本书由 大海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寂静王冠》 作者:风月 内容简介: 吾等生于以太,成于以太,逝于以太。 敬畏以太! ——圣典。 这是乐师们的黄金时代,音乐改变了世界,以太铸就荣光,圣灵们升上天空,与群星共聚。 这是长夜将至的世界,天灾和邪神播撒毁灭和死亡,盛世飘摇。 这是一个少年踏上乐师之路的故事,无关卑微或者伟大,只为了走到梦的尽头。 自此之后,自有公义与荣耀的冠冕为他存留。 ————分割线———— 通俗版简介:爸爸犯事儿跑路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 序章 归墟之井   深夜里,天空中下着雨。   黑暗的街道上,披着大衣的男人挑起了风灯。   雨水像是没有穷尽,带着贪婪的寒气落在男子的长衣上,透彻心扉。   寒气在风灯的壳上结霜,灯光昏黄。这一片昏黄中,照亮了他身前数尺。在灯光照不亮的地方,尽数是在雨幕中氤氲的黑暗。   周围都被黑暗和雨水扭曲了,唯有雷光闪过时,才能够照亮他背后的高耸堡垒。在堡垒上,石兽蹲坐在滴水口上,带着绿色的苔痕,吐出雨水。   等风灯挑起时,就照亮那个男人的脸。   他看起来已经很老了,眼瞳碧绿,短须雪白。   空气中氤氲着异常的气息,因为不论是雨水落在地上,电光闪烁在云层中,还是苍老男子的低沉呼吸,以及整个城市都带着同样的诡异。   因为,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在这样寂静的世界里,哪怕是呼吸和心跳的实感都被渐渐剥离了。胆小的人来到这里也不会害怕,因为恐惧早就被这寂静冻结。   盖乌斯来过这里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觉得这个废墟一样的城市在同化着自己,令自己变得冷漠,如同行尸走肉。   ——就算是鬼魅也在这样的寂静里生存不下去吧?   当他抬头呼吸,能够感觉到这座废城里充满了看不见的东西,那是遍布在大气和泥土中的‘以太’,以太和他的肺腑共振,然后将一切声音都冷酷地抽走。   当他低头俯瞰,便能够看到地上的雨水在随着以太而波动。波纹交叠,绚丽地像是东方的丝绸。‘丝绸’从他的脚下铺开,一直蔓延到黑暗的街头。   这是一座华丽的牢笼。   声音在这里被结界吞噬,以太在这里沉眠,哪怕是通天彻地的乐师在这里也无法和以太进行沟通——这就是龙眠结界。   在寂静里,盖乌斯忽然抬起头,他感觉到了某个东西接近。   因为黑暗在氤氲。   -   扭曲的雨幕中,黑暗如同不定型的某种活物一般,艰难地挣扎着,疯狂地舞动爪牙……要逃走,要将自己撕裂,将那个东西排出自己的身体。   所以,黑暗被分开了。   在这寂静里,雨和风席卷。有灰白色的影子们走出黑暗。那一片灰白的色彩,就像是沸腾的石灰,大理石的尖锐棱角。   他们离开的时候是三十一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九个,灰白的长袍上几乎被涂满了惨烈的鲜血。为首地人脚步踉跄,双手抱着一支修长的东西。那个东西被包裹在肮脏的白布中,支撑着他的身体没有倒下。   当盖乌斯看到他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的半张脸已经烧焦了,伤口还没有愈合,被雨水泡的发白。水滴从侧脸上落下来,都带着一层淡淡血色。   “海因?”   他错愕呢喃,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发不出声音。   海因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在笑。这个男人被誉为有如天人一般俊美的面孔,可现在却像地狱中的阿修罗众一样丑恶。   盖乌斯来不及表示什么,他转过身,抓紧时间,推开了堡垒的大门。   有那么一瞬间,他窥视一眼海因的背后,小心翼翼地。   在海因的背后,灰衣修士们沉默伫立,他们肩扛着庞大而沉重的东西,那个东西被层层地白布包裹,只露出一个尖锐的棱角。   盖乌斯觉得眼睛被刺痛了,不敢再看。   大门无声地关闭,吞没了一行人的踪迹。   雷霆地光芒从云层中闪过,堡垒上,滴水口上的狮首石兽凝视着天空,咧着得嘴角像是冷笑。   幽深的风从黑暗中吹来。   像是走进冥府的世界里。   他们在盘旋向下,仿佛永无止境。   墙壁上的火把照亮漫长的甬道,盖乌斯在前面带路,沉重的铜匙们在他的腰间晃动,彼此碰撞时悄无声息。   随着钥匙的拧转,第六扇黑铁之门开启。每一次,盖乌斯都能够感觉到门后的青铜枢纽和庞大结构在摩擦。剧烈的震动像是随着钥匙冲进他的身体里,要将他的老骨头彻底摧垮。   每一次迈步,他都忍不住想回头,回头去看一眼海因背后的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在呼唤着他,让他快快转过身,仔细端详,看清楚它的摸样。   在那种呼唤里,他的心神动荡。无形的手掌拉扯着他身体中的魂魄,轻声催促:   “转过身来。”   那个声音说:“快转过身来。”   看着我。   快看着我。   ——看着我!   他浑身战栗,因为那个无声地召唤在耳边嘶吼!   一只手掌按在他的肩上,令他错乱地心跳安静下来了。他清醒了,只觉得浑身被冷汗湿透。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最后一道门的前面很久了,沉浸在某种隐秘的诱惑中,无法自拔。   那个东西,是有魔性的!   盖乌斯回头艰难地笑了一下,海因只是收回了手掌,示意他继续前行。   当最后一把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盖乌斯已经疲惫地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厚达三米的铁闸在震颤中打开,随着机括的扭动,火把被点亮了,黑暗消散。冰冷地风从门后面吹来,带着刺鼻又灼热的味道,令人头晕目眩。   可盖乌斯却隐约地松了口气,他的使命终于要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也一样。   他抬起头看着铁闸之上的铭文:   ——归墟之井。   在那一道万钧铁闸之后,便是深渊。   黑暗里,光芒从深渊中升起,波荡着,照亮他们苍白的面孔。   在东方的传说中,海洋的尽头有个漩涡叫做归墟,它是上一个世界逝去时留下的余烬,所以代表死亡。死去的星辰和死去的海水从那个漩涡之中坠落,落进无止境地黑暗中去了,永不复还。   可归墟里只有黑暗啊,哪里有这种宛如世界焚烧起来一般的光呢?   在漆黑的深渊中,有炽热的光芒漫卷。   像是白银和黄金被融化,滚烫的铜汁和铁水在釜中翻滚,聚成漩涡,永无止境的翻滚,银白而冷酷的光芒照亮他们每个人的面孔。   看久了,便觉得目眩神迷,想要投入其中去,跳进那漩涡里。   这就是归墟之井,世界的尽头,一切生命消逝的地方。   哪怕是以太在这里也会被杀死。   那些具有神圣力量的元素飘荡在深渊,宛如骨灰一般洒落。但在死去之前,它们会汇聚在一起,宛如沸腾的铁水一般奔流在空中,变成痛苦的漩涡。   漩涡之下,便是死亡。   “终于到了。”   盖乌斯无声地呢喃,回头去看海因,却看到海因眼瞳中的惊愕和恐惧。   因为在寂静里,平白响起了隐约的声音。   那种隐约的声响无比细微,可是在这可怕寂静里,却又无比清晰。它呼啸着,澎湃如海潮,声音扩散在空气里,便荡起了层层涟漪。   因为在灰衣修士地肩头上,层层地裹尸布中,那个东西在……呼吸!   盖乌斯与海因的面容凝固了,他们回头,只看到最后一幕——在伤痕累累的灰袍修士里,有一个人的身体猛然塌陷了,颓然倒地。   只是被涟漪扫过一瞬,他的面目便破碎了,身体溃散满地,宛如沙砾。地上没有血色,因为所有的血气都汇入那呼吸的声音中去了!   于是,呼吸声变得狂暴如海啸!   崩!   宛如铁板刮擦的尖啸声从呼吸的余音里升起了!那尖啸是如此的高亢,又如此的婉转。在耳膜碎裂的同时,竟然令人感觉它是像在歌唱。   讴歌这个世界!   起先只是隐隐震颤,可现在它已经化作轰鸣!   如刀斧在劈斩、巨龙的鳞片摩擦,星辰坠落之时,大地破裂。永无穷尽的尖啸在扩散,它凝结成庞大的涟漪,要挣脱身上的层层枷锁和束缚。   剧震迸发,气浪席卷。   ——龙眠结界,破碎了!   归墟之井下的万丈深渊之中,光芒翻滚。   铁流漩涡,轰然爆裂!   那些炽热银亮的流体再度沸腾了!巨量的光点宛如蒸汽一般从湖面上升腾,伴随着狂风四处弥漫,在尖啸中荡起层层涟漪!   在这尖啸面前,人的身体宛如落叶一般被掀起,被压在了墙壁上,肺腑中像是塞满了铁砂,无法呼吸。那种力量将人的身体压入石中,要他们骨肉成泥!   紧接着,层层裹尸布碎裂了。   在天旋地转的幻觉中,盖乌斯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可他终于看清楚那个东西的摸样……那是一具钢铁之棺!   十字形的钢铁之棺上,层层束缚地锁链在不安地震颤着,随着它落地的巨响,分崩离析。钢铁竟然在那种力量里燃烧殆尽了!   铁棺在剧震,榫合在棺盖上的铜钉飞快弹出,它们畏惧着其中所藏的怪物,想要逃离。细密地裂痕从上面浮现,如同活物生长,迅速蔓延。   尖啸声越发高亢!   尖啸狂乱,如妖魔之手,将一个个灰衣修士在墙壁上拍成稀烂的泥。可就在海因身上,那种恐怖地压力却被弹开了。   因为海因抬起头来,眼瞳中亮着金色火光!   仿佛有神力附着在他的身体上了,他挣脱束缚,向着铁棺爬行,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如同坠入深渊,像是飞蛾扑火。   他低声吟诵着什么,双手猛然按在了铁棺之上!   有那么一瞬,尖啸声消失了。   寂静的一瞬,无比漫长。   紧接着,尖啸又千百倍的爆发!   那种可怕的震颤化作实质,顺着他的手臂冲上他的身体。   手臂皮肤寸寸龟裂,鲜血喷溅而出,却在扭曲的风里雾化,可血气却钻进铁棺的缝隙中,消失无踪。   先是手掌、再是手臂,最后半身。海因的身体在迅速枯萎、干瘪,生命随着血液即将被吸食殆尽!他艰难地回头,看着盖乌斯,嘴唇开阖,想要大喊什么。   盖乌斯愣住了。   他低下头,看到滚落在自己身旁的细长包裹。那是海因一路所捧回来的东西,随着震动和翻滚,束缚着它的裹尸布也随之解开,裸露出其中的圣物。   宛如生铁浇筑的长枪,粗粝又狂放,锋刃驽钝,却染着层层的血。在尖啸中,它的锋刃亮起来了,嗡嗡作响,释放出燃烧的光。   光芒炽热,切裂了盖乌斯身上的束缚。   他用尽全力,弯下腰,握紧长枪。   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无穷的力量涌进自己的身体,还有勇气。令人恐惧的咆哮声消失了,只有自己的心跳声萦绕在耳边,如滚滚雷鸣。   神授的力量充盈在他的身体里,令血脉燃烧,令心脏几乎爆裂,令他沉迷在其中,想要将这股力量释放。   前面有铁就刺破铁,前面有龙就贯穿龙,前面有敌人就让他粉身碎骨,前面若是有神,就……   他的意识被这力量所主宰了,身不由己地站起,向前踏出七步,脚步印入石中。   现在,他站在敌人的面前。   铁棺震颤不休。   他怒视着铁棺上的裂隙,怒视着其中的黑暗,双手握紧了长枪,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和勇气,刺出!   有水泡破裂的声音。   宛如铁棺只是一个幻影,长枪轻而易举的贯穿了那个裂隙,刺入其中的黑暗,又从另一头刺出。   错觉一样,他听见了像是巨龙临死之前的悲鸣。   悲鸣中,尖啸戛然而止,狂舞地以太光芒猛然一顿,然后凝结了,化作暴雨,回到了深渊之中。   寂静重新席卷而来,铁棺再一次的陷入死寂。   那种充盈的力量消失了,盖乌斯踉跄地转身,想要扶起了地上的海因。   这个魁梧健壮的男子如今已经枯萎成婴儿。触碰的时候就碎裂了,化作灰烬。只有头颅滚落在地上,干瘪地眼瞳凝视着盖乌斯。   他死了。   盖乌斯为他合上眼睛,转身走向铁棺。   就像是蜉蝣在撼动大树,这个苍老地男人奋力地推动着铁棺,压榨着骨骼中的每一分力量,一点一点地,向着更深处推动。   直到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它推入铁流沸腾的归墟漩涡!   铁棺坠落了,在空中翻滚,毫无声息地没入了漩涡中。   粗粝的长枪依旧深深地贯穿在铁棺,随着它沉入死亡。   在最后的瞬间,他看到了铁棺上所铭刻的恐怖图腾。   仿佛从噩梦中走出,它以黄铜为面孔,黑铁做身躯,有着三个头颅,带着鸟、兽和人的痕迹,体型庞大而狰狞,数不清的手臂分别握着火焰、冰霜、疫病、刀斧、水瓶、白骨……   明明不似人形,可是它看起来却是如此的……美!   完美到令人恐惧。   这是神话中的造物,神和地母的孽子,充满怒火和力量的半神。   ——百臂巨人。   -   -   当盖乌斯走出废墟之城时,听见海浪的声音。   或许在寂静里待了太久,就连海浪的声音都让人觉得是一种救赎。   飘摇的冷雨中,马车在黑暗里静静地等待。车里的男人向他招手,他愣了一下,上车,马车将他带上回归的路。   车内很暖和,萦绕着熏香的味道,装饰华丽。   只是他还是觉得冷意缭绕在自己身上,无法驱散。   坐在他对面的人送过来一个手炉,他感觉到一丝珍贵的暖意,可脸色依旧苍白。   “欢迎回到人间。”   白发的东方男人将灯光调亮,照亮了他的脸。   像是所有的东方贵族一样,白恒穿着丝绸的长袍,长袍上隐隐露出银丝绣制的纹记。那种纹记带着具足的威严和傲慢,宛如火焰。   除了白发以外,白恒看起来还很年轻,精神旺盛,脸上没有皱纹。只有在看着他的眼睛时,盖乌斯才会觉得:这个家伙真的和自己一样老了。   “什么时候来的?”盖乌斯轻声问。   “紧随其后,所以来得及远远地看了一眼。”   白恒低垂着眼眸,余悸未消:“只是看着,就觉得令人心神都要失守了。真是令人绝望啊。”   “没什么可绝望的。”   盖乌斯低声呢喃,他回忆着海因的面孔,回想起他枯萎的头颅还有干瘪的眼球,神情就黯淡了:“自始至终我们能做的,不是只有‘付出代价’么?”   “我只怕那种代价我们支付不起。”白恒轻声说:“折损了数十名乐师,陪上了被冠以‘圣乔治’之名的屠龙之枪,只是为了对付百臂巨人在沉睡中的梦呓。在那些怪物看来,人类这么反抗的样子也很可笑吧?   像是蚂蚁一样,连死都死的没有价值。”   盖乌斯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轻声叹息:“白恒,二十年前,‘白银之祸’毁灭狼之城的时候,我就在城里。”   “嗯?”白恒一愣。   “当时我站在城墙上,看着它从远方而来,浪潮铺天盖地,带着绚丽的霓虹,它真的非常的……美。所以,放心吧,那种瑰丽的毁灭,会让人觉得葬身其中也不可惜。”   白恒愣住了,许久,忽然轻声笑起来:“人类真是可笑啊。听到可以死的漂亮一些,就觉得不那么遗憾了。”   “所以,先操心还活着时的问题吧。”   盖乌斯闭上眼睛,轻声吟诵教条:   “——敬畏以太。”   白恒沉默。   -   沉默一直延续到马车停止。   车外就是港口,一艘海船在雨夜中等待着起航。   隔着窗户,盖乌斯听见了海浪的声音,他已经离开了龙眠结界的范围,声音重新的回到了这个世界里。   在寂静里待了太久,就连平日里觉得嘈杂的海浪声都觉得是救赎。盖乌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远处。   可远处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   “那么,就此别过吧。教皇陛下还在等着我的汇报呢。”   他下车,回头看着车中:“你也要回东方去了么?”   “是啊,毕竟我家里还有一位相当……骄纵的女帝陛下。”白恒叹息:“如果我不在的话,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盖乌斯笑了:“做乱臣贼子真是辛苦啊,白恒。”   “是摄政王。”白恒认真纠正。   “那么,再见,摄政王先生。”   “再见,公爵殿下。”   马车门关闭了。   在暴雨中,盖乌斯静静地凝视着那个男人的马车消失雨幕中。   在无数雨水的声响中,他回头凝视着堡垒所在的黑暗里,仿佛能够隔着无数层的封锁,听见那个怪物的咆哮声。   “真是想不明白啊。”   他的眼神幽深:“你们这些怪物,究竟为何在人类的世界里徘徊不去?”   -   -   这一年,天上罕见地出现了双月辉映的现象,苍白之月和湛蓝之月同时高悬。   地上发生了六次地震,部分地区依旧干旱,部分地区遭遇洪灾。有人声称在沙漠地区发现了一种可以燃烧的黑色液体,有人说大陆的版块在移动,有人说大地是圆的,还有人说人类的祖先是猴子。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这一年,占据新大陆的革命军尚在萌芽,黑暗世界中的天灾依旧在肆虐。   有的国家大肆借贷着永远还不起的国债,有的地方穷兵黩武地扩建着自己的军团。列国之间争夺遗迹和上古技术的战争依旧在继续。   圣城负责宽恕人类犯下的罪孽,而东方的贵族们负责向着死者兜售丝绸。   大家打的打,杀的杀,似乎都忙得很开心。   很少有人注意到,黑暗时代已经结束了数百年,人类和天灾之间的脆弱和平已经维持了太久。   这个世界依旧如此庞大,可惜大部分还都藏在黑暗里。   曾经的十二个王国现在还剩下九个,艰难地占据了这个世界的渺小一角,并且缓慢又慎重地向着未知的方向开阔领土。   有的人将视线投向海洋的另一端。   因为风带来新时代的潮声。 第一章 灯塔   深夜,海潮声从远处传来。   小镇上已经一片寂静,像是睡着了,万籁俱寂,星辰和月亮高悬在天空之上。   黑暗里,只有在小镇外的海岸线上还亮着灯塔的光芒。   自从小镇建立以来,它就一直耸立在海岸线上。教团用失落的技术建造了它,为经过这一片礁石区的船只指明方向。   百年以来,在灯塔的顶端,火光燃烧不息。   那种火焰靠着以太的力量而燃烧,释放出刺目的亮光。   数百扇镜面安放在复杂的镜架,组成密集的矩阵,将火光笼罩在其中。   那些光芒经过了精心设计的折射角度之后,形成复杂轨迹,被增幅数十倍后,投向了四面八方。   这种自行汲取以太的机构几乎是半永久的,不需要任何人工管理。只要每隔一个月,有精通机械的专员对它进行一次系统的维护就可以排除掉一切故障。   只是今天来到这里的并不是穿着黑衣的神父,而是两个少年……还有一条狗。   -   那一只沾满脏泥金毛大狗看起来真是既丑又丑而且丑,自从上来之后就躺在地上,对一切都表示兴致缺缺,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有一只蚊子飞到它的鼻子上,它就打了个喷嚏。打喷嚏时,嘴皮子都翻起来了,像是咧嘴大笑,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狗牙。   在它的旁边,金发的少年背靠着墙坐在地上,正在专注地撕扯着手中的鸡肉。鸡肉被不紧不慢地撕扯成一条一条,然后被塞进口中,仔细的咀嚼。   他吃的又慢又认真,但却让人觉得他其实根本不饿,他只是想要消磨时间。   看起来外表俊朗,笑的时候却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坏坯子,因为那一双碧绿的眼睛在看人时总像是野兽一样,在寻找下口的地方。   在他的身旁,半个酒瓶已经空了,全部被他喝掉。   “叶子,你已经知道了吧?”   在沉默了,他低声说:“去圣城进修的那个名额被托马斯家的老三拿到了。”   “我知道。”   在矩阵的光芒里,传来一个淡然的声音。   “他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我知道。”   耀眼的光芒里伸出一只手,手的食指上还带着一个像是铁丝盘绕成的戒指,分外引人注目。而那个声音却依旧淡然,听不出感情波动:   “维托,给我八号扳手。”   “你真的在听我说话吗?叶子。”   维托眼睛像是被余光刺痛了,瞳孔收缩:“为了去圣城进修的机会,你等了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   现在,你打算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到那个只会掀女仆裙子的废物手里?”   金毛大狗被吵醒了,抬起头来,汪地叫了一声,似乎连它都看不下去了。   “我说,八号扳手给我。”   矩阵之中的那一只手只是晃了一下,提醒维托不要让他等太久。   维托从工具箱拿起扳手,放在那只手上。那只手想要收回去,可它的手腕却被维托拽住了,无法抽出。   那只手停顿在了空中。   维托凝视着镜架矩阵中的刺目光芒,像是要看清那个少年的神情。他已经有些喝醉了,所以眼神愤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这个默不作声的朋友。   “白天的时候,你听到了吧?”他轻声问:“他说你是个东方杂种。”   “我听到了。”   “他说流浪儿应该回妓院里去找妈妈。”   “我听到了。”   “所以呢?你还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   维托握紧扳手的手掌上,崩起了一条青筋。   他直视着镜子的矩阵,看到了矩阵中那些模糊的倒影,可那些倒影像是石化了一样,默不作声,沉默,只是沉默。   “叶清玄,如果有人侮辱了我的父母,我发誓,会有一整个地狱的毒蛇灌进他的房间里。如果有人侮辱了我的朋友,那么也一样。”   维托冷声说:“我知道,你不想给神父添麻烦。但有的时候,如果你后退了,就会被人当做软弱。软弱,就会被人侮辱!就像是今天这样……你为这个镇子做了这么多,结果呢?   他们不在乎!   这么多年,你的付出没有被那些人感激,而是被他们当做理所当然!哪怕你再修十年的灯塔,再抄几万份布告,再退让多少步都一样。”   “我没有指望过任何人感激我。”   “也不会有任何人感激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他们看来,让一个来历不明的流浪乞丐留在这一片高贵的土地上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够了,维托。”   矩阵里,少年的声音传来。光芒太过刺目,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还不够!你还记得托马斯说了什么吗?”   维托的眼神凌厉,像是藏着刀子一样:“他说这个名额是他应得的!它永远不可能落到一个东方杂种头上!因为这个杂种在我们手里偷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自从五年前你来到这里,他就把你当做了眼中钉。你饶了他一次又一次,可他是怎么对你的?你真的甘心吗?”   矩阵中一阵沉默。   许久,矩阵打开了,落地的长镜被推开。   有少年从光芒中走出。   -   随着矩阵的合并,刺目光芒消散,显露出少年的身影。   他的脸上带着厚实的墨镜,那是在矩阵中工作必须的装备,否则时间长了,那种炽热的光芒会晃瞎人的眼睛。   可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墨镜,而是他的头发。   纯白色的,宛如流动的水银一样,那一头修长的白发在光芒的映照里,像是要融入其中去了。   那种东方人特有的银白发,就是他最大的特征,也是他最大的原罪……这是身为杂种的证明。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混血儿,一个不论在东方和西方,都不会被人看做是同族的异类。   这样的身份,比乞丐更加的遭人白眼。   自从他来到这里之后,针对他的非议和攻击就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在神父收养他,任命他成为教堂藏书室的抄写员之后,原本在教堂学习抄写的托马斯看向他的眼神就更加恶毒。   为了赶走他,托马斯甚至将圣典藏在他的房间里,诬告他偷盗藏书。   如果不是叶清玄将圣典当场背诵默写了一遍,证明自己根本不需要偷的话,他早就被赶出小镇,再没有容身之处。   “维托,别激我。你知道,那一套没用。”   叶清玄并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争辩什么。他只是拿起扳手,又返回了矩阵中去了,只有声音从里面传来。   “难听的话谁都会讲,可嘴上的便宜没什么好占的。就算是我骂赢了又怎么样呢?托马斯家砸了钱,那个名额不会给我了。所以,不如省点力气。”   维托嗤之以鼻,只是冷笑:   “你所谓的省力气,就是半夜跑过来维修灯塔,为小镇继续做奉献么?”   “至少能够赚点钱。如果我不来,就要神父亲自跑一趟,我不想给他添麻烦。他为了帮我争取那个名额,已经出了很多力了。”   “他才不想让你去圣城呢!”   维托冷冷地说:“他想要把你培养成一个小神棍!去接他的班,让你一辈子和这些冷冰冰的铁疙瘩作伴!直到你老死在这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镇里。陪着你的,只有这一大堆破铜烂铁。”   “其实,我觉得和机器打交道又没什么不好。”   矩阵里,叶清玄轻声说:“至少它们不会撒谎,也不会看不起你……有的时候我喜欢它们,胜过喜欢人。   只要你了解它们,它们就不会背叛你。”   维托不说话了,他收回视线,沉默地撕扯着手中的鸡肉,一丝一缕地吞入口中,用犬齿将它们咀嚼成泥。   愤怒的野兽在进食。   “这事儿不会这么算了的。”   他轻声呢喃,不像是说给叶青玄,却像是自言自语。   -   -   这一次的例行维护,似乎意外的漫长。   寂静里,只有镜架矩阵中的琐碎声音,在工具调试下,矩阵在向着新的结构变化。   在少年娴熟地操作中,这一套庞大的机械结构轻易运转起来了。   数百个镜架沿着铜轨变换位置,调整出全新的角度,像是莲花的叶子张开,又在旋转中合拢。复杂的光芒轨迹在其中跳跃着,飞上天空。   直到最后,维护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叶清玄走出矩阵,最后检查了一遍,点头。   “维托,螺丝刀给我,这个镜架偏了一分。”   “偏一分就偏一分,你在这种没用的地方认真有什么用?”   维托把压在草稿纸上的螺丝刀丢给他,“他们还是看不起你,只会笑你死脑筋,然后躺在你的成果上,继续享受自己的生活。”   叶清玄充耳不闻,只是用螺丝刀小心地调整着镜架上的刻度,握着螺丝刀的手稳定如磐石:“有的时候的一丁点差别,效果就会完全不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用维托听不懂的东方语言轻声说:   “——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   就像是回应着少年的话语,强劲的海风忽然从远方吹来了。它们灌入了窗户中,从灯塔中穿堂而过。   没有螺丝刀压着,工具箱最底下的那一叠草稿纸被吹起来了,像是生了翅膀,漫天飞舞。有一张纸飞到了盖在了维托的脸上,令维托手忙脚乱地扯下来。   他没好气地想要将纸撕碎,可看到纸上的草图时,却愣住了,不可置信。   在白纸上,少年用蘸水笔勾勒出一幅镜架矩阵的草图,草图上的矩阵已经偏离了原本的结构,随着底座的旋转挪到了离经叛道的地方。新的光芒轨迹被标记出来,可是和原本的相比……简直面目全非。   固有的结构被打碎了,教士们预设的轨道也被彻底打乱……这个复杂又精密的体系在这次调试中已经彻底崩溃。   简直,面目全非!   -   沉默里,维托看着自己的朋友,就像是看着怪物。   “叶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叶清玄的声音依旧淡定,就像是刚才一样。   “你知道个屁!”维托跳起来了:“教团设计这一套矩阵花了多长时间你知道么?!为了维护它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提起叶清玄的领子:“这一片是礁石区啊叶子!每天晚上有多少船靠它来引路,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你会被丢进监狱里去!趁着还没有人发现,赶快改回来……”   “什么事情都不会出,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什么都不会变。”   叶清玄轻声说:“我只是做了一点点的‘调整’而已。”   他挥了挥手,老费便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咧着嘴跑下去了。   “你一定是疯了。”   在寂静里,维托低声呢喃,无力地松开双手。   -   “维托,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觉得我是一个软弱的人了呢?”   白发的少年捡起了地上的酒瓶,走到窗前,俯瞰着脚下寂静的小镇。   迎着酣畅淋漓的海风,他将残酒一饮而尽,随后,将空空荡荡的酒瓶投向远方:“嘴皮子上的功夫有什么用?   ——至少要让你的付出被所有人看在眼里才行。”   -   他转过身,拉动了身边的枢纽。   于是瞬间,灯塔中的复杂枢纽运动起来了,像是像是从沉睡中惊醒,沿着既定的轨迹活动。齿轮铆合、绞盘滚动,镜面偏移,角度变化。   钢铁和钢铁的碰撞迸发出火花还有低沉的回响,那种机械碰撞的细碎声音像是沉重的呼吸,回荡在两人的耳边。   原本静止着的镜架疯狂旋转起来了,在刺目的光芒里,就像是疯狂燃烧的莲花。   维托呆滞地看着那种变换的闪光,那种猛然之间的闪光宛如爆炸,一闪而逝。   紧接着,莲花一般的矩阵再次合拢。   光在空中跳跃着,像是驯服的野兽一样,投向了四面八方。依旧如同原本一样。   只是其中有一束,投向了黑暗的小镇,落在了被老费悬在钉子前方的镜面上。随着少年的意志,光芒在黑暗地小镇中穿梭,凭借着一个个的镜面跳跃。   到最后,炽热又刺目的亮光,投在了整个小镇最大的一座房子上。   就像是圣光从天而降。   -   紧接着,小镇中央的大钟震颤起来了,像是被愤怒地敲响。在它的下面,一条贱笑着的狗在咬着绳索,奋力的摇晃。   尖锐的巨响将沉寂的小镇惊醒了。   从睡梦中被惊醒的人们从床上爬起来,慌乱地扑到了窗前,目光落在街道上。   没有冲进小镇的野兽,也没有闯入这里的强盗,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只有警报声在回荡,还有一道神圣的光芒从天而降,落在托马斯家的房子上。   小镇里,惊醒的居民们泛起喧嚣。   “这是怎么了?”有人高声喊。   “发生了什么?谁敲得钟?”   “妈妈,我怕。”   “喂,快看托马斯家!”   “托马斯家……”   于是,瞬间喧嚣的小镇,又不可思议的寂静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那一道从天而降的光芒交织,形成一行字迹。字迹是如此的清晰,就像是神灵从天堂中降下的祝福。   只有几个简单的词汇,却书写的行云流水,那是某个少年奉上的亲切回应。   ——狗娘养的!   ——————————————————————   新书上传,如果觉得不错,就来个收藏吧。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a> 第二章 生日   清晨时分   有海浪声从远处传来。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从着海的尽头洒下光亮,照亮教堂高耸的塔尖。塔尖之上,圣人的塑像手托着长号,对着天空吹奏无声。   而从深夜开始的愤怒咆哮,却依旧还在教堂门外继续。   “该死的东方小杂种!我要杀了你!!!!”   “开门啊!叶清玄!你有本事去骂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你死定了叶清玄!你知道么!整个鲁特镇没有人能保得住你!”   托马斯家的三兄弟愤怒地砸着教堂的门,手里抓着锤子和铁锹,高声咒骂。昨天晚上从天而降的那一道光束简直就像是一个耳光,当着全镇所有人的面打在了托马斯家里人的脸上!   最可恶的是,这个小王八蛋到后面还变着法的开始骂人,更换各种措辞。把自己从教堂里学到的各种语言轮番用在了托马斯家的墙上,给全镇的流氓们上了一堂形象生动的语言课。   现在托马斯家的人已经不敢出门了,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低声说‘瞧见没,那个就是狗娘养的托马斯’……   那个该死的叶清玄,该死的东方杂种!   可是不论他们怎么骂,教堂里依旧毫无回应。直到许久之后,他们终于骂累了,抛下狠话,然后愤然离去了。   教堂外面恢复寂静,可是在礼拜堂里,那个高瘦地神父神情依旧冷漠。   -   神父看起来似乎有些老了,但依旧魁梧,只是胡须泛白。他的面目一如既往地冷漠严肃,低头俯瞰别人看人时,眼神就认真又苛刻,而且声音沙哑……给予人莫大的压力。   在他面前,站着两个战战兢兢地少年,还有一条看起来像是在傻笑的大黄狗。   “维托你先到后面去吧。”   班恩神父挥手,“我有些话想要对叶说。”   于是,金发的少年如蒙大赦,赶快抱起那条狗逃走。于是,只剩下一个神情尴尬地叶清玄。   “叶,又是你惹出来的麻烦?”   神父冷淡地问。   “啊哈哈,怎么会,是托马斯家误会了而已。”   叶清玄移开视线,在胸口胡乱画圣徽:“在教团的教导之下,我不行任何不义的事情。”   昨天晚上的时候,他的神情一直是淡然的,眼神笃定。所以不慌不忙。但是在神父面前,他就有点淡定不起来了。   只有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就才像是一个少年。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觉得他都是一个安静又优秀的小孩儿,令人放心。没有像是小镇里的同龄人一样躁动,捣蛋。只要给他一本书,他就可以安安静静地捧着看一下午。   自从五年前他流浪到这个,被教堂收养之后,他就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那样的典范。成绩完美有教养,温柔善良又勤劳。而且因为懂得读写和整理,小小年纪已经成为了教堂藏书室的管理员,负责抄写经文。而且还自修的机械工程学,承担了每个月的灯塔维护。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令人头疼。   因为他自从来到这个小镇后,百分之六十的少年斗殴事件都和这个貌似无害的少年人脱不了关系。   尽管每一次他都很无辜,每一次他都是受害者。   “听说昨晚有一道光芒从天而降,带着低俗字句,照了托马斯家一整个晚上。”神父语气冷淡:“叶,你的机械结构的不错,我很欣慰。”   “诶嘿嘿,是神父您教得好……”   叶清玄没说完,在神父的肃冷眼神之下说不下去了。   “我没有教过你什么,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学的。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所以我一直都很欣慰。但你弄错了一件事。”   神父低沉地说:“机械技术的诞生是为了帮助其他人过的更好,而不是让你去用来大施报复!”   少年沉默不语,对于自己的行为并不加以辩解。   就像是沉默地抗拒一样,令神父的眼神失望起来,缓缓摇头。   “叶,你可以走了。镇长那里我会去解释,但作为惩戒,这个星期你没有午饭。”   神父挥手,示意他离开:“希望你能认识自己的错误,一直以来你都是一个合格的学徒,但你的昨夜的所作所为令我很失望。”   “谢谢您的宽恕。”   叶清玄低头离开,可神父却又把他叫住了。   他扭过头,看到那一双凝视着自己的铁灰色眼瞳。   “叶,以后不要灯塔乱来了。”   神父的声音依旧冷淡,听不出关切和怜悯,只是一如既往:“如果以后有人侮辱你的父母的话,来找我就可以。”   叶清玄愣了一下,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不用啦。”   他轻声呢喃:“小孩子的事情,哪里用得着麻烦大人呢?”   -   -   在教堂的后院里,喷水池旁边,维托看到朋友垂头丧气的回来,就嘎嘎大笑,乐不可支。   “呦,叶子,被训导完了?感觉如何?”   他和叶清玄一样,都是被这一座教堂救济的孤儿。但维托比叶清玄还要好一些,他至少还算半个本地人。他的父亲据说原本也是一个勋爵,因为投资不善而破产自杀后,庞大的债务让他流浪街头,只有教堂收留他。   不过两年之后,维托就因为和神父的矛盾搬出去了。   现在,他靠着拳头抢到了码头工头的位置,给人抽水过生活,日子痛快又简单,而且不用学麻烦的抄写和神学。   偶尔叶清玄来找他,他就丢下活儿出来一起帮他捣乱或者打架,有时也会幸灾乐祸一下。   比方说现在,他模仿着神父的表情和语气,指着叶清玄说:“我要将你这个有罪的小孩儿吊起来打!”   “那你早就被打死好多次了。”   “切,我跑得快啊,他打不到的好么?”   维托得意地挑着眉头:“老实说,神父那一套早就过时啦,就你喜欢听那一套神棍说法。这世道想要做大事,出人头地,靠的神的教诲有什么鸟用?老费,老费,你说对不对?”   金毛大狗被拍醒了,不爽地尾巴抽了他一下,顿时知错的维托便低头谄媚地给它按摩起来:“别生气,别生气,我知道都是你的功劳。”   老费被弄得睡不着了,白了他们两个人一眼,然后懒洋洋地爬起来,跳进喷水池中打了几个滚,然后心满意足地爬出来,抖得两人满脸水珠。   最后满意地甩了甩尾巴,动作雍容华贵,宛如出浴的皇帝。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令人叹为观止。   “老费最近真是越来越神气了啊,哪儿学的?”   “我怎么知道?我十岁遇到它时它就这样了。”   确实,这么多年了,叶清玄一直很疑惑……老费的狗脾气究竟是从哪儿养出来的?   虽然它并不好看,而且还脱毛,但眼神和表情总有一种好似安格鲁总理大臣一般的傲慢,昂首挺胸的走路时,像是国王陛下走在皇宫里,有着莫名地威严,令人不敢轻视……至少叶清玄和维托这两个被咬过的不敢。   “好了,我先闪,就不打扰你干活了。”   维托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叶清玄的肩膀:“有几个新来的家伙,似乎不是很听劝。我去跟他讲道理……”   “别去打架了,你回来教堂帮忙吧。”   “谢啦,我和神父合不来。”   维托熟练地爬上墙,挥手道别。就在墙头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招手:“对了,叶子。”   “嗯?”   “那个,生日快乐!我比较穷,礼物我就不买给你啦。”   叶清玄无奈摇头:“那就等你出人头地、成为大人物的那一天再补给我吧。”   “那你可就要多等几年了。”   维托咧嘴笑着,翻墙而去,只有隐约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放心,不会让你等很久。”   -   -   后院再一次恢复寂静,只有指头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   叶清玄抬头看着天空,抬起自己的手掌。食指的戒指对准了太阳,于是它便开始闪闪发光,照亮少年的眼瞳。   “小叶子,生日快乐。”   他轻声笑起来。在旁边,一条又老又丑的黄狗用尾巴拍打着他,像是为无声的生日快乐歌打着节拍。   ——祝你生日快乐,虽然这个生日不快乐。   -   今天是叶清玄十七岁的生日,也是他到这个小镇第五年头。   其实在整个安格鲁王国都很少见到他身上的东方血统。标准的东方白发和黑色的眼瞳,走到哪里的时候都会吸引目光。万幸的是,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更加稀奇古怪的发色和眼瞳。   长着白头发,也不过是被人在背后说一句‘那个东方流浪儿’罢了。有些不客气的人会说‘杂种’,但这些人这两年已经越来越少了……尤其是维托出来混之后。   报复归报复,打架归打架,但该干的活儿起码要干完。   比方说他现在在教堂的抄写员工作。   今天要抄写的是从圣城发到教堂祈祷室里的月报,每隔一月,圣城就会综合本月所搜集的消息,通过地脉和以太之间的特殊联系,发往各地的教堂。   这些消息基本上每次都有半本书那么厚,其中包括青金和各国货币的汇率、各国对黑暗时代的遗迹开发的进度、天灾的最新动向还有局部爆发的战争结果汇报,以及一些乐师的动向。   叶清玄需要做的就是对照编码,将这些月报重新翻译语言,并且挑选出其中能够公布的消息抄写出来,贴到布告栏上。   只是今天才抄写到第一页时,他就愣住了。   “青之王·巴赫?”   他低头端详着那个暗码:“又是新的战绩么?”   在月报之中,行踪神秘的巴赫先生出现在了南方沙漠地区,拦在了‘天灾·巴哈姆特’的前方。   自从两个月之前,教团便预测到:被冠以暴风之王的天灾再一次从黑暗世界中重生了,正向着人类的领域席卷而来。   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对决竟然来的这么快。   战斗持续了半个小时,然后暴风之王——巴哈姆特再一次被击溃,回到黑暗世界中沉睡。   而巴赫先生在留下了寥寥口信之后便消失无踪,引得无数特意赶往死亡沙漠的乐师扼腕叹息。   可惜,错过了最强。   -   ‘巴赫’——这是从黑暗时代时流传下来的圣名,唯有当代西方公认最强的乐师才能够获得的荣耀称号,被称为乐师三王座之中的‘青之王’。   在三王中,‘赤之王·贝多芬’的圣名只在历代教皇之间传承,‘黄之王·莫扎特’从来都是一脉单传。只有‘青之王·巴赫’才是所有的乐师都有望摘取的桂冠。   也只有最强,才能够获得如此的荣耀。   -   在历史上,三王首次出现时,是数百年前的‘黑暗地母讨伐战’。   战斗结束之后,黑暗地母被驱逐到了北海冰原的尽头,远离了人类的腹地。   当时,《马太受难曲》、《命运》、《安魂曲》的力量调动了史无前例的海量以太,将整个平原一分为三。   在那一天,整个世界都能够听到神之天使降临的宏伟声息、   战争的余波在半个月后化作海啸去到了东方,几乎将瀛洲之岛沉入了海中,也贴着西方的边界造就了一块新的岛屿——也就是后来的东方海外飞地——‘云楼’。   一直到现在,黑暗时代结束了数百年了,无数乐师前仆后继的涌现,可三王依旧是当之无愧的人类的守护者。   -   “叶,不要走神。”   肃冷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惊醒了心驰神往的少年。不知何时,班恩神父已经站在他的背后:“你今天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哦,哦。”叶清玄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低头沾了沾墨水,准备继续。   神父沉默地看着他抄写,转身离去,就在出门时,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着埋头书写的叶清玄。   “叶,你应该知道的。”   他的声音冷淡,又残酷:“你不具备那样的资质。”   叶清玄的手抖了一下,在纸上划下了一道心惊肉跳地伤痕,像是僵硬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班恩神父早已经离去,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大拇指摩擦着那一枚戒指,宛如铁丝编制成的戒指触手温润。   “我知道。”   他轻声说,像是要否定什么,却有些沮丧:“我知道。” 第三章 乐师   乐师,这是一个神圣的称谓。   早在没有历史可以追述的黑暗时代,人类在天灾的夹缝中艰难生存,在庇护所中都不敢大声喘息时,有的人发现了‘以太’。   那是遍布在这个世界中,每一个角落里,无处不在,可是却无法察觉的神秘力量。正是拥有了它的力量,天灾、兽潮和邪神才能在这个世界上肆虐。   最早有人有人将它命名为‘魔力’、‘玛纳’、‘元气’,最后有贤人发现并且掌握了它的性质,将它命名为以太。   它是高踞于土、水、火风四大物质之外的第五元素,从‘大源’中流出的神秘之力,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变化和性质。   唯有纯粹的、特殊的声音能够干涉到它们,令它们随着意志而变化,化作风、凝结水,变成土,点燃火,凝结物质,变化走兽,达到全能之境。   最早的人类将能够役使它们的音节称之为‘咒言’,很快,人类发现,比咒言更加强力的,是从黑暗时代中传承下来的音乐。   因此,才称其操纵者为‘乐师’。   这一发现宣告了黑暗时代的终结,在最黑暗的黎明前,人类之中前仆后继的涌现出无数的强大乐师。通过发掘出上古的乐谱或者创作出新的经典,他们开启了名为‘文艺复兴’的黄金时代。   至今,已经五百年了,人类在乐师的开阔之下,驱逐了天灾,在这个世界上缓慢地扩张着领土,一点一点地向着远方的黑暗世界前进。   “叶子,将来你会成为乐师……成为最好的。”   曾经有人对叶清玄这么说过。现在想来,像是一个笑话。   叶清玄低着头,沉默地抄写,不再回忆。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质了。不论是使用器具还是单纯的颂唱,乐师都必须从小经历严格的训练和教育,并且学习对于自己呼吸和音节的控制,而且保证和以太之间的密切感应。   感应……   叶清玄忽然低声笑起来,声音沙哑:在十岁之前,他是令所有乐师都为止惊艳的天才。生来便能够和以太密切共鸣,就像是彼此一体。   可是在十岁时的那一场高烧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感应到过以太。   哪怕一次都没有……   这么多年了,父亲口中的天才已经变成了一个流浪的小鬼,乐师之路断绝。唯一剩下的,只有不切实际的妄想。   -   “命运指引道路。”   他低头,沉默地凝视着月报中的密文。   在‘天灾·巴哈姆特’讨伐战结束之后,巴赫先生对于下一个目的地的回答,来自于《圣典》之中的话。   这句话来自于建立了狼之城的第一代罗马国王‘埃涅阿斯’,也就是死之后被迎入了圣城的圣灵‘朱庇特’。   埃涅阿斯在十八岁时成为乐师,受到了‘大源’的感召,孤身一人前往黑暗世界。在三十年后,他以一人之力建立了狼之城,在死后被册封为圣灵。这是他所留下的辞世之句。   他自始至终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是遵照命运的安排。   可命运并不会指引道路啊,否则狼之城怎么会在二百年后又被天灾毁灭呢?   叶清玄苦涩地低下头,再次开始工作。   在门外,那个静静凝视着他的影子,不知何时离开了。   只留下幻觉一样的微弱叹息。   -   “今天就到这里。”   在整理完毕书稿之后,神父忽然说:“你的效率在降低。”   叶清玄看着那一叠被放在另一边的纸,顿时有些头疼。   班恩神父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眼神依旧好用。但凡是写错的字母和不符合格式的部分都被他挑了出来,要明天叶清玄重新写过。   这是当初班恩神父将抄写员的职务交给他时订下的规矩,刚开始时,叶清玄因为不熟悉教团的书写格式经常让薪水被扣光,到了后来,状况就好了许多。到现在他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因为错字而被扣薪水了。   “不错,多利亚人的书写风格你已经很熟练了。”   在检查完毕之后,班恩神父点了点头:“你习惯的很快。而且,你对卢恩文字很有天赋。”   “只是记性好而已。不时常写的话,就会生疏了。”   “如果没有写好我也会直说,所以没必要谦虚。”   神父问:“我前些日子教你的文书标准书写你练的怎么样了?”   “最近写的比较多,所以有些心得。”   “很好,这种书写格式和字体是教团公务信笺最常用的书写格式,练好了对你将来很有帮助。”班恩神父将稿纸还给他:   “桌子上还有一本辞典,你可以带走。今天就到这里,从明天开始抄《三一圣训》。”   神父说完,示意他可以走了。叶清玄却忍不住苦笑:“神父,我只是一个抄写员而已,您这是要培养我做修士么?”   “这又没什么不好。”   班恩神父看了他一眼:“以你的能力,分派到一个好的教区,在四十岁之前成为助理主教也不是没有可能。”   “呃,我还没有结婚。”   “只有红衣主教要求清净欲望,而且也可以找秘密情人。”班恩神父说完停顿了一下,看向叶清玄的眼神有些奇怪:“是我低估了你的野心么?”   “不,不是,那个……”   叶清玄艰难地组织着措辞:“您看,我是一个东方人啊。”   “你也有西方的血统,不是么?”   “厨房没菜了,我去买菜。神父你晚上吃什么……”叶清玄现在只想迅速溜走。   “一切照常就可以了。”   班恩神父最后吩咐:“晚上记得把会客室收拾一下,有客人会来。”   -   -   叶清玄买完东西,抱着篮子准备回教堂时,已经是晚上了。   老远就看到老费在教堂周围晃荡,兴奋地吓唬着过往的小孩儿,得意地跟什么一样。   作为一条高端的狗,老费从来不用人类饲养,从叶清玄那里抢不到饭吃的话,就会自己去觅食了。要是心情好的话,会给他也带回来一点……比如什么死老鼠啊,死兔子啊、死蛇啊之类的奇怪东西。然后用一种‘你不吃掉对得起我么?’的眼神看着他。   想到这里,叶清玄一阵无奈。   紧接着,他听到一声闷响之后,感觉到突如其来的眩晕。   嘭!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打到了后脑勺上。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跪在地上。却感觉有一只手将自己的头发扯住,重新提起。   “喂,东方杂种,今天还真是够晚的啊。”   一张肥胖地笑脸出现在他面前……今天早上才见到过的托马斯家的三兄弟,这情况说实话真是十足糟糕。   糟糕透顶。   老三马丁扯着头发,将他拉进小巷子,把他的脸压在墙上:“维托那个小崽子找不到,找到你这个小杂种也不错。”   早就准备好的另外两个人堵在了巷子口,预防他跑出去,看来已经准备很久了。   “呃,马丁、保罗、雷,你们听我说……”   叶清玄忍着痛,提高声音。   “想叫人?”   老大保罗讥笑:“没用的,这里已经距离教堂够远了,神父听不到。”   “别跟他废话,先教训他一顿。”马丁的表情扭曲:“让这个杂种知道谁才是**养的!至少要记得感恩!懂么!”   如果不是他们的允许,鲁特镇慈悲庇佑,接纳了这个乞丐,这个贱种早死在阴沟里了!可这个杂种丝毫不懂得回报!   不仅恬不知耻地成为了神父的学徒,连珍贵的圣城进修名额都想要抢在手中!   “昨天晚上你干的不错啊!”   马丁奋力一拳打在叶青玄的脸上,打到他弯腰蹲在地上,还不解恨,用力的踩着他的头,表情扭曲:   “你这个贱种,竟敢……竟敢这么对我!   你永远赢不了我,明白么?去圣城的名额是我的!成为乐师大人的也只能是我!而不是你这种活该在臭水沟里烂掉的贱种!”   马丁奋力的踢着他的脸,可这个该死的家伙只是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不发一语。   这种沉默地反抗令他的表情越发狰狞。   “原来你这么硬气么?”   他朝着叶青玄身上啐了一口,看向自己的兄弟:“按住他,我要让这个贱种付出代价。”   保罗和雷笑了起来,按住叶青玄的手,将他顶在墙上,紧接着……马丁拔出了匕首。   “求我呀,说一些自己是贱种,请大爷我宽恕你的话。”   马丁拉起他的头发,让他抬头看着自己,将匕首顶在叶青玄的眼睛上:“否则我就把‘贱种’这个名字写在你的脸上。”   感觉匕首贴在自己脸上的冰冷,叶清玄愣住了,他想要挣扎,可是被死死地按住,他凝视着马丁的眼睛。   到最后,他终于明白了即将发生什么,屈辱地低下头。   “我……   叶清玄低声呢喃着,声音低了下去:“我……”   “贱种,声音大一点,我听不清!”马丁凑近了,将匕首贴在他的脸上:“说清楚,让我的兄弟也听明白!”   “我说……”   叶清玄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马丁,忽然笑起来:“——你他·妈·的,才是杂种!”   那一瞬,马丁愣了一下,他看到叶青玄的头抬起了,高高的扬起,像是要去看清楚黯淡下去的星空,黑色的眼瞳里像是火焰燃烧。   紧接着,猛然向着前方砸下去!   砰!   __________   上传第二天被人刷了五张一星评价票,真是有些不开心。求推荐票安慰。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lt;/a&gt;&lt;a&gt;&lt;/a&gt; 第四章 马丁有个好爸爸   头颅相撞了,那一瞬间骨骼碰撞的清脆声音令所有人都愣住了,就像是铁棍敲下来!   额角崩裂,扩散的剧痛令叶青玄的身体抽搐起来。在两人的挟持之中,他猛然抬起双脚,竭尽全力地蹬在了马丁的脸上。   “**……”   马丁来不及说完,刚刚张开的嘴就被这暴戾的一脚给重新封住。他在重击中踉跄后退,仰天倒进臭水沟里。   保罗和雷愣住了,他们错愕地扭头,看到少年愤怒的眼瞳。血从额角上留下来,落进眼中,像是要将黑色的眼瞳染红了。   紧接着,他们就感觉到少年奋力的跺脚,像是铁锤砸在脚趾上。剧痛中,他们松开了钳制,叶青玄挣脱。   “来,看看究竟谁才是贱种!”   三个人扭打在同一处。叶青玄捡起地上的装菜的框子奋力地砸着他们的脸,不顾打在自己身上的拳头。   就在保罗和雷奋力反击的时候,他听见了来自背后的尖叫。   下意识地,他转过身,看到马丁神情狰狞,他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满脸血污,眼神愤怒到发狂。在他的手里,匕首向着少年的心口猛然刺下!   “去死吧!”   叶青玄只来记得将手臂护在胸前。匕首从他的手背上切出一道冰冷的裂口,最后深深地捅进了菜框里。   啪啦!   菜框碎了,蔬菜和生肉掉了满地。   保罗和雷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马丁真的敢杀人。   马丁也呆滞在原地。   -   像是从暴怒中清醒了,马丁终于明白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在寂静里,他错愕地低头看着手里的匕首,又看到了叶青玄手背上的血痕,脸色惨白。   “我、我……”   他嗫嚅着,后退,语无伦次:“我没有……我只是……”   他的手几乎抓不住匕首,匕首掉在地上,当啷一声,击溃了他最后的勇气。   “这一次绕了你,贱种,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踉跄地后退,逃走了。保罗和雷犹豫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紧追着马丁离开。他们已经被吓到了,险些被巷子口的人撞翻。   在巷子外面,被老费拉来里的维托呆滞地看着地上的血,手中的两包腊肠落在地上。   叶青玄沉默地从地上爬起,看着手上的伤口,许久之后轻声问:“你那儿有绷带么?恐怕神父那里不好解释了……”   -   -   “好了,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小巷子里,维托帮叶青玄包好了手背的伤口:“你又不会打架,干嘛不逃跑啊。一个人打三个,你脑子有病么?”   “本来是打算逃跑的。”   叶青玄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特别火大。”   “从小到大,哪一次你打架不是要我帮忙的?以后起码注意点啊,要不是你闪得快,刚才你就死在这里了。”   维托比划了一个动作:“就跟拔了浴缸塞子一样,来不及送到教堂血就被放光了。”   “抱歉……”   “你除了抱歉就不会说点别的么?”   维托将两包东西丢进叶青玄的怀里:“今天顺到的好东西,拿回去补一补。”   “你又偷包了?”   “这叫工作。”   自从维托离开教堂后,一直靠着码头混饭吃。在那里的人,手脚多少不干净,经常会在偷乘客或者货船的东西。被发现之后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   “放心吧,一整箱腊肠,我偷偷拿了两根,没人发现的。”   维托掏出小刀,切了一段喂给老费,又把一大半的腊肠丢进叶清玄地怀里:“难得的威尔士好货,一箱能卖两个银币呢。你带回去给神父尝一尝。这样他也会相信,维托将来会出人头地啦。”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叶清玄问:“神父一直想让你回来。”   “我……”   维托沉默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我不去了,我混的这么糟糕,神父看到也会生气吧?再说,有你这种‘乖宝宝’在,时间久了,他就不会再记得我这个惹祸精啦。”   “你这是说什么话?”   叶清玄有些恼怒,可维托爬起来,笑嘻嘻地摆手:“你知道我不会说话,别生气啦。我晚上还有点事儿,你一个人回教堂去没关系吧?”   他将叶青玄从地上扶起来,拍了拍老费的背,示意它跟着自己的主人回家。   在寂静里,他看着朋友渐行渐远,脸上的微笑,一点一点地跨下去了。   他低头凝视着地上的那把匕首,碧绿的瞳子就被血的颜色染红了。   像是野兽一样。   -   -   夜色渐渐升起,在寂静的街道上,马丁徘徊在小巷子里,满脸沮丧,不敢回家。   “大哥,怎么办啊?”   他的嘴唇嗫嚅着,看着保罗,眼神满是恐惧:“父亲已经说过不准我们去找他的麻烦了,他如果知道了的话……”   “别害怕,父亲不会让你出事的。”   保罗的眼神阴沉,吐了口吐沫:“一个乞丐的话而已,没有人会相信。”   “又没有人看到,就算是他说是你弄的,我们也可以说他是污蔑。”雷说:“放心,我明天去找他一趟,他会闭嘴的。”   保罗捏着指节,回忆起被那个小鬼压在地上打的样子,眼神就狰狞起来:   “他最好识相一些,什么都别说。否则就算是出事儿了,也没人会站在他那边。”   “可是……”   “父亲不是说了吗?过两天镇长就卸任了,只要他当选了镇长。谁会因为一个外来的杂种得罪我们?”   保罗冷声说:“再过两天你就去圣城了,等你成为乐师回来,想怎么摆弄那个杂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就算是神父也保不住他。”   听到了圣城,马丁眼中的恐惧就消散了,像是得到了真正的仪仗,惶恐地眼神变得镇定起来。他抬起手抚摸着青肿地下巴,眼神渐渐狰狞。   “我会好好回报他的。”他沙哑地呢喃:“他竟然敢这么对我……”   雷和保罗交换了一下眼神,咧嘴笑起来,拍了拍马丁的肩膀:“放心吧,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会好好地伺候他的。”   “走吧。”   保罗揽着马丁的肩膀:“后天你就要去圣城了,母亲让下人准备了你最喜欢的菜,她还有很多话对你说呢。别让一个不识时务的贱种耽误了你的好时候。”   马丁点头,笑了起来、   -   “有家真好啊。”   在背后,黑暗的小巷中,有人幽幽地说:“就算是外面做了什么天塌地陷的事情,回到家里就可以什么都不怕了。   因为你们还有一个好爸爸。”   “谁在哪儿?!”   保罗猛然转身:“滚出来!”   “抱歉,是我耽误了你们的好时光么?”   小巷中,一个消瘦的人影慢慢地走来,声音沙哑:“想想看,在温暖地烛光里,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享受着桌子上的大餐,还有女仆裙子下面的长腿……在这样的场景里,连我都觉得,不论是什么错误都可以被原谅了。   毕竟,有什么比得上宝贵的亲情呢?”   “你找死!”   保罗和雷的脸色狰狞起来,挽起袖子向着小巷中走去,可是那个人影没有后退,没有被他们的脸色吓倒。   他反而加速了。   一瞬间,就像是绷到极点的簧片弹起,他从黑暗里冲进了保罗的怀中,紧接着带着铁指虎的拳头借着身体的冲击而捅在保罗的腹部。   那一瞬间,他的身体有一个微妙的下挫的趋势。这是在街头斗殴中罕见的技巧,在那一瞬间,就像是全身的重量都被压在了这一拳上。哪怕是一个瘦子都能够凭借着这样的技巧将两块木板打断,更何况,来者可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瘦弱!   一瞬间,保罗就翻了白眼,身不由己的弯下腰去。   “嘿!”那个人影冷笑,抬起手,毫不留情地将铁指虎砸在了他的后脑上,就像是铁锤敲在钟上,一声闷响里,保罗倒地。   紧接着,那个人就踩着保罗挑起,扑向了错愕地雷,一脚将他掀翻在地。紧接着又补上了两脚,令他彻底倒地不起。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两个人就倒在地上。   人影喘息了一声,又踹了一脚,啐了口吐沫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终于抬起头来。   在黯淡的月光里,他苍白又阴冷的面孔被照亮了,碧绿色的眼瞳像是野兽一样。   “维、维托!”   马丁愣住了,他下意识地后退,终于认出了这个该死的家伙是谁。   “没想到你还认识我啊?我还以为去了码头之后,大家都把我的名字忘了呢……”   维托轻声笑起来,可笑声里却倏无欢喜。   “你别过来!”   马丁踉跄地后退,在身上摸索。   “你是在找这个么?”   维托从怀里抽出了一把匕首,匕首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他看着马丁错愕地脸,轻声笑了,将匕首抛给了他:“给你。”   那一把匕首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个弧度,落向马丁的脚下。   马丁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可紧接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就扑了上来。紧接着,横劈的手刀砍在了他的喉咙上,几乎打断了他的喉结。   强烈的窒息感令他跪倒在地,紧接着,有人拉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扯回了暗巷中。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马丁在地上挣扎着,艰难地发出声音:“是因为那个贱种?我可以给你钱……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不用。”   有个声音冷冷地回应:“我喜欢自己拿。” 第五章 噩梦   “不用了,我喜欢自己拿。”   一只手轻巧地伸入他的怀中,摘走了他的钱袋,“可惜,这点钱不大够,你还要再付一点利息。”   说着,维托蹲下身来。   他看着马丁恐惧的表情,就忍不住微笑起来,伸手抓起马丁的手腕,打量他的手掌。   “你的手真好啊,修长又灵活,还这么白。听说你的父亲为了让你成为乐师。从小的时候就请了琴师教你训练,每天还涂各种油保养……这么好的手,一定很宝贵吧?”   马丁愣住了,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起来。他终于明白了维托想要做什么。   “你这个疯子!你要敢那么做的话,我爸爸不会放过你的!”他尖叫着,奋力挣扎:“我发誓,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维托叹息:“其实,半个小时之前,我就开始后悔了。”   卡啪!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音响起,马丁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在维托的手中,他的尾指不正常的翻起,翘到了手背上,断了。   “上一次决定放过你,是我的错。”   卡啪!卡啪!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卡啪!卡啪!卡啪!卡啪!   在接连不断的清脆声音中,马丁惨叫声高亢,几乎惊醒了远处的灯光。   维托轻轻地松开了手,从地上起身。   “半个小时,你的手就算接回去也达不到原来的程度了。”   他怜悯地俯瞰着马丁,轻声叹息:“真可惜啊,这样的话,就算去了圣城,成为乐师的希望也不大了吧?”   就在马丁的哭叫声中,他拍了拍手掌,转身离开。   -   在黑暗中,他回头看着远处满地打滚地马丁,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   “哎呀,一冲动就忘记这个死胖子的爸爸还是书记官呢。看来以后在鲁特镇混不下去啦。”   他轻声感叹:“现在跑路的话,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呢……”   在寂静里,他回过头,看到远处的金毛大狗,微笑着挥了挥手:   “老费!你也睡不着么?”   老费蹲在地上,沉默地看着他,然后歪头舔了舔自己脏兮兮的毛发。看起来就像是偶尔睡不着,出来散散步一样。   只是尖锐的牙齿无声地收起来了,不再去寻找风中那些飘散的气味。   就连暴戾的眼神也温和了起来。   “抱歉,我要跑路啦。”   维托蹲下身看着这条老狗,有些无奈的挠挠头:“以后那个家伙的朋友恐怕就只剩下你一个了,这可怎么办啊。你连话都不会讲,他岂不是要闷出毛病来?”   老费像是听懂了,翻了个白眼,尾巴抽了一下他的脸。   “啊哈哈,不好意思,忘记你能听懂我说话了。   你比叶子那个只会装作‘听不懂’的家伙强多了!”   维托摸了摸老费的背,语气却柔和起来:“不过,那个家伙一直是这样吧?有什么话都不对别人讲,被人欺负了,也只会一个人去和别人打架。有时候表情凶恶的让人看不出自己在害怕……   明明任何天赋都没有,可还是想要做乐师,想到说梦话。就好像做不成乐师他就会死掉一样。   连我都看出来他没什么指望了啊。   你说他脑子里究竟怎么想……”   他碎碎地念,老费安静地听。   直到许久之后,他苦笑起来,拍了拍手起身,转身离开。   走了很多步之后,他回头,看到老费还在原地看着自己,他就笑起来了,挥手道别:“回去吧,老费,我要走啦。”   他停顿了一下,走进黑暗里:   “不过,有你陪着他的话,至少他不会那么孤独啦。   -   -   不知为何,叶清玄梦到了过去的事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那些他曾经以为会被自己忘记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孤独的走在黑暗里。   可在黑暗里,有谁呼唤着他的名字。   还有嘈杂声,撞门声,脚步声,尖叫声,和瓷器破碎声。   “小叶子,小叶子……别害怕。”   有一个女人用力地抱着他,温暖又熟悉,像是阳光。她将叶清玄塞进柜橱里,托着他的脸颊,看着他。她的眼瞳像是翡翠一样,可是又带着眼泪的光。   “呆在这里,别发出声音,不要害怕。”   柜橱的门关闭了,叶清玄茫然地站在黑暗里,彷徨四顾,他又听见嘈杂声、撞门声和脚步声了,母亲在尖叫,愤怒地质问着什么。有人冲进在大厅里,撞碎了东方的瓷器,纯白的胎质落进了淤泥里。   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喊:   “乐师叶兰舟,于昨日触犯禁令,犯下重罪之后逃走,杀害六名皇家乐师。经上议院判决,叶兰舟列入通缉名单。所有家产清理充公,补偿国家损失……”   他蜷缩在柜橱里,害怕地闭上眼睛。   黑暗再次袭来。   天旋地转里,他听见母亲地哭泣声,泪水落在他的脸上。当他艰难睁开眼睛时,却只能看到一片昏暗,还有宛如跌入冰窖地寒冷。   “先生,请救救他,这个孩子发了高烧……他快死了。”   母亲拥抱着他,那么温暖,可还是忍不住发冷。她不再雍容华贵,也不再像是个贵妇了,反而像是一个疯掉的女人,跪在广场上,用力地拉扯着每一个人的裤脚,然后被人踢开。   “滚开,死乞丐。”   天那么冷,下着雪,很冷,很冷……   叶清玄闭上眼睛,听见母亲地哭声。   在黑暗里,他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还是钻进他的脑子里来了。   “小叶子,快跑!”   “小叶子,别害怕。”   ……   “小叶子,从今以后,你就是一个人啦。”   他感觉到母亲抚摸着他的脸颊,最后一次地抚摸他,微笑着,流着眼泪:“我已经,已经没有办法再撑下去啦。”   叶清玄呆滞地看着她:她那么美,哪怕是像个乞丐一样,可眼眉之间总是带着温柔和善意,微笑地承受着这个世界的折磨。现在,这个世界对她的折磨终于要结束了,可为何自己却感觉到这么难过?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将一根细长的琴弦缠绕在孩子的手指上,一圈又一圈,如同戒指一般绕成了环。“这是你父亲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带着它,你就不会害怕啦。”   她艰难拥抱着自己的孩子,一遍遍的重复:“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直到叶清玄不再害怕,直到她失去呼吸。   她死了。   -   叶清玄睁开眼睛,他还躺在房间里。   现在正是清晨时分,天还没有亮。   窗户开着,夜色和雨水的声音从窗外流进来,天上下着雨。透过窗户,隐约能够看到一辆黑色的马车从街道上穿过。   雨水从窗户的边缘落下来,在地上碎裂。是迸射的水滴将他惊醒了,所以眼角还残留着水迹。   他从床上爬起来,凝视着窗外的雨水,拇指婆娑着食指上的戒指,沉默无语。   “叶青玄,你已经在这里五年啦。”   他心里有个声音低声问:   “你还在害怕吗?”   ---   -   在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之夜里,万物静寂。   黑色马车自远方而来,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教堂前方。车夫在敲门,一遍又一遍。直到许久之后,大门终于开启。   一宿没睡的班恩神父撑着烛台走出来,冷淡地看着车夫:   “你们来晚了。”   在班恩的俯瞰之下,车夫愣了一下,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   “班恩先生,请不要跟他计较,他只是一个普通车夫而已。”   马车中响起一个疲惫的声音:“倒不如说,您关心一下我如何……我觉得我有**烦了。”   班恩皱了皱眉,隐约嗅到了甜猩地味道,当他拉开车门时,飘出来的是浓厚百倍的血之气息。烛火的灯光照亮了黑暗的马车,还有年轻男人的面孔。   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跌坐马车里,他穿着黑色的立领风衣,半身靠着车厢,被灯光照亮时,脸色苍白。现在他艰难地呼吸着,每一次吐气都像是没有力气在呼吸。   在班恩神父的审视中,他挤出一丝笑容,像是逞强:“不好意思,来晚了,路上出了点问题。”   说着,他松开按住腰间的手,满手的血腥。   鲜血从他的腰间渗透出来,染湿了黑色的风衣。血沿着裤管落在地上,形成一片血泊。而血泊在扩散,最后顺着车门的缝隙流进雨中,在雨水中留下了一路渐渐消散的红色轨迹。   “大半夜的抢到一辆马车也挺不容易的,您能帮我付钱给那位可怜人么?”   年轻人痛地脸上抽搐着,强行嬉笑:“你看,我现在掏钱也不是很方便。”   “你就是信上所说的‘狼笛’?”班恩神父面色依旧冷漠,此刻他擎着烛台,刻板发问,不见到信物决不罢休。   狼笛低头,无奈叹息:“您跟传闻中一样不近人情。”   说着,他抽搐着抬起手臂,伤口被肌肉牵动又带来一阵剧烈的苦楚。项链被拉出了领口了,露出了末端的装饰。   一个生铁铸就的狼首,上面写着他的编号。   班恩神父凝视着它,一直到狼笛觉得自己快死的时候才淡淡地点头,将一个东西丢给了马夫。   “跟我来。”   车夫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愣住了。   那只是一枚金币,可材质是只有在教团银行中作为‘贵金属储备’和信用保证而存在的足色青金,比列国所发行的货币要更加的罕见,绝少在市面上流通。这么小小地一枚,已经足够他重新买一辆马车!   “谢、谢谢先生的赏赐!谢谢先生!”   他惊喜莫名地向着神父鞠躬,语无伦次。   “干,你能快点么?”   背后,狼笛**:“我真的快死了……” 第六章 天赋   教堂会客室一片狼藉。   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扫到地上。   狼笛躺在桌子上,赤裸上身。在烛光照耀下,露出了腰腹之间的惨烈伤痕。伤口泛着失血过多的白色,平滑如镜,像是利刃斩截。从腰间到胸口,隐约露出其中的骨骼。   神父足足半瓶烈酒倒在了狼笛的伤口上,疼的他一阵尖叫。紧接着,将一根弯钩针在烛火上烤着,直到针尖发红,才串起了线,开始缝合伤口。   渐渐地,他察觉到狼笛的眼瞳是涣散的:“你给自己用过药了?”   “没办法,实在太疼了。”狼笛扯了扯嘴角:“打了半支曼荼罗,只镇痛,不会上瘾,放心……但我们没有更好的医疗条件么?”   班恩漠然回应:“这里没有凝胶,也没有输血设备,也没有无影灯,只能给你缝合包扎。”   又是一针下去,狼笛疼的嗷呜一声,让班恩想起了叶清玄一只养的那条狗。   狼笛的表情抽搐着:“神父,你们不是有弥合伤口的圣歌?”   “我只是普通的神职人员而已,你要去找精通‘圣咏’的‘颂唱者’。”说完,神父又是一针,让狼笛忍不住又抽了一口冷气:“就不能帮我找一个?”   “最近的在两百公里以外。”班恩淡定地说:“这小镇上就我一个神父,你死心吧。”   狼笛眼前顿时一黑。   “前线的战况如何了?”神父忽然问。   “还是那么糟糕,还在对峙,因为遗迹,这场战争打了一百年了,看来还要继续打下去……”   他喘息着:“现在两边的人在军备竞赛,据说当代的‘肖邦’先生已经秘密到达前线了,还有当代的‘勃拉姆斯’代表中立国在组织双方会谈……但估计还没有结果。”   班恩听完,没有再问,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是这样啊。”弄得一肚子话要往外丢的狼笛觉得更加郁闷了。   就在缝合中,班恩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他用镊子从伤口中夹出一片极薄的铁片,铁片棱角锋锐,又纤薄如纸。它卡在骨骼中,就像是原本生长在那里的一样,难以拔出。   “这是怎么回事儿?”   “被通缉的黑乐师。”   狼笛惨笑了一下:“来的路上遇到了,应该是邪神的信徒,一时大意,被偷袭了。”   “能确定是谁么?百目者的信徒都是集体出动的。”   “他是一个人,我只听见单簧管的声音,否则我没办法逃出来。”狼笛喘息着:“我记得那首曲子……”   他回忆着,闭上眼睛。就像是又一次回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中,还有无数飞迸的水珠,水珠如暴雨,在尖锐地乐声中飞起……   “以克罗默尔的变奏曲为基调延伸出来的曲子,独奏,是op.74。”   狼笛咬着牙,终于回忆起了记录中的情报:   “——他是‘布雨师’。”   --   “圣哉,圣哉,圣哉!全权的神明,清晨我众歌声,穿云上达至尊……”   狼笛是被教堂中的圣诗吟唱给吵醒的。他睁开眼睛,只觉得伤口剧痛,眼前发花,而且又渴又饿,情况糟糕到想要死掉……   “老师你骗我。”   狼笛的声音有些哽咽:“谁说出来一趟不会后悔的!?”   “先生,你醒了?”   在他的发昏地视界里,出现了白发地少年。他的手里端着地上的餐盘和水。   狼笛没空注意少年那带有明显东方特征的白发了,眼神已经被食物所吸引。   就在一顿畅快地狂吃和狂喝之后,他终于心满意足。回忆着一路坎坷和出发时的意气风发,狼笛忍不住感慨:   “大多数人都会发现他们从未后悔的事情都来自于的错误,但发现时已经太晚。”   “马克斯韦尔,《驳独立论》,第二章。”   在床边,沉默的少年接过话茬。   “嗯?”   狼笛一愣,这是才察觉到少年的存在,顿时有些尴尬:“呃,抱歉……你看过那本书?”   “藏书室里有,我在抄写其他书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叶清玄笑了笑:“只是看过而已,书中很多道理都很深奥,读不明白。”   狼笛顿时有些脸红,毕竟这是他去年才在老师的督促下恶补地课程,而且到现在还没看完……   “神父说你需要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我可以帮你找几本书看。”   “不用了,我看到书就头疼。”   狼笛揉着自己的额头,有些苦恼,很快他的眼睛亮起来:“你懂拼写,没错吧?”他抓住叶清玄的手,眼神诚挚:“帮我个忙!不然我死定了!”   “呃,请讲。我尽量。”   狼笛兴奋地挥手,动作扯到伤口,疼地他一阵龇牙咧嘴,还勉强自己强挤出笑:“如你所见……我现在抬抬手都会觉得想死,你能不能帮我写几封信呢?”   叶清玄点了点头,找到纸笔之后,听狼笛口授。   狼笛咳嗽了两声之后酝酿了一下,神情倏然变得柔和了,声音轻柔:“至亲爱的米琳娜,我的玫瑰,离开你已经一个月了……”   从狼笛开始说话叶清玄就忍不住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一封简直充满英文中所有肉麻词汇的信足足有三千字之长,以至于写完之后叶清玄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咳咳,接下来是第二封。”   狼笛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变绿的脸色:“至亲爱的爱莲,我的玫瑰,离开你已经一个月了……”   “等等!这和上一封信的内容完全一样吧?而且爱莲和米琳娜是两个姑娘吧?!”叶清玄目瞪口呆:“你脚踏两只船?”   “不不,我只是同时和三个女孩儿在交往而已。”   “……你厉害!”   三封信写完了之后,叶清玄却发现狼笛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还继续:“至亲爱的塞巴斯蒂安先生,我的……”   “……你的玫瑰?你连男的都不放过?!”   “我的老师!”   狼笛的脸也绿了,不知道脑补了什么。   “咳咳,当我没说。”   叶清玄尴尬地埋头抄写。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的信出乎预料得简单,只有寥寥几句。不过,抄写了这么多年,叶清玄还是第一次有种‘终于结束了’的解脱感。   “好了,谢谢你朋友。”   狼笛满意地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没有请教,你是?”   “叶,叶清玄。”   “东方人?难怪。”狼笛看了一眼他的白头发,点头说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会在神父那里帮你美言的。”   “美言?”叶清玄歪头看他:“你觉得有用么?”   “呃,确实。”   狼笛想起神父那一张铜浇铁铸、油盐不进的冷硬面孔,顿时有些无奈:“那我也没有办法回报你啦,你看,我来时候的车钱都是神父帮我垫的。现在比我穷的只有借了六千万国债的安格鲁了。”   听到他这么说,叶清玄顿时笑起来了:   “您是乐师,我没有猜没错吧?”   狼笛愣住了,他回忆着自己说过的话,似乎没有表露出自己身份的消息。   叶清玄伸手,指了指他床头的皮套,半截金属长笛从里面露了出来。虽然看起来简单,但有着特殊的凝重质感,明显价格不菲。   “好吧,你猜对了。”   狼笛抽出长笛,娴熟地在手中转了个圈给他看,按了按笛孔:“你认得它?”   叶清玄摇头:“形制不像是东方的长笛,也和我所知道的那些不一样。”   “这是我家乡的乐器,流传的并不广泛。”   狼笛婆娑着长笛,“据说这种竖笛最早是古代闪米特人流传下来的,叫做‘奈伊’,他们生活在沙漠里,所以吹起来会有风沙的声音。”   他从面前的少年眼瞳中看到了某种期待,顿时笑了,将竖笛举至唇边,左手的手指弹动,吹奏出几个简单地音符。   于是,有清亮单纯地声音响起。   有那么一瞬间,叶清玄习以为常的那些嘈杂声音全部消失了,风声、水声、远处的脚步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归于寂静。   紧接着音符响起,如同风从幽深的洞穴中吹来,带着荒凉的气息。恍如风沙中干涸的苇叶震动,铁片和砂石摩擦,它们带着袅袅地余音在房间中震荡,消散无踪。   在叶清玄的面前,银色的尘埃凭空涌现,隐约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狼的影子。狼的眼瞳宛如拥有灵性一样扫了叶清玄一眼,又收回视线,随着音符地震荡,转身消散在微风中。   一瞬间,什么都结束了,宛如幻觉一样。   寂静重新归来。   很快,狼笛低声咳嗽起来,肺腑地运动牵扯到伤口,令他忍不住吸了两口冷气。   在旁边,白发地少年怔怔地伸手在空气中捞动着,就像是要找到银狼藏到了哪里去,明明一无所获,可脸上却忍不住笑起。   笑的憧憬又满足。   “真好啊。”他轻声说。   “你想成为乐师?”   狼笛忽然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可是却忽然有些难过。他明白为何班恩让他来照顾自己了——那个混蛋神父不是要让自己给他希望,是要让自己把它戳穿。   “没错。”   叶清玄抱着万一地希望:“您觉得有可能么?”   狼笛沉吟着,许久,他缓缓摇头。   “抱歉,叶。”   狼笛垂下眼睛,不想看少年失落地表情:   “——你没有天赋。” 第七章 音符   “想要成为乐师,便需要明白乐师究竟是什么。   抛去一切装饰,去掉一切荣光之后,乐师只是一个单纯的职业。比起黑暗时代的音乐家,我们甚至说不上热爱音乐。和其他人相比,我们也说不上牺牲更多……   但毫无疑问,最适合与以太进行沟通的人,是我们。   最了解以太为何物的人,也是我们。”   “以太无处不在,它们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甚至比我们更早的要存在这个世界中。不论是土壤、水流还是火焰、大气之中都存在它们的组成。   但和它们不同的是,所有的以太都会对、而且只会对声音产生反应。   这一前提,你明白么?”   叶清玄点头。   “最开始,人类和以太进行沟通是依靠符文,那些音符通过秘密的方式转录了神灵的声音,组成乐曲之后便能够撼动现实。   这些音符在有些地方被人称为‘卢恩’,有的地方被人称为‘符箓’,在东方被称作‘真言’。那个时代人类凭借颂唱符文来和以太进行沟通。   虽然随着时代变化,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符文演变成小节,小节进化成了乐章……一直到需要数十名乐师联合释放才能够形成的‘交响’。   乐师的分类也越来越细,七条专精的道路上有上百个特殊的职业,先贤的探索形成了‘乐师九阶’的通天大道,甚至再次进入‘大源’也并非是妄想……   但是,在这之前,有一条始终是不变的铁则——感应以太,敬畏以太!”   狼笛凝视着叶清玄苍白地脸色,再三感应,缓缓摇头:   “……你无法感应以太啊,叶。”   叶清玄沉默着,许久之后轻声说:“狼笛先生。我可以学习乐器,我甚至可以……”   “不,你不行。”   狼笛的眼神严肃:“一个从来没有接近过动物的人无法驾驭奔马,一个生活在沙漠中的人也谈不上是游泳健将。   叶,或许你有很多不得不成为乐师的理由。但如果你连以太都无法感应,那么跳过这一步骤的任何修习都是空中楼阁。   如果你无法感应到以太的话,你就不知道以太究竟在做什么。   到时候,如果你的乐曲毫无效果反而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因为有些符文一旦失控,就会诞生惨烈的后果……”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惨痛:“我见过最小的错误,都是以死亡作为偿还的代价。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意外,所以,城镇才必须修建在以太稀少的地方,在重要的地方,甚至设置沉寂结界,将以太强制冻结。甚至乐师晋阶之后,都必须统一心音,除去体内所有杂音干扰。”   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   对于面前的人来说,说得越多,对他来说便越是残忍。因为他会越发清醒地认识到那个憧憬的世界距离自己有多么遥远。   可叶清玄还在看着他,令他不忍心停下。   他叹息了一声:“叶,刚才那些话,就当对你的劳动所给予地报偿。但我不能再讲太多,这些知识是封锁着的,不能对一般人开放。   如果你还有兴趣的话,接下来你看到的东西,就当做我最后的劝诫吧。”   说着,他不等叶清玄回答,抬起自己的双手。   他的不再嬉笑了,脸色变得严肃,也越发地苍白。   在叶清玄地注视中,狼笛靠着墙壁,双手在胸前合十,深吸了一口气。   随着悠长的吐息结束,丝丝缕缕地声音随着他的长吟扩散开来。那种声音在刻意地压制下无比细微,像是隐约风声,又像是蛇信一般的细微声响。   可就在这飘渺地声音缭绕中,狼笛面前的空气骤然模糊了!   一丝一缕地光点汇聚而来,汇聚在他面前三尺的地方,涌动酝酿。然后,盛开。它们汇聚成结晶,在半空中生长,倒映出蔷薇的虚影。蔷薇折射着隐约的虹光,瑰丽地让人心醉。   紧接着,如丝如缕的声音骤然变了,只是轻微的跳变,却脱离了正轨。   于是,瑰丽之花化作污浊地暗红和墨绿,令人作呕地颜色交杂在一起,迅速地干瘪坍塌为一点,结晶破碎,炸裂。   ——啪!   震爆声惊醒了呆滞地少年。   狼笛放下手,大口地喘息着,额角渗出了一地冷汗。   “这就是失控的音符啊,叶。”   狼笛想要举起手,可身体却使不上力了,只能苦笑:“今天就到这里吧,叶,我有些困了,让我睡一会。”   就在叶清玄告辞准备离开时,又被他叫住。   “叶,哪怕不去做乐师,人生也可以很美好的。”病床之上的狼笛凝视着他:“不要过分执迷于它的光环。”   “我明白了。”叶清玄勉强地笑了笑,为他拉上了门。   许久之后,门再一次被敲响。不等他应答,班恩神父就推门而入。   “他已经走了。”   狼笛懒洋洋地说:“恭喜你,将获得一个合格的小神父,但下次你能不能自己去跟他讲这么残忍的话?”   班恩神父反问:“乐师不应该都是残忍的人么?”   “没说一定要残忍才能当乐师……”狼笛眯着眼睛,低声叹气:“只是不残忍的话就会过得很不开心而已。”   “看你的样子我就明白了。”   班恩了然地点头,令狼笛半天喘不上气。   咳嗽了半天之后,他终于发出声音:“喂,神父,你为什么会无聊到戳年轻人的梦想当肥皂泡玩?每个人在小的时候都想过要去做乐师吧?乐师多棒啊,我当时就是被这身衣服骗了,以为做乐师又帅气又好玩,还可以救死扶伤,伸张正义……结果变成现在这鬼样。他早晚会明白的呀。”   神父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摇头:“那个孩子不是看到光环就去憧憬的人,我在担心他在追求一些更危险的东西。”   “危险?”   狼笛笑了:“能比我的处境更危险么?”   班恩似是疑惑了,沉思许久之后,眉头缓缓皱起:   “你是说,你的使命被泄露了?”   “我确实是奉命而来,但我的行踪应该是绝密的。所有人都应该以为我现在在老家的沙漠里放羊玩才对。但我竟然在来的路上遇到被全世界通缉的黑乐师。最要命的是,他还是最克制我的那种变化系,我的能力完全没法发挥。   所以,我怀疑,在我收到老师的信之前,那个命令就已经被有些人泄露出去了。而且,我怀疑一件更麻烦的事情。”   “嗯?”   “布雨师可能并没有被我甩掉。”   狼笛依旧嬉笑,可眼瞳眯起地时候满是冷意:“说不定他紧跟在我后面,现在就藏在这个偏僻到连救援都没有的小镇里。而我……简直手无缚鸡之力。”   班恩愣住了。   一瞬间,满室俱寂。   -   正午的阳光下,叶清玄独自一个人走出了教堂的大门。   炽热的阳光里有海浪咸腥的气息,他眯起眼睛看着太阳,感觉到阳光将自己身上的寒意驱散了,可他还是觉得没有力气。   如同从深渊中坠落,仅仅是凝视着脚下地黑暗,便浑身软弱。   “你没有天赋……”   他轻声呢喃,像是自己告诉自己,感觉到带着戒指的食指一阵疼痛,他伸手按住,痛苦又狡猾地消失了,像是逃入了骨髓里,留下嘲笑一样的幻痛。   “天赋啊。”   他挠了挠头发,疲惫地坐在在圣徒像的基座上。在这种时候,他忽然很想找维托聊一聊,如果他在的话,至少两个人可以一起去捣一些乱,或者发一发疯在。或许做一些解决不了问题的蠢事,就会让人舒服一些。   可现在他难过的时候找不到这个朋友,就觉得有些孤独。   但很快,叶清玄发现了一件令他感觉到更加不安地事情。   ——维托失踪了。   -   -   当叶清玄听到有人袭击了托马斯家的兄弟,把马丁的手都掰断了的消息时,已经是下午了。   他找遍全镇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找到维托的踪迹。码头上的工人说在昨晚曾经见过他,但他和另外几个人上了一个厕所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小镇的破房子里,聚集在那里的流浪汉和孤儿们都没有见维托回来过,他们平时厮混的地方全都没有影子。起初叶清玄怀疑是托马斯兄弟的报复,他甚至冒险跑到他们家门外面蹲守,发现这三兄弟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书记官对着垂头丧气地戍卫队暴跳如雷地怒吼,让他们把那个该死的小鬼塞进监狱里去。   他不知道已经躲到哪里去了,就连戍卫队都找不到他。   鲁特镇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地方,能够让一个流浪儿去的地方就更少了。   从昨天晚上凌晨开始就再没有人见过他,也根本没有人在乎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鬼究竟到哪儿了。   所有的地方都不存在,那维托在哪儿?   跑了一下午之后,叶清玄喘着气蹲在地上,茫然四顾,然后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可当他看到在不远处不急不缓踱着步的生物时,眼神顿时亮起来。   “找人果然还是要靠你啊!”   他冲上去抱住了那条每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大黄狗:“老费,快帮忙!”   “汪呜~”   在他的怀里,脏兮兮地老狗疑惑地看着他,伸出沾满口水地舌头舔了舔自己地前爪,然后将前爪搭在了叶清玄的肩上……这大概是老费特有的安慰动作,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还带着一丝雍容华贵,宛如如国王册封骑士一般的大气,旁的狗可万万学不来。   “好哥们,这一次就靠你了!”   叶清玄摇晃着老费:“快把维托找出来!”   老费不悦地用尾巴抽了他一下,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然后蹲在地上,像是毫无兴趣地吐着舌头,撇向叶清玄地眼角满是不屑。   “别生气别生气。”   叶清玄蹲下来揉着它的脑袋:“昨天晚上的腊肠留了你的份!”   听到他这么说,老费的狗鼻子打了个喷嚏,眼神变得愉悦起来,先是转过身又用尾巴抽了他两下,以治他刚才胆敢揉自己头的‘大不敬之罪’,然后低头嗅了嗅周围,开始大步地奔跑起来。   先是又整个把小镇绕了一圈,然后在镇子东头的破房子里嗅了嗅之后,就径直地奔向了南边。   叶清玄跟在它后面,路过了码头、路过了卫所、路过了教堂的后门,又路过了镇长家的大院,到最后发现老费还在往前跑……   而他们,已经快到镇外了。 第八章 错误   虽然黑暗时代已经结束百年了,但当年狂乱的以太风暴至今还残留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除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除了聚集区以外,其他的地方都暗藏危险。所以,几乎每一个人都被家长、老师、戍卫队严肃告诫过:   “——绝对,绝对,绝对,不要跑到聚居区外面去!”   可现在叶清玄才不管呢,区区翻墙而已,难不倒他。   只是这个方向,让他隐隐觉得熟悉……是灯塔的方向?   平时他们去灯塔的话,根本不会穿过这一片林子,有一条远路可以从海边直接绕到灯塔的正门。可他想不明白,为何维托会选择从这么一条危险的捷径里跑出去?   他想要离开这里的话,大可从码头的任何一班船上离开。悄悄地藏在货仓里,等水手发现他的时候,已经到了几百公里以外的地方。   就在幽深的密林之中,老费忽然停下脚。   它低头,看向脚下。   叶清玄很久没有见过老费露出那么凶狠的神情了。它呲着牙,前爪刨着地上的泥土,怒视着面前那一滩暗红色的泥点……上面有血的味道。   -   叶清玄不顾上再犹豫,加快速度,穿过密林和荆棘之后,跑到灯塔的下方。   沉重的铁门已经有数百年的时光了,漆黑的表面上看起来满是锈迹,但内里还是光洁如新。它不是使用钥匙去打开的,而是需要转动门口的密码盘。   神父将密码交给了叶清玄,连带着维托都知道了它。   但维托向来懒得来这种地方,进今天为何又想来这里呢?   叶清玄奋力地推开了大门,黄昏地阳光终于冲入了门后的空间中,卷着尘埃乱舞,照亮了黑暗的楼梯,也照亮了坐在楼梯上的少年。   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在楼梯上,维托抱着一个小小的箱子,沉默地看着入口,眼神凶狠,就像是发狂的野兽一样。   他的手臂被什么东西切开了,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痕,哪怕被包扎着,鲜血还是不断的滴出来。可他的手上却依旧抓着那一把匕首,像是要刺死一切敢闯过来的生物一样。   直到他看到叶清玄的白发,他的眼神中的凶狠才渐渐褪去,重新黯淡下来。   “维托?”   叶清玄愣住了:“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不好意思啊,叶子,被你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   他强行挤出了阵痛地笑容,低头看着怀里的箱子:“我原本只是想跑路的时候偷一点钱,结果惹上麻烦啦……”   -   -   “昨天晚上,我打算从码头离开,到外地避避风头。有一艘去伯明翰的船临时停靠。当时搬货的詹森找上我,说有一笔买卖。”   “买卖?”   听到这个词儿,叶清玄皱起眉头,他当然知道码头上的工人说的‘买卖’是什么。无非就是盗窃乘客的行李或者是货物,这些人拆包的技术好,通常偷的东西也不多,所以很少有人发现他们偷拿了东西。而乘客发现自己行李中少了东西时,船恐怕已经到了目的地了。   “他跟我说,今天晚上有一个人在我们这里下了船。   看起来是个外地的男人,他带着嵌宝石的戒指,衣服也是上等货,应该很有钱。所以他们两个人合计着,要从这个人身上刮层水下来。”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沙哑:“想着能够赚点路费,我就答应了。”   “按照计划,他们两个人借着兜售土特产的名义上去引开他的注意力,我就趁着机会,将他随身的那个小箱子拿走……”   “你们被抓住了?”   “比那更糟糕,我成功了。”   维托挤出了一个难看地笑容,面容像是在抽搐:“我偷到了那个箱子,约好了在码头外面的一个地方碰头。我因为闹了肚子,没有及时去。   可等我过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死了。”   他的瞳孔扩散开来,冰冷地手掌死死地扣着叶清玄,像是被丢进了冰窖里,微微颤抖。   “他们都死了啊,叶……被切成好几块,丢进了海里。”   他的声音像是有妖魔从喉咙里要冲出来了,模糊又阴冷,令叶清玄愣住了,措手不及。   “都死了?”   “我亲眼看到他们被那个男人切成了一块一块。”   维托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痕,眼瞳中的恐惧无法消散:“如果不是我跑得快,恐怕我现在也被拆碎了吧?这就是东方说的报应吗,叶子?来的真是好快啊。”   “别胡扯了,这世界上哪里有报应那种东西啊,你镇定一些。”叶清玄按着他的肩膀:“那个家伙究竟是谁?我去报告戍卫队……”   “没用的!”   维托打断了他的话,死死地扣着他的肩膀:“叶子,走吧,别留在这里,就当做没看到过我。你根本不知道我得罪了什么人。”   叶清玄挣开了他的手,从他的怀中抢过小箱子。长条黑箱的锁已经被砸掉了,入手能够感受到皮革的柔软质感,仅仅是摸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尽管早就做好里面藏了一箱珠宝或者青金条块的准备,可打开箱子的时候,叶清玄还是忍不住洗了一口冷气。   在箱子里铺着一层柔软地海绵,海绵上还垫着一层黑色的锦缎,锦缎做工良好,抚摸上去的时候像是抚摸着流水一样顺柔。海绵垫的边缘,还有几个格子,摆放着一些精巧的备用零件。它们做工精致且华丽,带着金属锻压的花纹。   可一切都夺不走箱子中间那个东西的地位。   那是一支暗红色的铁制品,经过优秀的锻造工艺之后,由匠人亲手上了烤漆。光华的表面一尘不染,能够倒映出两个人苍白地面孔。   ——那是一支单簧管。   “你偷了一个乐师的武器?”   叶清玄呆滞地看着箱中的东西,感觉到一股恶寒从脚下蔓延到头顶:   “维托,你知道究竟做了什么吗?”   -   -   在伟大神圣地安格鲁,早在几十年前上议院就颁发了规定,一旦有国民取得了正式的乐师资格,那么其本人将自动获得贵族的身份,以及与男爵相同的地位。   不需要服兵役、不需要上税,甚至不需要遵守法律,犯罪之后只能由专门的法庭进行审理。一切对于乐师的冒犯都是对王国的侮辱,罪加一等。   而这样的地位对于乐师来说,只不过是最基本的尊重。因为更加出名的,是乐师一旦大开杀戒就会带来噩梦的恐怖名声。   曾经在哈默林地区,一个村庄在雇佣一名流浪乐师赶走了山贼之后反悔,拒绝付出酬金,并且打算武力驱赶他。恼羞成怒地乐师吹起竖笛,控制着那群翻脸无情的雇主们集结成了队列,唱着歌,跳着舞,为自己挖好了坟墓,然后彼此割开手腕,躺进了棺材中去。   全村上下,鸡犬不留。   至今那个乐师还名列通缉榜单第六十二位,称号‘哈默林的竖笛手’。   和它相同的,还有数十个用来吓唬小孩子的睡前故事,譬如制造出七个魔像攻破城堡,弑杀女王的白雪乐师、操控兽潮袭击村庄,掠走老外婆的红色帽子、附身在长鼻子木偶上掐死说谎小孩儿的傀儡师、为了一双水晶鞋,用南瓜车绑架王储的灰色女妖、将自己的半身改造成鱼,呼唤风暴淹没‘王子舰队’的海洋巫师……   这些故事有的是无稽之谈,有的却是实际存在的事件改编,上面的故事里,还有好几个当事人躺在通缉榜单上,十几年没有挪过排名。   无数或真或假的惊悚传闻中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血泪,或许有些妖魔化了乐师……但至少说明了一点,没人愿意平白招惹一位乐师。   而现在,维托偷走了乐师视若性命的乐器……   “我认识一位乐师,我们去找他!”   叶清玄重新将单簧管塞进箱子里,不由分说地拽着维托走出风车。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好,我会让他帮你摆脱掉这件事。”   叶清玄轻声说:“维托,不论那个乐师是谁,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可是已经晚了啊,叶子。”   维托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了,神情变得苦涩起来。   他回过头,看向四周:“他已经来了。”   在密林中,忽然有恶臭的风从最深处吹来,带着腐烂的气息。   树叶摇晃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昏暗地夕阳已经快要落下海平面了,最后残留光芒照亮了枝头上的枯萎树叶,还有从远处蔓延而来的氤氲雾气。   那雾气缓慢地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宛如活物。看起来极慢,却瞬间将他们淹没。迷雾中无数诡异地影子闪过,一片灰白色中裹挟着令人作呕的湿冷。   在恐惧地喘息中,叶清玄听到一个低沉得嗓音在隐约地歌唱。   “阿瓦隆桥要塌下来,塌下来,塌下来……”   于是恶臭地雾气从四面八方升起,越发地浓厚,令人不辨东西。像是有怨灵拉扯着他们的手脚和头发,令他们的奔跑骤然缓慢起来了,几乎无法喘息。   “用铁栏把它筑起来,铁栏杆,铁栏杆……”   于是,铁片摩擦的声音,从苍白中传来。   就在低沉地歌声里,叶清玄感觉到怀中的箱子在震动,是其中的乐器因为熟悉的歌声而共鸣,向着主人发出自己的声音。   骤然间,无数铁片交错的尖锐声音划破寂静。 第九章 阿瓦隆桥倒下来   在这一片恶臭地雾中,有数不清的铁片尖锐地刮擦。那声音如同地龙爬行在石上,它的鳞甲与石碰撞时迸发火花,所以发出细碎又阴森的声音。   声音伴随着恶臭冲进自己的口鼻和耳膜中,折磨着他的理智,令叶清玄眼前忽然有些发黑,举步维艰。   “汪!汪!汪!”   在模糊中,他忽然听见来自老费的尖锐咆哮声,紧接着,老费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的大腿上。   老费真是一条狗中猛汉,犬中流氓,这一口咬得一如既往地狠毒,疼地能让人满地打滚,眼泪和鼻涕都流出来。   可叶清玄忽然清醒了。   然后老费掉头,又是一口,令恐惧中的维托恢复正常。   这种痛苦疗法简直朴实刚健的有效,但也不是全无私心,至少叶清玄就觉得老费是在报复他不给自己留腊肠吃。   现在,老费斜眼看着他。每一次老费用这种不屑地眼神看着他时,总是包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令叶清玄觉得自己真是不成器,这么多年来全无长进,至今次次还要靠大哥你来救命,真是羞愧又烦恼。   而老费却只是转过身,又拿尾巴娴熟地鞭挞了他们这两个白痴两下,示意他们别傻愣在原地,快跟上来。   恶臭可以令别人五感混乱,却骗不过老费。   他隔着半个镇子都能闻到叶清玄背着自己悄悄吃腊肠的味儿,现在能顺着来时的味道往回跑自然毫不夸张。   只是现在,狂奔之中,叶清玄却觉得铁片摩擦的尖锐声音越来越近了。在如此庞大的雾气中,对方终于锁定了他们的区域……接下来等待他们会是什么?   “叶!它的震动越来越厉害了!”   维托看着黑箱,箱中的乐器发出震荡的低鸣。   下一瞬,箱中的低鸣骤然爆发,宛如应和地尖锐摩擦声从他们的脚下迸发!   “用铁栏把它筑起来,铁栏杆,铁栏杆……”   那是迷雾中的低沉声音再一次地下达命令!   于是,铁从树上生长出来了,就在叶清玄地正前方!   -   在那一片密集的枯萎树干上,铁枝破封而出,如同竹笋或者某种增殖的晶体,疯狂分裂。瞬息间,一道‘铁栏杆’便凭空生出,截断前方。   那是令一切生物都难以跨越的荆棘从,它们彼此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组成数不清地尖刺。钢铁为枝,刺刃为叶。   那些荆棘在迅速地生长、合拢,像是两只拍向中间的大手,要将他们夹死在其中。   可老费才不在乎这些呢,它大叫着示意背后两根废柴跟紧,然后加快速度,冲向那一片死亡地荆棘丛林。   这真是一条凶猛又狠毒的老狗,它对自己恨,对别人更毒。不仅自己上刀山,还要让两个小弟跟着自己一起跳火坑。   时间只有一瞬,叶清玄来不及犹豫,眼神发狠,随着老费一起加入这一场赌命的奔跑。   他是擦着迅速生长的铁棱跑过的,几乎感觉到铁片擦过眼角的凉意,心里彻底凉透。   老费的速度飞快地跳出荆棘丛,连一撮毛都没掉的。叶清玄紧随其后,只是被划了几个口子,最惨的是维托,最后几乎是在地上滚出来的,浑身衣服都划破了,裤子破了半截,分外滑稽。   没时间再犹豫,叶清玄拉着维托拔腿就跑,雾气太浓了,他已经快喘不过气。   歌声里浮现出愤怒地气息,音调骤然提高了八分,雾气开始疯狂地舞动起来。   疯狂舞动的雾气中,忽然闪现出无数只手掌。那些虚幻地手掌掠过了前面地老费和后面的维托,径直地向着叶清玄抓来。   叶清玄愣住了,他竭尽体力闪避,却来不及躲过每一只手掌。   那些手掌甚至不存在实质,可是却都带着微弱的力量,一只两只只不过是轻风一般的阻力,可当速度一旦降低之后,便被越来越多的手掌所捕获。   转瞬之间,叶清玄就被手掌盖满,它们死死地钳制着少年,令他寸步难移。   “喂,不会这么倒霉吧?”   他愣住,自言自语。鼓动的不安从心中升起了。   “叶!”   维托红着眼睛冲过来,比他更快地是老费,老费发疯一样地冲向那些手,和无形地手掌搏斗着,可那些手并不理会老费,越来越多的手抓向了叶清玄。   那些手掌如恶灵,一层层地将他包裹,扯进雾中。   与此同时,低沉地歌声骤然高亢起来了。   无数枯树之间,铁棱再次破封而出,那些荆棘再一次地开始增值,这一次它们彼此汇聚,变成迸发地铁流,荆棘在生长,缠绕向叶清玄。   这一次……要将他彻底的,粉身碎骨!   那一刻,叶清玄听到无数铁片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宛如冰霜凝结和破裂的声响。迷雾被无数虬结地铁棘突破。向着前方延伸,刺破一切。   它们向着自己来了。   叶清玄奋力挣扎,却又被拉进了束缚之中,无能为力。   最后的瞬间,他只来得及听到一声愤怒地咆哮,然后黄色的影子高高跃起,挡在他的前面,奋力地撕咬着那些看不见地手掌。   “老费!”   叶清玄愣住了,他看到老费的后腿被那些荆棘缠绕住了。可老费愤怒了,他死不认输,挣地鲜血淋漓。   “老费!!!”叶清玄高喊:“滚开!”   你以为这样说有用么?他心底忽然害怕起来了。   这条老狗发怒了啊,他什么都不听,呲着牙,口水流出来,眼睛发红。它要挡在这个人的前面,去撕咬那些看不见的敌人。哪怕被那些看不见地敌人杀死他也不在乎。   铁枝缠绕向叶清玄的脖颈。   于是,它发疯了,要扑向死亡。   叶清玄奋力地伸手,想要甩开它,可是却无能为力。   直到现在,他终于感觉到恐惧。   又一次,被切实的绝望淹没了。   就像是十岁时一无所有的惶恐,就像是倒在雪地里,在高烧中挣扎,就像是母亲临死之前的低声呼唤……那是一种即将失去什么的畏惧,一种有什么东西被碾碎的痛苦。   心脏在震颤,愤怒地快要从胸腔中跳出。于是鲜血在他的体内膨胀,令他青筋从脸颊上浮起,血管快要炸裂。   所有的力量汇聚在胸臆中,如熔岩一般用灼烧着他的心脏,像是要穿透层层阻隔,去触碰禁忌的领域……   于是,他听见手背上传来清脆地声音。   ——像是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叹息。   他错愕地低下头,看到指尖银丝盘绕的戒指放出了亮光,悠长地龙吟声在虚无中迸发,无形的震荡从手指上传来,撕裂了一片白雾。   在他的指尖,白雾被扰动了,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成了漩涡。在漩涡里,分明不应存在于此处地烈日喷薄而出,遍照一切黑暗。   那是幻觉。   可幻觉却如此的真实,真实到能够让他再一次的感应到了以太。那种力量充斥了天空,填满了大地。它们随风而来,飘散在雾气里,荡漾起层层的涟漪。   一瞬过后,幻觉就随着那一声叹息而消散了。   可是,层层盘绕而来的铁枝荆棘停滞住了,像是找不到目标了,陷入困惑。它们茫然地在扭动着,不知如何是好。   那种感觉是如此的短暂,令人来不及细细思索。   叶清玄只来得及抱住老费,掏出囚笼,在地上狼狈翻滚。   紧接着,难以抗拒的昏沉和黑暗袭来,那一瞬间的幻觉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就像是整个人在瞬间被挖空了,难以呼吸。   “叶子!叶子!”   像是有人在高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用力摇晃着他。   在最后的意识消散之前,他用最后的力气指了一个方向。   “从那里走,去教堂……”   他陷入黑暗中。   -   -   短短半分钟之后,黑暗地密林中走出一个消瘦地身影。   在浓厚地夜色中,他似乎不靠眼睛便能够辨认地形和道路,一路畅通无阻。   到最后,他停在某处,他冷冷地环顾着遍地残骸。在钢铁荆棘地穿刺中,一无所有……那些该死地小偷已经逃走了。   比起愤怒,他更加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刚才‘雾魔’失控了一瞬?   在无数钢铁的荆棘中,他冷冷地凝视着那些小偷逃离的方向,可忽然之间,阴冷的神情却僵硬住了——乐器和他之间的共鸣,消失了?!   他顺着最后残留的痕迹疾奔,到最后,停在了一条河流的旁边。他凝视着面前湍急地河流,发出愤怒地咆哮。   在河边湿润地淤泥中,依旧残留着鲜血的味道。   -   -   十分钟后。   小镇地另一端,教堂的后门被敲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神父将后门推开,然后愣在原地。   在门口,湿淋淋地少年背着自己的同伴,旁边还有一条湿淋淋地狗。那一条老狗地嘴里还叼着一个灌满水的黑色箱子。而在少年地后背上,那个晕厥地白发少年已经快要没有呼吸。   “叶子快要不行了。”   被冻到嘴唇发紫的维托:“神父,救救他,他让我来找一个叫做狼笛的人。”   “进来。”班恩让开了路,在他们全部进入之后,迅速地关上了门。   他从维托地背后接过了白发的少年,在走廊中急行,最后近乎暴力地踹开了房间地大门。   在门后,叼着烟斗翻小说的狼笛险些被他吓得滚下床来,错愕地看着冲进自己房间的神父。很快,就看到他手中,那个白天还和自己谈笑的东方少年。   他浑身湿透,已经晕厥,呼吸若有若无。   “喂,不会这么刚烈吧?”   他呆滞地看着晕厥的叶清玄:“当不了乐师也没必要跳河自杀啊。”   “别废话了。”   班恩扯开了少年的上衣,指着少年鲜血淋漓地心口:“心音,心跳复苏,救他。”   “真是要命啊。”狼笛低头看着自己腰间刚刚弥合地伤口,快哭出来了。   这一刻,狼笛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自己造的孽,哭着也要赎完。 第十章 诱饵   第八章   当叶清玄漫长地晕厥中苏醒时,忍不住发出痛苦地**。   “偷走了一个乐师的乐器,从‘雾魔’和‘植铁’中逃脱,护着两个同伴在乐师的追踪手中全身而退,最后为了隔绝对方的锁定,跳进逼近零度的雪水里,一路游回了小镇到里……”   在旁边,一个虚弱地声音感叹:“叶,你还真是做了相当了不得的事情啊。”   “狼笛先生?”   叶清玄错愕地看着轮椅上那个面色苍白,像是快要死掉的男人:“你怎么了?”   “没什么,勉强体力使用心音催发,做了一次心脏复苏……只不过是伤口又崩裂了,失血几百cc的程度而已,哦,你不知道cc是什么,就理解为差不多半盆就行了。”   狼笛一脸轻描淡写,说完之后感叹:“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当不了乐师投河自杀了呢。”   叶清玄沉默许久,轻声说:“谢谢你。”   “是我应该谢谢你。”狼笛摇头:“要不是你的同伴偷走了布雨师的乐器,否则昨晚他就杀上门来,把我干掉了。”   “嗯?”叶清玄一愣。   “被你们偷走乐器的人是我的敌人,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受伤……”狼笛说起这件事儿有些尴尬:“其实是我大意了,我比他厉害的多,真的,你别不相信。”   “哈哈,其实我都看不懂的。”   叶清玄尴尬地挠了挠头,却觉得浑身无力。   “你刚刚从失温休克里被抢救回来,还是先躺着吧。”狼笛将他按在床上,忽然说:“叶,有一个问题我想要你回答我。”   “嗯?”   “虽然从你的朋友口中,具体的过程我已经了解,但你是如何挣脱雾魔的呢?那种东西绝不是一个小孩子依靠力量能够睁开的。”   叶清玄也一头雾水:“你是说雾气里的那些手?”   “没错,那是一个名叫‘鹅之母’的邪教徒所作的曲目:《阿瓦隆大桥倒塌了》。只有两节流传下来,分别能够制造出自带腐臭毒雾的‘雾魔’,还有操纵铁从植物和土中生长的‘植铁’。   虽然顾忌乐器在你们手中,他不敢太强出力,但雾魔的拘束能力却是同类中最强的,想要挣脱的话,哪怕是乐师也要脱层皮……”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叶清玄苦笑:“如果有原因的话,那么可能就是这个了。”   他褪下手上的指环,将它重新拆开。指环拆开之后,是一根修长又富有弹性的弦。被弯曲了这么多年,当舒展开来的时候它依旧笔直坚韧,翻着黯淡的银光。   “这是什么的弦?抱歉,我认不出它的出处。如果是吉他的弦太长,提琴的弦又太硬,不过……”   狼笛接过端详了片刻,啧啧称奇:“这可真是相当罕见的材料呢。”   “你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叶清玄眼神亮起。   “没错,这应该是某个学派的制造技术,这种材质是经过炼金术萃取的青金,还有经过培植和异化的以太,那种合金材料,只有相当厉害的乐器才会用到。能感觉到……它上面还残留着没有消散的以太。可惜,它本来应该是某个乐器的一部分的,拆分成一根弦之后,也算是废掉了。”   “废掉了?”   “以太的调动自有其顺序,如同不按照顺序来,只会搞到一团糟……乐器的存在在于帮助乐师驾驭海量的以太,实现精准控制。这种控制是靠着无数部件的和声与配合实现,绝不是任何一个单独的部件能够做到的。   帮助你**束缚大概是上面积蓄了这么多年的以太,但以后恐怕没有可能了。”   狼笛想了想,将琴弦还给他:“收好它吧,不管是谁留给你的,这都是很珍贵的东西。”   叶清玄沉默地接过,重新将它盘在食指上。   “叶子,你醒了?”   门被推开了,等待许久地维托冲进来,在再三确认他没事儿之后,才松了口气、   而老费就淡定了许多,慢悠悠地走进来,依旧带着国王地气度和‘你们这些凡人’的不屑眼神,跳上床闻了闻叶清玄的味道之后,放心地一屁股坐在他胸膛上,然后畅快地用尾巴抽打起他来。   打的不痛,就是很没面子。   “这是你养的狗?看上去很厉害啊。”   狼笛凑上来,较有兴趣地和老费对视着,口中啧啧有声,时而汪汪两声,对着老费比划着什么奇怪地手势。   老费一脸冷淡地看着他,不为所动,淡定地浑似班恩神父的亲戚。   哪怕对面的人是一位乐师,这条狗的眼神依旧矜持又不屑,带着贵族俯瞰奴隶地怜悯。这份胆量,令叶清玄也为之汗颜。   “诶?好奇怪啊,它没有回应我。”   狼笛不以为忤,反而动作和声音反而更加奇怪了,令叶清玄一头雾水:“你在干什么?”   “呃,我在跟它说话……我觉得它不像是一条简单的狗,但不知道听不听得懂狼的音律。”   狼笛举起双手在头顶比划成耳朵的样子,朝着老费低声地哼着什么,如果他有尾巴的话,肯定也会疯狂地晃起来。   老费斜眼看着他,似乎不耐烦了,终于慢悠悠地抬起了一支前爪,在狼笛面前晃了晃……然后毫不留情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然后顺手按了一下,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脏兮兮地爪印。   叶清玄愣住了,维托愣住了,狼笛也愣住了。   漫长的寂静。   又是漫长的寂静。   “咳咳。”   狼笛尴尬地挪开,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那个啥……你的宠物真有个性。”   “你见过这么拽的宠物么……”   叶清玄残念。   他其实从来没敢拿老费当宠物看。   确实,自从叶清玄认识老费开始,老费就作为一条单身贵族狗活在这个世界上。   五年了,老费一直都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性格桀骜不驯,打架强力无边,而且宁当狗头,不为人尾,谁敢当它的老大他就咬死谁,简直是犬中强梁,狗中吕布。   当它的主人,自己哪里够格啊。   其实是它一直当我是小弟的好么……   -   “好了,闲话不多说了,既然人已经凑齐了,那我们就开始说正事儿吧。”   狼笛擦掉脸上的爪印,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环顾着在场的两人一狗:“我为了救叶,自己本身也承担了很大的风险。所以,班恩神父答应了我不会再插手这件事。   有些事情,我希望你们能够知道。最起码,你们要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看到两人神情郑重,狼笛满意地点点头:   “先说说‘布雨师’吧。”   -   布雨师,也就是被维托盗走乐器的乐师。   ‘布雨师’本身自然不叫这个名字,就像是‘狼笛’的本名也不是狼笛一样。这是他们进阶共鸣级之后,圣城在综合他们的履历、事迹和所擅长的音乐,所作出的评价。   曾经的布雨师一直默默无闻,被认为会像是大部分没有才能的人一样,在学徒级卡一辈子。   后来他在一次探索中忽然崛起,后来顺利成为乐师,而且因为本身的天赋被圣城授予了‘布雨师’的称号,一路顺风顺水,被人当做厚积薄发。直到六年前,有人发现他屠杀了一整个村庄向‘百目者’进行献祭。   从那个时候他就消失了,变成名列通缉的黑乐师。   “献祭?”   “没错,借助邪神的力量,为了向着大源的更深处探索,代价是以生命和血作为祭品。不过,既然别人的命也可以,那为什么要牺牲自己?   近些年,堕入邪道的乐师真是屡见不鲜。”   狼笛眼中常有的笑没有了,满是寒意:“所有‘静默机关’的‘律令乐师’都将追杀他到天涯海角,直到他的头颅被悬挂在亵渎者之墙上,公义得到彰显为止。   不论他是否袭击了我,既然找到了他,那么在他造成更大的伤亡之前,他都必须死在这里。”   叶清玄沉默地听他说完,可是心中却渐渐升起了不祥地预感、   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说这些呢?而且为什么他说话的时候在看着维托?   “诱饵?”   忽然之间,他心中一动,抬头看他:“你需要一个诱饵!”   在他的凝视中,狼笛眼神也愣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低声叹气:“聪明小孩子真是不讨人喜欢啊,叶。”   “你受的伤,也是来自于他?”   “没错,一次偷袭。”   狼笛坦言:“他比我更擅长遭遇战。仓促之间,我差点死了。”   “然后他追着你到了这里……”   叶清玄继续说下去:“他知道你在养伤,但不知道你和我们在一起。因为谁都没有料到维托会去偷包,也没有人知道我会将这个消息带给你。   所以,他现在还以为我们躲藏在镇子里。如果没有乐器,他就没有杀死你的把握,所以他将自己藏在暗处里。但是只要能取回乐器,他就再没有什么顾忌。”   叶清玄摩挲着手指上的弦戒,终于摸到了迷雾中的脉络,眼神渐渐亮起:“所以你要赢的话,就需要一个机会,让他乖乖走进陷阱里……” 第十一章 扑火   “我们不能毁掉乐器么?”   “乐器和乐师之间的共鸣联系甚至比夫妻、比血缘之间更加密切。如果他感应到乐器损坏的话,我们将丧失主动。因为他不论是逃走,还是就地进行大规模的献祭,强行硬攻,我们都无能为力。”   叶清玄心中一动:“我们只要……”   “不可能的。”狼笛洞彻了他心中的侥幸:“你没有亲眼见到过献祭,所以你不懂。只要黑乐师只要吹奏和吟唱邪神礼赞,就足以引来邪神的目光。   礼赞的声音会覆盖整个小镇,到时候所有人都只能眼看着自己的血从皮肤下面渗出,在地上汇聚成河。所有的生命都会被来自深渊的手掌掠走。这个过程甚至可以长达三个小时,因为乐师的演奏只是基调,祭品的哀鸣才是礼赞的主题。   这才是邪教徒最令人讨厌的一点:哪怕杀死他很容易,但却很难阻挡他玉石俱焚的反击。   不过,百目者也并非是慷慨的神,献祭对于乐师本身也是一个极强的折磨。除非代价大到他无法承受。否则他不会使用的这么轻易。”   听到狼笛说完,叶清玄眼中的侥幸一点一点的熄灭了,到最后,陷入沉默。   “所以,必须,必须这样做么?”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狼笛说:“叶,很抱歉,但我也无能为力。”   “小镇的戍卫队呢?不是还有……”   “对于乐师来说,常人的数量没有意义,哪怕叫上他们,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狼笛的眼神肃冷:“抱歉,是我将他带到这里,所以我不能任由他的破坏继续下去。我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必须继续,如果无法完成,死的人将比这个小镇要多出数十倍,甚至百倍。”   在寂静里,他扭过头,凝视着维托。   维托的面色渐渐苍白起来。   “抱歉,虽然我不认识你,但只能将这个任务交给你。这不是以乐师法案所进行的强行征召,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他伸手按向维托的肩膀:“这是我个人的请求,拜……”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手掌并没有按落,而是被旁边伸出地手掌钳住,动弹不得。   他从未想到这个东方少年的手臂有这么强的力量,像是铁钳一样。   维托愣住了,狼笛错愕地扭头,看到低头地少年。   “叶,现在不……”   狼笛想说什么,却看到少年抬起头来了,他的白发在烛火里带着金属一样的银光,可眼瞳是漆黑的。   “我去。”   叶清玄轻声说:“布雨师见过我。我拿着乐器,他不会怀疑。”   -   -   当叶清玄走出房间时,看到走廊尽头沉默地神父。神父静静地凝视着他,眼神复杂。   叶清玄沉默地低下头,在从他身旁走过时,轻声说:“让您失望了,神父。我大概天生不是做神职人员的料子吧。”   神父沉默不语,任由他提着黑色地箱子推开教堂的大门离去。大黄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欢快地跟着他一块离去了。   很快,狼笛蹩脚地推着轮椅从房间里走出来。   “这是乐师的征召,我无从置喙,但有一点希望你明白。”   班恩神父忽然轻声说:“我以教团的代表人的名义告诉你,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情而你还活着的话,你会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   “他会活着回来。”狼笛低声说:“哪怕我死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教堂门外的夜色,忍不住叹了口气,继续蹩脚地推着轮椅走向预定地点。   只是他的脑中,却始终萦绕着少年说出那句话时的表情:郑重又平和,而且带着就连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笑?   那么一无反顾,像是飞蛾扑向火焰的笑容……   -   -   自从黄昏时刻逃脱之后,叶清玄昏迷了一个小时,再回到街道上的时,已经是深夜了。   夜色浓厚,寂静地小镇上一片昏暗,再无行人。   叶清玄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街道上,听到背后大黄狗的轻快脚步声。老费跟在叶清玄地旁边,仰头看着他,眼神依旧不屑,搞不清他究竟要弄什么东西。   现在看到老费那么桀骜地眼神,叶清玄忽然有些轻松了。   这么多年了,自己来到这个远离了阿瓦隆的城市,物是人非,可它还陪着自己,而且不在乎这个‘小弟’又废柴又懒惰,还经常逮一些死老鼠来给自己吃。真是令人倍感欣慰和温暖。   “老费,回去吧。”   叶清玄蹲下头,摸了摸他的项圈,轻声说:“这么多年,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老费歪着头看着他,像是听不懂,许久之后伸出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地拍打了两下。又是这招牌性的鼓励动作,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汪~”   它叫了一声,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然后转身离开,在街道的尽头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之后走上了回家的路。   月光之下,叶清玄看着老费走远,低下头,解开黑箱上的银色绳索,撕下封条。   于是,冰冷的河水便从箱子的缝隙里露出来了,滴在地上,留下一路湿迹。狼笛亲手制作的以太之索封死了乐器的共鸣。可现在随着绳索的解开,它又一次地开始颤动了,发出呼唤主人前来的声音。   叶清玄静静等待,回忆起狼笛的声音。   “布雨师并非是万中难觅的颂唱者,也不是天赋卓绝的良才。他对符文的研究我不清楚有多深,但可以确定,他大部分能力都在乐器之上。   所以,你只要带着它,布雨师会投鼠忌器,不敢对你使用伤害性太强的手段。这是我们的可趁之机。但是你要小心,百目者往往会赋予他的侍从一些奇怪的能力和道具。”   狼笛抚摸着膝上的竖笛,眼神冷厉:“你的任务只是将他引出来,他一旦出现,就将乐器彻底毁掉,然后迅速离开。   我会在暗处跟着你,对付他的任务交给我。”   叶清玄沉默地回忆着,确保自己没有任何的遗漏。   在一片寂静里,他听见远处传来海潮的声音,像是心中的恐惧一样,它们鼓动着,在那个狭小的空腔中招摇震荡。   所以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又混乱,又恐慌,震颤不安。   如果自己死了,神父会难过么?他是一个合格的抚养着。收养了自己,纵容自己的叛逆,这么多年来都……还有老费,还有维托。   他们将来都会好么?   叶清玄的思绪忽然顿住了,停止想象。   因为他终于听见了脚步声从远方而来,如此低沉,如此静寂。   “他来了。”   叶清玄转身凝望着声音的来处,自言自语,可是他忽然不再害怕。   明明肺腑之间全部都被惶恐和不安所填满,可心脏忽然平静了,血液在流淌,像是雪河流动在在冰川里,如此静谧,如此安宁。   ——这大概就是自己吧?   “那就来吧。”   他轻声说。   乐师也好,怪物也好,命运也好。   我不会害怕。   -   静谧之中,月光无声流淌。   在清辉之下,有人步履沉重地从黑暗中走来。   像是背负了什么千钧重物,又像是身负重伤,他的脚步蹒跚,拖着身体向前艰难挪动。   他走到月光之下,动作僵硬地抬头,看到叶清玄之后,嘴角露出笑容,拖曳在地上的斧头也高兴地迸射出火星来了。   他来了!   “不对。”   叶清玄心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这不对……”   那个隐约有些熟悉的影子穿着灰色的皮衣,面容笼罩在兜帽的一片漆黑中,可手中的斧头倒映着月光   沉重的伐斧在地上划过了一溜火花,然后被高举而起,像是要斩碎那一轮残月的光。紧接着,他冲过来了,速度飞快,癫狂地发出叫喊。   “不对!”叶清玄忽然醒悟。   可是已经晚了。   苍凉的笛声忽然响起,如同鹰隼冲上天空一样,拔高,拔高,拔高!   它带着飘摇的曲调回旋上升,然后又从天而降,席卷了大地,于是大地开始颤动。那种笛声宛如鬼魅一般的飘摇,发出呼唤。   于是尘埃飘扬而起,被月光包裹,颤动着,变得模糊,旋即又显现出了具象的形体……它行走在地上,银白的毛发飘扬在潮风,宛如月光奔流。   尖锐的长啸从它的口中迸发,它从大地之上一跃而起,在空中显露出足足有一人多高的庞大身形。那是一匹巨大的……胡狼?!   随着呼唤,数只和它同样的巨狼从屋檐和墙壁上跳下来。速度快得像是一道道银色的轨迹在雾气中盘旋,只是一瞬,便已经来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咬碎了手中的尖锐斧头。   精铁打造的斧头在狼吻之下,宛如泥土一般变形了,断为两截,分崩离析!同时碎裂的还有他的双腿,狼群一扑而上,像是要将他彻底分尸,却在最后的瞬间戛然而止。   “狼笛,停下!”   叶清玄高喊:“他不是布雨师。”   狼群宛如凝固了一样,瞬间停止。它们紧盯着地上那个血泊中那个人,又回头看向他。一瞬间,数十只碧绿色的眼瞳注视而来,那种纯粹兽性的眼神令他不寒而栗。   他压抑着绝大的恐惧,走进血泊里,用力扯下了血泊中的兜帽,然后愣住了。   来的人绝不可能是布雨师。   月光下,那一张丑陋又浮肿地面孔,他是认识的!   这个男人,分明是小镇的伐木人皮蓬!他长的很丑,是因为小的时候的一场重病。虽然他汹酒,总是喝到昏迷不醒。可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救济过很多流浪的孩子。因为摸样被人恐惧,所以居住在镇边缘的木屋里,只有流浪猫陪伴着他自己。   可是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为什么要对着自己举起武器?   就在错愕之间,他看到皮蓬的眼瞳骤然动了,在那一双翻白的眼瞳中,分明有一个黑点扩散开来。   皮蓬他……笑了?!   _   _   周一求推荐票冲榜,请大家帮把力,看看能不能冲进前十去。 第十二章 雨魔乱舞 沸血吹息   瞬息之间,皮蓬从地上弹起了。   就像是令潜力从身体里爆裂开了,他浑身胀大了一圈。一瞬间,部分身体骨节便在蛮横地动作之下碎裂了,可动作却快到不可思议。   如同巨大的铁球擦着身体飞过,叶清玄眼前一花,便黑了。   在昏沉中,他感觉到自己被撞到墙上。   而在月光下,皮蓬的身体跃起在空中,抱紧了黑色地箱子,趁着转身的力量将它投入了黑暗中。   紧接着,暴怒地狼群从地上跃起,将他彻底撕裂成粉碎。可在骨节碎裂,血肉纷飞的残酷猎杀里,黑箱却翻滚着,跌跌撞撞地落下,最后滚落到街道的尽头,一个人的脚边。   一只庞大的银狼如影随形地追踪而来,可那个人看着银狼狰狞地面孔,却笑了,只是弯腰,伸手按在黑箱上。   ——崩!   瞬息间,黑箱中掀起了震耳欲聋的爆鸣。   剧烈地声音中,无形的力量,像是铁锤,瞬间将银狼的头颅砸入脚下的青石板中,宛如水银一般地血液飞溅在黑箱上,染白了一角。   黑箱上,裂痕缓缓绽开,到最后彻底地化为粉末。精巧地单簧管落入了来者的手中,在刚刚一道爆鸣之后,不再震颤,宛如回到了本来应该回到的地方。   “真可惜啊,狼笛。”   来者摘下头上的长礼帽,露出白色地瞳孔:“不错的圈套,可惜对我不管用……误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你后悔么?”   他似乎很老了,满脸皱纹,丝毫不像是狼笛所说的三十岁的中年男人,可那一双白色的眼瞳中游移着寒光,比狼群要更加的冰冷。如果兽性给予人的是恐惧的话,那么那种近乎毫无道理的暴戾和冷酷能够让人的灵魂都为止冻结。   “抱歉,没有。”   在狼群地低吼和环伺中,传来狼笛的声音:“他被你用‘蠕虫’控制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就在皮蓬碎裂的头颅上,他的耳朵里,一只黑色的水蛭样生物从血水中游曳而出,它原本寄生在皮蓬的大脑中,现在它爬出来,在血泊中迅速地游动,拖着一条血线来到布雨师的脚下,最后缠绕在他的手腕上,迅速硬化,变成了一枚奇怪的手镯。   布雨师低垂着眉毛,像是欣赏着手腕上的蠕虫手镯,轻声感叹:“你看,我用绝大的代价换取到了这个赏赐。它帮我度过了很多苦难,包括这一次。”   说着,他抬起头,环顾着四周的景色,神情诧异又钦佩:“真是难以想象啊,我追着你跑了这么远,没有想到,‘它’就被你们藏在这个可笑的小镇里。”   “有我在,你拿不走它。”   阴暗中传来声音,仿佛来自于四面八方。   “那么可怕的东西我可不敢带在身上,我接到的命令只是毁掉它就可以了。”   布雨师忽然笑了:“同样的,我也可以……”他停顿了一下,手中的单簧管忽然抬起,炸响一声凄厉的声响:   “——毁掉你!”   宛如垂死尖啸一般地声爆炸响,当那凄啸声扩散开时,无数沸腾的声音便随之响起。海风骤然狂舞,潮声变得模糊不清。巨量的以太在这一声尖啸的调动之下苏醒了,汇聚成潮流,自四面八方而来,掠夺着一切水汽。   空气中骤然变得干燥无比,哪怕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气息,可紧接着,惨白的雾气从布雨师的脚下扩散开来了,浓厚到令人窒息的雾气在瞬息间扩散。   迷雾吞没了整个街道,令一切都陷入模糊之中。   紧接着,水珠凭空具现,宛如暴雨一般在雾气中冲撞起来,宛如箭矢。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掠夺了温度,凝结上了一层白霜。   顷刻间,迷雾笼罩之处,暴雨倾盆。   银狼们发出长啸,冲入了雾气,可却迷失了他的踪迹,找不到那个男人身在何方。   变化系的乐师最擅长的就是操纵物体性质的变化,挥洒暴风和冰霜,制作火焰和铁墙。在所有的乐师之中,他们最适合登上战场,因为绝大的破坏力!   现在,单簧管低啸,瞬息之间完成了一个小结的演奏,召唤来了厚重到令人窒息的雾气暴雨和足以令常人瞬间冻僵的严寒。   “啧,又藏进自己的龟壳里去了啊。”   狼笛吐了口吐沫,化作兽性竖瞳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雾气和雨水。   ——克罗默尔变奏曲.op74,其名为‘雨魔’。   但最危险的不是这个……远远不是这个……   所以,他需要全神戒备。   -   可而在迷雾中,单簧管锵然奏响了。   宛如无数人在雨中哽咽地声音扩散开来,如泣如诉。正是在这一片凄清地声音中,却有仿佛铁蜂振翅的尖啸此起彼伏的响起,像是阴魂应召而来,徘徊在雾气中。   在雾气中,无止境的暴雨猛然攒动,一道刺耳的尖啸声从其中诞生,轻而易举地在一只银狼的脖子上凿了一个大洞。   银狼的头颅断裂,挂在脖子上,翻滚在雨水中,被紧随其后的东西彻底切裂。   直到最后,那一只银狼消散了。原地只剩下深深穿刺进地底的细小坑洞。   在那些坑洞里,都有着一根根细长的铁片。   那些嵌入土石中的铁片还散发着灼热的光,可脱离了雾气之后,热意便消失了,就像是热量被雾气抽走,重新回到了源头中。   这就是‘雨魔’被人誉为杀戮乐谱的原因之一,通过数种不同的音符组合,它能够产生近乎无法抵御的破坏效果——‘爆铁’。   那一片雾气并不是死的,它是活物,之所以扩散严寒,是因为它无时不刻的在抽取着周围的光和热。所有的光热都被抽走了,然后随着那些铁片一样的‘媒介’在飞射时爆发出来。   不论是多么厚重的铠甲,还是墙壁,都无法阻挡这种力量的冲击。   如果是人被打到的话,恐怕一瞬间就会被打断吧?   只需要一声巨响中,上半身和下半身将彼此道别。   或者整个人变成一堆碎肉。   这才是布雨师最危险的地方,因为他最擅长的……是杀人。   乐声在继续,雨声越发密集,裹挟着极薄的铁片,向着四面八方飚射。铁片轻而易举地切断了银狼的脖颈和四爪,将它们击杀至溃散。   可是在狼笛越发苍凉的曲声中,胡狼们从大地之上前仆后继的涌现。   就像是完全没有极限一样,狼笛的召唤物源源不断地从虚空中冒出……这是近乎整个狼群一般的规模。   这些庞大到近乎有一人多高的巨狼们绝非正常生物,它们因以太而生,没有要害、没有血、也没有疲倦,也不知畏惧。   而且随着‘奈依’竖笛的吹奏,它们再度膨胀,显露出异样地冰蓝,可身体却越发的飘渺了,宛如要消融在雾气里。   “不要躲躲藏藏,尊敬的狼笛先生!”   在雨雾中,布雨师骤然低吼,一道闪光挥过,切裂了墙壁,令砖石坍塌,无数尘埃飞扬。就在飞扬地尘埃里,阴影中的狼笛终于显露出踪迹。   透墙而过的铁片擦着他的喉咙飞过,留下一条醒目地血痕。   “轮椅?”   布雨师大步向前:“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娘炮玩意?”   铁片随着尖啸飚射,宛如劲弩迸发的箭矢,密集地汇聚成一束暴雨,喷向前方。   狼笛身体猛然一倾,轮椅的两枚轮子在地上滑动,原地转了个圈之后,滑向了后方。铁雨和他擦肩而过,在墙壁上留下了宛如蜂窝一样的凹陷,碎石飞迸。   “哇喔,你还别说。”   狼笛夸张地挑了一下眉头,拍着扶手:“这东西上手简单,而且又方便我偷懒,简直超好用!我都有点爱上它了。”   “俏皮的情话留到和它一起下地狱之后再说吧。”   布雨师抬起枯萎的面孔,一片漆黑地眼球上,代表双瞳地惨白色收缩:   “——废话到此为止!”   在他手中,单簧管已经举至唇边,吹奏出尖锐的曲调。白色的雾气猛然一颤,翻滚沸腾起来,到最后变成如血一般的猩红。   血红色?!   “沸血吹息?”   狼笛裂开嘴,像是兽类一样摩擦着自己的牙齿:“这种用血去供养以太的演奏技术,还真是你们这群邪教徒的风格啊。”   尖锐又凄厉的演奏骤然拔高了,红雾狂舞着,无数雨水在其中飞迸碰撞,彼此摩擦的声音像是雷鸣。在雷鸣的声音里,骤然有六道炽热的闪光亮起了。   那是极薄又极锋锐的铁片,它们在雨水地漩涡中获得了堪比利矢的速度,回旋时发出颤音,像是恶灵在尖叫。   这是原本只能单发的‘爆铁’,它们混合在雨水中,汇聚成一束,在发射的时候会像是扇形一样的打出去,令人在狭小地空间中无处可逃。   可现在同时出现了六道,哪怕是嘴上一直在撩拨对方的狼笛看到面前的景象,也忍不住头皮发麻。沸血吹息这种邪道方法,有时候就他妈……真的挺让人羡慕的啊!   为什么戒律乐师里就没有这种方便的办法?就算没法烧别人的血,还有自己的血可以用啊。   狼笛的眼神羡慕起来。   一次就抛出六发,布雨师这个家伙搞不好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可惜,不论这种表现是已经发疯,还是对于强敌理所当然的慎重,都超级超级超级不好搞。   毕竟,曾经在百米之外被偷袭时,让狼笛受到重创的铁片也只有一枚而已!   而现在,他坐在轮椅上,无处可逃,而空气中回荡的嗡嗡声已经刺的他浑身发冷——那是爆铁即将发射的声音。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他只能头皮发麻地吹响手中的竖笛。   下一瞬,风沙狂舞地笛声被爆裂尖鸣击碎,雨雾中所酝酿的铁片飞出。早已经摩擦成赤红的铁片瞬间释放,恐怖的动能和热量一瞬间便摧毁了它们的形体,将它们变成更加可怕的铁砂。   铁砂烧穿了雾气地覆盖,拉扯着血雾向着前方飞射而出。   像是一瞬间,氤氲舞动地血雾中刺出了数百根炽热的尖刺,没入了石板和墙壁之中,将它们轻而易举地敲成粉碎。   恐怖的余热蔓延,掀起一片惨白的水汽。   可就在水汽中,有银狼长啸地声音响起。   “——所以,我果然是天才啊!哈哈哈哈!!”   就在六匹银狼地奋力拉扯之下,轮椅如同雪橇一般狂飙着从浓雾中冲出。   半身血痕的狼笛张狂大笑,稳稳地坐在快要彻底散架的轮椅上。恐怕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神经病竟然能抓紧最后的瞬间,把自己的轮椅改造成了雪橇,硬生生地从六发扇形的爆铁扫射中逃出。   在飞驰的轮椅上,狼笛叹息一声,掏出脖颈上吊坠一样的小瓶,手指弹开瓶塞,然后仰头猛然将小瓶中的液体饮如喉中。   在冰蓝色液体入喉的瞬间,他浑身颤抖了一下,皮肤变成惨白,蓝紫色的血管在皮下膨胀,浮现,交织成令人发冷的网络。   血脉网络在律动着,无比规律的律动着……就像是猛兽在消化血液,然后释放出燃烧的火焰。隐约的光芒从狼笛的眼中亮起,那是炽热的电光交织在他的眼眸中,令人不敢直视。   “妈的,这下可亏大了。”   狼笛低声呢喃,声音如同铁片一样沙哑,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吹响了竖笛。   就在这一次,乐曲中有某种力量迸发了,就像是虚幻的声音凝结为实质,在侵蚀着这个虚假的世界。明明是无比寒冷的夜晚,却令人觉得燥热到发狂。   紧接着,来自沙漠的风从天而降,摧垮了一片凄风冷雨。   空气中的湿冷和怨毒都被这炽热而干燥地风一扫而空。竖笛地声音宛如狂沙席卷一般扩散,所过之处顿时令人产生口干舌燥,烈日当空的幻觉。   砂石摩擦的低沉声响甚盖过了‘雨魔之曲’的凄叫。   月光之下,猛然有一匹庞大的狼王浮现,它比同类要更加的魁梧,也更加的飘渺,像是一个水中的倒影,下一瞬就会消失不见。   它确实消失不见了。   布雨师的面色大变,迅速后退,可狼王再一次出现了,在他身后。   他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呆滞地低下头,看到腰间那个巨大的缺口。那是被仿佛幽灵一般的狼王在瞬间撕裂的伤口。   月光之下,狼王吐出了口中的血肉和内脏,慢条斯理地回头看他,半透明地躯体在转身时如雾气飘渺。   “冥府、使者?”   凄厉地尖啸戛然而止,布雨师沙哑地呢喃,失魂落魄。   狼王再返,瞬间的消失,当它再一次出现时,利爪中已经多了一块血肉,还有半截肋骨。眼神傲慢地俯瞰着自己的猎物。而布雨师简直……毫无反抗能力!   随着狼王的再次闪现,血肉撕裂的沉闷声音响起。   布雨师捂着自己裸露出的内脏,跪倒在地上。   胜负已分。 第十三章 胜负   “强行将胡狼种进阶成为幻兽……扭曲规则……权杖级?”   布雨师捂着自己惨烈地伤口,神情似哭似笑:“你竟然已经达到这种程度了?你才多少岁?二十四?二十五?”   “二十三岁。”   狼笛擦着半脸地血污,抽着冷气笑起来:“怎么样?天才和凡人之间的距离是不是让你很绝望?”   “二十三?我已经四十七岁了。”   布雨师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我付出那么多,甚至成了百目者的信徒,耗费了十多年,你这样的人……凭什么会先触摸到那个门槛?”   “凭什么?!”   他僵硬地抬起头,尖叫,罔顾自己惨烈地伤势:“我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   “我都说了啊。”   狼笛咧嘴,如狼一般惨烈地笑起来:“因为我是天才嘛。”   他将自己的竖笛藏在布雨师看不到的地方,面色平淡,只有手指摩挲那一道几乎纵贯竖笛的裂纹时,却带着抽搐的心疼。   果然,还是太过勉强。   “是么?”   布雨师凝视着他的眼睛,忽地冷笑起来,就像是看到了他眼瞳中某个人的倒影,于是恍然大悟:“那真是太荣幸了啊,我还以为天才都是没有弱点呢。”   狼笛漠然地皱了皱眉,手指头轻轻地弹动了一下。月光之下的银狼长啸,倏忽之间又消失了!银狼在虚空中潜行,向着敌人的喉咙咬出。   “在那里!”   布雨师忽然打出一枚爆铁,他的血气汇聚在手中的铁片上,令铁片发出可怕的尖啸。爆铁掀动浓厚地水汽,呼啸而出,可位置却和狼王即将出现的方位南辕北辙!   明明打不中,可在那一瞬,狼笛却感觉到暴怒从脑中迸发。   因为爆铁所去的方向……是墙角晕厥的白发少年!   布雨师说他找到了自己的弱点,没错,他找到了……   狼笛叹息,闭目,挥手。   于是,银狼强行从虚空中闪烁而出,拦在了少年地前方。数十枚铁砂瞬间撞入他的身体,银色的血飞迸,令它发出尖锐的凄啸,眼神疯狂。   狼笛的身体震动了一下。   狼王疯狂地摩擦着四爪,想要撕裂那个该死的敌人,可紧接着,又是一枚爆铁如陨星一般砸在它的身上,碎片飞迸,划伤了它的眼睛。   狼笛的身体又震动了一下。   “天才先生,你不应该朝那边看的啊。你看了那么多次……你很关心他?”布雨师嘶哑大笑,笑到自己喘不过气来。   明明他跪在地上,在痛苦咳嗽,可那声音却带着十足的嘲讽:“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杀人如麻的律令乐师会在乎一个小孩儿的性命么?哈哈哈,像你这样的天才也是律令律师中的耻辱吧?”   “你不怕自己赌错?”狼笛的面色阴沉。   “可是,万一赌赢了呢?无非都是命而已。”   布雨师伸手,捡起血泊中的乐器,在经历了超频的负荷之后,这一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乐器竟然罕见地发烫起来。   他丝毫不顾及那种灼热的温度,握紧它,再次挥出一发爆铁。   崩!   轮椅上,狼笛的身体抽搐着,无力动弹。   布雨师回首冷眼看着自己的敌人:“更何况……能够碰上将召唤物这种消耗品和自己的命绑在一起的蠢货。也是我的运气吧?”   狼笛沉默无语,他低垂着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粘稠地鲜血从他的轮椅上滴落下来,在地上汇聚成一个小小地水泊。   气若游丝。   “是我赢了。”   布雨师冷声宣布。   像是感应到了主人垂危,在叶清玄的前面,狼王愤怒地从地上爬起,不顾身上地创伤,发狂地从地上爬起,冲向布雨师。   “三发爆铁都无法解决,灵狼真是麻烦啊……”   布雨师皱起眉,将单簧管举至唇边,尖锐高亢地声音再次随着狂舞地血雾扩散开来。无数人凄厉的咆哮声汇聚成了那可怕的演奏,声音像是变成了长刀,刮擦着人的耳膜,令人痛苦难忍。   就在狂舞地血雾中,爆铁再度凝结,一枚,两枚,三枚……六枚!   六枚爆铁释放出灼热的红光,低沉地嗡嗡声在扩散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杀伤力。   紧接着……   ——轰!   -   有那么一瞬间,布雨师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眼前发黑,一片昏暗,只能隐约看清楚一线亮光。   他痛苦地哀鸣,低下头去看双手——它们已经炸碎,随着单簧管的炸裂。血浆从碎裂的腕骨骨节中冒出来,泊泊流淌。   月光地照耀下,他抬起头,露出了被撕裂的面孔,下颌挂在脖子上,滴着血。在一片血肉模糊中,只有一只干瘪地眼球在眨动着,一片茫然。   而原本扑上来的银狼,已经消失无踪。它早就达到崩溃的界限了,刚刚只不过是垂死反扑。   到最后,布雨师终于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狼笛!!!”   他怒吼:“狼笛!!!”   “乐器的错误,就会导致控制的误差,控制的误差会让以太的失控,以太的失控,将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狼笛说的果然没错。”   在他模糊的咆哮声里,有一个沙哑地声音轻声说道。   本应该处于晕厥中的白发少年不知何时睁开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瞳。   “你输了。”   他这么说。   -   -   在一片昏沉中,叶清玄艰难地睁开眼睛,感觉颅骨被铁锤敲打着,嗡嗡作响。   仅仅是杂音的干扰就令他眩晕地快要跪倒在地上。乐师的力量,哪怕是余波也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神智和反抗。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碎了。   刚开始就被足以拆墙的力量正面撞在身上,他就已经快要崩溃。   紧接着,又在两位乐师的交锋正中央,饱受余波,几乎陷入休克。好在,最后的震爆声将他惊醒。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噩梦,五脏六腑都在疯狂地跳动着,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动弹不得。   “我输了?”   布雨师错愕地看着他,呆滞地低下头,看着一地的碎片,声音模糊:“你们对我的乐器……做了手脚……不对!它明明是完整的!”   “对啊,只是你没有注意到,里面的备用零件少了一枚而已。”   叶清玄艰难抬手,在他指尖,细长的‘簧片’反射着月光,照亮他的眼瞳,像仿佛是雪水一样流淌。   “我总觉得把完整的乐器还给你危险性太强,可是狼笛说毁掉会被你察觉到……所以我觉得,还给你也不是不行。”   他低声咳嗽着,轻声笑起来:“只要替换一根针簧就没问题了。”   叶清玄将手中的簧片丢在了地上,简单地动作就疼得大口喘气:“用的是你原本的备用零件,泡在强酸里做旧,然后刻了很浅的一道切口。”   少年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简直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裂口。仓促之间,人不会察觉到音色的变化。它唯一的缺陷只不过是在高热和超负荷震动之后容易断裂……”   “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他用东方的古语轻声呢喃:“原来道理都是一样的啊。”   “从一开始……”   布雨师踉跄地向着他逼近,面容抽搐:“从一开始你们就计算好的?不对,雨魔之曲的缺陷,只有我一个人……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   “或许吧。”   叶清玄垂下眼睛:“本来,我也都快忘记了。”   ‘雨魔之曲’确实强大,不论是攻击性还是对于环境的影响力都是远超同类乐曲,但并不代表着它没有缺陷:它能够强行抽取雾气中所有的热量,作为爆铁的动力,令这个原本只是投掷物品的小小效果强行进阶,拥有破坏性的杀伤力。   但这就代表着,乐器的负荷是其他演奏的十倍。   一旦失控,所有的热量都会在瞬间爆炸开来……   布雨师怒吼,却感觉到下巴终于从原本的地方脱落,掉在地上。紧接着鲜血从身体中流出,阻挡不住。身体在快速的衰朽,曾经被邪神作为代价拿走的东西再一次消失了,他的倒在地上,感觉到活力被迅速的抽离。   如果这个世界对于百目者来说是餐桌的话,那么所谓的信徒也不过是放在手边的胡椒瓶而已。现在胡椒快要长毛了……自然要赶快吃掉。   吃掉,吃掉,吃掉。   吃掉。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我明明按照您的旨意来的,为什么要……”   半身破碎的布雨师在血泊中挣扎,艰难地向前爬动,最后的独眼落在叶清玄身上,忽然闪过狂热地亮光:“身体,没错,我需要新的身体!这是您许诺我的再生吗?我还有希望!我获得了神的认可!”   他大笑,像是安慰自己,却只能发出空洞的声音。可是在他破碎的右手上,最后残存地两根手指却抓着那一条水蛭般扭动的‘蠕虫’。   他向着叶清玄爬行,在血泊中蠕动:“身体,给我新的身体……”   叶清玄艰难地伸手想要撑起身体,可是无能为力。他嗅到恶臭袭来,在血泊被搅动地声音里,快速朽坏的布雨师终于拉到了他的裤腿,露出狂喜地笑容:   “身体,身体!”   叶清玄的面色惨白,颤抖地手指从袖子里抽出半截匕首……那是维托临走之前给他护身的东西,他没想到现在会变成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的手臂颤抖着,艰难地将匕首对准了面前这个恶鬼一样的老男人,可是在布雨师的眼中,他却看不到恐惧和挫败,而是那种像是看笑话一样的轻蔑和嘲讽。   “你手里拿的什么?玩具么?”   布雨师裂开破碎的大嘴,像是在大笑。然后抬起手指,打了个响指。指节炸碎了,可指节碰撞地声音像是铁锤,砸在了叶清玄的手上。   咔吧!   叶清玄的手腕猛然脱臼了,匕首脱手飞出,在血泊中碎成了铁渣。   “孩子,不要怕,不要反抗我……”   布雨师看着叶清玄的眼瞳,笑声里带着狂喜:“只要片刻的昏睡,就能够完成意志的转移。”   叶清玄咬着牙,喘息着,什么都没有说。   他想要向后逃走,可他身后就是墙壁,他已经无路可逃。   整个过程,他只料错了一点,就是布雨师临死的反扑。   可错了这一步,就再没有后路可以挽回。   布雨师再次痛苦尖叫,因为冰冷地蠕虫钻进他的左眼中,挖开血肉和颅骨,刺入大。然后伸出另一端地吸盘,在叶清玄地胸口爬行着,向着他的眼瞳飞快地游移。   太好了,重生在望!   布雨师大喜过望。   “不要反抗,接受神的赏赐,好孩子,我么可以一起走上乐师的巅峰!”   他开心地语无伦次:“难道你不激动吗?!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儿?!为什么不说话?你一定是太紧张了,没关系,我原谅你……我们真是一对好朋友你知道么?”   可叶清玄像是吓傻了,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布雨师的身后,像是看着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   “他不是你的好朋友……”   一个嘶哑地声音从布雨师的背后传来,令布雨师愣住了。   布雨师终于看到了,在叶清玄的眼瞳倒影里,隐约有一条黄色老狗站在血泊里。在老狗的旁边,有金发的少年面色铁青,像是强行压抑着恐惧。   就在布雨师的注视中,他举起了手中用来封门的铁棍,高高举起,然后砸落!   “——我才是!!!!”   卡啪!   布雨师的脑壳上出现了一个凹陷,砸倒在地。他的表情僵硬住了,茫然地看着发狂地少年,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可是却看到维托抬起铁棍,然后……砸!   砰!砰!砰!砰!   在近乎暴虐的敲打中,布雨师的脑壳渐渐干瘪下去,他最后的眼瞳中满是绝望,艰难地开口:“等等,我……”   砰!   维托面无表情地砸下最后一击,血迸射到他脸上,染红了碧绿的眸子。   一声脆响之后,再无声息。   ——————   ——————   啊,新书榜上的排名下滑的好厉害,求推荐票~ 第十四章 月光   当狼笛再次醒来时,还是在那一张被改造成手术台的床上。   他感觉不到身体,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样,一种莫名地幸福感在大脑中徘徊。虽然没有任何痛苦,可那种虚无的幸福感觉令人分外迷茫和不爽。   “曼荼罗?”   狼笛低声呢喃:“神父,你给我注射的量是不是有点大啊?”   “起码你现在还保持着理智,还能说话。”在烛光里,低头诵经的神父回首看他,“你被带回来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完整,为了不让你疼死,我把库存的曼荼罗全用光了。”   “真是辛苦啊,但这种程度的外科手术真的是一个普通神父应该会的东西么?而且普通的教堂里也不应该有手术器械和那么多药吧……”   神父没有理会他。   狼笛艰难地抬起头,看到胸前密密麻麻地手术缝合线,轻声感叹:“既然我还活着,也就是说布雨师死了?”   “他不就在你旁边么?”   神父的话令狼笛一愣,扭头向另一边,忍不住惊叫一声,几乎滚下床。   就在他的枕头旁边,摆放着一个大号的玻璃器皿。   在刺鼻地防腐液体中,浸泡着一具干瘪、畸形的尸体。   它像是全部的水分都被榨干了,残缺地尸体佝偻弯腰,像是一个大号的婴儿。可没有婴儿向这种鬼东西一样可怕。   “你没必要这么报复我吧?神父。”   狼笛苦着脸:“你难道是猎头族吗,怎么把他变成这样的?”   “他死后就变成这样。”神父伸手将瓶子拿开,作势欲丢:“看来我是自作多情,你要是不需要,我可以把它丢掉。”   “我错了!请您高抬贵手,这玩意虽然丑,还是能从乐师公会那里换好多钱的。”   狼笛歪着嘴求饶,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看着分外白痴:“要不然我的乐器都没法修,卡文迪许实验室里的那群死地精看不到钱说不定连门都不让我进。”   神父低头凝视着瓶中的残骸,忽然问:“你答应那孩子的资助也在里面吧?”   “……”   狼笛愣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昨晚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在外面听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一开始,到你说‘为了补偿他做诱饵所遭遇到的危险,愿意资助他去进修乐师’为止。”   “你竟然不好奇他有没有同意?”   神父又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白痴一样,什么都没有讲。   “好吧,他答应了。”   狼笛无奈:“这次如果没有他,说不定我真死了。”   神父摇头:“有那一头可以控制以太的狼王,你不一定会输。”   “多亏老师给我的,多亏他先见之明,我才能把布雨师给唬住。但没想到结果还是代价惨重。”   “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了,你先休息吧。”   班恩神父起身,像是要离开,在沉默的片刻之后他轻声说:“后天会有一班马车带着你离开。明天我带你去取那个东西。   它……被保存的很好,希望你们能够妥善地运用它。”   他最后看了狼笛一眼,离开房间,关上门。   在寂静里,只有沉默地狼笛。   许久之后,他挠了挠头,轻声叹息:   “那个东西只要被用了,就绝对说不上‘妥善’这个词了吧?”   -   -   叶清玄又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遥远的过去以前,但是和他记忆所知的又不相像。   就像是来自于什么人的凭空幻想,随着雨水的声音,就来到了自己的梦境里。   他又一次回到了阿瓦隆的街道上,车水马龙。   -   熟悉的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那是自从蒙昧记事起就回荡在耳边的声音。它们像是手掌,牵引着他走向迷梦更深的地方。   在汹涌地人潮中,他看到那个背着琴匣的男人,他看起来还很年轻,所以应该是很多年前。   他的长袍在风中飘起,飞扬如鹤。   银白色的长发并没有像是大部分东方人那样结成簪,只是简单地用一个发箍束起,看起来怪异又简单。   “……所以圣城的那帮老头子叫我‘月吟’,大概是觉得我对付邪教徒是专家吧。可不论怎么看我儿子都比我要天才一点啊,对不对?”   那个男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孩子只是好奇地凝视着周围的风景,东张西望。那个孩子的面目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令叶清玄头疼,却想不起那究竟是谁。   叶清玄怔怔地站在人群中,凝视着它,茫然又迷惑。   “爸爸,我想要那个……”   孩子伸出手,指着行人手中的气球。   “好啊好啊,爸爸悄悄买给你,不要告诉妈妈好不好?”   背着琴匣的男人逗弄着自己的孩子,和茫然地叶清玄擦肩而过。   他回头,看到男人怀中孩子无忧的眼神。   在汹涌的人潮里,孩子回眸看他,一瞬间的目光接触,像是打开了什么。那种眼神令叶清玄踉跄地后退,倒在地上,就像是整个人被掏空了。   那个孩子看起来,就像是曾经的自己。   可自己又何曾那么幸福过呢?   他有些想笑。   -   无处不在的琴声又来了,令这街头汹涌的人潮凝固了,风从梦境的尽头掀起,从天空上灌下,将这一座城市淹没,吹走。   叶清玄痛苦地在风中挣扎着,飘摇不定。   在他的指尖,弦戒恢复成了闪亮的琴弦,将他拉扯向了风洞的深处。   他飘荡在风里。   “叶子,你做过梦吗?”   背着琴匣的男人在他耳边轻声问,叶清玄茫然地四顾,听到有一个稚嫩地声音代替他去回答:“是睡着之后会出现的那些事情吗?”   “或许吧,但醒着的时候也会有梦呀。”   背着琴匣的人低声笑起来,他的声音轻柔又低沉,像是玉石碰撞时的清亮回声:   “睡着的梦只要醒来之后就会可以遗忘,可醒着的人睡着时,它也会继续延续下去,延续在你的梦中……整个世界变得像是美梦一样,多好啊,对不对?”   叶清玄僵硬住了,回头,看到背着琴匣的男人,不知从何处来的痛苦令他弯下腰。他抱着头,感觉到阵阵痛楚。   “这个世界是噩梦啊,父亲!”   他嘶哑地怒吼:“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你还能将它当做美梦吗?妈妈他死了啊……因为你,妈妈才死了!”   那个东方男人愣住了,像是终于回忆起来了,模糊地眼神凝视着他,复杂又悲伤。   宛如丝绸一般延续的琴声中断了一瞬,像是有利刃将丝绸剪破,裁开,遍地狼藉。   风停止了,沙尘不见,太阳熄灭了,大地破碎,万物坍塌。   黑暗包裹了一切,他向着深渊中坠落。   可破碎的琴声像是一只手,死死地将他拉住了。   梦境在剧烈的变化,时而像是被洪水淹没的城市,时而成为了坍塌中的城堡,有时变成汪洋肆虐的海上,密集的丛林在海水上生长,霓虹在天空的尽头闪光。   下一瞬间,它们又变了,黯淡下去。   无穷尽的迷雾升起,淹没了一切。   -   琴声再一次响起了。   如月行吟,如云在天。   叶清玄行走在迷雾里,茫然地寻找着琴声到来的方向。他脚下的崎岖山路渐渐地攀升,向着更高处延伸,也越来越狭窄,难行。   扰动的迷雾包裹着他,像是有无数的眼睛在静静地看着,令他觉得一个人走这样的路并不孤单。   他走在山路上,向前,向前,向前……直到无路可走。   下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琴声从天空的尽头而来,破碎又坚定地持续着,像是呼唤他到来。叶清玄静静地凝视着迷雾地伸出,跨前一步。   深渊没有吞噬他,因为有无形的琴声将他托着,他踩在风里,向前进,越走越快。   有时他环顾着四周,凝视着舞动的云气。在渺茫的雾气和云海中,只有星星的碎光在游曳着,像是雾气中的鱼。光芒从他的身旁掠过,消失不见。   于是他的心神安定了,不再惶恐不安。   于是,云海便从他的面前分开了。层层叠叠的雾气和浓云向着两边退出,露出了一线充满夜色的天幕,在天幕之上,星辰闪光。   云海之路的前方,一轮明月无声地升起,照耀着尽头的方向。   在细碎有静谧的琴声里,无数光芒从星海中跃起,落下,又升上天空。飘渺的曲调萦绕在天地之间的云海中,化作一点点的璀璨光芒。   在月光的照耀中,他看到那个静静等待的男人。   那个人站在触不可及的远方,叶清玄追不上他。在沉默地凝望里,他看到叶清玄的影子,便笑起来了,轻轻地挥手。   可挥手时他的身体动荡又模糊,像是行将消散。   “怎么样?”他看着少年:“这是个好梦吧?”   “这也是你的把戏么?父亲。”   叶清玄凝视着他:“可是我不觉得它美好,我害怕它。”   “叶子,这是你过去的梦啊,你只是重新记起它。”   “我已经忘了。”   叶清玄别过头,不想再去看。   “已经忘记的东西,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月光中的人轻声说:“忘不掉的东西会令人痛苦,可这是你的梦啊,又怎么可能忘记?”   叶清玄愣住了,他环顾着这个梦,看着那些云海和月光,却忽然觉得茫然和难过。   “那我……究竟要怎么做才好?”   在寂静里,那个男人笑了,像是月光。   “你不是正在往前去么?”   他说:“就像是现在这样,不是傲慢地向着天上飘起,也不是因为痛苦向下坠落。是向前,笔直的向前。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你向前去。   不管通往天堂或者通向地狱里,一直走到梦的尽头里去……”   少年看着那一双和自己相同的黑色眼瞳,那种眼神里似是有千言万语,但是却又说不清晰。   “所以,不要忘啊,叶子。”   在月光里,他凝视着少年,叹息似是悲伤和复杂,渐渐地,他消融在月光消融里,只有风声带来最后的低语:   “我会在那里等着你。” 第十五章 假意或者真心   叶清玄睁开了眼睛。   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午后的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在他的身上。   他第一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可这样的疲惫是好的。没有如芒在背的压力,也没有寸步难行的痛苦。内心中只是一片安逸。   “你醒了?”   低头坐在桌子前面阅读经文的神父抬起头,冷淡地说:“昨天晚上回来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没想到恢复的这么好。”   “以前我父亲说过,贱命好养活。”   叶清玄笑了一下,艰难起身:“大概是神也不愿意收我这种喜欢撒谎的小孩儿吧?”   “不要揣测神意。”   神父没有跟他贫嘴,只是告诫了一句之后便继续低头翻书了。   午后的阳光照在叶清玄的身上,温暖又柔和,令他苍白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几乎快要重新睡过去。过了很久,他听见班恩神父有些突兀声音:   “又做噩梦了吗?”   “没有啊。”   叶清玄想了一下,忍不住傻笑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么好的梦啦。”   “听起来不像是在撒谎,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神父点了点头,忽然说:“去见见维托吧。他就在他原本的房间里。”   “他怎么了?”   “他自从昨晚回来之后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他觉得自己愧疚了你,你应该和他好好谈谈。”   神父停顿了一下,说:“你和他都是傻子,应该会有共同语言。”   -   既然天才和天才之间有共鸣。   那么傻子和傻子之间也应该有共同语言才对。   神父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总是物以类聚。身家亿万的富豪们在暖炉旁碰杯,而无家可归的人会在冰天雪地里拥抱在一起。孤独的人和孤独的人分享孤独,痛苦的人互相舔舐伤口。   维托说叶清玄是他唯一的朋友,可叶清玄的朋友也只有他这么一个。   这两个家伙一个傻到抱着乐师的美梦不撒手,一个整天想象着自己将来出人头地,成为大人物,对那些逼死自己家人的贵族大施报复。   这个一直以来都像是小混混一样的家伙一直都觉得自己会是一个大人物,所以随时整装待发,准备挑战一些权威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对待别人时也像是大人物一样慷慨,他觉得叶清玄是自己的朋友,那么就没人能够叫他贱种,哪怕是国王陛下都一样!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将来会很了不起,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阻挡他,又天真又固执。   可叶清玄是一次看到维托这么彷徨和难过,他蜷缩在墙角,蓬头垢面地,看上去真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大人物了。   当叶清玄坐在他旁边的时候,维托看了他很久才将他辨认出来。   “哟,叶子,你醒了?”   他扯了一下嘴角,像是笑了笑。   叶清玄看着他乱成一团的床铺,摇头:“你一直没睡?”   “睡不着,有人在看着我,在这个房间里。这就杀人的感觉吗?叶子……”   维托看着空无一人的角落里,像是能够看到无形的恶鬼,所以碧绿的眼瞳中满是凶狠,像是要将那个不存在的敌人再次杀死一次:   “是他在看着我吗?”   “他已经死了,维托。”   叶清玄轻声说:“他不会在窗户外面看着你的。所有人的命都只有一次,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他死了?”   维托回头看他,眼瞳中的凶狠渐渐褪去了,像是长夜对峙之后终于松弛了下来。他轻声呢喃:“他真的就这么死了?”   叶清玄缓缓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   维托恍然大悟,像是一瞬间所有的力气被抽干。他靠在墙上,轻声笑起来:“对啊,是我杀了他。我都忘记了……我早说过了,你根本就不会打架啊,每次都要靠我。老费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不好了,怎么样?我帅不帅?”   他笑着,可是笑容之下恐惧却盖不住。这是迟来的恐惧,无法驱除。   “帅。”叶清玄点头。   “当然啊,我可是个坏胚啊,连杀人这种事情都拦不住我啦。”他低声呢喃,“我是做大事的人,将来要出人头地的,对不对?”   叶清玄沉默不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维托看着他,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和鼻涕来,狼狈又难过,像是个被打了一顿的小混混一样,流泪都流的那么卑微。   “可是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没有站出来呢?我才应该是那个诱饵啊。那个时候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可是我害怕了啊……你就不害怕么,叶子?”   “这个,你忽然这么问我,我也说不清楚啊。”   叶清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伸手勾搭着他的肩膀:“你没必要因为这个才难过啊。因为我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   “叶子,你是来对我说漂亮话的么?”维托看着他:“我不需要同……”   他没有说完,因为他看到白发地少年的眼瞳中殊无同情,也没有一丝一毫地怜悯。   败狗和败狗之前不需要同情,傻子和傻子之间当然也不存在怜悯。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因为大家都一样。   “没有人能永远说漂亮话啊,维托。那些漂亮的东西都是来自伪装。”   叶清玄轻声说:“我比你更害怕啊,只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死了的话,就没有人记得我了。所以我要很努力的活下去……可是越努力的活下去,就越害怕死。   比起活着,死掉有时候真的太简单了。   五年前,我流浪到这里,被神父收养了之后,就觉得我能够活下去了。为了能够活下去,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我可以做一个好孩子,我可以努力的读书,去学那些拼写。可我心里最重要的原因不是想要回报他们,帮助其他人……我是为了我自己。”   叶清玄停顿了一下,笑起来,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包括我站出来的时候,我对狼笛先生说让我代替你去。这样他就欠我了,他可以帮我成为乐师,帮我回到阿瓦隆去。   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有时候我在想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也会很惭愧。维托,我做了那么多,或许有一部分是为了帮助其他人,可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自己。”   他抚摸着指尖的弦戒:“大概我就是这样的人吧。   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有太多东西想要。如果有什么太想要的东西,就连命都顾不上啦。一看到机会就想要扑上去,心里会觉得自己的姿势大概像是一条饿了很久的狗。可时间长了就会觉得,当狗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想要的东西能够拿到,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做什么都行……”   寂静里,像是尘埃从少年地眼瞳中拭去了,他满怀认真地凝视着心中的自己,所以语气复杂又郑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像是要和命运在打赌,要赌上自己的一切,不死不休:   “维托,我是要当乐师的啊。”   -   在漫长地沉默之中,维托凝视着他,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直到许久之后,他忽然轻声笑起来:“……原来你这么龌龊啊,叶子。”   “有你这么说的么?!”   叶清玄愣了一下,顿时怒极,一脚将他踢翻:“我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安慰你!”   维托被叶清玄踹的满地打滚,却忍不住哈哈大笑,像是在幸灾乐祸一样。   “滚滚滚,就当我的好心全都被老费吃了。”叶清玄没好气的踹门走了,可维托还在笑。   过了一会,被吵醒的老费跑进门里来,找什么东西可以吃,却只看到笑到上气不接下气的维托。   那种笑声明明狼狈的像是个小乞丐,却觉得自己是个大人物一样。   -   在楼下,神父沉默地抬头听着,很久之后点头:“没事儿了。”   “真是简单啊。”狼笛感叹:“应该说小孩子之间好交流么?”   “不,是傻子只相信傻话而已。”   -   -   月黑风高,午夜时分。   教堂地后院中,两个扛着铁锹的黑影从房间走出,穿行在街道之间。其中一个人身材高瘦,面无表情,一个人脚步踉跄,像是最近刚刚受过伤。   他们一路寂静地穿过了小镇,最后停在了墓园的前面,止步于铁栅栏。   最前方高瘦的神父摘下脖子上的锈蚀铜钥,将巨大的铁锁拧开。许久未曾打开的铁门在被推开时发出一道尖锐到令人牙酸的声音。   “你们把那个东西埋在墓地里?”   狼笛撑着铁锹,低声问:“不会被湿气和尸体腐坏了吧?”   “上一任的神父跟我说,那个东西的保存良好,应该不会坏掉。”   “喂,我们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教团保管,你们好歹确认一下啊。”   “第一,那个东西是交给教团封印,你们没说过有一天会拿回来。第二,如果每一任神父都要打开看的话,那么这个东西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为什么我会觉得你说的还挺有道理?”   班恩神父又看了他一眼,用了看白痴的眼神。   黑暗之中,班恩提着路灯,在前面带路。他们在松软湿腐的泥土之间穿行,和一座座墓碑擦肩而过。狼笛的身体有伤,走不快,所以还犹有余裕地欣赏着每一个人的墓志铭。   “哎呀,好惨好惨,这个人竟然因为发现老婆**,被奸夫给杀掉了啊!诶?她老婆也在这里……等等,为什么奸夫也在这儿?旁边还埋着他家的两条狗……这是什么鬼?我脑补出了好几十万字的故事啊神父。”   “罗嗦。”   神父撇了他一眼:“走快点,我们快到了。”   到最后,他们停在了一座真的很有一些年头的墓碑前面。惨白色的墓碑上,十字架已经断裂了,上面的字迹被风吹雨打,也已经模糊不清。   神父低头看了看上面的字迹,一铲子将坟前的乱草铲掉,点头:“就是这里了,你可以开始挖了。”   狼笛试探性地挖了一铲,感觉到伤口隐隐作痛,可出乎预料的没有任何阻力。就像是那些湿腐的泥土都是泥浆一样,轻松得让人觉得轻而易举。   可泥土明明是冷硬的,上面还带着碎石子。   就像是有看不见的幽灵在黑暗里凝视着他们一样,看到他们在挖掘坟墓,便缠绕在他们身后吹着冷气,顺便帮一把手。等坟墓挖好了,它们就可以爬出来,然后再让挖坟的人躺进去。   “这是谁的墓?”   狼笛打了个冷颤:“总觉得会挖出奇怪的东西来。不会有怨灵吧?”   ————   那个啥,求推荐票…… 第十六章 归亡之骨   “这个墓是前前任神父的。”   班恩冷硬地回答:“他喝的烂醉之后从墙上跳下来,摔到内出血,隔天就死了。所以你放心,就算有怨灵也只会去喝酒,不会来找你的。”   “喂,你竟然唆使我挖上上一代守密人的墓?”   “真麻烦,你们不要就算了。”   “慢着,我要!我要!”   狼笛苦着脸,开始继续挖坟。在手术和随身药物的修复之下,他的惨烈伤势已经被强行愈合了,虽然留下了很严重的隐患,但回到圣城之后还可以接受更先进的治疗。   现在他满头大汗地挖着坟,只恨自己当年在圣城没有多干过一点体力活,否则也不至于这么一会就开始气喘吁吁。   只是挖着挖着,铲子的声音就变得富有节奏起来,狼笛苦中作乐,竟然唱起歌来:“一个小,两个小,三个小印第安人~四个小,五个小,六个小印第安人~”   就在班恩神父的忍耐力达到极限,把这个唱恐怖儿歌的家伙干掉之前,狼笛终于听到了铲子和石棺碰撞的声音了。   他精神大振,奋力挖掘,很快就清理出大片棺材板。   眼看着差不多,神父推开狼笛,从袖子里抽出一根撬棍,一把塞进棺材的夹缝里,奋力撬动。随着钉子断裂的声音,石棺被撬开一条缝隙,很快被整个掀开来。   狼笛愣住了。   他没有闻到一阵恶臭,反而在这一片腐败的墓地中嗅到教堂中熏香,这令他分外不安。   神父拧亮了风灯,从棺材上方扫过,狼笛只来得及看到一片白骨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嶙峋,却看不清那个东西的全貌。   直到一阵狂风从天空中吹过,席卷着黑云向着远方去了,月光遍照。   在阴冷的月光之下,棺材中的死者像是对着两位久违的客人露出了微笑。   神父的面目阴沉,而狼笛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他妈的是什么鬼?”   -   在埋藏了百年的石棺中,一片猩红。   那是盛开着的石蒜花。它们根殖在那一片茂盛的骨骼上生长,散发着宛如熏香一般华丽的气味,妖娆盛开。   在一层层石蒜花的覆盖之下,那一具宛如噩梦中才会存在的尸骨裸露在他们面前。   在如同咧嘴大笑的漆黑颅骨上,除了正常人的两颗眼洞之外,额头上还生着两条缝隙,像是另外两颗眼珠所在的地方。   那一具身高三米有余的骨骼仰天躺在棺木中,六条手臂怀抱在胸前。两只手掌在最上展开,十指交错,如火焰升腾;两只手掌在胸**叠,十指并拢如莲花合苞;两只手掌,十指如链交错,化作铁锁。   在六条手臂地怀抱之下,似乎守卫着什么东西。   在原本应该是肋骨的地方生长着层层叠叠的骨板,上面的倒刺已经尽数断裂。   一对撕裂的骨翼从背后延伸到前方来了,哪怕已经变成了白骨,可骨翼上还覆盖着一层仿佛青铜的膜。   狂乱的气息在石棺中泉涌,就像是妖魔葬身之所。哪怕是死了,也依旧仿佛要从石棺中扑出,飞向月光。   这根本不是人类死之后所留下的尸身,更像是用黑铁、青铜和白银所铸就的怪物,而且只应该存在于匠人的噩梦之中!   狼笛面无表情地伸出铲子,戳了一下那仿佛合金一般的骨骼,金属和金属碰撞,发出一阵细微的低鸣,引来黑暗中无数魂灵的应和。   他擎着铲子,僵住了。   一阵风吹来,他手中的铲子无声地崩裂成粉末,铁粉飘洒在空中,随着呼吸似乎刺入肺腑了,令人遍体生寒。   ——劫灰之咒。   那是由变化系乐师所架设的诅咒,将乐曲刻入了骸骨之中,仅仅是稍微地碰撞便会引动以太的反噬,令一切触碰者都化为粉碎。   他歪过头,看向班恩:“喂,神父,你们教团的人在汹酒翻墙之后,是不是都会变成这副鬼样?”   “啊,刚才的话唬你的。我只是想看你吃瘪的样子而已。”   神父满不在意地揭开了刚才的谎言,神情淡定地像是什么恶意都没有一样,俯瞰尸骨时候眼神冷酷地像是看着尘埃:“他临死的时候已经不是人了,当成野兽的尸体来看就好了。”   “那现在怎么搞?”   狼笛问:“我们两个蹲在这里等再过几十年,劫灰诅咒消散掉?”   “石棺和整个墓地连接在一起,除非把墓地整个从地上挖出来,否则劫灰诅咒不可能消散。”神父扭头看他,伸出手:   “你把你的任命文书拿出来。”   狼笛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从挎包里掏出那一张被血染红一般的纸。那张纸上印着教团专用的梨花纹水印,这是天然的防伪暗记。神父将纸凑到风灯前面,侧过看,被血染红的地方隐约有几个数字显露出来。   “s7:6-3242?这是什么暗号?”   “圣城枢机厅颁发的‘授权密文’,信者可藉此行驶神力。   s是炽天使的缩写,起意为神明御座之下第一序列,7为编号,代指‘燃烧之蛇’——破除一切灾厄邪魔之力。这是枢机院给我的授权。后面的是一次性的密文,我们自有解读的办法”   神父淡淡地解释,从怀中掏出一只古钟。   那一只大概有两个拳头大小的钟更像是一个大号的铃铛,但铃铛没有如此庄严肃穆。它已经很旧了,上面密集地刻着一行行地咒文,有三圣徒的徽记环绕其上。   在月光之下,黄铜之钟无声的折射银光。   然后,铜钟被神父敲响,带着复杂的节奏。   明明悄无声响,可就像是虚空中猛然有人轻声叹气。   在寂静里,骤然有无数蝙蝠的尖叫响起,它们仓皇地向着天空飞起,漫无目的的乱撞,乃至于惊恐地撞死在墓碑和墙壁上。   人耳难以听闻的声音扩散开来了,如水珠落入静湖中,所以涟漪向四面八方扩散。倏忽之间它达到千万里之外,于是千万里之外的圣城中,有一座巨大的漆黑之钟轰然响应。   紧接着,神父手中的钟碎裂了,在月光下无声的化作铁砂,铁砂如水流一般从神父的手中倾泻而下,飘散在空中。   狼笛猛然色变。   光芒从铁砂中浮现了,巨量的以太汇聚而来来,涌入其中,令无数尘埃纷飞,也令圣物从铁砂中浮现。   那是一把罕见的阔刃之剑,通体青金,剑刃上满是缺口和裂痕。   在剑脊上还残留着锻造的痕迹,如同层层叠叠的皱褶如盛开的牡丹。若是仔细看的话,那层叠的皱褶,其实是由无数圣名和经文。而在剑柄的末端,四代教皇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三环重叠的圣徽,证明神有力量授予了这一把武器,它斩落的时候,万物都要如同陶罐一般碎裂。   那圣徽和经文之间充盈着无尽的力量,令剑身赤红,令剑刃震荡不休,幻化出模糊的影。   ——应祈祷呼唤而来,神力自此而降临!   “我将充盈这河水,使其奔流不息。”   神父轻声吟诵,握紧剑柄,任由那火焰的力量将自己灼伤:“——我的主,为了你。”   他握紧剑刃,高举。   一切静寂,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凝固,冻结。   紧接着,剑刃向下!   静寂破碎了,因为炽热和爆裂蕴藏在劈斩中,只是闪现了一瞬,便撕裂了一切的光与影,令人无法直视。   棺中枯骨在剧烈震荡,在枯骨上,猩红的石蒜花颤动起来。它们怒放,舞动,又在瞬间凋零成灰尘,满天飞起。   灰尘中夹杂着花瓣,在月光地映照中是如血一般的色彩。   它们无穷尽地从石棺中飞出,在寒风中扩散,像是一群苏醒的烈血之蝶。   而那把剑,逆着几乎无穷尽的血蝶,继续向下刺出!   直到最后,它和骸骨碰撞。剑刃和枯骨都震荡起来了,鸣叫着,像是同处于一炉钢水,所以彼此共鸣时的声音震怖又和谐。   很快,声音消散了,剑刃也消散了,蝴蝶也消散了。   一切都像是梦幻泡影,未曾发生。   可狼笛呆呆地低着头,凝视着石棺中的尸骨却挪不开眼睛。   -   在石棺里,狰狞尸骨的六条手臂缓缓的打开了。胸口骨板如同花瓣展开,裸露出最核心所隐藏的东西。   一具浑然一体的黑铁之盒。   劫灰之咒无声的被切裂了,被那千万里之外降临而来的一剑。   想到那种光芒,狼笛只觉得浑身发毛,那是干涉了大源之后抽取的力量,哪怕是镜像,哪怕是余威都令人心悸:   “那把剑……是四代教皇所锻造的‘天国之门’?”   “没错。”   班恩神父收回空执的手掌:“那条密文才是真正的钥匙,没有它,打不开尸骨之笼。”   “教团的技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狼笛叹息了一声,指着石棺中的尸体:“那它呢?这具尸体是什么?”   “不是跟你说了么?是前前代的守密人啊。”   班恩依旧面无表情:“他在百年前授命前往北方找那个东西的下落,然后找到了……在‘黑暗地母’的领地里。”   “那个被教皇讨伐过的天灾?”   “是的。守密人用了三年的时间做好计划,牺牲了同队的六个人将那个东西带回来。可他自己也被天灾的力量侵蚀,开始发狂,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了杀死他,教团出动了六名圣殿骑士,最后他死在我的父亲手中……   他已经变成了恶鬼,可恶鬼还认识自己的孩子。他看到我父亲之后就放松了,蜷缩在火堆旁边,吃了干粮,放心的睡着。   他可能已经知道干粮里有铁砂,铁砂变成刀锋后从内部刺穿了他的心脏。到最后他都没有反抗,得以保全了自己的荣耀。”   “……真是绝大的代价。”   狼笛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息。   班恩神父在胸口画了一个圣徽,低垂着眼瞳中依旧是冷淡:“只是一个人的生死而已。”   “生死之间的恐惧便足以敬畏,又何必以数量来区分?”   狼笛弯下腰,满怀敬畏地捧起尸骨中黑匣。吹开上面的粉尘和碎骨。   在月光之下,他拧开了匣子的密锁,伸手进去摩挲,面色变化。到最后,他长出了一口气,点头:“没错,跟老师和我描述的一摸一样。”   他收起铁盒,微微向神父弯腰:“感谢教团的配合,我的使命完成了。”   “这也是我的使命。我以为我会在这里老死,没想到会在今天解放。”   沉默里,神父低头凝视着石棺,向着骸骨伸出手,虚划圣徽:“你也自由了。尘归尘,土归土,该走的,不要再留。”   于是,风从海上吹来来,拂过所有人的鼻尖,驱散那萦绕在墓园中的腐烂气息。   在温柔的风里,狰狞地尸骨似乎也静谧了下来,它不再狂躁,永恒地寂静下去。月光之下,青铜的骨翼折射着银白的光,有种另类的神圣和庄严。   “真是美啊。”   狼笛最后看了它一眼,铲起地上的泥土,盖上它的尸身。 第十七章 选择   归去的路上,狼笛扛着撬棍,嘴里哼唱着《十个印第安小孩儿》的童谣,看起来心情轻松又愉快。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时,身体便像是醉汉扭起来。   班恩神父依旧沉默,冷硬地面孔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可狼笛总觉得他心里满怀忧愁。   “喂,神父,我的使命完成了,你的使命完成了。为何一片愁云惨雾呢?这时候不应该喝两杯欢快的庆祝一下么?”   狼笛挠着自己的乱发:“你心不在焉的,究竟在想什么?你完成了主和教团的任务,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重新以圣殿骑士的身份回到教团里去啦。从此之后,自有荣耀的冠冕为你存留。唔,难道你担心那顶冠冕的尺寸太小你戴不上?”   “我在想一些事情。”   神父冷淡地说道:“一些事情,需要重新考虑。”   “什么事情?”狼笛思索了一阵,打了个响指:“不会是叶那个小家伙吧?你是把他当自己的学徒来培养的,对不对?这样他就没办法跟你回去了啊……”   “你的到来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狼笛先生。”   班恩神父冷漠地说道:“如果你不出现,我至少能让他代替我,以圣殿骑士的身份回归教团之中。”   狼笛有些尴尬,干笑起来:“这个,话虽然这么说,但你看,他也不想当小神棍的啊,你也不要勉强他嘛。”   “总比抱着不切实际的梦想在一条死路上走更好。”班恩抬头看了他一眼:“是你重新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狼笛,我低估了那个孩子对乐师的执着。”   “……这个啊,你看,小孩子总是有梦想的对不对?”   狼笛组织着措辞,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叛逆期还是青春期什么的我不大懂,但有梦想是好事儿。你不能说不让他实现,就不让他实现,呃……我的意思是,总有一天会‘duang~’的这么一下,他就会发现这不切实际了。”   他点了点头,下了定论:   “恩,放心吧,他迟早会放弃的。”   班恩摇头:“你不懂。”   “嗯?”   “几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赤着脚,走在冰天雪地里,一无所有,陪着他的只有一条狗。可说到要往阿瓦隆去的时候,神情就会执着得让人觉得荒谬。当我问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眼神便亮起来了。”   班恩回忆起那个流浪儿的摸样和那一年大雪从天而降的冰冷气息。白发的少年披着烂大衣,簌簌发抖,可说话时嘴角上翘着,嘴唇开阖,那种眼神……   “……简直像是在闪闪发光。”   狼笛愣住了,脚步停止。   “原来是这样。”   他恍然大悟。   “他是一个优秀的孩子,优秀到我平生仅见。   我对他说,想要成为乐师要有良好的教养,他就按照苦修士的标准来对待自己。我对他讲过成为乐师起码要经过最好的教育,他就花了一个月将整个藏书室里的书全都背完,两个月的时间学会了高等数学基础和礼仪。   为了争取去圣城的名额,他自学了机械结构,连续三年为这个小镇维护灯塔。   我不知道是否有谁教过他基础乐理,他对一切乐师的东西都很熟悉……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在向着那个方向鞭挞自己。”   神父的声音低沉:“可离得越近,他就会知道自己距离那个梦想越远……所以,狼笛,让他放弃那个念头吧。   否则终有一日,无法实现的梦想会让他溺死在自己的绝望中。”   可在寂静里,狼笛沉默着,忽然朗声大笑,笑得释然又畅快。   “你在说什么啊,神父。”   狼笛咧着嘴,拍着自己的心口:“为梦想而死的人,最快乐啦。”   -   -   翌日教堂会客室   “好了,这位朋友,你选择的时候到啦。”   一片沉默中,狼笛躺在沙发上,摊开双手对一头雾水地少年说道:“关于我们之间的约定,我需要你做出一个选择。”   “选择?还有什么需要选择的地方吗?”   “是这样的,你看,昨天晚上我和神父关于你去接收乐师教育这件事儿,讨论了一下。”   狼笛咳嗽了一下:“唔,虽然你现在才十七岁,上大学的年龄不太够,但怎么说呢……神父说你自学完大部分语系的读写,还有数论的课程,基础考试应该没问题,而且资质足够随时经过考试成为一名拥有正式教职的教团成员,所以他有一个建议。   因为神父的建议,令我原本的想法有些变化了。”   叶清玄疑惑地看向神父,可神父依旧沉默,面沉如水,丝毫看不出什么来。   “是这样的,因为神父最近要升大官发大财,以后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不在话下,所以有大把的后门可以开。”   狼笛东拉西扯,说得兴致勃勃,结果被班恩神父看了一眼之后立刻遍地严肃起来:   “好吧,他能够以教团内部人员的身份举荐你前往圣城,本期‘三一神学院’的招生中将会有你一个名额,免试入学!那里可是圣咏乐师的摇篮。只要毕业,就前途光明。如果你表现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入选圣歌团……”   “圣歌团?”叶清玄忍不住苦笑起来:“您应该知道,我的嗓子就算是唱礼拜诗也是会跑调的。”   “没关系,只要混进去不就好咯?一群人唱歌,你只要光张嘴就可以了。你们东方不是有句话叫‘滥竽充数’嘛。我当年考试的时候可没少抄别人的卷子,你得学会灵活应变嘛……”   神父又冷冷地瞥了一眼,狼笛只好尴尬地住嘴。   叶清玄思索了片刻之后,忽然问:“另外一个呢?”   “安格鲁王国的首席学府,位于首都阿瓦隆的皇家音乐学院,唔……我的母校,不过她多半不愿意承认我啦,我半路辍学了。”   谈起那里,狼笛顿时眉飞色舞:“坐落在阿瓦隆市区,距离中心地带只有两条街的距离,绿化良好,原生景象,自然天成,奢华大气,低调高端。   如果你喜欢天文,它左边是天文台,如果你喜欢艺术,它右边是歌剧厅,如果你喜欢政治,出门正对就是下议院,如果你喜欢犯罪,它后面就是监狱!   怎么样,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   “咳咳,刚才是开玩笑的。”   狼笛挠了一下头发:“但这里的话,确实是不错的,因为这各种研究基本上都有,而且学术氛围也很浓厚。就是内部吵架有点凶……   我的面子不够大,但我可以求我的老师帮忙。不过,老师那个人非常严格,从来不愿意开这种开后门。所以,他可能只会给你写一封介绍信,让你参加入学考试。如果你考不过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了……”   “那就这个吧。”   叶清玄点头:“皇家音乐学院,让狼笛先生你费心了。”   “诶?这么干脆?”狼笛一愣,他本来以为叶清玄会选择去三一神学院,却没有想到他的却依旧决定前往阿瓦隆。   在沉默中,神父像是早有预料地点头,起身离去,什么话都没有说。   狼笛看着他走了,也有些无奈,挠了挠头:“那我这就去给老师写信,放心我老师的面子很大的,只是你明天就得上路,要不然再迟几天就错过招生期了。”   叶清玄愣了一下,沉思许久,点头:   “那就明天。”   “好。”狼笛了然,犹豫着问:“那个……”   “嗯?”   叶清玄看到他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   狼笛深吸一口气,有些烦躁地叹出来,回头看了一下决定门口没人之后,就压低声音凑过来:   “为什么不选择三一神学院?你傻啊!那么粗的大腿不抱?你知不知道神父这次回去,直接就升三阶!   一位主教阶要员,而且还是圣殿骑……呃,那个特殊部门成员,你躺着都能有光明未来啊朋友!何苦一个人去阿瓦隆?   而且,在圣城聚集了全世界最多的乐师,那里愿意为所有信徒敞开大门,连学费都免了,这一笔钱剩下来,足够你买一把订制级的乐器了……你知道我大学辍学之后为了买一把乐器穷到当裤子的事儿么?”   叶清玄目瞪口呆地看着狼笛絮絮叨叨的样子,许久之后才忍不住低声笑起来,摇头说道:“对不起,狼笛先生,我想你可能一开始就搞错了一件事情。”   “嗯?”   “我,不是信徒啊。”   “嗯?!!”   狼笛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发现自己失态之后连忙压低声音:“等等,你说什么?”   “我不是信徒。”叶清玄重复了一遍。   “我以为你早就是神职人员了啊!!!结果你连信徒都不是么?难道你信的是东方的神?”   “不是。”   叶清玄摇头:“我从来没有去过东方,也没有信的神。不论是语言还是读写都是跟父亲学的。神父很多次想要给我施洗,但都被我拒绝了。”   “……那为什么不信?”狼笛的表情抽搐着。   叶清玄顿时沉思起来,像是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一样,许久地思索之后,他终于隐约明白了一点,轻声回答:   “大概……是因为,神从来没有救赎过我的母亲吧?”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a> 第十八章 未来   当叶清玄从会客室走下来,看到神父正在藏书室的椅子上坐着,低头翻阅着他前些日子没有抄完地圣训,神情漠然,但隐约有些惆怅。   叶清玄走到他身旁,低声道歉:“抱歉,神父,辜负了你的期待。”   “虽然知道你是个麻烦的小鬼……”   班恩神父摇头:“但这次真是让我难办。”   “一直都这么难办啊,神父。”叶清玄笑起来:“忍耐我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了。”   “对啊,像你这种一根筋死脑筋而且还有仇必报的坏小孩,走到哪里就让人头疼到哪儿。”神父冷淡地说道:“现在可以不用操心了,我也轻松许多。”   叶清玄笑了笑,沉默许久之后问:“神父,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要让我来做这里的抄写员呢?”   “因为你是个会读写的小孩,不用安排食宿,只用给一半的工钱。而且看起来还不是无可救药,可以救一救。”神父回答的不假思索。   “就这些?”   叶清玄有些不敢置信。   “就这些不够么?”   叶清玄沉默了片刻,轻声笑起来:“神父你果然是个好人啊。”   “所以我待你不坏。”   神父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你,叶,从今天开始起你被解雇了。这个东西,就当做临别的礼物吧。”   他丢了一个东西过来,叶清玄接过,看到一个三环嵌套的圆形圣徽,大概有硬币大小。它是暗金色的,像是某种信物,它的边缘上压着一行细密的编码,但摸上去的时候却觉得一片平滑,毫无凹陷。   “这是什么?”   “圣徽,代表你获得了教团的认可。算是提前颁发给你的东西,我回到圣城之后会帮你补办手续。”神父淡淡地说:“凭借它你可以办理一次小额的无息贷款,或者从任何一个地方的教堂中获得有限的帮助。至少将来混不下去的话,不用露宿街头。”   “那就谢谢您啦。”   叶清玄弹起了圣徽,一把接住,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大眼睛继续眨巴眨巴:“还有其他的么?一般这个时候您不是应该送我一把神器或者是绝世剑术的图谱?”   “你说的那些东西我都没有,但后院里有把斧头,你要不要?”   叶清玄没敢要,他不确定那把斧头给他时会不会劈在自己脑壳上。   “没事儿的话你可以去收拾行李了,去阿瓦隆的时候……我就不送你了。”神父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叶清玄站在旁边,嘴唇开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看着面前这个略显苍老的男人,这个又冷硬、又执拗,还不会说话,从来不宽容别人的错误,也一直在以身作则的奇怪神父。   五年前他推开教堂的大门,看到雪地中的自己,便向他伸出手。并非是施舍,而是理所当然地救助。五年后他就快要离开这个教堂了,可是他看着面前的那个男人,却忽然有些舍不得。   他终于还是没有想到究竟说什么道别的话才是最好,所以他只能沉默地点头,转身为他关上房门。可在离开的时候,他的脚步有些踌躇。   叶清玄回过头,看到他闭目祈祷的样子,忽然觉得心中的难过千百倍的涌起来了。他不敢再多待,想要从这里逃走。   “神父,到现在我还是觉得……那个时候能被你救,真是太好了。”   在祈祷中,神父忽然听见少年道别的话语。他愣住了,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白发的少年跑进门外的阳光里。   午后的阳光刺目又耀眼,吞没了他的影子,像是他走进自己的未来里去了。   五年了,那个小孩子终于不再是小孩子了。   班恩神父的嘴唇颤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叫住少年的背影。就这么渐渐地凝视着,看着他跑的越来越远,到最后,消失不见。   在这一片久违的寂静里,神父的嘴角微微地勾起来了。   像是在笑。   -   -   翌日,正午一刻码头。   叶清玄提着巨大的行李箱,蹲坐在椅子上,等待再过一刻钟之后,一艘从雅南开往阿瓦隆的船路过这里。   ——‘泰坦号’,东印度公司向教团的造船厂购买的新型轮船,据说第一世代的货轮和它比起载货量和航速来,像是一艘舢板。   那种大船一般是不会路过这样小的码头的,因为码头的吃水太浅。但在经过时,会放下一艘舢板来将来自各地的邮件和一些商家订购的货物送到镇里。叶清玄可以凭借神父给自己的圣徽搭上舢板,先上船后补票。   这是最快的前往阿瓦隆的方法,这也是神父能够在自己允许范围内给叶清玄带来最大的便利。和他同一天出发的狼笛是乘坐马车,不过他下午的时候才会出发,所以就来和维托一起送他。   “第一次出门的话大概都会有些紧张。不过你可以安心上路,赏金的汇票半个月后会打入你在教团的账户里,到时候你拿着圣徽去教堂的借贷处取就可以了。”   狼笛拍着他的肩膀,絮絮叨叨地说道:“去了阿瓦隆之后一切小心,记得先找到学校附近,找个旅馆住下来。等入学之后你就有宿舍了。阿瓦隆这两年环境污染有些严重,pm超标,呃,你就理解成空气不好就行了,记得买个口罩戴一戴。”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很难看:“记得下船之后千万小心那些要饭的死小孩儿,他们会偷你的钱。”   “不用担心我,狼笛先生。”   叶清玄笑了起来:“我在很多年前就是那些死小孩儿之一呢。”   “你们这些混社会的小鬼,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   狼笛摇头,很快,他想起什么,看了看左右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之后,就压低声音:“叶,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我需要告诉你。”   “嗯?”   “不管是什么原因,你要记住,这次回到阿瓦隆,你就不能再说自己是黑乐师的儿子了。”他按着白发少年的肩膀:“你只是我在东方游离时认得的一个年轻人而已,明白么?”   叶清玄沉默了,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看到他眼瞳中的诚恳和担忧,便笑得勉强起来了:   “你都知道了?”   “我好歹是个乐师啊。”   狼笛看着他的眼神,轻声叹气:“从我发现你了解雨魔之曲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了,没想到是真的。”   叶清玄沉默。   “东方人,‘龙脉之血’的银白发,还有‘叶’这个姓氏……特征太明显了,稍微想想就能够明白。   曾经天纵奇才的权杖级乐师,如今通缉榜单第三名、五年前杀死十六名安格鲁皇家乐师之后投身天灾的叛徒:‘月吟’——叶兰舟。”   狼笛叹息:“我也吓了一跳啊,你竟然是他的儿子。这样就能解释你知道雨魔之曲了,毕竟你的父亲曾经是最好的邪神猎人。”   “我的父亲不是叛徒。”   叶兰舟低声说:“他没有背叛人类。”   “可问题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狼笛组织着措辞,到最后只能无奈叹息:“我只能说他曾经是很好的人,毕竟我在皇家音乐学院的时候曾经上过他教的东方乐理,他还请我这个穷学生吃了晚饭。”   “你认识他?”   “数面之缘,他曾经在皇家音乐学院教书,但后来结婚之后就不做了。   总之,不管你是想要查清楚当年是怎么回事儿也好,还是要做什么也罢。我都建议你伪装成一个东方来的留学生。毕竟这样对你自己也好。”   漫长地沉默里,白发地少年像是在专注地思索。   “狼笛先生,你不害怕么?”叶清玄忽然笑起来了,轻声问:“你不怕我也背叛人类,去做一个叛徒?”   “叶,有时候你真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小鬼。”   狼笛低头看着他,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你知道吗?你就是传说中那种就算做坏事也坏不出创意的家伙,所以……老老实实的做个好人吧。”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地本子,放进他手里:“这个东西,就作为谢礼的一部分,提前预支给你吧。”   叶清玄接过了厚实的本子,发现这是一本有些年头的牛皮笔记,信手翻开之后,发现里面写满了蝇头小字,画着各种图形。   它的装帧确实花了很大的力气,就连蒙了牛皮的封面都比寻常的本子厚了许多,捏起来就像是铁片一样。   “这是我当年刚刚考入学院的笔记,其中包括四个学派的入门音符,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哦,对了,这一部分是上你父亲的课时写的!”   在旁边,狼笛随手翻开笔记,指着其中的一页。   在那一张书页上,只是写了简单的两行潦草的笔记,剩下的便是一段看起来很怪异的乐谱。似乎并不完全,让人无法辨识清楚。   “不好意思,当时上课的时候光顾着睡觉了,连上的是什么课都忘了,啊哈哈哈……”   狼笛尴尬地笑起来。   叶清玄沉默了许久之后,弯腰致谢,将笔记珍而重之第放进了行李箱里:“我会好好去读的,谢谢你,狼笛先生。”   “没什么……只是一本笔记而已,别在意,不要弄丢就好。”   狼笛看着他沉默地眼瞳,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要再扯什么过去啦,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如果你能够考进学校的话,我会送礼物给你的。”   “那就约好了?”   “恩,约好了。”   狼笛后退了两步,戴上了自己的礼帽,乘上马车离去。   -   -   寂静的海面忽然波动起来了,远处的巨轮乘风破浪而来,所过之处,留下层层叠叠的涟漪,扩散向四面八方。   “就送你到这里吧。”   维托锤了一下叶清玄地胸膛:“以后在阿瓦隆就不用想这里啦,神父走了之后,我也要跑路了。说不定再过两三年,你混不下去了,可以来找我,到时候我一定成为大人物了。”   “喂,喂,要不要这么自信?”叶清玄忍不住笑起来了。   “像我这样的坏胚,只会越混越好的,对不对?”   维托推着他,像是要赶他走,斩断他的不舍:“别闲扯了,快走吧!再不走就赶不上船了。   去了阿瓦隆之后就不要操心别人了,反正我肯定会过的不错。你不要混的太糟糕就好啦。”   在午后的阳光里,带着鸭舌帽的金发少年咧嘴笑着,牙齿上叼着一根小木棍,像是叼着自己的烟斗。挥手道别时他毫无留恋,因为他深信有一天他们终将会再见。   “再会吧,维托。”   叶清玄拥抱了他一下,轻声呢喃。   老费也跑到他的旁边,吐着舌头立起来,用沾着口水的爪子拍他的肩膀,以示对小弟二号的殷殷期盼。然后又钻进叶清玄的行李箱里。   叶清玄最后看了他一眼,踏上了舢板。   -   -   当巨大的轮船从海床中拔锚,再次开始航行时,叶清玄站在甲板上,不敢回头。   他知道在自己的背后,海岸在一点一点的远去,像是心中的一个部分也一点一点被掏空。或许他自己生命中的一个阶段已经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先生,请跟我来。”   彬彬有礼地侍者唤醒了他,在前方引路:“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本次航行将在三天之后到达阿瓦隆,祝您拥有美好的旅途。”   “谢谢。”   叶清玄笑了。   就这样,白发的少年提着行李箱,带着一箱旧衣服,两千镑的纸币,还有一个铁盒以及一只奇怪的老狗,踏上了不再复返的旅途。   他今年十七岁,还没有行冠礼,但已然成年。   “我来了,阿瓦隆。”   -   -   当舢板缓缓离开码头,驶向远处时,码头上终于只剩下维托一人了。   他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大海,自己唯一的朋友在渐渐远去。   “呵呵,难过么?人类的感情就是这么的软弱。”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短暂的生命里,人类因为这种被激素控制的感情挥霍了多少生命?付出那么多只为了一个美梦……”   “喂,老鬼,你真的很烦啊。”   维托低头看着自己的怀里,轻声叹气:“唧唧歪歪,唧唧歪歪,你能闭嘴么?”   “大胆,我可是……”   “你现在是一条关在瓶子的虫子,连空气都不敢沾染的废物点心。要不是我捡你回来,你早就被你的神当餐前的冷菜拼盘给吃了。”   维托冷冷地说:“尊敬的布雨师大人,我这个人不会说话,如果我说错了什么,那就请你出来咬我吧。”   “臭屁小鬼!如果是在以前我一定要宰了你!”   口袋中,拇指大小的瓶子里,宛如水银一般流淌蠕动的蠕虫怒吼:“我只是在追寻永恒之道中出了一点点小差错!要不是你,我早就重获新生!”   “呵呵。”维托冷笑,不予置评。   许久之后,布雨师终于冷静下来了,低声叹息:“你何必刺激我呢?我们互相合作不好么?我找到一个新的身体,你也能够飞黄腾达……”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你是不是搞错了一点?”   维托将眼睛凑到瓶子前面,看着那一条水银之虫:“我答应你的合作条件,只有飞黄腾达,可没有新的身体。”   “混蛋!”   “要怪就怪当时你为了活命什么协议都签吧!……不过,你虽然总是看不清局势,但有一句话我还是蛮赞同的。”   “嗯?”   “力量啊,老头儿,力量。”   维托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烈日之下,那个形影只单的影子在孤独地摇晃,黯淡又可怜:“我这么软弱,一定是因为我没有力量。”   “我害怕过很多东西,但总有一天,我会什么都不怕……”   在烈日下,他的眼瞳被烈光点燃的煤山,有着暗红色的火焰:   “——只要我比谁都要强。”   -   -   这一年是普通的一年,因为世界一如既往。   万物各司其职。   国家之间彼此扯皮或者交火,天灾还游荡在未曾被探索的黑暗里,时而走进人类的世界,留下灾厄和毁灭。   老人们一如既往的晒着太阳,品尝着衰老和下午茶的滋味。女人们养着小孩儿,彼此之间说着家长里短。养家糊口的男人奋力拼搏在自己的岗位上,为了能多的食物摆在家人的饭桌上。   世界一片忙碌,热火朝天。   唯一无所事事的,唯一百无聊赖的,只有局外的少年。   所以,他们在环顾着这个陌生庞大的世界时,眼睛里会闪闪发光。因为这个世界看起来真像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场,承载着数不尽的美梦和热望。   旧时代的慷慨悲歌已经落幕,新的英雄序幕还没有拉开。   在这个尴尬的日子里,有两个少年在同一天度过了自己的成年礼,准备入场。   他们的未来通向四面八方。 第十九章 欢迎来到阿瓦隆   “大表哥,钱都在这里,快跑啊!!”   在汹涌的人流中,小孩儿将包裹塞进了叶清玄的怀里,紧接着像是抹了油一样窜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小鬼别跑!”   “他还有同伙!打断他的腿!”   “砍死他!!!”   叶清玄呆滞地回头,看向身后,一群面容狰狞地壮汉们手持着匕首和椅子狂奔而来,眼神落在了他怀中的包裹上,绽放凶光。   “呃,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儿?”   叶清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半个小时前。   离开鲁特镇的第三天,上午,微风从远方吹来,海浪静谧。   远处已经隐隐可以看到岛屿的痕迹,而‘泰坦号’的甲板上人头攒动,一片喧嚣。   “亲爱的乘客,请不要在船未停稳时离开座位!”   侍者们苦着脸在维护秩序,举着喇叭大喊:“因为泊位限制,目前我们暂时无法入港,请大家耐心等待。   在等待过程中,大家可以看向我们的右侧,那一艘白色的轮船就是和‘泰坦号’同一时间制造的兄弟舰‘尼克号’……”   乘客们根本没有理会侍者,依旧嗑着花生谈笑风生,人群里时而传来婴儿的哭声,还有壮汉的怒吼。   在人潮中,白发少年被挤到船尾,和一群抽着烟斗的水手蹲在一块。   水手们并不介意和一个小孩子坐一块晒太阳。叶清玄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比起那群衣冠楚楚地大人物,他还是在耿直粗鲁地水手跟前更放松。   “喂,大叔。”   叶清玄问:“难道每一次入港都要等这么长时间么?”   “因为泊位全都被占了呗。”   在旁边,水手大叔抽着烟斗,伸手指着港口的方向。   依稀能够看到一众军舰护卫着一艘白色的航船正在缓缓入港。不远处地海面上,好几艘汇聚在一起的商船也在等待。   “全都被占了?”   叶清玄凑过去瞭望:“要不要这么夸张?”   “没办法,人家可是云楼的船,有皇家海军护送的。”   大叔暧昧地眨着眼睛,带着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笑容:“而且,你听说了么?船上的那位……”   “嗯?”叶清玄一头雾水,满脸茫然。   “公主殿下呀!云楼城的公主殿下!你不知道吗?阿瓦隆已经因为这件事儿闹的沸沸扬扬啦。”   “云楼?我只听说那是东方的一块飞地,只有总督啊,哪里来的公主?”   “小家伙你已经落伍啦。”   烟斗大叔拍着他的肩膀:“世袭的总督,和封王还什么有区别?况且云楼氏把持着东西方的海上贸易,茶叶、香料、丝绸……简直富到流油。东方人自己都说,他们皇帝的国库已经被搬到了海上啦。”   “嘿嘿。”旁边有人意味不明地笑起来:“这次又要借钱了?”   “债多了不愁,借了几千万,还有几千万呢……反正都还不起。”大叔低声哼哼着:“我看啊,这日不落王国要完。”   “呃……”   叶清玄总觉得他们在说什么很危险的话题   “听说作为代表的云楼氏公主是个小美人啊,才十七岁就已经是共鸣级的乐师了,真可惜……”旁边的水手感叹。   “可惜什么?”   “据说皇室想要和云楼联姻啊。”水手贱兮兮地笑起来:“不过整个安格鲁王国都知道,大皇子比起女人来更喜欢羊……”   “羊?”叶清玄愣住了。   “没错,羊。”烟斗大叔点头,轻声感叹:“羊啊。”   “羊啊。”   周围地水手彼此交换着眼神,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在船舱的最底下,非常是时候地传来一阵羊叫声。   “……”   不知道为什么,叶清玄忽然觉得:大人的世界,真肮脏啊。   -   十五分钟前   “来来来,不要犹豫,不要迷茫!五十个子儿的付出,五百块的回报!”   喧嚣混乱的港口区,一家酒馆内。   在充满烟草和汗臭味儿的空气里,竟然有小孩子的声音。   在被人群包围的桌子上挤满了刚刚下船的大汉们,粗胳膊粗腿的水手们挤在一块,苦着脸数着自己面前的钞票。   就在最里面,一个脏兮兮地小孩儿洗着手中的扑克牌,神情愉悦:   “刚才那一轮十三点……咳咳,二十一点是大家照顾我年纪小。难得各位老大看得起我,那小弟等下就再跟各位老大玩一轮梭哈。”   他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带着一顶软呢帽,脸蛋脏兮兮的,个头瘦小,像是一个小乞丐。可是手上的动作飞快,堪比专业的荷官。   一个小时前这个小鬼走进这个酒馆里,然后用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四十块钱开始和人赌骰子,到现在几乎已经卷空了一半赌客的身家,顺便把另一半赌客捆在了自己的牌桌上。   在后面,酒保一脸冷漠地擦着酒杯,漠不关心地看着这个小鬼还能把多少钱骗进自己的口袋离去。或者某个输红眼睛的水手掏出刀子来,把他捅翻丢进下水道里。   “来来来,就是干,不要怂!”   小孩儿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伸手将桌子上皱巴巴地钞票和硬币拦进自己怀里,眉开眼笑地洗牌:   “买大赢大,买小赢小。人生的机遇要自己把握,赌桌上的成功近在眼前!!!”   在他的对面,一群输到眼睛发红的赌棍咬牙切齿地翻着口袋,将口袋里所有的银币都丢在桌子上。   “再来!”   “大爷我这里还有四百块,有能耐全拿走!”   “好好好!”   小孩儿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就喜欢诸位大哥这么豪爽的人,再来再来……”   -   -   安格鲁王国首都,阿瓦隆之岛。   自从三百年前的乐师亚瑟以‘必胜黄金之章’驾驭着十二只绝代幻兽,开辟了安格鲁这个海岛之国之后,安格鲁的贵族之血便带带在这个海岛上代代相传。   几百年来,王国的领土不断扩张,时至今日,已经把疆域从阿瓦隆岛上扩展到了周边的大陆。领土中有一半是海洋,另外一半才是陆地。   而王都之岛阿瓦隆,也在数百年的修缮之下越发的完备。   在常年的白雾笼罩中,城市使用白色的石料依山而建,从山顶的皇宫分为九个环区依次向下披落,直到最后,蔓延进海中。   时至如今,旧时代的异端神殿已经被掩埋在海面之下,在三十二个外城区岛屿的拱卫之下,王冠之城耸立在汪洋之上。   踏上最外环的码头区时,每一个旅人看到亚瑟王所留下的,巨大石碑上铭刻着曾经一代雄主的笔迹——神佑王国。   可惜神从来不保佑流浪汉和小乞丐。   如果有人没有钱去乘坐马车的话,那么当他踏出码头区域之后,第一脚踩在烂泥里时,就会被无数手里抓着奇怪土特产的老女人和空手而来要从你身上满载而归的乞丐小鬼包围。   经过一波洗劫之后,浑身塞满劣质纪念品,正在被吉普赛巫婆抓起来看相的旅人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钱包上被刀片切出来的大洞呢。   十分钟前,叶清玄踏上港口,嗅着空气中微微发臭的空气,忽然有些怀念这里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顶软呢帽子,将自己醒目的白发塞进帽子中去。这下他弯腰盯着水泊看时,就再也看不到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摸不到吧?”   他笑嘻嘻地回头看着那个在自己口袋里摸索的乞丐:“你们来晚啦,其实我也想知道我的钱包在哪儿。”   “呸,抠门货。”   几个乞丐啐了一口,比划了一个不礼貌的手势之后,又抓紧时间向着新的冤大头冲过去了。叶清玄得意地哈哈大笑,他身上根本就没装钱,所有的钱都在老费身上装着呢。   等他将老费从行李箱里放出来之后,快要憋疯的老费一口咬在他手上,疼地叶清玄嘴角直抽抽。不过老费看在他多年小弟的份儿上明显嘴下留人,没咬破皮,给他留了几分颜面。   紧接着,这条大狗就耻高气扬地在阿瓦隆下城区的烂泥路上撒欢起来……没过一会,就从一只长毛黄狗染成了一条脏狗。   “阿瓦隆还是这个鬼样子啊,这种破地方,真是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呢。”   叶清玄环顾着四周,低声感叹着。   话音未落,他就听到身后一阵乒呤乓啷的连续巨响。   紧接着,一个人影扑进他的怀中,将一个鼓鼓囊囊地包裹塞进他的手里:   “大表哥,钱都在这里啦!”   小孩儿喘着气,诡秘地向他眨了眨眼睛:“快跑啊!”   “嗯?等等……”   叶清玄愣愣地看着怀中塞满东西的包裹,回头,然后感觉到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匕首尖啸者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去,钉在路灯上。   “什么鬼?!”   一群愤怒地男人高举着啤酒杯、板凳腿还有两把斧头好几把匕首,他们从酒吧里冲出来,口中咆哮着,猛冲而来。   “抓住他!他们是一伙儿的!”有人将通红的眼睛锁定在他身上。   “不会吧?”   叶清玄头皮发麻:“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喂,等等!这种情况,是个人都知道哪里有他妈的不对吧……   砰!   又是一把斧头擦着他的手钉进身后的墙上……   “砍死那个出千的小鬼!我出五百镑!”有输红了眼睛的人怒吼。   这一次什么都不用说了,叶清玄干脆利落的转身,拔腿就跑!   -   “喂!小鬼!不准跑!给我回来!”   他紧追着前面张狂大笑地死小孩儿,发足飞奔。-   久违地,他再次奔跑在这一条被追砍了无数次的街道上。前面有个死小孩儿,身边还有自己的狗,后面还有一群人喊打喊杀。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被卷进来了。   在狂奔中,叶清玄忍不住怒吼:“这里什么时候变成这种鬼样了!”   “不一直是这种鬼样么?”   在迎面而来的腥臭海风里,死小孩儿扭头看他时,忍不住咧嘴大笑,幸灾乐祸地跑在最前方:“喂,乡下佬,欢迎来到阿瓦隆!” 第二十章 两个小孩一条狗   半个小时后,下城区小巷里。   脏小孩气喘吁吁地藏在垃圾桶后面,听到喊杀的声音越来越远。   “呼!吓死我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群傻子怎么这么精明了,竟然发现大爷换牌……幸好跑得快,幸好走得早,要不然今天就栽在这破地方了。就骗了你们几百块钱,值得么?”   他低声嘟哝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堆银币,挨个数着,用袖子将上面的汗渍擦掉,顿时眉开眼笑:“三百多磅哈哈哈!赚回来了!第一笔钱啊,怎么花比较好呢……”   “不如留下来当你的医疗费怎么样?”   他旁边有人阴测测地说。在他耳边低声吹气:“还是说当你的卖命钱?”   “啊!!!”   小孩儿吓地在地上就地一滚,爬起来之后才看到坐在垃圾箱上的少年。在隐约地亮光下,他认清了这个被自己坑到的倒霉鬼的脸,顿时挤出笑容:   “哎呀,这不是大表哥么?”   “对啊,小表弟。”   叶清玄冷笑着看着他,将他塞给自己的一大包废纸丢在地上:“小表弟,你跑的蛮快的,表哥我都追不上啊……东西还给你。”   “好说好说。”   小孩儿干笑着向后退,然后猛然转身拔腿就跑。   “10、9、8……”   叶清玄冷淡地看着他向着巷子口跑出去,一动不动,低声倒数着。直到数到3的时候,颤颤巍巍地小孩儿倒退着回来,满脸惊恐。   在巷子口,一条被泥染黑的大狗咧着嘴,在阳光下露出两排乱糟糟第小白牙,牙齿上还残留着一只死耗子的尾巴——老费封门,谁都别想跑!   “小表弟,为什么要急着走呢?”   叶清玄从行李箱里抽出绳子,伸手按在死小孩儿的肩膀上:“我们来好好聊聊吧。”   “大哥是我错了,你行行好,放过我吧呜呜呜呜……”   五分钟后,被捆起来的小孩儿蜷缩在巷子地角落里,眨巴着水灵灵地大眼睛,几乎快要哭出来,十足可怜。   叶清玄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哭,直到他哭不下去为止。   “哭够了没有?”叶清玄笑吟吟地问:“你饿不饿,我下碗面给你吃。”   “……”死小孩儿的表情变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喂!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不是表哥我没有同情心,可表弟你今天的事儿干的实在不地道啊。”他伸手捏了捏死小孩儿的脸:“既然你叫我一声表哥,就让表哥教一教你做人的道理吧。”   说着,他捏着指节,在噼啪噼啪的声音里冷笑起来。   “喂!你要干什么?”   死小孩儿被吓到了,向后蜷缩,提高声音喊:“我警告你!我可是很厉害的,信不信我叫人过来分分钟教你做人?”   “呵呵。”   叶青玄笑了:“老费。”   然后老费凑过来,咧开嘴也笑了。   这条大狗不知道吃了什么,嘴里臭的厉害,舌头舔着牙齿上的血沫子,将半根老鼠尾巴嚼的一抖一抖的。   “好吧好吧,我认栽!我认栽!”死小孩儿的脸色惨白,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银币:“诺!江湖规矩,见面分一半。”   叶清玄没有拿,只是看着他。   死小孩儿的脸色更难看了:“喂,都是道上混的,不要不识抬举,五五开已经给你面子了!算了,四六开!……还不行?难道你要三七开?”   “不好意思,偷来的、骗来的东西,我不要。”   “那你要什么?”小孩儿的表情顿时变得恼怒起来:“总不能全给你吧!”   叶清玄叹了口气:“给我道歉。”   “哈?”   叶清玄冷淡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给我道歉。”   “不要!”小孩子将头扭到一边。   “道歉。”叶清玄重复了一遍。   “别想,大爷我从来不道……”   死小孩儿说了一半,在叶清玄地注视里说不下去了。   叶清玄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不知道为什么,死小孩儿被这一双眼睛看着,总觉得很心虚。许久之后,他的头一点一点扭过去,低下头。   “……对、对不……起。”   他模糊地哼哼着。   叶清玄叹了口气,伸手将他的绳子解开。看着他蜷缩在角落里的样子,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算了,本来还想打你一顿呢,你认错了就好了。”   “你还想怎么样啊!”死小孩儿瞪了他一眼:“变态。”   “我知道饿着肚子很难过,去骗去偷也没什么大不了。”   叶清玄伸手揉了揉小孩儿的帽子,轻声说:“可你习惯去偷之后,总有一天会发现,一些东西是偷不到也骗不到的。以后不要这样了。”   小孩看着他,眼神复杂,轻声嗫嚅着什么。叶清玄凑过去听,听到小孩儿深吸了一口气,抓住他的耳朵,放声尖叫:   “——要你管!!!”   平地一声雷,就在叶清玄脑中一片空白的时候,小孩儿猛然从地上跳起,恨恨地一脚踩在叶清玄脚背上。   紧接着,脚下抹油,逃之夭夭。   叶清玄下意识的伸手一捞,抓在手里地只有一顶软呢帽子。可人已经跑了……老费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只是吐着舌头喘气儿,丝毫没准备去追的打算。   可叶清玄也愣住了,他呆呆地凝视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口,回想着那个小孩儿逃走时的背影。她的帽子被自己抓住,所以藏在帽子里的银白长发洒落如银。   “是个女孩儿?”   叶清玄低头看着手中的帽子,许久之后轻声叹息,将它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真是倒了血霉了,好不容易见到半个同乡,结果是在这种地方。”   -   -   半个小时后,原本的酒馆,遍地狼藉。   两名魁梧地男人人守在了前后门的地方,双手抱怀,冷冷地看着任何一个敢凑近的人。在他们的腰间,镶嵌着银徽的匕首隐隐显露出一角,令路过的行人加快脚步,避之不及。   酒馆里,所有人都躺倒在地上,或者说……被殴打到躺在地上。   只有一个老头儿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抽着烟斗。   曾经藏在吧台后面的酒保此刻被绑在柱子上,满脸鲜血,喉咙里发出呵呵地**声。在他的面前,裸露上身的男人依旧不停,宛如铁锤的拳头一拳一拳地打在他的脸上。   拳头上已经沾满了血。   “好了,停下吧,马文。”   抽烟斗的老头儿挥手,看着奄奄一息地酒保:“詹森,你是个硬汉子,我知道,一个好男人……每个月你交给萨满的数从来没有少过,所以我没有像是对其他人一样拧断你的脖子。但你得说实话,那个在你这里赌钱得小孩儿究竟去哪儿了?”   “他、他逃走了。我发誓,我不认识他。”酒保艰难地张开嘴,牙齿漏风。   “我知道你不认识。”   抽烟斗的老头儿叹气:“告诉我一点我没听到的,否则我没法交代。”   “我真的不知道,有人看到他跟一个小孩跑了……后来就找不到了。”   “小孩子?”   “阿瓦隆遍地都是死小孩儿!”抽烟斗地男人皱起眉:“难道你要我一个个把他们从臭水沟里拖出来问话?”   “有人看到了,他是东方人!还带了一条狗!”   酒保哀求:“鬼手先生,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了。萨满先生的名号在这里,我不敢撒谎,只求你放过我……”   “又是一个东方小孩儿?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真是让人发愁。”   抽烟斗地男人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马文走开。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谢你的诚实,朋友,今天酒吧里的东西,萨满先生会报偿你的。”   他一脚踢开碍事的碎桌子,扭头看向角落里:“您也看到了,常先生,我们的人并没有和你要找到的那个小孩儿在一起。”   角落里,灯光找不不到的影子里,一个消瘦佝偻地影子走出来。   这是一个东方老人,穿着看起来累赘又华贵地长袍,可是头发却是普通人衰老之后的斑白。他的眼眸凌厉,站在角落里的时候却没有半点存在感,像是空气一样,。   常先生双手笼在袖子里,长满老年斑地脸上面无表情:   “萨满向我们保证,会找到他。”   “是的是的,萨满说要找到他,我们就一定会找到他,一根毫毛都不掉的将那个白头发小孩儿还给你,说不定还买一赠一,给你再搭一个白头发小孩儿。但你总得给我们一点时间。”   “我会的。”   常姓老人淡淡地说道,后退一步,消失在黑暗中。   鬼手看着他消失不见,许久之后叹了口气:“妈的,真是麻烦啊。来人,通告下去,让下面的人加把劲儿,用心找。”   在门外,有下属快步走进来,低声说:“鬼手先生,萨满先生又有话带给你了。”   “什么话?”   “还是找人,另一拨人的委托。我们没法拒绝。”   “真是狗屎。”鬼手苦恼地挠着自己的白头发:“妈的,我们是黑帮啊,我们又不是托儿所……这次又是什么人?”   “一个来自东方的小孩儿,带着一条狗。”   “……”   那一瞬间,鬼手强压下一口老血吐出来的冲动,扶额长叹:   “让我来猜猜看,会不会还有人再来让我们找一条狗?”   -   -   耗费了漫长的一整个下午,叶清玄终于循着复杂如同蛛网的道路找到上城区。   当远处的教堂传来悠长的钟声时,已经是黄昏的时分。   在人来人往地广场上,叶清玄疲惫地坐在喷水池旁边的条凳上,一脸满足地看着不远处的高耸建筑。   “皇家音乐学院,终于找到你啦。”   他笑起来。 第二十一章 邀请函   “老费,老费,别跑!”   旅馆的浴室里,叶清玄按着抓狂的老费,把它往浴缸下面推,然后用刷子费劲儿地刷掉它身上一层层的泥浆。   抓狂地老费反嘴咬了叶清玄两口都没有制止叶清玄的决心。叶清玄往他身上起码倒了半瓶旅馆里提供的劣质沐浴乳,又添了好几勺洗衣粉下去,直到这条狗已经快要被泡沫淹没了才停下。   这条贱狗真是不知道多久没有洗澡了,刷他的时候叶清玄还刷出了好几个小发卡,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儿别在它身上的。   直到脏水和掉下来的毛几乎快要把下水道堵住之后,叶清玄才停下手,满意点头:   “这样才对嘛。”   在镜子前面,老费呆滞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嗷呜一声,难过地别过头,不忍心再看。   这一条金色的毛发如波浪一般翻滚的大狗人立而起,抬起自己的手,娴熟之极地给了叶清玄一个耳光,蹲在角落里说什么也不动了。   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之下,他的毛发的尖端泛起一丝金黄的光,看起来简直和那一条平时在脏水沟里撒泼的恶狗判若两犬,简直高贵又漂亮……可它就偏偏爱脏啊!真是不知道犬类的脑回路是怎么长得,看到自己这么漂亮也会难过。   现在老费蹲在墙角,黯然低头垂泪,手中就差端个红酒杯,吟诵一首十四行诗来表达心中的感伤和难过了。叶清玄只觉得这条狗一定是得了装逼综合征,难过地让人想要揍它。   “别伤心啊,老费。”叶清玄蹲在它旁边安慰:“你看,你要是脏兮兮的,我也没办法带你去参加入学考试啊。”   老费依旧萎靡不振。   “我已经打听好啦,皇家音乐学院今年的入学考试之前会有一个招待的宴会。今天晚上你跟着我混进去,悄悄跑到后厨里,能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   叶清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老费你想想,皇家音乐学院的宴会啊!威尔士的腊肉肠肯定是不限量供应的!”   一听到腊肉肠,老费的尾巴就猛然竖起来了,眼睛发亮。   “而且说不定还有海鲜啊、肉啊,吃不完的‘仰望星空’……”   仰望星空?   忽然间,老费看他的眼神变得危险了。叶清玄自知失言,只要腆着脸赔不是:“不吃,我们不吃还不行么?总之,光是腊肉肠就能吃到饱啦!面包也不是那种硬到硌嘴的干粮,听说软得像是棉花糖……”   老费点头,吐着舌头裂开嘴:这个可以有。   “还有海鲜啊,扇贝,龙虾,有这么长……”   “汪呜!”老费兴奋起来了,扑进叶清玄怀里,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仿佛看到小弟终于长大了,开始孝敬自己,顿时满心欣慰。   “哈哈,不准动嘴!”   叶清玄被老费顶在地上滚来滚去,乐不可支。   到最后,一人一狗终于折腾累了,躺在乱糟糟的地板上。   窗外的阳光照进少年的白发,像是水银流动的光芒。   叶清玄呆呆地窗外,在窗外的杂乱街道之上,天空蔚蓝,白色的云在天穹之上漫卷。在寂静里,他忽然傻兮兮地笑起来:   “老费,我就要成为乐师啦……”   -   -   黄昏夕阳的光芒如流水从云层之中漫过,洒落光辉。   一束阳光从天空中落下,照耀在最高处的皇宫之上。白色的高墙耸立中,狮鹫旗帜随风飘扬,折射着金黄的色彩。   光芒从最顶端的皇宫向着四周均匀的洒落,照亮了中三环的城区,一切都渲染上了一层令人心醉的璨金色。   舞动的白雾笼罩在下城区之上,如同海潮一般舞动着,覆盖住了这一座孤峰之城的半身。从这里只能看到白教堂区的隐约影子,再深便是一片模糊,但能听到海潮声从远方传来。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贵族们沐浴在光明之下,平民们仰望光辉。   在铁门之外,叶清玄抱着老费,傻兮兮地抬头看着。   就在高耸的墙壁之后,层层古树将整个学区掩盖在其中,隐隐只露出大礼堂和钟楼的一角,古老的学院中散发着静谧的气息,人来人往中悄无声息。二百年前,在修建这里的时候,建筑师便将庄严的气势渗透在每一个地方。   直到现在,它的大门缓缓敞开,岁月积淀的气息便泉涌而来,令人心驰神往。   “老费,走啦,走啦。”   叶清玄终于在呆滞中回过神来了,对着老费招手,带着掩盖不住地傻笑和激动走进这个古老的学院里。   “来参加晚宴的考生?”   披着短斗篷的苍老守门人拄着短杖,低头看了看这个兴奋的小孩儿,又看了看它身旁兴奋地老狗,便点了点头,挥手示意通行。   看着少年兴奋地跑远了,他便笑起来,拄着短杖,撑起下巴,打起瞌睡来了。   -   大礼堂前方,早已经汇聚了一群人。   就在正门口,两个彬彬有礼的侍者穿着黑色的礼服,带着恭谨又不谄媚地微笑为宾客拉开门。   “惠灵顿伯爵,好久不见。这是您的女儿么?”   就在正门处,迎宾的男人穿着礼服,努力的挺胸弄出庄严的样子,可是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只企鹅。   他弯腰,向着贵族男子和他的女儿行礼:“院长已经等待您很长时间了,请进。”   “车尔尼先生,好久不见。您的列国旅行已经结束了么?期待您的新作品。”他向着后面白须地男子身旁的倨傲少年,颔首称赞:“您的公子也到了入学的年龄了啊,真是少年才俊,请进。”   他收好了邀请函,看向下一个人,正准备说什么,神情冷淡地贵族少年便从他身旁走过去,只有身后地仆从将邀请函交进他的手中,然后快步地跟上前去。   西德尼的表情抽动了一下,没有显示出什么难看的神情,只是笑了笑。   今晚受邀来参加晚宴的考生多半都有着贵族的背景,其中不少人都是乐师的子女。出于对学校内日益壮大的平民派系的警惕,高贵血统的贵族乐师们才举办了这一场晚宴,从这一次考生的烂菜篮子里率先挑选出高贵的新血。   而校长那个这些年来隐隐成为平民派系领袖的家伙竟然反客为主,将晚宴的对象修改成全体考生,恨恨地摆了委员会里的贵族们一道。   本来的高贵宴会变成了菜市场,看着混杂在人群里那些不知礼数的平民,西德尼就一阵心烦:“这群该死的下城区黑脖子究竟还有多少?”   “先生,阿克曼家族的人来了。”有侍从轻声报告:“是莱昂先生的儿子。”   “你不早说!”西德尼看到停在远处的马车,眼神顿时一热。   阿克曼家族可是这次宴会的重要客人之一,莱昂作为近年在王国名声鹊起的乐师,可是贵族派系拉拢的重要人物之一。   在这种关键场合,万万不能怠慢了才对。   只是他刚迈了两步,就看到一条金毛的大狗吐着气昂首挺胸地从自己身旁走过去,路过的时候还撇了他一眼……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眼神简直令人恼火。   他心里暗骂了一句:“等等!谁的狗?来人,给我赶出去!说了多少次,不要让这种野狗跑到学校里来!”   “呃,抱歉,那是我的狗。”   旁边那个被侍者拦住的少年有些尴尬地举起手。西德尼低头看着他,看到他身上平民的服饰之后就明白……又他妈是一个平民乐师派!   总有一天,神圣安格鲁的皇家乐师学院会被这群贱民玷污到一点荣光都不剩!   “教授,出了一点问题。”侍从低声报告:“这位先生是来参加考生晚宴的,但名单没有他的名字。”   西德尼皱起眉头,缓缓地向着叶清玄伸出手。叶青玄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了握:   “你好你好。”   “……”   西德尼的眼神越发鄙夷,拍掉了他的手,一字一顿地问:“邀请函呢?所有考生都有邀请函。”   “……呃,不是有介绍信么?”叶青玄缩了缩脖子。   “什么介绍信?不知道。”   西德尼看着远处的渐渐走过来的乐师莱昂,顿时一阵心急,越发地不耐烦起来:“快走开,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叶青玄愣住了,有些迷惑:“先生,您再查一下,肯定有的。”   “没有。”   西德尼看都没看名单,推开他:“走开。”   “等等,等等!”   叶清玄愣住了,下意识地拉住他:“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的介绍信应该已经发到你们这边来的。我是东方来的,叫做叶清玄,你们再找找,一定能找到。是狼笛先生举荐我来的。”   “我说过了,没有。”西德尼甩开他的手:”这两天也没有任何介绍信发到学院里来!而且我也没有听说过什么狼笛。”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小鬼,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要不然有执法队的鞭刑等着你。”   他白了叶青玄一眼,拍了拍被他碰到过的衣角,就像是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一样。然后挂起笑容,小跑着走向了衣冠楚楚地男子:“莱昂先生,莱昂先生,您还记得我么?我是……”   叶青玄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之后轻声呢喃:   “不可能啊……”   他看着大门一次次开启,盛装打扮地少年和少女们走进水晶灯的柔和光芒中,人来人往。   老费乐颠颠地回来,将草丛里捡到的两个铜子儿放在叶清玄的脚边,抬头看他。可它却看到少年脸上的傻笑一点一点的坍塌了,变成茫然和恐惧。   “不可能啊。”   他轻声说:“是不是他们哪里搞错了?”   老费歪着头看他。   “一定是他们那里搞错了。”叶清玄蹲在他旁边,咬着嘴唇:“我们再等等……说不定介绍信等一会就送来了呢。”   直到最后,晚宴开始的时候,介绍信都没有送来。 第二十二章 位置   在叶清玄来到阿瓦隆的时候,狼笛允诺他,介绍信一定会送到学院的手中,让他参加考试。可现在叶清玄只觉得一片茫然,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他,根本没有什么介绍信的影子。   晚宴已经开始了,他抱着老费在门口等待,却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待多长时间。   而在远处的门口,西德尼依旧在焦躁地徘徊。   “还没有来吗?晚宴都开始了。”   西德尼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怀表,在看到徘徊不去的少年之后,更加烦躁了。   “来人,他怎么还在这里?把他……”   话说到一半,他就听见了远方传来的马车声。在黑色骏马地拉扯之下,装饰华贵的马车无声地停在了大礼堂的前方。西德尼脸上的烦躁一扫而空,小跑着迎上去。   叶清玄跟着回头,期盼地看着马车,希望能够看到一个信差走下来,将自己迟来的介绍信交给他。   “可信差坐不起这样的马车啊。”   他心里的有个声音在悄然低语:“你看到他车门上的鎏金把手了么?一个信差和你绑在一块工作一年都买不起那个东西。”   马车缓缓停止,车门被推开了。   可走下来的不是什么信差,而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他的面孔苍白,像是久未曾见过阳光。眼神冷淡又倨傲。   “班纳少爷!”西德尼擦着汗迎上去:“怎么迟到了这么久?”   “出门晚了点。”金发少年伸手搭着他的手臂下马车,淡淡地看了一眼大礼堂:“晚宴不是还没结束么?”   “这个自然是来的早一点比较好。”   西德尼陪着笑,低声念叨:“您今年才十六岁,就被舒曼先生看好。您的哥哥已经是高年级首席,如果艾德里安家族再出一个首席,这一代的影响力定然能够再度扩大。”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的。”班纳淡淡回答。   “事情您不用担心了,我已经安排好了。”   西德尼压低声音:“院长讲完话之后,就是你的独奏。在场的所有考生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和你相比。这是你奠定声望的第一步,然后我再……”   “哦哦,那真是辛苦了。”   班纳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像是事不关己。   就在在看到不远处的叶清玄时,他皱了皱眉:“他是谁?”   “下城区的烂果子,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西德尼看都不看他一眼,催促着他快点走:“院长早就到了,不要让他等太久。”   班纳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前方的少年:   “对不起,你挡住了我,请让我过去。”   直到这个时候,叶清玄才发现自己挡在了前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西德尼随手推到了一边。他踉跄了一下,沉默地让开,什么话都没有讲。   班纳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友善了一些:“不要在这里等着了,这里不是仆役待的地方,不要给你家的主人添麻烦。   叶清玄的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班纳收回视线,不再去看他,迈步走进光亮地晚宴里。   -   叶清玄沉默着,许久之后低下头,他很想说自己不是仆役,但他和这些贵族的少年们比起来,不是仆役又是什么呢?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小少爷啦。   而且他又没有介绍信,死皮赖脸的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很可笑。他摇了摇头,挥手招了招老费:“走吧,老费。”   他轻声说:“我们回家。”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可就在他们走在林荫道中的时候,却有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人追上来了。那个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的校工制服,看到他一愣:   “快跟我来。”   “嗯?”叶清玄愣住了。   “你就是新来的那个?不是说让你在后门等着的么?这么跑到这儿来了?”他不由分说,拉起叶清玄:“别傻愣了,快要赶不上了。”   叶清玄愣了一下:“你找我?”   “当然,要不然我还能找谁?”   中年男人拉扯着他,七拐八拐地将他拉近一栋房子里。叶清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里到处是更换衣服的侍者,在看到他之后,侍者们也像是习以为常了一样,什么话都没有说。   有刚刚换好外套的侍者看到中年男人进来,顿时笑起来:   “约翰,你找到他了?”   “这个家伙不知道为什么跑到前面去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约翰烦躁地挥了挥手,然后塞给他一套衣服:“快点快点,后厨正缺人呢!”   “后厨?”   叶清玄呆呆地看着怀里的衣服,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忽然有些沮丧,艰难地挤出笑容,却比哭好看不了多少:“我真的看起来很像是仆役么?”   -   五分钟后,换上制服的白发少年端起盘子,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结。   恩,果然很像是仆役……个鬼啊!   一路上他身不由己地被各种人推搡着前进,到最后完全什么事情都没明白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后厨里了。   热火朝天的后厨中到处是人来人往。   “快点快点,4号桌位的果盘已经没有了……”   “谁知道香槟在哪儿?香槟!”   “水果没有了怎么办?”   “你们买这么多腊肠干什么?该死的,采购你这个混蛋把表格看串了!把水果的进货量写到腊肠里了……等等,这条狗是谁的?诶?还挺可爱的……过来给我摸摸。”   在后厨里,挥舞着采购单怒骂的厨娘看到老费之后顿时愣住了,凑上去好奇地摸起来,老费眼睛里只有腊肠,被人摸了竟然少见地没有反口一嘴,光顾着对腊肠流口水了。   “诶?你喜欢吃腊肠?”   厨娘看着老费馋嘴的样子笑起来,捡起两根腊肠,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面前。老费一个猛扑过去,开始敞开肚子吃。厨娘小心地伸手摸了一下老费的后背,顿时低声尖叫起来:   “啊,快看快看,毛好软,我摸到它了!”   一群在后厨切菜的女孩儿眼神顿时亮起来了,纷纷凑过去:“啊,我也要摸一下。”   “呀!好软!像是垫子一样……”   “好可爱!”   叶清玄在旁边看的满肚子无语,他只想说你们都瞎了么?老费平日里称霸鲁特的时候,随便瞪那个小孩儿就没有被吓哭的好么……   “这是谁的狗啊,我怎么就没有见过?”厨娘摸够了之后起身问道。   “呃,那个……”叶清玄举手:“我的。”   厨娘看到他也愣住了:“你谁啊?”   约翰:“他不是你们后厨走丢的新人么?”   “混蛋,你带回来的是个东方人好么?”厨娘指着叶清玄的白头发:“你从哪里把人家带回来的啊?”   约翰顿时傻眼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也是过来打工的。”   叶清玄赶忙举手,缓解了尴尬。他叹息一声,估计自己皇家音乐学院是没指望了,但至少答应老费的事情要做到。   他看了一眼正在吃的爽快无比的老费,摇头感叹:“你开心就好吧。”   厨娘看了他一眼,也无奈摇头:“算了,估计那个家伙也是嫌工钱少跑了。你就在这里干一晚上吧。工钱我按时结算你。如果手脚勤快的话,也不是不能留下。”   “好啊好啊。”   叶清玄笑起来。   “后厨在干什么?这么慢?!”   在厨房外面,有人高声问:“松露和鱼籽还没有好么?”   “好了好了。”厨娘赶忙开始干活,挥手叶清玄示意帮忙。   叶清玄刚刚挽起袖管,就看到有人走进来。主管满头大汗地走进来:“后厨这边有人手么?前面人手不够了。”   “我也没办法啊,主管,现在还没开学,校工都放假了。委员会忽然说要举办宴会,能凑到这么多人已经是极限了。”   “算了算了,前面缺人,你,你,你……跟我过来。”   主管随手点了几个人,最后指了指叶清玄:“还有你。”   “啊?”   叶清玄愣住了。   -   -   大厅中,天花板上的水晶头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恰好照亮了宽阔的空间,又不至于刺眼。白色的墙壁上悬挂着大师的油画像,就连地上的砖石都带着隐隐的花纹,看起来精致又庄严。   乐队在演奏着轻柔的音乐,就在一派轻松愉快地气氛中,年长的人汇聚在一块,有意地给年轻人留出了空余和时间。   年轻人们往往三五个站在一块,端着酒杯低声聊着什么事情。而在三条长桌上,摆着各种无人理会的精致菜肴,只有冷菜和拼盘偶尔被人问津。   就在这一片愉快的气氛中,白发地少年毫无存在痕迹地站在角落里,举着托盘,眼睛盯着所有宾客手中的杯子。   只要有人的杯子喝空了,这个家伙就会蹭的一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然后手举托盘,彬彬有礼,用一种令人后颈发毛的轻柔语气问:   “先生,请问您要香槟么?”   不少人被他这神出鬼没地速度吓了一跳,可叶清玄才不管呢。   ——大爷给你们倒酒你们还有什么可怨言的?不给里面吐口水就算好了。   就在百无聊赖中,他开始欣赏大厅中所悬挂的油画。   油画看起来都是名家所绘,其中的肖像栩栩如生,各自带着不同的神采和气质,就像是真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一样。   任何人看一眼都能够明白,这些油画所绘的对象,都是当代立于无数乐师最顶端的大宗师。   ——十二位无冕之王! 第二十三章 演奏   十二副乐师油画,就是西方列国的十二位大宗师。   就在最前方的肖像画,赫然是继承了‘巴赫’、‘莫扎特’和‘贝多芬’荣耀之名的三王,紧接着是仅次于三王的肖邦、海顿、勃拉姆斯等宗师。   除了本身近乎通天彻地的能力之外,这些继承了黑暗时代的圣贤之名的大乐师都掌管着相当可怕的力量和技术。   其中部分人的力量因为各国的保密和大师本身深居简出的原因,并不为人所知。但其中有些事迹已经广为人知。   譬如常年驻守在圣城的‘海顿’先生所保管的禁忌乐谱——《创世纪》。   上一次《创世纪》被演奏的时候,还是在四十年前。   名为‘圣白风暴’的现象天灾从极北方的海域上突入了人类的国度,一路上轻描淡写的路过两个国家,便将它们的大半国土和人口给彻底抹平。随之伴生的兽潮彻底将其中一个国家彻底毁灭——当时海顿先生带领圣歌团前往北壁,《创世纪》的力量抽空了方圆千里之内的所有以太,一举将它的风眼彻底击溃。   紧接着……那种庞大到超越常人想象的力量势如破竹的突入了沃土平原,无数创世的雷火将它焚烧成一片熔岩之土,穆恩山脉被余势未竭的力量凿除一个巨大的缺口,于是亿万吨海水倒灌,将大半个平原永恒地沉入了海洋之中。   至今,在那里都是一片泽国。   曾经汇聚了整个大陆财富的城市片瓦无存,海水之下满是相拥的尸骨。   那是近乎神力一般的奇迹,人类召唤出之后便无法把控。作为武器时的力量太过惊人,导致不论输赢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惨烈到极点的损失。   正因为如此,在安格鲁和勃艮第两国交战的边界线上,虽然有‘肖邦’和‘勃拉姆斯’两位传承级乐师坐镇,两人之间也从未曾进行过任何战斗。   ——除非两国都抱有玉石俱焚的决心和代价。   据说在东方,代表至强的‘九御’乐师因为本身力量太过强大,甚至不能自我封印。他们无法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存留,否则会有被称为‘天劫’的灾厄紧随而来。   作为西方乐师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青之王·巴赫’先生,更是常年深入黑暗世界,为人类开阔土地,在继承了圣名之后,再未曾回到过文明世界的腹地。   而本代的教皇在继承了‘赤之王·贝多芬’之名则干脆隐居在圣城中,将所有的教务都丢给红衣主教团,将所有的心神都倾注在‘镇守深渊’的使命里。   至于黄之王·莫扎特……他已经失踪很多年了,谁都不知道那个天纵奇才的年轻人究竟在何处。   十二张肖像画,就是当代的十二位宗师,其中还有四张以上是一片空白,代表着还没有人有资格继承那个名字代表的使命。   看着其中的空白,叶清玄只是隐隐地觉得有些心酸。   如果没有那一场大变的话,那个男人应该是其中之一了吧?   -   -   “玛丽殿下,没想到您会到来,真是令我意外。”   就在角落之中,一位白发的老人向着面前的金发少女微微行礼。脖颈修长的少女颔首回礼,神情在端庄中带着柔和的美感。   她穿着蓝色的长裙,金发在耳后简单地盘起,简单地不像是来参加宴会,更像是一个女孩儿散步在公园中。   “这不是什么正式的会见,请院长不用拘束。”   少女的声音轻柔,环视了一圈,眼神赞赏:“虽然我是因为其他事情而来,但看到这一次的招生晚宴,也觉得有不少学生会是将来的栋梁之才。”   明明年级和这些学生差不多大,甚至更加年轻,可她开口时却带着理所当然的语气,自上而下的俯瞰。   “只是一群小孩子而已,将来又有谁知道呢?”   老人摇头感慨:“不过每次看到他们,我总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他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今天已经被一个倒酒的小鬼吓到三次啦。等会我就打算去问问主管,他们是不是把波斯的刺客给招进来做了校工了?”   “您言重了。”   玛丽忍不住掩口轻声笑起来:“不过,能让院长被吓到三次的人,我倒是很想要见一见。”   就在此时,轻柔的乐队音乐终于缓缓停止。有些喧嚣地大厅中很快恢复寂静,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这个角落里。   按照惯例,这是院长的讲话时间。但院长却依旧没有上台的意思。他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只是浅酌着香槟。   “院长,到你讲话了。”西德尼低声提醒。   “抱歉,今天的身体不是很舒服,讲话就免了吧。”他看向错愕地西德尼:“要不你上去讲两句?”   西德尼一愣:“院长,您不是说要……”   “哎呀,你不要太死板嘛。昨天拍脑袋想出来的主意,怎么今天还能当真呢?而且,我最烦训导之类的事情啦。万一讲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怎么办?”   麦克斯韦轻描淡写地挥手:“跳过,跳过,进入下一个环节。今天你们不是说有一位被舒曼大师盛赞的年轻人来到这里么?来点音乐,音乐!我喜欢钢琴声。”   西德尼已经满腹无语,他只觉得自己和委员会又被这个家伙耍了一次,就像是看到强敌高高抬起的手掌又轻轻放下,虽然没有预料中的掌掴,可偏偏令人气炸。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所有视这个老货为眼中钉的人都拿他没办法。   因为他是麦克斯韦啊,安格鲁之血的守护者,皇家音乐学院的暴君,从青年时期展露头角,他就从没有给过任何人面子,也没看过任何人的脸色。   肆无忌惮,特立独行,想搞就搞,不怕搞糟……随心所欲的乱来,可他偏偏完全不在乎。   几十年来,他牢牢占据着上议院中的席位和学校中至高无上的霸权,哪怕是女皇下令也能照样敷衍了事。明明是贵族之裔,却几乎得罪遍了所有的家族,甚至连续三年圆桌会议都连续缺席……   西德尼叹了口气:“下一个环节。”   这样最好,至少不用再担心麦克斯韦在讲话的时候弄出什么幺蛾子。而且,这一次可是委员会为班纳所安排的独角戏。   倒不如说,没有他的搀和更好!   为了培养后辈,艾德里安家族这一次可是提供贵族委员会一大笔赞助。光是想到这里,西德尼心中一热,握紧拳头:   班纳,这次就看你的了!   就在他期盼地热烈眼神中,会场中,金发地少年沉默地走上了舞台,站在了钢琴的前方。   在万众瞩目中,他微微弯腰行礼,眼神冷淡地扫过了全场地观众,沉默地坐好,双手放在琴键之上,无声按落。   仿佛有水晶破碎的声音响起了,清脆地回荡从琴键之下发出,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人群之外,麦克斯韦的眯着的眼睛抬起来了。   他轻声呢喃:“有点意思。”   -   在一片寂静的气氛中,   音符宛如在空气中回响,细碎的声音化作涟漪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它们在空气中彼此碰撞,留下了令人沉醉的回响。   轻柔地声音向着四方扩散,充满了大礼堂的每一寸空间。就像是柔和的风吹拂到了每一个角落中。乐声渐渐的升高,如丝如缕的扩散开来,缠绕在每个人的呼吸中。   微妙地回旋,萦绕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然后随着曲调缓慢的攀升,化作了厚重的回响。   紧接着,音符爆裂。   沉重的琴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像是流淌的泉水一般冻结,然后破碎了!   这是流传在大陆上的众多《进行曲》之一,可它采用的却是变化学派所钟爱的渐进格式,从赋格的格式中变化而出,却不同于朴实的赋格。它刚开始的时候可以是轻柔的,但音符必然连续。宛如轻柔的薄纱,一层一层的重叠,在无数次的回荡中,将它演变成狂乱的海潮,悍然决堤。   只是,很少有人能够将这样的曲子弹奏的如此密集。音符在每一个声部之间来回跳跃,重演,稍纵即逝的重叠之间宛如狂风暴雨,让人没有任何喘息的时机!   曾经轻柔地乐曲现在却带来了感官上的强烈的震荡,令人在这狂潮之中没有立足之地。思绪和感情都任由着浪潮席卷,冲向了远方。   直到最后一声干脆利落的重奏,一切戛然而止,曾经充满了肺腑的音符缓缓散去。   寂静的会场里只有考生们惊骇地对视和压抑地喘息。   班纳无声的起身,微微弯腰,走下了台去。   良久之后,掌声如宛如暴雨一般响起。   -   “干得好!”   西德尼低声欢呼,几乎快要手舞足蹈。他随手拉过身旁年轻的侍者,抢过他手中的香槟给自己慢慢倒了一杯,几乎全部喝完之后,才松了口气。   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感觉到有些不对,疑惑地看向身旁的侍者:“我见过你么?”   叶清玄微微耸肩,他的白发藏在帽子里。   西德尼便不再看了,将香槟塞进他的手里:“不要偷懒,好好干活!”   叶清玄呵呵了一声,端着盘子悄悄溜走……鬼知道这个混蛋发现自己混进来了会不会让人把自己揍一顿,为了老费的一顿香肠,这可太亏了!   -   后厨依旧是乒乒乓乓的碗碟声,叶清玄回来之后又被拉到洗碗池旁边洗碗。很快,他就听见约翰和几个杂工在绘声绘色地描绘大厅里的演奏。   “堪称杰出的演奏,你们知道么?”换班的侍者说:“我差点把盘子摔了。”   “太出人意料啦!”   “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听的浑身冷汗。没想到一个学生也能弹奏的这么厉害。”   “太可惜啦,我在忙呢。”   厨娘在围裙上擦着手,神情沮丧:“副校长那胖子刚刚还过来巡视,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连果盘摆放都要管。要不然我也去了。”   叶清玄在旁边看他们讨论,疑惑地问:“只是钢琴而已吧?又没什么了不起。”   厨娘和约翰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气。   “小鬼,你长大就明白啦。”   厨娘伸手用油腻地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无奈叹息:“我们这些平民,只能听听流浪演剧团的曲子和酒馆里的三弦琴。如果不是在这里干活儿,想要听钢琴演奏,恐怕这辈子都没希望啦。”   “没赶上太可惜了,你们这群家伙!”   帮厨悔恨地嘟哝:“说好了今天轮到我去的。”   “钢琴其实我也学过一点,你们想听的话……”   洗碗池的前面,叶清玄用指节敲着手中的盘子:   “——我可以弹给你们听啊。”   - 第二十四章 乐趣所在(上)   大礼堂中,一曲终了。   在雷鸣一般地掌声和喧嚣里,一直静静倾听地少女望向身旁的老人。   “院长您觉得如何?”   “不错。”   麦克斯韦似乎颇为赞许。   “在您看来,只是不错?”少女眨巴着眼睛看他。   “殿下您这话真是太为难我了。”   麦克斯韦摇头笑起来:“音乐的好坏,只在于演奏者和听众的内心。在我听来,他的演奏真的已经很娴熟啦。这是个下过苦工的孩子,能取得目前的成绩不只是靠家世。”   “那为何只说不错呢?”。   “大概在我看来……这个孩子的演奏少了一点乐趣吧?”   “乐趣?”   “没错呀,殿下,乐趣才是音乐的精髓啊。人生没有乐趣尚且痛苦,何况乐曲。”   “音乐不正是严肃的东西么?”   麦克斯韦笑起来了,“恕我逾越,您去过酒馆么?”   玛丽想了一下,惋惜地摇头:“没有。”   “那真是可惜。您应该去一去的。”   麦克斯韦感叹:“我知道有一家不错的酒馆。那儿的装饰说不上好,桌椅也不多,而且老板的脾气也很糟糕,可偏偏酒不错。   喝醉了之后,老板会亲手操起三弦琴,跳上台去弹奏。弹奏到兴致的地方,便眉飞色舞,哪怕他弹的乱七八糟。不过没人听他演奏,因为客人们都喝醉了酒。可喝醉了睡着,听到那样的曲子也会觉得开心。”   “这是乐趣所在?”玛丽似有所悟。   “大概是这样的道理吧。”麦克斯韦说道一半忽然笑起来了:“抱歉,不自觉的又开始说教了,这算是我的职业病了。”   “哪里,如果院长您能够亲自讲课的话,我可不介意入学就读呀。”少女狡黠地笑着。   “饶了我吧,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收徒弟啦。”   麦克斯韦苦笑:“说到底,殿下您今日忽然而来,究竟所为何事呢?仅仅是打趣我这个老头儿么?”   “这个,说来话长……”   提到这件事,少女雍容淡定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无奈:“昨天,叔父大人在北壁发来一封信,是交给校长您的。”   “你的叔父?”   麦克斯韦变得严肃起来:“他回来了?”   “他只是给您写了一封信而已,是加急的。竟然乱来到用‘风洞’直接丢过来。昨晚一声巨响,这一封信就被抛出来丢在桌子上啦,弄得所有警卫都以为有刺客。”   “说实话,我很好奇究竟有什么事儿值得那个神经病跟我写信。”   他接过少女手中的信,信手拆开之后,然后陷入漫长的沉默。   许久之后,他抬头苦笑:   “殿下,您这一封信,来的……恐怕太迟啦。”   “太迟?”   玛丽愣住了,有些不安:“是紧急的消息么?”   “不不,里面说的只是一些普通的话而已。但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恐怕比什么都紧急吧?”麦克斯韦叹气,将那一封信展开。   “——这是一封推荐信呀,殿下。”-   少女接过拆开的信笺,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大概是接受不了自己叔父天马行空的逻辑和措辞。信笺中的字迹很少,只有短短的三行,一行抬头,一行内容,一行结尾,连日期都懒得写。   至麦克斯韦:   近日将有一名白发东方少年前往你处考试,望接收。   ——约翰·塞巴斯蒂安。   “我不知道究竟那个混蛋究竟收了别人多少好处,才肯腆着老脸给我写信,但他太没有时间观念啦。殿下,你来晚了,那个孩子说不定早就被关在门外面去了!”   少女沉默片刻,抿着嘴唇低头:“这是我的失职。”   “这是那个老混蛋的错而已。”院长冒犯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别难过。”   说着,他随手转过路过身旁的胖子。   西德尼先生现在兴奋地走路都在发飘,整个人像是一只陶醉在飞翔中的胖企鹅。看到院长严肃的脸,顿时被惊醒了,严阵以待。他先是恭谨的低头向少女行礼,可眼神却锁在校长的身上,不知道这个老货究竟想要玩弄什么阴谋。   “校长,您有何贵干?”   “是这样的,西德尼先生,我要向您咨询一个人。”   麦克斯韦放下了酒杯,比划了一个少年的身高:“你有没有在迎宾的时候见到过一个少年?他应该没有邀请函。”   “嗯?”西德尼一愣,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唔,是个东方人,应该是白头发吧?你见过么?”   “……是不是还带着一条狗?”   “这个我就不知道,看来你应该见过他了。”   麦克斯韦点头,看到西德尼的脸色,顿时有种不好的猜测:“喂,西德尼先生,你……不会是把他赶走了吧?”   西德尼犹豫了一下,点头,然后看到麦克斯韦和少女怜悯地眼神。   “啊哈哈哈,没想到真的有。”   麦克斯韦笑起来,然后将双手按在西德尼的肩膀上,正色说道:“看来我以前对您有所误会,我竟然一直觉得您是一个缺乏担当的废物。   不过今天,您的表现让我对您彻底改观……但既然您承认了的话,您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么?”   西德尼还没有来得及大怒,就因为后半截而愣住了。这个老鬼的心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不够慎重了。。   “这是我的职责,先生!”   西德尼阴沉着脸,端起了架子,将校长的手拍开:“他没有邀请函,也不在名单里,打扮的像是一个小乞丐,难道我做错了吗?   请恕我冒犯,您说的那小混混我确实见过。对于这种纠缠不休,只会打乱宴会安排的麻烦,我只能将他赶走,我也不认为这样的决定是错误的。   如果您对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满的话,可以向委员会进行反应,我相信委员会会做出公道的判定!   但是皇家音乐学院,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够进来的!”   说完之后,他吧嗒了一下嘴,觉得最后一句话简直是神来之笔,令他的反诘彻底压倒了校长的气势,难得看到校长灰头土脸的样子,他的眼神也得意起来。   “呵呵。”   麦克斯韦笑了:“您真会开玩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去找委员会呢。”   在上次的争斗里吃了大亏之后,他果然不敢正面向委员会发难了,西德尼冷笑:“那就请您谨慎您的言辞吧。”   “不,不,不,您误会我的意思了。”麦克斯韦怜悯的叹息:“我的意思是……委员会也保不住你啊。”   “你!”   他还没说完,一张推荐信就摆在了他眼前:“希望您还识字,西德尼先生,在看完这个之后,希望您还能保持这样的自信。”   西德尼扫了一眼信笺,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眼熟,却又不敢确定,只是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约翰·塞巴斯蒂安?”   麦克斯韦点头:“没错。”   “哪个塞巴斯蒂安?”   西德尼问了一个傻问题,可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了。   院长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了,让一个连乐师都不是的废物来学院里做教授,总让人觉得不靠谱。”   然后,他指了指墙上的油画:   “你觉得,能够被殿下叫一声叔父的塞巴斯蒂安,还能是哪个塞巴斯蒂安呢?是卖青菜的塞巴斯蒂安吗?是给我们看门的塞巴斯蒂安吗?还是现在被我们挂在墙上的那位塞巴斯蒂安呢?”   西德尼忽然感觉到沉重的不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觉得自己的脑门被大锤砸了一下。   开窍了。   也糟糕了。   他呆滞地和油画上面那个消瘦的男子对视着,表情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觉得这是谁在跟他开玩笑。   “没错,就是他啊。”   校长拦着他的肩膀,愉悦地和他碰杯,向着油画举杯致敬:“青之王、无冕皇帝、最强乐师、人类守护者、当代最伟大的开阔者和乐师以及我的老朋友、债主……那个称号为‘巴赫’的那个乐师——约翰·塞巴斯蒂安!   哈哈,这么一说这个家伙还挺伟大的嘛?怎么样,开不开心意不意外呀?”   他向着西德尼挤眉弄眼:“你今天可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呢。你知道上一个得到塞巴斯蒂安的推荐信的人是谁吧?”   是谁?还能是谁?!   是那个名声一夜之间传遍整个世界,获得了黄之王桂冠之后又神秘消失的天才少年啊!   良久,良久,西德尼终于回过了神,呆滞地看向身旁勾肩搭背地校长:   “我、我……”   寂静,漫长的寂静。   西德尼吞着口水,看到少女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像是一只掉进火坑里的胖企鹅。   “院长,殿下,你……你们听我解释。”   他快哭出来了,汗如雨下:“你们听我解释,我是不、不,我那个,是他太,也不对,我是说……请您给我补救的机会。”   麦克斯韦冷酷地耸肩,吹了个口哨,表示爱莫能助。   “你们不能这样!”   西德尼的表情崩溃了,他完全失态地提着校长的领子低吼:“我给学院立过功啊,我给安格鲁流过血!你们不能这样!我只是爱学院啊!爱学院也有错么?!”   “那真是太遗憾了。但可惜,凡混迹情场的男人都会知道这么一句话……”麦克斯韦在西德尼的耳边轻声说:   “你爱学院,可学院不爱你啊。”   西德尼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跌撞撞大地后退,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说什么:“我立刻把他找出来!我立刻找人去……”   他的表情抽搐着,将不远处的主管拽过来:   “老麦,立刻,发动全部的校工,找齐所有人……给我把那个白头发的东方小子找出来!”西德尼死死地抓着他的肩膀:“快去,用跑的,明白么?!”   他的眼睛发红,低声嘟哝着什么。   但愿他还没有走远!但愿他还没有走远!但愿他还没有走远!   西德尼心里拼命的祈祷着,却看到主管越来越古怪的脸色。   “你还愣着干什么?”   西德尼暴怒,“快去找啊!”   “白头发,东方人。”   主管低声问:“是不是还带着一条狗?”   他还没说完,就被西德尼一把抱住了,像是抓着救命的稻草,恨不得蹭上去舔:“你见过?!你见过他?你见过那个人?”   “见过。”   主管艰难地点头,肯定的点头:“这个人我看到了。”   神明在上,圣徒护佑,阿里巴巴,哈利路亚!!   西德尼狂喜,激动地块哭出来了。   “在哪儿?!在哪儿!立刻带我去!”   “呃。”   主管看着旁边的校长和少女,有些犹豫。   “你愣着干什么?说啊!在哪儿?!”西德尼急得快哭出来了。   主管吭哧了半天之后,无奈地回答:   “……在我们的后厨里。”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a> 第二十五章 乐趣所在(下)   “他在我们的后厨里。”   主管的回答像是一把大砍刀一样劈在了西德尼的脸上,紧接着,又补了一刀:“恩,我刚才去看的时候,好像还在洗锅来着。”   主管犹豫了一下之后,轻声求情:“他干活儿挺勤快的,先生,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请您不要责怪他。”   寂静里,麦克斯韦愣住了,玛丽愣住了,西德尼也愣住了。   “学院的招待,有些特别啊。”   许久之后,玛丽幽幽地感叹:“幸亏我都没有拿到过叔父的推荐信,否则也会被派去洗碗吧?想想真的挺好奇,毕竟我从来都没做过那种事情……”   明明是温柔的语气,却刺的西德尼的脸色刷白。   “生活真的总是给我出乎预料的惊喜。”   麦克斯韦吭哧一声笑出来,大笑:“不要生气啦,殿下,走吧。让我们看看我们的那位被赶走的客人……究竟钻在后厨里做什么?”   西德尼愣了一下,赶忙追到了后面。   一路之上他不断的擦着冷汗,祈祷着千万不要发生什么奇怪的幺蛾子。但就在接近后厨的地方,却听见了出乎预料的声音。   那是杂乱的交响所汇聚成的曲调。   器皿的碰撞声、铁器的摩擦声、还有地板的敲打声汇聚在了一起,数十种声音错乱的交叠在了同一处,却显露出……显露出刚刚那一首《进行曲》的曲调?!   麦克斯韦停下脚步,错愕地凝视着后厨前面汇聚的人群。他们在扭动着,摇摆着,发出模糊地歌声,沉浸在这凡俗的音乐里。   “这又是什么‘意思’了呢?”   他轻声地笑起来,错愕又惊奇。   -   首先是餐刀在碗盖上的敲打,清脆的声音宛如铃铛被敲响一样地回荡在夜风里。带着熟悉的韵律和气息,可是却充满了一种似是而非的奇怪感觉。   随着曲调的攀升,碗碟碰撞的声音插入了韵律之中,宛如有看不见的勤杂工在卖力地推动着这回旋跳动的音符,令它向着更高处攀升。有狗在嘈杂地咆哮,可原本令人皱眉的咆哮此刻融入了节奏里,竟然变成了曲调的节奏和鼓点。   这已经不是原本曲调中落雨纷纷的意境了,而是更加粗糙又流于凡俗的东西,宛如狂欢者的脚踏在了地上,跺脚声密集,宛如雨滴。   狂欢节的街道上,欢呼者们高呼,举起帽子投掷向天空。于是各色帽子纷繁坠落,飘扬在漫卷的风里。紧接着,欢呼声决堤,宛如洪水一般席卷而过。   那些情绪高亢的回荡在空气里,灯影也随着节奏摇晃,像是火光也被这狂欢的曲调慑服,所劫持!   可就在最关键的一瞬,宛如欢呼的曲调停顿了,显露出致命的破绽,令麦克斯韦皱起眉头:这里不应该停顿的,它应该延续,延续下去……而不是暴露出致命的空荡来!   可就在下一瞬,无比尖锐巨响横空而出!   砰!砰!砰!   打破藩篱,突破惯例!   明明是在奋力敲打着铁锅,可是那声音就像是雷鸣,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间。   这才是狂欢的开始!   夜风骤然也变得炽热了,无法吞入肺腑,沉重的燃烧感宛如岩石一般充斥在胸臆中,令人的鲜血滚烫,咆哮欢呼。   理智和情绪都被拉扯进了这狂热地气氛中,宛如火焰燃烧在风里。   欢呼吧,前进吧,安格鲁!   这不是生搬硬套的渐进,而是令人无从评价的再演!   打破了固有的格局之后,反而将这种怪异的音律推高到了不相上下的高度。手法粗糙到令人皱眉,但效果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好!   麦克斯韦的脚步加快了,推开了人群,却只看到少年在洗碗池之前放纵的背影。   他双手抓着餐刀和叉子,脚下踩着一个黑乎乎的锅底,若无旁人的挥洒着这难登大雅之堂的曲调,自身陶醉在这节奏之中。   在他的身旁,嘴里叼着腊肠的金毛大狗兴奋地汪汪叫喊着,尾巴上还拴着一只餐叉,来回甩动时撞在了锅盖上,变成清脆又尖锐的高音。   在后厨中,侍者和厨娘们鼓掌欢呼,揽着手跳着替他舞步,随着旋律而歌唱。这里简直不像是端庄严肃的学院了,而是某个狂欢的酒馆。   每个人都醉了,所以,在烛火地照耀中里,他们脸上都带着醉酒一般的酡红笑意。   “是我听错了么?”   麦克斯韦轻声叹息,他觉得自己遇到了幻觉,就像是看到自己的政敌穿着跳康康舞的长裙,从国王大道上一路飞吻着狂奔而过。   “看到他这么演奏自己的曲子,恐怕巴赫那个混蛋会后悔发了这一封推荐信吧?”   可在在不可思议的错愕和荒谬中,他却忍不住想要鼓掌,然后就毫不犹豫地鼓起掌来!   少女错愕地看着他,可在她地注视中,老头儿却兴奋地吹了个口哨:   “——哎呀,没办法,但这种调调我太喜欢了呀!!”   在欢呼里,高亢的曲调在鸣奏着,永无止境的推向前方。在空气中荡漾回旋,所有的碗碟都在这共振中颤抖起来。无与伦比的力量感和放纵感充斥在空气中,还带着破罐子破摔之后的畅快。   淋漓尽致!   直至最后,那一只脚下的铁锅终于承受不了这狂暴的击打,在发出最后一个高亢音符之后,裂开了一道惨烈的缝隙。   乐曲至此而终结。   突如其来的狂欢告一段落,人群中爆发出轰鸣地欢呼和鼓掌,几乎惊醒了整个沉睡的学院。   在嘈杂的声音中,麦克斯韦轻轻地拍着手,看向手足无措地少女。   “每天都有新惊喜。”   他微笑着说:“这才是人生的乐趣所在呀,殿下。”   -   人群中,叶青玄被兴奋地厨娘和侍从们包围了。   “这一套你哪儿学的?都快赶上那些乐师老爷了。”   厨娘兴奋地捏了一下叶清玄的脸。   “唔,我父亲在一个叫做夏威夷的地方教我的。”   白发地少年擦着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放下了手中的擀面杖。紧接着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脚下的铁锅上,裂隙快速的蔓延,然后彻底的变成两半……   “呃,不好意思,搞坏了你们的锅。”   他顿时有些尴尬地将它捡起来:“这个……不用赔吧?”   “曼切斯特运过来的好货,材料特殊呢。我看价值不菲。”   旁边,有个人摇头:“这种锅,一般都要五千块左右吧?”   “你们开黑店的么?一个锅卖的比马车还贵!”   叶清玄懵了。   他现在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手贱,用那么大的力了。   可人群都寂静下来了,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他身后那个嬉笑地老头儿。老人弯腰捡起半片锅,伸手在上面灵活地弹动着,声音在寂静里清脆又悦耳。   “没错,就是黑店啊,安格鲁独有一家的超级黑店。”   “院长……”   人群里有人低声呢喃。   麦克斯韦露出笑容:“不过,看在那一首被你糟蹋到不成样子的进行曲的面子上,这个锅的钱我就不跟你收了。”   说完,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来。   在出门之前,他转身,对着屋内其他人说道:“先生们,女士们,今天大家对音乐的热爱令我深受感动,既然大家都是热爱音乐的人的话,那么以后学校的练习课可以来旁听。不过记得,要把工作都做完。”   呆滞地人群中一阵沉默。   “那么,再见,女士们先生们。”   最后,麦克斯韦优雅地挥手,为目瞪口呆的校工们关上了门。   -   -   在寂静地林荫走道里,麦克斯韦端详着少年,看了一遍又一遍,把他的狗又看了好几遍。直到叶清玄浑身发毛,他才捏着下巴感叹起来。   “真是不论如何都搞不明白那个家伙会给你写推荐信的理由啊。”他摇头感叹:“他是不是欠了你很多钱?”   “他?谁?”   叶清玄下意识地反问:“狼笛先生么?我帮过他一些忙。”   “狼笛?啊,我记得他。哈哈,当年学院之耻呀,不过我挺喜欢他的。后来听说他退学了之后就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唔,原来是这样啊。”   麦克斯韦忽然明白了什么了,点头,然后问:“你的名字?”   “叶清玄。”白发地少年老实回答,指了指身旁的狗:“它是老费。”   老费蹲在旁边,正低头啃腊肠呢,看到麦克斯韦的眼神,只是翻了个白眼,傲慢又冷淡。令叶清玄分外汗颜。   麦克斯韦也有些残念:“年龄?”   “十七。”   “还不到入学年龄啊,但没关系,反正你有推荐信嘛。”   麦克斯韦锤着掌心:“那就这样吧,明天记得早点来参加考试。如果考试能通过的话,就来上学吧。但记得要交全学费。毕竟我最近还挺缺钱的。”   他自顾自地说着,然后看到少年地表情剧烈变换,从错愕到震惊,然后再到狂喜。   “考试?我能参加考试了?”   叶清玄近乎失礼地拉着他:“入学考试?不是在骗我么?”   “没错啊。”麦克斯韦理所当然地点头:“如果不是因为我不能兼职主考官的话,你连考试都不用。”   “对啊,考试,考试。”叶清玄低声嘟哝着,激动地快要手舞足蹈:“只要考试通过了,我就能进入学院,成为乐师了……”   “咳咳,成为乐师我不能就保证了,我只管收学费的。”   麦克斯韦毫不在意地说出了这种恶劣的话,但叶清玄已经完全处于听不见的状态了。他狂喜乱舞,抱着老费哈哈大笑,然后兴奋地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   目送着少年欢呼离去,麦克斯韦也笑起来。   “年轻真是好啊,朝气蓬勃。”   夜露深重,他低声咳嗽了两声,看向身旁:“殿下您觉得如何?”   玛丽在夜风里加一件白色的披肩,在隐约地路灯光芒里,神情雍容中带着茫然,许久之后,缓缓摇头:“我不喜欢他。叔父的用心,我想不通。”   “只是因为你没有拿到过你叔父的推荐信吧?”麦克斯韦看穿了一切:“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觉得,殿下真的是一个小女孩儿啊。”   玛丽隐约被激怒了,瞪了他一眼:“院长先生,我应该治你冒犯的罪么?”   “啊哈哈,就当做我一个老头儿的胡言乱语吧。还请务必放过我,毕竟最近攻击我的人比较多,实在是让我头疼啊。”   “您还会担心这个?”   “担心自然还是要担心一下的,毕竟国务大臣似乎被说动了,动了想要换个校长的心思。所以权力斗争真讨厌,一个主考官的位置都要贵族派和乐师派竟然要轮换着去做……每次我都会觉得安格鲁这么被搞下去真是越来越没前途。我看这安格鲁要……”   “院长,你似乎又要说不该讲的话了。”   少女愠怒提醒:“难道我还要再提醒您今晚我另一个来意么?”   “咳咳,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麦克斯韦耸肩:“您今晚的来意我清楚啦。陛下那里很难做我也知道,我这就出去避避风头。唔,正巧我在惠灵顿的酒庄出了新酒,去尝尝也好。   可惜错过了那位云楼公主的晚宴啦,我一直还挺期待东方美人的呢。”   得到了他的保证,少女愠怒地表情在消散了几分:“院长您愿意体恤母亲的辛苦,想必母亲也会感到安慰。今晚我不虚此行。”   她微微弯腰,行礼道别。临行之前,看到远处街道上欢呼地少年,眼神怜悯。   她问:“院长,我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能拿到叔父的推荐信。但您觉得,像他那样的资质,真的能通过实测那一关么?”   “对于这一点,我倒是觉得未必不可能。”   院长神秘地笑起来:“人越老就越喜欢回忆啊,那个小孩儿……我总觉得他和一个人很像。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至少值得期待。”   “毕竟,奇迹,也是人生的乐趣之一。” 第二十六章 考试   翌日,清晨。   一宿没睡的西德尼先生从自己的办公室里扭过头,看到窗外的晨光,眼中血丝密步。   穿着贵族礼服的中年男子彬彬有礼地叩响门,贝恩眼中充满喜色:“先生,院长刚刚已经搭上马车,前往惠灵顿了。”   “他不顾教育部的反对,冒着得罪了五六个大家族的风险也要将卡梅伦家族的麦肯开除出学院,自己肯定要做出让步。”   对此,西德尼早就料到。院长的离开代表乐师派将在这两个月里保持沉默,贵族派系占据了上风,这是一件大好事,但作为学院贵族派系的代表人之一,此刻的他偏偏高兴不起来。   “可惜了麦肯,虽然是水货,但毕竟是一位首席。”   “他吸食曼荼罗被人发现了,自作自受。”西德尼冷淡地说:“这件事儿说不定就是他家里那几个弟弟妹妹为了夺取他的继承权,故意安排的。”   “不管如何,这一次考试的主权把握在我们的手里了,先生。”   贝恩说:“绝对不允许皇家音乐学院再这么堕落下去了。乐律是荣光之血的特权,看到那群恬不知耻地家伙敢出现在我的课上,我就觉得浑身不适。”   “理当如此。”西德尼点头。   贵族派系掌握了招生考试的权利,毫无疑问就代表着贫民考生的灾难。尤其是在皇家音乐学院这种贵族血统浓郁的地方。可是不少贵族出身的人视那些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贱民为眼中钉呢……   只是这一次,刚刚说到这里,西德尼就忍不住一阵头疼:“这一次随便你们怎么做,但有一个人……必须慎重对待。”   “难道,巴赫的那个传言是真的?”   虽然所知的人不多,但贝恩明显听说了昨晚的事情。但这件事情因为太过荒唐和古怪,不少人不愿意相信。   “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未必是假。我甚至觉得……麦克斯韦那个混蛋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按着这个消息,想要看我出丑。”   西德尼的面色阴沉:“这一次考试,我就不出面了,其他人不论你们怎么清理出去都好,但对于那个东方小鬼,必须慎重对待。贝恩,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放心。”   贝恩轻声笑起来:“介绍信毕竟只是介绍信可是我们不是么?如果通不过考试的话,哪怕就算真的是巴赫,也不能说什么吧?”   “看来你们已经有所准备?”   “我们精心准备了考试的内容,而且还有……特殊的环节。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先生。”   “那就去吧。”西德尼满意地点头:“校委会会记住你的功劳。”   “这是每一位高贵之血应该做的。”   贝恩弯腰道别,微笑着为他合上了门。   -   每一次,叶清玄进入皇家音乐学院时,都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就像是空气中有什么被抽走了,少了一点东西。如同咸水鱼进入了淡水之中,雾沼中的蜥蜴来到了沙漠里……呼吸的时候总是觉得略微的顺畅了,可失去了平时的感觉,不知是好是坏。   可走进校门时,却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环顾其他人的时候,发现他们都一脸淡定,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叶清玄有些不适应得扭了扭脖子,继续在校工的带领下向前走。   今天因为是正式考试,他没有带老费来。万一被人当做作弊,那就太惨了。就是因为这样,老费今天才分外不高兴。   “请往这边走。”   在前方,校工引导着他们在庞大的学区中前进。郁郁葱葱的树荫中,隐约能够看到学院个个派系的建筑。在其中走久了,顿时有种迷失方向的感觉。   据说整个学校都是百年前的艺术家‘赫尔墨斯’所设计的,学区的划分还有部分建筑在百年以来都没有经过变动,还残留着维多利亚女皇时期的浓厚气氛。   那个在历史上昙花一现的时代随着蒸汽机带来的巨大灾祸而终结,设计也再不多见。今天能够见到这么古老的风格,令叶清玄的心情颇为兴奋。   队伍中,所有人都神情严肃地郑重前行,就只有叶清玄一个人左顾右盼,时而低声惊叹……偶尔有贵族学生看过来的时候,眼神中分明写着‘土包子’三个字儿,对此,叶清玄都是一个白眼翻回去了事。   “这里是公共阶梯教室,各位在这里耐心等待就好。”   校工在推开两扇沉重的木门之后,指了指门后的宽阔空间:“各位的座位上已经贴好了名字,等会会有老师来发放考卷。”   叶清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环顾四周。窗外是厚重的树林,层层翠绿色中只能看到遥远处的广场和喷水池。当初建造学院的时候不知道花了多少钱,高悬的顶穹上还带着精美的纹饰,令叶清玄的视线停伫了许久。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身旁传来一道目光。   他扭过头过去看的时候,却看到班纳在死死地盯着自己,苍白地脸上看不到表情。许久之后,他缓缓地收回视线,不再看过来。   “贵族都是这种神经病么?”   叶清玄心里默默嘀咕。   -   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有人走进大门,将试卷分发了下去。   “考试时间四个小时,不准交头接耳,不准作弊,不准提前交卷,不准东张西望……下面,考试开始。”   面容阴沉地男人冷冷地说完,然后转身离开,丝毫不给考生提问的时间。   临走之前还把足足有一人厚的木门顺手关闭。   在大门轰然合拢的寂静里,所有人茫然地对视着,搞不明白学校究竟在搞什么东西。许久之后,终于有人不在瞎想,开始埋头答卷。   紧接着……发出错愕地声音。   叶清玄听见自己前面的某个人低声骂了一句娘,可当埋头去看考卷的时候,自己也愣住了。厚达六张的卷子里,除了一页是文法、乐理和数学方面的问题之外,足足有四页是论述题!   足足四页!   而且是和基础乐理完全无关的高深题目!   ‘百年前教团改革制度对安格鲁体制影响’、‘圣咏派系的兴起和代表人物’、‘简述由赫尔墨斯提出的七大疑问’、‘卢恩语法和通用语的异同点’、‘圣徒格里高利的四大功绩’、‘颂唱者的五大准则’……   直到最后一页,竟然是彻底空白的。   “难道是我搞错了地方?这里是三一学院吗!”   有考生痛苦地抓着头发,发出痛苦地声音。昨天晚上一宿没睡恶补的乐理和数学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不是说最难的是高等数学么……”   “卢恩语法完全没学过啊!”   在低声的抱怨里,叶清玄抓着卷子,错愕地环顾着四周。   “这后门开的……太过分了吧?”   他抓着笔,感觉到良心地不安。   -   -   在忙碌地考场中,谁都没有想过再抬头去看考场那精美的顶穹。   谁都没有想过,在顶穹之上,还有一群人在端着酒杯,悠闲地俯瞰着他们愁苦地神情。   就在阶梯教室的二层之上,还隐藏着一个不为人所指的楼层。在富丽堂皇地大厅中,地板竟然是全然透明的,宛如水晶。监看考场的考官们坐在沙发上,低头俯瞰着考场中的变动,彼此交换意见。   “看来今年考题卓有成效啊。”   几个考官互相看了一眼,大笑起来。   他们凝视着考生们愁苦地神情,向着身旁的人道贺:“天才的想法,贝恩先生!”   “过奖。”   贝恩含蓄地颔首,得意地搓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微笑着说:“毕竟圣咏派系毕竟也是乐师所必须了解的一部分,贱民不懂,也怪不了其他人吧?”   “皇家音乐学院是安格鲁学风最为浓厚的地方,仅仅考高等数学和基础乐理,恐怕算不上周全。”   有人应和:“我建议以后的考试和教育中,将这一部分比重扩大。神学的地位不容动摇。”   “赞同!”   “那就这么定了。”   贝恩说:“回头我会去向校委会反应。如果在座的各位家族都赞同此事的话,哪怕是院长也不可能一意孤行吧?”   这个提议理所当然的赢得了一片应和和赞同。   “这一次的考题难度这么高,万一没有人答的出来怎么办?”有人轻声问。   “考生总数有二百七十。被刷掉的一百多个黑脖子我们不需要管,只要保证那剩下的一百人就好了。”   “没错,神学可是贵族家族教育中的一部分,就算是涉猎不精,也不至于像是那群下等民一样,除了歌颂圣徒的词儿之外一句都写不出吧?”   考官们互相看着,大笑起来。   大部分家族的子弟在未曾成年的时就要开始接受各个方面的教育,包括艺术、神学、礼仪。比起顶多上过两年公学,只背过一些赞美诗的平民要好出太多。   一旦考试的范围脱离了基础学科,那么简直就是一场符合规定的屠杀。   矮子里面拔高个总是简单,况且……最终解释权可是在考官的手中的。这一次手尾做的漂亮一些,就算是院长回来也丝毫说不出任何话来。   眼看着那群被特招来的平民那种茫然表情,贝恩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就在漫长的考试中,有人推门而入,悄无声息地坐在了角落中的椅子上。   贵族考官们的笑脸微微收敛了,只是轻蔑地看了一眼那个老男人,便收回视线。   在贵族派系占据了上风之后,乐师派系明显就再没有垂死挣扎,似乎是在校长的授意之下全盘放弃了。为了表面上的公平考量,校长只是随手指派了一个不起眼地教师作为监考的代表,走个过场。   相比那些衣着华贵,连头发都一丝不苟的贵族来说,这个苍老地男人的衣着就平庸了许多,看起来只是普通而已,丝毫配不上乐师的身份。   他沉默地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看着考生们的应答。在他的右臂上,机械的金属义肢散发着黑铁微微锈蚀的阴沉光彩,四根手指无声地舒张。   看的专注又凝神,像是个孩子一样。 第二十七章 大家都是好人   慢慢的,一个小时过去了。   考官们各自查探着自己负责的区域和学生,对于目前的进度都非常的满意。   “今年艾德里安家族的那个孩子表现不错呢。”   有人低声赞叹。   就在寂静地考场之中,班纳面无表情地回答着考卷,运笔如飞,一路上毫无阻塞,丝毫没有因为考官们准备的高难度题目而苦恼。   “到底是家学深厚。”   贝恩点头:“不愧是黑暗时代传承下来的名门。对神学涉猎精深也是理所当然。”   “不太对啊。”有人低声说。   有人也察觉到不对:“速度太快了,那个人……”   “嗯?”   “那个白头发的,你们看,他是怎么回事儿?”   贝恩一愣,低头看向班纳旁边不远处的白发少年。   在一片愁云惨雾地考场中,唯独这个白头发的家伙兴高采烈,几乎手舞足蹈。   就像是磕了药一样,眼睛里快要放出光来了,手里抓着笔,在纸上一阵飞快的书写,速度几乎让人看不清。除了开头的两页需要思考之外,其他的地方,简直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教团改革制度,一扫而过,圣歌教派的兴起,风驰电掣,圣徒格里高利的功绩,几乎脑子都不动的写满了半页,唯有‘卢恩文字和通用语文语法的差别’他耗费了很长时间……因为这个小王八蛋写了足足有一页半还停不下手!   这哪里是做题?   分明是特么前些日子那个被开除的首席在**之后狂奔吧?!逢山开山,遇水分水,那种癫狂爽快劲儿几乎要从早上奔到下午。瞧他那股喜庆劲头,完全就不像是在做考题,反而像是狐狸钻进鸡窝里那么开心……   “喂,这是怎么回事儿?”   贝恩地面色阴沉下去,看向身旁。   “不知道啊。”负责出题的老师吞了吐沫:“他不会是被吓疯了,乱答的吧?”   “这又不是政治分析,只要写满了就有基本分可以拿。”女考官轻蔑地瞥了场中的少年,冷哼了一声:“如果是乱写的话,他一分也拿不到。”   “可万一他答的都是对的怎么办?”有人轻声问。   所有人的表情都阴沉起来,那个白头发小鬼作为重点‘照顾’对象,如果被这么轻松放过去的话,对副校长那里可完全交代不过去。   在沉默里,一个人低声笑起来:“别自己吓自己了,一个贱民小鬼……懂什么神学。”   “没错,我可是按照教职人员进阶的难度出的考题。”中年考官摇头:“那里有那么轻松地答得出来?就算是开卷也没有多少人能够轻松考过。”   “恐怕真的只是乱填吧?”   “我看是。”   听到其他人这么说,贝恩的面色好看了一点,只是颔首:“胡乱答卷的话,就干脆地免除掉资格吧。想来校长那里也没什么话说。”   “他答的都是对的。”   在角落里,有人轻声呢喃。   白发斑驳地苍老男人抬起头来,他的眼神浑浊,面容依旧那么木讷,看不出是对这群贵族们的嘲笑,反倒像是在陈述着什么事实。   他说:“所有的题,全对了。”   -   -   在考场中,叶清玄运笔如飞,飞快地扫着卷子上的题目,笔下生风。   现在他已经到了最后一道论述题了,颂唱者的七大准则……这是只有颂唱者才会牢记的常识,对于其他人来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但是这七大准则却被视作是‘改革’的项目,被记载在‘教团史’第六本的编年史之中,是第六代教皇路易所做出的功绩之一。   圣歌教派的兴起和代表人物?   这种问题只要将‘教团音乐简史’和‘圣徒列传’两本书里的部分章节内容拼凑在一起就完全没问题了!而且为了查缺补漏,叶清玄甚至将‘赞颂诗十三首’中的序章也添了进去!   赫尔墨斯提出的七大疑问?   百年前赫尔墨斯的时代可是被称为教团艺术的发展期啊!那个时代的所有艺术家几乎都是虔诚信徒,对于宗教艺术的发展简直贡献重大。   七大疑问换了个名字,就被正式的记载在《论思录》里,只需要翻开就能看到!   至于卢恩文字和通用语的语法差异……多谢班恩神父的栽培啊!感谢教团培养了我三年让我做抄写员!   叶清玄越写就忍不住越想笑,想要手舞足蹈。   好人啊!   大家都是好人啊!   有推荐信真是好啊!连后门都开的这么大方……完全就是在故意帮自己过考试了!   叶清玄一边写,一边在心里感谢着远方的狼笛先生:您害怕我过不了,特地找人帮我改了考试题目,真是太感谢啦!   这种特权在握的舒爽感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而且……   ——你们这后门开的真有水平啊!   -   “……他全都答出来了?”   考官中有人低声呢喃。   “没错,所有的题都做出来了……”   “放屁!”   贝恩怒吼,打断了他的话。   满室寂静,只有抓狂地贝恩锤着桌子,怒视着面如土色的中年男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或许是……他本来就看过一点?”考官颤颤巍巍地回答。   “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贝恩恨不得一脚踹死他:“你告诉我,一个小鬼,怎么能够做出那种专业的题目来的?”   一想到自己在西德尼先生面前的保证,他就感觉到五脏六腑扭到一块了,面色铁青。   “说不定……我们的考题流出了?”   在职场压力之下,中年考官脑洞大开,他抓住了这一根救命稻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兴奋地血色::“有人给他泄露了我们的考题!一定是这样的!”   “这是作弊!”   “看来下城区的黑脖子,只会走这种歪门邪道了。”有人冷笑:“难道他还能是个圣咏学派的见习乐师么?”   “作弊?”贝恩的面色稍缓:“你确定?”   “当然!”考官的神情愤慨,眼中满是鄙夷:“以这种下等贫民的身份,怎么可能接触到教会的典籍。”   “我们需要严惩。”另一个考官提议。   “没错,以防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贝恩摩擦着手掌,眼神阴沉:“用不着继续考试了,去把他给逐……”   “不是作弊。”   低沉的声音又从角落里传来了,打断了贝恩的话。   房间里瞬间寂静,在寂静里,贝恩的表情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而那个木讷的老男人只是看着考场,丝毫没有察觉气氛的变化,眼神专注:   “他的书写方法和书写习惯都是教会人员独有的。无名指节顶住笔杆也是教会独有的执笔方式,这些都是那种特殊字体带来的变化。可以参看教会的公告和神职人员的书信。   你们可以看他手中的老茧,只有常年书写才能够留下的痕迹。他一定接受过教团的培训,说不定原本就是神职人员……”   “够了!”   在寂静里,贝恩打断了他的话,面色铁青:“亚伯拉罕先生,注意你的言辞,这里不是你出丑的地方!”   老男人像是终于感觉到气氛不对,他讪讪地闭上嘴,尴尬低头。   在冷漠地眼神中,他抬起自己的机械手,狼狈地压了一下灰白色的头发。   “抱歉。”他低声说,向着贵族地徽章们低下头。   贝恩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   “时间差不多了。”   贝恩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身旁的琴盒:“提前进入下一个环节吧。”   宛如琉璃的小提琴倒映着梦幻一般地闪光。贝恩握着琴,将琴弓搭在弦上,吐出胸臆间烦躁的气息:   “该让他们去做一做真正的考题了。”   在隐约地细微乐声里,他的眼神阴狠。   -   在考场之中,叶清玄低声哼唱着赞颂诗,将最后一题行云流水地写完,眉飞色舞。   就在重新检查了一次卷面和所有的答题之后,他满意的点头:简直完美无缺。   如果不认真去做题的话,简直辜负了学院给自己看的这么大的后门啊!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竟然让大家这么照顾我……   叶清玄想到这里,忍不住就想要鸡贼地大笑三声。但考虑到这里还是考场,只好硬绷着脸,好歹没有笑出声音来。   最后,他低头看着唯一一张空白的考卷,忍不住疑惑起来:这张连问题都没有写的考卷,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时间已经接近了下午,远处有蝉的嘈杂声音传来。叶清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好困。   在手中,空白的考卷上似乎闪现出隐约的银色图纹,他愣了一下,低头去看,却发现那一张白纸之上是真的有图案在的。细密又不显眼的复杂图纹像是水印一样,缓缓地从考卷上显现……那些条纹宛如纠缠在一起的荆棘,复杂的令人头晕目眩。   叶清玄仔细地端详着,却发现视线仿佛都被那些图纹卷走了,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其中,向着深处、更深处、最深处落下……   在模糊之中,他的耳边响起一连串低沉的声音,像是困倦地考生们也都倒在桌子上。   紧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曾经充满痛苦和茫然的考场中,此刻像是忽然之间寂静下来了,所有人都沉默了,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沉睡。   在他们的面前,那一张空白的卷子上无声的折射着微微地银光。   在寂静里,有隐约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那是如此的细弱和渺小,它如同流水一般的渗透在每一个杂音中,入物无声,混合在呼吸声、衣料摩擦声还有远处广场上的人声里……最后又从各个地方汇聚在一起,化作了宛如丝绸一般的旋律。   滴水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像是泉水潺潺流淌在每个人的耳边,清澈又冰凉的水流灌入了每一个人的心中,悄无声息的渗透了所有的防备……   ——叩问向心底最深的秘密!   幻想曲.no97,脱胎自‘灾厄序曲’的曲调。   其名为——拷问之影。 第二十八章 拷问之影   就在二楼之上,无数水流碰撞的声音中,令人震慑地嘈杂琴声从贝恩的手中扩散开来,向着四面八方,向着下方平等的洒落。   原本宛如流水一般的琴声骤然狂暴了,变成烈火和熔岩,将一切伪装都彻底点燃。   “写出来!”   贝恩冷冷地凝视着脚下的考生们,眼神轻蔑如凝视尘埃,在水晶一般的地板上,他的影子向下洒落,宛如不定型的可怕生物,违背了定律,迅速地扩展开来,刺入了每个人的影子里。   一瞬间,所有人宛如被雷霆击打了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体,抓起了笔。   宛如恶魔一般怒吼地声音从每个考生的心中响起:   “——将你们心中最痛苦的秘密,都写出来!”   刺耳的声音飙升,宛如链锯和刀剑的摩擦!   -   “爸爸,哥哥,我对不起你们!”   在考场中,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岁的少年猛然嚎啕大哭起来,提泪横流,抓着笔在空白地考卷上疯狂地书写起来:   “对不起,我不成器,没有好好学习乐理。让家里丢脸了……请原谅我!”   在他的笔下,一个贫困的家庭的面貌浮现出来。辛苦工作,借贷了大量金钱,培养最小的自己接受教育的男人。从小照顾自己,长大后却因为钱和自己渐渐疏离的哥哥。还有不论如何都难以取得好成绩的自己……   “哈哈哈!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在角落里,一个双眼发红的男人狂笑起来,手里抓着笔,像是握着刀一样疯狂地戳刺着面前地空气,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名字。   哈利、罗恩、赫敏、西弗勒斯……十几个名字上面全都打了一个巨大的叉,像是一份死亡名单。他留着口水,狰狞地笑着:“所有人都去死吧!阻挡德拉科大爷复兴家族的人都要死!”   “先把钱给我,我要定金!”   一个佝偻瘦小地考生眼睛里冒着炽热地光,在纸上飞速地书写着自己的计划:“我答应你们,全都答应。只要我混进学院,就会帮你们把那个东西偷出来……”   ……   在二楼之上,考官们冷冷地凝视着考场中的丑态,冷漠地在自己的名单后面记录着他们的表现。   “没想到是奸细?”   有人看到了那个佝偻地考生,冷冷摇头:“考试结束之后转交戒律部。”   负责东北角的女考官举手:“这里也发现了两个,是其他学派派来潜入学院的卧底。”   “这个人竟然打自己妹妹的主意?品性不端,赶出去。”   “性格阴鸷,赶出去。”   “竟然还有杀人犯?转交警察厅。”   “这个人伪造了体检报告,赶出去。”   这才是隐藏在这一场考试中最后难关,在不知不觉渗透进每个人心中的乐曲引导之下,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吐露出心中隐藏最深的秘密。   况且,这个是正式的乐师所演奏的‘拷问之影’,哪怕是经过反刑讯的间谍也无法隐藏,更何况一群心志薄弱地未成年人?   贝恩嘴角勾起冷冷地笑容,视线掠过了考场中央的少年时,却愣住了。   在座位上,叶清玄艰难地抱着头,痛苦地扭动着,像是挣扎在噩梦中。手掌抽搐着,却不肯去抓笔。   他的心神在抵抗,强烈地反抗着乐曲的侵蚀。   “果然。”   贝恩了然地冷笑,提高了琴声:“让我看看,你的小心肝里,究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座椅上,少年的身体疯狂地扭动起来,像是一条快死掉的蛇。手掌死死地抓着笔,却一个字儿都不肯写下来。   他还在反抗!艰难反抗……   “说出来。”   贝恩低吼,琴声提高了两个八度,变得越发尖锐。   “……”   白发地少年痛苦地**着,身体剧烈颤抖。他快要无法承受了。   “给我说出来!”仿佛有恶魔在耳边怒吼,震人心魄。琴声越发高亢。   如同强力的电流通过了身体,叶清玄猛然从座位上弹起,双眼泛白。   他依旧死死地咬着牙,不肯开口。   到最后,琴声宛如无数玻璃在瞬间破碎了,铁渣从空中坠落,互相摩擦……刺耳的声音几乎影响到了在场的其他考官。不知不觉,已经超出安全阈值的三倍以上!   这已经不是温和的考试了,而是针对灵魂的恶毒拷问!   哪怕成年人也承受不了的可怕压力!   “统统说出来!”   贝恩的眼瞳变成血红色,蕴含着整个地狱的刻毒和疯狂,声音像是雷鸣一般在少年心中回荡:“把你那些肮脏的秘密,全部都说出来!”   咔吧!   像是最后一根弦蹦断了,少年的身体猛然凝固住了,握住自己的笔,艰难地张开口。他仰起头,凝视着看不见的天空,双眼翻白。   在恶毒地逼迫之下,他的心防终于彻底崩溃了。   “没错,说出来。”   贝恩愉悦地尖笑起来:“说出来!说出来!你心中最大的隐秘……将你那些阴沟里的心思!统统大白在这阳光之下!”   就在他张狂地笑声中,叶清玄艰难地张开口,带着痛苦地声音发出了赞颂:   “——!”   “……”   瞬间,贝恩愣住了:“……哈?!”   “我将充盈这河水,使其奔流不息,为了你,我的主,为了你。”   少年专注地吟诵着,双手展开,在空中画出圣徽:“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在午后地阳光下,少年双手在胸前何时,被神的教诲感动到流泪,虔诚地赞颂着主的荣光。在隐约的光晕里,他的身影像是圣徒一样……才怪!   这是什么鬼?!   这他妈是什么鬼!   这究竟是在搞什么玩意!   贝恩的面色从铁青变成赤红,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崩溃……   在午后的阳光里,考场里像是疯人院一样。   有人愤怒地咒骂着命运,有人恐惧地流出眼泪,有人贪婪地渴求金钱。有人一边写着黄色小说一边跳着脱衣舞。有人满面狰狞书写着怎么将和自己争夺继承权的兄弟姐妹全都一个个干掉。   就在群魔乱舞之中,唯有白发地少年流淌着两行怜悯世人的清泪,埋头抄写出了百年前的不世经典,铭刻在每一个虔诚信徒中的教条。   ——《神职人员的自我修养》   他的笑容慈悲,眼泪怜悯,就像是完美无瑕的圣人,宛如主从天国中降临,落在他身上一样。在他的指尖,一枚不起眼的戒指静静地折射着银色辉光。   啊,神啊,赞美你,哈利路亚!!   -   -   叶清玄做了一个梦,梦境是模糊的。   起初的时候,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痛苦充盈在心中。   可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忽然一切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就像是梦境愤怒地将外来的噪音反弹了。   所有的拷问都消散不见,他又重新回到教堂里。   在午后的阳光下,班恩神父手捧这典籍,眼神严肃地引导着他颂唱圣诗,优雅地诗歌几乎将叶清玄感动到泪流满面。   他沉浸在这奇怪的感动中,大声地赞颂这伟大的神明,不能自已。发奋抄写着神的教导和圣徒的名言。   在这个梦里,似乎一切都正常,就是戒指微微在发烫,闪烁着奇怪的光。   -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接近傍晚。   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某个考场中了,而是靠在一张松软的椅子上,这是某个办公室里,宽敞又明亮。   在他的对面,面色铁青地班恩放下了手中的摇铃,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叶清玄?”他问。   叶清玄茫然地点头。   “恭喜你,通过了笔试。”   贝恩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个难看地笑脸,“满分。”   “诶嘿。”叶清玄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都是大家照顾我。”   照顾你娘亲诶!   贝恩又想要掀桌了,回想起刚才考场中的一幕,他就有些蛋疼。   这个小神经病究竟吃了什么药?!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神经病还不够,而且变成了神棍附体。当场感化了十几个心中有愧的考生,大家嚎啕大哭地抱着他的大腿祈求主的宽恕,然后痛改前非……然后所有人写下来的自白都像是被圣光洗涤过了一样,清白的像是小荷花!   皇家音乐学院有一百年的历史了!这种考试进行了四十次以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狗屁事情!   因为这个混蛋的缘故,这一次的及格率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偏偏这件事儿还是贝恩自作自受,只能自己咽下所有的后果……贵族派系大张旗鼓的反攻,因为院长那个混蛋的及时撒手,还有这个家伙的从中作梗,只能无疾而终……   想到这里,贝恩就忍不住想要揪住这个小混蛋,把他打一顿。但想到那一份真假不明的推荐信,他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混蛋别高兴的太早。考试还没结束呢,我们走着瞧!   “因为凑齐各个学院的老师比较困难,所以实测的环节只能在十天之后。”   他强笑着,维持着温和的声音:“到时候除了考试以外,还会现场进行院系分配。我期待你到时候的表现。”   “实测?那是什么?”   叶清玄愣住了,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不知道么?”   贝恩明知故问,面现讶色:“皇家音乐学院素来要求学识和实践并重,因此,实测也是考试环节的重要一环啊。”   他停顿了一下,柔声说:“这个环节主要是为了确定考生的基本素质,只要能够正确使用音符,并且和‘以太’产生互动就可以了。不过对像你这样的优秀考生来说,想来不是什么问题。”   说完,他微妙地扫了一眼叶清玄的眼睛,用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轻声冷笑起来。当然了,像你这种完全没有和以太互动过的人,自然是另算的。   叶清玄石化了。   他沉默许久之后,轻声问:“……如果通不过会怎样?”   “刷掉。”贝恩轻描淡写的摊手,声音冷酷。   叶清玄顿时傻眼。   刷掉的意思,肯定不是要给皇家音乐学院刷盘子,如果通不过,就真连刷盘子的机会都没有了!可问题是,除了上一次在丛林中濒死的时候之外,叶青玄已经接近十年没有感应到以太了!   “这个……就不能通融一下?”叶清玄弱弱地问。   “不行。”   贝恩摇头:“你听说过没有魔力的魔法师么?”   叶清玄领会了他的意思,陷入沉默。   没有魔力的魔法师就不是魔法师,只能在街头耍戏法。同理,不能控制以太的乐师又和乐师有什么关系呢?   去酒馆拉三弦琴不就好了?   叶清玄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入学竟然就要求这一点。   他本以为入学之后有大把的时间将自己的问题解决,却没有想到测试来的这么快。他沉默地转过身,问清楚哪里有以太球出售之后,直奔商店而去。   十天之后,实测。没有犹豫和胡闹的时间。   通过,才能踏上乐师之路的大门。   通不过,万事皆休。 第二十九章 笔记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远方。   午后,炽烈的阳光洒落在荒原之上。在十六匹骏马的奋力拉扯之下,列车在铁轨之上奔驰。   公用长途马车,这是最近数十年来安格鲁大力发展的交通视野成果而已。以经过改造和调制的骏马为动力,牵引着车厢在铁轨奔驰。避免了大型机械动力可能会带来的‘特殊麻烦’,也兼顾了实用性。虽然票价高昂,依然有为数不少的旅客愿意选择这种方便的出行方法。   就在空空荡荡地车厢中,披着黑色风衣的年轻男子靠在长椅上,认真地思索着,如何享受面前那一杯劣质的餐后的红酒——这也算是旅途中最后所剩的乐趣了。   除了他之外,长长的车厢里只有寥寥几个人,一对准备回老家的老年夫妇,一位看起来生活窘迫地作家,还有两个热恋中的青年男女。   这个午后分外安静。   “现在那个小鬼,差不多也到了阿瓦隆了吧?”   狼笛计算着时间,回头看向阿瓦隆地方向:“有了老师的推荐信,他的入学应该不成问题,恩,带着那一本笔记……”   想到这里之后,他忍不住想要大笑三声。   可笑的时候会牵动胸腹之间新的伤口,所以他还是作罢了。   从四天前的午夜到现在,他换了十六次衣服和身份,换乘了数不清的交通工具,经过了三场几乎让自己险些身死的惨烈战斗,留下了十具死尸。   现在,他终于将那群人暂时的甩脱了,不过相比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又会像是野狗一样追上来吧?为了那个早就不存在于自己身上的黑匣子,他们会随着自己在整个西方东奔西跑多长时间呢?   想到这里,狼笛就忍不住想要长笑三声,佩服自己的聪明机智。   谁能想到自己会将黑匣子里的东西交给那个相处时间加起来都不超过十个小时的孩子呢?又有谁会怀疑一个东方血统的白发小鬼会参与到这种事情里来?   这就是老师所说的‘暗度陈仓’吧?   自己来吸引火力,真正的圣物将沉睡在笔记的封面之中,平平安安地送到阿瓦隆,完成自己的使命。只要它还在阿瓦隆,就绝不会有问题的……   他眯起眼睛,享受着温暖阳光带来的慵懒,睡意昏沉。   -   “是啊,谁能想到呢?”   一个轻柔又稚嫩地声音从他的面前响起,令他从昏沉中惊醒,却又觉得自己还在睡觉。   因为如果不是做梦的话,又怎么能够出现面前的景象?   在这个距离人烟最近也要三百公里的地方,这个除了速冻过的牛肉意大利面和鸡肉饭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办法供应破车厢里……竟然能置办出这么一桌大餐?   新鲜地四季果蔬上浇着沙拉酱,散发出香甜的气息。香浓地法式蘑菇汤被残忍地丢在一边,连尝都没有被尝一口。   马赛鱼羹和鹅肝排被硕大的龙虾挤的快要掉到桌子下面。红酒烹饪地山鸡还带着诱人的色泽,却不值得它的拥有者投来哪怕一眼。   这一大堆足够榨干任何老饕钱包的大餐中,狼笛刚刚吃完的劣质鸡肉焗饭显得分外孤独,而且可怜。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是挺好的。”仿佛少年人的声音响起。   就在桌子地后面,穿着黑色礼服地少年慢条斯理地将齐腰的金色长发梳拢到脑后,然后给自己围上了餐巾。   最后,他手持刀叉,抬起姣好地面孔,微笑完美无瑕:   “可惜,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   狼笛的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了,他握紧自己的长笛,感觉到预先记录好的乐谱在其中回荡,只要一个响指就能够瞬间迸发,召唤出幽灵狼群。   可即便如此,他的内心依旧不安,感觉到发自内心地压抑。   “你是谁?”他沉声问。   “无聊的问题。”少年撇了他一眼:“你为何不放松一些呢?毕竟,紧张也无济于事。”   说着,他将法式浓汤推到狼笛的面前:“诺,要来点么?趁热喝会好一些。”   然后,狼笛的口水就不争气地涌出来了……   他吞着口水,艰难地杜绝了诱惑,避免自己死在一碗浓汤里:   “喂,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啊,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啊。”神秘地少年撇了一眼阿瓦隆的方向:“现在,整个阿瓦隆城里的下九流恐怕都开始找那个白发小子啦。   有人可是出了相当大的价码呢,死活不论,只要笔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狼笛冷冷地回应。   “不知道也没关系,知道了无所谓,反正事情总归变成这么有趣的状况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东方小鬼那里出不了大事儿……大概。”   少年大度地摊开手,微笑地愉悦又开心:“毕竟,这可是少见的剧目。足以让我开心两三个月。恩,值得庆祝!”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   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侍者捧着一瓶带着古旧标签的红酒走来,醇香的味道从少年手中的酒杯里扩散开来。   少年好客地晃了晃酒杯:“我的珍藏,路易王时期的白葡萄酒,要来一点么?”   “不用,我有。”狼笛冷漠回答。   少年嗤笑了一声,瞥向狼笛的酒杯:“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去碰它。毕竟,劣酒就是劣酒,纵然有毒药佐味也改变不了太多。”   “你……说什么?”   “恩,罕见的好料,名字叫做‘龙舌兰’,见效快,作用猛,三分钟就能让一只猛犸的心脏停跳。除了酒精味道很浓之外,没有其他的缺点了。”   少年手中的红酒忽然一变,变成了一个修长的试管,试管中青虫缓缓扭动着,因为空气中过于炽热的温度而变成了粉红。   青梭蛾的幼虫,那是鉴毒时才会使用到的异类生物。哪怕一丁点的毒性都会令它做反应,提前蜕变……   随着试管的倾斜,幼虫滚入了劣质地红酒中,紧接着发出刺耳的尖叫。   就像是燃烧的镁块落入水中,红酒沸腾了,迅速的滚动,蒸发。   直到最后,酒杯中只剩下一只疯狂扑打着畸形翅膀的飞蛾,在日光的迷惑之下,飞蛾一头撞在玻璃杯上,浆液迸射。   “好恶心,忽然一点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啊。”   少年的眉头微皱,轻声叹息:“早知道就干脆让你去死好了。”   “喂,你……”   “愉快地闲聊到此结束吧,狼笛先生。。”   少年打断了他的话,抬起傲慢地眼眉,俊美地面容上满是冷漠:“临别时,就祝你能够多挣扎几天吧。”   “不过,作为陪我聊天地奖赏,就姑且提醒你一件事情。”   他的身影越发朦胧,可就在模糊中,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旅途中,哪里有那么多恰巧同行的人呢……”   -   一瞬间,狼笛从短暂的迷梦中苏醒了,汗流浃背。   他似乎只是眨了一下眼,便在梦境中滞留了漫长的时间。可他现在醒来了,一切都还在原本的位置。   而那一杯劣质红酒,依旧原封未动,散发着微香。   他沉默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借着红酒的倒影凝视着其余的旅客,看着他们或者疲惫或者兴奋地神情。   终于,他看清了那些眼神深处的诡秘。   车厢的顶部仿佛传来轻柔地脚步声,在地板的下面,像是有什么生物在无声的攀爬。   “连我最后的乐趣都被毁掉了……”   狼笛叹息了一声,将红酒倒在地上,酒液嗤嗤作响。   “你们这群家伙,把我惹火啦。”   -   -   阿瓦隆,中城区,烈马旅馆。   夜色渐渐泛起。   被称为鬼手的老头儿依然在抽着烟斗。   他像是一个阿瓦隆常见的闲汉老头儿一样,坐在街道上的长椅一样,在这个夏夜中纳凉。   “你确定你看到他住在这里了?”他问。   长椅的旁边,蹲坐在地上的邋遢流浪汉点头,指着旅馆:“一个东方小鬼,白头发,还带着一条狗,错不了。”   “但愿你清楚欺骗萨满的代价。”   鬼手将一个沉重的钱袋丢进他的怀里,然后挥挥手。   在小巷的影子里,有一群蒙着面的魁梧男人冲出来了。他们沉默有序地掐死了前后门的出入通道,然后为首的两个人举起铁锤,砸开了房门。   留下两个人看门之后,这群手持凶器的瞬间冲进了旅馆。   在路过的人群被吓到了,躲到远处惊讶的探看着旅馆的方向。旅馆中传来巨响的声音,像是在砸门撬锁,被吓到的住客发出惊叫,然后又在威吓之下乖乖闭嘴。老板娘恐惧地蹲在柜台后面,发出呜咽声。   一阵零碎的敲打和撞击声之后,很快一切都寂静下来。   有人得了远处的信号,皱起眉,附身在鬼手耳边低语:“先生,没有。”   鬼手沉默地抽着烟,看了一眼身边的流浪汉。   在他的扫视之下,流浪汉愣住了,就像是被冰冻起来,可他还能动,还能簌簌发抖。眼神变得不解又惊恐。   “再找。”   鬼手轻声说。   又是一阵尖叫地声音响起,三层楼的旅馆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暴力的搜索和破坏又开始了。 第三十章 月夜闻声   在长街上,鬼手沉默地抽着自己的烟斗。明明空气中流动着欢声笑语,可长椅周围的空气却凝固着,像是寒冬一样,令瘫软在地上的流浪汉簌簌发抖。   “劳驾,请问一下,路德街怎么走?”背后似乎有人迷路了,茫然地询问着路过的行人,最后问向鬼手。   烦躁中鬼手并没有发脾气,可也没有回头去回答的兴趣。只是沉默地抽着烟斗,伸手指了指右边。   “啊,谢谢!”   路人得到了回答,欢天喜地的去了。   打砸声还在继续,可直到那群人将这个旅馆从阁楼到地窖都彻底的查清,也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地方能够藏的下一个白头发的小孩儿和他的狗……   最后,鬼手走进旅馆中,环顾着满目疮痍的前台,眼神阴翳:“有人说什么了吗?”   “我发誓,他不在这里……他真的不再这里!”   被绑起来,打了好几个耳光的老板娘哽咽着:“他半个小时前就退房走了!你们来晚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又扑空了?”   鬼手放下烟斗,墙壁上磕着烟灰,声音冷淡:“你们告诉我,我们和那个该死的小孩儿擦肩而过?”   很快,想要逃走的流浪汉被打断了双腿,拖进了残破的旅馆中。   “先生,不管我的事,我也没有料到啊!我发誓!”流浪汉痛苦哀求着:“绕过我,我没有欺骗萨满先生,我真的没有……”   鬼手放下烟斗,冷冷地凝视着被压在地板上的流浪汉。流浪汉的声音越来越弱了,到最后,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眼神满是绝望。   “其实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并不能怪你。”   鬼手蹲下身,伸手按在流浪汉的右眼上,浑浊地眼瞳中满是惋惜:“但可惜,我可不像苏格兰场的警察……通情达理。”   啪!   有什么东西破了。   ……   “千算万算,我算漏两点。”   在街道上,拖曳着破旧行李箱的叶清玄垂头丧气地嘟哝:“第一没算到入学考试还有实测,第二没算到……”   他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水晶球,欲哭无泪:   “这破以太球怎么这么贵啊!”   在叶清玄的手中,拳头大小的水晶球闪烁倒映着街灯的亮光。在喧嚣的人声中,晶莹透亮的水晶球中时而闪现出点点无规则的亮光。   宛如细碎的银尘不断地在水晶之中生灭、汇聚,看久了之后便令人觉得目眩神迷。   这就是乐师中最常用的测量工具之一:以太球。   看起来是实心的水晶球不过是一层极薄又极坚硬的壳,使用高温瞬间定型。折光率和厚薄都有着近乎吹毛求疵的苛刻规定,内部铭刻了符文,灌注了纯粹的以太,能够对任何微小的声音做出反应。   在叶清玄手中的这个是放在商店中贩卖的民用品,供给乐师学徒练习消耗,最基础的类型。使用寿命大概是四个月,这就已经耗进了叶清玄身上几乎所有的钱。据说在军队和乐师学会中更多高规格的以太球和测量工具。   那已经不是能够用钱买到的东西了。   至于‘如何和以太进行沟通’,最适合他的入门教材,不就在他的手中么?   他抚摸着狼笛送给他的笔记,轻声叹息起来。   就算是这样,难度依旧很高啊。   至今,乐师在人类的世界中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哪怕每一本书上都会告诉你,想要和以太沟通,只要吟诵符文就可以。   音符的符文是所有乐谱和力量的基础,来自于人类历年的探索和研究,它们由复杂的基本音节组成,拗口又晦涩,难以吟诵。   其中有超过一半乃是有以太将世界之声转录而成。   自符文演变为小节,从小节进化为乐章,到最后形成完整的乐谱。在漫长的探索中,人类已经研究出一套完整的体系,划分出其中的七个分支和数百种专精。   只是在狼笛的笔记中,只记录了三个基础的音符,分别是其中三个分支入门基础。分别是变化学派的‘萃取’、禁绝派系的‘平和’,还有召唤学派的‘兽性’。   只要能够掌握其中的任何一个,都能够通过测验。   只是,叶清玄并没有信心在十天之内将这种看似简单的测试完成。   尤其,这里是阿瓦隆,为了不让声音引起以大规模的以太骚动,整个城市从头到尾都笼罩着以太压制的结界。   这个结界就像是筛子一样,将百分之九十九的杂音引起的以太干扰都彻底压制了,只有接近标准的音节才能够产生效果。   毕竟,没多少普通人敢于和以太有瓜葛,人们心中更多的是对以太的畏惧。   不论是狼笛的笔记还是任何乐师的书籍里,它们的封面上都会有一行由初代教皇写下的戒律,那一行黑色的戒律印刻在每一个人的心中,从出生开始,一直到死去,永不遗忘。   ——敬畏以太。   -   托教会历史的福,叶清玄得以对目前的世界有了较为全面的认识——毕竟对于人类来说,整个世界的十分之九,都是未曾开阔的黑暗区。   全世界的研究者在对地图的标注时,都会统一使用四个颜色。   最腹地的是白色,代表以太密度稀疏,能够被人类大规模居住,仅次的是黄色,部分尖锐的噪音可能会带来意外,再次是红色,巨响在这里是被禁止的……至于黑色,则是边境世界之外的可怕禁地。   在那里,据说细微的咳嗽声都会带来宛如雪崩的可怕连锁反应。   在红色区的边境城市里,甚至说话时不允许喊叫,人们只能够窃窃私语,被人称为寂静地带。没有去过边境和境外的人,无法理解那种痛苦和恐惧。   黑暗时代虽然才结束了短短三百年,可是被以太的暴动而被摧毁的城市和村庄数不胜数……这么多年来,天灾已经变成缠绕在每一个人类心中的噩梦。   正因为如此,人类的聚居区中才会必然有教堂的位置,不止是为了精神信仰,更因为因为教会在建造教堂的时候都会使用特殊技术稀释以太的密度,保证一定区域内的安全。   因为掌握和以太沟通,操控以太的办法,乐师才会受人尊敬和畏惧。   为了技术的进步和发展,乐师也一直在付出巨大的代价。   据说百年前,为了能加容易和以太沟通,所有学派都是选择在边境建立学院的。但这样做的淘汰率和死伤率太过惨重,部分学派渐渐考虑迁移回腹地——至少这样学员不会因为念错一个音节而爆掉脑袋,或者被以太漩涡绞掉半个身子。   从古至今,成为乐师都是一个危险的行当,而其入门难度,也是首屈一指。所以,叶清玄在考虑……十天之内学会一个符文,难度会不会太高了点?   -   深夜,路德街,空空荡荡的公共马车站台。   数年不见,这里依旧像是叶清玄所记得的那样。一入夜之后便少有行人,但灯光常两,而且还有一张长椅可以躺一躺。夏夜的气温还不至于将人冻病,风也还在忍受范围内。   这里是中城区,周围地治安不错,只要你打扮的不像是乞丐,巡逻地警察就不会将你赶走。比起和乞丐们去挤那些烂窝棚,这里实在是个流落街头之后的好去处。   而且,还方便他翻阅笔记。   虽然笔记的内容在来伦敦的路上就已经烂熟于心,但他还是决定仔细再看一遍。变化学派的‘萃取’已经首先被他放弃掉了。   它对以太的敏感度要求太高,以叶清玄现在近乎盲人的感应,就算成功了也只会无法控制符文而被萃取成一具干尸吧?   召唤学派的‘兽性’在笔记的记述中是最清晰的,但吟诵起来像是野兽在嘶吼,六个基本音节根本无法衔接在一起,令叶清玄分外把握不住重点。   只有禁绝派系的‘平和’是看起来最容易学习的,但其中包含的基本音节有数十个!由此可以看出,禁绝派系在七系的入门难度中,反而是最高的。叶清玄对于自己的天赋实在不抱有信心。   没有办法,只能挨个试试了。   “首先,深吸一口气……”   叶清玄坐在长椅上,啃着最后的干粮。借着灯光,他翻阅手中的小册子:“喉部肌肉放松,感受肺腑地扩张,然后缓慢地吐气,舌头微微顶住牙齿……”   按照书中所传授的‘小诀窍’,他满怀期待地发出那个‘ξ’的音节……唔,怎么就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样?   理所当然的,以太球毫无反应。   他吧嗒着嘴,总觉得哪里不对。少年满怀希望地再次尝试了一次……这一次不像是被人捅了,像是一群鸭子在嘎嘎叫。   以太球依旧毫无反应。   “……”   叶清玄深呼吸,安慰自己:“一定是我心不诚。诚心,诚心,不要胡思乱想。”   老费躺在长椅上,斜眼看着这个二货,很快就收回视线继续睡觉了。   “喔哦哦……不对,还是不对。”   “呀呼哦,唔?怎么还是没反应……”   “哦哦喔……”   在漫长的夏夜中,叶清玄足足浪费了三个小时,才发现:或许自己和这个音节的相性特别差。或许换一个音节会好一些。   接下来,以太球用沉默证明:换个音节也丝毫不会好。   “哦哦哦!!”   “啊哦!!”   “呀哟……”   任凭叶清玄百般尝试,以太球依然毫无反应,到最后,喉咙发疼的叶清玄忍不住将手里的小册子怒摔在地上:“有没有搞错?!这是什么鬼啊!”   叶清玄怒视着以太球,像是要看出朵花来一样,结果任凭他怎么瞪,那个水晶球依然岿然不动,丝毫不给任何反应。   “是不是坏了?”   他摇晃了一下,想要确定,可就在那一瞬间,以太球亮起来了。   “嗯?!”   像是萤火虫的光,以太球中的闪光隐约地亮起,又熄灭,像是银粉在液体中飘荡。紧接着,无数闪光宛如星辰一般的浮现了,无规则的回旋闪烁着,照亮叶清玄错愕地脸。   “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错愕地看向四周,风里传来奇怪的味道。   隐约的笑声从远处响起。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第三十一章 我已开始练习   “嘻嘻嘻,你们来追我呀~”   就像是有某个神经病在捏着嗓子玩游戏。   在浓厚地夜色中,有人狂奔而来,踏着银月的月光在街道上奇怪地扭动着。   叶清玄发誓自己这辈子十七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烈的景象。   在银色的月光之下,顶着乱糟糟鸡窝头的男人捏着嗓子尖笑着,扭着屁股狂奔在街道上……一阵夜风吹来,掀起他身上仅有地一件衬衫,便裸露出了豪迈的大裤衩。   每次他赤脚奔跑大笑时,以太球都会应景地放出一阵闪光。   “咯咯咯咯!!!”   洒下一串破锣般的笑声之后,他从街道上狂奔而去。   叶清玄呆呆地看着以太球:   “这也行?!”   话音未落,那个鸡窝头神经病又‘咯咯’尖笑着狂奔回来,吓地叶清玄脸色惨白。   他狂奔在风里,然后毫无征兆地停在了少年的前面,弯下腰,指着自己满脸被人打出来的淤青,喷着酒气。   “你,快说!”   他一脸严肃地问:“我到底帅不帅?”   “……”   他的声音低沉清澈,柔和中带着一丝沙哑,可以说是好听,但叶清玄被那种裸奔而来的气势震慑住了,言语不能。偏偏手中的以太球还应景地闪着光。   “你看我帅不帅呀?”   裸男重复了一遍。   “……帅。”   叶清玄违心地称赞:“真帅真帅。”   说完之后他都感觉自己的良心碎了一地。不过要是仔细端详一下,这货如果不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的话,看起来长的似乎也还不错。而且似乎也挺年轻。   “哈哈哈,果然帅!”   喝多了的年轻男人叉腰大笑,一阵风吹来,就干脆利落地倒在地上,一睡不起。   只剩下叶清玄一个人石化在风里。   “喂?你没事儿吧?”   他踹了一下那个男人,毫无反应。   许久之后,叶清玄终于松了口气,在椅子上坐定,打算万事不管,继续开始练习音阶。   “啦!啦!啦!啦啦啦!”   地上那个鸡窝头裸男忽然翻了个身,打了个恶臭地酒嗝,然后竟然拍着肚皮唱起儿歌来:“今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哗啦啦的花儿洒了一地~哎呀呀呀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开开心心在一起~”   唱完,他停顿了一下,尤不满意地补了一句:   “我们开开心心在一起!”   屁咧,谁要跟你在一起啊……   看着手中像是狗碰到香肠一样疯狂闪光的以太球,叶清玄觉得自己要疯了……这就是是怎么回事儿?一个神经病的声音都在无时不刻地沟通以太么?!   忽然间,地上的裸男爬起来了,猛然握住了叶清玄地手。那个年轻男人用力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可他的眼神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叶清玄惊呆了。   “弟弟,不要怕,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有哥哥在,谁都打不倒你!”   他抓着叶清玄地手,声音沙哑:“世上最贵重的是什么?是爱啊!是爱啊!哥哥的爱有没有让你感觉很温暖?”   “温暖!温暖!”   叶清玄昧着良心点头。   “诶嘿嘿。”   裸男傻笑着,然后趴在地上哇哇地吐了起来。甚至在这个神经病呕吐的时候,叶清玄的以太球都还在闪着光!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叶清玄把自己的以太球拔出来,欲哭无泪:“我好好的练个音符吟诵,得罪谁了?!什么效果都没有就算了,为什么召来这种东西?!”   “呕……没效果?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裸男吐完了,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擦着嘴角地口水。   叶清玄呆滞的点头。   紧接着,一只手指住了他的鼻尖,裸男严肃地喊:“放弃吧,你的又感应不到以太!”   就在叶清玄错愕的时候,他一把夺过叶清玄手中的小册子,指着其中的标准音节:“而且,‘萃取’的音域在e2,是高音!你唱不上去的!换一个,换成……换成这个!”   他像是喝醉了一样在笔记里乱翻,在看到狼笛的一段潦草笔记之后,眼神就亮起来:“练这个!这个!明白么?你最适合这个了……”   叶清玄愣住了,他看着上面那一段潦草笔记,一头雾水。   那似乎是狼笛在自己父亲的课上记下的笔记,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东西了啊!怎么练啊!   “记住,声音只是表象!”   裸男用力的按住了叶清玄的肩膀,嗓音忽然从沙哑变得肃冷,就像是远处云层中的隐约雷鸣:   “——以太是万物的掌控者,也是意志的仆从!”   还没等叶清玄反应过来,他便又一次高声唱起歌来了,然后在以太球地闪光中再次狂奔而去。   如风一般来,如风一般去,只留下一地呕吐……   “……”   许久之后,叶清玄终于反应过来,跳脚怒骂:“神经病啊!你把我书还给我啊!”   夜风中只有一阵‘咯咯’笑声在隐约回荡。   还他妈是约尔德唱法!   -   翌日,叶清玄在清晨的钟声中醒来,只觉得喉咙像是吞了火炭一样,带着撕裂的痛。他昨晚凭借着自己的记忆,练习了整夜。   结果唯一的成果就是把声带弄到肿,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快讲不出来。   而且肚子好饿。   他苦着脸掏出钱包,身上大概只剩下几十块钱。在鲁特镇这是自己半个月的薪水,可是在物价高昂的阿瓦隆,这么一点钱,大概活不过三四天,更别说十天之后了……   “难道要重操旧业去做乞丐?”   他低声嘀咕着,只觉得喉咙里像是火烧:“阿瓦隆现在连个水龙头都找不到了么?”   话音未落,一瓶牛奶放在他的旁边。   老费嘴里叼着半截麦饼悠哉悠哉地回来,大方地将自己的所得分给了小弟一号。眼看到老费找到吃的都不忘自己,叶清玄就感动到泪流满面。   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哭的时间啊,抓紧时间先吃饱了再说啊。   一瓶牛奶和半个麦饼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叶清玄摸着自己饿了一夜的肚子,又听到一阵饥饿的声音。   还是有点饿……   老费打了个哈欠起来,甩了他一尾巴之后,跳下长椅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过了一会又钻出来,将新的一瓶牛奶和麦饼放在他面前。   伸出爪子还向着叶清玄推了一下,示意你快吃,不够还有。   “你究竟哪儿找的啊?”   叶清玄抱起老费来上下翻看,难道这货背着自己藏了一个聚宝盆?老费不爽地咬了他一口,用尾巴抽着他的脸,跳下长椅示意他跟自己来。   清晨的中城区已经有不少店铺已经开门,行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很少有人留意这个过街穿巷的白头发小鬼和金毛老狗。   一路上左拐右拐,穿过两个堆满垃圾的脏巷子之后,来到一条小巷里。这里似乎是一家店铺的后门。   老费跑到后门旁边地小柜子下面,跳起来,用自己的嘴将柜门拉开,得意地回头向叶清玄展示着柜子里刚刚被信差顺手送来的牛奶……   “喂!果然是偷的啊!”   叶清玄呆滞地看着快要被老费偷光的柜子,表情抽搐。   老费嗷嗷叫了两声,煞是得意。   “别叫啊!”   叶清玄手忙脚乱地捂嘴:“不是都说了不要偷了么?我们还有点钱呢!万一被人发现了把你打一顿怎么办?”   话音未落,背后就传来一个声音,令他僵硬住了。   “哦?原来是你的狗啊。”   一个庞大的阴影覆盖住了他。   -   在影子里,叶青玄艰难回头,陷入沉默。   魁梧到不似人形地男人在低头看着他,声音冷漠:“大清早的,它可来了三四趟了。”   这个男人看起来大概已经有些老了,大概四十多岁,胡须斑驳。   但身材却魁梧的可怕。两块胸肌几乎要撑爆衣服,胳膊粗过了叶清玄的大腿。身高接近两米,身宽也快要接近两米……简直是怪兽!   最具威慑力的是他手上的那根火棍,像是刚从炉子里抽出来,灼红色的火棍还沾着煤灰。   恩,至少看起来足够打死十个偷东西的小孩儿外代他们的狗。   “呃,您听我解释。”   叶清玄将老费塞到身后,挤出干笑:“那个啥,不好意思,这狗有点手欠,牛奶的钱我赔给您,您不要跟它一般见识。”   怪兽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地扭动了一下脖子,骨节摩擦时发出令叶清玄脸色发白的嘎嘣声。   在叶清玄身后,老费忽然地汪汪叫起来,令他泪流满面:   老费,这时候你就别添乱了。虽然输人不输阵,但你看人家的胳膊比我咱家的腰加起来都还要粗了,你就不能先闭嘴么……   “牛奶是我给它的。”   男人说。   “嗯?!”   叶清玄觉得今天有点错乱。   “要不然你觉得它的面包是从哪儿来的?   老男人将自己的火棍丢在旁边,蹲下来,向着老费招手。于是老费就跑出来,吐着气绕了他两圈,然后抬起爪子拍了拍他的手,回头看叶清玄的时候眼神就满是得意。   就在尴尬的迷之沉默里,叶清玄的肚子里发出饥饿的声音。   “呃……”少年尴尬地将视线扭到旁边。   怪兽男起身,打量着这一人一狗,然后微微点头,推开了后门:   “正好我煮了汤,进来吧。”   -   -   一个小时之后,店铺中。   叶清玄从没有想到,在这一条车水马龙、寸土寸金的商业街上竟然能够看到一家占地这么巨大钟表铺。   在细密的滴答声中,数不清的钟表陈列在个个角落里。高达两米的老式座钟、悬挂在墙壁上的复杂钟表,挂在柜台上的怀表……那些钟表沾满了店铺三分之二的位置,数百支时分秒针转动的声音萦绕在店铺中,映衬地店铺越发幽静。   叶清玄抓着抹布,将临街的橱窗擦得一尘不染。后退了两步之后,满意地点头。   这样也算没有白吃人家一顿饭。   “大叔,擦好了。”他回头报告。   于是,在前台后面,将脸埋在一本薄书里不知道干什么的怪兽男抬起头。   “你是来考试的?”   他放下书,神情冷淡:“怎么混成这个样子的?连自己的狗都养不好。”   在垫子上,老费抬起头汪了一声,算是应和。   “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哪里是我养它,分明是它在养我。”叶青玄低声嘟哝。   “真是一条好狗啊。”   怪兽男起身,蹲在打瞌睡地老费面前,仔细地为它理着乱糟糟地毛发。这个魁梧粗壮的男人做这件事儿的时候动作轻柔。眼神不再麻木了,带着一丝温情和怅然:   “和我原来养的那条狗一摸一样,我昨天晚上做了它的梦,今天早上在后门看到它,还以为它又回来了……”   他沉默着,忽然问:“卖么?”   “不卖。”叶清玄不假思索地摇头。   “你很需要钱的对吧?”   “钱总是可以想想办法的。”叶清玄有些尴尬地笑起来:“实在不行,打一些零工,总是可以赚点饭钱回来的。”   怪兽男摇头,起身走到叶清玄面前,低头俯视他。魁梧的身体带来莫大的压迫力。   “手伸出来。”他说。   叶清玄伸出双手,他低头看了看,又抓起来嗅了嗅,眼瞳眯起的时候像是野兽,令叶清玄略微地有些毛骨悚然。   “没抓过刀,没沾过血,是个本分人。”   大叔放下手,冷淡地摇头:“在阿瓦隆,这种人最难活命,你想去哪儿干活儿?来历不明的人普通店铺不会收,哪怕让你去下城区做贼你也做不好。恐怕人到时候没了,狗也被人抱走卖钱。”   “呃。”叶清玄被戳中心虚的地方:“总是会有办法的吧?”   “你的手上有抄写留下来的老茧,会读写吗?”怪兽大叔忽然问。   “会。”   叶清玄老老实实地回答:“通用语、卢恩文字、东方文字、阿斯加德语系包括各种文书的书写我都会一些……”   “那就去把阁楼收拾了吧。”   “嗯?”   “上一个伙计被我送进医院了,店里正好缺一个记账的。但是没有薪水,只管早晚餐。十天之后,就给我走人,明白么?”   大叔冷淡地说:“还有,我不喜欢麻烦,所以不要做多余的事。还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管饭就行!管饭好啊!”   叶清玄忍不住傻笑起来,搓着手,几乎开心坏了。   “那就别傻愣着了,过来干活。”   大叔的神情依旧阴沉冷厉,可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有些别扭,像是不好意思。   数次张口之后,他终于将手里的快要撕烂地薄书抬起来,指着封面说:“你,先教我认字。”   “呃……”   叶清玄看着封面,顿时傻眼了。   ——《安格鲁童话故事集》。 第三十二章 开始慢慢着急   “先生,请问这一座钟表多少钱。”   “不知道。”   “我想要这一支怀表,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你没听见么?”   “先生,我想……”   “滚滚滚!今天不做生意!”   再将第六个客人赶走之后,怪兽大叔冷着脸指挥叶清玄将门关上,挂上‘暂停营业’的标牌,然后继续蹲在前台后面开始结结巴巴地背字母表。   在旁边,叶清玄望着被大叔吓走地客人,忍不住摇头叹气。   “这家店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这一好奇,真是发自真心。   -   在这家店里呆了两天之后,叶清玄也算对情况略有了解。   怪兽大叔的名字叫‘塞顿’,他并不是这里的老板,他对钟表甚至毫无兴趣,平时除了找人打扫之外,也懒得打理这家店,只是维持着它目前的状况。   生意什么的,只当狗屁。   据他所说,这里的老板不务正业,出国旅行去了,他只是被请来看店的而已。   说起这个时候的他满心不爽,表情阴沉地像是要将‘老板’撕碎掉一样。整个人散发着狂暴地气息,走在街上都能吓哭小孩儿。   叶清玄发自内心地理解老板为什么会找塞顿来看店了。   有这么一尊凶神在这里,没有两个连队的规模,恐怕连军队都不敢冲进来,何况小偷?   除了有关拼写和字母的问题之外,塞顿平时话不多,一天里的话说不定只有三句,其中有两句是对老费说的。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阅读这么感兴趣,整天捧着一本童话读的如痴如醉。他让叶清玄在这记账,倒不如是专门让他教自己拼写和阅读的。   恩,顺带当个清洁工来用。   叶清玄也乐得清闲,没事儿就蹲在门口苦练符文,吟诵音节。可惜,收效甚微……不,收效甚微是个自己脸上贴金的话,其实是毫无进益才对。   时间长了之后,他自己也有些难过,毕竟自己和以太之间的共鸣率实在是太低了。   每每想起那一夜街头裸奔的神经病,他都有些绝望……那个神经病在呕吐的时候都能让以太球放光。为何自己每天苦练音节都找不到方向?   其实真正的问题他也知道。   感应,该死的以太感应。   他感应不到任何以太的存在。   标准音节是需要严格到吐气时间和声带颤动的次数都要规定死了的东西。按照标准去做,不一定能成功,但如果不按照标准去做,就绝对不能成功。如果不能感应以太的变化来调整自己的声音,那么就只能瞎猫乱撞死耗子……   但这么长时间的联系,几万次发音,瞎猫碰上死老鼠的几率也应该有几次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叶清玄就是一次都没有见到过。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他沮丧地躺在地上,恨不得学着老费一样打滚。   -   “喂,叶,去收货。”   在柜台后面,塞顿说:“皇后街18号,找那里的管事就行了,那里有老板定的货。”   塞顿将一根笔塞进他的口袋里:“签个字儿就行了,货物很贵,可以买你这样十个小孩儿,别偷拿什么东西,否则我亲自送你进医院。”   塞顿说话不客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像他这么简单直白的人反而是少数。   他很讨厌虚伪做作的那一套,所以信奉有话直说的道理。说这个东西很贵,这个东西就真的很贵。说东西少了的话亲自送叶清玄进医院,就一定会送叶清玄进医院。   确实在这个时代,钟表还属于奢侈品的范围。那种大型的座钟和怀表都是贵族才会使用的东西,更何况这店里的所有东西看上去都是有些年头的艺术品,有的上面上面还用珐琅和小碎宝石嵌着花纹,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等闲一个怀表拿出去,买十个小孩儿有些夸张,买八个总是可以的。   “大叔,我才来干活儿第三天,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让我收,不大好吧?”叶清玄有些无奈。   “说的有道理,但你不干活儿我留着你做什么?”塞顿斜眼看他。   叶清玄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不认识路?”   “路……是认识一点。”   叶清玄组织着措辞:“听说那儿是贵族区啊,贵族都喜欢打人,万一他们打我怎么办?”   “你说的那种贵族已经在安格鲁绝种了。现在流行的是绅士风范,看你可怜还会给你两块钱。”塞顿冷冷地说:“别想偷懒。”   “从这边去那儿不是很安全啊,万一路上碰到麻烦……”   塞顿:“这家店是有阿瓦隆警察厅留过名字的,这里的老板在上议院也说得上话。你报店的名字,没人这么不开眼。”   “呃,我今天身体不是很舒服。”   塞顿看着他的样子,叶清玄便说不出话了。塞顿放下自己的书,直白的问:“你在哪儿偷过钱?”   “没有。”   “那你得罪过那里的人?”   “呃,也没有。”叶清玄的表情发苦。   “那还墨迹什么?”塞顿斜眼看着他,提起铁锤一样的拳头:“难道要我送送你?”   “我立刻去!”   叶清玄落荒而逃……   -   -   “在这个单子上签字儿就行了。”   富丽堂皇地大厅外,穿着黑色礼服的老管事指着单子说。老管家似乎对于他的到来非常惊诧。直到签字完毕之后还看着他一阵摇头。   “怎么了?”叶清玄看着自己的身上:“我哪里脏了么?”   “不,不,没有。”管事抚摸着自己的胡须,忽然问:“在塞顿手下面做活儿不好受吧?”   “呃,还好还好。大叔是好人。”。   “看来他很看好你啊。”   临别时,老管事语气复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的前途总是无量。”   不知为何,叶清玄总有一种自己在经受地狱训练的感觉……   =   在午后的炽热阳光里,他走在车水马龙地街道上,总觉得有些疲惫。   阿瓦隆是一个海岛。它建筑在这个庞大的岛屿上,建筑复杂又密集,几乎没有留下寸土之地。甚至十六个郊区的卫星岛都被占满。   市政厅将阿瓦隆分成在上中下三城,又细分为九个环区。而皇后大道,则是所有环区中装饰最华丽的地方。   这里上城区著名的环城大道,就坐落在第三环的正中,阿瓦隆的黄金地带。整个阿瓦隆有有百分之三十的人是为这一条环道的人提供服务而吃饭的。   来自东方的丝绸和香料、天竺人的黄金首饰、勃艮第王国的流行风尚在这里随处可见,仅仅是置身其中就让人觉得目眩神迷。   可叶清玄来到只感觉到一阵陌生和熟悉。   一别多年了,它变得这么快,像是贵族之间流行的风潮,让人捉摸不定。可它骨子里的味道却依旧一样。   像是一个妩媚地贵妇,眼波流转,令人沉迷,可骨子里的却是抹不掉地冷酷气息。   这种气息足够勾起太多痛苦的回忆,令他打心底觉得不适,不想要多做停留。   可一想到自己,他却忍不住想要叹息。   “真是倒霉啊。”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以太球,把弄着它,看着它沉寂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搞不定这个东西了。   “你怎么就不发光呢?”   他将它举起来在阳光下,看着它像是透明一样的材质,有些灰心丧气。   “少爷?”   有人在他身后轻声问。   叶清玄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感觉到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回来了,令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他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   在街道上的人群中,他看到怀抱着菜篮的苍老女人穿着仆妇地装束。她像是所有年迈地老女人一样佝偻,缓慢地迈步,眼瞳浑浊。   看到少年回首,她愣住了,怀里的菜篮掉在地上,瓜果滚翻了一地。她像是看着什么不可思议地事情。   “是你吗?少爷,您回来了吗?”   她抓住了叶清玄的手,激动地语无伦次:“您终于回来了,老爷如果知道一定会……”   “对不起,您可能认错人了。”   老女仆愣住了,她错愕地看着叶清玄,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什么少爷,可能是您看错了吧。”叶清玄弯腰帮她将翻滚地蔬菜和瓜果捡起来,放在她的手中:“我还有事儿,请不要耽搁我的时间。”   老女仆打量着叶清玄的样子,眼神渐渐失望,失落地低下头:   “抱歉。”   没有再说什么,她抱着菜篮蹒跚而去,时而回头看少年的背影,神情便失落又难过。   许久之后,就在人潮中看不到了。   -   -   “一切顺利么?”   当他回到店里的时候,塞顿问。   “恩。”   叶清玄笑了笑:“碰到了一些事情,忽然发现阿瓦隆真是让人有些害怕的地方啊,总是会遇到不想遇到的东西。”   “不想出去,就看店吧。”   “不用了。”叶清玄摇头:“原本觉得出去很麻烦而已,但现在觉得,其实也没什么。”   “哦,习惯了就好。”   “老费呢?怎么不见它?”   “自己出去了,像是丢东西了。”   “呃……”   叶清玄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老费该不会又去捡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吧?   -   事实证明,叶清玄的担忧是正确的。   深夜里,叶清玄被老费在后门狂叫声惊醒,打着哈欠起来开门。忍不住哀叹,老费竟然又恢复这倒霉习惯么?   从前它就这样,老是喜欢晚上到处乱跑,然后带回各种奇怪的东西来。   比如死老鼠、死兔子、死蛇,别人家小孩儿的玩具,地上的硬币和零钱……别说,自从老费养成这个习惯之后,叶清玄的口袋丰富了不少!   但糟糕的是,老费捡回来什么东西,完全是不可控的!就跟那些天竺人卖的神秘小罐子一样,你完全不知道它里面究竟藏了啥!   汪汪汪!   老费叫的更着急了,叶清玄一阵无奈,拉开门栓:“别着急,别着急,这就给你开门。来,让我看看你又把什么东西给带……卧槽!”   在门外,老费蹲在地上,得意地吐着舌头。   叶清玄石化。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lt;/a&gt;&lt;a&gt;&lt;/a&gt; 第三十三章 救救我   这么多年了,不管是回来之前,还是回来之后,叶清玄始终觉得阿瓦隆是个见了鬼的地方。因为在这里你什么事情都可能碰到。   比如一些不想遇到的过去,和午夜狂奔的裸男……   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委实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不是他心里承受能力太差,而是老费的段数太高!   多年以来,老费带回来过钱、带回来过脏兮兮的油灯、没有拔开过的瓶子、沾着不明黑色污渍的黄铜杯子、老旧的戒指、不知道用什么语写的破书、一个带有缺口的陶盆、戴上之后会产生幻听的首饰……叶清玄都默认这是老费的爱好广泛,然后顺手帮它丢掉。   ——但你特么拐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回来是几个意思?!   在寂静的月光下,小巷中分外静谧。   叶清玄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小孩儿,那个脏兮兮地小鬼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裙子,依稀能够看出原来是白色的。可现在肩膀上的吊带都快短掉了,变成一团破布。   像是挨了打,她的脸上带着淤青和伤痕,裸露出的小腿上带着伤口,被什么人追逐,慌不择路。   看到叶清玄在看着自己,她就倔强地抬起头瞪着他,颤抖地眼瞳中满是不服输。   月光照在他们的身上,同样的白发灿灿如银。   “哟,表弟。”   叶清玄看着一面之缘的小孩儿,艰难地挤出笑容:“好久不见。”   小女孩儿瞪着他,嘴唇开阖了一下,却没有说话,紧紧地咬住了。   “那个小孩儿不见了!”   “再找!我亲眼看到她跑到这附近了!”   有人敲着手里的铁棍:“她跑不远!”   在远处,有嘈杂的人声接近,像是在奔跑,寻觅,一片破碎的声音。   外面像是有很多人在追逐,可这里一片寂静。老费不耐烦地顶着叶清玄地身子,示意他别啰嗦,赶快点。   叶清玄就明白了。凝视着女孩儿时,眼神复杂。   “你叫什么名字?”   在他的凝视里,小女孩儿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肯说话。直到叶清玄快要放弃时,才听见细弱的声音。   “……白汐。”   “我叫叶清玄。”他伸出手:“跟我来。”   少年握住她的手腕,感觉她的手腕瘦弱又纤细。小女孩儿没有反抗,只有微微的颤动能感觉到她在恐惧。   ——毕竟是小孩子啊。   叶清玄心中想。   -   翌日   “有个和你一样是白头发的小鬼,是来投奔你的远房表妹?”   塞顿冷冷地看着他:“因为旅费丢光了,所以可能要在这儿住几天?”   “呃,抱歉,因为实在没有……”   “人呢?”塞顿打断了他的话。   叶清玄顿时压力山大,吭哧吭哧了半天之后,向背后招了招手,于是老费便兴奋地拽着小女孩儿的衣角,将她拖了出来。   她已经不再脏兮兮的了,洗过澡之后,包扎了伤口,穿着叶清玄的旧衣服。袖管和裤管都挽着,衬得她越发瘦小。   原本地白发被叶清玄还给她的软呢帽子盖住了,现在她低着头,看起来像是一个穷人家的小孩,自卑又渺小。被塞顿看着,就只是沉默,什么话都不说。   像是个乖乖巧巧的安静小孩儿,楚楚可怜……才怪!叶清玄才不信呢!   他昨晚手上被这熊孩子咬出来的疤还没好呢。   这个小鬼低垂着眼睛,是因为她的眼神带着刺儿,像是随时要去找任何人的茬儿,不说话是因为嘴里带着火药,开口的时候每一句话都像是挑衅。   看起来很可爱,但性格绝对谈不上讨人喜欢。   如果真让她随便乱来,三句话没说完,塞顿就送她进白教堂的加护病房了……   塞顿打量她,只是沉默,像是在思索。在旁边叶清玄忐忑地擦着汗,等待判决。   许久之后,塞顿冷淡地说:“你的人,你看好。”   “诶?”叶清玄有些错愕,他还以为他会被赶出去呢。   “和你一样,只管饭,没有钱,不会干活儿就滚蛋。”   塞顿地声音毫无温度:“小鬼,我这里不是收容所。所以,给我记住:没有下一次了。”   “是是是!好好好!”   叶清玄松了口气,擦着冷汗,在旁边狂拍马屁:大叔明见万里,烛照阿瓦隆,迟早威震天下,一统安格鲁云云……搞的塞顿不胜其烦。   临末了,塞顿只说了一句:“她不是你的表妹,对吧?”   “……”叶清玄愣住了。   “昨天老费带她回来的,我看到了。”   塞顿转身离开,冷淡地抛下最后地话:“——我不知道那群流氓找她想干什么,但不要给我惹麻烦。”   叶清玄心中一跳,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他远去的声音:   “如果你们死在店里的话,收尸也很麻烦。”   好吧,叶清玄相信这句话他一定发自真心。   想到这里,他一阵叹息,扭头去看白汐,却发现她趴在柜台上,好奇地看着钟表。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像是个小孩子,安安静静。   恩,只要忽略掉她那一只伸进柜台里面的手的话……   啪!   叶清玄拍掉她鬼鬼祟祟的手:“禁止盗窃。”   “切,你们有什么目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白汐斜眼看着他:“你和那个……那个黑大个,一定是想要拐卖我吧?!”   说黑大个的时候,她还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以防塞顿听见。   看着她的样子,叶清玄就忍不住叹气:“你看看你,浑身都没几两肉,就算是拐卖你,我又能拐到哪里去?”   “那我可不知道,有些人的心眼可坏着呢!”   白汐一脸戒备。   喂!坏心眼的明明是你吧!刚刚是谁伸手想要偷东西啊!我在救你诶!救你!你偷了东西没关系,但被塞顿发现之后肯定要送你进加护病房去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女孩儿简直是属刺猬的!昨天晚上也是,为了让她洗个澡换个绷带,叶清玄简直把嘴唇说干了都不管用。   她总觉得叶清玄要偷窥她……   最后叶清玄只好帮她反锁了阁楼的门,抽了梯子,自己跑到前台后面打地铺去了。   一宿没睡,他听到楼上各种细碎的声音,便知道她在打算逃走,可她没地方能跑出去。   凌晨的时候,她终于睡着了,不是在床上,而是蜷缩在墙角,和老费挤在一起。比起人来,她更愿意相信不会说话的老费。   或许是因为它不会害自己。   想到这里,叶清玄就有些难过,她究竟遇到什么事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正因为知道流浪的日子有多艰难和痛苦,他才能容忍掉白汐的怪脾气。至少,她没当初的自己那么……讨厌。   “喂!”   白汐坐在柜台后面看着他,咬着属于叶清玄地面包。   听到她不逊地声音,叶清玄顿时有些头疼:“你还是叫我大表哥吧……刚才你也听到了,这里缺一个杂工。塞顿先生的话很少,但是个好人。我迟早是要离开的,你干活干的勤快一些,就可以留在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告诉她:“最起码不用再过那种骗人的日子了。”   “……”   白汐像是被激怒了,像是猫一样在炸毛一样,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大口地咬着他的面包撒气。直到将叶清玄的早饭全都吃光,她才余怒未消地停下来,瞪着叶清玄不说话。   “怎么了?”   正在打扫地叶清玄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   白汐咬着嘴唇,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发出声音,满是不情愿的问:“你为什么救我?”   “是你让我救你的。”   “别开玩笑了!我死都不会说出那种求你的话!”   白汐被激怒了,她瞪着他,愤怒地咬牙:“自从碰到你就没有好事情,每天被人追,连钱都全丢了。我哪里需要你管了!   让一个小女孩儿感激你你是不是很得意?你以为你救了我我会感激你么!你就想在我身上找点虚荣心对吧?是不是很想享受一下一个小姑娘感谢你的感觉?   我告诉你,没门!”   “……”   叶清玄愣住了,他有些挫败,不是因为自己而伤心,而是没有预料到她竟然会这么想。   “我其实没想过让你感激我,真的。””   他有些尴尬和无奈,忍不住叹息:“你知道么?我在最狼狈的时候,有人救了我。   他给了我食物,让我洗了个澡,在一个小镇留了下来,活到现在。而且交给了我怎么继续活下去的道理。”   他想起了神父的严肃神情,忍不住缅怀地笑起来:“他告诉我,人的语言不一定是从口中说出,因为有些话,可以从眼中看到。”   “……”   白汐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怒视着他,像是要戳破他虚伪的面具,看穿险恶用心。   “他跟我说,在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我站在烂泥里,神情凶恶,眼神带着挑衅和刺。大概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吧?”   他凝视着女孩儿的眼瞳,看着她的愤怒、冷漠、厌恶还有隐藏在眼神最深处的恐惧和伤痕:   “那样的眼神是在说,救救我……” 第三十四章 幻觉   昨日深夜黑章鱼酒馆秘密包厢。   满屋烟熏缭绕,烟雾从烟斗中升腾起来,鬼手在静静等待。   在寂静中,有人推门而入。来者摘下身上的斗篷,露出来自东方的长袍华服。他看上去已经很老了,头发是一种介于黑和白之间的斑驳灰色。行动时悄无声息,像是已经死去的幽灵。   “又丢了?”   常先生坐在他的对面:“说实话,我对你们的工作态度很失望。”   “没办法,这里是阿瓦隆城,办事总要有些顾忌。”鬼手摇头,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常老先生的神情冷漠:“鬼手先生,在云楼还没有被那个反贼篡逆之前,我们想要找一个人,他就会被送到我们的面前。如果我要的是他的头,送来的就是他的头,如果我们要的是他的手,送来的就是他的手。动作稍有迟缓的人会被挖出眼睛,如果有人敢窝藏,他和他的家人也会为错误付出代价。”   “可这里是阿瓦隆,现在也不是以前了,光是把你们这群人藏起来已经花了我很大功夫了!”   鬼手皱起眉头:“萨满先生并不希望闹出太大的乱子。你也不希望这件事情被皇家注意到对吧?”   “已经快要四天了。”   常先生幽幽地说:“鬼手先生,我们等不了太长时间。”   “常先生,我说过了,我需要时间。”   “我已经给过你了。不是么?”   常先生起身,在这白烟弥漫地灯下宛如阴魂一般散去。   在寂静地沉默中,鬼手靠在椅子上,吸着烟斗,洗着洗着,海泡石烟斗便在齿间碎裂开来。   “因为这两个东方小孩儿,阿瓦隆城里要乱套啦。”   他吐掉嘴里地残渣,将烟斗在手掌捏成粉碎。   “——还有那条该死的狗。”   -   “走吧,回去。”   在酒馆外的马车中,自始至终不曾动过的常老无声地睁开眼瞳。   马车无声地驶动,刚刚收到消息的随从奉上了密文书写的竹简。   常老伸出手指,从逐渐上扫过,眉头渐渐皱起。随着手指拂动,逐渐枯萎断裂,化作粉尘。   “你是说,萨满还在找另一个东方小孩儿?”他问。   “是,也是白发,带着一条狗。有人看到那个小孩儿和我们想要找的逃犯在一块。不知道是谁对他下了通缉。萨满对他的重视程度还在我们的逃犯之上。”   常老皱起眉头:“萨满想找什么?”   “好像是有关匣子什么的,死活不论,只要匣子。再多的事情就打听不到了。”   “夷人的国度里,规矩真乱。”   常老冷哼:“这群夷人心里都打着小算盘,萨满虽然有信誉,但终究非我族类,不能依仗。”   随从问:“公公的意思是,我们另外找?”   “反正阿瓦隆城里能帮我们找的人多的是。”   常老沉思片刻,忽然问道:“那群现在把持了云楼的篡逆有什么动向么?”   “他们递交了国书,就快入城了。”   “哼,云楼庆舒那狼子野心之徒,不仅篡夺了云楼城,而且还想要联合夷人,牟图自立,简直无君无父!公主?一个假货,骗得了谁!”   常老冷哼一声,“传令下去,莫要辜负了王爷的倚重,将那个小女孩儿带回来!他日王爷重归云楼,驱除逆贼云楼庆舒,论功行赏的时候,少不了你们的一份!”   “是,公公!”   随从犹豫了一下,面现迷惑:“只是,小的有一事不明。”   “嗯?”   “只为为了一个龙脉之血的小女孩儿,公公何苦劳驾金躯?”   常老沉默了。   许久,他的手掌抬起,又放下,最后轻声叹息:“你跟我这么多年,今日我教你一个常伴君侧的道理吧。”   他撇了一眼刚刚从死亡线上走过的下属,眼神地带着腐木的阴沉和潮湿气息:“——循规蹈矩,不越雷池,方能活的长久。   你想知道的越多,就死的越快。你明白我说的意思是什么了吗?”   “明、明白。”下属汗如雨下。   “那就去吧。”   常公公阖上眼睛,闭目养神:“记得,要全须全尾地带回来,一根头发都不准掉。”   “属下,明白。”   -   -   从那一天开始,白汐就再没有跟叶清玄讲过话。   虽然确实老实了一点,但她更多的时候,恐怕只是不想理会别人。每天干完活之后,就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沉默的时候她看着面前地尘埃,可视线像是穿透了尘埃,落到什么其他的地方去了。   只有老费和她‘说得上话’,可老费一来不会讲话,而来她也不会对着一条狗说什么。只是有时候老费在她身边睡着时,她会伸手去摸老费的长毛,仔细又认真。   老费真是一条人见人爱的狗,虽然长得丑,但比叶清玄受欢迎多了。   没办法,这个世界的麻烦之处就是这样,讨厌一个人需要无数理由,可喜欢一条狗就不需要任何借口。   而且,大多数情况之下,狗比人好多了:只要你对它好,它就不会害你。   只是叶清玄觉得,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而且老费是我的狗啊!你凭什么摸来摸去啊,我想摸都要趁它开心才行呢!   埋头在账本上写完最后一个‘0’,他抬起头无奈地叹息一声。   在旁边,塞顿依旧沉默。这个怪物一样的大叔一直盘腿坐在柜台后面,磕磕绊绊地读那一本童话,翻来覆去。   听到他的叹息,塞顿抬起头,忽然说:“老板昨天从外地发来了简信,问起了你。”   “他知道我?”叶清玄一愣。   “他虽然是个神经病,但消息一直很灵通。”塞顿语气不逊:“他祝你入学考试顺利,而且说会给你带礼物回来。”   “真的假的?”   “最好不过太过期待,那个家伙的性格和礼物都恶劣到超出人的想象。”   塞顿地面色发黑:“上次他出门给我带的礼物是一个巨大的驴头面具,可以套在头上,上面还带着血……”他停顿了一下,表情更加难看:“我讨厌驴。”   “老板和员工之间的关系这么糟糕真的没关系么?”   “那个家伙如果能死在阴沟里,对整个世界都是好事。”   塞顿说完之后,忿然地合上书,从抽屉里掏了一把钱之后,出门喝酒去了。连钱柜都不关,真是符合他的简单性格。   叶清玄看着柜子缝里折射出来的金光,吞了口水,然后闭上眼睛把它关紧。   真的是有好多钱啊……   “哼。”角落里像是传来冷笑声。可叶清玄抬头去看的时候,白汐依旧沉默地毫无声息。   他叹了口气。   白汐就蹲坐在橱窗后面角落里,在那一把被她占据椅子上,以柜台为界限,和叶清玄泾渭分明地分隔开。大家就好像平时约定好了,谁都不理。   午后的炽热阳光招进来,被巨大的座钟挡住,就将她隐藏在了阴暗地角落里。偶尔飞舞地闪亮尘埃落在她的手上,映衬着她的沉默地眼神,就让人觉得可怜兮兮。   叶清玄的手摸到了水晶球,便叹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   你可怜她,谁来可怜你呢?   -   四天了,算上晚上的话,就是四天五夜。   三个符文,所有标准音节明明早就熟记于胸,滚瓜烂熟,就是念不出来。几乎不下十万次的练习里……一次和以太产生共鸣的情况都没有!   就连叶清玄都开始绝望:   ——自己是不是被以太诅咒了?   哪怕是其他资质再糟糕的人,在十万次的练习之后,也起码能够将成功率提高百分之一吧?   而叶清玄依旧是零,令人绝望的零。哪怕多少次,换了什么符文练习,也依旧是零。   从1到2很简单,只要做加法的去努力就可以,但从0到1怎么办?叶清玄不知道。   再这么努力,不存在的东西也依旧不存在。万丈高楼平地起,可是自己的地在哪里?   他沉默地凝视着手中的以太球,一筹莫展中,心中渐渐地沮丧。   寂静地店铺中,只有无数滴答声重合在一起的节奏,单调又执着,不断的地从这一秒向着小一秒跳出,然后再次响起。   午后地阳光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感觉到十足地困倦。摩擦着指尖的弦戒时,便会质问自己做的这一切是否有意义?   银弦盘绕而成的戒指无声地折射着阳光,闪烁光芒。   “乐师啊。”   他轻声叹息,闭上眼睛,感觉到风从远方吹来。   可很快,他反应过来了,这是店铺里啊。   门关着,风从哪里来呢?   不知从何时开始。   一切都寂静了。   -   他睁开眼瞳,看到了面前地柜台无声地在风的吹拂下化为尘埃。   一瞬间经历了千百年,橱窗破碎,玻璃也在时间的摧残中碎裂成粉。木质的家具在飞速地腐朽,裂纹在墙壁上拓展,开裂,让炽热又孤独的阳光从裂隙中落下来,照耀在他的脸上。   他恐惧地想要跳起来,却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压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熟悉的世界像是飞速地距离他远去了,一切熟悉的人和声音都再也听不到。老费消失了,塞顿消失了,白汐也消失了。   这个孤独的房子中只剩下孤独的自己。   他坐在椅子上,凝视着一切都飞快的衰败、腐朽,野草从地板地缝隙中生长出来了,藤蔓爬上了墙壁。外面的车水马龙渐渐消失,街景变得残破又寂寥。   整个世界都是静寂的,叶清玄只能听到‘滴答声’在耳边环绕。   在天空中,代表恶兆的苍蓝之月高悬! 第三十五章 你后悔吗?   在苍蓝冰冷的月光之下,时光飞快地运转,仿佛从瀑布上落下,万丈奔流。   于是,沧海化作桑田,繁华的城市沦落为荒凉的山丘。   在荒丘之上,一座座墓碑破土而出,犬牙交错地延伸到大地的尽头。   月光照耀之下,那些形式各异的墓碑折射着冰冷地光辉。它们仿佛来自于世界各地,从各个时代中浮现。   有的是石碑,有的是木桩,有的如同帝王的陵墓,有的已经拦腰碎裂,结遍了蛛丝,破败不堪。在所有的墓碑之下,都供奉着不同的引魂灯。   但其中超过半数的墓碑之下的古灯已经熄灭。   寂静的世界里,一切都静谧地像是死掉一样。   叶清玄坐在椅子上,恐惧地环顾着四周,然后看到墓碑之中回首的男子。   冷清地月光照耀在他的身上,漆黑的华服上便显露出银白色的花纹,熠熠生辉。那些花纹交织为某个他所曾经见过的纹章,可是他却想不起从何处见过。   风从远方吹来,吹起了他银白色的长发,像是流银洒落在空中。   “父亲?”   就在看到面孔的那一瞬,叶清玄忍不住窒息。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那并非是父亲的面孔。那一张脸中依稀带着父亲的特征,但却又并非是他的样子。有时他会觉得更像是自己的映照,但又两者皆非。   在错愕和呆滞地凝视中,他看到那个人也在注视着自己,眼神复杂。   他张开口,发出了什么声音,像是在说话,一字一顿。   可是叶清玄却听不清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一遍一遍的重复着,风中传来怪异的回响。声音引动了世界的变化,令星辰流转、狂风变化、大地隆起、洪水奔流……   可是那宛如雷鸣一般的声音却如此模糊不清。   叶清玄努力地去分辨,可是胸臆之间的痛楚令他忍不住发出痛苦地咆哮,撕裂般的剧痛从身体中扩散开来。每一根血管都在疯狂地颤动着,被熔岩一般的痛楚灼烧。   有什么东西充斥在自己的身体里,禁止他去听那种声音,可现在痛苦越发强烈的时候,那种声音却越发清晰了。   银发的男子凝视着他,一遍遍地重复。   在宛如海潮一般庞大地痛苦中,叶清玄的意识模糊,发出崩溃地嘶哑尖叫。   直到最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破碎了,一切都不可逆转地陷入崩溃,黑暗袭来,吞没了一切。   可就在堕入黑暗之前的瞬间,他听见了男子的悲凉呢喃。   “你后悔吗?”   他的声音带着千年的悲寂和痛苦。   -   -   “啊!!!!”   叶清玄噩梦之中醒来,发出嘶哑的尖叫,惊动了深夜中的残烛。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直沉浸在梦境之中,可醒来时为何浑身包裹着绷带,躺在床上?四肢百骸依旧被剧痛所萦绕着,梦中的痛苦来自于真实身体上的痛觉。可这一份痛觉究竟因何而来?   他几乎快疯了。   “醒了,就别鬼叫。”   在床头,埋头读书地塞顿抬头撇了他一眼,举起书本:“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剧痛缠绕在他的身上,他想要找一个随便什么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看着那个词儿,便觉得看到救星,艰难地思索:   “忏悔,这个单词的词源是来自圣城的书写用语,来自古代文献翻译解说,意为‘因为踏上歧途而产生了错误,对此表示忏悔’。相关典籍参照六代教皇修编的《教条解说》还有《通用语辞典》……”   他说着说着,却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如果原本他的声音是砂纸的话,现在的声音就是两块铁片在摩擦,尖锐地令人听不下去。   “我、我这是怎么了?”   他茫然地看向塞顿。   “不知道,我发现的时候你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渗血。”塞顿摇头,指了指楼下:“整个前台的地板都被你染成红色了。”   他眼神冷淡起来:“你计划好怎么陪换地板的钱了么?还有你的医药费,我这里不是善堂,如果你赔不起钱的话,我可以介绍卖器官的医生给你……”   “这都要赔钱?”叶清玄几乎从床上弹起来:“地板洗洗还能再用啊!为什么要换啊!大叔你别这么抠行不行?”   塞顿冷哼了一声,不提钱的事情了。   “我睡了多长时间?”叶清玄苦笑着问。   “按照医生告诉我的话来说,你应该就这么一睡不醒下去,或者干脆失血过多而死掉……不过你才六个小时就醒了,就没什么事儿了。”   塞顿点头:“既然没事儿了,那就明天继续干活吧。”   “喂,大叔你有没有人性?”   “你想要人性?我还想要呢!等这里的老板回来,肯定拿着地板的事儿笑我连个店都看不好!本来就被那个王八蛋惹到火大到不行,你还来添乱。”   塞顿的语气阴沉:“我都说了,别给我添麻烦,但你这个家伙的麻烦真是太多了。”   “……好吧,你的压力也挺大。”   叶清玄欲哭无泪,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啊。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救了我。”他低声说:“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钱还给我就行。反正我只掏了钱。”   塞顿漠然地起身,露出背后的人:“救了你的不是我,是她。”   那是白汐。   自始至终,这个白发的女孩儿都站在那里,只不过塞顿那副魁梧到宛如怪兽的身板将她盖住了。她看着叶清玄,满是不情愿地打了招呼。   “她发现你倒在地上的人,当时你在打滚,如果你还有记忆的话,就应该记得你还咬了她一口。”塞顿淡淡地说:   “你失血严重,能给你输血的也只有她。如果不是东方人的血统极度排外的话,我都怀疑你是狼人了。”   说完,塞顿之后转身离开:“你安心休息吧,明天放假一天。”   关门之前,他回头补充了一句:   “记住,就一天。”   -   随着一声关门声,室内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中。   叶清玄沉默地看着白汐,白汐却别着头,没看他。老费茫然地在两人之间环顾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做了救人的事情,应该耻高气扬的时候,白汐却显得有些不安。在跳跃烛火地照耀中,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玩弄着衣角,像是被老师训斥地学生。   叶清玄数次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持续的沉默中,她终于无法忍受这种尴尬,低声说:“我、我走了。”   她转身,快步想要离开,却听见背后的声音:   “谢谢。”   白汐的肩膀颤动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她低下头,结巴了很久之后才‘哦’了一声,像是满心不情愿:   “只是叫人而已,不过你当时的眼神像是在说‘赶快让我死一死’的样子。不能让你得偿所愿真是对不起。”   听到她的话,叶清玄地表情认不出抽搐了一下,感情你还惦记着这一茬么?真是小小年纪就如此记仇,将来必成大器……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没那打牌出千、翻箱倒柜的街头本领呢。   “咳咳,没必要这么计较吧?”   “谁计较了?”白汐瞪了他一眼。   “呃,是我小肚鸡肠。”   叶清玄总算抓到了一点脉络,这姑娘是属驴的,倔到不行,必须顺毛捋。有了这一点,一切都好办。可看着她较真的样子,就终于觉得她像是个小孩子了。   “你是从东方来的吗?”叶清玄撑起身体靠在床头。   白汐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差不多。”   “真好啊,和我讲一讲吧?”他拍了拍自己床边的椅子,眼神诚挚。   他忽然想要了解一下父亲口中的东方了,或许是因为那个奇怪的梦,或许是因为他有些想要和别人说说话:   “我父亲来阿瓦隆之后才结婚,我从来没有去过东方。别人都觉得我是东方的人,可东方究竟是什么样我完全都不知道。”   “大概……和这里一样吧?”   白汐还是不情愿地样子,可是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老实回答:“不过有一点好的是街上有人免费发放食物,可以吃个饱。”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啊,我骗你干什么。”   小女孩儿白了他一眼:“因为曾经有人因为不喜欢吃皇帝发放的肉糜而造反,他们都想吃馒头和面条……最后有个将军在皇帝的肉饼里下毒,把皇帝毒死了。”   “东方的皇帝真辛苦啊。”   “皇帝早就被架空啦,想要吃小麦的人跟着一个诸侯里,想要吃水稻的人跟着另一个诸侯,还有一个诸侯喜欢吃山芋,所以大家都把爱吃番薯的人赶出去。有的时候两个诸侯会因为吃咸的还是吃甜的打架。”   “吃的那么好还要打架?”   “阿瓦隆难道就没有因为不吃猪肉对别人指手画脚的讨厌鬼么?”   “我没见过,但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挺讨厌的。”   “对啊对啊,本来就是这样嘛。”。   叶清玄看着白汐认真地表情,便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第三十六章 诡异关怀   话说到一半,老费从床底下爬出来,毫不客气地占据了一半地床板,横躺下来,用眼神指挥自己的两个小弟给自己挠一挠肚子。   白汐伸手去挠它,它就兴奋地打起滚来,炫耀一般撇了叶清玄一眼,示意人家的手法比你好多了,你这小弟还能不能要了?   叶清玄忍不住想要捂脸叹气。   白汐抱着老费,一脸认真地给它挠耳朵,这条黄狗在小女孩儿的膝盖上兴奋地扭动着,既贱又丑,令叶清玄都看不下去了。   “为什么它叫老费呢?”白汐捏着老费的耳朵,好奇地问。   “唔……”叶清玄沉吟着:“这个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了啊。”   “你还卖关子,我都告诉你那么多东方的事情了!”   “好吧好吧。”   叶清玄用绑着绷带地手拍了拍额头,感觉到一阵无奈:“你知道的,老费呢,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世界最强,所以一脸很厉害的样子。   我刚认识它的时候,它就是这副样子,什么活儿都不干,什么人都不理。所有的乞丐都叫它废物……”   “嗯?”白汐一愣。   “问题就在这儿了啊。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它觉得‘废物’的意思一定是‘狗中之王’,所以我再叫它其他的名字它也不理我了。   可废物这个名字实在不是很好听,对吧?我只好叫昵称了。”   叶清玄叹息:“好在他现在觉得‘老费’这个名字比‘废物’要厉害的多了。否则你喊一声废物吃饭了,隔着十条街它都会冲过来。”   “噗!”   白汐一时间没绷住,忍不住笑出声。很快她就再次板起脸来,像是从来没笑过。   “还是个小孩子啊。”叶清玄轻声呢喃。   “嗯?”白汐抬头。   “没什么。”叶清玄笑着摇头:“再跟我说一说其他的事情吧。”   漫漫长夜里,叶清玄躺在自己的硬板床上,浑身缠满绷带,静静地听着白汐在胡扯着一些东方的故事。这个小女孩儿真的一点都不像一个小女孩儿,语气一点都不柔和,长满刺儿。说到激动的时候还会骂脏话,比小拇指,像是比维托还更加痞气的小无赖。   可是莫名其妙的,他觉得这样也不错。   只要有人陪自己说说话,难以忍受地痛苦也不算什么了,身体变得千疮百孔也不算什么了。   至少不用去想过去的事情,也不用去想未来。   哪怕在心里,始终有个落寞的声音在徘徊。   ——叶清玄,你真的做不了乐师了。   -   -   莫名其妙的大出血令叶清玄真的是在床上休整了一整天,昏昏沉沉中他觉得自己睡了很长时间,在昂长又破碎的梦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全都是往事中的碎片和难以描述的离奇。   在那一片破碎中,似乎总有人在轻声低语,令他头疼欲裂。   当第三天他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塞顿也并没有催促他下来干活儿。可当他扶着墙壁,一步一瘸地走到楼下的时候,却看到面目抽搐地塞顿坐在柜台后面抽烟。   他的双眼满是血丝,明显已经到了爆发边缘。这个宛如怪兽一般的男人浑身的肌肉都在愤怒地跳动着,在他的脚下,一整本通用语词典都被他扯成了粉碎。   “呃,出什么事儿了?”   叶清玄一头雾水。   塞顿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柜台,一封由信差送来的简讯和一个小盒子正躺在上面。   那一封皱皱巴巴的简讯似乎和不同的纸张不同,类似于直接书写在某种坚韧的皮革上的,皮质优良,难以撕碎,但是却被某人捏出了一道道裂纹。   “给你的,你自己看。”塞顿从抽屉里抓了一把钱,摔门出去喝酒了。   叶清玄一头雾水地拿起简讯,顿时也愣住了。   那是一封给自己的信……   -   致我最亲爱的员工叶:   惊闻你重病的事情,身在外地的我实在坐立不安。虽然我们还未曾见面,但对于这件事情我却感觉到深切的关心和挂碍,这大概就是东方人所说的‘缘分’了吧?   随心附赠了一瓶药剂,请服用之后安心养病,店铺的事情就暂时放下吧。医疗费用我会在回到阿瓦隆之后帮你报销的。   ps,塞顿作为一个除了吃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就劳你费心了,他不大懂规矩,如果出丑的话,请代替我训斥和责罚他,就像是训斥不会钻火圈的猫一样。   ps2,请代替我向另一位新来的员工白汐小姐问好,方便的话请回复我她的三围,我会为她带一条长裙作为见面礼。   你的朋友:赫尔墨斯。   -   就在简讯的末尾,还印着一个纹章表明了来信者的贵族身份,可那个纹章特别奇怪。不像是叶清玄从教堂中的谱系学中看到的任何标志,而是两只蛇缠绕在一条奇怪地手杖上。   这封信的内容温暖又贴心,除了将塞顿撩拨到快要炸掉以外,简直就能够看到一位温和善良、彬彬有礼、慷慨大方的贵族绅士在满怀担忧地挂念着自己。   而且他还和百年前那位大艺术家同名……   对于这来自老板的诡异关怀,叶清玄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他看向白汐,“这是老板发来的?”   白汐的表情也恶了一下,“没错。”   “他要你的三围……”   “——让他去死。”   白汐的回答干脆利落,令叶清玄放弃了回复的念头。   然后,他拿起了柜子上的小盒子,随手推开之后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在木盒中,是一支用了厚重棉垫防震地修长试管,玫红色地液体在其中荡漾着,折射出瑰丽地闪光。   白汐看到试管之后愣了一下,看向叶清玄的眼神微妙起来:“喂,你不会是被老板看上了吧?”   “嗯?什么看上?”   “就是那种‘看上’啊。”白汐地眉毛挑动着,神情微妙起来:“听说有不少老贵族喜欢新鲜的小男孩儿呢。”   “你胡扯什么啊。我连这里的老板是谁都还没见过呢。还有,如果你不愿意叫我的名字,叫我大表哥也行,别喂喂的了,我听着总觉得你在要债。”   “想占我便宜?没门。”   白汐白了他一眼:“那是教团出产的治疗药剂,对外伤有奇效的好货。这么一支的价格差不多是一根青金砖。”   最后一句话让叶清玄的手抖了一下,咋舌地看着手里的试管:“这么贵?”   要知道,各国之间除了各自发行的货币之外,互相之间贸易的时候使用的共同通货都是教团负责铸造的青金。目前,安格鲁的币值不断下降的同时,青金的价格反而在不断上跳。粗粗地算一下,这么一支就要六万镑以上,令叶清玄深感痛心。   这得多少钱啊!直接给我不行么?   “我要是你我就尽快喝掉,这个东西见到阳光之后十分钟内就失效。”白汐的话惊醒了叶清玄,令他赶快拔掉塞子,把药液倒进自己的嘴里。   喝完之后吧嗒了一下嘴,他觉得自己没尝出味道来。很快他就感觉到极其冰冷的感觉从身体里猛然扩散开来了。   一瞬间就像是冰霜地炮弹从体内爆炸,他有些眩晕地失神,几乎倒在地上,可很快,知觉就回复过来了。身体中的那些强烈痛楚也都迅速的减弱了,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范围。   “这么有效?”   他喃喃自语,觉得头晕目眩,世界像是在摇晃。   “有副作用的,你今天一下午恐怕都没有力气动弹了,里面有微量的曼荼罗。”   白汐露出阴谋得逞地神情,凑过来,一脸纯真甜美地笑容:“表哥,表哥,我们打牌吧?”   “打牌?”   叶清玄遏制住眩晕地感觉:“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每次你叫我表哥就没什么好事儿!”   “哪里啊,小赌怡情嘛。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白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副牌,熟脸地洗起来:“没钱可以贴白条,我们先来一局同花顺来热热身怎么样?”   “……”   叶清玄就忍不住叹气:“洗牌动作那么熟练,你就是靠这个骗钱的吧?”   “吃饭的手艺,那还用说,顶多我不出老千还不行?”   白汐露出无害地笑容,分外甜美:   “来嘛表哥,玩玩嘛!”   “我能不玩么?”   “不玩算你输。”   “……”   叶清玄叹了口气,摸起纸牌,可就在洗牌的时候,却看到牌面上的古怪图案:“这是什么?”   不同于其他扑克牌上的国王和皇后,这一副牌的1-10上也有着各自的图案,看起来像是某种奇怪的故事人物,可是画风却极其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这副牌是阿瓦隆的传说纪念版,上面的都是阿瓦隆最近最出名的传说,据说很受欢迎呢。”   “传说?”叶清玄看着牌面一头雾水:“什么时候有了这种东西?”   他随手抽了一张问:“这是什么?”   这纸牌上画的是一个头戴羽冠的老人,他手持碎裂的心脏,眼神阴冷。   “据说是阿瓦隆所有**的真正控制者,他隐藏在幕后,控制地下世界,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很厉害。但很多人都说没有这个人。有的人说自己见过他,但说不出他长什么样子。   见过他的人都叫他‘萨满’,萨满发出的命令,就没有人敢不遵从。”   “萨满?”   叶清玄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像是从哪里听到过一样。 第三十七章 市井传说   “刚才是萨满,那这张呢?”   叶清玄翻第二张牌。牌面上,头戴礼帽的男子金发齐腰,站在金银和财宝之上,宝石像是沙子一样从他指尖落下。   “交易人,据说在他那里你可以买到一切东西,只要你有钱。多不可能的事情也会出现。”   白汐压低声音说:“有人还说,安格鲁的皇位,就是亚瑟王用自己的宝剑从他的手里买下来的。”   “怎么可能啊。”   叶清玄被逗笑了:“就算是真的,也没有人能活到现在吧?”   “那可说不定,如果他什么都有的话,有长生不死药也不奇怪吧?”   “……你说的好有道理。”   叶清玄再翻开一张:“这个?”   这张牌上的背景是一片血红,在残肢断臂中,隐隐绰绰中站着一个影子,看起来满是黑暗和血腥。   “唔,这是一个已经销声匿迹的杀手。据说他收钱办事,任何单都敢接,包括刺杀防务大臣。一旦出动,就绝不留任何活口,有谁看到他的话,就要被拧下脑袋。有人给他起了外号叫做‘血肉屠夫’,因为他留下的现场都像是屠宰场的作坊一样。”   “……”   盘踞在教堂之中的白色怨灵——噬魂影;在黑夜中将**开膛破腹的疯狂杀人犯——开膛手;诱拐小孩饲养妖魔的女人——鬼母;徘徊在墓地区的复活死者,喜欢吸食鲜血的魔物——吸血鬼;还有手臂能够摄人魂魄的讨债人——鬼手;在午夜时分疾驰在天空中的黑影——幽灵马车……   这就是阿瓦隆城的十大传说。   “等等,这才九个啊?”叶清玄掰着指头数了一下,发现没错,确实是九个。   “哦,还有一个。”   提到这个,眉飞色舞地白汐就兴致缺缺了,掀开了最后的那张牌。   在牌面上,是午夜钟楼地黑影。就在一片昏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蠕动着狂奔而过。   “这就是最后一个传说,深夜在阿瓦隆街头狂奔的裸男。”   “……”   一瞬间,叶清玄被吓醒了。   “你的表情好奇怪啊,没事儿吧?”   “我被吓到了。”   叶清玄实在不好意思说这个神经病自己见过。   阿瓦隆十大传说,他何德何能啊!前面九个传说个个威风厉害,就只有这个充满了深深的猥琐。午夜裸奔还唱歌,神经病鸡窝头!阿瓦隆人民的审美究竟还能不能要了!   “最后的鬼牌是什么?”   他看着那两张鬼牌,可鬼牌上并不是小丑,而是古怪又狰狞的建筑。   黑色鬼牌上的图案是一座高塔,可高塔倒影在水中,就变成层层尸骨堆砌,向下不断的延伸,像是通往地狱。   “血路倒影。”   白汐说:“据说这一条路隐藏在阿瓦隆里,可以通往阿瓦隆的背面,走进其中就能够看到阿瓦隆城真正的样貌。”   “那红色的鬼牌呢?”   在少年的手中,红色的鬼牌上画着的,是一座城市的庞大废墟,像是遍布蛛网和焦痕,巨大的城市淹没尘埃里,像是已经死去。   “这个是传说中的阿瓦隆。”   白汐停顿了一下,补充道:“——真正的阿瓦隆。”   -   自从黑暗时代结束,到现在,拢共三百年的时间。   二百七十年前,亚瑟王拒绝了圣城所颁发的圣名之后,来到这里,建立了神圣安格鲁的第一座城市。这就是阿瓦隆城最早的传说。   已经没有人知道更早以前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有的学者在残存的古籍中地层断面进行考据,得出奇怪结论:在三百年前,阿瓦隆的海拔是低于正常海拔六百米以上的。   也就是说……这一座岛屿原本应该沉睡在海中。   但根据最近对阿瓦隆古建筑的以太衰变测量,它们普遍已经存在了千年以上……学者们无法解释这个可笑的矛盾,到最后这个论点只能被淹没在各种考据中。但是这个传说却流传下来,一直到现在,越发的详细。   有人说阿瓦隆原本是被邪神占据的城市,永恒地沉寂在海底。荣光之战中它浮上来,世界就要被毁灭。后来百目者被重创了,离开了自己的巢穴,但是它的秘密还沉睡在这个城市里。   还有人说这是勃艮第人的阴谋,也有人支持最近的大陆漂移学说,认为阿瓦隆是从其他地方飘来的岛屿。   “怎么听都觉得不靠谱啊。阿瓦隆的人太无聊了吧。”   “对啊,打牌吧打牌吧。”白汐叶洗着牌,眉飞色舞:“第一把我让你一盘怎么样?先玩把小的,一局二十块。”   叶清玄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从她袖口里抽出了被她藏进去的扑克。   “都说了,禁止出千……”   ……   半个小时后,叶清玄已经感觉到越发的昏沉,难以集中精力。这种感觉像是宿醉,类似于酒精一样的东西在作怪,给予了过量的兴奋之后,让人变得难以自控。   幸好,还可以思考,幸好……   “好了,给钱吧。”   他亮明牌面,笑眯眯地伸出手掌:“否则贴纸条。”   一片寂静。   在滴答声里,只有白汐愤怒地喘息。   那些贴满了她脸上的白纸条也随着呼吸而颤动起来,活像是传说中的雪怪。半个小时,她差不多已经将未来三年的所有工资都输出去了——假如她有那玩意的话。   “你跟我说……这是你第三次打同花顺?”   白汐咬牙切齿地问:“这就是第三次的水平?”   “是第三次没错啊。”   叶清玄打着哈欠,昏沉地回答:“第一次我没搞清楚规则,输了一个月工资,第二次我把那群家伙的裤子也赢到手里……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有人愿意跟我打牌了。   他们,唔,都说我出千。”   “你说了不准出千!”   白汐锤着桌子,凑过来瞪着他:“你把扑克藏在哪里了?老实交代!否则我就趁你不能还手的时候把你再打到不能自理……”   “我没骗你啊,我不会出千的。”   叶清玄展开手,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摸索。在他的手上,被洗好的扑克牌如雪片飘落,如同雪片一般,落了满地。   五十四张扑克牌,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挽起地袖管中、剪短的指甲间、张开的指缝里、桌子的下面,所有地方都没有任何作弊的痕迹。白汐一遍遍地翻找着叶清玄地口袋,却一无所获。   “都说了我不会出千了啊。”   在昏沉地感觉中,叶清玄终于扛不住睡魔的侵蚀,一片昏沉中趴在了桌子上。在大睡一场之前,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便轻声笑起来:   “——但是我会记牌。”   -   -   “这一次麻烦你陪我送货啦。”   “反正我又不认识路。”   翌日,还撑着拐杖的叶清玄已经可以走路了。   他一瘸一拐的走在街上,旁边挨他一头的白汐抱着怀里的箱子,漫不经心地走路,东张西望。   似乎厌恶自己的白发会惹人注目,她将头发塞进自己的软呢帽子里,她还穿着叶清玄以前的衣服,就像是随处可见的野小孩儿了。   “不过,塞顿大叔竟然能够做成一单生意,真是不容易啊。”   “你想的太多了,这好像是委托老板从勃艮第王国寄过来的工艺时钟而已,我们只负责送货。”白汐撇了撇嘴:“要不是人家发信过来问,估计塞顿早就把它丢进垃圾堆里了。”   “好吧,这店我觉得早晚被大叔弄到关张大吉啊。”叶清玄忧心忡忡。   “你叹什么气啊,又不关你的事。”白汐白了他一眼,眼瞳忽然轱辘轱辘转了两下,又打起不好的主意来:“喂,表哥呀,你看这盒子里的时钟大概值多少钱?”   “这虽然不是古董,但看签名应该是勃艮第王国一个很有名的工匠作品,市价很难估计,但光里面的最新式表芯和黄金、白银的用量就不便宜了,如果按照黑市里折价到三分之一的规矩……大概能卖六万左右吧。”   叶清玄板着指头算了算,最后点头:“如果碰上懂行的人,能够卖十万左右呢。”   白汐一脸错愕,不止是为这个价码,也因为叶清玄的话。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店里的书架上全都是书,你就不会看看么?”叶清玄扭头撇她一眼,随手敲了一下她的头:“别动歪脑筋,塞顿说惹了麻烦就把人送进医院可不是空话。”   “喂,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叫我表哥的时候就没好事儿,而且你刚才绝对是想要抱着这个玩意跑掉了吧?”   “……哼。”   白汐冷哼了一声没说话,但明显贼心不死。   “我来这里第三天有人在店里偷东西,塞顿什么话都没说。当天下午的时候就有人把小偷的手打断,连带这赃物一起送回店里了。塞顿的肌肉可不是白练的,你不会因为他每天在读书就以为他真的人畜无害了吧?”   叶清玄在旁边泼冷水,一直讲到小姑娘的脖子根都发毛了之后才满意地停下来——今天第四次阻止白汐踏入犯罪的深渊,真是可喜可贺……个屁啊!   一天第四次想要犯罪,这姑娘完全就没救了吧!除了老费的狗粮她不敢下手之外,叶清玄就没有看到有什么东西她不敢偷的。   就像是现在一样,白汐一脸好奇地挤进人群里,像是倾听着街头艺人的演奏。   皮肤黝黑地艺人盘腿坐在自己地破摊子上,卖力地演奏着手中的羌笛,这种罕见的乐器相当少见。优美地音色令路过的行人不时点头,然后将硬币丢进他面前的盒子里……   白汐低头看着盒子里快要堆满的铜子儿,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幸好,就在叶清玄过去阻止她之前,有另一件事情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走了。   在远方,高亢的铜号声忽然响起。   人声的喧嚣从远处传来。 第三十八章 太一   最先响起的是十六支铜号的高亢声音。   身着鲜红礼服的依仗队在城墙之上,撑起了足足有一人高的巨大铜号,鼓起胸膛,用力地吹响了这代表贵宾到来的号角声。   中城区第六环带的城墙之外,一支浩荡地长队开入了这一座庞大城池之中。   在金色的阳光里,只有在皇帝驾临时才会开启的主教门缓缓打开,厚重的城门发出低沉的声响,压下了周围一切人群的喧嚣。   紧接着,身披金甲的魁梧军士们手持礼仪大戟、青铜长戈,结成队列,踏入了异国地城池中。   首先是持戟的卫士、紧接着是手捧各色礼器的礼官,然后是漫长的车队,需要四匹骏马六个轮子才能够拉动的大车中载满了绸缎、香料和来自东方的精致瓷器。   黑发宫髻的女官们向着大道上泼洒着净水和花瓣,高挺的发髻宛如飞仙,来自东方的姣好面容上带着符合完美标准地笑容,为身后地金色车架开道。   八匹纯白地骏马拉扯着宛如黄金铸就的车舆前进在道路上,车上的四角装饰着神兽外形的铜炉,铜炉中投入了沉香、乳药、龙脑,散发出浓厚地香气。令人心醉地浓厚香气乘着微风,扩散向四面八方,将这里仿佛变成了一个奢侈的梦境。   喧嚣地人群围拢在道路地两侧,兴奋地欢呼和呐喊,向着那一辆庞大的金色马车挥手,仰起头想要从层层的薄绸中看清楚那个纤细消瘦的侧影。   在修正了七日之后,来自东方的云楼氏公主终于入城了。传说中仅仅十六岁便被称为国色的公主端坐在自己的庞大车舆之上。   轻纱和薄绸的环绕中,仅仅是一个简单地侧影便令移不开眼睛。   在道路的两侧,万千路人为止欢呼和呐喊。可她依旧不动,冷淡地应对着这来自异国的欢呼声,像是充耳不闻。   可所有人却越发的好奇,想要知道究竟是多么令人迷醉的美人才配得上如此华丽的仪仗。   庞大的车队沿着皇家大道一路前行,踏着不缓不慢地节奏,一路穿过了层层城门和道路,向着城池最顶端的皇宫而去。   五道城门,第次洞开。将这位异国的公主迎入阿瓦隆的怀中。   就在第三环带,闻讯赶来的人潮几乎快要将叶清玄吞没了。他撑着拐杖缩在街道的角落里,旁边是一脸茫然地白汐。   “就是一个公主,用不着这么大的排场吧?”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远处的持戟金甲卫士昂首挺胸地走过,庞大的车队浩浩荡荡地走向了这一座山城的巅峰。   “三百人随侍,二十辆车架,这还算是少的呢。”   白汐在旁边撇嘴,看着这个土包子:“在东方,皇帝巡行时,会有万人相随,百乘千骑护卫,提前三日封街洒水,黄绸铺路。皇帝经过的时候,道旁要燃火堆,投入各种香料共计百斤,届时满城馨香,宛如仙境……”   学了那么多公式,叶清玄试着换算了一下整个过程需要多少钱,然后发现脑子有点不够用。   最后只能感叹:“东方人真有钱。”   就在此时,金色的车驾终于来到了他的前方。在炽热的阳光里,车上的薄绸舞动,金色的车身仿佛要融入进光芒中去了,折射着绮丽的色彩,令人睁不开眼睛。   叶清玄眯起眼睛,凝视着远处的华丽车队。在海上,微风吹来,刺着百鸟的薄绸和轻纱便飘起来,绮丽地像是幻梦。   而被层层遮挡的车舆,也终于显露出一线空袭。   在车架中,隐约能够看到一个背影。   身着华服地白发少女像是昂着头凝视天空,像是察觉到人群的炽热视线,便投来了一瞥,稍纵即逝。   可那种一闪而逝的眼神像是雾气,有种不可捉摸地美。   人潮宛如沸腾一般地鼓荡起来,争先恐后地想要向前挤,高喊着公主,想要再看清楚她的脸。可她已经收回视线了,不再回头。   ”快看,快看。”   叶清玄拉着白汐:“美女诶!”   白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对啊,人家从祖上八辈起就是美女了,血统优良,再长不美,岂不是白瞎了祖宗的苦心?”   “你怎么肯定?”   “废话,我要有钱有有权,我也肯定捡着漂亮的娶啊。成打的往回娶。”白汐挥着小拇指头比划着:“——就要那种连鼻屎都要抠的优雅端庄的那种!”   “好恶俗!”   “嗯?”女孩儿斜眼看过来。   “呃,我是说理想远大,值得鼓励。”   叶清玄摇头,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又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   在庄重典雅的乐声中,人潮拥簇着车架,抛洒着鲜花,高声欢呼。   可沉默地少女跪坐在薄纱里,像是在娴静地微笑,鲜花锦簇,丝绸万匹。有宝玉和金银的映衬,极尽了世间一切的华丽和美好,只是……   “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轻声呢喃。   “嗯?”白汐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   叶清玄笑了笑:“走了走了。”   话音未落,他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在昏沉之中,他忽然听见了低沉的声音,像是热水沸腾一般声音响起来了,在人群之中,在这个庞大的街道上。   那种声音像是宛如水流注入了器皿,空荡的回响中带着爆裂的声音。   再一次的,他体会到了那种烦闷欲呕的痛苦……就像是又一次的回到了狼笛和布雨师对决的那个晚上!   人群的欢呼戛然而止了,他们都踉跄地后退,无法站稳。有的人茫然地环顾四周,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有在街角上,那个衣着褴褛的卖艺人依旧恬淡,埋着头,轻轻地吹着自己的羌笛。   笛声悠扬。   “不对,不对。”   叶清玄强撑墙壁站起来,将茫然地白汐挡在自己怀中,终于明白了什么:“白汐,快跑!这是……”   这是,早有预谋的袭击啊!   轰!   -   话音未落,空中有水闸爆裂的声音。   因为羌笛声骤然尖锐,如钢丝刺入了天上。   在城墙和两侧高墙上,十六座石质的滴水兽的口中传来漩涡的回响。紧接着,十六只滴水兽头颅炸裂。碎石纷飞,海量的青光如其中喷出,如瀑布席卷。   青光如水,汇聚在空中,反射着阳光,便亮起斑驳虹彩。可是刺鼻气息却在弥漫,盖过了铜炉中扩散的香。   可那哪里是水呢?那是无以穷尽的钢铁之砂啊!   六棱铁砂飞在空中,闪烁着青色的光,棱角锋锐!   铁砂之潮沿着下水道,一路逆袭而来,泉涌而出。它们如此湍急的流淌,可是看上去却一片静谧,宛如扩展开来的空中湖泊。   青光如镜,映着鲜花锦簇,所有人惊恐的面孔。   紧接着,爆裂的音符敲打在铁砂之湖上。于是它碎裂了,数不清地铁砂飞散、变形。   刺目的阳光在它平滑的表面上流转,耀的人睁不开眼睛。   在无数人痛苦地倒地和哀鸣中,角落中的卖艺人起身了。他赤裸着双脚,踏在这繁华地街道上,踏着节拍,昂然吹笛。   笛声肃杀,操纵着铁砂在天空中变化,令它们终于显现出形体。百声凄厉地长啸划破天空,千双羽翼展开,倒映烈阳!   那是数不清的——铁鹤!   无数铁砂中所孕育出的青鹤在羌笛的声音中尖啸!   像是无数刀剑在震颤,令铁器都为之共鸣。   此刻,铁鹤之潮坠落了。   它们从潮中分裂而来,却在此刻重新汇聚成潮。   成千上万的鹤群汇聚在同一处,前仆后继地俯冲向大地,当彼此羽翼摩擦时,便迸射出炽热的火花;当它们俯冲时,长啸便是死神发出的声音。   狂风阻挡不了它们,反而成为了它们的前驱。就在风中,刺着华丽图纹的帐幔被掀起来,撕裂了,白色的碎絮如片片蝴蝶,在风中零落。   狂风扫落了公主头顶的宝冠,令那一头流银一般的白发挣脱了束缚,飞舞在空中。她华丽的长袍被掀起了,像是消散的雾气。   稍纵即逝中,有一种不可直视的美丽。可这美丽是要被摧毁的,因为燃烧的鹤群已经袭来了,前仆后继,扑向了孤身一人的少女。   像是徒劳反抗,她抬起莹白如玉地皓腕,如同要伸手阻挡鹤潮的冲击,可笑地像是螳臂当车。可是在那一瞬间,叶清玄听到了怀中白汐的错愕呢喃:   “‘太一’?”   白汐惊恐地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双耳:“不要听。”   叶清玄听不到了。   因为那一瞬间,像是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他分明看到,云楼公主抬起的手掌并没有展开,而是拇指和食指相扣,在这稍纵即逝的瞬间,弹指。   紧接着,震荡席卷而来。   如同玉杵敲在金罄之上,于是,万物都放出轰鸣。   ——**。   可怕的涟漪她指尖的前方扩散开来。它们汇聚成一束,向着空中穿出!   在这粉碎的涟漪之前,铁鹤的羽翼折断,爪牙破碎。原本它们坚硬如钢铁,可此刻钢铁却被放在万吨水压之下,首先是变形、紧接着扭曲,最后彻底变粉碎!   千万只铁鹤,就有千万声破碎的声音响起。   它们重叠在这一瞬,像碎了无数琉璃。   细碎的铁砂也无法在这高压之下保持完整了,它们在一瞬间被融化,蒸发……升上了天空,被随之而来的狂暴飓风吹进了海洋的深处。   那种震荡像是钻进身体里扭动了五脏六腑一样,令人在瞬间被击垮了,口鼻中渗出鲜血——包括卖艺人。   羌笛在风中化作了粉碎,紧接着寸寸断裂地是他的双手,他跪倒在地上,被身披金甲的卫士们所镇压,束缚。   “妖女!!你合该万死!”   他抬起头,充血地双眼中流出血泪,疯狂地想要撕咬那个车架中的静默少女。   “今日虽不能杀你,然我等之血不绝!云楼残裔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终有一日,逆贼云楼庆舒和你都会受到报应的!报应!!!”   他嘶吼着,一遍遍地呐喊着报应,最后身体一僵,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这是乐师的心音应用,他从内部破坏了自己的内脏和大脑,不愿意落入敌人的手中。   随着他的倒毙,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终于结束。   在一片混乱中,叶清玄终于恢复清醒。艰难喘息,汗如雨下。   有了白汐遮住耳朵,他好过了一些,可怀中的女孩儿却面色苍白。   叶清玄感觉到白汐在颤抖,摇摇欲坠。她的体质本来就弱,在那种震荡中,就算有叶清玄的保护,也已经站不稳了。   “我们走吧。”她低着头,轻声呢喃:“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好。”叶清玄点头,撑起拐杖,带着她离开。   -   就在一片混乱中,所有人都茫然地奔走着,逃散。   原本盛大的欢迎仪式,此刻却变得一片狼藉。   可是至始至终,云楼公主都端坐自己华丽的车架上,那里依旧花团锦簇,依旧华丽,像是和外界是两个世界一样,一切的干扰都影响不到她。   刚才的刺杀如同尘埃落在身上,尘埃被拂去了,就再没有什么好关心。可就在纷乱的人群中,她似是无意,凝视着人群中白发的少年,和他怀中的少女。 第三十九章 龙脉之血   这是一个寂静的黄昏,夕阳的光令人昏昏欲睡。   阿瓦隆码头,一艘轮船停靠在港口,却罕见有旅客从上面走下来。   就在空空荡荡的码头前面,有一个魁梧到如同怪兽的男人蹲在长椅上,认真苦读着手中皱巴巴的小册子。   嘭!   一个足足有半人高的庞大行李箱被来者丢在了他的面前,低沉的撞击声里,掀起一片尘埃。那个和沉重的巨大行礼丝毫不相配的来客抬起头,环顾四周。   少年穿着纯白色的礼服,面如却更加的白皙,宛如女子一般,但却俊朗而稚嫩。他披着齐腰的金色长发,长发以华丽的发箍束在了身后。   在阳光下,银质的发饰和流金一般的长发交相辉映,优雅又华贵。   在他的手臂上,像是刺青一样,纹饰着双蛇纠缠的纹章,看起来怪异又典雅。   “还是老样子啊,这个鬼地方。”   这个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的少年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拿着手杖戳着面前的巨汉:“哟,塞顿,好冷漠啊,不打个招呼么?”   塞顿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许久之后之后咬牙问:“哟,你怎么还没死?”   “你这么说真是让我有些难过啊朋友。”   金发少年摇头叹气,一脸难过:“亏我还为你买了新的项圈,想必能够让你更守规矩一点。你竟然这么对我?”   嘎嘣!   长椅发出崩溃的声音,塞顿怒视着面前这个金毛小鬼,指节捏的噼啪响。   “哎,算了,你还是这么容易生气啊。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少年感叹着,然后迫不及待地左顾右盼:“我们那两位可爱的新员工呢?他们有没有好好吃饭呢?有好好休息吗?有变得白白胖胖吗?   来,快让我看看,给我介绍一下那一位满怀秘密的少年,还有同样满怀秘密的少女……”   他兴奋地张开双手:“不管是谁也好,快去告诉他们!他们伟大的、仁慈的、善良的、英俊的、美貌的老板,尊敬的王国爵士‘赫尔墨斯’先生,已经回来啦!”   -   黄昏时分,终于送货完毕。   叶清玄坐在喷泉广场的角落里懒洋洋地晒太阳,拐杖被白汐好奇地抓在手里把弄着。   在黄昏的阳光下,叶清玄从口袋里掏出以太球,习惯性地发了几个音节,但依旧毫无反应。   “你还在尝试这个啊?”白汐看到了他手里的以太球,便明白了。   “都说你不可能啦,那几个常用音符的音域都是集中在高音和低音的区域的,你的声域达不到那种程度的,而且你根本没办法感应以太吧?”   白汐叹气:“不过十几万次都撞不到一只死耗子,你的运气该有多差啊?”   “没办法,可能是我比较倒霉吧。”   叶清玄耸肩,心里却再一次想到下午时那一场惊心动魄的骚乱。千万铁鹤飞翔在空中的凌厉闪光,以及云楼公主那近乎随手的一击产生的莫大威力……   “太一。”他终于想起了这个词,抬头看向白汐:“在中午的时候,你说的‘太一’是什么?”   “嗯?”白汐一脸茫然:“什么太一?”   “我明明听见了。”叶清玄撇了撇嘴:“不要装傻,在那个云楼公主遇到刺杀的时候你说的,‘太一’。”   “哦,是那个啊。”白汐想了半天,点头说:“应该说,是天赋吧?”   “天赋顶多是音域宽广或者动作灵巧吧,如果这是天赋的话,那就是说公主刚生下来就能厉害到这种程度咯?”   “所以才是天赋——真正的天赋。”   白汐说:“不是嗓音,不是外貌,不是右手上的第六根手指,是某种更加先天的条件。从母胎中就孕育好了的东西,甚至比那更早。早在祖先立下誓约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的东西。”   “听的不是很明白。你确定你再说的是人类能听懂的东西么?”   白汐无奈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忍不住叹气:“所以才奇怪啊,你真的是有东方血统么?”   叶清玄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以为这种东西是明摆着的。”   “……”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么?在东方,很多人都是黑色的头发吗?”   “嗯?”   叶清玄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不是白色么?!”   “白发在东方也很少的。大概几千个人里面才会有一个吧?你下午的时候也看到了吧?云楼使团中也有不少的黑发女官。在东方,生了白发的孩子,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因为白发代表血统上的返祖,拥有成为‘乐师’的潜质。   这样的人被称为‘天人’。每一个白头发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会被朝廷收入国子监,进行乐师的教育。成功率大概在三分之一左右吧?”   叶清玄觉得头疼了,他似乎听错了什么东西。   “等等,你是说,三个白发的人里,就有一个能够成为乐师?!”   “没错。在安格鲁,这个比例有多大呢?千分之一?”   叶清玄沉吟片刻,摇头:“万分之一不到。”   “对啊。所以才稀少嘛。”   白汐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一脸得意:“在东方的神话里,人可是从天上来的。   据说早在黑暗时代之前的时候,所有人拥有天人一样的华服、美颜、白发、好酒。生活美好,不可思议。但后来天人因为沾染了尘世的因果,所以坠落在凡间。   有的人渐渐的忘记了自己的过去,生活在凡尘中,头发渐渐的变成黑色。只有贵族还保持着白发的特征。为了维护血统,不允许与其他人通婚。”   “这么狠?”   叶清玄咋舌:“有用么?”   “不知道啊。反正都几百年了,因为战争和天灾,多少家族消失。除了民间偶尔返祖产生的孩子之外,代代相传的白发纯血,只剩下了九家。被称为龙脉九家。   东方几乎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乐师,是出于这九个家族之中。   这九个家族掌握了众多的秘密和技术,据说都有神器在护佑,保佑家族长盛不衰。每一代子嗣在成年时,都会在宗祠中留下心血,接受神器考验。   如果通过神器的考验,就会获得领悟。浮现在脑中的或许是神秘的知识或者乐谱,或者是更珍贵的……天赋。   这会是对血统的馈赠,也将是他们终生的桎梏。”   “你说的‘太一’,就是那位云楼公主的天赋?”   白汐轻声吟诵:“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在所有的天赋中,‘太一’也是最强之一。   这样的天赋,在西方被称之为‘权杖’,是相当高阶的乐师才能够具有的力量。”   “你知道的真不少啊。”   他看向白汐的眼神有些怪:“喂,表妹,你不会是某个龙脉家族的小姐,翘家出走了吧?”   “大表哥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啊。”   白汐看他的眼神鄙视起来:“但东方的贵族就只有一家姓‘白’的好么?就是那个三十年前窃持国柄的‘摄政王’大人——白恒。不过,他造反的时候白家人死的就剩他一个了。”   说着,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小指头,痞气十足:“如果我是他的女儿,别说荣华富贵,我只要伸一根小指头,就有多少人冲过来教中午那个云楼公主重新做人。”   “忽然觉得你不是什么公主,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啊。”   叶清玄忽然感觉到后脑勺上痛了一下。那是白汐拔了他一根头发,她又拔了一根自己的下来,对比在一起。   “喂,你干什么?”   “没什么,确认一下。”   白汐挥了挥手,专注地看着两根白发,啧啧称奇。   假如凑近了的话,就能够看清楚,两个人的头发是不同的。如果白汐是头发是纯净的银白的话,那么叶清玄的头发则有一层浅浅的金黄光泽流转,如果不注意的话,几乎看不出来。   “真的是混血的白发……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很奇怪么?”   “都说了,只有纯血才是白发了啊。混血的白发我完全没听说过,第一次见面我还以为你是染的呢。   哪怕是血出同源的东方人,如果天人和平民之间通婚,生下的孩子都会丧失白发的特征。你父系的血统究竟要强势到什么程度啊?”   她停顿了一下,表情忽然变得震惊起来:“你……该不会是什么大贵族的私生子吧?”   “都说了,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叶清玄敲了一下她的头,打断她的话:“我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乐师,我的母亲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   “那就太可惜了啊。”白汐低声嘟哝:“如果你是纯血的话,那哪怕你是哑巴,也能够轻易地当上乐师呢。”   叶清玄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笑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可惜的啊。”   “好了,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叶清玄摇了摇头,不再去回忆那些过去,撑着拐杖起身。   “哦。”   白汐低低的应了一声,有些不大愿意:她好不容易出来一天,还没有玩够呢。   叶青玄看到她有些别扭的样子,顿时笑了,以后多接一点采购或者送货的活儿,说不定能多带她出来玩几次。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却听到背后的苍老声音。   ————   说好了进新书榜前十就放插图,虽然本周又跌出来了,但上一周周末好歹也算是进了。   因为起点放图的功能做的简直反人类,所以大家去我的微·博找吧,风月-mkii,搜索就能看到。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a> 第四十章 报偿   “抱、抱歉,这位先生和小姐……您知道希尔达小巷在哪里么?”   迷路的老妇人睁大自己的眼睛,凝视着前面的两人,眼神希冀。   这个苍老的女人包裹着旧头巾,她看起来已经很老了,面色昏黄,头巾下面漏出来的白发蓬乱。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看起来已经迷路很久了,她佝偻着在广场上徘徊,却被人当做乞丐,不耐烦地甩手打发。   她的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声音结结巴巴:“请帮帮我,我已经找了一天了。”   “不知道,自己去找。”   小女孩儿白了她一眼,不爽地挥手:“我很忙,没时间。”   “白汐。”   叶青玄提高了声音,眼神严肃起来:“注意礼貌。”   白汐被他看着,不耐烦地神情就渐渐垮下来了,到最后变成无奈,满是不情愿地伸手随便指了个一个方向:   “那里。”   叶青玄叹了口气,将她随意乱指的手指给收了回去,叹了口气,看向老妇人:“希尔达小巷就在我们回去的路上。如果不嫌弃我们速度比较慢的话,不如我带您过去吧?”   老妇人像是愣神了,她地嘴唇开阖了两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浑浊的眼睛中满是感激:“感谢您,好心的先生,否则我已经……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没关系,跟我来吧。”   叶青玄笑了笑,撑着拐杖在前面带路。白汐满是不开心地跟在后面,悄悄瞪了老妇人一眼,低声嘟哝:“每天阿瓦隆几千个迷路的人,你帮的过来么?”   叶青玄敲了敲她的头,没有说话。   -   “您是第一次来阿瓦隆么?”   在回去的路上,叶青玄随口跟老妇人聊起来。   “您叫我艾玛就可以了。”   老婆婆有些蹒跚地跟在后面,眼神难过:“我在高地地区放了一辈子羊,从来没有离开过。前些日子我的女儿去世了,女婿也把我赶出来了。我的侄儿写信告诉我可以来这里,可来了这里之后,我找不到他了……”   叶青玄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艾玛婆婆轻轻摇头:“以前我的丈夫告诉我,人活着总是有那么多不幸突如其来,有的时候……忍忍就好了。那么多苦日子,他一直陪着我。现在比以前已经好多了,我总不至于撑不下去。”   白汐撇着嘴,哼了一声,却什么都没说。   老妇人艾玛并没有在意,只是讨好地笑了笑,,轻声问:“您和您的妹妹是本地人么?”   “妹妹?”叶青玄看了白汐一眼,轻声笑起来:“差不多吧,不过她在阿瓦隆的时间比较长,我也是刚来这里的。”   在漫长的行进中,叶青玄停下脚步,拐进了一列店铺后面的小巷中,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拐角:“从这里过去了之后就到了。我记得希尔达小巷的没有什么人住,您找起来也会比较方便一些”   老妇人艾玛停下脚步,感激地看着叶青玄:“感谢您帮我指路,没有您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没什么,人总是要互相帮忙的才好。”叶青玄笑了笑,颔首道别。   “请跟我过去坐坐吧。我的侄儿是个好孩子,他会报答您的。”艾玛婆婆抓着他的手,感激地挽留:“您是位好心人,如果没有报偿的话,未免让我太过意不去。”   “不用了。”叶青玄笑了笑,想要抽出手,却抽不出来。   他又抽了一次,却发现老妇人将他的手抓住了,死死地。枯朽的手掌上有一种死蛇一般柔韧粘滑的质感,令他挣脱不出。   他愣住了,抬头看向苍老地妇人。老婆婆艾玛依旧在微笑着,满是皱纹地脸上笑地满心欢畅,可眯起的碧绿的眼瞳中却全无那种孤独的惶恐了,而是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鸷。   “就像是您说的那样,人总是要互相帮助才好。”   她抓着叶青玄的手,指甲嵌进他的皮肤里,沙哑地声音依旧充满了一种虚伪地感激:“先生,您是个好人啊,何妨再帮我一个忙呢?”   她裂开嘴,轻声说了一声什么。空气中传来冰棱裂开的声音。   叶青玄的眼前一黑,就像是雪风从脚下席卷而上,瞬间的寒意像是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令他的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上。   “喂!老女人你干什么?!”   白汐终于察觉到不对,冲来想要掰开她的手,却被她的手掌反手握住:“礼貌一点,小姑娘,不礼貌的小鬼,卖不出好价钱。”   艾玛的声音变得从沙哑变得尖细。在夕阳地最后光线里,她地眼瞳中隐隐透出绿光,宛如妖魔。不顾白汐的奋力踢打,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真像啊……”   她轻声笑起来:“真像啊。”   在踢打中,她的袖子里有一张折叠的白纸落下来,在白纸上印刻着一副侧影的肖像。白纸掉进水里,污泥和痕迹染黑了肖像上的少女和白汐别无二致的容颜。   叶青玄愣住了,他张口欲言,却发不出声音了。隐隐有什么东西缠绕在他的脖子上,令他几乎无法喘息。   白汐嘴唇颤动着,无力反抗。   这个衣着土气的老妇人在轻声呢喃着什么,嘴唇开阖,却毫无声音。她的肺腑中像是藏着黑色的风洞,源源不断地吹出了恶臭的气,就像是烂泥中腐烂的尸体。那种一丝一缕的东西像是蛛丝,无声地缠绕在两人的身上,抽走一切动弹的力气。   “随我走吧,回到你应该回的地方去。有人已经等你很久啦。”   艾玛用尖锐的指甲刮擦着少女的面孔,看着她因恐惧而扩散开来的眼瞳:“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人活着总是有那么多不幸突如其来。   有时候,得忍忍才行。”   她轻声尖笑起来,在这无人的小巷中。笑声在墙壁上回荡,空气波荡着,隐约有什么影子在摇摆,纠缠住了叶青玄的四肢和喉咙,像是深海中被层层的海藻缠绕。   于是,痛苦地感觉就更加强烈了,只能在窒息的痛楚中痛苦挣扎。   “不要……”   白汐的眼瞳放大了,低声呢喃。   “来,别怕,随我走吧。”   艾玛笑吟吟地握住她的手。白汐就像是傀儡娃娃一般身不由己地被他拉住,向着阴森地小巷中走去。   在窒息中,叶清玄艰难地在地上攀爬,想要抓住她的衣服,可是却失之交臂。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白汐如此恐惧样子,惶恐,不安,像是要堕入地狱或者更可怕的什么地方去了。   “不要……”   在无形地桎梏中,女孩儿地嘴唇开阖,想要发出声音,可那声音却像是将死时的遗言一样无力,颤抖着,饱含恐惧。   “……不要。”   她的面目骤然扭曲起来,像是忍受着绝大的痛苦,身体剧烈地颤动起来。   艾玛的脚步一顿,错愕低头,在她的袖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鼓荡着,像是热水沸腾了。   突如其来的风掀开了宽大的袖管,裸露出她苍老的皮肤,还有铭刻在皮肤上的怪异符文……那些植入了皮肤之上的音符在不断地颤动着,变得模糊起来。   有一种庞大的力量从白汐的身体里涌现了,它并没有被束缚起来,反而越发狂暴,近疯狂地冲撞着,丝毫不顾白汐的皮肤在冲撞中已经破裂。   她的音符快失控了!   艾玛皱起眉,用力地按住她的肩膀,喉咙中宛如鬼哭一般地哭声骤然回荡开来。像是蟒蛇要勒死自己的猎物,白汐的骨骼几乎发出濒临崩溃的声音。   白汐的肩膀颤抖着,凝视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终于发出了完整的声音,尖锐又恐惧:   “——不要碰我!!!”   崩!   猛烈的冲击像是从白汐的身体中迸发了,震碎了无形的束缚。那一瞬间的气爆几乎隐约可见,在她的衣服上撕裂出巨大的口子。   艾玛口中的鬼哭之声被彻底打断了,他发出一声惨叫,如遭雷殛地后退了一步,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一颗金属铸就地断齿和粘稠血丝从他的口中喷出,落在地上。最后一线光芒中,青铜断齿上的七窍宛然,微风吹过,便发出细微的声音。   叶清玄感觉到束缚和哭声一同消失了。   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冲上前去,抱起软倒在地上的白汐,一头钻向前方的小巷中。   巷子口有个魁梧的男人想要站出来,可是还没有等他拦住叶清玄,就有东西到自己的怀里来了。   那是一根上好的拐杖,抛光上油之后的梨花木散发着微微的木香,可现在它被一个少年抓在手里,像是长枪一样捅在那个男人的心口上。   “滚开!”   少年的神情狰狞。   一瞬间,少年的下手狠辣地像是街头嗜血地小混混,就像是心中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他的眼神就不再和煦了,而是……充满一种难以言喻地狂怒。   将拐杖捅出去的时候,他压上了自己和白汐全部的体重,一瞬间将男人捅了个踉跄,捂着心口倒地。   他来不及再捡回拐杖,只能抱着怀里的女孩儿。   踉踉跄跄,夺路而逃。   -   在原地,呛咳不止地艾玛弯下腰,捡起那一颗牙齿,仔细端详。   它的上面生着如同五官一般的窍孔,乍一看就像是一张变形的人脸。它脱落是因为已经从内部变形炸裂了。   肉眼可见的,这个老女人的面孔扭曲起来,碧绿的眼瞳中满是阴沉,就像是揉皱地大丽花。   这是用白铜和沉铁锻造成的牙齿,坚固又耐磨,由乐师匠人凿出七窍之后,便是一件上好的乐器,配合铭刻在皮肤上的符文,哪怕是普通人也能够调动某一节乐谱的力量,诡异又隐秘,令人防不胜防。   “该死的小**!!”   她嘶哑地怒吼,嘴角发出尖啸,于是远处传来隐约的回音和共鸣,令她碧绿的眼瞳中满是令人发毛的寒意:   “你们跑不了!” 第四十一章 你的错   在复杂的小巷中,叶清玄踉跄狂奔。   他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可是每次踏步时都觉得一阵钝痛从骨骼中扩散开来了。而且……呼吸渐渐地艰难起来,无形的束缚再一次出现了,风吹来,就变得越发具体。   当他低下头的时候,却被看到的东西弄得遍体生寒。   在水泊的倒影中,他的身上趴着一只隐约又模糊的影子,它纠缠在他的喉咙和四肢上,令他举步维艰。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注意不到它们的存在。   他想要将它拽下来,可那些东西根本无形无质,难以触碰……   “没用的,这是无形鬼。黑暗地母的子嗣,吸食恐惧和血肉的寄生虫。一旦抓住猎物,是不会放弃的。”   在他背上,白汐发出微弱地声音:“那个人……是来抓我的……”   叶青玄的面色铁青:“是我的错。”   “从一开始就是你的错啊。”   白汐痛苦地颤抖着,声音也沙哑起来:“人和人之间……哪里有什么互相帮忙的道理啊。你相信那些人,可那些人会害你的啊。”   叶青玄能够感觉到她的痛苦,因为血从破裂的皮肤下面涌出来了,渗进他的衣服里,带来粘稠的热意。   她在压抑着痛苦,可手指却握紧发白,像是身体里有愤怒地刀锋在回旋,锥心裂骨。所以快要哭出来。   “白汐,你怎么了?”   叶清玄愣住了,她的体温高的不正常。   “很疼啊,你看不出来么。”   白汐的手指抽搐着,声音颤抖:“都怪你……如果你不救我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了。还有,你究竟会不会和人聊天啊。你把我放下来,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她停顿了一下,哽咽地声音变得细弱了:   “你放开我,我想回家……”   叶清玄沉默,喘息着奔跑。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夜白汐的眼神——那种混杂着茫然和彷徨的神情里,究竟藏着多少恐惧呢?   “白汐。”   叶青玄轻声问:“其实你没有地方可以回去的,对吧?”   女孩儿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就不要再说这么让人难过的话了。”少年低着头,轻声说:“你不是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么?不要再回到过去里去了。”   他像是对白汐说话,又像是对着自己低语。   “真的会吗?”白汐轻声问。   “会的。一定会!”   叶清玄咬着牙,终于看到前方拐角处的东西……他已经想到办法,怎么摆脱掉那个背后如影随形的脚步声。   “我们只要……”   噗!   低沉的碰撞声响起,   一个矮小的影子撞进他的身体里了。   那个人从拐角的地方冲出来,将什么冰冷的东西刺入他的胸口。   叶青玄愣住了,他低下头,凝视着那个怪笑地侏儒。侏儒的手里抓着匕首,可匕首的尖端没入自己的胸口中去了,鲜血泊泊流出。   力气随着鲜血一起渗透出来了,他跪倒在地。   紧接着,侏儒提起白汐的头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捂在白汐的脸上,那是一叠带着刺鼻药水味的纱布。女孩儿艰难地挣扎着,却无力起来,到最后,再无声息。   “啐!这两个小贱种真是难搞。差点失手……”侏儒将瘫软地白汐抓在手中,摇晃打量着晕厥的小女孩儿,就像是一个渴望破坏的熊孩子看着一个洋娃娃。   “矬子,动作轻一点!”   那个苍老的女人从小巷的尽头走出来了,看着白汐的脸,眼神阴狠:“有人花了大价钱要这个小**,弄坏了一点你都赔不起。”   被称为‘矬子’的侏儒愣了一下,伸手捏了捏着白汐的脸,眼神满是**:“你可别吓我呀,艾玛,这么好的皮肤,只弄坏一点,他们也不会发现吧?”   “那群东方人看起来可不好打交道,你如果不怕死的话,尽管和她去玩你那些变态游戏。”   “我可不管,她尝过一次之后,说不定就不愿意走了。”   虽然话这么说,矬子却没有继续猥琐,只是吞了口吐沫,将小女孩儿交给了艾玛:“还有另一个呢?那个男的,怎么处理?”   “他?”   艾玛低头看了一眼血泊中的少年,冷笑了一声:“反正快死了,废物利用,带回去当饲料吧。”   “我看不大保险,要不我再补一刀?”   “没事儿,它们喜欢活的……”   血泊里,少年的意志沉入黑暗中。   -   -   在痛苦地昏睡里,叶清玄觉得自己落入了深渊。   似乎有短暂的一瞬间,他睡着了,经历了漫长又短暂的梦,梦到过去的事情   这种突如其来的景象像是回忆,又像是梦境,可远比以往都要清晰。   那时候天上下着很脏的雪,他也像是现在这样狼狈。蜷缩在小巷的垃圾里,呼出最后的热气,看着它袅袅地在寒风里消散掉。   这是哪里的雪呢?他忘记了。   他只记得有圣诞的焰火色彩从远处升起,照亮星辰。远处传来无数人的欢呼,迎接新年的到来。   焰火真好,是火红色的,看着的时候整个人也像是暖和起来了。或许如果就这么死掉的话,也不算遗憾。   他茫然地看着雪花从天上落下来,融化在泥浆中。如果感觉到那些从自己身上扫过的冷漠目光,便用尽最后的骨气瞪回去,恶狠狠地。   直到最后,那些人都走了。   “真可怜啊。”   那些刺耳的话终于消散在无尽地雪中了。寂静地夜里,又剩下他孤独的一人。   在隐约中,他听见远处传来的细碎脚步声,轻盈地脚步踩碎了雪粉,发出微弱的响动。似是察觉到小巷中的响动,那一条脏兮兮地狗踩着泥浆,站在巷子口看着他。   它的长毛上满是污渍,几乎看不清原本的色彩和摸样。可层层板结的污垢里,棕褐色的眼瞳却澄净,倒映着那个小乞丐错愕的神情。   像是看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它站在小巷口,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脸,直到许久之后,无声地走近了,抬起脏兮兮地前爪,按在他的肩膀上。   那条狗真的很丑,脸上还带着被其他什么东西撕咬出来的疤痕,嘴角流着口水,喷出起来的鼻息带着酸味。   它凑得那么近,是为了能够看清楚这个小乞丐的脸,澄净地眼睛中充盈着什么,不像是怜悯,也不像是同情。只是不知为何,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就平白无故地难过起来。   “看什么?滚开!”   叶清玄向着它怒吼:“别看我!”   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出来了,停不下来。   那一条狗裂开嘴,像是笑了。   “别怕。”   它轻声叫了一声,如同这么说。舔舐着他脸上的雪水,将自己的温度分给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同类,它靠在这个和自己同样狼狈地乞丐身上,惬意地眯上眼睛,不知何时,静静地睡着了。   叶清玄沉默地看着怀中沉睡地狗,许久之后,轻轻地抱住它。   他们都一样。   -   就像是一瞬间的恍惚,他从昏沉中睁开眼睛,剧烈地呛咳。   密闭的空间里,充满了恶臭。   像是某个地方的地下室。   铁铐将他的左手铐在了一根铁链上。吊在一口深井的上面,井的深处传来了奔流的水声,恶臭充斥着这个狭窄的空间。   荧光地菌株和黯淡的油灯带来一点点光,令他看清了四周潮湿墙壁上的苔藓,也看清了那些镶嵌在角落中的铜牌。铜牌上已经锈迹斑斑,可是那个简单的编号依然依稀可辨。   d-168-c。   于是他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   这是阿瓦隆之岛上唯一的河流。   它的本体是隐藏在阿瓦隆城之下的巢穴蛛网,在三百年间不断修建、改造和废弃形成的迷宫——阿瓦隆下水道系统。   海水从另一侧汹涌地灌入其中,然后在水泵和机械的运作之下直达王宫之下,然后浩浩荡荡地从错综复杂地管道中向四方倾泻而出。   来时清澈,走时已经边做浊流,满是污水、垃圾和腐烂的尸体。   有人为它起名叫做‘泰晤士河’,因为据说百年之前那位死因成迷的泰晤士亲王就溺死在这其中。   这一条暗河几乎贯穿了整个阿瓦隆,被黑帮和杀手们所钟爱,因为这是一条会将一切烦恼和痕迹都带走的河流,不论是多么惨不忍睹的尸首或者是犯罪证据,只要抛入其中,它就会永远地带着那些东西离去。   没有人能再找回。   当那把匕首刺入胸膛的时候,叶清玄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或许真的像是他说过的那样,有些人的生命太过卑微,就连老天都不想再拿回。   黯淡的光照亮他胸口的破洞,那里一个钱袋,厚实又坚韧的老牛皮却给叶青玄挡住了致命的一刀。   匕首穿过牛皮之后,只在他的胸口留下了半寸深的伤口。被水泡到泛白的伤口在抽搐着,已经感觉不到痛苦。可还有一种冰凉的痛苦在心里蔓延,无法停止。   “妈的。”   叶清玄低下头,轻声呢喃。   他记不得上一次讲这句话是在多久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骂过人了。他一直觉得骂人只是无能为力的表现,侮辱过他的人都被他当面报偿以拳头,那些对他心怀恶意的人都要为自己的恶意付出代价。   可他现在真的很想骂人了,因为无能为力。   他救回来的女孩儿在他的面前被人伤害,可是他除了逃之外,无可奈何。   “妈的!”   有尘埃落进他的眼中,一阵热辣和苦楚。   从一开始就是你的错啊。   白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就像是在他心里,带着一次次的伤痕叹息:人和人之间……哪里有什么互相帮忙的道理?   你相信那些人,可那些人会害你的啊。   “对不起。”   叶清玄轻声呢喃,自言自语:“原来天真的,自始至终都是我自己。”   他忍不住想要笑,嘲笑自己。   在寂静里,忽然传来铁门推开的声音。锈蚀的门栓摩擦着,声音尖锐。   有人来了。 第四十二章 饲料   两个低沉的脚步声沿着阶梯走下来,邋遢的男人手中抓着蜡烛,照亮昏暗的空间。   “……分到五万。”   “这一次的油水这么足?”   “据说买家是个来头很大的人,点名那个小女孩儿……那个小姑娘真漂亮啊,矬子老大看了都留口水。可惜不能碰。明天天亮就有人来带走了……”   “这次是鬼母带人亲自走了一趟,据说还吃了大亏,连那些怪物都死了一只。”   “嘘!不要在背后说这种话,小心被听到。”   “怕什么,这里除了那些怪物,就剩下饲料了。还能有人偷听?”   “你忘记上一个在背后乱说话的人被做成什么了吗?别告诉我你想去填补那个空缺。”   另一个男人打了个哆嗦,不再说话。   叶青玄沉默地听着,不知为何忽然松了口气:很好,她还在这里,还没有被送走……她还活着。   真好啊……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脚步声慢慢接近。   -   “真是倒霉透顶,让我们来喂那群怪物。”举着风灯的矮子骂了几句脏话。   “怪谁?还不是你这个蠢货抽到了签?我都被你坑了。”同伴踹了他一脚:“上次来喂那些怪物的人好几天都没吃得下饭,恶心死了!”   “嘿嘿,别生气。”   矮子嘿嘿笑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锡纸包,抓在手里沉甸甸的,让同伴的眼睛亮起来:“曼荼罗?你什么时候搞到这个的?”   “那群新来天竺人孝敬的,好货色,叫做‘奎师那’。据说是加了佐料,特别劲。”矮子嘿嘿地笑起来:“那群家伙一下送了这么多……这么一小包,够咱俩抽一年了。”   像是瘾头犯了,脸上有刀疤的同伴吞了口吐沫:“分我一点。”   “废话,要不然我还掏出来干什么?”   矮子小心翼翼地拆开锡纸包,看着里面雪白的粉末,手有点发抖:“先爽一把,壮壮胆。等会那群怪物出来吃饲料,咱俩就当做没看到。”   “要不,先把那小杂种喂了算了。”   刀疤看了一眼被栅栏后面那个被吊在空中的少年一眼,眼神惋惜:“可惜了,眉清目秀的,卖去当兔子也能值不少钱。”   “都快死透了,说这些有用么?等等……”   矮子撇了一眼栅栏之后的深井,看到深井之上的少年时,眼睛就亮了一下:“这个小鬼还没有被搜过身。”   在铁链的悬挂中,少年的身体寂静无声,像是死去一样一动不动。在他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的钱包裸露出绿色的纸张。   那是汇票的颜色!   这是送货结束之后卖家给的尾款,教团发行的大面额汇票,厚厚地一大叠,起码四五万磅!   “这小鬼从哪里偷了这么多钱?”   矮子吞了口吐沫,移不开眼睛。   “这么多钱,全都是汇票?”刀疤也看愣了:“我这是疯了么?”   “还等什么。”矮子踢了刀疤一脚:“再过一会那些东西出来,别说钱,就算衣服也都全被吃光啦。先把钱拿出来,等会怎么分再说。”   刀疤愣了一下,连忙从墙上摘下一串钥匙,打开了厚重的铁栅栏。他抓起旁边的铁钩子,小心翼翼地踩着深井的边缘,勾向挂着少年的铁链。   “慢着!”矮子忽然一把抢过铁钩:“你毛手毛脚的,万一掉了怎么办!我来!”   刀疤不忿地瞪了矮子一眼,这个家伙只是不放心自己去拿钱。可铁钩已经被抢走了,他低声骂了句什么,悻悻地后退了两步,任由他去鼓捣了。   “小心点。”他冷哼了一声:“别掉进井里当了饲料。”   矮子嘿嘿笑了一声,铁钩勾住了锁链,将悬挂着的少年拉了过来,伸手摸向了他的胸口;“发达了啊,这么多钱……”   话音未落,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他愣了一下,看向旁边,发现刀疤还在栅栏外面,然后呆住了。   那这只手是谁的?   在那一瞬间,他看到本应该死去的少年抬起头来了,漆黑的眼瞳中倒影着他错愕的脸。那种漆黑像是荡漾着漩涡。   漩涡里满是决绝的漆黑。   紧接着,突如其来的力量将他扯进了栅栏之中,令他来不及反应。少年劈手夺过了铁钩,凭借着拉扯的力量,拖曳着铁链跳出栅栏外面。   在惊叫声中,刀疤猛然回头,却看到向着自己飞扑而来的少年,还有不断放大的铁钩。   嘭!   尖啸的铁钩砸在了刀疤的脑壳上,让他眼前一黑,跪倒在地。在突如其来的剧痛中,他感觉到铁链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猛然下压收紧。   直到此时,铁栅栏上被撞开的门才缓缓关闭,然后在少年的推动之下猛然合拢。   叶清玄喘息着,死死地踩着脚下挣扎的刀疤,手中的铁链缓缓地收紧。极短的铁链才刚刚绕了一圈就已经到了尽头,刀疤贴在栅栏上,几乎将脑袋塞了进去。   “救命!救命啊!”   在深井中,矮子用力的抓着边缘,艰难地向上爬,但是有什么东西拉扯着他,令他快要被拽下去了。   “闭嘴!”   叶清玄用铁钩对准了他抓在井边的手指,于是矮子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他奋力地拉扯了刀疤的锁链,将这个魁梧的壮汉给压制住,不论他怎么挣扎,撕扯自己,都绝不放松。   他咬着牙,缓缓地收力,抬头问矮子:   “这里哪儿?”   矮子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叶清玄的眼瞳一冷,铁钩猛然敲在他的一根手指上,令他几乎掉进井里去,惊声尖叫。   “说,这里是哪儿?!”   “我说!我说!这是阿瓦隆下水道最底下,一个废弃掉的下水井。鬼母发现了这个地方,就把它当成了牧场……无形鬼被养在这里,不会被发现。”   矮子尖叫着回答:“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时间快要到了!”   “鬼母?”叶清玄愣了一下:“传说里那个饲养妖魔的女人?”   “没错,就是她!就是她……她有控制那些怪物的符文,那些怪物都听他的话!”矮子快要哭出来了,“求你了,快拉我上去!”   “为什么要抓白汐?”叶清玄冷冷地问。   “听说有个东方人出了一大笔钱,要抓她回去……萨满不肯帮忙,鬼母就抢了这个活儿。我说了,真的,我知道的都说了!”   矮子哭叫:“快拉我一把……它们,它们……”   沸腾的水声盖过了他尖叫的声音。   在深井之中,原本恶臭的死水诡异的翻滚起来了,就像是有数不清的食人鱼闻到了血腥味,疯狂的骚动起来。   沸腾的死水在上涨,在污水中,十几只形体模糊的什么东西浮现了。它们看上去就像是融化了的人形,随着水位的上涨向上攀援而来。   在井的最深处,传来海潮的声音。   涨潮了……   那就是白汐曾经说过的‘无形鬼’,由天灾‘黑暗地母’所蓄养出的万千子嗣之一。   很多人都觉得它们是死去的亡魂,但它们只是活着的怪物,吸食血液为生,面貌就会变成血液提供者的样子。有时候它们会潜藏在墓地里,分食尸体,在脱离了墓穴之后,便被当做死者的亡灵,享受尊崇的祭拜……或者在这之前就将发现者吞噬殆尽。   有的人恐惧它们那宛如恶灵附体一般的力量,但在教会的书籍记载中,它们却拥有成为‘雾化’的可怕能力。   在它们狂乱或者愤怒的时候,躯体会扩散成浓雾,笼罩在烟雾中的活物会感受到宛如濒临死亡的恐惧,在失常地疯癫中,成为食物。   这样将人类当做食物的怪物,竟然有人在饲养?   很快,沸腾的污水中,一片翻滚的白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是碎裂的苍白骨骼,或许还有半个头颅的碎片,那些碎骨在浊流中翻滚着,像是。可他终于明白他们是怎么饲养这些怪物的了。   “你拿活人养他们?”叶清玄抬头看矮子。   “都是死的!都是死的!!”   “我也是?”   叶清玄反问,令他愣住了,他惶恐的表情愣住了,然后慢慢地变地狰狞起来:“小杂种,快放我上去……”   叶清玄冷冷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在他的钳制下,窒息的刀疤终于不再挣扎了,身体瘫软,陷入休克中。他后退了两步,捡起了地上的风灯,准备离开。   一直在咒骂着的矮子表情变了。   浊流在缓慢上升,水里无形的鬼怪在涌动。   “快来!”   他向着门口尖叫:“那个小鬼跑了!”   叶清玄的表情也变了,他握着铁钩,凝视着矮子的脑门,手掌握紧又放纵,可到最后却依旧没有下定决心。   矮子的咆哮声,引来远处的脚步,隐约有个声音在喊:“你们在做什么?这么大声音!”   “它们快出来了!”矮子用力地揣着脚下拉扯自己的无形鬼,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救我!快救我!”   叶清玄沉默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只是沉默地环顾着四周,寻找着周围的东西,到最后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锡纸包,捻了捻那些从边角中露出来的白色粉末。   曼荼罗,著名的禁药,从天竺的植物中提取出的粉末。最开始是作为军队用的镇痛剂,在对阿斯加德的战争中被发现这种东西拥有巨大的成瘾性,服用之后的产生的迷幻感会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沉浸其中,从此便成为了禁忌。   只是根据手感,里面恐怕加了什么东西吧?苏合香?还是白橘叶?   不论加了什么,看来就是没用的东西啊。   他叹息一声,听见那个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矮子的神情兴奋起来,怨毒地凝视着叶清玄,声音越发高亢起来。   叶清玄站在楼梯下面,静静地倾听着门后的脚步声,慢慢接近,慢慢接近……直到最后,大门推开。   尖锐摩擦声响起的一瞬间,楼梯之下的少年暴起了。   他向前,发足飞奔,踏着长满了苔藓的阶梯,向着上方冲出!   一瞬间从光明中走入昏暗里,推门而入的男人还没有看清楚房间时,便有一盏燃烧着风灯迎面砸来!   嘭! 第四十三章 她在哪儿?   嘭!   燃烧着的风灯在瞬间破碎了,飞迸的玻璃渣刺入了他的眼中,瞬间蒙住了那一双眼睛。   更致命的是随后从其中喷射出来的煤油,还有火焰……   只是一瞬间,随着一声低沉的闷响,火焰便随着飞迸的煤油扩散开来了。甚至叶清玄还没有看清楚那个男人究竟长什么样,他就已经尖叫着从楼梯上翻滚,掉下去了。   矮子愣住了,呆滞地看着火焰中满地打滚的男人,嘴唇嗫嚅着,眼神满是绝望。   叶清玄最后看了他一眼,回头准备离开。   然后,迎面一根木棍砸在了他的脸上!   崩!   那一瞬间,叶清玄眼前一黑,脑子里一空,只是觉得这一幕分外熟悉。   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在楼梯上踏空了,滚了回去,努力在眩晕中想要爬起来,可是又被人恨恨地一脚踹在了胸口。   惨白的伤口又被撕裂了,鲜血渗出来,他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感觉到了什么东西愤怒地砸在自己身上。   或许是刀吧?   不想让他就这么痛快得死掉,所以选择了刀背,砸在头上的时候就会令眼前再次一黑,时间长了,就觉得眼前都变得红起来了。   最后,他终于看清楚那几个围着自己不断踢打的男人。   还有在人群之外,面容狰狞的侏儒。   真是好久不见。   “矬子老大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啊!!”   矮子被臭水中的无形鬼拉扯着,即将落入水中去了,看到了同伴,便重新燃起了生的渴望。可锉子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问:“无形鬼已经从下面跑出来了,现在打开栅栏,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么?”   矮子愣住了,他奋力抓着栏杆,想要向上攀爬,可越来越多的蠕动妖魔攀附在他的身体上,奋力地汲取着他的血液,然后面部的地方便浮现了栩栩如生的面容。   那一张脸如此的扭曲和痛苦,充满了恶毒和绝望,可眼瞳的地方却空无一物,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阴寒。   那些男人们被这一双眼睛盯着,便觉得浑身发冷,虽然明知道无形鬼无法冲破笼子的束缚,却依旧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给我把这个小杂种的腿打断。”   矬子恶狠狠地从手下手中抢过了那根锈蚀的钢筋,打量了叶清玄一遍之后,又将钢筋对准了他的脸:“或许从这里开始更好……放心,你不会死的。毁容之后的残疾乞丐能讨到的钱会更多吧?”   在那些痛苦地踢打中,叶清玄艰难挣扎,举起一只手,像是有什么话要说。锉子皱起眉头,看向他。   “其实我有一件事儿还没有下定决心,在我拿出那个东西之前。如果你们现在停手的话……一切都还好说,真的……”   叶清玄抬起头,认真地说:“我从不骗人。”   嘭!   朝着肚子戳中的钢筋令他喘不上起来,锉子一脚将他踢到了墙角。   “你拿出东西来?”   他冷笑着,像是看到了绝妙的小丑:“什么东西?亚瑟王的石中剑么?还是神奇仙女给你的宝贝?嗯?”   “抱歉,其实我并没有亚瑟王的石中剑,至于神奇仙女的宝贝……”   在地上,窒息的叶清玄艰难地抬起头来,嘶哑地回应,举起自己的手:“这个算么?”   在他指尖,沉重的锡纸包倒映着地上的火光,那个男人还在不断的打滚,发出惨叫。   火红的光晕照亮了他们的眼睛。   还未曾等他们反映过来,少年的手指弹出了纸包,锡纸包翻滚着,落在了地上燃烧的煤油中发出兹兹的声音。   破碎的锡纸包中,白色的粉末融入了火焰里,一瞬间升腾起了轻薄又美妙的雾气。就像是连锁反应,瞬息间,所有的药粉都被炽热的火焰点燃,浓烈的烟雾升腾起来。   那是曼荼罗。   足够两个嗜毒如命的瘾君子吸一年的禁药。   那是专门为了给那些瘾君子更加强烈刺激的药物,比曼荼罗的药性要更加强烈数倍的提取物!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错愕地回头,然后听到了清脆的声音。   嘭!   在寂静里,锡纸包膨胀,破碎了!   刺鼻的味道随着浓郁的烟雾平地而起,迅速的扩散,在一瞬就吞没了所有人的身影。只是瞬息间,就将一切都淹没了。而且还在向上扩散!   刺鼻的烟雾里带着浓厚的馨香,还有一种令人飘忽的味道。只是瞬间涌入鼻孔,就令人快要站不稳。   在一片剧烈的咳嗽中,有人尖叫起来。   “妈的,你在干什么?”   矬子终于反应过来,愤怒地踢打这他。可少年毫不反抗,任由他殴打自己,只是沉默地凝视着他,眼神怜悯又轻蔑,令他怒吼一声,掏出刀子想要捅死这个见鬼的小杂种。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愣住了,感觉到一阵飘忽。烟雾钻进了他的鼻孔中,巨量的迷-幻剂氤氲在这一片空间里,超出常规剂量几百倍的分量足以在瞬间夺走人的理智。   矬子的手掌松开了,他踉跄后退,疑惑地看着四周,明明这烟雾升腾,可为什么他看到了绚丽的虹光?那种美丽的彩虹里传来了轻柔地笑声,令他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天旋地转中,他被一种虚无的满足和幸福感包围,拥抱着面前的钢筋,大口啃着不存在的食物,咀嚼铁锈。   鼻涕和眼泪疯狂地流出来,但是却在哈哈大笑……   “早说过我有绝招了,干嘛非逼我使出来啊?”   叶清玄轻声呢喃。   -   在烟雾里,少年匍匐在地上,第一时间拿着被血染红的外套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心翼翼的呼吸。又从另一个倒地的人手中拔出了酒瓶,将其中残留的烈酒倒在捂住口鼻的衣服上。   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听到背后铁笼发出的尖锐声音。   他愣了一下,回头看向身后。   这一次,恐怕是玩砸了。   -   在笼子里,曼荼罗的烟雾笼罩中……那些兴奋地分食血肉的无形鬼沐浴在了曼荼罗的烟雾中。   就像是落入了岩浆里,这群本来对外界环境就无比敏感的妖魔一瞬间发出刺耳的尖叫。   那种尖叫声是如此的尖锐,几乎划破了人的耳朵。   就在狂暴尖啸中,无形鬼们越发狂暴了。它们发疯地冲击着铁笼。在铁笼上,桎梏着它们的符文不断地闪耀着,颜色却渐渐地变得暗淡起来。   直到最后,首先有一只无形鬼的眼洞从漆黑变成了血红,紧接着,身体疯狂地膨胀起来!直到笼子几乎拘束不住它,然后轰然爆裂!   浓厚的烟雾几乎涨破了铁笼上的无形封锁,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乃至所有无形鬼都在迷-幻药物的刺激之下雾化!   铁笼哀鸣,轰然破碎。   在炸裂的声音中,宛如海潮一般的浓雾伴随着飓风从其中席卷而出,一瞬间充满了这个狭窄的空间,紧接着,在下水道中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一直延伸到黑暗的深处去了。   叶清玄的眼瞳扩散开来了,他可没有忘记无形鬼最可怕的什么……不是那种能够撕碎猎物的力量,也不是永远**的嗜血。   是雾化之后扩散的恐惧之音!   -   一瞬间,浓雾中,有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了。   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像是在耳边响起,像是一只只手掌抚摸着大脑,寻找着恐惧的神经,要将他彻底拉入深渊里。   叶清玄的眼前一阵昏暗,可很快,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像是找到了更好的猎物,弃他而去了。只有一种冰冷粘稠的感觉包裹着他,就像是在吞噬猎物的妖魔还在窥视着新的猎物。   在地上,那些沉浸在迷-幻药中的人终于从美梦中惊醒了。   然后进入了噩梦之中。   在浓厚地烟雾中,不断的有尖叫和咆哮声传来,有人想要逃离,可是沉浸在幻觉中的他们已经无法爬起。有的人踉跄地向前爬出,却沿着破裂的笼子,钻进了沸腾的深井中。   挣扎许久,溺死。   在地上,矬子沉浸在那宛如飞翔在天空中一般的美梦里。   可有是一瞬间,一切都变了,他看到黑暗从天而降,无数鬼魅和妖魔从地上爬出来,它们生着不可名状的样貌,口水落在地上,腐蚀着地面。   “天啊……”   矬子愣住了,紧接着,一瞬间就它们扑上来,大口地吞噬着他的血肉和肢体,令他疯狂挣扎,尖叫:“不要碰我!救命!救命!”   他的五官扭曲起来,像是一组无规则的多边形在扭动,变化出恐惧的角度。任何一点光影的刺激都会带来强烈的恐惧,任何轻微的触碰都会引来无尽的痛楚。   叶清玄低头看着他,许久之后轻声叹息了一声,提起他的头发,发出声音。   那一瞬间,矬子看到了。   一个狰狞地影子徘徊在这一片浓雾中,他浑身散发着鲜血的气息,双目赤红,生着恶魔一般的羊角,可身体却是腐烂的,寄生着毒蛇和虫蝎。   那个影子一个个掐着他的脖子,高声喝问着什么。   天上下着血的雨,雨血落在矬子身上,令他尖叫起来,瑟瑟发抖。   那个怪物不耐烦了,猛然将他按在墙壁上,墙壁像是血肉一般在蠕动着,无数毒蛇盘绕在周围,缠绕在他的身体上,令他几乎快要崩溃!   “看着我的眼睛!”   恶鬼怒吼,令矬子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赤红的双眼,赤红的双眼中像是有熔岩在流淌,令人心悸。   “那个女孩儿在哪里?!”   恶鬼嘶哑地问,声音却像是滚雷一样回荡在他的耳边。   “什么女孩儿,我不知道。”矬子涕泪横流:“神啊,救救我,我忏悔……”   “这里不是天堂,没有忏悔时间!”   恶鬼再次质问:“那个白头发的女孩儿在那里!被矬子和鬼婆带来的女孩儿,在哪里!”   “在楼上,在二楼的卧室了!”矬子尖叫:“艾玛说要亲自看守他,我发誓,我只知道这么多了,放过了,放过我,天啊……”   于是,恶鬼松手了,将他抛在地上,看着他被无数妖魔拉扯着吞噬。   砰!   叶清玄手中的铁钩砸在矬子的后脑上,令他在瞬间晕厥,可他的肢体还在抽搐,沉浸在无穷尽的噩梦中……或许这种幻觉会永远地残留在他的神经和大脑里。   如果他没有死于内脏痉挛的话,那么下半辈子他将会在阿卡姆疯人院里过上幸福的生活……大概。   至少不会现在变陷入疯狂后自杀死去。至少还活着……   叶清玄这么安慰自己。 第四十四章 噩梦   在弥漫的烟雾中,传来隐约的哭喊和尖叫。   叶清玄遏制着幻觉,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些在耳边越来越清晰的呢喃。   浓雾中,他摸索着向上,沿着废弃的下水道蹒跚前进。有的时候,他推开一扇铁门,看到里面空无一人。然后他又推开一扇,看到那些扭曲哭叫的人脸。   然后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却始终没有发现那个被自己弄掉的小女孩儿。   直到最后,他疲惫地爬上了最后的阶梯,竭尽全力的推开最后的门,看到她沉睡的脸。   “原来你在这里。”他轻声呢喃。   她依旧在沉睡着,没有醒来,像是没有察觉到这一切。   “你要是一直安安静静的,该多好啊。”   叶清玄捏了捏她的脸颊,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出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儿。眼眉精致,安安静静地,可爱又漂亮,像是个洋娃娃。   叶青玄弯下腰,伸手想要将她抱起,可就在那在一瞬间,他面色却变了,跪倒在地。   “你这个……小杂种。”   一把匕首从他的后背上抽出来,那个声音沙哑。   叶清玄愣住了,在他背后,双眼发红的苍老女人手里抓着匕首,面目扭曲如归:“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叶清玄跪倒在地上,伸手摸了摸,摸到了血红色渗透出来。   可看着她发红的眼睛,叶清玄就怕不起来了,想要笑。   “你不是说了么?人活着总是有那么多不幸突如其来……”   他重复着这个老女人的虚伪假话,凝视着她的眼睛,眼神却无比真诚,又讥诮:“有时候,得忍忍才行啊。”   “该死的小杂种!”   艾玛恨声低语,咬着舌头,维持理智的清醒。   想起楼下那群疯掉的手下,她的心简直在滴血。她好不容易这么多年攒下来这么多班底,在下城区终于有了一席之地,没想到一夜之下,竟然全部都栽进阴沟里。   第一次的,她感觉到后悔,还有骑虎难下。   她想要转身离去,从这里逃走,但心中的贪念像是火一样在燃烧——那么多钱啊,足够让任何一个人发疯。   只要抢回那个小女孩儿,她就再也不需要窝在阿瓦隆的这个破泥潭里了。她可以去勃艮第,去科西嘉群岛,或者偷渡去东方,纸醉金迷地过完一生。   那群东方人甚至承诺让自己重返青春,修补好自己因为禁忌手术而老化的身体。青春,重返青春,真是注射多少少女的血都无法奢望的美梦……   “去死吧!”   她嘶哑地尖叫,在瞬间扑了上来。   叶清玄在地上翻滚,可是没有了力气。   这个曾经看起来眼神悲凉又孤独的老女人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显露用别人的性命去豢养妖魔的狰狞。   叶清玄没有想到她的速度竟然那么快,叶青玄用尽力气在地上翻滚,便看到自己刚才所在的地板已经被彻底捅穿。   在她的手里,锋锐的匕首闪烁寒光,令人心生恐惧。   她在下城区能够坐稳老大的位置,不仅仅是凭借豢养的妖魔。这么长时间了,很多人都忘了,她从一个妓-女到现在的地位,除了狠辣恶毒的心肠之外,还有一把匕首。   这是用人的性命里磨砺出来的杀人技术,哪怕是被幻觉侵蚀,也足够弄死这个该死的小鬼!   现在,她的双眼布满血丝,幻象已经开始侵蚀他的大脑。所以他不再跟这个该死的小混蛋废话,挥刀上前。   瞬间便是两刀,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叶青玄仓促后退,可身上依旧留下一道血痕。   “来啊,小杂种,来啊!”   鬼母的脚步踉跄,可眼睛却在丝丝地盯着叶青玄,再次扑上,这一次瞬息间,匕首就在叶青玄的手臂上流下两道伤口,本来瞄准心脏的致命一刀却插在了空处。   在她的耳后,斑驳的头发在狂乱中掀起,裸露出隐藏的鳃!   鳃?   叶清玄看到那个不应该属于人类的器官,愣住了。   “你在看什么?”   癫狂地鬼母放下了头发,像是暴怒,可在幻觉里又像是愉悦无比。她抚摸着自己耳后那非人的器官,尖笑着,笑声凄厉地像是夜宵。   “这是塞壬改造啊……”   她低声呢喃着,艰难地回忆:“为了拥有力量,我用三十年的寿命换来的……我有力量了,你们都得死!他们都死了,被那个白头发的怪物杀死了,白头发的怪物也死了。”   她絮絮叨叨地呢喃着什么,眼瞳锁定了悄悄后退的叶清玄,骤然浮现狰狞:“你也得死!跟那个怪物一样的你也得死!”   这个疯癫的老女人踩在了他的身上,匕首向下,猛然刺出!   叶清玄用尽最后的力气翻滚,只听到匕首没入地板的闷响。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艾玛尖叫,她猛然拉扯手臂,明明刺入地板的匕首便向着叶清玄横切而出!   在地板断裂的牙酸声音中,木岔纷飞,匕首在地板上切开一道巨大的豁口,延伸向了叶清玄的喉咙。她真的已经疯了,只要能够杀死叶清玄,就什么办法都无所谓。   可这必定要将他的喉咙和地板都彻底一分为二的一刀却停下来了,被叶清玄伸出的手掌死死地抓住。   在眩晕中,叶清玄意识地抓向她的手臂,却不小心抓住了刀刃,可就算是刀刃也要抓住!他死死地顶住了横切过来的匕首。   刃口已经深深地切入了血肉中,深可见骨。   惨烈的痛从伤口上蔓延开来,火辣地痛苦令手掌抽搐着、可叶清玄凝视着鬼母扭曲的脸,眼神便恍然大悟:“你在害怕?”   “你这个小杂种……”   艾玛的呼吸粗重起来,她扭曲地嘴角流出了口水,嘶哑的低吼:“我要撕了你的嘴!”   她发疯了一样抓挠着叶清玄的脸,留下了一道道血痕。可叶清玄的身体却僵硬住了,像是一瞬间被冰冻。   颤抖的眼瞳渐渐扩散开来。   鬼母愣住了,停下手,忽然笑起来了,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你也被拉进来了!”   她尖声大笑,如此的快意:“你的噩梦也开始了!”   在地上,叶清玄依旧僵硬着,身体像是落入冰窟一般抽搐着,紧缩成一团。他被无形鬼拉入噩梦里。   “就这么在你的噩梦里窒息吧!”   鬼母缓缓地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收紧。   “这个世界上没有给你天真的地方!”   -   在无数幻觉的哭声里,叶清玄忽然感觉不到手掌上的刻骨疼痛了,痛苦仿佛已经被隔离。   他意识被抽进了一个黑色的盒子中,被无数哭声包围。   在大脑的刺痛中,那些被隐藏在角落里的回忆又翻涌起来了。   浓雾中,无数面孔在游曳,那些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面孔由浮现出来了,他们凝视着叶清玄,或是悲戚,或是狰狞,口中哭号,咒骂不休。   “他就是那个叛徒的孩子,打死他!”   “带着这个野种滚出去,兰斯洛特家族没有这样的孩子!”   “不要怕,小叶子,不要怕……爸爸只是暂时离开家啦。”   “滚出去,这里没有乞丐的位置!”   “喂,那个东方杂种……”   “你妈妈是妓-女吗?听说野种都是这样。”   那些面孔环绕在他的周围,在浓雾中不断的沉浮,令他恍然大悟……   “好久不见啊。”   他环顾着四周,轻声说:“我都快忘记你们了。”   那些哭声和咆哮钻进他的心里了,令他陷入恍惚,几乎忘记了艾玛还掐着自己的脖子。窒息将他一点一点的推入了死亡的深渊例。   可同样的,还有一种愤怒在心中涌动,像是被药剂催发了,它在膨胀,百倍的膨胀。沉睡在记忆深处的愤怒随着阴影一起迸发了,那是一种无法熄灭的火焰,一旦被引燃就要将人的理智彻底吞噬。   就像是内心深处的某个声音发狂了,在嘶哑地咆哮,尖叫!   那个隐藏在心底的野兽疯狂地撞击着囚笼,也要撕裂那一把沉重的锁。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最后,遍体鳞伤!它在绝望里咆哮,奄奄一息……   可铁锁终于被触动了,浮现了一丝裂纹。   于是被封锁在记忆深处的记忆,被遗忘在痛苦里的痛苦,浮现了。   一瞬间,他穿过了漫长的时光,回到了过去。   他好像躺在那里,可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手术刀和铁床碰撞的冰冷声音响起,还有什么东西伴随着心跳发出的滴滴声。   他呆滞地凝视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大灯,大灯的光芒耀眼又冰凉,照耀着那些模糊的人影,照的他们都没有影子了。   那些人在干什么?   他茫然地看着,他们环绕着自己,手里抓着刀,切开了自己的身体……   那些人穿着纯白色的衣服,就连脸都蒙住了,只留下冷漠的眼睛。可是干嘛蒙住脸呢?大家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选择遮住面孔?   你们在干什么?   你们想要对我……做什么?   停下来啊!停下来!不要再继续了!   他感觉到了恐惧,可血从他被切开的额头上留下来,蒙住了他的眼睛。   有什么东西,一寸寸地,一寸寸地,钉入了颅骨之中!   “这样的话,就完成了……”   那些蒙着脸的人低头俯瞰着他,像是轻声笑起来。他们俯瞰着他,眼神冷漠又优越,投下了最后的怜悯,却又如此高高在上。   “你们能确保万无一失么?”在旁边,有撑着手杖的男人问。   “手术已经成功了,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   “那就准备记忆清洗吧。”   那个人撇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又鄙夷:“结束之后就丢给那个女人,让她们从阿瓦隆滚出去。我不想再回忆起这个只会带来耻辱的杂种了。”   叶清玄凝视着他,却看不清他的脸。   那些蒙着面的男人再次低头,面罩之下像是笑着,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艰难地怒吼,奋力挣扎。   可一切都再次沉入黑暗中去了,哪怕他用尽所有的办法。   无名的怒火和悲凉在他的心中爆发,在这无止境的恐惧深渊里,他奋力咆哮,向着最上方那一缕消失的光芒伸出手掌。 第四十五章 我回来了   在地板上,鬼母踩在他的身上,死死地掐着他的喉咙,看着少年徒劳的挣扎,还有渐渐窒息的摸样。   可有那么一瞬间,少年眼中的恍惚结束了。   他终于从噩梦中醒来,抬起眼睛,凝视着鬼母,可视线却穿过她,落在虚空中去了,就像是看向上城区的那些高高在上的面孔。   “你们还记得我吗?”   他布满血丝的眼瞳中像是有熔岩在盘旋:“——我还没有死!”   他握紧拳。他伸出手,奋力握紧了她的手腕。鲜血从伤口中流出,带来炽热的痛:   “我回来了……”   那一瞬间,鬼母看着他的眼睛,愣住了。   她感觉到少年的手像是褪去了血肉,变成了某种更坚硬的东西,感觉不到软弱的触觉了。握紧了他的手腕,就像是铁钳,孱弱的力量中有一种不可动摇的坚决。   在烟雾氤氲的恐惧幻觉中,少年的容貌扭曲了,悄然幻化。   像是一瞬间变成了恶鬼,明明被掐住了脖子,可抓住鬼母的手腕之后,却令她觉得无路可逃。这个该死的杂种还尤有理智,眼瞳像是通向火焰世界的窖井,有着燃烧的光。   “你还在害怕?”   叶清玄的声音像是废铁摩擦,如此嘶哑。他扯开了鬼母的手,猛然一拳将她的脸上。   “我已经习惯了!”   “该死的,你要干什么,你在……”   鬼母怒吼,奋力挣扎,可是少年才不管她,只是举起手,一拳!一拳!一拳!一拳!皮肤像是破了,但感觉不到。指骨的疼痛似乎也渺小到不可察觉。   鬼母在尖叫,在说些什么……可是他听不清楚。他不言不语,他沉浸在那些幻觉中的呢喃,像是机械性的挥拳。   世界仿佛再一次安静下来了,叶清玄失神地倾听着那些徘徊在耳边的哭声,看着一张张面孔在面前浮现。   许久,许久,鬼母从一开始的疯狂挣扎,到最后的彻底沉寂。   叶清玄松开了手,将她丢在了地上,不再去看她,哪怕她似乎还尚存一息。   萦绕在脑中的幻觉更加强烈了,虚无的鬼怪和疯子们徘徊他身旁,拉扯着他,像是要将他拖进地狱中去。   可他脚步踉跄的向前,那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白汐。”   叶清玄凝视着少女的面孔,看着她苍白地脸——长发紧贴在她的脸颊上,黯淡又紊乱。她在噩梦中挣扎着,像是还浸泡在恐惧里,绝望挣扎。   她已经苏醒了,可昏沉地眼瞳却显示她的神智还残留在痛苦之中。   “好痛……”   她怔怔地看着叶清玄,嘴唇颤动着,轻声问:“我是不是死了?”   叶清玄没有回答,她的眼睛就闪过一丝失落,像是可惜。   “对不起。”他抱起白汐,轻声呢喃。   只有在这个时候,叶清玄才发现自己是那么虚伪。他救白汐不是因为她可怜,只是因为……她像极了自己。   在那一夜老费带她回来的时候,叶清玄选择将她拉进门里。后来白汐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叶清玄对她说,他救白汐是因为她的眼神,可并不是这样,根本不是这样。   那种悲凉又难过的眼神,其实是在说:不要管我,不要靠近我,还有……   ——不要救我。   或许她早就知道了,任何和自己沾上关系的人都会被自己拉近泥潭里。   她害怕和任何人在一起。因为她早就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那些人终将会找到自己。因为到了这一天,所有喜爱过她的人,都会开始憎恨自己为什么会和她扯上关系……   她一直都在恐惧。   “别害怕。”   叶清玄拥抱着她:“我不会丢下你。”   -   在恐惧的烟雾里,他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门外,在迷雾中艰难地寻找出口。一层层的幻觉被痛苦压制住了,他的理智犹存。   可是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缠绕在自己的脖颈上,宛如绞索一般的熟悉。   是无形鬼……   浓郁的雾气里,无形鬼的形体在重新缓慢地凝聚。   他错愕地扭过头,看到血泊中面目扭曲的鬼母在低声呢喃,面目扭曲。她苍老的脸上肉眼可见的衰败起来了,身体在快速地干瘪。   可狂乱中的无形鬼却像是重新被套上了缰绳,在她的无声命令里,重新汇聚……   在那一张苍老扭曲的面孔上,符文如同爬虫一般的蠕动着。   曾经被炼金术师以禁术铭刻在血肉中的符文被唤醒了。   它们抽取着鲜血,换来了力量,令鬼婆口中的那些宛如扭曲五官的牙齿发出了发出呼唤阴灵的尖啸,在尖啸声里,无形的妖魔从以太中浮现。   这是以寿命换取力量的禁忌改造技术,将人体像是器物一样以炼金术改造,再植入额外的发声器官……通过改造人体,以沟通以太,哪怕是无法成为乐师的普通人也能够唤醒铭刻在身上的乐谱。   以此地所有活物的鲜血为祭,来自堕落圣灵的乐章——《底栗车·序段》被唤醒了。   于是,狂乱的无形鬼从血中爬出来了,带着丝丝血气,漂浮在空中,向着四周徘徊,最后漆黑的眼瞳望向鬼婆,紧盯着她那代表生命的血气,眼神渴望。   鬼婆剧烈的咳嗽着,从服下了一管墨绿药剂,再次低声尖啸,紧接着,一只又一只模糊鬼怪从血泊中爬出来了。   “别着急,这里还有大把的血……”鬼婆眼中满是狰狞:“将那个小女孩儿交出去之后,还会有更多。”   她从口袋里掏出雪白的灰烬,那是骨骼煅烧之后的残骸,骨灰被撒入血中,于是无形鬼的身体们再次充实起来,仿佛泥潭一般波荡着。其中隐约浮现了一些孩子的面孔,她们像是窒息溺死在血中。   于是无形鬼便乖巧了,听从她的命令。   她狞笑着看着叶清玄踉跄奔跑的背影,吟诵出控制无形鬼的秘语。   逃不了。   你们谁都逃不了。   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   整个废弃的下水道,此刻都已经被血色包围了。   血色液体从墙壁上渗出,带着凄厉的的色彩。它们附着在石头上,如同黑水一般前进,所过之处,老旧的苔藓瞬间昏黄,蜘蛛和蚊子也被彻底吞没,消失无踪。   有尖锐而嘶哑的声音响起,那种尖啸像是铁丝,刮擦墙壁,回荡在每一个角落里。每一次回荡,叶清玄就会感觉到一分窒息,   颈椎仿佛也在强烈的束缚之下咔咔作响。   他筋疲力尽,踉跄倒地。   尖啸声再次响起了,数不清的模糊手掌从那一片血色中延伸出来了,向着四面八方摸索,就像是在寻找着白汐的踪迹,   叶清玄将白汐藏在背后,沉默地寻找着四周能够逃脱的地方。可这一次,他发现……已经无路可逃。   在他的怀里,白汐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轻声问:“我们是不是没救了?”   叶清玄抱着她,沉默不语。   “原来是这样啊。”   她便明白了,黯淡地垂下眼睛。   在鬼母的尖啸里,数之不尽的无形鬼们从血色中爬出来了。   它们汇聚在一起,就像是狭窄的空间里骤然出现了一道血色的奔流,笔直地冲向了叶清玄。   沿途之上,无形的兽爪从血流中伸出,疯狂地抓挠着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墙壁、木板、铁片还是其他,所有被血色覆盖的东西上面都留下了惨烈的抓痕。   叶清玄沉默地凝视着它向着自己冲来,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了怀中的少女。至少这样,她还可以活下去。   可是白汐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令他措手不及。   她没有乖乖的脱离,而是挡在了叶清玄的前面,任由狂风席卷着自己,将她扯向了那个粉碎的漩涡。   她深吸了一口气,白发宛如燃烧一般地亮起。   向着席卷而来的血色奔流,她原本脸颊上愈合的皮肤再次崩裂,像是有雷霆的力量酝酿在那一副纤细的身体里。   就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他向着前方抬起手掌,纤细的食指屈起。   那一瞬,炽热的辉光从她的指尖亮起!   澎湃的力量撕裂了她手臂的皮肤,血纹寸寸扩散,可那种可怕的力量充斥了她的身躯,像是要自内而外地将她蒸发,化为灰烬。   紧接着,她的食指向着血色的涡流弹出。   宛如洪钟大吕再度奏响,恐怖的巨响随之迸发!   在令人失去意志的轰鸣中,雷霆的电光从她的指尖扩散,一瞬间的闪耀,没入了无形鬼的血流之中。   那种莫名而来的力量像是苏醒了一瞬,只持续了一个弹指。   可弹指之间,血色的洪流便被雷光所吞没。光电焚烧着血色,将无形鬼撕裂,蒸发,那些痛苦的恶鬼咆哮着,化作灰烬。   瞬息间,血色的漩涡猛然鼓胀,爆炸开来。浓厚的血雾随着爆炸席卷向了四周。   可到最后,还有一道凄厉的血影穿透了雷光,向着白汐,扑面而来。   发狂的无形鬼留下的最后冲击,要将这个再无还手之力的小女孩儿撕成粉碎,骨肉成泥!!   最后的一瞬间,白汐凝视着它,苍白地脸颊上勾起一丝笑容。   或许,就这么死了也不错。至少……还有一些意义。 第四十六章 请救救我   在扑面而来的腥风中,她闭上眼睛,等待着血色将自己撕碎。这样就好了,这样才好。   或许自己这个累赘死了,才能让他逃出去。   对不起,我已经不想在活下去了,她轻声呢喃:“对不起……”   可那一瞬间,却有愤怒地低吼声响起。   一只手猛然伸出来了,穿过了近乎凝固的瞬间,抓住了她的手掌,死死的,奋力地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紧接着,叶清玄便身不由己的飞起。   无形的力量砸在了他的后背上,像是要将他彻底压成粉碎,他甚至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   他在空中翻滚着,落在地上,在剧烈地痛楚中咳嗽起来,一丝丝粘稠地从他的后背上裂开的巨大豁口中流出来,骨骼的色彩隐约地裸露出来。   最后的瞬间,幸好他的左手挡了一下。现在,他的左手已经失去知觉。断裂的骨骼刺穿皮肤,露出一截,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他看到数不清的影子随着血流扩散,封锁了整个大厅。它们在攒动着,像是疯狗之群一般寻找着他们的踪迹。   那些影子似乎察觉到无形鬼的共鸣,向着他缓慢的聚拢过来。   他尝试着从地上爬起,可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如果不是幻觉隔绝了肉体的痛苦,他现在可能早就昏死过去。   不过,假如能够在昏沉中死去的话,或许比现在眼睁睁地看着死亡到来要幸福一些吧?   他轻声叹息,感觉到怀中女孩儿的颤抖。   “你不是还想要回家么?”   他用尽最后地力气抱住她,最后一次地,轻声叹息:“要听话啊,白汐。”   “对不起,对不起……”   粘稠地血浆顺着脖颈留下来,落进怀中,女孩儿发出隐约的哽咽声,她可能是被吓到了吧?这一次真的是被吓到了。   被吓哭了的话,能变得乖一点了么?再乖一点点就好。   “害你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白汐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脖子上。   “第一次听到你道歉,没想到是在这种地方。”   叶清玄忍不住想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他其实很想安慰她,告诉他:不要怕。告诉她不管什么事情都会结束的,我们都会很好的生活下去。在绝望的时候也会有转机……可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随便结束的,也不是在每一次绝望的时候都有转机在等你。   这个世界这么残酷又可怕,哪怕他可以说很多听起来很温暖人心的漂亮话,帮助再多像是白汐、像是过去的自己一样的人……可有些事情,他注定无能为力。   没错,就是这样,不论重复多少次,也一样。   心底像是传来嘲笑的声音,轻蔑又鄙夷:叶清玄,这种感觉你不是已经体会过了么?你哪怕有一秒钟相信过自己说的那些假话么?   阿瓦隆城这么大,那么多人纸醉金迷,可它容不下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也不允许软弱的人在这里活下去。   所以,假如一切时光都停留在过去就好了。   停留在那个冬天里的雪夜中,唯一令他安心睡去的夜晚。   就像是现在一样,抱着自己的同类,怀中温暖。   这才是真的好,胜过那些焰火千倍的好,比那些怜悯的眼神强过万倍。这个世界再如何残酷,再如何冷漠,只要有人和自己站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怕,哪怕是死亡。   只要不孤独。   可没有人能够不孤独啊。   你和你怀中的女孩儿抱在一起,想要在最后一刻保护她,可你听到她的哭声了么?   她的心还埋葬在深渊里,眼瞳中便找不到你。   还是无能为力。   -   -   寂静里,鬼母再次尖啸。   尖啸声高亢地回荡在下水道里,血影中无数肢体在扭动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从地狱中爬出来。   那些东西的轮廓不断地变化着,或者是断头的囚徒,或者是三首的恶犬,或者是某种宛如深海巨兽一般地庞大鳞片……扭曲的无形鬼变化这形象,从血浆中爬出。   那是读取了此处的以太之后所召唤而出的怨念,这些年埋藏在深井之下的累累白骨就是它们的力量之源。乐谱将那些残留在此处的怨念抽出,化作恶兽和妖魔,以供鬼婆驱役。   《底栗车·序段》——畜生道   直至此刻,它的力量才得以完全地显露,在黑暗中乱舞。   可叶清玄看着它们,却感觉不到恐惧了,只是觉得有些失落和解脱。就像是某件令人痛苦的事情就要结束了,因此而满心轻松。   一直被强压着的可怕幻觉终于翻上来了,痛苦也远离他了,连那些萦绕在耳边的哭声变得遥远……或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最后怜悯。   他感觉到眼前的世界渐渐地暗下去了,可他还不想睡着,他想要和人说说话,和身边的女孩儿……   “白汐。东方真的会有人免费在街上发放食物么?”他轻声说:“东方的乞丐真的好幸福啊。”   “我骗你的。”白汐轻声回答他:“那么好的事情怎么会有啊。”   叶清玄便笑了:“所以,也没有人因为不想吃皇帝发的肉饼去造反吧?”   “没有。”   叶清玄轻声叹息:“你真是喜欢撒谎啊,白汐。”   “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人啊。”她的肩膀颤动着,哽咽:“讨厌吧?”   “恩,太讨厌了。”   叶清玄点头,他已经看不清面前的东西了,只能够感觉到女孩儿在看着自己,便挤出一丝笑容。白汐怔住了,她凝视着叶清玄,轻声问:   “就算是讨厌我也会救我么?”   “恩,会的。”   叶清玄垂下头,用最后地力气轻声回应:“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救你。”   在堕入黑暗之前,他听见白汐在耳边的轻柔低语:   “谢谢你。”   女孩儿轻轻地拥抱着他,流着泪:“现在你可以救我了。”   像是幻觉又重新回来了,可那些哭声全都消失了,世界第一次寂静下来。可在寂静里回荡着白汐的心跳,还有哽咽地祈祷:   “——请救救我。”   -   那一瞬间,叶清玄听到仿佛雷鸣的声音、狂风席卷的呼啸,还有泪水从脸颊上落下的微响。   就像是一瞬间,被烈日涌入怀中。   于是,无尽的狂热和痛苦涌入了体内。   像是熔岩灌入了血脉里,可怕的刺痛从心口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昏沉和黑暗被一扫而空,可怕的炽热充盈在身体中的每一个角落中,随着血液奔流,激荡。   他睁开眼睛,却被充斥在每一寸空气中的东西所刺痛,那是极尽辉煌的光。像是烈日充盈在天地之间,无远弗届。   无数以太在剧烈地碰撞着,释放出刺目的电光,如同利刃迸发,刺破黑暗,在叶清玄的耳边掀起了激荡的巨响。   就在这一片激荡之中,他终于听清了……那是白汐的呼吸。   没有人能够想到过这个小女孩儿的躯壳中竟然蕴藏着如此庞大的力量,庞大到像是要将自己也彻底撕碎了。   现在那种可怕的力量冲入了叶清玄的躯壳之中,随着那个拥抱而来,就像是将他的灵魂点燃,高举至烈日之上。   崩!   叶清玄的身体猛然颤动,后颈上裂开了一道伤痕,深可见骨。可就在那骨骼之中,一根钉进骨髓中的长针被无形的力量弹出,刺入墙壁。可那种力量并没有终止,依旧在他的身体里回荡,冲破了每一寸骨节之间的阻挠。   崩!崩!崩!崩!崩!   不知何时被深深植入骨髓的银钉被恐怖的激荡挤出来了,飞迸,刺入墙壁中,在急速地颤动中消散无形。   直至最后,叶清玄的浑身已经被血染红,可是在剧痛中他却觉得无比轻松,就像是摘下了枷锁,重新回到了天地之间。   ——复返自由!   一切光芒都熄灭了。   可少年漆黑的眼眸已经被点燃,从微阖地眼帘之下释放光芒,宛如月光映照。   他从幻觉一般的记忆中苏醒,却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有某个从极远方而延伸而来的意志入驻了他的身体,明明是外来,但在血脉的纽带之下,却融洽无比地和他的意志融为一体。那个意志引领着他的思绪,带领他从另一个角度去俯瞰着世界,凝视着它本来的面目。   有生以来,第一次的,他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以太的存在。   它们就存在于这一方天地之中,藏在风里、沉睡在地下,萦绕在火焰里,流淌在水中,遍及万物之所。   “这就是以太吗?” 第四十七章 一切歧途,自此而始   深夜钟表店   “原来如此,那个孩子这些日子里练习了十几万次,真是毅力可嘉。”   钟表店中,金发少年赫尔墨斯翘脚搭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手中玩弄着那个叶清玄留下的以太球。他对着以太球吹了一声口哨,沉静地以太球便亮起来了,清澈地水晶折射烛光,在墙壁上留下了一片复杂地字符和图表。   他对着以太球吹了一声口哨,沉静地以太球便亮起来了,清澈地水晶折射烛光,在墙壁上留下了一片复杂地字符和图表。   如果测量以太数据是它最广泛的用法的话,那这才是以太球中真正昂贵的技术。   固化在水晶之中的乐章将会记录所有对以太球产生过干涉的音符和乐曲,以数据化的形式再显现出来,以供使用者进行对比,矫正噪音,提高和以太的共鸣率,向着标准贴近。   可是叶清玄哪怕一次都没有成功的激活过他,导致这个对于所有学徒来说都是最强臂助的功能完全没有出现过。   可赫尔墨斯现在将它唤醒了,绕过了保密功能,对其中的乐谱进行解锁,最后打量着那些数据,啧啧称奇。   “真是厉害啊,八天的时间,十四万三千三百一十一次。每天起码有九个小时是消耗在这个上面的吧?这种拼命程度,真亏那个傻孩子能坚持下来,可惜……”   赫尔墨斯摇头,眼神玩味:“一次,哪怕一次,都没有成功过。这究竟是什么狗屁运气啊。”   “大家不都是这样么?”   塞顿反问:“有些人一辈子都发不出一次标准音节吧?”   “那是他们没有试过十四万次,大猩猩在钢琴上不断的跳,也总有一天能够敲出《欢乐颂》的乐谱呢。   可这个小鬼别说欢乐颂,就连一个琴键都没有碰到。运气糟糕到这种程度,走在大街上都会被拐卖吧?   反正这种事情我当了这么多年工匠,就完全没有听说过。所以,要么他是史无前例的倒霉鬼,要么,就绝对有另外的原因。”   “另外的原因?”   听到他这么问,赫尔墨斯笑了起来,却避而不答,反问道:“塞顿,你知道对于乐师来说,最重要是什么吗?说说看吧,我现在心情好,不会嘲讽你的。”   “喂,你这个家伙……最重要的不是和以太的共鸣么?”   “这么说是没错,但,不完全对。”   赫尔墨斯眯起眼睛:“乐师和以太之间的共鸣是最重要的没错,越高自然就越好。但对于乐师来说,共鸣率中最重要的地方,却是在纯粹的零到一之间的突破!   从无到有,从零到一,这是无中生有的质变,也是一个人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换而言之,这就是乐师的大门,   如果无法推开,别说成为学徒,哪怕终其一生的努力都只能在大门之外徘徊。”   他将以太球顶在指尖旋转,吹着口哨,玩弄着其中明灭的亮光。银光照亮了他嘴角似是嘲讽的笑意:   “有人说想要推开这扇门,必须有百分之一的运气,百分之九的天赋,和百分之九十的努力。可最重要的偏偏是天赋和运气。   有的人只是睡觉打个呼噜都能够推开那扇门,这样的人被称为天才,但还有一些人就是会被堵在门外一辈子,永远踏不上这条路。   虽然这么说很残酷,但努力有时候……真的屁用都没。”   “你是说那个小鬼没有天赋?”   “放屁。”   赫尔墨斯爆了一句粗口,神情鄙夷:“东方龙脉九姓的‘天人血统’,先天就比其他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勺的家伙哪里有哭穷的资格?   更何况是他还有混血之后都能够保持银白发的强势血统……如果那个小鬼如果出生在东方,而且有某种强大的‘天赋’的话,将来说不定在‘凌烟之楼’上有一席之地!”   塞顿听的脑袋疼,只觉得一片混乱: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十四万三千次以上的练习可以确定他真的非常努力,东方的天人血统也绝对不会有天赋问题,如果不是运气糟糕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啊……”   赫尔墨斯笑了,可微笑中分明带着仿佛来自尸骨地寒意:   “——以太封印。”   -   塞顿愣住了,他知道赫尔墨斯在说什么。   以太封印,这只不过是早期在进行乐师研究时诞生的副产物,后来渐渐地销声匿迹,不为人所知。但根据赫尔墨斯所说,这种技术的副本还保留在不少地方,可供调阅。   在黑暗时代刚刚结束的时候,各国私下里也没少干过对俘虏乐师进行人体试验,以求对‘大源’进行探究的行为。   在这个过程中,诞生的上千种奇怪技术之一,就包括了‘以太封印’。   对一个普通人进行手术,在脊椎中植入十九枚以上的针型消音栓,就可以强制地将他的乐师之门永久关闭……虽然这种手术看似应用广泛,但它致命的三个缺陷却注定了它只能作为一个残次品被丢进垃圾桶里。   太高的成本、太高的术后死亡率,以及以太的太高排斥性导致它完全无法在乐师身上使用。最后,它只能被束之高阁,丢进垃圾堆里。   对此,塞顿更疑惑地是,究竟是谁会将这么高昂的桎梏植入一个少年的体中,只为了堵死他的乐师之路?   “哈,谁知道呢。”   赫尔墨斯抛弄着手上的以太球,眼神嘲讽:“以太封印确实是个好办法,被植入封印的人越接近以太,就会越痛苦。到最后,怀抱着美梦在痛苦中死去。   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说没错,但不论是谁,这一次都是白费功夫。   不懂得天人血脉,他们便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多可笑的事情。区区一把锁,可以让他打不开乐师之门,可挡不住门后的东西破封而出……   有些东西越是压制,它的反弹就越是可怕。尤其是应对天人血脉这种近乎畸形的传承方式,简直就是在饮鸩止渴。”   塞顿问:“天人的血统真的那么强大么?”   “当然啊,蠢货,那可是用无数人的血骨和性命换来的塔基……   数百年以来,东方人为了更接近以太,不断的对自身进行各种探索,甚至不惜用自己来做试验品。一连九任帝王,穷兵黩武,讨伐四夷,为了就是得到更多的人口用来进行实验。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实验和改造里。   最暴虐的帝王‘秦’甚至将无法完成任务的乐师判定为废物,将他们的学派连带着古籍都推入火坑之中。   直到最后……他们终于成功了一项,那就是将以太的共鸣融入了血脉中,以漫长时光的积累将其化为天赋。   就像是野兽一样,他们将那些莫名的感悟和经验变成了可以传承的本能。”   塞顿愣住了:“你是说那个小子身上……”   “没错。”   赫尔墨斯颔首:“记忆可以遗忘,性格可以改变,但只要活着,本能就不会失去。   那个混小子尝试了十四万次,就将那一扇门敲响十四万次……只要有人愿意帮他加一把力,那一扇破门就会彻底分崩离析。”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感慨:   “同步率从零到一产生质变,就是乐师之门打开的瞬间。东方人付出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一瞬间啊。   以太第一次将会融入凡人的躯壳之中,升华性灵,锤炼魂魄,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赫尔墨斯轻声呢喃,似是惋惜:   “届时,以太便是使者,引导着迷途的叛逆之子回归大源,可哪怕只是一瞬,人类的自负灵魂也会从大源之梦中挣脱,回归个体……也只有那一瞬,他们能在以太掀起的波澜中——照见本性!”   他的手在空中轻轻地画了一个环形的印记,眼神悲悯:   “一切歧途,将自此而始。”   -   -   有那么一瞬,叶清玄陷入熟悉的恍惚中。   苍蓝色的庞大月光从天空的尽头升起,照亮了他的眼眸。   那个充满痛苦地梦境又回来了,时光奔流,万物衰朽。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形容的废墟和墓场。   还有苍蓝之月高悬与天空之上。   在一重重墓碑之间,结着蛛丝和尘埃的网。那些尖锐或者沉重的墓碑像是一只只伸向天空的手掌,徒劳地想要握住月光。   -   叶清玄又看到了,那个白发的男子。他徘徊在墓碑之中,垂首沉思,长袍上生着苔藓和落叶。看到叶清玄,他就抬起头来了,那一张面孔似曾相识。   就像是自己,像是父亲,像是老人,但又带着少年的特征,有时妩媚如女子,又是阳刚而俊朗。   看的越久,叶清玄便越不敢确认他的摸样。他甚至无法判定那个人是否是一个人类,还是某种更古老的原型。就像是在久远时代之前的某种象征,那是血脉的源头。   它独立在时光之外,所以包容过去和未来。可凝视着叶清玄的时候,他就从过去来到现在,从未来降临到他的面前。   眼神悲凉。   “你后悔吗?”   这一次,叶清玄终于听清楚他的声音了,他的声音低沉又清朗,像是玉石碎裂的声响。   就像是洞穿了他的命运和过去,男子的视线穿过了叶清玄的躯壳,像是落在他的心中去了,凝视着那些漫长时光中的悲苦和执着,看着他一次次从坠落在淤泥和从淤泥中挣扎着爬起。   所以,他的眼神悲悯:   “——你后悔吗?”   叶清玄愣住了,感觉到莫大的悲伤和苦痛从胸臆中涌现了。   那些被遗忘在过去的东西又一次浮现,带着灼烧一样的苦楚在胸口翻滚着,驱使着他面对这个疑问。   疑问化作铁钩,挖掘着他的骨髓深处,寻找哪怕是一丝丝的动摇。   “不后悔。”   在叶清玄的心里,有一个声音轻声回应。叶清玄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忽然笑起来。他轻声说:“将来也不会。”   于是,梦中的男子笑起来了,仿佛得到莫大地救赎。   “那真是太好了。”   他轻声呢喃,抬头去凝视着天空。   月光落在他的眼睛里,便有精魂的光从他眼瞳中亮起。枯叶和苔藓被那光芒点燃了,火焰汇聚在他手中,化作了银白色的火焰。   他伸出手,手掌没入了少年的胸膛,火焰燃烧在了叶清玄的心中,随着血液奔流。   在叶清玄的脚下猛然有什么东西破碎了。那是某种力量从九地之下诞生,在漫长的时光中酝酿,破土而出。   就在岩石破裂的声音中,崭新地墓碑裂石破土,从腐土中生出!   月光照亮了上面宛如刀劈斧凿的凌厉字迹。可空空荡荡地墓碑只上,却只有三个字存在——叶清玄。   这就是踏上死亡之路的请帖,进入死亡和奥秘之国的引路石。他终于在这幻象之梦中和‘大源’订下了契约。   “一切歧途,自此而始。”   在他背后,白发地男子轻生呢喃,抬起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那个声音忽然变化了,变得极其熟悉,似曾听闻!   “小叶子,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东西了。”   他的神魂宛如附着在少年身上,引导着他抬起手掌,伸向面前的虚空,宛如按在不存在的琴弦之上:   “——你的宿命之章!” 第四十八章 九霄环佩   在破败的下水道里,鬼婆的身影宛如鬼魅。   混合了药毒的血在她的胸腔中沸腾,令她痛苦地精神变得亢奋起来了。   无形鬼们吞食着一切活物身上的血气,越发的壮大和暴戾,可是在她的意志之下,却只能如犬类一般的驯服。   作为定金,东方人给了她治愈后遗症的药剂,令她的状态恢复至全盛。这种无所不能的感觉,真是久违。   哪怕是虚幻的,也令人沉醉……   越向下走,她就仿佛越能够感觉到白汐遗留下来的气息……那种带着微甜的血气,令他的动作再度加快。   “仙骨天生?”   沉醉在血气中的鬼婆忽然响起那群东方人的描述,忍不住**地舔舐了一下嘴角。在她的眼瞳里,亮着鬼火一样的光。   真是美好的血质呀,就算拿去献给百目者,也是绝好的祭品吧……   《底栗车》的乐谱给予了她力量,可也给了她妖魔的渴望,浓厚的血气令她的意志飘忽起来了。对于怪物来说,血的刺激,比任何迷幻-药更加强效。   在血意的沉醉中,她狂笑着指挥无形鬼,将那些下属从角落中拖出,开膛破腹。   血气香甜。   她伸出手,从裂开的头颅中掬起一捧血水,品尝着舌尖的甘美,可动作忽然僵住了。   因为脚下的石板在震动。   空中尘埃飘忽起来了,因为突如其来的震撼,动荡不安。   它们混乱地在残骸中跳跃,像是要从这个地方逃离。整个甬道在微微地抖动着,可那种颤抖仿佛来自于九地之下,以至于令人的心魂震慑。   一切都在不安的震动着,因为暴风和雷电激荡的声音响起了。   就像是风穴敞开在雷云之中,舞动电光。   无形鬼不再听从操控了,它们狂躁地想要挣脱枷锁,反噬的力量令鬼婆的面目一阵通红,几乎快要滴出血来。   她放声尖啸,强力弹压下了无形鬼的反抗,催逼着它们随着自己向前。   直到最后,她终于看到了,那种激荡之音所来的地方。   -   就在黑暗里,少年怀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孩儿,跪坐在地上。   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附体了,他的肺腑中发出宛如雷霆摩擦、风声激荡的低沉巨响。   有莫大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凝聚,令他的面容铁青,在手臂他凸出地血管里,几乎可以看到巨量以太摩擦的电光。   缠在他身上的无形鬼被那种力量撕碎了,如同狂风吹散了青烟。   在他低垂的眼瞳中,仿佛有冰冷的月光。四面八方的血色随着他的呼吸被逼退,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   在此圆中,再无其他。   “圣灵变化?”   鬼婆愣住了,眼瞳中闪过一线恐惧。可很快,他就发现,这不是召唤圣灵附体的乐谱,也没有传说中万人赞颂的恢弘声响。   哪怕无法理解,但谁都知道,这是更单纯和更简单的现象——巨量以太汇聚时所产生的异状。   “见鬼。”   鬼婆后退了一步。   -   就在寂静之中,少年像是从长梦之中苏醒,低垂的眼瞳抬起,凝视着鬼婆。眼瞳像是倒影着月光——冷漠、寂静,空空荡荡。   就像是魔鬼的眼瞳一样,那种眼神之中包含着某种力量,只是看着便令人觉得恐惧、敬畏……和发狂!   明明悄无声息,可是在那一双眼瞳的注视下,尖啸声被压制住了,蠕动的符文发狂地抽取者鬼婆的血气,将《底栗车·序段》的旋律彻底展开。   于是,无数痛苦地尖啸炸响了,无形鬼们发狂地抽取者鬼婆的血气,变得越发狰狞。   肉眼可见的,鬼婆的身体干瘪了一分,剧烈的痛苦令她陷入狂怒,她抱住头,发狂地尖叫:“杀了他!杀了他!”   在她的口中,生有窍孔的牙齿吹出了异类的旋律,血浆中的无形鬼被命令役使着,疯狂地颤动起来,再度膨胀了三分。   在腥臭地风里,血流翻滚,尖啸着卷向了前方的少年。   在血流翻滚之中,她看到了少年轻轻地抬起手臂,将左手展开。   那一瞬间,鬼婆分明看到叶清玄嘴角勾起的一丝笑容。一种荒谬感一晃而过,令她愣住了,有种不好的预感从他的心中浮现。   她听到了,在风雷激荡的声音里,叶清玄张口,轻声呢喃着什么。紧接着,宛如施加了‘圣咏’一般的奇迹降临。   以太的光芒汇聚而来,附着在他断裂的左手上,令骨骼在咔咔作响中回到原本的位置,血液倒流回了伤口之中,破裂的皮肤翻卷着弥合,到最后只留下一线隐隐血痕。   转瞬之间,原本支离破碎的手臂再度恢复了完好,完美无缺。   在叶清玄的心底,那种莫名的意志催动着他的心神,令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掌,虚按在虚空之中。   在少年指尖,以太的光芒宛如火焰一般燃烧着,点燃了琴弦盘绕的戒指。   它闪耀着,消失不见。   紧接着,一连串尖锐的声音打断了鬼婆的思维。   崩!崩!崩!崩!崩!   金铁摩擦的铿锵之声铮然响起。   就像是铜珠落在铁盘之上,声音清脆,音符在空气中迸发,几乎敲出了火花!那清脆声音响起,如同疾风骤雨,在空气中回荡,每一次回荡都让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及其细小的针孔。   除此之外,好像毫无用处。   可是所有的无形鬼都猛然顿住了,它们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停滞在了地上、血里、空中,就像是被凝固了。   -   鬼婆呆滞地注视着这荒谬的一幕,遍体生寒。   那些鬼魅依旧停在原地不动,像是凝固,可不是被凝固啊,空气并没有变成实体,所谓的空间也没有被冻结。   而且,它们并没有停滞,它们还在挣扎……之所以停在原处,是因为它们被钉住了。   在燃烧的火光照亮了这一切。   ——那是以太所凝结成的物体,一根根及其纤细又及其坚韧的银线!   它们从墙壁、头顶和地上的细密针孔中刺出,笔直地延伸向了前方,又从墙壁上刺入。   那些绷得极紧的银线架设在这一条幽深地甬道中,纵横如网。就像是琴弦架在岳山上一般,理所应当!   不,那真的是琴弦……由以太所凝结成的琴弦!   在那些猛兽和恶鬼的闯进的瞬间,它们便从四面八方展开了,交错着将少年护在中央,彼此形成了复杂的包围。   那种展开的力量太过激烈,极细的琴弦变成了箭矢,洞金破石。前面是石头也穿透,前面是恶鬼也穿透。   最接近的一根琴弦,甚至距离鬼婆只差一步!   在交织的琴弦中,发狂地无形鬼们奋力挣扎,将自己的身体扯出。极细的琴弦像是刀锋,将它们的血骨轻易的切裂了,发出嗡嗡地颤动声。   那种声音清脆地如同某种鸟类的鸣叫,清冷又悠远。它们从无中来,归于虚无中,留下袅袅地回音。   “陷阱?”   鬼婆愣住了,可很快,她就被某种怪异的荒谬感所吞噬了:这不是陷阱……   那些纵横交错在空中的琴弦,根本不是什么陷阱,而是某个东西的本来面貌。   以太之火锻造青金,以乐律塑造形体,以符文照见本源。这是以炼金术师的心魂所锻造出来的利刃,操控以太而至万全之境的乐器!   “垂帘新燕语,沧海老龙声。”   在叶清玄的心底,那个声音轻声呢喃:“叶子,这就是‘九霄环佩’啊。”   那一瞬间,沉睡的魂灵睁开了眼睛。   他藉着叶清玄的双眼俯瞰着世界,凭着他的双手汇聚以太,控制着他的身体端坐,宛如踞坐在森严大殿之上。   莫名其妙的,叶清玄再一次回忆起那一本被自己遗失的笔记。   就在笔记之上,那一段狼笛曾经潦草涂抹的书页上,那些记忆中的模糊的文字和乐谱忽然变化起来了。   不,它们原本就是那样的,只不过不知为何,狼笛还有自己都没有察觉,那是施加在书页上,作用在意识中的封印。   现在,封印被解开了,他终于察觉到了那些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东西,   在记忆中,潦草的文字开始变化,最后化作一个宛如雾气一般飘渺的符文。符文他的心神中变化,演化出了全新的笔迹和旋律。   那种旋律响彻在他的心神中,令他身不由己的伸出手,按在琴弦之上。   于是,沉睡经年的古琴,终于被奏响。   这一瞬,曾经的以‘月吟’为名的乐师从少年的身上复活了,他的意志随着血脉奔流在这个执着的少年身上,指引着他拨动琴弦,奏响了自己的宿命之章! 第四十九章 海上升明月   在琴弦被波动的瞬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原本银色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化作狂潮席卷,可现在那些以太的闪光都消失了,只留下寥落琴声。   那种美妙的音色中隐藏着一股凌厉铿锵的气息,宛如利刃出鞘,甲叶摩擦,说不出的悠长中,渐渐显露峥嵘杀意。   在寥落的琴声里,微弱的涟漪从叶清玄的指尖扩散开来,向着四面八方延伸。   所过之处,一切光芒都黯淡下去,火焰熄灭了,鲜血失去色彩,黑暗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灰……一切看起来似乎依旧如常,但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越来越远。   白雾从空中生出了,隐约扩散。它并不浓厚,而是轻薄而隐约地,笼罩了所有的空间。就像是在冬天中呼出的气息,袅袅弥散。   隐约的寒意升起了,萦绕在每一寸空间中。   明明肢体能够感觉到烈火残留的酷热,可是不论是感知还是精神都在疯狂地传来了‘寒冷’的感觉。   鬼婆愣住了,她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但是脚步却停滞在了半空中。那种根本不存在的寒冷已经渗入她的脑中去了,将她的思维和意志缓慢的冻结。   到最后,她呆立在白雾里,意志凝固在了错愕和恐惧之中。   一切都像是静止了。   在这冷雾之中。   -   在舞动的白雾里,只有琴声寥落。   紧接着,寥落的琴声忽然变了,看似断续的音符组成了连续的乐章。真正的‘小序’终于开始了。   在寂静里,琴声中忽然泛起环佩交鸣的清脆和深沉,炽热决绝的意念从其中浮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中。   它们回荡在空气中,无形无质,却带着震人心魄的力度。所过之处,一切鬼魅都被威严又冷厉的气息压垮催伏!   这绝非物理之上的干涉,而是纯粹上精神共鸣。   琴声寥落,却淹没了一切恶鬼妖魔。寄宿在以太中的怨念被轻而易举地冲垮了。那些所谓的怨恨、不甘和刻毒,在琴声中那酷烈的意志面前什么都不是。   就像是海潮在席卷,冲垮了沙堆上的堡垒,玩笑一般的崩溃了。   崩!   酷烈执着地意志化作了利刃,融汇在琴声里,向着四方扫过,那些被冻结在白雾中的无形鬼颤抖着,无声的溃散,分崩离析。   只有白色的骨灰洒落在地上。   那些存留在怨念散逸出来,宛如海潮,向着鬼婆的脆弱理智倒灌而回!   一瞬间,她浑浊地眼瞳瞪大了。   在她衰老的肢体之上,《底栗车》的音符无声崩溃了,像冻裂在冰层中的破布。   紧接着,疯狂地怨念拉扯着她,吞没了她最后的意志。   -   仿佛在一瞬间被抛入无尽的深渊中。   眼弗能视,耳不能闻,嗅无气味,触无所感……   残酷的琴声一次次得将她的感知从他身上剥离,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佝偻的灵魂绝望地落入深渊。   坠落,无止境的坠落,没有尽头的坠落。   前所未有的孤独席卷了他的意志,令她发出哀鸣,可她连自己是否还能够发出声音都无法确认。直到最后,他看到一轮月光从深渊里跳出。   在近乎永恒的孤独桎梏里,一切都失去意义。就连活着都变成了漫长的噩梦。   在没有时间可参照的深渊中,这噩梦仿佛永恒无尽,桎梏了她千百年,可真正所感所触的,只有那么连意志都来不及运转的一瞬。   一瞬过后,鬼婆依旧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嘭!   炮仗丢进水沟中的声音响起。   细微地爆响来自于她的颅内,像是什么脆弱又柔软的组织破裂了。黑紫色的淤血从她的眼角、鼻孔、耳膜中潺潺流出。   可是她终于从噩梦中挣脱了。   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呆滞地凝视着少年背后的虚影,似哭似笑:   “你竟然……还在这里……白头发的怪物,竟然是你!”   她的声音满是错愕:“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那种眼神里,隐约显露出恶毒的嘲讽,还有发自内心地恐惧。可这只是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光,她的眼神黯淡下去,倒地不起。   潺潺地血液从她的身上流出,汇聚成血泊,渗入石板的裂隙中。   -   铮然的琴声依旧在狭窄的空间中回荡,随着小巷的延伸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渐渐消散的声音地融入了石中、水中和风中。   那一刻,整个阿瓦隆下城区的人都在睡梦中听见了那种隐约的声响。宛如金铁交错的铿锵琴声融入了梦境里,将梦境也随之改变了。   于是,他们看到在这漆黑的深夜里,不知何处而来的海潮汹涌。   就在无尽的海潮之中,有银白色的月轮从天空的尽头升起。月光遍照,向着世界仁慈而公平地洒落清辉。   海上生明月!   此刻天上地下,尽数是这月光!   -   不知过了多久,琴弦开始溃散了。   那些凝聚成实质的以太重新失去了形体,幻化为银色的雾气。雾气在氤氲中飞速的消散,折射出那个若隐若现的虚影。   像是从极远方投来的海市蜃楼,他的身影一片模糊,面目空白。但凝视着面前的少年时,眼神便一片温柔和怜惜。   他抚摸着少年的白发,像是要借着这虚无的雾气触碰他,可是却无能为力。   直到最后,叶青玄终于从那种忘我的境界中苏醒,却只来记得看到他最后的影子。   他渐渐远离,要随着雾气一起消散离去了,察觉到少年错愕地目光,便停下了脚步,微微地回头,模糊地嘴角像是微笑着,却无法看清。   “叶子,解开那个谜题。”   他嘴唇无声地开阖:“到那个梦的尽头去。”   雾气波澜了一瞬,消失无踪。   叶青玄呆滞地看着他曾经存在的地方,想要说什么,却已经来不及。   他觉得自己看到幻觉,可那种感觉分明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个男人回来了,因琴声的呼唤而来到这里,短暂地停留之后,无可奈何的远去。   他愤怒地捶打着墙壁,像是发泄着自己心中的难过和无力:如果自己早一些苏醒的话,是否就来得及和他说一些什么。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或许是怒骂,或许是控诉……可你为什么要离开的那么快?   叶清玄懊恼地垂下头,擦着眼角,像是要驱除掉徘徊在那里的酸涩苦意。   直到此时,他才看到女孩儿渐渐睁开的眼眸,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中苏醒了,她睁开疲倦地眼眸,凝视着面前的少年,想要判定他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你醒了?”   叶青玄想要把她拉起来,却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被石头砸过一样生疼。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碎裂掉的指骨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拼接回去了。   十指依旧肿胀和乌黑,但已经不是彻底的坏死,或许敷药之后还能够回到往日的灵活。叶青玄试着屈起关节,发现指头动了动,便开心地笑起来。   “走吧。”   叶青玄说:“我们该回去了。”   白汐茫然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拉着他的袖管从地上爬起来。她像是疲惫到极点了,没有力气再说话。可这个时候她就乖巧起来了,没不会胡闹,不会乱跑,也不会不听话。   她乖乖地拉着叶青玄的袖管,安安静静,像是所有小女孩儿一样。有的时候她会抬头看着叶青玄的侧脸,眼神困惑又复杂。有时她会说话,就像是困极了,她的声音微弱又茫然:“……刚刚我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已经结束了。”   叶青玄说:“那些不好的东西是有限的,做完了,就再不会有了。”   “真的吗?”   “真的。”叶青玄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又不会骗你。”   “白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我说谎的话,你会生气吗?”   “不会,就算你再骗我也没有关系……”   叶青玄握着她的手,忽然轻声说:   “谢谢你,白汐。”   白汐愣住了,她像是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许久之后,她低下头‘哦’了一声,便再无声息。   看到她想要说什么却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样子,叶清玄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现在真是又冷又饿,而且困,身体像是被拆碎了一样,痛苦难耐。但这些东西都没关系了。   至少他要先带着白汐离开这里,到地狱之外的地方去。   “从今以后,会有新生活在等待着你。”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a> 第五十章 可惜   半刻钟后,下水道中。   一群满身刺青的魁梧男人踩着污水将附近的垃圾清理完毕,然后老男人踩着梯子走下来。他站在石阶上,环顾着四周。污水从他的皮靴上流过,留下了黄色的痕迹。   他皱了皱眉头,咬着自己的新烟斗,环顾四周:“往哪边走了?”   十几只精悍地恶犬嗅着空气中的气息,血红地眼睛死死地盯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狂叫起来。有粗壮地男人抓着它们的锁链,可恶犬在疯狂地挣扎着,将铁链绷到笔直。   鬼手点头,问:“都封锁住了?”   “恩,附近所有的出口都有人蹲守了。”带头的男人,男人剔着光头,耳后纹着密集地魔鬼刺青,面目凶狠:“那两个小鬼跑不掉。”   “那就去吧。不要让他们走脱。”   光头男人点了点头,拉着恶犬准备追踪,可拉扯之下却发现,那些壮硕的狗都留在原地没有动。   忽然之间,它们都不叫了,像是见了鬼一样,原本是斗兽场中最强悍的猎犬们,现在却像是得了疯病,一个个都趴在脏水里,任由别人对自己拳打脚踢,都不肯向着前方迈出一步。   “阿嚏!”   在前方的黑暗里,有人不下心打了一个喷嚏。   紧接着是展开手绢洗鼻涕的声音,最后那个人将手绢丢进旁边的水沟里了,又展开一条新的手绢,撕成两半。   手绢碎裂的声音清脆,像是上好的丝绸。那些东方来的丝绸,上面绣着复杂的花纹。拿在手中却轻薄地像是空气一样,抖动时便觉得仿佛如雾一般要消散掉了。   它们本应该被悬挂在店铺里,躺在熏香中,供人欣赏赞叹,可现在有人将它们扯碎,只为了堵住自己的鼻孔。   然后,那个人发出瓮声瓮气的声音:“这里真是好臭!你们这些老鼠为什么总是喜欢钻进在下水道里?”   那些大汉们被激怒了,手里抓着的铁棍和刀剑敲在墙壁上,发出尖锐的声音。有的人走上前去,要将这个家伙揪出来,看看他究竟吃错了什么东西。   可鬼手却拦住了他们。   这个老家伙面无表情,只是从下属的手中夺过一盏提灯,照向前方。   金发的少年被照亮了。   他穿着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黑色礼服,打着领结,像是要出席什么贵族的宴会,连方形的袖扣上都嵌着宝石。   现在,他正坐在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高脚椅上,脚下垫着羊毛地毯,厚实又柔软。被人发现之后,他就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那种眼神满是高高在上的傲慢,还有令人发疯的挑衅。   正是赫尔墨斯。   “交易人?”   鬼手冷声问。   “哟,鬼手,你还活着啊……”赫尔墨斯笑了起来,抬起手:“我回来了,你要不要手信?我这里有一个铁石榴可以送你。”   说着,他举起手,在他的手里有一个圆形的铁疙瘩,上面还有井子格的装饰。最顶端插着一根细铁管,铁管上还套着一个小圆环。   那个圆环像是什么奇怪的装饰,但看到就让人忍不住拔出来。   现在,赫尔墨斯抛弄着这个小巧的东西,眼神满是殷勤和期待地想要递给鬼手。   “不需要。”   鬼手冷冷地回绝,眼神阴沉:“萨满说过了,严禁你再出现在这个城市里。”   “啊哈哈哈,那真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啊。以前不小心被他抓住了把柄,弄得有些狼狈。这些事情忘了就好,请不要在意。”   少年没心没肺地笑着,停顿了一下,似是疑惑地暴露出了还没有多少人知道的秘密,眼神嘲讽:“再说了,他不是已经失踪很长时间了么?”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些魁梧地下属们停顿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其中有的人疑惑地看向鬼手,有的人一头雾水,有的人眼神变化起来,变得危险。   可鬼手依旧冷漠,面无表情: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就算他不在,阿瓦隆也依旧是萨满的天下。”   “哦,是么?不过我似乎没有从那些帮会里发现一丁点的忠诚呢。”   在高脚椅上,赫尔墨斯俯瞰着鬼手,缓缓摇头,嘴里啧啧有声,像是看着什么稀罕玩意:   “现在那群下城区混饭吃的科西嘉人、高加索人还有天竺人都已经不理会他的命令啦,包括那个只会在下水道里拐卖小孩儿的老女人不也一样打算自谋生路么?   萨满已经失势啦,鬼手,新来的人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个。就只有你这个狗腿子忠心,抱着他的大腿当宝似的。”   “多余的话我不想多说。”   鬼手踏着污水走上前来,只是看着他身后的道路:“——你应该让开。”   “你想对我动手?”   赫尔墨斯看了看鬼手左手上带着的黑皮手套,缓缓地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忘记你那一只手是从哪儿买来的。”   鬼手说:“那两个人,是萨满要找的人。”   “想要找他们的不是萨满,是拿着他以前的信物来找你们的人,对不对?”   赫尔墨斯笑了来,做作地拍了拍头,像是现在才此昂起来:“哦,差点忘了,有一个人的信物就是从我这里买过去的。我记得他好像是姓常……”   “交易人!”   鬼手抬起了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掌,摘下了自己嘴角的烟斗:“你应该明白这里的规矩,不要碍事。”   “叫我赫尔墨斯,我喜欢这个名字。”   金发地少年说这个名字的时候眉毛挑起,神采飞扬:“至于规矩,不好意思,我出门那么久,已经全忘啦。”   鬼手的神情变得冷厉起来,赫尔墨斯却将手伸入怀里,掏出了一个厚实的纸袋,抛入了他的怀中:“先别急着翻脸,看看这个再说。”   他抚摸着自己双蛇交缠的手杖,轻声说:“在我这里,从来都是明码标价,我跟别人交易时,也从来没有让人血本无归的道理。”   鬼手沉默地打开纸袋,借着灯光看着其中古旧纸张。那些纸张像是被火烧过,已经大半残缺不全,但隐约能够看到模糊字迹和图案。   那些字迹和图纹令鬼手的眼瞳缩紧了。   “阿瓦隆地图?哪个阿瓦隆的?”   “真正的那个……这么多年来,皇室一直在找它,你们倒手卖也能卖个好价钱。   萨满不在,没有人罩着你们,分下去之后大家当养老费也不错。那些钱足够你们剩下的时间里狂嫖烂赌最后死在香槟浴缸里了。   前提是——不要再管这件事。”   鬼手抬起眼睛看着他,许久之后摇头,将纸袋还给他:“女孩儿可以,男的不行。”   沉默,漫长的沉默。   在沉默里,赫尔墨斯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散了。这个少年的神情变得冷酷,又阴沉,那种锐利的眼瞳就像是刀锋一样,刺得鬼手后心发寒。   他凝视着面前的老男人,声音轻柔,一字一顿地说:   “鬼手,不要不识抬举。”   “这是萨满亲自下的命令。”   鬼手轻声说:“几天之前,他已经回来了。”   赫尔墨斯的表情变了,闪现一丝错愕。   鬼手的表情不变:“今天遇到你,我可以不管这件事情。甚至他在你的店里,我们也可以不管。但你要知道,萨满的命令只要一天还在,那个小男孩儿就依旧是我们的敌人。”   “原来是这样么?”   赫尔墨斯沉思着,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事情,恍然大悟,寒冰一样的神情忽然消散了,他重新笑起来,就像是太阳一样:   “我忽然知道这个老家伙想干什么了。”   说着,他将纸袋丢回了鬼手的怀中:“这个东西你们拿回去吧。就当我给萨满的礼物……祝他赶快梅毒晚期死在自己的厕所里。”   “我们会转告的。”   鬼手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带着下属转身离去。   -   -   当赫尔墨斯回到地上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了。   漫长的一夜终于要结束了。   天色漆黑,但依旧能够感觉到有微弱的阳光从雾气的尽头落下来。   赫尔墨斯站在马车旁边,伸手接过塞顿递过来的外套,然后将身上带着臭味的崭新礼服毫不爱惜地丢进了下水道里。   塞顿坐在车夫地位置上,魁梧地身体像是要将马车的座位挤爆了。   赫尔墨斯重新穿戴好了之后,掏出一瓶香水在自己身上倒掉了半瓶,然后才松了口气,恢复轻松:“呼,臭死我了……有什么麻烦么?”   “有几个人发现了他们过来,被我解决了。”   塞顿指了指墙角,那里的两个**袋像是装满了泥巴,看上去软绵绵的。有隐约地红色从里面泛出来,引来两只野猫好奇地抓挠。   赫尔墨斯点点头,然后问:   “他们呢?”   塞顿拉开了马车的门看了看:“睡着了。”   赫尔墨斯站在车外,看着里面的孩子,沉默许久。   在装饰华丽的马车里,狼狈的少年和小女孩儿靠在座椅上,都睡着了。他们睡的很沉,几乎快要从上面滑下来。   在沉睡中,白汐靠在叶青玄地肩膀上,他们的白发几乎纠缠在了一起。   马车内部明明是宽敞的。可他们只占据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角落,互相依偎着。微弱的晨光照亮他们恬静的面容,就像是照进梦境中去了,所以嘴角都带着微微地笑容。   明明赫尔墨斯攒了一大堆牢骚和奇怪的话想要对他们说,可现在看着他们,他却觉得有些不忍打扰。   许久之后,赫尔墨斯的视线落在白汐的脸颊上,眼神变得温柔又怜悯起来。   “真是不幸啊,明明长大了会是一个漂亮女孩儿的,倾城又倾国。”   他最后看了白汐一眼,关上门,轻声叹息:“可惜,不但有‘招荡’这么让人难过的天赋……还偏偏碰上了一个人,让你心甘情愿的消耗自己。” 第五十一章 实测(上)   两日后,清晨   皇家音乐学院,大礼堂。   数日之前举行盛大宴会的大礼堂中已经被重新整理过了。   曾经的这里在深夜也灯火通明,氤氲着酒香和女孩儿们甜美的笑声,未来的乐师们在这里互相结识。墙壁和石柱上装饰着复杂花纹,水晶吊灯折射光辉,让人目眩神迷,连未来都变得绚丽起来了。   上好的波斯地毯上有九十三幅,组成了浩大的叙事长诗,记录着亚瑟王和他十二位幻兽的宏伟事迹。连银烛架上都装饰着精细的花草图纹。   可现在那些令人迷醉的奢华装饰都被去掉了,地毯被卷起,露出原本大理石的光华地板。银烛架上的蜡烛熄灭了。   十五扇窗户紧闭,厚重的窗帘覆盖下来,遮住外界的光亮。   酒香、女孩儿们的笑声,还有那些绮丽的灯光都消失不见了。   只有酷烈的阳光穿过玻璃顶穹落下来,为漆黑地礼堂带来了一束光,光芒落在地上,碎散开来,隐约照亮了那些大师们的肖像,他们的眼神锐利又肃冷,眼瞳里像是雷云之中酝酿着电光。   最终的测试,就要开始了。   在一排长桌之后,六名考官们身穿着赤红色的长袍,面容严肃,神情苛刻又阴沉。   在翻阅手中的考生资料时便像是打量着商品,要找出这些瓷器上哪怕一丁点的细微瑕疵,然后用手中的铁锤将它们敲碎。   就在其中,却混着一个一脸无聊地年轻女人,她头戴着头巾,脸上蒙着面纱,额头上点着朱红的花钿,充满异国风情,显得格格不入,而且心不在焉。   那只是乐师派系为了凑数而送来的代表人,令这一场考试显得更加公平一些的象征。没有人在意她,谁都知道,校长已经银自己的胡作非为而让步了。   今天这里的考场,是贵族派系的主场!   侧门打开了,有脚步声走进来,低沉有笃定,饱含自信。所有的考官都起身了,向着本次主考的西德尼弯腰鞠躬:   “日安,先生。”   “日安,先生们。”   西德尼颔首,然后落座在长桌地中央。   在打量四周时,苛刻地眼神便显露出一丝满意:“看来今年是丰收的一年。先生们,这是最后的关头,不要放松。”   “先生,我们时刻警惕。”贝恩恭谨地低下头。   “很好。”西德尼笑起来:“你们肩负的是皇家音乐学院和安格鲁乐师的荣耀,知道么?   一个优秀的老师要担当要自己引路人的职责,而不是将那些烂果子不加区别地放在自己的篮子里。”   “一切都安排得妥当。”   贝恩低声说:“从今年开始,尊贵之血的精神将在学院中复生。”   “理当如此。”   -   在最后的测试开始之前,西德尼再一次察看考官。   “变化学派、召唤学派、启示学派、皇家学派的代表人都到了,这很好……”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为什么还有一个座位空着,谁迟到了?”   “分管乐史系的教师,我记得名字是叫做……”贝恩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有些想不起那个毫无存在感的老头:“似乎叫做亚伯拉罕。”   “可能是那只铁手坏了,所以跑到铁匠铺里去了吧?”   旁边有人轻声嘀咕,引来一片心照不宣地笑声。   在学院里,几乎很少有人知道那个有一条铁胳膊的半吊子乐师竟然是学院中的老师。而且教授的还是乐史系这种如果不查名单,根本就没有人知道的鬼地方……   如果不是他忽然在这次招生里占了一个空位,恐怕也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一直在学院里毫无存在感的老头儿。   就在笑声里,头发斑白地男人悄悄地从侧门溜进来,发现自己迟到之后,木讷地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尴尬地神情。   察觉到有人看他,他就下意识地将自己的铁手缩到了背后,免遭嘲笑。西德尼撇了他一眼,顿时有些无趣,只是挥手,示意他坐下。   于是,全员到齐。   紧接着,随着木槌的清脆声响,礼堂的大门开启了一隙。   在考场中,所有考官的面容都瞬间严肃起来,   决定七十一名考生命运的最后的考试,终于开始了。   -   -   “第一个人是谁?”   “埃德蒙·罗西。”贝恩看了名字,想了想:“罗西家的次子,天赋不错,三年前已经是学徒了。启示学派很看好他。”   西德尼点了点头:“看来他很擅长对规律的理解。”   “在灵性上也颇有天赋。”启示学派的考官低声赞叹:“看来是家族里有意培养的后辈啊。”   “先看看吧。”西德尼轻声说。   就在他们的低声交谈中,已经有红发的少年走进了考场。   在空旷黯淡地大礼堂中,被远处的考官凝视着,少年隐约有些紧张,但看得出家教良好,依旧保持着贵族的气度,向着考官们微微欠身行礼,等待指示。   “别紧张,埃德蒙。”   贝恩指了指考场的中心:“站上去,放松自己就可以。”   埃德蒙扭头看了看背后,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高耸石碑。   -   在寂静里,足足有一人多高的沉重石碑无声的屹立在考场的中央,棱角锋锐。经过了修饰和打磨之后,石碑的表面平滑如镜,能照出人的倒影。   阳光从顶穹上照在它的身上,可是它却没有在地上留下任何影子,就像是光芒被漆黑的石碑所吞噬了。   黑色的石碑倒影着人的面孔,面孔就变得苍白又陌生起来。   那些镜像的人影中,像是某种属于人类的特质被剥离掉了,于是看起来便令人恐惧。   在石碑前摆着一张沉重的铁椅,铁椅如同精神病院中束缚病人的器械一样沉重笨拙。银色的线缆从椅背上延伸出来,接入石碑的底座。   它们是一体的。   这就是本次实测中使用的仪器。虽然像是石碑,但其实是由人造而成。忽略到外表,单从原理上来说,它更像是一颗复杂了上千倍的以太球。   这本是‘王国地理勘探协会’所制作的专业级测量设备,应该安装在地下四百米的寂静石室里测量地壳运动的变化,现在被摆放在这里,只为了苛刻地将考生的所有数据都显示出来。   它比任何拷问和法官都更加的可怕。   因为没有人能够在它面前撒谎。   -   随着埃德蒙有些不安地端坐在椅子上,石碑的平面缓缓亮起了。刚开始是一片模糊,到最后,银色的光点形成了具象的变化图纹。   看上去像是毫无规律的涂鸦,但却引得所有考官聚精会神的关注。   “构造方面足够了,但是一般。在变化上有些弱了。”   “启示学派不注重先发制人,更需要正确的应对。”有人点头:“他在‘感召’方面他很有特长。”   “难得第一个就不错。”   ……   在最后低声讨论几句之后,启示学派的考官点了点头:“埃德蒙·罗西,你被启示学派录取了,出了走廊之后向左走,寻找启示学派的负责人,他会带你办理手续。”   他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幽默气息地说道:“希望你准备好了学费。启示学派可是能耗光国王宝库的地方。”   红发少年愣了一下,似是惊喜,兴奋地握了一下拳,竟然连招呼都没打就跑出去了,半道折返回来之后鞠躬道别。引得考官低声笑起来。   “毕竟还是小孩子。”   贝恩感叹:“下一个!罗恩·弗尼埃……”   -   当第二个少年走进考场中的时候,考场中的轻松气氛便迅速消散了。   少年穿着被水洗到发白的衣服,不安地看着考官们。可考官只是打量着少年胸前,发现没有贵族纹章之后便冷淡地收回视线,不再去看。   少年像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阵仗,张口欲言,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西德尼皱起眉头:竟然连礼数都不懂。   “坐在那里,我们会对你的资质进行考核。”   贝恩露出微笑,指了指石碑。   当战战兢兢地少年在椅子上做好之后,石碑理所当然的一片黯淡,什么图像都没有显现。考官们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彼此互相看了看,在自己的名单上划掉了那个名字。   和以太没有任何共鸣的平民,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这次实测就是为了将这些鱼目混珠的家伙刷掉而做的准备。   贝恩笑着点头:“罗恩·弗尼埃,你可以出去了。”   少年一愣,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场考试究竟要做什么,还天真的以为考试没有开始。   “很遗憾地通知你,你对乐师并没有天赋,你可以走了。”贝恩轻声宣布,脸上依旧带着讥诮地笑意。   “可、可是先生。”   罗恩几乎说不出话来:“我还没有……”   “我说,出去。”   贝恩的笑容褪去了,那种冰冷的神情堵死了罗恩的话,令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贝恩再不去看他,只是敲了敲木槌:   “下一个!”   罗恩呆滞地看着考官们,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什么,许久之后之后低下头,走出考场。   在门外,隐约地啜泣声响起。   这就是阿瓦隆,贵族生活在云端,享受阳光。平民们在下城区的浓雾里,看不到星辰。   以前校长还在的时候,或许会网开一面,但这一次的考试将由贵族把持,任何庸俗的腐臭之血都别想要出现在这个学院里。   这里是培育荣光之裔的地方,不是烂菜市场。 第五十二章 实测(中)   考试在继续,在接下来的考试一如考官们所预料的那样,有条不紊的展开。   在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之后,一直到傍晚,一百余名学生已经考核过了大半,录取了五十四人之后,实测终于到了末尾。   直到现在,那个西德尼倍加关心的名字终于被喊出。   “班纳·艾德里安。”   门被推开了。   消瘦的金发少年看起来像是依旧没有睡好,面容苍白,眼窝深陷,神情冷淡。看向考官时,只是微微颔首,便在石碑之前坐定。   西德尼愣了一下,正准备说什么,却看到班纳闭上眼睛了。   他闭上眼睛,低声呢喃着什么。   紧接着,石碑释放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   在银辉的照射中,石碑上的影像不再是模糊的光点,而像宛如野兽头骨一般的抽象图纹。   在那个图纹上,狰狞地兽类头骨咧着嘴,留下了概括的侧影。在头骨的眼眶上,有着一道模糊的裂口,引得考官们的呼吸粗重起来。   西德尼愣住了。   “‘野性呼唤’的标志,他已经是正式的二级乐师了么?”   贝恩死死地盯着石碑,许久之后遗憾地叹息:“恐怕不是,标志还太过模糊了,他目前还是一级。”   “但是一道爪痕裂口?”   有人低声问:“他才十七岁,就开始培育自己的兽了么?”   “可能是艾德里安的乐师将自己的‘兽’传给了他。别忘了,艾德里安家族从来都是召唤学派的代表之一。”   “这也有可能。”考官轻声感叹:“就算蝎尾狮比较温驯,但这个年纪就能够控制兽性,实属不易了啊。”   最后,所有考官都看向西德尼。西德尼满意地笑起来。   “很好,你表现的不负众望,班纳,你的哥哥也会为你骄傲的。”   西德尼肃声说道:“恭喜你,你被学院的召唤学派录取了。这里是整个学院最精锐的派系,传承着学院的核心学识和乐谱。希望你继续努力,不要懈怠。”   班纳起身,抚胸回礼,礼节完美无缺。   西德尼和贝恩对视一眼,轻声笑起来。   大功告成。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了,是哪个家族的子弟么?”   考官端详着最后的名字:“比艾德里安家的孩子还要郑重?”   “只是一个来自东方的小孩儿而已。”有了解内情的人叹气:“不必紧张,为校长大人走个过场吧。”   “就是那个平民?”考官领会了:“巴赫先生送来的?”   “谁知道呢。”另一个人耸肩:“巴赫先生已经好几年没消息了。恐怕是校长先生留下来,故意给我们添堵吧?”   “先生们,体面一些。”   西德尼侧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是学院的老师,肩负录取新血的重任。”   考官们愣了一下,笑了起来。他们心照不宣地颔首,没错,录取新血的重任在他们的肩上,他们要做的,也只是录取新血而已。   “下一个,叶清玄。”   大门被推开了。   然后所有人的眼珠子都掉了下来。   -   -   当少年步入考场中的时候,所有考官的眼镜都碎了一地——如果他们真的戴着的话。   原本这些人人都准备端出满腔冷意,神情冷酷,眼神冷肃,表情冷漠……准备把冷到骨子里的冷脸甩给这个不识时务地小鬼,让他明白学院不是他这种人能够撒野的地方。   可当他们看到这个家伙的时候,却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这是什么鬼?!   几百年了,进入这个学校的有谦虚朴实、低调务实的学生,也有持才傲物、目无余子的天才,甚至不缺穿着黑白囚服,带着镣铐来接受考试的特殊人才。   但今天……头一次有人看起来像是从手术台上被人抬过来。   在考场中央,少年的脸色苍白,浑身缠满绷带,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道。   他撑着一根拐杖,右腿腿上和手臂还打着石膏——石膏上被人画了两只乌龟——甚至十指都包裹着纱布。   浑身上下除了脸露在外面以外,其他地方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木乃伊。   简直就像是被好几辆马车正面碾过去之后,在现场包扎了一下,然后就迅速地趁着人还热乎,送到了考场里了啊!   ——这是要死在考场上么!?   “……这位考生,你……没事儿吧。”   贝恩生怕他一口老血吐出来,然后整个人就挂在这儿。   “呃,我还好。”   叶清玄挤出了笑容,脸上的擦伤也抽搐了一下:“不好意思,昨天被马车撞了,差点没赶上时候。来的时候还迟到了,幸好没有耽误考试。”   他努力地比划了一个精神满满地动作,可动作太大扯到伤口,脸就疼地抽搐起来:“请别担心,我已经做好准备。”   可考官们的面色却很难看,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毒舌和眼睛,准备挑出他身上的每一个破绽,给这个不识时务的家伙来个下马威。   最起码,让他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如果他依仗着校长的支持敢表示不满的话,那么更好,冒犯考官这一条就足以让他被驱逐出考场。   再不济,也要让他心神不稳,六神无主才对。   反正可没有人会提醒这些烂果子,在坐上石碑之前需要平心静气,专注心神,否则结果会大打折扣。贵族们的子弟在入场之前或多或少服用了一些药剂,安定心神,令自己的精神平静下来,不受外界刺激。   可现在叶青玄走进考场里来,他们早就沾满毒液的舌头竟然觉得……无从下口。只能说,有的时候满身破绽,也是没有破绽的一种。   没办法,这个家伙的身份实在是太过敏感,如果他因为受到什么刺激,在考场背过气儿去,又会授人以柄,给乐师派系留下发挥的余地。   但要不要做的这么绝啊!   那个老奸巨猾的混蛋和这个龌龊的小鬼……   贝恩不耐烦地摩擦了一下牙齿,吐出了烦躁的吐息。   “那个……可以开始考试了么?”叶青玄举起手,有些好奇的问:“请问怎么考?我需要弹琴唱个歌儿么?”   “咳咳!”   眼看叶青玄就要开始用那种跑调的声音练嗓子了,贝恩赶忙打断他:“在那里坐好。”   “坐着就行?”   叶青玄在铁椅上疑惑地扭动了一下身子,找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这样行么?这样多不好啊,没礼貌。其实我站着就行了。”   “没问题,就坐在那儿别动!”   贝恩快要被这个碎嘴的家伙折腾疯了:“只要坐着就好!”   “哦。”   叶青玄依言坐好,背后的石碑也亮起了一个光点。   所有考官都屏息以待,盯着模糊的石碑,看着那个渐渐亮起的暗淡光点。贝恩心中一喜,只要检测结果一出来,那校长的鬼把戏就彻底玩不下去了!   可就在所有人的专注凝视中,那个光点竟然……竟然暗下去了?   这什么鬼!   贝恩呆滞地揉了揉眼睛,却看到又是一个光点从石碑上缓慢地亮起。他赶忙看过去,专注地凝视那个缓缓移动的亮光。   然后,光点又熄灭了!   “……”   贝恩觉得自己有些想要吐血,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又有一个光点亮起来,然后……不出所料,又熄灭了!   整整十多分钟,石碑上的图像都在启动和沉默之间徘徊。   时有、时无,时强、时弱。   简直就像是在折腾所有人的眼睛,毫无规律的光点有时候会飞快的闪烁一下,有时候又迅速地消失不见。   有时候眼看就要读取完成了,可又迅速地变成了另一种暧昧的样子。在场中,所有考官都觉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面色铁青。   可就在一片寂静中,西德尼却听到石碑那里隐隐传来了什么声音。   那样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变成响亮地鼾声!   在椅子上,闭目地少年近乎瘫倒一般躺在椅子上,四肢放松,嘴巴微微张开,一线口水从嘴角滑下来。胸膛起伏时,鼾声响亮。   这个小杂种竟然睡着了!睡着了!   在这个神圣地考场中睡着了!   西德尼的面色涨红,猛然起身准备发作,却听到旁边有人惊呼:   “亮起来了!亮起来了!”   声音将少年惊醒了,令他茫然地回头看去,看到在石碑上亮起的图形。   -   就在黯淡的光线之下,石碑终于将叶青玄的数据读取完毕,然后显示出了供给分析的图形。可那图形分明却像是某种残缺的图纹,令人一头雾水。   在石碑上,银色的光点亮起,令石碑的背景从纯黑,变成了波荡的雾气。   雾气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旋转,可那种稍纵即逝的样子太过模糊,令人无法看清。在种种交错的意向中,数不清的细密光点不断的重叠,以某种结构互相嵌合,到最后形成了令人摸不头脑的图形。   那是一条自上而下的怪异曲线。   在雾气之中,那一条曲线无时不刻地不在变化着。就像是无规律地波荡,不肯安稳地停下来,有时候像是得了麻风病一样迅速震动,有时候却一动不动,像是懒洋洋的虫子,只是偶尔抽搐一下,打个滚。   漫长的寂静,只有眼珠子掉了一地的声音。   “这是……什么结果?” 第五十三章 实测(下)   “这是什么结果?”   有人低声问:“像是没有显示完全?”   “没有分析完毕,可能性太多。”旁边的人思索着,最后恨声低语:“一定是这个家伙身上的石膏和绷带阻碍了石碑的分析。”   “可毕竟有了图像。”   启示学派的考官捏着胡子:“虽然看上去强度不是很足够,但他和以太之间的同调指数似乎很高。”   “持续力看起来不错,但强度不足,爆发性太弱了。”   “也就是说不适合变化学派了?或许他可以去练练圣诗?”   “别扯了,我们学院哪里有圣咏派系?再说了,圣咏派系的赞颂者都要从小开始培养的,他的嗓音完全不行。”   “精神的韧度非常高啊。”   “意志方面是不错,但强度不足,什么都是白搭。”   考官们压低声音,交换意见。可至始至终,那个白发斑驳的木讷男人——亚伯拉罕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凝视石碑上的图案。   有时候他的视线落在少年的身上,看着少年茫然地神情,眼神就变得怜悯又复杂,像是洞见了结果。   到最后,考官们终于订好了意见。   到了这个时候,叶青玄也直起身来,屏息以待。   这关系着他接下来的乐师之路的发展。如果说他原本都已经快要放弃了成为乐师的话,那么经过那一夜之后,他重新燃起了对乐师的希望。   更况且,这关系着他是否能够考入这个学院。   他不知道曾经的父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叶青玄明白,他是无辜的,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背叛人类的事情。所以,他必须查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皇家音乐学院就是最好的起点,毕竟……曾经的父亲,也工作在这个学院里。   叶青玄抬起头,凝视着大礼堂的顶穹,看着顶穹上的彩色玻璃拼接成的复杂图纹。或许他也曾在这里仰望?   父亲,我就要来了。   他轻声呢喃。   在沉默里,他听见贝恩的声音:   “叶青玄,你的实测合格了。”   可他看过去的时候,却看到他们冷淡地面孔,贝恩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喉咙,轻声说:“但是,皇家音乐学院可能不适合你。”   叶青玄愣住了,他没听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一头雾水,但心中那种隐隐不安的预兆却被放大了,令他有些错愕:   “我……我不是已经通过实测了么?”   听到这句话,考官们互相看了一眼,有的人轻声笑了起来,摇着头。   贝恩忍着笑,咳嗽了几声,端出严肃的样子:“确实,你的笔试和实测都已经通过了,但是此次招生的几个派系,恐怕都不适合你。”   几个考官互相看了看,召唤学派的男人摇头:“你的意志强度太弱了,恐怕无法在召唤兽性,我们的学派不需要拖后腿的学生。”   “你的同调率虽然很高,但稳定性不够,启示学派也不适合你。”   一直面色阴沉的考官扫了叶青玄一眼,淡淡地说:“你的频率不足以达到我们变化学派的基础要求,恐怕你没法入门。”   “皇家学派要求十年以上的培养,你不合格。”苍老的男人说完,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面纱女子:“或许你可以考虑乐理系?”   蒙着面纱的女人皱起眉头,她本来不想要参与这档子事儿,但这群家伙竟然将皮球踢到自己这里。她才不在乎什么贵族派系和乐师派系的矛盾呢,她反正只是过来看热闹。如果在以前,说不定她就干脆甩脸色给这群家伙,顺势就收下了……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等了贝恩一眼,有些恼火。   “小鬼,你来的太晚啦。”她摇头:“乐理系的今年已经满额了,否则……”   “我知道了。”   少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让所有考官都愣住了。   他们说了那么多,可叶青玄至始至终都在看着西德尼的脸,那一张早就打过交道的面孔上满是严肃,可是藏不住的却是幸灾乐祸,还有眼底的鄙夷。   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让自己通过考验罢?   他心里的愤怒被失落替代了,那是一种让他有些疲惫的无力感。   他不想要再较真下去了,或许他真的应该遵从神父地安排,去三一神学院进修。至少在那里,没有人在意这个白头发的小孩儿究竟是贱民,还是那种所谓的荣光的血脉……   想到荣光之裔,他就轻声笑起来,或许他本来就不应该回到这个曾经将自己舍弃的城市里了。   “那就这样吧。”   叶清玄轻声说,撑着椅子站起来:“那就这样。”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理会那些还想要说什么的贝恩。   他扶着拐杖,起身走出门外。贝恩的面色挂不住了,他阴沉地瞪了一眼少年的背影:“黑脖子就是黑脖子,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   像是听到了他在背后的低语,在门外,少年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他回过头,凝视着他们的脸。在少年的注视中,那些表情严肃的考官皱起了眉头,被这种讨人厌的眼神刺的有些不自在。   “我会成为乐师的。”   叶青玄轻声说:“……我会成为最好的,一定会。”   他关上了大门。   -   漫长的寂静,所有人错愕地相视,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刚才说了什么?简直狂妄!”   有人嗤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跟谁说话。他离开了正好,省的我们再浪费时间。”   “算了,何必和一个小鬼计较?”   西德尼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准备离开。对于叶青玄的冒犯,他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这不是正说明了,院长那个家伙已经无计可施么?   他们早就取得了胜利,现在是享受果实的时候了。   没有人注意到,一直在角落里那个木讷男人已经走到了石碑的旁边。他伸手调出了叶青玄的数据,端详着那一条怪异的波动曲线。   许久之后,他似有所悟,在石碑旁边打了个响指。   于是,石碑上的曲线,便随着声音,波动起来……   -   -   “没考上么?没考上么?表哥你是不是没考上啊?”   学院之外的广场上,夕阳下,少年落寞地坐在喷水池旁边。在旁边,白汐没心没肺地问来问去,可问到最后,叶青玄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难过啦。”   白汐戳着他的脸,轻声说:“没关系啊,你可以以后跟我混,我罩你呀!我们也去做黑社会好不好?这样赚钱比较快,我们飞黄腾达的未来在向我们招手啊!别丧气了,你说好不好?”   她掰着指头说:“你看,我已经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底盘。我们可以从最低层开始打拼,你负责想主意,我负责动手,老费负责动嘴。我们可以黑吃黑,只要搞掉萨满,我们就能成为**老大,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的那种……”   可说着说着,她就说不下去了。到最后,她沮丧地低下头,扯着叶清玄的脸:“喂!你笑一笑啊,笑一笑……你着魔啦,这世界上行当那么多,可你为什么偏偏做梦都想要做乐师呢?”   “我也不知道啊。”   叶清玄勉强的笑了笑,挠着头发,像是一条败狗一样沮丧:“大概我真的不是很合适吧?”   白汐沉默了,她看着他,忽然踮起脚,张开怀抱,抱了一下:“没关系,他们都是瞎的。别听他们乱讲。”   “那个,请问……”   在她身后,有一个头发斑驳地男人轻声问:“是叶青玄么?”   “谁啊?”   白汐扭过头,看到那张木讷又尴尬地面孔,又看了看他的右臂上的铁手,满是不耐烦地哼哼了两声:“你有事儿么?我表哥正烦着呢,小心惹火了他把你打一顿,他可是很厉害的!铁拳无敌你听说过没?就是他了!”   “冒昧打扰一下,我的名字叫做亚伯拉罕,是学院的老师。”   老男人似乎不经常说话,认真地阻止着措辞,小心翼翼:“……你要不要来乐史研究系?”   “嗯?”   叶青玄愣住了。   老男人窘迫地抹了抹自己花白的头发,让自己显的不那么局促:“我可以教你啊,呃,虽然你看,我只有一只手,但我还能教书,我是说,我可以有很多经验给你。”   “……”   看到叶青玄复杂的眼神,他有些慌乱:“呃,虽然我穿的不是很好,但我也是乐师啊,我教书十多年了,有很多研究成果的,而且……”   “你愿意收我?”少年疑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看着少年的眼神,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掌:“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我愿意!”   叶青玄握紧他的手掌,沉默地眼神中满是光亮,就像是握住了最后的稻草:“别的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能教我就好!”   亚伯拉罕松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了,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充满欣慰:“那就太好了,我是说……实在是太好了!   那个,你稍微等一下,我立刻就来!”   这个老男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小步跑远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喂,表哥,你行不行啊?我总觉得不大靠谱的样子……”   白汐看着亚伯拉罕的走远了:“他不会是在骗你罢?再说,干嘛选一个老男人啊。我们去选个年轻貌美的不行么?”   “因为他没有嘲笑过我啊”   叶青玄看着他的背影,回忆着考场中的一切:“一次都没有。”   —   —   感谢‘西雾亚纪’打赏的50000起点币。顺带,周一榜单刷新,瞬间落到了第十五名……求推荐票啊。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a> 第五十四章 久违的重逢   白汐翻了个白眼:“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大靠谱,你看乐师都挺有钱的,他衣服那么旧了,还断了一只手。看起来虽然很酷炫,但他恐怕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演奏不出来啦。乐师当成这样子,基本上都是废掉了。跟着他肯定很吃苦!”   “白汐,你不是跟我保证以后尊重其他人的么?”   白汐一脸无奈:“好吧好吧,我不说了。”   许久,亚伯拉罕终于喘着气跑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东西。   “我回来了,久等了,这个给你们……”   他将的三个甜筒递给他们:“这个是学院的特产,很有名的,你们尝尝看。”   他似乎跑了相当远的距离,喘着气,额头上还有些汗水,将甜筒递给他们时,便神情愉快。   叶青玄看着甜筒上妆点的各色水果片,还有蜂蜜和奶油,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这个不便宜吧?”   “没关系,不要不好意思。”   这个木讷的老男人笑着,满是开心:“庆祝你加入乐史研究系。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新人愿意来啦。”   “你不会在里面下药了吧?”   白汐虽然这么说,但却毫不客气对着甜筒开始吃了起来,叶青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提醒她注意礼仪,白汐才抬头说了一句‘谢谢’,令叶清玄有些无奈起来。   白汐,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变的乖一点啊。   在这个漫长的午后,叶清玄和老人蹲在广场边上,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虽然有时候找不到话题会很尴尬,但却莫名的觉得投缘起来。   原来找不到话题时的沉默也让会人觉得很愉快啊。但如果想到什么的话,又可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来。   “老师,他们好像不愿意我进入学院啊。招收我不会给你惹麻烦么?”   少年的问题让亚伯拉罕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沉默了一下,摇头:“其实我最近的麻烦又不少……就算你不来,他们也会找我麻烦的。”   “如果不走正规程序的话,我真的能入学么?”   “没关系。”亚伯拉罕笑起来了:“因为没有人报考乐史研究系,今年校长给了我自主招生权,可以随意招生,只要不超过编制就好。”   “哦。”   叶青玄了然地点头,可旁边的白汐眼神亮了,打起鬼主意来。   “老师老师,您那儿还缺人吗?”   小女孩儿凑到亚伯拉罕旁边,用甜到溺死人的声音,眨巴着大眼睛:“您看我聪明伶俐,天赋奇才,不如收我做大师兄,他就做小师弟好了!”   “呃,这个……是需要考试才行的。”   “没事儿没事儿啊,现在考试都来得及。”   白汐从叶青玄口袋里掏出以太球:“只要让这个玩意亮起来就可以了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   亚伯拉罕还没说完,就看到白汐手里的水晶释放出刺目地光。   不需要声音,不需要动作,也没有演奏……在白汐手中,清澈地以太球忽然有银色的光点亮起。   它们像是受命而来的士兵一般,在以太球中闪烁,不断的变化,时而组成一张叶青玄的臭脸,时而变成老费的狗头,时而变成一根不逊的中指。白汐像是玩玩具一样,玩的不亦乐乎。   在旁边,叶青玄的眼珠子已经掉地上了。   他一直以为阿瓦隆城里这么大,有一个月夜裸奔的变态就已经很不合常理了。可是没有想到还有一个奇葩能藏在自己旁边,而且隐藏的这么好!   “白汐,你究竟吃什么长大的啊?”   叶青玄呆滞地问,在旁边,亚伯拉罕的嘴里已经能够塞两个甜筒进去了。   “强度、操作、灵性和感应都合格,不对,已经超出正常的范围了……”他的口中喃喃自语,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哼哼,看来是没问题了。”   白汐得意地瞥了叶青玄一眼,眨巴着眼睛看向亚伯拉罕:“老师老师,我能做大师兄了吗?”   “……”   漫长的沉默中,亚伯拉罕终于把脱臼的下颌给装回来了。   “呃,抱歉,虽然很高兴你愿意加入乐史系,但你的天赋加入任何一个学派都会受到欢迎的。没必要来坐这里的冷板凳。”   “我不管,我要加入乐史系!我要当这个家伙的大师兄!”   “可是,在你们之前,我已经有一个学生了啊。”   亚伯拉罕苦恼地挠着头:“他虽然有些不靠谱经常惹祸,但……毕竟还是很好的人。”   “没关系,没关系,你可以当二师兄!”在旁边,叶青玄连忙打圆场,向着白汐使颜色:“二师兄也很好的!”   “……滚,我才不要当二师兄。”   白汐面色变得很难看:“决定了,你就是二师兄了,但我还是要当大师兄!原本那个大师兄在哪里,快把他叫出来,我打他一顿他就知道以后听谁的话了!”   “呃,不要打架,这样不好。”   亚伯拉罕苦恼起来了,低声劝告:“虽然他最近老是失眠,喜欢喝醉了之后乱跑。但认识了你就知道了,他是个很好的人。”   听到他这么说,叶青玄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老师,那个大师兄……”   他按着不好的回忆,表情抽搐:“长什么样啊?”   “我今天长这个样子,帅吧!”   有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令他汗毛倒竖。   在叶清玄的诡异沉默里,金发的年轻人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坐在了亚伯拉罕的旁边。   这个年轻地男人大概比叶青玄大两岁,看到他们的时候,便微笑起来,像是阳光一样。   不得不说,他长得很好看,眉目俊朗,眼神闪亮。不像是赫尔墨斯那种阴柔冷厉的气质,他身上有着一种完全无害的友善感。   “哎呀!老师你们吃甜筒怎么不叫我?”   看到甜筒,他就眼睛发光,口水流出来:“我都断粮好多天了啊,老师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夏尔,稳重一些。”   亚伯拉罕叹了口气,将自己那那一份的没动过的甜筒给他:“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整天跑的不见人。”   “啊,最近好多债主在找我,我藏得比较隐蔽。老师你千万别说见过我呀!”   大概真的是饿了很长时间了吧,夏尔恨不得将脸埋进奶油里:“这两天真是快饿死我了,呜呜呜,特产甜筒实在太好吃了!”   “……”   亚伯拉罕一阵无语:“既然来了就不要再乱跑了,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吧。我给你介绍一下,他们以后就是你的学弟和学妹了。你要拿出当兄长的样子来。”   “好呀好呀,师弟师妹你们好呀!”   他凑上来,跟呆若木鸡地叶青玄握了握手:“请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   “师弟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夏尔擦着脸,有些害羞:“不要盯着我一直看呀,怪不好意思的。”   “……”   “喂,表哥,你怎么了?”   白汐看着他发愣的样子,悄悄地推了他一把:“就算他长得比你好看,你也不用这么受打击吧?”   “……”   叶青玄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他还沉浸在三观再次崩溃的痛苦中。   他看着这个分外熟悉的男人,终于回忆起在哪里见过他!   就像是一瞬间,那个夜晚又回来了!那种世界忽然变了画风的荒诞感觉也来了。   深夜、歌声、狂奔、呕吐、裸男……一连串的关键词闪过他的脑海。   到最后变成一个在月光下陶醉着奔跑的赤裸背影,他跑啊,跑啊,跑在月光里。   “咯咯咯咯咯!!”。   那是银铃一般的笑声传递开来,风中飘来了酒精味的呕吐气息……   “你这个午夜神经病,裸奔鸡窝头!你竟然还好意思出现在我的面前!”   叶清玄拽住夏尔的领子,饱含血泪地怒吼:   “——你快把我的笔记还给我啊!”   _______   感谢西雾亚纪同学再次打赏50000起点币。没想到本书这么快就有盟主了,感谢支持。为了庆祝盟主,特地发了一张刚刚催到的插图,请各位读者自行在微·薄搜索,即可观赏。 第五十五章 出人头地的道理   “喂!我的靴子还没有擦好么?!”   房间里,那个不耐烦地声音喊:“管家!管家!那个懒鬼贱种是不是在偷懒?我早就说过了,这种一看就像是乞丐的小混混就跟贱驴一样,不拿鞭子抽是不会懂事的。”   “少爷,请不要着急,我们再过一会才能靠岸呢。”   “这些事情我不管,你准备好,到时候我一定要穿那件最好的礼服!”那个满是烦躁的小孩打了个饱嗝:“管家,再给我取一盒点心来,我要那种柠檬和蜂蜜的。这破船上的东西简直没法吃,每天都是鱼。”   “好的。”   管家走出门来,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然后脸色就变了,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旁边的少年,冷眼看着他:   “动作快点,小鬼,耽误了少爷的好事,我要你好看!”   “是,是。先生请您放心,立刻就洗好了,立刻好!”   维托挤出谄媚地笑容,手里飞快地擦着皮鞋:“你看,已经快完了。”   “轻点!那可是上好的小牛皮!”管家又踢了他一脚:“这双靴子擦坏了,你干一辈子苦力都不够陪!”   “是,是!”   管家又训斥了两句之后,冷着脸走了。   维托谄笑着看着他走远了,脸上地微笑渐渐地冷下去了,抚摸着脸上还没有消散地淤青,眼神冰冷。   在这艘前往勃艮第王国的船上,他已经呆了十天了。原本他跟那群破产商人、无业贱民一起挤在底下的货仓里,准备用全副身家去勃艮第王国的边境新殖民地淘金,用命赌一把富贵。   可几天之前,他用拳头在底舱的小鬼那里抢到了一个机会,来充当临时的仆役,服侍头等舱的一位贵族小少爷。虽然那个小胖子的脾气暴躁,管家也狠毒的厉害,但至少不用吃喝拉撒都挤在像是猪圈一样的底舱里。每天的淡水也多了两杯,吃贵族老爷剩下来的东西也强过喝那些泔水。   而且……这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喂,小混蛋你说的飞黄腾达的机会难道是跟那个小肥猪当一辈子奴隶?”在他的口袋的小瓶子里,布雨师有些烦躁:“你究竟还是不是男人?昨天你竟然心甘情愿地给那个肥猪当马骑!”   “那又怎么样?”维托反问:“那我需要如何?干掉他?在这个无路可逃的船上?然后被吊死在桅杆上?这么多天了,你给的全都是馊到不能行的主意。   老鬼,你已经不是那个人人害怕的大人物啦,你现在是奴隶,跟我一样,只不过我在这个船上,你在瓶子里。”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布雨师问。   “看你说的多夸张,我只是想要拿点工资而已。”   维托斜眼看了一眼舱门,轻声呢喃:“……只不过我的工资比较贵。贵族老爷的钱多到没地方花,想来是付得起的。”   听出维托的怨念,布雨师忍不住叹气:“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老老实实拼一辈子,不如那些大贵族在酒后生下来的一个野种。可惜你没有当乐师的天赋,否则以你的性格,一定能混的比我好。”   “是个脑筋正常的人就混的比你好。”   维托冷冷地嘲讽:“你的眼界就在这里么?当乐师就是人上人?当乐师就能和贵族平起平坐了?那只不过是因为贵族需要养一条咬人的狗……你就是那种被一个婊·子稍微抛两个媚眼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的蠢货。”   布雨师罕见地沉默了,没有跳脚骂人,因为维托确实戳中了他的软肋。   在成为黑乐师以前,他一直被一个贵族小姐当小丑一样玩弄,偏偏他明白的太晚,为了成为乐师取悦那个女人,竟然向邪神献祭。   一步踏错,便步步错。他现在沦落到这种程度,可那个女人却摇身一变,嫁入豪门,成为贵妇。   “狠一点总没错,你打算怎么干?”   被勾起了往日的回忆,他的声音也恶毒起来。   “等会就到港口了。”维托活动了一下手指,非常缅怀曾经在码头上的工作:“我见到过了,那个管家随身带着几万法郎的汇票,还有不少珠宝……我们做一票大的。”   “你想干掉那个小鬼和管家?”布雨师兴奋起来。   “蠢货,丢了一些钱和死了一个人的结果能一样么?干掉的话事儿就闹大了。”维托低声骂他:“别忘了他背后还有一整个家族呢。你打算让我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我看都差不多。”布雨师冷笑:“你只是不敢再杀人吧?”   “……”罕见地,维托沉默了。   布雨师头一次在斗嘴中取得了上风,哼哼笑了起来,也没再多刺激他。   “维托!维托!你又死到哪儿去了?给我进来!”   房间里,那个不耐烦地公鸭嗓又响起来了:“我要骑马!”   “好的,少爷,立刻来。”   维托笑着回应,推开门,走进房间里,然后迎来一个耳光。   在和那些下等舱决然不同的华贵房间里,看起来略有些痴肥地小孩儿话都不说,劈头盖脸地打了他两个耳光:“你怎么做事儿的?来的怎么这么慢?都跟你说了不要偷懒!”   “对不起少爷,都是我笨手笨脚的,让您烦心了。”   维托陪着笑脸,悄悄环顾了一眼只有它们两人的房间,柔声建议:“您上船十天了,一直不出门,待在这里怪憋闷的。不如出去走走,散散步。甲板上听说有不少贵族小姐,说不定能促成一段良缘呢。”   “真的?”听到贵族小姐,他眼睛就亮起来了,可很快就懊恼地将手里的杯子甩在墙上:“不,我不出去。”   “嗯?为什么?”维托一愣,担心错过最好的下手时机。   “你问那么多干嘛!不出去就是不出去!你费劲心思讨好我,是想要我打赏你么?”少爷翻眼瞪他:“你们这些贱种,接近我们都没藏着好心!我告诉你,我可知道你们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别指望少爷我施舍你什么东西。”   “瞧少爷您说的。”维托赔着笑脸,听到背后门开启的声音,心中叹息一声:看来这个机会是要错过了。   “少爷,我刚刚去前面看了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到港口了!”   管家笑着说:“侯爵大人已经收到您回来的消息,为您准备了宴会,欢迎您回到家族。到时候您可要注意一些,不要失了贵族的风范。”   这么快?   维托的心中一紧,察觉到几个铜缁丢到了自己的脚下,管家挥手:“这是你这几天的工钱,你可以滚回去了。”   维托没有去弯腰捡钱,只是摸了摸自己藏在袖子里的刀,忍不住轻声叹息:看来还是要用这个么?   他打量着管家和那个死胖子,还没有决定先把那个放翻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疯狂的震荡。   在突如其来的轰鸣声中,整座钢铁轮船都疯狂地颤动起来。就像是撞到了礁石一样,巨大的震荡将乘客们从甲板上掀翻,在地上翻滚。   不,这种程度的震荡不是礁石……就在维托思索的时候,听见门外的尖叫:“快来人呐!灭火啊!”   “不好了,锅炉房炸了!”   “侧舷破了一个大洞,快封住船舱!”   在翻滚中,维托滚落到床下面,可听到这句话,脸色骤然白了:锅炉房就在下等舱的最上面,如果它爆炸了的话,下等舱恐怕也凶多吉少。如果封住船舱的话,那就代表下等舱里的那群人已经被彻底放弃了!连逃跑都没有地方……   可来不及等他爬起身来,管家的面色就变了,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推着痴肥的胖子走向柜子:“少爷,您先藏好,我出去看看情况……”   可他还没有说完,房间的墙壁就破碎了。   在被扭曲撕裂的合金舱板之后,一道黑影足不点地的飞进房间里,手里凭空拔出一把刺剑,刺剑划破空气,发出尖锐地鸣叫。   那一剑快地像是闪电,向着痴肥胖子的心口刺出!   管家的面色一变,将少爷扑到,以后心挡住剑刃,在他衣服下面,凭空亮起了一片复杂的图纹,图纹的光芒将空气凝结成实质,变成护盾。   剑刃猛然撞在了凝固地空气上,像是刺进了墙壁,不得寸进。   黑影抽出剑刃,刺剑宛如暴雨一般向着面前的护盾刺出。剑尖在护盾上刺出了道道扩散地涟漪,管家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白了,可是护盾依旧坚不可摧。   “这是怎么回事儿?”在床底下,维托愣住了   “哼,只是简单的炼金术而已,将符文烙印在了装备上。但普通人想要使用就得付出代价,‘铁壁’的效果可是要消耗血液的。”   布雨师看的分明,冷笑着:“这是一场刺杀,小子,明显有人不愿意看到那个小胖子回到勃艮第王国呢。如果我猜的没错,接下来刺客也要下血本啦……”   话音未落,黑影刺客的动作猛然一顿,手中模糊地刺剑终于显露出形体。那一支剑简直长得不像样,剑身纤薄又窄,而且上面铭刻着三行密集又细小的字符,令人担心会不会戳中什么东西就断掉。   可刺客猛然将手握在剑身上了,那种动作不留余力,像是要将手掌整个切裂。血红色从他的手下绵延开,飞速地覆盖了整个剑身。   在剑身上,那些细密的字符忽然低次亮起来了,剑身鸣叫,发出金属咆哮的声音。那种高低错落响起,刺的人耳膜生痛。就连刺客周围的空气都荡漾起了不规则的涟漪。   “哈,刺客手里的是高级货色,竟然附着了‘锻铁’、‘龙击’和‘死藤’。”布雨师忽然提高了声音:“捂住耳朵!”   维托下意识的照做,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觉得自己被丢进上了防波堤!无尽的海潮冲卷在自己身上,砸的皮肤生痛,几乎快要碎裂了。可那不是海潮啊,是尖啸在空气中形成的巨浪。维托的脑子一片空白,只看到刺客简单地将剑刃向着护盾刺出。   摧枯拉朽!   护盾在瞬间破碎了,裂片砸进墙壁上,撞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大洞。   管家贴身的软甲在瞬间化作了灰尘,连带着肺腑也震成了一滩烂泥,最后剑刃贯穿了他,钉死了地板上恐惧的小胖子。   心口破碎,巨大的震荡撑爆了浑身的毛细血管,小胖子在瞬间就断气了。   刺客确认他断气之后,再次撞破墙壁,落进海中,脚踏波浪而去了!   一片混乱的船上,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只剩下维托一个人。   维托呆滞地爬起身来,很快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冲向地上的管家,扒拉着他的口袋,将身上所有的珠宝和没有变成纸灰的汇票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他又在死去的肥猪身上找到了两个镶嵌了大颗宝石的戒指。可就在最后,他从死尸的身上找到了一封贴身存放的信。   他犹豫了一下,飞快地展开,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幸亏神父地高压教育,他竟然能略微看得懂一些法文:   “亲爱的唐璜,你刚刚出生的时候,命运就安排你残酷地理我远去,你在安格鲁过的好么?……最近我的身体常常出现了一些小问题,也越发的思念你……分别了十七年,你一定长大了吧?……带这封信来的是我的贴身管家,他会带你回来与我团聚。但在路上注意不要抛头露面,我担心有些人会因为我而去找你的麻烦……我等待着和你团聚……”   看完那一封信,维托陷入漫长的沉默之中,就像是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   “喂!小混蛋,你究竟怎么了?别发楞啊!”   在他的怀里,布雨师低声喊:“床头的柜子一定还还有暗格,贵族就喜欢这一套。你的动作快点,如果等其他人发现了,就没你下手的机会啦!”   话还没说完,他就愣住了:   “喂,你干什么!”   他看到维托飞快地将口袋里的珠宝掏出来,然后塞回管家的身上,塞不进去的就抛入破洞坏的海中。每丢一件,布雨师就惊叫一声,他高声喊:   “你疯了吗?!你不想飞黄腾达了么?那是你将来崛起的资本啊!”   “不,那不是。”   维托摇头,凝视着管家尸体下面的少爷,他双眼翻白,死不瞑目,但头一次维托觉得他很可爱,看着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才是啊。”   “你什么意思?”   维托打量着死去少年和自己差不多的身材,反问:“老鬼,你有没有觉得‘唐璜’这个名字,其实也挺好听的?”   布雨师终于明白了,他愣住了,尖叫:   “你一定是想出头想疯了!”   “哈哈,你真会说笑啊。天底下哪里有不疯就能出头的道理啊?”   他飞快地脱下了唐璜的衣服,将自己那一身破衣服穿在他身上,然后用力地扛起了小胖子的尸体,将它抛入海中。   很快,倒灌地海水就卷着他的尸体进入破洞中,锅炉房里泄露的燃油会将它烧到面目全非。而维托,早已经换好了原本那一套华贵的衣衫,将布雨师栖身的瓶子塞进口袋里。   最后,他低头看着胸前心口上那个破洞,终于发现自己还缺了一点什么。   远处已经有人的声音传来了,有人察觉到巨响的来源,查探过来了。   “如今看来,出人头地的机会真是到处都是啊。”   维托抽出原本准备好的小刀,摸准心脏的位置之后,将它顶在胸口,深吸了一口冷气:“可惜,总得掏点本钱。”   呲!小刀末柄而入。   维托迅速将刀拔出,丢进海中,然后倒在地上。血流出来的速度太快,几乎飚射到天花板上,令他有些发愣,这次赌的会不会有点大?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管家旁边,将他的尸体盖在自己身上。在渐渐扩散开来的血泊中,他感觉到生命在迅速的流逝,意志迅速地昏沉下去了,   就在他晕厥之前的那一瞬,门猛然被撞开了。   “我的天,这里怎么了!”船员惊叫,杂乱地脚步冲进房间,将最后的线索也破坏掉了。   有人检查着尸体,翻开了已经死去的管家,看到了下面奄奄一息地少年,他伸手摸了一下少年的脉搏,高声喊:   “快来人!还有人活着!船医!船医!!!”   听到那个声音,得救的维托,不,唐璜少爷甜甜地笑了。   他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爸爸,我来了。 第五十六章 深渊之战   一片漆黑。   漆黑的云层遮蔽了天穹,宛如一层层复杂的铅块重叠,凝结在天空中。   在天空和大地之间,庞大的城市屹立在荒土之上。   黯淡地星光不知从何而来,照亮它尖锐的棱角。哪怕是在黑暗里,也能够分辨清楚那种极尽华丽和威严的轮廓。   屹立在青铜和黑铁的地基,以白银铸就身体,以青金装饰顶端,钢铁形成了它的雏形,将它铸就成万世不易的奇迹。   当阳光从天空上洒落时,整个城市都仿佛沐浴在神的光辉中,圣洁而庄严。可现在没有阳光了,这是在深夜里,一切都被黑暗所覆盖。   叶清玄凝视着这一座城市。   -   在黑暗里,他看到大地震颤着,发出雷鸣。   赤红色的光辉从裂隙中流出,就像是血源源不断地城池之下的土壤中渗透出来,要逆流而上,将它彻底覆盖。   雷鸣声越发强烈。   庞大城池随之动荡,像是要被城市之下所隐藏的什么东西掀翻。   那种雷鸣声重叠在一起,宛如山崩一般地接连响起。可那种声音是模糊地,像是千万人的哀嚎,此起彼伏!   ——地狱崩塌,阿鼻叫唤!   就在此时,哀嚎雷鸣前所未有的炸响,肉眼可见的波澜从大地之上扩散开来。连这一座神圣之城也随之动荡。   紧接着,铁墙之上崩开了一道裂痕。   这是第一道裂痕。   -   在城市最顶端的高塔顶端。   最接近云层的场所,也是最黑暗的地方,那里有人俯瞰着整个城市。暴风从远方席卷而来,化作旋转的风眼笼罩着这一座城池,飓风吹起他的长袍,猎猎作响。   在风里,他嘴角的烟卷明灭不定。   他站在高塔的边缘,俯瞰着圣城,还有圣城之下那渗出血色的大地,看着大地动荡。   “叹息之墙第三层已经被攻破了!”   当第三声轰鸣响彻天地之间的时候,抽烟男人的身后,有人颤声禀告。   那个脸色苍白的书记官抱着柱子,眼神惊惧:“一刻钟之前,它已经踏上日出之道,但丁大师留下的‘地狱’和‘炼狱’现在已经被摧毁了,目前还剩下天堂。”   “天堂挡不住它。”抽烟的人摇头。   “圣殿骑士团和圣歌队集结完毕。目前正在‘哈米吉多顿’布防。”   “圣灵们呢?”男人问。   书记官闭目倾听,声音颤抖:“阿耆尼战损,目前再次陷入休眠。朱庇特正在唤醒中,风神和雷神已经进入深渊,但愿能够阻挡住它。”   “没用的,那可是冠戴七重冠冕的末日赤龙。”   男人再次摇头:“它被初代的三王以大链束缚封印的时候,有三分之一的星辰都随着它而坠落进深渊里。一个双生体的圣灵对于它来说算不上劲敌。   发布命令吧,用‘尼伯龙根’的名义。”   抽烟地男人低声说:   “——将所有的圣灵全部唤醒。”   书记官愣住了,他想到了后果,于是面色惨白:“可是,如果青帝重新发狂的话,圣城恐怕……”   黑暗中,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像是看着一个畏首畏尾的白痴:“那就用血祭啊,让他清醒着上战场。”   “……”   书记官的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就算害怕的话,圣城被毁灭之后再害怕吧。”抽烟的男人淡淡地说:“但如果圣城之下的深渊被它开启的话,那毁灭的就不止是圣城了。”   “是,冕下。”   书记官低下头,紧接着,他喃喃自语,像是将声音寄托在了风里,倏忽之间传向了下方的城市。   “还有……”   黑暗里,抽烟的男人忽然说:“通知所有主教,在青铜之厅里准备好。发动《命运》的时候到了。”   书记官错愕地抬头,只看到他将烟卷在指尖掐灭,然后回头推开了大门,在他的腰间,名为‘天国之门’的长剑折射出冷厉的光辉。   在狂风里,那个人的声音宛如刀剑锵鸣。   “——告诉他们,教皇会亲自踏上战场。”   -   -   大地在震颤,重叠的曲调无法压制下雷鸣。   来自九地之下的阿鼻叫唤响彻了天地之间,勾动着漆黑的云层,酝酿电光。狂野的电光如同恶神的鞭挞,源源不断地抽打在了圣城之上。   城市沐浴在雷霆的光辉中。   一道巨大的裂缝从城市之下的大地上展开,就像是大地张开了口,要将它吞入腹中。   叶清玄站在那一道裂痕上俯瞰,看到了地腹中铁流席卷。   那是圣殿骑士团集结成阵列的反光。   重达数吨的沉重装甲覆盖在那些战士的躯体之上,无法想象那些沉重的装甲是被人类的身体所驱动的。当它运作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圣典中所记载的盖亚巨人,势不可挡。   此刻,他们成千上万的汇聚在一起,高举着链锯和沉重的长枪,冲入了黑暗。   随着铁靴碰撞在岩石上,在轰鸣的踏步声中,战甲之上铭刻着乐谱便亮起来,高声颂唱神明的圣诗。   这是天国之声,圣咏的力量扩散,播撒着炽热的光芒。   光芒照亮了一只巨大的眼瞳。   在层层封印的裂痕之下,足足有数十米庞大的兽性竖瞳穿过了黑暗和光芒,凝视着天空。   那是管中窥豹的颤栗感受,有那么一秒钟,叶清玄的视线和它相接了。无法形容的寒冷和狰狞宛如潮水一般灌入了他的眼瞳,令他惊叫出声。   紧接着随之响起的,是令大地震颤、圣城也几乎为止崩塌的龙吼。   于是,层层铁流被撕碎了,在它的注视中,无以形容的重压扩散开来。冲向巨龙之瞳的钢铁武士们被压倒在了地上,厚重的装甲发出尖锐的声音。   很快,它被这巨大的力量压扁了,血流从千疮百孔的铁片中溅射而出。   在封印的正上方,圣歌队近乎全军覆没。   在那一瞬间,圣咏乐师齐声咏唱的圣诗被打断了,以太从他们的手中失控,神明的力量被封印中的邪魔篡夺,化作了血色的群鸦。   无尽的鸦潮从黑暗中涌出来,拍打着翅膀,尖叫着吞没了那些乐师,分尸血肉。   “祸哉!”   “祸哉!”   “祸哉!”   虚空中,宛如无数哀嚎的龙吼忽然一变,像是无数罪人在地狱中齐声颂唱。以太在那种力量之下化作血色光辉,吞没了一切触目所及的反抗。   这就是天灾的力量。   四百年之前,被三王所封印的最强天灾——末日赤龙从深渊中苏醒了,它撕裂层层的封印,即将飞上天空,要以双翼在人类的天空中播撒血火。   可就是那一瞬间,炽热的光流从圣城之中升起。   那些沉睡在圣殿中的亡者、由先贤乐师转化而成的神圣魂灵,终于苏醒!   宛如无数璀璨星辰被点燃,冲上了天空!   在教皇的手中,名为天国之门的剑刃高举,指向了深渊,于是那些数之不尽的炽热光流便坠落了,投向黑暗深渊。   在那辉光之中,苏醒的圣灵们举起了自身的‘权杖’,发出燃烧的光。   在深邃的黑暗里,一点点光芒像是风中残烛一般亮起,却互相连接,形成了光芒之堤,阻挡万丈黑暗之潮!   在深渊里,重叠的音符化作了交响,匪夷所思的力量在深渊的黑暗里此起彼伏的扩散。那些平日里只能从古老典籍中看到的传奇乐谱在此刻重新降临。   有那么一瞬间,叶清玄以为末日红龙被压制住了……   可很快,深渊中便重新响起阿鼻叫唤的雷鸣。   黑暗里,狂暴的红龙睁开了眼瞳,七重冠冕释放出恐怖的血光。   世界动荡。   在叶清玄的感知中,时间像是变得不连续了,画面不断地交错着,难以看清,无尽的光辉刺痛了他的眼瞳。   在光芒之中,孽龙狂舞。   -   有那么一瞬,万物骤然寂静。   世界凝固在了那一刻。   叶清玄错愕回头,看到圣城最顶端的那个身影。   无尽的以太光辉拱卫在他的身旁,照亮了他肃冷的面容。他伸手,按在虚空中,可整个圣城都随之亮起,它终于被唤醒。   盘绕在圣城顶端的黑色云层被撕裂了,星辰的光芒从天而降,照亮这惨烈的战场。   在深渊中,末日赤龙在咆哮,疯狂嘶吼,预感到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即将到来。可在这个凝固的世界里,一切都被囚禁在了牢笼之中,没有人能够阻挡接下来这一切的发生。   “《命运》?”   叶清玄凝视着那个身影,下意识地轻声呢喃。   下一瞬,教皇的双手按落,宛如世界碎裂的声音彻响!   天空在震动,凄厉的裂痕东方而起,落向了西方,横贯夜空。星辰与月的光亮消失了,变成了漆黑的漩涡。   星空在翻卷,像是毛毯被重叠起来,就在那一片扭曲的天空之上,神向着世界洒落了毁灭的光。   叶清玄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只能够感觉到此起彼伏的轰鸣从身边响起,可人类的耳膜已经无法接受那种可怕的声响。当第一道宛如星辰碰撞的宏伟之声扩散开来的时候,他的感知就已经破碎。   一切变得像是一个绝望的噩梦。   世界崩溃,大地化作了焦炭,地火升上了天空,焦灼了天穹。   一切都走向了毁灭之路……   到最后,只剩下破碎的声音,像是恶鬼在咀嚼世界的残骸。   -   那种恐怖的感觉令叶清玄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大口喘息。   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在耳边。   “啊!!!!”   “救命!来人!来人!”   “天灾来了!天灾啊!!”   在巨大的阶梯教室中,此起彼伏的尖叫响起。上百名学生从噩梦中惊醒了。他们的脸色苍白,几乎无法辨别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随着那个庞大幻境的消散,讲台上,吸溜着红茶的讲师抬起头,用惬意地眼神俯瞰着这群惊吓的学生。   “刚才诸位同学看到的,就是三百年前的‘深渊之战’的场景了。”他说:“这就是我会在第一课教给你们的东西。   ——人类和天灾之间不死不休的战争宿命。”   ————————   抱歉,没注意浏览器模式,早上的那一章排版乱到一塌糊涂。现在删了重新发一下。   另外,还没到一个月,这本书已经因为字数满了二十万而下新书榜了,真是让人有些难过……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a> 第五十七章 所谓天灾   一个小时之前,早上八点钟,叶清玄准时来到曾经考试过的阶梯教室。   今天是正式开学的日子,按照皇家音乐学院的惯例,不论哪个分院哪个系,第一堂课都统一安排在这里。不过往年都是校长讲讲话,督促大家一起好好学习,但谁都没想到,今年校长虽然不在学校,却还留下了这么恐怖的礼物!   就在老师刚刚进门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幻境就将所有人都拉了进去。   现在幻境终于消散了,在讲台上,老师小心翼翼地将留声机上的那一张黑胶唱片端起来,重新装回了匣子中。   “啧,这可是相当罕见的记录型炼金装备呢,没想到偶尔来一来一年级的教室也能蹭到好东西嘛。”   在旁边,有人拍着大腿:“这视觉效果和声音震撼,真是不枉我早起特地赶来蹭课听呀。”   叶清玄残念地回过头去,看到夏尔一脸愉悦地啃着苹果,脚底下已经丢了一地的水果皮,在他旁边,果篮子已经被白汐整个霸占过去,抱在了怀里。   他看了白汐一眼,反而被白汐瞪了回来,顿时叹息:“师兄,你一个高年级的跑到这里来上课就算了,但你这么吃东西真的好么?”   “看录像不吃点东西怎么行?”   夏尔诧异地看过来:“我一桶爆米花都吃完了,你跟我说这个?要不师弟你也来点?”   “我还是算了……”   叶清玄的嘴角抽搐一下,明智地不再搭话。   自从两天前入学考试结束之后,叶清玄就和白汐搬家住进学院里。因为同样挂名在乐史研究系下面,就连宿舍都在一块。   其实不止是宿舍。   整个乐史研究系的教室、办公室、学生宿舍和老师宿舍,基本上都在同一个二层小楼里。没错,就学校最角落里,不仔细看就完全找不到的那一栋。   当时叶清玄第一次看到那一栋小楼的时候,后背就感觉有寒气冒出来。   这房子起码有二百年以上的年纪了吧?   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门前堆满落叶,还有屋顶野猫投来的漠然一瞥。无数细节堆砌还原出了只有恐怖传说中才会存在的氛围。   这种鬼宅里住人真的没问题吗?   而且整个皇家音乐学院的建筑安排相当之诡异,诡异到有人在学院里生活了五年之后还会迷路的程度。   整个皇家音乐学院里就完全是一个迷宫!   当叶清玄知道自己要去买个早饭都要背一张地图的时候,整个人都绝望了……   一般这种情况之下,应该都会有热心的学长前辈伸出援手才对。但最大的问题是,这个热心的学长前辈就完全不靠谱!   只是两天,叶清玄就深刻的领会到了夏尔的迷路能力。   有时候明明是一马平川的大路,眨个眼睛,夏尔就噌的一声不见了!而且接下来这个家伙绝对会从各种千奇百怪的地方冒出来……   而且这个家伙不但自己迷路,而且还会把别人也带进沟里。   在有一次叶清玄跟着他从去学校食堂,结果莫名其妙的跑到了阿瓦隆的下城区之后,他就开始明白为什么老师会千叮嘱万嘱咐,说一定一定不要让夏尔带路了……   -   刚刚认识两天,可短暂的时光对于这位师兄来说如此地充实!   两天里,他被追债的人堵了四次,被人追砍了六次,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时候,还被两个不认识的陌生女孩儿当众打了耳光。那两个漂亮女孩儿什么都没说,自己就哭起来,掩面而去……你究竟造了多大的孽啊!   “叶子你的表情忽然变得好惨痛啊。”   在旁边,夏尔一脸热情地凑过来:“痔疮犯了么?哎呀,这种病可了不得啊,一定要早发现早治疗,要我说,咱下课之后去医务室看看呗?没关系,那里师兄可熟了。我带你去说不定医生能给你打个八折……”   “……不,我没事。”叶清玄的表情抽搐着,艰难地挤出微笑。   “哦,那就好。”   夏尔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了一个榴莲递给他:“要不你也来点?”   “……”   叶清玄扭过头,在榴莲的恶臭中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哦,对了,你旁边那一排好像有几个人一直在盯着这里看,是不是饿的不行了?”   夏尔低声感叹:“想吃水果就过来拿嘛,不吃早饭怎么行啊……”   叶清玄回头看去,只看到几个坐在一起的贵族少年在看着自己,神情鄙夷。为首的那个红头发的少年,他记得是本届里最早被录取的那个,好像是叫‘埃德蒙’?   在埃德蒙的旁边,班纳像是依旧没有睡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细长的眼睛挑起,让人看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察觉到叶清玄看过来,他们的表情就厌恶起来,撇了他一眼,收回视线。   “怎么了?”   白汐发现他看着其他地方,“发呆没睡够么?”   “没什么。”   叶清玄收回视线:“有几个神经病想吃香蕉。”   -   “好了,你们看来都恢复的差不多了。”   在讲台上,慢条斯理收拾完的老师看向台下:“老师这里还准备了嗅盐,如果有装晕的女同学可以上来拿一下。旁边那位同学,你就不要一脸兴奋地想要人工呼吸了,人家是装的,你没看出来么?   还有那个吃东西的同学,你东西哪儿来的?”   老师看向夏尔的方向,面色变得严肃起来:“说的就是你,那个第二排的同学,我早认出你来了,在我的课上吃东西,你懂不懂规矩?”   “呃……”   夏尔愣住了,他尴尬地抓着手里刚刚掰开地香蕉,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将它递上讲台:“要不,您也来点?”   “师兄你没救了。”   叶清玄难过地捂住脸,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个二货。   “小伙子你还挺懂规矩嘛!”   在寂静里,老师和夏尔对视着,忽然眉开眼笑:“孺子可教呀!”   就在一片眼睛跌碎的声音里,老师抓着香蕉,满是赞叹地点头:“唔,别说!这味道还真挺不错!”   “那是!我今天早上刚从变化学院的后院里偷来的,那群货等这一口都等了半年了。”   夏尔有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存货:“要不,您再来个橘子尝尝?”   老师犹豫了一下,看到下面一片目瞪口呆地学生,终于反应过来,于是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声:   “咳咳,上课呢,这样不好。”   在最前面,叶清玄听得分明,老师压低声音说:“记得回头再送两斤到办公室里来……”   “……”   这学校还有得救么?   -   “咳咳,刚才是开玩笑的,现在正式开始上课了。”   老师吃完香蕉之后,画风顿时一边,连表情都严肃起来:“如果刚才有同学松了口气的话,那现在就重新提起来吧。”   “休息的时间结束了。”   “接下来教给你们的东西,发给你们的《天灾历史与研究简谈》上都有。顺带一提整本书都是考试内容,所以就不用找我划重点了。”   叶清玄身体本能的坐直。   戏肉终于来了!   -   天灾,顾名思义,就是人力所不能抵抗的灾厄。   一般来说,这种非人力所能抗衡的东西都会远离人类,但奈何大部分天灾都游走在人类世界的边境上。自从黑暗时代以来,就不断地留下毁灭的传说。每一次天灾的入侵都会导致惨烈的损失和牺牲。   甚至早在黑暗时代之前,人类所发掘出的壁画中,就有了天灾存在的迹象。   它们的种类繁多,拥有着种种特征,有的是生物,有的是植物,甚至有的看起来连生命都没有……其中的复杂分类足够写一本厚厚的书。就是目前叶清玄手中的那本大部头。   但不论什么天灾都符合一个基本的定律,或者说被同一个谜团所笼罩。   它们从哪儿来?   它们想要做什么?   以及为何它们如此……憎恨人类呢?   自从人类出现以来,天灾的恐怖阴影就一直伴随着人类的历史。甚至在人类掌握以太的力量之后,黑暗时代结束的这五百年里,各种惨烈的事件也层出不穷。   迄今为止,人类所探索开阔的土地不超过这个世界的四分之一。而且这四分之一中能够耕种的以太温和区不超过一半。   每一寸土地上,都染满了人类因为对抗天灾而流的血。   每一次战胜天灾都要付出成百上千的生命。   可令人绝望的是,这群怪物是不死的。   它们的身体由以太构成,没有所谓的死亡,哪怕形体的破坏也只失去记忆,会回到黑暗世界再次沉睡。当它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又会拥有全新的生命。   它们在变得越来越强……   -   为了防卫天灾的到来,人类在四方打下的界碑。   最东方,震旦帝国的四名皇帝驱策着数百万的奴隶修筑了万里长城,城墙之上,百步之间竖立烽火台,有乐师二十四小时值守,一生不离。   十万烽火台就是十万烽火,烽火不灭,天灾就不可能肆无忌惮的突入人类领地。   在最北方的冰原上,阿斯加德人将整个帝国都修筑在冰川之上,那群视死亡如归宿的疯子在那里以破碎的战斧和死者的骸骨铸就起了瓦尔哈拉防线。   西方的荒漠中,起初闪米特人建筑的防线已经被彻底攻破,现在由诸国联军重建。据说沙漠尽头,旧防线遗址上至今还燃烧着无法熄灭的业火。   至于最西方的无尽海最为平静,海魔利维坦已经有超过数百年未曾出现了。而守卫在这里的,则是叶清玄他们本身所在的城市……阿瓦隆。   安格鲁王国本身就传承着数百年前开国之王亚瑟的使命,永世伫立在最西方,对抗海魔。   哪怕它已经有数百年未曾出现,但至今警备依旧未曾松懈。   在阿瓦隆周围,四十多个卫星岛上,有超过二十个是完全保密封锁的,在周围十海里之外就会有人拦在误入船只前方,告诉他们你进入了禁区,你现在明白错误还来得及,至少还能选择回头,或者死在这里。   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防御工事,人类世界腹地的堡垒,成千上万……人类的战争艺术不仅仅是在同类之间互相磨砺,也为了防备异类的灾祸。   在讲到这里的时候,老师停顿了一下,笑容诡秘起来:“目前对人类世界威胁最大的天灾,想必大家都听说过它的名字。   ——‘黑暗地母’。” 第五十八章 黑暗地母   极恶母胎,兽潮之源、进化漩涡……   数百年起来,人类给黑暗地母起了众多的‘称呼’,对于整个人类世界,天灾中流毒最深的无疑就是黑暗地母。   数百年前黑暗时代结束的时候,三王将它驱赶到了北方冰原。它在黑暗世界游荡着,时隐时现,所过之处总是留下灾难一般的变异和怪物。   单纯以其本身来说,其实就连能够令人完整去形容的形体都没有。人类很难界定真正它是什么东西,所以无数次进攻和讨伐都只能将它重创,却不论如何也无法将它根除。   就像是自然中的一种畸形的病变,你能够通过周遭的世界感知到它的到来,却无法真正的触碰到它。   在众多典籍的描述中,都将它的图纹定为一个蠕动的环形。   有哲人认为它的正体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循环,但众所周知,哲人在大多数情况是并没有什么鸟用。   在目前有的描写中,它是有一种生物的集体所形成的集体天灾。由无数禽鸟走兽和变异妖魔所形成的组织。   但这种描写又并不确切,因为黑暗地母根本没有实体。   人们能够感觉到,它所在的地方,就像是有无形的力量画地为圆。在此圆中,任何生物都难以离开。这是一种生物根性上的眷恋和对外界的强烈抗拒形成的现象。   而就在圆内,所有的生物都会从‘常识’中解放,开始近乎疯狂的生长和进化。紧接着,互相吞噬、畸形变化或者融合。   短短时间之内,幼雏会成为成巨兽,虫蚁会变成军团,游鱼会生长出四肢,行走上岸……就连人类也会变成怪物。   一切生物都在短短时光中加速千百倍的进化,根据整个食物链的欠缺和地域元素而形成不同的摸样。   到最后,哪怕是一片普通的森林也会变成妖魔寄居的场所。假如这里面不幸有人类的村庄的话,那后果将会更加麻烦。   因为比起那些嗜血的猛兽,人类一旦变成妖魔之后,才更加可怕……   神父与狼笛掘开石棺之后所看到的怪物尸骸,哪怕早已死去,可躯壳上还残留着兽性的狰狞和杀意。   数百年来,无数血泪斑斑地历史证明了一个道理。   ——鲁莽的进化只会招来灾厄。   然而,整个‘进化之圆’早晚会因为畸形的进化而崩溃。‘黑暗地母’在这一轮‘孕育’中耗尽所有力量和生机,就此‘死去’。   届时,畸形的妖魔将在毫无理由地厮杀中决胜出最强,被授予‘地母之子’的称号。紧接着,束缚失去效果,猛兽出笼,奔向四面八方……   而死去的地母将在数年的酝酿之后,再次从黑暗世界中重生。   -   这个充满畸形进化的病态循环已经存在了数百年。   它本身并没有任何的意识,只是游曳在黑暗世界中,一路播撒灾厄的种子。可那些地母之子却从母亲那里继承了对人类的恶意,贪婪地渴求着人类的骨和血。   它就像是寄生在世界之上的一个坏死的囊肿,流毒无穷。光是数百年前,黑暗地母在人类腹地时留下的那些异种生物,至今都没有完全清除。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妖魔怪物的血统向上追溯,几乎都能够找到同一个母亲。   正因如此,它被认为是目前所有的天灾中,威胁最为重大的存在。   任何乐师发现它的存在之后都必须上报教会,由一名权杖级的乐师带队,组成超过百人的团队,对其进行讨伐。   在所有活物类的天灾中,黑暗地母毫无疑问是代表之一。   “不过也不是所有天灾都像是黑暗地母一样麻烦,实际上,有些天灾完全不知道它究竟在做什么……可能它本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存在吧。”   在讲完之后,老师的语气放松了一下:   “举个例子吧,比如世界上最无害的天灾。我们每天晚上都能抬头看到它在夜空中闪亮无比,宛如桂冠……”   “星环?”   叶清玄忍不住脱口而出,然后愣住了:“那个也是天灾?”   “没错。”   老师点头,在教室的黑板上娴熟地画出了星辰的坐标和图像,最后拿着粉笔自西向东画了一道横贯的线。   那就是名为星环的天体现象。   每逢晴天的夜晚,没有云的天气,所有人都能够抬头看到天空之上无数星辰闪耀,还有那仿佛星辰汇聚而成的光芒之河,自西向东,横贯夜空。   有的人称它为‘天轨’,与地轴相对应,成为了一个重要的坐标点,世界上所有的星相学和地质学都是建筑在这一重要坐标上而形成的。   千百年以来,它一直高悬在夜空之中。所有人都以为它是密集的星光投影,可根据研究者的探索,那可能是数量巨大到难以想象的以太汇聚而成的现象。   漫长时光以来,可能很少有人能够想到,在夜空之中,有以太汇聚而成的河流无声的奔涌。   明明是天灾,可它存在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却如此的稀薄。有史以来,几乎从来没有对地上的人类产生过任何影响,也没有杀死过任何人……当然,前两年那两个因为从小仰望星环长大,所以长大了之后也想要飞上天空,信心满满地研究了飞行器,结果飞到一半炸了的那一对乐师兄弟不算。   记得他们是叫什么来着?莱特兄弟?   有那么一段时间,很多乐师都靠这个段子过日子了……   在讲台上,那个奇怪的老师讲完这个段子之后自己一个人乐得锤桌子笑了半天,结果下面的人就完全没有找到笑点,只能一片尴尬的沉默。   “咳咳,刚刚只是活跃一下气氛,不要在意。”   他终于笑完了,拖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将自己的下巴托起来。   明明只微笑着的,可他的眼神却变得冰冷起来了,像是手里按着剑:   “接下来给大家讲的东西,希望你们能够认真的听。   如果有蠢货觉得不听的也无所谓的话,那也没关系。只是将来就算因此而挂掉,想来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吧?”   “如果说黑暗地母是整个人类都为之畏惧的灾厄之源的话,那么接下来这位就是所有乐师最需要警惕的天敌了。   自从黑暗时代以来,它就随着第一位乐师的堕落而出现,成为了教团的死敌。数百年来,蛊惑了无数迷失的乐师堕入黑暗里,成为了自身的爪牙。”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说出了那个名字:   “其名为——邪神·百目者。”   -   话音未落,门外有声音响起了。   在教室外,不知何时而来的贝恩敲了敲门:“先生,方便的话,借一步说话么?”   “啧。”   老师不爽地嘀咕了一声,起身向着学生挥了挥手:“你们先自己看书,我等会回来。那个谁……把榴莲给我留一点!”   “……”   -   -   “‘管理员’先生,好久不见。”   在阶梯教室之外,贝恩抚胸行礼:“没想到是乐师协会的代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真是抱歉。”   “我记得你是……贝恩先生吧?”管理员撇了贝恩一眼:“有什么事情最好赶快说,在上课时间被叫出来,我稍微有些不爽快了。”   贝恩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但又不好发作。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   “校方也是刚刚才知道,乐师协会来的人将第一节课的教师替换掉。虽然乐师协会对于所有乐师拥有一定的管辖权,但这么做未免太不把皇家音乐学院放在眼里吧?”   “这堂课是麦克斯韦拜托我上的,你们不知道是你们自己的问题,有什么话去对麦克斯韦说。”   管理员淡淡地说道:“当然,前提是如果你不把自己的校长放在眼里的话。”   “……既然是校长的安排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贝恩那种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还是说明了他现在的心情之纠结。   换了谁碰上这种时不时给你穿点小鞋、上个眼药、放点绊子的对手都会觉得心情不爽,尤其是校长天生站在道理的那一边,公开的驳斥绝对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所以,他换个方式,看了阶梯教室的方向一眼:“不过,管理员先生,邪神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讲给现阶段的他们更好吧?”   “贝恩先生,您是不是在温室里生活的太久了呢?”   管理员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乐师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成上流社会的华贵宴会中博取崇敬目光的头衔了吗?   既然成为乐师的话,踏上战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了解自己的敌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一顿毫不留情的讽刺让贝恩的表情变得铁青,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对于他们来说,现在听这些还太早了。   况且,邪神的保密等级也不是他们能够接触的。”   “我安排的内容,自然有我安排的理由,轮不到别人来插嘴。有事儿找你们的校长说去。”   管理员有些不耐烦了:“找我出来只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么?我要回去了,你也该干嘛干嘛去吧。好好一个乐师,每天勾心斗角的,成什么样子……”   贝恩的表情忽青忽白,却伸手拦住了管理员。   “你什么意思?”管理员斜眼看他。   “其实找您出来的人,其实并不是我。”   贝恩满是不甘心地让开,看了看楼上的方向:“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有位贵客来到学院代替女皇陛下巡视新一代的乐师,看到您在上课,找您上去叙叙旧。”   “哦?”   管理员想了一下,忽然撇了他一眼,轻声笑起来:“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嘴里冒失酸味儿,是因为我抢了你们出风头的机会啊。”   贝恩沉默地转过身,在前面引路。   _____   感谢西雾亚纪的再次支持和打赏,本来预定放出的插图还没有到,于是今日中午再加更一章吧。 第五十九章 好学生 坏学生   依旧是在阶梯教室的透明顶穹之上的房间中,向下俯瞰,整个教室都一览无余。   管理员推开门扫了一圈之后,看到坐在最中央的人。于是他就了然了:“我还说是什么大人物让他们这么战战兢兢,就连我都被吓了一跳呢。”   在诸多教师的陪同之下,头发有些斑白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沙发上,撑着自己的手杖,低头专注地凝视着考场。   察觉到管理员进来,他就抬头,轻声笑了笑。   “这么说未免有些夸张了,管理员先生。”   来者摇头:“我只是陛下的使者而已,假如有什么值得敬畏的地方的话,也是来自于陛下的威严吧?”   “啊哈哈,您这么说就让我觉得有些汗颜了。”   管理员拖了一张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丝毫不顾及旁边那些贵族派乐师皱起地眉头:   “假如安格鲁的守卫者之一,当代的‘兰斯洛特’都不算是高贵的话,那群因为血统而骄傲的家伙岂不是和我们这些下城区厮混的黑脖子一样了?”   兰斯洛特愣了一下,语气有些无奈:“好久不见,管理员先生的嘴上还是不留情。”   “嘴欠是天性,没办法。”管理员摊手。   兰斯洛特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落在下方的教室里:   “您觉得这群孩子如何?”   “瞧你说的,这可是安格鲁未来的希望呢,在踏入这个学校的时候,他们就不是小孩子啦。不过,既不是小孩子,又不算成年,所以就拥有继续天真的特权。   有时候,这种特权会让人觉得太麻烦。”   “大家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兰斯洛特笑了笑。   “唔,也是。”管理员点了点头:“具体素质来说,都勉勉强强,不过有一个很让人省心。”   “哦?让我猜猜看。”   兰斯洛特低头环视了一周,视线落在夏尔的身上:“是这位敢于当堂吃水果的勇士么?”   “这货哪里算得上勇士啊,只是没脸没皮而已吧?”   管理员叹气:“是他旁边的那个,很醒目的白头发。”   “那个小女孩?”   兰斯洛特看向白汐,看到她的眼神,就错愕了一下。许久之后赞叹地点头:“是个眼睛像狮子的小女孩儿呢。   只是她从头到尾一直在丢纸团,完全没有听你在讲什么……”   “呵呵,你在逗我?”   管理员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   兰斯洛特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   “这么多人里,有艾德里安家那样天资绝佳的少年,有桀骜不驯、目无余子的小姑娘,还有一个没脸没皮完全让人不知道他想干嘛的吃货。   贵族子弟中优秀者众多,平民里面坚毅不拔胸怀大志的少年也不少……”他说:“你所看好的人在里面,完全不起眼。”   “所以说,你不是一个好老师啊。”管理员叹气。   “哦?愿闻其详。”   “所谓的老师呢,一旦上课之后,就不能想着台子下面坐的是什么人啦。反正不管是什么人,都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白痴就没什么好在乎的,反正再聪明的白痴也是白痴。但不幸的是,你的使命偏偏是将白痴变得不那么白痴一些。   所以,总要尽力而为。   偏爱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老师的字典里。但如果说更喜欢一些学生的话,那肯定是因为这样的学生教起来更省事一些。”   说到这里,他翻眼睛看着兰斯洛特:“你说上课这么麻烦,假如有学生,让我省心让我爽,我凭什么不喜欢他?”   兰斯洛特沉默了,他低头凝视着开始低声喧嚣起来的教室,视线落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白发少年身上。   许久之后,他摇头:“说实话,我没有看出来。”   “那是因为你没有站在他的面前啊,但上课就是要这样。   大家要面对面,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就像是决斗之前要彬彬有礼一样。   不过这世道变的太快啦,大家都习惯一对一的私教,有什么不懂的就随时找老师。结果到最后,连上课的规矩都忘了。”   管理人伸手指着下面的教室:   “你看看这群家伙,揉纸团的、睡觉的、交头接耳的、盯着黑板发呆的,还有艾德里安家那个玩自己手指头的。   再好一点的也就是呆头鹅,只会点头,然后把你说的所有的话都记下来,像苏格兰场在做笔录……还有的家伙就光顾着吃了,从来没有考虑过老师的心情,还有老师的胃!   整个教室,就只有那么一个人,沉默地看着你,听你讲课的声音。有一种写满了‘能上课真他妈开心呀’的眼神。   你说我怎么能不喜欢他呢?”   兰斯洛特凝视着他:“这是真话还是借口?”   “你猜?”   管理员摊手,玩味地笑了起来。   就在尴尬地沉默里,下方的阶梯教室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所有人闻声低头时,全都被突如其来的混乱惊呆了。   “不会吧?开学第一天,你们要不要闹的这么厉害?”   -   -   五分钟前,在寂静的教室中。   叶清玄低头翻着手中厚厚的课本,沉默地阅读。   “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在安静中,他感觉到有人站在了自己旁边,敲了敲自己的桌子:“学习态度不错啊,不过那些字儿你认的全么?要不要我教你?”   叶清玄皱了皱眉,合起书。   不知何时,那个红头发的少年和自己的同伴赶走了他前排的人,站在他桌子的前面了。   埃德蒙低头俯瞰着白发地少年,眼神戏虐。可叶清玄毫无反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他愣了一下,忍不住斜眼看了原本的方向一眼。在原本地位置上,班纳面无表情,所以他的表情抽动了一下,旋即变得凶狠起来。   “听说你是被打断了腿之后送进考场的。”   他弯腰看着叶清玄,低声问:“让我猜猜看,你是抢了谁的狗粮,对么?”   嘭!   白汐将手里的水果丢在椅子上,起身瞪着他:“喂,你的嘴巴这么脏,早饭是在厕所里吃的吗!”   小女孩儿捏着指节:“在乱讲一句,小心你的门牙。”   “干嘛,想打我?”   埃德蒙撇了她一眼,摇头冷笑:“皇家音乐学院可不是你这种人撒野的地方,这里都是有规矩的你懂么?”   说着,他揉了揉脸上的肥肉,神情不屑:“你动我一下,校委会都会把你回下城区的臭水沟里。”   白汐沉默了。   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这个小女孩儿已经被激怒了,眼神变得危险。一般在这个时候她就不会再说什么话,只会拔出小刀来信砍。可这一次令她失望了,因为自始至终叶青玄都毫无反应。   他只是沉默着,低头看着那一本刚刚从背包里翻出来的手册,眼神专注又认真,就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刚才的声音。   在他旁边,夏尔一脸好奇地啃着最后俩桔子,疑惑地看来看去,直到最后,眼神落在埃德蒙身上。那种奇怪的眼神令埃德蒙分外地不爽:   “还有你,看什么看?识相的快赶快滚!”   夏尔愣了一下,他像是犹豫了,最后丢下橘子皮,低头逃走了。看到他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的软蛋样子,埃德蒙他们就大声地笑起来。   白汐的表情越发地失望了,向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我看错你了。”   “对啊,你跟着这两个废物有什么用?可惜了这张漂亮脸蛋……”   埃德蒙眯起眼睛打量着她的脸颊,伸出手。   白汐冷冷地看着手,那种冰冷地目光令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有些讪讪地收了回去。   “听说她和这个娘娘腔的学费都还没交呢,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埃德蒙旁边的人鄙夷地笑起来:“我如果是学院,肯定把这群黑脖子赶出去……”   听到他的话,埃德蒙地胆子大起来了。   “连学费都掏不起?要不我借你点?”   他掏出鼓鼓囊囊地钱袋子,在白汐面前晃了晃。看着白汐的脸颊,他忍不住吞了口吐沫,眼神炽热,低声说:   “今天晚上来找我,我带你去找点乐子……到时候你想要多少钱都没问题。”   叶清玄依旧沉默,只是快速地翻着手中学院下发的小册子,眼神专注地从书页上扫过,纹丝不动。   埃德蒙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就像是牟足劲一拳打在了空气里,没有想象中的回应。对方依旧纹丝不动。感觉到远处班纳的眼神阴冷起来,他的神情就越发凶狠,用力地拍着叶清玄的桌子:   “喂,废物,装聋作哑干什么?你不会说话么?”   “他在读书呢。”旁边的人戏虐地笑起来:“下等人就是这样,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了,说不定连话都不会讲。”   “他在干什么?”另一个人伸手挑起了叶清玄手中的小册子,看到书脊上烫金字,就忍不住噗的一声笑起来:   “学生守则?”   直到,叶清玄双手合起了书,长出了一口气。   看着他故弄玄虚,埃德蒙就想笑。他伸手拍了拍叶清玄的脸:“怎么?学生守则里有什么神奇的故事吗?你都看得入迷了。”   “不,我只是在确定一件奇怪的事情而已。”   叶清玄轻声回应,向着埃德蒙身后伸出手。   就在那一瞬间的寂静里,有人将一块厚重的东西放在了叶清玄手中。 第六十章 蠢货   “不,我只是在确定一件奇怪的事情而已。”   叶清玄轻声回应,向着埃德蒙身后伸出手。   就在那一瞬间的寂静里,有人将一块厚重的东西放在了叶清玄手中。   埃德蒙愣住了,他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叶清玄手中的东西。那个东西看上去很是眼熟,就像是墙壁上刚刚拆下来的一截石砖。   青灰色的,上面还带着尖锐的棱角,抓在手中大小正好合适,重量充满质感,掂量两下之后,就能够感觉到沉甸甸的反馈。   在他耳边,少年的声音依旧传来:   “虽然一开始觉得有点不大敢相信,但是……”   紧接着,那个东西动起来了,随着手掌而高高抬起,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充满了力度和美感的弧度,紧接着,它被握紧了,在那一只宛如磐石的手掌中,从天而降!   那一瞬间,在所有人的眼睛里,时间都像是凝固了一样。   他们看到叶清玄起身,一脚踩在桌子上接力,手掌连带着那一块板砖高高举起,紧接着呼啸着向着前方砸出!   青砖的棱角和影子在埃德蒙的眼睛里越放越大、越放越大,直到最后,彻底盖满了他的眼瞳。   嘭!   一声沉闷的声音,青砖的棱角深深地陷入那一张满是赘肉的脸里。留下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印子,紧接着将漫长蓄力中的冲击毫无怜悯地施加在他的脸上。   在那些呆滞的眼神中,埃德蒙的身体瞬间向后倒出,飞过了第二排的桌子,最后砸在第一排的学生身上。   瞬间寂静。   在寂静里,叶清玄松了松校服上碍事儿的领带,长出了一口气,轻声感叹:“——原来校规里真的是没有打架处分的啊!”   这个少年踩在桌子上,低头俯瞰着那些呆滞的贵族子弟们。在他手上的青砖棱角上,一线红色渗透,落在地上,在上好的桌板上涂上了两个湿润的红点。   在一片狼藉里,地上翻滚地埃德蒙终于惨叫起来了。   “我的脸,我的脸!!”   他捂着已经彻底塌陷下去的鼻梁,原本就略微肥胖的脸上现在已经肿胀乌青一片,强烈的痛楚刺激着他眼泪不停的留下来。   “打死他!给我打死他!”   他冲着同伴怒吼:“这个贱种竟然敢打我!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   在旁边,白汐错愕地看着去而复返地夏尔,这个贱货的怀里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板砖、酒瓶子和两根门栓,原本他还给自己留了一块板砖,但板砖被叶清玄拿走了,所以他只能抓着一瓶还剩下一半的白兰地。   看到叶清玄动手如此迅捷,夏尔就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喂,原来你不是真的跑啊。”   白汐满是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大师姐看错你了。”   “废话,你去高年级问问,师兄什么时候干架怂过了?”   夏尔将手里的一根门栓塞进了她手里,一脸痞气:“你当学院最帅的名头是天上掉下来的么?错了,是打出来的呀!等会看师兄的绝招……搞他!”   没说完,他就抓着从教室门上拆下来的门栓跳进战团中,然后险些被叶清玄当做偷袭,反手一砖放倒:   “哎呦我去,师弟,是我呀!是我呀!……哎呀,你下手怎么这么脏呢!”   -   整个教室瞬间乱成了一团,白汐以自己人矮不起眼的优势,悄悄藏在旁边打闷棍,收获颇丰。而叶清玄左支右拙就有些惨,除了刚开始的那两下气势惊人之外,在那些普遍练过一些护身术的贵族子弟面前暴露出自己不擅长打架的软肋,一时间被压着打。   结果夏尔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两下之后,果断躺平到了地上,大声尖叫:“救命呀!贵族打人啦!贵族打人啦!”   一瞬间,追着他打的那个瘦子蒙了,他脑门刚被夏尔抽冷子敲了一瓶子,还没反应过来,夏尔就躺了。难道是自己不知不觉练成了家族骑士所说的神经反射,已经不怕任何偷袭了吗?   “没天理啦!贵族杀人啦!呜呜呜呜……”   在地上夏尔往自己身上泼了一瓶红墨水,满地打滚:“我的腿!我的腿!我感觉不到我的腿了……天啊,我瘫痪了,救救我,呜呜呜。我不要活啦!”   “喂,混蛋,这就是你的绝招么!”   白汐顿时觉得自己智商有些不够用。   她只想捂住脸装作不认识他……   就在乱斗之中,牵扯进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随着其他学生接二连三的被误伤,这一场怪异的冲突已经变得越来越壮大。   平民出身的学生本身就不爽今天贵族故意欺负人,而那些眼睛长在脑门上的贵族子弟也完全不是忍气吞声的脾气,撸起袖子来便跳了进去。   新学期开学第一天,第一堂课,谁都没想到竟然会变成一场大群架。   “这是意外,先生,意外!”   在阶梯教室之上的房间里,贝恩面色铁青地咬着牙,低声向兰斯洛特解释:“先生,这只是两个害群之马在捣乱……那些平民总是这么下贱,不识好歹!我等会就将他们关起来。”   兰斯洛特的面目依旧淡然,俯瞰着这一场闹剧,只是摇头:“毕竟是一群年轻人,有活力是件好事。”但话里话外的不满之意已经快要让贝恩爆炸了。   原本精心策划的第一堂课,展现给这位女王使者的绅士风范从一开始就被校长莫名其妙的截胡,紧接着爆发出这种事情,简直就像是拿着水桶给他上眼药……   “真精彩啊,让我有些还念曾经的青葱岁月了呢。”   管理人吹着口哨,一脸惬意:“打群架也是学习的一部分,不爽不要玩!”   可是紧接着,楼下传来的声音就让所有人变了脸色。   有人在沟通以太,吟诵符文的音节!   “这下……可闹大了啊。”   管理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   -   就在阶梯教室的混乱战团中,依旧一片混乱。   没有人注意到埃德蒙从地上爬起来了。他艰难地扶着墙站起来,青肿地眼睛死死地瞪着叶清玄的背影,眼瞳中满是阴沉地杀意。   “你这个该死的……贱民!”   他吐出一颗碎掉的门牙,原本青肿的脸上满是恶毒:“是你先激怒我的!”   他张开口,低声吟诵起了标准音节,拗口晦涩的声音像是一连串冰凌互相碰撞,在空气里彼此重叠的时候,会变成瓷片破碎的清脆声音。   在外面,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夏尔。   他错愕地回头,看向埃德蒙的方向。   他认得这一串标准音节,那种旋律的变化和组织,是变化系的基础符文‘霜冻’的征兆!   不同于其他派系的音符,变化系的音符从最基础的开始就能够造成足够令人重创的杀伤。   针对金属的‘萃取’释放在人的身上足够瞬间抽干人一半的体液,针对温度的‘霜冻’如果加以变化,令其力量附着在肢体上的话,就会变成刺客们最喜欢的技法‘冻结触摸’。   仅仅是赤手空拳的触碰,也足够令皮肤组织在瞬间大面积坏死,如果是要害的话……结果难料。   可现在,短暂的吟诵已经完成了,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打断。   隐约的以太光亮附着在埃德蒙的手上,寒意内敛,就像是带了一层模糊轻薄的丝质手套,那一层层冰霜交织的隐约图案显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用下辈子去后悔吧!”   他低吼着,冲向叶清玄,将那一只手按向少年的脸。   那一瞬间,叶清玄回过头,看着他狰狞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忍不住想要笑。   “蠢货……”   在最后的刹那,他轻声感叹。   “蠢货!”   在最后面,冷眼旁观的班纳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蠢货呀。”   在阶梯教室之上,管理员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   在一众学生错愕惊惧的表情之中,冻结触摸覆盖在了叶清玄脸上。那一层手掌上缭绕的冰霜图纹在一瞬间亮起。   在寂静里,有不忍心看的人已经发出了惊叫声。   可埃德蒙却愣住了,因为以太的力量在那一瞬间,已经消失无踪!   他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不明白怎么回事。紧接着,他又看到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青石板砖,它再一次出现在埃德蒙的视线中。   放大、放大、再放大……   嘭!   随着少年狂野的回旋,半截断砖随着埃德蒙一同飞出,砸在了地上。   在近乎窒息的气氛中,叶清玄丢掉了手中的半截砖块,摇头叹息:   “整个学院都被笼罩在‘安魂曲’的大结界里么?除非特殊的练习室,否则就算共鸣级的乐师没有权限也不可能形成任何效果……   学生手册的扉页上写的明明白白,你怎么就不去看一眼呢?”   “弄死他!给我弄死他!”   埃德蒙屈辱地倒在地上,发出模糊地尖叫:“弄死他啊!还愣着干什么……罗西家族不会放过你!我的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叶清玄愣住了:“你是说,和你一样蠢的人还有好几个?”   “你找死!”   埃德蒙愤怒地想要爬起来扑上去。   “够了!”   在门外,贝恩怒吼。   一瞬间,喧嚣的教室寂静下来。所有人下意识地停下手,回头看到面色阴沉的贝恩,顿时不安起来。   “来人,先把埃德蒙送到医务室去。”贝恩阴沉地看了地上的少年一眼,指挥着几个人将他送走了。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血,眼神冰冷地看向叶清玄:“小小年纪,就对自己的同窗这么残忍,你的品德测验是怎么通过的?” 第六十一章 你死定了   “小小年纪,就对自己的同窗这么残忍,你的品德测验是怎么通过的?”   “不知道,可能本来是有的,后来改成实测了吧。”   叶清玄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   自从他发现这个家伙的真面目,听自己老师解说了考试里的猫腻之后,他就一肚子火大。现在自然没有道理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顶嘴?”   贝恩的表情难看起来:“看起来除了聚众斗殴,带头破坏校规,将同学殴打致重伤以外,我还应该再记你一条目无尊长!”   白汐看不下去了:“喂!你眼睛是怎么长得?明明是那几个死胖子先来挑衅的,你瞎了么?”   “言语粗鄙,扣三个学分。”   贝恩撇了她一眼:“你是哪个学院的?”   “老娘是启示学院的,你有本事去我老师那里告状啊!”   白汐毫不犹豫地将黑锅扣在了埃德蒙他们所在的学院头上:“我告诉你,我们启示学院从来不怕事儿!你要敢在我们分院门口扎刺儿,我老师分分钟教你做人!”   贝恩正待大怒,就听见叶清玄那十足讨厌的淡定声音传来:“老师,聚众斗殴是怎么回事儿我不清楚,但带头破坏校规这一条让我很迷惑啊。”   说着,他从地上捡起了还沾着埃德蒙鼻血的校规,展示给贝恩看:“校规一共四百多条,从服装要求到禁用药物,我全部都背过了。但还不知道自己违抗了哪一条?”   贝恩一愣,旋即想要笑。   将总计七万多字的四百多条校规全都背下来了?这还是开学第一天?你在说什么梦话!   他正待反唇相讥,可看到少年眼中隐约的期待,声音却忽然一滞。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告诉他,这个家伙可能真的是全部都背下来了……   他的嘴唇开阖了一下,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不屑地摇头:“你还想强词夺理?如果不是你动手,埃德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报告老师,埃德蒙是自己摔的。”   在地上,有一具装死的尸体忽然发出声音了,吓了所有人一跳:“诶,那个乐理系的哥们,你踩住我的手了,挪一下,对,就是你……”   在人群迅速让开之后,一脸灰尘的夏尔总算从地上爬起来了,他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露出标志性地阳光笑容,灿烂地像是花一样:“我亲眼看到他自己摔的……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周围的人。”   “没错,我也看到了。”   “就是他摔的。”   人群中不知是哪个看不下去的学生低声嘟哝了一句,紧接着低沉的喧嚣传递开来,人群中的隐约声音让贝恩的面色冷的都快要结冰了。   如果是在平时,他不吝于强行将他们丢进校规纠察处去,但此刻贵客在背后,而他本来想要迅速压下来的骚乱却开始变得要失控了。   窃窃私语的声音让他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了。   “够了!都给我安静!”   他咬着牙,冷冷地看向叶清玄:“你现在是亚伯拉罕的学生了?他就教你这么跟别的老师说话的吗?”   “我只知道,神教导我要遵从道理,莫行不义。”   叶清玄露出了标准笑容,标准到露出了八颗牙齿,不多不少。哪怕按照教会里最严格的神职人员行为规范都挑不出错来。   在贝恩隐含恶毒地眼神中,他娴熟地进入了神棍状态,在胸前画了个圣徽,轻声吟诵圣典:“我岂没有吩咐你么?你当刚强壮胆,不要惧怕,也不要惊惶。因为你无论往那里去,圣灵必与你同在。”   然后,他闭口不言,只等贝恩再和自己争辩,然后将他的话题拉近圣典的领域,再用自己丰富地经验打败他。   这个话题必须战啊!要不然对不起他背完的几百本圣咏教典!   在旁边,白汐一脸不屑,忍不住低声嘀咕:“明明昨天还告诉我嘴上的便宜没什么好占的。”   “师妹,这就是你不懂了。”   夏尔低声贱笑起来:“嘴上的便宜是没什么好占,但偶尔占一占又不会吃亏……”   “贱人快去死,我才是大师姐!”   贝恩的心情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糟糕了,他想要直接沟通以太,控制着这个学生自己滚出学校去,但是又忌惮他背后的那张推荐信。   可现在场面又让他下不来台,连续的昏招要让他颜面扫地了。就在此时,他耳边响起只有他一个人听到的低沉声音。   “孩子们之间的打闹,何必这么计较呢,就这么过去吧。”   他错愕地回头,看到人群之外神情淡然地兰斯洛特。兰斯洛特只是颔首,然后收回视线。戴上自己的礼帽后,他和旁边看热闹的‘管理员’说了两句,最后转身离去。   “先生,先生……”   贝恩愣住了,恶狠狠地瞪了叶清玄他们一眼:“学院不会放任你们这种渣滓继续乱来的。”   说完,他顾不上计较了,快速地转身追了上去。   -   于是开学第一天,由两个少年之间引起的平民贵族大斗殴事件就此暂时结束。但毫无疑问,这件事在学生内部进一步埋下了冲突的因子。   接下来整整一个月里,乐师派和贵族派互相之间的挑战和切磋可一直都没有停过。不过那至少是以后的事情了。   在贝恩走后,叶清玄也忍不住松了口气,转身和夏尔击掌庆祝。然后忽略掉白汐抬起的手,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引起了小女孩儿一阵白眼和脚踹。   “没想到师弟你这么能打敢拼,真是一条好汉!”夏尔一脸赞叹地按着他的肩膀:“师兄老了,以后那些要债的人,就靠师弟你来对付了呀。”   “师兄,你能圆润地滚开么?”   “我滚开没关系啊,但师弟你不能不管我的死活啊。”夏尔死乞白赖地缠上来,拦着他的肩膀:“走,师兄带你们吃饭去!”   “千万别带路!”叶清玄和白汐大惊失色。   “怕什么,学院的路我比你熟多了……”   “乖乖断后,快闭嘴!”   “……”   “事情还没完呢,你们高兴的未免有些太早。”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白汐看到说话的人是埃德蒙的跟班,表情顿时就塌下来:“怎么了?你还想挨揍啊?”说着,她扬起拳头。   明显是吃了刚才白汐闷棍地亏,那个名为‘巴特’的学生面色大变,旋即又变得镇定下来,冷笑了一声:   “你们别忘了!校规里虽然没有禁止打架,但也不禁止学生之间互相切磋!   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整个学院的年纪首席生甄选,到时候练习室的以太结界会被解开,如果埃德蒙挑战你的话……你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叶清玄视若惘闻,只是笔直地从他身旁走过去,只有声音从背后留了下来。   “他如果爬的起来的话,就让他来。”   在原地,那个贵族学生闻言一愣,旋即面色铁青:   自始至终,那个家伙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   -   傍晚,黑色的骏马牵引的马车停在了上城区的僻静所在。   这里是整个车水马龙的第二环市区最安静的地方,道路的两旁种植着茂盛的松柏,丝毫不见远处人来人往的喧嚣气息。   随着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马车驶入了门后的庭院中。在大门之前,车夫恭谨地将车门拉开,车中略显苍老的男人踏着脚凳走下马车。   白发的管家整理了一下领结,快步迎了上来。但察觉到主人眼角的一丝疲惫之后,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地吩咐佣人去厨房通知,今晚的晚餐之后加一杯干邑白兰地。   “小姐呢?”   名为兰斯洛特的男人踏入大厅,走向自己的书房。   “在骑士团训练,还没有回来。”管家轻声问:“需要请她回来与您共进晚餐么?”   “不用了,晚餐也不用做了,我没有食欲。”   兰斯洛特拉开书房的门,管家停在了外面,并没有跟进去。他隐约感觉自己的主人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但却不明白究竟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去如此惆怅满腹。   兰斯洛特的脚步顿了一下,停在了门前。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许久之后回头:“你去让艾玛来见我。”   “艾玛?”   管家一愣,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低头回禀:“是,先生。”   当听闻家主召唤,有些坎坷不安的苍老女仆推开门时,已经是五分钟之后了。   在门后的书房中,一片黯淡,只点着一根蜡烛,照亮了沙发上的男人。   他像是睡着了,可艾玛进来,他就睁开眼睛,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她坐下。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艾玛坐好之后,轻声问。   “再跟我说一说吧,艾玛。”   兰斯洛特靠在沙发上,看起来有些疲惫:“跟我说说那天你在街上遇到了那个孩子的事情。”   艾玛愣住了。   “您是说……”   她犹豫着,说出了那个禁忌的词汇:“‘少爷’的事吗?”   -   -   乐史研究系的破烂二层小楼中,宿舍里,夏尔忽然仰天长叹一声:“师弟啊,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你死定了?”   “嗯?”躺在下铺看书的叶清玄抬头。   “你知不知道贵族家的乐理教育是要比平民乐师平均提前五年的?”夏尔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   “人家有大把的药剂、大量的研究典籍和月薪好几万块私人教师。一般入学的时候起码已经成为正式的学徒好几年了。像是艾德里安家那个班纳,听说都已经进入节律级了!   如果是肉搏的话你下猛药打闷棍还能放翻他们,可如果是乐师之间的切磋,你怎么跟人家玩?   都怪我,光顾着让你装逼了,没能拦得住你。”   夏尔捂脸叹息:“这可怎么办啊!老师知道了非要打死我不可。”   “差距没那么悬殊吧?看你说的我好像死定了一样……”   “岂不就是死定了?别的不说,人家能够熟练运用的符文至少十几个。你才刚入学,你会多少?”   叶清玄愣住了,他扳着手指头仔细数了数了起来,认真地回答:   “好像只有一个!”   夏尔闻言,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那你死定了,叶子,你死定了你知道么?天上天下,没人能救得了你!” 第六十二章 何为乐师   下午炽热的阳光穿过了层层树荫和窗户,洒进了书房中。   在窗外,懒洋洋的金毛大狗趴在台阶上晒着太阳,惬意地打着盹。在它旁边,白汐认真地帮它梳着毛,然后又趁着老费睡熟的时候弄的乱糟糟……   可在室内的书房中,夏尔却欲哭无泪地站在墙角,手里提着两个水桶,贴墙站着正步,头顶还顶着一本厚厚地《闪米特文明起源与解析(上)》。   “别发呆,动作变形了!”   亚伯拉罕罕见的严厉,手里的教鞭敲在夏尔的膝盖上:“怎么跟你说的?膝盖合拢,没有吃饭么?这个动作保持两个小时,如果变形了的话就重新来……”   夏尔哀鸣:“师弟,救我呀!”   叶清玄叹息,再次求情:“老师,其实今天的这件事不怪夏尔,都是因为我。”   “幼弟所犯的错误是因为兄长和长辈的不作为。”   亚伯拉罕摇头:“夏尔没样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无所谓,现在起码要拿出兄长的样子来给后辈做好榜样才对。”   “好了,不用管他了,我们开始上课吧。”   他指了指杂乱书桌前面的一张椅子,示意叶清玄坐下:“原本我还打算先让你读一些书,先进行一些理论学习的。但现在看来,时间没那么充裕了。。”   说着,他踩着梯子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有些年头的旧书,放在桌子上。用自己的义手有些僵硬的翻开。   在这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书房里,遍地摆满了各种书籍。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油墨和纸页的气息,但却并不潮湿发霉。能够看出这里经过了很好的防潮处理。   除了三面墙上都摆满了厚重的大部头书籍以外,地上也杂乱地堆满了书,茶几和书桌上还放着散乱的手稿,看得出来亚伯拉罕并不擅长整理自己的生活。   毕竟谁的右手变成了铁制品,动作都不会太灵敏。   这就是亚伯拉罕自己的办公室,在叶清玄和白汐入学之后,也变成了他们的教室。反正只要整理整理书房,空间也起码足够了。   “首先简单地说明一下,什么是‘乐师’吧。”   亚伯拉罕拿着粉笔随手在写下了几个字符,有的是闪米特文字,有的是阿斯加德的卢恩文字体系,还有的是通用语的前身,拉丁文中的措辞。   “在最早的闪米特人的语言里,乐师的意思是‘传达使命者’。在卢恩文字语系中,乐师读作华纳海姆(vanaheim)。   在他们的信仰中,世界分为上下九层,‘阿斯加德’就是其中神明居住的国度,‘华纳海姆’们相聚在英灵殿中,昼夜不息地和邪魔争斗,在夜晚死去,然后在白天复活。拥有永恒的神明,用以准备无限的战争……   华纳海姆的意思也中包括,圣者、大能、巫师和死亡。他们将乐师看做一种踏上绝命之路的宿命。宿命是不可违抗的,也是一种不需要去违抗的荣耀。为此值得奋战而死。”   “而在已经被毁灭的‘罗慕路斯’,‘乐师’这个词和‘信使’是一个意思,而乐师也往往兼职着‘传达使命’的任务。   虽然在他们的描述里,乐师有的无比强大,但在传说中,却不含有任何神性,也从没有被神化。   他们称乐师为‘黑侯’,在新娘出嫁的时候,黑侯要作为使者,代替新郎奔赴两方家族,参与两个家族共同的圣火祭祀,最后代替新娘的父辈,将新娘驱逐出家门,又代表新郎的父辈,接纳这个女孩儿。他们具有斩断他人家族联系的权利,也有为无家可归者寻找家族的责任。   从社会角色上来说,他们并不高高在上,而是属于整个国家运转的一部分,身份更像是官僚……”   “在通用语中,乐师的含义最为简单,也最为模糊。向前追溯的话,这个单词是由两个词的词根组成的,起意为‘操控以太者’。”   亚伯拉罕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却听见少年喃喃自语的声音。   “以太是使者,带领叛逆之子回归大源……”   莫名其妙的,叶清玄的脱口而出。他回忆起了一句话,却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只是觉得异常的熟悉。   亚伯拉罕愣住了,他复杂地看着叶清玄,像是忽然不认识他了。许久之后,他轻声说:“叶,你的悟性比我想象的好。   ——乐师,就是‘大源’的使者。”   -   在众多文明中,毫无疑问,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说在的。但在这众多传说里,却往往共同有着‘大源’的影子。   有的神话中认为,整个世界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渺小无比的点。但不知道多少年里,这个点爆炸了,形成了一个名为‘大源’的漩涡,漩涡里流出了四大物质,组成了整个世界。   还有的传说认为,起初渊面黑暗,神运行在大源之中,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以太。   天竺人认为大源是一片海洋,海洋中有一只庞大无比的巨龟,龟背上站立着四头大象,而大象们则背负着宛如碟状的世界。乐师们都是被象神所钟爱的使者云云。   但不论什么样的神话,都有一个共同点:大源,是一切以太的源头、一切奥秘的核心、一切意义的集结,以及……一切力量的所在!   漫长的时光里,无数乐师都孜孜不倦地探求着大源的境界,渴望深入其中。   据说在天竺,有个王子为了成为乐师舍弃了自己国家。游历苦行了数十年之后,他在梧桐树下冥想七日,战胜了诸多天灾,终于进入了大源。   但这种传说实在是太多了,叶清玄随意的脑洞都能编出好几条,他还曾经想过这个世界是被一碗会飞的千层面创造出来的呢……恩,当然是在他饿到不行的时候。   在这个世上,唯一被证明的神迹在圣城里。那是能够逆反常识和世界,甚至连死亡都可以逆转的力量。   初代教皇死后七日在众目睽睽之下重生,晋入天国。从此每一代教皇都会在红衣主教团的见证下继承神力,在加冕仪式上刺穿心脏死去,然后在圣殿的光芒中孕育出新的生命。   但叶清玄也只是听说。事实上他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只是以讹传讹,但这种话毕竟不好意思跟神父说。   不过毫无疑问的是,大源对所有乐师和这个世界的意义。   “自黑暗时代以来,人类和乐师为了追求大源的奥秘,不断地研究和做出尝试。在无数人的探索和归纳之后,才形成了目前的乐师九阶。   这是经过了无数学派的讨论和冲突之后,得出的最标准的成果。”   亚伯拉罕在黑板上快速地写下一行行地字迹:“对目前的你最重要的,就是最前面的三个阶段。”   -   所谓乐师九阶,就是由‘学徒级’、‘节律级’和‘乐师级’以及后面的共鸣级等等九个位阶所组成。   而且对于学生来说,前三个阶段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世界上大部分乐师都还停留在这三个阶段之中。   对于乐师来说,基础中的基础,就是人类和以太之间的互动。   而能够感应到以太,能够运用运用出一个音符来,就已经可以算是踏入了第一阶段——‘学徒级’中了。   达到学徒阶段的人,都会在这个阶段不断地学习新的音符,开始研究,如何吟唱正确的音节。   这是每一个人都必须要探索的难关,因为每个人都是完全不同的。不论是声音、习惯还是语调都在细微的地方有着众多的差别。   因此,其他人的经验往往只能够起到借鉴的作用,其中最关键的部分必须本人经过不断的探索和尝试之后掌握。   这也就是曾经狼笛认为叶清玄不可能成为乐师的原因,加入他无法感应以太的话,就无法完成这一阶段。   哪怕勉强通过了,也只会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自爆死掉的蹩脚乐师。   而当学徒能够完全掌握复数音符的吟诵和演奏,娴熟演奏乐章时,就可以向下一个阶段进行探索了。   也就是决定乐师未来道路的第二阶段——节律级。   -   假如说第一阶段的学徒级是积累的话,那么第二阶段需要的是作出选择。   在能够独立使用复数音符,完成一个乐章小节的弹奏和使用之后。学徒将会在老师的指导之下,选择一首完整的乐曲进行探索和研究。   而就在这之前,他会根据自己在学徒级时的表现和经验进行一次至关重要的思考,思考的结果将决定了将来他的道路。   没有人能够完全掌握所有的领域,有时候有所取舍是必然的选择。   学徒在踏入第二阶段之后,将会正式开始选择自己最擅长的派系和专精,在乐师的七大派系之中,每个派系都足以让人穷经皓首地去研究一生。   -   在皇家音乐学院,为了更加有效率的进行教学,将这一选择提前到了第一阶段,而且不再是人去选择派系,而是由各个派系的代表人来选择新的后继。   这样能够最大限度地省去麻烦,在经过第一阶段的积累之后,达到第二阶段马上就可以得到最专业的指导。   对此,那位钟表店的老板,赫尔墨斯爵士却嗤之以鼻:   “在经过深入研究之后选择自己最擅长的道路,和从一开始就被定向培养的量产货色能一样么?   前者才能造就出艺术家,后者得到的只是一群庸庸碌碌的工匠而已,简直俗不可耐……”   虽然其中有几分道理在,但叶清玄总觉得赫尔墨斯只是讨厌皇家音乐学院而已。 第六十三章 平均律   在节律级的研究之中,学徒将面对的不再是单独的符文,而是经过组合之后,难度比往日提升了数倍的全新结构。   ——由音符组成的‘章节’!   章节所产生的效果和符文单一的效果完全不同,不论是从完整性还是效果上来说,同样数量的碎散音符完全无法和章节相比。   章节要更加稳定,结构会更加的完整,更进一步地向着体系化前进。   而这一阶段的最终目的,则是要求的是学徒通过研究一段又一段的‘章节’将它们串联起来,形成一个整体。   直至此时,章节将会蜕变为完整的乐谱,拥有自身的生命和变化,不再残缺。   这一标志代表着学徒终于踏入了第三阶段。   也就是真正的——乐师级。   -   只有踏入乐师级之后,才能把学徒的帽子从头上摘掉,真正地成为一名被乐师协会和圣城认可的乐师。   大部分乐师,都处于这个阶段之中。而在此之前,不论是什么样的人都只会被看做乐师的预备役、学徒和种子。   只有达到第三级,才能够‘可堪大用’。   因为到了这个阶段,乐师就用不着在需要调动以太时进行仓促的现场演奏。他们可以将自己所学的乐谱预先装填进随身的乐器中,在心念意志之下随时动用。   乐谱的严谨结构决定了它们本身强烈的独立性,哪怕被构造出来也暂时不会消散,反而可以储存在其他介质之中。   只要一个简单的音节,就可以随时将其触发。   到达了这一阶段之后,乐师的危险度会直线上升。因为只要事先装填了正确的乐谱,那么不论在什么情况之下,乐师都不会失去反抗的能力。   到了乐师级之后,一把好的乐器将会直接影响一场危险争斗的胜负和生死。也正是因为如此,布雨师在发现自己的乐器被盗取了之后,才如此的怒不可遏。   而狼笛在于他的战斗中,所动用的乐谱也是来自于预先的装填。双方的乐器在争斗之中也代替他们承受了相当程度的符合,否则最后布雨师的乐器不会那么轻易的爆裂掉。   由此可见,一把好的乐器,就好比剑客与剑,诗人与笔,简直是身家性命。   -   “不过对你来说,乐师级有些太遥远了,光是学徒级就足够你研究很长时间呢。”亚伯拉罕讲到这里之后,不再继续了,而叶清玄早已经兴奋地搓着手,等不及了。   “老师老师,你什么时候教我音符?”   他眨巴着眼睛,已经迫不及待:“咱快开始呗。”   亚伯拉罕合上了手中的旧书,无奈地在叶清玄的头顶敲三下,摇头叹息了一声。   “老师,我明白了!”   叶清玄沉思了片刻之后,表情变得坚决起来,他起身,肃声道别:“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诶?等等!别走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亚伯拉罕一愣:“你明白了什么?”   “难道是我领会错了?”   叶清玄尴尬地又坐回来:“您合上书的意思难道不是法不轻传?敲我三下头是让我半夜悄悄来这里等,摇头叹息是指这条路艰险难行,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   亚伯拉罕顿时一阵无语,忍不住仰天叹息:“你才来三天,脑洞怎么就比夏尔还大了?我只是让你先别着急。”   他停顿了一下,挠了挠头发:“你总要等我把话说完啊。在正式教你符文之前。你还需要立下誓约。”   “誓约?”   叶清玄一头雾水:“发个誓不外传门派绝学什么的么?这个我明白,来吧来吧!”   “没那么简单。”   寂静里,亚伯拉罕起身。   窗外的风静止了。   -   “这是由初代三王分别立下的三条誓约,所有的乐师都必须遵守,哪怕只是名义上。”   苍老的男人站在叶清玄的前方,低头俯瞰。他伸出手,按着少年的额头:“虽然到了现在,它在很多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流于表面的仪式,但我希望你能够认真完成。所以,我也会认真对待。”   就像是一瞬间,光芒黯淡下去了,窗外的喧嚣和鸟叫声都消失无踪了。   叶清玄的眼瞳下意识锁紧。   因为一片寂静。   寂静里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呼吸。风吸入肺腑,从口鼻中吐出,回荡在身体中时,便发出深远的回荡。   亚伯拉罕的身影逆着光,叶清玄看不清他的脸。   在呼吸的风声里,隐约又有细碎的呢喃声从远方传来了,可那种声音太过渺茫,宛如幻觉,令人听不清。   就像是有无数的魂灵在黑暗中凝视他们一样。   “安定心神。”   沙哑地声音传来,于是叶清玄的心神便安定了。   亚伯拉罕的手就按在他的额头上,那一只手是铁制的,却不像是刀剑那么令人害怕。他的影子将少年庇佑起来了,隔绝烈光中的那些眼神和黑暗里的魂灵。   “开始吧,倾听那些声音。”   他低声说:“不要让先行者们徘徊太久。”   “我明白了。”   叶清玄闭上眼睛。   -   在寂静里,亚伯拉罕的吟诵声响起。   就像是从极远处传来,又像是在耳边回荡。那种声音里带着铁和石摩擦的气息,宛如朽铁在风中摩擦!   无形的威严充斥在少年的心神中,他听到那些宛如雷鸣的低语。   那是无数人重叠吟诵的声音,声音引导着他的意志,令他身不由己的投入其中,随着亚伯拉罕发出声音。   于是,寂静被打破了,叶清玄的声音变得锋锐起来了,像是刀剑,要将誓言铭刻在命运和心魂之中。   “遵从命运,万物由生至死。”   “人力有穷,汝当谨守界限。”   “敬畏以太,唯有大源永恒。”   当最后一句低吟结束时,留下了宛如金属震颤的余音,余音在空中袅袅消散。少年忽然从那种出神的状态中惊醒,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汗流浃背。   在这种脱力地疲惫感中,他听见亚伯拉罕的低语:“敬畏以太。”   “——敬畏以太。”   他闭上眼睛,疲惫地回应。   “休息一会吧。”   老师说,“两个小时之后,我开始教你所有乐师的入门功课——《平均律》。”   -   -   两个小时后,叶清玄回过神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书房都已经被挤满了。   原本就堆满书之后略显狭窄的书房,现在不光是被罚站的夏尔凑在桌子前面,外面玩的白汐听说有好玩的事情之后也跑进来了。就连晒太阳的老费都跑来凑热闹。   “还等什么呀!快开始快开始!”   夏尔一脸兴奋地搓着手。   “师兄,你踩到我的脚了。”叶清玄幽幽地说。   “哎呀,不要意思不好意思……嗷!!疼疼疼,老费你松口,快松口,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   这白痴又踩到老费了。   “严肃点!上课呢!”   白汐用力地拍桌子,于是瞬间安静了。可问题是她本身就是最不严肃的那个,到现在手里还抓着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苹果,一个上面啃一口,吃得正爽快。   现在书房里,叶清玄已经被兴奋无比的两人一狗给挤到最后面了,椅子也被白汐占领,只能坐在地上,幽幽地叹气:   “话说,我上课,你们凑什么热闹啊……白汐,你不是说只负责玩不负责学的么?还有师兄,你都快毕业了,还来干什么啊?”   “温故知新嘛,我来复习基础。”夏尔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一串香蕉来,就地开饭!   “上课呢,多好玩啊!”   白汐一脸兴奋,完全进入了看热闹的状态:“表哥你的第一次,我怎么也要全程见证一下嘛,多有纪念意义啊!”   老费:“汪!”   “……”   叶清玄一阵无语,想要翻个白眼。   “咳咳。”   亚伯拉罕咳嗽了两声,将手里那一本旧书敲了敲:“大家安静一些,开始上课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所有人都安静了,就点点头,给叶清玄和白汐看手中的册子:“这就是目前所有西方乐师入门的时候都跳不过的东西,由初代三王之一的‘巴赫’先生所打下的基础。   我们称之为——《平均律》”   “哦,哦,我知道!”   白汐兴奋的举手:“就跟东方的《五音论》一样!”   “呃,大概吧……”亚伯拉罕的面色一窘:“东方的乐理我不大了解。”   “别插嘴。”   叶清玄敲了一下白汐的脑袋,端正了姿势:“老师您继续,您继续。”   -   就像是亚伯拉罕所说,《平均律》这本乐谱在乐师的历史上占有着不容辩驳的重要地位。   虽然这本书虽然如今看来只是浅显简单的入门教材,但是在黑暗时代,人类对于以太和音符一无了解的情况之下,这本书的出现简直像是慢慢长夜中的启明晨星,照亮了所有乐师未来的方向。   众所周知,音符是乐师和以太沟通的最基础的工具。   在乐谱中,每一个章节都是对‘符文’的阐述和结构。   最初的乐师正是通过解读符文,才明白如何控制以太。同样,对符文的了解越精深,越正确,所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就越庞大。   而在《平均律》中,巴赫通过四十八段不同的乐谱断章,对四十八个基础音符进行了最直白和严肃的阐释。   这四十八段‘断章’虽然简单,但其对符文的解读几乎达到了完美的程度。   它由浅入深的建立了一种对于音乐的律制,通过对乐师观念的修正,它将音符重新定义和分类。   在当时,它将符文的分类几乎进行了颠覆性的革新。   一反往日的‘五度相生律’和‘八度音程’,巴赫直接将其推进到了“十二平均律”的高度。   从混乱之中建立了新的秩序,它奠定了前所未有的庞大体系的基础。甚至有人将其称为大源之路的起点。   在那之前,几乎所有乐师的研究都是在黑暗中摸索。而这本乐谱的诞生,则代表着‘黑暗时代’的结束,人类的黄金时代——文艺复兴的开端。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巴赫’身为三王之首的地位,就是由这本《平均律》所奠定的。 第六十四章 首先,要有光   “所谓的符文,就是以太对世界之声的转录。”   亚伯拉罕在黑板上书写着,肃声说道:“在目前所有传说和神话中,人类历史的开端必然是同一件事情,那就是语言的诞生。”   “阿斯加德人相信,是自己的祖先奥丁将自己倒悬在真理之树上,以灵魂为祭品,才向世界换取到了最初的语言——‘卢恩文字’。   在苏美尔人的神话中,智者普罗米修斯帮助人类盗取了神灵的秘密——‘语言’,人类因此而崛起,但普罗米修斯却沉沦地狱,永远沉浸在众神怒火带来的痛苦中。   我们不难看出:语言,是一切文明的基础,也是一切力量的根源。   正是有了声音和语言,人类才能互相交流,乐师才能够控制以太。   教团的圣典中说:人类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从伊甸园中坠落到大地上。他们失去了最初的语言,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根据圣典中的记载,最初的人类所谈吐的是世界的声音,那种言语婉转如歌唱,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亚伯拉罕回头看向叶清玄:“对此,你能够联想到什么吗?”   叶清玄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乐师?”   “没错。”   亚伯拉罕点头,木讷的眼神中闪着光:“如果我的研究没错的话,在黑暗时代之前,人类被从天上黜落之前,人人都掌握着乐师的力量。”   “天人。”白汐低声呢喃了一句。   在黑板前面,亚伯拉罕谈及自己的研究,就兴奋起来。几乎手舞足蹈,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木讷和沉默了“   “一直以来,我都在研究乐师和以太的历史,解读以前的文献,如果能够成功的话,说不定能够驱散‘黑暗时代’的迷雾,还原乐师的本来面目。   人类从哪里来?天上是否还有伊甸?我们是因何而坠落在大地上?以及……为何会出现天灾?”   叶清玄已经目瞪口呆,在旁边,夏尔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师一开始讲自己的研究就会进入兴奋状态,只要微笑就好……来一盘昆特,呃,不对,来跟香蕉吧!”   “……”   “……根据我的研究,最初的文字就是‘符文’。”   在黑板前面,亚伯拉罕终于讲到了重点:“所有的研究,归根结底都是通过不断发掘符文,逆向还原出原本的‘世界之音’,从而回到大源之中。”   他讲到这里的时候,白汐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咳咳。”   亚伯拉罕终于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今天的第一课,就从基础的符文的教授开始吧。”   叶清玄赶忙坐直了身子。   -   “第一课,是最简单的符文之一‘光’。”   亚伯拉罕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复杂而清晰的繁复图纹,然后在旁边标注了九个音节:“它是最基础,也是应用最广的要素符文,可以组成众多效果。   不仅仅是圣咏学派的基础,在其他学派中也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据我说知,它有不止三十种应用方式。   就从最常见的‘舞光’这一效果开始学起吧。”   说着,亚伯拉罕还是带着学生念诵旁边的基本音节。但是,叶清玄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十五分钟后,他的不安预感坐实了。就跟他对着那一本笔记开始吟诵一样,音节都对、符文也没错,道理他都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是学不会啊!   -   在寂静的室内,白汐指尖一团刺目地光芒亮起。那宛如玻璃珠子大小的光芒在她的指尖旋转着,释放出时强时弱的刺目光芒。   虽然根据原理来说,这一效果顶多能形成和蜡烛强度差不多的光源,没道理达到这种晃瞎眼睛的程度,但看她一脸轻松淡定的样子,已经完全掌握了。   “老师老师,是不是这样啊?”   她玩弄着手指上的光球,戳了两下,看着它明灭不定。她撇着旁边石化的叶清玄,眼神就愉悦起来:   “表哥,你看起来好羡慕的样子啊。你不要自卑,不是你学得慢啦,是我特别天才而已……”   叶清玄面无表情地曲起手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个板栗。   “哦,师妹你学的挺快的啊。”   在旁边,夏尔一脸惊叹地白汐的指尖摘下了光球,好奇的检视着:“这亮度,简直闪瞎眼球啊。虽然比我当年还差一些,但勉勉强强也算合格啦!”   叶清玄再度石化,夏尔这货竟然随手就拿走了别人使用符文创造出来的效果?他开始怀疑自己做梦还没醒……   “啊,这个是‘同调’,高端乐师之间协同作战时使用的技巧。”夏尔一脸得意:“羡慕吗?羡慕也没用桀桀桀!”   “夏尔。”   亚伯拉罕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墙角,于是夏尔顿时笑不出来了,乖乖地将光球还给了呆滞地白汐,然后跑到墙角继续顶书去。   而在黑板前面,叶清玄几乎把脸都杵在黑板上了,但还是搞不明白: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   他闭上眼睛,感应以太,再次吟诵音节,以太汇聚过来了,在指尖环绕,彼此地碰撞,凝结成虚无的结晶,最后一点光亮从其中酝酿,即将扩散……   可下一瞬间,整个结构就失去了控制,在内部的排斥力之下,分崩离析。   差一点。   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叶清玄有些沮丧地锤在桌子上,叹了口气。每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都快要成功了,但总是在音节的控制上差那么一点点。明明完全按照书上说的来了,但是却完全没有办法成功。   “你是怎么办到的?”   他有些无奈地看向白汐。   “感觉啊,很简单的,靠感觉就轻松搞定了。”   “靠感觉是什么鬼?”叶清玄就一头雾水。   “就是跟着感觉走啊,明明很简单的嘛!”   “……你说的那么轻松,我差点就信了。明明我念得跟你差不多。”   “不一样的。”   亚伯拉罕摇头:“世界上没有哪两个人的声音能一样,哪怕音色模仿到极点,但你的心音和她的心音终归不同,一味的模仿并不是好事。何况同样的符文,我们和东方、天竺的吟唱方式都不同样。   不要一味模仿别人的发声,专注精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频率。”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少年似曾相识得话语:“声音只是表象,重要的是意志和以太之间的交流。”   叶清玄仔细想了想,觉得像是明白了一些什么,心神略微地安定了。   他回忆着那一夜自己与以太之间的畅快沟通,闭上眼睛,感应周身那些绚丽又波荡的隐约光点。   就在他的感应之中,名为以太的闪烁光点无规则的飘荡,向着四面八方。   在感应的区域中,不断地有以太汇聚向了不远处,投入了那一轮仿佛漩涡一般的光晕中。在感应里,那些以太彼此摩擦碰撞,释放出炽热的光芒,看起来就像是一轮黑暗世界中亮起的太阳。   那就是以太感应。   那是白汐所施放的符文。   “好像隐约明白了一些。”   他缓缓地睁开眼瞳,向着前方伸出手指,轻声呢喃:“虽然原理很复杂,但其实就像是机械的运作一样吧?   以正确的音节去沟通,就能够得到正确的结果。如果结果错误的话,那就是因为音节的不同。虽然抓不住虚无缥缈地‘感觉’,但起码有一些心得了,这次应该能成功。”   少年吟诵着音节,视线凝聚在自己的指尖。   “——首先,要有光。”   -   寂静里,只有少年低沉的呢喃。   在一片平静的意识中,虚无的力量勾勒出一个隐约的轮廓。符文在心中渐渐成型,引导着他吟诵音节。   就在隐约的声音中,一缕黯淡的光芒从虚空中汇聚而来,缠绕在手指上。   那种黯淡的光芒好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一样,但每一次都会艰难地挣扎回来。   对最后,孱弱的光芒终于在少年的指尖汇聚成环。环形的光芒荡漾着,最后形成了一个密度并不平均的光球。那是以太控制力不足的结果,光球看起来只是勉勉强强,仿佛下一瞬就会自我崩溃。   可叶清玄笑起来了。   “终于有光了。”他轻声感叹。   在旁边,夏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了,吹了口气,少年指尖的光芒就溃散开来了,瞬间熄灭。   “好弱的光。”   夏尔摇头,看着亚伯拉罕的面色不悦,顿时大惊:“老师你先别生气,我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亚伯拉罕叹了口气:“既然知道了就好好说,拿出当兄长的样子来。看你这个样子,我总觉得你以后走夜路出去会被人打闷棍……”   “哎呀老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就帅了一点而已。”   夏尔大言不惭地笑起来,搬了张椅子坐下,拍了拍叶清玄的肩膀:“别伤心啦,白汐的天赋本来就强了你不知道多少倍。你比她慢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了。   况且,半个小时就学会了一个基本符文,虽然只是学会,距离应用的程度还远得很,但放在外面也算是天才啦。”   “……对不起,你是在夸我么?我完全没感觉到。”   “当然啊,寻常的学徒在学习符文的时候,哪怕有老师引导,甚至放进高密度以太环境里,花费一整天找不到一丁点‘感觉’也是理所当然的。”   听到夏尔这么说,叶清玄想起自己过去苦练无果的十天,顿时忍不住叹息:“这个我理解,简直感同身受。”   “所以,现在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吧?——就是感觉!”   “感觉?”   “没错,感觉!” 第六十五章 感觉   “没错,感觉!”   夏尔少见地摆出了严肃地神情:“所谓的天才和凡人的区别就在这里了,为什么现在这么多乐师里,只有寥寥几个拔尖出彩?为什么天底下有数不清的乐师,最顶端的只有‘三王’?   差的就是这一分以生俱来的感觉。与其说是感觉,不如说是某种‘灵感’吧。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令你能够和以太更加密切的沟通。   在吟诵时你需要如何才能汇聚更多的以太?某个音节的高低和长短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变化?怎样在吟诵时用比别人少的音节完成同样的效果?   这些都是无法言说的东西,因为老师的感觉无法交给学生,学生也只能凭着感觉去摸索。   要知道,‘符文’本身就是你和以太之间交流所形成的力量。   你所驾驭的力量,是来自于‘符文’的感悟。感悟越精深,那么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你只能依靠自己的本能去驾驭它。否则,你就需要用漫长的苦修去磨合,去适应。而那些天才,甚至能够省略大部分音节,瞬间释放符文,就像是这样!”   夏尔抬起了手掌,打了个响指。   紧接着,他的指尖便出现了一轮静谧又柔和的光亮。不像是白汐手中那样的刺目,而是稳定而柔和,光芒中带着一丝苍蓝地色彩,宛如月光。   不论他如何摇晃,如何抓捏,那一道光亮都是恒定而柔和的,无法被改变。   叶清玄已经目瞪口呆。   许久之后,他沮丧地叹气:“如果没有感觉怎么办?那岂不是只能瞎蒙了?”   “可以这么说。”   夏尔叹气:但是,你对以太的感应分明是非常清晰的,可以说最顶尖的那一种……但为何我为什么会觉得,你简直就像是‘睁眼瞎’一样?”   听到他的话,叶清玄的表情顿时苦涩起来。   “好吧,如果我告诉你:我三天之前还是处于‘瞎子’的状态,你会相信么?”   “你在开玩笑?”   夏尔撇了撇嘴,眼神无奈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惨啦。   那些贵族从小的时候就在老师的教导之下进行‘冥想’了,就是为了屏气杂念,专注观察以太的变化,提升彼此之间的熟悉。三天前刚能感应的话……要赶上人家十几年的进度,你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啦。   好比去追一个漂亮姑娘,人家和她早就是青梅竹马了,可你跟姑娘就刚刚认识啊!这种情况你怎么争?难道你有我这么帅么?”   “夏尔!”   亚伯拉罕的书又敲到夏尔头上:“越说越不靠谱,去罚站。”   于是,夏尔又滚到墙角了……   “其实你和以太之间的互动是可以培养的,不要听夏尔在那里胡乱讲。”   亚伯拉罕安慰着他,像是想到了一件事,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以前会一个符文?”   “其实也不算‘学会’的。”   叶清玄有些不好意思:“原本看了笔记,不论怎么都不明白,在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东西,就会了。”   “现在用得出来么?”   叶清玄想了一下,点头:“我试试。”   -   那个符文,几乎可以说是来自于他莫名其妙的‘顿悟’。   在那一晚感应到以太之后,他的意识就破除了施加在那一页笔记上的封印,感应到了隐藏在模糊笔记下的讯息。   哪怕他没有学过任何的旋律的解读和编译,但在下意识记忆那一段旋律时,就几乎毫无难度地顺着旋律将那个符文还原了出来。   他只是隐约有些明白:或许那个符文原本就是被有意地隐藏在那些片段里的。但父亲为什么这么做,是如何做到的,他却不清楚。   因为除此之外,他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唤醒了弦戒,然后如有神助地弹奏了一首乐谱的序章。可整个过程都从记忆里消失了。所以,他甚至在后来怀疑,那可能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可如果那时幻觉的话,他为何还记得开头的那个音符呢?   因此,在他进行吟诵的时,也有些紧张。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将左手按在老费身上。老费不爽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打了个喷嚏。   紧接着,少年的呢喃声响起。   一共十六个短暂的音节,它们重叠在叶清玄的喉咙里,或是浑厚,或者是飘渺,配合着呼吸的节奏,就像是演练了无数次一样,顺畅而自然的扩散开来了。   如同琴弦的隐约鸣叫,脱口而出的时候便消融在空气里,只留下一片难以分辨的余音。   叶清玄地额头上渗出汗水,在他的心中,莫名的力量勾勒出一个新的轮廓。   就像是虹光舞动在黑夜之中,彼此交织,幻化出符文的形状。   这就是所谓的‘感觉’么?   符文的轮廓,前所未有的清晰!来自灵魂中的冲动驱使着他吟诵音节。   紧接着,以太在汇聚而来!   那些宛如星辰一般闪烁的光芒从漆黑中亮起,波荡着向着他的右手聚集。他艰难地控制着音节的顿挫和高低,令它们汇聚在恰当的位置。   只是短暂地几秒,在感知中却漫长无比。   紧接着,隐约的银光从叶清玄的右手中一闪,消散无踪。书房中依旧寂静,可所有人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   叶清玄的左手中依旧按着老费,可他右手之下却出现了一只与它无二的金毛大狗!   同样的金色毛发,同样裂开的大嘴,同样傲慢地眼神,还有鼻子上挂的那一根中午吃剩下的面条……   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雕琢而出的,老费愣了一下,凑了过去,看着和自己做出相同动作的狗,扭了扭身子,抬了抬下巴……可当它绕到另一侧时,眼神却失望起来了。   因为这一只看似和老费一摸一样的狗,其实一丁点的厚度都没有。就像是一张纸上留下来的翔实临摹,不论如何相似,却终究不是活物。   在旁边,夏尔伸出触碰着那一只只存在于平面中的金毛大狗,于是,触手之处,涟漪扩散开来,影像模糊起来。   可涟漪过后,影像却又迅速地恢复清晰了。不论夏尔怎么伸手去触摸,都像是井中月一样,依旧存在。   “音符·镜?”   夏尔回头看老师,眼神错愕:“老师,我彻底看不懂了。”   亚伯拉罕的表情也有些僵硬,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音符·镜’,这是所有通用符文中最为繁复严谨的几个符文之一。哪怕是在符文的学习中,它也是属于被放在教材最后一章的重点。   他们从来都没有见到过,有人直接跳到最后,掌握了最难的地方之后,却又卡在入门的台阶上。   “符文的效果非常稳定,而且吟诵非常简洁,单纯以符文来说,已经是学徒级能够达到的极限。”   亚伯拉罕看向叶清玄:“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啊。”   叶清玄也一头雾水,低头看着面前镜中的老费,挠着头:“符文和音节都在我脑子里,下意识的觉得那么做是正确的,就那么做了。”   他愣住了,忽然伸出手,按住老费,又重新再来了一次。   光芒闪过,镜中的老费再次出现。两只镜影不断的变化,显示出老费越来越不爽的脸。叶清玄呆滞地看着这两个影子,按住老费又重新来了一次,再一次的召唤出镜影。   就像是发狂了一样,他不断地释放着这个符文。   直到最后,七个镜影在瞬间破碎,叶清玄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跌坐在了地上,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疲惫地喘息着。   “喂,师弟你疯了么?”   夏尔赶忙将书桌清理开来,将他扛起来摆平放在桌子上,给他解开胸口的扣子透气,然后指挥着手忙脚乱地白汐去冲盐开水:   “施放符文会消耗体力的!而且还是镜这种持续型效果,而且你还一口气放了七个,简直是在找死……”   在书桌上,叶清玄已经陷入脱力的恍惚,浑身大汗,可在模糊中,他却死死地抓着夏尔的手,喘息着说:   “我知道了,夏尔,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解决‘感觉’的问题了。”   看着亚伯拉罕和夏尔错愕的表情,叶清玄裂开嘴笑起来:“老师,我想要在你房间里借几本书看,没问题吧?”   -   《平均律第一序章浅析》、《基础符文读音变化研究》、《维克托的实验记录——符文·光的变化》、《符文·光的十七种应用》、《基本音节规律》、《约尔得唱法入门吟诵指导》……   叶清玄手里拿着平均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然后根据最后一页上的参考书目,从亚伯拉罕地书房里拿到了这些书,然后又根据这些书的章节和目录,以及其中提到的文献,又罗列出十四本书的名单。   在这其中有三本,亚伯拉罕的书房中有收藏,还有十一本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有保存,但进入图书馆需要身份验证,叶清玄暂时没有进入的权限,只能作罢。   两个小时后,他怀抱着厚厚一大摞的书,从亚伯拉罕那里要到了纸和笔,以及一本《卢恩语系大辞典》。   “你直接拿这么多书干什么?”夏尔被惊呆了:“你看得完么?”   “有些书只是参考,有些书需要翻翻看。”   叶清玄拍了拍足足有半个自己高的书堆,表情有些无奈:“但愿需要看的地方不多,对了,我们这里有什么比较安静的,绝对不会被打扰的地方么?”   亚伯拉罕想了一下:“地下室,原本那里是夏尔的工坊,但夏尔最近欠了很多人的钱,暂时没办法开工了,平日也没有人进去。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把钥匙给你。”   “那就太谢谢了。”   叶清玄笑了笑,拿过了钥匙,弯腰搬起地上那一摞厚厚的书,最后回头:“哦,对了,暂时这两天里我可能不会出来了。如果有什么公共课的话白汐帮我点到吧……”   白汐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喂,表哥,你究竟要干什么啊?”   “看书,看书,做我最擅长的事情……”   叶清玄抱着那一大堆书,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只有隐约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我最爱看书了,呵呵~”   -   -   书房里,夏尔和白汐面面相觑。   亚伯拉罕像是明白了什么,沉默了许久。   “老师,师弟是不是受到刺激了?”夏尔有些不大确定地问。   “可能吧,但也有可能是找到感觉了,不是么?”   亚伯拉罕少见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前我教你解读古代语言和符文时,你记的笔记还在么?”   夏尔愣了一下,有些伤脑筋地挠了挠头:“我对老师你的研究不感兴趣啊,笔记我不知道丢在哪里去了。老师你找那个干什么?难道你又要逼我学那一套?”   “人各有志,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我不会再逼你了。但笔记的话,这两天的话能找到就找出来吧。”   亚伯拉罕低头看着桌子上那一沓厚厚地手稿,忽得笑起来。   “老师你没事儿吧?”   夏尔看着反常地亚伯拉罕,神情有些担忧:“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校委会那群地精又要消减咱的预算了?没办法就没办法,不行咱就辞职呗!师弟都这样了,你可别弄出病来……”   “怎么说话呢!”   亚伯拉罕又敲了他一下,表情严肃起来:   “罚站去!”   安抚完有些不安的白汐之后,他就背着手离开书房了,只留下面面相觑地两个学生。   在午后地阳光里,亚伯拉罕坐在教学楼外的石凳上,嘴里哼着模糊地曲调。   他抬头看着树荫中楼下的斑驳光点,用那一只铁手蹩脚地为自己的烟斗里塞满烟丝,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在模糊地歌声里,他抽着烟斗,轻声笑起来。笑得不像是平时那个不苟言笑地木讷教授,却更像是一个没什么见识地老农民,看到田野中的麦隆变成了金黄,然后就觉得幸福起来。   可能是因为老了吧?   他这么想,笑容无奈又释怀。   每次想到后继有人了,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   ————   ————今天下午这本书就要上三江榜了,在这里先预求一下三江票,求支持。下午再来一章接近五千字的。 第六十六章 谈判   翌日   威斯敏斯特宫下午   一片肃穆森严,在层层警卫的把守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在平日里,这里人声喧嚣、人来人往,是被称为国会大厦的地方。上议院和下议院的议员们在这里互相扯皮,玩弄政治把戏。   只不过现在这里一片寂静,因为有一场更加重要的会谈在秘密的展开。   安格鲁与云楼城之间的谈判,已经进行到第三天了。   明明是两国邦交的重要事项,可此刻会场中却空空荡荡。没有国务大臣,没有皇家大法官,也没有任何军方的人参与在其中。   在长桌的左侧,长袍端坐的云楼官员们拥簇着沉默地白发少女。   而在右侧,除了几个负责记录会议纪要的秘书和几个必要的代表之外,主持谈判的竟然只有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人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看起来醉眼惺忪,像是刚刚被人从床上拉起来,拽到了会场。不仅白色的胡须紊乱,就就连袖子上的扣子都有一粒扣错了。   现在他坐在那里,魂不守舍的,完全没有听什么谈判的进程,身上的酒气未散。   就在几分钟前,这个名为麦克斯韦的男人还在这个会场冢呼呼大睡,现在他能睁开眼睛,已经算是一件好事了。   实际上,大多数人都想不明白:女皇陛下为什么要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还有他的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精神病人’……   就像是从精神病院里刚刚放出来一样,那个老男人从一开始就沉默着,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用一种狂热地眼神凝视着桌对面的公主。双手神经质地哆嗦着,简直就像是要伸手掐死那个女孩儿!   在阿瓦隆,大多数人都知道一个巧合——皇家研究院在阿卡姆精神病院的隔壁。   而且更巧的是,这两个地方都盛产疯子和神经病,前者发疯了会烧国家的预算,后者发疯了就要花市民的税金摆平。   总之,都他妈不是什么好货!   现在,碰上这么两个看起来完全不靠谱的家伙来会谈,那位云楼的公主殿下没有暴怒,就已经是万幸了。   但可惜,该谈的还是要谈,尤其是这种两国之间的事情,寸土必争都是简单的,锱铢必较才是常态。   一个铜子儿的便宜都别想占!   -   “入城仪式、国宾馆、皇家宴会大厅……自从您入城开始,连日以来,针对公主的袭击不断,迄今为止已经有过六次了。”   麦克斯韦拍着桌子,老脸上满是痛心,“因殿下而造成的恐怖袭击,已经导致了数十人的死伤。其中包括一名伯爵轻伤,两名子爵收到重伤,还有六名男爵收到严重的精神创伤,至今卧床不起,昼夜难安。   这些本能够成为国之栋梁的英才,如今都变成了被吓到钻在女仆裙子下面喊妈妈的废物。云楼城对此,难道就没有什么说法么?”   “可笑!”   不等少女说话,身旁的官僚就冷笑起来:“我等作为使者出使安格鲁,保证使团的安全,难道不是贵国理所应当的事情么?   倒不如说,如果公主受到什么损伤的话,贵国反而会更难堪吧?”   “只是当然,只不过……”   麦克斯韦的眉头一挑,轻声笑起来:“如果这是云楼城自己的原因的话,那就要另说了。”   “不好意思,阁下的意思,还请明示。”   “根据我们的调查,那群刺杀者应该和云楼城中的流亡政权有一些关系吧?”   麦克斯韦将一大堆资料丢在了桌子上:“这些日子,他们潜入阿瓦隆,在下城区搞风搞雨,据说还想要贩卖人口,警察厅的人都被搞得焦头烂额。   根据我们的调查,他们的头领,是一个名为‘云楼庆喜’的东方人。他自称是云楼的正统统治者,宣告说自己只是在讨伐逆贼和不义。   对此,云楼城有什么要说的么?”   “简直荒唐。”   主持谈判的官员冷哼一声:“云楼城的统治者只有一个,那就是公主的父亲——云楼庆舒殿下。哪里还有什么流亡政权?希望安格鲁皇室不要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骗了才好。”   “是么?那我们双方可能就有一些误会存在了。”   麦克斯韦点了点头,眼神却变冷了,“众所周知,殿下的父亲:云楼庆舒,因为并非是云楼氏的正统继承人,所以长久以来遭到非议。   而作为君主,那位东方震旦帝国的统治者也迟迟不肯承认云楼庆舒对云楼城的统治。导致长久以来,云楼城中常常有反贼作乱,余孽不断……”   他眼神沉痛,摇头叹息:“如此内忧外患之下,云楼城还想要摆脱东方的阵营,拉拢西方诸国,牟图自立的话……就算是女皇陛下也很难表现出对云楼城的支持啊。”   “如果这是安格鲁的意思的话,那还有什么会谈的必要呢?”   在最中央,沉默端坐的少女终于抬起眼睛了。   像是终于察觉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她打量着麦克斯韦的摸样,说话时声音轻柔。可轻柔的声音却不可思议地将乱糟糟的声音盖下去了。   白发的少女轻声说:“我的父亲曾经教导我,世间有诸般道理,可归根结底,总是绕不过‘取舍’二字。   这世上哪里有只会得好处,不须承担后果的事情?况且,即使我云楼氏真得将龙脉之血的提纯技术白白送出,安格鲁就真的敢收下么?”   “真的?”   在麦克斯韦旁边,那个白袍子的神经病男人一愣,旋即大喜:“收下呀!为什么不收!”   麦克斯韦翻了个白眼,踹了他一脚:“牛顿,别忘记今天你是来旁听的,没资格讲话。还没到需要技术支持的时候。”   牛顿撇了撇嘴,重新坐回去了。   -   “按照云楼城的条件,贵方用龙脉之血中的血脉提纯技术,换取安格鲁对于云楼城独立的支持。这本来是一件互相都有好处的好事。   毕竟云楼城孤悬海外,这么多年以来和东方的隶属关系早就名存实亡……”   麦克斯韦重新发出声音,可这一次,他讲的竟然是一口流利的东方语言,震旦官话,口音纯正而流利:“对此,我有一件事情不大明白。”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了少女的淡漠眼眉:   “东方的血脉提纯技术,其实是龙脉之血的研究中产生的副产品吧?不,应该说,这种技术的载体就是龙脉之血……   想要交付这种提纯血脉的技术,就差不多相当于要交付一名身怀龙脉之血的天人。   而冒犯一点来说,云楼城里符合技术要求的人,只有也只有公主殿下一个,就连云楼王的血统纯度都不够。   难道公主殿下真的打算像是传言一样,嫁给我国的大皇子么?”   “自无不可。”   少女轻声说:“若是有姻亲之好,两国邦交自然更加稳固。”   “好啊!好啊!”   牛顿兴奋起来:“届时殿下若是有兴趣,不妨常来研究院看看。在下定然扫……扫那个什么相迎!”   “……都说了,牛顿你快给我闭嘴。”   麦克斯韦瞪了他一眼,他就沉默了。   可麦克斯韦却开始头疼起来。   这位公主殿下……并不像外表那么容易搞定啊。不论是单纯的施压还是拐弯抹角的刺探,似乎都没有任何地效果。   想到这里,他顿时一声叹息。   “说实话,我也是昨天晚上才被人从封地里拽回来,赶鸭子上架,被授予了代表安格鲁王国的权利与您谈判。   于公我自然希望公主殿下能够下嫁鄙国,两个同修永世之好。但与私来说……”   麦克斯韦的神情沮丧起来:“说实话,公主殿下虽然年幼,但却国色天香,不失为在下平生仅见的美人之一。   而我国的大皇子殿下他自幼多疾,唔,好吧,还是个弱智,而且至今还以为自己是一头羊。他、他、他……他实在是配不上您呐!”   麦克斯韦的神情悲愤起来,猛拍了一下桌子:“要不……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牛顿急了:“喂!麦克斯韦!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礼仪,美貌和正义,乃是人性的精髓!”麦克斯韦凛然道:“既然美貌等于正义,那我当然要站在正义的一边!   再说了,比起一个女孩子的终身幸福来说,还有什么算得上大事儿?!”   “……”   牛顿一口老血想要喷出来。   可云楼的官员们的表情却黑了下来。   这个家伙,嘴上将安格鲁皇室贬的一文不值,实际上却在玩以退为进的把戏。如果真的像是他说的那样,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云楼的立场反而会更加尴尬。   这些年来,东方内乱的震旦帝国已经快要回复元气了,面对一直以来孤悬海外、坐拥金山的云楼城,帝国的那位摄政王早已经磨刀霍霍。   如果得不到西方阵营的支持,恐怕云楼城接下来的处境堪忧。   在一片寂静里,官员们面面相觑,为首地礼官起身张口欲言,却看到白发少女按下的手掌,神情一窒,却终究没有说什么,乖乖坐下来。   紧接着,公主殿下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麦克斯韦先生的话言重了。比起家国大业来,我一人的付出,也只是小事而已。况且,假如此次会谈如此告终的话,恐怕贵国皇室也会深受困扰吧?”   “没关系,东方的血脉提纯技术,也并非是云楼独有,我们另外换一家祸害去!   东方人那么多,找个丑鬼总没问题。只不过……云楼王,恐怕要找其他国家去支持他裂土封疆的千秋大业啦。”   “先生恐怕失算了,东方诸国素来排外,龙脉九姓各行其道,互相攻伐,就连皇帝的命令都从不奉召。安格鲁远在千里之外,想要拿出打动他们的筹码,很难。”   少女淡淡地说:“更何况,除了和西方诸国来往密切的云楼氏之外,又有哪一家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拿祖宗的血脉与夷人做交易?”   “哦?”   麦克斯韦笑起来:“难道云楼氏就不怕千夫所指、祖先震怒,苍天降下报应么?”   在长桌之后,云楼官员们的面色骤变,浮现出一丝掩盖不住的恼怒。   确实,以祖宗血脉与夷人交易,传出去之后定然是莫大的耻辱和难堪。为此,云楼也做好了被千夫所指的准备,可现在,最先嘲笑他们的不是其他的‘龙脉九姓’,而是原定的‘盟友’!这又是何等的可笑?   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针一样地刺入了他们薄弱的面皮中,激得他们面目通红,眼神愤怒。   可在那些愤怒的凝视中,却传来了少女清冷的声音。   “诸位,冷静些,麦克斯韦先生说的不无道理。”   白发地少女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承认了麦克斯韦所说的话:“此事若是传出,我云楼城定然会遭到列国耻笑,千夫所指。   若是先祖震怒,真的降下报应,也是自作自受而已。   ——但,那又如何?”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错愕地凝视着少女。   麦克斯韦诧异抬起头,看着少女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脸上挂着的‘和蔼’笑容就渐渐地凝固。   像是心中有火焰被点燃了,少女终于抬起了眼瞳。那一双淡漠的眼中,仿佛有烈日的万丈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下意识地,麦克斯韦从椅子上直起身来,眼神中的嬉笑消散了。   他说,“公主的话,在下有些听不懂了。”   “这是出使西方之前,父亲曾经对我讲过的道理。在此,只是转述而已。”   少女轻声说,“——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朝华易逝,常有时不我待之感。若是想要有一番作为,便不能死守规矩。既然胸怀天下的话,那就当有鼎革之意,百无禁忌。   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天变不足畏!”   -   -   许久之后,漫长的会议终于终结。   目送着少女的背影在拥簇下离去,麦克斯韦依旧坐在椅子上。   他抽着烟卷,眼神困倦。   “喂,麦克斯韦。”牛顿撇了他一眼,看着他沉思的样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被吓到了而已。”   麦克斯韦回忆着少女的眼瞳,轻声叹息:“‘祖宗不足法,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   这么简单地就将先祖、公理和道德统统踩到脚下去啦……究竟是多可怕的狼子野心,才能够把这种话来讲的理所当然呢?这一次恐怕要糟糕了,这样的人我有些搞不定呐。”   “这么多年了,你搞得定皇室,搞得定国会,搞得定那群贵族,还搞得定预算……现在你开始觉得觉得自己搞不定一个小女孩儿了?”   牛顿嗤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老了?”   “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敢确定——我究竟是在和谁谈判呢?”   麦克斯韦挠着头:“那些话是她的想法么?还是云楼庆舒的意思?我总觉得和我对话的人并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欲壑难填的阴魂。   这些年来,所有人都说,云楼庆舒有个好女儿。可现在我才明白,那个家伙从来没有把她当女儿看待。他需要的只是一件工具而已……“   他叹了口气:“真是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   “所以说,你们这群疯子是一点都不懂得人生乐趣的人啊!”   麦克斯韦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你盯着她看了一下午了,却一直在想着将她应该像是小白鼠一样绑在你的手术台上。你说是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牛顿,她是个女孩子啊!她才十六岁吧?   你有仔细看过她得眼睛么?她得眼睛是漆黑得,像是黑色的珍珠一样,带着孤独的光……真漂亮啊,看着就让人心里喜欢。   这么好的女孩儿,应该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花园和童话里,像是莲花一样。可是却有人将她做成了一件工具。而且为了自己的霸业,三年后要将她嫁给一个弱智……”   “真他妈的可惜啊。”   他掐灭了烟卷,转身离开。 第六十七章 成果(求三江票)   开学之后的第四天。   中午,百无聊赖地白汐躺在书房里的沙发上打哈欠,觉得无聊的时候就翻滚起来:“啊,好无聊啊。”   在黑板前面,夏尔一脸尴尬地叹息:“师妹,别这样,我还在给你上课呢。”   “我才不想上课,当初说好了我只管入学,不用上课的!”   小女孩儿翻起了眼睛:“我不管,我要逛街!我要出去玩……”   “别介,等等啊!”   夏尔无奈地摆手:“你看,老师今天出门之前让我代替他来上课,你虽然不想学习,我教你一些其他的东西也没问题啊。乐师理论方面的东西,老师和我可是专家来着。我出去当家教都一个小时几百块的,你总得给我点面子吧?”   “在我老家,没个九御的程度,都不够资格做我的先生。况且你教的那些东西,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全都背熟了。”   “十三岁?等等,这年龄不对吧!”   夏尔愣了一下,困惑起来:“我说师妹啊,你今年多大了?”   “没人告诉你女孩子的年龄是不能随便打听的么?”白汐哼了一声,眼神怨念起来,低声嘟哝:“反正我只是发育晚而已,早晚我会长高……比那个白莲花还要高!”   夏尔的耳朵尖,听到她的嘟哝:“白莲花?谁?”   “你管那么宽干嘛,反正就是你们男人最喜欢的纯洁小姑娘咯,楚楚可怜讨爹妈喜欢,胸部还大,穿个白衣服就让你们眼神脏进下水沟里的那种!”   “怎么可能?这么好的姑娘,我怎么没见过?!”夏尔顿时激愤起来:“有那种姑娘就别留着毒害师弟啊,冲着师兄来!让师兄教育她!”   白汐撇了他一眼,很快又毫无兴趣的收回视线:“师兄你这么弱鸡,十个一起上也会被她吊打吧?”   “可笑,师兄当年我也是皇家音乐学院著名的天才呢!”   夏尔一脸严肃,但明显话就没有什么说服力,只惹来白汐一阵嘲笑。   夏尔也无奈起来,挠头叹息:“哎,这个都是当年勇,现在这么怂,不说了,不说了。你想上街的话,等师弟出来之后,我们出去玩。”   “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白汐顿时有些不开心:“昨天晚上我叫了他半天他都不理我,一个人钻在地下室里不知道玩什么。一个人关禁闭就能学会音符么?”   “我看悬。音符的感觉没那么容易掌握。”   “没那么难吧?我不是很轻松就学会了么?”   “那只是你这么认为而已啊。”   夏尔忍不住叹息:“打个比方吧。   音符就像是美女一样,高贵冷艳、性格百变,喜怒无常,你需要有浪子的魅力,皇子的家产,傻子的韧性和疯子的热情才有可能一亲芳泽,达成共鸣。   可惜,在音符眼中,师弟他面目可憎、家徒四壁、人品堪忧,连备胎名单都上不了,简直共鸣无门。”   “……有这么严重么?”   “比这个还严重。”夏尔摇头:“如果真的是美女的话,那还简单一些,他起码还有最后的办法。”   “什么办法?”   夏尔贱笑:“用强啊。”   “去死!”   一本书迎面砸在夏尔的脸上,顿时将他击倒在地。   夏尔从地上爬起来,叹了口气,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呢,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犬吠的声音。   “老费?”   夏尔疑惑地看过去,很快他就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到了春天了。”   “春天你个大头鬼!”   白汐从沙发上跳起来,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出去。   作为一条恶犬,老费向来信奉沉默是金的准则,碰到什么事儿从来都不叫,能用牙齿和爪子解决的事情就用牙齿和爪子解决,用牙齿和爪子解决不了的事情……对不起,因为它太厉害了,那种事情它从来都没有碰上过。   如果没有事儿的话,老费是从来不会这么叫的。所以白汐才有些担心起来,老费究竟碰上什么事情了……不会又捡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回来吧?   开学第二天,学院里就出现了神秘的怪盗。启示学院整个一层楼的门把手都被偷光了!   天知道那个贼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拿走了门把手,其他的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拿。   最后学院只能归结为是某个学生的恶作剧,只有白汐知道,夏尔发现那些跑到自己被窝里的门把手时,都快吓疯了。   将奇怪的见面礼送给新来的小弟之后,老费就毅然转身而去,深藏功与名,引得两人一阵残念。只好半夜偷偷挖了个坑,把那些死无全尸的门把手都埋掉。   她怀着和曾经的叶清玄一般的担忧踏上走廊。   然后和曾经的叶清玄一样,石化了。   “……”   白汐呆滞地看着喘气的老费,还有那个被它从地下室里拖到走廊上的东西,表情忍不住抽搐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表哥。”   “哟,表妹啊。”   在地上,那个蓬头垢面地少年发出虚弱地声音,苍白的脸上艰难地挤出笑容:“你那……有吃的么?”   -   -   乐史系小楼的大厅中,夏尔和白汐两个人坐在远处,小心地看着那个扑在桌子上狼吞虎咽地少年,表情复杂。   “我刚才去地下室看了一下,那个家伙这三天就完全呆在那里没有动过啊。”夏尔一脸残念:“那些被防尘布盖着的东西都没有动,只有桌子上的一瓶墨水全都被用光了。门口还有他挣扎的痕迹,看来是饿到打不开门了,最后被老费从里面拖出来的……”   白汐的嘴角抽搐:“他这是绝食自杀么?”   “稿纸全都被用光了,我在桌子上看到了这个。”夏尔将手里厚厚一沓写满字迹的东西给白汐,白汐翻了两眼,只觉得头晕眼花。   在足足有一指厚的稿纸上,写满了细密的字迹还有一些让人看不明白的数学符号。那些文字里只有一部分是通用语,但更多的是其他各种语言,潦草又复杂。   “这是什么?”白汐问。   “有的是阿斯加德的卢恩文字,有的是教团里通用的拉丁语系……看样子是在整理什么东西。”   夏尔拍了拍手稿:“看样子这几天他没白费,整理出这么多东西来,也挺不容易了。”   “音符的事情,整理有个毛线用。”   小女孩儿翻了个白眼。   就在桌子上,狼吞虎咽的叶清玄终于停止,满足地舔着手指,忍不住感叹:“从来没想过隔夜的披萨饼这么好吃。”   “岂止隔夜啊。”夏尔拍大腿:“那披萨在那儿放了三天了!”   “……师兄,我刚吃完请不要讲这么煞风景的话可以么?”   白汐撇嘴,将稿子丢在桌子上:“你弄了三天,就搞出这么一堆东西来?”   “哦,那个没用了。”   叶清玄扫了一眼,轻描淡写地挥手:“丢掉吧。”   “丢掉?”   白汐愣住了。   “恩,反正已经都记住了。”   叶清玄扭着僵硬的脖子,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写下来只是备忘的习惯而已,但整理完了之后发现其实还挺好记的。所以就没什么用了。”   “……”白汐一阵无语,被气到了。   “音符呢?音符呢?”   她拍着桌子,摇晃着面前的少年:“你不是说找到学会音符的办法了么?别告诉我你花了三天就在地下室里写书玩。”   “啊哈哈,表妹你太看得起我了。”叶清玄羞涩地挠着脸:“写作那么有前途的事情,我还没有学会呀。”   白汐不说话了,沉默地捏着指节,眼神打量着他的周身上下,开始考虑一会究竟从哪儿开始动手比较好。   结果这货锁在地下室里完全就什么都没有弄!白瞎了她的期待!   亏她还稍微有点担心呢!   “先别动手!”   看着她眼神不善,叶清玄顿时举手投降:“我有成果的!有成果的!”   “那就拿出来啊。”   白汐奋力地拍着桌子,眼神危险:“别怪我丑话放在前面啊,你要再拿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应付我,你就等着三刀六洞,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吧!”   “咳咳,师妹你说反了。”   旁边夏尔低声提醒:“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嗷呜!”好吧,这是被白汐一脚踩在脚背上的惨叫。   可惨叫声里,分明响起少年呢喃的声音。   飘忽的音节从他的喉咙里涌现了,令夏尔错愕地抬头。   -   在突如其来的寂静里,蓬头垢面的少年竖起一根手指,眼神着以太的闪光。   随着嘴唇的开合,那些或是清脆或是低沉的音节他的喉咙中交叠,化作隐约的声音。就像是不存在的琴弦被轻微地拨动了,于是,带着金属质感的微弱余音扩散开来。   不再像是曾经那么生涩和磕绊,这一次那些音节宛如流水一般涌现了。   因为他的意识中,有清晰的音符在从烈光中涌现,幻化成烈日,运行在心魂之中!   在感知之中,沉寂的以太也在这烈光的照耀之下苏醒了。   那些细碎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少年的指尖聚集,化作了真实不虚的光芒。光芒在指尖的空气中流淌,紧密地结合,缠绕起来,最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环。   这就是音符·光!   ————   —今天是三江榜第一天,求个三江票,请大家务必去起点三江分类里投一投…… 第六十八章 真的用强了!   白汐怔怔地看着叶清玄指尖的光环,透过竖起的光环,她可以看到少年漆黑的眼瞳,漆黑的眼瞳中带着一丝愉悦地笑意。   “成了?”夏尔低声呢喃。   “你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弄了一个圈子?”   白汐伸手戳了一下叶清玄手中光环,光环碎散,就像是本身的结构被外来的力量扭曲了。   可当手指离开后,被扭曲的结构却像是弹簧一样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再次回复成了原本的摸样。   光照如常。   夏尔点头,“虽然形状很奇怪,但结构非常稳定。只是达到这种程度就需要相当长时间的苦练了。”   虽然在按照正确音节诵读时,出现的标准效果应该是均衡而圆滑的光球。但至少在叶清玄的控制中,以太的结构已经有了质的提升,不再像是以前杂乱地堆积。   “算了,两天你达到这种程度也很辛苦啦。”   白汐叹了口气:“以后你记得去闭关的时候先说一声啊,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得还以为你下决心去抢教团银行了。”   “别着急啊。”   叶清玄缓缓地抬起手指:“这才刚刚开始……”   说着,他吹了口气。   随着少年的吹息,微弱的风从光环之中穿过,然后碰到了无形的壁障,无功而返。   微风像是吹走了覆盖在上面的尘埃,令它真正的摸样显露——那是一层极其纤薄的膜,它紧绷在光环之上,仿佛稍微的触碰都会破碎,分崩离析。   可在叶清玄的吹息中,它却慢慢地鼓起。   就像是在吹一个硕大的肥皂泡,叶清玄带着无与伦比地谨慎和耐心,增加了吹息的力度。于是,那少年指尖的光环中,泡影缓缓的浮现。   直到最后,随着轻轻地一震,一个宛如水泡一般完美的球形从光环之上跳出,飘荡在了空中。   白汐愣住了。   -   在窗外的微风里,那个纤薄无比的‘气泡’缓慢地向着女孩儿飘去。   它倒影着周围的阳光和色彩,半透明的泡中折射着瑰丽的微光,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倒影。白汐能够看穿它纤薄的表面,看到叶清玄的脸颊。   像是察觉到她眼中了她眼瞳中的错愕和诧异,少年便露出笑容。   “这是什么?”   白汐小心地伸出手想要拖住它,却生怕它被自己戳破。‘水泡’向前飘动,她就向后挪动,害怕这个精致又瑰丽的造物破坏在自己手中。   夏尔伸手托住它,哪怕轻轻触碰都会掀起涟漪的‘水泡’在他指上一寸的地方漂浮着,缓缓地旋转。   这又是同调的技巧,妙到颠毫。   夏尔专注地凝视着指尖的水泡,像是看到了什么出乎预料的东西,眼神惊奇。   “——符文·光的变体之一,幻术学派最喜欢的效果:‘泡影’。已经完全达到应用的程度了。   能够制作‘泡影’,‘光’的吟诵和其他二十三种应用方法,你应该都掌握了吧?”   “其他的都还算简单,只有这个,我尝试了好多次。”   叶清玄揉着自己的肚子,后怕地感叹:“原本我还想弄一个老费的形状出来的,可惜那个精度要求太高了,弄到一半才发现体力透支,差点饿死掉。那种感觉真是太惨烈了啊……”   “三天的时间,连带着音符和二十三种应用方法?三天前你还是一条完全没有和以太互动过的废柴……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谁都能想到的蠢办法。”   叶清玄指了指桌子上的稿纸,轻声笑起来:   “——苦练啊。”   -   “归根结底,乐师是以吟诵控制以太。以太从离散状态汇聚,形成不同的符文结构。不同的结构会带来不同的效果。   虽然原理很复杂,但既然以正确的音节去沟通,就能够得到正确结果的话:那么我只要发出正确的音节就好了。”   叶清玄说:“如你们所见,我没有天才的灵感,也没有所谓地‘感觉’。   所以,我在吟诵时,音节无法根据外部的环境和以太的反应进行随时的修正,导致结果事倍功半,效果微弱,对吧?”   “这么说是没错。”夏尔点头:“你怎么解决的?”   “很简单。”   叶清玄打了个响指:“只要我事先将外界的干扰计算在内的话,这就完全不是问题了。”   -   在寂静里,少年微笑着展开自己的手稿,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地字迹:“我许多做的,只是从不同的记录里找到正确的音节而已。   现行的理论里,对发声的修正,主要来自于每个人的灵魂对大源的‘感应’,从而调节自己的心音将符文奏出。但是《召唤的十个基本问题》中提到,有一个非主流的‘行为学派’,并不承认灵魂的存在,他们只相信刺激——反馈的机制。对幻兽可以这样,而幻兽是以太构成的,所以对以太来说,也自然有着固定的程式可以刺激它们的反应。”   漫长的沉默。   许久之后,夏尔终于艰难消化了叶清玄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你把所有书里有关‘光’的吟诵记录,当时的以太环境、所用到的音色特质、音频和音调高低、还有音节变化的规律,全部都‘穷举’出来了?”   “没错。”叶清玄点头。   “全部?”夏尔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全部。”叶清玄点头。   夏尔颤声问:“你这三天时间就干这个了?”   叶清玄想了想,摇头:“整理资料花了一天,找音节变化的规律花了半天,死记花的时间反而最短。”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不多,也就六百多种。   扣掉其中二百多种不常见的情况,只要记剩下的就没问题了。虽然变化很复杂,但只要掌握其中的规律,就不难。”   “……”   沉默里,夏尔看着少年,眼神复杂地像是精神分裂。左眼在看着一个傻子,右眼在看着一个怪物:   “没想到……你这个混蛋真的对‘符文’用强了啊!”   叶清玄微笑起来:“如果‘用强’有用的话,我并不介意。”   夏尔仰天长叹:“别人翻山,都是按照经验找小路的好么。可我怎么会碰上你这种打算将整个山都推平的变态呢?”   -   -   “皇家音乐学院的专业一共分为十几个系,其中大部分都是在四大分院中对于自身派系细化而产生的专业系。   其中包括我们乐史系,原本就是启示学派下面的一个分支。   后来因为内容和其他系重叠的太多,外加老师都走光了,所以基本上已经处于被裁撤的状态了。”   亚伯拉罕怅然起来,“但那个时候我刚刚来到学院,校长看我也不擅长其他方面的东西,就让我来负责这里。但学生一直不多……你也看到了,这几年,就你们两个。”   提到这个,他的表情就有些苦涩:“因为我不大擅长教学生,而且大家对这种研究型的学科不感兴趣,所以一直就没什么人气。再过几年,这个系恐怕就不存在了。”   “老师,你别担心,不是还有我这个天才么?”   夏尔安慰他:“等我解决了手头的问题,我们乐史系名声大震的时候就来啦!”   “胡闹,一门学科是要靠很多人的心血和努力才能够撑起来的严肃理论,靠你一个人出风头算什么?”   亚伯拉罕敲了敲他的脑袋,回头继续给叶清玄上课:   “你有什么想法?”   “古代文字基本准则,各大语系演变和源头探究,黑暗时代历史追溯……”叶清玄的表情困惑起来:“为什么我们要学这个?”   “因为这就是我们的专业课啊朋友。”   夏尔幽幽地说:“乐史系擅长的是古代典籍和乐谱符文的解读。培养的就是乐师中的学者和考古专家。”   “那岂不是完全不能打?”   夏尔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开点吧,师弟。我们和变化学院那群只知道破坏的蛮子不一样。至少学者不用上战场,对不对?”   “其实除了专业课之外,这里和其他专业也没什么不一样。而且在乐谱中,我们也有自己独有的领域。”   亚伯拉罕说:“古代语言和符文是有共通之处的,你在符文解读和数据分析上这么有天赋,看来这个专业是很适合你的。”   叶清玄的神情残念:“老师虽然你这么说我很开心……但我还是觉得考古这种职业的前途很惨淡啊。”   “你先看看这个东西如何?”   说着,亚伯拉罕将一本笔记放在少年面前:“这是夏尔以前入门时的笔记。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里面的东西。”   “嗯?”   叶清玄打开笔记,看了两页,愣住了。   看得出这里面是夏尔的笔记,其中的内容是遗迹中发掘出来的古代语言的解译。这些东西叶清玄从未接触过,但是却感觉到莫名的熟悉。   直到最后,他看到论证部分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道电光从脑中闪过。   这一本笔记在对古代文字解读时所用的理论和规律,简直和自己在穷举符文变化,归纳音节时所用的方法不谋而合!   甚至,其构架和方向的完备程度,远远超出自己所想的范围。仅仅是初略的一看,对照自身,就让他发现了自己在地下室里闭门造车时陷入的很多误区。   虽然仅仅是学术理论,不包含任何应用方向,但这种近乎直指要害的方向简直令少年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和笔记上的方法相比,他为止得意的穷举法简直就像是个筛子一样。   如果这上面的理论真的成立的话,那么他在研究符文和音节变化时所花费的心力和时间能够节省百分之七十以上。   至少百分之七十!   “这是……什么?”   他错愕地抬头,看到亚伯拉罕的嘴角勾起地一丝微笑。他从未从这个表情木讷迟钝的老师脸上看到这么骄傲地神情。   “我说过了,乐史系最擅长的是古代历史和文献的解读。乐谱,也是文献之中的一种。现今大部分乐谱和技术都是从古代遗迹中发掘而出的。   在乐谱和符文的解读上,没有人比得上我们。”   “可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从课本上看到过这种方法?”   叶清玄目瞪口呆。   “这个个啊。”   亚伯拉罕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因为夏尔抱怨以前的教材太难看懂,我就根据自己的研究总结了一些新的方法出来。   可后来这个家伙又不学了,所以一直没有人能让我来教。你要不要……”   “我学!我学!”   少年几乎快要抱到老师身上去了,眼神闪亮:“老师教我呀!先从符文的部分开始教怎么样?在归纳‘光’的音节变化的时候,我这里有几个关于‘变形’的问题……”   “呃,咳咳,你先下来。”   亚伯拉罕好不容易把兴奋过头的叶清玄从身上摘下来:“这个我还需要从头整理一些东西做教材,明天早上上课怎么样?   你还有五天的时间,如果只论死记硬背的话,过关的机会还大得很。”   叶清玄终于冷静下来了,但手里还抓着笔记不肯松手,整个人都狂喜中:“嘿嘿嘿,果然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啊!”   “这是东方的谚语?”   亚伯拉罕点头,低声感叹:“我记得以前学院有个东方老师也这么说过呢。”   “东方老师?”   一瞬间,叶清玄从傻笑地状态中惊醒了,他终于想起来狼笛对自己说那些话,顿时眼神亮起:“谁?”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啦,你忽然这么问我,我也有些记不清了啊。”   老师的眉头微微皱起:“好像是十几年前,还是几年前来着?我记得学院原本有一位东方来的心像学派的教授。他貌似是叫……是叫……”   越是回忆,他的神情就开始茫然起来:“不对,他好像是勃艮第人?难道是我记混了?但为什么我记得我还参加过他的婚礼?”   想到这里,他摇头:“果然是想不起来了。难道是因为我开始衰老了么?”   “……”   叶清玄一阵沉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忽然之间,他才发现,似乎所有人都将父亲遗忘了。   亚伯拉罕已经失去了记忆,学校那群人如果记得他的话,不可能认不出和他那么相似的自己。就连中途辍学的狼笛都开始记不清他上了讲了什么东西。   这个学院里,所有人关于东方乐师叶兰舟的记忆都消失了。就像是他从来没有存在在过这个世上。   究竟是谁做的?别人?还是……父亲他自己?   心像系的乐师最擅长改造操控其他人的记忆,以他已经超过第七阶段·权杖级的能力,甚至不需要动作都可以一些痕迹抹除。   可连‘暗示’都没有使用,就洗掉那么多乐师的记忆,甚至在狼笛上课的笔记上都留下让人无法辨识的封印干扰。   这样的程度,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拥有这样程度的能力,谁还会去投靠天灾邪神?   虽然自始至终,叶清玄都不相信所谓的罪名那一套鬼话,但到最后……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他陷入了矛盾的思索中,不论如何都整理不清那一团迷雾。 第六十九章 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开心   “嘿!叶清玄,你的事儿发了!!!”   就在少年低头思索的时候,一个咆哮声边炸响。他几乎下意识地一肘顶过去,结果没想到,却顶了个空。   “嘿嘿,想偷袭我?还嫩点。”   宛如预知了他的动作,夏尔恰到好处地后退了一步。   “喂,清醒点没?你在大太阳下面站了一个小时了。白汐说你在修炼什么奇怪的东方乐谱叫九个太阳,有什么心得没?”   “心得个鬼啊。”叶清玄翻了个白眼:“究竟你找我什么事儿?”   “我不是都说了么?两天没出门,今天才发现你的事儿发了啊!简直不得了,外面都已经传遍了。”   “……传遍了什么?”   本能的,少年心中升起一股微妙地坑爹感。   “传遍了什么?”   “当然是你的美名呀!”   夏尔说得眉飞色舞:“现在几乎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有一个来自东方的神秘学生,侠肝义胆、嫉恶如仇、品行正直、德艺双馨……简直把你夸成骑士精神的代表,安格鲁未来的希望。   都说你在入学第一天,因为看不惯贵族欺压同学,愤然拔刀相助,然后一个打十个,把贵族崽子打的哭爹喊娘。最后大展神威,和恶狗老师贝恩舌战一场,说到他辞穷才尽,当场三观动摇,口吐鲜血好几十升!   现在贝恩他们听说了之后,都已经气疯了!有人已经放话说要让你在五天后的公共课上躺着出门。   恭喜你,你已经变成贵族派的眼中钉了!”   “什么鬼?”   叶清玄听完,一阵眩晕,产生了吐血的冲动:“这都是谁造的谣?!”   “诶嘿嘿。”   夏尔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指了指自己:“我呀。”   -   -   “你个混蛋,夏尔你别跑!”   在正午的皇家音乐学院里,响起少年地愤怒咆哮,“看我弄死你!”   “别啊,我就是顺嘴那么一说,没想到那群人就信了啊!”   夏尔在前面跑路,躲避后面少年丢来的砖头和酒瓶子,连忙解释:“我没想闹那么大的,师弟你冷静!你别冲动,凡事要看好的一面啊!”   “好你个大头鬼!”叶清玄怒吼:“我自己在家待得好好地,外面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大群仇人,我还能好到哪里?”   “还是有好处的,有的!!”   夏尔举手求饶:“你知道么?你的推荐信的那事儿也被人扒出来了,现在你几乎成了学院里的传说人物!师兄都没想到你竟然和传说中的青之王有一腿啊……”   “好好的话你说出来怎么就变味了呢!我特么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对于这件事,叶清玄还是蛮心虚的。   他总是觉得狼笛这么欠的家伙,能给自己搞一封推荐信,也顶多是‘兹介绍叶清玄同志到你处进行考试,望接纳’的程度。   结果莫名其妙地来了一个巴赫的署名!   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叶清玄自己都吓尿了。狼笛这货真是胆大包天,连最强之王的推荐信都敢伪造么?!   “先别管推荐信是真是假,你现在简直红到惊动上议院!”   夏尔一脸赞叹:“我早上去食堂,说你是我师弟,我的肉都比别人多了两勺!这就是好处啊!好处啊朋友!没有你那名头,我这两勺肉是怎么来的?”   “你还惦记着吃肉?”   叶清玄的表情越发难看:“你站在那里别动,我给你治一治你的脑洞。放心,整个鲁特镇都知道我的技术最好了。”   “别啊,师弟,传出去有损你的形象啊!”   夏尔双手一合,夹住了劈头而来的扳手,感觉到扳手上的力量,额头上顿时渗出一丝冷汗。   “我现在还有什么形象可言啊!”少年咆哮。   “有啊有啊,简直大好形象!   师弟你现在已经隐隐成为平民派领袖、下城区良心了!学校里是个人都知道‘侠肝义胆小青玄’这块金字招牌啊!   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拉你进社团。光是‘介绍费’就给我塞了不知道多少张‘自助餐券’。现在师弟你只要找个机会登高一呼,今年学生会主席竞选压根就不在话下啊!”   叶清玄追这货追到气喘吁吁,实在没力气。只能翻白眼瞪他:   “你究竟在鬼扯毛线啊……”   “你不信?”   夏尔笑了:“跟我到食堂去吃个午饭,你就知道了……”   -   -   叶青玄至今都没有搞懂皇家音乐学院究竟有多大,看起来仅仅是在中城区占据了一部分,但通过了校门之后却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巨大的不可思议。   在层层古木和高墙的分隔之下,学院已经变成了一个迷宫。如果不知路径的话,只是拐出两个弯之后就会迷路。   一直以来,很少有人能搞清楚学院各个建筑的确切地理分布,据说只有校长办公室里才能够看到学院的全图,学生手册最后面的那一张只是从其中拆分出来的碎片。   据说每个系院的地图都完全不相同,有时候看起来异常遥远的地方,掌握了路径之后通过几分钟的步行就可以轻易到达。有时候好像从林荫中看到的‘近在咫尺’,却越靠近就越会迷失。   根据有些学生的调查,学院中用于教学的部分甚至只有三分之一不到的地方。就在他们开始查探剩下的那三分之二是什么地方时,往往会离奇地失去这部分记忆,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的计划。   学院里据说食堂为数众多,距离它们最近的食堂只需要出门右拐,然后直走在第三个岔路左拐就到了。   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食堂里的人已经不再拥挤,稀疏了不少。   叶青玄跟着夏尔走近其中,环顾着四周,闻到饭菜的香味儿就觉得心情束缚了许多,就连被夏尔坑进水沟里似乎都可以原谅他的。   四周的学生们坐在椅子的位置上扒拉着午饭,或者低声交谈着什么。看到他们的样子,叶青玄就心神大定了:   很好!没有人扑上来,没有被一群人当做动物园里的怪物围观,也没有任何状况。   一切如常。   他松了口气:“这也没什么啊。”   “哈哈。”   夏尔笑起来:“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呢?”   直到这个时候,叶青玄才察觉到背后的异状。   他回过头,看到半截餐厅都寂然无声。   在他们走过的地方,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就像是叶青玄将他们所有的声音都夺走了,那些和朋友高声谈笑的人都停住了嘴,那些端着碗的都放下了碗,趴在桌子上的都抬起了头,看着他们的背影。   到最后,窗口前面排队的人都察觉到异状,回头看到他们,视线落在叶青玄的白头发上,就明白了。   “那个人就是……”   “没错,我听说了。”   “开学当天……我当时就在……”   “就是他把埃德蒙……”   趁着所有人愣神儿,夏尔轻车熟路地插队跑到窗口前面,将两张餐券丢进去,开始飞快地抓着盘子装午饭,丝毫未察觉到不对。   但叶青玄却在那些目光下汗毛倒竖。   “他们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他低声问。   “因为敬你是条好汉呀!”   “……好汉个鬼啊!”   叶青玄无语,好不容易等到夏尔把自助装进盘子里之后,径直地向着角落中没有人注意的位置中走去。   “东方叶,加油!”在隐约的窃窃私语中,有人高声喊。   “不要输!”鼓起勇气的少女轻声喊,红着脸逃走了。在人群里,还有一个皮肤黝黑地少年嘴里叼着鸡腿,含糊不清地向着他挥手:   “没错,我们支持你!”   “……”叶青玄的表情又僵硬起来了。   -   “不要输什么?”   他坐在角落里,低声问:“我为什么要加油?”   “啊哈哈,这个啊……”   夏尔的眼神飘忽起来,有些心虚地回答:“大概是因为有人传说你看不惯那群骄横的贵族,发下豪言壮语,要在下周五的公开课上把埃德蒙他们打到他妈都认不出来吧?”   “什么鬼?!”   叶青玄一口老血想要喷到这个贱货脸上,“还是你?”   “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师兄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早点横尸街头?”   “就是为了不让你在一周之内横尸街头,我才这么说的好么!”夏尔一脸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的痛心。   “哇,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啊,令人信服……个屁咧!”叶青玄一脸残念:“合着这两天你就没闲着么?”   “反正下周五的公开课上的挑战,你也躲不过去,对不对?”   贱货师兄举起了餐叉提问:“假如没有这么多人关注这件事的话,你觉得你躲得过那群贵族的阴招么?”   “呃……”   “现在校委会已经全面被贵族派系把控了,所有平民教师都被代替,外加校长不在。学校里简直就是贵族的天下……   告诉你一件事,这么多年了,学校可没少有人失踪在下水道的泰晤士河里。   那群贵族派系的小鬼,从小在毒窝里长大的,一个比一个没人性。现在在你手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你觉得他们会私下里放过你?”   叶青玄不忿:“是他们先挑衅我的!”   “在他们眼里,敢还手就是平民的错。”   夏尔的声音令他愣住了,看着他无奈的样子,夏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呐,光是为你造势,我这两天已经拼了老命了。师兄只能帮你到这个地方了!”   “所以,不如死得万众瞩目么?”   叶青玄无语,瞪着面前的贱货:“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只是想要看热闹而已?”   “师弟你这么想就让为兄很痛心啊。”   夏尔耸肩,将一个餐盘推了过来:“呐!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开心,你肚子这么饿,再不吃肉丸子就凉了!吃饭吃饭!”   “早晚有一天我要被你坑死。”   叶青玄抓起餐叉,化悲愤为食欲,扑进午饭中。 第七十章 礼貌   而在两个人狼吞虎咽之中,有人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声音轻柔。   叶青玄回头,看到陌生的年轻人。   消瘦的年轻人有一双修长的手,看着就令人觉得稳固而坚定。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漆黑地礼服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如同要去参加葬礼。可这里是学院,不会有葬礼要求学生去参加,所以这一身衣服就让人觉得不合时宜。   他出现之后,整个餐厅里的温度都下降了,隐约地喧嚣声也压低,退避远离。   “你是最近那个东方人?”他看着少年,仔细端详。   叶青玄点头:“是我。”   “我是理查。”   他伸出手,和叶青玄握了握,手的触感带着铁质的冰凉。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神情依旧淡然,“学生会,执行处。你肯定不喜欢我这种穿黑衣服的。”   在桌子下面,夏尔悄悄地踢了他一脚,示意他严肃一些。   叶青玄当然严肃,他知道执行处是干什么的。   如果说学院里七百条校规是法律的条令的话,学生会的执行处就是执行这些校规的部门。这群人在学生里素来不受喜爱,因为穿着那一身黑衣服,就代表站在了所有学生的对立面上。   他们会紧盯着任何一个意图违反校规的人,然后在他刚刚触碰到界限的瞬间,将他抓起来,丢进禁闭室里去。   上个学期,因为吸食曼陀罗而被开除的首席,就是执行部的杰作之一。   几年来,校委会坚持要收回执行处的校规执行权,却一直被校长拦着。执行处也依旧依然故我。   不近人情、顽固不化、不知好歹,不看脸色,不容许任何人插手自己的事务。   开学短短五天,就已经有十几个新生体验过禁闭室的滋味,叶青玄自然也不想给执行处的羁押数字上添个‘一’上去。   所以,谨慎对待是最好的方式。   似乎看惯了那些忽然谨慎的脸,理查并不在意。他只是将一张通知放在桌上,轻轻地:   “这是校委会开下的通知单,学费延缓时间已经快结束了。另一名叫做白汐的学生在么?你们需要在两天之内缴清学费。”   叶青玄一愣。   夏尔的面色也顿时变了:   ——那群家伙的阴招,终于来了。   -   作为唯一的学长,夏尔当然知道叶青玄的学费还没有交,延缓的手续还是他帮着叶青玄一起去办的呢。   但本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现在为什么忽然又提前到了这个时候?   叶青玄的财务状况,夏尔可比他更清楚,这货的兜里比他的头发还白还干净。这些日子采购了必要用品之后,只剩下了十几磅。   连这顿饭都是夏尔请的呢。   更何况交学费?   学院的学费一直都不低,六万镑一年的价格,都足够在阿瓦隆市中心买个小房子了!现在忽然要让他交出自己和白汐两个人的学费,简直就是要将他们两个赶出学院去。   “等等。”   夏尔按住张口欲言的少年,抬头看他:“本来不是一个月么?”   “你们开学第一天闹出的事情让校委会重新考虑了学费延缓的申请。”理查冷淡回应:“贵族的力量可是很大的。很多人对叶青玄表现出来的态度不是很喜欢。”   “态度?”叶青玄皱起眉。   理查点头,神情冷淡:“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了,你是那种很擅长惹麻烦的人。先别急着说话——你要知道:被人招惹,也是一种麻烦。”   “我应该为此道歉么?”叶青玄面无表情。   “我弟弟也是一年级,他被你牵连进去了。”理查指了指自己的小腿:“这里挨了一下,现在还没起来。”   叶青玄愣住了,许久之后,他轻声叹息:“抱歉。这不是我的本意。”   “他跟我说那是他这么多年来打架打得最爽的一次。”   理查摇头:“所以我就不计较了。”   叶青玄和夏尔都愣住了,无言以对,他们有些适应不了这哥们的逻辑。   “既然文书带到了,这件事就和我没关系了。”   理查颔首,却看向夏尔:“还有,被你欠钱的苦主已经有很多人投诉了,再这么下去,亚伯拉罕护不住你。”   夏尔的表情变了变,脸上的欠笑像是凝固了,许久之后变成无奈:“搞研究就是要投资的,他们亏本了,没道理要我还钱吧?”   “你可以坚持你的想法。”   理查不可置否,看向叶青玄:“听说你开学第一天跟贝恩老师对峙校规?”   “恩。”   他点头,问:“我们部长很喜欢你的风格,有兴趣加入执行部么?”   叶青玄又傻了,他觉得自己的脑回路有点不大够用。桌子下面,夏尔在狂踹他的大腿,示意他赶快答应,可他却还是犹豫起来。   最后,他摇头:“不好意思,恐怕没什么时间。”   “哦。”   理查转身离去,并不可惜。   叶青玄看着他的背影走出餐厅,忍不住感叹:“这人好奇怪啊。”   “奇怪个毛线啊,你脑子有毛病么?”   夏尔忍不住捂住脸:“那么好的抱大腿机会,硬生生被你错过了。你要是加入执行部,那我以后喝酒被抓岂不是可以网开一面了!呃,好吧,我们不提这件事儿,但你的学费怎么办啊!”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他压低声音,表情严肃:“学费这事儿不能拖了啊!两天!逼死人都凑不齐这么多钱!”   叶青玄愣住了,挠了挠头:“对啊,这也是个问题呀。”   “也是你妹啊,明明就是!”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有些抓狂,掰着手指头盘算了一下之后点头:“老师那里暂时可以借给你一些钱,不多,大概两万吧。   我这里凑五千,但可以介绍你去借一些钱,以你的信用,差不多可以借到三万左右。白汐那里没办法,只能暂时先离校,你赶快让她去申请一下政府的助学贷款,明年应该可以……”   “凑不起钱么?”   嗤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了,令夏尔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   不知何时,那个代替埃德蒙下战书的家伙——巴特站到他们附近了,他低头看着两个人的脸,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看着你们愁眉苦脸的样子,怎么说呢?还真是挺有趣的。”   他啧啧称奇:“为了这么一点钱,就变得像是昏了头的鸭子一样。”说到这里,还学着鸭子‘嘎嘎’叫了两声,嘲弄之意溢于言表。   “你也有事儿?”   叶青玄扫了他一眼:“没事儿走开。”   “啧啧,真是太不友好了,不过下城区的黑脖子不懂礼数也是当然。”   巴特装模作样地叹气,像是存心挑事儿,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旁边,伸指擦了一下桌面,神情便厌恶起来:   “没事的话,我也不想来这种飘着水沟味儿的地方啊。那就长话短说吧。”   叶青玄依旧沉默,只是冷淡地看着他,那种目光让巴特想起他手握凶器时的眼神,冷冽又寂静,像是下着雪。   巴特愣了一下,忍不住冷哼,到现在还犟,看你还能得意几天?   “埃德蒙跟我说,如果你愿意在下周公共课上道歉,他可以考虑原谅你,放你一马。”巴特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戏虐地笑意:“道歉是跪着的那种,你懂吧?”   “是么?”   叶青玄倏无反应,只是说:“这样吧,假如他愿意跪着跟我道歉,我也可以考虑放过他一马。”   冷淡地声音落入巴特的耳中,令他的讥笑凝固了,渐渐地变成狰狞:“别不知好歹。这句话我可是会原原本本为你带到的。”   “不如下次让他自己来。”叶青玄诚挚地提议:“毕竟,我的身上又不会随时都带着砖头。”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你弄清楚你是谁。想要艾德里安家正眼看你?你还不配!”   说着,巴特扫了夏尔一眼,“况且,每天和这种学院之耻勾搭在一块,我看你给学院丢人的时候也快到了。”   叶清玄愣了一下,可夏尔的面色却变了。   他的表情让巴特明白了什么,笑容就变得恶毒起来,“原来是这样?你还什么都没跟他说呢啊。”   “不关你的事。”夏尔冷硬地回应。   “没事儿,我能理解,你是害怕他知道你是个废物么?”   巴特怪笑着,看着夏尔:“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我可是听说了呀。传说里一个月就从学徒级到节律级的天才,却卡在节律级十多年了,一直留级到现在……连个乐师都不是!   这么多年了,你还死皮赖脸地留在学院里,不觉得丢人么?”   夏尔沉默着,嘴角的笑容渐渐地垮掉了。   “怎么?我说错了么?”   巴特越发得意:“别忘记了,你还……”   砰!   桌面上一声轻响,银光闪过。   巴特的声音被打断了。他错愕低头,愣住了。   他看到少年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一柄餐叉在桌面上震颤不休。   可那把餐叉就插在他的指缝上啊!震颤时候,他的指腹便感受到了金属的冰冷,残留的胡椒,还有融化了的食盐!   “既然是初次见面的话,如果我没有跟你介绍他,那你就不应该擅自去搭话。”   叶清玄轻声告诉他,“这样不仅没有礼貌,连教养都没有了,你明白吗?”   可巴特完全听不到了,他的眼里只剩下餐叉的影子。   那一把叉子!那一把叉子!那一把叉子!   震颤的银光在他眼瞳里不断地闪烁着,令他终于反应过来,踉跄地后退,险些翻倒在地。他的表情变化着,从暴怒地铁青变成羞恼地赤红,最后变成惊惧的惨白:   “你、你敢动手?”   “为什么不?我这里还有一把餐刀呢。”   叶青玄低头看手中的金属,餐刀在指尖旋转跳跃,猛然一顿:“只是不知道,它是否有资格让您正眼相看。”   “你会后悔的,我保证。”   巴特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愤然离去。   -   眼看着他走出大门,叶青玄低头将餐叉从桌子上拔出来,放回盘子里:“今天几号?”   “八月十七。”夏尔蔫蔫地回答。   “哦,那应该差不多了。”   叶青玄点头,用餐巾擦了擦嘴,起身:“走吧。”   夏尔一愣:“去哪儿?”   “去取点钱,交学费,顺便帮你把高利贷的利息还了。” 第七十一章 兑换   午后阿瓦隆上城区。   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一栋高耸的白色大理石建筑占据了阿瓦隆的黄金地带。在黑色铁门之内,前庭的人影稀疏。   就在前庭的尽头,在两侧圣徒雕像的拱卫之中,乐师协会的大厅之门就这么敞开着。哪怕是白天,它也亮着灯光,微微地冲淡了冷峻阴沉的风格   在这里,人来人往时悄无声息。一片肃穆的气氛中,每个人的面孔都严肃而庄重。   这就是乐师协会驻阿瓦隆分部。   隔着大街,和它遥遥相对的威斯敏思斯特大教堂。   和乐师协会的寂静不同,大教堂前方车水马龙,人声喧嚣。   不断地有信徒的马车停下。或者是商人手持汇票和圣徽而来,兑取金钱,或者存储钞票。   数百年来,这两栋标志性的建筑一直伫立在阿瓦隆的皇后大道之上,一者维护了王国不被妖魔所破坏,一者维持着安格鲁的经济金融和平民们的生活,和王室一同撑起了这个国家的天空。   而现在,乐师协会的门外,一辆华贵地马车中,几个贵族少年在焦躁地等待。   “他就是这么说的?”   埃德蒙的眼神冰冷。他脸上的淤青还没有散,眼睛浮肿,看起来有些可笑,可那一双眼睛里的冷光却令巴特不寒而栗。   “没错。”巴特咬牙:“他说要让你跪下道歉,成为学院永远地笑柄。”   “既然是这样,就不能留他们了……”埃德蒙的眼神越发阴毒,“看来是我太天真。毕竟是贱民,不能奢望它们懂得好歹。”   “巴特,”埃德蒙浮肿的眼皮微微上翘,“你知道比试的时候,会失手的,而学院,总会备下一些‘伤亡名额’的规定……”   “你要把他们给……”   巴特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   明明是在马车里,可他却像是闻到了下水道里的恶臭味道。在‘泰晤士’的浊水奔流里,苍白的尸首也会飘入海中,消失不见。   可惜了,那个女孩儿,白嫩又纤细,要消失在下水沟里……   “就让他们再得意几天吧,毕竟‘人生短暂’。”   埃德蒙的嘴角狰狞:“等我的叔叔回来,我就让他们好看!”   “你有把握么?”巴特低声问,“万一你叔叔不愿意管这件事情怎么办?”   “不可能!”他揉着隐隐作痛的鼻梁:“在家族里,叔父他最疼我了,他不会放任一个黑脖子骑在我头上的。”   埃德蒙眼神阴狠起来,“等我借到‘龙息戒指’,就让那个杂种看看什么叫末日!在场的导师也救不了他!”   巴特忽然觉得后心冷了一下,陷入沉默。   -   就在等待中,有一个蹲守在道路拐角的仆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回头向着马车的方向摇着帽子。所有人精神一震:   “来了!来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道路的拐角处,有一列纵马疾奔的人影出现。   在律令森严的皇后大道上,那一队披着灰色大氅的人驾驭着胯下的骏马,一路疾行而来。像是经历了仆仆风尘,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风霜。   他们有的人佩着刀剑,还有严禁平民携带的弓弩,身材魁梧。还有的人身上受伤了,绷带下面还渗出红色的血丝。   最为惊悚的是他们的马鞍上悬挂的头颅,那些头颅的面孔被枯槁长发遮蔽,裂开的大口中,四颗尖锐地牙齿交错着。就在两侧,是区别于寻常人类的尖耳。   ——月灵。   那是从人类的族群之中堕落的黑暗族裔,黑暗地母所制造的扭曲妖魔之族。   这种善于伪装成人类,隐藏在人类社会中的怪物一直都是乐师协会的通缉榜单上的常客。这群看似优雅无比、擅长射术和华丽剑术的生物,一旦暴露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就会忍不住自身对鲜血的渴望,变成吸取鲜血的妖魔。   随着为首的中年男子勒马,一众队伍停止在了乐师门口。   他翻身下马,解下身上防尘的斗篷递给了下属。在斗篷之下是一身丝毫不显旅途狼狈的贵族猎装。   他摘下了手上染着干涸血迹的手套,换上了纯白色的崭新手套。于是,瞬息间,他从一个风尘仆仆地旅人变成了贵族,重新衣冠楚楚。   看到他,埃德蒙的眼神就亮起来。   “叔叔!”   -   在大门外,中年男子和自己的随从谈笑着,走进协会,却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   “叔叔!布莱德利叔叔!”   男子的脚步一顿,回头,眼神一亮:“小埃德蒙?真是好久不见。”   他大笑着走向自己的侄儿,满是欣慰之色:“听说你考上了皇家音乐学院,叔叔在外地听到也为你感到高兴。   你是来接我的吗?”   他拥抱了一下自己的侄儿,仔细端详时候,眉头就皱起:“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儿。”   “不值一提的小事儿而已。”   埃德蒙乖巧地笑着:“听说您受命去铲除那群堕落的月灵?收获如何?这些日子我一直祈祷您能尽快回来呢。”   “一群尖耳朵,构不成什么威胁。”   布莱德利揽着他前行:“只是在当地找向导的时候出了点麻烦,一群被吓破胆的平民听说要人带路,竟然都藏起来了,丢尽了安格鲁人的脸。”   “那群贱民胆敢拒绝贵族的征召?”埃德蒙的错愕地问。   布莱德利冷哼,“女皇陛下对那些叫嚣人权的家伙太过优柔寡断了,就连农奴也变得不识好歹起来。   放心吧,我可不缺整治那群懦夫的智慧和手段。”   “不说这些小事儿了。这一次任务得到的贡献值非常丰厚,没有让我白跑一趟。”   布莱德利走进协会的大厅,凝视着柱石上的榜单时,他的眼神就炽热起来:“辛苦了这么长时间,是收获果实的时候了啊。”   在乐师协会的大厅,正中央永远竖立着三座石碑、   这三座石碑在整个建筑建造之前,就已经竖立在了地基之上,随着建筑的完善,不断地接入不同的设备和以太回路,最后由数十名进阶了炼金术师的乐师协作,铭刻了长达数百个章节的乐谱,最终形成现在的摸样。   三座石碑上会根据乐师演奏的指令显示不同的内容,其中一座石碑上记录的是所有悬赏的任务,以及完成之后的贡献值,供乐师们领取。   其中包括对天灾的讨伐、追杀隐藏起来的黑乐师,还有清理王国领土中出现的妖魔。   中央一座石碑上显示的是奖赏。   通过贡献值能够兑换出的炼金装备还有乐器和乐谱,其中包括历代大师们甚至圣徒们的手稿,甚至有《哥德堡变奏曲》、《庄严弥撒》等传奇级的乐谱。   以及传说中圣灵们锻造的乐器。只要贡献值达到的话,甚至连‘天国号角’这种传说中的神器都可以兑换到手中。   最后一座石碑,则是全世界各地乐师的排行,这是圣城根据乐师本身完成的任务和所作所为所评估出的结果。可根据乐师本人的意愿选择是否显示。   当然,占据榜首的永远是三王,紧接着是海顿、肖邦、师旷、伯牙等等圣徒。   这就是乐师协会所存在的意义,通过各方协作和努力,将资源集中,并且引导着天性散漫的乐师为这个世界作出切实的贡献。   而这一次,布莱德利不惜外出一个月,所为的,正是一件罕见的加持型炼金物品——双蛇时计。   在乐师七系中,召唤系掌握兽性、圣咏系探究生命,幻术系沉浸虚无,心像系控制心灵,启示系渴求未来,禁绝系专注以太……   而其中,乐师数量最多的毫无疑问是变化系。   这个派系的乐师擅长掌握万物的性质和变化,其中包括拥有杀伤力强到离谱的战场乐师,也包括着擅长锻造物品,通过符文和乐谱制作炼金装备和乐器的炼金术师。   一个乐师除了本身的力量之外,外物的凭依必不可少。   若是装备优良,一个节律级的三阶普通乐师,甚至能从打破‘知见之障’和世界产生共鸣的共鸣级强者手下占到便宜。   而炼金装备本身也属于稀缺物品,往往一旦流出,就被人抢购一空。够资格登上兑换榜单的,无一不是精品。   它们其中,有的能令人来去如风,有的能激发不同的乐章,而有的能够为乐师本身加持强力的辅助效果。   其中就包括布莱德利这一段时间以来日思夜想的‘双蛇时计’,它上面所铭刻的是《勃兰登堡协奏曲》的第三章。   其功能为:在一分钟之内,将乐师对以太的感应,增强一倍!   虽然对六阶以上的乐师无效,每个星期只能够使用一次,但也足以令人趋之若鹜!假如在对战之中抓准时机,让自己对以太的感应和控制瞬间暴增一倍的话,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分钟,胜负也将彻底逆转。   这种珍宝级的炼金装备所需要的价格自然不菲,标价足足两千贡献值,但已经物超所值。   一般人得到这种东西,是绝对不会拿出去兑换的,但因为卖家在乐师级蹉跎太久,领悟无望,所以才干脆破釜沉舟,收集大量贡献值去兑换‘共鸣仪式’的材料,以冲破‘知见之障’!   否则,这一件祖先传下来的珍贵装备绝不会通过乐师协会来寄卖。   如果让其他人知道的话,定然打破头来跟布莱德利抢夺它的归属。只是,一个星期过去了,这一件编号st101的装备,却未曾在兑换榜单上显示。   -   想到这里,布莱德利就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   在它被寄卖的当天,布莱德利就通过自己在协会中的好友提前知晓了这件装备的存在,并且花了大价钱,钻了流程上的漏洞。   一般来说,一件物品在协会里登记造册之后,就可以供人兑换了。但此时距离它正式登上‘兑换列表’,却还需要一段鉴定和保存的时间。   根据以前的规定,这个流程必须在一周之内走完。但通过这些年一部分流程已经被简化,这两个步骤之间根本用不了半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布莱德利平白比别人多出一周的准备时间,只要在这一周之内将物品兑换走,那么谁都不会知道这件物品曾经存在过,而且他也能够多一张无人知晓的底牌。   带着无法抑制的狂喜,布莱德利来到前台,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还有任务完成的证明。   在前台之后,柜员抬头察看了一下身旁的的厚重典籍。在典籍的书页上,银色的字体游荡,显示出了布莱德利的信息。   “恭喜你,布莱德利先生。目前你的贡献值已经提升到了两千零四十一点。”   听到柜员的话语,布莱德利脸上浮现出无法掩饰地得意:“帮我兑换编号st101,双蛇时计。动作快一些,我有些等不及了。”   “好的,稍等。”   柜员翻开典籍,通过典籍上变换的字迹调阅协会的记录和档案,半响之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错愕的神情:   “抱歉,先生,双蛇时计已经被兑换走了。” 第七十二章 玩笑   “什么?!”   那一瞬间,布莱德利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产生了幻觉。他弯下腰,凝视着柜员的面孔,眼瞳收缩:“你确定没有搞错么?我说的是编号st101。”   “没错啊,先生。”   柜员有些畏惧地后仰着,转过自己手中的典籍,给他看上面的字迹:“根据记录,就在您来之前五分钟。有一个权限直接查询了仓库中的物品资料,然后选走了它。”   该死的,被人捷足先登了!   布莱德利的面色铁青,愤怒地拳头砸在桌子上。   “人呢!人呢!他人去哪儿了?!一定还没走远……”   他提起了柜员的领子,肃声质问。很快,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将一个厚重地钱袋悄悄地塞进柜员手中:   “抱歉,我有些激动了。能不能你帮我查一下对方究竟是谁?”   柜员掂量了一下钱袋的重量,原本皱起地眉头便松开了,满意地点头。可很快,随着查阅,他的表情也迷惑起来。   “先生,这是跨区兑换。”   柜员有些茫然,“对方是从圣城直接发来的兑换要求,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直接点名了要它,但这个要求已经由管理员先生签字确认了。”   布莱德利愣住了,表情惊愕。   你们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一般乐师都倾向于直接兑换所在地的东西,这样在检验之后至少能够辨别兑换物是否符合描述,是自己所需。   而且,对方又怎么会知道这一件根本没有公示在兑换目录里,只存在于档案记载中的东西!   “竟然是在圣城?”   布莱德利的表情满是愤怒和困惑,低声呢喃:“那他怎么将双蛇时计取走?!”   “呃,根据对方的留言,这件东西暂时寄存在这里,会有一个人上门取走它。”   听到他这么说,布莱德利的眼神就亮起来了,闪过一丝阴狠。   他将身子探进柜台,再次将一个钱袋塞进柜员的怀里,轻声在他耳边吩咐:“告诉我他的名字。我相信那位先生给我们家族一个面子的。”   柜员犹豫了一下,最后终究还是在金钱的魔力之下屈服了。   “让我看看,对方的名字叫做……”   他翻阅着记录,愣了一下,有些磕磕绊绊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叶青玄?”   埃德蒙也愣住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环顾大厅,眼角却扫到了另一个柜台前方的背影,那熟悉的、令人厌憎的白色头发……   他咬牙切齿地拉了拉布莱德利的衣角:   “叔叔,你看那里!”   -   -   在乐师公会里,叶清玄和夏尔兴奋地左右看着,围着三座石碑啧啧称奇。   今天已经八月十七号了,按照他和狼笛的约定,布雨师的赏金这会应该已经到账了,只要拿着圣徽去教团的任何一个教堂都能够取出来。   按照他对狼笛的了解,这货有时候不会很靠谱,这笔钱可能会迟上个一两天。但他没有想到,这一次狼笛这么遵守约定,提前好几天就将钱打过来了。   数额足足有三十万之巨,看得夏尔都呆了。   这么一大笔钱,如果找个靠谱的中介,几乎在上城区买一栋别墅了。如果用于学业的话,五年之内他都不用担心任何学费上的问题。保守估计的话,三年应该没问题,毕竟除了日常生活之外,乐师的修行和探索中所需要的各种材料也价值不菲。   就算是加上白汐,也能够支撑两年。按照叶清玄本身的计划,也没有全部依靠狼笛的资助。他盘算过自己的进度,两年之后,他起码可以达到节律级,能够申请校外实习,自己承接各种任务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除了钱之外,狼笛还在留言中提到了两人的约定:一旦他考上学院的话,就送他一件礼物。   叶清玄本来都将这件事儿给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得。正好距离乐师协会不算远,他就顺路跑过来看看了,狼笛留给自己的究竟是什么‘神秘的惊喜’。   站在大厅另一侧的柜台前面,他向着那位有些苍老地女柜员颔首:“您好,女士,打扰一下。”   “第一次来这里吗?”   女柜员抬眼看了看这个有些紧张的少年,忍不住微笑起来:“放松一些,有什么能帮你的么?”   没有预想中的严肃,叶清玄忍不住放松了一些,露出笑容:“我来领取一个东西。应该是一位叫做狼笛的先生寄存在这里的。”   “是什么东西?”女柜员翻开了面前的典籍,查找起来。   “我也不知道。”叶清玄有些无奈:“大概是一个礼物吧?神神秘秘的……”   “有什么凭证吗?”   “这个应该可以吧?”   他将自己的证件和圣徽递上去。过了一会,女柜员点头,“编号st101?确实是寄存在这里没错,等我去帮你找找看。”   没过一会,她就再次回来,手中多了一个用火漆封口的盒子,“你检查一下没有破损,在这里签个字就行了。本来第一次手续很麻烦的,我就不为难你啦。”   叶清玄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   “究竟是什么?”旁边等待许久的夏尔比叶清玄还要激动:“现在是砸蛋的时间了,别犹豫啊师弟!”   “我看看。”叶清玄拿着借来的裁纸刀切开了火漆,小心翼翼地代开了铁盒。   巴掌大的铁盒,两侧都叠着一层厚实的海绵,中间还铺衬着一块白色的丝绸,像是承装着什么华贵的珠宝。   可里面并没有什么珠宝,只有一块朴实无华的怀表。   铁灰色的怀表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握在手中有种沉甸甸的重量感。上面并没有镶嵌最近比较流行的宝石和碎钻,而是印刻着一副细致的浮雕。   在一片寂静中,两只蛇宛如环形一般盘绕着,一者阴冷,一者狂乱,彼此互相纠缠厮杀。浮雕的图纹带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张力,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光看上面的装饰就知道是个好东西了啊。”夏尔啧啧感叹:“来,快借我耍耍……”   “想得美。”   叶清玄闪过他的手。按照在钟表店里学到的东西,他娴熟地弹开了表盖,打量着内部的轮盘。表盘上的指针依旧在稳定地走动着,叶清玄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座钟,发现时间和标准时间完全相同。   他本来以为是协会的人调试过,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一支怀表上并没有留下给人调整时间的旋钮,想要调整时间,只能自行拆解开来从表芯直接调整。   可接缝处依旧严丝合缝,可以看出从来都没有被拆开过,那种细密的缝隙,甚至连灰尘都落不进去。叶清玄只能通过反光来观测到它的存在。   也就是说,自从它制造出来到现在,它的时间一直都未曾调整过,而且和标准时间保持着绝对的同步。   “好厉害的精度。”叶清玄握紧怀表,感觉到掌心中传来的隐约震颤,想象不到内部的机芯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夏尔用一根手指碰了一下怀表,神情变得了然了:“内部有以……”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有一个声音响起。   “这位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呢?”   衣冠楚楚地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旁,带着和煦地微笑看向叶清玄,嗓音低沉。只是在他身后不远处,埃德蒙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   看到埃德蒙,叶清玄便皱了皱眉,不太像理会他。   “不好意思,我比较忙,赶时间。”他看了一眼布莱德利:“有什么事情么?”   感觉到了对方并不想理会自己,布莱德利的表情依旧温和,带着几分和煦,抚胸致歉:“抱歉打扰了您。   是这样的,您手中的双蛇时计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请问您是否能够割爱呢?”   布莱德利打量了他一眼,看到他身上有些年头的外套,眼神便了然了。他掏出支票本:“我愿意出五万镑购买你手中的……”   “扑哧!你是不是少说了一个零?”   在旁边,夏尔忍不住笑出声,他顶了顶少年的肩膀,“师弟你卖给我呗,我出六万!”   “你!”布莱德利的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很快又消失不见。   “它叫双蛇时计么?听起来不错啊。”叶清玄打量着手中的怀表,“另外,先生您的估价是否略低了点呢?”   “五万镑买你一个破怀表已经很不错了。”埃德蒙冷声说,“多的就当我们施舍你的吧。”   他刚说完,就察觉到自己叔叔瞪来的目光,表情变化了一下,乖乖地住嘴。   “呵呵,是么?”   叶清玄闻言一笑,抬起了手掌:“外壳看起来是铁质的,但其实材质是古银,最明显的特征是这种罕见的斑点,古银这种青金的伴生矿开采一直很少。目前一克的兑价应该在七百磅左右。这支表的外壳大概用了五十克左右,作价三万五千磅吧。   虽然没有察看,但配用古银作为外壳的表芯,起码西方最顶级的几位机械师的手笔,暂时作价两万。”   叶青玄的食指牵着表链,怀表漂亮地在手腕上转了个圈之后,令拍入自己的掌心中,食指按落,表盖摊开。   他伸手摸索,最后在表盖的边缘停下了手指,笑容一怔,旋即变地嘲讽起来:“时间应该有九十年以上了。   姑且不论其他,配合上面的磨损程度,应该是古董没错。参考同期在圣城拍卖会上其他物品的价格,作价至少十万没有问题……如果内部机芯上的落款签名是著名工匠的话,价格还有飙升的余地。”   随着少年低沉的话语,布莱德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叶青玄抬起头,好整以暇地问:   “您确定五万镑的价格不是在开玩笑么?”   ————————————   ————————————   最近三江排行很危险啊,除了推荐之外,顺带求一下三江票。点开起点三江分类,领取三江票,然后投票给本书就可以啦。这本书的排名就拜托给各位啦~ 第七十三章 夏尔   “喂,你别不识……”   埃德蒙想要说什么,布莱德利却抬起手,示意他不必讲话。   “年轻人的朝气总是令人羡慕。”他维持着温和地笑容,重新写了一张支票:“我愿意出二十……”   “对不起,我不卖。”   叶清玄打断了他的话,令他的笑容僵硬住了。   在寂静中,他的神情一点一点地垮塌下去,到最后,变得一片阴沉。   “年轻人,这里不是你开玩笑的地方。”   他低声说,指了指袖扣上的家族纹章,“搞清楚你是在对谁说话。如果我是你,就会趁我没改主意之前收下这张支票。”   他俯看着沉默地少年,将支票撕下来,两根手指夹住,缓缓地递给他:“再考虑考虑如何?就算是少年人有勇气,也要为身边的其他人考虑。”   “叔叔,他们还有一个小女孩儿……”   埃德蒙的眼神恶毒,轻声在布莱德利的耳边低语。   听到这句话,夏尔的表情变了,眼神中浮现出暴怒。他踏前两步,却被叶清玄拦住了。   少年沉默地收起怀表,整理了一下领口,抬头看着布莱德利的眼瞳,那种眼神冷漠又鄙夷,像是那里面下着冷酷地雪,雪下是涌动的黑色漩涡。   “真难看啊,大人物的嘴脸,什么话都可以说得像是恩赐一样。”   叶清玄屈起手指,将面前的支票弹开,撇了埃德蒙一眼:“如果白汐出了什么事,你会为今天你所说的话而后悔……我保证。”   听到这句话,埃德蒙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像是暴怒,可被那一双眼睛看着,却毫无理由地害怕了起来。   “走吧,师兄,没必要理会这群疯狗。”   叶清玄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   “不识好歹。”   就在他的背后,布莱德利凝视着他的背影,阴沉地神情中露出狰狞。他伸手按住礼服下面的长笛,嘴唇开阖,吟诵出启动的秘语。   一瞬间,隐约又悠长的笛声钻入了叶清玄他们的耳朵。低声中仿佛带着阴灵的轻声低语,一瞬间就缠绕在两人的脑中,宛如腐败的种子,开始飞快地生长。   就像是春日阳光下,汲取着朽木的营养,在发狂壮大的霉菌。   突如其来的恍惚降临在叶清玄的意识中,令他的脚下一软,险些跌倒。身体僵硬住了,像是被某种力量抽走了力气,不再接受自己掌管。   这是泰勒曼长笛协奏曲,编号no.68——提线。这是心像系中最常见的曲谱之一,通过入侵意识,令符文宛如霉菌一般寄生,紧接着,抹平受术者的意识,令其变成傀儡的残酷乐谱。   就在乐曲的操控之下,浑身僵硬的少年缓缓地转身,像是坏掉的傀儡,一步一步地想回走去。   布莱德利看着回归地少年,狰狞地眼神中闪现出快意,他缓缓地伸出手:“将双蛇时计,交出来……”   叶清玄的动作僵硬,却没有伸出手去。   布莱德利的眼神越发愤怒,再度催动笛声,笛声尖锐,缓缓拔高,却忽然戛然而止。   就像是被掐死了喉咙,动弹不得。   于是,胎死腹中。   “哟,布莱德利先生,好久不见啊。”   布莱德利的表情僵硬住了,因为有一只手掌从后面伸出,搭在他的肩膀上。   那个看起来像是闲逛的男人浑身像是没骨头一样,几乎挂在他的身上,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不知道您在外面呆了多久,但是这里的规矩……您没忘吧?”   低沉的声音令布莱德利遍体生寒,他的手臂颤抖了一下。   因为有一只手按在他怀中的长笛上,掌心中引而不发的以太带着锈蚀的力量,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将他视若性命的乐器锈蚀殆尽!   在乐师协会里,规矩有很多。最值得乐师去注意的规矩却没有多少,被三令五申的几条中,处罚最重的一条内容为:   ——不论彼此之间有什么恩怨,不准在乐师协会中动手!   “管、管理员先生。”   他僵硬地回头,低声说:“我想这是个误会。”   “大概吧,能否借一步跟您谈谈呢?”   管理员笑了起来,伸手将他拉到一边,布莱德利下意识地想反抗,却无法挣脱,那一只手像是铁钳。   管理员回头,看着他:“我说,借一步说话,你没听见?”   -   门外,布莱德利的脸色阴晴不定。   管理员从怀中掏出了打火机,优哉游哉地点燃自己的烟斗,抽了两口,吐出稀薄地烟雾。像是感叹一样,他说:   “我不管你和那个小鬼究竟有什么纠纷,接下来几天,你最好祈祷那个小鬼别在阿瓦隆出了什么闪失。”   布莱德利愣了一下,表情阴沉起来:“阿瓦隆这么大,不一定是我做的吧?”   “阿瓦隆这么大,你为什么偏偏要挑这里动手呢?”   管理员反问,布莱德利无言以对。   “还有,在乐师协会对两个学徒动手,作为罚金,扣除你两千贡献值,你有意见么?”   布莱德利咬牙沉默,表情变化不定,最后还是不再说话。   “那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管理员挥了挥手,看着他还不动,表情就变得困惑了,   “还赖在这儿干嘛?要罚单啊?”   布莱德利死死地盯着他,许久许久咬牙挤出几个字儿:“家族会牢记您的馈赠。”然后,带着埃德蒙转身离去。   对待这句话,管理员只回应了两个字:“呵呵。”   -   许久之后,叶清玄终于从麻痹状态恢复过来。夏尔的双手上符文闪耀,闪烁着一丝丝电流的光,正在关切地按着他的肩膀:   “师弟你好了么?你哪儿不舒服我再给你按按?”   叶清玄揉着自己被电歪了的脸,翻了个白眼:“师兄你再按就把我给弄死了。”   “嘿嘿,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夏尔撤去电光,一脸贱笑。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啊。”   管理员走进来,看到他们俩,就点了点头:“没事儿的话就回去吧。放心,这里毕竟是阿瓦隆,那个家伙不敢乱来……”   “呃,谢谢。”   叶清玄在这里看到他,不知道叫什么才好。夏尔倒是一脸惊喜地扑上去,大喊着早知道您老人家在这里我就带水果上门啦……   管理员残念地推开了这个贱货,忍不住叹气:“叫我管理员就好,或者拜耳先生。”   “没必要谢我,这是协会的规矩。”   他拍了拍叶清玄的肩膀:“我有事儿先忙了,有空常来玩呀……还有那个谁,下次记得带点水果过来呀。最近有点上火,嘴上都起泡了。”   “好嘞好嘞。您喜欢吃啥?我看看变化学院的后院里有没有。要没有我到启示学院的后院里找找……”   夏尔挥着手,依依惜别。   叶清玄一阵残念:合着你整天就惦记别人家后院里的东西了么!   -   在办公室里,拜耳站在窗前,看着街道上少年的背影远远离去,可他的视线落在了夏尔身上时,却变得疑惑起来。   布莱德利的曲谱,应该是朝着两个人一起去的,他感应得清清楚楚。可是为什么叶清玄中招了,偏偏那个看起来就让人想要打一顿的贱货没事儿呢?   “是布莱德利自己失控了吗?”   他捏着下巴,自言自语。   -   -   中午出门的时候,叶清玄记得这一条路上的人流如织,喧哗得像是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汇聚起来一样。可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那些拥挤的人群都消失了。   喧嚣不再,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就连夏尔都沉默许多了,只是低着头走在前面,踢着脚下的石子。   “你怎么了?”   叶清玄看着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没什么,我挺好啊。”夏尔挠了挠头发,却不回头看他。   叶清玄摇头:“你好的时候,你会说‘师弟你这么关心我,师兄我好感动’啊之类的烂话,可你现在这么说,就说明不好了。   是因为在协会的事么?”   “……差不多吧。”   夏尔低声嘟哝:“老师一直都在说,我以后是兄长了。可兄长是要照顾你们的啊。我每天能做的只有插科打诨,其他的什么都做不到。”   他停顿了一下,将脚下的石子踢远了:“因为我是废柴嘛,你知道的。”   叶清玄愣住了,想起在食堂里巴特的话,还有夏尔萎靡的样子。他张口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真的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   夏尔回头看他,看到他和自己一样蔫蔫的样子,就知道为什么了,忍不住想要笑。   “你不用担心我,我其实很好啊,只是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而已。”   他拦着叶清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时候卡着卡着,就卡习惯了。日子过得颓一点,欠了一些债,经常会去喝醉酒……但这些总有办法解决。”   “以前的时候,经常会因为自己而难过,喝醉酒,做一些很奇怪的噩梦。醒了之后就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每次我睁开眼睛,都会怀疑自己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除了这里,我又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   叶清玄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夏尔看着他比自己还难过的样子,就笑了起来。   “但这里其实很好啊。“   他勾着少年的脖子,轻声说:”这里有老师,有你,还有白汐。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要庇佑他们,所以这个城市也能变得很美丽。”   -   在空旷地街道上,金发的少年轻声哼着模糊的曲子,他环顾着夕阳下的城市、在建筑的间隙中,可以看到远处的海洋。   夕阳的光落在海浪上,灿烂如金。   阳光从他们的背后落下,在面前的路上拉出了勾肩搭背的投影,那是两个少年的轮廓。   看着那个不再孤独的影子,他就不再沮丧,微笑起来。 第七十四章 古典学派   就在离开上城区没多远的时候,一辆华贵的马车就停在了他们前面。   足足有一个人高的魁梧骏马在前面拉车,宛如火焰一般地长鬃飘荡在风里。马车上带着鎏金的纹饰和浮雕,装饰着复杂的银纹,在夕阳下简直要放出光来。   马车的车门被从里面推开,在车厢中,有人看着他们,露出微笑。   “日安,两位先生,真是好巧。”   叶清玄本来以为是埃德蒙来找茬,可看到车厢里的人之后却愣住了。   在车厢里,看起来还像是少年的男子踩在羊绒地毯上,纯银手杖被随意地丢在地上,杖尖上的红宝石放出落寞的光。   他有着一头齐腰的金发,容貌看起来像是个女孩子,可大多数女孩子都不如他漂亮,也没有那一份令人心折的俊朗。   以前叶清玄觉得夏尔很帅,但却和面前这张脸不是一个类型。比起贱逼兮兮的师兄,他的眼神中总有一种仿佛来自古井和冰窖中的阴气,令人不敢小看。   况且,这么花俏骚包的派头,这么烧钱的打扮和穿戴,整个阿瓦隆,叶清玄也就只认识一个人……   “老板?”   他错愕地看着车厢中的男子,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这位钟表店的神秘老板,和数百年前的大艺术家赫尔墨斯重名的帝国爵士,在听出叶清玄的错愕之后,便露出得意的笑容。   “自从你考进学院之后,就好久不见啦,小叶子!”   他亲昵地挥手:“走进一些,再近一些,没错,这位是你的朋友么?看起来真是俊朗的少年啊,你也有新朋友啦,令我欣慰。”   看着两人茫然的表情,他露出微笑:“有兴趣到店里喝杯咖啡么?最近店里经过了装修之后,就快重新开张啦。有两个访客来,或许会为我带来一些人气。   我这里可是有从勃艮第带回来的好货,我的咖啡,保证你在阿瓦隆找不到第二家。”   -   -   半个小时后,重新装修之后的钟表店中。   叶清玄和夏尔如同乖宝宝一般坐在桌子后面,手里端着咖啡杯。   “哦?原来是这样啊,你们过得还不错嘛。”   了解过情况的赫尔墨斯点头,“你们的老师是亚伯拉罕先生?我听说过一些,好像是从军队中退役下来的乐师吧?这年头有军方背景的乐师开始很少见了,你要珍惜机会啊叶子。”   叶清玄只能点头。   在这位神秘兮兮又有些神经病感觉的老板面前,他总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不过习惯他的奇怪思路之后,会觉得这个家伙意外地是个好人。   夏尔也少见地老实起来,只是对着店里的其他古董钟表一个劲儿地流口水。   叶清玄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之后,低头喝咖啡。   不知道为啥,他总觉得这咖啡的味道比较怪,一股猫味儿……难道这就是上等咖啡的味道么?好像哪里不大对啊。   “我还本来以为你肯定考不上呢。”   赫尔墨斯坐在自己的大椅上,将脚撑在桌子上,毫不礼貌地找了一个自己最舒服的姿势,优哉游哉地说道:   “上一次有东方人进入皇家音乐学院,是二十年前啊。不过那个家伙和你不一样,是被请去当教授的。   真有趣啊,日不落的安格鲁帝国心脏腹地,最高学府的音乐学院中,竟然有一个来历不明的东方人担任副校长……”   “副校长?!”叶清玄懵了。   “没错啊。可惜我后来离开了几年,回来之后他就失踪了呢。”   赫尔墨斯摇头感叹:“真可惜啊,连那个家伙的婚宴都没有赶上。听说结了婚之后就辞职去过自己的二人世界了呢,令人羡慕,令人羡慕!”   “老板,您还记得他的名字么?”叶清玄小心翼翼地问。   “我干嘛要记一个男人的名字?”赫尔墨斯翻了个白眼看他:“员工一号,不要小看你的老板!”   “呃。老板你被小看的地方有些奇怪啊。”   赫尔墨斯啧啧感叹:“嘿,反正那个东方人好像最后闹了一个相当大的乱子呢。不要学他呀,叶子。”   叶清玄叹了口气,问:“没有详细一点的事情了么?”   “这就要看你们学校里的记录了啊。一般任职教师不是都会有档案备份在图书馆里么?”   少年摇头:“可惜了,学校的图书馆是不对学生开放的。”   “其实想要看的话也是有办法的。”   在旁边,夏尔说:“只要你能成为年级首席,就可以任选一天。进入图书馆,查阅保密等级4以下的资料。其中包括各个学派的入门乐谱,编号在共鸣级以下的笔记和资料……   当然,如果你蛋疼到要去看学校的人事档案的话,也没说不能行啊。”   叶清玄一愣:“年级首席?怎么当?”   “比谁帅啊……才怪。”夏尔摊手:“年级首席,当然是打出来的。你把所有人都打输了,你就是年级首席了!”   “没有规定么?”叶清玄追问。   夏尔翻了个白眼:“公开场合插旗挑战,十轮对战全胜,注意,是连续十轮。这可是以乐师的方法进行对决,叶子你就不要想啦。   现在你根本没机会吧?至少先等个半年再说吧!”   叶清玄沉思了许久,轻声说:   “听起来不是很难。正好一次性把埃德蒙他们都解决。”   “……你好有信心啊朋友!”   夏尔已经不知道说他是异想天开还是不自量力好了。   “难道我不挑战首席,他们就不会车轮战么?”   “……”   “哦,年轻人有斗志,真好啊。”   赫尔墨斯拍起手来,他的视线扫过叶清玄的胸前,就停顿了一下。   忽然间,他直挺挺地从椅子上起身,竟然就这么诡异无比地硬站在了桌子上。叶清玄只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可赫尔墨斯踩在桌子上,踏前一步,手指掠过他的胸前,尾指灵巧地勾住了怀表链,将口袋里的怀表拉出来,落进他的手中。   应该说不愧是老板么?哪怕踩着桌子从别人的怀里掏东西,也能够做的像是春游时去为贵族小姐采花一般地优雅……   赫尔墨斯打量着手中的怀表,神情顿时复杂起来:“好怀念啊……这个东西,你从哪儿捡来的?”   “呃,朋友送的。”   叶清玄有些尴尬,解下怀表,任由他去看。赫尔墨斯抚摸着它上面的纹路,似是愉悦地笑起来:“小叶子你喜欢怀表的话,我再送你几个呗。”   说着,他指了指柜台后面的展示架,上面那一排价值不菲的名贵古董怀表:“就当迟来的见面礼了,你随意挑吧。”   夏尔大喜:“那我不客气了啊!”   一根手杖敲在他的脑门上,他嗷呜了一声,闭嘴了。赫尔墨斯笑吟吟地看着他:“这可是员工福利,你不算的。”   “怎么样,挑好了没?”   赫尔墨斯指着自己的珍藏:“这些都是我收藏的好东西呢。”   “这个就不用啦。”   叶清玄尴尬地摆手:“都挺贵的,况且我也一直没干什么活儿。”   “啧。”   赫尔墨斯撇了撇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去。   他的两指夹着表链,看着旋转地怀表在指尖一圈一圈地盘绕起来,嘴里低声嘟哝:“那不就没办法回收了吗……这么糟的作品,应该被当做黑历史销毁掉啊。”   “什么?”叶清玄问。   “没什么!”   赫尔墨斯挤出笑容:“既然恰好撞到,我今天心情好,就帮你改改吧。”   说着,不等叶清玄点头,就将时计抛入了空中。   叶清玄张口欲言的,他却打了个响指。   一瞬间,隐约的低语和吟唱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一瞬间从极细微变成了极辉煌。无数乐器的声音映衬着神圣的颂唱,化作雷鸣,从所有人的耳边电骋而过!   在那无数吟诵的声音中,有一个苍老地男声在轻声吟诵:“时间呀,请你停一停,因你是如此美丽……”   于是,一切都静止了。   就像是万物都凝固在空中,一滴从天而降的‘琥珀’将整个店铺都囊括在其中去了。所以,一切变化都被强行静止,奔流的时光之河也为止凝结。   天灾级乐谱——《浮士德》,第四幕,就此展开!   “亲爱的朋友,一切理论都是灰色的,唯生命之树常青。”   宛如化身为乐谱之中的魔鬼——梅菲斯特,赫尔墨斯微笑着伸出手,轻点在半空中的怀表之上。于是在瞬间,怀表被层层拆解开来。   自外而内,从表壳到复杂细密的机芯……   -   就像是打了个盹,叶清玄一眨眼,看到怀表从空中落下来,重新落回了赫尔墨斯的手中。   “诺,还给你。”   赫尔墨斯像是恶作剧得逞了一样,愉悦地笑着:“开个玩笑,不要在意。”   “……我能说我习惯了么?”   叶清玄一阵残念。   “啊,对了,差点忘记这里还有个东西。”   赫尔墨斯撑着手杖起身,然后一路翻箱倒柜,弄得满地狼藉。叶清玄呆滞地看着他不断地翻找着什么东西,直到最后,最后将一个沉重的皮箱从阁楼上踹下来。   老旧的皮箱像是有些念头了,上面布满了尘埃。   以前在这里住的时候,叶清玄是直接将床板放在上面的,也没想着打开去看看这个死沉死沉的箱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现在皮箱掉到地上,老旧硬化的皮革上就被摔开了一个大口,散发出一股疏于打理的书籍所有的浓厚霉味。   “呐,别说老板不帮你。”   赫尔墨斯用手杖敲了敲皮箱,“这堆垃圾你挑几本带走。”   “这是什么?”   赫尔墨斯笑了:“你猜?”   -   -   十分钟后,魁梧地塞顿推门而入,看到室内狂风过境、满地狼藉的样子,赫尔墨斯正坐在那一堆东西里面优哉游哉地喝着咖啡,“哟,塞顿,你回来了?”   塞顿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了,“你又搞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出来?”   “哪里哪里,只是想到了以前收藏的一些奇怪东西,拿出来整理一下,然后丢掉而已。”   听到赫尔墨斯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塞顿撇了撇嘴,从地上捡起一本已经快要烂掉的书,磕磕巴巴地念道:   “音符……平均律……记录……这是什么?”   “哦,被时代淘汰掉的老教材。”   赫尔墨斯满是感慨:“一些本来应该被埋藏在故纸堆里,或者说对现在的很多人来说‘毫无价值’的记录而已。收藏癖真是要不得啊,我以前怎么跟松鼠一样,看到东西就往家里搬呢?”   “说人话!”   “好吧好吧。”   赫尔墨斯叹了口气:“你知道,现有的乐师体系,都是建筑在‘平均律’所开创的基础上的,对吧?   和以前的规则相比,《平均律》所建造的是一个崭新的开放性体系,恩,不论是可操作性还是上手容易程度都要超出以往不知道多少倍。   以此为基础,才构建出现在为我们熟知的‘乐师九阶’等等体系。   那么,问题就来了……在《平均律》出现之前,乐师们,或者说那时候还被称为‘巫师’的人们,是怎么施法的呢?”   “靠它?”塞顿看着手中已经完全发霉掉的东西。   “没错。”   赫尔墨斯点头:“在黑暗时代的后期,乐师的理论基础并没有完善,七大派系还没有形成。当时还是‘古典时期’,并没有‘以太感应论’的说法。   当时的主流学说是‘混沌理论’,也就是奉行‘以太不可测’的原则。   虽然不可测,那就只能一遍遍地去尝试。于是,那群巫师相信所搜集到的记录越多,那么所计算的结果就越贴近真实。   而这样就造成了一个麻烦。   ——没有公式简化而形成的资料臃余。”   “你能想到一个新入门的乐师想要学会一个生火的音符,要背诵尝试上万条各不相同的‘咒语’么?   理所当然的,古典学派在《平均律》出现之后,迅速衰退了。而你手中的东西,就是它们的所留下来的鸡肋之一。”   就在说完之后,塞顿从赫尔墨斯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熟悉的神情。   那是宛如小孩儿的恶作剧得逞了之后的天真笑容,带着几分得意和几分愉悦,难以抑制的欢喜!   “哈哈哈,真期待啊。”   赫尔墨斯看着窗外的方向,轻声呢喃:“二十六个音符,起码四千八百条以上的‘咒语’。要背下来这么多的音节……   估计有人会脑子爆炸吧?”   -   -   -   这章四千字,求个推荐票和三江票呀。 第七十五章 剑栏地宫   六天之后,周五。   午后的炽热阳光从天空之上泼洒而下,灼烧着人的眼瞳。   在古老的建筑之前,布莱恩和多米尼克伫立在入口的阴影中,静静地凝视着在广场上集结的学生们。   “今年的新生数量不少啊。”多米尼克看着那些少年少女们的眼瞳:“看得出来,也麻烦了许多。”   他说:“这么早给他们开始练习课,校委会那边有欠考虑了。”   布莱恩顺着他的话,微笑着说道:“可能是希望他们尽早见识到乐师世界的真面目吧。这都要靠多米尼克先生的教导。”   多米尼克沉默着,只是抬起手,抚摸了一下斑驳白发下面的那一道凄厉裂痕。不知道是否是天启太过炽热了,从额前一直延伸到后脑的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可听到‘乐师世界的真面目’,多米尼克就忍不住想要笑?   “想要见识真正的乐师世界,为什么不去战场呢?”   他咧开嘴,那种嘶哑的笑声像是喘息一样,满怀不详:“见点血,看看尸体,去了解一下骨头和内脏的颜色,习惯那种甜腻的味道之后,才算真正见识过吧?   这种娘娘腔的挑战和对决,能得到的只有晚宴上的谈资。”   在沉默中,布莱恩感觉到后背有些发凉。   他不清楚这种阴气是来自于背后的古老建筑,还是面前这个老人的笑声。他有些畏惧地后仰了一些,旋即有些被激怒了,厌恶地皱起眉头。   毕竟是自己鲁莽了,和这种战场上下来的老鬼有什么好聊的呢?他除了杀人之外,只能看看门了……   倏忽之间,多米尼克忽然回过头了,用充满白翳的右眼看着他,枯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被激怒了?我闻到了愤怒的味道……”   被那一直透视着死亡国度的眼瞳看着,布莱恩的面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挤出笑容:“是错觉吧?”   这种该死的战场野狗,已经这么老了,可为什么感觉还真么敏锐……   “呵呵,是么?”   多米尼克笑了笑,不再戏弄这个满心惶恐的‘小孩儿’,只是用那种一贯的沙哑声音说:“校委会的打算和我无关,我只是一个看门的,除了看门之外,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   校委会能体恤起我这个不知变通的老顽固,给我派个助教来,那其他事情就由你来吧。”   “包括上课的事情?”   布莱恩面色一变,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喜悦和错愕。他本来以为要架空这个不理会校委会安排的老家伙会需要不少时间。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第一天上任,对方就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交出。   这么轻易和简单?   看来哪怕是这个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也是识时务的吧?看到校长大败,就明智地选择了妥协。   他努力维持着严肃地表情,谦虚地问:“这样好么?”   “有什么不好?”   多米尼克轻声呢喃:“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在炽热的阳光下,他回头去看这位助教先生。逆着光,布莱恩看不清他的脸,可那一只遍布白翳的眼瞳却带着尸骨的寒气,寒气如潮,冲垮了布莱恩神情中的喜悦。   “既然来了,就好好做。”   他抬起枯瘦地手指,手指上挑着一串铜锈斑驳地老钥匙:“时间到了,去开门。”   明明是命令的口吻,可那一瞬间,可自命不凡布莱恩竟然顺从接过了钥匙。他被那种平淡语气中所蕴含的威严所震慑了,不由自主。   他表情变化着,头一次,他觉得校委会交给自己的任务并没有那么简单。   足足有两根手指粗细的粗糙铜钥在摩擦的尖锐声音中刺入孔中,布莱恩用尽所有的力气,一点一点的拧转。   那一扇高耸的青铜之门也随之震动起来了,就像是被内部旋转的齿轮和枢纽唤醒。强烈地震动感从杠杆和锁孔中传来,每一次震荡都令布莱恩觉得自己体内的骨骼也摩擦起来。   直到最后,古老的大门终于被开启了一线。在门后,世界一片漆黑,阴风从黑暗的尽头吹来,带着空气腐烂的气息。   布莱恩后退一步,仿佛被黑暗中涌动的什么东西所震慑了。   “别傻愣着,带着学生进来吧。”   在他身后,多米尼克撑着拐杖,越过他走进黑暗里:   “——上课的时间到了。”   ……   ……   当盘旋向下的漫长甬道走到尽头时,所有的学生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一路以来,无处不在的黑暗和压抑的气息令他们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这一座深藏在地底下的宫殿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无时不刻。   很少有人知道学院的层层树荫中还隐藏着这样一座古老的建筑,看起来就像是即将坍塌的教堂,可教团的建筑不会这么阴沉,它们永远棱角锋锐,像是指向天空的剑。   就像是残砖断垣拼凑成的废旧建筑中,穿过了铜门之后,就是一条漫长的甬道。   一路上,寂静压制了所有人的低语声,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脚步声。还有多米尼克的拐杖敲打在地上的声音。   “到这里为止了。”   在明显是另一栋宫殿入口的地方,宽阔的地下广场之上。   多米尼克停下脚步,回顾着背后黑压压的人群:“以后所有的公开练习课都会在这里进行,记清楚你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这里还是入口的范围,再往前面走就是岔路。”   他停顿了一下,沙哑地笑起来:“在那里不小心迷路的话,可就没人能把你们找回来、凑齐了,然后再拼成现在的摸样了。”   说着,他抬起手掌,握紧了警钟的绳索,用力拉下。一瞬间,铜钟震颤,尖锐的高亢鸣叫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可紧接着,有人发出错愕的惊呼。   在空气中,那些沉寂的以太忽然苏醒了,活跃起来。   就像是从被桎梏中解放,重新接受了他们的感知和控制。   紧接着,黑暗亮起来了。   银色的火焰从穹顶之上点燃,古老的烛架上亮起光明。扩散的光亮驱逐了黑暗,也照亮了四周狰狞的雕像和已经失去颜色的壁画。   当那些半人半蛇或者容貌畸形的诡异雕塑被照亮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什么地下的建筑?   这里简直就像是……一个墓穴!   ……   没错,就是墓穴,埋葬着传说的墓穴。   布莱恩凝视着更黑暗的地方,呼吸变得粗重起来:那个传说应该是真的。   在亚瑟王死后,传说中他那一柄刺死了天灾红龙,开辟了安格鲁的佩剑——石中剑。还有圆桌骑士的甲胄和武器,都被封存在学院的深处。   据说在失去了主人之后,石中剑依旧会夜夜震鸣,封印在剑刃之中的红龙之魂依旧在深夜中咆哮。   那是汇聚了当时东西方所有炼金术师的智慧才打造出的武器,在失去主人之后,它已经变成择人而噬的‘怪物’。   王室不愿意毁掉亚瑟王唯一的遗物,只能将它封存在这一座墓穴一般的地宫深处,以曾经圆桌骑士团的屠龙甲胄镇压。等待有朝一日,再次有新王诞生,将它慑服。   一直以来,类似的传说数不胜数,但唯有这个传说是各大家族时代相传的秘密。布莱恩花费了大量心血争取到了这个职位,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履历上能够增加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也是他对多米尼克最不满的地方,这种足以他以后平步青云的资历,竟然长期以来都被一个连走路都需要拐杖的老东西占据?简直不知羞耻!   “还等什么?”   多米尼克的沙哑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宛如洞彻人心的鬼魅,“上课吧。”   老人撑着拐杖,走进火光找不到的阴影中,只剩下阴鸷如夜枭的隐约笑声传来:“听说小孩子们准备了不错的节目,真是期待啊。   风度翩翩的贵族也能学会如同鬣狗一样地厮杀么?”   看着他的背影,布莱恩的面色变得阴沉起来。   他开始觉得这条老狗有些碍眼了。   ……   ……   就在布莱恩站在最前方,开始讲授‘乐师对决’需要注意到的地方和规则。可人群里,白汐却急得跳脚。   周围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今天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投过来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悯和复杂。越是这样,白汐的脾气就越是暴躁。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   她向着周围的人比划着小拇指:“怎么?不服气?不服气来练练啊,信不信我分分钟教你们重新做人?”   那些视线错愕地收回去了,可白汐的神情依旧愤怒。   “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他怎么还不来?”   她踩着夏尔的脚,低声问:“你们早上神神秘秘地出门干什么去了?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   “可能是卷子比较多吧。”   夏尔一脸神秘地说:“放心,他保证准时来的,这不还没开始么?”   “乐史系?”   一个夸张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了,神情嘲弄地巴特凝视着夏尔和白汐胸前的徽章,问身旁的同伴:“那是什么院系?我们学校里有这个派系么?”   “哦,我听说过。”   他的同伴轻声笑起来:“原本是我们启示学院的,后来因为太废物了,分院不要,就给赶出去了。后来还出了一个著名的学院废物,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没有被废系么?”   “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不等夏尔愤怒,白汐踏前三步,杵在那个说话地学生面前。她仰着头看着他,眼神中满是一言不合就拔刀信砍的寒气儿,像是结了霜的匕首一样。   和叶清玄的眼神不一样,那个该死的东方小鬼的眼神永远是带着怜悯的,看别人的时候像是在看着一个傻叉,不论你们说什么他都不会有反应。   可白汐不一样,她可没有那种我不和脑残较真的大度,她一旦生气的时候,就有一种就算被野狗咬了也要咬一口回去的狠劲。   现在她站在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生面前,抬头看他的时候,竟然将他逼退了一步。没人相信那种锐利的眼神是出自一个小女孩儿的身上。   “废物?就算是废物,也是我罩的废物。”   她伸出手指戳着那个人的胸口,步步紧逼:“你再从嘴里蹦出一个字儿来,我就撕了你的嘴。你可以试试看……” 第七十六章 我要打十个   “废物?就算是废物,也是我罩的废物。”   她伸出手指戳着那个人的胸口,步步紧逼:“你再从嘴里蹦出一个字儿来,我就撕了你的嘴。你可以试试看……”   只会添乱的废物!   巴特的心里暗自怒骂了一句,将那个孬种推开,站在白汐的面前。   他带着微笑,低头俯瞰着这个小个子的女孩儿,看起来温文尔雅。可是眼神却忍不住顺着白嫩的脸颊滑下去了,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和修长的脖颈,最后忍不住想要滑进领口中。   可是白汐的眼神刺痛了他,令他的笑容僵硬起来,浮现一丝冷意:“你在这里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他人呢?”   他看向白汐身后,没有看到那个白发的少年,就忍不住嗤笑:“恐怕是不敢来了吧?今天我们可是准备了一场好戏呢,可惜了,遇到了一个孬种。”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白汐斜眼看着他:“说得好像你能做主一样。你这么厉害,干嘛还给那个叫埃德蒙的死胖子做狗?   人家不愿意理你,你就钻出来汪汪叫,想要吸引注意么?”   “你!”   巴特的脸色铁青,他怒视着白汐,他看着白汐稚嫩面容上的灵秀和美丽,最后落在她微微鼓起的胸口,眼神就变得恼怒又贪婪。   这个不识抬举的贱女人,竟然为了一个杂种想要违抗自己?亏自己好几次不忍心!   他凝视着女孩儿,想要从她的眼中找到被藏起来的慌乱。可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巴特的心脏却忽然停了两拍,眼神就变得惋惜又贪婪。他的声音轻柔起来了,向着白汐的肩膀伸出手:   “你还相信他能护得住你么?你知不知道他究竟得罪了多少人?来我这里吧。只要你听话,跟了我,我不会让其他人动你……”   “可惜,她在我这边。”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了,令他的手僵硬在原地。巴特像是见了鬼一样回过头。在他背后,一脸倦容地白发少年向着白汐咧开嘴,露出笑容。   “不好意思,卷子有点多,做起来花了点时间。”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巴特僵硬在空中的手上,就变得冷了,像是看着什么垃圾:“现在,能把你的脏手收回去了么?”   “没想到你真敢来?”   巴特压抑着狂怒,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但愿等会你不要怕。我们可为你准备了相当长的节目呢,保证精彩至极。”   说着,他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姿势:“我们走着瞧。”   “随时恭候。”   就像是挑衅一样,叶青玄弯腰,伸手环住女孩儿的肩膀,微笑着,看着巴特的眼神渐渐疯狂,忿然离去。   然后,他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因为白汐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踩了他一脚。   “再不放手我咬你了。”白汐咬着牙,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叶清玄低声笑起来,“逗他玩呢,多有意思啊。”   “凭什么你抱我啊!”白汐瞪着他:“下次你站前面,我给你一个公主抱好不好?”   “……表妹,你的力气,还是算了吧。”   叶清玄满是怜悯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白汐顿时炸毛了,“看我弄死你!”   -   -   “好了,大概的规则就说道这里,接下来可以开始练习了。”   在最前面,布莱恩讲解完了所有对战规则之后,停下了话语。他的视线落向了埃德蒙的所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后,就点了点头,露出一丝阴冷地笑意。   他提高了声音,煞有介事地看向四周:“接下来,有哪位同学‘自愿’为大家示范一下乐师之间的对决么?”   在他故意将自愿这个词咬的极重,明显是埃德蒙他们事先已经通过气,就算对决之后叶清玄受伤也无话可说。   “先生,我愿意向我身旁这位同学挑战,相信他也‘愿意’为大家演示的。”   在人群中,巴特举起手。   一瞬间,人群分开了,在两人身旁形成了一个泾渭分明的圆。   窃窃私语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明显是早就已经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她回头看向叶清玄,少年却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只是点头,并没有其他的表现。   “我会先让你在所有人面前把人丢光!”在微笑中,巴特的嘴角动了动,声音阴狠又低沉:“乐史系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在皇家学院里。”   “不要拿自己说了不算的事情拿出来夸耀。”   叶清玄低声说:“我三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就这么教我了,看来贵族的家教有点晚。”   “看来你在找死了。”巴特的笑容收了起来。   -   “两位站到前面来。”   在人群前方,布莱恩站广场的中央,脚下是一道环形之蛇的浮雕,吞噬尾部的长蛇环绕着广场的中心,鳞片狰狞地从石板上浮现。那种夸张而细致的动态令人觉得它并非死物,而是某个可怕生物的残骸,还在石中痛苦地游曳。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布莱恩站在两人的中间,微笑着问,大公无私。   “没有什么必要了。”叶清玄缓缓摇头:“因为我比较讨厌麻烦,所以假如一次能够解决的话,那就尽量一次全部解决掉吧。”   巴特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今天,我要打十个。”   话音一落,整个广场都寂静了。   十个?   在阴影中,多明尼克像是想到什么,笑起来:“本来以为一群小孩子的扭打没什么好看的呢,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只狼崽子啊。   练习课的第一天,就进行首席生挑战?”   -   “首席生挑战?”   当所有人终于明白了叶清玄再说什么的时候,人群瞬间喧嚣起来,像是开水沸腾了:“开学还不到十天,就进行首席生挑战?太夸张了。”   “可能么?”旁边的人摇头。   “恐怕是破罐子破摔了吧。”有人低声说:“这样起码输得光荣一些。”   就连作为裁判的布莱恩也愣住了。   “首席生挑战?”   他扭头看向叶清玄,第一次地,仔细地大量着这个沉默地少年。   寒酸的衣服,没有炼金装备,没有贵族的家徽,甚至还是个东方人……   他皱起眉头,像是看着一个不自量力的蠢货:   “你?”   扑哧!   人群中有人轻声笑起来,稀稀拉拉的笑声响起,分外嘲讽。有人在人群中拍手,“说不定能行呢,我看乐史系要翻身啦!统一学院的日子到了!”话中充满了嘲笑的声音。   埃德蒙的脸色分外难看,他握紧拳头,抚摸着手指上的戒指,眼神中满是恶意:再放任下去的话,这个小子说不定就会再挑出什么事儿来了。   “这种祸根,不能留了。”   在他身旁,有个神情阴沉地少年轻声说。   那个声音埃德蒙的身体一颤,终于下定决心。   -   “这位同学,首席生挑战是需要校务处考核通过的。”   在前面,布莱恩好不容易忍住了自己地笑声,带着一丝嘲讽的语气:“有理想是好事,但还是专注现实最重要。”   人群中再次响起一阵笑声,可叶清玄不为所动。   “是么?这是校务处的批准,你拿好。”   叶清玄从怀中掏出一张加盖了校务处印章的证明,“拿这个真费劲儿呢,还要做一大堆卷子,害得我差一点迟到。”   布莱恩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证明,看到上面红色的印章,觉得产生了幻觉。   这才开学第几天?就有人从校务处的考察?那群家伙是怎么吃饭的?明显地就放一个下城区的黑脖子通过了考核?   他才不知道,校务处也是一肚子苦水。   天还不亮这个东方来的小混蛋就上门堵门了,说自己要进行首席生挑战的考核。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他们留。   他们本来想要推诿过去的,却没想到这个家伙搬出了学校的规章制度,还有历代学生申请首席生考核时的惯例,竟然用校规反将了他们一军!   校务处的人没办法,干脆咬牙把所有的校务处工作的老师都叫了过来,按照一年级的程度,出了六张简直是没打算让人通过的考卷出来。   其中包括阿斯加德和勃艮第的拓荒战争还有圣城的音乐史等等大部头的著名‘挂科科目’,还弄了一张高等数论的毕业试题过来。   反正首席生挑战方面也包括学业上的东西,干脆让这个不自量力的小鬼死心。   结果他们就没想起来……这个变态白头发是在教团的藏书室里泡大的,别说高等数论,就是拿神学辩论来也一点都不虚。就连今年故意刷人的入学考试他都是拿了满分的猛人。   拿到考卷时,叶清玄都高兴坏了。   到最后,校务处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认栽,咬牙切齿地开出这一张证明来,反正这个家伙也是自寻死路。   区区学徒级,一年级里还有一个入学之前就达到‘节律级’,就快要成为正式乐师的家伙在呢!   -   “你是不是没搞清楚?”   就在叶清玄对面,巴特的神情鄙夷:“这是乐师的切磋,不是平民的下流斗殴。你那些手段拿到这里来,可是要被赶出去的。”   叶清玄看了他一眼:“我觉得,对于规则的了解,我还是要比连学生手册都不看的人要强出不少的。”   “这、这不合规矩。”布莱恩已经被校务处的一张证明弄得方寸大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脱口道:“就算是你通过了审核,也应该在通知整个学院的情况下再进行的。现在的情况,恐怕……”   “这个请老师不用担心。”   叶清玄只是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看上面的时间,“我想,这会应该全学院的人都知道了吧?”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贱货师兄吹了声口哨,比划了一切都在计划中的手势。   传播八卦?我擅长啊……   夏尔笑了起来。   笑声未落,广场上方的入口,传来了喧嚣的声音。 第七十七章 卑鄙!真是卑鄙!   在寂静的广场上,忽然响起了喧嚣的声音。还有悠长甬道中的纷乱脚步声。   “前面的你别堵路,快让开!”   “首席生挑战呢,快点,晚了就没了。”   “我要看东方叶吊打挑战者,快点快点……”   “切,我看是他被吊打吧?!”   “妈妈我要上告示榜啦!”   “来人,快把这个神经病拖出去……”   最后入口处,人群一阵混乱,终于把那个在做实验时被炸到脑袋的神经病赶出去了。紧接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潮水一样冲进来。   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几乎占满了整个广场,几乎所有人都被吓到了,面面相觑。   “开始了没?赶快打啊,我赶时间!”   “前排占座,前排占座嘞!”   “这位师兄你别走!你、你把我鸡腿挤掉了!”   “嘘,严肃点!首席生挑战呢!”   在一片喧嚣中,人群涌动,除了不少听说有热闹看赶来的学生之外,也有因为好奇而到现场观看的老师。   叶清玄还在里面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比如说一脸阴沉的班纳,刚刚接到通知,从校外赶回来的老师贝恩等等。   在人群里,夏尔如鱼得水的窜来窜去:“我这里有小马扎,谁要?谁要?今年第一场首席生挑战,近距离观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瓜子,汽水,冰淇淋,谁要?统一价五镑一套,不零卖,不要算了。”   “哎呦,这位老师我这里有把旋转椅,您要不要来一把?只要五十磅,可便宜了!您要三把?好嘞!”   “夏尔……”   叶清玄忍不住捂脸叹气,他早该想到的,这个家伙为什么会神神秘秘地扛着那么多东西跑来上一年级的练习课。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在原地,布莱恩的表情变化,还准备说什么。却听到自己背后传来的沙哑声音,“可以,就这样吧。”   在阴影中,多米尼克发出声音。他搓着手中的花生,一粒一粒地丢进嘴里,尝了一下味道不错,就招了招手:   “那个谁,过来一下,再来两包花生……”   布莱恩的表情抽动了一下,没有反驳。   他最后看了一眼叶清玄,压住了厌恶的神色,“既然校务处已经认证,那么就开始吧。但首席生挑战和常规的对决不同,可是‘不禁’伤残的。”   不禁这个词儿他咬牙重读,宣布对决开始,然后抽身离开。   一瞬间,整个广场都陷入寂静。   终于开始了。   -   -   在噬身蛇之圆中,巴特冷冷地看着另一头的叶清玄。   两人面对面地抚胸致礼,做足了乐师切磋地礼仪。只是在两人相对的时候,叶清玄却听见了巴特的声音:   “你会后悔这个决定的,我成为学徒已经两年了!”   叶清玄依旧冷淡,只是用那种令人恼火的怜悯眼神看着他。   “如果我赢了的话,希望你们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他叹息了一声,“我的时间很宝贵,能不能请你们多读几本书,不要再给我找这种‘脑残麻烦’了呢?”   他停顿了一下,摇头,“浪费别人的时间,是很可耻的行为。”   “你怕了?”   巴特冷笑起来,“这才只是刚刚开始呢。”   叶清玄撇了撇嘴:果然是鸡同鸭讲,浪费时间。   按照礼节,两人行礼完毕之后,互相后退十步,正巧站在噬身蛇之圆的边缘。在场外,布莱恩的指尖夹着一枚硬币,向着天空弹出。   巴特死死地盯着那一枚硬币,看着它在天空中翻滚,划过一道弧线,最后落在上场地的正中央,在石上弹起,发出清脆的鸣响。   开始了!   那一瞬间,巴特抬起手掌,高声吟诵起音节来,诘屈聱牙的音节从他的口中回荡着,以太的闪光从指尖汇聚而来,隐隐在他的面前交织出模糊的屏障。   这是启示学院‘谋定而后动’的战法,他们相信时机的把握要比鲁莽的试探要更重要。在作战时优先保存自己,不断积蓄力量,然后抓准机会,一鼓作气地将敌人冲垮!   随着吟诵,一个模糊地音符从他的心中涌现了。   符文仿佛带着铁石一般的力量,巍然屹立在心灵之中,令他略有慌乱的心神也稳定下来。   这是最常见的加护型符文——‘铁’的应用方式之一,调动以太化作铁壁在自己周身形成屏障。这个效果是持久的,只要不是碰到爆发型的符文,就不会轻易破碎,而且还能够随时吟诵音节,为其注入新的以太,增加强度。   可是就在音符即将吟诵完毕,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却愣住了。   他看到自己的敌人近在眼前。   -   就在硬币落下来的一瞬间,叶清玄便动了,他向着前方冲出!   瞬息间像是狂奔的赛跑,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抑着肺腑,吐出模糊不清的音节。模糊地音节从他的口中发出,化作隐约地涟漪。   他不顾及自己的气息不稳,竟然在奔跑之中开始吟诵了!   一瞬间,他的皮肤骤然开始发红,血管崩起,就像是高温中快要被烫熟了。他的速度还在加快!   十数米的距离,一簇而过!   就在巴特的音节还没有吟诵完毕的时候,叶清玄已经以肩膀撞跨了还未成型的屏障,紧接着,前脚猛然踏在地上,像是钉子敲进了土中。   他抬头,看到巴特猛然扩散开来的眼瞳,还有他眼瞳中自己的倒影。   那一瞬间,巴特张口欲言,可叶清玄才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回忆着维托教给自己的方法,   凭着前脚的支撑,他凶猛的冲势转化。力量自地而起,沿着小腿向上,冲过腰部,冲上了肩膀,带动着握紧的拳头向上,向上,再向上!   直到最后,那自下而上的一拳砸在了巴特的下颌之上。   嘎嘣一声!   以太消散了!   随着下颌的脱臼,巴特的双脚几乎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力量脱离了地面,最后翻滚着落在地上。在原地,叶清玄面无表情,其实心里已经酸爽到极点。这一拳打出去真的像是维托说的那样,说不出的畅快……   还有——指骨疼死了!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住了甩手的冲动,疼的龇牙咧嘴。   巴特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忍着痛抬头,嘴角还带着血丝。   “卑……”   羞愤欲死的他艰难张开口,还没说完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场对决,开场还没有五秒钟,就以这么离奇的方式快速结束了。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叶清玄回忆着巴特最后一句话:‘你怕了?’,就忍不住想要叹气。   “我只是想要让你们的心理阴影面积小一些而已。”   他俯瞰着的巴特,摇头:“你们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   “卑鄙!真是卑鄙!”   在场外,巴特的同伴怒吼起来:“他犯规了!”   “这完全和乐师的切磋无关!”   “这是犯规了!”   在场外,布莱恩皱起眉头,神情阴沉下来:“这是乐师切磋,怎么能将街头混混斗殴的下流手段带上来!这一场比试是你……”   在他旁边,有人磕着瓜子儿,打断了他的话:   “老师,你再看看。”   夏尔带着一贯的贱笑,指了指场中的少年。   布莱恩闻言一愣,视线落在了叶清玄的后颈之上,在那里,灼红的血气奔流不息,隐隐形成了符文的轨迹。   随着血气的奔流,少年消瘦的躯壳中,隐隐传来溪水澎湃的声音,那是血液冲刷躯壳所发出的倾向。   “音符·流动?”   布莱恩的表情难看起来。   “这是音符带来的效果,没说音符不能是辅助型的吧?”   夏尔将瓜子壳吐在地上,啧啧有声:“对内加持,加快血液的流动,带来体能的拔升,相当罕见的音符应用呢。”   同样是基础符文之一,‘流动’在学徒级是基本没有什么用的符文。因为它的效果并不强力,只能控制流体的运动速度,加快水流或者令水流倾斜的速度变慢。   有圣咏学派的乐师曾经提出过一个应用方向,就是将流动应用在自己体内,将血液的流动速度加快,进而带动体内的其他器官,在短时间内加强体能。   在这种加强所需要的精度太过精密了,而且带来的效果远不如同等条件下的其他乐章,因此被当成了冷门应用。   音符的精密操作一直是所有乐师学徒所需要面临的难关,这需要长期对符文的熟悉和研究,令自己的感知对其熟悉,不断的释放才能够磨合出足够的精度。   他们就做梦都想不到,有个变态硬背了不知道多少条符文的音节记录,在应用的时候,绕过了对以太的控制。而是直接根据所需的精度调整音节,走歪门邪道,直接略过了这个关卡。   就好像是绝世剑客都需要人剑合一,在大家拼命在熟悉佩剑的时候,有人穷搜天下,砍柴的时候这一把,砍人的时候就换令一把,还有专门切菜的、用来撬锁的……   难度肯定是前者简单,但后者想要做成,就未免太过变态。也无怪夏尔说他对音符‘用强’了。   在原地,明悟过来的布莱恩的面色变换,总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最后,他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太快了……他的符文的吟诵速度太快了。比正常时间少了一半以上。”   经过他的提醒,人群中的老师也反应过来了。   “没错,效果也弱了很多。”   最后,有人恍然大悟:“为了省略一部分音节,他减弱了效果……这是圣咏学派里‘快速吟诵’的技巧。”   -   “一群蠢货,连这个都不认得。”   在阴影中,多尼米克啐了一口。   “嘿嘿,战歌吟诵法啊……还有人懂这一套,真是难得。”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嘿嘿怪笑起来,“这只小狼崽子是亚伯拉罕的学生?落进锐气尽失的家伙手里,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就在场中,无法裁决胜负的布莱恩听见了多米尼克的声音。   “他没有作弊。”他说,“比试继续。” 第七十八章 看看无妨   数十年前,当阿斯加德人为了增强守备,开启了一项名叫‘狂战士’的计划。这个计划旨在训练出超出人类极限的强大士兵。   由于乐师本身的培养资金和周期太过高昂,在战场上毕竟是少数,有时候一个小队中都不一定能够配给一名乐师。而且乐师本身的才能,用以支援的话,太过奢侈。如果不小心折损一个,军队的指挥者也会感觉痛彻心扉。   因此,在大多数时候,胜负本身只能寄望于士兵之上。   于是,就有人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么就在军队中遴选出拥有乐师天赋的人加以培养就好了。   不需要他们做到像是正规乐师一样的全能,他们所学习的东西是精心遴选出来的‘战场乐谱’,甚至首要目的都不是杀伤敌人,而是增强自身和队友。   在这种情况之下,甚至学会几个基础符文,达到学徒级就足以在大多数情况下提供支援辅助了。假如能够到达节律级的话,整个小队的战斗力都会有脱胎换骨的质变。   而且这样批量制造出来的战士并没有昂贵到像是乐师那样无法接受,有时候可以适当的战损换取全局之上的优势。   最后的结果,是名为‘狂战士’的兵种诞生。这一群甚至连合格乐师都称不上的军人被正规的乐师冠以‘残次品’、‘消耗品’的蔑称。但是在战场之上,他们却发挥出了惊人的作用,甚至研究出了名为‘战吼’的技巧。   时至今日,身披熊皮甲胄,手持符文战斧的狂战士已经成为了不逊色于高贵骑士的兵种。他们‘战吼’施展符文和乐谱,增强自身和队友,在战场上屡创奇迹。   理所当然的,这样的举措得到了效仿,其中包括安格鲁。   多米尼克就曾经担任过‘随军乐师’的训练人。据他所知,当时还有一支名为‘龙骑兵’的秘密部队是由这样的士兵组成,只是就连军队内部很多人恐怕都不知道这一支部队的存在。因为他们的活动范围是在人类世界之外的黑暗世界中。   当时的军部正是不断地通过制造这样物美价廉的炮灰来进行对黑暗世界的探索。   只不过‘狂战士’这个兵种本身也包含着阿斯加德乐师们的秘密技术,这种技术壁垒所造成的鸿沟导致其他国家的贸然尝试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就在后来,因为一系列不为人所知的原因,这样的制度就被裁撤掉了。   十多年过去了,已经没有人记得曾经安格鲁军队中试图推广的随军乐师的存在了。只是他没有想到,是今天能够在这个幽暗的地下重逢。   哪怕仅仅是简单的吟诵技巧和音符。   整个学院里唯一能够教授这种技巧的人,恐怕也只有一个了……   “军队乐师速成训练手册。”   多米尼克轻声叹息:“亚伯拉罕,你还记着这种不合时宜的东西干什么呢?”   在黑暗中,多米尼克摸索出了自己的烟斗,搓出火花点燃,沉默地深吸着。感觉到烟雾氤氲在肺腑中,仿佛那些遗留下来的暗伤都不再刺痛了。   他眯起眼睛:“难道你还没有死心吗?”   -   -   午后,两点二十分。   炽热的太阳下,焦躁不安的西德尼等待在校门口,擦着额头上的油汗,抬头远望。来回踱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客人。   就在人来人往中,头戴宽沿帽遮阳的少女无声而来。黑色的纱巾垂落在她的眼前,盖住了她的眼瞳,也掩住了秀丽的容颜。   那一头修长的白发也藏进帽子里了,没有香车百乘,也没有万千仆从的拥簇,此刻的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平凡无奇的贵族少女。只有一个年过半百的仆妇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为她撑着一顶纸伞,挡住炽热的骄阳。   看到她的到来,西德尼就紧张地吞着口水,赶忙迎上去,操着生涩地东方语言,恭谨问候:“欢迎您的光临,殿下。”   这位来自云楼的公主殿下来到阿瓦隆已经半个月了。她的出使使命已经在昨天完成,即将离去。只是不知为何,在离去之前,她却提出了想要游览一下这座城市,领略阿瓦隆风土人情的想法。并且拒绝了皇室提供的路线和保卫,只带着一个不起眼的仆妇开始了自己的隐秘旅行。   皇室对于她的做法无法干涉,只能秘密通知她行程上的各处,提高警备。务必不要让入城时的刺杀重演。   在参观过歌剧院和钟楼之后,这位殿下已经去过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据说在神学上和梅丹佐大主教相谈甚欢。连主教都私下里表示这位殿下对圣典的见解几乎和自己不相上下。紧接着,皇家工程院的炼金术师们也拜倒在这位公主的长裙之下,赞颂她的智慧和见解。   如果不是她无意宣扬,隐秘去来,只是观光,而且对一切保密话题决口不问的态度的话,内阁都会产生这是云楼城在示威的错觉。   幸好,现在她的参观已经到了最后一站,所有人都隐隐了口气,可西德尼却压力山大。如果校长那个神经病还在的话,对付一个难缠的小姑娘自然不在话下。可现在校长撒手不管,西德尼掌权了,他却没有把握能顶得住。   现在,他只能祈祷这位殿下保持自己守规矩的风格,不会弄出什么妖蛾子来。   面对西德尼的欢迎,少女只是颔首,“玛丽殿下对我说,皇家音乐学院是个有趣的地方。要是能离开阿瓦隆之前看一看,也不虚此行。”   “殿下言重了,学院只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而已。”   西德尼淡淡地回应,但心里却松口气,神情掩不住地骄傲起来。   这里是哪儿?这里是安格鲁学术沉淀了数百年的地方,精英遍地的学院,至少有三位圣徒出自于这一所学校。堪称底蕴深厚,除了圣城之外别无二家。其他国家的元首都接待过不知道多少,何况应对一个小姑娘?   “想要了解学院的话,大礼堂的参观是必不可少的,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他在前面引路,“潮月殿下,请跟我来。”   “大胆!”   仆妇被激怒了,踏前一步,对他怒目而视:“你这放浪之徒,竟敢直呼公主闺名!”   西德尼一愣,心中颤了一下,顿时蒙了。没想到第一句话就踩了线,他忘记东方贵族女子的名字不是陌生人能够随口叫的了!   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连忙挤出笑容:“是在下的疏漏,请不要见怪。”   “西德尼先生不是东方人,不明白东方的习俗,不用怪他。我们入乡随俗就好。”被称为潮月的少女伸手,示意仆妇退下,淡然地说道:“这里不是正式场合,不用叫我殿下,先生用我的姓氏称呼我就行了,想必在此处也不会搞混。”   西德尼终于松了口气,用力点头:“云楼小姐,请跟我来。”   仆妇冷哼了一声,紧随其后。   西德尼走在前面,擦了一把冷汗,感觉到任务艰巨。   -   “皇家音乐学院是四百年前创建的,在百年前,经过著名的艺术家赫尔墨斯先生的改造,现在已经成为了阿瓦隆著名的名胜。   尤其是大礼堂,被诸多建筑师誉为哥特风格的代表。”   就在被树荫遮蔽的大道上,西德尼在前面引路,口中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各处古建筑的资料,明显昨晚下过苦功,狠背了一番。   可云楼潮月却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点头,像是心不在焉,令西德尼的压力越来越大。忽然间,她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西德尼的心中咯噔了一下,赶忙凑过去,挤出热情地笑容:“云楼小姐怎么了?这鬼天气果然太热了。不如我们去休息一下?”   潮月沉默着,没有回应他,只是出神地凝视着身侧的方向,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许久之后,她伸手指着自己的右侧:   “前面,是什么地方?”   西德尼一愣,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心中大呼不妙,面色有些为难,“这个……”   那个年过半百地肥胖仆妇翻眼看他,“殿下问你,你就回话。吞吞吐吐地,打什么鬼主意?”西德尼的表情一僵,只好老实回答:“那里是剑栏地宫。”   “地宫?是地下牢房么?”   “只是收藏一些老东西的地方而已。”他擦着额头上的汗,“那里今天不适合参观,现在那里还在上练习课,一群学生在打来打去。有时候还会出现意外,如果您有什么闪失就不好了。”   他绞尽脑汁地规劝着少女回到正确的游览路线上,千万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可云楼潮月的话令他如坠冰窟:   “听起来很有趣。”   西德尼愣住,他忘记了:面前的少女虽然只有十七岁,但本身就是罕见的共鸣级乐师!从襁褓中出生时,她的血中就带着其他人望尘莫及的力量。他现在说这些,只能吓到那些见到血就会尖叫晕倒的较弱贵族少女,却拦不住一位强大的乐师。   他擦着汗,求救一样地看向少女身旁的仆妇。   那个随行伺候的老嬷嬷此时也在规劝:“若是公主要看相扑搏斗解闷儿,云楼城中也有不少行家里手,何苦在这里?   况且据说西夷决斗,动辄血溅三尺,断个胳膊缺个腿儿,怪瘆人的,丑也丑死了。殿下是金玉之躯,何等尊贵,万万不能轻易犯险。”   白发地少女专注地凝视着那个方向,像是出神了,没有听到她的话。   老嬷嬷尴尬地停下,直到许久之后,少女收回视线,像是回过神来。   “世界上丑陋的事情那么多呢。”   她轻声回应,迈开脚步:“看看无妨。”   不等西德尼引路,她就走向了地宫的方向。   “殿下,殿下!”老嬷嬷急得跳脚,赶忙亦步亦趋地追上去。   西德尼呆滞在原地,忍不住想要哀鸣:这他妈什么展开?为什么麻烦的事情都会扎堆汇聚在一起?! 第七十九章 解说   “第四个了!”   当西德尼追着少女跑到地下广场时,听到了喧嚣的人声呐喊:“第四个!连胜四场!”   “东方叶加油!”有激动的女孩儿在人群中跳起来挥手,前排的人在大喊:“不要停,继续!第五个!该第五个上场了!”   少女停下脚步,站在入口处,像是没有搞明白情况,视线却落进场中,看到了同样白发的少年。   在噬身蛇之圆中,少年沉默地站立着,疲惫喘息。   他的外套已经破了一个大口,隐约能够看到火焰的焦痕。手臂的一块被火焰撩伤了,火辣辣地疼。   在他的后颈上,叠加了四次的‘流动’符文已经变成了猩红,微微鼓起,像是要渗出血来。丑陋地如同烧伤的疤痕。   用‘流动’控制血液加速奔流,他的体魄已经在叠加之中从一个瘦弱的少年提升到常人数倍的程度。   那种强大的力量感在躯壳中鼓荡着,带来一阵阵钝痛。裸露出来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通红,被鼓胀的肌肉撑起,几乎快要炸裂。   这就是‘流动’最大的弊端,必须依仗精密的控制才能达到增强的效果,否则反而会损伤脆弱的身体器官。重复了四次之后,他的体能被强化到了极限,可也已经到达忍受的极限了。   再继续下去,他的内脏恐怕会在冲击之下留下暗伤,甚至坏死。   他叹了口气,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本来预计凭借着这个赖皮的办法能够赢下五场的,但没有想到,只是四场就已经到达极限了。   不过没关系,还能继续。   他轻声笑了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空气涌入肺腑,连狂跳的内脏都冷却下来了。   他回头,举起手,高声宣告:   “下一个!”   -   “他快要撑不住了。”   在场外,埃德蒙旁边,他的同伴阴测测地说:“现在是个好机会。”   “还不够。”埃德蒙的神情阴沉:“对于学徒来说,短时间内,精神消耗能够支撑起十几次的符文施放。就算他的体力没有了,但还有施放其他符文的能力。”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左侧:“这一场乔恩你来上,把他逼到极限去。记得留手,我要亲自结果他。”   “我办事儿,你放心。”   名叫乔恩的消瘦少年笑了笑,病态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兴奋地嫣红。他摸了摸腰间的小包:“我早就准备好了。”   紧接着,他走出人群,踏入了圆中。   在旁边,布莱恩看到他出场,眼神就满意起来。乔恩和刚才那些派上来打消耗战的炮灰不一样,他成为学徒已经一年多了,虽然没有掌握复合音符的演奏技巧,但在众多学徒之中已经是佼佼者。   “准备好了么?”他问。   乔恩正色说道:“老师,叶同学已经连战四场了,恐怕消耗不少。为了公平起见,我要求使用挑战者的特权,提升以太的密度。这样释放符文会更容易一些。”   他停顿了一下,微笑起来:“我不想占他的便宜。”   布莱恩满意地点头:“理当如此。”   紧接着,不等叶青玄说话,他就敲了敲噬身蛇的蛇首。瞬息间,那一双雕琢出的蛇目中便放出阴冷的光。在圆环之内,以太的密度骤然上升,提升到了普通程度的四倍!   在场外,人群寂静了一瞬间,很快,就有平民学生反应过来,怒骂:   “卑鄙!无耻!这哪里公平了!”   “你还要脸不要!”   “怎么了?”白汐看向夏尔:“以太浓度提升了不好么?看起来更容易吟诵音符了啊。”   “也要分情况的。”   夏尔皱起了眉头:“音符的效果强弱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取决于环境中的以太浓度。但别忘了,这只是对释放型的效果来说的。对于本身要求自身结构精密,效果精准的符文来说。以太浓度提高了,反而不利于施展。   如果叶子继续选择用刚才的战斗,‘流动’对他的负荷,也会增强四倍以上!他们抓住叶子的破绽了。   他对‘流动’的控制还没有达到完美的程度。”   -   在场中,叶青玄沉默地感应着空气中浓厚的以太,许久之后抬头看向乔恩:“这就是你的战术?”   “不止呢?”   乔恩冷笑,伸手探入腰间的小包中,抽出之时,指尖却夹着一缕蛛丝。场外的观众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吟诵耗材!”   “他要使用其他材料增强以太的效果!卑鄙!太卑鄙了!”   “据说高阶乐师在施放乐谱时,有时也会使用特定的材料辅助增强乐谱的效果呢。”   “叶青玄这一次恐怕难了!开学才十天,他才学会了几个符文?乔恩一年之前已经是学徒了。”   “我看这一次他惨了。”   在噬身蛇之环内,叶青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向场外:“师兄,你一个人在那里究竟喊什么啊!很干扰比赛的好么!你看其他人都不理你。”   在乔恩背后的人群中,最前排,夏尔正在一个人模仿着好几个人的语气,喊得正开心呢。   “屁咧!我这不是在做专业解说么?”他大声说,“比赛一定要有场外解说的,你懂不懂规矩?万一观众看不懂怎么办?!”   “继续继续!不要理他,学长你继续解说。”   在他旁边,刚刚入学的新生热情地递上了花生和饮料:“您喝口水润润喉,麻烦您说详细点,我就指着您解说看明白呢!”   “你看!”夏尔得意起来,“现在没胸没解说,谁看比赛啊!师兄没有胸,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   叶青玄无语地收回了视线,看到乔恩阴测测地面孔:“说完了?那我们开始?”   “请了。”   叶青玄深吸了一口气,正色以待。   -   随着硬币落地的清脆声音响起,乔恩率先后退了一步,谨慎地看着叶青玄的动向。先前那几次,这货的战术已经给他们留下了心里阴影,不论这次有枣没枣,先打三竿再说。   出乎他的预料的是,这一次叶青玄竟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嘴唇开阖,竟然已率先开始吟诵符文了!   站在原地没有动?   乔恩冷笑起来,这一套办法对付启示学院的还行,但对变化学院来说,站在原地简直就是当靶子!   作为变化学派的精深学徒,乔恩早就开始研究变化学派的专有基础音符,如果不是因为没有领悟到复合音符的吟诵的话,早就晋升节律级了。但长期的研究已经令他对变化学派的音符无比精通。   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变化学派的厉害!   既然你站在原地不想动的话,那就不要再动了!   他指尖夹着蛛丝,口中快速地吟诵起音节来。拗口的音节在他口中无规则的跳跃而出,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快速吟诵!”   场外的夏尔故意摆出一脸惊愕的样子,用刻板惊奇地语气大喊:“天啊,他竟然也精通快速吟诵的技巧!”   很快,在乔恩的心中,一个繁复的符文缓缓浮现,就像是无数绳子盘根错节的纠缠在一起,那个不规则的符文的形态扭曲,不断地变化着。   在空气中,四面八方的以太汇聚,凭借着它指尖的蛛丝变化形态,形成了一张只有乔恩能够感觉到的模糊大网!   以太的罗网在迅速成型,隐约的网带着星辰般的闪光,正在从虚无中迅速具现!   这是‘音符·桎梏’的应用效果——蛛母之网!   而叶青玄口中的吟诵却还没有结束!乔恩的眼神兴奋,吟诵出最后一个音节,引导着虚幻地大网罩向叶青玄!   这个东方杂种输定了!一旦被困在原地,迎接他的就是变化学派的狂风暴雨!   那一瞬间,星光之网猛然浮现,向着前方飞射而出,笼罩向专注吟诵的少年。可就在下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球都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他躲过去了?   他躲过去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乔恩将效果指向释放而出的瞬间,叶青玄未卜先知一般,向左边横跨一步,和星光之网擦肩而过!   不可能!   乔恩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叶青玄,完全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学徒级,怎么可能抓住自己即将释放效果的短短一瞬,在他无力更改落点的瞬间从容闪避?!   连一根毛都没有伤到!   他瞪着叶青玄,很快他就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不再空耗时间,再次飞速地吟诵起另一个音符。   同样的是快速吟诵,这一次比刚才还要短。他从腰包中掏出了拇指大小的一个小瓶子,触手冰寒的瓶中装满了半流的液体,散发着阵阵寒意。   那是炼金术师通过分离出大气中的气态物质,将其液化之后形成的水髓,也有学者称其为‘氨’。   这一次再不是控制型的效果了,在乔恩的手中,一团虚无的冷光凭空凝聚出来,氤氲着,散发出刺骨的寒气。   音符·寒结!   在他的控制和吟诵之下,冷光渐渐地凝聚,隐约在内部形成了锋锐的冰晶。冷光照亮了他苍白的面孔,还有兴奋的眼瞳,随着最后的怒吼,光芒化作迅捷无比的射线,无声飞出!   乔恩的神情满是狰狞,你躲啊!你再多躲!霜节射线可没有蛛母之网那么慢!你要是能躲过,我就……我就……   我就……   他呆滞地看着毫发无损的叶青玄,思维呆滞了:我就怎么来着? 第八十章 他作弊!   不同于乔恩专注吟诵符文,所有人都看的明明白白。   就在刚才的霜结射线释放的瞬间,间不容发的时刻,叶青玄又躲过去了?!依旧是如同未卜先知的预判,就像是商量好的表演,叶青玄向左跨出一步,射线擦肩而过!   “乔恩,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场外有人在阴沉地喊:“搞定他!”   “闭嘴!”他失态地大吼:“我知道!”   “我要看看你瓶子里究竟装的什么药!”   乔恩咬牙低声呢喃,从口袋里再次掏出了一枚铁块。只有尾指指甲大小的小铁块棱角锋锐,带着寒光。   “这次你如果躲不过去的话,就乖乖地给我躺下罢!”   他冷声呢喃,开始吟诵音节。   “抗议!”   场外,夏尔看到他手中的铁块就明白了,起身高喊:“太狠毒了!他竟然要用杀伤性符文!这是蓄意谋害!”   布莱恩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乐师对决,有所损伤,是正常的事情。抗议无效,不要干扰现场秩序,否则我就把你赶出去。”   在场中,乔恩的吟诵已经即将结束。他手中,铁块已经悬浮起来,滴溜溜地旋转着,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无形的力量掌控了它,令它疯狂旋转,就像是弓弩在绞紧了弦,积蓄力量!   这是变化学派的进阶符文之一,‘音符·磁’的应用效果——鬼弩。以凶猛的磁力积蓄力量,将铁矢破空射出,威力堪比军队中的轻型弩!   随着音符的吟诵,乔恩苍白的脸上已经满是兴奋和狰狞的嫣红血色,他咬牙发出最后一个音节,将铁矢破空射出!   在射出的瞬间,他的眼前一黑,对于以太的操控几乎耗尽了它的精力,而在他全力的控制之下,鬼弩的力量也达到了极限!   一箭射中的话,哪怕是铁板也能射穿!   就在他准备倾听惨叫的时候,场外却发出一阵惊呼。他的肺腑抽搐了一下,连忙振作精神,向着叶青玄看去。   然后脸色变成了惨白。   就在叶青玄的身旁,飞射的铁片和他擦肩而过,撞到了无形的墙壁,瞬间变形、扭曲,最后落在了地上,发脆清脆的声音。   他闪过去了?   “不可能,不可能……”   乔恩像是见了鬼一样,踉跄后退,嘴里嘟哝着,表情困惑又茫然。在场外的嘲笑声中,他看到少年嘲弄的眼神,发狂地尖叫:“我跟你拼了!”   他踉跄向前,不顾自己濒临极限的损耗,再次吟诵符文,手掌上亮起火光,音符·燃烧的效果附着在他的手掌上。   在踉跄奔跑中,他怒吼着,燃烧之手抓向了少年。   这一次根本不需要预判了。叶青玄只是在他快要碰到的瞬间,向左挪出了一步。燃烧的手掌按在噬身蛇之圆的无形墙壁上,砰然熄灭了。   而他也再没有力气撑起身体,眼前一暗,踉跄倒地。   在最后的瞬间,他终于听清了叶青玄口中一直念的是什么东西。   “……番茄鸡肉焗饭三镑、奶油蘑菇汤一镑、千层面两磅、奶油小方两镑……”   这哪里是什么音符的音节!这分明是今天食堂的菜单!   这个家伙至始至终都没有进行什么音符的释放,竟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拖着他的节奏,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耗干了……   “你作弊!”   在地上,气若游丝的乔恩艰难地发出声音,他努力地睁着眼睛,怒视着叶青玄,气得快哭出来了:   “我不服!你作弊!”   “哎呀,被你发现啦。”少年低头看着他,带着嘲弄地微笑。   “你、你……你无耻!”   哪怕被人撑起来,带出场外,也有满是悲凉地哭喊声传来,“叶青玄,你作弊!放我下来,我要和他单挑……”   “我要和他单挑!!!”   最后一声哭叫无比高亢,然后就背过气儿去,再无声息。   在所有人呆滞地视线中,叶青玄风轻云淡地目送他远去。   听到他的哭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探入口袋中,掏出一张写满字迹的小纸条,细细地撕成了粉碎。   “哦,差点忘记吧这个东西销毁掉了。”   他低声嘟哝:“时间不大够,所以今天早上考试的时候就带了小抄,真是不好意思呐。”   -   场外,埃德蒙的表情无比阴沉。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旁边,同伴有些不确定地说:“或许,可能他真的……”   “你想告诉我,这个十几天前才成为了学徒的人,对以太的感应已经达到了乐师的级别?”埃德蒙冷冷地问:“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可能他就是这种变态也说不定啊……”   埃德蒙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种狰狞的眼神令他说不下去了。   埃德蒙握紧拳头:“不要紧,既然他想要玩首席生挑战,那咱就陪他玩。这才第五场而已。再派一个人上去,这次谨慎一些。”   -   接下来上场的三个人明显要比乔恩谨慎的许多,竟然逼的叶青玄也开始动用音符,以正规的乐师对决方式开始进行对决。   只是面对叶青玄那种近乎料敌机先的预判,先后被叶青玄送出了场外,就连输都输得莫名其妙。   而在场中,叶青玄也有些逼近极限了。   短时间内,高强度的车轮战,尤其是第五场之后,接连三场都是远超自己的学徒,为了赢,几乎逼出了所有的潜力,令他飞快地熟悉着乐师之间的战斗。   大脑在隐隐作痛,思考也快到极限了。   但是如有神助一般,就在对手吟诵音节即将完毕的时刻,他瞬间以音符·光晃花了对手的眼睛,然后将他推出了场外。   在寂静中,叶青玄疲惫地撑着膝盖,弯腰喘息!   第八场,叶青玄胜!   -   在场外,所有观众发出了狂热的欢呼,巨大的声浪令埃德蒙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如果从一开始,所有人关注的是这个刚刚入学的家伙究竟想要搞什么的话,那么最开始的战术就让所有人大跌眼球,接下来的近乎未卜先知的预判也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真正令他们大呼过瘾的,是接下来三场正式的对决,明明陷于下风,可关键时刻,叶青玄总能够如有神助的翻盘取胜,对时机的捕捉和对符文的应用都堪称妙到颠毫,令人咋舌!   毫无疑问,今天这里是属于天才、东方小鬼、叶青玄的舞台!   面对着周围人群的欢呼和称赞,叶青玄也暗暗地有些脸红。   可现在不是羞愧的时候,他只能摆出一副风轻云淡地面孔,震慑对手,让那群家伙摸不清自己的底牌。   -   “现在的小鬼,作弊的技术越来越厉害啊。竟然这么欺负人。”   阴影中,多米尼克磕着花生米,桀桀怪笑起。至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有关注过考场,反而却落在场外的夏尔脚下。   随着场中的局势变换,夏尔脚尖的开阖和朝向也在微妙地变化着。   “场内和场外的以太反应完全隔绝之后,竟然只凭着嘴型变化和姿势就能看出对方的状态,隔空指挥。   而且另一个家伙的应变能力和执行能力也足够的厉害,甚至有脱离指挥,独自作战的趋势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他叹息了一声,低声呢喃,“亚伯拉罕教出的好学生啊。”   -   “下一个!”   在人群的喧嚣中,布莱恩看了埃德蒙一眼,肃声宣告:“接下来是第九场。”   第九场了!你还想让那个该死的家伙炫耀到什么程度?   今天是他上任第一天,现在他已经快要恨死埃德蒙了,上任第一天就让一个该死的平民从这里取走了属于荣光之血的荣耀,他已经想象到了事后校委会对自己的隐秘问责,说不定还会质疑他的工作能力!   人群中,埃德蒙白了一下,他明白布莱恩的意思:你惹出来的事情,你自己解决。   在沉默里,他咬牙,向着自己花费大量金钱招来的人点头:“邓肯,你来。”   名为邓肯的学生点了点头,活动着手腕,走出人群。   虽然是一个落魄小贵族家系的子弟,但邓肯却和其他人不同,他从小就知道自己除了这个头衔之外,几乎一无所有,因此知道乐师是自己唯一的出路。在出众天赋,在家族不计工本的培养之下,邓肯在入学时就已经突破了学徒的范围,达到节律级。   在天才光环的笼罩之下,他重新获得了尊重,也更害怕失去这一层冠冕,沦落到与其他的平民一样。   为了向更高的阶层攀爬,他需要大量的钱来购买适合自己的乐谱以及材料。   看在钱的面子上,他按照埃德蒙的要求出场,并且会留叶青玄一口气给埃德蒙解决。只是,待会如何做的漂亮些呢?   他心里思索着,走出人群,正准备举手的时候,却听见了一个预料之外的声音。   “我要挑战!”   小女孩儿站在最前面,高举起右手,恶狠狠地说:“我早就看他不爽了!”   在所有人错愕的神情中,白汐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向着叶青玄咧嘴,笑容灿烂。 第八十一章 符石   “我要挑战。”   “不行!”   看到白汐走出来,布莱恩下意识地反对。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不行?”   白汐凑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凭什么啊!我也是一年级,我也是刚入学,为什么他们能行我就不可以!”   “这,这不……”布莱恩支支吾吾地回应。   “怎么?想不出借口了?那就让开啊。”   白汐冷哼,“我要挑战,也要当首席生!”   “我支持!”   人群中,夏尔高声喊,“你比叶子好看多了!当了首席生也不亏!”   在白汐的诘问里,布莱恩节节败退,可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肯让白汐入场。   人群一阵喧嚣,对付一个新入学的学生车轮战就算了,还不许其他人上场,这做派实在是太难看了。已经有人风言风语起来,在嘲弄声里,布莱恩的表情也越发的难看。   在远处的入口,云楼潮月沉默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像是有些搞不明白情况,她扭头看向西德尼:   “为什么不可以呢?”   她的声音满是:“这是学院的规矩么?”   “这个……”   西德尼的面色发苦,他总不能说这个是一群贵族学生要给一个不识时务的小鬼好看罢?哦对了,那个小鬼还和你一样,同样来自东方。我们真的不是在搞歧视哦,真的,你不要想歪了……   “可以。”   他强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为什么不可以?当然行!”   于是,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学院建校以来最无聊的对决,就这么进行……   -   噬身蛇之圆中,一片诡异的平静。   “表哥你渴不渴呀?我带了水给你。”   “哦哦,谢谢!”叶青玄接过水壶,一口喝干,感觉到火烧一样的喉咙终于好些。   “表哥你饿不饿?我带了花生。”   叶青玄眼睛一亮:“有盐渍的么?给我点,夏尔在旁边吃得馋死我了。”   于是,一袋还散发着热气的花生落入少年的怀中。   “表哥我带了小马扎。”白汐说,“你快坐。”   “哦,好的!”叶青玄几乎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表妹你忽然变得好有孝心啊。”   在场外观众一片嘘声里,白汐殷勤地问:“表哥我的服务好不好啊?”   “吼啊!当然吼!”   叶青玄第一次从表妹这里享受到这种待遇,都快要感动到升天了。   “废话,你敢说不好我把你从这里踹出去!”   白汐在叶青玄耳边磨着牙,声音满是威胁:“我从出生都没这么伺候过人,今天给你下这么厚的血本。你要再敢输了,就自尽罢。”   “那还用说吗?”   叶青玄握拳:“肯定赢给你看。”   -   -   “埃德蒙,下一场你亲自你去。”   在场外,埃德蒙听到身后传来的沙哑声音。他错愕回头,看到班纳的眼瞳……那一双眼瞳是野兽的竖瞳,在阴暗中释放着碧绿的光,满是对血的**。   “你……失控了?”埃德蒙失声惊叫。   “还没有,但‘它’很愤怒,你知道吧?”   少年凝视着他,野兽的眼瞳中满是对于杀戮的渴望。那一片渴望中倒映着埃德蒙的苍白面容,流转之间满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狰狞。   “别让我再失望。”   他或者‘它’轻声说,“如果首席生的头衔因为你的原因,让他夺走……那你也没有留在这个学院里的必要了。”   “我知道。”   埃德蒙点头,眼神出浮现出一丝凶狠,“我会搞定他的。”   他抚摸着食指上的琥珀戒指,转身走向赛场。   -   “十分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在场中,布莱恩不耐烦地看着白汐:“如果你不打算挑战的话,就不要浪费时间。”   “谁说我不准备挑战的?”白汐翻眼看他:“我正在下毒呢,你没看见这家伙正吃得正香?”   “你下毒了?”布莱恩一愣。   “对啊对啊,再过个一百年,他就会毒发,老成一把骨头,最后嗝屁死了!”白汐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姿势:“你怕不怕?”   “我好怕啊!这可怎么办呀!”   叶青玄在旁边配合着哭叫,摆出一脸害怕的样子。   “……”布莱恩的神情一窒,表情抽搐着,努力地不让自己失控。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两个,不要再浪费时间!”   “切!”   白汐不以为然,踢了叶青玄一脚:“你准备好没有?我要发功了!”   “哦哦,好了!你发功吧!”   叶青玄赶忙擦干净嘴角的盐粒站起来,将小马扎、水壶还有半袋花生还给她。看着她鼓鼓囊囊来,又准备鼓鼓囊囊地去。   就在所有人残念的眼神中,白汐站在噬神者之圆的边缘,被叶清玄提起后领,放到场外。   在旁边,布莱恩有气无力地宣布:   “第九场,叶清玄胜。”   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有些讨厌这一份工作了。   -   “玩闹时间结束了?”   在叶青玄身后,一个声音冷冷地问。   叶青玄回头,看到埃德蒙阴沉的脸,就恍然大悟了:“原来你只有在别人把我消耗光之后才敢出现么?”   “消耗?根本没有那必要。”   埃德蒙的眼神满是阴狠:“多来几个人,也是想要多玩一段时间的。可惜那群废物太过肉脚,连一点忙都帮不上。。”   “废物和废物总要抱团取暖,你是他们的朋友,不要对他们太过苛责。”叶青玄心不在焉地回应,明显兴致缺缺。   啪!   一道冷色的射线擦着叶青玄的脚边飞过,落在地上,留下一片惨白的霜痕。毫无吟诵,毫无准备,埃德蒙竟然瞬间发出了一道音符,令场外人群一阵惊呼。   “认真点,为了对付你,我可是烧了不少钱呢。”   埃德蒙吹去了指尖萦绕的寒气,轻声怪笑起来:“接下来,我会让你和外面那些杂种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叶青玄沉默地凝视着他的手掌,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眼神终于慎重起来。   “音符瞬发?”   他轻声自言自语。   -   “这次叶子糟糕了。”   在场外,夏尔的眉头缓缓皱起:“对手开始用钱砸人啦。”   “你是说符石?”白汐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竟然知道?”夏尔的表情惊奇起来:“亏我还准备了一大堆解说词呢!”   “……”白汐已经连白眼都懒得翻给他了。   符石,黑暗世界中的产物之一。它的来源众说纷纭,但主要的产出方式却只有两种。一种是以太浓厚的区域开凿地脉,凭借着超大型的探测设备寻找符石的踪迹。   另一种则是众多黑暗世界中的开拓乐师最喜欢的方式……   ——狩猎。   在以太狂乱的区域,大部分活物都会被暴乱的以太杀死,但有一小部分生物没有被杀死,反而活下来了。   活下来的生物在以太的侵蚀之下变得更强,更加狂暴,和更加狰狞。就像是黑暗地母的子嗣一样,它们蜕变为妖魔。   有的妖魔在杀死之后,体内有一定的概率寻找到这种符石。   所谓符石,就是天然状态下形成的具有符文结构的以太结晶。因其稳定的结构和本身纯粹的性质,能够在特殊条件之下保存。   这种本身就具有音符力量的石头是重要的炼金材料之一,众多炼金装备上的力量来自于它。当然,也有更奢侈的方法——熔炼冥想。   乐师和‘符石’进行同调,通过消耗符石中的力量,飞快地增长对符文的感悟,到最后,从而达到将原本拗口复杂的吟诵压缩简化到一个音节的程度,也就是‘音符瞬发’。   原本这是乐师级的标志,但在符石的辅助之下,就算是一个学徒,通过消耗大量的同类的符石也能够达到同样的程度。唯一的缺点是,只能瞬发从符石中感悟到的那个符文而已。   只不过,想要用这个方法,就要开始猛烈的烧钱了。   符石这种东西可是供不应求的超级畅销品。一旦出现往往就被抢购一空,价格一直居高不下。甚至不少乐师将它当成了硬通货来使用。   目前,一枚基础符石的价格大概是两根教团制式的青金砖块。折合成安格鲁的货币,起码要十数万之巨!   而让一个学徒达到音符瞬发的程度,所消耗的同一种符文的符石,足够制作一件上好的炼金装备了。   无怪夏尔说埃德蒙开始烧钱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对叶青玄开始担心起来。   -   这几天以来,叶青玄的练习和训练是夏尔一手把控的,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师弟的水平。   在叶青玄从赫尔墨斯那里拿到了那一堆快要发霉腐烂掉的书页之后,已经过了五天了。   五天的时间里,叶青玄白天上午呆在书房里,跟亚伯拉罕学习古代语言和符文解译,下午的时候就开始实习,把自己所在地下室里,对着那一堆发霉的记录开始烧脑浆。   夏尔承认在这五天里,叶青玄本身的进步飞速,几乎在以他人数十倍的速度成长前进。但毕竟只有五天……   只有五天而已。   连带着叶青玄原本学会了的‘光’和‘镜’之外,他只学了五个音符,而且还是控制起来最容易的辅助型中最偏门的那些。   原本是控制流体,现在却专门用来增加体力的偏门音符‘流动’、通过扭曲空气令物体模糊化的‘胧’、制造一阵风的‘气’……攻击性的符文,就一个都没有学过。   在前面的战斗中,他都几乎陆续用过了。   现在,面对一个凭着符石将‘霜结’堆到瞬发程度、对自己已经了如指掌的敌人,这一仗……究竟要怎么打?   在场外,夏尔头疼地挠着头发,苦思冥想着战略,却完全找不到任何制胜的方法。   “叶子,这次你惨啦。”   他轻声呢喃。   噬身蛇之圆中,此刻已经被霜结之光照亮! 第八十二章 我来装个逼   在一片凄寒的圆环之中,霜结射线纵横飞射。   刺骨的严寒随着射线的落点扩散开来,在地上凝结出尖锐的结晶。空气中的水汽被冻结了,变成了飞散的冰粉,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   就连叶清玄浑身的冷汗都被冻结了,变成了一层薄薄地霜。薄霜紧贴在肌肤上,在血液的流淌中重新融化……   叶清玄喘息着,开始痛恨这个圆内的空间为什么只有横竖几十步的大小。光是留神夏尔的提示,躲避埃德蒙的霜结射线就已经全神贯注了。   霜结这个符文最大的缺点就在于它的衰变实在太快,以射线形态应用的话,隔了十米之后就几乎毫无威力。   可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根本拉不开十米啊。埃德蒙只需要站在噬身蛇之圆的中心,就可以毫无压力的向着四周倾泻霜结射线。   作为学徒级被誉为最物美价廉的音符之一,霜结射线的消耗比同作用的符文要小百分之三十,吟诵速度却要快几乎一半。   以埃德蒙多年学徒的积累,一口气放个二十来发完全就没有问题。   叶清玄只能抓准机会躲闪、躲闪、再躲闪!   再次和一发霜结射线擦肩而过,叶清玄伸手捏碎冻结在肩膀上的冰块,竭力喘息。再这么拖下去,恐怕下场有些不妙。   他必须承认,自己有些小看这个雀斑死胖子。   在场地正中央,埃德蒙看着叶清玄狼狈躲闪地样子,忍不住冷笑:“怎么了?就这么一点本事么?靠近一些啊,那边的那位‘首席生’!为什么你连还手的胆量都没有?”   紧接着,又是三发霜结射线,豪迈地挥洒而出!   叶清玄只来得及脱掉自己的外套丢到正前方,就看到自己的外套瞬间硬化冻结、落在地上,像是石头落地一样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想要耗光我?”   埃德蒙像是看穿了叶清玄的想法,脸上嘲弄地笑起来:“没那么简单。”   他伸手从口袋中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咬开瓶子塞,将其中湛蓝色的液体灌入了喉咙中。入口冰冷的药剂沿着喉咙一线而下,落入胃里,像是爆炸一样扩散开来。   强烈的冰冷刺激感扩散到全身,最后化作暖流涌入了后脑。   原本埃德蒙因为疯狂消耗而苍白起来的脸色瞬间恢复原状,充满了不正常的亢奋血色。那是刺激脑力的药剂,依靠榨取其他器官的养分,令大脑亢奋起来。   如果是骨瘦如柴的人使用的话,说不定要在事后大病一场。但埃德蒙满身赘肉,光是那一层厚厚地脂肪就足够为他的‘透支’进行支付了。   眼看着埃德蒙当场服用药剂,场外的观众一片嘘声。   -   “抗议!”   夏尔大喊:“埃德蒙服用恢复药剂!”   “抗议无效。”   布莱恩懒洋洋地撇了他一眼,“药剂、炼金装备还有吟诵耗材都是乐师本身实力的一部分,在对决时不禁止使用。”   夏尔义愤填膺:“我靠,那下次你们要不要搞点曼荼罗到决斗场里吸一吸算了!开个毒虫party多爽快!”   “注意你的言辞,否则我就把你请出去。”   布莱恩指了指夏尔,又指了指出口:“我是这里的老师,呆在这里,就要守我的规矩!”   白汐冷笑一声,正要反唇相讥,却有人按住了她和夏尔的肩膀。   “冷静些。”   那个不知从何时开始旁观的苍老男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那一只钢铁的义肢散发着机油的隐约味道。   “老师?”   夏尔一愣:“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一开始。”亚伯拉罕说:“总不至于我的学生大清早出门去做首席生挑战,我这个当老师的一点都不知道吧?”   夏尔有些尴尬:“我这不是怕您担心么?”   “稍安勿躁,场外闹得再厉害,对决也还在进行中呢。”   亚伯拉罕拍了拍白汐地肩膀,示意她坐下。眼看着夏尔悄悄地和叶清玄打暗号,他就抬起手掌,敲了敲自己这个无赖学生的脑袋。   “不需要了。”   他轻声说,“叶子已经再不会看了。”   夏尔一愣,看向场中的少年。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少年的视线就已经没有再关注过自己发出的暗号了。   他全神贯注,看着自己的敌人,眼瞳中也只有敌人的倒影。原本眼瞳中的淡漠和轻蔑怜悯不见了,被热意取代,像是微弱的火焰。   像是在笑一样,他的嘴角无声地翘了起来。   他开始全力以赴。   因为要赢,要堂堂正正的赢……   “忽然变得有挑战性了啊。”   他凝视着埃德蒙涨红的脸,轻声呢喃:“那就试试看好了。”   在刺骨的寒气中,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肺腑传来被寒意刺痛的感觉,和神智却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   不需要药物的刺激,也不需要漫长的休息,一个敌人就是最好的兴奋剂。一块可以用来让他施展数十日以来所学的磨刀石。   在躲闪之中,叶清玄忽然站定了,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掌,以太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就像是什么东西要苏醒了。   就在所有人的感应之中,盘绕在叶清玄指尖的弦戒吞吸着以太,释放出冰冷的银光。沉睡在其中的乐器在响应着呼唤。   “乐器!这个家伙……”   埃德蒙的面色一肃,后退了一步,严阵以待。他没有想到,叶清玄的底牌竟然是一件乐器,而且还是乐器之中最高阶的‘拟态变形’式,能够随身携带,随时展开!   可就在严阵以待中,叶清玄手指上的亮光忽然熄灭了。   诺大雷声,结果连个雨点都没有。   就这么戛然而止,重新陷入了沉睡。   这些日子以来,他尝试过无数次唤醒弦戒中沉睡的‘九霄环佩’,可惜每一次,到了最后,他和九霄环佩之间的共鸣都会忽然中断。   就像是缺乏了最关键的一环,难以正确展开。   “呃……果然还是不行啊。”   叶清玄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刚刚装个逼……”   回答他的是数发愤怒的霜结射线,险些将他冻成了冰块。叶清玄狼狈地抱头狂奔,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始吟诵音节。   “这时候才开始,没用了!”   埃德蒙听见吟诵的声音,忍不住冷笑。   他伸手指向前方,霜节射线!   在扑面而来的寒意中,叶清玄骤然开始奔跑,不顾胸臆中翻涌的气息,他在移动中快速吟诵。在他的周身,空气一阵涌动,像是雾气在随着他的吟诵翻涌。   埃德蒙看着向自己直冲而来的少年,眼神中闪现不屑:贴得越近,闪避的空间就越小。而霜结射线的威力,就越大!   果然是冲昏头脑了。   他抬起手掌,再一次指向叶清玄的身体,霜结射线的光芒在指尖疯狂酝酿,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这一次,距离前所未有的接近。那种冰寒的色彩照亮了叶清玄的眼瞳。   看着叶清玄跨入五步的范围之内,埃德蒙的眼中杀意一闪而逝。紧接着,经过双倍增幅的霜结射线爆射而出!   五步之内,原本的霜结射线就足以令器官冻结坏死。经过了增强之后,其中所蕴藏的寒意足以在瞬间将人冻成一座冰雕!   就在此时,观众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   因为叶清玄还在向前踏步,不闪不躲!   爆裂的射线向前飞射而出,笔直地刺向叶清玄的头颅。   就在那一瞬间,叶清玄周身的空气一阵诡异的波澜起来。就像是射线的前进触碰到了什么界限,于是景象一阵翻动。   因为扭曲地空气在无规则的扰动着,令叶清玄的肢体轮廓变得模糊。   霜结射线刺入了一片朦胧中,就骤然一阵摇曳,近乎荒谬地偏转了一个角度,一个极其细微的角度,擦着叶清玄的头发飞过,射空了!   埃德蒙愣住了,眼瞳中倒映着叶清玄越来越接近的脸,还有无从压制的错愕和恐惧!   “这是怎么回事!”   -   “——‘音符·胧’!”   在人群中,亚伯拉罕轻声呢喃,眼神亮起来:“没错,就是这样!”   到现在为止,叶清玄所学的所有符文,都是亚伯拉罕针对应用效果,一个一个为他挑选出来的。   ‘光’能够在黑暗里提供光源、指引太阳的方向,‘流动’可以增强体魄、净化饮水,‘气’操纵微风,封锁身体的气味,躲避动物搜查,也能够防范毒气。   而‘胧’的效果,正是潜行和防备远程攻击!   这是每一个被训练成斥候的乐师都必须掌握的音符。   通过以太搅动空气,‘胧’能够在瞬间在物体和形成一层‘空气屏障’。在一层屏障并没有任何的防御力,但是在乐师的控制之下,能够在内部产生混乱的压强。   混乱压强带来的是宛如透镜一般的效果,透镜不断叠加,令光线无规律折射,将物体变得模糊。   在阴暗的环境和复杂的光线中,它能够模糊物体的边缘和轮廓,令物体和环境融为一体。虽然没有任何防御效果,但带来了误导箭矢和偏转射线的能力。   再没有比这更物美价廉的效果了。   在场外,亚伯拉罕专注地凝视着和死亡擦肩而过的少年,亮起的眼神满是欣慰:没错,就应该这样。通过误导敌人,在最后的瞬间激活‘胧’的效果。   紧接着,就应该再次拉近距离,然后……   -   在场中,少年跨越了五步的界限,大步向前,口中吟诵的拗口音节重叠在一起,令周遭的以太波动。   随着吟诵,在他的心神之中,一个漩涡状的符文缓缓的亮起,蓄势待发!   紧接着,下一个瞬间,叶清玄的脚步已经落在埃德蒙的面前。   看着他抬起的手掌,埃德蒙下意识地尖叫一声,抬起胳膊挡住脸,踉跄后退。一根手指慌乱地戳向了叶清玄,准备再度释放霜结射线。   可预料之中的拳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叶清玄吟诵的音符也不是‘流动’。现在,他们的距离如此接近,几乎近在咫尺。在叶清玄的口中,最后一个音节,脱口而出!   那一瞬间,埃德蒙还在下意识地尖叫,手中胡乱地酝酿着霜结射线的光芒。紧接着,他就感觉到有一只手掌贴在自己的胸前,轻柔地贴合在胸口。   嘭!   尖叫声戛然而止。 第八十三章 龙息戒指   就像是一瞬间,整个胸腔震动了一下。   肺腑遏制不住地在抽搐,膨胀,颤抖……   叶清玄的手掌贴上去的一瞬间,埃德蒙的胸口忽然高高鼓起,胸腔像是打足了气一样膨胀到极限。嘴里的尖叫戛然而止,即将脱口而出的音符也被掐死在喉咙里。   他错愕地捂住喉咙,感觉到了短暂的窒息。   即将释放的‘霜结射线’被打断了,他的脸色骤然从兴奋的赤红变成了惨白,白到看不到任何血色。   以太的反噬令他瞬间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   此时此刻,场内场外,都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   阴影中,多明尼克轻声笑起来,“果然是接近战中的乐师俘虏标准程序……   ——音符·气。”   原本只是鼓起微风的‘音符·气’隔着胸口的肌肉和骨骼,直接作用在了肺腑中。效果在层层阻隔之后已经微不足道,只是在原本充盈着空气的肺脏中进行了一次近距离的共振而已。   感觉的话……就像是一拳捅进了肺叶里一样吧?   应用:气腔共鸣!   这是典型的禁绝派系的应用,直接将人的呼吸和言语打断。如果效果增幅的话,直接从内部将肺撑爆掉也不是不可能。   由此进阶到最后,是圣徒柴可夫斯基的乐谱《1812大序曲》:它的第一乐章甚至能够在战场上直接造成真空内爆。   方圆千里之内届时都将处于绝望的寂静地狱里,只有无数生物被自身的压力涨破,发出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只是在这里的话,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吧?   “为什么不用‘流动’呢?”   多米尼克不满地轻声呢喃,握紧拳头:“只要按住他的心口,念出那个音节就可以了、‘嘭’的一声,像是踩破一个尿泡一样,敌人就会七窍流血的倒下去……太年轻,太年轻了,还是说,太心软了呢?”   他凝视着叶清玄的背影,缓缓摇头:“这可不像是一个狼崽子啊。”   -   在寂静里,埃德蒙面色惨白,跪倒在地上,艰难地喘息。   过了许久之后才终于找到呼吸的感觉,可眼泪比鼻涕已经从五官中全都流出来了,狼狈到像是一条野狗一样。   他跪在地上,艰难地抬起提泪横流的脸,可眼神却凶狠又狰狞:“你以为、你这、你这就赢了?你这个、这个贱种!”   叶清玄皱起眉头,很快面色一变。   刚刚他想要抬起自己的脚,将这个家伙彻底踹出圈子外面去。可是直到现在他忽然发现,他的脚太不起来了。   就像是落地生根。   “哈哈哈,是不是发现了?”   在地上,狼狈的埃德蒙一阵大笑,抬起袖管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我怎么可能不防备你贴身进攻我?   贱种就是贱种,连炼金装备都不知道防备……”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踉跄后退,狞笑着,翻开自己的领口,在领口下面,订着一颗金色的领扣。   带着华贵纹饰的纽扣上,红宝石无声地释放着闪光。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炼金装备……最简陋的那种。上面只叠加了五个最简单的符文:桎梏!桎梏!桎梏!桎梏!桎梏!   只要一句秘语激活,它就会瞬间释放出五个音符,将接近到一定范围的人桎梏在一个地上,寸步难行。   现在,叶清玄已经动惮不得。   在远处,缓缓后退的埃德蒙终于停下脚步。他掏出手帕擦拭着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眼神满是杀意:“这是是你逼我的。”   “没有人逼过你。”   叶清玄冷淡地看着他:“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和自己找不痛快。”   埃德蒙的面色一变,狰狞展露无遗:“不能撕了你那张烂嘴实在是可惜,贱民永远学不会如何向荣耀之血展示尊敬。但没关系,你现在还可以尽情说话……: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了右手:“反正过一会,你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在食指上,一枚镶嵌着黑色琥珀的戒指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折射出冷厉又锋锐的光。   “龙息戒指!”   在场外,夏尔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们怎么能带着这种东西上场!”   如果说其他防御型炼金装备和精力药剂只是预防在对决中产生意外的话,那么这种东西,真的是要杀人了。   只是看到这一件装备的样子,他就瞬间明白了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百年之前,阿斯加德的神秘炼金术师艾尔利克曾经向他们的皇帝进献过一批由他制作的炼金装备,以武装皇帝的禁卫军——狂猎军团。   这一批炼金装备中包括三十枚一摸一样的戒指。皇帝命令将人在黑色琥珀上雕琢了双头的鹰隼,将其赏赐给麾下的效忠者。   这三十枚戒指中雕刻着《尼伯龙根之歌》的第三乐章。这一乐章中记载着‘天灾黑龙·尼格霍德’的暴虐之行,也记录了它的力量。   在共鸣级乐师的全力催动之下,能够释放出足以焚毁一个村庄的龙息。哪怕是一个学徒手持着它,也能够沟通以太,将其化作焚金融铁的烈光。   那是无尽的光和热,黑龙喷出的灾难之火。炼金术师以‘毁灭’为原型创造了它,为它的敌人施加了永恒的诅咒。   在它前面,就算是一整套骑士重甲也只能被融化成铁汁。   “叶子,快认输!”   夏尔大吼:“认输啊!”   可场内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隔绝了,他的声音在外面回荡,却进不去。夏尔一愣,回头看向裁判:   “喂,停下,我们认输……”   无人回应。   布莱恩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   “喂,他们好像在让你认输啊。”   在场内,埃德蒙冷笑起来:“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怎么样?跪下来,为你的所作所为道歉。我会放过你。”   “你什么时候觉得我会认输了?拿出那一枚‘龙息戒指’之后么?”   叶清玄凝视着他指尖的那一枚戒指:“听着,埃德蒙,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那么做。那个东西你驾驭不了……”   “哈哈哈,害怕了?”埃德蒙大笑起来:“我竟然能够看到你害怕的样子,真是稀罕啊!可惜,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他狞笑着,握紧拳头。龙息戒指之上,黑色的琥珀中酝酿着隐约的火光:“——你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他低声吟诵秘语。就在戒指中,黑色琥珀中舞动的火光越发狰狞,隐约可见火焰化作龙首,无声咆哮。   恐怖的高热从他的指尖扩散开来,哪怕尽量控制威力,埃德蒙的眉毛和头发也在热量的烘烤之下卷曲起来。   在戒指的正前方,空气扭曲成环形,在环形中,酝酿着隐隐地毁灭之火。   就在埃德蒙的专注控制中,忽然响起少年沙哑的声音。   “其实,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过你。”   他悚然一惊,抬头,却看到叶清玄伸手探入口袋中,握紧拳头,像是掏出了什么东西:   在埃德蒙错愕的眼神中,少年缓缓展开了手掌,裸露出指节大小的玻璃瓶。玻璃瓶已经被握碎了,其中银色的流体无声地流淌出来,悬浮在半空中,渐渐融入了以太的闪光之中。   “——音符瞬发,我也会。”   -   在以太狂乱的涟漪中,他掌上的水银宛如沸腾一般翻滚,嗤的一声消融不见。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银光照亮了两个人的面孔。   也将埃德蒙的脸色照得刷白。   他怒视着叶清玄,口中加紧吟诵启动秘语,已经打算硬吃一道音符,也要将叶清玄彻底焚烧成灰烬!   而在他的对面,忽然有一声清脆的声音发出。   就像是秒针在表盘上跳跃的声响。   在叶清玄手中,纹饰着双蛇交缠的怀表无声亮起,叶清玄轻声吟诵秘语:“万物黯淡,唯有生命之树长青。”   那一瞬间,莫名的辉光从他的眼中亮起。   就像是忽然之间从人类的躯壳中超拔而出,他的视角在飞速的拔高,俯瞰着这个‘狭窄’的空间,如同俯掌观纹。   这就是这一件怀表的力量么?并没有增强他自身,可是他和以太之间的联系却瞬间变得无比紧密。现在,以太就是他的延伸。哪怕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也映照在他的心中。   他能嗅到地宫大门之后吹来了腐朽的风,他能够看到白汐脸颊上缓缓渗出的汗珠,他能够触碰到蛇人雕像狰狞的面孔。   他听到了所有人呼吸的声响,像是墓穴中此起彼伏的风。   就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一夜。   他闭上眼睛,心神之中重新浮现了那个流转的音符。变幻不定的音符运行在他的意志中,却像是一条河流,映照着意志的倒影。   他感应着符文时,符文也在感应着他。   这是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系。   这就是所谓的音符瞬发的境界吧?   他睁开眼瞳,吟诵音节,引导着那些蓄势待发的以太向着前方汇聚。瞬息间,融入以太中的水银之光从四面八方重新亮起。   虚空中传来冰层破裂的声音,那是无数以太碰撞、变化、最后化作结晶的声音。那些结晶在虚空中迅速浮现了,它们彼此结合,拓展,化作了真实不虚的形体。   它们带着金属的闪耀银光,组成了少年记忆中真实不虚的形体。   到最后,随着一声金属震颤的轻鸣,最后一片碎片落在自己的位置上,庞大的矩阵再一次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在场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片寂静。   “这是什么东西?”   有人轻声呢喃。 第八十四章 胜者   镜!镜!镜!镜!镜!镜!   在场内,宛如莲花一般旋转盛放的矩阵,终于显露出了自己的样貌。   十七道真实不虚的‘镜’悬浮在空中,形成矩阵,就像是依旧运行在‘铜轨’,顺着不存在的轨道变化形态。   宛如莲花在雨中变化、开阖,它们彼此结合的亲密无间,将埃德蒙囊空在其中,幻化出重重倒影。   这就是叶清玄唯一能够瞬发的音符‘镜’,这也是他这十天以来最大的成果之一。   那一夜之后,这个他记忆中唯一残留下来的符文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子里,变成了本能。现在在双蛇时计的辅助之下,他终于能够达到‘音符瞬发’的程度。在以水银为吟诵耗材时,甚至创造出了和灯塔中的镜子别无二致的矩阵。   但只是这样的音符,现在,看起来似乎于事无补。   在隐约狂涌的热意中,埃德蒙也愣住了,他不敢确信叶清玄最后的反扑,竟然是这种东西。   “你以为这种东西挡得住我的龙息?!”   他有些不敢置信。   “开玩笑,当然挡不住好么。”   叶清玄云淡风轻地摇头:“不过,你现在停下来还来得……”   “那就去死吧!”   埃德蒙打断了他的话,抬起手掌,眼神满是狰狞。   在他的戒指上,积蓄到极点的琥珀已经变成了赤红,下一刻,毁灭的龙息即将喷涌而出。   在场外,已经有的学生遮住眼睛,不忍心在看。   可布莱恩终于反应过来了,面色剧变:   “埃德蒙,快停下!”   “晚了。”   多米尼克咧嘴大笑,幸灾乐祸。隔绝内外声音的屏障可是你自己加的,和旁人无关。   -   噬身蛇之圆中,以太狂涌。   爆烈的赤红之光在琥珀中亮起,只是一瞬间,那种触目惊心的赤红就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瞳。狂烈的热意向着四面八方倾斜,一直以来无形无质的屏障也在这种余波的冲击之中显露了本身的形体,将那种炽烈的光辉拘束在其中。   仅仅是释放之前的前兆,就已经如此的惊人。   埃德蒙竭尽全力地引导着以太,可是在抬头时,隔着那一层赤红的火光,却看到叶清玄嘴角的微笑。   ——如此怜悯,如此嘲弄。   在众目睽睽之下,叶清玄抬起手掌,打了个响指。   一瞬间,静止的镜架矩阵迅速的旋转运行起来。仿照自教团设计的精密机械此刻在以以太的形式重演。   十七道闪耀着银光的镜影在瞬间合拢,没有彼此碰撞时摩擦的火花,没有齿轮旋转,绞盘运行的尖锐声响和飞迸火花。   无声之中,矩阵如莲变化,悄然合拢。   那一瞬,无穷尽的赤红之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令所有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哀嚎。   “啊!!!!!!”   -   一瞬间,十七道镜面就组成了封闭的矩阵,将所有的光和热都囊括在其中。弹指之间,那种恐怖的高温就将镜面灼烧至赤红。就像是熔炉即将被烧穿了,隔着薄薄地壁障,就看到铁汁和铜水在火焰中沸腾。   龙息还未曾释放,那种光芒中所蕴含的高热就已经足以令‘镜’的效果在瞬间蒸发。   可弹指之间,就足够那原本应该竖立在灯塔周围的矩阵将光芒折射、增幅千万次,将其中化作熔炉。   那可是教团所建造的‘矩阵模型’,仅仅是雏形,也足以将一线灯火化作刺穿黑夜,释放光明万丈的灯塔!   镜之矩阵只在那种可怕的环境下维持了一瞬,就破灭了。   而一切光热和高温都已经消失无踪。   即将喷射出的龙息曳然而止,失去了控制。而如狂潮一般汇聚来的以太还没有来得及燃烧就溃散开来,无声地消散了。   只留下浑身焦黑的埃德蒙倒在地上。   -   -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用被灼伤的手掌捂住脸,摸索着自己的自己的身体,却只能摸到在瞬间被烧毁的皮肤和几乎换成焦炭的衣服。   “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他发狂的尖叫,面孔上渗出血丝,无比狰狞:“你这个贱种,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我只是让你体验一把‘灯塔’感觉而已。”   叶清玄走到他面前,弯腰看着他:“放光发热的感觉怎么样?希望你以后能够像是灯塔一样,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叶清玄!”   埃德蒙听到了少年的声音,嘶哑地咆哮:“叶清玄!!我要杀了你!”   他的表情是如此的扭曲,以至于焦炭一样的皮肤都破裂了,深处了带着血丝的透明液体。   “埃德蒙!冷静!”   噬身蛇之圆的屏障在瞬间碎裂了,布莱德冲进来,手忙脚乱,将治疗药剂一个劲儿的洒在他身上,为他吊住了一口气。   “圣咏乐师呢?!圣咏乐师呢!”   他慌乱地看向四周,全让忘记,自己为了配合埃德蒙他们的计划……早就将练习场里常年配备的那个圣咏乐师调走了。   “你竟然下手这么狠毒?!”他怒视着叶清玄,几乎遏制不住自己的慌乱。   “呵呵。”   叶清玄只是耸了耸肩:“首席生挑战是‘不禁’伤残的……这句话难道不是老师你说的么?”   “你!”布莱德的神情铁青,无言以对。他冷冷地看了这个学生一眼,扭头和埃德蒙的同伴将埃德蒙抱起,想要送往医务室。   可是在他们的前面,有人拦住了。   “别着急呢,老师。”   夏尔截住了他,打破了他想要蒙混过关的想法。看着他慌乱起来的神情,夏尔就笑起来:“最后一场,您还没宣布比赛结果呢。”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纠缠这个!”   他的眼睛一动,不愿意正面给出结果。   “是么?”   夏尔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老师你先忙吧。刚刚我闲逛的时候,正巧碰到了一个老伯,他好像对你很不满的样子呢。”   布莱恩愣了一下,回头看向身后。在阴影中,多米尼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一双眼睛盯着,布莱恩的额角就渗出一道冷汗。   在所有人的凝视中,他的表情抽搐着。到最后无奈屈服,咬牙宣布:   “第十场,胜利者,叶清玄!”   一瞬间,寂静的人群发出宛如海潮一般的欢呼。见证了整个奇迹一般的过程之后,所有人都忍不住心中的坎坷和激动,几乎快要跳起来。   在人潮中,白汐兴奋地尖叫着。   她欢呼着,回过头,看向场中的叶清玄。   在噬身蛇之圆中,她只看到少年孤独的背影。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叶清玄回头,看到她的笑脸,就向她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疲惫地笑了起来。   就在女孩儿错愕的眼神中,白发的少年无声地倒地。   陷入晕厥。   -   -   在地宫的入口,云楼潮月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场对决的结束,表情无悲无喜。就像是在看着天空中的蜃楼倒影,凝视着一片虚幻。   “一群不知礼数的东西,当着公主的面竟然狠下毒手,败坏了您游览的性质。”   在旁边,擦着汗的西德尼低声解释:“请您不要误会,这种败类在学院里毕竟是少数,真正的学院精英都是遵守礼仪的绅士。我们还为您安排了今年晚宴,您一定会……”   少女像是没有听到,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广场的中央,那个晕厥的少年,还有抱住他,满脸惊慌的女孩儿。   像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景,她淡漠的眼神也错愕起来,越发地不解。   在广场上,白汐像是无意,抬起眼睛看向少女所在的方向。   隔着密集的人潮,有那么一瞬间,她们的视线通过狭小的空隙汇聚在一起,看清了彼此的面容。   高贵和狼狈、淡漠与惊慌,成熟与稚嫩……   一个像是公主,而另一个不像。   弹指过后,人潮重新弥合,那个小女孩儿像是被海水淹没了,消失不见。   少女下意识地踏前了一步,又犹豫了。   另一步终究没有迈出。   许久之后,云楼潮月缓缓转身,任由那个小女孩儿消失在人海里。   “或许这样也好……”   她轻声呢喃。   “嗯?潮月小姐您说什么?”西德尼没有听清。   “没什么。”   她冷淡地摇头,忽然轻声说:“我想我要离开了,就此告辞吧,西德尼先生。”   “潮月小姐,潮月小姐!”   西德尼愣住了,下意识地追了上去,抓住了少女的袖管:“究竟是哪里……”   话音未落,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少女回过头,沉默地看着他。   那一双眼睛并无鲜明的怒意,也没有露骨的厌恶,只是淡漠。   像是高高在上,从云层之后的天空上俯瞰凡尘,所以倒映着人类的丑陋和狂妄。   被那一双眼睛看着,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手足无措:“不是,我、我不是故意……”   少女再无言语,转身离开。 第八十五章 期待和孤独   当叶青玄从昏睡中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了。   他躺在学校医院的修养病房里,驻守在医院的那位圣咏派系的乐师告诉他他没事儿,只是脑力消耗过大,长期营养不良还有情绪起伏过大而已。   虽然听起来就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但毕竟不是什么难缠的病。   “诊断的钱就免收啦,托你的福,今天有个大手术可以练手。”   那位医生离开之前兴奋地搓着手,“如果你能多送一点像那种有钱小少爷来我们这里做小白……呃,我是说治疗的话,以后你的处方我们可以打八折呀!”   啪,门关上了。   病房里只剩下沉默地亚伯拉罕。   在沉默里,他凝视着叶青玄,眼神满是复杂。叶青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老师,怎么了?”   亚伯拉罕沉默着,金属手指敲打着膝盖,像是在努力的组织措辞,找一些恰当的、温和的词语来交流,可到最后,他似乎屈服于自己贫乏的交流技能,叹了口气,放弃了。   “为什么不全力以赴?”   他抬起头,直截了当地说,“你收手了。”   叶青玄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了。   “被看出来了么?”   他尴尬地挠了挠脸,想要缓冲气氛,但亚伯拉罕却沉默着,等待他的回应。   他收手了,最后的关头。   那个时候,龙息之光还在酝酿,想要摧垮矩阵的话,至少还需要两息的时间。可两息的时间足够埃德蒙作法自毙,在自己释放的毁灭中被焚烧成焦炭。   不会像是现在这样留下一口气,不会像是现在这么不干不脆,也不会像是现在这样怀恨在心。没错,只要当时在狠心一些。   只要当时杀了他的话……   “如果不收手的话,会很麻烦的吧?杀了人的结果很严重的,他们的报复说不定更厉害,老师你那里的压力也会很大,而且……”   叶青玄结结巴巴地解释,却在亚伯拉罕的眼神中说不下去了。亚伯拉罕看着他,轻声问:“叶子,你在意的,恐怕不是这些吧?”   “老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了。”叶青玄沮丧起来:“我不是已经全力以赴了么?我已经很努力了啊,你看,我都已经赢了。”   “赢了是结果。”亚伯拉罕淡淡地说:“全力以赴,是将一切东西都押上赌桌的决心。”   叶青玄愣住了,许久之后,他挫败地低下头:   “老师的意思是,我应该杀了他么?”   “叶子,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乐师。但乐师没有其他人说的那么神圣,它有的时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工作的话,就有肮脏的也有不肮脏的。但就算是最干净的乐师,手里未必就能够干净。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亚伯拉罕看着他:“杀人总是不好,但有的时候,不好的事情,未必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不论是什么选择,都好过选择‘软弱’。   ——软弱,就意味着要依靠敌人的怜悯去存活。”   叶青玄:“我……有把握。”   “把握不是每一次都有的!”   亚伯拉罕提高了声音,“在乐师的对决中软弱,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你的敌人已经弱到需要你去赐予他们怜悯的程度了么?   叶青玄低下头,无言以对。   亚伯拉罕看着他沮丧的样子,长叹一声,轻声说:“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轻敌’,叶子,我不希望我的学生死在我前面。”   “我……”   叶青玄低着头回答:“我知道了。”   “现在不大适合聊这种话题。你先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亚伯拉罕有些笨拙地说完,起身道别。可拉开门后,却犹豫了一下,回过头看他:   “叶子。”   “嗯?”少年抬头看他。   “恭喜你。”   他轻声说,尴尬的神情里也充满欣慰:“我原本想说的只是这个而已。”   门,无声地关上了。   -   许久之后,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钻进来,左右看了看没人之后,就大摇大摆地走到床头,抓起果篮里的水果开始当仁不让地啃了起来。   看着少年专注思索的样子,他就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叶清玄的后脑勺。   “嘿,小鬼,怎么了?”   夏尔压着嗓子,摆出一副喝醉了酒的奇怪大叔的语气:“是在烦恼青春期的小秘密么?没关系,让叔叔来告诉你……”   回答他的是一根不客气的中指。   “师兄,你的智商要是能够稳定在一个平均值上该多好。”   “你这不是还精神得很么?亏我在外面偷听的时候还挺担心你。”   夏尔无奈耸肩,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松点咯,老师其实也是为你好。就像是师兄也是为你好一样,对不对?”   “我知道。”   叶清玄有些伤脑筋地揉着眉心,靠在床上:“就是因为知道,才头疼。”   “为什么?”夏尔一愣。   “你知道么?我……很讨厌被别人抱有期待。”   叶清玄整理着思绪,轻声说:“对我来说,期待这种东西就像是如果我不去做什么事情,不去达到什么目标,或者不改变自己的话,就会很失败。”   他回忆着神父和老师的脸,忍不住叹气:“别人对你越是期待,到时候就会对你失望得就越厉害。既然是这样,干嘛还要期待别人呢?”   “……原来你在纠结这个?”   夏尔的表情无奈:“别中二啊,叶子。”   “‘中二’是什么?”   “一种会降低智商、让人纠结变成文青的病,到了晚期会觉得拯救世界只能靠自己,为了妹子我要干翻大魔王,或者干脆想要毁灭世界……”   “听起来不错?”   “其实也还好。”   夏尔叹气,挠着头,许久之后抬起头看他:“叶子,你都十七岁啦,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好。   期待或许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不想被人期待的话,你就会……活的很孤独。”   “孤独又没什么不好。”   叶清玄低声嘟哝,“孤独我也过的也很开心啊。”   听到他这么说,夏尔笑起来了,像是听到了天真的玩笑话。   “叶子,你可以过的很开心,但也可以过的很孤独。但不可能有人又开心又孤独……”他轻声说:   “……那是你在骗自己了。”   -   -   阿瓦隆黄昏   在寂静地小巷中,云楼潮月似是漫无目的地随意前行着。   在这个异国的城市里,她环顾着四周陌生的风景,低下头时,像是用脚步的幅度来度量着青砖的距离。   在她身后,老嬷嬷亦步亦趋地跟随,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怎么了?嬷嬷?”   云楼潮月回头看她:“你有什么话对我说么?”   嬷嬷低下头,轻声规劝:“殿下乃是千金之子,仙骨天生。这里毕竟是夷人的地界,若是出了什么闪失……”   云楼潮月摇头:“再说,这里没有其他人了,嬷嬷你没必要用殿下来称呼我啦。”   “可殿下就是殿下,怎能……”   听到她的话,云楼潮月点头,恍然大悟:“看来云楼庆喜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啊。”   老嬷嬷地神情一窒,许久之后才艰难地扯起嘴角:   “殿、殿下又在开玩笑了。”   “我没有说笑啊。”   在寂静的小巷里,云楼潮月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所效忠的,不正是我名义上的那位‘叔叔’,云楼城的‘正统’么?”   沉默中,嬷嬷沉默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惶恐地眼神渐渐镇定下来了,变得冰冷起来:“殿下果然法眼如炬,只是老身不知,究竟何处出了破绽?”   少女摇头:“嬷嬷其实你一直做的很好,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哪里有什么破绽可言?”   “那为何……”   “嬷嬷你知道么?夷人有一句谚语,说眼睛是心里的窗户。”   云楼潮月看着她的眼瞳,眼神如此淡漠:“这句话说得很对,因为我每次看你的眼睛,都觉得你的心里藏着鬼魅。”   嬷嬷愣住了,许久之后轻声叹息,“原来如此,老身从一开始……就被看穿了吗?”   她抬起手,摘下了别着头发的簪子,于是斑驳地灰发从脑后散落。随着骨节的噼啪声,她一直托着的背缓缓挺立而起,脸上苍老地斑点和咒纹颤动着,缓缓地蠕动,最后消失不见。   在她的襦裙之下,原本臃肿的肉体颤动着,渐渐地收紧,骨架却再膨胀,变得越发硬朗。手背上松弛的皮肤紧绷,浮现出鱼鳞一般地质感。   瞬息之间,她就不像是那个忠诚又市侩的仆妇了,变得凶狠,眼神凌厉。在她的皮肤上,一张张野兽的面孔在游动着,宛如百兽相噬,演化惨烈修罗胜景。   “其他人呢?也都出来吧。”   云楼潮月看向小巷两端:“在阿瓦隆想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也听不容易的。”   话音未落,轻巧地脚步声响起。   在小巷地两端,两个披着长袍的男子从空气中走出,身影飘忽、面目模糊,宛如鬼魅。一者抱琵琶,周身阴影宛如鬼魅乱舞。一者背胡琴,脚下似是踩着云路。   身怀异象,与外界共鸣。   三个人都是突破了知见之障的强者,共鸣级乐师。 第八十六章 大韶   “为何甘心为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效力呢?你们都是很有作为的人,如果用以正道的话,恐怕会造福很多百姓吧?”   云楼潮月叹息。   “妖女住口!”   胡琴乐师冷喝:“二十年前,云楼庆舒趁着老城主病逝,起兵作乱。一个小妾生下的私生子,竟然篡夺了云楼大统!   如今竟然反称老城主的嫡子庆喜殿下为逆贼,不怕天下耻笑么?”   怀抱琵琶的乐师笑起来,声音像是女子一般阴柔:“况且,你连云楼庆舒的女儿都不是。一个冒牌货,又如何有资格评判我等主公?   别以为我不知道,从一年前开始,那位正牌的公主殿下,就不在云楼城里啦。云楼庆舒真是好心机,亲生女儿不见了,反而找出一个冒牌货来代替,堂而皇之地出使安格鲁,暗地里悄悄派人寻找线索……这次若不是为了寻她,又怎么会派你来这里?”   云楼潮月沉默地听着,许久之后像是明白了,点头:“听说原本那位随着云楼庆喜流亡海外的常公公也出现在这里,我还有些不敢相信。原来你们也是在找她……”   她停顿了一下,淡漠地眼神中闪过一丝惋惜:   “那就不能留你们了。”   “大言不惭!”   老嬷嬷,不,现在已经不能称她为老嬷嬷了,在她的身上,游走的兽面无声咆哮,五根手指中猛然弹出一截利刃,化为狼爪,向着云楼潮月的面目抓去:   “看我先抠了你这小孽障的眼珠!”   云楼潮月抬头,凝视着呼啸而来的利爪,修长的睫毛轻轻眨动,清澈地眼瞳中倏无恐惧,只是一种悲悯的凝视。   无声地,狼化女子的利爪凝固了,距离那一双眼瞳只有一线之隔,不得存进。   “又是大义和名分,这种东西真的那么重要么?”云楼潮月环顾着他们三人,轻声问:“你们因为它,害死了那么多人,也要害死了自己。”   “还等什么!动手!杀了这妖女!”   狼女发狂地抓挠进攻着,可铁爪却和空气摩擦,寸进不能,只有火花飞迸。   无需言语,怀抱琵琶的乐师双手已经在抚动乐器,铿然而鸣!   一瞬间,仿佛长风万里,席卷了整个小巷。   -   焦热之风从虚空中席卷而来,随着琵琶之声而狂乱吹拂,风中带着狂躁的热意,驱走了海潮之声和水汽,瞬间将小巷拉扯进了焦热的沙漠之中。   一轮浩荡的落日幻象从长风中升起,散发着灼热的光辉,又有一轮残月之像从另一侧升起,如此冰冷,却如火焰,烧灼着人的心灵。   在长风吹度的焦热之中,骤然有战马嘶鸣的声音响起。   在小巷中,地上那数百年历史的青砖忽然碎了,崩裂出裂纹,在上面,铁蹄的印记宛然,仿佛有战马在疾奔。   铁蹄声如雷,随着琵琶声,纷纷炸响。   ——《将军令》!   在乐师手中,琵琶弦被错落波动,清脆的声音宛如刀剑碰撞,满带杀意余音。就在弹奏之中,虚无的蹄痕之上,狂风乱舞,飞沙漫天。   虚空中,战马嘶鸣的声音越发的进了。   直到最后,有数十道黑影突破了黄沙和飓风,从虚空中飞跨而来,真正的铁蹄踩在粉碎的青砖之上,将其化作毁灭的粉末。   在身披着厚重马甲的黑色巨马之上,是宛如恶鬼一般的身影。   他们浑身燃烧着来自沙漠的业火,业火化作了漆黑的铠甲,在他们的躯壳上旺盛燃烧。在业火之中,他们贪婪喘息,吞吐着火粉,像是从地狱中驰骋而出。   在烈风之中,他们纵声咆哮,连落日和残月都在这狂啸声中破碎。   此刻,在这狭窄的小巷里,十六名恶鬼骑兵在向前冲锋,宛如铁墙推进。在他的手中,利刃切裂了墙壁上的砖石,留下了惨烈的痕迹,碎石飞迸。   刀剑争鸣,铁蹄驰骋!   黑色的骑兵化作海潮,从虚空中涌现,一路向着云楼潮月的方向席卷。所过之处,砖石碎裂,石粉飞扬,就连空气都被这灼热的杀意所撕裂。   胡琴声隐藏在铁骑争鸣的铿锵中,宛如长夜中的怨念,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化作了不容躲闪的陷阱。   宛如千丝万缕的情意,缠绕在身上,斩不断,理还乱。不仅是束缚住了躯壳,也作用在少女的心神中,要让她七情炽热,六欲翻滚,忘记身处何地,沉浸在宛如天魔夺舍一般的侵袭中。   就在这内外交攻之中,云楼潮月沉默凝视着周身缠绕的情丝,迎面吹来、销魂蚀骨的焚风,还有风中纵横去来的阿修罗。   她闭上眼睛,像是惋惜一样,无声叹息。   崩!   崩!崩!崩!崩!崩!!!!   一瞬间,无以穷尽的崩裂声响起,它们重叠在同一处,化作了宛如洪钟大吕一般的轰鸣!   情丝断裂、消散了。焚风停止,消散了。铁骑停止,消散了……   一切以太具现出的效果都在此刻被强行的驱散,就像是有无形的大手从天空上探下,从这些逾越界限的凡人手中夺走了以太的力量,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   此之谓,太一!   如此巨量的以太操作令云楼潮月的面色骤然一白,可随着她的挥手,以太汇聚在风中,化作漩涡,就像是雨云淤积,其中有雷光滚滚。   雷鸣声破空炸响,震得三人面色惨白。   随着云楼潮月挥手,虚空中有夔鼓轰鸣,激荡雷鸣。铁戛相击,迸射电光。铜钟巍巍,镇压一切以太变化。大吕悠扬,阐发无尽力量。   那些完全不同的乐器彼此交叠着,第此分明,带着演绎言喻的威严和庄重,催压心神。仅仅是余波就令人魂魄震荡,无法自持。   明明还没有开始,只是序段的演绎,就已经令三人完全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   这已经不是一个人所能够达到的程度了,也和能力无关。在西方,这是需要复数乐师协同合奏才能涉及到的高深领域——‘交响’。   在东方,这是九御乐师所驾驭的狂暴权杖。   可怕的不止是云楼潮月所表现出的力量,还有可怕的天赋,而是那虚空传来的宏伟曲调。那种宛如天道一般高高在上,周行不殆的气息……   此乃极尽了‘变化’之道的帝道之音。   “——《大韶》!?”   琵琶男子错愕低语:“那是大韶?”   “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只有云楼血裔才能催动‘神器·帝俊’么?!”胡琴乐师后退了一步,面色变化:   “明明是一个假货!为什么她能够……”   “你们来这里,想要杀死我。为了大义或者一些更伟大的事情,我能够理解,表示赞同。”   在宏伟的帝道之音中,云楼潮月的声音传来。   就连那种天地崩裂、星辰运行的声音也无法掩盖住她的低语,这就是‘太一’的力量、除我之外,再无其他的意志!   在雷云拱卫之中,她的眼神惋惜:   “只是,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有想清楚……我究竟是谁。”   -   那一瞬,三人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骤然变成了煞白。   在洪钟大吕之中,云楼白汐的手指无声滑落,雷云和电光笼罩了一切。   一瞬间,一切声音的都消失了。   连雷鸣声都消失了,悄无声息。   小巷中只有一片漆黑,黑暗在涌动,电光驰骋,偶尔隔着厚重云层亮起一道刺目的光,触目惊心。   黑云之中,仿佛有神龙巡游,偶尔显露狰狞犄角。   ——大韶序段·劫灰!   瞬息之间过后,黑云消散了,电光无踪。   空气中只剩下淡淡地灰烬在飘扬。灰烬飘飞,宛如灰白色的雪。   在飞雪之中,云楼潮月淡漠地回眸,凝视着沉默地敌人。   那三名乐师依旧还站在原地,就像是化作了泥塑木雕,一动不动。他们身上缠绕的异象消失了,不论是云路还是鬼魅、亦或者兽面厮杀……因为和世界的共鸣被强制性的掐断了,所以异象无存。   许久许久,胡琴乐师嘴角艰难地勾起,像是嘲笑着自己,所以面容崩裂出一道惨烈的缝隙。   “云楼氏的龙脉之血……绝不会有错。”   他轻声呢喃:“是真货。”   此刻的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公主失踪’,只是云楼庆舒那个老贼为了引出自己的主公所制造的谣言。   可惜,已经晚了。   他的躯壳开始溃散、崩裂,融入了漫天的灰烬之雪中。   “恨啊、恨啊!”   琵琶乐师轻声啜泣着,紧随其后而去。   那个化身为老嬷嬷地乐师不言不语,只是沉默地凝视着云楼潮月的脸颊。将死之际,似乎眼神都柔和起来了,不再阴沉和疯狂。   她张口,轻声呢喃了句什么,然后身体便坍塌了,化入灰烬之中。   一切重归寂静。   在飞卷的灰烬之雪中,云楼潮月沉默了,她听清了老嬷嬷最后的话语。   或许是真的因为连日以来的相处而软化的心肠,或许是临死之前的意识模糊……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恨这位逆贼公主。   她说,“殿下,请珍重。”   云楼潮月低下头,垂下了落寞的眼瞳。   -   在寂静中,她似有所感,看向了身旁的高墙,就像是隔着墙壁,重新看到了那个白发的女孩儿。   “你要走了么?”她轻声问。   许久,高墙的另一边,无人回应。可云楼潮月的视线却自始至终没有动摇,或许是明白对方沉默的含义,云楼潮月轻声叹息。   “假如没有你的默许和‘招荡’,《大韶》就没有任何效力。白汐,不要藏了,是‘帝俊’感应到了你。”   就像是倾听到了女孩儿悠长的呼吸,潮月轻声问:   “你还好么?”   ————————————   ————————————   刚刚收到编辑通知,下个月一号上架,大家的月票记得帮我留着点哟~ 第八十七章 招荡   “你还好么?”   “我当然好,好得不得了。所以,请千万不要再把我和高贵的云楼氏扯上关系。”   终于不耐烦了,女孩儿厌恶的声音传来:“你可以回去了,外面的烂泥不适合你。想要当白莲花,就应该好好呆在清水的池塘里。”   云楼潮月的神情黯淡了,“可你毕竟是……”   “我什么都不是!”   白汐的声音提高了,打断了她的话,满是厌恶:“我是一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不知道什么云楼城,也和高贵的云楼氏扯不上关系。有劳‘公主殿下’费心。   现在,我要回家了,您也可以走了。”   “……”   潮月沉默了,黯然地低下头,许久之后轻声说:“谢谢你救了我,如果没有‘招荡’,我今天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我说请你走人,你听不懂东方话么?”   云楼潮月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许久之后点头:   “那……我走啦,你多小心。”   她伸手抚摸着高墙的墙壁,像是想要抚摸那个女孩儿的脸颊,许久之后,转身离去。   漫长的寂静中,小巷再无声息。   只有劫灰的余烬在风中缓缓消散。   -   -   高墙之后,白汐沉默地倾听着云楼潮月的脚步声离去。   直到寂静终于重新降临,她才疲惫地跪倒在地上,像是脱力。   就像是血液沸腾了一样,在她裸露而出的双手和脸颊上,紫红色的血管暴起,隐约能够感觉到血液宛如熔岩一般流动这。   在她的鼻腔中,猩甜的血一点一滴的流出来。有的血滴像是沸腾,落在地上,就将石板烧红。有的带着刺骨的寒意。   还有的血滴是紫黑色的,落在地上,便嗤嗤作响,留下了腐蚀的痕迹。   在她身旁,金发齐腰的俊美少年撑着手杖,自始至终沉默地旁观着。   看到她的痛苦摸样,他就怜悯地递上了手帕,可碧绿的眼瞳中却倏无任何同情——那不是冷酷,而是某种超越了怜悯的认同。   在他的手背上,双蛇交缠,互相撕咬着,形成黑色的图腾。   正是赫尔墨斯。   “凌驾于一切杂响之上,盖压三界外道邪魔……那就是‘太一’么?”   赫尔墨斯轻声感叹:“果然是龙脉之血中的至上之力。”   在东方,龙脉之血便是强者的象征,正是因为其中所蕴藏的天赋力量。所谓的‘太一’,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论在什么地方,云楼潮月一旦发出声音,她的声音便凌驾在所有声音之上。以太只会听从她的召唤,再不会理会其他声响。   如同皇帝的命令一样,至高无上。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够轻易驱散其他人的乐曲,哪怕那三人的力量和自己不相伯仲。可最后,催动《大韶》的引子,却不是她的力量……而是来自于近在咫尺的白汐。   “真是何其有幸,一天之内能够同时见识到‘太一’,还有和它齐名的……‘招荡’。”   “别把我和那种要上发条的娃娃相提并论。”   寂静里,白汐撑着身体站起,喘息。   赫尔墨斯递过了一管治疗药剂,被女孩儿不耐烦地拍开,可他的药剂却固执地挪回来了。   “还是不要强撑的好,‘招荡’的后遗症,你比我更清楚吧?”赫尔墨斯拿出了十足耐心,劝慰道:“就当占个便宜呗,不占白不占。反正我钱多得花不完。”   “你在讲笑话?”白汐的神情厌恶:“你送信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占便宜?”   -   二十分钟前,将叶清玄送往医务室之后,白汐收到了一封信,信上短短地写了两句话,盖着赫尔墨斯的印章:   【我知道你和云楼氏的关系,我在学院南门外的小巷里等着你。】   “其实,我只是想要看一看招荡而已。”   赫尔墨斯耸肩:“你不是也没什么损失吗?还救了人家一命,用东方的话来说,胜过造了九层瞭望楼呢。”   “现在你看也看过了,满意了?”   “不要这么说嘛,对于美丽的女孩儿,我永远都没有什么不满。我毕竟还是你的老板呢,你总要把我想得好一些。”   “呵呵。”   赫尔墨斯正在伤心感叹,白汐冷笑了两声,转身要离开。赫尔墨斯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按住她的肩膀。   “等一……”   啪!   瞬息间,像是触犯了什么领域,一道炽热的电弧从白汐肩膀上跳起!电光抽在了赫尔墨斯的手指上,将手指烧成了一团焦黑,指甲开裂。恶臭中,血肉焦灼。   白汐的脚步一个踉跄,回头怒视他。   “果然是这样。”   赫尔墨斯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指,轻声呢喃了一句什么,于是伤口就飞速痊愈了,完美如初。   他眯起眼睛,凝视着缠绕在女孩儿身上的动荡以太,终于确定:   “——照荡的反噬,已经深入骨髓了。”   -   在龙脉之血的传承者身上,总有天赋与生俱来。有些人说天赋是神的恩赐,可招荡不是,它是神的诅咒……   这是龙脉之血中的极烈天赋。   一旦被唤醒,它就会以一己之力在以太中掀起暴乱。   届时,白汐所在的地方将会化作以太狂乱的黑区,所有以太将彻底失控,不再驯服于其他人的操纵。   而在它加持之下,哪怕是最简单的音符,杀伤力也能够十倍百倍的增强……强到敌我不分的,将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碾碎!   包括施展者自己。   “你已经控制不住了。”   赫尔墨斯低头,凝视着女孩手腕上的凸起的紫青色血管,在几乎透明的肌肤之下,它在愤怒搏动,血液流淌的声音像是海潮。   这就是动用天赋的后遗症之一,最轻微的那一种。   “我只是想要和你聊聊而已。为什么要逃避呢,白汐?”   赫尔墨斯叹息,“如果‘太一’是皇帝,那么‘招荡’就是野火燎原的暴乱之民。你控制不了它,也压制不住。”   “我能控制它!”白汐打断了他的话。   “我又发现了一个你和小叶子的共同点:你们都喜欢骗自己……”   赫尔墨斯轻声笑起来,那种笑声像是嘲弄着小孩子的天真:“没用的,白汐,你不是感觉到了么?   即使你假装遗忘了它,它也不可能消失。越是压抑,它就越是狂暴。每一次苏醒,它都会变得更加暴烈,更加的壮大。   如果你无法驾驭它,它就会去抽取你的生命,像是肿瘤一样畸形增长……直到你被自己的力量拖垮的那一天。   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吧?可看上去还是和十五岁一样。你最宝贵的两年已经被它夺走了,而且它还会夺走更多……”   “用不着你操心。”   白汐冷冷地看着他,抬起手,用袖管擦掉脸颊上的鼻血。   她看上去不再虚弱了,重新变成了那个像是刺猬一样的小女孩儿,眼神桀骜又冷漠:“抱歉,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管,也没有让你插嘴的余地。   现在,我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你迅速从我面前消失,不要再耽搁我的时间了。我晚上还有课要上呢。”   “上课?”   赫尔墨斯笑了,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殿下,在阿瓦隆,还有谁有资格给你上课?亚伯拉罕?一个退休的刽子手?”   “放弃吧,亚伯拉罕教不了你,但是……”   他凝视着白汐,眯起的眼神中有狂热的火。那不是贪婪,更像是工匠打量着石中的璞玉,于是见猎心喜:   “——我可以。”   白汐愣住了。   她没有想到,这个身上带着诡异阴柔气息的神秘老板是为了这个才把自己叫到了这里。她本来已经准备鱼死网破,可现在却觉得如此诡异。   能够控制照荡,能够自由地活下去,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可现在,她觉得现实给她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完全笑不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哈哈,大概这就是命运吧?”   在渐渐深重的夜色中,赫尔墨斯回头,看着街道之上重新萦绕的迷雾,眼神就嘲弄起来,像是嘲笑某些东西。   “因为有些事情要出现变化了,有个人或者什么东西会来找我,到时候我不能确定后果是否如我预料。   或者是了断一些事情,或者是我被了断。”   赫尔墨斯抬起手,斥散了碍眼的迷雾,眼神专注而幽深,“在此之前,我想找一个学生,至少把一些东西传承下去。”   “这种说法很难让人相信。”   “对啊,我也觉得荒谬,不是么?”赫尔墨斯不无自嘲地耸了耸肩:“那就用我的最擅长的方式来,怎么样?   有很多人称我为交易人,因为我懒得遮遮掩掩,虚与委蛇。既然这个世界喜欢把很多事情明码标价,那么你不妨将这当成一个交易。   我得到了一个学生,而你得到一条新的路,通往自由。”   在白汐的沉默里,这个宛如绅士少年一样的家伙夸张地行礼。宛如觐见高贵而伟大的皇帝,他语气庄严中带着戏虐,眼神幽深,仿佛在窥视她的未来。   “——公主殿下,您的意下如何?”   -   -   深夜,叶清玄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被挤到床边了。   他无奈地回头,看到占据了床铺中央的小女孩儿,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脚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来。   白汐醒了,瞪了他一眼,翻过身继续睡了。   “去哪儿了?”   叶清玄叹气:“现在才回来。”   “哪儿也没去。”   白汐闷声回答,像是不开心:“我困了,我要睡觉,别理我。”   “……为什么不去自己的床上,要跑到医院抢我的床?”   “打雷了,害怕。”   叶清玄抬头看了看窗外,星光灿烂,夜空中万里无云……   算了,打雷就打雷吧。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蜷缩在小女孩让出来的小角落里。在寂静里,他的手指和白汐的脸颊只有一线的距离。   “白汐?”   “嗯?”   “下次哭的话,鼻涕别往我脸上抹了。”   “哦……” 第八十八章 黑暗传说(上)   翌日,清晨,寂静地剑栏地宫。   在广场上,巨大的青铜之门前,多米尼克佝偻着腰,缓慢地将厚重的铜门推开。幽深地黑暗里,有阴风卷着尘埃飞来。   “跟我来。”   他看了一眼背后的少年:“我带你去大图书馆。”   叶清玄点了点头,紧随其后,走进大门之后的黑暗中。   在他背后,沉重的铜门轰然关闭。黑暗中,他借着手中风灯的黯淡辉光,只能隐约看到前面的人影。   在涌动的黑暗中,一阵风吹来,竟然隔着玻璃吹灭了风灯里的火苗。叶清玄愣了一下,脚步顿住了。   “怎么了?”   多米尼克回头,眼眸之中像是燃烧着鬼火一样,隐隐发亮,照得叶清玄的后心有些发毛。看到他的脸色,多米尼克就轻声怪笑起来:“别怕,这一段路只要不开灯,就没什么好怕的。”   “……”   叶清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忙跟了上去,生怕在这里迷了路。   黑暗里,一片寂静,可叶清玄总觉得有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隐约的风声里像是有人在笑,可仔细分辨的话,却又听不清楚。   那些看不见的东西环绕在他的四周,像是端详着他的面孔和裸露出来的身体,有些跃跃欲试地张开口,想要将香甜的血肉吞入口中。   可在叶清玄的手腕上,那个小小地铃铛发出细碎的轻响,令它们不敢接近。   到最后,黑暗终于过去,悠长的甬道中亮起了火把的光亮。那些摇曳的光亮重新照亮了他的身体,令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在那种漫长的黑暗里,他几乎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要被溶解了。   “到了。”   在甬道的尽头,多米尼克伸手,为叶清玄拉开厚重的铁门。   铁门的枢纽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尖锐的声音在黑暗中激起一片回荡声,像是重叠又隐约的笑声。   在铁门之后,空无一人的大厅中亮着温暖地光。   像是常年有人维护着这里,地上的釉面砖被擦的能够照出人影,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更是一尘不染。   这里没有任何图书馆中的陈腐气息,也看不见任何尘埃,一切都被维护保管得完美无缺,井井有条。   在三排长桌组成的阅读休息区之后,层层古旧的书架林立,上面摆满了密集的书籍。   其中有的是近几年才印刷出来的,工艺新颖,油墨的味道里带着玫瑰的香。有的看起来像是黑暗时代留下来的文物,莎草纸的外面裹着羊皮,散发着隐约的血腥气息。   “皇家音乐学院的大图书馆是整个安格鲁王国最大的图书馆。在建立之初,是为了在天灾的袭击下保存文明的火种。   在图书馆中保存着诸多机密资料、信函,还有会议记录。除了珍贵的乐师乐谱和秘密书籍之外,还有负责收藏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这里面的一切都是对外保密的,就算是不小心看到什么的话,也请管住自己的嘴巴。这样的事情,不用我多说了吧?”   “不用,不用。”叶清玄用力摇头,总觉得稍微慢一点就会被这个老头儿灭口。   “很好。”   多米尼克点头:“除了你之外,里面还有一些被饲养的小东西,如果不小心看到的话,不要少见多怪。   你手腕上的通行铃只有一天的时效,十二点之前不出来的话,就会被当做入侵者处理掉。明白么?”   “明白,明白。”   “这里一共有五层,你的权限之能够在乐师级以下的区域行走。走错了,也会被那些小东西处理掉,明白?”   “呃,明白。”   叶清玄开始怀疑那个小东西究竟是不是小东西了。   “不要损坏书籍,也不要试图盗窃。那些小东西都是念旧的‘人’,喜欢斤斤计较。如果惹火了他们,就……你懂得。”   “我懂。”叶清玄叹气:“被处理掉对吧?”   “孺子可教。”   多米尼克点头,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最后一个问题。”   叶清玄好奇地问:“这里连个标牌都没有,如果我不小心走错了怎么办?”   “这多简单啊。”   多米尼克笑了,“当你听到自己身后有脚步声的时候,就说明你应该回头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   铁门轰然关闭,寂静的图书馆中,重新只剩下了叶清玄一个人。可那种被什么东西窥视着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强烈。   他坐在阅读区的椅子上,环顾着四周,这里空无一人。   可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总觉得其实周围已经坐满了人。   那些分明不存在的人都是遵守礼节的学者。他们在这一座肃静的图书馆中翻阅典籍,沉默不语,就连手指翻开书页的声音都如此轻微。   彼此之间互相凝视时,目光深沉而有力,像是黑色的漩涡。最后,他们的视线落入了不属于这里的少年身上,不再移开。   在它们的脸上,面目一片空白!   叶清玄猛然睁开眼睛,脑中的幻想消散了,像是从未存在过。   他摇了摇头,不再自己吓自己。   “好了,接下来,先搞明白学校的任教记录究竟在什么地方吧。”   他根据以前夏尔对自己所说的,第一层应该没什么不能让自己知道的资料存在。   果然,一路经过的书架上,全都是各地的水文地理还有历年的报表和记录,以及一些无聊的账本。   偶尔能够看到一些人物传记和游记,以及一些其他国家的历史记录。   但这些东西对叶清玄来说都没有什么价值。   他越过了记录分区,继续前进,下一个分区中装满了来自各个国家历年流通的通货汇率和交易所中大宗期货交割记录。   这里是会计的天堂,但对叶清玄来说同样没什么卵用。他又对东天竺公司和云楼之间的贸易战争不感兴趣。虽然明白这里面涉及到的金额大到不可思议,钻研一二定然能够有所收获,说不定能够抓住未来的市场趋势大赚一笔,但却和叶清玄的目的完全无关。   再下一个分区终于是乐师们的分区了,各种大部头的研究资料看的人目眩神迷。叶清玄蹲在书架下面,盯着那一整排记录了各个学派基础符文的乐谱流口水,到最后心碎地和它们道别,继续开始寻找自己想所要的档案。   直到最后,他终于在第一层的最角落里找到了阿瓦隆的地域分区。   “可这里真是够大的啊……”   叶清玄环顾着周围数十个书架,那些足足有两个自己高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稿。其中大部分甚至只有一串编号和数字,连书名都没有。   在没有目录索引的情况下想要在这里面找东西,完全是大海捞针。   “书籍管理是一门学问。”   此时此刻,叶清玄终于深刻理解到了神父当初这句话的含义。   他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三米有余、一直连接到天花板之上的书架,顿时有一种无力的感觉从心中泛起。   “海底捞针就海底捞针吧。”   他咬了咬牙,拔出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本档案,信手翻开,却发现是这是对阿瓦隆下城区犯罪组织的情报记录。   “萨满:行踪调查报告?”   叶清玄愣了一下,又翻过两页,看到了上面已经褪色的文字:“……根据调查,五日前,萨满已经秘密离开了阿瓦隆,相关痕迹难以调查。疑与走私船队有关……”   这一段的上面时间是六年之前,后面还夹杂了几张便签,分别是后续的调查结果。可惜内容分别都是‘行踪不明’、‘未曾出现’,以及最后的‘失踪’。   阿瓦隆的十大传说中的‘萨满’,下城区之王就这么在皇家乐师布下的天罗地网中……神秘消失了?   可惜,后续的调查结果到这里就没有了,令看得入迷的叶清玄大呼坑爹。这本记录从萨满这个神秘人出现开始一直记录,一直到萨满失踪,记录可谓详尽。从一开始下城区的无名小卒,短短几个月之内,就成为了整个下城区的统治者。   在下城区的黑帮中,先是高加索人的熊爪会、然后是天竺人的联盟、紧接着是科西嘉人的家族党会……下城区的犯罪组织一个一个效忠在这位神秘人的麾下,毕恭毕敬地献上了自己每个月收入的五分之一,以期萨满赠与他们一个许可。   而且记录者还根据考据进行了假设,重新推演出了萨满和各路黑帮谈判的内容和交易,以及收录了诸多传闻。各种描写极具画面感,看得人欲罢不能。   结果到了最关键的地方,萨满和暗地里插手走私生意的贵族们进行交锋时……忽然下面就没了。以一句失踪结尾,简直令人失望。   “作者去做阉伶了么!下面怎么没有了?”   叶清玄低声嘟哝着,将档案放了回去,又从同一排里抽出一本新的,这一次是……   “《血肉屠夫:白菊旅馆屠杀事件分析》?”   叶清玄一愣,又抽出了一本书:“《噬魂影处理报告书》?”   紧接着是《鬼手:犯罪记录》、《幽灵马车:路线分析于整理》……到最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一整个书架放的都是什么了。   喂,喂,这里面该不会都是阿瓦隆十大传说的调查档案吧? 第八十九章 黑暗传说(下)   一直以来,叶清玄都以为所谓的十大传说只是穿凿附会的民间谣言,尽管很多人对此言之凿凿,但叶清玄却总觉得这些事情太过玄乎,没有什么可信度。   可现在整整一整个书架的记录摆在他的面前,他开始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萨满,为整个阿瓦隆犯罪世界订立了规矩的神秘人,阿瓦隆的黑暗之王,曾经一度统治了整个下城区,直到六年前神秘失踪。   白菊旅馆屠杀事件——三年前,阿瓦隆最顶级的旅馆一夜之间惨遭血洗,其中所有人无分男女老少,都被砸成了一团肉泥。包括作为目标的费罗子爵,硬生生被人连脑袋带脊椎从身体上拔走。   这是传说中血肉屠夫的杀人记录之一。   噬魂影,阿瓦隆深夜怪谈之一。最后在层层调查之下被查明正体:是一名信奉了邪神之后将自己改造成黑蛇魔的乐师。   在数名皇家乐师的追捕之下,他受伤之后逃入下水道里。   根据记录调查,‘噬魂影’在逃亡中,受伤发狂,在饥饿的驱使之下袭击了一家学校。因此而触犯了萨满订立下来的规矩,被他麾下的首席杀手‘鬼手’所杀。   鬼手,传说中的讨债人,萨满的左膀右臂。一切触犯了萨满规矩的人都会遭到他的追杀,不死不休。   幽灵马车,传说中在午夜时分飞翔在天空中的神秘幽灵。最后乐师协会调查之后确定,这是一件黑暗时代遗留下来的古代炼金装备,速度奇快无比,至今没有人能够描绘出它清晰的摸样。其使用者不明,目的不明……   甚至还有……叶清玄亲眼见到过的人。   《鬼母死因调查分析》   叶清玄怔怔地手中的记录,缓缓地掀开。   数年以来,鬼母一直作为一个下城区的隐形人而存在着的,和各大组织井水不犯河水。不抢占地盘,也不插手走私、禁药贩卖还有军械制造。   她反而在向各大组织提供‘货物’,只不过,她提供的货物都是活的……她的客户遍及了整个安格鲁,常年提供了大量的需求,其中包括庄园中缺乏的壮年劳动力、矿山中的黑人奴隶、年轻貌美待价而沽的美丽少女,以及更多的是小孩儿……   在萨满在的时候,这里没有她容身的余地,可萨满失踪之后,她就不需要遵守那些不存在的规矩,重新操持旧业。   然后在半个月之前,她死了。   根据调查,鬼母在临死之前接受过一个委托,委托内容不明,被怀疑和云楼城的出使有着某种关系。   然后,她就死了。死在自己的巢穴里,七窍流血,面孔绝望。其他幸存者也在巨量的曼陀罗吸入之后变成疯子,现在在阿卡姆精神病院进行集中治疗,但恢复无望。   负责尸检的圣咏乐师在报告中表示:   根据解刨,她的身体经过了某种程度的异化,疑似‘塞壬改造’。应该是十二年前皇家研究院遭遇袭击之后,失踪的实验体之一。   注:皇家研究院袭击事件详细请参阅bp198档案,需权杖级权限,以及……(此处字迹被涂黑)。   根据尸体检验,鬼母在临死之前不仅在死前吸入了大量的曼陀罗,而且还受到了无形鬼的反噬,陷入了疯狂状态。   但她的死因是一道突如其来的的精神冲击。那一道致命的冲击在瞬间就摧垮了她的意志,将大脑彻底烧毁,变成一团浆糊。   干脆利落。   现场的很多痕迹虽然被人抹掉了,但根据以太球的测量,这里发生过一次‘权杖级’以上的的演奏。怀疑与当夜下城区‘海上生明月’的异象有关,建议有关部门跟进调查。   在最后面,一段总结论述被整个涂黑掉了,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看完之后,叶清玄沉默地将报告放回了原本的地方。   原本他只是以为那个疯女人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贩子,但现在他开始觉得,其中的水深了起来。幸亏其中没有留下自己和白汐的痕迹,否则他们现在究竟是在学院还是在监狱里就不知道了。   只不过这反而激起了叶清玄对十大传说的好奇。可惜,这份好奇在阅读月夜裸男的记录时被摧毁殆尽……   在这一份记录里,阿瓦隆警察厅用尽所有的办法调查,结果建立了如下假说。   间谍论:这个该死的裸男是勃艮第间谍,意图通过裸奔的行为向自己的同党传递某些信息。根据专家推论,他出现的地点和奔跑的街道是一种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他的同党根据破解这些暗号带来的含义,就能够掌握阿瓦隆皇室的秘密。   屁咧,他出现的地点只和他当时兜里有多少钱有关好么?奔跑的方向和街道取决于背后追砍要债的人撵着他往哪边跑……   更扯的还有现象论,幻觉论,诸多专家言之凿凿,月夜裸男是一种集体幻觉,代表了阿瓦隆居民的从业压力越来越大,渴望释放……还有人说月夜裸男是一种神秘的自然现象。   更有人亲眼目睹了,在月夜裸男出现之前,天空中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带着冰冷闪光的碟型飞行物体……   “师兄,你多保重吧。”   叶清玄残念地将那本书放回了原地。   很快,他就被十大传说中最具恐怖名声的传说吸引了,那就是‘白教堂的开膛手’。据说这位神秘的连环杀手出没在白教堂区,专门在黑夜中猎杀那些从事皮肉生意的**,还有**犯、造谣者等等。   一直以来,阿瓦隆警察厅都紧追不放,可一直都找不到他的存在痕迹。为了抓住他,警察不惜派出一位年轻貌美的女警,在监狱里的**指点之下扮成了一位风尘味儿十足的**,连续半年在白教堂区晃悠,接客无数,却不见开膛手上钩。反而在其他地方又出现了好多次杀人案件,令这个诱饵计划彻底宣告失败。   “那个该死的狗杂种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绝对的。”心理分析专家在档案中如是说。根据犯罪调查专家们的分析,所有杀人者或多或少都是为了图谋利益,贯彻自己的理念或者是杀人灭口。   但开膛手这个王八蛋简直就毫无目的,就像是为了发泄一样,不断杀人。至今还在连续作案,未曾罗网。连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叶清玄读的入迷了,根据档案背后的附录,不断地查找案件的相关记录。   不知不觉,他走进了图书馆的深处。   直到最后,他发现事情越来越不对。   开膛手的连续杀人事件背后像是始终有什么未知的东西。   明明有好几次警察厅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差一步就抓住这个家伙。可在关键时刻,总是莫名扑空。   警察厅推断,开膛手是一个启示学派的乐师,能够预言和察觉到警察厅的计划,提前做出应变。但就算是权杖级的启示乐师也没有办法戏弄警察厅连续戏弄五年以上……况且,安格鲁也不是没有能够屏蔽预言的强者。   种种巧合,在仔细推敲看来,却有着各种古怪。如果一次两次是巧合的话,那连续这么多次……就太令人奇怪了。   这个家伙简直就像是会瞬移一样!   根据典籍的记载,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传承了神之意志的教皇以外,再无其他人能够像是小说中所说的那样,跨过一道光门,就瞬间到达千万里之外,哪怕是挪移到另一个房间里都不可能。   变化学派的终极命题之一就是‘人类传送’,迄今为止,哪怕获得圣名的圣徒,也只能通过风洞远距离传送一些无关紧要的普通物品。人类想要突破空间,唯一的下场就是四分五裂,或者说蒸发成一团惨烈血气。   没有任何人能够瞬间消失无踪,除非把自己弄到连渣都不剩。那么开膛手是如何做到的呢?难道是教皇贝多芬闲极无聊,跑到安格鲁杀人玩?   “别开玩笑了。”   叶清玄被自己的脑洞给逗笑了。他翻完了最后一本记录,视线忽然落在夹杂在分析语句中的一句话上:经过探索和考证,我们有必要怀疑——开膛手与‘阿瓦隆之影’有某种关系。   叶青玄愣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了白汐的那一副扑克牌!其中的鬼牌之一,一座破败荒废的王城。   阿瓦隆之影,这是这个城市里耳熟能详的怪谈之一。   在传说中,那一座城市就沉睡在阿瓦隆的影子里,在影之城中,亡灵和妖魔的魂魄栖息,埋藏着传承自黑暗时代的秘密。   有人说那才是阿瓦隆的正体,真正的阿瓦隆。可这只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为什么会出现在警察厅的报告里?   除非,它却有实际……   叶青玄沉思了片刻,忽然合上卷宗。回忆着上面的提及到的其他档案,他径直地走向这一层书架的尽头。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还有更多的线索藏在那一层书架里。   那一瞬间,他就像是触动了禁忌的开关。   平白感受到了一阵恶寒。   -   在寂静里,灯光忽然暗淡了起来,不安地闪烁。   忽然有风从封闭的大图书馆中掠过,隐约的风声如同哀嚎。叶青玄茫然四顾,感觉到那里不对。   当他迈步的时候,却毛骨悚然起来。   在明明空无一人的背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在寂静里,那种脚步声如此轻柔。像是某个看不见的人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却没有任何其他的痕迹。   距离书架十五步之外,他的脚步戛然而止,因为那种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他的背后。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某种吹拂在后颈上的冰冷吐息。   到此为止了。   在这个大图书馆中,某种莫名的存在发出了最后的警告:你在试图接触你不能探寻的秘密。   叶青玄站在原地,果断地举起双手:   “对不起,我只是想要找学院的人事档案而已……”   他后退了一步,示意自己没有任何越过雷池的想法。   过了许久,那种阴森的寒意终于消失了。   叶清玄浑身冷汗地回头,看到黯淡的灯光下,他的背后依旧空无一物,可他第一次觉得这种空无一物也让人安心起来。   一切都恢复了原本的摸样。   只有一行隐约的脚印残留在地板上,像是路标一样,停在了某个书架的前方。在书架上,一排书脊无声地被抽出半寸。   就像是在告诉他。   ——你要找的东西,在这里。 第九十章 月吟之死   昨日深夜,当钟声在午夜响起的时候,惊起了一片飞鸟。   在雾气氤氲的阿瓦隆之城中,有飞鸟灵活的双翼划过夜空,在星辰地照耀之下翱翔。那是一只乌鸦,白色的乌鸦。   这是无月之夜,月光被漆黑的云层覆盖了,只有点点星光。   白鸦从浓雾中飞空而起,盘旋在沉睡的城市之上,俯瞰着城市中的音乐灯火。就在沉重的午夜钟声中,白鸦无声地飞向了钟楼,落在巨大钟表盘上的尖锐指针上。   午夜时分,那一柄由黄铜铸就的指针宛如剑刃一般,指向天空。   白鸦无声地回首,环顾四周,最后穿过了钟楼的天窗和层层齿轮机械之后,进入了黑暗的钟楼。   一点烛火无声的亮着,照亮了满是尘埃钟楼。   在黑暗之中,无声地亮起了数点碧光,那是兽眼中烛火的倒影,猎食者们的阴鸷眼瞳。那些碧绿的眼眸满是冷漠的视线,在这个房间中纵横交错,彼此打量,带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小小的房间中已经沾满了十数只鸟。他们彼此的样貌各不相同,有的是黑色的秃鹫,有的是灰色的海鸟,在其中还有一只硕大无朋的鹈鹕。   鹈鹕的长喙下垂着,看上去像是在笑,但眼神却倏无笑意,反而寂静而幽深。   看到白鸦的到来,鹈鹕就张开口,发出了声音:“先生们,这一次召集你们前来,想必大家都知道是为了什么。我想大家没心情彼此客套,直接进入正题吧。”   “当然。”   “调查结果出来了么?”   “我也不想浪费时间。”   群鸟一阵喧嚣,发出人语。   若是有人在这里,恐怕会惊吓到半死。可在乐师眼中,面前的这样场景却包含着别样的奥秘。   这些鸟类都并非是真正的活物,而是以太幻化而成的傀儡,精致又冰冷的死物。   此刻它们飞翔展翅或者口吐人言,只不过是来自于遥远处操纵者的控制。   他们为了掩盖彼此的身份,或者担心被有心人察觉这一次会议,他们选择了用傀儡前来。可哪怕是傀儡,也做的如此精细,无时不刻地要体现出贵族的华丽。讲话的声音里带着像是咏叹一般的顿挫语气,满是矜持的威仪。   当鸟群寂静下来之后,鹈鹕环顾着在场的同类,沙哑地声音像是一个老人:“前些日子,在下城区出现的异象,相比大家都收到了消息。”   他停顿了一下,沙哑地声音勾起了令所有人连日以来辗转难眠的回忆:   “——海上升明月。   根据查证,那确实是乐师的宿命之章和世界共鸣、干涉现实所产生的景象……大家担心没有错,那个人,可能又回来了。”   话音一落,鸟群顿时喧嚣起来,他们或是愤怒的质问,或是错愕的沉默,或者是抓紧每一个细节提问,意图驳倒这种可能。   唯一相同的,是话音中那无法掩盖的恐惧。   “够了!”   鹈鹕提高了声音,将他们纷乱的声音彻底压下来。看着它们陷入寂静,他才再次开口说道:“关于前些日子出现的异象,我们已经动用了各种关系,找到了现场。   可惜,一无所获。   在场所有的人都已经变成了精神病人,活下来的人都进入了阿卡姆精神病院。或许有生之年都无法恢复清醒。   死去的人已经被皇家研究院带走,那里是牛顿那个疯子的底盘,我们插不上手。现场所有的痕迹都被清理掉了,滴水不漏。   可那种异象,却像是故意为之……”   “他在示威。”秃鹫的声音像是咬着牙,愤怒呢喃:“他就是想要让我们看到!”   猫头鹰的眼神也阴沉无比:“没错,他要告诉我们,他回来了!”   “简直狂妄!他一个人能够对抗整个安格鲁帝国的力量么!”   “他在做梦!”   “可是……”   “够了,究竟我们在争吵什么?这个时候还想要内乱么?”   “怎么了?你怕了?”   明明看起来像是一群飞鸟呱噪的鸣叫,可是却不同的声音在互相地争论着,或老或少,或者恐慌,或者震怒。   直到最后,所有地飞鸟都回过头,凝视向角落中的同伴:“白鸦,你向我们保证过,他已经死了。”   寂静突如其来,在所有同类的质询之下,白鸦依旧淡然,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的眼瞳,直到他们终于冷静下来之后,他才开口,淡淡地说道:   “他确实死了。”   就像是点燃了什么东西,群鸟震怒。   “你说谎!”   “白鸦,我受够了你的谎话!”   “可那一天的异状是怎么回事?!”   “整个世界,唯一能够造成那种景象的宿命之章,就只有一个!”   “——月吟。”   在混乱中,不知道是谁说出了那个仿佛代表灾厄的名字,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被那个看似风雅的名字所震慑,眼神不知所措。   在一片心悸的寂静中,主持会议的鹈鹕展开翅膀,压下了所有人眼中的恐慌。   他问道:“那个家伙逃走之前,将自己所有的记录都销毁掉了。至今在座的人里,恐怕都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你能确定没有杀错人吗?”   旁边的猫头鹰阴测测地说:“况且对于乐师来说,借尸还魂的把戏也不罕见吧?”   “听说还有的乐师能够变成老鼠……”   秃鹫说:“逃走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没错,我听说乐师死了之后,也有可能从坟墓里爬出来……”   鸟群再一次开始喧嚣了。   “你们是在讲笑话么?各位!”   可这一次喧嚣中,白鸦却忽然发出了肃冷地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话。   “遵从命运,万物由生至死。人力有穷,汝当谨守界限。敬畏以太,唯有大源永恒……自黑暗时代以来,这句话就是所有乐师的誓言,诸位曾经听过么?”   他环顾着错愕地同伴,声音满是嘲讽:“各位是不是传奇小说看多了?   自人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便注定走向死亡。这是命运的安排,没有任何人能够抗拒。人死,便不会复生。哪里会有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   借尸还魂?   人类何曾有过‘灵魂’这么奢侈的东西?就算曾经有过的话,几千年,人类的祖先就将它卖给邪神了吧?”   “变成老鼠?无稽之谈!如果能够做到的话,变化学派‘质量守恒’的定律就被颠覆了,不知道多少人会因为乐理的反噬而疯癫而死。   不要被牛顿那个崇信伪经的家伙误导,他连乐师都不是,只是一个被苹果砸了脑子之后变成神经病的疯子而已!   月吟已经死了,这件事,千真万确!”   “哼,谁知道月吟有没有什么底牌?”   秃鹫低声嘟哝:“直到如今,令人长生的手段还少么?”   白鸦冷冷地道:“长生,不是不死!”   “那教皇又……”   “够了!”白鸦怒喝:“或许您在尘世中足够威风凛凛,但你胆敢揣测神的领域么?”   “我不敢,但别忘了月吟原来在皇家研究院是做什么的!”   秃鹫反诘:“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那个家伙究竟在禁忌的体系里前进到多深的程度?   他逃走之前,将所有的研究记录,所有有关人员脑中的记忆都全部清除掉了。   任何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彻底忘记了他的存在。这么多年以来,我们除了知道他是一个东方人以外,就没有掌握的线索了!”   “况且,真的有人杀得了他么?”   猫头鹰说,“就算是麦克斯韦那个疯子甚至都不愿意与他交战,皇家乐师团也对他无可奈何,就连盖乌斯率领龙骑兵部队亲自去捉拿他,也在他的手里也折损过半!”   “没错!那一次行动之后,盖乌斯就直接叛变了。至今我们都不知道,盖乌斯究竟在他身上得到了什么秘密!”   “我就知道那个罗慕路斯人不能信任!教皇陛下将诺大的权力交给了盖乌斯,结果只要一个东方杂种的蛊惑,他在帝国最需要他的时候背叛了我们!”   “革命军?那群该死的叛逆!我看盖乌斯和月吟根本就沆瀣一气,都是一丘之貉……”   “可事到如今怎么办?万一月吟真的没死,他们联合起来的……”   “诸位!冷静一些。”   白鸦发出声音,没有人理会他,于是他的眼神变得愤怒了,提高了声音:   “冷静!!!”   终于,鸟群安静下来了。   “你看,现在冷静下来了,多好?”   白鸦淡淡地说:“不用担心了,月吟已经死了,毋庸置疑。”   “你如何肯定?”   鹈鹕沉默许久,肃声问:“就算是多强大的乐师,在面对他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失手吧?”   “这个你们不需要担心。”   白鸦轻声笑起来:“唯有这一点,绝无可能。那个人至今没有失手过,也没有让其他人对他失望过。   没有任何乐师敢言说能够战胜他。他既然动了手,告诉我们月吟已经死了,那么他就定然不会活着。”   “你如何确定他没有蒙骗你?”   “因为不!需!要!”   白鸦冷声说出了那个名字。   于是在阁楼之中,陷入漫长的沉默和寂静,群鸟错愕地交换着视线,许久之后,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稳定。   像是尘埃落定,他们发出松了口气的声音。   那句话就像是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令混乱的局面瞬间抵定。   因为那一瞬间的寂静中,白鸦轻声说:   “——杀死月吟的人,是巴赫。” 第九十一章 档案   剑栏地宫,大图书馆中。   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天了,可书架前面的叶清玄,依旧一无所获。或者说,任何线索都没有找到!   在书架上,任何和皇家音乐学院有关的记录和档案,他几乎都翻过了。那些厚重的档案几乎在他身边堆成了山高。   《皇家音乐学院执教老师档案归纳》、皇家音乐学院各个院系课程安排、历年学校校庆记录、校内通告总集、个个院系老师的名单、每年大型庆典中的合影、各个报纸对学院的采访、每年都有一大本的执教老师的工资津贴单……   包括教室宿舍使用情况还有历年所有课程的清单……   一上午外加半个下午的时间,叶清玄全!部!翻!完!了!   现在他已经对学院四大分院,十六个系有了一个更全面的认识。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想要找到的,一个都没找到,不该找到的,却不小心看了个底儿掉。为了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他甚至他捏着鼻子把死胖子西德尼的自传都翻了一遍!   结果到最后,他除了装满一肚子死胖子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多半是编的)之外,一无所获。   月吟、叶兰舟、叶清玄的父亲……   就像是根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从这个世界的记录中,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无踪了。   如果不是叶清玄还记得他的话,他就彻底被遗忘了吧?   -   在翻完之后一本,叶清玄整个人都绝望了。躺在那一大堆书上,陷入灰白状态。   所有的学校记录里,都看不到任何一个东方人的影子!更别提是一个担任过副校长的东方人了……   赫尔墨斯不是在骗自己吧?   不过这个家伙虽然性格恶劣一些,似乎就从来不喜欢骗人来着。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有谁把所有记录都抹掉了么?   “连课程表上的讲师名单都留不下来!”   叶清玄愤怒地一拳锤在地上,对着天空比出中指:“你要不要一了百了,把签到记录也给抹了啊!”   一片寂静,理所当然的无人回应。   可叶清玄却愣住了。   他猛然从地上弹起来,像是终于恍然大悟:“没错,签到记录……每一次公共课时除了学生点名之外,还会有老师的签名记录的!要不然连绩效津贴都没有办法统计!”   而且最棒的,这种近乎废纸一样的东西,也算是讲义的一部分,是会定期被收集到大图书馆中来的!   “签到簿!签到簿!”   叶清玄像是疯了一样嘟哝着,在一个一个的书架上寻找。   可许久之后,他却一无所获——他找不到签到簿在哪里。   数百年来,皇家音乐学院的课程起码有上十万堂,如果每一堂课的签到簿都要保留下来的话,那就算是十个仓库都不够装的了。   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况且就算是出现了,自己也在浩如烟海的资料里找不到吧?   他沮丧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想要拿头撞书架,可看到远处涌动的黑暗时,眼神却亮起来。   自己不知道,但是……它们知道啊!   既然知道学院的档案在哪里的话,那么多米尼克口中,那些被饲养在图书馆中的‘小东西’,绝对对这里一清二楚。   “喂!有人么?”   叶清玄看着四周,举起手:“请问有人知道十九年前皇家音乐学院的课程签到簿在哪里嘛?”   “……”   黑暗涌动,寂静无声,像是一群冷漠的人在看着他,毫无回应。   “帮个忙啦!我知道你在听!”   叶清玄的神情依旧十足的热诚:“不要这样嘛,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黑暗沉默。   “哎,如果我有什么能帮你们的话,一定帮忙啊!”   叶清玄提高了声音:“好歹考虑一下嘛!朋友,我好歹还是个首席生呢……今天哥几个商量下行么?人和人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呀!在我们东方有句老话,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呢。你们就好歹指个路呗?”   许久,许久,再过许久。   “弹珠。”   叶清玄听到了背后一个细弱的声音传来,像是一个小女孩儿。   “嗯?”叶清玄错愕地回头,他的背后空无一物。   就像是从没有说过话一样,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在黑暗中,伸出一只尘埃组成的隐约手掌。它的三根手指上拈着一粒圆润光滑的骨珠,在叶清玄面前晃了晃:   “——弹珠,我要。”   叶清玄大喜过望:“好好好!我出去之后一定帮你找一大堆弹珠回来!不过骨头的有点难找,玻璃的行不行?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红色的?白色的?还是绿色的?”   黑暗涌动起来了,细碎的声音响起,像是某种野兽之间的互相沟通,许久之后,尘埃的手掌举起了两根手指:   “一百颗,每样。”   叶清玄顾不上吐槽它们不识数了,连忙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   黑暗中细碎的叫声再次响起,最后,那一只尘埃之手缓缓举起,对准了叶清玄:“你保证?”   叶清玄愣了一下,抬起手掌,与它击掌:“我保证。”   击掌时悄无声息,理所当然的,那一只尘埃汇聚的手掌溃散了,消失无踪。   紧接着,嘭!   叶清玄的地板忽然开裂,崩塌,出现了一个大洞。   只听到一声错愕的尖叫,原本站在这里的少年就消失无踪了。   -   -   一瞬间的尖叫,叶清玄坠入黑暗之中。   很快,嘭的一声,他就掉在了一大堆东西上,溅起一片灰尘在空中弥漫,呛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亮照亮了幽暗的地下。   叶清玄艰难地从那一堆本子上面爬起来,错愕地回顾左右,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垃圾场。   就在庞大的地下广场中,堆积着一摞又一摞的文本。那些破旧的记录多少年被人丢在这里,无人问津,就在寂静中,墙边的角落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一大堆杂乱的本子像是垃圾一样被倾倒下来,落在地上。无形的力量从尘埃中浮现了,那些尘埃组成的手掌飞快封地整理那些落下的本子,还不等它们落在地上,就已经被整理的整整齐齐,堆砌成了方块。   如同从高空俯瞰的话,这些无用的废纸和记录被某种力量刻意地整理在了一起,就像是顽童手中的积木,它们堆积成了城堡的样子,高塔城墙,地堡和广场……   而叶清玄就落进了这个‘城堡’中央的‘水池’中,溅起一大堆飞扬的尘埃和白纸。   无数灰尘飞扬中,一个小小地身影从尘埃中浮现,低头看了叶清玄一眼,将一个厚厚地本子丢进他的怀里。   然后,消散无踪。   空气中传来隐约和飘渺的声音:   “记得弹珠。”   “谢了!一定!”   叶清玄向着黑暗中挥手,迫不及待地从‘游泳池’里爬出来,如获至宝地将那一本厚厚地册子翻开。   在他的手腕上,那个小小的铃铛震动起来,发出提醒的声音。   ——今天就要结束了,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他才不管呢,抓紧时间翻书:“东方乐理鉴赏、东方乐理鉴赏、东方乐理鉴赏……”   直到最后,哗哗作响的书页忽然之间停止了,一片寂静。   在沉默中,叶清玄静静地凝视着那一排空白的表格,还有左上角那个孤单的名字。他的表情变化着,像是悲伤,又如同欣喜。   天空中飞扬的尘埃无声地落下来,沾染在他的白发上,落进他的眼角中。或许是因为失神了,在这种隐约的刺痛里,眼泪忽然就流出来了。   它们顺着脸颊滑落,落在了登记簿上,渐渐地打湿了那一片墨迹,让那个笔走龙蛇的名字晕染开来。   “找到了。”   叶清玄握紧了那一本点名册,轻声呢喃,“父亲,我找到了你了。”   时隔五年之后,他终于证明了那个人没有离奇的离去,而是曾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曾经遗留下来了一些微弱的痕迹。   哪怕是仅仅如此而已,就已经足以令他满怀感激,让他泪流满面。   -   在登记簿上,水迹依旧在晕染。   在水迹中,那个浓墨书写的名字已经模糊成一团。   可在泪水的晕染中,它们却像是苏醒了,拥有了生命,在纸页上飞快的生长,幻化出一个个跳跃的音符。   叶清玄错愕地低头,看到上面渐渐浮现的墨迹。   那是曾经某个人饱蘸浓墨,笔走龙蛇,借着三分醉意和三分调侃所写下的字迹。   【昨日与老鬼聊天之后,对西方乐理偶有所得,遂谱曲一首。留于此处,以待有缘。】   那一行飞扬的笔记几乎沾满了整个纸业,宛如龙蛇一般舞动着,映入了少年的眼瞳中。   紧接着,整个纸张都放出了宛如明月一般的静谧光芒。   光芒宛如涌泉一般,从纸页中流出。无数音符在光芒中酝酿,凝绝成型,随着那一道蜿蜒流淌的月光涌入了叶清玄的七窍。   一瞬间,幻觉一般的音律从大脑中响起,占据心魂!   -   一瞬间,高亢的曲声响起。   叶清玄被拉入了朦胧的幻觉中,情不自禁的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音乐里。   那是以钢琴演绎乐谱的声音,可旋律却并非婉转,也没有任何古典音乐的又没,而是充满了尖锐和狂躁的气息!   如同稚童在敲打着钢琴,满是随性和癫狂。琴声中带着铁片碎裂、铜板摩擦,玻璃破碎一般的锐利气息。   大量三全音交替着出现,带来了动荡灵魂的冲击——这种极度不安定的音程因为被邪神所钟爱,所以受到正统乐师厌恶和摒弃。可现在它大量的被引用在旋律丽,衔接的天衣无缝!   那种音律像是修罗咆哮,恶鬼哀嚎,令人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沮丧、痛苦、难过起来,到最后,整个世界像是瞬间变成了漆黑,再无任何光彩。   叶清玄的身体抽搐着,抱紧了剧痛的头颅。   因为在天旋地转的眩晕中,仿佛有饱蘸浓墨的毛笔在他的大脑之上书写,笔力刚毅,入木三分,将音符和旋律深深地刻入他的心神中。   也让他死死地记住了乐谱的名字。   ——《黑色星期五》   -   -   深夜,当少年早已经离去之后,宛如幽魂一般的身影从图书馆的角落中浮现。   它们整理叶清玄在查早资料时所遗留在地上的混乱书籍,一本一本地将它们放回了原本的地方,认真又仔细。   随着它们的整理,摆满地上的书籍一本一本地回归了书架。   就在最后,它们捧起《学院教师档案》整理的时候,一张被少年忽略掉的简历档案就从书页里面飘出来,落在了地上。   在那一张由军部发来的档案上,写着几行密集的字迹。在最上方,是一张苍老男子的头像,他的神情木讷又茫然,白发有些卷曲。   【亚伯拉罕·威尔逊】   禁绝系乐师,共鸣级。   皇家玫瑰勋章获得者(后被剥夺),帝国荣誉公民(后被剥夺)。龙骑兵部队前任指挥官。   因任务中的重大失误和犯下的罪孽,已被法庭下达‘无期徒刑’的判决。由麦克斯韦伯爵的担保而获得了女皇陛下的特赦。现允许其在皇家音乐学院中活动,担任皇家音乐学院乐史研究系教师一职。   无婚姻记录。   亲属:养子——夏尔。   -   备注:此人极端危险,重复,此人极端危险!   不要让接触任何刀剑物品以及弓弩,严禁他手持任何铁器。   请勿对其作出任何带有袭击和威胁的行为,以免引起他的过激反应!任何和他接触的人都应该严格备案。   应对其任何意图摘下义肢的行为及时予以阻止。如果此人有任何过激反应,应立刻将其关入禁闭室中。同时,至少要有三名以上的乐师对其施加以太封印。   请勿让他离开皇家音乐学院方圆三公里之内,如果此人有任何越狱倾向的话,应就地击毙。   不准探问任何他在军队中的任职和任务内容。以及,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任何有关‘盖乌斯’的话题。   倘若校方因没有按照此警告执行而造成任何损失,军部概不负责。   以上! 第九十二章 对夏弹琴   深夜,阿瓦隆下城区,码头区。   在浓厚地夜色中,苍老地男人站在阴影里,沉默地抽着烟斗。   这个曾经在下城区威名赫赫,曾经让多少人夜不能寐的讨债人——鬼手,此刻却坐在破木箱上,静静地等待。   终于,在海浪的寂静中,一艘散发着鱼腥味的渔船停在了这个小码头边缘。   一条破木板被搭在了岸边,然后源源不断的海鱼和螃蟹被皮肤黝黑的渔夫们搬上了岸。   鬼手沉默地站在岸边,任由那些珍贵的货物擦身而过。先是用来盖在最外面的鱼虾,紧接着的藏在船舱深处的烈酒、兵刃、丝绸和陶瓷。   “这次的货就这么多了?”   他从船夫手中接过了货单,看了两眼,眉头便皱起了:“还有半路搭货的人是谁?”   船夫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在威尔士,有人通过我们的渠道上了船。看上去来头很大,我们没有敢多问。”   “你们没有说这一次的货很要紧么?”鬼手的眼神眯起来,令船夫的神情开始惶恐:“我们说过了,可是他坚持要上船,而且他还说……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   鬼手摘下了嘴角的烟斗,苍老地神情上浮现阴沉。   “我说,我认识你。”   他背后的船舱里,有个声音响起:“——然后他就带我来了。”   鬼手的身体忽然僵硬起来,肌肉紧绷,如临大敌。   他完全没有感觉到背后的船舱中有人的气息,可有人在那里,站在阴影中,宛如鬼魅一样……自始至终的注视着自己。   而且,声音熟悉!   “谁在哪儿?”   他僵硬地回头,眼神中有一丝狐疑。   皮靴踩在甲板上的声音传来,在船舱的阴影中,有人踩着踏板走上了岸,走进月光之下。   他的面目隐藏在在宽檐帽之下的阴影中,可依稀能够看到,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像是在笑。   鬼手一怔,眼神中的杀意消散。他后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满是错愕和惊奇。   “先生?”他踏前一步,辨认着来者的面孔。   “怎么?不认识我了?”   来者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脸上的皱纹满是风霜,可是眼神锐利,像是火炬一样:   “离开这里这么多年,我以为一切都变了。可看到你还是这么迟钝,我忽然有一种放心的感觉。”   “先……生,真的是你?”   鬼手凑前仔细凝视着那张脸,像是看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幻觉。可当他确定眼前这个归来者并非是自己的臆想之后,就忍不住笑起来,像是遇到了天底下绝好的事情。   “欢迎回来,先生。”   他大步上前,用力地拥抱着那个男人:“你绝对想不到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   “不好意思,有一些事情要忙,所以回来的晚了些。”   被称为‘萨满’的男子拥抱一下久违的朋友,满怀感慨地抬头,看着远方。   在远方,月光在天空中照耀,洒落银辉。依山而建、高耸入云的城市投下了巨大的黑影,黑影的棱角尖锐又狰狞,刺痛人的眼眸。   那是阿瓦隆。   “——老伙计,我回来了。”   萨满微笑着,轻声呢喃。   -   -   在海浪的声音里,码头区一片寂静。   萨满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根铜管,分给了鬼手一根:“来一根?”   鬼手笑了笑,接过,从铜管中倒出一根雪茄,放在鼻下嗅了嗅,眉头就忍不住皱起来:   “说实话,这么多年了,您的品位一直还没上去。”   “你的话一直是这么不留情啊。”   萨满笑起来,点燃雪茄,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飘渺的烟雾。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快都忘记这里长什么样子啦。”   他回头,看着乱七八糟、物是人非的码头区,缓缓摇头,“可惜……就算变了那么多。骨子里的烂泥味儿还是一如既往。”   鬼手耸肩,“这就是阿瓦隆,先生。”   “是啊,这就是阿瓦隆。”   萨满打了个响指,问道:“最近情况如何?朋友,来点坏消息吧。你知道我需要振奋精神”   鬼手歪着头想了想,摇头。   “如果说坏消息的话,恐怕遍地都是。”   他直言不讳:“说实话,您已经被这一座城市遗忘了,先生。阿瓦隆再也没有什么规矩在啦。   自从那位神神秘秘的教授出现之后,这里开始越来越乱。   卖禁药的天竺贩子、收保护费的黑手党、祖国裁军之后无处可去的阿斯加德士兵、为一些贵族做脏活儿的老鼠会、走私丝绸和香料的海蛇……   多亏了那位‘教授’为他们提供了犯罪指南,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觉得这碗饭容易端,过上了用别人的性命换来的好日子。”   “没关系,他们会知道的……”   萨满叹了口气,像是感慨命运的安排:“——我回来了,漫长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   鬼手的眼神一亮,“您准备……”   萨满抬起手,挡住了鬼手接下来的话:“换个话题吧,老朋友,说点让人开心的事情。我让你们找的那个东方小孩儿怎么样了?”   “小孩儿的位置已经查到了。他在皇家音乐学院里。交易人不想让我们动他,您不在,我们不好翻脸。”   “无所谓,我们就暂时观望好了。”   “恐怕局势不容许我们继续观望了。”   鬼手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昨天晚上,一夜之间,那个小鬼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阿瓦隆。   现在下城区所有的头目都知道,他手里有一件东西,能够找到血路,进入‘阿瓦隆之影’,得到亚瑟王留下来的宝藏。”   “……宝藏?”   萨满一愣:“有谁会觉得疯王会留下宝藏来?”   “利欲熏心的人会,他们传说你之所以离开,就是为了去寻找进入阿瓦隆之影的线索。现在,很多人都在疯狂地找他。   教授已经放出话来了,那个小鬼,他势在必得。”   “真好笑啊。”   萨满听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想要笑:“总是有人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宝藏、神器、金子做的手指,传奇的乐谱和隐秘的典籍,能够帮助自己一步登天,飞黄腾达……可惜,现实这么残酷,总会将他们的美梦敲碎。   ——要知道,东方可不是只有丝绸、瓷器和香料……那里还有更可怕的怪物在。”   “您是说那个小孩儿?”   “你不会忘记了吧?”   萨满垂下眼睛,似是回忆:“上一个被赫尔墨斯看好的东方人,究竟闹了多大的乱子出来?”   鬼手的表情一变,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右手——在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曾经的幻痛。   “所以,年轻人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吧。我们这些利欲熏心的老头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萨满将雪茄的丢进了脚下的烂泥中,看着它在泥浆中嗤嗤作响,眼眸就变得深沉起来:   “你看看,我当年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城市,现在已经变成一个烂泥塘啦,到处恶臭,带着尸体腐烂的味道。   总要有谁站出来,把被人忘掉的规矩重新找回来。让那群迷途的饿狗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的头领。   谁才是这一片烂泥塘原本的主人……”   “如您所愿,先生。”   鬼手轻声回应,可佝偻消瘦的身影,却忽然变了。   因为那一双满是苍老的眼神亮起来了,像是倒映着太阳的光焰。   在这个消瘦的苍老躯壳中,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苏醒,在旺盛的燃烧。那种东西令他重新变得年轻起来,冷厉,和疯狂。   重新变成了那个行走在黑暗中的猛兽,磨牙吮血,等待真正的猎杀。   凝视着漆黑的城市,鬼手裂开嘴,畅快地笑起来:   “——那群忘记规矩的家伙会知道的,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宰。”   -   -   同样是深夜,皇家音乐学院,寂静的地下室中。   宛如铁片摩擦的尖锐琴声在寂静中跳跃,就像是尖啸的魂灵在游荡。只不过原本应该宛如海啸一般的声音此刻却显的有些支离破碎。   在老旧的钢琴前面,叶清玄几乎可以说举步维艰地在演奏音乐,可是他身后,却有人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演奏打断。   “又错了!你节奏感喂老费了么?”   夏尔手持着细长的竹鞭,敲在了叶清玄的手背上,眼神冷酷:节奏!注意节奏!你以为弹的越快就越有节奏么?重来!”   叶清玄看着自己已经麻木了的双手,叹了口气:“师兄……”   “闭嘴,废物没有资格说话,赶快练习!”   夏尔全身心地沉浸在魔鬼教练的角色中,兴奋地挥舞着竹鞭:“不然我就让你好看!哭吧,叫吧!没有人会救你的……”   “不,我是说……”   话没说完,夏尔就一鞭敲在他的肩膀上,神情凶恶:“你正手无力,反手不精,指法松散,节奏迟缓,每一个动作像样的!就凭你也想要弹琴?做你的美梦!赶快练,否则就罚站到明天早上为止。”   “你听我讲完……”   “别想要求情!这里没有软弱,这里是残酷地教室!让学生用血泪来换取教训的地方!”   “……老师在你身后。”   “就算是老师在……啥?”   夏尔话没说完,就愣住了。   在尴尬地沉默中,他僵硬回头,看到身后面无表情的亚伯拉罕。亚伯拉罕凝视着自己这个弟子,眼神满是恼怒。   “呃……”   夏尔猖狂地表情垮塌了,他最后地回头看了叶清玄一眼,带着泪光:“你怎么不早说?”   “我早说过了。”   叶清玄耸肩:“你不给我机会啊。”   在夏尔胆战心惊地寂静里,亚伯拉罕终于开口,声音倏无喜怒:“残酷教室?用血泪换取教训?夏尔,这些是我教你的么?”   “我、我……”夏尔欲哭无泪:“我自学的。”   “你自学的很好,我让你指导叶子练习,你就领悟出这么多道理,真是令我感慨良多。”   他接过了夏尔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小竹鞭,敲在他的头上:“现在,去罚站。”   他停顿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站到明天早上。”   夏尔双目含泪,默默无语地靠到墙角,头顶着安格鲁百科全书,开始痛苦地罚站……   处理完夏尔之后,亚伯拉罕叹了口气,看向叶清玄:“你才刚刚开始学习音符不足一个月,现在就开始学习复数音符的演奏,我觉得还为时尚早。   音符、乐句、乐段和乐章,总要循序渐进。   由小节组成的乐段演奏已经是‘节律级’的技巧了。”   “早学学总没错嘛。”   叶清玄笑了起来,略有娴熟地弹了弹面前地钢琴:“老师你不是说了么?演奏的规律总是差不多,只不过是同时使用复数的音符而已……况且,我还找到了不错的‘练习曲’。”   “《黑色星期五》?”   提到这个,亚伯拉罕就忍不住叹息。 第九十三章 天才的记录   半个月之前,叶清玄从图书馆里出来之后,就一口气睡了两天。   醒来之后叶清玄告诉了亚伯拉罕他们一个惊掉下巴的新消息:他好像找到了一首完全适合自己的的乐谱。”   等验证完了之后,还没等亚伯拉罕高兴,紧随起来的就是一个坏消息……这一首名为《黑色星期五》的乐章,太过剑走偏锋,以至于几乎踩着境界线擦边而过,只差一线就沦落到魔鬼音乐的范畴之中。   音符之间的关系会组成名为‘音程’的结构,而在一般的乐曲中,都会尽量避免‘三全音’这种音程,而采用‘纯音’。   因为三全音这种不谐的音程会激发人心和以太的阴暗面,令人陷入狂躁。而黑色星期五中,近乎通篇是由这种邪魔外道的音程组成。   甚至在邪神赐予自己扈从的黑暗乐章中,也没有几首蕴藏着如此绝望、疯狂和阴沉的感情。   对于亚伯拉罕的询问,叶清玄只是说自己在翻开一本大图书馆中的笔记时,忽然钻进了脑中。   对此,亚伯拉罕满怀忧愁。   他想不通,究竟是哪个‘心像派系’的大师会将一首这么偏激诡异的乐曲藏在笔记里,而且通过‘心印’的技巧直接刻印在人的意识中。   而且,能够承载记忆、铭刻‘心印’效果乐谱的材料寥寥无几,珍贵异常。他完全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在一页普通的笔记上留下信息量如此之大的乐章。   《黑色星期五》,这是一首属于‘心像学派’的乐章。   虽然在划分中是乐师级,但如果拆分成小节的话,作为节律级的练习曲也未尝不可。   在经过亚伯拉罕分析之后,它的五个小节在不同的音符组合下,拥有五种不同的效果。   首先,通过旋律勾起倾听者心中的负面情绪,令人失控。   紧接着,以太将在旋律的引导之下,影响并且控制敌人的五感。将人变成眼不能见、耳不能听、身无触感的残废状态。   简直堪称杰出创作,而且应用广泛。   经过亚伯拉罕的解读,如果将五个小节连锁演奏的话,还能激发另一种隐藏的效果。但是不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将其从其中找出来。   所以,恐怕需要用特殊的演奏方法和乐器才会出现。   想到这里,他就更加不放心了,不明白叶清玄为何要执着于练习这一首来历不明的曲子。   而对于叶清玄来说,黑色星期五的练习简直是当务之急。   当然要练啊!为什么不练?当他在第一次尝试弹奏这首曲子的时候,竟然发现万年沉睡的‘九霄环佩’有反应了!   当时他大喜过望,几乎手舞足蹈。他有一种预感,当他真正掌握这一首曲子的时候,就是彻底唤醒九霄环佩的时候了。   对于这一张曾经父亲随身的古琴,他从小就耳濡目染许久,据说是从祖辈一直传下来的珍贵乐器。   虽然不明白一直承装在琴匣中的古琴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当务之急是先将它唤醒,掌握。   有了它来辅助自己对于以太的精密操作,他在乐师之道上的最大短板:操纵以太的‘感觉’就可以得到弥补。   到时候就能够轻松掌握‘复数音符演奏’,突破学徒,到达节律级。   ……而且,按照他印象中父亲的恶趣味,解锁九霄环佩之后,一定还会有什么新的线索藏在那里。   -   “你的进度实在是太快了,根基不牢怎么办?”   亚伯拉罕劝解着他:“《平均律》中的四十八个音符你才掌握了一半。想要进阶节律级,起码要将《平均律》全部学完之后,巩固几年的基础啊。   你一味追求速度,万一失控了怎么办?”   叶清玄摇头:“我的情况老师你是知道的,我和依靠感觉的学生不一样,所有基础都是建筑在前任的经验之上,所以,只要死记硬背就没问题了。   况且,在学习了老师你的‘解译法’之后,解译基本音节,精简音符结构就快了许多。   因为我并不靠感觉来控制以太,所以想要释放音符,只要根据外界的以太反应,挑选脑子里记好的音节就可以。就算碰到典籍中没有的记录,也可以根据外部环境和规律自行计算和推演出新的音节。   除非我计算错误,否则就不会存在会失控的可能。   况且,比起师兄以前的速度,我不算快了吧?”   -   听到他这么说,亚伯拉罕只是摇摇头。   “他的情况跟你不一样的。”   回忆起学校里的传说,叶清玄顿时有些好奇:“当初,师兄真的是一个月从学徒级到节律级么?”   通常来说,假如纯粹地依靠天赋和‘感觉’的话,学徒阶段将是一场漫长的苦行。   从符文学习再到掌握复数音符的演奏,能够演奏小节,达到节律级,这中间会有痛苦的适应过程和无数心血的付出。   一般的学徒晋升时间是三年,如果有天资聪颖狠下苦功的学生,甚至能够将时间缩减到两年。   但十年前,有个叫做夏尔的变态,完全将这个定律打破掉了。   只用一个月的时间,他从入门就达到了节律级,通过了学校的检测。   当时他吓掉了多少人的下巴和眼珠,被誉为学院将来的希望,安格鲁未来的大师,甚至有问鼎圣徒的可能。   然而,十年过去的,昔日的天才卡在节律级和乐师级的难关上,就这么变成一条爱喝酒爱裸奔的贱货废柴……   叶清玄真是想想都替他难过。   “不是一个月。”   在角落里,罚站的夏尔纠正,严肃道:“是两天。”   “……”   咔吧。   这一次轮到叶清玄的下巴掉下来了,他几乎被吓得跳到钢琴上:“多长时间?!”   “两天。”   亚伯拉罕叹气,挠了挠头:“确切得说是一天半不到,当时我比较忙,得抽空跟他讲。”   “老师你别开玩笑啊!”叶清玄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一天半的时间?还是你抽空教他?”   “没错啊。”   夏尔顶着百科全书,无奈耸肩:“你知道的,我以前是天才嘛。”   “……”   寂静里,叶清玄摸索着将自己的眼球和下巴装回去,许久之后才接受了这个冲击性的事实,然后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只要两天?”   他喃喃自语:“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啊,怎么办……而且为什么外面说的都是一个月啊?怕吓到人么?”   “……当时申报记录的时候没注意时间,写错了。”   夏尔的表情顿时残念起来:“写错了之后发现不能改了,就只能这样了。”   叶清玄一口老血从喉咙里涌出来,没忍住。   “那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卡在节律级,成不了乐师?!师兄你是不是一直在攒经验,要爆个大新闻啊?”   “鬼咧!”   夏尔翻白眼:“你看看咱乐史系惨成这样子,要能多争取点荣誉,多要点预算,谁还韬光养晦啊。”   “那就没道理啊。”   叶清玄完全不相信:“学徒、节律和乐师,三个等级之间分别是掌握了音符、小节和乐章。   只存在技术难度,不存在任何关卡,甚至只要苦熬苦练就绝对没有问题!   难道师兄你到现在都还没学会一首完整的乐章?”   “嗤!区区乐章。”   夏尔撇了撇嘴:“十年前我考试完当天,回家时顺道就在路上学会了好几首好么?要不是怕被拽到手术台上去,我当时就申请乐师级考试了。”   “……”   叶清玄听到自己七窍喷血的声音:“真的假的?”   “实际上,在乐师一道上,夏尔的天分一直无人能及。”   亚伯拉罕点头肯定,神情无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首曲子到了夏尔的手里,都会出问题。   从技巧和旋律上来说没有任何的错误,可总是会出现奇怪的效果……”   “奇怪的效果?”   叶清玄一脸茫然。   “说来复杂……”   亚伯拉罕的神情纠结起来,不知道究竟怎么解释才好。   “哎,老师你光说他也理解不了啦。”   夏尔摇头,走过来坐在钢琴旁边:“我自己来演示一下好了。师弟你不要被吓到啊。”   话音未落,宛如冰霜破裂一般的清脆声音迸射而出。   -   -   就像是一瞬间来到了阿斯加德的海上,万里冰原之上,无数冰块在海洋之上碰撞,发出了雄浑而清脆的声响。   那种扑面而来的气势令叶清玄陷入了错愕之中。   可是很快,他的神情就变成了恐惧:“《威廉退尔序曲》?师兄你是要毁掉整个琴房么?”   威廉退尔序曲,召唤派系的乐谱,在圣城的评定中,它被誉为共鸣级的杰作之一,已经远超出了乐师级的范畴。   可这一首序曲所呼应的狂暴以太,化作狂风暴雨,汪洋肆虐,淹没一切。紧接着,召唤烈火行军从天而降,燃烧的英灵军团将一切敌人淹没,摧枯拉朽的毁灭!   曾经创作出这一首乐曲的大师在祖国被入侵,家园被烈火焚之一炬的时候,以绝大的悲愤和愤怒创造出了这一首序曲,呼唤英灵军团从天而降,带领着自己的族人将一切入侵军团彻底毁灭。   而他自己也因为过度的消耗而死在了胜利的前夕,但毫无疑问,这一首乐曲之中融入了他的精魂,一旦进入到了第二阶段,将会真正召唤出一支钢铁军团……   而现在,狂暴的以太波动已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原本为了方便叶清玄练习,亚伯拉罕悄悄在琴房里开启了一级权限,能够令以太汇聚,产生乐师级的效果。   但乐师级的召唤,就足以让以太军团将一切都彻底摧毁了。   就在叶清玄目瞪口呆之中,炽热的以太化作了猩红的烈火,在虚空之中汇聚,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形体。   下一瞬间,随着雄壮序曲的拔高,效果彻底形成,接下来——英灵之军将从天而降!   叶清玄已经准备强行打断夏尔的演奏了,可是亚伯拉罕拦住了他,示意他仔细看。   轰!   火焰轰然炸裂,一个身影从虚空中缓缓地出现,汇聚成真实的形体,彻底具现完毕!   啪。   那个东西掉在钢琴的盖子上,发出一声细微的碰撞声。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   就在雄浑激荡的旋律中,那个被召唤而来的东西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在钢琴上打了个滚,发出愉悦的**。   那是一只灰白色的……猫?!   “猫?”   叶清玄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确实没有产生幻觉,师兄的演奏召唤出的确实是一只……看起来又懒又欠而且满脸欠揍的猫!   紧接着,又是一声‘嘭’响,另一个东西从天空中掉下来。   叶清玄定睛看去,然后陷入呆滞。   那个小东西浑身是黄色的肌肤,有着大大的耳朵,细长的尾巴,还有憨态可掬的容貌。就像是刚刚睡醒一样,它吧嗒着嘴,在琴盖上打个滚,尾巴甩来甩去,煞是可爱,简直令人心醉。   那是一只……老鼠?   “这是什么鬼?!”   还没等叶清玄说完,猫和老鼠瞬间暴起! 第九十四章 新的传说   就像是看到了不死不休的死敌,那只灰白色的猫瞬间炸毛,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向着老鼠扑去。   老鼠开始拔腿飞奔。在并不宽敞的琴房中疯狂逃窜。   灰白的大猫疯狂地攻击老鼠。黄色老鼠也不甘示弱,不断地将零碎的东西砸向后方。   猫和老鼠有时候你追我赶,有时候扭打在一起,还有的时候互相殴打。但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本身都一点伤害都没有受到。反而是所过之处,一切脆弱的东西都遭到鱼池之殃。   水杯被打碎,木板被抓破,墙纸上满是脚印,地毯上满是抓痕,挂在墙上的相框啷当坠地,就连钢琴的腿都在它们的拼死厮杀中被打断了一条。   一猫一鼠宛如狂风过境,所过之处摧毁掉了一切东西,将序曲完全变成了一场闹剧。   随着演奏的终结,猫和老鼠缓缓消散。   而室内已经彻底的满目疮痍。   夏尔的神情淡定,叶清玄已经彻底陷入呆滞中。亚伯拉罕神情无奈,摇头离去,像是不忍心再看。   “你看到了吧?”   夏尔将手离开了琴键:“不论我演奏任何召唤派系的乐谱,都会变成这种鬼样。皇帝圆舞曲、第四幻想即兴曲……没有一首例外的。   不过习惯了就好,习惯了之后看那只猫和老鼠还觉得挺亲切的,我给它们起了个小名叫‘汤姆’和‘杰瑞’,怎么样?可爱吧?”   叶清玄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觉得有些荒谬:“为什么不试试变化派系的乐谱?”   夏尔耸肩:“乐器会炸掉。”   “心像派系呢?”   “我会进入喝醉酒的状态,然后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裸奔……你不是已经见到过了么?”   “好吧。”叶清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幻术派系乐谱?”   “听到的人都会产生幻觉,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皮肤黝黑、带着墨镜的壮汉站在自己面前,展开双手,分别有一粒红色的药丸和绿色的药丸……”   “……启示派系?”   “听到的人会感应到过去的景象,发现人类是猴子变成的。”   “……”   叶清玄已经不忍心问下去了,简直是满心血泪,惨痛历史,说出来都没人相信。   夏尔看着他的神色,就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惨痛,满怀无奈地揽住他的肩膀,眼眶通红起来:   “这么多年以来,我学什么什么遭,练什么什么坏。不论什么乐器到了我的手里都会迅速爆炸……但尽管是这样,师兄我也依旧通过了圣城的乐器十级考核,师弟你也要努力啊。”   叶清玄闻言先是一怔,圣城的乐器十级考核,那不是以高难度和对以太的精密控制出名的地狱级考试么?   “你考的是什么十级?”   “……三角铁。”   夏尔仰天长叹,双目之中满是血泪:“三角铁十级,只有这个炸不掉。”   “……师兄不知道为什么我好想哭啊。”   叶清玄忽然产生了一种和夏尔一起抱头痛哭地冲动。   平心而论,自己要是遇到这种奇葩情况,估计早就崩溃了。没想到夏尔的理智这么强大,求生欲望简直坚韧。   这么多年以来,他从一个风华正茂、不苟言笑的天才变成一个老油条贱货、学院之耻,却依旧能够毁人不倦的活下去,开开心心。   “咳咳,哭就算了。”   夏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连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今晚先睡吧。根据我的推断,那首练习曲你恐怕短时间内是练不成了。”   叶清玄叹了口气,明白他的意思。   和单个音符不同,当音符以小节的形式组合在一起时,彼此之间的连接和变化就变得尤为紧密。   音符彼此之间的关系组成了‘音程’,音程组成了小节,而两个和四个小节又能够组成‘乐段’。   可以说,每提升一级,需要对以太的精密操作就翻了一倍。   对于叶清玄来说,这是怒海行舟,野马驰骋一般地痛苦过程,他完全被以太的反应拖着走,失去了自己的节奏。   哪怕是按照老师的解译法去寻找最佳组合方式,也需要相当长时间的磨练和苦工才行。   这么多天了,叶清玄才勉强掌握了第一小节的运用,而且还时常出错。   不说像是夏尔那样举重若轻,能够将任何曲子都弹奏地宛如流水一般顺畅。单单是保证百分之百成功,正式练成,就需要三四个月的磨合了。   到现在,他才分外羡慕夏尔和白汐的天资。   虽然白汐不像是夏尔那么变态,而且不喜欢学习,但偶尔上课的时候就完全像是郊游一般轻松。有时候明明上课时在打瞌睡,下课前翻一遍书就学会了。   想到这里,叶清玄就一阵沮丧:“算啦,大不了我哪一天发了大财,买一大堆符石,把熟练度硬生生地鼓上去呗。”   对此,夏尔只是呵呵,“师弟你生的不错,没想到想的也挺美。”   “切,没准有一天我走在路上,一大堆符石就掉我脚边了呢!”   “嗤!这几率比我一觉睡醒躺在亚瑟王宝藏上的可能还小……”   “算了,不跟你讲了”   叶清玄翻了个白眼,准备去睡觉,临出门的时候回头:“对了,师兄你知道城里哪里有卖弹珠的么?”   “买弹珠?干什么?”   “答应要送给别人的谢礼。”   “哦,那明天下午我带你去呗,正巧我的酒喝光了。”   夏尔打了个哈欠,低声感叹,“最近睡眠质量越来越糟糕了,老是做恶梦,难道是哪个学姐又扎了我的草人?”   “……”   -   -   翌日午后,叶青玄无比谨慎地带好了阿瓦隆的地图,嘱咐过白汐如果自己失踪的话一定要带上老费把自己从不知道哪个地方的阴沟里找回来,然后再三下定决心之后,终于跟夏尔出门了!   “师兄你靠不靠谱啊?”叶青玄走一步看三看,生怕夏尔这货又把自己带迷路带到什么鬼地方去。   “放心放心,这条路我走了五六年了,闭上眼睛都能找得到!”夏尔走在前面,信心十足,可叶青玄却不敢掉以轻心。   见识过这货迷路的本领之后,他实在放心不下来啊!   你见过带学弟去食堂吃饭,然后莫名其妙的拐进远在天边的阿瓦隆警察厅的拘留室里的么?!   光是给那几个警察解释自己是迷路迷到这里的,叶青玄就已经泪流满面了,最后还是白汐带着学院开的证明才把他给领回去的。   而夏尔那货却带着一身脂粉味从学院的公共女宿舍里钻出来,差点被发现,然后丢到学院门口吊起来打!   “没关系,走丢了不是还有老费嘛。”他拍了拍叶青玄的肩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这两天你见到老费了没?”   “没有,它可能又去乱跑了,怎么了?”   “……没什么。”夏尔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复杂:“你知道最近鬼母消失之后,阿瓦隆十大传说里又填补了新成员么?”   叶青玄忽然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不会吧?”   “没错,新的传说是一条神出鬼没的狗。”   夏尔一脸残念:“阿瓦隆的小孩子现在都知道不要一个人走路,不然总是会有一条恶狗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跳出来,然后把他们吓到不能自理,顺便抢走他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前两天,云楼城的使团离开时,皇室举办的盛大宴会上,国务大臣正在讲话的时候,忽然有一只叼着鸡腿的大狗跳出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口咬在大皇子腿上,把大皇子吓到尿裤子。   而且‘装完逼就跑’,在所有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就一溜烟的跑没了。据说它临走之前那种鄙视的眼神令很多人的心理都受到了严重创伤,到现在大皇子还躲在羊圈里不肯出来……”   “这是一个阴谋!一个意图破坏两国邦交的卑鄙阴谋!”夏尔模仿着国务大臣的暴怒语气,无奈摇头:“现在整个阿瓦隆风声鹤唳,所有人都在抓狗,你最好让老费躲的严实点,不要顶风作案……”   看着夏尔那种饱含着悲悯和悲怆的复杂眼神,叶青玄的表情抽搐着,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就在谈话之中,他们已经走出了校门口。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们刚刚出门,就看到路上的人群一阵扰动。   紧接着,好几只信鸽扑打着翅膀飞上天去,一溜烟地飞到看不见了。   隐约看到还有人转过身跑了,不知道干什么。   “这是怎么了?”叶清玄疑惑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谁知道。”夏尔耸肩:“大概是放鸽子玩吧?”   “阿瓦隆的人真闲。”   “对啊,真闲。”   -   -   十分钟之后,下城区,酒馆。   在一片歌舞声中,烟熏雾绕。   装饰着金环和银珠的天竺舞女在单根琴和陶壶鼓的曲声中偏偏起舞,歌唱着吟诵神明的诗歌,摇曳生姿。   在台下,抽着水烟的大胡子男人横躺在卧榻上,眯起眼睛享受着水烟中的秘药,随着乐声哼唱起来。   在歌舞声中,有包着头巾的佝偻男人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弯腰踩着台阶上来,趴在榻前,神情满是恭敬:   “沙鲁克老爷,沙鲁克老爷……”   “嗯?”沙鲁克眯起的眼睛睁开,看到他的样子,便坐直了身子,放下了水烟:“有消息了?”   “那个东方小鬼出现了。”佝偻男人低声说:“他们出门了,往下城区这边来了,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没看错?”   “没看错!”下属斩钉截铁地点头。   “很好。”沙鲁克抚摸着腰间的象牙短刀,“其他人的消息呢?”   “按照您的吩咐,信鸽都被普苏婆大师的梵唱给拦住了。暗桩都被解决了。”   佝偻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没一个人逃出去。在他们发现自己的暗桩失踪之前,那个小鬼的行踪,只有我们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比划了一个刀割的姿势:“我们是不是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个小鬼……”   “不着急,这可是吉祥天的眷顾,优势在我们这边。我们花了这么大力气,只得到一个小鬼怎么够?”   沙鲁克舔了舔嘴唇,似是**:“让我们的人都准备好!布好埋伏之后,用那个小鬼,一个一个把他们引过来……   这一次,我们玩把大的!”   ————————   ————————   今晚凌晨十二点上架,大家记得帮忙来个首订呀。稍后还有充满了作者烂话的上架感言~ 第九十五章 螳螂捕蝉   下城区,乱糟糟的集市里,一片烂菜叶子和臭水沟的气味。   少年的脚下踩着烂泥,回头四周乱糟糟的样子:“师兄,你的记性靠不靠谱啊?”   “别着急,别着急。我记得就在这一块的!”   夏尔无比确信地点头:“再往前走一段路,拐个弯就到了!”   “这句话你十分钟之前也说过,上一次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可是还在大街上……然后我们就走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叶清玄一脸悔恨,感觉到深深地蛋疼。   “可这就是阿瓦隆啊师弟!”   夏尔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它总是有这么多惊喜!哎呀,我看这萝卜挺便宜的,不如我们买点回去炖汤?”   “都这个时候,我们能先干正事么?萝卜能便宜到什么程……哎呀,还真挺便宜。这大南瓜也不错!老板,给我来两斤,您这儿的卷心菜怎么卖?”   叶清玄的目光被蔬菜吸引,娴熟地摊位上的大妈砍起价,最后又废了一番唇舌之后才让摊主给自己搭了两条茄子。   到最后用差不多一半的价钱买下来这么多东西,叶清玄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心满意足地抱起了一大堆东西:   “今天运气真不错,师兄你最近喝酒这么厉害,还能炖个汤给你醒……卧槽,师兄你人呢?!”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一转身的功夫,师兄竟然跑的不见人了!   “老板,您看到刚刚和我一块的家伙去哪儿了没?”   摊位后面,膀大腰圆地大妈懒洋洋地翻起了眼睛:“刚才你买菜的时候好像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向他招了招手,他就走了……”   “……”   叶清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忍不住想要怒吼:夏尔你这个混蛋究竟是出门泡妞还是带路的啊!   很快,重新踏上路程的他就不得不操心另一件事情了。   在下城区,错综复杂,满地污水的小巷子里,他环顾着四周好像不久之前见过的场景,终于发现:   自己迷路了……   就在寂静里,他听见远处,传来了隐约的声音。   似是有人走来。   -   -   “到了,大人,到了!”   小巷之外,邋遢地流浪汉笑地无比谄媚。   他热情地搓着手,看着面前的人。披着黑袍的人站在小巷的入口,凝视着远处。   炎炎烈日之下,他的面孔和身体都隐藏在厚重的兜帽和长袍中,自内而外的散发着一阵寒意,像是鬼魂一样,令人心生畏惧。   “你确定?”   兜帽下,一个沙哑的声音问。   “看在钱的面子上,我绝对不敢撒一点谎。”   流浪汉在旁边低声说,“他就是进了这里面,我亲眼看到的。一个白头发的东方小鬼,绝对没错!”   他的神情满是敬畏,“况且,您可是大人物,在下城区的人都知道,想要混饭吃,就绝对不能得罪教授先生。”   “那样最好。”   名为教授的人点头,声音像是骨片在摩擦:“否则,你最好担心你有没有命将这些钱花完。”   就在长袍的袖口中,探出一只苍白而消瘦的手掌。就像是死人一样,有种不见阳光的惨白。   看到那一只手掌,流浪汉的眼神重新热切起来。他的视线落在那两根手指夹着的那一叠绿色汇票上,挪不开。   看到那一叠钱,流浪汉就忍不住咧开嘴角,傻笑起来:那可是教会开出的大额汇票,整整一叠,全部都是一千磅的面值……   那些汇票被一根麻绳捆成了一卷,随着那教授的手指抛出,翻滚着着落在地上。   “你可以滚了。”   教授挥手,头也不回的走向小巷。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流浪汉如同饿狗扑食一样扑了上去,将地上的汇票捡起来,迫不及待地点起了数目,兴奋无比地笑起来。   “发财了啊,发财了!”   脏兮兮地手指死死地抓着汇票,他的眼神狂热,将这些可爱的小宝贝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可他抬起头的时候,就愣住了。   有一双脚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错愕地抬起头,看到一只装饰着白银和宝石的手杖,手杖握在一只干净而修长的手中。   那一只手的食指带着硕大红宝石戒指,宝石中嵌着家徽。   就像是准备前去赴宴一般,在做工考究的礼服的袖口上,两粒镶着碎钻的袖扣折射出内敛又奢华的光。   “教授先生,何必那么着急呢?为何不聊一聊呢?”   握着手杖的男人发出声音,那个声音带着优雅的语调,听起来温和又镇定,像是来自一位朋友的劝告。   那个男人头戴礼帽,撑着自己的手杖,衣冠楚楚。俊秀的脸上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满是西西里人特有的虚伪和傲慢。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却不足以令流浪汉发出惊叫。   可在那个年轻人的身后……是一群手持着尖刀和铁棍的暴徒。那些身材魁梧地男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小巷中,悄无声息。那些的眼神阴沉,满是桀骜和狰狞,带着嘲弄地笑容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小丑。   整个阿瓦隆,只有这一群暴徒会有如此鲜明的打扮。   那群家伙,全部都是西西里人!   “黑、黑、黑手党……”   流浪汉终于反应过来,像是见鬼了一样,惊声尖叫。随着年轻人松开手,他瘫软在地上,屁滚尿流地向后爬出:“我、我、我……”   年轻人对他究竟在干什么全无兴趣,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滚。流浪汉惊恐地在地上向后爬行,爬远了,就扶着墙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连落在地上的汇票和钱都不敢要了。   而在小巷中,只剩下了被暴徒包围的教授,还有带领着暴徒的年轻人。   “看来,我被包围了?”   教授浑然不觉刚才自己已经被包围了,只是凝视这群来意不善的‘朋友’。   “初次见面,教授先生。我是路索家族的次子,您可以称呼我为洛伦佐。巴勒莫之鹰——洛伦佐。”   年轻人满是绅士风范地抚胸行礼,可是看向教授时,眼神却满是嘲弄:“只不过,传说中的‘毒蛇’竟然毫无警觉地跳进别人的陷阱里来,真是出乎预料。”   “洛伦佐?是舒尔姿的儿子?”   兜帽之下,教授打量着年轻人,像是早有预料:“你的速度出乎我的预料。我本来以为最先来这里的是那群天竺人。”   “实际上,最先到的是他们没错。”   洛伦佐耸了耸肩,看向背后。   在他背后,那群西西里暴徒的脚下,有红色的液体在泊泊流淌。   那些温热的血从另一条小巷中延伸出来,最后流进敞开口子的下水道中。   几个还在收拾现场的魁梧男人拖着两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丢进了下水道里,看着它们随着浊水奔流,翻滚着消失在黑暗里。   很明显,最先赶到的天竺人已经被这群西西里人解决了。   原本布下的埋伏还没有来得及发挥作用,就被一次干脆利索的突袭被毁灭了。   在最后面,一具肥胖的尸首上还带着死不瞑目的错愕神情。那个天竺人的头领之一,沙鲁克就这么被乱刀分尸了。   死的无声无息。   -   “看来我有些低估你们了。”   教授从下水道里收回视线:“看来你们早有准备。是想要像是那群天竺人一样么?守在这里,把想要分一杯羹的人一网打尽……你们也想要那个小鬼?”   “你想要拖延时间?”   洛伦佐看穿了教授的心思,摇头笑了:“没用的,我们已经将附近几百米之内全都清空了。   现在,教授先生,您最好放明白点。   虽然我们是敌人,但看在你曾经为我们出过主意的份儿上,我愿意让您平安完整的离开这里。您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是么?那我得感谢您的怜悯。”   教授淡淡地说。“只不过,我怕我走不出去。”   “您在担心我背信弃义?”   洛伦佐皱眉,眼神阴冷,“我是路索家族的次子,言出必诺是我的父辈教给我的道理。西西里人从不违背诺言。看在鬼手的面子上,只要你许诺不再插手这一趟浑水,我愿意放你离开。”   “蠢货。”   教授叹息。   “——你以为我是在说你?”   洛伦佐一愣,正准备说什么,可面色却变了。   一瞬间,他感觉到大地震动的声音。   寂静里,脚下的青砖在震动,像是有铁锤在敲打着地面。在这一条小巷的两头,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那种脚步声,宛如铁片和石块摩擦,带着尖锐的声音,迸射出火花。在小巷中,洛伦佐错愕地抬头,看向两边,就像是看到了噩梦。   就在小巷两头,有铁光在闪烁。   那是沉重板甲的颜色——板甲!   “他妈的。”   当洛伦佐从惊愕中回神的时候,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   就在毫无防备中,那群身披铁甲的魁梧男人从拐角中出现。   就像是原本应该出现在战场的饿狼们走错了路,来到了这里。那些全副武装的魁梧男人们浑身笼罩在沉重的盔甲中,踩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宛如军团行进!   在他们手中拖曳着铁斧和双手剑,沉重的铁器切裂了石砖,留下了狰狞又尖锐的声音。   可这里不是战场啊!这里是阿瓦隆!   可为什么会有一支重装步兵出现在这里?! 第九十六章 黄雀在后   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军队’就掐死了小巷两端的出口,举起武器,杀意狰狞。   “看看我抓住了谁?两条大鱼!西西里的娘炮小少爷,还有鬼鬼祟祟的教授大人!”   粗矮男人大笑起来,他扛着一把沉重的焰形剑,面目被牛角盔所覆盖,声音嘶哑而冰冷。   “‘矮犬’沃纳?”洛伦佐终于明白了来者是谁……   这群家伙不是军队,或者说,他们已经不是军队了。   他们是阿斯加德人!   这群天生的海盗种子、除了杀人之外什么都不会的狂徒在祖国裁军之后,就流窜在全世界各地,从刀口上混饭吃,以下手狠辣和绝不活口出名。   而在他们原本的团长沃纳的带领,有一部分疯子登陆了阿瓦隆,成为了下城区的毒瘤之一。   “没错,是我。”   沃纳大笑起来:“教授说的很对,今天你们一个都离不开这里。”   洛伦佐已经蒙了。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这群家伙是疯子,但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疯的这么厉害。竟然暗藏了这么多军械!这种配备已经足够进攻苏格兰场的总部了!他们以为阿瓦隆是什么地方!   “你疯了么!”   他的面目扭曲,语调几乎失声:“苏格兰场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哈哈哈,没关系,我们花了点钱,警卫队会装作看不见的。”   沃纳抚摸着自己重剑,他吃饭的家伙什儿:   “——别忘了,阿斯加德人的‘餐具’从不离身。现在到开饭的时候了,你们这些西西里娘炮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洛伦佐气极反笑:“你以为你凭着这七十个铁罐头,就能把我们吃下来?”   “我的好小伙子们会告诉你结果的。”   沃纳癫狂地笑着,眼瞳中满是血丝。他身上寄宿的战争猛犬已经苏醒了,满怀对尸首和血的**,高举起了焰形剑。   “做你的美梦!”洛伦佐面目铁青,拔出了杖剑,在他身后,西西里暴徒们已经准备鱼死网破。   可就在剑拔弩张的惨烈气氛中,却有一个沙哑又嘲讽的声音响起。   那是站在正中央的教授。   明明在下一瞬就会被两边的人砍成肉酱,可是他却毫无恐惧,声音里带着嘲笑的意味:   “各位,如果我是你们的话,就不会这么急躁,毕竟……屋顶上的朋友还没有说话呢。”   一言既出,全场寂静了。   “屋顶?”   沃纳和洛伦佐反射性的抬头,看向两侧的高墙。在那里,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那是弓弦绞紧的声响,如此密集!   于是,所有人的身体都紧绷起来了。   哪怕是浑身藏在铁皮罐头下的沃纳也呆滞了,一滴冷汗从鼻尖上淌出来。   “他妈的!”他忍不住低声呢喃。   他们几乎能够想象,在屋顶,弓弩被缓缓拉开的摸样。   在仰望中,一个一个的消瘦身影从屋顶出现了,张开的弓弩对准了脚下的各位‘客人’。   一共十六把军用弩,保养良好,还散发着养护油的刺鼻气息。这样的弓弩在这种距离内,居高临下,哪怕是铁甲也能够洞穿。十六张,虽然少,却足够将他们所有人都变成刺猬!   “哎呀,被发现啦?”   就在屋顶,一个佝偻地矮小身影将身体藏在大盾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张脸,向着教授裂开嘴,露出笑容:   “教授先生,没想到您还有一只狗鼻子。”   “老鼠会?”   沃纳和洛伦兹终于明白了来者的身份,他们没有想到,这群给贵族干脏活的狗腿子竟然也想要趟这一道浑水!   此刻出场的,俨然是整个阿瓦隆最大的走私贩子,贵族走狗,老鼠会的首领——鼠王:山姆.罗。   “卑鄙!简直卑鄙!”   洛伦佐气的浑身发抖:“山姆.罗,你还知道廉耻么!”   “哎呀,小少爷您在说什么吶!”   那个被称为山姆.罗的男人似乎有些委屈,他愤愤不平地挥舞着自己的手弩:“各位都是敢拼敢打的好汉,可我们老鼠会都是一群靠着大人物的面包渣过日子的可怜人呀!   和各位正面对上,绝对是有死无生的好么?逼不得已,只好跑到高一点的地方去啦。”   他停顿了一下,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小玩意,笑容愉悦起来:“至于这个东西只是用来防身的,请您千万不要在意。当我不存在就好,大家继续,大家继续……”   小巷中,所有人沉默无言,已经开始寻找退路。   毒蛇教授、巴勒莫之鹰、矮犬、鼠王……   就在这么尴尬又诡异的气氛中,下城区目前各个势力的头领们,久违地聚集在一起。   剑拔弩张。   -   “罗先生,有一点,我要提醒您一下。”   面对鼠王的嘲弄,教授只是耸了耸肩:“您觉得我们真的会傻到就地火并,让你坐收渔利么?”   “哎呀,您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可是和平主义者,打打杀杀什么的,最讨厌了!”   鼠王的眼睛一转:“大家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么?我有一个提议,不如各位听听看?”   洛伦佐和沃纳对视了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说!”   “您看,大家都是那个东方小杂种来这里的,那就大有商量的余地。你们想要那个小鬼身上的东西,可我们不一样,亚瑟的宝藏太飘渺了,我们只要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洛伦佐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们要他的命。”   鼠王老罗咧嘴一笑,“罗西家族在他的身上损失了一个重要的继承人,为了除掉他,可是付了大笔价码给我们。”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教授:“只不过我们的人太多了,蛋糕不太好分……不如,我们先解决掉最弱的那个,然后再谈谈那个东方小杂种的归属,如何?”   这里最弱的?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小巷中央的教授身上。   虽然明知道这个家伙在挑拨离间,可几个人的眼神还是都忍不住一热:   确实,教授这个家伙平时神出鬼没,虽然手下并没有直属的势力,但是手里掌握着不少令人忌惮的秘密。   想要彻底解决掉这个祸患的话,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机会……   反正,他只有一个人不是么?凭什么想要从他们这里将蛋糕分走?阿瓦隆已经太小了,能够去掉一个碍事儿的家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洛伦佐吞了口吐沫,沃纳握着焰形剑,眼神跃跃欲试起来。   “这是怎么了?大家,忽然都看着我。”   教授叹了口气:“看来,我是最弱的那个了?”   “难道不是么?”   鼠王老罗阴测测地笑着,抬起手,当那一只手掌落下的时候,十六张劲弩就会将这个家伙扎成刺猬!   “我觉得,在付诸行动之前,各位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比较好。不如——我变个魔术给大家欣赏欣赏?”   教授轻声笑起来,长袍中的双手抬起,轻轻地拍手。清脆地拍手声在寂静的小巷中回荡。   就在所有人错愕的眼神中,他背后的空气一阵波动。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瞬间出现了一只‘怪兽’!   ——没错,就是怪兽!   就在消瘦的教授身后,骤然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影子。   就像是巨人的子嗣一般,那个狰狞的影子足足有三米高!就像是只要伸一伸手就能够将屋顶上鼠王一把砸成肉酱一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几乎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那个东西竟然是一个人!   没错,他竟然是人类……   在小巷中,那个怪物头戴着一个夸张又滑稽的驴头面具,蹲坐在教授的身后。手里提着一把折叠起来的骨锯,像是一个刚刚从菜市场下班了的屠夫。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恐惧。   那个巨人的上身赤裸,只套着一件脏兮兮的围裙,麻布围裙上层层叠叠的,尽数是干结的血渍……一层又一层的,将烂黄色的围裙几乎染成了暗红!   在他的双臂上,虬结鼓动的肌肉随着心脏一起跳动着,隐约可以看到满是疤痕的皮肤上那一道道鼓起的血管!   在寂静里,只有所有人吞口水的声音,有人张开口,嗫嚅着那个名字,发出恐惧地惊叫:   “——血、血肉屠夫!”   不死者、怪物、屠夫、恶鬼之子、马面人,血夜噩影……当然,最出名的绰号自然是血肉屠夫。   以夸张到近乎如同巨人的可怕身影还有不留任何活口、不惧任何敌人的夸张全胜战绩,这个怪物宛如噩梦一般传闻散播在阿瓦隆的大街小巷上。   谁都没有想到,教授竟然雇佣了这个怪物,而且还将他隐藏在自己身边……   洛伦佐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几步,眼神忌惮,他可是亲耳从父亲那里听闻过这个怪物一旦大开杀戒之后会造成什么后果的可怕传闻。   沃纳就干脆了许多,迅速地后退,所有重甲暴徒们都举起武器,严阵以待。   可和血肉屠夫的恐怖传闻相比,七十名全副武装的重装士兵……似乎有些不大够看。   “他妈的。”   这一次轮到鼠王来骂脏话了。   -   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一只狂暴的怪物从隐身中现身,却并没有大开杀戒,而是抬起头,深吸了一口飘散着血腥味儿的空气。   于是,在宛如鼓声的心跳里,‘他’或者‘它’的皮肤变成了赤红。滑稽的驴头面具上,裂开了狰狞的笑容。   在他的脚下,青砖中,忽然有数不清的虫子从缝隙里钻出来,疯狂地逃向了四面八方,就像是感应到了恐怖怪物的到来,开始了绝望的逃亡。   在寂静里,它沉默不语,只是扛起了骨锯,从地上站起来,瞬息间凑到了房顶上的鼠王面前,专注地凝视着这个躲在大盾后面的佝偻男人。   在面具上镂空的眼部,是满是血丝的眼瞳。眼神如同俯瞰着待宰牲畜。   明明是一个人类,却像是妖魔。它是这一座城市之下的黑暗和血浆所豢养出的怪物,这一座城市最丑陋的那一面所呼唤来的恶魔。   “你、你……你别过来!”   鼠王吞了口吐沫,踉跄地后退。 第九十七章 宝贝请转身   一片死寂中,只有吞口水的声音。   “诸位,这个魔术如何?”   教授沙哑地笑着,袖口中滑出一支金属长笛,长笛在他的指尖,灵巧如精灵:“我想,接下来,我们可以谈谈了吧?关于那个东方小鬼的分配……”   他挥了挥手,沉默地屠夫收回了视线,重新回到他的身后。   “乐师?”洛伦佐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低声自言自语:“什么级别?”   “至少乐师级。”隐藏在队伍中的乐师说:“而且,光是血肉屠夫已经很棘手了,我们没有把握。”   “屠夫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人类。”   “不,到了那种程度,我们一般称它为怪物。”   队伍中的乐师叹息:“一直以来,教授都深藏不露,没有想到竟然是个乐师……这是教授的陷阱,洛伦佐,我们中计了。”   洛伦佐明白他的意思。   面对教授和屠夫的组合,倘若开战,输的可能性未必没有,但胜了却必然是惨胜。一个底牌层出不穷的教授和一个几乎杀不死的怪物,加起来足够他们的精锐尽没。   这种赢了元气大伤,输了也要损失惨重的的战争,已经没什么好打的了。更何况旁边还有老鼠罗和矮犬……   不论如何,在那一只怪物出现之后,所有人都已经明白:   ——现在教授占据主动了。   -   在屋顶上,鼠王看着沉默地怪兽,嘴角抽搐了一下:“教授,你究竟想怎么样?”   “很简单。”   教授环顾着他们:“现在有两个解决办法。第一个办法,你们滚,那个小鬼是我的。或者,你们会喜欢第二种办法……”   第二种办法,很简单,鱼死网破。   在凝固的气氛之中,所有人互相看着,眼神中满是戒备和贪欲。   最先退出的是洛伦佐,这群西西里流浪人的首领举起了手,神情铁青地宣布:“我不管你们准备怎么办,我们路索家族退出。矮犬,让你们的人让开……”   西西里暴徒们缓缓后退,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戒备着背后的阿斯加德雇佣兵。   眼看原本到嘴里的烧鹅长翅膀飞了,矮犬的表情也在抽搐着。   握紧焰形剑的双手松开又握紧,到最后,咬牙发出声音:“后队让开路,我们也撤……”   “明智的选择。”教授拍了拍手,最后看向了屋顶上的山姆.罗:“鼠王先生,看来您准备拿出骨气来,死战不退了?”   开什么玩笑,整个下城区最没有骨气的就是这帮老鼠会。   眼看着大好局势翻盘,鼠王的眼珠子咕噜咕咕转着,表情满是肉痛。他轻轻地放下了手:   “我们也撤……”   三方人戒备地凝视着教授和他身旁那只怪物,小心翼翼地后退。   原本紧绷的气氛就这样渐渐的松懈下来,眼看着不需要在火并,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小巷中传来了少年疑惑的声音。   “请问有人吗?”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迷路的少年低头抱着一大堆东西,走出小巷:“不好意思,我迷路了。师兄是不是你在外……我擦嘞!”   卧槽,这什么鬼?!   叶清玄抬头的瞬间,已经被面前的景象吓得快飞起来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环顾着周围的人,看着他们手里的砍刀、钢筋、重甲、手弩,还有那个诡异到不似人形的怪物……   当你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看着你。   就在所有人呆滞的眼神中,这个白头发的东方少年左手抓着两斤萝卜,右手提着一兜子番茄,怀里还抱着俩足够去万圣节点灯笼的大南瓜。   就像是买菜归来。   众目睽睽之下,呆立的少年终于反应过来,果断地后退了一步:“对不起,我走错地方了。你们继续,请不要管我!”   就在所有人眼珠子掉了一地的声音里,他缓缓后退,转过身,迈开腿……   情急之下,鼠王发出声音:“站住!”   “好嘞……”   嘴上说好嘞,但身体明显很老实。叶清玄在瞬间像是触电一样,迈开大长腿,狂奔而去。   “我擦,跑的好快!”人群中有人低声感叹,   就像是打开什么糟糕的开关,局势在一瞬间失控了,原本后退的人群躁动起来!   “抓住他!”   人群之中有人喊:“谁抓到就算谁的!”   凝固的气氛瞬间破碎,人群沸腾起来了。不论是准备离开的洛伦佐和沃纳,还有鼠王,都完全忘记了刚才说过什么,发疯了一样追上去。   教授愣在了原地,他完全没有料到几秒钟前一片大好的形势会变成这样。   眼看着沸沸扬扬地人群已经冲进了小巷,他愤怒地握紧长笛,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   “屠夫,抓住他!”   高达三米的巨人嘶哑的低吼,纵身一跃,落入人群中,随手挥出骨锯,就有两个人瞬间被拍在了墙上,吧唧一声,血就喷了出来。   随着骨锯的横扫,好几个人瞬间被骨锯上惨烈的刃口给切成了两端,血噗呲噗呲地喷出来,惊起一片尖叫声。   -   在小巷最前面,叶清玄玩命地狂奔。   他一回头,看到众多恶形恶状的大汉还有手里抓着各色凶器的流氓,以及那个魁梧到浑然不似人形的怪物,顿时欲哭无泪。   他有种哭喊的冲动:   “为什么追我!”   鼠王大吼:“我要急……特么不对,快把宝物交出来!饶你不死!”   在下面,洛伦佐也连忙喊道:“那位朋友,不要跑,我们可以保护你……”   “呸!你放屁!”   虽然穿着重甲,但矮犬却跑的飞快,紧追不放:“小鬼,别听他们的!交给我!你就是阿斯加德人永远的朋友!”   宝物个鬼啊!朋友个鬼啊!我到哪里给你变个宝物出来啊!   叶清玄忍着流泪的冲动,加速狂奔。   就在奔跑中,他忽然福至心灵,扬手抛出一物:   “——给你宝物!接着!”   一个黑影从他的怀中飞出,划过一道弧线,落向了矮犬沃纳的怀中。   矮犬连焰形剑都顾不得要了,本能的扑了上去。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就没有后面冲上来的人影给扑到了。   人群里一阵大吼:“宝贝在这里!”   “抓住他!”   “矮犬把东西拿到手了!”   一层一层的人扑上来,矮犬下意识地将那个东西握紧,挡在面前。只听见吧唧一声,血红色的浆液就从手指头缝里飚射出来。   大吼着冲上来的人都愣住了,有的汁液落进了他们的嘴里,有的人下意识地吧嗒了一下嘴:   “酸酸甜甜的……这宝贝能吃?妈妈,我也能进阿瓦隆啦!”   冲上来的洛伦兹被气疯了,一脚将他踢翻:   “蠢货,这是番茄!”   -   “你们不是想要宝贝么!给你们宝贝!”   在前面,叶清玄已经发宝贝发上瘾了,不断地将手中的东西丢出去:“给你番茄!给你土豆!”   “给你荔枝!”   丢上瘾的他干脆抓住什么丢什么,捞起地上的青蛙也丢了过去:“给你蛤蟆!给你乌贼,还有一条愤怒的香蕉!”   愤怒的香蕉果然很愤怒地糊在了洛伦佐的脸上,他的脸上还挂着半条被砸碎的烂茄子,原本衣冠楚楚地绅士已经变成了一个捡破烂的乞丐。   愤怒地洛伦佐正要怒吼,忽然又有一个东西迎面丢来,带着粘稠的血腥气盖在他脸上。   他错愕地站住,颤抖地手指从脸上摘下那一片带血的卫、卫生棉,终于发出了抓狂的尖叫:   “给我干掉他!干掉他!”   鼠王的人也终于明白了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在屋顶上,顿时有人站定,手中的军弩对准了少年的身影,紧接着……扣动扳机!   随着呼啸的尖响,一发弩箭擦着少年的手臂飞过,深深地刺入了小巷的墙壁中。箭身嗡嗡颤动着,宛如蜜蜂振翅。   叶清玄低头看着手臂上的伤痕,石化了:   “我去,你们玩真的?”   “谁特么跟你开玩笑了?!”   屋顶上,鼠王尖叫:“小的们,准备,给我射死这个小崽子。”   一片弓弩上弦的声音密密麻麻的想起来,弄的叶清玄头皮发麻:“我就买了个菜,我招谁惹谁了!”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吟诵。   所有人怒吼和喧嚣掩盖了音节的顿挫,就在沙哑的韵律中,少年的身体骤然一阵模糊,变得朦胧又飘忽。   音符.胧!   “娘的,忘了,那个小鬼是个乐师学徒!”鼠王怒吼:“快放箭!放箭!射死他!”   紧接着,叶清玄又毫不犹豫地给自己的身上拍了一个‘流动’,脸色顿时涨红。在奔跑中进行这种精密操作真是要命。   他的速度加快,躲过了好几根擦着头发飞过去的箭矢,身体越发的模糊,在一个拐角猛然消失不见了。   人群一阵混乱,可背后冲过来的人没停,一阵混乱之后,前面人挤着后面人往前冲。乱局里,这群手持危险物品的家伙互相之间的磕碰就导致不少人受伤,受伤之后的匪徒可没什么道理可讲,就地开始了火并。   就在砍杀和踩踏里,不知道就有多少人横尸就地。   在怒吼和尖叫中,血浆飞迸。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墙角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悄悄地贴着墙挪动起来。 第九十八章 这里是阿瓦隆   “安静、安静,没有人看得到你……”   叶清玄低声嘟哝,抱头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向前爬动。   负担着同时负担着‘流动’和‘胧’的双重效果,而且还要进行精密操作,他的脸都快要被憋青了。   在跑过一个拐角,确定没有人发现自己后,叶清玄瞬间瘫倒在了地上。   ‘流动’和‘胧’同时解除,汗水像是有了水龙头一样从衣服下面渗出来,瞬间在原地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人印子。   在地上,他看着怀里忘记丢到的大南瓜,茫然又烦躁地将它丢到了墙角:   “这究竟是什么事儿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自己就上街买个弹珠顺便买个菜,就会被一大群人追砍!还宝物?宝物个鬼啊!   叶清玄摸遍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剩下身上一个牛皮钱包了!这钱包在街角花个几十块钱就能买回来……他们图啥?!图啥啊?!   想了半天,叶清玄想到头疼,只能归结为这群家伙神经不正常……   “真是倒霉透了。”   叶清玄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他已经不打算买弹珠了,只求赶快回到学院去。为什么自己每次出学院都会碰到这种奇怪的事情?!   刚爬起来,就感觉到一阵头顶生风。他旋即感觉到头皮发麻,想也不想的就地翻滚,就听见背后咣当一声!   地上的石板在焰形剑的劈斩下开裂了。   “你果然、果然跑出来了!”   浑身是血的沃纳喘着气,牛角盔下的眼睛瞪大,凝视着叶清玄,带着狂喜:“是我运气好……快把宝物交出来!”   “宝物你个大头鬼!”   叶清玄飞起一脚将脚下的南瓜一脚踹向了沃纳,却看到沃纳举起焰形剑,横扫!南瓜在空中就被劈碎了,轻而易举。   汁液和碎片飞迸,叶清玄只觉得脖子根发冷。   焰形剑,这种需要在剑刃上留持握柄的重剑本身就属于重兵器的一种,它砍人大部分威力其实都不是剑刃,而是它本身的重量。   也只有在阿斯加德人中也算天生怪力的沃纳才能把它玩的如此顺溜,一旦使出来就如同大风车,一剑一剑地砍过来,在地上留下遍地剑痕。   叶清玄踉跄后退,却被沃纳紧追不放。   原本他是个矮子,可现在步伐交错快得让人看不清。   这种大开大阖的剑术本来极端注重自身稳定,除了稳如磐石的下盘功夫,更需要配合那种迅捷的步法。   只看他的脚步几个交错,矮小的身体就像是平移一样向前突出了数尺。   剑刃当头劈下!   叶清玄最后关头果断向后一跃,感觉到焰形剑的剑锋擦着额头飞过,斩断他两根头发。   沃纳举着重剑狞笑:“既然你死鱼籽嘴硬的话,那我就从你的尸体上搜好了!”   “什么死鱼籽啊?是死鸭子好么!”   叶清玄在慌乱之中下意识地反唇相讥:“最看不起你们这帮混社会的了,一点文化都没有!”   沃纳一愣,面色顿时羞红,紧接着变成恼怒的青紫:“你找死!”   说完,重剑好似不要钱的劈了过来,险象环生。   “喂喂,有话好商量啊!你别生气好不好?!”   叶清玄欲哭无泪:“不如这样,我教你语法,你们放过我行不行?”   “做梦!”   沃纳冷笑:“现在整个下城区的帮会都想要了你的狗命!你想要让我们都放了你,那你开的语法补习班得够大才行。”   “你们图什么啊!”   叶清玄怒了:“我就一个,你们一群人一刀都不够分的好么?!砍死我的好处都有什么啊?你们谁说对了我就给他砍好不好啊!”   “装傻充愣!进入阿瓦隆之影的宝物不就在你身上么!”   “你看我身上像是装着什么宝物的样子么?”   “不管了,先砍死再说!有种你再躲!”   沃纳狞笑,焰形剑当头劈下。叶清玄咬着牙,感觉到了久违的狂躁和愤怒。   “你们这群家伙,脑回路究竟怎么张的啊?听不懂人说话啊!听不懂人话吗?!每天脑子里就是砍人砍人砍人,让你妈妈知道的不会伤心吗!”   他一怒之下,将身上的‘流动’效果激化到最大。   这次不躲不闪,反而向前踏出了两步,擦着斩下的重剑挤进了沃纳怀里,猛然伸手一拳揍在他唯一露在头盔外面的鼻子上!   嘭!   拳头砸在牛角盔上,沃纳一阵痛呼。焰形剑脱手而出,忍不住想要伸手捂住鼻子。可叶清玄才不会让他好过,一脚踹在他的乌龟壳上,将他压倒在地,然后愤怒地拳头一拳一拳地砸在他的鼻子上,直到他的鼻梁发出碎裂的声音,手上鲜血淋漓,才停止。   震怒地沃纳也不管伤口了,猛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扎在叶清玄的手臂上。叶清玄见到他拔刀就迅速后退,可旧伤未愈的手臂上又被划拉出一道口子。   自从到了阿瓦隆,就他妈没好事儿!   叶清玄暴怒之中,口中快速地吟诵起了基本音节——加速吟诵!   根据亚伯拉罕教他的解译法,他直接将音节省略了一半,可如有实质的寒意却笼罩在他的手上,随着他的手掌按落!   这是上一次埃德蒙拿来打他的音符——霜节!   这一手按下去,落在他的脸上,其中的以太就会彻底爆发,将他的眼珠子外代半个脑子都冻成冰疙瘩。   可最后的一瞬间,叶清玄犹豫了一下,手掌向下移了一寸,按在他的手上。   沃纳痛呼一声,手臂忽然麻木,感觉不到手掌的存在了。   “别动!”叶清玄握紧拳头对准了他的手掌:“否则我这一拳敲下去,你的右手就碎了!你不动的话,回去到教堂找个圣咏乐师,还能治好……”   “嘿嘿,走眼啦……竟然败在了一个连杀人都不敢的小鬼手里。”   沃纳在地上,自嘲地笑起来,血流满面的脸上露出狰狞地笑容:“你以为放过我有用么?饶我的命我就会放过你?别天真了……现在整个下城区所有人都想要你的命!”   “我是无辜的!”叶清玄怒吼。   沃纳冷笑,“无辜的人就不能死么?”   叶清玄愣住了。   “你说的话,我听过无数次。那些不愿意交钱的人,那些犯了规矩的人,那些被人买了命的人……他们都在临死前说了很多很好听的话,但好听的话帮不了他们。你以为这是哪儿?这里是阿瓦隆!”   沃纳裂开嘴,舔舐着自己的血,大声笑起来:“只要那个东西还在你身上一天,你就绝对不可能逃得过的。”   “你们这群疯子。”   叶清玄一拳砸在他的脸上,从地上爬起来。远处喊杀的声音已经进了,他不想在这个神经病身上再浪费时间。   可就在他的背后,一只手被冻住的沃纳看着他的背影却冷笑起来。他的左手无声地从靴筒中拔出一把短小的飞刀,绿油油地飞刀对准了少年的后心。   淬毒也不是只有天竺人才会的。   可就在此时,一阵轰鸣从远处疾驰而来。   沃纳一愣,旋即感觉天地一暗,旁边的墙猛然坍塌了,他来不及惊叫,就被忽然倒塌下来的墙壁掩埋。   巨响让叶清玄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只看到一片血红。还有一只浑身血红色的怪物……   就在倒塌的墙壁之后,整个道路已经被残缺的尸首布满。   遍体残骸,断手断腿无数。   就在倒塌的砖块之上,是一个浑身被血染成赤红色的狂暴身影——血肉屠夫!   他就像是循着少年的气息而来,一路上掀起了纯粹的屠杀,将道路染红。   直到现在,他被血浸透了的围裙上还挂着几幅零碎的下水。   在他的右手中提着一把骨锯,现在锯子上已经遍布缺口……叶清玄完全不想知道那些缺口究竟是锯什么才留下来的。而左手上,则是一个完整的脑袋。   就像是随意的从某个人身上拔下来的一样,上面还带着半截脊椎。   -   就在寂静里,他随手将头颅抛在地上,发出嘶哑的咆哮声!   紧接着,空气中忽然响起了隐约的颂唱声,像是诡异的怨灵在尖叫。在他赤裸的双臂,高高拱起的肌肉宛如心脏一般跳动着,亮起了隐约的音符。   那些音符明灭着,吸引着海量的以太汇聚而来,从四肢百骸中钻入了他的身体,将它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怪物!   于是,心脏变成了鼓声,血脉奔流的声音化作吟诵,虚空中的尖叫就是节拍,呼吸的声响也汇聚在这四肢百骸所成就的合唱中,化作癫狂的合唱:   “神啊,请予我慈悲,我跪倒在灵魂的河流中,试图洗清污浊!   神啊,请予我救赎,诅咒没过了我的腰际,你能听见我的哀求吗?   神啊,请予我恩赐,血水已漫过我的脖颈,我哀鸣着企求解脱……”   无数血气翻涌着,化作隐约的狰狞面容,应和着歌声,发出宛如稚童一般地欢呼:“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歌颂那神明,请带我回归天堂!!”   -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叶清玄呢喃着,不可置信地踉跄后退,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这个家伙,竟然将自己变成了炼金装备,在身上纹了一整部乐谱!   只有强到这种非人程度的躯壳,才用肉体担负起一部乐谱的消耗。鬼母身上那种植入了大量人造器官的改造简直没有办法和他相提并论。   现在,以太奔流在他的血脉之中,变成了某种比血液更加狂暴,比火焰更加炽热的力量,令他从人类的躯壳中蜕变成如此惨烈的摸样。   他不是妖魔,但那种疯狂的杀意令他变成比妖魔更加可怕、更加纯粹的……杀戮机器!   就在这疯狂和残忍的歌声中,屠夫抬起了头,隔着面具,那一双血红的眼瞳注视着少年。   骨锯,高高举起。   猎杀时间到,你祈祷过了么?   ————   ————   推荐一下屠夫身上刻着的那首曲子:《bartholomew》,请作为bgm使用它,超带感。 第九十九章 我跟你拼了   当夜色终于泛起,漆黑的夜空被黑云笼罩。   这是一个无光之夜,一切笼罩在黑暗里。   在下城区的错综复杂的地形中,叶清玄蜷缩在破碎的棚屋之后,艰难喘息。   他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快断掉,完全跑不动。可那种如芒在背的寒意和狰狞却还笼罩在他的身上。   那种感觉……叫做恐惧。   怪物在黑暗中磨牙吮血,低沉的脚步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徘徊,忽左,忽右,寻找着猎物的踪迹。   叶清玄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摆脱,可那种仿佛被诅咒了的歌声却还缠绕在耳边,令他的心神片刻不得安歇:   “神啊,请予我慈悲,我跪倒在灵魂的河流中,试图洗清污浊!神啊,请予我救赎,诅咒没过了我的腰际,你能听见我的哀求吗?   神啊,请予我恩赐,血水已漫过我的脖颈,我哀鸣着企求解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歌颂那神明,请带我回归天国……啦啦啦啦……”   宛如恶灵附身的歌声令他的身体颤栗起来,不能自抑。   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   他不知道……他甚至没有空去想这一场荒唐的狩猎已经进行了多久。   从遇到那个怪物的第一个瞬间开始,他就明白,那些资料和档案里所记述的事件、匪夷所思的可怕传说,是真的。   也唯有那种可怕的怪物才会留下这样的传说。可为什么阿瓦隆会有这种完全是规格外的东西存在!   为什么那个怪物,会盯上自己?   当那个低沉的脚步声再一次从周围响起的时候,他几乎快要窒息了。   一整个下午了,他试图用尽各种办法去甩掉他,或者说……干掉他!却未曾如愿。   不论是他冲进火并的人群中,还是跳进下水道里,更或者钻进早已经被废弃的炼钢厂中……都没有甩掉那个怪物。   火并的人群会被那个怪物开出一条血染红的直线,从下水道钻出来的时候就会听到如影随形的可怕歌声,跑进废弃的炼钢厂时……却像是踏入了这个怪物的猎场中。   他试过各种方法去干掉他,霜结射线、燃烧之手……   哪怕他在混乱中抢过了一把军弩,狠心对着这个怪物的扣动扳机时,却依旧徒劳无功。   打中了。   弩箭从胸口穿过去,末羽而入。然后被他慢条斯理的锯开了伤口,将刺入肠胃的箭矢拔出,抛在了地上。   从那一瞬间开始,叶清玄才明白一件事情。   ——怪物之所以是怪物,是因为它是杀不死的!   -   在黑暗里,那个巡回的脚步声终于远去了,可是怨灵的歌声却还缠绕在耳边,令他的神魂不得安稳。   他喘息着,抚摸着身上那几道宛如大嘴一般裂开的伤口。   被骨锯稍微扫到一点点的下场就是皮肉翻卷,如果不是他狠心冻住了伤口,几乎就要失血而死。   一整个下午,那个怪物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干掉自己,可偏偏一直玩弄着他,让他在恐惧的边缘逃亡,就像是玩弄着盘中的食物……   “他妈的。”   他低声呢喃,愤怒地握紧拳头。   可话音未落,一阵熟悉的颤栗从胸腔中泛起,令他下意识低下头。   紧接着,他听见碎裂的声音。   在他的背后,破旧的棚屋在骨锯的横扫之下破碎,分崩离析!   一切阻拦在锯子前面的东西都被锯成了两截。如果叶清玄没有低头的话,这里面还会包括他的脑袋……   就在黑暗中,嘶哑的歌声嘹亮,血水潺潺地流淌。   惨白的光不知从何处而来,照亮那个扰动的狂躁之影。不论他如何奔跑,都始终被怪物的影子覆盖,无处可逃。   “混蛋我跟你拼了!”   就在追杀之中,他忽然站定,转身怒视着那个怪物:“追杀有个屁用啊!有本事正面来杀我啊!”   怪物像是也被他这种勇气所震慑住了,错愕地站在原地。   叶清玄的眼神愤怒,口中快速地开始吟诵音节,闪烁的以太从虚空中汇聚而来。在他的心神之中,一个模糊的符文随着吟诵迅速地清晰起来。   他口袋中的手悄悄地按动了双蛇时计的按钮,唤醒了其中的力量。于是一瞬间,他所感应到的以太暴增了一倍,令他手中的以太越发的狂乱。   就在以太的汇聚中,少年怒吼着握紧拳头,神情坚毅地冲向了前方的怪物。   仿佛敬佩他的勇气,血肉屠夫站在了原地。   怨灵高歌的声音越发的清晰了,它沉默地高举起骨锯,等待少年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冲过来。可就在叶清玄的脚步却忽然一顿,猛然将手中紧握的东西抛向了前方。   在面具之下,屠夫的眼瞳一滞,被扑面而来的烈光所刺痛。   从叶清玄手里脱手飞出的瞬间,被拘束的以太终于形成了音符的结构,彼此炽热摩擦,释放出宛如烈日一般的光辉。   极效增幅的音符应用——‘光’!   拼个毛线啊,看我音符糊你一脸!   屠夫下意识的伸手遮住眼睛,可是少年却站在原地,举起手,近乎疯狂的再次吟诵起音节。   瞬发音符——镜!   瞬间,交错的镜面从虚空中涌现,彼此榫合,集结成了矩阵,环绕在屠夫的四周,暴烈的光芒瞬间被增幅了百倍,从四面八方折射而来,无从闪避!   屠夫怒吼,手中的骨锯横扫,切裂了动荡的镜面,也将空中悬浮的光源彻底扫灭。   可当瞬间闪耀的光芒消散时,原地已经在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跑了?!   空气中还回荡着少年大难逃生的得意狂笑:装完逼就跑,真特么刺激!   屠夫嘶吼着咆哮,手中的骨锯狂乱的挥洒,将低矮的棚屋拆成了粉碎。   许久之后,他终于冷静下来了,无声地遁入了阴影中,循着空气中渐渐飘散的气息,向着少年逃走的方向笔直地追去。   下城区的诺达迷宫就是他的猎场,一个迷路的少年在这里,跑不出去!   只是当他循着空气中渐渐消散的血味,终于寻找到少年的踪迹时,脚步却停住了。   -   屠夫站在那一片废弃破败的建筑群之外,沉默地凝视着脚下。在他的脚下,有一道蜿蜒的裂痕,就像是狂乱刀锋劈斩出的痕迹。   在裂痕之中,一丝丝血气散逸出来,在空气中氤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香甜气息。   乍一看,只是平淡无奇的裂痕而已。可屠夫却弯下腰,专注地凝视着它,眼神闪过一丝**和惋惜。   ——这是一个标记。   就像是猛兽之间彼此划分着自己的领地一样,在诺大的阿瓦隆中,怪物们也会彼此划分疆域。   那是猎食者们的界碑,一旦越过,那就只有你死我活的拼杀。   屠夫起身,离去。   风中残留着嘶哑地叹息,像是对那个自己主动跳进地狱中的少年表示惋惜。   毕竟,比起‘暴食’的自己,总有一些怪物喜欢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   -   在废墟中,叶清玄喘息着,瘫倒在地上,再起不能。   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在奔跑中用完了,现在就算是那个怪物追上来,他也没有心力再去逃了。   干脆就让他干掉算了。   他沮丧地低下头,闭上眼睛,等死……可是过了许久,血肉屠夫都没有感慨。他做好了睁开眼睛之后发现有个怪物在凝视着自己的心理准备,可睁开眼睛之后眼前依旧空无一物。   血肉屠夫消失了。   被他甩掉了?   他不可置信地愣住了,许久之后,忍不住想要笑:这简直就是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出门上街买个弹珠,莫名其妙地碰到一群暴徒火并,莫名其妙的被追杀,莫名其妙的就身怀宝贝,然后被一个怪物追杀了那么久……   “这他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他压抑着自己的愤怒,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壁蹒跚行走。不管如何,这件事儿总算结束了。   可很快,残忍的现实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个耳光:结束?做梦吧!   就在长夜中,他环顾着四周破败地废墟,想要弄明白自己究竟在下城区什么地方。可就在黑暗里,极远处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声音。   他的脚步顿住了,沉默地回头,侧耳倾听。   风中传来了隐约的哭声,带着悲伤和痛苦,哭声扩散在黑暗里,像是一根一根湿透了的头发缠绕在了他的身上。   叶清玄沉默地凝视着哭声传来的方向,然后果断的、迅速地停下脚,转过身,向着另外的方向背道而驰,毫不留恋。。   去他娘的哭声,大爷我受够了!   渐渐地,哭声听不见了,可他的脚步也渐渐地慢下来。   到最后,举步维艰。   这么一走了之,真的好么?起码回去看看吧?哪怕所有恐怖小说里的角色都是这么挂掉的。   可在这个漫长的黑夜里,悄无人烟的地方,为什么会有人沦落到和怨灵一样哭泣呢?   他沉默地伫立在寂静的黑暗中,回头看着背后。他背后只有空空荡荡地黑暗,悄无声息。   “我要死一定也是自己做死的。”   叶清玄有些烦躁地揉着脸,狂躁地喊了两声,一脚踢翻了脚边的破烂垃圾。然后,转过身,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于是,那种孱弱而难过的哭声又重新响起了。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叶清玄屏住呼吸,沉默地靠近,蹑手蹑脚地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将头探出了拐角,看向了哭声传来的地方。   血流满地。 第一百章 黑暗的呼唤   一具赤裸的尸首地上,鲜血潺潺地从她的尸体下流出来,向着四周扩散。早已经冰冷的尸体死不瞑目地看着漆黑的天空。   她看起来像是下城区随处可见的流莺。在她的身上,撕碎的廉价裙子被血染红,那种颜色让破裙子仿佛也变得昂贵起来,充满惊艳的绮丽。   “对不起,对不起。”   消瘦背影跪倒在血泊中,低声哽咽:“对不起……”   那个声音孱弱又痛苦,像是个少女。   可是她消瘦的背影笼罩在披风里,只有一缕金色的长发从兜帽中垂下来,叶清玄看不仔细。   不过,是个活人……   幸好,是个活人。   叶清玄松了口气,从角落里走出来,又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四周。四周依旧空空荡荡,没有其他人在。   很好,进可攻,退可守。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戒备地小步走过去,准备稍有风吹草动就脚底抹油逃命去。可直到他站到了少女背后,依旧没有任何诡异的事情发生。   少女依旧跪在血泊中哭泣,发出哽咽的声音:“我本来是想要帮你的,对不起……”   “喂,你没事儿吧?”   叶清玄吞了口吐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肩膀。于是哭泣的少女愣住了,就像是被吓了一跳。   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了,因为恐惧而簌簌发抖。   叶清玄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掌:“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看到你在这里哭,有什么能帮忙的么?”   “你碰了我?”   在血泊中,背对着他的少女终于发出了声音。   那种声音孱弱,却不像是恐惧了,而是如同某种无法压抑的狂怒。   “嗯?”   她僵硬地回过头,脖颈仿佛也随着动作发出骨节摩擦的声音。在兜帽之下的黑暗中,她的声音幽远又沙哑,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的梦呓:   “你……刚才,碰了我?”   “抱歉,我只……”   叶清玄下意识的辩解,可声音却忽然卡壳了。当少女的身体从尸体前面挪开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那一具尸体的全貌。   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流莺凝视着天空,干瘪的乳.房被黯淡的光芒照亮,毫无弹性地垂在了身体的两侧。   因为她的胸膛被整个的刨开了。   在冰冷的尸体上,两排肋骨宛如婴儿的小手一般伸向天空。被从胸腔内摘出的内脏摆在旁边的石板上,整整齐齐。   在血泊中,少女手握着一枚干涸的心脏。可现在心脏在愤怒收紧的五指间分崩离析……   这个描述,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兜帽下的阴影中,那一张面孔缓缓地抬起来了,兽性的眼眸中满是愤怒:“你也想要污染我……你们这些肮脏的……”   叶清玄毫不犹豫,转身,撒丫子走!   -   在甩掉屠夫之后,不到十分钟,他再次开始了亡命奔逃。   他觉得自己今天完全就是刷新了阿瓦隆的霉运记录了!   先是碰到黑.帮火并,紧接着又被屠夫追杀,然后现在又自己作死,遇到了传说中的阿瓦隆开膛手!   阿瓦隆开膛手啊!游荡在白教堂区的杀人狂魔!而且还喜欢趁着被害者活着的时候解刨,摘取内脏。   他可忘不了记录中那些支离破碎的照片!   先是屠夫,紧接着是开膛手……合着这群神经病每天晚上闲着没事儿干,就在下城区乱逛了么?!   还没有等他跑出三步,背后就响起一阵狂躁的尖叫。那个尖锐的女声中充满了愤怒和杀意,刺痛了人的耳膜。   叶清玄欲哭无泪:你怒个什么劲儿啊?我都没力气生气了好么!这里又不是传说中被陌生男人碰了一下就嫁不出去的东方,你也不是什么闺阁大小姐。我就碰了你一小下下你就气成这样子,你还要不要过日子啦!   他还没没来得及说出话来,就听见背后一阵崩裂的声音。叶清玄错愕回头,看到在那个消瘦身影的双手之下,石板和墙壁支离破碎!   简直就像是被无形的刀斧劈斩到一样,随着那愤怒的抓挠,裂痕从石板上崩开来。尖锐的裂痕一直蔓延到叶清玄的脚下,如果他的速度在慢一步,现在已经被无形的刀斧彻底分尸。   “嘶!”   叶清玄倒吸了一口凉气,加快了速度。可背后那个影子却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跑越远,口中喃喃自语:   “净化、净化……”   当把那个影子彻底甩到身后,拐过两三个拐角之后,叶清玄才缓缓松了口气。可还没来得及喘气,就听到远处渐渐接近的脚步声。   “净化……”   那个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前方,两手空空,蹒跚地向着他走来。   可在‘他’或者‘她’或者干脆是‘它’的所过之处,石板、墙壁、废弃的房屋还有地上的虫蛇都无声地斩成了碎片。   “你有完没完啊!”   叶清玄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后跟冲到了后脑勺,转身再次开跑。   果然如同他所预料,还没有跑出几百米,就看到开膛手的影子重新拦在自己的前方。   “……你们这些肮脏的魔鬼,必须被净化……为了这个世界……”   ‘开膛手’喃喃自语,向着叶清玄缓慢地走来。   “为个毛线啊!”叶清玄快疯了,忍不住大喊:“要真为了这个世界,那就去治治你的病好不好啊!”   可紧接着,他的眼前一花,那个影子已经近在咫尺。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是这一步拯救了他。因为无形地风压已经切裂了他的手指,鲜血飘扬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弧度,落入兜帽中。   叶清玄吓了一跳,本能地抱头蹲下,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料中的被分尸。   像是感觉到落在脸上的液体,开膛手抬起了苍白的手指,抚摸着脸上的湿痕。那种血气仿佛对她来说有着某种奇特的诱惑力,她舔舐着指尖的鲜血,愣住了。   “这是……血?”   开膛手喃喃自语:“为什么……是你的血?”   她陷入错乱和沉醉中,就像是少年的血是某种剧毒,或者带着宛如禁药一般的甜美,令人难以自禁的陷入混乱。   叶清玄抓紧机会,悄悄后退。   眼看着她没有反应,于是后退了几步之后,转身果断撒腿就跑。   他在心里发誓:这次要真的能活命的话,以后半夜别说听到哭声,听到什么鬼话他也不乱跑了!   或许是因为神经哪里不对,或许是真的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跑了不知道多久,可面前和背后还是没有忽然出现那个诡异的影子。   甩掉了?!   他喘息着,脚步蹒跚地顺着小巷前进,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诡异的城市里乱走。   终于,他拐过一个拐角之后,眼前一亮。   他终于从迷路中解脱,寻找到了熟悉的街道——公主街,这一条以安格鲁皇室的二公主命名的街道是下城区的主干道之一。   找到了这里,就代表着他已经快要离开下城区,已经距离中城区的学院不远了。再前面不远就是警察厅的瞭望哨,远处隐约还有骑警巡逻的马蹄声。   -   一如既往的,浓雾笼罩了这一座城市的夜晚。   每到了夜晚,大量的水汽都会随着海风卷来,随着气温的降低形成浓厚的雾气。浓雾像是白色的帷幕,层层地将整个王都覆盖。   就像是死人脸上的白布。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除了街道两侧熄灭的路灯之外,只有马车偶尔经过的声响,还有远处的海潮声。   随着十一点的报时钟声被敲响,店铺的灯光都渐渐地熄灭了。整个城市都渐渐地进入了睡梦。   “总算是结束了。”   叶清玄靠在墙上,揉着自己麻木地脸,忍不住想要尖叫几声,发泄一下。   ——不管怎么样,倒霉的一天终于快要结束了。   可惜,他忽略了一点……   不到十二点钟之前,一天都还不算结束呢。   -   忽然间,一阵海风从远方吹来,浓雾一阵扰动,越发的浓郁了。   原本远处隐约可见的景色瞬间扰动了一下,消失不见了。雾气转瞬间浓郁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不知何处的亮光照亮了雾气,将它们映照成黯淡的骨白。   在浓雾里,叶清玄为了避免被不长眼的马车撞飞,只好贴着墙向前行走。   像是哪里的下水道坏了,他踩在淤积的积水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依照着脑中的地图,他踩着积水向高处前行。幸好,再往前面走一段,拐过角之后就是塔桥。   经过塔桥之后,就能够告别这一切,进入中城区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加快了速度,在雾气中前进。   远处的雾气里,渐渐地浮现出塔桥高耸的影子。可是在周围却没有见到设卡的巡警。而塔桥的最前方,入夜后应该关起来的青铜大门也没有上锁,令叶清玄愣住了。   人到哪儿去了?   他孤零零地站在大门之外,疑惑地环顾着四周,可浓郁地雾气中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活人了,一个都没有!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都寂静了。   黑夜本来就是寂静的,可那种寂静也有着声音。有风在流动,蛇虫在阴沟中爬行,塔桥之下的海潮声也会带来悠久的回荡。   可现在,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像是被残忍的扼死。   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可是在究竟哪里出了差错却说不出来……因为整个世界都和他所认知的完全不同了。   无声中,一阵狂风从远处吹来,浓雾波荡起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天上的云层和地上的浓雾被狂风吹开了,于是月光从天空中落下,照亮了这个寂静的世界。   叶清玄抬头,凝视着月亮。   苍蓝色的月光落在他的眼瞳中,倒影着狰狞地轮廓。   今夜,代表灾厄的苍蓝之月,高悬与天空之上。 第一百零一章 寂静之城   整个世界,都落入噩梦中了。   苍蓝的月光从天上洒落,照亮了这个忽然之间狰狞起来的世界,也照亮了他脚下的猩红水泊。   在塔桥之后,城市在黑夜中显露出尖锐的轮廓。可那种轮廓和白日之中的摸样却完全不同了。   就像是一瞬间变成了另一个城市,失去了光和色彩之后,那个城市的侧影变得尖锐而狰狞,像是妖魔向着天空伸出的手掌。   在远方的雾气之中,按个轮廓动荡着,不断的变化,像是来自地狱中的倒影……   而就在寂静里,忽然有尖锐的声音响起。   在少年的面前,原本微微合拢着的青铜大门被无形的力量推动,枢纽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轰然洞开!   夹杂着腐朽气息的狂风从塔桥另一侧的城市中吹来,风中的阴冷气息瞬间抽走了叶清玄的力气,几乎令他跪倒在地。   “这究竟是什么?”   在寂静中,他低下头,看着脚下的‘水泊’。在苍蓝之月的映照之下,‘水泊’倒影着猩红的色彩。   那种鲜红的液体从塔桥另一侧而来,依旧在流动着,像是河流。   它从城市最顶端倾斜而下,沿着整个城市,自上而下的蜿蜒流淌,穿过了塔桥之上,悄无声息的漫过了少年的脚面,最后流进他背后的浓雾之中。   血色的流水无声的蜿蜒而过,留下了一条被染成赤红的……血路!   “血路?”   叶清玄的脸色苍白,身体踉跄地后退。   他终于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   传说中,埋藏着亚瑟王之宝藏的‘阿瓦隆之影’就隐藏在这一座城市的阴影中。可千百年来,没有人找得到它。   因为你想要找到那一座隐藏在噩梦和影中的城市,就必须要找到开启它的钥匙,一条血流汇聚的成的道路。   一条……血路!   “竟然都是真的?”   叶清玄低下头,他看着脚下静谧流淌地鲜血,觉得自己陷入到一个无比逼真的噩梦里。   原来那些传说都是真的,原来那些人说得都是真的,原来阿瓦隆之影是真的存在的,原来……自己身上真的藏着进入阿瓦隆之影的办法!   原来他花了一天、逃了一天的时间,却走上这一条血路,从人间走进了地狱中。   原来……   “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他愤怒地咆哮,向着塔桥另一侧的方向怒吼:“我一点都不想要见到你!你干嘛要拉我进来啊!什么狗屁宝物我一点都不想要!你拿走啊!”   远处,阿瓦隆之影依旧沉默,理所应当的毫无回应。   月下的魔鬼之城依旧狰狞,只是天空中的苍蓝月光渐渐地黯淡下来,像是一只倦怠起来的眼眸。   就在怒视之中,叶清玄忽然觉得眼前模糊了一下,意志昏沉,无形的力量摇晃着他的身体。   在昏沉之中,苍蓝色的月光熄灭了。脚下的血路也断流、干涸,消失不见。浓厚的雾气疯狂地扰动着,像是被什么外界的力量干扰了。   “叶子!叶子!”   他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周遭的景象在迅速的颤动着、变化着,像是噩梦快要被惊醒了,于是魔鬼的世界就开始坍塌。   浓雾在迅速的消散。   一瞬间,他的眼前一黑。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原状。   “叶子,你没事儿吧?”   在他的面前,夏尔抓着他的肩膀,用力的晃动着魂不守舍的少年:“叶子?叶子?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他看着呆滞地少年,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师兄?”   叶清玄呆呆地看着夏尔那一张又蠢又贱的脸,很想要一拳打过去,可是却打心底觉得这个家伙从来没有这么可爱过。   “你终于回话了,你没事儿吧?”   眼看他恢复正常,夏尔松了口气:“怎么一转眼你就不见了?我找遍阿瓦隆,还以为你被人贩子拐走了。你确定你没事儿吗?你看你浑身是伤的样子……”   叶清玄扭过头,打量着四周熟悉的夜色,却觉得这里分外陌生。   “师兄,我这是在哪里?”   夏尔忍不住叹气:“蠢蛋,你当然在阿瓦隆啊。”   “哪个阿瓦隆?”   “天底下难道还第二个阿瓦隆么?”   “……最好不要有。”   叶清玄艰难地笑了笑,却觉得眼前一黑。当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之后,便身不由己地陷入了晕厥中。   这糟糕的一天,他已经受够了。   -   -   下城区,层层浓雾之中,寂静的街头。   最黑暗的地方也有一束冷清地月光映照。   在惨白的月光下,教授沉默地等待着。   在他的背后,黑暗一阵扰动,一个狰狞的身影缓缓地浮现,屠夫无声归来。他的左手中提着破碎的骨锯,右手空无一物——按照约定,当他应该完完整整地把那个东方小鬼带回来。   可他现在孤身而来,右手空空。只是在驴头面具之后,那一双眼瞳不再猩红,却依旧狂暴,像是疲倦的野兽。   “你竟然失手了?”教授打量着他,眼神不无嘲讽。   “人总会有第一次。”有个沙哑的声音回答。   “是么?”教授淡淡地说道,“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个怪物来着。”   “不正是因为人类的需要,怪物才会存在么?”   屠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那一叠作为预付金的汇票丢回他的怀里,转身离去。   -   -   两天之后学院亚伯拉罕的书房中。   “根据伏尼契手稿目前已经解译的部分,我们可以了解,在黑暗时代之前所发生的一些事情。   可惜书稿中记载的大多数是星象和地理,而且和现在我们所观测到的截然不同。”   在黑板前面,亚伯拉罕伸手在黑板上写着:“根据伏尼契手稿中的记载,我们头顶的星空是另外一种摸样。   在其中并没有提及到‘星环’的存在,而是有一道大量星辰组成的光带,被成为银河。而在其中被专门标注的,距离地球最接近的天体‘月亮’也只有一个,并没有提及‘苍蓝之月’的现象。   而且最重要的是,其中众多的星辰我们已经无法观测到。比如代表着奥秘的水星和代表着战争的火星。   这种断层现象在东方的星相学上也时常出现,比如说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星野分部——三垣二十八宿,目前已经全然观测不到了。   代表着生命的‘南斗’和代表着死亡的‘北斗’业已经消失无踪。可能这一部分奥秘都被保存在‘伏尼契手稿’未被解译的部分之中,但这是始终是个谜团。、   自古至今,记载和现实的落差导致了诸多考古学者的困惑,甚至不少‘星见’和‘占星者’们也因此对人生产生了怀疑,在漫长的苦闷中自杀。对于古代文献研究者来说,这是尤其需要避免的情况。我们需要……叶子?叶子你在听么?”   亚伯拉罕回头,看到了桌子后面魂不守舍的学生,便提高了声音:   “叶子?叶子!”   少年从呆滞中被惊醒了,连忙从桌子上爬起来,揉了揉脸:“不好意思,老师,我走神了。现在我们讲到哪里了?”   “伏尼契手稿的解读。”   “呃,抱歉。”   叶清玄尴尬地说:“这一部分我好像没听清,能重新讲一下么?就从刚才那一部分开始就好。”   亚伯拉罕叹了口气,放下粉笔,坐回了叶清玄对面:“你最近的状况不是很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呃,其实也没什么。”叶清玄干笑着:“可能是睡眠不足吧。”   “又通宵看书了么?”   亚伯拉罕顿时有些无奈。   这半个月以来,叶清玄在放松了对音符的学习之后,正式地开始跟他学习古代文献的解读和破译。   少年在这一方面的进度令他很是惊奇,简直进步飞快。   在通过对‘解译法’的学习之后,叶清玄已经能够初步对一部分年代较近的文献进行破译和解读。   只要再培养一段时间,就可以直接作为自己的助手,帮自己进行目前的解译工作了。   仅仅是十几天的时间,叶清玄就完成了常人需要两三年才能够基本掌握的东西。   一方面因为自于叶清玄天赋,另一方面也是由于那种相较著名学者也丝毫不差的积累。   毕竟记性好到能够将教团藏书都死记硬背装进脑子里的变态也没有多少个,而且这个家伙现在基本上快要把亚伯拉罕的书房给扫完了。   至于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学习和练习的语言方面,就更加亚伯拉罕不同操心了。   早在叶清玄做抄写员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目前绝大部分的语言体系。   除了常见的通用语和教团内部的拉丁文语言书写之外,甚至还从班恩神父那里学到了称为‘活化石’的阿斯加德语系。   而且在他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同样古老的东方语言。目前绝大部分研究文献对于叶清玄来说都不存在任何的阅读障碍。   按理来说,有这样一个学生在,足够任何古代文献研究者梦中笑醒了。   但亚伯拉罕现在只是觉得有些担忧。   这些两天以来,叶清玄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非常不对。   前两天被夏尔扛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浑身是血,还发着高烧。好不容易烧退了,可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说。   而且脑子里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失魂落魄的,总是发呆。时常一个人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大家都有些担心他,可夏尔偷偷扒窗户去看,却发现他在房间里只是在看一些书。看来看去,看来看去……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一样,看到昼夜不分。   亚伯拉罕摇头:   “今天的解译法研究就到这里吧,你先去休息吧。   他起身收拾着东西,可转过身的时候,却发现少年依旧坐在原处。   “老师,我们学的这些东西,真的有用么?”   他忽然问。 第一百零二章 发泄   在寂静里,叶清玄凝视着黑板上的字符和图案,像是出神了,在思索什么东西。   “老师,我们去解读那么多古代文献,去了解以前的世界,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忽然有些想不明白。”   叶清玄问,“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去学习和研究解译,可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找到一个解释。”   亚伯拉罕回答,“为了解释一些事情。”   “解释?说实话,老师,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解释了。”   叶清玄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抑郁地闭上眼睛:“自从我回到阿瓦隆之后,总是会碰到一些事情。   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就像是忽然间来到到一个属于怪物的世界里,很多事情都变得陌生起来了,所有人都变得无法沟通,无法了解。   甚至我就连怎么去看待这个世界都不知道了。”   他回忆着记忆中那些狂笑和沙哑的声音,满心疲惫地低下头。   “明明一切正常的,可是一夜之间,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或者说,我一直活在幻觉里,这才是这个世界本来的面目么?   究竟错的是他们,还是我?”   就像是回忆忽然苏醒了,将他重新拖回了那倒霉透顶的一天。   在那里,矮犬沃纳满脸鲜血地看着他。   可就算是惨痛如此,他也依旧咧嘴狂笑着,扭曲地像是一头魔鬼,在他耳边大吼:   “现在整个下城区的帮会都想要了你的狗命!你以为放过我有用?饶我的命我就会放过你?别天真了……现在整个下城区所有人都想要你的命!   “你是无辜的?可无辜的人就不能死么?”   “你以为这是哪儿?这里是阿瓦隆!”   忽然之间,沃纳变了,膨胀起来,变成了一个狰狞的黑影,高举起骨锯,劈斩残尸,挥洒血浆。   紧接着,天又黑了,夜雾深重里,一个恶鬼一样的影子紧追不放,尖锐的声音回荡在自己耳边。   净化、净化、净化……   明明想要讲道理,可是却没有道理可讲,明明只是上街买个东西,就要被一群人莫名其妙地追杀。明明只是想要帮人,可是却要被分尸净化。   这个见鬼的世界在瞬间变得莫可名状,难以理解……   “我不明白,老师。”   叶清玄问:“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这个世界很复杂,叶子。有的时候,我们需要一些东西来帮助我们理解它。”   亚伯拉罕看着他:“我年轻的时候常常对一些事情感觉到困惑和恐惧。这个世界变化的那么快,其他人的想法也变得那么快。可我总是迟钝,不能理解。   我研究解译法也是因为如此,我想要找一种方式,让我能够理解那些事情。找出解决的办法。   至少,如果你能了解它们,你就不会再害怕。”   “老师你找到了么?”叶清玄抬头问。   亚伯拉罕苦涩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   -   深夜,被改成琴房的地下室。   尖锐的音符像是链锯在切割金属,它们在地下地空间回荡,充斥着说不出地烦躁和压抑,令人不安。   在钢琴前,心不在焉地少年呆板地弹奏着面前的琴键。   夏尔一再重申的节奏和旋律完全就没有发挥出来。   “停停停,叶子,先停下。”   夏尔伸手拦住他,摇头,“叶子你弹的这是琴么?不知道还以为你再砸东西呢……”   叶清玄木讷地收回手掌,“不好意思,有些走神。”   “我知道你心里很烦躁啊,但是你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夏尔摊手,递给他一个桔子:   “来,吃点水果,冷静冷静。”   叶清玄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要找一个解决的方法。”   “那你找到了么?”   “没有。”   叶清玄烦躁地吐了口气,十指像是铁锤一样砸在琴键上:   “——所以,我打算发泄一下!”   宛如铁片摩擦一样的尖锐声音再一次响起,带着狂躁和愤怒的余音。   这哪里是弹奏,根本毫无章法!   夏尔摇头,叹了口气,悄悄离去,为他关上门:这种时候,最好还是让他自己冷静一下。   可在寂静的地下室中,杂乱的琴声如铁片和碎石摩擦,依旧在不断地回荡。转折尖锐的旋律中带着说不出的压抑和绝望,令人毛骨悚然。   大量的三全音段落在杂乱的弹奏中不断地涌现,就像是无数人的低声哀鸣。那种琴声驱赶走了所有的暖意和阳光,宛如寒冷的黑夜一般。   在琴声中所描述的漆黑的寒夜中,无数阴郁和狂躁的感情宛如黑云一般笼罩在天空之上,将整个世界化作永恒的漆黑。   狂躁的琴声每一次跳跃,都像是愤怒的雷鸣在天地之间闪现。   不知不觉中,叶清玄开始弹奏印刻在自己记忆中的乐谱。   只不过这一次,是纯粹的发泄。   不再去管什么章法,不再去理会什么音符,也不去想感应和控制以太,将一切顾忌全部都抛开。   叶清玄只是愤怒又专注地倾斜着心中的狂躁。   黑暗里,只有尖锐的琴声响起。   连日以来淤积在他心魂中的无奈、困惑、茫然、愤怒,都淋漓尽致地宣泄在这孤独的琴声中。   像是疯子在跳舞,绝望地打砸着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带来了一系列破碎的声音。砸碎了宁静、砸碎了理智,砸碎了一切拘束。   《黑色星期五》中所蕴含的焦躁和压抑在这不成章法的乱弹中被演绎到了极致。他从来未曾如此地理解过这一首曲子中所包含的愤怒和……无奈。   从无可奈何的困境中诞生出了困惑,困惑产生了不安,不安里狂躁在酝酿,愤怒随之萌芽,紧接着是歇斯底里的狂暴。   可就当演奏飙升至最高潮时,尖锐的声音骤然降低了。   那种断续的、愤怒的、令人发狂的声音变得细弱起来,像是徘徊在耳边的低沉呢喃。   就像是虚无的琴声中有什么东西在酝酿,所以抽干了其中所有的力量,连人的心智都想要拉扯进其中。   明明没有专注地去操控,可是叶清玄却身不由己地沉浸在弹奏里。   他甚至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弹奏这首曲子,还是这首曲子在引诱着他,引诱着他的理智更加地深入这旋律之中。   就像是剥掉了一层一层地外壳,掀开了一层层地伪装,他的心神渐渐地沉入这宛如呢喃的旋律中,全神贯注地体会着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小节中所蕴含的意味。   他开始思索。   这种尖锐又破碎的黑暗旋律,究竟是想要描绘出什么样的东西?   是愤怒么?是狂躁么?是抑郁?是恐惧?是苦求不得的怨念?是孑然一身的孤独?亦或者生无所恋的绝望?   不是,都不是。   有那一瞬间,一道电光从他的心中横过,贯穿了所有的谜团和困惑,撕碎了一切得疑问和茫然。   刹那间的闪耀,便照亮了‘真实。’   叶青玄得动作猛然一窒,错愕地睁开眼睛:“是愧疚?”   没错,是愧疚。   那是时不我待的‘痛苦’,是竭尽全力赌上一切地想要去挽救什么,最后却徒劳无功的‘绝望’。是辜负了挚爱亲情的‘身不由己’   是错过了之后便再也找不到机会去弥补的‘无能为力’,是无能为力的‘愧疚’。   愧疚,愧疚,愧疚,愧疚……   黑暗的乐章中,每一个音符的跳跃,每一个音程地变化中都写满了宛如泣血的愧疚。   那一瞬间,旋律中所酝酿的‘精魂’终于从平淡的音符中显露。骤然之间,旋律疯狂地变化起来。   就像是死水忽然掀起波澜,一具无相无识的躯壳中骤然有意志碰撞地光辉亮起。那是这一首黑暗乐章的生命,旋律之中所酝酿的‘灵性’!   -   在门外,离去的夏尔抱着一大堆水果去而复返,忧心忡忡地在门外徘徊。   师弟这次出门不知道究竟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的画风都变了,每天关在地下室里翻书,让人担心。   为了安抚他,夏尔特地又从变化学院后院里又扒拉了一大堆水果回来,打算先填饱这个家伙的胃,在和他聊聊有关心理辅导的问题。可是当他下定决心,推开门的时候,动作却忽然停滞住了。   如泣如诉地黑暗旋律从门后地空间中流出来,徘徊在他的耳边,宛如活过来了一样,化作了怨灵在轻声歌唱,歌唱着令人心碎得乐章。   他僵硬在原地,水果咕噜咕噜落在了地上,可夏尔却顾不上心疼,眼珠子反而越瞪越大,几乎从眼眶里跳出来了。   这是……什么鬼?!   灵性共鸣?开玩笑了吧?   夏尔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货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发泄一样砸个琴,就进入了多少乐师可遇不可求地状态,和乐章中的‘灵性’产生了共鸣?   从一个毫无基础的学徒近乎一步登天地掌握了乐章的精髓。而且还是这么阴暗偏激,充满绝望的黑暗乐章?   他的表情抽搐起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不敢打断叶青玄这种难以言喻地顿悟状态。   他蹑手蹑脚地捡起地上的水果,回到客厅里,呆滞地咀嚼着香蕉,魂不守舍。   在角落里,帮老费刷毛的女孩儿回头,看到他的样子,就迷惑起来:“夏尔你怎么了?好像女朋友被拐卖了一样……”   “没什么……”   夏尔麻木地嘟哝,许久之后打了个自己两个耳光,确定不是又在做梦之后,忍不住拍着大腿感叹:   “真是见了鬼了!” 第一百零三章 好久不见   在地下室中,如泣如诉地黑暗旋律依旧在继续。   可叶青玄却陷入了深深地困惑。   他已经触碰了这一首黑暗乐章的灵性,可这一份灵性又是什么摸样?他找到了隐藏在旋律中的精髓,却无法描述出它的样子来!   在动荡的旋律中,叶青玄全神贯注地思考:愧疚,究竟是什么?   就在他的恍惚之中,失控的以太被旋律拉扯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像是雾气,又如同是光。   那一层层幻影在黑暗的地下室中动荡着,却始终无法凝聚成确切的形象。   因为叶青玄还无法触碰到精髓的本质,他从不曾想过,所谓的愧疚,究竟是什么摸样。   是凄风冷雨么?   在地下室中,平白有一阵阴风吹过,阴冷的水汽凝结在了墙角,又迅速地消失无踪。   是雷鸣闪电?   在以太的幻象中,骤然有黑云凝聚,铅灰色的层层暗云中,咆哮一般地雷鸣鼓荡着,时而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电光闪过。   可很快,雷鸣闪电也消失了。   是万刃穿心?幻象中闪过刀光剑影,可刀光剑影也逝去不见。   是烈火熔岩?狂躁的琴声中忽然显露出一丝焦热,窒息里有地狱的焚风吹过,   重重幻影不断地从以太地变化中闪现,如同梦幻泡影,稍纵即逝。可是那种变化却越来越慢,越来越艰难。   直到最后,彻底冻结了,有什么激烈地东西在内部酝酿。看不见摸不着的情感正在这一片凝固之中凝结着,构建着它的摸样。   渐渐地,有水滴坠落的声音响起。   凝固地幻象中,水滴在凝结,坠落,彼此汇聚,直到最后化作寂静无声地奔流!   明明是封闭的地下室,却骤然有深海中的孤寂气息缓缓地浮现。   是河流。   没错,是黑色的河流。   在以太的幻象中,黑色的河流在无声奔涌,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像是要覆盖整个世界。   那些粘稠而漆黑的流水在缓慢地升高,淹没了脚踝,升到了腰间,覆盖了脖颈,一寸寸地上升,带着悲凉而绝望地气息,将人彻底淹没。无孔不入地渗进了心灵之中,夺走了每一寸地空隙。   这就是愧疚,每一个人心中都永恒流淌着的黑色河流。   在狂躁地旋律中,那一道黑色河流宛如绞索,不紧不慢地收紧,夺走了每一点可供呼吸的空隙,令人陷入永恒的绝望和忏悔之中。   无可挽回!   当心灵终于窒息的那一瞬,静谧地黑色河流便沸腾起来,如同一个绝望的灵魂在疯狂地咆哮,在无助地嘶鸣,在发疯一样地祈求着救赎。   黑色河流动荡着,发狂地冲击着每一寸地墙壁。隐藏在夹缝和地板之下的渺小生物此刻都在痛苦地翻滚着,被这种绝望的旋律所捕获,沉入愧疚之河中无法自拔。   随着最高潮的到来,噼啪破裂之声不断地响起。那些老鼠和虫子发狂地撞死在墙壁上,希冀着在永恒地死亡中寻求解脱和宁静。   在旋律中,那个淹没在黑色河流中的绝望灵魂就这么地逝去了。   琴声戛然而止。   叶清玄终于从狂乱的演奏中惊醒,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这就是,复数音符演奏的技巧?”   寂静里,他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太过疯狂地弹奏令那一双手几乎脱力了。酸涩地痛苦从每一根指头中泛起,就连动一动都会觉得锥心刺骨。   许久之后,他低下头,按了按面前的琴键,钢琴悄无声息。   琴弦断了。   全部都断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台上了年头的老旧练习琴,怎么可能经得住这么激烈的演奏?或者说是摧残更加好吧?   但是不知为何,叶清玄的心情却好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发泄将心中所淤积的黑暗全都清空了。   “怎么样,心情好了一些么?叶子。”   在他背后,一个淡然又冷清的声音响起,像是月光。   叶清玄愣住了,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可那种声音分明是真实而不需的。他艰难地回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眼神惊愕又茫然。   “父……亲?”   黑暗的地下室中,最后的灯光已经在狂躁的琴声中熄灭了。   可静谧的月光不知从何处而来,照亮了那个男人的白色长衣,还有他的眼瞳。他的眼瞳清澈而静谧,宛如明月。   他站在月光中,环顾着四周的摸样,向着少年露出笑容。   久别经年,那种微笑却一如既往。   带着洞觉了命运的明悟和悲凉。   “哟,叶子,好久不见。”   他轻声问:“你还好么?”   -   “真的是你?”   叶清玄下意识的起身,可很快他的动作就顿住了。   直到此时,他才察觉到两人之间纵横交错的阻拦。   那是一道道飞架在半空中的琴弦,它们在月光的映照之下纵横交错,形成了抽象而模糊的琴。   这是在琴声中彻底被唤醒的乐器。   ——九霄环佩。   “首先,要恭喜你,终于获得了‘九霄环佩’的认可。”   在月光中,叶兰舟凝视着少年:“叶子,成为乐师了啊,辛苦你了。”   叶清玄错愕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像是脱力了一样,坐回了椅子上。   “一般般,其实挺简单的。”   他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只是花了一点时间。”   “抱歉,这本来是你最重要的时候,可惜我因为一些原因,不能真正地在你身边恭喜你。   如你所见,现在的我,只是一份记忆而已。”   月光中的影像里,叶兰舟怅然地叹息:“你唤醒了九霄环佩,就证明你是回到阿瓦隆,找到我留下来的东西了。   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找到这首曲子的?下城区的莎朗旅店?大图书馆?皇后大道?还是某个老鬼那里?我害怕你回来之后找不到,所以留了很多相同的刻印……但其实,我是不想让你回来的,我甚至不想让你找到它。”   他沉默地凝视着少年,轻声说:“有时候我甚至想,你如果能忘记我,一辈子过普通人的生活该有多好?这样就不会遇到那么多肮脏的事情和东西。只要辛苦一些,就可以活得快乐。”   “父亲,你觉得说这些有意义么?”   哪怕明白这是幻象,可叶清玄却还是忍不住反问。   就像是察觉到了少年的反诘,叶兰舟的神情也无奈起来:“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吧?   那就说一点需要嘱咐你的事情吧。”   “听好了,接下来是重要事项。” 第一百零四章 老鬼   “听好了,接下来是重要事项。”   叶清玄说:“首先要告诉你,你唤醒了九霄环佩,受到它的认可,那你从此之后就是叶家的主人了。   换句话来说,以后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龙脉之血中的‘叶氏’,不过你爹我早就从东方犯事儿跑路了,你也不用在乎这个。   不过,这张琴是从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东西了。你知道的,老东西,规矩就是多,没办法。   你在成为正式的乐师之前,恐怕只能调用它一部分功能。所以,先凑合着用呗,至少能剩下一笔买乐器的钱呢。   如果你觉得实在不凑手,换一把也没关系。反正是个老古董了,摆着当个纪念品算了。”   叶兰舟一脸轻松写意地说着这些不着调的话,一点都不害怕列祖列宗放个雷把他劈死。   “说实话,龙脉之血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很多事情也都挺麻烦。我就是讨厌这个才跑到西方来的。   所以,在你出生的时候,我将你的天赋封印了起来。打算等你成年时,让你来选择是否解开。但如果我不在的话,只有进入共鸣级,才能自行解除了。”   叶兰舟无奈地摊了摊手:“你如果急需什么秘籍啊、天赋啊之类的东西,我只能说抱歉了。”   叶清玄听到这里,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别人都是坑爹,父亲你坑起亲儿子来下手也真是利索啊!   “咳咳,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失误,你就不要在意啦。   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够注意。”   在月光幻影里,叶兰舟的神情严肃起来:“听好了叶子,在成为共鸣级乐师之前,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去查任何有关于我的事情。   我已经将很多人有关我的记忆全都抹掉了,但还有几个怪物抹不掉。所以在你强到能够自保之前,不要再探究那些事情了。   这样对你和对你身边的人,都没有好处。   对于现在的你,我唯一的忠告就是:如果你还在阿瓦隆的话,尽快早日离开这里。最好不要和阿瓦隆之影沾上任何关系。   那是疯王亚瑟几百年前留下来的罪孽,皇室已经为此而遭受了诅咒,安格鲁也会因此而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直到那一天到来之前,你都绝对不能进入阿瓦隆之影,明白么?”   叶清玄错愕地倾听着叶兰舟的留言,许久之后,忍不住苦笑。   “父亲,你说的太晚啦。”   他已经和这一座城市产生了密集的关系,就连阿瓦隆之影都险些深入其中。现在整个下城区的地痞流氓都知道自己的脑袋和阿瓦隆之影有关系。   “现在你恐怕并不好过吧?”   月光幻影中的叶兰舟忽然说,“我将这一首曲子设置成了解锁的钥匙,因为只有你在最困惑和最痛苦的时候,你才可能领悟它。   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就去找那个老鬼吧。虽然那个老鬼有时候六亲不认,但整个阿瓦隆最值得信任的就是他了。   他欠了我很多人情,你可以尽情地麻烦他。”   ‘老鬼’?   叶清玄一愣。   他从叶兰舟留下来的笔记中看到过这个名字,就在黑色星期五的乐谱上,还写着这首曲子是和老鬼交流之后产生的灵感。   但老鬼究竟是谁啊?   在影像中,叶兰舟捏着下巴苦思:“我记得他现在叫什么名字来着?忽然有些想不起来了,我记得是叫……”   说到这里,他的影像一阵晃动。   月光涣散起来。   “嗯?看来时间不多了吗?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向着少年挥手:“那么,再见啦,叶子。”   在闪烁的影像中,隐约有杂乱的声音传来,像是爆炸和怒吼。   叶兰舟回头向后看了一眼,眼神一黯,忍不住叹气:“这群家伙的速度比我想的还要快啊。”   像是终于压抑不住了,他低下头,捂住嘴,轻声咳嗽起来,血液从指缝中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落在月光一般的白衣上,就变得猩红而绮丽。   “不好意思,最近有点感冒。”   他艰难地笑了笑,摸了摸嘴角,撑起一脸无所谓地笑容,向着叶清玄挥手:“要照顾好自己啊,叶子。不要像是我一样。”   叶兰舟缓缓地后退,灰尘落在他的白衣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月光渐渐地黯淡了,他的面容模糊起来,可看向少年的眼眸充满了不舍和欣慰。   地下室重新恢复了漆黑。   在消散的月光中,传来了久远时光之前的诀别低语:“叶子,你能够成为乐师,真是太好了。”   在黑暗里,少年凝视着月光消散的地方,许久之后低下头。   “恩。”   -   -   深夜,地下室的门无声开启了。   叶清玄小心翼翼地从门后面探出头来,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大家都睡着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向大厅,大厅里空旷无人,星光照亮了桌椅,一片寂静里只有门外蛐蛐的声音。   取下了衣架上地外套,快速地穿好之后又取了一顶帽子,将自己的头发全都塞进帽子里。   “幸好幸好,没有被发现。”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模糊的影子,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打扮就差不多了。”   一片安静中,忽然有一条胳膊从斜刺里伸出来,耷拉在他的肩膀上。突如其来的刺激令他的身体下意识地紧绷,差点惊叫出声。   可紧接着,一张带着浓厚酒气地贱笑就出现在他的身边,揽着他的肩膀,向着镜中的少年挥了挥手:   “哟,师弟,你还没睡呐?”   叶清玄看到夏尔,艰难地挤出笑脸:“师兄你还没睡?”   “这两天老是做噩梦,梦见一些血粼粼的东西,就被吓醒了。”夏尔耸肩,“正准备喝两杯呢,正巧碰上你,要不要来点?”   “不用了。”叶清玄干笑摇头。   “话说你准备去哪儿啊?包裹的这么严实。”   “我……去散个步。”   叶清玄绞尽脑汁找着借口,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两天心情不太好,我想要去散散心。说不定就想通了呢?”   “是么?那你可要小心点。”夏尔淡淡地说,“下城区你知道有多少人想逮住你做发财的美梦呢。”   “……”   叶清玄沉默了,他看着夏尔一脸醉意地眼睛,尴尬地问:“……师兄你都知道了?”   “你总不能以为我这么多年都是白混的吧?”   夏尔抠着鼻孔,打量着面前的小鬼:“这么说吧,这两天整个下城区都跟吃了春药一样。   那群家伙为了找你,差点把所有白头发老头儿都逮进老窝里去。现在就差全城贴你的告示了。   你还准备去送火鸡给他们过圣诞?   听师兄的话,在学校里好好地待着,老师怎么也罩得住你。大不了不出门咯,他们还能拿你怎么样?”   “老躲在学校里也不是办法吧?”   叶清玄有些沮丧地摘下帽子:“你看,这么长时间了,我躲在学院里。我翻了那么多书,想要找到一个解释,可是我还是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可以躲着,躲三四年五六年我都无所谓。可是你们怎么办?你和白汐总不能不出门吧?   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错,为什么要过这种连上街买个东西都会被人追杀的日子?   总得有人把这件事情解决,如果我不去的话,又有谁能来呢?”   “……”   夏尔沉默了,他端着酒瓶静静地看着面前地少年,许久之后轻声叹息了一声,抬起酒瓶仰头灌下去一半。   “呐,别说师兄我不帮你,跟我来。”   “去哪儿?”   “地下室。”   -   -   地下室里,夏尔将墙角的灯一个一个打开,将整个地下室都彻底照亮。   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他将报废地钢琴推到了一边,走向了墙角那一大堆被防尘布盖着的东西。   那一堆看上去像是报废机械和什么奇怪玩意的东西占据了地下室的大部分地方,随着防尘布的掀起,重新散发出一阵机油和锈蚀钢铁的味道。   “师兄你想要找什么?”少年见状,好奇地问道。   夏尔回头看向他,眼神像是有些无奈:“叶子,这里原来是我的工坊啊。你在我的工坊里呆了快一个月了,你难道就没想过,这里究竟是干什么的么?”   “没有……”   叶清玄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别人的允许,我一般都不大会动其他人的东西。”   “你总是在这种无所谓的地方讲礼貌吗?”   夏尔费力地拽着防尘布:“快过来,搭把手。”   在两人用力的拖曳之下,厚重的防尘布终于被彻底掀开,丢在了角落。   沉睡的工坊终于再次暴露在了灯光之下,那些尚未完成的造物也映入了少年的演练。   看上去像是钢制骨架的庞大残缺蝙翼;一辆看起来像是机械力量驱动的马车,但是却缺了两个轮子;由皮革制作而成的厚重衣服,能够将整个人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包括头颅,连眼睛部分也被两个玻璃镜片取而代之。   有一具早已经锈蚀了的青铜全身甲,可被打开的胸腔中全都是密集的链条……   “这是什么?”   少年出神地抚摸着那一具全身甲的内腔,观察着其中的序列:“这种传导结构,是为了让它动起来?”   “这个东西……是我十三四岁时的作品啦。”   夏尔蹲在他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当初信心百倍地想要做一个能够走路的机械傀儡出来陪我玩,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匹诺曹’,可惜,到最后还是没有成功。重心问题实在不好解决。”   “你用了这么多零件,只为了设计一个能走路的机械?”叶清玄有些搞不明白。   “啊哈哈,谁知道小孩儿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可能只是觉得无聊了吧……”   夏尔凝视着傀儡人的心脏,看着上面的字迹——‘我的朋友:匹诺曹’。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它了。”   他拉起防尘布,盖住盔甲。   “跟我来,给你的东西在这里。” 第一百零五章 地牢绅士   “这些东西都是你的设计?”   在工坊中,叶清玄打量着那些摆放在四周的东西,   “对啊,你知道的嘛,我是国家认证的废柴。在乐师之道上,就算再努力估计也没什么鸟用。所以,为了消磨时间,只好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在以前古代文献里提到过不少黑暗时代以前的机械产物,都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东西,像是传说一样。   据说还能够将人缩小之后放在小盒子里,让他们唱歌跳舞观赏取乐。至今还有人相信,过去的人类手里抓着一个铁盒子,摇一摇,就能够变出一个美女,共度一夕之欢。真是不可思议的时代啊……”   夏尔说的一脸悠然神往,察觉到自己越讲越不正经之后,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将赶快扯回了正规:   “咳咳,请不要在意。本来是想要做点东西出来,能赚点钱就好。但实际上并不能赚钱,反而坑了不少人的钱进去,弄得自己高利贷缠身……不过好歹还是研究出一点东西来着。”   他指着墙角宛如放大蝠翼一样的钢制骨架,上面还蒙着皮膜。   “你看这个,扑翼式飞行器!从莱特兄弟身上得到的灵感!我以前扛着这个从塔桥上往下跳,还飞了一百多米来着!”   “……师兄,塔桥的海拔就高一百多米,这数据跟你站顶上直接往下跳的高度差不多吧?”   “呃,这种细节就不要在意了,你看还有这个!”   夏尔又指向了角落里的机械马车:“无需畜力,通过手摇提供动力就能够奔跑起来的马车!怎么样,厉害吧?简直是革新世界的发明!”   叶青玄的表情一阵抽搐:“师兄,脚踏车这种设计在很多年前就有了罢?你除了把脚踏换成手摇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改动么?”   “改动可大了好么?你看这个!简直是革新式的创举!”   夏尔顿时激动起来,跳上马车,将一个冬瓜大小的钢制机械抬了起来,放在叶青玄面前:   “喏,以太引擎!我设计出的新的动力系统,由以太提供动力!通过对内部金属的磁化而形成磁场,最后产生电流。虽然这个只是试做型,但勉强……咳咳,勉强可以用起来了吧?   可惜在以太狂乱区,稳定性还是太低。没有办法做到绝对无声。”   说着,他才在引擎上,拿着一个摇杆插进去,然后疯狂地转了起来。就在摇杆地带动之下,引擎疯狂地震动起来,像是已经开始运行了,发出一阵轰隆隆地声音,震耳欲聋!   叶青玄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这岂止是做不到绝对无声……简直就是自爆器吧!”   在早期,人类开始机械动力系统的研究时,被认为是一种革新了整个社会形态的发明,所有人类都会因此而受益。   可是很快,这种动力系统就被残酷的自然环境彻底否定。   在内陆的安全区之内还好说,一旦以太的密度提升到了某种程度,它们的活跃性就会成倍的增长。   假如以太浓度普遍提升了数倍的‘黑暗世界’,也就是地图上的‘黑区’中,任何声音都会引起以太的响应。   那里是绝对寂静的地带,   甚至连衣料摩擦的声音都会引起不可测的变化,更何况,那些各种各样的动力系统一旦被启动,动静就绝对小不下来。   届时,缺乏控制的以太将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最常见的就是……爆炸,爆炸,爆炸!   “师兄你的这种研究成果,只会被人当成谋财害命的凶器好么?”   在叶青玄毫不留情的打击之下,夏尔顿时有些萎靡,但很快,他又兴奋起来,指着‘以太引擎’上的那个小东西:   “嘘,别说话,用心去感受……”   叶青玄定睛看去,就在以太引擎上,那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罩子中,有一道不知道是什么金属制作成的细丝缓缓亮起,发出蜡烛一样的微光,明灭不定。   但至少,它亮起来了。   “怎么样?厉害吧!厉害吧!”   夏尔兴奋地挥手:“崭新地照明方式,通过合金细丝将热量转化成了光!我试了一百多种材料之后才找到的最佳配比,想知道么?你想知道么?”   他的眼睛眨巴眨巴,满是期待,好似在说你只要问我就会告诉你一般,等待着接下来的炫耀时刻。   在那种眼神的注视之下,叶青玄无奈地移开视线。   “不想知道能行么?”   他实在不忍心提醒夏尔,他呕心沥血制造出来的这个东西,费尽力气发出来的光……甚至不如一个刚刚入门的学徒使用的音符所实现的效果。   他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咳咳,师兄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么?”   “哎呀差点忘了,你等等。”   夏尔一拍脑袋,在那一堆零件和废品的垃圾堆里扒拉了起来,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翻动声音之后,终于一阵欢呼,扯着一块卷成一团的东西出来。   “就是这个,你穿上试试!”   说着,他将手里的东西抖开:“这可是师兄我这么多年的研究成果,心血结晶。”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你这么说就有些不大想穿啊……”   叶青玄习惯性地感叹,可视线落在夏尔手中的东西上时,却僵住了,被黏在了上面。   在夏尔的手中,是一件漆黑的礼服。   它的面料看上去是用皮革缝制而成的,那种皮革鞣制的方法粗糙而狂野,不禁没有去掉上面的纹记,甚至连一部分鳞片都保留了下来。墨色的皮革之上,泛着暗红色的鳞片护住了左肩和小臂,有一种兽性的气息。   如同学徒一般粗糙的裁剪和缝纫将它制作成了礼服的摸样,兽性的暴虐就这样被强行的歪曲成了衣冠楚楚的绅士风度,可看上去并不和蔼可亲,反而越发的狰狞。   与其说是礼服,不如说是一件另类的皮甲。只有黑暗世界的探索者才会穿着这样冷酷的装束。每一个角落中都工于心计的赋予了功能性,哪怕是袖口都留着弩箭的插槽,腰间的革带上更是为各种凶器留下了它们的位置。   叶青玄只是看了一眼,就说不下去了,情不自禁的走进,抚摸着它的外表。   “这个是什么?”   “去年上半年的时候,我报名了黑暗世界探索队,可惜后来没有被选上。”夏尔抖了抖手中的礼服:   “这个是当初我决定报名时给自己作的外套。按照当时最流行的礼服样式制作出来的。我称呼它为——‘地牢绅士’。”   他给少年展示着自己的设计,眉飞色舞:“外部皮革是我自己用地龙皮革鞣制,内衬用的做滑翔伞时剩下来的材料——白铜蜘蛛的蛛丝布,强度绝对没的说。足够应付普通刀剑的穿刺。为了以防万一,关键部位的夹层里内衬了钢片。   考虑到黑暗世界的复杂情况,它不仅防火隔热,抗寒保暖,而且连强酸腐蚀都不一定能奈何得了。   为了应付不同的状况,外部还预留了皮扣,可以悬挂和连接其他物品。内部还有有‘吟诵耗材’的插槽。”   他抖了一下手中的异状礼服,轻声叹气:“唯一的缺点,就是我做的时候忘记量尺码……   做完才发现做小了,我穿不上。”   说着,他将‘地牢绅士’丢给了少年,“你穿着应该正好合适,试试看吧!”   漆黑的礼服入手沉重,看上去并不相识同类一样轻飘。叶青玄犹豫了一下,脱下自己的外套,将这一件充满异样兽性的礼服披在身上。   刚刚好,仿佛最好的裁缝量体裁衣!   当他拉上内侧的拉链,将外部纽扣一枚一枚扣好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后背上传来一声轻响,身体一沉。   咔啪咔啪!   在后背内衬之中,有一块块冰冷的铁片随着内衬的收缩而向前突出,最后紧贴在了自己的脊椎之上,严丝合缝。紧接着小臂、腰间和关节部分,都传来了相同的触感,有什么东西依附在自己的身体上。   “这是什么?”   叶青玄想到了一些传说,不大敢肯定。   夏尔神秘一笑:“听说过圣殿骑士团的福音装甲么?”   “不会吧?”叶青玄不可置信。   福音装甲可是教团最大的武力机构,圣殿骑士团中的战争机器。那些穿着着机械铠甲的圣堂武士被神赐予了力量,讨伐异端。不论是妖魔还是异鬼,在那些手持震戟和链锯的武士面前,都不值一提!   “哈哈哈,福音装甲的合金配方和结构图纸是链锯修士会的绝密技术,我怎么可能搞得到。   这是我从圣殿骑士团的传说中得到的灵感,我称它为‘铁骨’。   它是一种贴身的外部辅助骨骼。我用皮革代替了重甲,放弃那种变态的防御力。钢铁骨架能够代替人体承受反作用力,实现的是对人体本身的力量增幅。相当于一种另类的义肢。   这可是逃命必备的功能,我敢打包票,哪怕是瘸子穿上它,都能跑得比常人还快!”   “……师兄你用了这么多高大上的词汇去形容它,最后才告诉我这是一个逃命功能么?”   “有的穿就不错啦,就别嫌弃那么多了!”   夏尔蹲在叶青玄旁边,拿着小扳手,不断地拧紧或者放松关节部分的螺丝,修正着地牢绅士和少年之间的误差,直到最后,让它宛如紧身衣一般,与少年的身体彻底贴合。   “好了,你跳起来试试!” 第一百零六章 去去就回   “好了,你跳起来试试!”   叶青玄闻言一跳,可眼前一花,差点撞到天花板!他蒙了一下,在地上摔了一个踉跄,没反应过来。   地下室的天花板虽然低一点,但也有三米多高!也就是说,他轻轻一跳,就跳了一米余高?   在往常,他只有在叠加了三层‘流动’的符文辅助之后才能做到。   “怕了吧?”   夏尔得意一笑:“当初为了安全起见,我在铁骨上面铭刻了我学会的所有的辅助符文,虽然在炼金装备中只能算是粗糙,但你起码以后不用动不动就靠着流动那种偏门的增幅方法来跑路了……”   他绕着少年满意地转了一圈,最后拍了拍后背:“目前的效果已经很不错了。仅凭身体素质,你只要不去跟传说中的屠夫那种变态正面硬刚的话,怎么也跑得掉。   而且我还预留了升级的接口和插槽,只要你能找到一具福音装甲的骨架,立刻就能变成圣堂武士那种怪物!   想象一下,一拳下去,哪怕是一堵钢混结构的承重墙都可以打穿的快感!到时候阿瓦隆里除了圆桌骑士传承的的十二套天国甲胄之外,谁还拦得住你?”   “前提是我找得到一具完整的福音骨架对吧?”   叶青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师兄你不如祝我忽然有一天被石中剑认主,岂立刻被皇室八抬大轿扛进皇宫,成为未来的安格鲁皇帝呢。”   “嘿,没想到师弟你生的不丑,想得也挺美啊!你要是能被石中剑认主,那我岂不是要被迎进圣城当教皇了?”   “喂,究竟是谁先开始吹肥皂泡的啊!”   “我这不是为你着想么?”   夏尔没脸没皮地笑起来,丢过了一罐油膏:“这个,你自己抹上。”   “这是什么?”   “你也不想刚出门就被一群人发现吧?”   他指了指叶青玄的头发,“强效着色剂,金色的,水洗不掉,用桐油才会溶解。涂上这个,鬼才能看得出来你身上有东方血统。”   “有这种好东西,不早点拿出来。”   叶青玄立刻在自己的头发上小心翼翼地涂抹起来,到最后,夏尔端来镜子,连他都有些发愣。   镜子里是一个纯粹的西方少年了,染了着色剂之后变成淡金色的长发,丝毫看不出原本的摸样。   夏尔后退了两步,打量着他,最后终于发现还缺了点什么,翻来覆去找了半天之后,将一顶猎鹿帽戴在他的头上。   现在,镜子里已经没有那个看似无害的东方小孩了,只剩下一个身着黑色礼服,皮肤苍白,看起来诡异阴沉地少年。   他咧嘴一笑,顿时阴气森森。   如果不是地牢绅士给人的感觉太过狰狞,否则一眼看上去,简直像是他的便宜老板赫尔墨斯。   而夏尔,还在源源不断地给他塞东西,活像一个急着从肥羊身上赚钱的推销商。   “你看这个,水下呼吸器。”   “呃,好像会有用?”   “手摇式开锁器,溜门撬锁,简直方便!”   “感觉并没有用的样子。”   “弹射钩索,翻墙必备!”   “这个就不必了吧?”叶青玄汗颜。   “那这个呢?”夏尔塞来了一个面具和两个石榴大小的铁罐:“防毒面具和烟雾弹?我往里面塞了可多胡椒粉,炸开之后保证没人能喘过气来!”   “……抱歉,这个也不需要。”   到最后,夏尔绕来绕去实在找不到什么破绽了,视线忽然落在少年的手指上:“还有这个,奇怪的戒指,摘下来。   既然要隐藏身份的话,那就一点线索都不能留。”   “这个就不用了。”   叶青玄一笑,手指从戒指上抹过,盘绕着的琴弦就忽然弹出,绷成了笔直,发出一阵宛如蜂鸣的嗡声。   “我记得,好像是这样……”   他思索了片刻之后,回忆着那些印刻在自己脑中的操纵要领,低声吟诵密语。   咔!咔!咔!咔!   在纤细的琴弦上,骤然之间生长出了一层层棱状的细碎结晶。以太附着在了上面,变化结构,彼此契合,最后形成了宛如黑铁一般的光滑质感,   作为乐器中也相当高阶的变体乐器来说,外形全然不是问题——原本它就是为了将大型乐器随身携带而诞生的技术。   只是改变外在形态,简直轻而易举。   在叶青玄的小心控制之下,九霄环佩的形态缓慢地变化,直到最后,变成了一条漆黑的手杖,被握在了他的手中。   叶青玄握着手杖,随手挥舞了两下,将它顿在了地上。并没有沉闷的撞击声传来,反而有一道清脆而细微的声音响起,宛如玉珠落入铜盘,声音清亮。   那是琴弦被拨动的声音。   “现在,如何?”   礼帽之下的阴影中,少年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这是……乐器?”   夏尔凑上前去,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耳边就响起隐约的声音。那是宛如漆黑河水一般奔流的绝望音律。   那种音律缠绕在他的耳边,宛如活物一般钻入他的心神,扩散着令人恐惧的冰冷回音。   夏尔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身不由己的坐在了地上。   很快,声音消散了,他的眼前重新亮起了光明,可这一次他看向少年的眼神分外的惊愕和复杂:   “《黑色星期五》第一小节?你什么时候掌握的复数音符演奏的?竟然进入节律级了!”   “只是冒牌的‘节律级’而已,本质上来说,我依然还是个学徒。”   叶清玄露出自嘲地笑容:“大部分人都是在学完所有基础音符之后,才去钻研复数音符的演奏技巧。恐怕只有我一个人在掌握了复数音符演奏之后,还没有把基础符文学全吧?”   “……”   “反正,就当我又作弊了呗。”   少年神秘地微笑着,握紧‘手杖’:“既然是一个失去了‘感觉’的瘸子,那总要有一把自己的‘拐杖’,对不对?”   夏尔看着他笃定的样子,原本复杂地心情顿时放松了。无奈地笑了笑,挥手示意他赶快走人:   “……路上小心。”   “好的。”   少年最后扣紧了袖口的纽扣,正待转身,却听见夏尔的声音:“喂,叶子,你不会蠢到去挑战整个下城区的,对吧?”   “怎么会呢?”   叶清玄压低了帽檐,轻声笑起来:“我只是要让那些‘想要我脑袋的人’体会一下我的感受而已……   如果他们能够通情达理,把我的通缉去掉的话,那就真是谢天谢地了。”   “啧。”   夏尔听懂了他的意思,一阵牙疼:“听起来有够艰巨的,你自己保重吧。”   “好的。”   少年转身离去,“我去去就回。”   -   -   十分钟后,大厅的,夏尔看着月光,又一杯没一杯的喝着酒,重新进入废柴状态。   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盆,手里抓着叉子,在盆里搅着沙拉,努力地找一些大颗的小番茄来下酒吃。   “现在的小鬼真是让人头大啊。”   他无奈地叹气,低声嘟哝:“只是一会,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受了什么刺激了吗?果然,只有和年轻人之间产生代沟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啊……呜呜呜,我才是如花似玉的十八岁啊……”   在他为自己的青春痛哭流涕得时候,在他背后,一个消瘦的影子蹑手蹑脚地出现,悄悄地走向大门。   “白汐?”   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夏尔头也不回地问,“你去哪儿?”   被吓到的小女孩儿石化了,支支吾吾地回答,“那个什么,心情不好,睡不着……我想出去散散步。”   “这么巧?你竟然和叶子前后脚?”   夏尔撇了她一眼,“下城区现在可是在过狂欢节呢,很危险的。”   白汐顿时恼羞成怒:“我、我爱去哪儿去哪儿!”   “但是不包括现在。”   夏尔叹了口气,起身,拦在她的前面,严肃地说道:“深更半夜的,下城区有多危险么?   我知道你关心叶子,但你一个小姑娘瞎跑什么啊?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赶快乖乖回房睡觉,否则我就去叫老师了。”   “啧!”   小女孩儿不爽地瞪着他,可夏尔一动不动,守在门前的架势看起来绝不会放任何一个人出去。   到最后,白汐放弃了,无奈叹气,转身回房,可在眼神在扫过大厅角落的阴影时,却变得错愕起来:   “老师?”   “老师?!我没喝……”夏尔闻言一怔,下意识地藏起了酒瓶,一脸紧张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可那个地方空无一物。   ‘哎呀,这可……有些糟糕了。’   夏尔瞬间恍然大悟,可是已经来不及。   月光之下的倒影中,他看到白汐的影子高高地举起了手,手里抓着一个什么厚实地东西,毫不犹豫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嘭!夏尔的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哼!功夫再高,板砖撂倒。”   白汐丢掉了手里那本安格鲁百科全书,咬牙费劲所有的力气将他拖到沙发上,摆出一个奇形怪状的姿势,最后回头,向着阴影中招了招手。   “老费,快来!再晚就跟丢了……”   月光之下,小女孩儿捡起叶青玄遗留下来的软呢帽子,穿好外套,带着一只神情颇为不爽地金毛大狗推门而出。   -   深夜中,月光静静地映照着这一座漆黑的城市。它似乎已经沉睡了,寂静地悄无声息。   下城区的小巷中,带着三分酒意的中年人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前面忽然跳出了一个魁梧地影子。   “喂!你,过来!”   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打量着中年人的样貌,神情不逊:   “——乖乖站好!”   男人察觉到不对,下意识地将手伸入怀里,转身准备退走。却不想到路两边也跳出了一个黑影,截断了他的退路。   眼看被包围,他拔出匕首,眼神凶狠,“我是路索家族手下的迪恩。朋友,你们可不要做傻……”   嘭!   一条闷棍猛然砸在他的后脑上,将他砸倒在地。第三个人影从墙上跳了下来。   “迪恩?路索家族?你骗谁呢!”   狼牙棒男人踩着他,得意得大笑;“哈,你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蹲守了多长时间了?   你这个东方小杂种,以为你伪装成现在得这个样子,我就认不出来了么……你竟然还戴了假发!” 第一百零七章 黑暗三巨头   “你竟然还带了假发!”   男人伸手用力一抓,只听到一声痛呼,拽起了一把带血的头发。   他愣了一下,顿时暴怒:“哇,你们快看!这个东方小鬼这么狠?竟然把假发粘头上了!   你以为这样就骗得过莱维大爷的眼睛了么!   你做梦!”   “——你做梦!”   在他旁边,两个手下挥舞着武器,齐声助威。   迪恩吃痛,捂着脸蜷缩在墙角,打量着他们:“你、你们想要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你他妈不知道我是谁?”   狼牙棒男人暴怒,举起自己的狼牙棒,狰狞地宣告:“——我乃独眼魔刀莱维!”   闷棍男随后高喊:“我是暗夜之风约翰!”   “我是嗜血神剑拉比!”   最后一个人报上名来,紧接着,三人站在一起,摆出了一个看起来威武无边的姿势,齐声喊道:   “没错,我们就是堕落晨星,罪恶王子,大名鼎鼎的——暗黑三巨头!”   寂静,漫长的寂静。   许久之后,地上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来着?”   -   狄恩不知道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还是遇到了三个神经病。为了自己的小命,他只能忍辱求饶:   “几位朋友,你们恐怕找错人了。我真不认识你们。”   啪!   “撒谎都不撒个聪明点的!”   莱维暴怒,提手一个耳光:“下城区哪里有人不认识我们黑暗三兄弟?说!你说你是不是那个罗老大想要找得东方小鬼?!”   迪恩被打蒙了,下意识地捂脸摇头:“不、不是!”   “嗯?”   独眼魔刀莱维的眼睛瞪大了,咧嘴冷笑:“看来你是要嘴硬了!兄弟们,给他点厉害!”   砰!砰!啪!咣当!咚!嘭!   黑暗的小巷里顿时响起了一连串的惨痛声音。   十分钟后,莱维喘息着问:“说!你是不是东方小鬼!”   “你、你们真的认错人了啊……”   迪恩惨叫,却看到一条闷棍扑面而来。   砰!啪!咣当!咚!   十分钟过去了。   “我是!我是!”   这次迪恩终于学乖了,满脸是血地抱住莱维的大腿,嘶哑哭喊:“我是那个东方小鬼!求求你们不要打我了!”   “哈哈哈,你终于承认了!”莱维得意大笑:“我早就说过,你那蹩脚的伪装瞒不过我的眼睛!”   在他旁边,约翰忽然好奇地问:“可是老大,东方小鬼的头发不是白色的么?他的头发怎么是酒红色的?”   “嗯?!”莱维皱起眉,面现怒意。   狄恩连忙尖叫:“不要打我!是我染的!我染的!”   拉比打量着他得脸,也觉得不对了,回头说:“老大,他的年龄不对啊……看上去都三十好几了。他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嗯?!”   莱维皱起眉头:“你骗我?”   迪恩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实不相瞒,其实我发育得比较快。”   他忍着深深地屈辱,虎目含泪,哽咽着说:“虽然我长得这么老,但其实我才十四岁呜呜呜……   我真的是那个东方小鬼,请你们不要再打我了……”   “哼!算你识相!”   莱维满意地点头,挥手说道:“约翰,把他捆着给罗老大送过去,让他看看我们暗黑三兄弟的实力!”   说着,他一棍子敲在迪恩的脑门上,把他彻底拍晕。   “这是第几个了?”他问。   约翰一脸得色:“十七个,我数着呢!”   “哈哈哈哈!”   莱维双手叉腰,仰天大笑起来:“我们一天就逮住这么多个东方小鬼,那群废物竟然一个都没找到,看来阿瓦隆的下城区全都是一帮废物!这一次就是我们暗黑三兄弟崛起的日子了!”   “扑哧!”   黑暗中的旁观者终于憋不住了,忍不住捶墙狂笑了起来。   “谁在那儿!滚出来!”   莱维大怒,举起狼牙棒:“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嗯,嗯,知道知道。”   黑影强忍着笑:“独眼魔刀莱维,暗夜之风约翰,嗜血神剑拉比,你们是暗黑,扑哧……对不起,我说不下去了,容我笑个场哈哈哈哈哈!!!”   那个人影捂住嘴,努力地捂住嘴,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   “你找死!”   莱维大怒,手中的狼牙棒劈头盖脸得砸过去,却砸了个空!   砸空了?!   他一愣,看向前方,被狼牙棒扫过之后,那个黑色的影子就扰动起来,宛如水波一般动荡着,行将消散。   “这位朋友,不要说着说着就忽然动手好么?”   在他耳边,有一个沙哑地声音轻声低语:   “——我觉得我们应该放下刀剑,好好谈谈。”   莱维悚然一惊,猛然回头,一棍砸出,却听到一声惨叫。竟然是约翰被他一棒砸倒在地!   “老大你怎么了?”拉比呆滞地看着一个人对着空气呼来喊去得莱维,感觉到哪里不对。   莱维依旧在暴怒中,对于约翰得惨叫置若罔闻。他死死地盯着面前不存在的黑影,发狂地挥舞着武器:   “什么装神弄鬼的东西!滚出来!”   随着愤怒地狼牙棒不断地挥舞,那个影子也在不断变化着,宛如水波一般动荡,像是在下一瞬间就会消散,但又重新弥合。   就像是凝视黑暗太久之后就会出现得错觉一样,那个影子给人一种不存在的虚幻感。可现在,本不应存在的虚幻身影紧贴在莱维的背后,宛如附身的怨灵。   莱维怒吼一声,实在受不了这种抓狂的感觉,握紧手中的武器,猛然向着前方砸下!   只听到一声惨叫,黑影消散了。   可在消散的黑影之后,是被狼牙棒迎面砸在脸上的拉比。   “老大,为什么要打我?”   满脸是血的拉比呆滞地看着莱维,双目满是泪水和委屈,然后吱儿一声倒地不起。   莱维愣住了。   一片寂静,小巷中只有他粗重喘息的声音。一阵阴风穿巷而过,吹过凸起的石板,就发出了隐约的笑声。   直到这时,他才听到风中传来的隐约旋律……宛如绝望的黑色河流在奔涌,那种尖锐而狂躁的声音融入风中,变得极为细微。可细微的声音却回荡在他的耳边,挑动着他的神经,化作黑色的河流将他的理智淹没。   旋律中的疯狂、绝望和悲凉回荡在他的大脑中,挑动的他的神经,也唤醒了他心中最恐怖的回忆。   “废物!废物!你这个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的废物!”   那个怒吼声仿佛又一次响起来了,仿佛那个一旦汹酒之后就会发狂殴打他的男人重新回来了。   他惊叫了一声,猛然回头,可背后却空无一物。   紧接着,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片黑暗中,他脑中的回忆却越发的清晰。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些沉淀在心中的黑暗苏醒了,拉着他重新去感受那些残忍地虐待,鞭子和木棍留下的伤痕,还有无能为力的绝望……   “你滚开!你滚开!”   莱维尖叫,手中的狼牙棒疯狂地挥舞着,可是却什么都打不中。直到最后,他瘫软在地上,双手胡乱地挥舞着,像是要挠死那个不存在的厉鬼。   可是魔鬼却盘旋在心中,只是冷笑。   “是谁!究竟是谁!”   他嘶哑的怒吼,捡起地上的石块,疯狂地丢向四周:“我跟你拼了!”   “所以说,我让你冷静一些。”   在他的旁边,一个懒洋洋地身影靠在墙上。   月光穿过了高墙,洒落银辉,照亮了他的半身。可他的半身笼罩在漆黑的狰狞礼服之中,就连面容都藏在宽沿礼帽之下,只有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掌裸露在月光里。   他的手中握着一根铁灰色的手杖,手杖撑在地上,月光照耀在上面,仿佛也震荡起来了,荡起隐约的涟漪。   就连叶青玄本身都没有想到,只是一个简单的音符‘镜’制作出的人影,还有《黑色星期五》的‘第一小节’就轻描淡写的控制了莱维,令他干掉了同伴,自己几乎变成了一个疯子。   这种轻松的感觉来自于‘九霄环佩’的辅助,乐器在被创作出来的时候,就是为了辅助乐师对以太进行精密操作。在它的辅助之下,叶青玄才能够将印刻在脑中的乐谱演奏而出。   可以说,叶青玄在工具的辅助之下,变相地实现了‘复数音符演奏’,直接略过了长年累月得练习,到达了‘节律级’。   但可惜,黑色星期五一共有五个小节,五种不同的效果,他的能力只能从其中选择一种,无法如同真正得乐师那样随心所欲,任意搭配,甚至五种效果同时出现。   这首曲子是以旋律中的负面情绪为媒介,影响他人的五感。他刚才所用得,只是第一小节,视觉干涉。   如果整首曲子完整使用的话,他甚至能够让人对自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哪怕他当着他们的面将一把刀刺入他们胸膛,他们也感觉不到任何痛楚。最后只能在困惑中死去。   这种邪门诡异的风格,简直比黑乐师还要黑乐师!   尤其是在弹奏这首曲子的时候,叶青玄感觉自己的性格也变得冷酷阴沉起来。不止是别人,它竟然也对自己的精神会产生影响。   叶青玄真想要知道,当年自己的父亲究竟是出于何种想法才创作出这么一首黑暗乐章。   只不过,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在小巷中,手杖猛然敲在地上,旋律骤然跳变,从第一小节跳到了第三小节。汹涌澎湃的绝望之意随着旋律而扩散开来,猛然涌入了莱维的脑中。   莱维只觉得眼前一亮,他重新又能看到东西了。可他得身体却麻痹了,动弹不得。有一个人踩在他的身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面目笼罩在阴影中。   “晚上好,先生!”   那个人影得轮廓看起来衣冠楚楚,像是一个贵族,可是贵族怎么会出现在肮脏的下城区?那种诡异的裁剪和质感中透露出野兽的凶意,可凶意与文雅融合在一起,变成了某种难以言喻地诡异。   “实不相瞒,有件事我想要从您的口中得到答案。” 第一百零八章 有何贵干   “实不相瞒,有件事我想要从您的口中得到答案。”   那个声音彬彬有礼:“请问是谁这么迫切得想要伤害一个东方小孩儿呢?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莱维怒骂:“去你……呃!”   他还没说完,就感觉四肢百骸中窜出了宛如刀割的剧痛!明明没有任何伤痕,就像是有数不清地刀片在血肉中游曳一般,那种锐利的痛楚瞬间打断了他的话,令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寻常人遇到这种比断骨还要更加惨烈的剧痛,只会瞬间晕厥过去,可现在他连昏过去都做不到,只能四肢抽搐,双眼翻白地在地上无意识地扭动,痉挛。   黑色星期五.第三小节——体感干涉!   “我的耐心有限,先生。”那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却带着隐隐地怒意:“告诉我,是谁!想要找那个东方小鬼!说出来!”   在数分钟的残忍幻痛之后,双眼翻白几乎意识模糊的莱维终于发出声音:“山姆.罗!是‘老鼠会’的鼠王:山姆.罗!他收了别人一大笔钱想要抓住那个该死的小鬼……”   “谁出的钱?!”   “是贵族,一家非常有钱的贵族!他们要鼠王用最残忍的办法干掉那个东方小鬼……我只知道这么多了!真的!真的!”   幻痛戛然而止,猛然消失了。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莱维在地上抽搐着,身体依旧在痉挛之中,没有恢复过来。   “好了,下一个问题……”   那个绅士一般的声音轻声问:“在哪里,可以找得到这位‘山姆.罗’大人呢?”   莱维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嘴里说道:“鼠王从来没有固定据点,他和手下得地点一直在不停的更换……”   “你没有听明白我得话么?”   那个人影打断了他的话,将手杖顶在他的脑门上,于是绝望的旋律再度响起,在旋律中,细微的刺痛如同警告一般再次出现。那个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我,要,一,个,地,点!”   “墓地!白教堂区的海格特墓地!”   在幻痛的警告下,莱维几乎再度崩溃,回答脱口而出:“那里是他处理叛徒的地方。赫德森他想要洗手不干,背叛社团,被他的手下逮住了。他今晚一定会在那里!”   “给我地址。”   “——贝克街221号b!”   “很好。”   在猎鹿帽地暗影之下,少年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接下来,让我们聊聊他手下究竟有多少人,配备着什么武器吧……”   -   -   漆黑的长夜中,凌晨。   午夜的浓雾一如既往地氤氲在这一座城市之上,带着一丝恶臭和血腥的气息。   一辆马车停止在了下城区错综复杂的街道上,车门开启,跳下了一个小女孩儿。   紧接着,女孩儿转身,从车上抱下了一条金毛大狗。那条大狗落地,先是极其不爽地斜眼看着马车的主人,然后翘开腿,在马车得车轱辘上洒了一泡尿。   马车的主人满不在乎地扫了它一眼,含笑的眼眸看向了女孩。   “前面就是老鼠会的底盘了,他应该就在那里。”   白汐点头,毫无谢意地道谢:“谢谢你的车。”   “不用谢,蹭个车而已,你的老师并不是小气的人。”赫尔墨斯毫不害臊地吹捧着自己,如同在讲述真理。   “切。”白汐撇了他一眼,“你早就知道我要跟着他溜出来,所以在外面等着了吧?”   “了解学生的心理也是老师职责的一部分,请不要在意。”   赫尔墨斯耸了耸肩:“再说了,要没我指路,你也找不到老鼠会的临时据点啊。”   小女孩儿白了他一眼:“这么长时间我在阿瓦隆又不是瞎混的,就算没有你,我也照样能打听到好么?”   赫尔墨斯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差点忘记了,你是混迹街头的不良少女。怪不得打起老师来一点负担都没有。”   “不过你要小心咯,老鼠会可是专门给贵族做黑活儿的地方,绑架、拐卖和逼良为娼的事儿都没少做过,可不像是码头水手那群白痴那么好骗。   哪怕你最近学了不少东西,但毕竟还不是乐师。况且,双拳难敌四手,尤其敌人是老鼠会那么阴损的地方。就算是被闷棍放翻也不是没可能。   你一个学生要闯这种龙潭虎穴,我这个当老师的也是很担心呀。但又不得不尊重你的选择……”   赫尔墨斯假惺惺地擦着毫无眼泪的眼角,聊表心痛之意,然后大大咧咧地挥手道别:“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当做一场试炼,尽情发挥吧。   不过,记得要注意安全——毕竟你死了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就算是我快要死了,你也只会在旁边看热闹,绝不会动一根指头吧?”   “没错。”   赫尔墨斯赞赏地打了个响指,“不愧是我的学生,冰雪聪明!”   “聪明倒不至于,只是对你的恶劣性格,深有体会而已。”   白汐重重地甩上门,将那一张可恶的笑脸‘栓’进了马车中。马车重新奔行起来,载着那个可恶的笑声消失在了浓雾中。   老费斜眼看着马车走远了,抬起嘴咬了咬女孩的袖口,示意她跟自己来。然后嗅着空气中某个少年的残留气味,走向黑暗中。   很快,远处漆黑的夜色中就亮起了隐约的火把亮光。风中传来了怪异的气息,那是烂泥和腐土的味道。   “墓地?”   白汐躲在巷子里,悄悄地凝视着远处的大门。在几名壮汉的把手之下,废弃墓地原本的朽木大门敞开了一隙,裸露出了门后的狰狞黑暗。黑暗里隐约可以看到残缺得圣徒雕像,还有火把舞动的光芒。   “你确定他在那里?”白汐低头看向老费,老费斜眼看着她,不言不语,也不可能言语。但那种像是鄙视着她的疑虑。   “好吧。”白汐有些挫败地叹气,感受到了她那位便宜表哥时常感受到的无奈之情——被老费鄙视了。   “你有办法进去么?你先进去,我随后就到。”   听到她这么说,老费从地上爬起来,迈着小步走进了黑暗里,很快,就看到它的背影潜伏在黑暗中,借着墙角的破洞,轻而易举地钻了进去。   有时候,做狗真是比做人方便许多。   白汐站在黑暗里,凝视着大门口。   门口,两个看起来精悍的男人正把手在门口,无聊地抽着卷烟,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人从个个方向汇聚而来,走进门后的墓地中,暂时不清楚有多少人。   墓地虽然已经被废弃许久,但周围的围墙告诉,显然也不是一个小姑娘能够翻过去的高度。   而且既然是老鼠会经常会聚集的聚点,天知道墙后面又没有藏着什么捕兽夹之类的陷阱。   她沉思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团看起来像是胶泥一样叠在一块的东西。那个东西像是一块猪肉,在她的手里抖动着,充满弹性。可随着她手指地甩动,就缓缓展开,变成了一张隐约的面孔。   虽然赫尔墨斯不是一个好老师,但白汐明显也不是一个好学生……她顺手牵羊的习惯可是让叶青玄头疼了不知道头疼了多久。赫尔墨斯自诩早年自己是‘松鼠’,什么有的没的看着稀奇都会往家里带,作为学生,白汐自然要体贴地偶尔为老师的收藏做个‘整理’。   而这,就是‘整理’的成果之一。   那一团胶泥般的‘面孔’就这么完美地贴合在了她的脸上,瞬间和她的脸融为了一体,随着她手掌的揉捏,渐渐地显露出一个粗眉大眼鹰钩鼻的中年男人的形象。   白汐张口咳嗽了两声,声音也粗豪沙哑起来。   她的白发藏在帽子里,身披着叶青玄的外套,面目凶横,看起来像是下城区随处可见的地痞混混,只不过看起来有些矮小而已。   这一张面孔正是来自于曾经鬼母的手下之一,被叶青玄送进阿卡姆精神病院的侏儒——矬子。   就这么迎着守门壮汉的注视,大摇大摆的走向门口。   “喂,朋友,你看起来有些眼生啊。”   守门的凶横男人看着她的身影有些眼生,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啪!   女孩儿,不……‘矬子’抬起手臂拍开他的手,然后毫不留情地一个耳光掀在他得脸上。   “瞎了你的狗眼!”   矬子翻起眼睛,将帽檐下面的面孔暴露在了火光中,表情暴躁又阴狠:“老子才走了几天,就不认识了么?”   “你他妈……”   被打了个耳光的男人面色铁青,下意识地去拔自己的匕首,要给这个矮子一个好看。可旁边的人却看清了矬子的面孔,神情一变,拦住了同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矬子?那个疯子不是被送进……”还没说完,他就被同伴捂住嘴,怕矬子听到。   “嘿嘿嘿,说什么呐?”   ‘矬子’一声怪笑,似是麻木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凶光:“你们在悄悄说我坏话?”   “没有!没有!”   看门的人回忆起这个家伙动辄砍人手指的可怕传闻,后怕地后退了两步:假如是本来的矬子的话,他或许会讲一讲道理。可被送进阿卡姆的人,基本上都是脑子有问题啊!这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地方之一:没人敢跟一个神经病讲道理……   守门的人挂起假笑,恭谨弯腰问:“矬子老大,您有何贵干?” 第一百零九章 天黑黑 会不会   “矬子老大您有何贵干?”守门的男人弯腰问。   “站直了!”   矬子忽然提高了声音,吓了他一哆嗦:“怎么?觉得我矮?!”   “不不不!”男人连忙摆手:“我只是有些累,有些累……”   矬子眯起像是蛇一样的眼瞳,静静地看着两人,手指头弹动着,像是手痒了。那种像是毒蛇一样的眼睛看得人心里发寒。   很快,他垂下了手,像是失去兴趣,只是迈步走进门后,“我刚从里面出来,有事儿拜见鼠王,带我进去。”   “好嘞,好嘞。”其中一个人顾不上喘气,赶忙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在门后的黑暗中,墓园里人影从从。   破败的墓园遍地是残缺的墓碑,有的地方点着火把,那些人十来个一堆的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什么。   白汐扫了一眼人数,发现只有百十来个,顿时皱眉,语气有些看不起:“你们的人这么少?我那些‘老朋友’呢?”   “今晚只是处理个叛徒而已。来的都是最近加入的新人。”守门的男人回答道:“罗老大说了,要让他们看看叛徒的下场。”   “哦?”白汐的眼角看到了在墓地中央挖好的大坑,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选在这里。   “罗老大还没来,您稍等一下,我去通报一声,找山德鲁大哥来给您叙叙旧。”男人搓着手,将他送到角落里,然后转身向着人群中跑去。   “等等。”白汐叫住他,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一愣:“爱、爱德华……”   “哦,那谢谢你为我指路。”   眼看周围没有人注意,白汐的面目一阵变化,恢复了原本的声音。男人像是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愣在了原地。紧接着就看到小女孩儿伸出手,按在了他得心口上。   咚!   一声水桶掉进井里的闷响,男人的脸骤然涨红,紧接着惨白起来,身体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白汐可没叶青玄那么好心,直接对着他的心脏释放了一个‘流动’音符,令他心防中得血液在剧烈得奔流中气化了一部分。于是瞬间失去反抗能力,连话都说不出来,陷入晕厥。   至于心脏有没有爆裂,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得造化了。   紧接着,一条大狗从影子里跳出来,将他拖进了墙角的草丛中。白汐在手掌在脸上抚过,面孔就变成了爱德华的样子。   察觉到周围没有人注意之后,白汐得意地低声吹了个口哨,后退了几步,站在了没有人注意的墙角阴影中。   “老费,找到他在哪儿了么?”她看向老费,却发现老费在空气中嗅了嗅之后,变得烦躁起来,发出喉咙里困惑的声音。   “你找不到他在哪儿?”   白汐有些错愕,还没有想明白,就看到人群一阵扰动,在两个人的拥簇之下,一个佝偻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正是鼠王。   他环顾着周围汇聚起来得人群,满意地点点头:“人都到齐了么?”   在他旁边,那个打手一样的精壮男人点头,附耳对他低声说了一句,他的神情就满意了起来。   就在所有人的凝视中,他踩着一块墓碑,站到了高处,俯瞰着他们的表情,看着那些敬畏的眼神,神情就充满愉悦:   “大家都是刚刚加入社团的新人,按理来说,在正式加入之前,总要有那么一段试炼……但今天召集各位来这里,是为了给大家一个提醒。”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越发地祥和:“一个善意的,温柔的提醒。”   就在人群的低声喧嚣中,他拍了拍手,人群便被分开了。刚才站在他身后得精壮男人带着两个手下,将一个人拖了进来。   那个男人被两个人架起来,凑到火把旁边,让那群人看清楚他的脸。人群中一阵扰动,隐约传来吸了口冷气的声音。   有的人低声喊:“那是赫德森……”   在所有人面前,浑身血痂,脸被自己的血覆盖的老男人艰难地抬起头,睁开青肿地眼睛。牙齿几乎被拔掉的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山姆……”他的眼前一片昏沉:“我要见山姆。”   “噢噢,亲爱的赫德森先生。我就在这里,别害怕。”   鼠王走上前去,用匕首挑起了他的下巴,端详着他已经被好好‘招待’过得样子,满意地点头:   “好久不见,老朋友。”   赫德森的口中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像是满是积水的肺腑在吸气,如同一个破风箱。   “放过我吧,山姆,求求你。”   他艰难地发出声音:“我现在只想、只想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没有背叛你……”   说着说着,混合着血的眼泪就从眼角流了出来。山姆.罗表情古怪地凝视着他,忽地发出一阵爆笑得声音。   “扑哧!哈哈哈哈……你还是那么逗,赫德森。”鼠王拍着他得肩膀:“哈哈哈哈,普通人?赫德森先生,你在开玩笑么?你背叛了我,一声不吭地消失,跑到威尔士去,就是为了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   “我只是、只是想要收手了……”   赫德森低声辩解:“我为你做事这么多年了,山姆,我已经很累了。我只是……只是想要退出而已,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血泪从他的眼角流出来,他几乎快要窒息。   “赫德森,你说出这些话,让我很伤心。”   鼠王沮丧地凝视着他:“你为我工作了这么多年,我曾经以为深深地了解了你。没想到到现在你还对我说谎。”   他叹了口气,却猛然扯起了他的头发,在他得耳边怒吼:“没有人能背叛我!没有人!”   “多少年,我养你这条老狗多少年!萨满那个婊.子回来了之后,你就动了换个主人的心思吗?!我告诉你,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那个老古董的位置了!”   他飞起一脚,将赫莱森踢进了挖好的坑里,然后跳了下去,对着赫莱森的脸一脚一脚地踩下去。   直到这个可怜的男人人事不省,喉咙里发出呵呵地怪声,眼看就要死去,他才悻悻地罢手。   “克鲁格!”   他拉着下属的手从墓坑里出来,发出命令:“我想要在这个坑里修个喷泉,你快来帮我开个洞。也好让这群新来的小崽子们洗个澡……”   在墓坑里,绝望地赫德森闭上眼睛,可许久,无人回应鼠王的声音。   山姆愣住了,他抬起头,提高了声音:“克鲁格!克鲁格!你这个狗.娘养的去哪儿了?!快滚出来!”   无人回应,人群里一阵扰动,所有人面面相觑。   鼠王皱起眉头,回头看向身后的保镖:“克鲁格那个王八蛋呢?他没来?我明明告诉过他让他来这里!”   保镖也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茫然地摇头:“下午的时候他说他回来,他应该早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忽然传来喧嚣的声音,所有人都错愕地看向身后,人群缓缓地分开。   裸露出那几个迟到地男人。   月光之下,那几个迟到的人的面色惨白,像是见了鬼一样,身上飘散出不详的气息。   可鼠王的眼神却落在了他们脚下,那个被他们搬到这里来的男人……在地上,一个浑身肌肉虬结,布满纹身的粗壮男人正在抽搐着,像是害了什么吓人的疾病,发出咯咯咯地模糊声音。   听到那种似是欢笑的声音,所有人忍不住都后背发冷。   “老大!克鲁格先生他出事了……”   神情灰败地男人战战兢兢地走上来,低声报告,声音嘶哑:“一个小时前,在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了埋伏。”   “几个人?难道是路索家族那群狗娘养的?”山姆罗皱起眉头。   “只、只有一个……”   那个男人吞了口吐沫,回忆起了那个噩梦:“像是妖魔一样。”   “那个人站在影子里,拦着路,问我们是不是山姆老大的人,想要让我们帮一些忙。然后就……然后就……”   他僵硬地回头,看向克鲁格的面孔:“然后就将克鲁格先生变成了这样……”   在惨白地月光之下,地上的壮汉抽搐着,将身体扭动到一个怪异的角度,像是被什么恶鬼附体了。   他的脸上,带着宛如小女孩儿一般甜美而天真地笑容。凝视着山姆,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山姆面色越发阴沉:“他是怎么做的?”   “我、我们不知道……他就像是影子一样,忽然之间就让克鲁格发狂了,克鲁格像是疯了一样,想要杀掉我们……然后,自己就倒在地上,开始笑起来了……   我发誓,我们一定是遇上了妖魔。被那个人注视的人都疯了。我被他看了一眼,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鼠王沉默地凝视着他,那种空洞洞地眼神令人心里发冷,将男人吓地倒退了一步。   他凝视着这个下属,一字一顿地轻声问:“也就是说,有一个人,袭击了你们,把你们吓成了一群只会尖叫的娘们,将克鲁格变成一个神经病,你们却连他的脸都没看清?”   “不、不是,我们本来是想要做掉他……可是……”   男人颤抖起来,他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可是却解释不清。到最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像是抓住了救命地稻草,赶忙说:   “他、他还说,让我给您带个好!”   山姆愣住了。   “你说什么?”他问:“那个家伙,让你给我带个好?”   男人颤抖着,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地话都说了出来:“他说他今天晚上回来拜访您,让您多点一些蜡烛……”   “蜡烛?什么蜡烛?”   男人忍不住吞了口吐沫,声音颤抖:“他说:向您这样的人,亏心事做多了,心里有、有鬼,总是……总是会怕黑的吧?”   嘭!   一声闷响。   男人仰天倒下。   在他的额头上多了一个大洞,和半截从血浆里冒出来的箭尾。箭尾在那一团搅成稀烂的东西里颤动着,播撒水珠。   他呆滞地凝视着天上的月光,苍白之月倒映在他的眼瞳中。   死不瞑目。 第一百一十章 噩梦袭来   在尸体前面,山姆罗面无表情,他将手中的军弩丢给了身旁的保镖山德鲁,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手帕,捂住了鼻孔,大力地洗起鼻涕来。   最后将脏手绢丢在了尸体上,转身离去。   走了两步,山姆罗忽然伸手抢过了山德鲁手中的弩,猛然转身回返,对准了尸体,疯狂地扣动扳机。   “他妈的,他们的,他妈的……”   砰!砰!砰!砰!   在所有人心惊胆颤中,他射光了一匣子的弩箭,愤怒地将弩砸在地上,伸手扯着山德鲁的的领子,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对着他的脸怒吼:   “把这里多挖一个坑,然后把那个见鬼的家伙找出来!明天晚上,我要在坑里见到他,你们懂么?否则我我就要在坑里见到你们……”   山德鲁看着他阴沉地面孔,吞了口吐沫,僵硬地点头。   风中传来了谁的轻笑声。   从山姆罗的背后传来。   “谁?!”   他猛然转身,怒视着背后枯树之下舞动的黑暗:“谁在那里!滚出来!”   他愤然地怒吼,凝视这个那个隐约的人影。人影在轻声笑着,山姆示意手下过去探查,可山德鲁吞了口吐沫,摇了摇头:“老大,那里什么都没有……”   “放屁!”   鼠王提起了军弩,在所有人的茫然视线中向着树下的阴影射空了匣中的弩箭,直到最后,他眼中的舞动的黑暗终于破碎了,显露出原本的摸样。   他喘息着,丢下了弩,抢过了火把,向着那里走去。   可是那里并没有什么尸体,只有一截破碎的墓碑。   鼠王错愕地看着那一截墓碑,将火把凑过去,火把照亮了墓碑上的那个名字,也将他的面目照成了惨白。   在他身旁,山德鲁惊叫了一声,踉跄地后退,像是活见了鬼。   -   在火光地照耀之下,墓碑上的字迹狰狞。   ——山姆.罗葬于此处。   下面还写着几句简短的墓志铭:这里埋葬着一个背叛者,一个利欲熏心的狂徒,一只老鼠。   “安塔?是安塔回来了!”   山德鲁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变成惨白:“老大,是安塔回来了!他回来报……”   “闭嘴,安塔已经死了。”   山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种满是死气的眼神令山德鲁的声音戛然而止。   安塔这个名字,老鼠会里的老人绝不陌生。   老鼠会刚开始的时候也不叫老鼠会,就像是山姆也不是刚出生就是头领一样。那个时候,这里还叫做‘兄弟帮’,领头的人是安塔。所有人都钦佩他,团结在他的意志之下。   安塔是从罗慕路斯流浪来的人,天生带着狼人的血统。下城区没有人能够战胜这个身上带着妖魔印记的男人。他沉默寡言,却绝不贪婪。将所有赚到的钱都分给了那些自称是他兄弟的人,觉得这样自己就有家了。   山姆就是他的‘家人’之一。   安塔庇佑了这个破产的商人,将他当做兄弟,拉他出了高利贷的泥潭。山姆也觉得他是自己的兄弟。对自己这么好,而且还不求回报,就算是亲爹也好不过这位兄弟。   可是渐渐地,后来,山姆不想将安塔当做兄弟了。   安塔是个阻碍,那群贵族对他说。   然后安塔就死了。   死在小巷里,被他的兄弟们用弩箭射死。一身打遍下城区,赢得兄弟们敬佩的怪力和武技一直到死都没有用武之地。   他被他所认为的‘家人’包围,屈辱地变成刺猬,可他依旧没有死,愤怒地咆哮,如同真正的人狼那样。   “我们不是兄弟么?”安塔最后问策划了这一切的山姆,眼瞳血红:“我们是家人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也当你是家人啊。”   山姆有些不开心,用匕首挖出了他的心脏:“为了家人,你就不能牺牲一下吗?”   安塔就这样为家人的飞黄腾达献上了自己的心脏。   “我不会放过你。”   他这么说,然后死了,死不瞑目。   山姆为了安抚人心,或者说安抚自己,厚葬了安塔。   可安塔的坟墓被刨开了。有人说是流浪汉为了安塔的陪葬品,挖开了他的墓穴。还有人说,墓穴是从内部挖开的。   去过现场的人都绘声绘色地对别人说说棺材上的抓痕累累,组成了大大小小的名字,那些爪痕带着血和碎肉,全都是同一个名字。   山姆,山姆,山姆,山姆,山姆……   “我不会放过你……”   那一句呢喃忽然从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令山姆地面目惨白,猛然回头。   可是在惨白的月光下,并没有一具腐烂的尸骨在看着自己,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大群刚刚加入老鼠会的新人。   他们惊愕地看着山姆的样子,窃窃私语,显露出压抑不住的恐惧。   “安塔?真的是安塔!”   山德鲁失魂落魄地看着黑暗里,跌跌撞撞地后退:“你回来了?!你怎么可能回……”   啪!   “冷静,山德鲁。”   鼠王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将他打醒。他环顾着四周,眯起的眼睛中满是狠毒:“有人在捣鬼。”   “老大,我、我听到了有人的声音。”   “那是‘幻音’,乐师们最常用的把戏,装神弄鬼。”   山姆强撑着冷笑的神情,压下心中的恐惧。   在下城区厮混这么久,他不是没有接触过那些传说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那些大人物为了钱也是会来做脏活儿的。   他雇佣过几次,甚至还杀过几个……低等级的乐师就算是再厉害,也还是人,血流干了也会死。   “他想要影响我们,就必须在附近。可这里没有藏人的地方……”他喃喃自语,阴鸷地眼瞳锁定了面前的下属:   “他就藏在你们之中!”   一瞬间,匪徒们扰动起来,他们错愕地凝视着彼此,没有预料到在他们之中还藏着一个恶魔。   “所有来的人都是熟面孔。”山德鲁说:“没道理混进一个乐师来。”   山姆啐了一口,越发地坚信了这个答案:“对于那群乐师来说,换张脸比换条裤子还简单!”   随着他的命令,他身后跟随来的手下都举起了手中的弩,准备人群。人群中的匪徒们一愣,顿时喧嚣起来,有的人面色阴沉,直接将手按在刀柄上。   “山姆你什么意思!”有人喊:“大家都是来你这里讨碗饭吃,你竟然这么对我们!”   “统统不准动!”   山姆阴冷地看着他:“你们中出了个叛徒!没有找出是谁之前,谁都不准动!否则,就算是我死,也会拉着你们陪葬。   到时候,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人群中,白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里忍不住开始后悔:明明是关心那个家伙来这里,那个家伙却把自己要坑死了!   可是刚刚经历的那一切,却令她有些怀疑:将这群暴徒耍到团团转的人,这真的是她那个心慈手软的便宜大表哥?   还是说,另有其人?   还有更加危险的家伙藏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看向周围地黑暗中,她注视着每一张惨白的面孔。可是在人群中她根本找不到叶清玄的踪影。   忽然之间,她想起了什么,环顾着火光之外涌动的黑暗,恍然大悟,知道叶清玄究竟藏身何处。   这个混蛋……   就在同时,隐约地旋律升起了。   像是沉睡在墓地深处的恨意苏醒了,它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那种饱携了无数疯狂气息的旋律仿佛汇聚成了黑色的河流,流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于是,沉淀在人心最深处的痛苦回忆便苏醒了,带来了无意言喻的恐惧。   “有鬼!有鬼啊!”   在人群里,白汐压低声音尖叫,帮他制造恐慌:“快跑,鼠王想要害死我们!”   话音一落,有人再也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夺路而逃。可是鼠王的手下却冷酷地抬起了手中的军弩。   几声尖锐的尖啸过后,那个奔跑的身影身上就被爆炸的箭矢开出了一个惨烈的大洞。   ——弩中搭在了铭刻着‘爆裂’音符的弩箭!   短短几个弹指,地上抽搐地残缺尸首就不动了,恶臭地血从伤口中流出来,染红了道路上的破碎石板,无声地渗进泥土中。   “山姆已经动手了!他要把我们全都做掉……”白汐换了个方位之后,用另一个人的声音喊:“干掉他!他已经疯了……”   人群一阵扰动,所有人眼中闪过一丝凶意,手掌不自觉地按在武器上。   可是迎接他们的是一排对准人群的弩箭。   “我说过了,统统不准动!”   山姆咆哮,看着四周,寻找着乐曲到来的地方:“滚出来!你这个鬼东西,我知道你在这里!”   可尖锐地旋律依旧回荡着,宛如刀锋在摩擦,宣泄着无以伦比的狂躁和压抑气息,像是复仇的恶鬼从棺木中爬出,嘶鸣咆哮。   “我说过了,我会来。”   在墓地的瘴气和黑暗里,回荡着黑暗的旋律。   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宛如绅士一般,彬彬有礼,却带着无以形容地嘲弄:“感谢您为我准备了如此别致的欢迎仪式。   作为回礼,我也为您带来了一位……老朋友的问候。”   那一瞬间,黑暗里的乐曲猛然高亢起来,宛如海潮一般涌入了他的耳中。凄厉的声音像是愤怒地咆哮,地狱中的恶鬼高歌。   每一个音符,都砸在了他的心房最脆弱的地方,每一个旋律都在挖掘着他最不堪的过去。   阴暗旋律回荡在他的意识中,渐渐地挖掘出了那些缠绕在记忆中,挥之不去地梦魇。   在鼠王的眼中,泊泊流淌地鲜血从地上的腐土中流出来了。   在他的面前,那一具被他弩箭爆头死去的尸体重新抬起了眼睛,死不瞑目地眼瞳中亮起怨毒的光,那是刻骨地仇恨。   他的面容渐渐的变了,变得粗豪,狂怒,变得宛如人狼一般。他的身上插满了箭矢,明明被齐射成了刺猬,可是却依旧挣扎着不肯死去。   只是盯着鼠王,盯着这个曾经的兄弟。   “山姆、山姆、山姆……”   鼠王忽然回忆起了过去,回忆起了这个家伙临死的那一瞬间。他就在血里,安塔在凝视着自己,发出仿佛怨毒刻骨的呢喃:“我不会放过你,山姆!”   那真是……缠绕一生的噩梦啊!   “真的是你……”   鼠王踉跄地后退,无法接受这眼前的一切,所以面色惨白:“你已经死了!你应该本来应该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黑乐师   在黑暗里,少年握着手杖,闭目操纵着黑暗旋律。   在这个绝对不会有打扰的地方中,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进对以太的操控里。他能够感应到,音符随着自己的意志流转,从琴弦之中跳出,落入无处不在的以太海洋,激起了层层地回荡,宛如涟漪一般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这种美妙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体会。   往日棘手无比的精密控制,现在在九霄环佩的辅助之下,变得如此得心应手。这大概就是夏尔口中的‘感觉’吧。   以黑暗乐章为纽带,人和以太之海之间如此紧密的联系。   他全身心地沉浸在这种美妙的体验里,往日沉默地‘九霄环佩’此刻就像是自己的手臂一样,变成了另外一具身体。   在千年的时光中,这一架古琴便是如此地与历代的先祖共鸣着,融为了叶氏血脉的一体,而现在,也化作了叶清玄的拐杖,让他大步地奔跑在了乐师之路上。   就在他的意志随着以太向着四周扩散时,渐进地旋律骤然停顿了一瞬。   “白汐?老费?”   他错愕地睁开眼睛:“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   在人群中,白汐错愕地看着这一切。   在众目睽睽之中,山姆发狂了,他对着空无一物的黑暗尖叫着,踉跄后退,被恐惧摄去了心神。   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让头皮发冷的寒意,在火把的照明范围以外,墓地中涌动着一阵阵地黑暗。   那种黑暗的旋律宛如地狱中的恶鬼在哀歌,呼唤死亡。   “是安塔,是安塔大哥……”   一个手里端着军弩的匪徒失魂落魄地看着周围,眼神惊恐:“是他回来了!他回来报仇了!”   在鼠王旁边,山德鲁错愕地看着他的老大发狂地样子,走上前去想要按住他,可手刚刚碰到他的肩膀,鼠王就发出一声尖叫,猛然转身,将手中的弩箭对准了他的脑袋。   “去死吧!”鼠王的双眼血红:“去死!”   山德鲁一愣,“老大,是……”   嘭!   他的脑袋爆裂了,仰天倒下。   血色纷飞中,满脸血浆的鼠王站在他的尸体上大笑,不断地踢着那一具抽搐地尸体,尖锐地笑起来:“死了死了!哈哈哈,安塔你又死了!又死了一次……我能杀你第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他踩着山德鲁的尸首,一箭又一箭,直到山德鲁彻底变成刺猬之后,疯笑才渐渐停止。   终于,他的理智重新战胜了恐惧,恍然地回过神来,摸着脸上的血,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山德鲁?山德鲁?!”   鼠王下意识地叫喊着手下的名字,浑然不觉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就在刚才被自己一箭爆掉了脑袋。   所有人恐惧地看着他,在他的扫视之下纷纷后退,像是看着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在死寂的沉默中,他像是明白了,狂怒地嘶吼。   “滚出来啊!”   在所有人恐惧的眼神中,他满是死气和阴沉的眼瞳凝视着那些人,想要分辨出每一张面孔之下隐藏的鬼祟,嘶哑地咆哮:“滚出来!我要杀了你,你这个狗娘养的!滚出来啊!”   “黑、黑乐师!”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惊叫起来:“快跑啊,那个家伙是黑乐师!”   ……黑乐师!   一瞬间,所有人都有一种洞彻了魔鬼本来面目的‘明悟’,和紧随其后的‘颤栗’。   没错,只有黑乐师那种怪物才能够操弄这么阴暗诡异的旋律,如此戏虐又轻易地玩弄着人的理智,将一个活生生人变成疯子。   所有成为黑乐师的人,不是因为探索禁忌领域被静默机关所通缉,就是投靠了邪神,成为了那些天灾魔物的爪牙。   不论是那一种,都是恐怖和怪物的代名词。不论哪一种,都代表着血债累累!就像是当初轻而易举地将整个故乡小镇都献祭给了邪神的布雨师一样……那种东西,是不论道德还是常识都无法去揣测的怪物。   难以言喻地恐慌气氛从每一个人的眼瞳中扩散开来,随着每一个窃窃私语。   -   “黑乐师?”   在黑暗里,叶清玄的神情古怪起来:“难道真的这么像?”   他的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他只是做了一个计划而已。   从一开始,他先是通过不同的人打探到鼠王的过去,搞清楚了自己需要的情报和消息。   通过袭击克鲁格,先是以他的异状引起了鼠王的愤怒,紧接着又引诱他发现自己提前刻好的墓碑,激发心中的恐惧。最后,山德鲁在恐慌中吐出了‘安塔’这个名字,成功地将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彻底勾起。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噩梦里。   黑色星期五只不过一个诱因,削弱了他的心防,诱导着他看到自己所幻想出来的恐怖景象,令他彻底失控而已。   只是,整个过程,却出乎预料的顺利。   原本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叶清玄觉得施行起来会异常艰难。可他却没有想过,整个过程竟然是如此的……得心应手?   就像是本来就应该如此一样,理所应当的,那些人心中的恐惧就这么被引发出来了。   轻而易举。   究竟是做过多少违心的事情,才会在心里淤积了那么多的毒液呢?   毒蛇的毒液终究会毒死自己,那些被遗忘的黑暗往事会留在心中,像是寄宿在魂灵中的鬼魅,日夜缠身。   总有一天,他们要去面对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为此付出代价。   对此,叶清玄毫无怜悯,在那群家伙走上堕落之路的那一天开始,就应该明白这一天终将到来!   -   “你出来啊!出来!”   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鼠王抓狂地咆哮:“你在这里……我知道,你就藏在这里!”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神情变得狠戾起来:“我倒数三声,如果你还不出来,那我就只好抱歉了。”   惨白月光映照之下,他手中的那个东西泛起冷光。   那是一面镜子。可是在镜子上的背面,却铭刻着一张狰狞地面孔,遍生鳞片,蠕动的蛇组成了它的头发。   在它的口中,吞吐着分叉的蛇信,栩栩如生。   ——蛇发鬼之镜!   在人群中,白汐辨认出了那个东西,心中一跳。   这是召唤派系的炼金产物。通过《流亡者之歌》,召唤派系的乐师将脑中豢养的妖魔封印在镜中,制作成了装备。   解开封印,就能够召唤出一道蛇发女妖之影。   这是罕见的不需要任何乐师技能就能够使用的装备。唯一的条件,就是满足蛇发女妖的嗜血渴望。   蛇发女妖被冠以‘复仇恶灵’的称号,就在于,它被召唤出来的一瞬间,就会对任何伤害过召唤者的力量进行复仇。   哪怕是用旋律引起心中的黑暗面也一样。   纯以破坏性来说,它反而并不可怕。它只能通过蛇发的噬咬和毒素来攻击,对于第三阶的乐师来说构不成麻烦。但以难缠程度来说,却是所有妖魔中最为出名的那种。   因为想要战胜它,它就会棘手无比,注视着的人就会受到‘石化诅咒’——这种臭名昭著的诅咒会将一个人从血肉之躯转化成石,而且不可逆转。   只有少数的乐谱能够防范这种诅咒,但大多数乐师都对此忌惮无比。   更别说叶清玄这个前几天还是学徒的家伙了。   -   人群中,白汐的眉头皱起,思索着应对地策略。   可就在她还没有想到办法的时候,凄绝缠绵的旋律就从古镜上扩散升起。   数不尽的哀怨和凄婉充斥在旋律中,回荡在月光下,正是印刻在镜中的旋律——《流亡者之歌》!   铜镜倒映着月光,一道影子便从其中飞腾而出。它冲进了地上的尸体中,大快朵颐。   一瞬间,地上的尸体变成了鲜血,而蛇发的女妖之影却缓缓地浮现了。她的蛇发舞动,从尖牙中滴落毒液,落在腐土中,便嗤嗤作响。   “去。”   山姆低吼:“把那个乐师找出来。”   那只受召而来的妖魔环顾这四周,竖瞳中满是残忍和狰狞,分辨着每一个人的面孔。仔细地嗅着空气中的每一缕气息,像是察觉到了以太的波动,终于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在黑暗里,叶清玄感应到了越来越近的阴冷气息。   手中的九霄环佩发出一阵警告一般地震动,预示着危险的靠近。他沉默地凝聚起了精神,准备着暴起地反击。   而在鼠王的身旁,蛇发女妖猩红的眼眸越来越亮,发出嘶嘶的声音。依靠着野兽一般的嗅觉和以太的感应,它隐约察觉到了敌人的方位。   在她的头上,蛇发狂舞,石化诅咒的光芒缓缓亮起。   “这次是真没办法啦。”   人群中,白汐一声叹息。   “表哥,这一次真的是被你害死了……”她低声嘟哝着:“我就想来看个热闹啊,打个敲边鼓就算了,为什么要替你顶缸啊。   而且,像我这种生的美丽长的好看的女孩子,不是据说只要晒个脸就没问题了吗?”   她轻声嘟哝着什么,向前迈步,走出了人群,   在跳跃的火光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于是,白汐露出了白皙的面孔。   山姆猛然惊觉,回头,看到了她,眼神中浮现了一丝错愕。   “哟,晚上好啊,这位朋友。”   小女孩儿就轻声起来,抬起了手腕。手腕上系着一条银白色的细长手链,宛如沙砾的铃铛系在上面,每逢碰撞,便发出清脆的声音。   叮~   “你是谁?”山姆举起手中的弩箭,大吼。   “我路过的正义使者。”   白汐正色回应,抬起了双手,她的双手上不知道何时已经戴上了一层黑色的手套。五指紧握,虚空中就隐隐回荡起了鼓声。   面对着那些对准自己的弓弩,小女孩儿乖乖地举起双手:   “不要打我,我投降啦……”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笑容:   “——才怪!”   于是,平地起风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威风堂堂   一瞬间,随着女孩十指的紧握,黑色的手套紧绷,虚空中传来了振聋发聩的鼓声。那种鼓声宛如狂暴地雷鸣。   雷鸣炸响,拉扯着所有人心脏的节奏化作了不容抗拒的节拍,在她的手腕上,手链细碎的铃铛疯狂地震动起来,细碎而清脆的声音汇聚在了一起,竟然变成了狂风一般澎湃的呼啸之音。   只是转瞬之间,雷鸣和风暴之音乍起,随着节奏演化出旋律。没有前奏,没有酝酿,毫无预兆地将旋律向着四面八方倾泻。   宛如千军万马行进地雄伟声势,皇帝加冕的壮烈威严。   眨眼之间,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孩儿就像是站在了王座之前,眼神傲慢而凛然,不再嬉皮笑脸,而是……威风堂堂!   变化派系.威风堂堂.第一进行曲!   骤然之间,需要多少乐师去费尽心思铺垫和引导才能够引导上升而至的最高峰突如其来,伴随着名为‘招荡’的狂暴力量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皇帝加冕,帝道威严,催降压垮一切抵抗之声!   有那么一瞬间,恐怖的光焰从女孩的眼瞳中亮起。   这一首由圣徒埃尔加所创作出的乐章,所象征的乃是昔日的亚瑟创建王国,加冕为王时候的辉煌景象。   带着神明之意的教皇为亚瑟戴上了光环,寓意他化为神明在人间的使徒,掌控神的力量,将一切邪魔外道扫荡一空。   所有演奏这一首旋律的乐师都将受到使徒光环的加冕,暂时地化作御使神力的存在。   这一象征,便正是女孩儿的头顶升起的光环,光环向着四周散发着雷鸣和电光,为她加持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哪怕只是仓促演奏,以自己的天赋强行越级演奏了这一首共鸣级的旋律,她也暂时化身为人力所不能抵抗的存在。   “射、射死他!”   鼠王尖叫,可是已经迟了。   一瞬间,白汐消失在了原地,可是在她的脚下,却出现了一个个深深铭刻进石板中的脚印,脚印带着可怕的裂痕向前延伸。   在宏伟庄严的鸣奏之中,少女携着雷光和暴风而来,瞬间掀翻了挡在鼠王前面的两个手下。他们的身体像是瞬间丢进了雷云风暴之中,被焦灼地电光焚烧成了一片漆黑,血肉模糊。   光环一闪,略微的黯淡了一些。   白汐再进。   就在鼠王惊叫的时候,蛇发女妖一声尖啸,忽然从虚空中浮现,张口向着女孩噬咬而去。   蛇发狂舞,蛇目中的虹光喷射而出,照向了白汐的面孔。   石化诅咒的光在侵入白汐周身的瞬间就被光环上播撒的雷霆扫灭,来自圣灵的力量加持足以让任何妖魔的诅咒都彻底蒸发。   肉眼可见的,白汐头顶的光环一阵黯淡,加速地焚烧起来,余时不多。   就在蛇发女妖张口噬咬的时候,白汐的眼神顿时烦躁起来:“走开!”   她的右拳握紧,伴随手腕上澎湃而起的铃音向前捣出。隐约地漩涡汇聚在了这一拳之上,空气寸寸压缩,发出了琉璃破碎的声音。   轰!   虚体的蛇发女妖之影竟然被这一拳所轰飞,身体一震闪烁,头顶的蛇发膨胀,炸裂了,血污爆散。刚刚从尸体中汲取地血气被这一拳完全地从它的躯壳中给强行捣了出来!   鼓声和铃音一震散乱,白汐头顶的光环明灭不定,如风中残烛一般跳跃着。   女孩儿才没有去管,只是抓住这一隙的时间踏前,抬起手掌,向着面前的鼠王伸出……一瞬间,山姆瘫软在地上,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脸,恐惧尖叫。   可那一只手却没有将他焚烧成一团焦炭,反而握紧了他手中的镜子。   紧接着,回荡在白汐躯壳中的招荡之音宛如海潮一般冲入了镜子中。在她头顶,光环宛如回光返照,爆裂地释放出一阵刺目地光明。   威风凛凛进行曲,终于攀升至最高峰。   蛇发鬼之镜上,亮起的音符骤然闪耀起来,不灭不定,就像是看到了天敌,一个个地熄灭了。   并非是在外力地挤压之下崩溃,而是在招荡之音的笼罩中,一切以太的结构都在疯狂地变化着,性质开始极端地不稳定起来。只是最后强弩之末的以太冲击,就令镜子上的音符瞬间熄灭大半。   半空中,尖叫扑向少女的蛇发女妖一阵闪烁,只能发出一阵不甘地咆哮,消散无踪。   蛇发鬼之镜入手,白汐再度踏前一步,握紧拳头,向着面前的鼠王猛然砸落。可是在拳头在半空中就一阵颤动。   那一瞬,白汐的头顶,光环爆裂,熄灭了。   加持地神力消失无踪。   她从行使神力的使徒,再一次地重新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儿,软弱无力。   “嗷!”   拳头砸落,白汐一声痛呼。   这一拳打在了弩的尖锐棱角上,划破了个口子,血从手背上流出来,生疼。   山姆愣住了,脑子里来不及反应,可手中却下意识地重新举起了弩箭,对准了面前地小女孩:   “不准动!”   脸色苍白地白汐撇了撇嘴,无奈地举起双手:“我投降,投降输一半好不好?”   鼠王凝视着她虚弱地样子,小眼睛迅速地转动着,脸上恐惧的神情来不及消散,就被狞笑替代了。   那种摸样,分外滑稽。   “嘿嘿嘿,原来是这样……你是他的同伙?”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从地上爬起来,拉扯着女孩儿地头发,将她推到地上,紧接着用手弩顶住了她的脑门,狞笑:   “他抵不过蛇发女妖就派你来送死?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啊!”   就在刚刚,威风堂堂进行曲奏响时,原本就处于恐惧状态中的暴徒们就四散奔逃。那群刚刚加入老鼠会的混混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忠诚。   现在留下来的,全都是他精锐的手下。眼看白汐软弱起来,就拔出刀剑,缓缓逼上来。   “没想到他还需要帮手,看来他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厉害啊。”   鼠王终于从恐惧中恢复,向着四周沉默地黑暗怒吼:“我最后说一次,滚出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你死心吧。”   白汐叹气:“我只是路过的,和那个家伙根本不认识。”   “那也无所谓,你出现之后,他就投鼠忌器,不敢再攻击我了,不是么?”   鼠王拉扯着女孩儿地头发,捏着她稚嫩地面孔,露出猥亵地神情:“多好的小女孩儿啊,死了怪可惜的……他再不出来,我可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如果是你的话,就不会那么做。”   黑暗里,一个沙哑地声音响起。   “少废话,滚出来!”   山姆眼中满是凶光,看向四周。   在蠕动地黑暗里,一声叹息声传来:   “那就,如你所愿……”   -   惨白的月光骤然亮起,照亮了满是怨念和黑暗的墓园。   月光落在了那些残缺的墓碑上,就像是墓碑也亮起了来自地狱的光。   就在令所有人窒息的寂静里,吱呀地声音响起,像是地狱的门扉缓缓洞开。满是瘴气地腐土翻动起来,如同被深埋在泥土之中的亡者正在苏醒,伸手挖开了尘封地墓穴,想要沐浴月光。   在翻滚的腐土中,棺材缓缓地敞开了,一个消瘦的影子腐烂地土中缓缓地走出。   迎着所有人恐惧地眼神和弩箭,那个影子不紧不慢地走出了黑暗。   明明刚刚从棺材之中走出来,可是他的样子却像是盛装打扮,身披着诡异兽性的礼服,肩膀上的鳞片反射着苍白的月光。   手持一根漆黑的手杖,头戴着宛如陪葬品地陈腐礼帽,如同像是要前去赴宴——妖魔之宴!   他的身影消瘦,却棱角尖锐,如同铁丝绞合成的锋锐轮廓。   面目隐藏在礼帽边缘之下的暗影中,一片模糊。   只是迎着所有的生者,露出了一个隐约地笑容。   如此诡异。   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有想到一直以来,他们心中恐惧的东西就隐藏在他们的脚下。可是这却令他们越发地不敢置信……面前这个人影,究竟是死是活……   哪怕是乐师,也是人类,除非是将自己的身体改造成异类,又怎么可能在腐土之下的棺木中存活那么久。   “初次见面,鼠王阁下。”   礼帽之下,彬彬有礼地沙哑问候响起,那个声音带着贵族们所追求地浓厚优雅强调,让人显得卓尔不群,又充满了威严,令人隐生畏惧,不敢接近。   而在他背后,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少年悄悄将拳头大小的水下呼吸器丢进了黑暗中。   要没有这个东西,就真憋死在下面了。   他本来他打算想要藏在棺材里,等鼠王彻底崩溃之后再进行拷问,却没有料到他还藏着这么一件炼金装备,也没有想到,白汐会因为关心自己而出现在这里。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他已经习惯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着自己神秘黑乐师地形象,令他们不敢擅动。   鼠王看着他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很快又被狰狞所替代:“你竟然敢出来?”   “为什么不?”   叶清玄轻声笑起来,“踏夜而来,不就是为了赴先前的约定么?可惜,我们的游戏出了点意外,以至于乐趣早早地消失无踪。”   在乐趣这个词儿上,他微微重读,显露出意犹未尽地遗憾。   原本让人觉得和这个少年丝毫不协调的沙哑嗓音,此刻却像是亡者的低语,令那些流氓们微微颤栗起来。   这个看似绅士地身影,散发着属于怪物的气息。 第一百一十三章 问答时间   “别他妈扯那些有的没的!”   鼠王眼神忿怒,握紧手弩,忽然对准了他:“是路索家族那群娘炮雇佣了你?还是那群天竺人想要报复?是教授那个**养的,还是萨满那个老古董?!”   “抱歉,都不是。”   叶清玄微微地耸肩,散漫地迈着步子,将手杖抗在肩膀上,就像是个飞扬跳脱地年轻人在逛街。   他丝毫不在意那些随时能把自己炸成粉碎的弩箭,只是环顾着四周的景象,口中啧啧称奇:   “我只为自己而来,阁下,我只为求得一些问题的答案而来。”   “去他妈的答案!”   鼠王将手弩猛然钉在女孩儿的脸上:“跪下,否则我现在就就给她的脑袋上开个洞!”   他没想着只凭着这个小女孩儿就让那个怪物屈服,但这个小女孩至少和他有着某种关系,有她在手中,那个家伙就不敢妄动。   他只想要让那个怪物动摇起来,哪怕略微慌乱一些,都让人有机可趁。   在他背后,藏起来的那只手微微勾动,比划着手势,发出了命令。   在少年背后的阴影中,有一个影子在悄无声息地接近,在他的腰间,墨绿色的匕首无声地拔出了一截。   那是他麾下最好的窃贼和刺客,花费重金招揽来的暗杀者。   来自遥远波斯古国的暗杀者从小就服使秘药,令骨骼坚韧而轻盈,身体柔软像是棉花,可力量却在残酷地训练中强到非人的程度,能够轻而易举地在黑暗中绞死一头剑齿虎。   有这样的下属为自己效力,鼠王自然高枕无忧。他从来不怕强大的敌人,只怕和自己一样喜欢隐藏在暗中捣鬼的同行。   哪怕是黑乐师又如何,只要吸引住他的注意力,令他的心神动摇,照样一刀能够将心脏剜出。   可出乎他的预料,他面前的阴影绅士却冷笑起来,连看都没有看他手中的小女孩儿一眼。   在礼帽的暗影之中,那一双冷漠眼瞳只是从山姆的脸上扫过,像是看着不自量力地虫子,带着淡淡地怜惜。   “我说过了,你最好不要那么做。”   在他的手中,手杖一顿,虚空中隐隐显露出琴弦被波动的声音。一阵狂躁儿嘈杂的尖锐声响随着手杖和地面地撞击而迸发。   尖锐的声音刺得所有人耳膜生疼,眼前一花。   可是在叶清玄背后,那个刚刚拔出来匕首,无声贴近的男人却颤抖起来。就像是瞬间五脏六腑在愤怒地跳动,撕扯,肌肉想要脱离骨架的束缚,血管在狂乱地扭动。   幻觉一般的痛楚突如其来,降临在他的身上,令他发出一声惨叫,浑身抽搐,痉挛倒地。   那种剧痛令他的身体蜷缩在一起,甚至连自己被匕首划伤了都不知道。在抽搐中,骨节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竟然下意识地开始锁骨。   那个男人想要偷袭他,却不知道,当九霄环佩被激活,他全身戒备的时候,感知范围内所有的以太都会变成他的眼睛。   这种三百六十度的视角让他混乱了好一阵子,到现在还是有些不大适应。   在传说里,有一把上好的乐器在手,乐师的力量凭空增长一倍可不是虚言。   察觉到有人悄悄接近,叶清玄便瞬间催动了疲惫的神智,演奏出‘黑色星期五.第三小节’,控制了他的体感,并且为他带来了宛如烈火焚身的幻痛!   直到最后,一个男人缩到了侏儒大小,艰难扭动。青筋像是活物一样蠕动在他的脸上,他绝望地凝视着鼠王,张口欲言,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一阵尖锐地咯咯声。   所有人都感觉到后背一阵阴冷,他们总算明白,克鲁格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了。   “射死他,射死他!”   山姆尖叫。   在他旁边,他的下属想要扣动扳机,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不论如何都扳不下去。   一瞬间,山姆地尖叫戛然而止,声音卡在了喉咙中。   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黑暗的旋律宛如河流一般澎湃而来,钻进了他们的四肢百骸,流动在他们的脑中,将他们的神智夺走了。   然后带来了宛如地狱煎熬的痛苦。   在礼帽下的阴影中,少年的脸上浮现了痛苦地青筋,超越极限的演奏快要将他抽干了。   原本对单人使用的旋律现在变成了瞬间干涉了十数人的力量,虽然只是使用旋律挑动他们心中的负面情绪,但也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幸好,他早有准备。   在他的背后,叶清玄左手悄然按下了双蛇时计的按钮,低声吟诵秘语:   “——万物黯淡,唯有生命之树长青。”   瞬间,清脆地节奏声响彻在了他的耳边,敲响了他昏沉的意志,也驱走了原本的疲惫和痛苦。   他变得前所未有的精神起来,瞬间敏锐了一倍的感知几乎令他产生了自己在膨胀的错觉。   在三百六十度的视角之下,他觉得自己的视线从躯壳之中解脱了,升上了天空,向下俯瞰着这些沉浸在痛苦中的暴徒。   举步维艰的演奏瞬间变了,变得像是行云流水一般的顺畅。   在倍增的感应和操纵之下,叶清玄的力量瞬息间飙升至了节律级的极限。   以太顺从地接受了旋律的引导和驱使,幻化成了不存在的烈火和刀刃,带给他的敌人以地狱一般地幻痛。   -   这种无所不能的错觉只是持续了几秒钟,便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了。   可只是短短的几秒,在鼠王的感知之中,却像是一辈子那么漫长。前所未有的剧痛刺激之下,他几乎快要崩溃了。   当旋律戛然而止之后,他惊叫着,如梦初醒,踉跄地后退。   被他牵制着的小女孩儿可没有跟他客气,瞬间跳起来,一肘子砸翻了他,劈手夺过了他的手弩,对准了他的脑袋。   然后对着他的裆部狠狠地踹了一脚,令他双眼暴突,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起来。   “让你抓我的头发!让你捏我的脸!”   白汐尤不解恨狠踹着他,拿着手弩指着他的脑袋,后退到了叶清玄身旁。   凑近了之后,她看到叶清玄眼角地青筋,还有背后缓缓颤抖地左手,眼神一慌,正准备说什么。可她看到叶清玄投过来的眼神之后,就明白了他的打算,没有显露任何惊慌的神色。   “我认栽了……”   在地上,喘息地山姆抬起头,怒视着叶清玄:“要杀要剐,你自己来吧。不过可别想着我会乖乖地等死。我的手下会给我报仇,就算你干掉我。也不可能完好无损地走出这个墓地。”   “呵呵,是么?”   叶清玄俯瞰着他,轻声笑了起来,带着淡淡地嘲讽:“何必急着求死呢,阁下?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只为求得一些问题的答案而来,如果你愿意老实作答,我未必不会放你一条生路。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不配合我,我也不会让你‘死’的。   ——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山姆的眼神变化着,他听懂了叶清玄的意思:如果不愿意配合的话,恐怕会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在等着自己。   对此,他无比确信,毕竟他刚刚才体会过那种来自地狱的折磨。   “你说话算话?”   他狐疑地看着那个影子,虽然满心恐惧,却依旧忍不住抓住这跟救命的稻草:“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听到能够活下去,就这么轻易地投降了?”   黑影嗤笑起来:“真有老鼠会的风格。”   鼠王的眼神毫无羞愧,反而理所当然地坦然:“难道,我有骨气的话你就会放过么?”   “呵呵。”   阴影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听说前些日子,听说下城区里出了一趟好大的热闹,说实话,我也想要了解一下详细情况,您不妨说来听听?”   “你也是为了那个白头发小鬼来的?”   鼠王恍然大悟:“原来你也在寻找‘血路’!”   “是你回答我,别搞错了。”   叶清玄的声音变冷了。   虽然没有收到回应,可鼠王心中却认定了这个结论:确实,除了亚瑟王的宝藏之外,还有什么会让一个黑乐师不顾静默机关的追缉,潜入安格鲁的王都?!   “想好了么?我的朋友。”   那个黑影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怀表,似是不耐烦了:“我们的时间宝贵,不要浪费。”   说完,就作势欲催动旋律。   “慢着,慢着,我说!”   鼠王张口,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事情讲出来:   “在十天之内,我们听到了一个传言,说:隐藏着亚瑟王宝藏的阿瓦隆之影要苏醒了,通往阿瓦隆之影的血路即将开启。   有人传说,开启血路的钥匙就在那个白头发小鬼身上。”   叶清玄嗤笑:“传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说实话,我们也并不信阿瓦隆之影这一套,那个传言也很莫名其妙。   可最先放出话来的是教授,教授像是想要独占那个小鬼,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天竺人像是得到了什么地方的确切消息,宁愿和教授翻脸,也要抢到那个小鬼。路索家族和阿斯加德的疯狗也想要趁火打劫……”   “那你们呢?”   “我们只是替贵族干脏活儿的,对于血路一点想法都没有,真的!真的!”   鼠王连忙辩解:“但是上面似乎对于这个消息相当的在意,命令我们尽量将水搅浑,而且还有一个贵族家族发布了对那个小鬼的悬赏。   那个小鬼废掉了他们家族的继承人,他们没有办法对学院施加影响,就出了十万磅,要让那个小鬼最痛苦方式死掉……”   一瞬间,像是幻觉一样,山姆觉得那个黑影阴沉起来。   “哪个家族?”黑影冷冷地问。   鼠王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高声回答:“是罗西,罗西家族!”   叶清玄沉默了,眼神渐渐冰冷。   原来是埃德蒙。 第一百一十四章 报上名来   叶清玄此刻心中已经充满怒火。   姑且不论自己身上带着阿瓦隆钥匙的消息是怎么回事儿,光是罗西家族在屡次迫害自己之后,还想要杀死他,就已经令他的眼神冷厉起来。   看来,那群家伙,还是想要将自己逼上死路……   他没有沉默太久,再次开口问道:   “屠夫是怎么回事儿?”   他的语气中隐含怒火,令鼠王误会了什么,赶忙高喊:“那都是‘教授’惹出来得祸!我发誓,跟我无关。我只想要那个东方小鬼的尸体而已,可那个贱人却雇佣了屠夫,把事情彻底闹大了   结果大家鸡飞蛋打,谁都没有落到好处!”   “哦?教授么……”   叶青玄咀嚼着那个称呼,忍不住回忆起那一天带给自己压倒性恐惧的怪物,还有他身旁那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影子。   他也是个乐师。   他脑中飞快地思索起这一切的联系,却觉得依旧有什么重要线索隐藏在迷雾中。无法连锁成线。   “如果你想要寻找血路,还是尽快吧……”   鼠王的声音有些幸灾乐祸:“昨天我们刚刚收到消息——萨满已经回来了。   他可是最痛恨黑乐师的,等他掌权之后,所有违反规矩的人都会被吊死,或者沉浸泥潭里。   到时候,你将在下城区寸步难行。”   鼠王停顿了一下,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了浓浓地忌惮:“现在,其他人恐怕也开始慌了吧?”   “你们就这么忌惮他?”黑影的语气有种淡淡地嘲讽。   “你不懂的。你是外来人,你不懂。”   鼠王的神情苦涩:“萨满不止是一个传说,他是下城区的一个时代,你懂么?他是过去那个时代的黑暗国王……   在萨满的势力最大的时候,他通过阿瓦隆的下城区,控制了半个安格鲁的黑暗世界。所有的人做梦都想要跪倒在萨满面前,亲吻他的戒指,向他效忠。   哪怕是贵族们也奈何不了他,警察厅里全部是他的忠犬。皇室想要穿上丝绸的睡衣也要跟他商量。他一度成为了安格鲁的影之国王!   有人说,他甚至觐见过教皇……   如果不是他后来离奇失踪了,恐怕现在下城区都还是他的天下。”   他的眼神满是不甘:“我们这些人对于他来说,只是啃着他的剩饭汤水的老鼠而已。   哪怕现在时代已经变了,可他只要振臂一呼,还会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追随他。如果他真的回来了,所有人都必须在他控制局面之前,将他彻底扼杀……”   “他不是被皇家乐师追缉,逃走了么?”   “皇家乐师?皇家乐师本来就是他的合作伙伴!没有那个家伙的黑钱,皇家乐师团怎么过花天酒地的生活?!”   叶清玄沉默了,他没有想到,萨满曾经的势力竟然这么大。   他庆幸的是,那位传说中的黑暗国王还在牟图夺回自己的权利,还没有将目光转移到亚瑟王的宝藏身上……   “最后一个问题。”   叶清玄看向他,“你知道‘老鬼’是谁吗?”   “老鬼?”鼠王忍不住想要笑:“你在逗我?下城区叫这个绰号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是么?那就太可惜了。”   叶清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从他身上收回了目光。   “你可以走了。”他转过身,冷淡地挥了挥手:“我已经对你没兴趣了。”   鼠王先是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紧接着狂喜,他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真的打算信守诺言。   可是明明他能够活下去了,可是这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有是怎么回事儿呢?   他能够感觉到,这个黑影最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冷淡,轻蔑,而又怜悯。   就像是看着一只苍蝇,虫子,或者是其他微不足道的什么。   对于他来说,自己就是那种厌烦了之后随时可以踩死的老鼠么?!就连他的性命都不屑与取走……   你会后悔的!   他的心中疯狂地咆哮:你一定会后悔……   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出,在手下的搀扶之下站起来,全身戒备着,后退离开。   可踏出墓园地大门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背后一眼。   在惨白地月光下,那个满是阴暗气息的影子站在墓园之中,低头凝视着一块墓碑。就像是和整个墓园中的黑暗融为一体了。   在他的背后,月光投下了一个尖锐的影子,宛如怪物一般地舞动着,分外狰狞。   鼠王看着那个毫无防备的影子,犹豫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可很快又被浓浓地忌惮和恐惧替代了。   他放弃了袭击的想法。   “你……究竟是谁?!”   他嘶哑地问:“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听到了他的声音,那个黑暗中的影子回过头来了,冷冷地看着他。黑暗中的眼神令他毛骨悚然。   像是审视着面前的这只老鼠是否有资格让自己报上名号一般,十足的傲慢和冷漠。   不发一语。   鼠王的面色涨红,羞愤地转身,离去。可是却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   “你可以称呼我为夏洛克。”   在黑暗中,其实正在绞尽脑汁编造假名的少年低头看到脚边的墓碑,于是眼前一亮,报上那个墓碑上的名号。   他说:   “——我叫夏洛克.福尔摩斯。”   -   -   当鼠王离开许久之后,叶清玄终于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墓碑上,大口喘气。   要是鼠王在晚走几分钟,他就真的要瘫倒在地上。越阶发动黑暗乐章,令他整个人的神智都快崩溃了。   在旁边,白汐手忙脚乱地递上了一管绿色的药剂,上好地恢复药剂。叶清玄没工夫问她究竟是怎么来的了,仰头将药剂喝完之后,喘息了好一会,才感觉到自己的神智缓缓地恢复起来。   他恢复过来了,旁边地白汐就尴尬起来,蹑手蹑脚地想要逃走,却冷不防有一只手掌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晚上好呀,小盆友。要不要跟叔叔去做游戏呀?”   少年那怪腔怪调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叔叔这里有可好玩的游戏了……”   白汐一阵恶寒:“你、你别过来!”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叶清玄问:“那你还半夜瞎跑出来干什么?”   “我、我不是白汐!”   小女孩儿捂住脸:“你认错人了,我叫约翰!呃,约翰.华生……”   “其名起的挺快的啊?”叶清玄忍不住哼哼冷笑,“你要不要再加个中间名?比如‘h’什么的?”   “名字都是父母起得,怎么能说改就改!”   “呵呵。”叶清玄伸手捏她的脸:“你再扯?你再扯?”   “我错了!表哥我错了!我就想帮个忙……”   看着她忽然又乖巧起来,双手合十求饶,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叶清玄就觉得自己生不起气来了。   他叹息,伸出手:“东西,拿来。”   “东西?什么东西?”白汐露出茫然地眼神:“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是么?”   叶清玄冷哼,伸手探进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牛皮本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胆子够大啊,被人拿着弩顶在头上,还不忘记重操旧业?   是谁答应我以后不偷东西了么?”   “我这叫以恶制恶!谁叫他的姿势那么正点?”   白汐心虚地移开视线,吹着口哨,一脸无辜:“我就是一不小心,顺手就……就掏出来了。”   叶清玄无奈地摇了摇头,翻开了本子,打量着上面密集的数字,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便严肃了,仔细地辨识起来。   在不远处,老费无声地归来。   这只金毛大狗嗅着遍地的血腥,徘徊在墓园里,像是在逛商场一样,从容而优雅地从那些尸体身上跨越过去。   直到最后,眼前一亮,低下头,刁起了那个东西,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将那个小东西放在白汐脚下。   大方地、优雅地,它将这个东西赏赐给了自己的新头号小弟‘白汐’。   白汐一愣,弯下腰,捡起那个沾着血的镜子,翻到背面,看到了上面地蛇发女妖的浮雕,眼神就亮了起来。   ——蛇发鬼之镜!   趁着叶清玄在专注看本子的时候,她对老费比划了‘嘘’的手势,然后贼兮兮地将它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反正只是贪污一件小东西,便宜表哥肯定不会在意……吧。   -   很快,叶清玄将那个本子翻完,对于里面写着什么东西大略有了一定的印象。便将它塞进怀里去了。   假如里面的东西真如同自己所料的话,那么一切都需要细细思考,从长计议。   就在他拉着白汐的手,准备离开时,却听见身旁被挖好的坑里,一个晕厥了的男人发出**的声音。   在晕厥里,他好像落入了噩梦,痛苦地抽搐着。   叶清玄还记得他,他的名字叫做赫德森,想要脱离黑暗世界但是又被鼠王抓回来的倒霉鬼。   没想到他还活着,只不过看起来离死不远了。   他想了想,脚步一顿,将手杖顶在了赫德森的心口上,宛如河水奔流的声音从琴弦中响起   ——音符.流动。   他凭借着九霄环佩,他刺激了赫德森心脏中的血液,将他从噩梦地边缘拉了回来。   噩梦消散了,赫德森惊叫着苏醒,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四周狼藉的景象,又看向叶清玄的影子,像是明白了什么:“我这是……死了?”   “你还活着。”叶清玄淡淡地说。   “是您救了我?”   “你活下来只是因为自己的运气。我只是拉了你一把而已。趁着你还清醒,去找个医生吧,否则就真的死了。”   赫德森沉默了。   他满是血污的脸上挤出了一个苦涩地笑容:“或许,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死了才比较好吧?   就算是活着,又能到哪里去呢?”   他捂住脸,绝望地哽咽:“我为了退出,逃到了那么远,觉得会有新生活了,可还是被人抓了回来。   在路上我就明白了,跳进泥潭里一天,一辈子都洗不干净……我做了那么多违心的事情,总要为此付出代价。”   “那就活下去吧,就用剩下的日子去忏悔,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忏悔就能得救么?”赫德森满怀希冀。   “不能。”   少年摇头,他凝视着这个曾经血债累累的恶棍,声音沙哑又冷漠:“你会满怀愧疚地活下去,一辈子地活在曾经的阴霾里,一直到死为止。   但至少,你能去试着做个好人。”   叶清玄说完,转身离去。   赫德森愣住了,陷入沉默。   他怔怔凝视着那个转身离去的影子,忍不住想要流泪。就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救赎。   “那真是太好了……”他释然地跪在了浸满血浆的腐土中,向着那个影子道别:“先生,谢谢你。”   在远处,黑影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他,许久之后收回了目光。   “也谢谢你。”   他轻声呢喃。或许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在所有的话语中,听到的最好的一句。   “怎么了?”白汐轻声问:“为什么突然这么开心?”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有个问题在困惑着我自己,但现在我才发现,答案其实一直在我心里。”   黑暗里,叶清玄笑起来,释然又满足:“——原来坚持做一个好人,并不是没有意义。”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乐师七系   翌日,皇家音乐学院,公开课的大讲堂上。   数百年以来,皇家音乐学院一直保持着一周进行一次的公开课的传统,不分学院,不分派系,也不分年级,所有的学生都可以来参加。   有的时候,还会有知名的大乐师和学者举行讲座,为这些学生介绍自己的研究和探索心得。   只不过这些年来,已经没有人想要在这里用心了。这个传统已经变成了一个徒有其名的惯例。   大家都喜欢敝帚自珍起来,公开课上讲授的东西变成了老掉牙的东西。只有一群挂着学院教授头衔的大人物来这里动动嘴皮子。   除了一些谁都知道的书本内容之外,也就只会说一些加油和努力的废话而已。   理所当然的,来的学生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变成了学期末大量逃课的学生集体刷学分和课时的地方。   只不过今天,整个教室却一扫往日的寂寥,变得爆满起来。   就在人头涌动的教室里,连走道上都坐满了过来看热闹的学生。黑压压地一片里,竟然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一片寂静里,只有讲堂上传来了轻柔细语。   -   一直以来,学院都奉行着严格地礼仪制度,以便培养出具有贵族风范地绅士学员。   刻板到包括坐姿地礼节贯穿了整个学校,而学生会执行处的那群黑衣服疯狗则保证它能够得到完善而仔细地实施。   长久以来,每一位来这里上课的人,哪怕是圣徒也会在讲台后面保持着站姿,彬彬有礼,精神振奋,不显出任何软弱和懒惰的样子,以示长者风姿。   可今天在讲台后面,却难得地摆了一张椅子,胡桃木地会客椅上坐着一个女孩,女孩儿的双脚隐没在裙摆中。   而裙摆拖曳在地上,一尘不染。   她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一个著名的历史学者、举世闻名的探索乐师,反而如同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   萝拉.卡芙特。   她的皮肤略显苍白,像是久病初愈,可发色是金黄的,当长发绕过纤细地脖颈,落在胸前时,像是阳光流淌在素色地锦缎之上。   她靠在椅子上,讲述着今天的内容,声音轻柔。有的时候讲的太急了,就会咳嗽起来。随从递上了药片,被她摆手拒绝,喘息之后,再次开始讲课。   台下寂静无声,所有人都专注地凝视着她,哪怕是窃窃私语的时候也在压抑着呼吸,害怕打乱她的话语。   总是不自觉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能考上皇家音乐学院的人,几乎都是精英,也不存在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可这些人见惯了那些浓妆艳抹的贵妇,也见多了令人心生怜惜地娇柔少女,却从不曾见识过这样一双眼睛。   像是镜中的碧绿宝石一样,静止时充满了娴静的美,流转时就有了醉人的光,明明近在眼前,却又有一种无法触及的遥远距离。   自从九年前,出身落魄名门,自幼身体孱弱地大小姐成为乐师之后,就投身与黑暗时代的历史研究之中,成为了一名黑暗世代历史研究者。   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将这个消息当做一个笑话:很明显的,和大多数餐风宿露、深入黑暗世界的探索乐师相比,这位大小姐无疑居与先天性的劣势。   脆弱的身体根本无法负担环境恶劣的探索任务,也无法第一时间进入遗迹现场寻索古代文献的痕迹。   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对目前所发掘出来的文献进行整理和解译,而众所周知,人类对于黑暗世代的语言探究已经有三百年没有任何进展了。   ——只是呆在家里的话,难道研究成果会从天上掉下来么?   有的人是这么说的。   只不过很快,那些嘲讽和怀疑在她成功解译了‘伏尼契手稿’的第一章之后不攻自破。   数百年以来令无数学者折戟沉沙,数不清的人耗尽一生之后都无法揭开真相的手稿,竟然被一个身体孱弱到近乎可笑的少女所解译。   所有大放厥词质疑萝拉能力的学界都被铁一般地事实打到生活不能自理,在羞愤之下几乎退出了研究。   解译了《伏尼契手稿》的第一章,从故纸堆中找到了被尘封数百年的传奇炼金手稿《翠玉录》的引言,重新增补了东方古代文献《白帝阴符经》的残篇……   接下来的几年中,几乎每隔一段时间,这个闭门不出的女人都会在学界造成一次近乎地覆天翻的震荡。   五年前开始,她接受了麦克斯韦校长授予的荣誉教授头衔,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抽出一天的时间来为学院进行一次公开课,而在每一次的课上都场场爆满,绝不落空。   而从五年前开始,学院里毕业的学生投身于探索黑暗世界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不得不说这位萝拉小姐的影响力之可怕。   只不过,这一次这位女士并没有开始讲述目前对于这些学生宛如天书一般地理论和解译内容,而是接受了一些老师的建议:为这些越来越浮躁、好高骛远地学生们补一补基础。   -   “黑暗时代结束时,最初的三王就在古典学派的基础上重新建立了全新的乐师体系。   他们将乐师划分为三个境界层级:乐师级、共鸣级、权杖级。而在这三层之中,有细分成了九个阶段。   也就变成了,我们目前所说的——‘乐师九阶’。   而对于在座的各位来说,最重要的毫无疑问乐师级的三个阶段了。   在经过初步的学习和研究之后,想必在未来的几年之内,各位都能够顺利的突破学徒,晋升‘节律级’。   从这个阶段开始,基础的知识将会过度到专业的领域。   所有的学徒都需要为自己的将来,从七个方向中选择出最适合的派系。   这是一个乐师的生命中最重要的抉择之一。   当然,皇家音乐学院的学生从一开始就根据自身的才能选择了擅长领域,接下来只需要顺理成章的进行乐章的学习就可以。”   在讲台上,那位萝拉女士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似乎对于这张的教育方式并不赞同。但这一丝异议又被很好的掩盖起来,只是笑容款款。   她停顿了一下,挥手,背后的黑板上便出现了宛如树形图一般的图案。   在同一个根基之下,七个分支延伸向了不同的方向,有的时候彼此重合交合,有的时候却宛如平行线一样,保持着遥远的距离。   “这就是今天我要讲的东西,乐师的七大派系。”   萝拉说道:“所谓的七大派系,就是由第三代教皇在前人的积累之上所提出的分类方法,代表着其中探索的方向。   经过了历代乐师的补充和修正,到现在终于形成了七条不同的道路和领域。   这就是现在我们看到的乐师七系:变化、召唤、圣咏、启示、幻术、心像和禁绝。”   “当然,你们会觉得这些东西没什么好讲的,对不对?   哪怕是傻子都知道。变化派系的人能够释放雷电冰霜,召唤派系的人能够驾驭妖魔和野兽,圣咏学派像是医生一样擅长治疗技术。启示学派的人神神叨叨,能够侦测危险,规避麻烦。幻术学派操作幻象,心像学派控制心灵……禁绝学派虽然能够克制前面的六个派系,但易学难精,而且缺陷众多。   而且还有一些学派融合两个甚至三个派系,诞生出了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这些东西你们早已经耳濡目染,根本不需要人来讲。但我今天想要在这里说的,是更加深层的东西。”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不再淡薄,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时候,她就全然不像是一个少女了,她站在自己的讲堂上,便站在了自己的领域里,神情凛然,要给这些迷茫地学生讲述隐藏在现象背后的道理。   “七个派系都有着自身独特的核心理念和目标,这是每一个乐师都不能绕过去的东西。   这些是进入到共鸣级、甚至权杖级之后的乐师才需要考虑,但那个时候才开始考虑的话,恐怕就来不及了。”   “虽然不论哪一个派系,到最后,殊途同归,都是为了探索大源。但是七个学派都具有不同的出发点和研究方向方向。   它们不论是从表现、功能,还是最终目的,都截然不同。   简单来说,比如变化派系,通过物质的变化制造火焰、冰霜、雷电的效果,带来了可怕的破坏力。   但实际上,变化派系所研究的,是万物的本质和彼此之间的关系。   而召唤派系探索妖魔和天灾的本质。   因此,他们会在人格和意识中裂变出‘碎片’,将其豢养为猛兽和妖魔。当乐师凝聚以太,为这些意识碎片构建出形体的时,便能够创作出幻兽。   在教团的神职人员中最为流行的是圣咏派系,所专注的则是生命的起源,所以擅长治病救人。但不要忘了,圣咏派系中,还有一个分支,所研究的是‘死亡的本质’。   所以如果大家不想得奇怪的病或者莫名其妙地就内脏衰竭了的话,希望各位大家不要招惹那些看起来无害的‘医疗乐师’。   启示派系的欲求是‘揭示未来’,他们擅长洞察、探索和搜寻。能够对古代文献和乐章进行解读、破译。   启示派系被称为学者派系,几乎大部分黑暗世界的探索乐师都是出自于这个派系,包括我在内。目前对于黑暗时代的文明探索,大部分都是由启示派系从废墟中挖掘而出。   而一直以来因为外在形象而最受人恐惧的派系,则是……幻术和心像两个学派……”   -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声音放缓起来,像是被人群中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到最后,她停下了声音,眉头缓缓皱起,凝视着教室最后方。看着那个埋头往嘴里狠塞东西的少年,神情就古怪起来:   “那位同学,对,就是白头发的那位……在吃东西的同学!不好意思,你有在听讲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您也来点?   半个小时以前,人满为患地教室中。   最后一排,叶清玄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最中间,一整排的空位上只有旁边打瞌睡正香的白汐。   不知为何,教室里虽然人满为患,但是叶清玄周围却没有人想要坐过来。那些贵族出身的学生可以理解,他们大多数人都有仆从占好了位置,根本不屑与提前过来抢座位。而那些平民学生则大多数站在周围,静静地听。   看到叶清玄埋头写什么,都没有过来打扰,只是经过的时候点头问好,却像是在顾忌着什么,不敢太过亲近。   “是他们的老师吧?嘿嘿。”   白汐趴在桌子上冷笑:“现在校长不在,所有分院和主要院系里的老师都被校委会笼络了。现在校委会和那帮老师把我们乐史系当做眼中钉,恨不得把我们开除出去……他们可不敢凑过来,万一被当做同党的话,够他们喝一壶的。   明明现在是抱团取暖的冬天了,却宁愿站在冷眼里,也不敢冒一点点风险去支持那些为他们说话的人。   这样的人,活该被当做贱民了……”   “白汐。”   叶清玄抬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说话不要这么刻薄。”   “本来就是嘛!你知道前些年学院里也出了一个平民天才的事情么?真是个不折不扣地好人呐,为了学院里被欺凌地同学做了不知道多少事情。   结果被排挤了,被赶走了,那些受过他帮助的人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跪在校门面前流眼泪……   幸亏表哥你没蠢到去为他们争取什么东西,否则肯定要被这群猪队友坑到海沟里去。”   “不要以偏概全,当时也是有不少人抗议,陪着他一起退学的。”   “哼,也就那么几个。”   白汐冷哼了一声,收回视线继续睡觉。她快要累死了,昨晚熬夜之后,今天又跟着叶清玄过来上公开课,整个人都困到不行。   反观叶清玄这个变态,到现在一直精力旺盛,手里还端着那一本白汐顺来的牛皮小本子,仔细地查看着什么。   看完两页之后,就埋头在面前的信笺上写了起来。   信笺是上好的信纸,一刀要十磅以上的奢侈品。今天早上刚买回来的,现在已经被写满了厚厚一叠,就放在叶清玄右手边,被墨水瓶压着。   信的字体是贵族们之间最流行的字体,这种字体最早来源于圣城。书写惯了教团语系之后的神甫们在书写通用语的时候也保留了一些原本的书写习惯。这种书写习惯后来被发扬光大,成为一门特殊的字体,看起来精致而简约,不乏庄重,因此在贵族之间收到了欢迎。   叶清玄在做抄写员的时候专门有几个月的时间在练习这种字体,甚至获得了神父地赞赏,如今写起来自然是驾轻就熟。神父准备将他培养成神职人员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只不过不知为何,叶清玄在书写的时候,两只手上都带着一层薄薄地手套。就连手腕和小臂都囊括在其中。自从信纸买回来再到书写完成之后,都没有一寸皮肤触碰过信纸。   白汐心感好奇,凑过去看了看,看了两行只觉得头晕眼花。通篇华丽的措辞而且好像还是按照某种诗歌的格律书写着空洞无味的内容。   看起来优雅又不失体贴,含蓄而关切地询问了某位长者地身体状况,并且谦虚而又不显得谄媚地表示了一下对方对自己的关照,自己深受感动云云,最后又提到了上个月对方和自己在晚宴上碰面时的状况,最后依依不舍地道别。   在白汐看来,简直娘炮到极点,要是有人和自己这么写信,自己肯定要把那个腻味自己的家伙找出来恨恨打一顿。   在信笺的最后,叶清玄留下了自己昨天晚上才取好的名字:您忠实地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   “这是什么?”   白汐好奇地伸手想要拿起信笺,却被叶清玄取起手指头弹开,“别碰。”   白汐一愣,旋即有些委屈地收回手。   叶清玄解释道:“会留下指纹和其他线索,所以没有戴手套最好不要碰这些东西。”   “你究竟在弄什么?”她忍不住翻白眼。   “写信啊。”   叶清玄拿起了小本子晃了晃,“——写给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白汐去看本子上的内容,却看得一头雾水。本子上写的通篇都是奇怪的字符和数字,完全狗屁不通。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密码。”   叶清玄说“确切的来说,是三种。”   “一部分是置换密码,将字母表和单词表根据某种方式进行了转换,将其打乱顺序之后重新排列。一部分是映射游戏,最后一部分是暗语……解译起来挺有趣,但并不算很难。”   他说完之后,耸了耸肩:“比起古代典籍解译和音符的分析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里面写了什么?”   “老鼠会这么多年以来给别人干活事儿时留下的记录。”   叶清玄淡淡地说:“山姆是个心机的人,害怕自己知道的太多被那些人给干掉。所以总要留点东西来保命。”   “害怕被干掉,当初别做不就完了?”   “如果什么事情都可以想当初的话,这个世界就没那么残忍了。”叶清玄淡淡地耸了耸肩,将那一封自己刚刚写好地信折好,小心翼翼地拿着镊子将它装进信封里,涂好了胶水封口,最后把它和那些墨水瓶下面的厚厚信笺都装进一个小盒子里,塞进背包。   终于搞定了。   做完这件事之后,他松了口气,靠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困倦起来。从昨天到现在,他还完全没有睡过觉呢,现在放松下来之后,整个人都觉得困倦欲死。   可是偏偏睡不着。   饿的。   白汐在瞌睡中,忽然听见了身旁传来的隐约雷鸣声,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叶清玄趴在桌子上,一脸生无可恋。   “怎么了?”   “我饿了。”叶清玄低声**。   白汐无奈地看了他半天,摇头叹气:“白痴。”   虽然话这么说,但她还是将早饭时多买的那一份放在桌子上推过来,叶清玄如蒙大赦一般拿起纸包,展开,旋即面色有些发苦:“表妹你这早饭吃得略油腻啊。”   “爱吃吃,不吃拉倒!”   “我吃,我吃……”   叶清玄慌不迭地点头,低头开始狼吞虎咽。   只是吃着吃着,就觉得气氛渐渐地不对起来。像是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他抬起头,看到所有人都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情。   就在讲台上,不知道何时,那位专注讲述课程的教师视线已经锁定在自己身上了。   “那位同学,那位吃东西的同学,没错,就是你……”   叶清玄一愣,心感要遭。   这一刻他的脑中闪过了诸多身影,但不知为何,却定格在贱货师兄的身上。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中的早饭,扯了张纸擦擦嘴,轻咳了两声之后,挂起了谦卑又热情地笑容,从纸包里掏出了一根鸡腿,向着前方递过去。   要不,您老也来点?   “……”   一片死寂中,萝拉地表情抽动了一下,缓缓摇头。   叶清玄心里一愣:完了,这招不好使了!难道这招也是要看谁来使的?   人群一阵难言地尴尬之后,有人忍不住哄笑起来。萝拉看着他茫然的样子,眉头缓缓皱起:“这位同学,你真的有在听课么?”   “不好意思,昨天没吃饭,有点饿得受不了,真是抱歉。”叶清玄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收起了早饭:   “我其实是有在认真听课的。”   “是么?”萝拉只是说,“我刚好说到幻术学派和心像学派的介绍,不如你来为大家介绍一下?”   “我?”叶清玄指了指自己,不好意思地摇头:“不合适吧?”   “如果说不出来就扣学分。”萝拉淡淡地说,“如果你能回答上来,我就算这门公开课你过了,不算你的违纪。”   “那感情好,我想想……”   叶清玄顿时松了口气,在装模作样地回忆了一下之后,回答道:   “幻术学派研究探索的是真实和虚假的差异,提出了‘缸中之脑’和‘忒休斯之船’的假设。   他们主张探索世界和人类之间的互相影响,在东方这种理论又被称为‘天人交感’。   而心像学派所探究的是人的灵魂源头,他们擅长控制人的意识和感情,主张自我的修持和精神地磨练,因此它和启示派系也是诸多哲学家的摇篮……”   听到叶清玄回答的如此熟练,萝拉的神情也微微变得柔和了一些,继续问道:“那么七个派系的乐师外在表现呢?尝试举一些例子。”   “最明显的应该是性格上的变化,性格也是人和派系之间的相性之一。”   叶清玄想起了曾经夏尔对自己做过的解释。   派系和乐师之间其实也是互相选择的,并不存在乐师对于派系单方面的遴选。七个派系其实都对乐师有着种种隐性的要求。   如果只是单方面的就乐师的表现来说,大多数乐师行事都会符合学派本身的风格。   用夏尔的话来说,变化派系的乐师大多数都性格暴躁,圣咏系的乐师一般都会两极化,不是开朗无比就是阴沉渗人。   召唤派系的人看起来像是野兽,启示系的乐师都是宿命论信徒。心像系的乐师往往会讨人喜欢,幻术学派喜怒无常,而禁绝派系都是脸部肌肉麻痹症,看上去像是机器一样,毫无感情。   当然话不能直接这么说出来,措辞总要温和一些。   听到叶清玄的回答之后,萝拉眼神中的不悦总算消散了一些,缓缓点头:“看来你对这方面的功底不错。   既然了解了这个的话,那么接下来对于派系的选择,想必你也有了一定的想法了吧?”   叶青玄沉默许久,神情渐渐地尴尬起来:   “说实话,这个……忙的事情比较多,到现在还没有考虑过……”   萝拉的眉头皱起:“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未来还重要么?”   叶清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比自己的未来更重要的,或许只有自己的过去了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个陌生人的来信(上)   这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一切都被太阳烧的发白。   水汽蒸腾着,被有气无力的海风卷着,吹向阿瓦隆,为这一座城市增添了三分窒息的闷热。   就在让人汗流浃背的热风中,整个城市都仿佛在散发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而上城区,一栋精致地别墅里,书房中氤氲着冷气。源源不断地凉爽微风从管道中吹拂进来,让人在如此炎夏中也能够舒适享受。   在书桌之后,略显苍老地男子带着单片眼镜,正全神贯注地清理着自己最心爱地烟斗,就在安静中,门外忽然响起了匆忙地脚步。   他皱起眉头,抬起头看向门外,看到苍老地管家慌乱地推门而入。   那个人已经汗流浃背,面色慌乱,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却说不出话来。   看样子就像是从大门口一路跑了过来一样,所气喘吁吁,这把老骨头就像是逃命一样,一副六神无主地样子,还手里抓着一个皱巴巴地信封。   “斯潘塞、斯潘塞老爷。”   他疾步向前,将手中拆开地信封放在桌子上:“刚刚我取信……您看看这个。”   “谁家的?不是说无关紧要的信你就替我回复了么?”   斯潘塞皱起眉头,拆开折叠在一起的信纸,打量着其中的内容,看似无关紧要。   看上去像是某个晚辈的来信,问候了自己的身体,感谢了自己的关照,为上个月自己在某人婚礼上的提点而感到了幸运……   上个月?   他愣了一下,心中浮现了一丝不好地预感:“上个月七号,我有参加过什么婚礼么?”   “没有,老爷。”   知晓斯潘塞日程表的卡伦僵硬摇头:“上个月七号……是那些人来取货的日子啊。”   “那些人?取货?”   斯潘塞一愣,僵硬住了。   他再次低头向信中看去,却看到原本仿佛平淡无奇的语句,字里行间仿佛都暗示着那一场本应该无人知晓的交易。   货物数量,离港时间,分发渠道……   那一船本应该无人知晓的货物,那些本来应该被隐藏在黑暗中的走私军械,还有那些应该被烂在肚子里的秘密,就这样被人了如指掌地写入了信中!   六百套重甲、七十张最新型的守望者弓弩、还有最重要的……五套大天使装甲,皇家研究院研究出的战场杀戮机器。   它们本来应该悄无声息的走私到黑暗世界里去,变成谁都不知道的秘密,本来应该是的,本来应该是的……   本来他妈应该是的!   可现在全都被一个人揭穿了,而且那个人还如此嚣张和嘲讽地在信后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夏洛克.福尔摩斯!   在信笺的最后,那个留下笔迹的的人这么说。   看完最后一行字,斯宾塞的脸色已经变成了苍白,陷入凝固。   “那些货,被人……发现了,老爷。”卡伦管家地声音沙哑。   “不可能!”   斯潘塞先是大怒,可看着老管家慌乱地眼神,却不知道这满腔地怒意究竟应该倾斜向何处!   “他妈的,他妈的……”   他咬着牙,将整封信揉成了废纸,丢在地上,愤怒地踩着,直到终于冷静下来,他才转过身,问:   “送信来的人呢?”   “是个小乞丐投进信箱里的,我们来不及抓住,就逃走了。”老管家擦着汗:“老爷,这件事情,我们需不需要……”   “冷静!”   斯潘塞咬紧牙:“事情还没糟糕到那种程度,还能盖下去。”   他压制着肺腑地颤抖,自言自语,像是安慰着自己:“还能盖下去的,没有人会知道的,没有人……”   “老爷,老爷!”   下人敲响了门,在推开之后发现了室内凝固的气氛,还有两个人投向自己的阴沉目光。   “什么事儿?”   斯潘塞的眼里满是杀意:“我没说过在书房不准打扰我么?”   “来了、来了两位客人,他们想要见您。”   “没看到我正在忙吗?!”   斯潘塞大怒,将烟斗摔碎在脚下,浑然忘记了那是自己最心爱的宝贝。他怒吼,发泄着心中的恐慌:   “让他们滚!我谁都不见!听懂了么?!”   “他、他们说……”   仆人吞了口水:“他们说他们是第五部门,想要向您咨询一些事情。”   斯潘塞愣住了,老管家卡伦僵硬地回头,眼神涣散:   “军部的……第五部门?”   仆人点头。   卡伦脚步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呼吸几乎都停止了。   这个一直以风度为傲得老管家再也无法维持原本地英挺姿态,老态尽显,像极了一个不能自理的癫痫病人。   他回头看向斯潘塞,眼神满是绝望:   “老爷……”   第五部门,猎犬部门,疯狗窝,刽子手之家,骨灰焚化处,以及噩梦部门……这些都是它的绰号。   众所周知,军部只有四个部门,并不存在第五个。但第五个是存在的,它们在龙骑兵部队被取缔之后秘密地成立,专门负责监视、情报、暗杀和处理一切不能摆上阳光的问题。   不属于任何序列,这群家伙是仅仅向皇家效忠的野狗,负责人是历经三朝的老骨头,让人恨到牙痒痒的疯子——麦克斯韦。   在这个老骨头的带领下,他们几乎变成了整个安格鲁的噩梦。谁都知道,这群刽子手无事不登门……   “老爷,老爷……走了,老爷。”   仆人慌乱地呼唤着呆滞地斯潘塞,伸手想要拍他的肩膀,可斯潘塞却尖叫了一声,拍开了他的手,踉跄后退,几乎靠在了墙上。   “我不走!”   他的神情惊恐,蜷缩在角落里,发疯一样的尖叫:“我哪里都不去!罗西家族是王国功勋,他们不能这么对我!”   “老爷,是他们走了。”仆人低着头,再次禀报:“他们离开了。”   斯宾塞愣住,像是不可置信:“走了?”   “对,走了。”   仆人点头:“他们说您看起来不是很方便。就留下了一封邀请函,说欢迎您随时上门去坐坐,或者他们上门来接您。”   斯宾塞混乱地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呆滞地看向窗外。   在窗外的烈日之下,两个黑衣地男人登上了马车,无声而去。他们走了,这群疯狗真的走了?   许久,斯宾塞终于反应过来,抬头命令:   “出去!都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仆人搀着瘫软地卡伦走出去了,斯宾塞一个人在寂静的书房中,启动了暗门,走进了狭小的密室里。   他坐在密室的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化身为猛禽。   一只翱翔在天空中的秃鹫。   -   当他赶到钟楼的顶层,那个隐秘的会议室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乱套了。   愤怒而慌乱的猛禽们在喋喋不休地争吵,尖叫着。   秃鹰收起羽翼,落在了最中间,发现今天来到这里的人都分外眼熟……都是和自己合作过的‘同伴’。   持重老成的‘鹈鹕’正在维持秩序。   “大家都冷静,不要吵!”   “鹈鹕!你真的清楚我们目前的处境么?”喜鹊在尖叫:“那封信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秃鹰一愣,竟然不是自己一个人收到了那封信。   他转了一圈,发现足足有十四个家族收到了那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函,其中已经有六个家族有秘密警察登门拜访了。   “青隼呢?”秃鹰低声问。   “被带走了。”   猫头鹰从天而降,冷声说:“就在几分钟之前,我刚刚收到了消息。”   群鸟一阵死寂,眼神慌乱。   “诸位,冷静一些。”   相比之下,鹈鹕就镇定了许多:“很明显,我们和老鼠会的关系被人发现了。走私的记录已经彻底曝光。   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我们需要善后,善后,明白么?”   “那个叫做福尔摩斯的家伙究竟是谁?”猫头鹰愤怒地磨牙:“我要让这个杂种死无全尸!   知更鸟在哪里?他不是专门负责下城区的事情的么?”   “稍安勿躁,朋友,我在这里。”   一只蓝色的知更鸟从天而降,落在人群中央,淡淡地说道::“下面的人正在追查线索。”   “该死的,永远是正在查,正在查!”   秃鹰大怒:“那群废物什么东西都查不出来!”   鹈鹕也点头:“下城区愿意给我们干活儿的大部分是老鼠会,现在老鼠会还可信么?必须让山姆给我们一个解释!”   “山姆已经消失了。他知道我们在找他,肯定会躲起来。”   知更鸟说出了一个更坏的消息:“或许,他已经落进了那个叫做福尔摩斯的家伙手里。”   鹈鹕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可以去找启示系的乐师,一定能从信上面找到一些线索。”   “没用的,早找过了。”   猫头鹰摇头:“莫纳大师已经看过信了,上面完全没有让人追朔的线索,没有指纹,没有汗液,没有体味。那个家伙戴了手套。没有媒介可以追查到他的身份。   那个家伙本身就是行家里手,甚至他可能也是个乐师。”   “信纸呢?信纸就是最好的媒介!”   “试过了,《昨日重现》的乐章追朔到的东西太混乱了,甚至有不少乐师的气息留在上面,但每一个都不是他。   那些信简直就像是在乐师协会的会议室里写的一样!   而且,连警察厅的人都不需要找,瞎子都能看出来写这个东西的绝对是一个贵族……要么就是贵族家里的抄写员。各位,你们身边的秘书真的可信么?”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危险起来:   “或者说,他本身就是我们其中的一员?”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个陌生人的来信(中)   在寂静中,所有人互相看着,可到最后,却将视线看向了秃鹰。很明显,秃鹰哪怕是在这里也是最没有人望的那个。   察觉到其他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秃鹰一愣,顿时大怒:“你们怀疑我出卖了你们?该死的,这次生意我也有份,为什么我要给自己找麻烦?!”   “我只是提醒大家,不要留下什么手尾。”   “当然不会留下什么手尾!”   秃鹰的声音满是烦躁:“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要等着秘密警察上门,把我们一个一个带走么?!   皇家看我们早就不爽了,尤其是因为那个诅咒,女皇最近的精神状态很成问题。现在皇室已经不惜借助外力,寻求东方人的帮助……如果他们知道我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捣乱,那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   “冷静一点,第五部门只是收到了风声而已。青隼也只是去配合调查,并没有被逮捕。”   知更鸟冷淡地说:“如果他们掌握了切实的证据,大家现在可能就要换个地方聊天了。   到时候,我相信,第五部门会很体面地为我们在阿卡姆精神病院开个单间,大家还能在里面开个patty也说不定。”   “你的意思是,他们拿我们暂时没办法?”秃鹰有些不敢置信。   “你们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么?福尔摩斯那个家伙为什么会选择给你们寄信?”   知更鸟冷声说:“他是在勒索你们啊,朋友!这可是向‘议院’堂而皇之的挑衅!”   秃鹫慌了,“只是想要钱的话多少都可以!”   “哈哈哈哈哈,您在开玩笑?”   知更鸟被逗笑了:“先生们,容我提醒你们一句,你们遇上的可能是阿瓦隆史上最嚣张的绑架犯!   ——他已经将装着人质小拇指的勒索信丢进了十四个家族的信箱里了!他在和大半个阿瓦隆宣战!   这种疯子,真得能用钱喂得饱么?”   人群一阵沉默。   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后背有些发冷。   很多时候,被一个疯子盯上都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这个疯子还有可能是个黑乐师!   最可怕的是,这还是一个能够逃过‘阿瓦隆结界’,躲过乐师协会的视线,潜入阿瓦隆内部的黑乐师!   谁都不知道那些疯狂的家伙究竟会做出什么!   “……要不,我们收手吧?”   人群里有一个细弱的声音响起。   -   群鸟一阵扰动,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在人群最后面,喜鹊的眼神躲闪,明显已经被吓破了胆。   他说:“只要我们不去搀和‘阿瓦隆之影’的事情,不去寻找‘血路’的话,就算是黑乐师也不会贸然与我们为敌吧?况且……况且……”   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知更鸟的冰冷眼神。   “事到如今,你觉得自己还有收手的余地?”   他冷冷地说:“我们费尽心思挑起下城区的斗争,打压萨满的回归,不就是为了寻找血路的线索?这些年女皇继位之后一直处心积虑地削弱我们的根基,想要让荣光之血变成吉祥物一样的摆设。   现在正是皇室前所未有的虚弱时机,有了血路,我们才能占据主动。到时候,哪怕是女皇也要看我们的脸色!   只是一个区区的黑乐师在拦路而已!你们怕什么?!当年的萨满不也被我们联手给逼走了?”   “可是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猫头鹰问:“放任福尔摩斯那个黑乐师继续捣乱么?”   “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   知更鸟忽然说:“只要安心等福尔摩斯那个杂种露出马脚就好了。那个杂种只要还敢得寸进尺的留下什么线索,他的末日就到了!”   “如果他告发我们……”   “怎么告发?”   知更鸟冷笑:“他最大的错误就是给我们写了信,给了我们准备的时间。只要我们销毁好证据,统一口径,他就动不了我们一根汗毛!   况且,阿瓦隆的贵族又不是个个都像是‘兰斯洛特’一样完美。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皇家难道会把所有贵族都干掉?”   人群中一阵沉默,鹈鹕轻声叹息:   “只不过老鼠会那里是要放弃掉了。”   听到这句话,秃鹰就忍不住心疼起来:每个月数十万磅的收益,还有那些专门做黑活儿的工具,就这么放弃掉了……简直像是在心头剜肉一样。   而且钱还是次要,没有了老鼠会,他们在下城区的耳目和影响力就要彻底消失了,一切都要重新再来。   偏偏萨满那个鬼东西最近又回到了阿瓦隆,简直他妈的倒霉透顶!   “放心,我们能扶起一个老鼠会,自然能够扶起其他人,下城区有的是人想要和我们搭上关系。”   知更鸟的声音满是阴狠:“一直以来,我们都太放任那群黑脖子了,正好借着这一次的乱局好好清理一下。   就像是九年前那样,识时务的人可以留下来,不论是萨满、教授还是那个福尔摩斯,都必须死。   到时候,血路的线索将彻底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还有山姆。”有人补充:“先解决掉山姆,那个家伙知道的太多了,如果出来指认我们的话,搞不好就会很麻烦。”   “放心,山姆今晚就会死。”   知更鸟淡淡地说:“我为了防备这一天,早就雇佣了‘血咒师’在他的身上降了咒。接下来,各位只要处理好自己的手尾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处理好……手尾么?”   秃鹰喃喃自语,从现实中睁开了眼睛,眼瞳中闪过一丝狠戾。   -   “卡伦,卡伦!”   斯潘塞推开书房的门,大声喊着管家的名字:“让卡伦来见我!”   他沉默地在书房中踱着步子,面色阴沉,仔细地思考着每一个环节。可是就在专注地思索中,却有有一阵隐隐地哭声和大喊弄的他心烦意燥。   “怎么回事儿?”他烦躁地大声问。   在门外,仆人低声说:“老爷,埃德蒙少爷他……又在哭了。”   “那个废物!他还有脸哭!”   斯潘塞暴怒,随手抓起价值千金的东方花瓶,砸碎在仆人的脚下:   “家族给了他那么大的厚望,他却连班纳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更别说班纳的哥哥‘盖文’了。”   平日里,他提起这个幼子总是满是怜爱,可现在他心中却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愤怒:“悄悄从他叔叔那里拿走了那么宝贵的东西就算了,他竟然被一个黑脖子给弄成了废物!他还有脸哭?!”   仆人噤若寒蝉,不敢回话,见卡伦来了,就悄悄地退出书房去了。   寂静里,只有埃德蒙隐约地哭闹声,依稀可以听见‘我要让他死’、‘父亲呢,我要见父亲’等等声音,令人越发地烦躁。   “卡伦,去让他闭嘴!”   斯宾塞冷冷地说道:“否则就丢进禁闭室里去!”   “是。”   卡伦余惊未定地点头,正要转身出去,却听见了背后的声音:“把老鼠会送来的所有的东西都找出来,不能留了。”   他一愣,下意识地盘算了一下那些东西的价值,有些不敢置信:“所有的?”   “所有的。”   斯潘塞冷冷地点头:“让锅炉房准备预热,跟他们说,很快就要用到那个东西了。”   -   -   半个小时之后,锅炉房已经变成了熔炉。   在这个暴热的天气中,竟然还有人烧起了锅炉,奋力鼓火,将煤炭源源不断地丢进去,鼓升炉温。   每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着火浆,痛苦地像是五内俱焚。   斯潘塞站在巨大的锅炉前面,抬头凝视着这个足够在冬天给一整个庄园供暖的庞然大物。   在足足有一人高的炉门敞开着,焚风卷着火星吹拂而来,带着赤红的光芒。   他汗流浃背,拿着手帕捂住嘴,艰难呼吸。   “准备好了,老爷。”   卡伦蹒跚地从门外走来,低声禀告:“都在这里了。”   斯潘塞回头,看着那几十个手推车里装满的古董、账簿、东方的丝绸、勃艮第的美酒、阿斯加德的烟草,还有名贵的古籍。   他的心里一阵肉痛,不敢再看,只是闭着眼睛,挥挥手,示意他们尽快。   魁梧健壮地仆人推着手推车,走向冒着赤红火焰的炉门。隔着远远地,就看到他们的头发卷曲起来,整个人都被烤红了。   他们甚至不敢过度接近火炉,只是远远地松开手,将整个手推车都丢进了火炉里去。   在灼红的火焰和仿佛来自地狱的燃烧之光里,那些珍贵的东西们就这么被轻易地点燃了,连带着手推车在火焰中缓缓变形,最后渐渐融化又蒸发,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一车,有一车,再来一车,又是一车,还他妈又一车……   斯潘塞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还有么?”他闷声问。   卡伦摇头:“老爷,都在这里了。”   “都在这里了?”他像是有些不相信:“你确定?”   “是的,老爷,都在这里。”   卡伦呆滞地点头,却忽然感觉到心口一痛。他僵硬地低头,看到一只带着真丝手套的手掌,还有握在手掌中的匕首。   匕首是斯宾塞最心爱的那一把名刃,也是山姆那个家伙送来的好东西,堪称削铁如泥。   只不过它现在插在自己的心口里。   “老……爷?”   他错愕地抬头,眼神绝望地凝视着斯潘塞的面孔。   “你为我们家族效忠了三代,我代替我的祖父,我的父亲,谢谢你。”   斯潘塞拔出了匕首,惋惜地道别:“再见,我的老朋友。”   他的‘老朋友’已经发不出声音了,瘫倒在地上,绝望地嗫嚅了一句什么,缓缓地闭上眼睛。   血在焦热的风中迅速地干涸了,蒸发,只留下一滩暗红的污渍,在灰黑色的地面上丝毫不起眼。   “处理掉,和那些东西一起。有它们陪伴,老卡伦在天国也不会寂寞。”   斯潘塞将匕首和手套都丢在了尸体上,转身离去。   在火炉之中,尸体发出一声爆响,化作了焦炭,焦炭也渐渐地粉碎了,破碎时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是灵魂在地狱的火焰中哀嚎。   到最后,哀嚎的声音也消失在火焰里了。   一切都没有了痕迹。   斯潘塞背对着那燃烧的焦灼之光,凝视着锅炉房之外的天空,眼瞳满是血丝。在他的口中,一遍遍地呢喃着那个该死的名字。   福尔摩斯,福尔摩斯,夏洛克.福尔摩斯,该死的夏洛克.福尔摩斯……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个陌生人的来信(下)   在锅炉房之外,天地之间依旧炽热,就像是另一个更大的火炉。   不知何时,就连海风也停了。整个城市都像是浸泡在煮沸了的胶水中,令人倍感焦灼。   可在爆烈的阳光之下,纯白色的城市折射着耀眼的光,看起来无比辉煌。   就在如此辉煌、闪耀、宛如天堂一般的城市之上,高耸的上城区中,有一道污浊地黑烟缓缓升起。   在锅炉房工人奋力的鼓风之下,化为粉尘地炉渣在火焰中飘飞着,这些罪恶的残渣驾驭着焦热地风,从粗大的烟筒里缓缓升起,终于脱离了烟筒的束缚。   脱离了束缚,它们就自由了,膨胀了起来,就像是在水里晕染开来的墨汁。   在无风的空中,黑烟如铁一般凝视,缓慢又凝重地升上了天空,像是执着地要触碰星辰一样。   远远看上去,像是黑色的巨柱,向着天空眼神。   就像是第一只鸟从枝头惊起之后,必然伴随着鸟群一般。   很快,第二道黑烟升起了,紧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整个城市里,所有人都在错愕地仰望向上城区的方向,看着那些几乎凝固在天空中的黑烟。   人群在议论纷纷,有好事者兴奋地数着烟柱的数量:“五道、六道……十一道、十二道……十六道,十七道!十七道!”   就在烈日之下,海天之间,焕发出光芒的城市之上。   一共十七道黑烟,笔直地升上天空,如同撑天之柱。   就像是传说之中,荣光之血那撑起了帝国天空的脊梁……只不过,有些东西,已经脏进了骨头中。   此时此刻,有不少人专注地抬头,看着那些带着愤怒和耻辱的烟雾,仿佛看到一张张被打肿的脸,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而消息灵通的人却已经开始谨慎起来,将那个几乎将上城区都点燃的名字记在了危险的名单中。   夏洛克.福尔摩斯。   谁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   -   “这是一个警告。”   在下城区,萨满说:“一个对所有人的挑衅和警告。”   “警告?”鬼手不解:“给谁的?”   “给所有看得到它的人。”   萨满端详着那些烟柱,就像是看着一个旷世的艺术杰作,所以眼神满是赞赏,啧啧称奇。   “福尔摩斯那个家伙,也在打下城区的主意?”   鬼手像是听到了一个玩笑,不可置信。   “为什么不呢?每一个怪物都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猎场,不是么?”   在黑暗中,萨满轻声笑起来:   “去过黑暗世界的人都会明白,有一些堕落种族都喜欢在自己的领地上悬挂属于自己的标志,以宣示自己的主权。   或者是精致的白骨,或者是风干的尸首,再或者是一些野蛮的图腾。   只要你看到,你就会明白,然后最好明智一些,转身离开。因为那是他们在向你到招呼呢。   而当你看到那些标志的时候……   ——他也在看着你。”   -   “好一场热闹啊,真好看。”   在窗前,白发地少年端详着那些升上天空的黑烟,轻声笑起来:“真的,比你们当年的脸好看多了。”   无人回应。   “就将这当做那个流放之子回归的征兆好吧。”   他像是凝视着那些面孔,轻声呢喃:“这次只是顺手提个醒,但早晚有一天,那些应当清算的东西会被偿还……”   在少年的眼瞳中闪过了往昔的阴影。   他缓缓拉起窗帘,不再去看。   在昏暗地房间里,他坐在椅子上,感觉到那些仿佛无穷的力气一点一滴的离开了自己。   在连续数日里,那种回荡在心里的痛苦和矛盾,让他夜不能寐的彷徨和困惑似乎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困意。它们如同潮水一般地泛起了,将他淹没。   少年微笑着,闭上眼睛。沉入了宁静的梦之中,在梦中,或许那些过去的噩梦也不会在出现了吧?   终于,可以暂时地睡个好觉了。   -   -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在港口区,一艘缓缓驶向海洋深处的小船上,有人发出嘶哑地**声。   那个人嘶哑地咒骂着,愤怒地掀翻了身旁的桌子:“他妈的福尔摩斯!他妈的福尔摩斯!”   他凝视着阿瓦隆上空盘绕的恶兆黑烟,眼神疯狂又绝望:“我当时就应该干掉你这个该死的杂种!”   就像是害了什么烈性的疟疾,又像是得了古怪地传染病,这个人浑身青红,可脸色却惨白,惨白地脸上渐渐地生出了透明的水痘。   他佝偻地蜷缩在船舱的角落里,眼神惶惶,明明裹着毯子,可是身体不可抑制地哆嗦起来。   在毯子下面,皮肤渐渐浮肿,发泡,腐烂……   谁都不会想到,昨天晚上还威风八面的鼠王,今天会堕落到这种程度,他现在真的像是一条腐烂的死老鼠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完了。   自从昨天晚上他发现自己丢失了那一本要命的笔记的时候,他就开始惶惶不可终日。他本来寄望于福尔摩斯看不懂他的那一本笔记,却没有想到,在他的手中,自己的笔记比一本小说的阅读难度都小的多。   今天早上的时候,他就收到了风声——有很多人在秘密地寻找他。   他原本寄望于那些大人物可以保护他,可当他知道那些大人物收到了神秘来信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完了。   在以前,他们是老鼠会的保护伞,可当时事情发了之后,他们已经变成了老鼠会的索命人。   很快,他的势力就会被连根拔起,遭到残酷地清洗,将他的存在彻底洗的一干二净之后,改头换面。有一个新的狗腿子会上位,重新为那些大人物们效力。   可是他必须死,一定会死。   没有人会放任一个知道太多的人活着,尤其是山姆这种为了保命什么都肯说的混账。   在体内翻涌地痛苦中,他死死地咬着被子,强忍着眩晕和困倦,死撑着不肯睡去。一旦睡着,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低声呢喃,眼神满是恐惧——他本来以为自己的逃脱路线天衣无缝,可是直到他上船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身上被种下了血咒。   原来最致命的绞索自始至终都拴在他的脖子上,只要那一头稍微一动,他就会痛苦地窒息而亡。   他现在,只求这一艘快船赶快载着自己离开阿瓦隆。那个进阶了血咒者的乐师就在阿瓦隆,距离阿瓦隆越远,咒力就越弱。他只求自己能够尽快找到一个能够为自己解咒的圣咏者。   可这是不可能的,那种清脆的声音在他的耳中越来越清晰了。   那是索命的旋律,透骨入髓地摧毁着他的生机。   “瞎眼的老鼠,三只瞎眼的老鼠~三只瞎眼的老鼠!看它们奔跑的样子!”   寂静里,只有水泡接连破裂的声音,山姆痛苦地**,却仿佛听到有个孩童在轻声歌唱,那歌声满是恶毒,如同跗骨之蛆一样掠夺着他的生机:   “切了它们的尾巴,剜掉小小的眼睛,可爱的身体毛茸茸~拔掉它们的手脚,剃掉香甜的骨髓,温暖地内脏不见了……”   那个清脆的童声在他耳边轻声歌唱:“你可曾见过像这样的东西?如同这三只瞎眼的老鼠一样……   瞎眼的老鼠,三只瞎眼的老鼠……”   “哇!”   山姆苍白地脸色猛然一张,他张口,大口地吐出了肠胃中凝结成快的食物,它们已经发霉了,像是垃圾堆中熬出来的汤……   山姆一愣,呆滞地抬起手掌,颤抖地手掌几乎快要没有知觉了,血肉似乎都消失了,那里只剩下一堆皮包骨头。   他最后抬头,看向柜子,柜子上的镜子碎裂了,碎裂的镜片落在他的面前,倒影着他枯萎的脸。   温热的血从他的五官中潺潺地流出来,冷酷地带走了身体中的每一分热意。   他绝望地尖叫起来,可他连尖叫地力气都没有了。   他痛哭,却哭不出眼泪。他祈祷,向着神,向着恶魔,向着妖魔鬼怪,一切能够帮助他的东西祈祷。   只要能够让自己活下去,他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   “包括你的灵魂?”   在他耳边,有个沙哑地声音轻声问。他用尽最后地力气抬起头,凝视着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船舱里的身影。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恐惧了,眼角流下了感激的血泪,艰难地眨动着眼睛。   仿佛在说请救救我,请救救我,请一定要救救我。不管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让我活下去就没有关系。   “那就签了它吧?”   那个黑影冷酷地将一纸烙印着乐章的契约丢在他的面前:“只要你还有力气出卖自己的灵魂,你就可以活下去。”   鼠王如蒙大赦,在地上艰难地蠕动着,像是一头腐烂的毛毛虫,一点一点地拱向了展开的契约。   仿佛地狱的罪人在向着天堂蠕动,渴求着救赎。   一点一点的,满怀着希望的,满怀着屈辱地,满怀着喜悦的,他将腐烂地手掌按在了契约之上。   契约上亮起一阵蒙蒙的光,凭空燃烧,消失无踪。   “很好。”   在没有光的阴暗中,那个黑袍的影子笑了,打了个响指。虚空之中,童声戛然而止,一声尖叫之后消失无踪。   在地上,只留下一具垂死的腐烂人体,奄奄一息。   “恭喜你,出卖了最后的东西之后,你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那个影子从黑袍之中伸出了一只纤细而白净的手掌。他的手指上带着一枚琥珀戒指,折射着温润又阴暗的光。   “向你的新主人问好吧。”   在地上,鼠王流下了感激的眼泪,带着万分地虔诚亲吻着那一枚戒指:   “是,伟大的主人,伟大的教授,伟大的……   ——莫里亚帝阁下。” 第一百二十章 好朋友   午后地夕阳中,最后一丝光线悄然而逝。地下室中还亮着灯。   夏尔专注地凝视着面前架子上的皮革礼服,修补着上面的损伤和破口。   虽然原本他觉得设计很完美了,但是现在看来,什么东西一旦投入实战,就会问题多多。   仅仅是一夜,就已经出现了诸多问题。   夏尔拆开礼服内里,专注地查探着其中的‘铁骨’,嘴里零零碎碎的嘟哝着:“肩部的承受力不足,长时间承受负荷的话,恐怕会金属疲劳。   导力结构也有一些问题,但修正起来应该不会很麻烦。但自身的稳定性是个问题……师弟真是会出难题啊,要减轻重量,又要保证坚实……”   “还在忙么?”   背后一个声音传来。   “老师?”夏尔错愕回头:“现在不是上课时间么?”   亚伯拉罕摊手:“唯一愿意上课的学生,今天也旷课了。”   “师弟呢?”   “还在睡觉,可能是累了吧?。”   “他也会累?听起来真像是玩笑话。”   夏尔摇头:“有的时候我真觉得他像是铁做的。可就算是铁做的,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也会金属疲劳吧?这才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就已经摸索到节律级了……”   “这么快就一个月了?我感觉像是已经过了几天。”   亚伯拉罕感叹:“我原本还很担心你们相处不好,现在看来,你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啊。”   “好朋友吗?”夏尔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前两天听了一个笑话。”   夏尔说:“所谓好朋友呢,就像是星星一样。不管你不一定能经常看到他们,但你知道,只要你抬起头,它们永远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你,啥用没有。”   “……夏尔,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欠揍了?”   “我也不想的呀,老师。”   夏尔无奈地摊手,可神情却有些无奈:“以前,我在做梦的时候梦到过一本很有趣的漫画,漫画里说的是一个蝙蝠战士的故事。他在自己的城市中打击邪恶,强敌众多。   在维护正义的时候,他认识了一群本领高强的好朋友,他们有的能飞天遁地,眼睛里biu~biu~的放射线,有的是三点式比基尼女战士,有的能放绿光,有的能跟鱼说话。他们众志成城地团结在一起,还一起注册了紧身衣俱乐部的会员。   可是不论有多少好朋友,蝙蝠战士永远都在孤军奋战,在他孤独地面对强敌的时候,他那群好朋友一点卵用都没有……   就像是叶子一样。”   他回头,看着架子上的礼服,眼神就黯淡了起来:“老师,你看,我也很想变成眼睛里会放射线的英雄,但可惜,我只是一条废柴啊。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快要变成没有什么用的好朋友了。”   亚伯拉罕沉默了许久,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事情,别人注定帮不上忙。”   夏尔耸了耸肩。   -   “话说回来,我觉得,师弟他最近有些异常。”   “可能是长大了?”   亚伯拉罕点头说:“你当时也这样,悄悄地往床下面塞黄色书刊。”   “咳咳,我不是说这个。”   夏尔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连忙解释:“我是说,虽然他看上去和往常一样,但那种眼神,像是在害怕什么。”   “哦。”亚伯拉罕点头。   “老师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亚伯拉罕摇头。   “老师你也没办法?”   “其实在我看来,害怕的话,就害怕吧。为什么要强迫自己不害怕呢?”亚伯拉罕看着他:“夏尔你小的时候,不也是经常做恶梦吗?”   夏尔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将视线投向别处:“……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恩,都会过去的。”   亚伯拉罕说。   室内重新沉默起来。   在漫长的沉默中,夏尔凝视着面前的骨架,忽然轻声问:“老师你有恐惧的东西么?”   “我有啊,有很多。”   亚伯拉罕坦然点头,眼神却有些愁苦:“我前些日子很害怕学院不发钱给我……毕竟你知道的,你欠的钱有点多,还不上的话,你恐怕在学院里很难做。”   “呃……”   看着他的样子,亚伯拉罕就笑了起来。   “人越老,操心得东西就越多,害怕的东西就越多了。在我年轻的时候,总想着我如果什么都不怕就好了。可是,什么都不害怕就真的好么?   没必要强迫自己吧?”   在夏尔的沉默中,亚伯拉罕伸出手,将架子上的礼服提起:“这是你的作品吗?做得很好了啊。”   夏尔耸肩,“做不成乐师,我只能做一做这些东西了,都是小玩意。”   “其实,做不成乐师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做个出名的工匠也会受人尊敬。只要活得好久没问题了。有没有人规定非要做什么才是正确的。我原本还想要将叶子培养成一个学者。   可惜现在看来,他多半是不想当什么学者了。我只能在另外的方面帮他一些忙。”   说着,亚伯拉罕对着空气伸出手,钢铁义肢四根手指缓缓张开,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于是,原本笼罩着整个学院的‘安魂曲’结界被分开了一隙。   那个存在于空气之中,无处不在的庞大结界此刻隐秘地运转起来,浓厚如实质的以太从裂隙中涌现,流入了地下室之中,荡漾着瑰丽地光芒。   在那一只黑铁的手臂之上,有一把漆黑地小提琴无声地浮现,琴弦震颤着,演奏出悠扬而静谧的旋律。   当那种旋律响起的时候,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了。   万物不再躁动,而是进入了难言的安宁之中,像是沉睡了,进入了恬静地美梦中。没有杀戮,没有不安,也没有彷徨。   万物都归于如此安详的境界里。   这是传说中‘龙眠结界’的断章,发源自‘安魂曲’的静默乐谱,令一切乐师级乐章都失去效果的力量。   ——共鸣级乐章.宁静!   以太随着那种旋律而波荡着,掀起波澜,所过之处,万物沉睡。   就在层层地波澜中,亚伯拉罕挥洒着旋律,控制着这庞大的力量汇聚在漆黑的风衣之上,幻化成一个个音符,没入其中。   在钢铁的骨架上,一层层的复杂乐谱缓缓亮起,又渐渐地隐没。到最后,随着旋律地消失,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摸样。   而原本‘宁静’的乐谱,已经被精巧而仔细地封印在了其中。   虽然亚伯拉罕并不是变化派系的炼金术师,但凭着禁绝派系的研究,亚伯拉罕将其变成了一道封印,移植进了礼服中,将它制作成了一件炼金装备。   “比起专业的炼金术师来,我做的刻印只能当做一次性的消耗品。”   亚伯拉罕遗憾地摇头,将它重新挂回了架子上。   “对他来说,暂时也足够了。”   夏尔感应着礼服其中的力量,仔细辨别:   “‘宁静结界’,一旦激发之后,十米之内都会变成以太静默区,时间只有半分钟。一切共鸣级以下的乐章,没有突破知见之障的乐师都没有办法调动以太。   有了它在,碰上什么事情,至少保命没有问题。”   亚伯拉罕沉默着,看着自己钢铁手臂。在手臂的内侧,那个不断在闪耀的音符,像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他伸手,感应着这个只需要稍微刺激就会激活的符文,还有其中所蕴含的,足以将自己和整个房子都焚烧成灰烬的‘乐章’——这就是他的镣铐和枷锁。   亚伯拉罕收回视线,轻声叹息: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   -   叶清玄从睡梦中醒来,感觉到浑身酸软,超负荷的以太控制令他的头晕目眩。   哪怕有九霄环佩代替他进行精细操作,可光是进行复数音符的演奏就令他竭尽心力了。   就算是《黑色星期五》这一首乐章是父亲为他量身定做,可每一个‘音程’的控制也要他亲手来操作。   他要控制音符叠加、组合,构成‘音程’的结构,就像是控制着字符制造短语,然后这种短语拼凑成句子和段落,就是乐章之中的‘小节’。   每一次小节的演奏都需要他全神贯注的投入,昨晚如果不是他提前藏在棺材里的话,恐怕早就露馅了。   “但愿今天晚上不会这么费神。”   叶清玄揉着脸,从床上爬起来,钻进浴室洗了个澡。   可是当他看着镜子的时候,就连自己都被镜子的人吓了一跳。   -   在淡淡的灯光中,白发的少年沉默地站在影子中,凝视着镜子,眼圈略黑,像是睡眠不足,可眼神却是锐利的,像是经历了锻打之后渐渐锋锐起来的剑刃。   可是再不复遗忘的友善和淡泊了,不再热情洋溢。   获得了一些东西之后,又失去了一些东西。   或许真的像是夏尔说的那样,教室本来就是用血泪换取教训的地方,最有效的教育就是给予痛苦。   下城区是个好学校,尽管学到的东西并非自己想要。   叶清玄看着镜子,许久之后,低声叹息。   “师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帅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斜刺里传来一个幽幽地声音,令叶清玄下意识地一抖。   “师兄,你不要神出鬼没吓唬人好不好?”他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知道,当一个人沉醉在自己的美貌中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了。”夏尔凑过来,对着镜子梳理着头发,眼神赞叹:   “实不相瞒,我也时常有这种感觉,镜子里这么帅的人怎么可能是我呢?每次看到有人能够长得这么帅,我的膝盖就忍不住一软……前几天我早上照镜子的时候,都忍不住给自己下跪了!”   “师兄!”   叶清玄快要压不住手痒的感觉了,想要揍死这货算了。   “好的,我懂,闭嘴是吧?”   夏尔耸肩,拍了拍他的肩膀:“话说师弟啊。”   “嗯?”   夏尔手里玩弄着洗手池上的肥皂盒,吹了声口哨:“洗完澡这么长时间了,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裤子还没穿?”   “……”叶清玄无言地抬头,仰天长叹。   不管是谁都好,一个雷下来快把这货劈死算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推理要在晚餐后   深夜,下城区,一家偏僻的酒吧中。   在桌上昏黄地灯光里,邋遢地男人在大口地向口中灌着烈酒,眼神迷醉。他的头发蓬乱。他的衣服原本得体而整洁,但现在在主人毫不怜惜的蹂躏中也变得肮脏起来。   就像是下城区随处可见的废物,沉浸在酒精之中,逃避现实。只不过他看起来还很有钱,喝得起最昂贵的烈酒。   “他妈的,一群狗屁!”雷斯垂德吐了口吐沫,仰头将瓶中的烈酒喝完,又打了个响指,叫酒保再上一瓶。   酒保像是没有看到,许久没有回应,他大怒,正待掀翻桌子发作,就看到一瓶新酒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哪怕已经醉到不成样子,可他依稀却能分辨出:这是勃艮第走私过来的上好威士忌,三十年产,罕见的好货。   紧接着,一个人影坐在了他的对面,那个轮廓看起来衣冠楚楚,满是优雅,腔调温和:   “嘿,朋友,介意我坐在这里么?我最近有不少收获,开一瓶好酒庆祝一下,需要一个朋友来为我分享。”   雷斯垂德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可醉眼惺忪,看不清他的样子。来者摘下了自己的礼帽,放在桌子上,优雅而流畅地启开了酒瓶,为他和自己倒满了一杯。   “来,为伟大的阿瓦隆干杯。”   绅士摸样的人举起酒杯,雷斯垂德犹豫了一下,撇了撇嘴,端起酒杯:“去他娘的阿瓦隆。”   一饮而尽,甜美地酒液顺喉而下,似乎连昏沉的理智都被唤醒了。他撇了撇嘴,丢掉酒杯,向着来者比划了一个中指:   “好了,你可以滚了。”   “真是野蛮。”   来者摇头叹息,仰头饮尽酒液,放下酒杯:“何必一个人喝闷酒呢,朋友。人生苦短,总要找个朋友抒发一下自己内心的苦闷啊,你缺乏一个好听众。”   “他妈的,神经病……”   雷斯垂德白了那个家伙一眼,拍桌子起身,准备离开。   “坐下。”   在他背后,那个优雅地声音说。   不知道为何,他眼前一花,膝盖一软,就重新做回了椅子上。   “很好,这样才是谈话的基础,保持礼貌,敞开心扉。”   就在他错愕的时候,来者轻声笑了起来:“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做夏洛克,夏洛克福尔摩斯。   初次见面,雷斯垂德探长,我可是久仰大名……”   一瞬间,雷斯垂德的酒醒了一大半,他睁开眼睛,终于看清楚了来者得装束,却忍不住心生寒意。   在摇曳的油灯光芒之下,那个自称为福尔摩斯的男人坐在阴影中,微弱地光照亮了他身上的礼服,可那种礼服却带着兽性的狰狞,望上去令人心生忌惮。   烛光在他的脸上跳跃,可是那种斑驳地光影却照不亮他的面孔,只有一片模糊。在那一片模糊中,有一双漆黑地眼眸倒映着烛火地亮光,像是燃烧一样。   酒馆中的喧嚣声音仿佛远去了,随着这个男人的出现,自己和他被某种力量隔绝在了并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   人来人往,却没有人向这里看一眼。   那个人笑起来了,声音沙哑:“看起来您还醉着,我们玩个游戏醒醒酒怎么样?”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弹珠,将它丢进了面前的酒杯中。紧接着,两个酒杯倒扣在桌子上,在他的手中以一种眼花缭乱的速度旋转起来。   当短暂又迅捷地挪动结束之后,夏洛克松开了手,指着面前的两个酒杯:“猜猜看,它在哪个酒杯里面?”   雷斯垂德戒备地看着他,可那个人却像是微笑着,只是摊着手,等待他的抉择,看起来耐心十足。   他想要转身离开,可那种引而不发的寒意却令他有些犹豫。   许久之后,他伸出手,指了指右边的杯子。   “嘟!嘟!选择错误!”   那个人掀开杯子,杯中空无一物:“选错了,就有惩罚。”   啪!   还没等雷斯垂德反应过来,脸上就火辣辣地疼起来,那是一个耳光。   一个包含着不屑、嘲讽和讥笑的耳光。   “你他妈……”   雷斯垂德大怒,拍桌而起,正待举起拳头狠狠地砸在这个家伙脸上,却看见了那个人抬起了眼皮,看了他一眼,声音肃冷如寒冰。   “我过说了,坐下!”   嘭!   雷斯垂德身不由己地坐回了椅子上,就像是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了。   一阵刺骨的阴寒从脚后跟窜上了后脑勺,名为恐惧的寒冷刺的他神智一清,勉强从大醉中清醒了一些。可他却宁愿自己能醉到不省人事。   “好了,让我们继续玩游戏吧。”   桌子上,两个杯子又重新挪动起来,很快,再次停止。那个人轻声笑起来:“又到了选择的时候了。”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雷斯垂德怒视着面前的身影:“你最好放明白点,混账,否则你等着被关进牢里接受一群男人的爱抚吧!”   “呵呵,终于清醒一些了么?”   那个鬼魅一样地男人轻声笑起来,“真遗憾,我还想多玩两轮呢。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可以开始愉快地谈话了。”   “谈话?你做梦!”   雷斯垂德啐了一口,觉得自己看穿了这个家伙色厉内荏的本质,冷笑:“等明天天亮,我会跟你在监狱的拘查室里好好谈谈!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他伸出手指点着那个家伙的胸口,神情阴沉:“你最好明白我究竟是谁!”   “太不友善了。”   那个人摇头叹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实在是,太不友善了。”   雷斯垂德一愣,想要拔出手,可感觉到那只手像是铁钳,将自己的手指死死地钳制住了!   动弹不得。   “您是谁,我已经清楚了,但您却没有搞清楚……”   他听见了那个沙哑的笑声:   “——我,究竟是谁?”   卡啪!   清脆的声响忽然间响起,那是骨节碎裂的声音。   雷斯垂德的面色一变,旋即张口惨叫。可他却发不出声音来,像是被堵住了喉咙。痛苦一阵阵刺激着他的神经和脑髓,近乎快要疯癫。   他抽搐起来,捧着断指,无声惨叫,身体扭动着,艰难地颤抖,眼球几乎突出了眼眶。   “现在,可以冷静一些了吧?   雷斯垂德先生,我来找您,只是想要跟您友好的沟通一下而已,您何必如此无礼?”   那个人微笑着,垂下眼眸,看着他的脸:“还是说,您和您那位出身高贵的夫人之间的感情争执,让您的理智有些失控?”   在剧痛和狂怒之中,雷斯垂德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面前这个家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怒视着这个混账,艰难地发出质问:   “你调查我!”   “调查?你?”   那个自称为夏洛克的人愣住了,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扫了一眼雷斯垂德的脸,认真地摇头。   这是不屑的回应,满是轻蔑和冷漠,令雷斯垂德倍感屈辱。   他的面目涨红,粗重地喘息着,眼中满是杀意:“不论你是怎么知道的,混账,我都会干掉你的,明白么?!我会干掉你!   你还有你打探到的那些东西,都会跟你一起被丢进臭水沟里!”   “打探?哈哈哈,瞧瞧您的样子吧,先生,简直明明白白地将一切都写在了脸上。”   那个该死的家伙大笑起来,忽然起身,踩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那个人用抬起手杖挑起了雷斯垂德的下巴,凝视着他苍白的脸色:   “您是否知道一门叫做演绎法的学问?不妨让我为您做个演示呢?”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接下来,是推理的时间。 第一百二十二章 魔鬼的黑眼睛   “时间是深夜,一个前途无量的探长,夜不归家,却在汹酒,将自己喝到酩酊大醉。看来是心情糟糕,是碰上了一些坏消息?啊哈,真是令人同情。   以您的身份,就算是发泄,却怎么会选择一家下城区的破烂酒馆?因为囊中羞涩?   真是令人意外,以是您的身份,中城区那些销金窟的那些老板多半是会给您面子的吧?看来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您暂时没有办法去找那些免费的乐子。   唔,脸色泛白,脖颈潮红,瞳孔扩散了……竟然还吸食了曼陀罗?真是有趣。一个警.察会沾这些东西?还是说您一直有这种不为人知的坏习惯?“   雷斯垂德僵硬住了,眼瞳因为恐惧而收缩——因为秘密被发现了。   他来不及说话,就听见了那个沙哑地笑声。   “不小心跑题了,哈哈,让我们重新回到原本的话题……唔,在脖子和手臂上,被尖指甲抓出来的伤痕,伤口上还残留着淡红色的指甲油,是**?   不对,**会选择更加艳丽更加诱惑的色彩,而且她们知道您的身份,哪怕是您将她们打到头破血流,她们也绝对不敢动您一根手指。   手指上有明显的戒指烙痕,但是没有戒指,戒指去哪儿了?唔,看您的样子,应该不是丢了,是收起来了吧?   袖口,唔,已经开始发黑了。虽然您的衣着光鲜,但作为一个讲究人,是绝对不会等衣服脏了之后才去洗。而且看看您的手指,已经开始有泥垢了?真是糟透了,您应该尽快回家洗个澡……您这两天没有回家吧?”   “值得注意的是您的手掌,唔,满是老茧,看得出曾经经历过辛苦的劳作呢,是手工艺者?不对,众所周知,您是一位警探。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您曾经在手工艺作坊中工作。   结合您的年龄,让我猜猜,是家族作坊?您应该是负责鞣革的工序吧?十指和手掌的肤色之间并不协调,证明它们应该长时间浸泡在某种药剂里。鞣制皮革的药剂带有微弱地腐蚀作用,这也就解释了这些一旦饮酒之后就发红了的斑痕。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一个皮革作坊坊主的儿子,怎么可能在精英辈出、贵族子弟镀金的警察厅中担任要职呢?   唯一的是解释是您有一位好夫人,有一位在议院中说的上话的岳父。   只不过他似乎并不看得上您,总是对您多有苛刻。否则他不应该拿他的旧衣服来打发您,唔,看得出来您很喜欢这一件外套,但可惜,这件衣服已经是十年之前流行的款式了。   您虽然已经出人头地,但却一直无法受到贵族的认可,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建议您找一位好一点的礼仪老师,否则膝盖畸形就矫正不过来。   综上所述,郁郁不得志的雷斯垂德探长,和他出身高贵但是开始后悔嫁给了一个泥腿子莽汉的夫人之间,有了一些矛盾?”   沉默,死寂的沉默。   挑起下巴的手杖缓缓地收回去了,可雷斯垂德却动弹不得。在沉默里,他觉得空气像是凝固了。   无形的蟒蛇缠绕在他的身上,将他层层束缚。他几乎能够感觉到那种冰冷而潮湿鳞片在自己身体上游走的触感。   缓慢、坚定、不可拒绝地将他拉入恐惧的深渊。   就像是再一次地站在了那一位老岳父的前面,他从对方得目光中品位到了久违的羞耻和恐惧……不,比那更加可怕。   在那个家伙的眼中,自己毫无秘密可言。   “你……你……”他张口欲言,却连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像是赤身裸体地走在了冰冷的雪水上,暴热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却倏无暖意,而是残忍地揭开了他所有的秘密。   整个世界都向他投来了嘲弄地视线,嘲笑着这个不自量力的下城区黑脖子,令他屈辱又恐惧地低下头,瑟瑟发抖。   “别害怕,我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一只冰冷的手掌放在了他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放心,我会守口如瓶,你帮我,我也会帮你。”   “你、你究竟……”   他鼓起勇气,怒视着这个家伙:“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的事情,可以稍后再说。作为您的好朋友……总要为你关心一下您的状况啊。”   名为夏洛克福尔摩斯地男子叹息着,摇头感叹:“自从萨满回来之后,您就多有不顺啊。   先是下城区多发的案子让您的职位岌岌可危,在上司的眼中你从一个能干的手下变成了一个无能的废物。紧接着捞钱的渠道也一个一个的断绝,以前向您奉献大笔金钱的家伙一个一个消失了……直到昨天晚上,最后一只愿意给你交钱的老鼠也消失了。   习惯了花天酒地的您恐怕早就囊中羞涩了吧?如果不是这样,您也不会和您的夫人起了争执。   你已经无法满足她在举办宴会和购买奢侈品上的**了,不是么?”   雷斯垂德沉默许久,缓缓点头,他认输了。   可有一只热情的手抓起了他的手掌,用力地握紧,沙哑地声音热情洋溢:“有机会的,雷斯垂德,还有机会的,不要放弃!”   那个人哼唱着励志地歌曲,慷慨激昂地说道:“不论什么时候,请不要忘记。你还有朋友在背后支持着你,你还有……我呀!”   雷斯垂德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的手掌颤抖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勇气去挣脱对方的‘友谊’,他不敢,他害怕拒绝之后还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自己。   “……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帮你。”   那个声音像是一个魔鬼,带着恶毒地‘友善’:“你会重新证明,你不是一个废物,你是一个年轻有为的警探。下城区的犯罪克星!在岳父眼中,你也会成为一位东床佳婿!   只要你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消息……而我,也会提供让你平步青云的力量。”   雷斯垂德沉默了。   在寂静中,他的呼吸时而粗重,时而停滞。眼瞳在扩散收缩,内心中在矛盾和犹豫中挣扎。   就在他的犹豫里,福尔摩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厚厚地纸袋,缓缓地推到他的面前:“老鼠会要完蛋了,你知道吧?这里有鼠王所有的下线,和他走私的秘密渠道。   想象一下,如果你得到了他,你的未来会怎么样……”   那一瞬间,雷斯垂德几乎下意识地向着那个纸袋伸出了手掌。   顽童无法抑制甜食的诱惑,那么既然会有严厉地教鞭打在他的手上。   手杖残酷地扫开了他的手,将桌子上的油灯缓缓地推向了纸袋,一点一点得,将油灯推向倾斜。   灯油洒在上面了,一滴一滴的,扩散开来,映照着即将落下的火光。   就在油灯即将彻底倾覆的时候,雷斯垂德动了,他像是疯了一样扫开油灯,将那个险些被点燃的纸袋抱进了怀里。   他忘记了断指的疼痛,也忘记了刚刚的耻辱,眼中满是狂热和贪婪。   “我说!”   他贪婪地抱紧了那个东西:“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在地上,倾覆的灯火最后的跳跃了一下,照亮了阴影中那个男人的模糊侧脸,还有他嘴角勾起的愉悦笑容。   或许,他真的和魔鬼做了什么交易吧?   雷斯垂德呆滞地凝视着那一双眼眸:原来魔鬼的眼睛……是黑色的啊。   -   -   十分钟后,叶青玄推开酒馆的门,走进了夜色之中。   很快,已经彻底酒醒的雷斯垂德抱着纸袋,狂奔着跑出来,左右看了看,察觉无人在跟着自己之后,就像是疯狗一样跑向了警署的方向。   从明天开始起,他就是下城区的罪恶克星了。   恭喜,恭喜,   在阴影中,叶青玄收回了视线,微笑着,和身旁的女孩击掌。   “没想到表哥你还真有装神弄鬼的天赋啊。”   白汐竖起拇指:“刚才那个装逼,我给十分!”   叶青玄摊手:“那种软脚虾,稍微吓唬一下,就什么都说出来了吧?”   白汐坏笑起来,模仿着他的沙哑声音:“你的脖子、你的手掌,你的戒指……唔,你吸了曼陀罗!你和你的老婆是不是打架了?   简直跟真的一样!我差点都相信了。”   “装模作样而已,都是你的功劳。”   叶青玄不敢居功。   毕竟刚才他能在那儿胡扯,全靠的是白汐打探来的消息。   没错,他刚才煞有介事分析到的东西,全都是白汐提前打听出来的!他只不过是随便找个理由,然后把台词念出来而已……   “切,那是当然,你以为我原来在下城区是靠什么吃饭的?   贵族家的人嘴最长了,只要在买菜的时候装模作样地过去问两句,你连他家老爷的祖宗八辈都能打听出来……”   她得意地哼哼了两声,却忽然愣了一下,抬头问:“不对,你是怎么知道他岳父其实看不起他的?”   “唔……”   叶青玄神秘地笑了:“这就是’演绎法’的奥秘呀。”   女孩儿白了他一眼,看了看不远处雷斯垂德离开的方向,神情就厌恶起来:   “连我都看得出来,那个家伙是一条软脚虾,而且完全靠不住。   表哥你废了这么大力气,找那种货色有什么用?   就算是你再怎么笼络他,如果我们出了什么事情,他肯定会像是刚才卖别人一样把我们卖掉。”   “不要小看那个家伙啊,白汐。”   叶青玄淡淡地说:“哪怕他是个软脚虾,可是别忘了……他背后可是整个阿瓦隆的警.察厅。   那个家伙只要能够翻身,作用绝对不小。   掌握了他,我们就在阿瓦隆有了眼睛。有了他在内部,警.察厅里的所有机密档案对我们来说都是透明,更别说那些黑帮的动向了。”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他跟你说了什么?”   “唔,本来只是准备打听下城区那些家伙的动静而已,结果没想到竟然有一个大便宜可占……”   “便宜?”   白汐眼睛亮起来了:“多大的便宜?”   叶青玄想了想,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得看那群天竺人会下多大的本钱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空屋   下城区甘露城   浓郁的乳药香料在火堆中旺盛焚烧,烟雾缭绕中,单根鼓和舞女的歌声缭绕在宽阔地大堂中。   在卧榻之上,不少袒胸露腹地男人吸食着加了料的水烟,眼神迷醉。身材妙曼的歌女们依偎在他们的怀里,婆娑着男人们的胸膛,舔舐着娇艳红吹,眼波如水,令人沉醉。   包着头巾、皮肤微黑的侍者们手捧木盘,在大堂中穿梭,殷勤地为每一位客人递上了美酒和蒌叶、槟榔、蛎灰。   “贵客请用,这可是故乡的风味。”   侍者殷勤地为桌子后面的客人斟酒,将槟榔切碎之后沾上了蛎灰,卷了两页薄荷之后,用蒌叶包裹成三角,就差给他们送进嘴里了。   在桌子后面,是两个一高一矮的年轻人。   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对兄弟,都是皮肤黝黑,穿着长袍,黑色的卷发上包着大头巾,脖子上还挂着黄金缀饰。   看上去就和阿瓦隆随处可见的天竺人差不多,更和这一座天竺妓院相得益彰   没错,天竺妓院。   甘露城,又被成为乳药之海,是那群天竺人在阿瓦隆建立的最大的销金库,号称日进斗金。除了女人之外,暗地里还有更加暴利的曼陀罗、苏摩酒等等生意,都是围绕着这一座甘露城所展开,   桌子后面,兄长微笑着捻起一枚蒌叶包裹着的槟榔丢进口中,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一口浓厚的天竺口音:   “快来尝一尝,沙哈,不要闷闷不乐。我们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快乐!来,姑娘们,快为这个满心不幸的少年人歌唱起来~”   说着,他将一大把钱丢在了桌子上。   舞姬们闻声,娇声笑起来,在桌前且歌且舞。   ‘沙哈’的表情顿时抽搐起来,压低声音问:“喂,表哥,你嘴里的大便宜就是带我来嫖.妓么?”   “别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表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招手把管事叫来,塞了一把钱过去,露出了猥琐地笑容:   “我的弟弟沙哈已经等不及了,快把这里的天女们送上来。”   管事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钞票,顿时眉开眼笑“好嘞好嘞。”   霎时间,浓厚地香水味就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白汐几乎喘不过气。就在莺莺燕燕地娇柔声音中,不知道从哪里就钻出了数十个身材火爆地天竺少女。热情地姑娘们几乎挤入了怀中,抱着她的手臂,一阵柔美呼唤。   白汐只觉得一阵恶寒,幸亏涂抹在皮肤上的棕油盖住了他铁青的脸色。   “老爷您还满意么?”管事搓着手问叶青玄,叶青玄扫了一眼那群姑娘,皱起眉头:“我的表弟沙哈不喜欢,再换一批过来!”   白汐面色一变,眼看四面八方又有好几个女人冲过来,顿时惊慌,赶忙喊到:“喜欢喜欢!我喜欢极了!不用再换了!”   “啧。”叶青玄摇头,一脸严肃地用天竺腔调说道:“沙哈,这里是吉祥天眷顾地地方,总能找到你喜欢的那种女孩儿。你含羞的话,就让哥哥来帮你找……”   白汐还来不及拒绝,他就扭头肃声对管事说道:“我的弟弟喜欢这样得,这样的,和这样的……”   他的手里大概的比划了一个轮廓,管事看完,脸都绿了:“这他妈不是球了么?”   “嗯?!”叶青玄佯装大怒。   “不不不,美妙!美妙!”管事违心称赞,只觉得三观碎了一地。   “这样的类型,你们这里有没有?”   “有!”管事咬着牙:“不过……客人您的要求有点特别,那个人不一定能伺候好您。”   叶青玄摆手:“又就行!带上来!”   很快,随着地板的震动,一个浑圆肥胖浑身皮肤黝黑地女人被带上来,那个女人扭动着屁股,裂开血盆大口张嘴微笑着,脸上还涂了两坨腮红,看上去就像是天竺神话里的黑牛王一般可怕!   问清了哪位是恩客之后,那个球就娇笑着扑上来。   白汐吓得的脸都绿了:   “表哥!”   叶青玄咳嗽了两声,觉得再玩就要玩脱了,只好伸手拦下那一枚天竺球状物   他一手抓起了女人怀中快要晕过去的白汐,桀桀大笑起来:“都是好美人,我的弟弟很喜欢,房间在哪里……我们已经等不及啦!”   管事一愣,打量着他俩,神情抽搐:“两位客人您要一起来?”   “我和沙哈的感情简直如同圣山和圣林一般亲密!我们发誓永不分离,吃饭要一起,睡觉要一起,来找快乐当然也要一起!”   叶青玄怪笑着,蛮横地撇了一眼管事,“怎么,不行?”   “行行行!”   管事只觉得碎了一地得三观又被碾成了粉,撇了一眼那个刚刚从后厨洗碗池旁边交上来凑数的球状物,觉得自己今天真是他娘的撞邪了。   目送着那个醉醺醺地男人一手兄弟一手球的上楼,他摇头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会玩了!”   -   房间里,白汐绿着脸,看着那个球翩翩起舞,觉得自从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需要洗眼睛。   她有种演奏威风堂堂把这里全部都血洗一遍地冲动。   “表哥,你究竟要玩到什么时候?”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低声问,手指头掐着叶青玄腰间的软肋。叶青玄嘴角疼地抽搐了一下:   “别着急,别着急……就快了!”   说着,他拍了拍手,示意那个球不要在地上弹来弹去了,一脸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捆绳子:   “这位天女,不知道有没有玩过这个新花样?”   “……”   那个球一愣,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眼前一黑,就倒了。   在她背后,白汐冷冷地收回手:“要什么绳子,直接这么搞定算了。”   “表弟你真是太煞风景了。”   叶青玄摇头叹气,跳过去将那个球捆起来,有给她灌了加量的麻醉剂之后,才放心地松开手。   “好了,这下她就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白汐恨恨地踹了他一脚:“说好的大便宜呢?!难道在这个球身上?你的良心被老费吃了么?带着未成年人来嫖.妓!”   “是你非要跟来的啊。”   叶青玄有些无奈:“而且表弟哪里算未成年啊,再过几年你简直就是下城区小霸王了好么?别跟我说这些事儿你没见过……”   “啧。”   白汐又踹了他一脚:“反正我不爽!”   “别急,别急。”   叶青玄脱掉长袍,露出下面贴身的黑色礼服,将假发摘下来,擦掉脸上得棕油。   最后戴上猎鹿帽,展开了九霄环佩之后,他就再一次化身成了那位在下城区搅风搅雨搅屎棍的黑暗绅士福尔摩斯。   白汐如法施为,不过她戴上了面巾,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堆的东西,最后组合成一把弩——那是她从老鼠会那里顺到的战利品,还有怀里的蛇发鬼之镜。   “好了,我们从哪里开始搞?”   白汐将被戏弄地仇恨转嫁到了天竺人的身上,狠狠地说道:“我要卷光这群咖喱人的宝库!”   很好,士气可用。   叶青玄偷笑起来。   -   几天之前,那一场席卷了整个下城区的骚乱中,如果说损失最大的那一方,不止是后来被叶青玄报复到散架的老鼠会,而且还有自作聪明的天竺人。   这群家伙本来打算逮住叶青玄,然后玩个黄雀在后,却没有想到,黑手党下手比他更黑,直接雇佣了犯罪家族中的乐师,将他们老大和一票精锐直接切碎了丢进了下水道。   虽然天竺人的势力是好几个天竺走私商人联合起来组成的,死掉一个沙鲁克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无奈其他帮派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吞掉他们三分之一的生意和底盘。   简直亏到大出血。   为了扳回局面,那些往来于天竺土王和阿瓦隆之间的商人们决定增强力量,不惜本钱的搜刮了黑市里百分之九十的炼金材料和珍贵物品,更是花费重金从天竺运来了一件重宝:圣徒遗物。   根据警察厅的猜测,这群家伙搜集了这么多符石、古银还有各种物品,就是是要让他们奉养的那位天竺乐师突破,进入共鸣级。   普苏婆那个老家伙卡在乐师三阶那么几十年,已经垂垂欲死,如果再不突破境界,就没有几天好活了。   在各种原因之下,他决定铤而走险,进行共鸣仪式,和圣灵签订契约,强行突破知见之障。   根据其他乐师的估算,因为普苏婆找到得那件圣徒遗物和他非常契合,突破的成功率起码有百分之九十以上。   目前这个消息正被天竺人严密封锁着,如果不是警察厅在他们内部有卧底的话,恐怕也会被蒙在鼓里。   根据叶青玄得到的消息,仪式举行的时间,不是今晚就是明天。   现在,问题来了。   要不要趁着普苏婆沐浴斋戒、驱除干扰、实力最为脆弱的时候……干他娘的一票?   傻子才不干!   叶青玄这小王八蛋可记仇了,可偏偏这混蛋记性无比的好,堪称过目不忘……他才不会放任这群已经站立到自己敌对面上的家伙增长实力呢。   在合计了一下成功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七十之后,叶青玄一拍大腿:“干了!”   花费了一天搜集消息之后,又从雷斯垂德那里弄到了有关天竺人的详细情报,叶青玄制定的全新的计划,将其命名为《空屋》。   “说白了表哥你就是想要装逼呗。”   白汐翻了个极为漂亮的白眼,表达了对叶青玄的鄙视:“你还不如起名叫血字的研究呢。”   “可惜这里既没有血字,也没有研究。”   叶青玄遗憾地耸肩:“不过这是一个好名字,先备着,等对付教授的时候用好了。”   “啧,表哥你生的不错,想得也挺美啊。”   “过奖过奖,我还需要努力。”   叶青玄搬出了从夏尔那里学到的厚脸皮,不以为耻。   “稍等一下。”   他从怀里掏出了厚厚地一沓白纸摊平在桌子,从怀里掏出了以太球,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后,搬来椅子,将手中的九霄环佩顶在了房梁上。   “——等我先搞张地图出来。”   铮!   寂静中平白响起一道琴声,宛如水波一般扩散开来。   那种澄澈且清脆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在墙壁和室内碰撞着,经久不散,余音绕梁……   没错,余音绕梁!   随着琴弦的震颤,无形的力量冲入了房梁之中,宛如虚无的流水,瞬间沿着整个’甘露城’的楼层结构,扩散开来。   那一刹那,仿佛整个甘露院都微微一震,宛如幻觉的琴声在一瞬间充斥在它得房梁、屋顶、墙壁和地基之间。   整个建筑都发出一声细微到无法察觉的共鸣。   宛如响应着琴声的呼唤。   那种幽远又寂寥的琴声化作了梦中的低语,在甘露城中回荡。   ——垂帘新燕语,沧海老龙声! 第一百二十四章 潜行   这就是九霄环佩被叶氏珍藏了千年的原因。   这一柄乐器不论是从规格还是形制上来说都是当之无愧地稀世名琴,万众挑一的珍品。就算是现在只剩下一根琴弦,但对以太的感应力依旧不减分毫。   虽然叶清玄没有使用过其他乐器的经验,但他相信,在精细操作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比得上九霄环佩。   要知道,对以太的钻研上,叶氏‘几近魔道’的名声可不是吹出来了。   就在回荡的琴声中,以太球也缓缓亮起了。   在少年的手中,它发出了灼热的温度,几乎像是要烧着了一样。   在球体中,银尘起伏,剧烈地动荡起来。   以自身为桥梁,叶清玄将九霄环佩变成了信号放大器,将以太球的探测精度放大了数百倍。   巨量的信息在瞬间涌入其中,几乎将其彻底烧毁。   可九霄环佩却巧妙地控制着崩溃的临界点,将其维持在超频运作和彻底崩溃的结点上,残酷地压榨出了每一分性能,将其效果推进到了最高峰。   房间中,平白有绚丽的光芒亮起。   在叶清玄手中,以太球缓缓扶起,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   其中银尘剧烈动荡着,随着叶青玄的心念,不断地闪烁着各种隐约的画面。   一道裂纹缓缓地从上面浮现。   少年叹息一声。   毕竟是最基础的配置,各种功能只能说是勉强而已。   如果是传说中世界上最大的以太球——圣城之殿的话,甚至能够观察到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里所迸发的以太潮汐。   传说中,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学者汇聚在圣城大殿中,关注着大陆每一个角落中的以太运动。   每当一个乐师突破知见之障,与世界共鸣时,所掀起的以太波澜便会在圣城之殿中创造出一颗升起地星辰。   九层星野之中,记录着每一个乐师的数据。整个世界所有的强者都在圣城的观测之中。   见识过那种宏伟现象的人都会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什么叫做‘神目如电’,那是只有神灵才能拥有的视角。   和圣城大殿相比,叶清玄手中最基础的以太球连尘埃都算不上,但即使如此,也足以将整个甘露城的结构显现出来。   渐渐地,他手中以太球的裂痕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在一声脆响中,破碎成一团渐渐弥散的尘埃。   足足有叶青玄原本半年工资的奢侈品,就这么被一次性的烧坏了。   叶青玄顿时一阵肉痛。   要是不从天竺人身上把这笔钱连本带利的给拿回来,这一趟就亏大了!   他从袖口中抽出钢笔,在白纸上俯身急书。   在他得潦草勾画中,甘露城的结构渐渐地显现出来。   这一座下城区最大妓院本身就有数百个房间还有数不清的走廊,更别说数十个为贵客准备的小院,以及秘门、密道、地下室等等做黑活儿必备的东西了。   可现在,其中大部分结构都随着少年的勾勒而显现在纸上。   “哎呀表哥,你这一套手艺不错啊,哪儿学的?”白汐在旁边优哉游哉抓着桌子上点心吃。   “我爸爸在一个叫做夏威夷的地方教我的。”   “……你爸爸懂得真多。”白汐残念:“他还教你什么了?”   “太多了,数不清。”   叶青玄耸肩。   在女孩儿怨念地瞪视中,他终于无奈叹气:“好吧,这是我自学机械工程学时的技巧了,反正建筑图纸和机械图纸的基础都差不多……我就顺手学了。”   “搞定了!”   叶青玄收起了手中地钢笔,低头看着那一张铺满桌面的地图,满意点头:“差不多大体上的结构都在这里了,还有不少细节记住了,可没时间画出来。”   白汐眼神亮起:“宝库在哪?”   叶青玄指了指地图上的三个空白:“目前一共有三个地方,九霄环佩的琴声渗不进去。应该是有其他的东西干扰,或者是有结界覆盖。   那些天竺人搜刮来的宝贝应该就藏在这里面。”   “我们要全都探一遍?”   “不用,至少可以排除掉一个……最危险的那个。”   叶青玄指向空白中央:“三个空白里,有一个在甘露城的最中间,一个在后面的僻静小院里,一个在地下。   我怀疑后院的那个应该是乐师普苏婆所在的地方,他是一个天竺苦行教派的乐师,不喜声色。况且他老成那么一大把骨头了,恐怕也不敢接近女色。所以目前宝物可能性最小的就是这里。”   “如果他就把那些东西放在自己房间里怎么办?”   “不可能。”   叶青玄摇头:“共鸣仪式的本质是通过仪式,让圣灵的意志暂时进驻身体,一鼓作气的打破知见之障。   所以,他要求的是绝对纯净,必须建立在绝对安静的地方,隔绝内外。在召唤圣灵之前,不能有任何的干扰。   在这个过程中,乐师本人也需要斋戒沐浴、除去一切外物和心中杂念才行。普苏婆现在恐怕正在冥想苦修,身上连一条兜裆布都没。   为了我们的眼睛和安全着想,先把这个排除掉吧。”   叶青玄伸手在纸上花掉了后院的空白,指了指甘露城最中央的空白:“这里距离我们最近,我们先从这里看起。”   “好嘞。”   白汐点头,看向窗户:“我们从翻墙走房顶?”   “不走房顶。”叶青玄摇头:“虽然走房顶最快,但也是最被人防备的。我要是有老巢,先在房顶上满扑兽夹,然后让人二十四小时监视……走房顶恐怕不过五分钟我们就会被暗桩发现。”   “那走哪里?”   “走正门。”   叶青玄挥舞了一下手杖,咧嘴露出笑容:“我有办法让他们对我们视而不见。”   想起黑色星期五的乐章,白汐顿时了然。   可是在出门之前,她却被叶青玄拦住。   “还记得我们来之前约定过什么吗?”他严肃地说:“不论胡乱行动,也不准节外生枝。我们拿了东西就走,绝对不碰任何计划之外的东西。”   “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几遍了!”白汐撇了撇嘴。。   “你保证?”   “我保证。”   女孩儿指天发誓,神情不悦起来:“你不相信我?”   “我比谁都相信你。”   叶青玄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我的乐谱需要全力操作才能屏蔽其他人的感官。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恐怕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你明白么?”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说:“所以,我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   白汐一怔。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只是垫起脚,拍了拍叶青玄的头:“嗯,我会保护你的。”   “那就太好了。”   叶青玄微微一笑,推开了门。   很快,他听见走廊中有人走来。   -   在走廊里,管事萨尔曼有些忧心地徘徊着,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那扇门……万一那俩兄弟玩的正开心,被自己打搅了兴致怎么办?难得是出手阔绰的豪客呢。   可那两个人的情况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在这里干活这么多年了,变态见过无数,这么变态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许久之后,他咬牙,走向了房门。   不知道什么原因,踏上走廊的时候,他忽然晃了一下神,眼前一花,隐约听到了哀鸣的旋律,像是河流一样。   墙上的油灯非常是时候的跳跃了一下,灯光闪烁。他摇了摇头,那种隐约的旋律就听不到了。   他站在门外,附耳贴在房门上,偷听着门后的动静。   在他背后,一个模糊的人影皱起了眉头,握紧了手杖——黑色星期五.第二小节.听觉干涉。   萨尔曼的表情忽然一变,听见了门后面粗重地喘息声,还有仿佛鞭打一般的声音。   “这俩小鬼还挺会玩。”   他嘟哝了一下,轻轻地敲了敲门:“客人?客人?”   “干什么?别烦我们!”门后传来厌恶地声音。   “不敢,不敢。”   萨尔曼撇了撇嘴,疑心消散了:看来这年头,真是什么变态都有。   他转身离去,却没有看到,有两个模糊的影子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在他的带领下,向着中庭走去。   就在另一条走廊上,萨尔曼看到了一个皮肤黝黑、孔武有力的年轻人走上台阶,连忙谄笑着凑上去:   “婆西纳老爷,好久不见。您看起来越发的勇武了。”   浑身挂满了黄金首饰的年轻人行色匆匆,并没有时间理会他,只是问:“哥哥呢?”   “尸罗逸多老爷在中庭的房间内,已经等您很久了。”   “恩,你去吩咐下面的人,不要打扰我和哥哥,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婆西纳径直越过了萨尔曼,走向了中庭。   叶青玄犹豫了一下之后,跟在了婆西纳背后,很快,他就发现,婆西纳所要前去的,正是他们原本打算前往的中庭。   只不过在到了附近之后,他就不敢在依仗‘音符.胧’的效果了。   在前方有非常严重的以太干扰,应该是防备乐师刺杀所进行的布置。音符到了那里会失控。只有结构更加稳定的小结才能够保持效果。   叶青玄示意白汐警戒起来,然后唤醒了九霄环佩,开始弹奏《黑色星期五》的旋律。   很快,意念之中的黑色河流重新开始奔涌,带着阴沉绝望的旋律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第一小节.视觉干涉。   在确保附近的人都被旋律影响之后,他连忙追了上去。   看来天竺人确实是为普苏婆的突破而下了血本,就连防卫整个甘露城的结界都没有人主持了。一路上叶青玄所预想的各种搜查和防卫措施全部没有起效。   他们已经越过了数名呆若木鸡的守卫,来到了防御森严的门前。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锁,就听见门后传来微弱的声音。   那个陌生而尖细的声音满是错愕:   “教授被追杀?你确定?”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复仇恶灵   “教授被追杀?你确定?”   叶青玄听到了这个声音,连忙加快速度,他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直接控制以太从内部开锁,而是选择了用白汐的发夹打开。   咔哒一声,门开了。   幸好房间里的两人都全神贯注,没有听见这些细碎的声音。   他悄悄地将房门推开一隙,便感觉到了一层层密密麻麻地以太动荡。那恐怕都是普苏婆印刻在房间里的防御结界,只要有外人的触碰,便会迅速启动,将潜入者灭杀至渣。   在绘画着密集经文的天花板上,隐隐能分辨出不少乐谱的痕迹。它们就藏在天花板、墙壁和地板中。   他松了口气,幸亏没有贸然使用以太开锁,否则当场就被拿下了。   就在袅袅熏香中,有个枯瘦的男人披着华丽的丝绸袍子,盘腿坐在卧榻上。   尸罗逸多看着跪在面前的弟弟:“你能确定?婆西纳。”   “是的,哥哥。”   婆西纳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的见闻:“就像是知更鸟告诉我们的一样。昨天凌晨的时候,教授在面见自己的代理人时遭到出卖,受到袭击……   现在现场一片狼藉,但我肯定他受伤了。有人为了杀死教授,直接将一整栋楼都摧垮了。”   “整栋楼?”   “没错,有三名乐师埋伏在外面,同时进行了‘交响演奏’。”   婆西纳说:“我看到整个楼都变成了粉尘,坍塌了。尸体没有风化,但也都变成了一团烂泥,落在地上,分辨不出谁是谁。   我们没有找到教授的尸体,但能肯定他受了重伤!知更鸟那个家伙,真的做到了。”   “知更鸟……”   尸罗逸多呢喃着这个名字:“那个家伙在向我们展示力量啊,婆西纳。这是一个警告,如果我们不愿意听从他,我们就要像教授一样。”   “他想要让我们为他做事?”   婆西纳的面色一变,“他只是想要利用我们吧?我们不能被他当枪使。”   “你以为他只是想要利用我们么?”   尸罗逸多冷冷地说:“他向着下城区所有的帮派都发出了警告,我们只是其中一个。   现在已经有超过一半的人向那个家伙效忠了,剩下的人也不敢反抗他。”   “那个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   “婆西纳,你听说过’议院’么?”   “议院,阿瓦隆的上下议院么?”   “不是威斯敏斯特宫的那个装样子的地方,是更隐秘的那个。”   尸罗逸多摩挲着手中的水烟壶,表情复杂:   “据说在几十年前,安格鲁的贵族们不满皇室的高压控制,在暗地里成立了一个新的议院。其中几乎聚集了安格鲁所有的大贵族。   那些把持了军政和各地部门的贵族联合在一起,足够代表大半个安格鲁。   抛掉了虚伪的借口之后,他们用权利只为自己取利益,制定法律,在外面拥有诸多代理人。   原本的老鼠会就是他们扶植起来的力量。可老鼠会做事不周密,泄露了他们的存在,他们就发怒了。   就像是湿婆的雷霆一样,那么大的老鼠会在一夜之间就被摧垮了。”   尸罗逸多说完,陷入许久的沉默。   婆西纳也不可置信:“您的意思是,知更鸟就是议院的人?”   “多半是,除了议院,还有谁能这么神通广大,将原本暗地里掌控局势、险些和萨满分庭抗礼的教授逼成过街的老鼠?”   “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们在寻找有关‘血路’的线索吧?”   尸罗逸多沉声说:“我怀疑,前些日子那个东方小鬼引起的骚乱可能就是他们挑动的。   沙鲁克那个蠢货自作聪明,贸然插手,结果死无全尸……”   “那个小鬼身上真的有阿瓦隆之影的钥匙?”   “我不能确定。”   尸罗逸多摇头,讲出一段陈年往事。   -   据说萨满离开阿瓦隆之前,曾经花费了很大的代价,问了交易人三个问题。根据他们的约定,交易人可以选择不答,但不能说谎。   萨满第一个问题是:如何进入阿瓦隆之影。交易人告诉他:只有通过血路。   他的第二个问题是,有谁进入过阿瓦隆。交易人告诉他:有一个东方人。   第三个问题是,他带走了什么。交易人什么都没说,于是他换了一个问题:他如何进入的那里的,交易人也没有说。   最后他问了一个问题,交易人说了。但谁都不知道那个问题和回答是什么。然后萨满就消失了九年。   “当萨满决定重新归来的时候,发出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去寻找一个白头发的东方小孩儿。   议院便觉得,那个线索一定在那个东方小孩儿身上。可现在看来,这或许只是萨满那个老混蛋在故布疑阵。”   尸罗逸多震怒地捏扁了水烟壶,眼神阴冷:“我们都被那个老混蛋给涮了。”   眼看尸罗逸多发怒,婆西纳便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低下了头,不敢在说什么。   终于,尸罗逸多冷静下来了,靠在椅子上,似是心有顾忌:“还有……那个黑乐师的消息查的怎么样了?”   婆西纳摇头:“暂时还没有什么线索。”   “那个复仇恶灵……据说已经向议会发出了挑战。知更鸟让我们全力追查福尔摩斯的任何线索。”   “我明白了。”   婆西纳起身,恭谨得离开,可又被尸罗逸多叫住。   “但是让手下的人小心些,不要惹怒他,明白么?”   尸罗逸多满是慎重:“福尔摩斯是连普苏婆大师都觉得棘手的黑乐师,麻烦就交给议院的那群人对付。   你也不想半夜醒来,看到什么东西站在你的床前吧?”   婆西纳像是想到了什么,哆嗦了一下,慎重摇头。   “那就去吧。”   听到这里,叶青玄暗暗记住了议院和知更鸟的名字,然后悄悄地关上门,拉着白汐离开。   -   “复仇恶灵?”   到了僻静的地方,白汐终于忍不住说话了,眉飞色舞:“表哥你这个外号好厉害啊!”   “以讹传讹而已,不要在意。”   叶青玄耸肩,全神贯注地控制着旋律,屏蔽周遭的视线,可心里却开始考虑……要不要把东西拿走之后,再给这群混账留个纸条呢?   看在他们为自己起了这么威风的绰号的份上。   他已经等不及想要把警告糊在尸罗逸多的脸上了!   他妈的,这群混账……   -   “到了,应该就是这里。”   在阴影中,叶青玄凝视着不远处的入口,渐渐地皱起眉头:这群天竺人,为了帮助普苏婆突破,还真是下血本了啊!   就在入口处的大门外,像是篝火大会一样,火光照亮了一切黑暗。   二十几个头包白巾的魁梧壮汉就坐在门外,眼神锐利地扫射着四周,禁止任何人接近。   而且在牵着好几头粗壮凶悍的恶犬,它们环顾着四周,双眼血红,是罕见的混种犬,说不定混了什么奇怪生物的血统在里面。   而且就在最中间,还坐着一个看起来怪异无比的男人。   像是穷困到几点的乞丐一样,那个男人浑身衣衫褴褛,唯一像样的就是一条看上去勉强的兜裆布。可他裸露在夜色中的皮肤却粗糙无比,遍布疤痕。   他盘腿坐在地上,虬结的筋肉带着铁丝绞合的质感,看上去整个人都像是废铁和铁块拼凑成得一样,棱角锋锐。那个男人光着头,和下颌上的胡子却一团乱造,其中还带着虱子,令人心生厌恶。   可叶青玄却忌惮起来。   这个家伙……不会是天竺苦行僧侣吧?在传说中,那些以极限训练和磨难著称的僧侣往往会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肉体强硬如铁石还是等闲,有的甚至还是乐师学徒,精通秘传的七字音符颂唱,号称进阶乐师之后可以转为变化和圣咏复合派系的职业‘摩呼罗迦’,一等一的难缠。   虽然不知道这个家伙究竟有几斤几两,但看上去就令人感觉略微棘手。   幸好,他还不是乐师。   叶青玄深吸了一口气,示意白汐小心,然后启动了九霄环佩。   就算是经过上一次的磨合之后,叶青玄进益不少,但是一口气将黑色星期五的效果覆盖四十个人的话,还是觉得够呛。   幸好,他还有双蛇时计这种作弊的东西。   他轻声吟诵密语:   “万物黯淡,唯有生命之树长青。”   卡啪,怀表一声轻响,秒针开始旋转。   一分钟。   -   在寂静之中,盘腿坐在石阶上的苦行僧忽然抬头,侧耳倾听,神情警觉起来。   在那些错综复杂的呼吸声里,忽然有隐约的旋律响起,就像是哀鸣一样。那种哀鸣混合在妓院里众多的**中,令人难以分辨。   就像是黑色的河流从心底席卷而来。他的心中莫名地涌现出一股悲凉的冷意。忍不住叹了口气,感觉到一阵孤冷。   数十年前,他为了争夺进入八功德池的名额,亲手打死了自己师弟。如果那个孩子长大的话,现在或许还会陪伴在自己身边吧?两个人一起苦行,或许也不会寂寞。   回想起那个孩子曾经的笑容,他就微微地难过起来。可毕竟经过了多少磨练,很快,他就回复了过来。   只是一个恍惚,他抬起头,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幻觉一般的音律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在他身旁,几滴落在石阶上的汗水渐渐蒸发,消失无踪。   -   -   地下通道中,当叶青玄终于停止演奏的时候,脚步一个踉跄,险些坐倒在地,白汐撑住了他,递给了他一管回复精力的药剂。   叶青玄挥了挥手,示意不用。   他略微的定了定神,感觉精神上的恍惚好了许多。幸亏大部分的负担都交给了九霄环佩,否则他恐怕就要被耗干了。   在通道伸出吹来的阴冷的风中,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大门,眼神慎重起来。   就在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黄铜之门。   在黄铜上密密麻麻地篆刻着不少音符和乐谱的烙印,看上去也是一件上好地炼金装备,仅仅是粗粗分辨,就有加固、警报等等功能。如要是由叶青玄开启的话,说不定真的要费一翻手脚。   只是现在,本应该紧闭的大门却敞开了一线,显露出其后的隐约灯影。   一线血色,就这么隐约地漫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卑鄙无耻   在寂静里,两人僵硬在原地,看着原本应该紧闭的大门,互相看了一眼。   叶青玄沉思了片刻,果断转身,示意白汐跟自己离开:这状况太诡异了,还是不要轻易涉险比较好。   可白汐却不动,只是拉着叶青玄的袖子,摇头。   叶青玄和白汐对视了片刻,忍不住苦笑起来:什么时候自己的胆子竟然比不上一个小女孩儿了呢?   不会是真的被前些日子那一场追杀吓破胆了吧?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比划了几个手势,示意白汐随时准备抄家伙干。自己也默默地启动了九霄环佩,准备事有不谐,便抓着白汐撒丫子跑。   一个负责打,一个负责跑,两个人分工明确,只不过似乎微妙地错位了一些。   就在寂静里,两人悄无声息地迈步,贴近了敞开的大门:在大门之后是庞大得空间。   在数只火把的照耀之下,地上以水银、青金、古银、宝石等炼金耗材架设了庞大的矩阵。   那是需要消耗天价材料才能布置出的共鸣之环。   就在层层环绕地复杂乐谱和音符之间,每一个结点上都插着一只高耸地经幡,经幡上绘满了细密的符文,还有神佛的身影。经幡无风自动,散发着规律的以太波动,像是某个派系专属的炼金装备。   它们和下面的共鸣之环有机地结合为了一体,巨量的以太在其中的材料上流动着,积蓄着力量,散发出了绚丽的辉光。   辉光照亮了经幡上的经文,令虚空中仿佛有无数音符游动,将整个地下空间变得无比神圣。   可就在这一片神圣的空间里,却躺着一具惨遭割喉的尸体。   叶青玄看了只觉得有些后怕。   那个乐师打扮的尸体原本是负责镇守在这里,建造这个仪式的乐师,可现在这里却已经遭到了入侵,他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被割开了喉咙。   血流满地。   在寂静里,白汐悄悄地拉了拉叶青玄的衣角,指了指共鸣法阵的最后面……在那里,有一个披着黑色长袍的影子半跪在地上,迅捷无声地破解着整个法阵。   当原本自成一体的共鸣之环被拆开之后,外力地入侵就不会引起自爆,其中的所有材料也可以被席卷一空。   包括足以令所欲乐师都为之疯狂的……圣者遗物!   或许是对于自己计划的绝对自信,他全身关注地破解着法阵,拆解着上面的音符。   隔着整个法阵的以太波澜,他没有察觉到两个人到来。   叶青玄看着那个身影,总觉得好像在那里见过,分外眼熟。   沉默中,白汐从怀里掏出了手弩,比划了一个割喉咙的姿势,征询他的意见:表哥你看他的这个姿势这么正点,要不要给他来一发?   叶青玄还来不及回答,面色就倏然一变。   在寂静中,哪怕如此细微的衣料摩擦也如此清晰,令那个身影一震,猛然抬起头,看了过来。   那种眼神阴沉又凌厉,像是黑暗中的冰窖,吞吐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可当看清楚叶青玄的打扮之后,他就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中便显露出一丝错愕。   “……福尔摩斯?”   兜帽之下的黑暗中,他发出了沙哑地声音:“那个黑乐师?”   看到那一双眼睛,听到那个声音之后,叶青玄便知道他是谁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到你……”   他停顿了一下,眼瞳缓缓眯起:   “——教授阁下。”   在法阵之后,教授缓缓地起身,叹了口气,像是感叹命运的安排:   “彼此彼此,复仇恶灵先生。”   -   -   一个是下城区的犯罪智囊,一个是名声鹊起的黑乐师,两个人谁都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碰面,在这个天竺人的地窖里……   就像是老朋友碰面了,两个人隔着法阵对视,互相‘嘘寒问暖’。   “听说你受伤了?”   叶青玄撑着手杖,好整以暇地问道:“被人追杀的滋味不好受吧?没有屠夫帮忙之后,就变成软脚虾了吗?”   “抱歉,让你失望了。那群废物可伤不了我,倒是你……”   教授像是笑了起来,声音嘲讽:“在老鼠会里搞得那套把戏,可并不高明啊。成功玩弄那群蠢货的心智之后,似乎让你很得意的样子。”   “人心这么美妙的东西,不论是多少次的探索,令人回味无穷。”   叶青玄哑着嗓子笑起来,显露出意犹未尽的意味,凝视着教授的身影,眼神便**起来:   “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要探索一下教授阁下的极限究竟在何处。”   “是么?我也想试试猎杀一个黑乐师是什么滋味呢。”   教授说罢,两个人同时露出了笑容,宛如遭逢知己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可下一瞬间,教授暴起,袖口中滑落一支银笛,奏响了隐约而凄厉的旋律。   他动手了!   叶青玄也动手了。   他伸手,将手杖按在了共鸣法阵之上,作势欲戳——动手?行啊,你不怕我戳爆法阵,咱们两个人同归于尽,或者干脆引来外面的人围攻的话,就尽管动手罢。   一瞬间,笛声消散了。   兜帽之下,教授的神情铁青。他并没有放下银笛,只是压下了其中印刻的旋律。   “卑鄙!”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   “无耻!”   叶青玄毫不愧疚地骂了回去:“先动手的不是你么?你还好意思骂我?”   他依旧手握着九霄环佩,作势欲戳。九霄环佩上荡漾着隐约的琴声,距离充满以太的共鸣法阵只有一线距离。   眼看着他就要戳下去,教授的眼神变得越发阴冷:   “你最好停下……”   叶青玄冷笑:“为什么不是你先放手!”   教授沉默了一下,终于放弃了和这个家伙在这里动手的念头,冷声提议:“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放。”   “好。”叶青玄点头。   在寂静里,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着,异口同声得发出声音:   “一、二……三!”   那一瞬间,教授压下了银笛中酝酿的旋律,而叶青玄也同时收回了手杖。   很好,大家都是遵守规则的人,谁都没有违背诺言,很好。   可紧接着,教授眼神闪过一丝杀意,手中的银笛中再次奏响了凄厉的旋律。他抓住了这个简短地空隙,要将这个该死得混账置于死地!   可他没想到,叶青玄的手杖收回之后,却行云流水一般从身旁的同伴手里接过了手弩,然后对准了法阵。   宛如娴熟地刺客,他的手指放在了扳机上,压下了半分!   下一瞬间,就是石破天惊的大爆炸或者你死活我的拼杀。   可两个人的动作却再次戛然而止。   笛声消散了,扣在手弩扳机上的手指也缓缓松开。   “……”   “……”   死寂,一片尴尬的死寂。   “卑鄙!”这是教授冷声低骂。   “无耻!”这是叶青玄毫不犹豫地回应。   “下流!”这是白汐终于找到了插嘴机会。   如果有骂人大赛得话,那现在的比分一定是1:2了!   “耶,赢了!”   叶青玄和白汐十足默契地击掌,吹了个口哨,开心得眉飞色舞。   不知为何,教授忽然觉得一阵无力……和这两个缺心眼互相斗智斗力,简直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   “……”   双方依旧在保持着僵硬地对峙和沉默。   教授终于打破沉默,开口说道:“这么耗下去不是个办法。普苏婆随时可能回来。”   “没错。”   叶青玄满是赞赏地点头,不无嘲讽:“你说得好有道理,真是令人信服。”   “这一次同时放手,如何?”   教授提议。   叶青玄摇头,用下巴点了点两人中间的法阵:“放手倒是容易,东西呢?怎么分?”   教授叹息了一声:“先拆法阵……谁拆下来的就算谁的。”   “我赞成。”   叶青玄彬彬有礼地点头:“我有一名同伴,她给我帮忙,你没意见罢?”   教授扫了一眼白汐,发觉她只是一个学徒之后,便点了点头。   “一、二……三!”   就在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倒数中,叶青玄和教授同时放手。   可是同时,他们又下意识地抬起手,最后,在察觉到对方的戒备之后,满怀遗憾地又放下……   “此人将来必然是大敌。”   不知为何,叶青玄和教授心中同时涌起了同一个念头。下意识地想要动手,可看到对方满怀戒备之后,又遗憾地叹了口气,同步无比地后退了一步,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白汐看着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纠结无比的样子,忍不住摇头:   “……你们真无聊。”   -   -   当两人明确发现对方已经遵守协议,而且自己都没有下会之后,便放弃了先下手为强的想法。   先取宝为上,否则万一被渔翁得利那就糟了。   只不过,教授只是自顾自地破解着他那一边的法阵,对于叶青玄这边丝毫没有帮手的意图。   时而他斜眼看过来,打量着叶青玄的手段,像是要判断这个神秘敌人的技术和水准……   这个时候,叶青玄自然不能被这个家伙看遍了。   不过是破解法阵而已,只不过是将建造法阵的步骤倒过来之后重新整理,用解译法的话就轻而易举……才怪啊!   如果让亲手主持过安魂曲结界的亚伯拉罕来这里的话,破解共鸣之环简直轻松容易。   可叶青玄才上学上了一个多月啊,连书都没翻完呢!他只能勉强拆解单个音符,一旦涉及到一整段的小节,就彻底抓瞎了……   不过没有关系。   他这边确实是没有技术……但他有白汐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白汐:表妹,到你上场的时候了!   “看我的!”   白汐一脸兴奋的凑上来,挽起袖子,向前伸出了自己的食指,着前方虚点。   可就在食指前方,那一条共鸣之环的回路上,所有运动的以太在瞬间都溃散了开来。   天赋.招荡!   当它全面展开的时候,这是能够创造黑区,令所有以太陷入狂乱的可怕力量。可当它凝聚在指尖一点的时候,却能够变成切断一切结界和以太秩序的‘手术刀’!   在赫尔墨斯的教导之下,她在几天之前,已经能够简单地掌控自己身体中可怕天赋的一丝力量了,不用担心它会随时损耗自己。   天生爱炫的小女孩第一时间就向叶青玄展示了自己的伟大成果,赢得了少年钦佩赞叹的眼神,获得了极强地自尊心满足。   而且她在成功因素中从毫不犹豫地隐瞒和剔除掉了赫尔墨斯的教导,将其归结于自己的伟大天分。   于是隔着法阵,教授的眼珠子几乎快从眼眶地瞪出来了。   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坏了。   这是什么鬼?!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支穿云箭   这么多年了,教授见过了变态,见过天才,见过莫可名状的怪物,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幻觉。   就在他的面前,福尔摩斯和他的那个助手混蛋两个人分工协作,用一种他分外看不懂的手法,在以前所未见的速度拆解着整个共鸣之环!   而且这两个王八蛋就像是已经提前商量好了次序一样,不是全体同步拆解,而是直接在共鸣之环上‘挖洞’。   直接拆开最内部核心的音符,然后将上面的材料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背后的口袋中。   先拿最重要的符石,然后拿最贵的青金,宝石先挑大个儿的捡……表哥,这个大腿棒子骨是什么东西?先别管什么东西,装了带回去给老费炖个大骨汤喝……   简直就像是两个饿疯了的妖魔冲进了餐厅里,所过的地方一丁点值钱的东西都被剩下。   拿得走得就拆,拆下来就装,拿不走的也拆,拆下来就砸!   这一大一小两个混账,像是强盗一样,狂喜乱舞地掠劫着原本属于天竺人的宝贵财富,只是几分钟之内就席卷走了几十万磅的珍贵材料!   在这么下去,所有好东西都要被拿光了。   教授一咬牙,心里发狠,打消了找机会下黑手的念头,全神贯注地破解手下的速度也顿时加快了。   凭着原来的进度,他以正统的破解技术,速度竟然追上了叶青玄和白汐两个人的作弊进度!下手也毫不手软,掠夺着其中能够帮助自己疗伤的贵重材料,不能帮忙地也全部打包带走。   就在紧张地分赃之中,两个人有时还会异常紧张地抬头看一眼对方的进度,然后感觉到了相同的酸楚。   ——那原本都是属于我的!   两个人眼中是同样的痛心……   就在紧张的破解之中,叶青玄悄悄地给了白汐一个眼神,两人径直掠过了已经破解打扮的进度,径直扑向了法阵最中心。   在层层以太的光芒笼罩之中,悬浮在半空中的东西,整个法阵中最重要的材料——圣徒遗物!   教授察觉到他们的动作,错愕地抬头,猛然伸手想要阻拦。可是叶青玄的动作却更快,一把握住了那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圆球,将它从法阵之中掏出,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圆球入手,叶青玄感觉到掌心一麻,头发也发出了细微的噼啪声。可抓着那个东西,他的神智就清醒起来了,刚才强行掩盖的虚弱都消失了,像是休息足够了一般,精神奕奕。   随着那种电击感的刺激,身体内部源源不断地释放出了旺盛的活力!   毫无疑问,这是个好东西。   在法阵的对面,教授阴恻恻的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它。”   叶青玄耸肩:“有圣者遗物在面前不拿……难道我是傻子么?”   教授冷笑:“那是天竺圣徒留下来得圣物不假,但同时也是一个大炸弹。   如果没有足够的精细控制能力的话,你只会在引发它的能力之时,先被它先杀死……烫手的山芋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精细控制能力?   叶青玄看了一眼手中的九霄环佩,笑了:“我最喜欢吃山芋了,越烫的越好。”   教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视线。   两边人的速度再次加快了,很快,他们就将法阵彻底拆解开来,片瓦不存。如同狂风过境一般,扫光了所有的东西。   如果那群天竺人看到这幅惨状的话,恐怕会痛哭失声,嚎出血泪来。   似乎是心存愧疚,在拆到最后一部分的时候,叶青玄现行停手了,将那一部分材料拱手让出。   教授也毫不犹豫地将它们收入囊中。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又到时候讲拜拜。”   叶青玄拉着白汐后退了一大步,露出了‘不舍’的惋惜神情,脚下飞快地后退,嘴里还不着四六地道别:   “你我二人今日相逢,本当浮一大白,可惜此处无酒。青山常在水长流,他日你我未尝没有江湖再见之日,那时再于你青梅煮酒,论天下英雄……”   嘴里说着说着,人就跑远了。   可惜在他们身后,教授却紧追不放。   “喂,朋友,送送就行了,不要在跟上来了。”   在前面,叶青玄挥手,巴不得他赶快停下来。   可教授却阴笑起来。   “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啊,福尔摩斯先生。”   他眼神满是杀意:“现在法阵已经全部破解完了。你拿什么东西来阻挡我呢?”   说着,他握紧了银笛,轻声叹息:“可惜,再给你一段时间成长的话,你会是一个好对手的……”   叶青玄一愣,旋即大笑起来。   “哈哈,教授阁下,你知道么?”   他挺起胸膛,挡在白汐前面:“我们身上可是有着你完全想不到的力量的!你最好不要自误!”   “哦?”教授冷笑起来,缓步逼近:“说出来让我听听看啊,是正义的心灵么?还是沸腾的热血?”   “不。”   叶青玄摇头,微笑着说:   “——是‘叫人’。”   那一瞬间,教授脸色忽变,还来不及动手,就听见了叶青玄和白汐扯开喉咙,像是死了孩子一般奋力地用天竺土语喊起来:   “快来人呐!!!教授潜进来啦!!!”   那一瞬间,教授面色疾变,挥手银笛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得呼喊。   可就在远处的入口,所有镇守在那里的大汉都瞬间勃然色变。   在正中央的石阶上,闭目养神的苦行僧忽然睁开眼睛,双眼血红,满是暴怒的杀意。   他从地上弹起,赤足向下飞奔,脚下的世界上留下了一行行湿漉漉的足印。若是火把凑近了仔细端详的话,会发现那一个个足印已经深深地印如了石中,上面千疮百孔,如同被银针攒射。   “哞!”   他的口中呼喊出了这个代表觉悟的神圣音符,躯壳猛然膨胀,从一个枯瘦矮小的老人瞬间膨胀为身高三米的巨灵,皮肤铁青,跺脚之时震天动地,向下疾奔而来!   而就在隧道中,叶青玄也同时敲下了手掌,早就酝酿许久的黑暗旋律如潮奏响!   于是,黑色河流从虚空中奔涌而来!   不是进攻,不是防御,而是胜利的转进和逃亡!   拜拜啦您呐!   隐入黑暗的最后瞬间,他向着那个身影挥手,最后看到的是教授狂怒的面孔,还有他震怒的眼神中所闪过的一丝……恍惚?   -   就在黑色巨灵和手握刀剑的天竺壮汉以及数条恶犬擦肩而过之后,叶青玄和白汐松了口气,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拔足飞奔。   他们争分夺秒地狂奔,在黑色星期五的效果消散之前,终于成功地回到了房中。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手下不停,先是默契非常地将赃物汇聚在了背包之中,然后同时将原本伪装的长袍、假发、还有头巾包上。   最后两个人掏出了怀中的小瓶,互相给对方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涂抹上一层厚厚地棕油,增加了挥发剂的棕油迅速干燥,只留下了一层黝黑的色彩,宛如天生肤色。   最后,他们两个合力将地上昏死过去的胖球丢在床上,弄乱了床铺,做出一副通宵大战的样子。   砰!   大门被踢开了。   两兄弟勾肩搭背地走出来,口中像是亲密地交谈着什么,脚步飞快地走向了大门。   在大堂里,萨尔曼看到他们走出来,顿时一愣,赶忙迎了上去:这才大半个小时,这两位老爷到完事儿了?   没想到两个人加起来,比特么一个人还快!   “老爷,老爷,您享用完了?”   他凑了上去,谄媚地搓着手:“您要走了么?是不是我们的服务您不满意?”   “你们这里的人,太不经玩了,只是摸一摸,就晕了!”   叶青玄操着一口天竺口音的通用语,将一卷钞票丢进他的怀里。烦躁地推开了他:   “让开,我们要上厕所。”   “上厕所也要一起?”萨尔曼愣住了。   “我们兄弟两个,同进同退,吃饭是两个,喝酒是两个,找乐子是两个,上厕所是两个,不行么?”   叶青玄他们脚步不停,快步地穿过大堂,走向大门。   “可厕所、厕所在里面啊……”   “我们喜欢尿在外面,你管我们?!”叶青玄烦躁地挥手:“快走开快走开……”   萨尔曼被推开,愣了一下,觉得衣服上湿漉漉的,信手一抹,却看到一层棕油地颜色:   这两位大爷,怎么走着走着就开始掉色了?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叶青玄他们已经即将迈出甘露城的大门口,他紧绷的脸上也忍不住笑开了花。   哈哈哈大丰收啊,大丰收啊!   上百万磅的珍贵符石、青金,还有价值无量的圣者遗物,都姓叶啦!姓叶啦!   从今天开始自己也能过上学习音符烧符石,兑换乐谱用青金的奢侈生活啦!他决定先掏出三万镑来,雇夏尔那个贱货给自己洗一个星期的裤衩!   恩,然后再把洗了的裤衩丢了,全都换成丝绸的!   他全身心地沉浸在了暴发户的狂想中,可忽然之间,后院里却响起了一声杜鹃啼血一般地痛苦尖叫。   “遗物呢!遗物呢!”   有个沙哑地声音尖叫:“我的遗物呢!”   知道的是明白他的圣者遗物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个老鬼从坟里爬出来了呢!   叶青玄加快了脚步,却平白感觉有一阵波澜从后院里荡漾开来,掠过了自己的身旁。   在他的怀里,圆球装的圣物平白颤动了一下,发出回应。   糟了糕了!   忘记把上面附着的追踪符文给取消掉了!   叶青玄面色一变,就听见了背后一阵摧墙破瓦的轰鸣,瞬息之间,一个白须飘飘,看起来满面神圣的老人便破墙而出,浑身扩散着庄严宏伟的鼓声,令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视。   恩,如果他没有浑身赤裸,只穿了一条兜裆布的话。   这赫然是收到消息之后破关而出的老乐师普苏婆!   “不准走!”   此时此刻,普苏婆心中满是狂怒,猩红地眼睛紧盯着那个门口地少年:   “把我的遗物留下来!我的遗物!”   这个时候,还需要有其他的反应么?   只剩下了一条路……   ——跑!   一瞬间,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叶青玄扛起白汐,拔腿就走。在礼服内部的铁骨支撑下,他的动作飞快,一个起落就是五六米,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只留下一连串深得夏尔精髓得贱笑声,还有袅袅消散的临别赠语:   “——孙贼!来追我呀!”   在大堂中,普苏婆的脸色由青转红,由红转黑,到最后变成了铁青。   他原本以为盗走自己圣者遗物的乐师在败露之后,起码会交代两句场面话,而他也准备用言语拖住那个家伙,同时抓紧时间呼唤自己的单根鼓,演奏《磨合婆罗多》中的神怒之章。   可他却没有想到,就在自己蓄气的紧要关头,这俩小王八蛋说跑就跑了!   瞬间,他反应过来,一声怒吼,顾不得等房间中的乐器来投,猛然跳进了夜色中,紧追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因陀罗之眼   就在夜色之中,下城区,混乱的街道上,两拨黑帮正在火并的紧要关头。   忽然之间,一个咯咯大笑的黑影如风一般掠过,穿过了火并现场,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消失了。   双方同时一愣,浴血拼杀的两个老大不由得同时看了对方一眼。   “刚刚那是……幻觉?”   就在双方愣神的时候,又是一个黑影闪过去,这一次早有准备的双方终于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赤身裸体、白胡子飘飘的老头儿!?   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那两排干瘦的排骨、那在风中陶醉裸奔的姿态,还有那一根隐隐从兜裆布中甩出的东西。   都清晰地印入了两位老大的眼中,并且造成了永久的精神伤害。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里,两个老大呆滞地看向对方,从上方眼中都看到了眼睛被伤害之后的委屈。   在漫长地沉默之后,一个老大试探性地问:   “要不……我们继续?”   “娘的,不打了。”   当啷,另一个老大手里的兵器被丢在地上,他向着地下啐了一口浓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今天简直中邪了!”   双方火并的黑帮都尤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而当晚,两拨人决定放弃火并,去喝顿酒洗洗眼睛,然后又巧合一般地在同一家酒馆碰面。   两位原本你死我活的老大在喝醉酒之后谈及那个裸奔老头儿的幻影,结果被吓到痛哭流涕,最后感悟到了和平的美好,双方斩鸡头、烧黄纸结为盟友兄弟……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下城区的街道上,福尔摩斯先生正遭逢出道以来的最大危机!   -   在狂奔中,叶青玄的肩头,被扛着的白汐回头看了一眼,看着那个神情狰狞地老头儿还追在身后,顿时色变。   “表哥你临走之前放的嘲讽太大了!”   她拧过叶青玄的脸让他看背后:   “——那老乌龟追上来了!怎么办?”   叶青玄回头一看,顿时吓到头发竖起,赶忙加快速度,嘴里安慰着白汐:“不要怕!我看他老胳膊老腿儿了,肯定追不上我们,说不定再过几公里,他就自己喘气喘死了!”   少年恶毒的诅咒让背后紧追不放的普苏婆气的脸都绿了。   “混账!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普苏婆脸上闪过一丝厉色,双手在胸前结印,宛如一个心脏一般,而就在双手地弹动之间,那个‘心脏’飞快地跳动起来,发出了隐约地鼓声!   结印的心脏仿佛带动了他胸腔中的心跳,将他衰竭的体力才重新振作而起,他就着双手结印所产生的鼓声,沙哑地开口唱道:   “大神如望日的圆月,散射着光芒!他充沛的精气燃起的火焰,有如云中不时激发的闪电,又似一千个太阳同时升起,高悬在晴空之上!   他端坐在公牛之上,辉煌明亮……”   就在沙哑地嗓音中,老头儿的身后平白多了一轮金光,宛如日耀。宛如有虚无的座驾驰骋,速度再次加快!   这是圣诗《摩诃婆罗多》中赞颂湿婆大神威仪的颂词,此刻在普苏婆狂奔中的仓促吟诵念唱之下,竟然没有因为喘气而被打断失效。   而且他还消耗自己所剩不多的气血,将其强行提升到了应有得水准。   如今看来,这个老头儿在知见之障前面卡了这么多年,倒也不是白卡的,起码他把自己所会的所有乐章都练的滚瓜烂熟,行走坐卧都能演奏颂唱。   叶青玄回头,眼看着普苏婆越追越近,越追越近,顿时吓疯了,赶忙加快速度,不要本钱地往身上拍着流动音符来增幅。   结果到最后,老头儿竟然腾空而起,宛如大日行空,猛然跳到了他们前方。   在那一轮金光的映衬之下,苍老的脸上满是端庄和威严。   “可惜,是个裸奔的变态。”   叶青玄摇头感叹,他身旁地白汐深有同感地点头,表示赞同。   普苏婆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神情满是狰狞,靛青的脸上宛如神佛震怒,杀意如刀!   “夏洛克.福尔摩斯!”   他一字一顿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厉声怒吼:“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就在他正待吟诵乐章,开始梵唱,召来神火、神电、神箭乃至神牛粪,也要和这个该死的黑乐师分个高下的时候,却忽然看到叶青玄后跳一步,手中握紧了那个圆球装的圣者遗物,高举。   “退后!退后!”   他的右脚猛然跺地,踩破了下水道的烂木头盖子,作势欲掷:“否则我就把你的遗物丢进下水道里去!”   泰晤士河的声音哗啦啦地响彻着,令普苏婆的面色陡然一滞。   “不!!!!”   他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手中凝聚的以太骤然消散,手忙脚乱地后退:“你不要冲动!它没了,我就跟你拼命!”   他满是顾忌地看着少年手中的圣者遗物,生怕叶青玄一个想不开,就把自己这辈子最后的希望给丢进下水道里。   他花了多少心血才说服了尸罗逸多他们帮自己搞到了这个圣者遗物的!   被这么一丢,就全毁了!   “你把因陀罗之眼留下来!我放你们离开!”   他咬着牙说道:那个东西是我教圣物,你们拿了没用。”   “哦?原来这个东西叫做因陀罗之眼么?”   叶青玄端详着手里的圣者遗物,恍然大悟。   这一件遗物是天竺的圣徒——雷帝.因陀罗死后所遗留下来的宝物。怪不得刚刚入手就感觉被电到了。   “只不过,谁说没用的?”   叶青玄风轻云淡地耸肩:“我家椅子最近坏了,正好缺个东西垫脚呢,我它大小正合适,不如你成全我算了。   况且,我刚才掐指一算,这东西上辈子是我家马桶转世,合该与我有缘,不如今日随我去了正好。”   普苏婆的脸憋的青红,嘴唇开阖不知说什么才好,到最后双手在胸前结印,鼓声再起:“福尔摩斯,你找死!”   “有话好好说,否则我可丢咯?”   叶青玄手放低了一寸,普苏婆嘴角抽搐了一下,神情狠戾:“你有本事就丢。”   “哦。”   叶青玄点头,松手了。   那一瞬间,普苏婆的表情抽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在放慢地时光中,他的面容扭曲变化着,先是错愕然后是狂怒,最后是憋屈到极点的痛心。   他丢了?   这个小王八蛋丢了?真的丢了?!   这他妈可是圣者遗物啊!   “不!!!”   他忘记了刚才自己说过了什么,连以太都顾不上了,下意识地向着那个自由落体的圣者遗物飞扑而出。   可鞭长莫及。   数米之外,那个小球就这么在空中旋转翻滚着,落向了浊流滚滚地下水道里。   在半空中,普苏婆已经不忍心在去看,绝望的眼瞳中满是生无可恋。   最后关头,一只纤白细嫩的小手从旁边伸出,将因陀罗之眼接住。   “耶!”   白汐比划了一个v字手势,将因陀罗之眼丢给了叶青玄,叶青玄重新摆好了姿势,看着扑在了地上,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普苏婆。   “你这个混账!底栗车界里的畜生!”   “开个玩笑而已,干嘛这么激动啊。”   叶青玄说着,神情跃跃欲试:“我觉得刚才您其实没有尽兴,不如我们再玩一次?”   “好呀好呀!”   旁边的白汐拍手:“我保证接住,老爷爷你要相信我呀!”   相信你个大头鬼!   普苏婆从地上爬起来了,心中满是愤恨和羞恼,眼神肃冷。他终于冷静下来了,明白这两个混蛋其实只是想要玩他。   既然他想要玩的话……就要做好玩火自焚的准备。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普苏婆冷声问到。   “这样才对,好好谈谈,好好谈谈比什么都强。”   叶青玄缓缓地收回了因陀罗之眼,冷声问道:“现在你有没有体会到一种被人满街追杀连道理都讲不明白的憋屈感了?”   普苏婆的脸一青,强行压下怒气:“你想要因陀罗之眼,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立刻将启动秘语告诉你。”   叶青玄愣了一下,表情变化,很快眉头翘起,像是明白了什么,便轻声笑起来。   “什么条件?”   他摆出讲价的姿态:“说来听听。”   “干掉萨满。”   普苏婆的眼神一冷,闪过一道杀意:“加入我们,干掉萨满,我就做主将这个东西给你,甚至可以请尸罗逸多聘请你当我们的供奉大师,每年甘露城的收成也可以给你一份……”   “你在开玩笑?”   叶青玄冷笑:“你太高看我了吧?在下只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乐师而已,何德何能能够去干掉曾经的黑暗皇帝?”   “别人我不信,但对一个能够逃过阿瓦隆大结界的搜查,潜入阿瓦隆这么长时间的黑乐师来说,只不过有些难度而已。”   普苏婆严肃地说道:“福尔摩斯先生你来这里恐怕目的也是为了血路吧?萨满可不会允许你去追求血路的,九年前他还在这里的时候,所有敢于探求血路和阿瓦隆之影的人都被他沉进了泥潭里。   现在萨满想要崛起,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你和我们联手,是合则两利的事情。况且,你们这些黑乐师……追求的不就是力量么?”   “哦?这么说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叶青玄的眉头微微挑起:“只不过,用一个只能当摆设的圣者遗物来给我画大饼,天竺人的诚意未免让人小看啊。”   普苏婆沉默片刻,下定决心:“只要你答应对付萨满,我告诉你它的秘语。”   叶青玄笑了,不像是惊喜,倒像是在预料之中:“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答应你们也未尝不可。”   在他身边,白汐用力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眼神示意:这老鬼有问题!   少年挥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只是摩梭着手中的因陀罗之眼,神情无比愉悦:   “秘语是什么?”   普苏婆的脸上闪过浓重地肉痛,犹豫了一下,开口说了一段天竺土语。叶青玄闻言一愣,心中默诵,旋即反应过来:   “——勿使三界化为灰烬?”   普苏婆心中一震,眼神中显露出一丝忌惮: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连天竺语都懂?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谁是最讨厌的人   在天竺神话中,于众神对抗的妖魔建造了黄金、白银、黑铁三座金属城池,将其熔炼为一体,不可抗拒的力量和不可言状的可怖形象。   妖魔的猖狂惹来了天神的怒火,天神张开弓,向着那三座城池射出了三枚箭矢。箭矢落处,黄金锈蚀、白银成灰、黑铁融化……毁灭之火焚尽了一切妖魔。天神冷眼凝视着大地烧灼成琉璃,最后才将自己降下的毁灭之火破灭。   这句话就是毁灭之神最后留下来的语言。   以此昭示雷帝.因陀罗之眼的力量,看来它还真是一件变化系的重宝!   想到这里,叶青玄握着因陀罗之眼的手便更紧了一些,浑然没有发现普苏婆嘴角勾起的一丝阴冷微笑。   “我先试试,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框我?”   果然如同他所料,叶青玄手握因陀罗之眼,吟诵出了秘语。   “——勿使三界化为灰烬!”   当诘屈聱牙的天竺土语从叶青玄的喉咙中发出的瞬间,叶青玄只感觉到手中一麻,因陀罗之眼骤然释放出一道炽热的雷光。   就像是层层尘埃被拂去了,那个摸上去像是石头雕刻而成的圆球忽然崩裂出一道缝隙,缝隙中氤氲着狂暴的光。   石皮渐渐剥落,显露出其中宛如宝石一般的材质,在宝石之中,闪烁着永恒的雷电光亮。   隐隐的雷声从宝石之中亮起,叶青玄只觉得眼前一花,在它的感应之中,巨量的以太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投入了自己的控制中。   紧接着,宛如失控的野马之群一般,愤怒地抽取着叶青玄的精力,竟然自行发动起来。   无数银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浮现在少年周身。   在一瞬间,叶青玄的感知之中,整个世界仿佛都是去了颜色。只剩下以太中所孕育的黑和白。   宛如世界终结,在开辟之处升上天空的清气坠落了,沉入九地之下的浊气上升。   此刻,那两种无意言喻的力量糅合在了同一处,彼此摩擦、碰撞,激化出了毁灭的电光。   “它、它自行发动起来了……”   在光点之中,叶青玄的神情猛然惊慌起来,手足无措地想要控制住那远超自己极限的乐章。   可是却无能为力。   紧握着因陀罗之眼的手掌猛然一震,渗透出一道浓郁的血气涌入了宝石之中。叶青玄的神情越发惊慌:“救救我!天,它在抽取我的血……这么强大的力量我快要……”   白汐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想要从叶青玄手中夺过那个该死的东西,浑然忘记了那上面缠绕的雷光会将自己也化为焦炭。   可普苏婆却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福尔摩斯,去死吧!”   鼓声再起,他操纵着以太,在空中化作了明王虚影,明王猛然睁开双眼,显忿怒相!   刚才他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劝诱福尔摩斯去吟诵这一句秘语。   秘语是这句话没有错,但因陀罗之眼的力量可不是谁都能使用的!那可是召来雷帝神威的毁灭圣物!   否则,他也不会将这一件圣者遗物当做呼唤圣灵的媒介。   毁灭之雷是很厉害没错,但就连共鸣级乐师稍微不注意,都无法控制那种强大的力量。只要一瞬间的松懈,神怒之雷就会将乐师本人先化为焦炭。   现在的福尔摩斯已经被它的力量快要拖垮,如同站在了悬崖边上。他无需在和这个该死的黑乐师进行大战,只要轻轻地推他一把……他就会落尽无底深渊。   “感觉到贪婪的代价了么?”   普苏婆大笑,控制着明王虚影向着叶青玄当头拍下:“你就死在自己无法控制的贪婪之雷中吧!”   一瞬间,明王盖顶!   “呵呵。”   有人冷笑。   那一瞬间,普苏婆愣住了。他看到在明王张开的指缝之后,头戴猎鹿帽的黑暗乐师缓缓地抬起头,眼神中满是讥诮和嘲讽。   他微笑着,嘴唇开合:“……骗你的。”   下一瞬间,他张开了自己的五指,宛如嵌入掌心的赤色宝石亮起,爆射出毁灭虹光!   荒狂的电流化作了巨龙,瞬息之间就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切裂了夜色,释放出无与伦比的声威。   一瞬间,电光就撕碎了明王之影,落在了普苏婆的身上,将他浑身上下吞没。   只听到一声惨烈的尖叫,浑身焦黑的普苏婆就抽搐着,倒在地上。原本神圣无比的白发和长须都焦灼成一团,皮肤破裂,周身麻痹。   叶青玄慢慢地走过去,低头俯瞰他。   “为什么?”   普苏婆艰难地发出声音,眼神满是茫然:“为什么……你能控制……”   “是啊?为什么呢。”   少年耸肩,慢条斯理地将因陀罗之眼填入手杖上浮现的凹槽,卡啪一声,宝石便严丝合缝地在九霄环佩上安家落户了。   毫无疑问,从今天开始,这玩意就姓叶了。   叶青玄打赌,普苏婆这个家伙就从来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乐器的操作精度能够连因陀罗之雷都能控制。   而且那一把乐器还在自己的手中。   早在普苏婆说会把因陀罗之眼交给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老王八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原本他还忌惮普苏婆追杀,打算狠心割肉,将因陀罗之眼丢到反方向,然后他和白汐跳进下水道里逃跑……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没想到,这混蛋竟然自作聪明。不但连自己的乐器都没有带就追出来,甚至连防备都没有准备,直接被一道雷电给打到奄奄一息。   眼看叶青玄毫发无伤,普苏婆的眼神便满是不甘和愤怒,如果不是身受重创,他连咬死这个混账的心都有了。   “我、我不甘心!”他嘶哑地呢喃,嘶吼:“我不甘心!那本来应该是我的!”   “恩。”叶青玄嗤笑:“我本来还不应该被你们莫名其妙的追杀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按照应该来发展的话,那不就没有后悔药的市场了么?”   “对了,你是僧侣吧?”   说着,他将手杖顶在了普苏婆的头上:“在违背了苦行和教派的信条之后,你有没有输过自己手中造下的恶业?”   普苏婆一愣,眼神满是绝望:“不要杀我!我给你我们学派的不传之秘,我有六章《摩诃婆罗多》的乐谱,都给你!   你不是想要圣物么?我的师叔那里还有因陀罗的右眼,我给你写信骗来,都给你!”   “呵呵。”   叶青玄只是笑了笑,置若未闻:“既然你们有六道轮回的说法,那下辈子就试着去做个好人吧。”   普苏婆正待说什么,话音便戛然而止。   有哀鸣的旋律响起,响起在他的耳边。   那种绝望的、狂躁的,令人发疯的尖锐旋律占据了他的脑海,宛如化作了黑色的河流。   “恶果!恶果!恶果!”   在他的耳边,仿佛有地狱中的阿修罗在欢呼。记忆中,那些人的哀鸣重新响起,那些一张张得死去面孔,就这么随着黑色的河流浮现,将他淹没。   一点一点的淹没。   他奋力挣扎,却徒劳无功,到最后被自己所造下得恶业所吞没。   就在手杖之下,普苏婆的身体一阵抽搐,忽然不动了。   “他死了?”   白汐一愣。   “当然没有。”   叶青玄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虽然是未成年人,但怎么能知法犯法?”   他停顿了一下,俯瞰着普苏婆呆滞的眼瞳,眼中倏无怜悯:   “我只是将他送进阿卡姆精神病院,和他的朋友们做个伴而已。”   说着,他起身准备离开,却脚下一软,一个踉跄,险些躺在普苏婆旁边。白汐连忙撑住他:   “你怎么了?”   “我觉得我贫血了。”   叶青玄的脸色苍白,他低头看着手掌上的宝石,神情顿时复杂起来:“这混蛋玩意,真的是抽取乐师的血液来转化成雷电的……以后不能多用了啊。”   白汐撇了撇嘴:这个家伙还是庆幸一下自己是龙脉之血吧,否则换成其他的血统,早就被抽干了。   她扶了一把叶青玄,跟着他走上回家的路。   可就在走出小巷之后,叶青玄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街道的尽头……在清冷的月光之下,一个黑影默默地伫立在那里。   教授。   他似乎并不准备袭击自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察觉到叶青玄看过来之后,便冷哼一声。   “听着,不管你是谁,都不要打‘血路’的主意。”   他冷声警告:“——否则你会后悔的。”   叶青玄笑了,无奈耸肩:“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想搅合到这一摊烂泥里去……可惜,人在这个泥潭里,总是身不由己。”   教授不再说话了,像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厮杀,只是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叶青玄目送着他离去,转过身,和他背道而行。   白汐看着他的眼睛,又回头看了一眼教授最后的背影,不知为何,眼神便困惑起来:   “喂,表哥,总觉得你们两个好像啊。”   “有么?”   叶青玄一愣。   “有啊。”女孩儿点头,神情就忧虑了起来:“你可说好跟我混的,你不会跟着那个家伙跑了,狼狈为奸吧?”   叶青玄忍不住大笑起来,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白汐,你知道一个人最讨厌的人是谁么?”   白汐想了想,摇头。   “是自己。”   叶清玄回头,看向黑暗中:   “——越像自己的,就越讨厌。”   -   -   甘露城后院   尸罗逸多沉默地看着担架上焦黑的老人,眼神阴冷。那些随从和奴隶们都跪倒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已经是个白痴了。”   来自地下医院的圣咏乐师娴熟地检查着普苏婆的状况,最后摇头:“外在的重伤还好,假以时日就能痊愈,无非就是短寿几年而已。   可惜,大脑已经完全被封闭起来了,就算是醒来也是个疯子了。”   “还有救么?”   圣咏乐师耸肩:“比重新造一具躯壳出来还难,你出不起那个价的。”   尸罗逸多沉默,许久之后挥了挥手,随从小心翼翼地托着三根青金金砖出来,奉上医资,带他离开了。   在地下室的出口,婆西纳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向着尸罗逸多摇头:“都死了。”   “怎么死的?”   婆西纳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全都变成了干尸,像是风化了很多年一样。普苏婆大师从天竺教派聘请来的武僧也死了,只剩下一副骨头留下来。”   “教授不是受伤了么?”尸罗逸多冷淡地说道:“一个受伤的人都拦不住,死了活该。”   “是。”婆西纳只能低下头。   “今晚所有岗哨,全都洗掉,这群废物,没必要留着了。”尸罗逸多淡淡地吩咐:“最近曼荼罗工坊不是缺了很多奴工么?全都送过去……死了的送去做花肥。”   婆西纳低下头,大汗淋漓:“是。”   “去联系知更鸟吧。”   尸罗逸多转身离去:“告诉他教授和复仇恶灵的消息……   跟他说,想要让我们为他效力,就拿莫利亚帝和福尔摩斯的头来!” 第一百三十章 符石冥想   深夜,白汐的房间里亮起了一盏灯。   洗掉一身臭烘烘的桐油和污渍之后,终于清爽起来的女孩儿换上了睡衣,渐渐流长了的白发披撒在肩膀上,倒映着灯影,像是纯银一样。   她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抱着一大堆的东西,眼神被灯火照耀的亮晶晶,亮晶晶!   叶青玄看着她的眼睛,总觉得自己面前做了一头小母龙。   “三万、两万、六万、十一万……这个便宜,一万二,聊胜于无啦,诶,这个好,宝石的纯度好高!作价二十万好了!”   她满足地笑着,手里清点着战利品,整个人幸福地快要化掉了。   破门洗劫之后,最令人兴奋的东西,无疑就是坐地分赃了!   现在,光是清点这些东西就让她快要兴奋地尖叫起来,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不得了了!死掉了!好多钱啊,表哥我觉得自己要死掉了怎么办!”   “……先分赃再死。”   叶青玄无奈伸手,将她敲醒:“说好的,你分一半,你挑好了没?”   “你的、我的、你的、我的……”   就在灯影中,白汐灵巧无比地将东西分成了两堆,最后毫不犹豫地将将大的那一堆揽入了自己怀中:   “青金、古银、还有宝石,这些值钱得都归我了!那些符石破烂儿你就拿去吧!”   叶青玄的嘴角抽搐了起来:这个家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钱,然后把有价无市的符石全都丢了……   “你不要符石和这些材料了?”   白汐斜眼看他:“表哥,天才如我,学瞬发音符也就是一天一个的事儿,我用得着么?况且我可是女孩子,每天打打杀杀算什么样子?我好不容易赚了这么多钱,以后要过贵族小姐的生活了!”   叶青玄一阵无语。   感觉到了天赋上的挫败是一回事儿,但女孩子是什么鬼……白汐心里真的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女孩儿过么?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真准备说什么,可抬头看着白汐一脸傻笑的样子,就说不出来了。   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随你喜欢吧。那我就不客气啦。”   他收起了那堆成一座小山的符石,自己数了一遍之后,被数量吓到麻木了……一共二百多枚符石,全都是叶青玄最需要的基本音符,天竺人为了搜集这些,恐怕把阿瓦隆附近的黑市都扫光了吧?   可很快,他想到了什么,神情就忽然变的茫然和错愕起来。   白汐看到他的样子,顿时困惑:“怎么了?天塌了?”   “呃……”   叶青玄残念地抬起头,弱弱地问道:   “符石……是怎么用的来着?”   -   -   当天蒙蒙亮起的时候,房间中,结跏跌坐的少年仿佛陷入沉睡。   就像是天竺苦行僧之间流行的冥思方法一样,他的五心朝天,十指纠缠结印,可就在纠缠的十指之间,紧握着一枚宛如水晶棱柱。   在棱柱中,一个隐约地音符随着光芒的照耀隐现。   随着他的呼吸,以太的光芒荡漾在周围,化作了细密的波纹。   少年低声吟诵着符文的音节,一遍又一遍地,和掌心中的符石进行着共鸣。   就在他的心中,一个隐约的音符不断地浮沉着,渐渐清晰,到最后,化作了真实不虚的形态。   无需念动,那个音符骤然一边变,不再静止,而是化作了跳跃的火焰,开始燃烧了起来。   燃烧的符文闪烁着,释放出了神秘的亮光,宛如化作了星辰。   随着少年的意志,心神中冥想的音符缓缓升起,升上了虚幻的天空,和群星共同闪耀。   在夜空之上,三十多枚星辰熠熠生辉。那些音符化作的星辰有的如水流动,有的外形朦胧,有的千变万化,随着音符.燃烧的上升,群星的位置骤然一边,缓慢地变化起来,为新来的音符腾出了位置。   星空缓缓地变化着,群星无规则的游荡,到最后再次稳定了下来。彼此之间散发着某种引力,汇聚成一股变幻不定的力量。   在那一股力量的推动之下,群星隐隐有运转的驱使。   卡啪一声。   叶青玄掌心中的符石碎裂了,变成了粉尘,簌簌落下。少年缓缓地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指尖。   随着简短的音节吟诵,一簇火焰就从指尖燃烧了起来。   他微笑起来:堪堪将铭刻着音符.燃烧的十一枚符石消耗完毕,他又将一枚音符推进到了瞬发的层次。   念动即发!   依靠着大量符石的铺垫,他这个学徒对音符的掌握已经达到了大部分三阶乐师的程度。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败家烧钱,拿珍贵无比的符石来修炼音符的。   他弯腰,将地上的白灰扫到了一边……在旁边,符石的灰烬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一夜之间,他就已经消耗了六十枚符石,一举越过了寻常学徒需要消耗一两年才能够完成的进度。   “还差十七个音符。”   叶青玄凝视着面前堆成一叠的符石:等这十七个音符他完全学会之后,他心魂之中的音符就会达到四十八枚。   《平均律》中记载的四十八个基本音符就会被他彻底掌控,届时,心神之中的星空将宛如真正的星空一般运转起来。   届时,他将顺理成章地晋升到节律级。   接下来,是音符.萃取。   他再次握紧一枚符文,闭目沉静心神,可很快,他就被从平静之中弹出来,感觉到了深深地眩晕。   “竟然被吃撑到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苦笑起来:一夜之间他已经将十二个音符推到了的念动即发的程度。   多少人想要求得一枚符石进行共鸣,就像是一个快饿死的人想念烧鹅一般。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硬生生地快要被这一顿饕餮盛宴给撑死了!   这种眩晕感……真是幸福到让人流泪啊。   叶青玄叹了口气,将符石收好。   距离下午上课还有几个小时,他还有时间去补个觉。   只是当他躺到床上的时候,却忍不住想起了教授在临别之前的警告。   “血路。”   叶青玄轻声叹气。   多少年来,阿瓦隆之影都是一个离奇的传说,有人说那是亚瑟王建立的地上天国,有人说那是湖中仙女栖息的秘境,有的人还说那里储藏着无尽的财宝和珍贵的乐谱。   想要进入那里,血路就是唯一的道路。   多少年来,多少人为了寻找这一条道路而求之不得。可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跑到那一条神秘的血路上去呢?   说实话,叶青玄对所谓的阿瓦隆之影一定兴趣都没有。   他只想要成为乐师,查清楚当年父亲的遭遇,以及……为他的母亲平反,让她能够获得原本属于自己的荣誉和安息。   除此之外,他一切兴趣都没有,但目前看来:父亲似乎和阿瓦隆之影有着某种联系。   每次想到这里,他都一头雾水。父亲他当年究竟做了多人憎鬼厌的事情才被逼跑路的啊。   至今,他对父亲的了解都是来少时的回忆,还有狼笛的那一本笔记……   叶青玄眼前忽然一亮:那本笔记!上面说不定还有一些自己没注意到的东西。父亲还会在这个心印里留着什么吗?   他忽然从床上跳起来,开始翻箱倒柜。   笔记!笔记!笔记在哪儿?   桌子上面没有,柜子里面没有,床下面没有……   到最后他翻遍整个房间都找不到。   情急之下,他直接推门而出,跑到客厅里找。   在餐桌旁边,早起的夏尔正在打着哈欠搅着牛奶里的燕麦片,看到叶青玄猛然冲下楼来,就忍不住喷了口口水,开始疯狂地咳嗽起来。   “哇,师弟你最近很有我当年的风范啊。”   夏尔竖起大拇指:“穿一条短裤就到处跑,真是朝气蓬勃!朝气蓬勃!”   “……师兄你别说鬼话了好么?”   叶青玄一阵残念,在客厅里开始疯狂翻找起来。   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你在找什么?”   夏尔端着牛奶在旁边看热闹。   “师兄你看到我的笔记在哪儿了么?”   叶青玄问,“就是我们刚刚见面的时候被你抢走的那本,你还给我之后,我记得我放在桌子上,可是现在找不到了。”   “哦,那本啊。”夏尔想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了,点头说:“我看到了啊。   叶青玄大喜过望:“在哪儿?”   “那不就是么?”   夏尔指向客厅的角落。   少年顿时一愣,那个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   -   清晨,下城区,喧嚣的集市已经开始贩卖蔬菜,在叫卖声中,提着篮子的女人,手里抓着羊腿的屠夫,还有乞丐们都汇聚在这一片混乱的市场上。   在晨光刚刚亮起,贩夫走卒们的一天就已经开始了。   最近开始持续在这里,每一个夜晚的火并和喊杀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一样。实际上,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那群黑帮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并没有多少实感。   他们只有在早上推开门,发现巷子里满地血之后才会明白,昨夜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来一桶水将血迹冲走,扛起工具干活儿去。   就在菜市场旁边,一片喧嚣中,本来清晨打烊的酒馆却敞开着窗户,任由晨光照进昏暗的室内。   在室内,一片寂静,隐隐听见了外面的喧嚣。   寂静的酒馆里,原本柜台后面的酒保早已经被赶出门外,乖乖地蹲在台阶上抽烟,陪着笑脸给那几位守门的魁梧大爷。   就在昏暗的室内,唯一的一张圆桌周围,已经坐满了人。   昨夜被下城区名声鹊起的复仇恶灵还有教授联手闹了一通之后,尸罗逸多竟然也出现在这里。   他坐在椅子上,神情冷淡,只是缓慢地抽着自己的水烟。看到他满是血丝的眼睛,知道了他昨晚有多倒霉的其他人顿时幸灾乐祸。   在他左边的是西西里人的头领,路西家族的家主,那位所有西西里人的‘祖父’阿尔贝托。洛伦佐就是他的儿子。   他右边的人则是一个满脸胡茬的矮个子,阿斯加德人的头领——矮犬沃纳。   下城区最大的三个头领,竟然齐聚在这里。原本教授应该在这里占一个位子,可是现在恐怕他也不会来这里了。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人没有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开战?   “萨满呢?”   沃纳终于厌烦了无止境得等待,一拳锤在桌子上:“他说想要谈判,却有让我们来这里等,可他又不来。   他什么意思?耍我们耍着玩么?”   圆桌之后,那一张空椅子。   在空椅子旁边站着有一个略显苍老地男人。听到沃纳的声音,那个名为鬼手的老男人只是扫了他一眼,并不如何在意:   “不愿意等,你可以走。”   他说:“没人强迫你在这里,但你走出那个门槛的时候,你就要明白,你是萨满的敌人了。”   “呸,萨满还坐着他是黑暗皇帝的美梦么?”   沃纳啐了一口,神情鄙夷:“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萨满回来了这么久,手下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   我要是他,我肯定得感谢你,要不是你这一条忠心耿耿的狗腿子,他说不定就是光杆司令了!”   在他旁边,阿尔贝托和尸罗逸多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挂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萨满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他了,萨满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连日以来,只是窝在隐秘的地点不动。   不仅没有扩张势力,反而连原本鬼手的地盘都差不多丢光了!   他们原本的担忧,看起来只是一个笑话:萨满那个老家伙,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威风凛凛的皇帝了。   而如今,他还想要在这里惺惺作态,简直可笑。   听到他们的笑声,鬼手的眼神顿时冷了起来。   就在沉默之中,有敲门的声音忽然响起。   在门口,一个人影逆着光走进来,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将它挂在了衣帽架上。于是,斑驳地白发就如此显露在晨光中。   他的大衣看上去已经很旧了,很长时间没有洗过,上面满是破口和脱线的地方。   乍一看还像是那么一回事儿,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看出其中的狼狈和尴尬。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那个人走进来,向着在座的人点头,似是和煦:“各位久等了。”   鬼手恭敬地拉开椅子,请他了下来。   尸罗逸多一声冷笑:“萨满先生您的胆子还真大,竟然敢约我们来会谈?”   苍老地阿尔贝托也抬起眼睛,看着他:“久违了,萨满先生。今天你在这里摆了这么大的架子,究竟想要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   萨满摊手:“作为老前辈,总是要来看一看后学末进。况且,在开战之前,先见见面,总是不错。”   “开战?”沃纳大笑了起来:“你跟我们开战?就凭你们两个人?”   “难道不够么?”   萨满摊开手,环顾着四周:“诸位,要不要考虑弃暗投明,投入我的麾下呢?现在投降的人,我可以给与优待。”   沃纳不笑了。   尸罗逸多也不笑了。   一直以来都像是打瞌睡的阿尔贝托也抬起了眼睛,浑浊的眼瞳中满是认真: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位曾经的皇帝陛下,想要看出他开玩笑的样子。   可萨满没有笑,他满是认真,像是述说着真理一样。   就连脸上苍老的皱纹都带着一丝癫狂而严肃的气息。   阿尔贝托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曾经的黑暗皇帝,这个被自己的时代抛弃的人……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中了吧?   他还停留在自己呼风唤雨的时代,理所应当地呵斥着这群原本应该仰望自己的人,看起来威风凛凛,等待着他们的服从。   真可笑啊。   他轻声叹息:“萨满,你已经疯了吧?”   “这里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萨满。”   尸罗逸多放下了自己的水烟壶,细长得眼睛眯起,像是一条蝰蛇:“不要讲疯话。”   沃纳干脆啐了口浓痰,表明了自己的不屑态度。   这群人之所以没有翻脸,只是因为萨满曾经的辉煌而已。他们尽量拿出耐心来,想要看清楚这个疯掉得老男人在玩什么把戏。   所以眼神中隐隐有些怜悯。   “你们这是怎么了?”   萨满察觉到了那种眼神,愣住了:“还没有考虑好么?你可要珍惜我给你们的机会啊。”   咄!   一把匕首插在了桌子上,匕首握在沃纳手中。   “这就是我的回复。”沃纳冷声说。   “萨满先生,认清局势吧。”   阿尔贝托缓缓摇头:“或许你曾经是阿瓦隆的黑暗皇帝,但别忘了,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现在的下城区,已经不是你的地盘啦。”   “您最好放明白一些,先生。”   尸罗逸多只是抽着水烟,冷眼看着萨满,“如果你缺钱的话,我可以掏钱送你去阿卡姆精神病院去。在那里,你肯定会和那些人有共同语言。”   萨满像是终于恍然大悟。   “看来,你们是想要开战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们会乖乖服从呢?”   阿尔贝托抬起了浑浊地眼瞳,看着他:“萨满先生,你为何不看看窗户外面?”   在窗外,集市中一片繁忙,看起来喧哗异常,充满了活力。   可是在人群中,却隐隐有人影占据了四周,将这里包围了。   那些魁梧地男人怀里藏着刀剑,只需要一个信号,就会冲进这里,将这个曾经的黑暗皇帝给彻底分尸。   鬼手的眉头皱起,向前踏出一步,可萨满却抬起手,拦住了他。   “看来你们是要将我们留在这里了?”   萨满脸上的笑容消散了,变得阴沉起来:“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建议你们好好考虑一下,触怒我的后果。”   “认清现实吧,萨满,你已经插翅难飞。”   阿尔贝托颔首:“放心,我给了你们足够的尊重,特地雇佣了三名乐师。萨满也好,鬼手也好,再厉害的传说,今天也从这里走不出去。   所以,你总该清醒一些了吧,曾经的黑暗皇帝阁下?   看在九年前您蹭对我多有照拂的情况下,我愿意放您离开,只要您保证,绝对不会再回来。”   这个老头儿的眼神满是狠辣和恶毒:“当然,我们为让人给您下一个小小的咒术,保证您不会出尔反尔。”   “还要交出手里的资源。”尸罗逸多补充道:“还有最重要的那个东西,您明白我在说什么。交易人已经告诉我们了,他将东西送给了你……”   “哦?”   萨满摇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了。”   矮犬最为暴躁,一拳锤在桌子上,冷声说:“我们的意思是,交出阿瓦隆之影的地图,然后滚!听明白了么?”   萨满笑了,摊手:“就算你们有阿瓦隆之影的地图,可你们找不到血路,进不去,也没用啊。   况且,那一份地图可是交易人庆贺我回归的礼物,这么转手送出去,恐怕会愧对老朋友的苦心吧?”   “看来必须给你点颜色看看了。”   沃纳冷冷地说,敲了敲自己的匕首,楼上顿时传来了一阵粗重的脚步声,一阵刀剑出鞘的尖锐摩擦声。   而在窗外,集市上,埋伏起来的暴徒们将这里已经将这个层层包围。   这是为萨满准备的陷阱。   “萨满先生,看清楚局势吧,这已经不是你的世界了。为什么不交出地图,然后换取自己平安离开呢?”   阿尔贝托轻声规劝:“你就算不为自己打算,总要想想一直对你忠心耿耿的鬼手吧?”   鬼手沉默,不发一语。   可萨满却叹息起来,像是失望透顶。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开战!   “瞧瞧你们,先生们,看看你们的作为。”   他凝视着这些人的面孔,眼神失望:“我请你们来这里,以礼相待,想要避免这个城市流更多的血,可你们总是让人失望。   回到阿瓦隆之后,我就一直闻到你们留下来的臭味,这个城市已经被你们变成了一个烂泥潭,再没有什么规矩和尊严可讲了。   现在你们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钱和势力,为了这些东西,你们就可以出卖那位一直在你们背后指点你们的教授,任由他被人追杀。为了一点钱,你们就可以向你们的新主子摇尾巴,   我原本期望我的敌人是更纯粹、更强大的对手,可惜了……”萨满摇头:   “——你们和你们背后的新主子,都让我很失望。”   .   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阿尔贝托,尸罗逸多,还有沃纳,都不再说话。   那不是无言以对的尴尬,而是盛怒到极点,无需在言语的杀机!   “我很遗憾,先生。”   阿尔贝托叹息:“我真的很遗憾。”   他抬起手杖,在自己的轮椅上敲了敲。手杖和空心的轮椅碰撞,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清脆的声音如此悠远,传递向了四面八方。   下一瞬间,数十只遥遥瞄准的劲弩就会扣动扳机,将两个阿瓦隆的传说彻底埋葬在这里。   可预料中的下一瞬间并没有到来。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切依旧寂静,却寂静的有些诡异。   阿尔贝托一愣,再敲,依旧毫无回应。仿佛他布置下来的人已经全部消失了,信号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阿尔贝托的面色变了。   “先生们,从头到尾,你们只搞错了一件事情。”   死寂中,萨满低头,点燃了嘴角的雪茄,吐出了刺鼻的烟雾,轻声笑起来:   “——我的时代,从来没有过去。”   在众多刀剑环饲中,他抬起眼睛,环视着那些想要将自己就地分尸的人,于是那些人就倒下了。   毫无理由地,一个一个倒地。   那种沉闷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每一声都让三人的神情为之抽搐。   一片死寂。   “今天来这里,其实我原本只是想要强调一件事情。”   萨满的声音沙哑,宛如铁片摩擦,带着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哪怕我离开了九年,哪怕这个城市已经被你们弄成了泥塘……   可请不要忘记,我毕竟是这里的主宰。也请不要忘记,这里曾经还有过规矩!”   在寂静里,沃纳猛然拔出了桌子的匕首,踩着桌子扑上来,可是萨满却伸手,抓住了他的脸,猛然压下。   嘭!   沃纳被压倒在了桌子上,被这个看起来枯瘦苍老的男人,轻描淡写,可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萨满按着他,像是按着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儿,眼神冷漠:   “所谓的规矩就是:当我说我回来的时候,你们便应当跪下来,迎接你们的皇帝!”   尸罗逸多和阿尔贝托的神情在沉默中变化,不约而同地想要退走。可鬼手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他们便动弹不得。   “萨满,你究竟想怎么样?”   阿尔贝托的嗓音微微颤抖。   “阿尔贝托,刚才你让我看看窗外,可你们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呢?”   萨满指了指窗外:“去吧,去那里看看。   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阿尔贝托犹豫了一下,僵硬地转动了轮椅,调转了方向,渐渐地走到窗边。   窗外一片寂静。   曾经喧嚣刺耳的集市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触目所及之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人流密集的集市上现在依旧人流密集,贩夫走卒、菜农屠户、污水中的乞丐,形销骨立的闲人,蹲坐在角落中的工人……   他们依旧站在原本的位置,别无二致。   一切似乎依旧如常。   只不过,他们都不说话了,而是沉默地伫立着。原本埋伏在那里的人都消失了,无声无息的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汇聚而来的人群,从四面八方,从小巷里,从大路上,从垃圾堆中,从华丽的马车里……那些人群寂静地汇聚起来。   他们有的已经老了,有的还很年轻,还有的是乞丐和小孩儿……往日他们都像是垃圾一样,躺在水沟里,遭人鄙夷。   可现在,看着他们的眼神,却令人觉得害怕。   一日之计在于晨,可现在,整个下城区终于从长达九年的长眠中苏醒了。如同一个度过漫长寒冬的老乞丐,睁开了浑浊又苍老的眼睛,冷冷地凝视着那些妄图主宰自己的人。   眼神里,是鱼死网破的狠辣和彻头彻尾的恶毒!   -   随着人潮汇聚而来,触目所及,每一个人都狂热地等待着,凝视着酒馆的方向。   看到窗前的阿尔贝托,他们的眼神便轻蔑起来,裂开嘴,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在他们的凝视中,阿尔贝托的嘴唇颤抖着,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到最后变成惶恐地惨白。   “怎么样?还满意么?”   萨满在他身后按住他的肩膀,俯身,微笑着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看到了么?这都是我的走狗。我不需要去招兵买马,我也不需要来跟你们虚与委蛇。   如果我要和你们战争,我就会和你们战争。   我说给了你们机会,就是给了你们机会。”   他拍了拍阿尔贝托的脸,摇头:“可惜,你们没有抓住。”   说着,他越过了阿尔贝托,站在窗前,检阅着他的部队,眼神之中满是骄傲。   他展开双手,像是要拥抱那些人,于是那些狂热的人们就欢呼起来,声音宛如潮水,震得脚下的砖石颤抖,惊起无数飞鸟。   海潮一般地欢呼在寂静的下城区中回荡着,宛如皇帝重新驾临,令整个城市仿佛都在动荡!   在一个人的意志之下动荡!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之中,萨满高高地举起了右手,向着欢呼的人群发问:   “我的儿子们,我的骑士们,告诉他们,谁是你们的主宰!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萨满!”   无数人咆哮着回应,他们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狂热地呼喊着那个名字,响应着那个人的声音:   “萨满!!!萨满!!!萨满!!!”   那是无需在用言语去形容的意志,不需要彰显任何力量也能够表达的劝慰,无形的冠冕和至上的权杖。   曾经的黑暗皇帝,萨满,重新归来!   在那无与伦比的狂热中,萨满转过身,凝视着那三个人惨白的脸色,便微笑起来,无比地和煦和宽容:   “不要怕,今天只是带着我的孩子们跟你们打个招呼而已。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但是,有一件事情希望你们能够记清楚。   回去之后,拿去告诉你们的新主子,去告诉那位’知更鸟’先生。”   他高昂着头颅,宛如俯瞰着那个阴影中的议会,眼神傲慢而冰冷,宣示警告:   “——阿瓦隆之影不是你们能够碰的东西,不要自取灭亡。”   -   -   很快,一切都结束了。   应该离开的人已经离开,那些聚集起来的人潮们也随着萨满的命令而重新消散。   酒馆中恢复了寂静。   吧台之后,鬼手娴熟而仔细地擦好了酒杯,为自己的主人送上了一杯龙舌兰。   “先生,刚刚回来就和‘议院’开战,不是好事儿吧?”   鬼手毫无尊敬地评论着自己主人刚刚的战争宣言:“毕竟他们是安格鲁的大人物们呢。   如果他们再将您赶走,我恐怕还要再等好多年……等下次您会来,看到的说不定就是我的墓碑了。”   “放心,就算是那样,我也会带着你的墓碑上阵的。”   萨满耸肩:“记得将你的墓碑做的轻一点,太重了我可扛不动。”   “我会吩咐工匠把墓碑做成龟壳的样子,这样还能为您多挡点冷箭。”   “您这一份忠诚真是令我倍感安慰。”   萨满叹气:“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扛起龟壳上阵啦。”   鬼手饮尽自己那一杯,翻了个白眼给他看,然后问:   “你逼得越紧,他们对血路的探索就会加的越快。如果他们真的找到的话,开启了阿瓦隆之影怎么办?”   “没可能的,阿瓦隆之影是亚瑟王遗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力量。可能够开启血路的,只有亚瑟王的意志。”   “可亚瑟王已经死了。”   萨满笑了:“你是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的东西,能够代表亚瑟王的意志了么?”   鬼手一阵沉默,许久之后轻声问:   “您是说那一把……石中剑?”   “恩,没错。”   萨满点头,“那可是疯王亚瑟以天灾中的天灾——海魔.利维坦为假想敌,所铸的神器。剑中封印了罪人与恶龙之魂,夜夜鸣啸,不得安息。”   “它不是被皇家封印了么?”   “不完全错,只不过最重要的部分已经失落了而已。”   萨满似乎喝醉了,满不在意地说着什么,毫不在意自己吐露出了多么骇人听闻地秘密:   “你知道的,亚瑟王是个神经病。刚开始的时候被称为贤王,但到了晚期,已经为了‘疯王亚瑟’。   那时候,他的意志已经开始崩溃,无法驾驭自己庞大的力量。   于是,石中剑便失去了控制,   足以对抗天灾的力量掀起了暴乱,十分之九的力量被亚瑟最后的意志控制住了,可最重要的剑鞘却破空而去。   那是石中剑最重要的部分,虽然力量并不强大,但代表地确是亚瑟王的权杖和意志。   从那之后,皇室就失去呼唤血路的钥匙。也无法传承‘亚瑟’的圣名。”   萨满仰头,又饮尽满满地一杯烈酒,酣畅淋漓地打了个嗝。   “这么多年以来,皇室一直委托教团秘密地寻找它的踪迹。最后,教团终于在某个地方发现了它,然后将它隐秘地带回了人类世界,代为封印。   可因为阿瓦隆之影的重新出现,剑鞘又被重新启出,秘密地送往阿瓦隆……可惜,使者在路上出了意外,剑鞘也消失无踪。”   鬼手呆若木鸡地看着萨满,完全消化不了那些往事中的复杂信息。   看着他呆呆地样子,萨满就愉悦地大笑起来。   “真是令人扼腕的故事,不是吗?”   他自顾自地为自己倒满了一杯,一饮而尽,只留下惋惜的低语。   “真可惜呀,哪怕是一个普通人得到它,也能够瞬间继承‘亚瑟’的圣名和石中剑的力量呢。   到时候,一步登天,成为伟大的安格鲁之王也不是不可能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波莱罗   时间跳回到五分钟之前。   当夏尔说出:“本子不就在那里么?”的时候,叶青玄心中本能的就升起了一股不安的感觉。   当他扭头顺着夏尔所指的方向看去之后,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在夏尔所指的方向,是客厅的角落里。   那里有一张挂画,一个柜橱,两把椅子,还有一个装饰精美、材料上等、制作用心而且看上去无比温暖舒服柔和的……狗窝!   此时此刻,久违的老费正横躺在自己的窝里,斜眼看着自己的头号小弟和三号小弟的傻样,眼神睥睨又霸气,宛如宫廷中的国王陛下。   一边欣赏着人类蠢样,一边咀嚼着自己的早餐——一本牛皮封面、装帧精美、字迹密集而且看上去还很眼熟的……笔记?   “师兄,是我看错了么?”   漫长的沉默之后,叶青玄幽幽地问:“为什么我会看到老费在吃我的笔记?”   “哎呀,可不是么?”   夏尔在他濒临崩溃的精神上重重地补了一刀:“这本笔记它都吃了半个月啦!连狗粮都没动,就每天两页,到今天早上可算吃完了!   老费这么爱好学习,师弟你也不能输啊!”   “……我觉得我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   叶青玄无语凝噎,蹲下身来,捡起地上的碎片,手抖地跟羊癫疯似的,到最后在这残酷命运的安排之下彻底崩溃。   “老费!!!”   他掐着老费的脖子,用力摇晃着:“你怎么能吃啊!那可是我爹好不容易留给我的遗物啊!遗物啊!遗物啊!   你怎么说吃就吃了?你起码给我打个招呼啊,你说我出来混我容易么?你、你、你快给我吐出来!”   他面线狰狞,试图掰开老费的嘴,想将最后一点碎纸片给抢救回来。   老费的嘴确实张开了,然后又狠狠地合上!   那张嘴死死地咬在了叶青玄地腿上,令他惨叫一声倒地。   老费毕竟是老费,嘴下绝不留情,这一张狗嘴已经完全足以载入史册了:上咬皇子下咬小弟,从来就没有失过口!   而且这货是哪里肉多咬哪里,保证一口留下心理阴影,两口留下心理障碍……该来一口的时候,躲都躲不过!   这一口毒到叶青玄惨叫一声,差点背过气儿去,在客厅的东边一直滚到了西边。   老费乘胜追击,后退踩在叶青玄的身上,前面两只爪子左右开弓,毫不留情地抽起了耳光。把这个敢以下犯上的家伙打到再起不能。   而且动作之豪迈,神情之悲愤,下手之果断,看得人脖子根发冷。   不打不行!   ——这年头真是规矩坏了,小弟都敢砍大哥了!   -   等叶青玄幽幽转醒的时候,已经能够是中午了。   “哟,师弟。你醒了?”   夏尔蹲在他旁边,手捧着一颗榴莲,正在大口地啃着,蹲在他旁边笑眯眯地问:“要不要来点?新鲜的,我刚从皇家学派的后院里摘来的……”   “刚才发生了什么?”   叶青玄茫然地问:“我为什么躺在这里?”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客厅的地上,满地狼藉。自己浑身上下都隐隐作痛,好像遭受到了惨无人道的蹂躏。   “哦,你忘啦?”   夏尔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今天早上你试图抢老费的狗粮,然后被老费收拾了一顿……虽然被老费打到连狗都不如,但你这一份虎口拔牙的勇气值得师兄敬佩!来,好汉,吃个水果先!”   “……”   叶青玄摇头婉拒。   “对了,老师说你等你醒了之后让你去书房。”   夏尔伸手指了指紧闭的房门:“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   当叶青玄心怀忐忑走进书房里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老师的训斥和责问,谁叫他这段日子都完全没有听课呢。   但亚伯拉罕好像正在忙,他在乱糟糟的桌子后面,对着一大叠删删改改之后的文稿奋笔疾书。   直到叶青玄咳嗽了两三声之后,他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叶子你到了啊?不好意思,刚才还在干活儿……”   “没事儿没事儿!”叶青玄心中有愧,恨不得一脸孝心地冲上去给师傅揉个肩锤个腿:“老师您忙,您忙。话说您这些日子在写什么?好像很专注的样子。”   “这个啊……”亚伯拉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木讷的神情中也显现出一份得意:“我对解译法有了一些新的灵感,发现按照这个方向去解读伏尼契手稿的话,或许能够将后面的断章翻译出一部分来。   如果能成功的话,我就可以再争取一些预算啦!到时候我们的手头也可以宽裕一些……”   “伏尼契手稿?”   叶青玄愣了一下:“那老师你岂不是要飞黄腾达了?”   一直以来,作为学界研究黑暗时代历史的重要文献,伏尼契手稿的解读是多少学者和启示系乐师想要功课的难题。   可惜,除了几百年前的学者商博良,还有近年的启示系乐师萝拉小姐之外,再没有什么新的突破。其他人的解读往往都走上了歪路,或者被认为是伪造……   在目前的困境之中,如果有人能够率先通过其他的思路解译出它的残章,其意义都足以在学界引起一场大地震。   而老师所钻研出的解译法,也能够受到圣城的认可,成为一门专门的学术,再也不用被启示学院那一帮蠢货斥为歪理邪说。   不说肯定会有的圣城表彰还有学院拨款,如果教团认为这种方法是有突破性和创新意义的话,一个名留青史的大师头衔绝对跑不了!   这么大一件好事忽然从天上砸下来,叶青玄自己作为弟子也与有荣焉!   如果别人说这句话叶青玄肯定会怀疑一二,但亚伯拉罕说这句话,他就毫无怀疑。以老师的木讷性格,别说撒谎,有什么事儿肯定是有一说一,没有把握的事情烂在肚子里都不会讲出来!   既然老师说行,那就肯定能行了!   想到老师终于不用这么落魄,终于能够受到所有人的认可,而乐史系也能摆脱长久以来的尴尬地位,他就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   他昨天晚上作奸犯科获得的喜悦感简直连给这个好消息提鞋都不配!   “老师你要发达啦!”   叶青玄欢呼,眨巴着眼睛:“今天我们晚上吃顿好得呗!师兄最近嚷嚷着要吃肉,我出门买两斤回来,炖个牛腩庆祝一下!”   “咳咳,还是没谱的事情,不用这么铺张啦。”   亚伯拉罕有些不好意思:“等我发表了再说,说不定是我想错了呢,空欢喜一场多不好。”   “老师你不用谦虚啦,我信你可以的!”   叶青玄手舞足蹈,已经开始想今晚做个什么东西来庆祝庆祝了。   “咳咳,先说正事,先说正事儿。”   亚伯拉罕收起手稿,咳嗽了半天之后,神情终于严肃起来。他凝视着面前的少年,沉默了许久之后,郑重地问道:   “叶子,我听夏尔说你已经掌握了复数音符的演奏技巧。这么长时间了,你选好了将来准备研究的体系了么?”   “诶?”叶青玄一愣。   “你看,你多多少少算是节律级啦,总要为将来做打算。”   亚伯拉罕有些伤脑筋地挠着头:“所以我也不是很有经验,毕竟夏尔这么多年都卡在节律级,我估计……他还得卡那么一段时间。所以,我一直没有做过这一方面的准备。   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研究的派系的话,不如我们商量一下?”   “呃,说实话,这个没有想过啊……”   叶青玄有些汗颜:“我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派系想学的。除了黑色星期五那一首乐谱是我莫名其妙就会了的以外,其他派系的乐章我也没有研究过。   所以,我想再等一段时间,巩固好基础再说。”   “巩固基础是另一方面,但派系选择其实越早越好。不要像我一样,蹉跎了半辈子,勉强考了一个乐师。”   亚伯拉罕有些汗颜:“我本来擅长的是禁绝派系的乐谱,但这些东西我都和军部签过了保密协议,不能擅自教授。所以半路出家开始研究启示派系……到现在你也看到了,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研究成果。你可不要像我一样啊!”   “老师我觉得你已经蛮厉害的了,大不了我就跟着你学启示派系呗。反正我们专业也是启示派系的嘛!”   叶青玄无所谓地摊手:“你看,我学古代文献的解读和破译也很上手的,以后当个学者其实也行。”   “……”   亚伯拉罕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事关将来,没有什么无所谓的小事,叶子你也慎重一些。”   “要不,老师您先教着?”   叶青玄提了个建议:“您教什么我学什么好了,反正我才刚刚到节律,成为三阶乐师的时间还长着呢。说不定我学着学着就发现我适合哪个派系了。”   “……虽然这么弄非常不负责,但现在好像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亚伯拉罕叹息一声,提醒道:“但是你要注意,不同的派系之间是有对立的,所以在尝试阶段不要涉及太深。   比如说心相学派和召唤学派,前者的宗旨是专注意志,发掘人性。后者注重本能,培养兽性。   如果两个同时学的话,就会互相抵触,寸步难行。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变化派系和幻术派系,一个研究实体,一个研究虚无。   相比之前,圣咏派系和启示派系的对立并不明显,但一个注重生命的本质,一个却将注意力放在外界,想要作何结合也很难。”   叶青玄听了,心中好奇:“那禁绝派系呢?乐师七系,禁绝派系就没有对立学派了么?”   “因为禁绝派系和所有的学派都对立。”   亚伯拉罕叹息:“所以我才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   说着,他拉开了黑板,铁手抓起粉笔,在黑板上书写起来。   “在禁绝派系专注的是以太的本质,所以擅长针对其他派系,而我所擅长的领域是:反制和解读。所以才能在启示派系中触类旁通……   我能教你的,也不外乎是这两个领域中的东西。   正好,我这里有一首自己解译出来的乐曲,难得的是全部是基础通用符文构成的乐谱,任何派系的乐师都可以学,正适合你打基础。”   说着,他在黑板上写下了乐谱的名字。   ——《波莱罗》 第一百三十四章 解译法   地下室中,轻柔地旋律在少年的指尖响起。   琴弦震颤时带起了柔和的音调,那种旋律宛如阳光中飞扬的细碎尘埃,静谧而悠扬……   随着叶清玄的弹奏,丝丝缕缕的水汽从空气中缓缓地凝结而来,附着在他的身上,向着四面八方漫无目的的飘扬而出。   在他对面,啃着水果的夏尔吹了声口哨,嘴角挑起:“哎呀不错,第三次就成功啦?”   叶清玄指挥着那丝丝缕缕的水线在空中飘荡,口中回答:“很简单的旋律,而且全都是基础符文。虽然乐章本身有理解难度,但有解译法帮忙解读,上手也不会怎么困难?”   “我还担心你自满呢,看来不用我多说了。”   夏尔嘟哝着,从地上捡起一颗螺丝,屈指弹向了叶清玄身后的白墙。螺丝砸在墙壁上,被弹开,直直地向着叶清玄地后脑勺上落去!   半空中,一根飘舞的水汽之线被螺丝擦过,瞬间叶清玄反手伸向脑后,就像是身后长了眼睛,轻巧地接住了那一枚螺丝。   “哦?”   夏尔笑起来:“熟练的不错嘛。”   叶清玄摊手,将螺丝丢回了地上的盒子里。   在周身,那些几乎微不可察的水汽之线僵硬地舞动,他在熟悉这种感觉。   现在,这几根水汽凝结成的细线就像是他肢体的延伸一样,只要些微的触碰都能够被叶清玄迅速察觉。   渐渐地,那几根水汽细线的飘动灵活起来,令叶清玄满意地点头:“目前看来,《波莱罗》的第一小节还是很轻松的。今天一下午就能掌握了。”   “有一点不要搞错啊,叶子。”   夏尔摇头,拍着少年的肩膀:“《波莱罗》最难的地方不在于演奏,而在于……”   “——应用!”   一瞬间,叶清玄眼前一花,扑腾倒地,几乎摔了个狗啃泥   “不好意思,偷袭了。”   夏尔展开了手腕,给他看缓缓消散的‘音符.气’,挑衅一样地摇头,啧啧有声:   “要不,咱哥俩练练?输了的人要穿女装去买晚饭!”   叶清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确定他是认真之后,眼神就变得危险起来:“也就是说我能随便暴揍你了?”   “没错,快来嘛~英雄!”   夏尔勾了勾小拇指头:“让我看看名震下城区的复仇恶灵有什么本事。”   “虽然知道你是在激我,但我还是会很生气的啊,师兄。”   叶清玄从地上爬起,捏着自己的指节,扭了一下脖子,便咧嘴笑起来:“我可是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嘿嘿。”   夏尔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手中却毫无预兆地迸射出一团刺目的亮光,照得叶清玄眼前一花。   紧接着,他感觉到有人欺入自己的怀中,手掌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将军。”   夏尔微笑,五指收紧。   嘭!   音符.气爆发,剧烈的风压将少年掀起,砸上了墙壁,最后落在一堆防尘布上。   溅起一滩尘埃。   “忘记跟你说规则了。”   夏尔娴熟地耍着赖:“只要你站起来就算开始了。也就是说,你想要认输的话,只要老老实实地躺下就可以了。”   “那可真是太贴心了啊。”   叶清玄剧烈地咳嗽着,从浓厚地尘埃中爬起来:“不过,我可不会给你躺下去的机会的。”   下一瞬间,他弹指,清脆的音符从指尖迸发,宛如冰霜破裂的声音。   霜结射线飞射而出。   夏尔宛如未卜先知,横跨了一步,紧接着向后大跳,躲过了少年偷袭下盘的招数。   还没等他站稳,叶清玄就欺上身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音符.气。   嘭!   叶清玄错愕地瞪大眼睛,倒飞而出。   “所以才说,走路要看脚下啊。”   夏尔摇头,低头地上消散的符文,那是他在跃起之前在地上留下的音符,延时释放的技巧。   轻而易举地,引诱着某个人踩上了陷阱。   “看起来你好像除了首席生挑战之外,完全没有乐师对决的经验嘛。”   夏尔摇头感叹,满脸热诚地向着少年招手:“快来快来,让师兄帮你补上这一课。”   “啧。”   叶清玄吐掉了飘进嘴里的尘埃,再次扑上。   三秒钟过后,夏尔收回按在叶清玄后心上的手掌。少年失去力气,跪地喘息,汗水从毛孔中源源不断地渗出来,在地上留下了湿淋淋的印子。   那是他最擅长的音符.流动!   “休息好了么?”   夏尔在他周围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悠闲又惬意:“没事儿,多休息会儿,拖延到晚饭的时候就不用打了。”   这个混蛋还在激他,叶清玄心知肚明。   他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原本烦躁的眼神,渐渐地冷静下来。   不对,有哪里不对,完全不对了……自己完全在被压着打!就好像在向一个没有任何形体的怪物挑战。所以每次输的地方都莫名其妙。   不是对方战略高明,也不是对方力量强大,不是自己太过鲁莽,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弱小。   那么不对的地方在哪里?这个家伙简直就像是已经预知到自己会出什么招数了一样!   预知……   叶清玄眼神一亮,抬起头,眼睛眯起。   在微弱的灯光里,被两人掀起的尘埃依旧飘扬着,将灯光折射地碎散起来。可是当少年定睛看去的时候,就发现了夏尔周身的异常。   在他身上,有十几条纤细而又隐秘的水汽之线在飘荡着,从他的身上发出,然后在空中延伸,最后……   他顺着细线看去,终于恍然大悟。   ——那些线,缠绕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波莱罗》的‘应用’?”   他恍然大悟。   “不错,才五分钟就想明白了。本来我还打算先虐菜半个小时再说,真可惜。”夏尔耸肩:   “还要继续么?少年。”   叶清玄从地上爬起,这一次,他严阵以待,死死地盯着夏尔:“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预知’?那只是你的错觉而已。”   夏尔竖起一根手指:“我所知道的所有东西,全部都来自于你。仔细想想,再仔细想想,我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波莱罗》第一小节的所制造的‘念线’?”   “有点靠谱了,但还不够。”   夏尔摇动着手指:“只靠念线,充其量也只能探明你的位置而已。   想要单方面想要将你吊打的话,还需要其他的东西配合,靠一些你完全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思考,叶子,不要停止思考!继续想……向下挖掘!在对决的时候永远不要停止思考,停止思考就是选择认输。   认输,就等于死亡!”   下一瞬间,他欺身而进,叶清玄下意识地向后躲闪,给自己施加了一个聊胜于无的‘壁障’效果。   可是他却看到那个正面向自己冲来的影子……消散了?   音符.镜!   夏尔的手刀从后面砍在他的脖子根上,将他轻松撂倒。在少年困惑的眼神中,他吹了声口哨,弹动手指。   在指尖,几根连接着叶清玄的念线散发着微光,随生随灭。   “——只是消极抵抗的话可没有什么卵用的。”他说:“你所有的想法,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回答他的是少年指尖燃起的火焰。   在地上,叶清玄面无表情地点火烧断了连接在自己身上的‘念线’,从地上爬起:   “再来。”   “好的。”   下一瞬间,两人手掌同时按在了自己的乐器上,别无二致的旋律从两个人手下同时响起。   《波莱罗》.第一小节!   在那种轻柔又静谧的旋律中,数道水汽念线从叶清玄周身凭空涌现,缠绕向了夏尔。   在夏尔的手中,同样地念线也缠绕而来,两个人的念线彼此束缚在对方的身上,纠葛成了一团乱麻。   当水汽念线缠绕在夏尔身上的一瞬间,叶清玄的眼神就变了。   变得错愕又惊奇起来。   他竟然……感知到了在夏尔控制中的以太?   “怎么了?感应到了别人的以太是这么值得惊奇的事情么?”   夏尔毫不在意自己的以太波动被叶清玄察觉,淡淡地说道:“现在明白了吧?   念线可不是触觉的替代品,它是感知的延伸!这才是它的功用,它是‘乐师’的眼睛。   一双让敌人的每一个意图、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音符的波动都无处可藏的眼睛。   ——恭喜你,终于入门了。”   下一瞬,一声脆响。   夏尔抬起手,毫无预兆地释放了一道霜结射线——施展迅速消耗低,所有乐师学徒都爱它。   叶清玄面色一变,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他明明已经能够感知到对方的以太波动,可在那一片杂乱的波动中,叶清玄却完全没有发现他正在演奏音符。   理所当然的,他被削弱了之后的霜结射线糊脸,满脸白霜,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怎么了?我这里可都空门打开了。”   夏尔歪头看着他:“你竟然连我要施展什么符文都没看出来?”   “瞬发音符那么短的时间,你总要给我反应时间。”叶清玄伸手抹掉了脸上的白霜:“以太变化太混乱了,我找不到规律。”   “动动脑子,让它转起来。”   夏尔恨铁不成钢地叹气:“解译法呢,解译法呢,你这些日子里里学到的东西呢。”   “解译法?”   叶清玄一愣,像是忽然抓到了一星半点的头绪,不由自主地顺着夏尔的引导向下思考而去:   “解译法……”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对决   “没错,就是解译法。”   夏尔吹了声口哨:“你该不会以为老师教的那一套东西只是用来解译乐章和古代语言的吧?   那可是教你如何‘阅读’的方法!它既然能够帮助你理解乐章和音符,为何不能解读以太的变化?”   叶清玄沉默,神情变化着,陷入沉思。很快他的眉头就重新皱起。   “师兄你放个音符给我看看。”   夏尔依言,依旧是一个霜结糊脸。   叶清玄这一次一动不动,像是完全石化了一样,任由整个霜结射线砸在脸上,刺痛无比。   “有点感觉了。”   叶清玄低声呢喃,抬头:“再来。”   “好的。”   霜结糊脸!   啪!   这一次,叶清玄终于有了动作,可是却完全来不及,手才刚刚抬起来,霜结就又一次糊在脸上。   痛觉火辣。   可他却忍不住笑起来。   就像是在黑暗中奔跑许久之后,终于推开了一扇门,门后的光照在了脸上,虽然光芒微弱,但整个世界却已经完全不同。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解译法中有那么多省略步骤只为了快速求得一个模糊结果的方法。   那是为了将自己的理解时间压缩到极限才创作出来的技巧。省略了几乎百分之九十的信息,只为了提前那么0.1秒。   “再来!”   “好的。”   夏尔正待抬手,就看到叶清玄面色大变,摆手道:“别照脸,我脸疼!”   “晚了。”   夏尔抬手,依旧打算霜结糊脸。   叶清玄吓了一跳,顾不上求饶,连忙吟诵音节,下意识地控制着以太在胸前形成了一个护盾。   护盾光滑,宛如铜鉴。   音符.镜。   啪!   冰蓝色射线落在镜面上,被偏转折射开来,和镜面一起消散无踪。寒意扩散,飞扬的尘埃被冻结成了冰粉,纷纷扬扬地飘落。   可叶清玄却愣住了,夏尔的笑容也僵硬起来。   “你不是说要糊脸么?”   叶青玄幽幽地问:“怎么改打胸口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师兄。”   “啊哈哈哈……我这不是心疼师弟你,换了个皮厚肉糙的地方么?”夏尔干笑:   “没想到师弟你解译法真是进步飞速,连为兄瞄准哪里都解出来了。”   少年地表情抽搐了一下:“我要是没解出来,就又要白吃你一发霜节射线对吧?”   “怎么能叫白吃呢!吃一堑长一智嘛!”   夏尔厚颜无耻地夸耀着自己:“师兄也是为你好!”   “……”   对于刚才那一瞬间自己的反应,叶青玄也暗呼侥幸。   没有想到危机之间,自己的反应速度竟然飙升了一大截。   在下意识解读了夏尔的以太波动之后,身体便做出了本能的反应而已。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进入防御状态。   “师弟你好似顿悟了一般啊!”   夏尔笑眯眯地问:“是不是摸到门道了?”   “差不多。总而易言之,只要把你当做活的乐谱来解译就可以了吧?”   “大体上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我可不像会是乐谱一样站在原地不动!”   夏尔话音一落,口中的音节吟诵就已经结束,在他的周围,那些装着细碎螺丝的盒子纷纷颤抖起来。   以太形成的磁场拉扯着那些螺丝和螺帽向着夏尔的手中汇聚而去,在他的食指之间滴溜溜的旋转着,尖啸声层叠而起,蓄势待发!。   到现在,叶青玄才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夏尔身上那种几乎荒谬的可怕天赋……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能够以一个音符控制数百颗螺丝,而且不做任何准备,挥手就来,动作是如此的轻松写意。   “既然你已经掌握方法了,那我也没必要再留手。”   在层层叠叠的螺丝之后,夏尔的声音传来:“接下来为兄就要进入虐菜模式了,你要小心。”   “等等,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眼看着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弹幕,叶青玄吓得头发都要竖起。   “那好啊,我等等你。”   夏尔的话让叶青玄松了口气,可紧接着螺丝就发出了接二连三的尖啸,它们被磁场弹射而出,冲着他的四肢和胸口飞去,没有丝毫任何等待的意思。   哪怕对夏尔的人品早已经不抱有任何期待,可看他这么丧心病狂,叶青玄还是感觉到一阵心塞: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都没有了!   “你至于吗?”   他抱头鼠窜:“我今天才学完《波莱罗》的第一节!”   “你以为老师今天教你的只是波莱罗的第一节?”   夏尔操控着螺丝不断地飞迸而出,犹有闲情逸致聊天:“他已经将整首乐章全部教给你了。”   “天底下哪里有乐章这么短的!”   “恰恰相反,世界上再没有比波莱罗更长的乐谱了。”   夏尔大笑:“因为接下来,它所有的旋律都是针对这一小节进行的循环!   每一次循环,你需要付出的控制力都是上一次循环的一倍,念线的数量和长度也会倍增。   也就是说:你可以无止境地将旋律叠加上去。只要你的控制力足够,它的长度是无限的。”   艰难躲闪中,叶青玄迅速地解读着以太的规律,预判螺丝的落点,可另一边却下意识地计算了每一次循环所需要的控制力。   “你开玩笑?”   他目瞪口呆,“这种几何倍数的增长,第八小节需要的控制力已经是第一小节的128倍了!鬼才能控制的住啊!”   夏尔只用一句话,就让他乖乖闭嘴了:   “——老师的极限是第十七小节。”   -   这样单方面挨揍下去不行。   在狼狈躲闪中,叶清玄已经感觉到了浑身被暴揍一顿的痛苦:他在解析夏尔的时候,夏尔也在解析着他。   他清楚夏尔的一举一动,反过来说,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完全瞒不过对方。   这是他特意为自己准备的特训。自己大可以切断念线,然后直接调动黑色星期五的旋律打他可措手不及。   但这和认输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乖乖躺下认输,然后穿上女装去给这混蛋买晚饭。   要么,堂堂正正地把这个混蛋暴打一顿!   “我跟你拼了!”   在飞迸的螺丝攒射中,叶清玄从障碍后跳了出来,眼神决绝。   -   “终于忍不住了吗?”   在无数悬浮的螺丝之后,夏尔摇头。   他凝视着少年,可感知却比双眼更加灵敏,他能够感觉到一切:在这昏暗的室内,无数尘埃在飞扬。   无需念线的探测,他也能感知到以太的波动。   在脚下,石板之下,泥土之下,更深的地方,以太汇聚成了河流奔涌……在头顶,层层建筑之外,天空中的以太卷起了暴风。   在这广阔的世界上,以太自在地变化着,追逐着声音汇聚而来,又因声音而消散而去。无以数计的瑰丽光芒荡漾在这个世界之上,映衬着这一切,将整个世界变得无与伦比的美丽!   那是常人哪怕借助念线也决计无法观察到的美丽风景,可对夏尔来说,只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常态而已。   只凭着本能的感觉,他便将叶清玄的以太彻底解读。   正因如此,他才觉得惋惜。   “怎么还是老样子?”   他轻声叹气——可惜,这一套你用在埃德蒙那种蠢货身上还有用,可在这里,便行不通。   “师弟,”   他的五指微转,螺丝在磁力的牵引之下在面前汇聚成屏障,屏障旋即震颤了一下,弹开了叶清玄用相同的音符.磁所射来的螺丝。   紧接着,他捂住了眼睛,做好防御准备。因为叶清玄抓住了他防御的空隙,又打算用那一套无往不利的闪光弹战术了。   随着一声宛如冰凌增殖的声响,数十张镜面从虚空中浮现,紧接着,一点爆裂的光芒从少年的手中透出,刺目的光芒瞬间吞没了夏尔的身上。   哪怕是捂住眼睛,也能够感觉到凌厉的光刺穿了手背,映的眼前一亮   夏尔心中微微一惊:这种亮度,如果直接被照到,恐怕会暴盲吧?才成为学徒一个月而已,就已经能够将音符的效果强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能小看啊……   他心中一声叹息:现在,叶清玄已经成功地占据了先机。   可惜,这个游戏的精髓并不在于所谓的先机,而在于谋定而后动的‘反制’,甚至是……‘欺骗’!   这是比乐师对决更加讲究策略的游戏,可不是快打猛攻就能解决的问题。   当双方同样使用了波莱罗之后,便置身于同样平等的环境之下,共享同样的讯息,彼此知根知底。   就像是对弈。   当彼此都对敌人的‘下一步’一清二楚的时候,就意味着难度的飙升。因为要将对手的反应算到第二步,第三步甚至第四步才能获胜。   以‘解读’了解对手的策略,以‘反制’作为克敌制胜的手段。这是糅合了‘启示学派’和‘禁绝学派’的策略之后形成的作战方法。可不是靠着变化系的狂轰乱炸就可以赢得胜利的!   凭着念线的连接,夏尔已经将叶清玄的战术了解的一清二楚。   “抱歉呐,师弟。”   他摇头叹气:“今天的女装,你穿定了!”   先是凭着镜和光令自己目盲,然后是‘音符.磁’……等等,这是双重释放?   紧接着,夏尔感觉到念线之中传来了诡异的波动,那是两枚音符被强行合并在同一处时产生的混乱波澜。   喂,不会吧?   他微微一愣:你这是从哪儿学会?这可是变化系所特有的应用方法,那群痴迷于破坏的疯子所研究出的技巧!   随着叶清玄的双手合拢,当手掌缓缓拉开的时候,便迸射出一缕刺目的电弧。   在闪烁的电光中,叶清玄微微一笑,向着夏尔咧嘴一笑:   “别着急……谁穿女装,还不一定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谁是怪物?   就在夏尔惊愕的瞬间,电流已经在磁的引导之下脱手而出,甚至无需刻意控制。它们就如同长鞭一般抽打在最接近的铁制品——悬浮在夏尔周围的螺丝之上!   一声刺啦的脆响,原本在夏尔控制中有如臂使的螺丝顿时脱离了控制,向着四周噼啪弹射而出。   幸好夏尔已经早先一瞬脱离了溅射的范围,毫发无伤。可紧接着冷汗从后脑勺上渗出来,连忙一个翻滚。   一道电流宛如鞭子一般抽打在他原本立足的地方。   “等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多音符瞬发?”   “今天早上。”   少年的声音隐约传来:“你能解读也没关系,反正我放的快!”   “你这一手就毫无技术含量了啊!”   “要什么技术含量,能打赢你就行!”   紧接着,一道炽热的火光从他的身边扫过,撞在‘气’形成的屏障上,消散无踪。夏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身影猛然一阵模糊。   音符.胧。   紧接着,霜结射线就擦身而过。就在他踉跄后退之中,叶清玄步步紧逼,令夏尔险象环生,他的神情终于略微的严肃起来。   哪怕是早有预料,也令他忍不住吓出冷汗:这么穷追猛打的风格,如果自己真的一味防守,说不定会被他逮住机会给翻盘。   他解读着少年的攻势,在躲闪中后退,在脚下留下了一连串‘音符.桎梏’组成的陷阱。   叶清玄的脚步在陷阱的边缘戛然而止,夏尔‘啧’了一声:和这种学的飞快的家伙打起来,真是不爽。可惜,凭着师兄多年的经验也能碾压你!   紧接着他的面色一变:“又是这一套?还来?”   “有用就行!”   陷阱之后的少年随手丢过来一团烈光,紧接着镜面矩阵展开,剧烈的光芒将夏尔的眼前覆盖了。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读取着叶清玄的以太,便露出了笑容:果然,快要维持不下去了。师弟你还是太嫩了……   在强攻之中,叶清玄的动作一滞延缓了一个瞬间,身上的以太开始消散了?   抓住了这一空隙,夏尔不退反进,哪怕双眼还什么都看不清,可手中的音符直直地印向了少年的胸膛上!   一瞬间,‘气’和‘流动’的碰撞,掀起了澎湃的气浪!   嘭!   等等,这手感好像不太对?   他睁大被晃花的眼睛,看到倒飞而出的叶清玄……在半空中,叶清玄的身上就开裂了,化作了碎裂的镜片。   那是音符.镜所制作出的幻影。   就在幻影被吹飞了之后,露出的是在原地扎下马步,站桩完毕的少年。他凝视着夏尔错愕的神情,便露出笑容。   “哟!”   中计了……   夏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紧接着,眼前一花,只看到一个拳头的影子在不断地放大……   嘭!   夏尔仰天倒下,眼前一片漆黑。   -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锅里炖牛肉,咕嘟咕嘟地散发着肉香。他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噜的声音。   饿了。   他从沙发上艰难地爬起来,揉着发疼的腮帮子:“哇,都是师兄弟,要不要这么狠?   竟然故意勾引我过去,然后摆好架子动拳头?你还有没有乐师的尊严!”   叶清玄翻了个白眼:“明知道你的感应力和控制力都是我的不知道多少倍,而且还我的战略一清二楚……我干嘛还傻乎乎地跟你较量音符?我是弱智么?”   “能力就是在磨砺中提高的!”   “这样的磨砺就免了吧。”   叶清玄将一碗炖牛肉拍在他的面前,一脸关切地说道:“赶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夏尔顿时一阵感动:“难得师弟你还关心为兄。”   “不,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叶清玄微笑着举起了一套粉红色的女装:“毕竟,吃完了你还有小裙子要穿呢……”   -   -   半天之前,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   钟表店中依旧泛着滴滴答答的声响,安宁又静谧——理所当然的,今天又是没有什么生意的一天。   不过老板似乎丝毫不心急,依旧在优哉游哉地喝着下午茶。有时会抬起头,跟柜台后面埋头读书的小女孩儿说两句话。   大多是不咸不淡的内容,诸如今天卖冰淇淋的推车有没有出摊,活该那个老头儿赚不到钱之类的。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有个一只手带着黑色手套的老头儿推门进来,和他聊了一段时间,彼此之间谈话似乎介于愉快和不愉快之间。   很快,他就离开了。   目送着他离去,赫尔墨斯摇头,啧啧有声:“萨满那个老家伙,看来是动真格的啦,是我小看他了。   这个家伙是真不怕皇家被惹急了将他再赶出去呢,还是吃准了那位陛下最近诅咒缠身,无暇他顾呢?   不过,他的宣战已经逼得那群家伙狗急跳墙啦。现在,恐怕他们已经到了不惜借用外援的程度了。这种时候,哪怕是邪神的力量,那群输红了眼的家伙也会捏着鼻子灌下去吧?”   “吵死了。”   柜台后面的女孩儿面无表情地抬头:“我在读书。”   “……几天不见,你就变成热爱学习的乐师预备役了?真是让老师欣慰!”   赫尔墨斯装模作样地感动起来,挥手加油:“一定要珍惜生活,好好学习,可不要像你的怪物表哥那样。”   “嗯?”   “嘿嘿,偶有失言,请不要在意。”赫尔墨斯耸肩。   “要说话,就全部说完。”   白汐皱起眉头:“要么就干脆别说。”   赫尔墨斯叹了口气,举手投降:“白汐,你有没有觉得,你对自己的表哥缺乏了解?”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赫尔墨斯耸肩:“虽然同样是白头发,同样的年龄,说着同样的语言,连笑起来都很相像。   但你有没有在哪个瞬间觉得,你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没有。”   “是没有觉得、没有发现,还是根本没有想过呢?”   赫尔墨斯抬起眼睛:“你应该察觉到了的,比谁都接近的察觉到了——那个家伙的不正常。”   白汐沉默了。   钟表店恢复了寂静。   -   在微弱地滴答声中,赫尔墨斯低头凝视着手中的茶杯。   在午后地阳光里,精致地骨瓷茶杯中荡漾着暗红色的茶水,映照出的折光像是血一样。   明明是如此精致而美丽的下午茶,却不知为何令人产生了如此阴森的联想。或许这种阴暗地气息来自于它的主人,那个看似微笑地少年。   橱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长发上,映衬地宛如金丝锻造,说不出的华贵和美丽。可他的眼神是漆黑的,如同地狱中徘徊的云,萦绕在那绿宝石一般的眼瞳中。   他问:“白汐,有没有那一瞬间,你觉得自己了解了‘死亡’呢?”   “什么意思?”   “如果勉强形容的话,那大概是一种身临其境的体验——就像是你明白了什么是火,什么是铁一样,人终究有一刻会真正明白,‘死亡’代表什么。   这种体验或许来自于一场葬礼,一具尸体,一个悲伤的故事。或者来自于亲人的逝去,再或者……来自于自己的亲身经历。   回答我,你有过这样的感受么?”   白汐沉默地点头。   赫尔墨斯就笑了。   “那你就会知道,人类这种东西,究竟有多么脆弱。”   他端详着窗外的行人,看着那一张张面孔,便笑了起来,带着一丝嘲弄:   “不论是善人也好,恶人也罢,当人真正地领会到‘何为死亡’时,就会产生一种明悟——你会看到自己的恐惧和渺小、自己的孤独和无力,也会看到真正的自己。   像是野兽凝视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一样。   只有切实的体会,人类才会发现:自己所信奉的道理、准则和底线,和它相比,只不过是连尘埃都算不上的东西。   再没有什么是比‘死亡’更好的老师了。   它比所有的星空和所有的道德加起来都更加的伟大,比美食和爱意更加不可辜负,比宿命和仇恨更加不可逃脱……   ——倘若这世间对人类来说,真的存在永恒不变的真理的话,那么我相信它一定是‘死亡’。   所以,最初的三王才会将它写入了誓约之中,你不是已经见到过了么”   “——万物由生至死,唯有大源永恒。”   白汐喃喃自语。   “没错,没有任何东西是能够逃脱死亡的,这是人类注定的宿命。”   赫尔墨斯赞赏地打了个响指:“为了回避它的到来,人类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做出任何残忍的事情。   自古至今,人类所犯下的绝大多数罪都来源于此:在有些人看来,为了活下去,犯下罄竹难书的恶业也不为过。   为了维护自己的生命,就算是犯下整个世界都不能容忍的错误,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白汐没有说话,可赫尔墨斯却从她的眼中读到了那个回答。   他轻声说:   “——这就是叶清玄最可怕的地方啊。”   沉默里,白汐愣住了:   “你究竟在说什么?”   “你是听不懂,还是不想去明白呢?”   赫尔墨斯嗤笑:“你不是已经见到过了么?   一直以来,你的那位表哥有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的遭遇,哪怕是来到阿瓦隆之后,也从不缺乏濒死的经历。   甚至可以说,他的生命是和死神跳着贴面舞度过的,他比谁都更加贴近过死亡,更加深入过死亡的本质。   可让人害怕的是,他却对那些东西视而不见。   如果他成为杀人如魔的疯子就好了,如果他成为冷血无情的屠夫也理所当然,但是……   ——那些恐惧和死亡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他一分一毫!   哪怕是无数人手持着利刃想要威胁他的生命,被怪物们接二连三的追杀,闯入血路之后从人间踏入地狱……他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那么多痛苦没有改变他,那么多幸福也没有改变他。他没有向上飘起,也没有向下坠落……他的心里究竟藏着什么呢?”   赫尔墨斯的眼神漆黑,像是凝视着深渊一样。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月光温柔   “白汐,你知道么?在我的生命中目睹过众多的奇迹。   我看到过圣徒堕落成了魔鬼,我也见过魔鬼获得了天堂的救赎,这都很简单,因为爱和恨都是突如其来的东西。   可当这些东西都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时候,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成为他的阻碍么?   是他头顶的星空?还是他心中的道德?还是对人类来说最不容忤逆的死亡?   这样的怪物,我只见过一个,就已经让我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感觉到绝望。他是第二个让我对自己产生怀疑的人。   幸好,当我知道他的身份时,便已经对此有了心理准备。”   他看着白汐,轻声叹气:“他的异常之处,你不是已经亲身领会过了吗?   当他被整个城市追杀,自己的宽容遭到了耻笑,自己的善良被人践踏时,也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任何的想法,也没有放弃过任何自己信奉的道理。   哪怕对那些垃圾大施报复时候,他也依旧坚持着心里的准则,只是将自己曾经遭受过的恐惧原数奉还……他甚至完全没有想过世界上还有更简单的办法存在。   ——只要将那里垃圾全都干掉就好!”   “那只能说明,他是个好人!”   听到白汐的反驳,赫尔墨斯一愣,旋即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绝好地笑话,所以乐不可支。   “好人?别开玩笑了,白汐,他简直天生就应该是个黑乐师!   既然他是个好人,为什么他能学会《黑色星期五》那种东西?它的疯狂程度,就算在黑暗乐章里也屈指可数。   乐章是有灵魂的啊,白汐,它其中包含的灵性会为自己筛选出最合适的主人。   它选择了叶清玄,那就证明他有着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黑暗本能!   你难道没有看到么?他‘播撒恐惧’时的可怕气息,那种简直行云流水一般的手腕和安排……简直就像是艺术一样!   对于他来说,杀人简直是一件在轻松不过的事情了。”   他凝视着白汐,一字一顿地说:   “他之所以没有下杀手,不是仁慈,也不是善良,他只是单纯的……看不起他们而已。   他只是觉得这些东西不值得自己去改变。当他发现这个世界和自己的理念背道而驰时,他没有改变自己,却想要将世界改造成自己所认知的样子……   他,就是这样的怪物!”   白汐沉默着,无言以对。   在漫长的寂静里,赫尔墨斯端起了茶杯,优雅而恬淡地饮尽了杯中殷红。   “不好意思,说了这么难听的话,你就当没听过算了,忘了吧。”   他轻柔地规劝:“回去之后就好好读书,不要在陪着他胡闹了,安安心心地待在自己的庇护所里。   下城区现在已经是怪物们的游乐场,不是你闹小孩子脾气的地方。如果不愿意放手的话,你早晚会因为他而死去,死在痛苦之中……”   “赫尔墨斯!”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白汐凝视着他,她的眼瞳漆黑,像是浩荡黑暗。黑暗中有雷云震荡,带着要将人焚烧成灰烬的盛怒。   像是发出最后的警告,她一字一顿地说:   “——你可以住口了。”   “好的,好的。”   赫尔墨斯无奈地微笑着,举手投降。   白汐沉默地收回视线,继续阅读着手中的乐章,恢复了原本的摸样。   就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   在这个漫长的午后,她时而抬头问一些思考中遇到的问题,赫尔墨斯则详尽为她解答,就像是一个无比尽责地老师,以浅显地话语阐述着乐谱中的精髓。   直到最后,夕阳即将落下天空,在最后的余光里,白汐将赫尔墨斯交给自己的乐章塞进背包里,手指触碰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便犹豫了一下。   她抬头问:“你是很厉害的炼金术师,对吧?”   “不止厉害。”   赫尔墨斯指了指自己:“你应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白汐将一个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帮我把这个改一下。”   在桌子上,一把被人矬去了编号的军用手弩倒映着夕阳的余光,沉默地凶器此刻分外静谧。   赫尔墨斯愣了一下,看向白汐,微妙地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露出怜悯地笑容:   “好的,我的怪物公主。”   他拿起了手弩,走向了自己的工坊。   在白汐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便怜悯起来,满是宽容,就像是看着一个固执地孩子想要捞起井中的月亮。   ——可哪怕不惜脏了自己的手,你又能陪着他玩这场游戏多久?   -   -   虽然到最后,在夏尔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攻势之下,终究还是逃过了穿女装的可怕惩罚,但叶清玄已经通过这个东西勒索到了一大堆的把柄在手中,想必以后和贱货师兄沟通起来也会更顺畅些。   毕竟为了不穿女装,夏尔已经保证随时随地随叫随到的当陪练了,而且保证只挨打不还手,给叶清玄刷乐谱的熟练度。   有贱货师兄这种只靠着本能都能解读乐谱的家伙随时指点,想必自己能够飞快地将最后的经验短板补上。   到时候,将剩下的符石消化的他,就能够顺理成章的重新再造出一个月之内踏入节律级的可怕记录。   当然,相对夏尔那种对外宣称一个月,其实上只用了两天的变态来说,这种记录也算不了什么,但至少听着美啊!   说不定还能再从校委会那群王八蛋里再骗一次预算来呢!   深夜,地下室中,单方面挨揍的夏尔衣衫褴褛地蹲在墙角嘤嘤哭泣,已经基本掌握了《波莱罗》的叶清玄神清气爽地推门而出,回头看着夏尔的惨样,便忍不住仰天长笑三声。   你也有今天!   他哼着曲调,轻松愉悦地向着楼上的卧室走去,那里还有一大堆符石等着他去共鸣呢。   只是在路过客厅时,他回头,却注意到沙发上孤单坐着的女孩儿。   像是终于从外面玩完了回来,她洗了澡之后就蜷在沙发上,托着下巴看着门外的夜色,专注地思索着什么。   夜色里,月光落在台阶上,留下一片银白,像是她留长了的头发一样。   安静的不像是她了。   叶清玄愣了一下,小声问:“白汐?”   白汐终于回过神来了,回头看了叶清玄许久,就低下了头,有些闷闷不乐:   “表哥你还没睡啊。”   “你这是怎么了?”   叶清玄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烧了?”   白汐没好气儿的拍开了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你才有病呢。”   “那你这是怎么了?这么严肃深沉,我都觉得自己认错人了。”   “我在思考。”   白汐没好气地说:“思考。”   “……”   叶清玄一阵无语,这个时候他不知道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他只是很想说:表妹你只要没心没肺地到处玩就可以了,‘思考’这种事情委实不适合你。   但说出来之后肯定会被白汐暴打,而且还不能还手。   算了吧……   “咳咳,思考什么呢?”叶清玄努力地挤出了知心哥哥的样子,咧嘴微笑着凑上来:“不如说出来,表哥帮你参考一下?”   “……表哥你笑的好恶心。”白汐一脸嫌弃地向后挪了一点。   叶清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白汐坐在他的身边,托着下巴继续发呆,陷入沉默。   在寂静里,只有窗外夏虫鸣叫的声音,月光透过窗户招进来,照在女孩儿的头发上,就分不清哪里才是月光哪里才是她的头发了。   他沉默地注视了许久,移开了视线。   “表哥。”   “嗯?”   “被人追杀,其实是很值得生气的一件事吧?”白汐忽然轻声问。   “对啊。”   “所以,你也很生气吗?”   叶清玄想了想,点头:“没错,很生气。”   “可是……”白汐犹豫了一下,低声嘟哝:“在墓地里和在甘露城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干掉那些家伙呢?”   “……”   叶清玄一怔,有些迷惑起来:“难道你在纠结这个?”   “对啊,不行?”白汐的眼神危险起来。   “行行行,当然行!”叶清玄举手求饶,有些无奈:“你想什么我又没法管。”   “那你为什么不干掉那些家伙?”   白汐凑上来,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像是要看清楚他所有的伪装和谎言。   那一双眼瞳那么接近,澄澈的眼瞳中满是专注,叶清玄忍不住后仰了一些,有些紧张。   白汐捏着下巴打量着他,低声呢喃:“难道你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还是童年有什么阴影?或者是什么誓约?还是其他人的影响?”   “……”   叶清玄一阵无语,无奈摇头:“哪里又那么复杂?你想得太多啦。”   他伸手,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看着她恼怒的样子,便笑起来了:“你只是想问我这个?”   “恩。”白汐讲视线挪开,低声嘟哝:“反正你也可以不说,就当我没问过呗。”   “这种事情没什么不可说的。”   叶清玄躺在沙发上,眼神凝视着窗外的月光,神情便温柔起来:“因为我答应我的母亲,要做一个好人。”   “哦……”   白汐愣了许久,最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开心起来了,什么都不担心了。   或许是蜷成一团太累了,她就趴在了沙发上,身体舒展开来,脚丫子踩着沙发的副手,小小的脚趾展开又合拢,像是在专注地玩着什么游戏。   她的头发披撒在少年的身上,像是月光,将叶清玄覆盖了。   “你的妈妈……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白汐忽然问,悄悄地抬起眼睛看着少年的侧脸。   叶清玄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是一个很善良,很温柔,但是又没有选择的人。”   “恩,和我的妈妈一样啊。”   白汐赞同的点头:“那你爸爸呢?”   “一个混账。”   听到叶清玄毫不犹豫地评价,白汐也笑起来:“恩,和我爸爸也一样。”   “对啊,大家都一样,谁和谁又有什么不同呢?”   叶清玄轻声呢喃,缓缓起身:“快去睡吧,已经不早了。”   他踏上阶梯,向着自己的卧室走去,可背后却传来白汐的声音。   “表哥!”   “嗯?”他回头。   白汐盘腿坐在沙发上,抬头凝视着他,认真地问:“以后你出去玩会带上我的,对吧?”   叶清玄想了想,笑了。   “恩,一定带着你。”   女孩儿便开心起来了,兴高采烈,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汲着拖鞋,小跑着回房去了。   在重新到来的寂静中,叶清玄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   月光温柔。 第一百三十七章 血字的研究(上)   清晨,下城区,黎明尚未到来,拂晓之前的黑暗里。   “昨天晚上,警察厅收到了一个消息。”   雷斯垂德站在路口,对着身旁的人说:“那个背叛了教授,将教授行踪出卖的人被我们找到了。   他是主动联络我们的。   出卖了教授之后,本来他应该昨晚秘密地乘船离开阿瓦隆的。可惜教授不知为何,忽然掌握了所有走私航路的渠道。那个家伙上船之前留了一个心眼,排了一个手下代替自己去察看,五分钟后手下没有回来,他就溜了。   他幕后的买主已经放弃了他,他走投无路,只能向警察厅求助。   那个家伙在消息中说自己知道一个有关教授的大秘密,一个绝对令人不敢置信的秘密。想要知道那个秘密的话,就要来救他。   警察厅收到消息,飞快地组织了一队骑警前去支援,厅长亲自为他们申请了‘静默权限’,用来对付乐师。   可惜,太晚了。”   雷斯垂德叹了口气:“当骑警们赶到的时候,只找到了一具尸体。”   就像是被丢进了焚化炉一样,那一具的上半身被焚烧成了焦炭,可下半身依旧保持着原样。   根据法医报告,被点燃的时候,他还是活着的——他是被烧死的,连血液都被蒸发了大半,死在了绝望的焦热地狱中。   唯一找到的线索,就是那个人临死之前留下的一行血字。”   “血字在哪里?”   阴影中,名为‘福尔摩斯’的男人淡淡地问道。   雷斯垂德指了指背后,那一栋几乎被烧焦了一半的房子:“就在里面,案发现场被保护的很好。   我知道你关注教授,就从巡查科接……”   “在这里等着。”   福尔摩斯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冷声吩咐。雷斯垂德谄媚地笑容僵硬了一下,讪讪地站在了路口,老老实实地等在了原地。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一个小包丢进了他的怀里,沙哑地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做的很好,这是你的奖励。”   雷斯垂德一愣,打开小包,看清楚那一叠纸上写的密集字迹,旋即狂喜,再不敢有任何怨言,老老实实地守在了路口。   -   “你给了他什么?”走进房间之后,白汐低声问。   “鼠王笔记的另一部分,他的几条销赃渠道。”叶清玄耸肩:“反正剩下的部分还够用个十来次的。   那个家伙还挺有意思的,就当逗着玩也不错。”   “……”   白汐撇了撇嘴,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环顾四周,看着几乎遍地狼藉的狭窄房间,还有各种被烧焦了的东西:“我们来这里,究竟是干什么?”   “找个大秘密,教授的大秘密。”   叶清玄打量着四周,仔细地搜寻着。   “直接打上门去不就是了?”   “本来力量对比就已经很悬殊了,如果你连自己的敌人都不了解的话,那打上门只是送菜了。   我们的目的是逼着教授退出对血路的争夺,至少也要让他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东方小鬼才对……”   正在搜寻中,叶清玄的动作一顿,看向了墙壁的正中央:   “——也就是这个了!”   -   -   就在破败地房间中,叶清玄抬起头,凝视着墙壁上模糊的字迹。   已经过去两天了,案发现场的血字已经变得暗淡了,但依旧能够看出原本的摸样。   墙壁上原本粉刷着白粉,可现在已经被被火焰撩至焦黑,可依稀能够看出暗淡干涸的血迹。   那是叛徒临死之前留下的印记。   可看起来却倏无章法,也没有任何的含义,哪怕叶清玄穷搜了自己所知道的任何文字,都和那个奇怪的字迹对不上号。   就算是音符也一样,那个字迹完全就像是小孩子涂鸦一样,随便写出来的。   如果硬要去套的话,可以理解为某种变体的书法,可那些笔法写起来无一不是耗时费力,一个临死之前的人,而且还被点燃了,怎么可能有心思去写这种东西?   “真是奇怪啊。”   叶清玄凝视着墙壁上的血渍,缓缓摇头。   在旁边,白汐无聊到翻起眼睛:“他不会是乱抹的吧?”   “一个人被活活烧死,痛苦到那种程度,竟然还想要写东西,怎么可能会去乱涂?   叶清玄明白,这是那个家伙的报复:哪怕是被杀掉,他也要留下教授的致命弱点,让其他人干掉他,为自己报仇……”   可是教授会什么会出现呢?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报复的话,那就太鲁莽了。如果他是教授的话,绝对会暂时忍下这口气,另觅良机。   可以断定,那个叛徒一定是原本教授的心腹,知道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东西。   其中就包括那个有关教授的大秘密!   要知道,教授目前正是深受重创,需要养伤的时候,他所有的盟友都已经弃他而去,在‘议院’的追杀之下,众叛亲离。   可以说前所未有的脆弱。   究竟有多要紧的秘密,需要教授亲自出动,冒着被骑警围攻的风险去干掉他呢?   那些骑警的战斗力虽然只是聊胜于无,但不要忘了,他们背后是阿瓦隆的警视厅:只要他们只要获得了静默权限,便随时可以用铜哨发出信号,调用笼罩了整个阿瓦隆的静默结界。   到时候原本就被压制到无害的以太会变得更加充满惰性,就算是乐师想要调用力量也会举步维艰。   况且,只要稍加阻拦,那些镇守在总局内部的乐师就会随时赶到。   如果闹大了的话,还会引起戍卫军团的注意。   如果运气再糟糕一点,当天统领戍卫军团的是一位圆桌骑士……恐怕教授也只能饮恨当场。   圆桌骑士,骑士之德的维护者,安格鲁的至上之武力。   当年亚瑟王临死之前,将自己所创造的幻兽封印在了十二具神圣甲胄之中,将它们分赐给自己麾下的骑士,命他们永恒守护自己所创立的帝国。   那些骑士立誓以自己的生命守卫安格鲁,获得了当年圆桌骑士团十二具神圣甲胄的认可,从而具有种种超凡异能。   甲胄之中蕴藏着堪比圣徒的恐怖力量,哪怕以人身能发挥出万一,就足够任何乐师退避三舍。   那么……究竟是什么秘密,值得教授冒着被围攻的风险,亲自出手杀死那个叛徒呢?   叶清玄陷入了沉思。   “表哥你为什么对教授这么感兴趣?”白汐问:“难道是因为他和你惺惺相惜?”   “别开玩笑了,那个家伙还惦记着我的脑袋呢。”   叶清玄翻了个白眼:“我可是莫名其妙地摊上了这一大堆破事儿,总要将背后那个散播流言的家伙给找出来。   而且,我也很好奇,究竟是谁盯上我?”   “你怀疑是教授?”   “很有可能。在所有人将信将疑的时候,是他先放出话来,说他对那个身怀重宝的小鬼志在必得。   除非他有确定的消息源头证明我真的和阿瓦隆之影有某种关系,否则难道他是看我帅想要招募到麾下给他当打手么?”   “……表哥你刚才那句自夸很有夏尔那种不要脸的风范啊。”   “过奖过奖。”   叶清玄厚着脸皮拱手道谢,结果被白汐没好气的一脚踢在胫骨上:   “那你倒是看出什么东西来了么?”   “快了,快了。”   叶清玄揉了揉吃痛地小腿:“等我再看看。”   白汐撇了撇嘴,环顾着这个一片狼藉的小屋,摇头:“都已经毁成这个样子啦,鬼才能看得出什么东西。”   “不一定。”   叶清玄喃喃自语:“有时候,被破坏的现场会说明更多的东西。   在沉默中,叶清玄环顾着四周,忽然眼中闪过了一丝明悟。   “这是一桩谋杀!”   旋即他被白汐踢了一脚:“废话!鬼都能看得出来是谋杀好么?!我连凶手都知道是谁你信不信?”   叶清玄摇头:“不,我的意思是:整个过程,其实都是教授计划好的,包括叛徒的逃跑。”   “你是说,教授是故意放纵那个叛徒逃走的?”白汐一愣:“你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你看整个房间。”   叶清玄站在门口:“如果我心里有鬼,为自己选择一个隐秘的藏身之处,一定会做好一切准备。最起码的隐蔽和封闭是肯定要做到的,对吧?”   “废话。”   “那么,问题就来了。”   叶清玄环顾着四周:“教授是怎么进来的呢?”   白汐想了想,看向破碎的大门:“很明显啊,门都被砸碎了,不是从正门么?”   少年摇头:“踢门永远是最野蛮的行为,以教授这种自诩脑力派的家伙,怎么可能踢门进来?”   “那门是怎么碎的?”   “很简单。”   叶清玄拿手掌拨弄着地上门板的碎片,简单地将它们拼起来,看着上面放射状的裂痕,就笑了起来。   “果然跟我想得一样,门是被用‘破门锤’给砸开的,骑警的制式装备……恐怕是骑警看到之后发现了屋内的异状,所以直接冲了进来吧?”   他说:“那种可以手持的锤子内置了机簧和动力,别说是木门,就算是铁门也能够瞬间砸碎。”   “你怎么知道是破门锤了?”女孩儿翻了个白眼:“你又没见过。”   “我见过。”   叶清玄淡淡地说:“如果谁家也被破门锤砸过一次的话,我觉得那个人一辈子也忘不掉。”   “……”   白汐愣了一下,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换了话题:“为什么不是从窗户?窗户也碎了不是么?”   “那就更简单了,窗户如果从外面被砸破的话,玻璃渣应该掉在里面才对。可现在玻璃渣全都掉在了外面,还带着烟熏的痕迹。   那是教授使用乐章将那个人点燃的时候,火焰让空气膨胀,炸碎的。”   “不是窗户不是门,这里也没有其他的入口,连个天窗都没有,原来越像是密室杀人的小说了。   教授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很简单,有两种可能。”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血字的研究(中)   “很简单,有两种可能。”   叶清玄竖起两根手指:“第一种,教授一直跟在卧底身后,就像是鬼影一样。而卧底完全就没有察觉,结果在一路逃亡时将自己的同党和渠道全都暴露了出来,反而为教授接下来的报复提供了线索和证据。   最后,教授跟着卧底走进了这个安全屋里,然后现身,将他杀死。”   “第二种呢?”   “第二种更可怕:教授早就知道那个家伙要藏在这里的。”   叶清玄叹了口气:“说不定那个家伙向警察厅求救之后,一路狼狈逃命,终于跑进这个藏身处,然后一转身……绝望地发现教授早就在那里,等着他自投罗网了。”   “两种可能,究竟是那种?”   “不知道。”   叶清玄耸肩:“我又不是教授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不过,不论是哪一种都很可怕了。”   白汐一阵沮丧:“虽然你发现了这么多,但并没有什么卵用啊表哥。知道了这些又怎么样?”   “一切线索都不是无价值的。”   叶清玄蹲在了屋子的中央,环顾着四周:“有了前提之后,后面的反而好推断了。我们可以知道,不论是教授如何进入这里的。   那一瞬间,那个卧底肯定相当惊恐……”   面对着一个叛徒,一个背叛了自己,险些将自己杀死的下属,教授会如何对待他呢?   凌迟?不,太血腥,不符合教授的‘风度’。   恐吓?太过简单了,恐吓带来的痛苦远远不如肉体上的惩罚。   威胁家人?会做卧底的,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吧?而且除非是把他的家人带到这里,让他亲眼目睹家人的死去,否则谈不上惩戒吧?   那么,以教授阴沉如毒蛇的‘性格’,究竟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对那个家伙做了什么呢?   仅仅是烧焦么?太缺乏美感了。而且骑警赶到的时候,那个人还在燃烧……可现在看起,动手灭口的成分反而更多一些!   那么,问题来了。   在两人独处的那么短短的几分钟内,教授究竟做了什么,才能够回报对方的给予自己的‘背叛’呢?   叶清玄思索起来。   很快,他就弯下腰,在遍地残骸中翻找。   可惜在这个早就被搜索过的现场中,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残留下来了……不过,至少留下了蛛丝马迹。   到最后,他终于勉强算是将现场还原成原本的样子……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团乱糟糟。   他蹲在地上,凝视着面前那一块满是碎片的空地,然后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比划了两下动作之后终于确定。   这里是那个人被点燃时站立的地方。   真可笑啊。   出卖了教授,抱着求生的希望一路逃亡,逃到了谁都不知道的藏身之处里,关上门,回过头……看到那张带来过无数恐惧的面孔。   是教授,教授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你背叛了我!”   教授,一定这么说了吧?   叶清玄闭上眼睛,专注于自己的假想之中,一遍遍地思索着。   那个人就站在这里,看到了教授,或许他慌了,跪地求饶,但是没用。于是他绝望了,在最后的时间里痛斥着这个双手上沾满了鲜血的犯罪者。   或许,还说了更难听的话?   教授生气了么?这时候的教授……   叶清玄回头,看向身后那一张倒在地上的破椅子,或许教授就是坐在那里的,静静地听。   以他表现在外的镇定和城府,还有一贯儒雅温和的‘面孔’,或许他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   因为他早就被激怒了。   不论是求饶,还是怒骂,都改变不了教授的决心,还有即将赐予他的惩罚。   接受着教授的惩罚到来了……   惩罚究竟是什么呢?   叶清玄闭上眼睛,专注地思索。   在黑暗中,他仿佛变成了一个绝望的囚徒,等待着教授地裁决。那个黑影一点一点地走过来,他……他做了什么?   紧接着,是无尽的痛苦。   很快,痛苦戛然而止,有什么东西惊动了教授……没错,是骑警的声音。   这是教授唯一错算的事情,他估计错了骑警赶到的时间,所以他结束了这一场折磨,飞快地杀死了那个还有一口气的内鬼。   但是,用刀不更好么?根本不会留下任何调动以太的痕迹。为什么要用火呢?将他的整个身体烧焦了……   为什么那个人临死之前还要留下这种血字?那一行血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血字,血字……   叶清玄的脑门上冒出汗水,在绞尽脑汁地对比着大脑中的记录,却找不到任何血字图纹的线索。   不论是从字体构成还是内部逻辑上来说,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那个字体!   可为什么,那个卧底要留下那样的印记?   “血字,血字……”   叶清玄喃喃自语:“那个血字,解释不通啊!”   “本来就是解释不通的东西啊。”白汐冷眼看着他:“我早说过是那个家伙乱涂的。”   “乱涂?”   叶清玄愣住了。   一瞬间,他脑中闪过了一道飘忽不定的灵光。就像是黑夜中亮起的闪电,稍纵即逝,却照亮了那个秘密的隐约轮廓。   叶清玄心中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想。   那种可能令他忍不住想要笑,可是除了这种可能之外,却再无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   “我大概猜到了。”   在角落里,低头玩弹珠的白汐回头:“你猜到了什么?”   “大概是那个所谓的‘大秘密’吧?以及,教授究竟对那个叛徒做了什么……”   叶清玄从地上捻起一撮灰烬,端详上指尖地灰烬,便露出愉悦地笑容:“虽然还只是一个猜想,但教授真是一个出乎预料的家伙呀。”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好了,走吧。”   “又在故弄玄虚……”   白汐撇嘴,“接下来做什么?”   叶清玄想了想,歪头看向守在路口的雷斯垂德,便轻声笑起来:“接下来就要摆脱那位警探先生帮个忙,送我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阿瓦隆警察厅总部。”   -   -   正午,天气阴沉,阴云覆盖了天空。   街道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在阿瓦隆警察厅的门口,雷斯垂德披着一件防雨的斗篷,面色阴沉,时而不安地环顾着四周。   人来人往中,穿着制服的警察有时会向着这位重新崛起的大红人发出问候,雷斯垂德牵强地挤出笑容,一一回应。   终于,焦躁地等待终于结束了,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了他的面前,车门缓缓敞开。   马车中,穿着礼服的年轻人翘着脚,无比放松地陷入松软的椅子中,他没有穿那一套怪异的礼服,而是换了一套崭新的衣裳,看上去衣冠楚楚,更加的和蔼可亲。   察觉到车门前等待的雷斯垂德,他就自上而下地投来了俯瞰的眼神,打量了一下,便露出笑意:   “看来您最近的不错。”   “托您的福。”   雷斯垂德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我都安排好了,请跟我来。”   他转身带路,可扭过头之后,脸色迅速阴沉起来: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还是这个世道不正常了。   一个前途无量的警探,竟然堂而皇之地将一个来历不明的黑乐师带入了阿瓦隆警察厅?   被人发现的话,他就完了!   他的心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不由得有些懊悔。   可是他无从抵抗,也没有选择的余地。自从他和这个魔鬼做交易的那一瞬间开始,就注定身不由己。   “不要在愣着了,快走吧。”   他身边,一个充满了惊奇的声音在他耳边感叹感叹:“平日里这里戒备森严的,没有人带路还真不好进来呢。   你们这里有食堂么?伙食怎么样?不介意我来蹭一顿饭吧?”   名为福尔摩斯的男人这么说着,环顾着四周,带着友善又无害的笑容,向着来来往往的警员们挥手示意,十足地像是一个观光客。   守门的门卫想要拦下他,可是他的一只手亲密地搭在雷斯垂德的肩膀上,门卫犹豫了一下,选择了视而不见。   就这样,经过了一层层的哨卡,他们直入核心……深入整个阿瓦隆最‘正义’的地方。   层层大门之后的广场上,叶清玄抬头,凝视着面前高耸的灰白色建筑还有高悬的徽章。   一列集结完毕的骑警配着警棍和刀剑,受命出发,从他们的身旁经过。   擦肩而过时,福尔摩斯便抬起手,友善地向他们摆手示意,目送着他们远去。   “你疯了么?”   雷斯垂德低下头,面目扭曲:“只要这里任何一个人发现了你的身份,你就完了!”   福尔摩斯笑了起来。   “别紧张,我是信任着你的啊。”他拍了拍的肩膀:“你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对不对?”   雷斯垂德的肩膀抖了一下,不再说话,可远处,却传来了一个不妙的声音。   “嗯?是雷斯垂德么?”   一个撑着伞的男人向着大门走来,看到了他。   雷斯垂德愣住了,叶清玄能够感觉到他在散发着惊慌失措的感觉。   那个男人走进了,他穿着复古的乐师长衣,看起来像是个教士,胸前佩着代表皇家乐师的赤龙徽章。   明明样貌是只有三四十岁,可须发却已经尽数斑白。   最醒目的是他的眼睛,湛蓝的眼瞳中像是倒映着星空一样,说不出的深邃。在那一双眼睛的俯瞰之下,令人觉得自己毫无秘密可言。   那是‘星见之眼’,启示派系的乐师突破了知见之障,与世界进行共鸣之后,大源所赐予的异能。   在那一双眼睛之下,万物显现真实。   谁都不知道,皇家乐师团的人为何今天出现在这里!如果是旁人倒罢了,可雷斯垂德最为恐惧的是克劳德那一双眼睛。   启示派系的乐师最擅长分辨人的气息,黑乐师的存在,绝对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克、克劳德先生,好久不见,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您。”   雷斯垂德有些结巴的打了个招呼。   克劳德微微颔首,视线看向他身旁的年轻人,表情微变,仿佛察觉到他身上的阴暗气息。   完了。   雷斯垂德心中闪过了绝望的念头和深深的懊悔:自己将黑乐师带入警察厅总部的事情,要暴露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血字的研究(下)   “您好,克劳德先生。”   面对着克劳德的凝视,叶清玄主动的打了一个招呼,神情镇定自若。   而雷斯垂德的面色惨白,嘴唇嗫嚅着,几乎想要夺路而逃。察觉到他的异样,克劳德微微地皱起眉,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他看向叶清玄,眉头微微皱起:“你是警察厅的人么?为什么没有带徽章?”   “这个……其实是在下的错。”   叶清玄犹豫了一下,露出了尴尬地神情:“是我拜托雷斯垂德先生带我来这里的,请不要怪他——因为我一直很想加入警察厅,成为一名除暴安良的惊叹。奈何家里人实在不同意,所以每一次报名都无疾而终。   过几天我就要回乡下的领地去了,但心里还是割舍不下这一份执念。所以,拜托雷斯垂德先生带我来这里看一看,这样也好让自己有一分安慰。”   看着叶清玄彬彬有礼的样子,还有娴熟的礼仪,克劳德仿佛明白了什么,赞同的点头:   “你的家人也是为你的将来打算,不论从事什么行业,在哪里也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不必惋惜。”   “感谢您的指导。”   叶清玄眼中显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宽慰,克劳德满意地点了点头。   “雷斯垂德,不必紧张。”   克劳德拍了拍雷斯垂德的肩膀:“我只是来访友而已,并不是你的上级,也没有其他人那么刻板。况且对于局长他们来说,小小的违规也无伤大雅,放松些。”   “是……是。”   雷斯垂德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微笑的叶清玄,有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克劳德,心里有些不敢相信:   竟然没有被发现?   这个家伙,究竟是多可怕的黑乐师,连启示派系的星见之瞳都能玩弄在鼓掌之中?   许久之后,他终于回过神来,克劳德早就走了。   在淡淡地小雨中,刚才仿佛如同一个贵族晚辈的少年笑吟吟地看着他,可眼神却令他不寒而栗。   “刚才,差点暴露了啊。”叶清玄轻声感叹:“真是好紧张,紧张得都快掉头跑掉了。”   雷斯垂德的手抖了一下,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不知道在说什么好。   “这种事情,不要有下一次。”   沙哑的声音传来,令他如蒙大赦,疯狂点头:“我保证,先生,我保证。”   “那么,就继续吧。”   叶清玄率先走在了前面,宛如最熟悉这里的应该是他一样:“时间宝贵,最好不要耽搁太久。”   -   阿瓦隆警察厅,停尸房。   寂静的地窖中漂浮着消毒药水的刺鼻气味,在头顶昏暗灯光的照射之下,一切都显得充满死气。   在这里,哪怕墙角的苔藓都在消毒水的折磨之下变得干枯起来。   哪怕是正常的人在这里呆久了,都会觉得自己已经躺进了棺材里,孤独和静谧变成永恒。   雷斯垂德给看守停尸间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么看起来腿脚不灵便的老警员就拖着一条跛脚乖乖地出去了。   “就在这里了。”   雷斯垂德殷勤的为叶清玄开来了藏尸柜的门,不顾冷气,将那一具烧成焦炭的尸首给拉出来。   叶清玄点头,“出去。”   雷斯垂德想要说什么,可是在他的注视之下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乖溜溜地走出去了。   大门轰然关闭。   叶清玄将自己的猎鹿帽摘下来,放在尸体旁边,然后有些生涩地为自己戴上了手套。   他低头,看着那一具焦黑的尸首,露出笑容:   “既然你留下了那个信号的话,就代表着身上一定还有其他痕迹存在。你的那个可笑复仇究竟能不能完成,就开始是否争气了。”   他伸出手,捞起了死者的手腕。   在那一具上半身变成焦炭的尸体上,手臂部分还保持着原本的样子。握在手中,除了没有脉搏的冰冷触感之外,和生人似乎无二。   可惜,死掉的就是死掉的,只需要触碰便可以分辨出两者的不同。   叶清玄并没有大动干戈的却解刨尸体,只是出神地端详着死者的四肢,尸体的四肢苍白,理所应当的毫无血色,但却太过干瘪了。   简直皮包骨头。   是烈火几乎将这个家伙的血液蒸发了一大半么?太残忍了。   叶清玄越发的肯定了心中那个推论,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圆珠笔,拧开了笔帽,将内芯取出。   “得罪了。”   他向着尸体抱歉,然后手中空心的笔管笔直地刺入了尸体的心脏中,噗,如中败革。   他抽出了笔管,看着他几乎被烧焦的心脏,满意地笑起来:“接下来就差最后一部分了。”   他伸出手,探向了尸体的脖子,摸索着那一片焦炭化的皮肤,许久之后,长出了一口气:   “果然,这个世界真小啊。”   他摘下手套,毫无兴趣地将它丢在了尸体上,喃喃自语:“教授先生,算上你的话,我就和大部分阿瓦隆传说打过交道啦。   真是想不到,自诩为教授的人也曾经像是妖魔一样……”   虽然不知道教授目前究竟藏身何处,但他已经知道了:教授是如何惩罚那个叛徒,那个墙壁上的血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以及……   ——教授的那个大秘密!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尸首上发出的‘卡啪’声。   他错愕回头,看到在尸体的焦炭部分,自己触碰过的地方纷纷碎裂,塌陷了下去……   -   -   在停尸房的铁门之外,雷斯垂德低头静静等待着。   他有时会悄悄地窥视一眼身旁的铁门,面色变化,有时候又会沮丧地收回视线,恢复沉默。   这里是阿瓦隆警察厅,整个阿瓦隆所有警员的总部……只要自己发出一个微不足道的信号,立刻就会有成百上千的武装力量将这里层层包围。   哪怕是黑乐师,哪怕是福尔摩斯……也插翅难逃!   而且,只要自己下手快一些,当场击毙的话,就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只会留下一重新的光环!   到时候,他的履历上不止是那些琐碎的案例,最近这个名声大震、隐隐成为所有人心头噩梦的黑乐师,就会变成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就在他的犹豫中,铁门忽然打开。   门后,福尔摩斯的影子从其中走出。   雷斯垂德连忙神情一肃,追了上去,挤出了谄笑:“先生,您有何发现?”   “一个小秘密而已。”   叶清玄淡淡地说:“过一段时间,你的履历上又会增加新的一笔了,恭喜你。”   得到了叶清玄的保证,雷斯垂德旋即大喜:“谢谢先生!”   “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叶清玄走在前面,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雷斯垂德先生,您知道人最大的患害来自于何处么?”   “嗯?”   本能的,雷斯垂德的心脏抽动了一下,有些慌乱。他努力的挤出了微笑,艰难摇头。   就像是窥破了他心中最深处的想法,福尔摩斯沙哑地笑起来,伸出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来自于‘自作聪明’!”   一瞬间,雷斯垂德如坠冰窟,颤颤巍巍地说不出话来。   略微地敲打了一下雷斯垂德之后,叶清玄便换了个话题:“在我来之前,还有谁来过了?”   “没有。”雷斯垂德下意识地摇头,察觉到福尔摩斯眼中隐约地凶光之后,连忙解释:   “所有进入停尸房的人都必须登记才行,我刚刚已经问过看门的人了,我们来之前没有人进入过这里!”   叶清玄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道:“想要进入那里,不被那个老头儿发现,也有很多的办法。   如果是乐师的话,骗过一个老头儿的眼睛,很简单。”   “警察厅一共有六名乐师,他们除了局长的办公室和极秘档案库之外,可以随意去任何地方,没必要瞒着这个老头儿。”   “如果是外来的呢?”   叶清玄淡淡地笑起来:“就像是刚才我们碰巧遇到的……‘克劳德’先生一样。”   他已经知道了:刚才来这里的究竟是谁。   以及,教授为什么会故意将尸体弄成那个样子!   -   就在刚才,尸体的焦炭部分不正常破碎、隐约粉化的时候,叶清玄便下意识地察觉到了异常。   在经过检查之后,发现如他所料——那是以太‘蚀化’的现象。   曾经有大量的以太,在尸体失去活性之后,涌入了其中,那种力量虽然没有将尸体破坏的千疮百孔,但却将其强度给削弱了,以至于叶清玄稍加触碰,焦炭部分就碎裂成粉。   如果使用波莱罗仔细分辨,甚至可以根据以太散逸的程度,推断出时间是在半个小时前左右。   也就是说,半个小时前,有人来到了这里,对着这一具尸体使用了乐谱。   正巧,有一位和阿瓦隆警察厅没有任何关系的皇家乐师团的乐师,在半个小时之前来到这里‘访友’。   如果这都能说是巧合的话,叶清玄干脆把自己的脑子抠出来摔地上算了。   那么,一位拥有‘星见之眼’,最擅长的分辨万物痕迹的启示乐师,突如其来的来到了停尸间,对着一具被教授烧焦的尸体使用了乐谱,然后又匆匆离去……   他做了什么?   显然是从尸体上提取出了教授残留下来的气息,并且寻找到了教授的踪迹!   但,真的是这样么?   叶清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只是,教授那个家伙一路之上彻底将那个叛徒玩弄在鼓掌之中,真的会故意留下这种能够让人追朔的痕迹?   那个家伙,之所以将叛徒点燃,除了本身的目的之外,恐怕也是为了故意留下一条线索吧?   留下一条可以让议院来继续追杀自己的线索。   然后布置好埋伏,静静地等待议院聘请的杀手送上门来……   ——在被所有人背叛之后,教授的逆袭,要开始了!   “那么,我也来热热闹闹地参一脚吧。”   叶清玄轻声呢喃着,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阿瓦隆,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雨夜凶机   深夜,天空中笼罩着阴云,隐有雷声。   星辰和月光消失了之后,整个城市里只剩下了昏黄的路灯。   从清晨开始的小雨没有消失,反而越发的大了,一层层密集的雨幕覆盖了这个城市,雨水充斥在每个角落中。   就在上城区,街道上的路灯之下。   有一个披着厚重雨衣的身影坐在长椅上,沉静如石。一层层的雨水从他的身上落下来,滴答落进水泊中,泛起叮咚的声音。   他就像是融入了整个阴暗中,随着雨幕的扭曲,越发地不起眼。或许只有在兜帽下冒出的隐隐白气,才能证明他还有着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顶着雨伞的白汐回来了,将一个鼓鼓的皮囊丢进了他的怀中:   “诺,你要的东西,我找了好几家铺子才凑齐这么多。”   叶青玄伸手探入皮囊中,抓了两把,感受到沙砾一般粗糙的质感,满意地点头,将手拔出,在雨水中洗净。   于是,点点银光就在雨水的泼洒中从指尖落下,随着水流涌入下水道里。   “你还要等多久?”   白汐有些觉得麻烦了。   “等到午夜,正好十二个小时。”   叶青玄淡淡地说:“从尸体中提取到的教授气息只能保持这么久,过了这个时间,就失效了,教授重新消失在黑暗里,议院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如果议院真的忍得住的话,那我们也无妨再等等。”   “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也就一个小时而已。”   叶青玄淡淡地回应,雨衣下的肩膀一震:   “——来了。”   他听见远处传来了马车的声音,深夜,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从一栋别墅的后门中开出,沿着街道驰骋而去。   “不要抬头,看着脚下。启示乐师的感应可是很敏锐的,就连想都不要想。”   叶青玄低下头,看着脚下的水泊,水泊中隐隐倒映着模糊的影响,一辆漆黑的马车由远及近,轮子碾过雨水,溅起了一大片的水花,疾驰而去。   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在厚重雨水中,有一根模糊的水线悄无声息地粘在了马车的车厢上,极细微的旋律和淡薄的以太波动被铺天盖地的雨声和水汽覆盖了,无人察觉。   目送着那一辆马车走远,叶青玄起身,向着白汐伸出手:   “走吧,我们跟上。”   -   在马车中,克劳德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安。   他端坐在车厢中,优越地隔音层将马车外厚重的雨声隔绝起来,他低下头,闭目沉思起来。   在他的心中,一片星空隐隐浮现,星辰运转,仿佛映照着命运。在和以太的沟通中,他隐隐有些不安,但又说不上这种微弱的不安是从何处而来。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掌中的骨笛,骨笛入手沉重,如同金铁。虽然看上去是骨制,但触感却类似于某种极为坚硬的钢铁,落入手中,那种冰凉就扩散开来了,心湖中的微乱被抚平,一片澄净。   他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极为静谧又随时可以爆发出全部力量的安逸境界之中,微皱的神情也消失不见了。   “真是让人羡慕,这可是根据百年前传说中的神匠所留下的图纸所打造而成的名器,十二黄道中的’白银室女’。   最适合启示派系的乐师,只要手握白银室女,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处于最完美的备战状态,能够驱散心神上的干扰和影响,没有恐惧,也没有惊慌……有了他,克劳德先生您的能力起码能够暴涨五成吧?”   车厢中,一个淡淡地声音响起,克劳德微微皱眉,睁开眼睛,就在他面前,悬浮着一只知更鸟的虚影。   “启示学派本身就不擅长战斗,按照约定,我为你们找到了教授的踪迹。但为什么连我也要去参加行动?”   克劳德不满地冷哼了一声:“难道你们连干粗活儿的手下都找不到了么?”   “事关教授,总要慎重一些。况且那个家伙的来历非常神秘,如果稍有不慎,恐怕就会让他再次逃走。到时候想要找他就更加困难了。”   知更鸟淡淡地说:“你是最适合的人选,教授最擅长的就是幻术和心相派系,有你的星见之眼能够看破幻象,驱除影响,他就不足为惧。”   “说好的,我只负责辅助和观察,绝不会接近现场,如果失败了的话我就掉头走人。别想着让我给你们卖命。”   “这是自然,乐师的性命宝贵,自然不能和杀手相提并论。况且你已经成为了皇家乐师,前途远大。”   知更鸟扫了一眼他手中的骨笛,淡淡地说道:“不过,白银室女本身就是万中无一的珍贵乐器,图纸和材料都价格不菲,我们付出了那么多代价,你总要保证物有所值。”   “我会的。”   克劳德颔首,重新闭目冥思,在开始之前,他要保证最完美的状态。   知更鸟满意地颔首,虚影消散了。   -   五分钟之后,马车停了。   车门开启,一个消瘦的影子撑开伞,是一个面目苍白的女人,她穿着黑色的长袍,盖着自己的妙曼身躯,可那种美好的曲线却让人忍不住流连忘返:   “克劳德先生?我们等你很久了。”   她将克劳德迎入了一件空屋中,在空屋里,地上的油桶中燃烧着火焰,充当了唯一的光源。   就在火光旁边,一个棱角尖锐的魁梧身影吸引了克劳德的目光,他看着那个苍老男人脸上的经文刺青,还有手指上带着得戒指,戒指上是一枚齿轮骷髅,看起来粗粝而模糊,已经饱经岁月。   “链锯修士会?”   他低声呢喃,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在他的喉咙上,残留着一道铁锈,轮廓诡异。像是有什么东西植入血肉中,令他发不出声音。   克劳德想起了什么,眼神一震,不再去看他的喉咙了,下意识地距离他远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身旁沉默的白脸女人:“只有你们两个?”   “还有我。”   角落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令他的身体顿时僵硬住了:作为一个以洞见和探索为专长领域的启示乐师,这个世界上能够瞒过他的感知的东西寥寥可数,更何况他还在突破了知见之障,和世界共鸣时觉醒了自己的心音,号称看破任何寻常幻术的力量——星见之眼!   可就这个狭窄的房间内,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在角落的阴影中,一个盘膝而坐的男子裂开嘴,向着他露出了笑容,一个毫无温度,尽显狰狞的笑容。   宛如蛇一般,他的嘴角一直开到了耳边,裂开的口中隐约显露出了两条细长的舌头,如蛇芯一般吞吐着。   “你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啊。”   那个男人喃喃自语,兽性竖瞳死死地瞪着克劳德,令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黑乐师!   也只有黑乐师才会为了力量,违背乐师誓言,向邪神换取禁忌知识,并且将自己的身体改造成妖魔的样子。   “你是……青齿?”克劳德认出了他的脸,后颈渗出一丝冷汗。   青齿、黄足还有赤眼,这三兄弟是自从十年前开始就已经名列通缉的黑乐师,最出名的事迹就是德阿城的人口失踪案件。   当他们离开那一座城市半年之后,负责催缴税费的税务官才发现地下室中多级的累累白骨。   据说光是当时市政厅的法医拼凑出得全副骨骼就有七十余具,而数年以来,整个城市的失踪人口足足是这数目的数倍之多。   为了完成自己的改造试验,这三名兄弟悍然将平民当做了试验素材,最终完成了最后一部分异化,成为了邪神的眷属。   只是克劳德没有想到,他真的胆大包天,竟然秘密地进入了阿瓦隆。   他吸了一口冷气,“阿瓦隆的乐师协会随时接监控着整个城市的结界,你就不怕被发现么?”   “不用担心。”   青齿摇头:“,最近这里也不是还有一个大摇大摆的家伙在吗?既然知更鸟说你没问题,接下来,动手的时候,就交给你来掩护咯。”   克劳德的手抖了一下,勉强自己移开了视线。   在星见之眼的视线中,这个家伙浑身缠绕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气和怨念,如果不是某种东西屏蔽了结界的感应,恐怕稍微接近阿瓦隆的边缘,都会引起警报吧?   他终于知道知更鸟为何要坚持让自己来这里了……就是为了让他替这个该死的家伙掩盖行迹啊!   要不然他一动手,不止是结界,恐怕连戍卫军团都会被惊动!   “时间不早了,我们必须在午夜之前结束,否则拖延到那个时候的话,就不好脱身了。”   白脸女人看向了克劳德。   克劳德强迫无视了青齿口中咀嚼的眼珠,手握白银室女,恢复了镇定。随着骨笛宛如风啸的旋律,以太变化,为几个人构筑起了心灵连线。   他吹奏无声的旋律,身体微微颤动着,脸上一阵青红不定之后,变成了惨白,像是失血过多。   可是眼神却仿佛亮起来了,倒映着阴暗天穹之后的灿烂星空,浩荡而威严。   ——心音催发!   心音.星见之眼被唤醒了,在那一双眼瞳的面前,物质的阻碍不过是薄纸,墙壁只能让视距变得模糊,一切色彩都彻底消失了,变成了黑白。   取而代之的是以太的灿烂辉光。   那种奇异的视觉被心灵连线共享给了其他三人,青齿吹了声口哨,眼中闪过一丝垂涎:   启示派系的以太之眼,真是方便的能力,不知道摘下来给自己换上的话还有没有用呢?   “教授就藏身在这个街区的罗德拉沃教堂中。”   克劳德挥手,让以太在面前形成了街区俯瞰的倒影,倒影放大,最后定格在教堂之上,随着银辉的变化,隐约显露出其中层层叠叠的警报结界。   就算躲在自己的藏身处,教授也依旧没有放松警戒。   “我帮你们屏蔽阿瓦隆大结界,但注意,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到了午夜,阿瓦隆大结界就会开始重新搜查所有的街区,如果你们到时候被发现了的话,我也爱莫能助。”   克劳德淡淡地说道:“有了以太之眼的辅助,大部分警报都构不成威胁,可以轻松潜入。   教授的幻术和心灵干涉我也会破解,你们只要负责动手就行了。。”   白面女人颔首,和苍老的男人一起走进雨中,消失在黑暗里。   青齿的身影一阵蠕动,在腥臭的风中消失了。   克劳德端坐在空屋中,专注地为他们屏蔽掉了结界的扫描。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越来越不安了。   -   在这个暴雨之夜中,有一个影子静静地站在远处的房顶上,凝视着他们的身影走向教堂。   云层中倏尔一阵闪电亮起,带来惨烈的白光。稍纵即逝中,便照亮了他的黑色眼瞳。   复仇恶灵——夏洛克.福尔摩斯,登场。 第一百四十章 警报   天空中的暴雨无止境的坠落,雨声覆盖了一切。   在暴雨之中,白面女子和苍老的男人并肩走在街道上,雨水泼洒在他们的黑衣上。   就在行走之中,女子低头,扯掉了腰间的丝带,于是宽松的黑袍滑落。   随着黑袍的褪下,那毫无遮掩的躯体便如此地裸露在暴雨中。苍白的肌肤被雨水冲刷,雨滴顺着修长的脖颈流过了胸前,沿着隐约的疤痕向下滑落,最后顺着修长的双腿滴落在水泊中。   黑袍被狂风卷起,在风中翻滚着,最后飞上了天空。   最后,不着寸缕的女人从飘飞的黑袍内衬中拔出了细长的钢铁造物。   一长一短,两柄配套的双剑在她手中如同拥有了生命,剑刃游走,轻而易举地切裂雨水,掀起了一片水汽。   在造型奇异的剑刃上,有一片片细微的翘起,如某种冷血生物的鳞片。随着她血液的灌注,鳞片就换换地颤动,切裂风声,发出蛇信吞吐的声响。   ——炼金双剑.蛇鳞   这是炼金术师以百年前著名刺客的骸骨所锻造出来的炼金武器,上面附着着那位刺客的魂灵和杀意。死者的骨灰赋予了钢铁生命,令它们锋锐无比,也封存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就在雨水泼洒之中,白面女子的身影骤然一黯,紧接着,迅速地消失了。起初还能看到一个隐约的水迹轮廓,可随着双剑的舞动,就连那个隐约的轮廓都消失了。   暴雨之中,再无白面女子的踪迹。   “注意以太之眼的视觉,小心破解警报机关,不要惊动教授。”   克劳德在心灵连线中叮嘱。   在暴雨中,苍老男子的脚步一顿,一道闪电从天空中横过,照亮了面前的建筑。   就在罗德拉沃街区的教堂中,此刻已经全无灯火,像是整个街区一样,都陷入了沉睡。   白面女子的脚步轻点,翻过了栅栏,全然没有惊动上面的警报措施。   苍老男子的脚步却停在了门前。   在以太之眼的视觉中,门锁上缠绕着一个复杂的封禁,不论是撬开还是正常打开都会发出信号。   两人在心灵连线中交流了几句之后开始行动。   很快,厚重的大门微微一震,竟然整个地向着前方倒下来……蛇鳞之剑切开了大门的门枢,直接将门从建筑上拆了出来。   苍老男子向前走了两步,握紧了沉重的大门,魁梧的身躯中有怪力在酝酿,竟然如同挥舞稻草一把,轻柔而缓慢地将整个门拔了出来,丢在了草地上。   两人破门而入。   在门后,半夜巡逻的守夜人一愣,看到了整个大门无声倒塌,瞪大了眼睛,正待张口喊什么,一道锋刃就从脖子上抹了过去,鲜血喷涌。   血色汇聚在雨水中,很快就渗透在草地里。   男子跨过了尸体,笔直地向着庭院之后的教堂走去。一路上,潜行中的女子在克劳德的指导之下解开了一个个隐藏的警报措施和陷阱。   一片细碎的噼啪声过后,就可以看到草地被翻开了,或者是墙壁上的石兽碎裂成两半。   “该死的,教授究竟是哪个派系的乐师?!”   哪怕是最擅长探测洞察的启示乐师,克劳德也被教授架设的陷阱给逼出每一分心力。   这种环环相扣的陷阱,哪怕是他有时候也需要长时间思考才能解开,稍有不慎就会阴沟里翻船。   幸好,白面的蛇鳞双剑是最好的拆解工具。这两把炼金武器在最开始锻造时便兼顾了破解和杀敌的功能。   在无声之中,两人在雨声的掩盖之下悄悄地接近了门外,在以太视觉中,隐约能够看到教堂的大厅中有十几个人影坐着,看守在四周。   这个时候在教堂里,还把守住所有出入口……很明显,也不是什么来睡前做个礼拜然后回家睡觉的信徒。   “都是教授的手下,小心他们发警报。”   克劳德的话停顿了一下,瞬间变得有些错愕:“等等,先别动手!”   他眯起眼睛,星见之瞳穿透了墙壁,注视到了那一片代表着危险的红光。随着他顺藤摸瓜的探查,很快,一片又一片的刺目红光就从大厅的内部亮起。   几乎将整个大厅都囊括在其中!   “小心……陷阱。”   克劳德吞了口吐沫,一滴冷汗从额角渗透出来:“这个大厅里到处是陷阱,教授把自己的手下也当成了诱饵。   里面没有乐师,但有两件炼金装备,等一下我准备静音结界,然后……”   “哪里有那么麻烦?”   青齿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瞬息间,黑乐师从阴影中走出,双手按在了教堂中厅的沉重大门之上。他的口中,两根舌头随着嘴唇的开阖,吟唱出了截然不同的旋律。   沙哑的旋律在雨声中隐现,召来了一道灰色的气息。   那一道灰气从他双手中散发开来,落在了沉重的铁门之上。一瞬间,上面复杂的花纹、铁铸的圣母和鎏金的纹路都模糊了起来。   就像是千万年的风化发生了一瞬间,铁门无声地碎裂成了满地的砂,在饱含水汽的风中溃散,落如了厅内。   青齿堂而皇之地踏入了大厅里,环顾着那些纷纷色变,目瞪口呆的暴徒们,便裂开嘴,口中的旋律一变,骤然喷出了一道黑烟。   黑烟脱口,便迅速扩散,一瞬间吞没了整个大厅。黑烟过处,一切都陷入了绝对的漆黑中,就连警报的声音都消失了,内外隔绝。   克劳德的面色一变,眼神忌惮:这是黑乐师最常用的魇雾,以邪神的力量改造以太,吞噬一切光亮和声音,压制敌方的发挥。   白面女子和苍老男人走进烟雾中,黑色的烟雾氤氲着,不断动荡,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看不清里面的一切。   很快,黑烟消散,遍地的血污和残肢断骸显露了出来。   就在遍地鲜血中,魁梧的苍老男人站立在鲜血之中,手掌从厚重的防雨斗篷中伸出,握紧了一个幸存者的头颅。   那个幸存者惊恐地看着他,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来,随着五指的合拢,头颅爆裂!   嘭!   “真浪费。”   青齿撇了一眼苍老男人:“你们这些链锯修士一点都不懂的珍惜素材么?”   苍老男子沉默着,只是看了他一眼。   “抓紧时间,赶快离开这里,陷阱随时可能被触发!”   克劳德催促着,凝视着教授所在的方向:“趁着他还没有准备,赶快干掉他。他已经开始疗伤了,大量的以太正在祈祷室里聚集!”   他的话音未落,面色忽然变了。   “小心!”   一阵刺耳的尖啸声骤然迸发,警报被触动了!   在星见之眼中,整个大厅忽然颤动了一下。那些凝固着的红光动荡起来,震颤着,到最后轰然爆裂!   整个大厅都爆发出一阵刺目的以太灵光——数十个陷阱在瞬间启动!   一瞬间,无形的精神冲击便率先迸发。   克劳德的腰间,有一个小娃娃在瞬间碎裂。他脸色一阵惨白,鼻孔中渗出了鲜血,落在地上,分外凄惨。   他代替了所有人承受了精神穿刺的伤害!   “他妈的,我早就说过了!要小心!”   克劳德看着因此而碎裂的珍贵秘宝,顿时怒不可遏:“——究竟是哪个混蛋触动了陷阱?!”   -   在刺耳的警报中,教堂之外,某个楼顶上,白汐收起了手中的弓弩,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悄悄上门太没意思了,不如让我帮你们弄的热闹一些好了。”   感受着教堂中得混乱以太,叶青玄便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不主动捣个乱,他到哪里去享受幕后黑手的感觉?   不得不说,这感觉太赞。   -   就在大厅之中,空气中骤然响起了刺耳的旋律,如火焰一般狂躁的旋律回荡在上了廊柱之间,在静默的以太中掀起狂潮。   墙壁、石雕、廊柱之上,处处有音符的闪光亮起,那是叙述地狱之景的宏伟乐章!   平白无故地,有狂风拔地而起,烈风如刃,带着焦灼的气息。只是瞬间的扫过,便令人的头发卷曲起来。   “焚风!”   克劳德尖叫,呆滞地凝视着被激发的陷阱,遍体生寒:“这个是……火窖!”   下一瞬间,虚空中打开了破口,一点赤色的红光如流水一般落下,紧接着是触目惊心的赤潮。   那数之不尽的铁水与熔岩!   瞬息之间,像是瀑布席卷而来,赤色之潮鼓荡着,轻而易举地将大厅中的一切摆设都化为了焦炭。   在火焰之中,有模糊的人形缓缓站起。半融化的岩浆从它们的身上滴落,面目狰狞。   随着席卷的火光,那些火焰妖灵从四面八方缓缓地合围而来。   “我们被发现了。”   克劳德高声喊:“不要在留手了,全力进攻!打破这个笼子,否则会被困死!”   在火光震荡中,青齿面色一变,眼中闪过一次惨痛。   迎着席卷而来的火焰,他张开了裂到嘴边的大口,口中的利齿之后,两根舌头疯狂地颂唱起来。   极其刺耳和古怪的旋律从他的口中发出,诡异的曲调勾动着以太,瞬息间化作了磅礴的吸力。   席卷而来的火焰被那恐怖的吸引力拉扯着,化作一道洪流投入了他的口中。那一张黑暗的巨口像是没有穷尽一般,疯狂地吞吸着火焰。   哪怕是站在他的身旁,散逸的热度也快要将苍老男人的头发点燃了。只是瞬息之间,厚重的防雨斗篷也被火焰烧毁,报废!   在虚无的火焰中,那些熔岩和铁水所幻化的巨大妖灵们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向着青齿冲来。   那是从火焰中诞生出的妖魔,以太赋予了它们异类的生命——迦南地的吟游行者们称其为‘伊夫利特’。   只有英雄和魔鬼才能够驾驭,才能够战胜的力量!   就在嘶鸣之中,苍老的男人跨前一步,脸上刺着的经文熠熠生辉。   他身上的厚重雨披被从内部撕裂。   一把宛如黑曜石雕琢而成的重剑抬起。   随着男子的手臂挥舞,毫无锋芒可言的剑刃斩裂空气,向着前方横扫而出。   首当其冲的伊夫利特在瞬息间就被腰斩,原本聚散无形的妖灵骤然一边,正待合拢,可是可怕的震荡却从裂口中传来,将它的结构彻底撕碎。   一声尖啸过后,伊夫利特寸寸溃散,化作铁水落地,嗤嗤作响。   “撕裂以太的叹息之剑?”   克劳德喃喃自语:“果然是链锯修士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教授之死   如果说手持蛇鳞双剑的白面女子是为暗杀而来的话,那么此时此刻,这个脸上刺满了经文的苍老男人便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什么才是正面硬撼的强攻!   轰!轰!轰!轰!轰!   就在大厅之中,数十名火魔伊夫利特的包围里,叹息之剑纵横劈斩,掀起凌厉的狂风。   明明看起来已经是七十余岁的老头,可是那种狂暴的力量简直像是妖魔一样,无坚不摧!   植入身体内部的钢铁机械会他提供了无止境的强大力量,随着以太炉的启动,苍老男子的躯壳再度暴涨,肌肉鼓胀,通红的皮肤滚烫,仿佛连血液都在力量的煎熬里沸腾。   只是一记暴戾的劈斩,叹息之剑便斩碎了两名扑上来的火魔。链锯修士脚踏着火焰,挥洒着漆黑重剑。只是重剑的烈风扫过,那些妖灵的身体便不安地震颤起来,一阵黯淡。   为了猎杀教授,知更鸟已经做好了一切详细安排,叹息之剑便是这群虚体妖灵的天敌!   这是链锯修士会中的秘传锻造技术,与惩戒链锯齐名的力量!   在那一把重剑周围,就连空气都扭曲了起来,若是仔细看的话,朴实无华的驽钝锋刃其实是在无时不刻的震颤着,弹指之间千百次的震颤足以撕裂一切以太结构,将杀不死的妖魔斩成灰烬!   数秒之内,数十名伊夫利特便被叹息之剑斩碎,熄灭。   火焰渐渐消散被青齿彻底吞入口中,这个黑乐师的上半身都被烧焦了,可从试验品那里掠夺来的畸形生命力在迅速地修复着他,将他焦烂的躯壳迅速地恢复。   就在他被烧毁的衣服下面,浑身的毛孔都喷出了炽热的气体,像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   “不要恋战!”   青齿嘶哑地大吼:“克劳德,教授在哪儿?”   “中厅的后面,距离你们四十米,他就藏在祈祷室中!”   话音未落,链锯修士扛起重剑,向着大厅尽头的墙壁狂奔而出。当他狂奔的时候,整个大厅都回荡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钢铁傀儡踏碎了地板,向前狂奔。   在叹息之剑的劈斩之下,那一排圣徒的雕像应声而碎,而他的拳头高高举起,向下猛砸!   轰!   混入了钢筋的厚重墙壁之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在链锯修士的重拳之下,墙壁如薄纸一般被撕裂。在墙壁后面有什么东西想要扑上来,却被旁边的叹息之剑切裂成粉碎。   无需言语,隐遁中的白面女子在瞬间跟上,青齿断后。   既然偷袭已经失败,那就干脆强攻,在力量的对比中,他们占有绝对的优势!   越是接近,以太视觉中的灵光就越是刺眼。   他们能够清晰感觉到海量的以太在柔和地动荡着,空气中回荡着轻柔而隐约的颂唱声。   那种歌声仿佛来自于天堂,无数天使沐浴在圣光中赞颂。   “再生仪式?!”   克劳德分辨出了旋律的变化,面色一变:“教授在进行再生仪式,他确实受了重伤!”   再生仪式是圣咏派系中相当高阶的治疗仪式,几乎能够将一个浑身碎裂的人重新给拼凑完整,哪怕是身体都碎了,只要脑袋还在,就能够重获新生。   当然,重获新生的代价也是无比高昂的,光是仪式的材料和耗费就足以令多少人倾家荡产。   看来知更鸟的第一次袭击,真得是令教授受到了彻底的重创!   随着最后一堵墙壁的碎裂,祈祷室中酝酿的圣洁白光如流水一般从裂口中涌出。   仅仅是照在身上,便令他们身上的小伤开始蠕动愈合。   就在祈祷室之中,地板上铭刻着密密麻麻的音符,无数材料镶嵌在其中,演奏出了天使颂唱的旋律。   圣洁的白光从天而降,落在正中央的教授身上。教授跪坐在地上,大口地呕出了腥臭地鲜血还有坏死破碎的内脏。   整个仪式已经进行到了重要关头,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教授猛然抬头,兜帽下的面容震怒变化。   随着他的动作,无形的壁障从虚空中涌现,将内外隔绝!   就在圣光的照耀之下,他身上的以太波动在迅速地恢复着。   从孱弱的涟漪,蜕变向了滔天的海潮,即将重新踏入共鸣级的领域!   而且隐隐有再度蜕变的趋势!   这个家伙原本在没有受伤的时候……究竟是什么级别的乐师?!   共鸣?干涉……还是仅次于权杖的’歪曲级’?!   “他现在没有反抗能力!抓紧时间!”   克劳德的面色惨白:“先打断仪式!要不然等他恢复的话,我们都不是……”   话音未落,蛇鳞双剑闪过一道尖啸,锋刃的剑刃直接刺入了奔腾的水银之中,切裂了上面的音符。   叮!   炽热的力量从仪式之纹中迸射而出,烧烂了白面一半的脸,可是她却一步不退,肌肉如蛇一般颤动起来,蛇鳞双剑交错,切裂了闪烁的白光。   整个仪式停滞了一瞬,白光也闪烁起来,明灭不定。   砰!   一个魁梧的身影撞在了壁障上,在他的手中,叹息之剑倒转,剑柄如锤一般砸在了结界上,那颗镶嵌在剑柄末尾的金刚石无声的碎裂成粉,可随着金刚石的碎裂,其中所封印的恐怖动荡在瞬间传递到了屏障之上。   砰!   第二声巨响,屏障破碎了。   “不!!!”   仪式中心的教授猛然抬起头,眼瞳血红,向着前方举起了双手,破碎得音律响起,搅动了狂乱的以太,炽热的火焰从虚空中浮现,由赤转青,由青化白。熔炉核心的恐怖温度汇聚在他的手中,向着前方横扫。   链锯修士嘶吼,高举叹息之剑,向下斩落!   那一柄漆黑的石剑颤动着,焕发出凌冽的光,光芒如刃,切裂了火焰,将火焰浪潮分作两半。   紧接着,在他的背后,一个身影高高跃起,向着教授落下!   在半空中,青齿的手臂之上就裂开了六个大洞。十二个浑圆的裂口宛如长笛的按孔。烈风卷入暗孔,在空荡荡的臂骨内腔回荡着,发出凄厉的尖啸!   这就是青齿的乐器,通过邪神的技术和无数次试验之后,将自己的手臂改造而成得炼金武装。   ——尸骨风笛!   宛如兽哮的尖啸在半空中回荡着,组织成了狂躁的旋律,演奏出了百年前的乐师圣-桑的创作的宿命之章——《骷髅之舞》   随着旋律的迸发,他的浑身一阵变化,尖锐的骨殖从脊椎中刺出,密集的鳞片取代了皮肤,面容一阵扭曲,整个人的轮廓都瞬间畸形了起来。   就像是一具幼龙的骸骨强行被塞入了他的身体之内,整个人都被那种暴涨的力量所撑碎了。   这是被邪神污染了之后的堕落圣咏,操纵血肉强行向着妖魔进化的——龙骸!   随着他的坠落,在他的双手之上,指骨暴涨,如手术刀片一般的利刃向下刺出!   教授踉跄后退,可是背后悄然浮现了白面女子的身影,此刻她依旧浑身赤裸,丑陋如恶鬼,但手中的蛇鳞双剑却无声刺出,刺破了教授的护盾,挡住了他的退路。   下一瞬间,龙骸之刃便从天而降,在那兽性的狂舞中,教授的双臂齐根而断,胸前被切裂出一道交错的伤痕,内脏和胸腔都被彻底剖开!   鲜血泉涌喷出,落在青齿的脸上,令他沉醉在这一片血腥的气息中。   紧接着,浑身被火焰烧至焦黑的链锯修士大步向前,高举起了叹息之剑,劈斩!   剑刃裂顶而下,均匀地将头骨和颈椎抛成两半,血浆飞迸。   月光下,教授的死状分外凄惨。   -   寂静里,谁都没有说话。   “是真的么?”   青齿率先低声问。   “是真的。”   仔细分辨过那一缕气息之后,克劳德缓缓点头,凝视着血泊在月光里蜿蜒流淌,留下一片凄厉的红。   一代枭雄教授,就这么死在了……   等等,月光?   克劳德的一愣:今天晚上黑云万里,暴雨倾盆,哪里来的月光?   借着心灵连线,克劳德看到了场中的场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月光照亮了地上的尸首,还有泼洒的鲜血……   瞬息之间,他如遭雷击。   “幻术!小心!是幻术!”   克劳德嘶吼:“我们中了幻术!”   他瞪大了星见之瞳,努力的分辨着蛛丝马迹,却到最后都找不到任何的破绽。   因为他早以深陷入这个幻术之中。   直到最后,他猛然去看地上破碎的共鸣之环,眼前一花,原本的再生仪式的纹路猛然一变,整个祈祷室的地下、墙壁和天花板上,都印满了乐谱,将这里改造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幻境。   当他们被再生仪式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谁都没有怀疑那一道闪烁着的圣洁白光究竟代表着什么。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治疗的圣光,而是催眠他们,将他们拉入幻境的媒介!   嘭!   他的眼瞳一阵昏暗,倒影的星空镜像骤然破碎。   克劳德的面目惨白,隐隐的血丝从口鼻之中渗出,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宛如受到重创一般,剧痛无比。   星见之眼,碎裂! 第一百四十二章 暗箭   “我的星见之眼!我的心音……”   克劳德一声哀鸣,踉跄后退,昏沉的眼中是无尽的恐惧。   就连交手都没有,仅仅是凭借着幻术中的微末交锋,他的心音便已经被教授摧垮了!   失去了心音,五脏受创,他的境界骤然被教授打落了共鸣级,重新回到了三阶乐师的范畴。   如果不赶快去找到圣咏乐师为自己医治的话,不仅可能永远无法回到共鸣级,甚至内脏都有坏死的危险!   “呕!”   他的面色忽青忽白,骤然呕出了一口鲜血,身受重创!   在远处的天空中,叶清玄感应着他的情况,便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表妹,准备好,我们飙他冷箭。”   这个姿势这么正点,不来一发的话,亏得有点大啊!   -   -   就在场中,整个画面陡然一变。   原本死无全尸的教授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被青齿整个切开了胸膛的链锯修士,链锯修士的头颅已经被青齿的龙骸之刃撕碎了,可是他手中的叹息之剑却却深深地没入了白面女子的胸膛。   在她的手中,蛇鳞双剑已经不翼而飞。   青齿呆滞地低下头,看到了胸前,两把交错而出的剑刃。   在他背后,手握着双剑的影子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感谢议院的热情问候,还有这几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教授缓缓地拔出了双剑,在手中娴熟地舞动着,摆出了标准的皇家剑术的迎击姿态。   在幻觉月光的映照之下,他的嘴角勾起了嘲弄的笑容:   “——我已经等候多时!”   青齿的面色骤然狰狞,胸前两个被贯穿的剑创一阵蠕动,收紧了!   对于黑乐师来说,区区肉体的破坏,根本无关大局!曾经的布雨师在被乐器反噬,整个人炸到血肉模糊之后,还尤有翻盘的可能!   他不言不语,手臂上的尸骨风笛再度尖啸,身体向着妖魔的范围变化,狂暴的龙骸之刃上亮起了符文的光芒。   一瞬间,他如同闪现一般出现在了教授的背后,龙骸之刃横扫,切裂了教授的头颅。   可教授的身影却一阵晃动之后消失不见。   他面色一变,本能的仰头。   噗!   蛇鳞之剑再次从他的下颌刺入,颧骨部分刺出,留下了一个贯穿的血口。   他本能地横扫,逼退了教授,急速向后退出,大吼:“克劳德!快帮我解除幻术!”   心灵连线的那头悄无声息。   “克劳德!”他的面色一变:“克劳德你去哪儿了?!”   克劳德没有说话。   不知何时,心灵连线,断了。   最后他听到的,是一声惨叫。   -   半秒钟之前,克劳德面色一变。   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闪现了一股浓郁的不安,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想要察觉危机的来处。   可紧接着,在浓厚雨声里就响起一声压抑地呼啸,墙壁一震,冰冷的弩箭穿墙而入,像是毒蛇一样钉向了他的胸口。   崩!   一声脆响。   他的手臂上浮现出一个隐约的护盾,将弩箭弹开。可巨大的冲击力却几乎令他的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瞬息间,冷汗从后背渗出,刺骨的杀机令他头皮发麻。   “是谁!”   黑暗中,克劳德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右臂,蜷缩在角落里:“是谁在外面!?”   无人回应,紧接着,墙壁又是一震。又是强烈的危机感泛起,他连风度都不顾了,在尘埃中奋力翻滚。   一支弩箭擦着他的小腿射入墙壁里,穿口而过,只留下一个小拇指大小的窟窿,触目惊心!   在空屋之外,某个屋顶上,暴雨中,叶青玄闭目接收着念线传来的感应,暴雨的天气,水汽弥漫,正是波莱罗的绝佳天时!   在他身旁,白汐半跪在地上,肩膀上顶了一具沉重地弩,已经摸样大变的弩对准了下方的空屋,雨水泼洒在上面,水花迸射中,有种透彻心扉的寒意。   “向右偏一分,稍微压低一些……”   叶青玄报:   “——射!”   白汐的身体一震,掀起一层雨水,弩箭无声的弹射而出,在层层雨幕中钻出了一个笔直大洞。   所过之处,雨水飞迸。   银色的弩箭宛如闪电,瞬息间掠过了漫长的距离,穿入了墙壁之后,再无声息。   只有叶青玄感应到敌人狼狈的样子。   “现在军弩的威力实在太离谱了吧?精准过头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我这把质量好呢!”   白汐哼哼了两声,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别墨迹了,快点快点,我刚找到手感,他又躲哪儿去了?”   “向左两分,保持高度,他藏在墙角了……”   -   在破败的空屋里,克劳德的危机预感接连不断的闪现。   不假思索的,他从墙角翻滚而出,紧接着,一只弩箭擦着他的耳朵钉在了墙壁上,嗡嗡震动着。   那种尖锐又冰冷的声音刺痛了耳膜,令他浑身浮起了鸡皮疙瘩。   虽然被教授正面击溃了心音,身受重创,可是启示乐师那种强到不讲道理的直觉还在他身上。   本能对一切杀意和危机充满了敏锐感知。   据说启示派系的‘窥视者’在达到权杖级之后,甚至连别人说出自己的名字都能够感应到,并且知晓前后相关的内容。   杀伤性和武力还在其次,感知和洞察就是启示乐师安身立命的能力!   可是这样下去不行!   克劳德的面容扭曲:一个启示乐师被憋在墙角打!连敌人的位置都找不到!在这么下去,他只会在被动中被耗死。   那些该死的杀手,是教授的安排么?躲在自己的感应范围之外,要让自己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憋屈的死掉。   “你做梦!”   他的双眼血红,深吸了一口气,五脏六腑一阵剧痛。可眼瞳中,破碎的星象却重新汇聚起来。   宛如风中残烛一般的星光照耀中,他暂时地恢复了星见之眼的力量,可代价却是伤势的进一步加深!   就在行将熄灭的星光里,他环顾着四周,瞬间恍然大悟:“是因为这个?!”   就在星光照耀里,一根根黯淡的水汽念线在空屋中纵横交错,形成了密集的网络。   他就置身于这罗网之中,像是虫子一样,无法逃脱。   他的眼瞳顺着念线向着外面延伸而去,视线穿透了墙壁,瞬间掠过了狂风暴雨,锁定在了两个人影身上。   当看清他们身上的以太波动之后,原本惶恐的眼神就瞬间安定了,轻蔑起来:   “虽然我已经受了重伤,但两个节律就想要杀我?教授你做梦!”   他的神情阴狠,握紧了手中的白银室女——就算是身受重创,却并不意味着他无法调动以太的力量!   这就是真正的乐师和节律级的差别,只要有一把上好的乐器在手,战斗力便有质的差距!   他们在施展乐章的时候,甚至无需现场演奏,也不需要任何时间的酝酿,只要提前将整章乐谱封印在乐器之中,便可以随时唤醒!   甚至只要打个响指,便能引发出浩荡洪流!   “倘若我有天国的锦缎——”   他低声吟诵秘语,在他的手中,骨笛‘白银室女’却发出了一声尖啸响应呼唤!   封存在其中的乐章被唤醒了   宛如有风呼啸穿过了笛腔,带来了悠远又寒冷的声音。在渐渐响起的声音中,似是有寒风呼啸,冬雪凛凛!   无声的,水汽念线凝固在半空中,被冻结了,无声碎裂!   一瞬间,叶青玄失去了感应。   而就在空屋之中,白霜从克劳德的脚下蔓延开来,瞬间覆盖了四周,将一切都变成了纯白。   仿佛有风洞开启了,如刀一般的寒风卷着巴掌大小的雪片呼啸而出,环绕着他得周身回旋,散发着凛凛寒意。   锋锐的雪片轻而易举的切裂了墙壁,更将另一发再次射来的弩箭绞成了粉碎。   这不是变化系所释放出的纯粹能量变化,这是召唤派系的暴风雪组曲!   当年创造它的乐师是一个别出心裁的天才,在脑中并没有豢养妖魔,而是模拟了天象——将庞大的天象装入了脑中,以以太赋予其力量,到最后,几乎将其衍化成了天灾。   虽然在最后的尝试中,他被自己所释放出来的狂想所毁灭,但他已经在召唤派系中开出了一条崭新的道路,更在后人的增添和补完之下,形成了体系。   虽然是启示乐师,但大多数启示乐师都会兼修一些其他派系的乐谱用以在危急关头自保。   这就是克劳德在进入共鸣级之后从皇家那里兑换到的珍贵乐章。   在旋律的调动之下,以太将会在乐师周身形成冰雪领域,如同一个超大型的护盾。   在领域之中,外来的能量攻击都会被层层叠叠的暴风雪稀释,冰冻。而贸然接近的敌人会在风雪的侵蚀和切割之下变成一堆碎裂的冰块   而其最大的力量,则是……   ——飞翔!   轰!   空屋的屋顶骤然被庞大的力量掀起了,他的身体竟然拔地而起,飞上了天空!   风雪逆卷,散发着漫天的冰寒,冻裂切碎了无数水珠,一瞬间便已经到了十数米的高度。   倘若克劳德还是共鸣级的话,通过和世界的共鸣,整个街区的气候都会被他所改变!   现在,在天空之上,他已经进入了不败之地。   “飞起来了啊,表哥。”   白汐喃喃自语:“跟你说得一样……”   叶青玄笑而不语,缓缓地抬起了手杖,波莱罗的念线重新从他身上延伸而出,扩散向四面八方。   哀鸣的旋律隐约响起。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神威号角   天空中,当克劳德俯瞰着远处屋顶上的两人,狰狞地神情浮现出一丝恶毒。   似乎是察觉到了叶青玄的反抗,可他神情却忍不住轻蔑:螳臂当车。   他再次唤醒了骨笛中的乐章,演奏旋律!   一瞬间,宛如铜象怒吼,雄狮咆哮。   那是浩荡而巨大的轰鸣!   如同成百上千的号角在一瞬间被吹响,就在宛如山崩地裂的宏伟旋律中,以太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潮涌现,虹光动荡。   那种恐怖的旋律砸在耳膜上,震耳欲聋,令漫天雨水倒卷,化作水汽,飞上了天空……   暴雨竟然在那旋律的威慑之下被遏制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   《神威号角》:那是数百年的教团艺术时代,圣徒们为了称颂神明而创造的乐曲。所赞颂的乃是神力运行在大地之上时所涌现的浩大声威!   ——过不多时,我必再一次震动天地沧海与旱地,我必震动万国!   那是极尽威严的轰鸣,它从虚无一点之中所酝酿出了爆裂震动,强行慑服了万物,令它们随着自己一起动荡。   它的力量所过之处,万物都要在狂乱的震动中碎裂成齑粉!   下一瞬间,号角之声迸发!   有一道细密的涟漪凭空荡起,从克劳德的指尖扩散而出!   以太的暴乱向前席卷,瞬间将大片的雨水都震碎成浓厚的水汽,形成浓厚的大雾。   锥形的涟漪无声的向着叶青玄扩散而去。   涟漪所过之处,墙壁震颤化作了粉尘,水汽震颤蒸发虚无,尘埃震颤也为止碎裂。   就连空气都要炸裂了,发出琉璃破碎的尖锐声音。就在那一道锥形溃散的轨迹之上,一切溃散成沙。   惨白的雾气鼓荡着,毁灭降临。   天空中,克劳德狞笑着,专注地控制着毁灭的涟漪,将那两个该死的虫子包围,然后一点一点地合拢,撕扯成粉碎的泥!   这样的话,教授的最后安排就彻底失败了!如同惊弓之鸟的他也能找到了一丝心理安慰,因自己对教授的的绝妙反击而狂喜乱舞。   只是不知为何,心中油然有一种愧疚感升起。   他活下来了,但是他的队友恐怕都会死在教授的手中……就算是青齿那个怪物恐怕很难和教授对抗吧?   在他们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竟然什么都没有做到!这种愧疚和屈辱的情绪此起彼伏,不可抑制膨胀起来。   当他察觉之时,已经身不由己地陷入其中,就连对神威号角的控制也不自觉的出现了漏洞。   在雨声中,有哀鸣的旋律响起,宛如死者在耳边的咆哮!   不知何时,那阴暗的旋律已经地钻入了他的心中。   那种旋律就像是无孔不入的水银,在他情绪混乱,从恐惧到兴奋的剧烈变化中,已经悄悄地潜伏进了他的心里,然后一点一点地勾起了他心中的混乱。   在那狂躁而绝望的旋律之中,灵魂中的黑暗被唤醒了,令深深地陷入了茫然和痛苦之中。   倘若他还是共鸣级的启示乐师,对一切以太变化都了如指掌的话,肯定不会忽略掉这一条潜入内心中的毒蛇。   可是他的心音已经被彻底击溃,整个人的心防已经满是漏洞,情绪在大起大落之中,已经不知道留下了多少空隙……   可恶!可恶!可恶!   在半空中,克劳德的眼神挣扎,残留的星光无声熄灭,神情不断地变化着,时而无辜、时而狰狞,时而狂笑。   他已经深深地陷入了灵魂的黑暗面。   就像是即将被溺死在漆黑的河流之中。   痛苦、孤独,还有……绝望!   就在他即将崩溃的瞬间,白银室女散发出一阵冷意,令他的神智一阵,艰难地保持着清醒。   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错愕地环顾着四周,却发现,在他失神得时候,神威号角的力量已经消散一空。   暴雨重新从天上降落,驱散了浓厚的水雾,也隐约显露出那个漆黑的身影。   他在静静地凝视着自己,察觉到他回过神来,便露出了嘲弄地笑容。   一瞬间,雨声中的哀鸣旋律骤然拔升,从耳边的呢喃变成了绝望魂灵的咆哮。   雨水狂乱的扰动起来,发疯了!   在空中,他几乎维持不住平衡。   暴风雪的领域剧烈的震荡起来,行将消散。   有无形的力量在争夺着他身体。那种黑暗的旋律已经渗透进他得躯壳中,要动摇他的意志,令他坠向地面!   一瞬间,狂喜的心灵瞬间落入了深渊之中。   他终于恍然大悟。   黑乐师!   竟然又是黑乐师!   那个偷袭自己的人竟然只是幌子,那两个节律级的乐师中,竟然隐藏了一个黑乐师……   一个丝毫不顾忌阿瓦隆大结界,胆敢堂而皇之出手的黑乐师!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结界对那么绝望癫狂的旋律毫无反应?!那个家伙究竟从邪神那里换取到了什么东西,连大结界的感应都能够屏蔽!   他的眼神慌乱又绝望,完全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不能拖延下去了,必须离开这里……   他不假思索地驾驭着风雪,想要逃离这个该死的鬼地方。这里毕竟是阿瓦隆,只要自己逃走,他就一定不敢追上来的……   没有黑乐师胆敢在王都中升上天空,不论是如何屏蔽结界的感应,胆敢升上天空的黑乐师一定会引发最高级的警报,到时候倾巢出动的圆桌骑士团会将他杀到连渣都不剩!   没错,只有这样……   他加快了速度,身体随着狂风向着远方飞去。   他没有看到,在他扭头之后,那个肃冷的黑影瞬间抽搐了一下,险些坐倒在地。   暴雨泼洒中,筋疲力尽的少年凝视着他远去的身影,缓缓摇头:废了这么大功夫,怎么能让你跑了呢?   “今晚的天气真不错。”   他微笑着,举起了手杖,在手杖之上,因陀罗之眼倒映着黑云之中的狂乱电光:   “——勿使三界化为灰烬!”   就像是按下了致命的开关。   一瞬间,云层一震,刺目的亮光从亮起,就像是黑纸之后有狂怒的火焰在燃烧。   有那么一瞬间,黑云被炽热的闪光照亮了。   天地之间,一片惨白!   宛如有云端之上的神灵震怒,于是三界六道都为止震动,焕发出令万物寂灭的鼓声!   就在浩荡的雷鸣中,一道刺破眼帘的狂烈电光撕裂了云层,从天而降!   哪怕是用手掌挡住,可眼瞳也被那种穿过血肉的炽热光明给刺痛了。   雷帝.因陀罗的狂怒之电如同铁锤,将暴风雪的领域彻底撕碎,并且一连洞穿了数道护盾和防身的炼金武装,最后涌入了克劳德的身体中。   就在无数游走的电光中,克劳德一声惨叫,浑身被烧灼至焦黑,坠落向了地面。   砰!   他落在烂泥之中。   在楼顶之上,再次失血过多的叶青玄一阵眩晕,几乎一头栽下楼去,幸好白汐连忙抓住他,给他灌下去一管治疗药剂。   “抓紧时间,后面还有大鱼要抓呢。那个家伙只是小鱼小虾。”   很快,叶青玄就强行振奋精神,低头看着手中黯淡下去的因陀罗之眼,轻声感叹:   “只不过,这个东西果然威力惊人啊。”   如果是常人动用这个东西的话,恐怕第一次就被彻底抽空了。哪怕叶青玄身具龙脉之血,也几乎快要失血过多,陷入晕厥。   只不过,它的威力绝对对得起它的代价!   在这样的暴雨天,因陀罗之眼能够随时引动云层之中的雷电。就像是共鸣级的乐师借助世界的力量一样,因陀罗之眼消耗同样的血液,可威力却几乎暴涨了数十倍。   这才是他的依仗。   有它在手,哪怕是和三阶乐师正面对决,叶青玄都有把握获得胜利。   更何况对手是克劳德这种不但被从共鸣级打落,而且身受重创,只能凭借乐器逞威的家伙?   一切如同计划预料。   先是用冷箭将他吸引过来,然后故意引他发现自己的所在,让他因为两个节律级放松警惕,走出屋来。   从他狂笑着冲上天空开始,这一场战斗就注定是叶青玄的胜利了。   -   -   原本的空屋中,一片狼藉。   经过了暴风雪的席卷,所有东西都变成了冰块。在狂暴雷犁的余波冲击之下,一切东西都变成了灰烬。   那是雷帝.因陀罗的狂怒之火,所过之处,一切都要支离破碎!   克劳德被叶清玄拖进了屋中,丢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雷暴击穿了暴风雪领域,落在他的身上,所有炼金物品都在那一瞬间被烧至崩溃。   叶清玄的估算有些略微的失误,威力还是过大了,只差一点点就彻底把这个家伙形神俱灭,在雷暴中烧成灰烬了。   就算是这样,他也已经奄奄一息。   幸好,乐师长时间接触以太,在经年累月的渗透和增强之下,骨骼肌肉也会被不断强化。更何况乐师在和世界共鸣之后,身体素质还会再暴涨一截,生命力堪比蟑螂。   否则叶清玄就真要疯了:费了这么多劲,不就是为了留个活口么?   就在一管治疗药剂灌下去给他吊命之后,克劳德发出一声痛苦**,再度张口吐出乌血。   “是谁……”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满是困惑和怨毒:“究竟是谁!”   “哎呀,还能说话!真是太好了。”   有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身上,那个黑影露出了歉疚的笑容:“抱歉,第一次用这一招,没把握好。再说你这么厉害,万一打不死你被你反搞回来怎么办?”   “谁在哪里?”   克劳德的面色惨白,努力地想要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可是一片模糊不清。   “看不清楚么?”   那个撑着手杖的少年弯下腰凑近,彬彬有礼地摘下了猎鹿帽:“又见面了,皇家乐师——克劳德先生。”   “竟然……是你!”   当终于看清那张含笑的面孔时,克劳德整个人都被恐惧所吞没了。他还记得这个白天怯懦而彷徨的年轻人,可现在那张笑脸却充满了令他不寒而栗的诡异。   他努力的想要发出声音,可是只能剧烈的咳嗽:   “你究竟、究竟是……什么人?!”   “差点忘记了,还没有做过自我介绍。您可以称我为福尔摩斯。复仇恶灵:夏洛克.福尔摩斯。”   少年咧嘴一笑:   “——没错,我就是最近那个略有薄名的黑乐师。”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月光   “——没错,我就是最近那个略有薄名的黑乐师。”   克劳德眼前一黑,如坠冰窟,险些惊骇死去。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除了死之外,还有生不如死,大部分时候落进黑乐师手里的人都会徘徊在这两者之间,享受到双重的体验。   生不如死的煎熬,和求死不能的绝望!   “原来你和教授对立是假的!”   此时此刻,他终于恍然大悟,绝望的呢喃:“你们已经联手了。”   “智商不够就不要乱猜,我只是顺手坑你们一把而已。”   叶清玄耸肩:“毕竟你们傻傻地往坑里跳,拦都拦不住,我总不能让教授一个人把果子全摘了吧?”   “你!”   “我劝你不要妄动。”   少年凝视着他的眼睛,忽然出声提醒:“——我们之间就没得谈了,明白么?”   克劳德的小动作一僵,眼中闪过一线惊慌。   “如果你不能让我满意的话,不论你是死是活,我保证:你背着皇家乐师团给‘议院’当走狗的消息明天就会传遍大街小巷!你不想哪怕死了之后都被钉在背叛者的耻辱柱上吧?”   克劳德一愣,咳出一口黑血,嘶哑地怒斥:“卑鄙!”   “害怕被人抓住软肋的话,一开始就不如不做。”   叶清玄冷笑:“不过,放弃万丈光明的前途,给人做狗腿子的感觉更不好受,对吧?”   “你懂什么……”   克劳德满是怨恨地挤出声音:“我废了多少心血才从平民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如果我不靠议院,我连皇家乐师都当不上!”   “出人头地不是为虎作伥的理由,连借口都算不上!”   叶清玄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来这里可不是听你有多不容易,如果你不想被逐出皇家乐师团的话,恐怕你得跟我好好聊聊才行。”   “……你想要知道什么?”   “知更鸟是谁?”叶清玄问。   “不知道。”   克劳德冷笑,像是讥讽,又像是自嘲:“你打错注意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本人……我对议院一无所知。”   “你觉得我会相信?”少年冷笑。   克劳德的眼瞳转动着,视线游走不定:“如果我还没有受伤的话,我可以和世界共鸣,对大源发誓……嘿嘿,但如果我没有受伤的话,又何必和你妥协?”   “看来你贼心不死?”   叶清玄凝视着他的眼瞳,忽然伸手钳住了他的下巴,手指伸的嘴里,嘎嘣一声,竟然掰断了牙齿,强行拔出了一颗假牙。   在叶青玄的手中,薄瓷假牙被捏碎了,露出其中隐藏的血色结晶——眼看那一枚结晶落入叶青玄手中,克劳德的脸色便顿时变得惨白,眼神灰败。   “‘贤者结晶’?十年了,你们藏药的地方还没是没变么?”   叶青玄伸手,用指甲从血色结晶上刮下一层粉末来,弹入口中。粉末在唾液中融化,顿时化作热流扩散开来。   叶青玄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原本因为使用因陀罗之眼而贫血的惨白脸色顿时红润起来,而且隐隐有虚不受补的迹象,几乎流出鼻血。   贤者结晶,这可是号称第二条性命的珍贵药剂,只有发誓永远效忠于皇室,加入皇家乐师团才能够获得一枚。   活死人肉白骨虽然有些夸张,但只要不当场死亡,十有八九是能够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   “好东西啊。”   叶青玄啧啧感叹,毫不犹豫地塞进口袋里:“——我收下了。”   眼看着最后的希望被叶青玄夺走,克劳德狂怒地尖叫,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将它夺回。   可是除了愤怒和怨恨之外,他心中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泛起。   为什么,他对皇家乐师这么了解?为什么自己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中?这个家伙,难道也拥有星见之眼的心音么?!   不是说在堕落之后,心音也会被邪神的力量扭曲吗?为什么这个家伙敢堂而皇之的在阿瓦隆动手?   叶青玄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念头,眼神嘲弄。在那种轻蔑眼神之下,就连鱼死网破的挣扎都变的可笑了。   这是所有念头都被人了如指掌的俯瞰,赤身裸体行走在冰雪烈日之下的恐惧。   “老实一些,告诉我议会的消息,我送你去看医生。有圣咏乐师的治疗,你还有重回共鸣级的可能性。   否则,你知道你对黑乐师来说,是多宝贵的材料吧?”   克劳德沉默了,焦黑的脸上满是绝望,终于下定决心。   “我说。”   他发出沙哑的声音:“我只知道如何和‘知更鸟’联系。”   “每次我要联系他的时候会、会……”   莫名的,他的话语一滞,焦黑破烂的脸忽然鼓胀起来。   叶清玄愣住了,很快就反应过来,震怒地拉起了克劳德的领子:“你给他种了诅咒你都不知道?!快说,时间不多了!”   因为触动了不应该言语的禁忌,克劳德的身体正在迅速地膨胀,一瞬间就大了一倍。   如同一个可笑的气球。   “……我这是……什么时候!”   感觉到身体内迅速发作的诅咒,他惊慌地挣扎着:“知更鸟、你……我的身体里……”   “说完!把话说完!我替你报仇!”   叶青玄面色骤变,死死地盯着那一双绝望的眼睛:“知更鸟究竟在哪里?!议会和当年的叶兰舟究竟有什么联系?!”   “我、我……”   克劳德快要被沸腾的血液成炸了,神情绝望:“叶兰……”   “说啊!说出来!”   叶青玄的面色狰狞,像是疯了一样看着他。可是有一只手猛然将他拽了起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他拖出了屋子。   紧接着,白汐扑倒在他得身上。   砰!   叶青玄只感觉到背后的大地猛然震动了一下。   焦热的血气和火光从墙壁的裂痕中喷涌而出!克劳德被隐藏在身体中的诅咒引爆了……   “你疯啦!”   白汐瞪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神经病:“他都快爆炸了,你还待在那里!要不是我把你拖出来,你想跟他陪葬么?!”   叶青玄从地上爬起来,沉默了,他愣愣地看着血色被雨水冲刷消失,沮丧的低下头:   “抱歉,我本来有话想要问他的。”   “那个家伙很明显什么都不知道。”   白汐撇了他一眼:“这种人我见多了,就是自作聪明的傻蛋而已,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的那种。”   “……”   叶青玄愣了一下,无奈地苦笑:“表妹,为什么我觉得你是在借着这个家伙骂我?”   “呵呵。”   白汐给了他一个后脑勺:“还愣着干什么,说不定还有东西能剩下来。”   叶青玄无奈摇头,走进一片狼藉的房间,一阵翻翻捡捡之后,只到最后只找到几份常用的演奏耗材。   其他的所有炼金装备,不是碎裂了,就是被冲击弄坏了,再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   倒是白汐一声欢呼,发现了一个相当高级的以太球,令毫不犹豫地中饱私囊了!   启示学派专用的超高精度以太球,这玩意要找特殊炼金术师定做,而且价格不菲呢。   丢了可惜,捡回去废物利用一下好了!   “哎,可惜啦。”   到最后,白汐搜索完毕之后,还是忍不住有些遗憾:这个混蛋怎么就不学学那些浑身是宝的天竺人呢!   就在惋惜之中,她脚下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在灰尘中,有一支惨白的骨笛从碎片中滚出来。   白汐眼神一亮,将它从地上捡起,在暴雨中洗干净血迹之后,仔细的大量着,神情惊喜起来。   就连刚才叶青玄自己作死的事情也不计较了。   “表哥你快过来看。”   她喊来了叶青玄,展示自己的发现,惊奇感叹:“竟然是黄道乐器!而且还是相当高级的仿制品啊,估计那个家伙全副身家都在这上面啦!   在黑市里,这可是号称百倍等重的青金都换不来的好东西!”   “你认识这个?”叶青玄疑惑地接过,拿在手里端详着。   “那是当然!”   白汐掰着指头说道:“你看它的材质虽然是骨骼,但能够制作成黄道乐器,肯定是从什么天灾的遗骸上取下来的珍贵材料,效果反而比金属要更好。   虽然还不知道炼金术师在上面附加了什么样的能力,但只要流入市面,一定会有不知道多少共鸣级乐师打破头来抢!”   “诶?这么厉害?”   “那是当然。”   就在白汐心里打着小算盘,灵活换算着黑市里的各种售价时候,却忽然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叶青玄手中传来。   她错愕的回头,却看到同样呆滞的叶青玄。   在他的手中,骨笛崩裂出一道裂痕……   等等!裂了是闹那样?!这可是罕见的黄道乐器啊!远超青金的坚硬度,就连以太的力量都能够承受,没道理被玩一下就坏了吧?!   崩裂并没有停止,就像是大限已至,一道又一道的裂隙从骨笛上浮现,骨笛颤动着,缓缓裂开了一个缺口。   脱落的骨质瞬间化为粉末,落尽了水泊里。透过裂口,能够看到内腔中所铭刻的密集音符和复杂纹路。   那是需要放大数百倍才能够看清楚的细密痕迹。   可现在,所有的音符和乐谱都在飞快消散,就像是劣质墨水一样的褪色……消失无踪。   嘎嘣!嘎嘣!嘎嘣!   白银室女不断地颤动着,像是恐惧灭亡,却无从抵抗,到最后……彻底被一道裂痕贯穿。   宛如容器被打破了口子,星星点点的光点从裂口中飘出,如尘埃一般飘飞在空气里,然后涌向了罪魁祸首……   “这是怎么回事儿?”白汐瞪大了眼睛。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叶青玄也有些头晕:“我一直都不知道,它还有这功能……”   在他的指尖,‘九霄环佩’散发出蒙蒙亮光,源源不断地将白银室女的精髓吸收,就像是贪得无厌的猛兽一样,一丁点都不放过。   它散发出隐隐的琴声,轻巧又娴熟地将白银室女一点点的拆碎,直到它整个都化为尘埃为止,才恢复了原本的摸样。   叶青玄翻来覆去地看着‘九霄环佩’,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汐凑过来,仔细端详着,许久之后抬起头:“它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坏掉了怎么办?”   “不会吧?”   叶青玄大惊失色,这可是祖传的东西,具父亲说,打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辈儿就流传下来的东西。   这么坏了,他将来挂点之后也没办法跟列祖列宗交代啊!   他连忙展开九霄环佩,试探性的弹奏了几个小节之后,脸色就变得无比怪异起来。   “呃……”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忆里的乐谱忽然多了一个小节。”   他的面色古怪的看着白汐:“就是《黑色星期五》,本来有五段,现在忽然多了一段,而且顺序也完全不同了。”   “多了一段?”   “恩。”叶青玄点头:“好像连名字都换了。”   “换成什么了?”白汐没反应过来。   “《月光》。”   叶青玄低声呢喃:“它的名字叫做《月光》。”   “……表哥。”   “嗯?”   “你爸真会玩。”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复仇乐师   祈祷室中,已经被血色覆盖。   此时此刻的青齿,整个人已经遍体鳞伤,可相比他身上的伤口,他的摸样却更加令人害怕。   他已经完完全全的,变成了一个怪物!   畸形进化的骨骼几乎将他的血肉撑破了,尖锐的骨刺从皮肤下面穿出来,宛如刀锋一般锐利。   他的躯壳已经被血色的鳞片覆盖,青色的牙齿从咧开的牙齿中伸出,带着如铁的质感。   整个人就像是孵化了一半之后被人强行从蛋里拉扯出来的龙雏,丑陋、狰狞,又可怕!   蛇鳞双剑就在他的利齿咀嚼中碎裂了,变成了一地的铁渣。   在他的对面,教授冷冷地凝视着他的扭曲摸样,缓缓点头:“原来你缔结契约的天灾是‘黑暗地母’?”   青齿狂啸,那啸声中带着两条舌头的嘈杂吟诵。紧接着,竖瞳中亮起了危险的光,目光所过之处,万物都发狂地生长起来,瞬间成熟、老化、衰朽成尘埃。   衰朽之眼!   在那一道视线的侵袭之下,哪怕是教授也要暂退锋芒,周围的幻境不攻自破!   就在刚才,被教授逼到极限的青齿忽然张开巨口,将白面女子和链锯修士的半截身体都吞吃进腹中之后,就开始发狂的生长,变成这一副摸样。   丝毫不顾及阿瓦隆结界的感应,整个人已经开始龙化,向着妖魔蜕变。   可即便如此,他狂乱的意志中也没有丝毫赢的把握。   他的速度已经快到了眼睛都看不过来,紧追着教授,接连撞破了好几堵墙壁。   教授架设下的陷阱都在那发狂的进攻和强韧的肉体之下失去效果。强酸也好、劲弩也罢,或者是从地板上戳刺而出的长矛,统统在那一具强到不讲道理的半龙躯壳之下宣告报废。   第一次的,他占据了上风,可却倏无把握。   他想要逃走,可是却害怕将后背暴露给教授之后,瞬间败亡。   “怎么了?害怕了?想要逃走了?”   教授洞察了他眼中的恐惧,兜帽之下的黑暗中传来了嘲笑的声音:“别害怕,我尽量不会破坏你的身体完整的。   毕竟,被黑暗地母改造过的黑乐师,可是相当有价值的研究材料呢。”   “你做梦!”   青齿狂啸,背后的骨质长尾忽然向前戳刺而出。一瞬间,急速生长的骨质长尾宛如劲弩一般刺破了教授的长袍,将他的袍子撕裂大半。   于是,深受重创的躯壳便从裂口之后显现。   并非向外袍轮廓那样威严可怕,教授的肩膀和手臂消瘦又纤细,带着病态的苍白,隐隐能够见到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流动。   就在肩膀之后,隐隐可见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惨烈伤口。那么多密集的伤痕之上,有血色流动着。   流动的鲜血在他的伤口和躯壳上交织成了层层纹路,宛如针线一样从血肉中穿梭,密集的交织着,最后汇聚成锁链的摸样,缠绕在他的身体之上。   ——誓缚之咒!   “复仇誓约?!”   青齿的声音嘶哑。   如同见了鬼一样,他踉跄后退。再看向教授时,便像是看向一个比自己更加疯狂的怪物,满是不安、敬畏和……恐惧!   “你这个疯子,竟然将自己的灵魂抵押给了苍蓝之月?!”   “如果我真的有灵魂这种东西的话,为什么不呢?”   教授低头,欣赏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可惜了,本来还想要再从你嘴里套出一点东西来的,但既然你看到了这个,就不能再留你了。”   说着,他正色向着青齿道谢:   “谢谢你,为我提供了那么多议院的消息。”   青齿踉跄后退,兽化的面孔上满是惊慌。   复仇誓约,那是只有对这个世界再无留恋、满怀疯狂和绝望的疯子才会选择的力量。   通过禁决派系的复杂仪式,和世界共鸣,向冥冥之中代表着绝对死寂和灾厄的苍蓝之月立下誓约,抵押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杜绝一切享受和一切**,成为了苍蓝之月的使徒,将自身的能力和职业转化成复仇乐师。   从那一瞬间开始,生命中的一切意义都会被剥夺。   活着,只为了复仇。   就算是死了,也会转化成妖魔,追索仇敌的线索。   自此一生,所拥有的只剩下灾厄和虚无。   在青齿的恐惧喘息中,教授微笑着,将银色的长笛举至唇边:丝丝缕缕的旋律从长笛中飘逸而出。   轻巧而美好,带着一丝优雅和一丝梦幻的气息,令人沉醉。   可正是在这美好的旋律中,青齿的面目却扭曲起来,嘶哑地咆哮。   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浑身血肉鼓胀,近乎沸腾一般地生长这,躯壳在不断地增长、增长……直到最后,彻底从人类的躯壳中挣脱而出,化作了一头血肉模糊的丑陋龙型。   他已经顾不上去顾忌阿瓦隆大结界了,当笛声吹响的时候,整个教堂已经被隔绝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月光遍照。   苍蓝之月高悬在天穹之中,普照寂灭之光!   月光鸣奏!   冰冷的苍蓝月光透过了教堂的顶穹,照了下来,平等而仁慈的洒落辉光,覆盖了狰狞突变的血龙。   于是,血龙便凝固了,像是被这孤冷的月光所冻结。   在万物的黯淡中,月光苍蓝,血色殷红,彼此映衬着,散发着颓败而荒凉的气息。   旋律飘荡在天空之中,如丝如缕的散发着梦境的凄清。   而在地上,凝固的血龙却发出了痛苦的哀鸣,青齿嘶哑的哀鸣中,他的血肉寸寸的碎裂、消融在月光里。   此时此世,唯有月光真实不虚,除此之外,一切都不过是弹指便可驱散的幻影里。   恰如看似温柔的冷漠,不论美丽、丑陋、高尚或者低贱,在月光之下都被轻而易举的抹除。   毁灭将至。   青齿终于放弃抵抗了,就在那一具飞快崩塌、消散的血龙之上,浮现了一张狰狞的面孔。   那一张面孔在迅速的崩溃着,可面孔上的笑容却如此的疯狂和恶意。   “嘿、嘿嘿……你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如同地狱中的恶灵诅咒,青齿狂笑着,癫狂地咆哮:   “成为苍蓝之月的使徒的,没有一个会有好结果!   ——你的未来只会比我更悲惨,更绝望,更黑暗!你会比我堕进更深的地狱里!不,像你这样的东西,连死后都无处可去。你注定了一辈子都是苍蓝之月的傀儡,一个微不足道的工具!”   教授沉默地凝视着他,眼神无悲无喜,眼瞳深处似是有月光流淌,如此的冷漠和如此的决绝。   “那又如何?”   他虚握手掌,消散的血龙便溃散成一团残渣,尸骨无存,只留下了汇聚了那庞大而精粹的生命精华。   -   当苍蓝月光消失的瞬间,那个寂静孤冷的世界也随之消散了。   教授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教堂之中。   像是已经筋疲力尽,他半跪在地上,竭力喘息着,汗如雨下。引动苍蓝之月的力量,轻而易举的将借用了邪神之力的青齿抹杀,可对他自己来说一个极强的负担。   ‘苍蓝之月’可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力量!   明明已经虚弱如此,可就在他的手臂、他的后背上,还有长袍之下,那些复杂的伤痕却在迅速的弥合,如同服用了什么珍贵之极的药物。   不,药物的话只是治愈而已,可他身上的伤痕却如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就连一点残留和暗伤都没有留下。   唯有血色的咒誓在躯壳上游动着,仿佛已经深深地引入了骨髓之中。   他弹指,将破碎的长袍修补完毕,挥手,将地上残留下来的痕迹全部抹除。就像是自己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只是就在他即将转身,走出教堂的时候,却骤然转身。   手中长笛一声尖鸣,一道墨绿色的射线骤然迸射而出,穿透了黑暗,最后落在一具残破的圣徒石雕上。   瞬息间,那一具石雕便飞灰湮灭,坍塌成粉末。   就在石雕之后,伫立着一个撑着手杖的身影。   他的身上还穿着漆黑的礼服,带着兽性的狰狞,像是从妖魔的聚会上赴宴回来。   在射线消散的瞬间,碎散的光亮照亮了他的侧脸,还有嘴角讥诮的笑容。   “刚刚见面就打打杀杀,不好吧?教授先生。”   他发出声音。   教授沉默地站在大厅中,冷冷地凝视着这位不速之客,口中不冷不淡地感叹道:   “哦?福尔摩斯先生?真巧啊。”   “恩,真巧。”   叶清玄含笑点头,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长笛:“能把您手里的乐器放下么?我只是来想要找您谈谈而已。”   教授不为所动:“请别客气,面对不请自来的恶客,这只是基本的待客礼仪而已。”   “啧,真是无情。”叶清玄摇头感叹。   “无情总好过鲁莽,不是吗?”   教授缓步接近,声音越发的阴冷:“上一次您不是逃走了么?为何又有勇气回到我的面前了?   这一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你要清楚:这里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让你叫。”   叶清玄笑了起来。   “就算没有人也没关系。”   他缓缓耸肩:“我还有更宝贵的东西,比如正义的心灵,和沸腾的热血,再比如……它。”   一瞬间,教授止步。 第一百四十六章 教授的本体   一瞬间,教授止步。   在他的面前的空气中有银亮的粉尘悬浮着,像是柳絮一样,随风飘散,聚散无形。   在黯淡的闪光照耀下,它们就发出了微微的闪光。   清澈而透亮。   可那尘埃落在教授的身上,便如同燃烧起来了,嗤嗤作响!   叶清玄微笑着,将右手缓缓抬起,在手中,提着一个沉重又厚实的皮囊。   随着五指的松开,皮囊就砸落在地上,海量的银砂从其中流了出来——那是白汐花了一天的时间,翻光了整个阿瓦隆的首饰加工铺才凑齐的东西。   皮囊中全部都是,纯银磨制成的细沙。   “怎么了?教授先生。”   叶清玄蹲下身,从皮囊中捞起一把银砂,握在手中,看着银亮的金属粉尘从自己的指尖露出,落下。   在黯淡的月光中,便泛起了美丽的虹光。   “这些小东西是我特地为您带来的,怎么样?还喜欢么?”   教授沉默了,他站在了原地,不再靠近。可他眼神中,却饱含着令叶清玄触目惊心的狂怒!   看到他的样子,叶清玄便笑了。   看来教授很喜欢。   真是太好了。   “教授先生……”   在寂静里,少年凝视着教授兜帽下的隐约面孔,神情肃冷又讥诮,“或许,我应该称呼您为阿瓦隆传说之一的……   ——‘吸血鬼’先生。”   教授沉默不语。   可叶清玄的声音却从黑暗中传来,不急不缓,不冷不淡,带着十足令人讨厌的傲慢和优雅:   “这么多年了,恐怕谁都没有想到,您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吸血鬼’,一只潜伏在阿瓦隆的堕落种族‘月灵’。   不过这也难怪,您一直神神秘秘,昼伏夜出,连脸都不敢露……话说你们真的有尖耳朵么?”   他话锋一转,好奇地看向教授的兜帽,想要看清楚下面的摸样。   教授终于发出声音了,无比的肃冷。   “福尔摩斯。知道的太多,可不是好事。”   “是吗?”   叶清玄玩弄着指尖的银沙:“可我钟爱这种感觉呀!如果这是罪的话,我可恨不得把牢底坐穿才行。”   教授凝视着他,冷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概是因为……对‘血字’的研究吧?这还要多亏您那位叛徒手下。”   叶清玄缓缓起身,撑着手杖,懒洋洋地靠在墙上:   “你是想用他的死,将议会的人引入陷阱,然后大施报复?这是精妙的手段。”   “现场我去看了。”   叶清玄摇头感叹:“真是惨烈啊,整个人都被烧焦了。但这究竟是为了灭口,还是掩饰你对他的惩罚?”   教授一愣。   叶清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颈动脉:“他的脖子,这里,被烧焦的地方,有两个很小的孔……如果带着专门的目的去看的话,根本不会察觉到吧?   当看摸索到那两个小孔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所谓的‘教授’,究竟是什么东西。”   “法医说你的手段很残忍,那种温度已经把血都被蒸发了,但其实血早就全都被你吸干了,对吧?   你背叛了你,你就吸干了他的血,为了疗伤,或者纯粹为了惩罚他。   最后焚烧他,为了毁尸灭迹,灭口,顺带留下了自己的气息,引导议院追上门来,将为你疗伤的血包送到嘴边……简直一举三得!”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笑起来:“只不过,你低估了他对你的报复心。”   教授的气息越发阴冷,可叶清玄却兴高采烈:“让我猜猜看,当你察觉到有人接近之后,便点燃了他,冷眼看着他尖叫着死去,转身离开,对不对?   可毒蛇驯养的也只能是毒蛇,他用自己最后的时间报复了你。”   “——他在墙上留下了血字,留下了你的‘大秘密’。”   “我开始还很疑惑,因为那种字体我从未见过,还曾经以为那是一种我没有见过的文字或者字体。   到最后,我才反应过来,他想要留下的不是字,只是血而已。”   他缓缓眯起眼睛,凝视着这个沉默的‘传说’:   “这就是他想要告诉别人的秘密——阿瓦隆的犯罪智囊,一直隐居幕后的神秘人,令人闻风丧胆的教授……是堕落之族的月灵,吸血的妖魔!   ‘教授’莫利亚帝就是阿瓦隆传说中的‘吸血鬼’!”   他指着教授,冷声说道:“以上,就是在下对血字的研究,如果有不周到之处,还望斧正!”   良久,良久。   教授发出了沙哑的笑声:“没有什么可纠正的,你的推论很正确。只凭着这个,你就断定了我的身份?”   “大概是因为我的脑洞够大吧?”   叶清玄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我其实最近才发现了一件事情,不管我愿不愿意,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跟阿瓦隆的传说扯上关系。哪怕是绕路走,也会被莫名其妙的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如果你是我的话,你在碰到这种事情时,绝对会想一想……这一次他妈的不会又碰上什么见鬼的东西了吧?!”   “你的猜测很正确,推论也非常精巧。老实说,这么多年了,没有萨满的阿瓦隆令人乏味。   如果早有你这么一个敌人的话,我的日子恐怕也不用过的那么乏味。”   教授的身体上散发着隐隐的杀意,死死地锁定了叶清玄:   “可惜了……”   “呵呵。”   回应他的是叶清玄的冷笑声:   “别装模作样了,莫利亚帝!不管你是什么鬼东西,就算是吸光了那几个家伙的血疗伤,伤势痊愈,现在也完全处于衰弱状态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月灵就算是能够通过血液汲取别人的生命,可对自己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敌人的生命力越是浓厚,越是强大,融合起来就越困难!   这无关你在乐师上的造诣,是月灵种族的天赋限制!现在,重创了那么久,光是汲取那个黑乐师的全部生命就已经让你筋疲力尽了吧?”   叶清玄一脚踢开脚下的皮囊,让银砂泼洒,横流遍地。   当他凝视着教授的时候,神情便无比冷酷:“你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说实话我完全不在意。   为你保守秘密也不是可以,但是,你现在最好和我谈谈。否则,我就带着这些纯银来和你‘好好谈一谈’!”   他握紧手杖,看着沉默地教授,冷声发问:   “告诉我,那个东方小鬼究竟是不是阿瓦隆之影的钥匙?你是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为什么你对他志在必得!”   教授依旧沉默,充耳未闻。   哪怕软肋在别人手中,也依旧不动声色,也没有任何服软的意思。   像是在沉思。   漫长的沉思。   直到最后,他抬起眼睛,多少思绪,多少决绝和衡量,都化作一声叹息。   “可惜了。”   叶清玄眼神一变。   剑光,扑面而来!   -   中厅中,天顶破碎,一线黯淡月光顺着缺口流下,照亮了满地的银尘,辉光闪亮。   可就在这一片交织的辉光中,骤然有两道刺目的冷光从教授的袖口中弹出,切裂了空气,却毫无声息。   宛如沙砾堆积成的人体,教授的身影一阵虚化,像是随风坍塌了,可下一瞬却踏着银尘无声而来。   在他的手中,两道剑刃交织,向着少年的喉咙刺出。   不同于链锯修士那种大开大和,宛如熔岩奔流的剑术,教授在决心动手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征兆,就连任何肢体动作都没有看出来。   两道长剑融入了月光中,无声而来,没有丝毫的杀意和暴戾,只是带着静美与凄清的气息,震人心魄!   可少年像是已经洞悉了他的想法,在他肌肉有动作的一瞬间,面色就变了,脚下的皮囊提起,银砂劈头盖脸的洒出,化作一道绮丽银辉扑向了那一片月光之剑。   只听到嗤的一声,剑刃斩开银辉,令它们从身旁流过,残留的银辉落在教授的身上,便骤然一变,亮起一点赤红。   火焰凭空生出。   赤色的火光乱舞。   瞬息间,教授便被这恐怖的火焰笼罩,烈火覆盖了身体,焚烧着他的躯壳。几天之前他用来处理叛徒的方法,却再一次的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这就是月灵一族的天生缺陷,背弃了人类,背弃了银白之月之后,便染上了银毒之咒。   哪怕能够通过血液汲取他人的生命力,但在银白之月的照耀之下,依然会失控,意志混乱。并且,一切白银和他们触碰时都会变成销魂蚀骨的猛毒,将它们焚烧成灰烬!   可叶清玄没有想到,教授竟然拼着同归于尽也要跟自己动手。   他竟然动手了?!   他踉跄后退,手中以音符.气卷起遍地银砂,抵挡着教授的猛攻,可哪怕占据了天时地利,抓住了教授无法动用以太的关键时刻,他也依旧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占据上风。   火焰中,被焚烧的教授露出了模糊又狰狞的笑容,嗓音沙哑:“你不会以为,月灵的天赋之中,只有吸血这么一样吧?”   叶清玄旋即反应了过来,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月灵,善剑术,善射之族……他们是堕落之族中最令人忌惮的刺杀者!   可教授这个变态,不仅在乐师之道上卓有成就,竟然在剑术上的天赋也这么变态? 第一百四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召唤   姑且不提原本在乐师造诣上的巨大差距。   不夸张的说,光是这一手在焚烧中依旧章法不乱、招招夺命的剑术,叶清玄现在就完全打不过!   失算了,失算了……   叶清玄千算万算,没算到教授真正的底牌藏在这里。这一份天赋哪怕在月灵之中也算出类拔萃的了吧?否则那群月灵早就称霸世界了,哪里还有人类什么事儿……   幸好,幸好,还有波莱罗的念线。   就在教授的猛攻中,叶清玄宛如未卜先知一般,‘闲庭信步’地闪避着教授的双剑。两柄剑刃紧贴着他的喉咙、心口、下阴,招招夺命。每次在毫厘之间闪过剑锋,叶清玄总有一种浑身发凉的感觉。   要不是有念线,他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一心两用,不忘还击,控制着遍地的银尘向着教授席卷而去。银尘落在教授的身体上,便嗤嗤作响,嵌入身体中,引燃了血肉,令教授宛如堕入熔岩。   在焚烧到最后,就连双臂的骨骼都从焦炭之后裸露出来了,惨烈如斯。   寻常人遭遇到这种痛苦,早就发狂了,可教授连吭气都不吭一声,剑术却依旧凶狠,越发狂暴,浑然不顾叶清玄的反击和银尘对他的天然克制,   拼尽了从青齿那里掠夺来的生命力,他俨然是一副彻底要将叶清玄葬送在此处的样子!   你至于么!   叶清玄的面色阴沉,凝视着教授在火焰中化作焦炭的面孔,眼神就满是杀机:   “——可惜了,教授。你原本是个好对手的!”   就在他的身上,以太的波动骤然狂乱起来。   他不再留手了,满是杀机。   就在手杖之上,因陀罗之眼猛然亮起!仿佛感应到了召唤,教堂外暂时停歇的暴雨骤然重新从天空中落下,遮天蔽日。   雷霆之声震荡在世界之间。   “吼——!”   在赤红缭绕中,教授吞吐着火焰。猛然一声怒喝。   紧接着,他身体一震,燃烧的银尘都被凭空抖落,两把双剑嗡嗡震动这。如月一般的剑刃上流出了一线血色。   上面附着的旋律被环形,其中附着的‘龙击’、‘血结’和、‘腐毒’的效果被激活了。   肉眼可见的,随着剑刃的扫过,进风呼啸,竟然隔空催裂了地下的石砖。宛如遭到了巨龙的蹂躏。   其中更隐藏了一旦见血便绝不愈合,留下跗骨猛毒的诅咒。   预感到了福尔摩斯接下来的那呼唤雷电的一击,教授酝酿着自己的气势,凶威骤然暴涨。   这个时候,他反而不像是一个乐师了,而是一个剑术凌厉、杀意刻骨的武士,双剑在袖中隐藏,剑刃震动,宛如龙吟。   这一击如果杀不死他,那么死的就是叶清玄!   就在剑刃鸣啸攀升到顶峰的瞬间。以太的狂乱波动也从叶清玄的身体中爆发而出。   就在无数银尘乱舞之中,叶清玄骤然伸手,向前凭空一点,烈光照亮了教授的眼瞳,他怔住了!   仿佛烈日从天而降,洒落无尽辉光。   那不是因陀罗的愤怒雷霆,而是极效增强到极限的音符.光!   就在九霄环佩的操控之上,数十个瞬发的音符.光重叠在一起,威力暴增了数十倍。足以令人眼球暴盲,甚至照穿人体、显露出骨骼阴影的烈光从叶清玄的指尖酝酿而出。吞没了一切。   教授本能的抬手,捂住眼睛。可虚空中银尘乱舞,竟然自发的增殖起来,彼此结合。化作了真实不虚的镜面。   数十张庞大的镜面拔地而起,结为矩阵,将教授吞没,慷慨地将那无尽的辉光送给他一人独享。   在矩阵之中,辉光如十日在天,无数银尘的光亮中带来了瞬间将骨肉撕裂成粉碎的剧痛。   那是光。月灵一族天生的克星,宛如银白之月的光!   教授发出了一声惨叫,怒吼。   剑刃呼啸,切裂矩阵,破封而出!   可空空荡荡的教堂中……那里还有敌人的影子?   “跑了?!”   就在原地,教授血肉模糊的身体迅速的恢复着,银器带来的致命创伤正在缓慢的恢复。   惨白的骨骼、凄厉的血肉,苍白的皮肤渐渐地回到了他的身上,可是他的眼神却如此的狂怒、错愕和……郁闷!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福尔摩斯那愉悦的大笑声。   装完逼就跑,真特么刺激!   -   -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跑路的小行家,刮风下雨都不怕……嘟噜嗒嗒滴哩嗒嗒小行家~”   倾盆而下的暴雨中,街道上,有个人推着一辆小推车,在暴雨中的街道上小跑,活像是个爱干活儿的工人。   仿佛听到不远处教堂里愤怒的嘶吼,他就回头,猎鹿帽下的表情露出了愉悦的神情。   跑了?   “废话,当然要跑了。”他撇了撇嘴,“你都拼着命想要杀人了,我不跑难道还要送菜给你吃?”   低声嘟哝着,他的脚步再次加快。   幸好因为面见教授太过危险,他提前将白汐打发回去了,否则这时候跑都不好跑的。   就在暴雨的泼洒中,他低头看着手推车里的‘战利品’,恩,原本是属于教授的战利品。   一把沉重到他几乎扛起来的巨型重剑——‘叹息’,以及在链锯修士被青齿消化了之后,留下来的一副‘钢铁骨架’。   那一副植入了身体内部,紧贴着骨骼的机械结构通体青色,竟然在铸造的时候就掺入了大量的青金,就连面部都有一层被扭曲了的细网。   这是链锯修士会特有的技术,在从教团中分离出来之后,这个修士会转手就成了整个世界上最大的军火商人。最擅长的就是人体改造,在人体中植入这种钢铁机械装置,将脆弱的人体改造成无坚不摧的狂战士。   再配合专门破防的叹息之剑,简直就是乐师杀手。虽然从位阶上来说,远不如福音装甲那么强力,但也是非常优秀的技术了!   恐怕议会聘用这一名链锯修士来给自己干脏活儿也画了不少的钱。贱货师兄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虽然这一具骨架比起福音装甲的技术来还差得远,但改一改,修一修,再去掉一些组件之后,装进‘地牢绅士’也毫无问题吧?!   想象到链锯修士那拆墙如拆纸的破坏力,叶清玄就忍不住笑起来。   “虽然没料到教授那么拼,但这波不亏,这波不亏呀……”   叶清玄低声嘟哝着,安慰自己——强行不亏!   就在暴雨中,他推着手推车慢跑着,一点一点的远离教堂区域。可就在雨水中,却隐约有人影迎了上来。   是一个栖息在垃圾堆中的流浪汉,他本来应该明哲保身,面对自己招惹不起的人物躲得越远越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鼓起勇气,拦在了叶清玄的身边。   “福尔摩斯先生?”   他小心翼翼地问。   “是我。”叶清玄皱起眉头。   “有人要见你。”   流浪汉被他的眼神刺痛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怯生生地说出了那个给予他勇气的名字:   “——萨满。”   叶清玄皱起了眉头。   就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很快,一辆漆黑的马车就破雨而来,停在了叶清玄身旁。   在马车上,头发斑白的老人推开了车门,摘下了嘴角的烟斗。   “福尔摩斯先生?”鬼手打量着他。   “你们知道我在这里?”叶清玄打量着他们准备周详的样子。   鬼手笑了,抬手指了指天上:“声势太大了,说实话,我们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萨满说你在这里,我们就来找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整个城区的小巷中都源源不断的有人撤走。   那群家伙,几乎把这附近所有出入的渠道都盯住了,不知道究竟出动了多少人,竟然近乎不讲任何策略的地将每一个出入的地方都置于视线之下。   这只能说唯有人多才玩得转的方法吧?   “萨满的命令,如果找到教授的话,就将他留下来。”鬼手说,“如果找到了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话,就将他请回去。”   “请?”   叶清玄听到这个字,微妙的挑起眉头:“听起来我还有选择的余地?”   “是‘请’。”   鬼手重复了一次,微笑着指了指他背后:“如果不方便的话,请自便,我们绝不会强求。”   “哦,那我就不去了。”   叶清玄就笑起来了,拉着小推车后退了两步,挥手道别:“大家收工吧,不用送了,我就先闪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后会有……”   “——他说,老鬼会在那里等着你。”   鬼手打断了他的话,正色以待。   叶清玄沉默。   许久之后,他轻声叹息:“你们能帮我看着这个小推车么?想要凑这么一套东西还挺不容易的,别让捡破烂儿的给我偷跑了。”   鬼手挥了挥手,两个壮汉走过来,扛起了手推车和上面的东西,放进了车厢中。   “请吧。”   鬼手下车,为叶清玄拉开车门。   叶清玄回头看了他一眼,摘下了自己的猎鹿帽,弯腰走进了车厢中:“萨满在哪儿?”   “一个你很熟悉的地方。”   鬼手关上车门,“贝克街221号b。” 第一百七十八章 很久很久之前   贝克街221号b,墓地。   阴沉的夜色中,大雾弥漫。   这是整个阿瓦隆最底层的地方。夏季快要过去之后,海风和洋流也离去了,这里就雾气所覆盖。哪怕是白天里也无比朦胧。   今夜的暴雨穿透雾气之后,似乎就变得薄弱起来,淅淅沥沥的,洒落在地上的声音细碎。   腐土浸满了雨水,就变得泥泞起来了,如同冒泡的泥潭。   马车停在了墓地的门口,鬼手为他拉开车门:   “他在里面等着你。”   鬼手说:“不要让他等太久。”   “路就这么一截,你觉得我会走多长时间?”   叶清玄看了他一眼,戴上自己的猎鹿帽,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墓园之中。   在空旷的墓园中,悄无声息,人影寂寥。   那些隐隐绰绰的影子占领了周围的高点和入口,将墓园封锁了。   叶清玄收回视线,踏着脚下白花的碎片向前走去。   这里像是在举行着葬礼,可是却没有神父和宾客,只有一名披着黑色长衣的司仪站在墓穴旁边,主持着祭礼。   就在他身旁,敞开的棺材里,明明铺着白色的花瓣和白色的锦缎,却空无一人。   司仪站在棺材旁边,端详着墓碑,怔怔地思考着。手下都退避在远处,不敢打扰他的出神。   可他看起来并不神秘,也并不可怕,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儿而已。   正是萨满。   “这是谁的葬礼?”   叶清玄看了一眼空棺,出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唔……我还没想好。”   萨满缓缓摇头:“葬礼是件严肃的事情,主角的身份永远是最大的谜题。”   说着,他回过头,眼神落在这个年轻又诡异的黑乐师。   “有很多小的帮会被鼓动了,反对我的统治,是一些很麻烦的小杂鱼。我派出去六位刺客去清理他们,但我很期待。最先被带回来的头颅……属于谁?”   他浑浊的眼睛凝视着少年的面孔:   “——你觉得呢?”   “不妨慢慢猜,剧透这种事情,毫无乐趣可言。”   叶清玄冷淡地回应:“大名鼎鼎的萨满找我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让我也躺进去?”   萨满沉默了片刻。轻声笑起来,换了一个话题:“初次见面,谈一些煞风景的事情总是不好,我们聊点别的吧。   福尔摩斯先生,你。对这个城市怎么看呢?”   叶清玄一愣,思忖片刻之后摇头:“不知道,总觉的它像是一个阴鸷的老寡妇了,喜怒无常,恶毒刻骨。”   “嗯,差不多。”   萨满赞许的点头,可神情却变得唏嘘起来:“可哪怕是老寡妇,可曾经的它也是一位光芒四射的美人啊。   那时候的它正值妙龄,从骨子里散发着温柔和美丽。   英雄为它献上宝剑,乐师赞颂它的圣洁与慈爱。那个时候天命之王还统治着他强大的王国。四海升平,安格鲁屹立在世界的最西方。   可是随着那个人的死去,一切都变了。”   他叹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雪茄向少年晃了晃,叶清玄摆手,他就自己剪去一头,点燃之后享受起来。   在升腾的烟雾中,他的眼神也变得模糊起来了:“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来聊一聊这个城市的往事吧。   我想要告诉你,这个城市和这个国家的曾经。它和他的伟大和辉煌。”   叶清玄撑着手杖,洗耳恭听。   -   -   “你知道么?那时候还是黑暗时代刚刚结束的时期,人类复兴的黄金时代到来,亚瑟王为了纪念自己挚爱的湖中仙女而建造了这里。建造了整个西方最璀璨的明珠,人间仙境——阿瓦隆!   他搜集了人间至宝,无数诗人,强大的骑士,威武的军团,最华丽的锦缎和最馥郁的熏香……可哪怕整个世界的美好。堆积在此处,都无法表达他对湖中仙女的热爱。   ——因为他所拥有的的一切都来,自于湖中仙女的馈赠。”   在黑暗里,他说出了隐藏在历史背后的历史,被掩埋在过去中的过去。   那是被覆盖在了层层帷幕之后的秘密。   “在遇到湖中仙女之前,伟大的亚瑟王只是一个渔夫之子,一个平民。   但误入了影之国的他和湖中仙女邂逅了。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为人所指,但结果是:亚瑟得到了她的青睐。   那是整个世界最值得歌颂的东西,所谓的‘爱’之一物。”   萨满轻声笑起来,像是嘲讽,又像是赞叹:   “湖中仙女将自己的爱和力量送给了亚瑟,他便所向无敌,开疆扩土。在湖中仙女的帮助之下,他锻造了石中剑,成为了举世无敌的强者,开创安格鲁,成为了真正的天命之王!   那是他的时代,圆桌骑士驰骋在天空之上,妖魔退避骑士之王的锋芒,就连天灾也被一一驱逐。人类世界的西疆前所未有的太平安康。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真是美好的时代啊,辉煌、伟大、值得用一切好的词去褒扬它,就像是一个童话中的童话。”   “后来,一切都变了。”   萨满一顿,声音沙哑起来:“亚瑟疯了,他被过分强大的力量吞没,陷入癫狂。   只不过,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坐在皇帝宝座上的人变成了一个疯子。   随着他一天天的老去,他越来越憎恨比自己更加年轻的儿子,就觉得这个孩子在窃取自己的生命。   他将自己的长子溺死在了滚油之中,清醒之后却感觉到了愧疚和难过,哭号三日,悲伤的不能自己。   他怀疑自己的妻子对自己不忠,变令手下将她的衣服扒光,赤裸地行走在街道上,接受所有人的侮辱。   那一条街道到现在还保持着当初的摸样,但已经有人忘记它因何而被称为‘皇后大道’了。   为了让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威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他将效忠于他的圆桌武士处死了大半。他的亲族刮分了那些权利,一步登天。成为了人上之人,这就是帝国的荣光之血。   为了让自己成为万王之王,他甚至不能容许圣城的存在,穷兵黩武。为毁灭圣城积蓄着力量。   直到最后,湖中仙女也应他的癫狂而不知所踪。偌大的阿瓦隆,荣光之城堕落成了鬼蜮。”   萨满的声音沙哑又诡异,散发着如有实质的黑暗和癫狂:   “那时候,整个城市都被他在以太界中的扭曲投影所覆盖。形成了阿瓦隆之影的诡异空间。   在那个世界里,绞首架如林一般竖起,断头台成为了喷泉,血色从刑场一直延伸蜿蜒流淌到城门之外,变成了鲜血之路。   直到最后,疯王亚瑟众叛亲离,在自己膨胀的力量中自灭。只留下了诅咒之血,代代传承。   这就是这个城市的前世今生,她曾经美丽,光芒万丈。但现在。已经变成了阴沉善变、奄奄一息的疯女人,瞪着浑浊的眼睛,用怨毒的眼神诅咒着生者。   一直以来,你所看到外在之毒,真正的祸患和毒瘤,根源,却是隐藏在城市之后的阴影。   一个早就在数百年前种下的恶果,到现在,已经流动无穷……”   他低声叹息,将手中雪茄掐灭。浑浊的眼瞳中满是感怀。   叶清玄沉默许久,轻声问:   “你跟我说这个,是想让我放弃血路?”   萨满摇头,“不。只是在感怀这个城市而已。如果我想让你放弃血路的话,我会直说。”   叶清玄看了他一眼,感叹:“没想到萨满,竟然是一个忧国忧民的人。”   “但凡是人,总想要让自己生存的环境变得好一些。你不也是一样么?”   萨满淡淡地说:“哪怕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可一直以来,你都很努力,不是吗?”   叶清玄沉默,可萨满笑起来了。   “我觉得你隐约已经猜到一些了吧?福尔摩斯先生,或者说……我应该称呼另一个名字了么?”   “以前有想过这种可能,现在终于确定了。”   叶清玄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萨满,或者说,父亲口中的‘老鬼’:“我只是想不到,父亲口中的朋友,竟然是曾经的黑暗皇帝。”   “我也想不到,邪魔猎人月吟的儿子,会被人称为黑乐师。”   萨满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怀唏嘘:“自从你回到阿瓦隆,我就一直让手下关注着你。   没想到,却给你带来这样的麻烦。当我听说你的旋律时,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你做的比我想象的要更好。”   “比起这个来,我更想知道……当年我的父亲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才害的我沦落到这种程度。”   “不知道。”   萨满摊手,“他犯事儿跑路的时候,我还窝在南方群岛避风头呢,自顾不暇。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消失了,你和你的母亲已经被逐出了阿瓦隆。没想到,就连大名鼎鼎的兰……”   “不要说出那个名字。”   叶清玄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们想要继续谈下去的话,不要说出那个名字。”   -   萨满愣住了,他凝视着少年的面孔,像是察觉到那种阴沉眼神背后的冷漠和愤怒,便缓缓耸肩:   “好吧,不聊。”   他叹了口气,他本来还想说,这么多年其实还有人关心泥,想要让你回去……可是这个孩子,多半不会再回去了。   被背叛过一次之后,又有谁还会去信任所谓的家族呢?   他本来期望着见到叶清玄,说一些我和你父亲的往事、叔叔这么多年其实记挂着你之类的话,就可以安抚他悲痛的内心。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看起来也永远不会有什么卵用。   他叹息一声,深吸了一口雪茄,叹吐出了往事的余烟:叶兰舟,被称为风雅无双、如月行吟的绝世乐师,却有一个像是铁做的儿子。   已经死去的他,是会欣慰,还是难过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 泥潭中的救赎   “放心吧,那个传言我会帮你解决掉的,你和血路无关,也不应该和这一摊烂泥扯上关系。   至少我要对得起你的父亲,让你远离这些肮脏的活儿。”   萨满忽然轻声说,“你只需要回到皇家音乐学院,安心等着就好。很快,秩序将重新归来,阿瓦隆会恢复平静的。   你可以过自己的生活啦,叶清玄。”   可是在沉默中,少年并没有回应他的话语,只是低着头,许久之后轻声反问:“你觉得我会么?”   苍老的男人一愣,“难道萨满的保证也不够?”   叶清玄笑了起来,缓缓摇头:“这不是保证的问题,也不是许诺能够解决的事情。”   萨满正待说什么,可却听见少年的疑问:   “就算是你庇护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和血路扯上某种关系,你选择阿瓦隆之影,还是选择一个微不足道的故人之子呢?   不论你愿不愿意,我已经被拉进了这个泥潭里。既然来到了这里,起码我要搞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闭上眼睛塞起耳朵,将自己的脑袋埋进沙子里,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可不是我的风格。”   “你不信任我?”   “我只是想说,这种事情,任何人的保证都不够。”   少年轻声说:“你的许诺可以有无数次,但生命只有一条,所以实在不能假手他人。   如果我的回绝让你觉得自尊心受伤的话,抱歉,我还需要谨慎仔细的活下去,在完成一些事情之前,我可不想太早就死掉。”   气氛变冷了。   萨满不再说话了,像是审视着少年眼瞳中的桀骜和叛逆。   “……也就是说,在完成一些事情之后,就算是死了也没关系了么?”   叶清玄想了想,点头:   “或许吧。”   -   萨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移开了视线,语气也从柔和变得严肃起来。他不再是老鬼了,变成了萨满,那个曾经的黑暗皇帝。   “既然不准备抽身的话。那不妨帮个忙吧。”   “堂堂萨满也有我能够帮忙的地方么?”叶清玄反问。   萨满点头,“如你所见,我正在和整个下城区开战,面前还站着议院这个庞然大物。   而教授,是个阻碍。”   叶清玄一愣。“你连议院都不怕,还在乎教授?”   “那是你不清楚教授本身的破坏性。”   萨满说,“对我来说,只要心有挂碍,就有弱点,只要有目的,就有迹可循。只要还有利益,那么就大有文章可做。   这是一场赌局,我的筹码丰厚,所以。议院那里,我从不担心。   ——可教授和他们不同。”   他的眼瞳满是寒意:“教授是个疯子,是个不稳定因素,因为他完全不在乎任何赌局,也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更可怕的是,他知道的太多了。   九年前,他出现在了阿瓦隆,一手破坏了我留下来的规矩和秩序,将这个城市引到向了一个泥潭。   这么多年了,他在这个泥潭里纵横来去。挖掘一些肮脏的黑暗秘密,也收买党羽,编制网络……”   “哪怕他只是孤身一人,也足以造成巨大的破坏。你明白么?”   他看向叶清玄:“我不能留下一个变数留在我的世界里。教授,必须消失。”   “所以让我去?”叶清玄问。   “你不是本来就想要去么?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对你那么执着,他坚信你和阿瓦隆之影有某种关系……你也对他很好奇,不是么?可以说,你甚至很愉快。因为你找到了一个好对手。   ——一个你的绝佳反面。”   萨满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希望你别以为教授已经是丧家犬了,他手头不知道还藏着什么东西。   根据我听到的风声,他已经做好了突袭皇家音乐学院的准备。如果再晚几天,恐怕你就要在教室里见他的面了。”   叶清玄为之沉默。   他被教授的手笔所震惊。   这么多年来,下城区那么多人,有多少渴望得到阿瓦隆之影的人……可从来从来没有一个人,敢把主意打在皇家音乐学院的身上。   叶清玄如果不出门的话,除了那群贵族的挑战之外,根本没有人敢在学校里打他的主意。   那里可是皇家乐师的摇篮,安格鲁的乐师培养之地。姑且不说明面上的防守,光是暗地里隐藏的研究机构就不知道有多少。更不要说一旦被触动警报,便会从天而降的圆桌骑士团……   教授想要进攻皇家音乐学院?   他疯了?!   “所以,你只需要找到教授就可以了,我相信你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我会给你协助,而且,必要的时候,我甚至可以雇佣屠夫那个怪物来解决这个麻烦。不过我暂时不想在他身上在分散多少心力。”   萨满凝视着背后,城市那高耸入云的黑色影子,轻声说:“毕竟,我还要将全部的心思,放在真正的敌人身上。”   “议会?”   “议会之中的某一个人。我怀疑,邪神的力量已经渗透进了阿瓦隆。在某一种程度上来说,它的信徒可能就藏身其中。”   叶清玄沉思着,忽然问:“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促成了这种局面?”   萨满颔首,语气复杂,“阿瓦隆是放任下城区混乱起来的吧?他们眼看着这里一天天的堕落,一天天的腐朽下去,变成一个只能产出鲜血的烂泥潭。   议院想要看到这样的城市,如果他们想要得到血路的话,就不能留下任何让皇家追查的口实。必须将局面搅乱,才能够浑水摸鱼。   可惜,只要我还在,他们注定得不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他淡淡地说:“泥潭的始作俑者应该埋在泥潭之中,我会亲手将他们的尸骨葬下去的。”   “你回来就是为了阻止他们?”   叶清玄看着他:“你本来已经摆脱了这个泥潭了,不是么?你大可以站的远远的,去看一场事不关己的热闹。   为何还因为这种事情回来?”   -   寂静中,萨满沉吟许久:   “大概。是因为‘责任’吧?”   “你觉得你需要对这个城市负责?”叶清玄忍不住笑了。   “为什么不呢?”   萨满反问,可眼神却变得无奈起来:“说实话,有的时候我也觉得想不明白。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个城市已经不欢迎我了。我还回来干嘛呢?   简直是自讨苦吃。”   叶清玄沉默。萨满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便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不好意思,说了你听不懂的话。”   他吸着雪茄,怅然地感叹着:“其实。我在离开阿瓦隆之后,还做过几年作家,出版了几本书来着。   都是很蹩脚的诗集和民间故事,所以销量惨淡。   但有的人很喜欢我的诗,我就爱他们。   有时我会举办一些见面会,和他们喝酒聊天。他们里面很多都是普通的学生和研究员,又稚嫩又固执,而且天真。   那个时候,我们坐在酒馆里,喝着很难喝的酒。   老板也是我的读者。所以给我打折,他有时候会弹三弦琴,但弹的很蹩脚,说实话真是蛮难听的。   有的时候我觉得我要是多两个女读者就好了,哪怕只是在千里之外给我写封信呢,养不到眼,至少可以养养神啊。   但有的时候,我在酒馆里喝醉了,揽着他们的肩膀,能够说一些很不知所谓的话。我就很满足,大家也会觉得很幸福。   这个世界这么大,有的人所欲求的东西很多,可有些人所想要的只是一个认可而已……就是这么简单。   只要他们还在。还有一个人想要看我的书,我就会一直写下去,写到有一天,我写不动了,死掉为止。   我要回应他们的声音。”   他看向少年,“说实话。我离开了这里这么久,这里也堕落成了这幅鸟样,让我挺难过的。有的人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没有尊严,他们盼望我回来。所以,我就回来了。   因为能够给他们希望的人只有我。”   “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明白么?小鬼。”   “我要回应那些人的愿望,改造这个黑暗的泥潭。我要让那些见不得光的人也能够有尊严的活下去。”   “这么多年来,这个泥潭里埋葬了那么多尸骨,他们都在向我求救。如果我不做这些事情,又有谁会来呢?”   “我会重新构建这个泥潭的规矩,让那些见不得光的人也能够有容身之处,哪怕是光找不到的地方,也应该有让人能够活下去的规则。   如果没有人来做的话,那就让我来。这里的人被国王舍弃的话,就让我来当他们的国王。”   “现在,你能明白了么?”   萨满伫立在墓地之上,黑色的影子覆盖了墓碑,延伸进了看不见的地方。   那个人凝视着叶清玄,可眼瞳却像是没有光的烈日,散发着刺目的黑暗和凛然:   “我回来这里,因为我是他们的救世主,我是他们的国王!”   他踏前一步,凝视着面前的少年,伸出了自己的手:“来帮我吧,叶清玄,就像是当年你父亲那样。”   寂静里,漫长的沉默。   像是少年在深思,直到许久之后,他抬起头,发出声音:   “——我会帮你。”   他凝视着萨满伸出的手,看到了那只手背后所隐藏的力量——这是一个邀请,一份慷慨的礼物。   他只要伸手握紧,就能够成为萨满的左膀右臂,在阿瓦隆呼风唤雨。   可是他没有伸出手来。   他反而后退了一步,缓缓摇头:“但我帮你,不是因为你所谓的什么地下世界的秩序,是为了我自己。”   萨满沉默了。   “说实话,你说的什么救世主、什么国王,还有地下世界的秩序,我都听不大懂。   ——但有一件事情,我很清楚。”   在沉默中,少年抬起眼瞳,凝视着他的眼睛:   “不管顶着多么冠冕堂皇的帽子都好,为恶就是为恶,永远都不会让这个城市变得更好,包括你想要做的,只能让它看起来不是太糟。   当那些人放弃在阳光下活着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在下水道里死掉的准备,也不应当期盼有什么救世主能够帮自己活得更有尊严。   恶人的救世主归根结底也还是恶人,在怎么有秩序的地下世界,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泥潭。”   “想要在泥潭里寻求救赎?”   叶清玄摇头,神情变得冷漠又轻蔑:   “——你们找错地方了。”   在漫长的沉默中,淅淅沥沥地雨水穿过了浓雾,落在了寂静的墓园中。   雨水落在萨满的手掌上,摔碎了,变成了水粉。   萨满缓缓地收回了手,无声叹息:“叶清玄,你和你爸爸当年真是一摸一样。”   “不一样。”   叶清玄戴上了猎鹿帽,轻声道别:“一点都不一样。”   -   -   今日有点事儿,暂时一更,重感冒三四天了,出一趟门都觉得腿发飘。另外,这一章写的时间挺长的,写完我也很爽。 第一百八十章 学院之耻的美好生活(上)   两天之后下午皇家音乐学院   经过了连日的暴雨之后,盛夏以来的酷暑仿佛都离去了。下城区缭绕的雾气仿佛象征着秋天即将到来。   就连灼热的太阳也变得不是这么炎热了,在午后,温暖的阳光和煦的从天空上洒落下来,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   就连总是缠绕着阴森气息的学院仿佛都清澈起来,散发着辉光,令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安逸。   可就在乐史系外面的街道上,女孩却不安的徘徊着。   像是道路的尽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儿站在路口,犹豫不决地看着背后,不敢继续前进。   “加油,雪莉,你可以了。”   雪莉捏着衣角,低声嘟哝着,给自己打气,原本有些恐惧的苍白脸颊就渐渐地镇定起来,慌乱被小心的藏好,变成了严肃又认真的摸样。   感觉到心情平静,她就松了口气,用力的握紧拳头,凝视着乐史系的大楼,眼神郑重又决绝,宛如凝视着生死仇敌,万恶之源!   雪莉是今年刚刚入学的学徒之一,只不过因为身体的毛病,刚刚入学之后就紧急调养了一段时间,前两天才回来。   可当她回到学院之后才发现,一切都变了。   原本和睦的、愉快的,充满绅士风度的学校变了,每个学徒之间都剑拔弩张,像是敌人一样互相看着彼此,每一天都有对决时有人不幸受伤的消息传来。   彬彬有礼的贵族们被那些平民恶意地羞辱着,令雪莉倍感难过,当她试图调解的时候,却会收到那些平民嗤笑的眼神,有些人只是劝解雪莉不要管这些事情,有些人却对此冷嘲热讽,将她视作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大小姐。   她才不是那种人呢!   所有下人都知道雪莉小姐最关心他们的疾苦了,每一次去下城区,雪莉看到那些乞丐的摸样。都忍不住流下同情的眼泪,将自己的钱施舍给他们。   看着他们兴高采烈而去的样子,雪莉就感觉到贵族存在的切实意义:果然,荣光之血。就是为了让阿瓦隆变得更美好而存在的吧!   哥哥、弟弟、父亲他们都非常赞同自己的善举,他们都说‘平民只是不懂得规矩而已,只要贵族善加教导,那么大家都能够幸福的活下去。’   这令雪莉更加坚信贵族的表率是多么的重要!   可现在,这一切都变了。   学院几乎都变得乱套了!再也不是她想象中那个温暖的、和谐的大家庭。   雪莉为此而心忧。难过,试图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她在每一个人的口中,都能够听到同一个名字。   这一切纷乱的源头,一个邪恶的代名词,一个将学院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叶清玄!   “他是个恶棍,雪莉!恶棍你懂么?”   重伤未愈的巴特表哥满脸悲伤和愤慨,挥舞着拳头对她说道:“那个该死的东方人,不懂得规矩的野蛮人。不仅无耻的窃取了我们的荣耀,用卑鄙的手段打败了埃德蒙,而且还将他达成了重伤。”   “没错!”他病床旁边的另一个学生义愤填膺的说道:“都怪这个该死的家伙。”   “不要提他的名字!”精神虚弱的学生惊叫起来:“不要提那个皇家音乐学院的耻辱!那个东方人!”   “东方人?东方人在哪里?!”   沉睡的乔恩被惊醒了。听到那个名字,猛然从床上挑起:“来人呐!扶我起来,我要去跟他单挑!   你们干什么?我要去跟他单挑!不要拦着我,我要去……呜。”   乔恩没有说完,就被旁边的护士架了起来,塞住嘴吧,送往紧急医护室:“大夫,06床的人的又犯病了!”   雪莉泪眼朦胧地看着乔恩哥哥渐渐远去,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痛苦和悲伤。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巴特表哥、乔恩哥哥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为什么那个家伙一定要将他们变成这个样子?   那一瞬间,少女决定了。   她要改变这一切。改变这个残酷的现实,拯救岌岌可危的皇家音乐学院。她要勇敢的站出来,成为……英雄!   想到了这里,雪莉顿时充满了勇气。昂首挺胸地走上了小径,走向了学院的黑暗核心,寻找那个恶棍叶清玄。   很快,她就尖叫着转身从小径上爬出来,躲在雕像后面簌簌发抖。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个地方简直太可怕了……竟然豢养着那么恐怖的怪物。   就在她簌簌发抖中,那个庞大的、金色的、头上还别着一个小发卡的怪物迈着悠闲而淡定的步子从她身旁走过。看到她簌簌发抖的样子,便裂开嘴,露出得意的样子。   “汪!汪!汪!!!”它放声大吼,作势想要扑上来咬。   “呀!!!”   雪莉尖叫了一声,瘫软在地上,起不来了。   “啧,你怎么了?忽然蹲地上不起来,难道想讹我?”   在金毛大怪物旁边,那个神情一脸不爽地女孩儿斜眼看着她:“少见多怪,难道没见过狗啊?”   “我、我、我……”   雪莉抱着头,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看到白汐就愣住了:“你是那个东方人么?”   “啧,又是来挑战的?”   白发的女孩儿撇嘴,指着身后:“看到那条路了没?直走朝右拐,走到头就是了。”   “哦。”   雪莉怯生生地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远离了那一只大到不成样子的可怕怪物……那是狗么?不要骗人!她明明养过狗的,狗哪里有这么大啊?叔叔送给她那只吉娃娃,才只有巴掌大小而已!   一定是妖魔!妖魔!   一想到那个东方人竟然在学院里豢养妖魔,怯懦的雪莉就感觉到一阵愤慨,简直无法无天。怪不得那么多同学都那么害怕他!   眼看着白汐牵着金色怪物走远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踏上道路。   ——这一次,一定要不能那个家伙继续再肆虐下去了!   她昂首挺胸,再次踏上了小径。   穿透了密集的树林,踏着枯黄的树叶。忍受着蚊虫的飞舞,她穿过了漫长的道路之后,终于看清了面前的阴森建筑。   就在高耸的树林之后,那一座破败的小楼伫立在阴暗中。满是青苔和裂隙,散发着一阵阵阴森的寒意。   就在墙壁上,那一道裂口放肆地张开,像是对着雪莉狞笑。   雪莉的腿软了一下,再次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可是很快。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标——那个将学院变成这般摸样的幕后黑手!   就在小楼面前的场地上,阳光洒落,照亮了地上的石砖。   就在那一线和煦的阳光里,摆着一张宽大又舒适的沙发,沙发旁边的茶几上还放着一杯刚刚榨出来的苹果汁。   一只手从沙发上伸出来,打了个响指,音符.霜结就给杯子染了一层白霜,紧接着冰凉的果汁就顺着吸管被撮进了一张罪恶的大口中。   就在沙发上,那个懒散的少年穿着花里胡哨的短袖衬衫和一条及膝短裤,仰天躺在沙发上。露着两只脚丫子。   在他的脸上带着一副墨镜,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灿灿如银。神情闲逸又舒爽,像是闲极无聊,享受着这个夏日的阳光。   只是……看上去似乎不是那么坏啊?!   不行不行,雪莉你要警戒起来,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蒙蔽……   雪莉用力的揉了揉脸,深呼吸,然后缓慢的、严肃的、一点一点的蹭向了那个东方少年的方向。   一路之上没有袭击、没有陷阱,也没有一张网从天上掉下来,把她抓住。然后那个东方年轻人冲上来,把她绑起来,对她做书上总是省略掉但一定是很羞羞的事情!   可雪莉依旧没有放松警戒,她终于走到了少年的面前。低头看着他的样子,颤声问道:   “请问你……你是叶清玄么?”   -   在迷糊之中,叶清玄感觉到有一个影子覆盖在自己身上。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满脸紧张的少女在盯着他。   就像是盯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那种眼神无比诡异……   等等,不会是那群贵族派系又有什么阴谋吧?!   “请问你……你是叶清玄么?”   叶清玄一根手指头拉下了墨镜。抬起眼睛去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许久之后,他意识到这么沉默下去不是办法,只好缓缓点头。   “恩。”   雪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真的是他!真的是他!真的是那个东方恶魔!   在那一道富有‘侵略性’,仿佛在‘待价而沽’的视线扫射之下,她的腿软了一下,几乎坐倒在地上。   不行,雪莉,不能输!你是名门之后!你是家族的骄傲!怎么可能倒在这个地方。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颤抖的语调大声向‘罪恶’发出挑战:   “——请你不要这样了!”   “……”   叶清玄沉默,漫长的沉默,他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开始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可在雪莉看来,他已经被自己激怒了,被自己敢于挑衅邪恶的无畏勇气激怒了!   明明心里越来越害怕,可是她却努力的摆出‘严肃’和‘郑重’的神情出来,用力地看了回去!   不能输,雪莉!不能向邪恶屈服!   许久的尴尬沉默之后,叶清玄发出疑惑的声音:   “嗯?”   “就是、就是……首席生的事情。”   雪莉终于开了个口,肃穆地将原本准备好的台词说了出来:“‘作弊’是对学院规则的挑衅,是违背骑士精神的卑鄙行为!   而且就算这样得来的首席生,也毫无意义。而且欺负同学什么的,只能证明你的心智并不健全!为什么要打打杀杀呢!难道大家和睦相处不好么?!”   “……哦。”   许久之后,叶清玄缓缓点头,轻声说:“你可以稍微往左边一点么?”   “诶?”雪莉一愣。   “你挡住我晒太阳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学院之耻的美好生活(下)   “你挡住我晒太阳了。”   叶清玄正色说道:“这是阳光最好的时候,时间宝贵。我好不容易才轻松了两天,你们不要前仆后继的来捣乱好不好?   而且,就算是首席生也很忙的:今天我已经把四个人送出去了,再这么下去,医院的床位就要不够用了。”   雪莉愣住了,脸颊赤红,被他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激怒,激动之下,她指着面前懒洋洋的少年,语无伦次:   “你、你、你……你不觉得羞耻吗?!”   “不啊。”   叶清玄摇头:“为什么要羞耻?我是首席生我最大,我最厉害啊!如果我要觉得羞耻的话,那其他人岂不是要跳楼了!”   “你、你……”   雪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被气的眼眶通红:“你简直……下流!”   “哦。”   叶清玄淡淡地点头,重新躺回了沙发上,晒着太阳。时而端起果汁撮上一口,酣畅淋漓地发出了吧唧嘴的声音。   日子就应该这么过!   这才是美好人生啊!这么好的日子,就算是下流一些也没有关系吧?!   “你想说的话说完了?”   他抬起眼睛,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小女孩儿,挥了挥手,让她赶快走开:“告诉那些让你来找我的人。   下次要找我的茬,请自己来,欺负一个小姑娘,一点意思都没有。”   雪莉抽着鼻子,却努力的遏制着哭泣的冲动,站在原地瞪着他:“我是不会认输的,就算是你在怎么欺负我,我也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走的!”   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想要哭了。   就在她想要掩面而逃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   “你没事儿吧?”   她呆滞地回头,看到金发的俊秀少年,他柔和而关切地看着她。看到她眼眶通红,就递上了一条手帕,露出了堪比阳光的俊美笑容:   “不要哭,擦擦吧。小姐。不要用泪水辜负你那一份青春和美丽。”   雪莉呆呆地看着他,看着那个俊秀的少年和温暖地笑容,看到他赤裸的胸膛,那一层胸毛上,还写着‘我打输了我是猪’的字迹。太阳暖烘烘地照下来,照的他结实挺巧的臀部也仿佛熠熠生辉……   臀部,臀部,臀部……   雪莉低头看着面前不着寸缕的男人,肩膀颤抖着,嘴唇开阖着,可大脑却一片空白。   直到最后……   “呜哇!!!”   一声尖叫之后,雪莉嚎啕大哭,捂脸逃走了。   “……”   “……”   在原地,两个少年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走了?”夏尔低声问。   “恩,走了。”叶清玄点头:“可能是看到一个裸奔的变态,被吓跑了吧?”   “胡扯!我还穿着短裤呢!”   夏尔一阵委屈,满脸无辜地指着自己腰间的肉色紧身短裤:“你看,上面还画了我最爱的大象……”   “总觉得那种东西穿了比不穿还要污!”   “……”   夏尔一脸‘你嫉妒我’的眼神,将叶清玄从沙发上踹开一般,端起手中刚刚从其他学院后院里摘来榨好的葡萄汁:   “师弟,来点冰!”   叶清玄没好气的顺手一指,除了果汁之外,顺带糊他一脸。结果夏尔早有预料。一个灵活的扭头,桀桀怪笑:   “啊哈,没打到!师弟你还嫩了点啊!”   “懒得理你。”   叶清玄翘脚继续晒太阳。   夏尔在旁边躺下来,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两个人像是两条死狗一样躺平了。任由太阳晒在身上,时而同步异常地端起果汁,仰头灌下一大口,发出舒畅的‘哈’声。   人生简直太美妙了!   “可惜啊,我们没钱,否则就挖一个游泳池出来!”   夏尔啧啧感叹:“你看现在这大夏天的。老费冲个凉都要跑到皇家派系的水龙头下面去,太不成样子了。   不过师弟你别担心,等师兄我搞完这一票研究,钱大大的有!别说赚钱买个游泳池了,到时候我们就举办个篝火大会!学妹和学弟们都穿着三点式坐在泳池旁边,看到你出来,就甜甜地喊‘青玄师兄’……”   “呕!”   叶清玄忍不住想要吐:“师妹就好了,师弟穿三点式是什么鬼啊!”   眼看夏尔顿时兴奋地想要解释,叶清玄就连忙打断他,他可不想知道男人三点究竟是在哪儿……   “师兄你又在搞什么鬼研究了啊?”   “唔,我发现隐藏在物质中的奥秘!”   提到自己的研究,夏尔的眼神就亮了起来:“根据我的猜想,物质本身的都是有着不同的微观结构的。就不如说铁和铜之间的结构,就有着非常大的差别。   如果我们设计一个实验,在高温和高压的情况下,令两个高密度高质量的物质以一定速度相撞。   在物质结构摧毁的瞬间,哪怕是比沙砾还小的物质,也可以诞生非常强大的能量。   根据我的推倒,大概得出了一个公式,简单来说就是e=m……唔,算了,说这个你也没兴趣。反正你只需要知道接下来我会在地下室搞上这么一次就好了!”   “别啊!”   叶清玄吓得跳了起来:“你要搞去启示学院后院搞啊,你可别折腾这房子了,你回头看看,它都成这鬼摸样了!你再爆炸两次,它塌了,我们睡哪儿啊?”   “啧!师弟,你要支持我的研究啊……”   “支持你个大头鬼!”   叶清玄白了他一眼:“你去问问老师支持不支持。”   夏尔耸肩,看了看书房的方向,发现窗户后面没有那个背影,就愣了一下:“老师去哪儿了?”   叶清玄撇了撇嘴,躺在沙发上,两个鼻孔对准天空,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校委会!”   “又是资格审核?”   夏尔皱起眉头:“他们搞来搞去,不累么?”   “鬼知道。”   叶清玄淡淡地说道:“就当他们闲的呗,反正校委会卡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岂止卡我们?那群家伙简直把我们当做他们脸上的虱子,学院的耻辱。巴不得能赶走我们呢。”   夏尔耸肩,“放心,老师是军部退役转任,麦克斯韦校长不点头。校委会就拿他没办法。那群混账只能卡我们预算,说一些风言风语的奇怪话。   什么预算小偷,什么庸庸碌碌无所成就,奇技淫巧……呵呵,我们每年申请下来的钱还比不上他们一个学院的伙食津贴多呢!他们只是单纯看不惯学院里有个系是不靠着跪舔他们过日子吧?”   “那群傻叉。”   “对。那群傻叉。”   夏尔点头,端起果汁和身旁的少年碰杯,酣畅淋漓的一饮而尽,感觉心情舒爽了许多,打量了四周一圈之后,眼神便好奇起来:   “嗯?人呢?”   “什么人?”   “挑战的人啊。”   夏尔说,“前两天他们不是听说你重新露面之后,跟苍蝇一样围过来了么?我还以为他们把你的首席生头衔给摘下来之前不会消停呢。怎么今天只有这么一个姑娘来挑战你?”   “哦,你说那些人啊。”   叶清玄眯着眼睛,悠闲地晒着太阳:“今天来挑战的大概有十几个吧?”   “嗯?”夏尔一愣。“人呢?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叶清玄微微一笑,“都还在迷路呢。”   在烈日之下,少年轻哼着波莱罗的曲调,指尖的水汽隐约缭绕成线,延伸向了四面八方。   就在手指弹动之中,环绕在这一片密林中的以太便轻轻波澜起来。   就在他们的前方,一个一个迷茫的人影从阴暗的丛林中浮现出来。那些抱着打倒学院之耻,重振纯血声威的念头而来的学生现在已经在没有不可一世的样子了。   他们身上精致的校服,带着金边的外套都被荆棘和乱枝划破了,脸上满是蛛网和尘埃。眼神惊恐。   这一片不论如何都走不出去的丛林里,他们就像是虫子一样,一遍遍地陷入了死循环之中。   脚下的小径一遍遍经过,却永远似曾相识。每一条歧路都走过了,却始终找不到出路。   简直就像是迷失在了黑暗中一样。   就连午后的阳光穿越了密集的丛林之后也变得阴森起来了,寂静中,只有阴冷的风和虫蛇蠕动的细微声响。   有的人在狂躁地怒吼着什么,可声音也模糊不清,有的人在狂奔。到最后气衰力竭,汗流浃背地坐倒在地上。   那种麻木和茫然的样子,就像是被丢进玻璃盒子中的虫子,哪怕拼命的扇动翅膀,也找不到拯救的方向。   整整十二个人,都被困在了这一片横竖不过几十米的林子里。彼此之间擦肩而过,却无所知觉。   就在少年的心意之下,他们像是在提线木偶一样在这个迷宫中一遍遍的循环。   夏尔眼神一亮:   “节律级了?”   “恩,节律级了。”   沙发上,似是困倦的少年眯起眼睛,一边享受着这难得的阳光,一边全神贯注地控制着那个结界。   “今天早上我跟老师说我节律级了,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练练手。老师就把附近安魂曲结界的权限给我了。   虽然操作的难度有点大,但当做锻炼的话确实蛮合适的。”   夏尔搓着手,凑上来:“挺好玩的吧?”   “恩。”叶清玄点头。   “给我也玩一会呗?”夏尔眨巴着眼睛。   少年白了他一眼:“你是想偷偷去女澡堂吧?”   “……师弟你这么想我,真令为兄觉得心痛!”   “你真的有那玩意么?”   “有啊!”夏尔挺起胸膛,严肃地说道:“不信你摸,我这一颗炽热的红心!有没有感受到为兄的一片赤诚?”   叶清玄又有一种想打他的冲动。   “算了,你玩吧。”夏尔摇头感叹:“记得晚上来地下室一下。”   “嗯?”   “骨架我已经改好了,有空的话,记得来试试新衣服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震荡叹息   深夜,地下工坊,钢铁摩擦的铿锵声音不时响起。   天花板上,昏暗工坊中的唯一的灯光投下了黯淡的光芒。   一个狰狞的黑影站立在灯下,伸手接受着夏尔的调试。   少年站在原地,浑身覆盖着一层紧贴着皮肤的金属骨架。那一层结构精巧的合金机械和人体结合的天衣无缝,彼此互相榫合,却不影响动作,就像是本来就存在在哪里一样。   随着夏尔的动作,原本被拆分开来的部件一块一块地接合在了骨架上,冰冷的金属色彩一寸寸地被黑色的皮革覆盖了,到最后再也看不见。   在原地,少年的面孔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可他的身高骤然拔高了半尺,体块也从原本的消瘦变得隐隐有些魁梧,随着缓慢的动作,动作中蕴藏的力量便掀起了隐约呼啸,荡起尘埃。   灯光动荡着,一阵昏暗。   “叶子,其实这一套东西原本就应该长在你的身上吧?”   在他的面前,夏尔抬起手中的风灯,照亮了少年隐藏在阴影中的面孔。少年抬起眼睛看着他,眼神中无悲也无喜,并不深沉或者凌厉。   “就像是铁一样。”   夏尔轻声呢喃。   他后退了两步,丢下了手中的工具。   当他看不到叶清玄的面孔时,总觉得自己组装的是某种精密的机械,沉默、静谧又精准,像是钟表一样。   不会疲劳、不会停止、也不会软弱。   可当他看到叶清玄的面孔时,才觉得自己面前的是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少年。   “感觉如何?”   他轻声问。   “觉得有点重,不大适应。”   叶清玄活动着胳膊,有些想要跳起来,却被夏尔制止:“在这里跳的话,就跟撞墙差不多了,头破血流还是轻的,脑震荡就坏了。”   “这么夸张?”   “链锯修士会的教士可是如假包换的战争机器。作为无国界组织,数百年来,他们一直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军团,只为圣典和金钱而战。   那群家伙就连圣城的命令不理会。唯一能够号召他们的只有圣城在决心再一次进军黑暗世界时所颁布的‘东征令’。   你以为他们是靠着圣典来以理服人的么?别傻了,他们是教团的阴暗面,专注于机械技术的疯子。别小看了他们的疯狂程度。”   夏尔淡淡地说道:“原本的链锯修士是经过手术,将这一套骨架彻底植入血肉中,和真正的骨骼融为一体。将人变成机器。   改装成现在的样子之后,虽然威力打了折扣,但本质上的技术依旧来自于他们。相信我,它是一头猛兽,你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它的力量。”   “也就是说,它的功能不止是跑得快了?”   “岂止。”   夏尔摇头:“以你没有经过丝毫训练的弱鸡体质,穿上它之后,常规状态下可以达到卧推二百公斤、深蹲五百公斤的程度。已经是达到人类纯粹肉体的极限了。   不过,力是相互的。目前减震系统还是不够完善,你的最大出力被我限制在二百公斤以内。   当然。你可以自行调整,但超过这个限度,就要做好肌肉被反震撕裂,甚至骨头都被震断的准备。   要小心啊叶子,别把自己玩瘫痪了。你也不想下辈子都像是启示学院的那个秃头老头儿一样坐在轮椅上过日子吧?”   “放心,这个程度都够用了。”   叶清玄点头,明显对此已经非常满意。现在的他已经正式到达节律级,在以太的控制上已经有了自保之力。有了这一套装束,他就可以放手施为,不用担心在关键时候被自己的体力拖后腿……   想到这里。他就一阵难过——体力是他永远的痛。   自古至今,叶家好像也从来都没有出过什么力能扛鼎的猛汉,大多数时候都以风雅名士的形象示人。不屑与人角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对于体力活儿实在不怎么擅长。   光看他在无准备的时候被一条狗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就知道他有多弱了。   “别发呆。”   夏尔摇头,丢过来一个东西,“试试这个。”   叶清玄接住,借着灯光才看清楚,手中的是一只银色的臂甲——那原本是‘匹诺曹’的手臂,可这一条手臂被拆下了。形貌已经大变。   现在看起来轻巧又精致,就像是一件艺术品。   卡啪一声,严丝合缝。   它嵌入了原本预留的插槽,接入了叶清玄的右臂之上。少年活动着手臂,在骨架的辅助之下他几乎感觉不到增加的重量。   “这是什么?”   “你带回来的东西啊。”   夏尔笑了起来,指了指工作台上那一具已经被拆解开来的武器:“——叹息之剑。”   在工作台上,那一具沉重的黑色大剑已经被拆分开来,剑柄、剑身、护手……七零八落。   看起来像是黑色石材的地方,其实是某种粗粝的合金,哪怕是被拆碎之后也无声地散发着冷厉的气息。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叶清玄问。   夏尔耸肩:“叹息之剑虽然看起来是重剑,但本质上,它是一件能够破坏大多数护盾和结界的炼金武装。   它依靠内部稳固精密的结构才打到完美的效果,从尺寸、配重,再到每一部分的金属材质都有严格的要求。   我将它拆开之后发现,大部分都已经损坏了,但幸好,最核心的那一部分还能用。   你试着握紧拳头,全力向前挥出一拳试一试。记住,是全力。”   叶清玄愣了一下,依言而行。   嘭!   闷响凭空发出。   瞬间,就像是一个巨型的水泡在密闭的地下室中破裂了。   凛冽的风压从拳头的前方扩散开来,掀起了狂风,掀起了满地的尘埃。就连地下室的门。   气压瞬间拔升,又在瞬间恢复。   叶清玄只觉得的身体一震,紧接着眼前发黑,双耳嗡嗡作响。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拳头所挥出的方向上,数米之前的墙壁上,无声地出现了一个巨大又隐约的拳印。   那是庞大的气压冲击留下的隐约痕迹,随着尘埃的飞舞又渐渐消失。   “爽吧?”   早有准备的夏尔躲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少年头晕目眩的样子:“别担心,打空了就是这样。”   “那是……什么?”   “……”夏尔像是说了什么。   “声音高一点,我听不清!”   “我是说,震荡!”   夏尔提高了声音,驱散了叶清玄耳中的嗡嗡声:“叹息之剑的核心形成了震荡。这就是它的力量来源。   依靠这种震荡,剑锋可以轻而易举地击溃一切阻碍。   越是脆弱的物质,就越容易在这种震荡中崩溃。越是坚硬的结构就越是容易在它的打击之下扭曲。   哪怕只有一个小小的瑕疵,也会被无限的放大,到最后不攻自破,自行崩溃和解体。”   他戴上手套,摘下了滚烫的臂甲,给少年展示贴合在臂甲内衬中的钢板:“这就是它的正体。   ——一个结构非常精简的‘音程’。   它由七个基本音符组成,效果是‘震’。令本体在以太的带动下进行共振。   但令人害怕的是,链锯修士会能够在一张只能说是坚固的金属板上。将这个音程复制重叠了上千次。   这就是各国一直无法仿制叹息之剑的原因,链锯修士会在冶炼和印刻的技术上,天下无双!”   卡啪一声,臂甲被装了回去。   夏尔啧啧感叹:“非杀伤性武器,完美符合你的需求。   注意控制的话,不论是谁,被你按住来这么一下都要跪,穿得多厚实都不顶事儿。而且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用来拆墙跑路,简直是作奸犯科必备良品。   不过最好注意一点,你的身体里没有植入链锯修士的以太釜来进行精细控制。也没有稳定组件,所以不要高强度频繁使用,给它一点缓冲时间。   否则它可能会爆炸。”   “爆炸?”   “bong~”   夏尔比划了一个‘整个人碎了一地’的姿势,神采飞扬。   叶清玄忍不住想要叹气:“师兄……”   “嗯?”   “为什么我会觉得。你之所以铺垫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到最后告诉我‘会爆炸’时爽一下?”   “……啊哈哈,师弟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叶清玄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门口。   “师弟别走呀,师兄这里还有新发明给你鉴赏!”   “回来再说吧,我出去转转。”   叶清玄摘下了墙上挂着的猎鹿帽。戴在头上,回头向着夏尔笑了笑:“透透气,去去就回。”   夏尔无奈摇头,挥手。   “一路小心。”   -   -   深夜,寂静的街头,一个苍老的跛脚男人靠在角落的墙上,叼着烟斗,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不时抬头看向远处,像是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夜露深重,打湿了他的裤脚,令他看起来越发苍老了。   在漫长的等待中,一根手杖从背后的黑暗中伸出,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个标记,是你留下的?”   沙哑的声音响起。   “福尔摩斯先生?”老男人一愣,惊喜回头,看到背后的阴影:“您还认识我么?”   他指着自己脸上未散的淤青:“是我,赫德森啊,先生。”   叶清玄的眉头一挑:他记起了这个墓地里被自己顺手搭救了的老男人,记得他曾经想要洗手不干,远走他乡,但却被鼠王抓回来,惨遭折磨。在顺手就醒他之后,叶清玄就没有再关注了。   没想到,萨满派他来联系自己。   “赫德森先生,好久不见。”他淡淡地问:“看来你投靠了萨满?”   赫德森的神情有些歉疚起来:“萨满先生说您讨厌和手上不干净的人接触,就找到了我,让我来专门跟您联络。   不过请您放心,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接过任何黑活儿了。萨满先生还安排我去墓地做了守墓人。”   “贝克街221号b?”   “没错。”赫德森点头,感慨万千。   “那以后萨满联系我的话,就直接在墓地里留下标记就好,我会定期去那里的。”   叶清玄想了想,轻声笑起来:作为夏洛克.福尔摩斯,自己的墓碑不还在哪里么?   赫德森用力的点头,转身在前面带路。   “我们找到了教授的线索。” 第一百八十三章 明天是个好日子   长街的街口之上,带着黑色手套的苍老男人点燃了自己的烟斗,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淡蓝色的烟雾。   静静地等待。   许久之后,他的肩膀一震,缓缓地转身,看到背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   “福尔摩斯先生。”   他颔首致意:“在下已等候多时。”   “鬼手先生,很久不见了。”   叶青玄微微笑了一下,摘下了头上的猎鹿帽:“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白马旅馆门外。   你曾经给我指路,现在却没想到又要颠倒回来了。”   鬼手深深地看了一眼少年的眼瞳,忍不住低声叹息,感慨万千。   几个月之前,他和少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长街上擦肩而过。   彼时自己还是整个阿瓦隆威名赫赫的传说,讨债人鬼手。叶青玄只是一个刚刚来到这里的东方小鬼。   那个时候,这个小鬼还是案板上的鱼肉,只凭他的心意料理。   可是短短的几个月之内,他便闯下了诺大的声名,凭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得到了不知道少人的恐惧和敬畏。   已然是名动阿瓦隆的‘复仇恶灵’。   甚至就连萨满也有将他收为自己左膀右臂的念头,隐隐对这个年轻人给予了莫大期望。   命运之大起大落,实非常人所能预料,有时候也令人措手不及。   “教授的踪迹,就拜托你了。”   他转身,在前方引路。   叶青玄走进小巷中,踩着水泊和破碎的砖石,走进了棚屋之中。   在空旷的棚屋里,已经被隐隐的血污所覆盖,就在中央的地板上,一具尸体已经僵硬了。   寒夜的气候保持了尸体的完整,没有令他们腐烂,只是皮肤却变得越发惨白。令人心里发毛。   “这里是谁的尸首?”   “一个走私贩子,外号叫做‘荔枝’,荔枝就是一种罕见的东方水……”   “我知道。”   叶青玄点头:“一个西方人,叫这种绰号?真是罕见。”   “因为他最出名的一件事情。就是从东方走私了数十吨‘荔枝’,通过了阿瓦隆的海关,将它们倾销进了整个安格鲁市场。”   “水果贩子?”   “虽然看上去清新可爱,但别被外表欺骗了。荔枝切开之后,里面藏的是精炼过的‘曼荼罗’。”   鬼手淡淡地说道:“都是上等的好货。天竺人称呼它们为‘奎师那’,凭着那一船货,天竺人抢占了市场百分之九十的份额,奠定了统治非法药物市场的基础。   荔枝也一直被尸罗逸多视为重要的左膀右臂,被相当人当做眼中钉。不过他为人谨慎,行事非常小心。有时候还会扮作孕妇出行,所以一直没有被人抓住把柄。”   “孕妇?”   叶青玄蹲下身,看着那一具肿胀的尸首,看到他脸上的络腮胡还有密集的胸毛,忍不住皱起眉:   “他还真是下了本钱啊……”   他问。“尸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天晚上,三个小时之前。”   鬼手吸着烟斗,淡淡地说道:“按照萨满的规矩,贩卖禁药的人要斩去手足,可等我们的人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教授领先了我们一步,提前找到了他。这是对尸罗逸多背叛的报复吧?”   “不止。”   叶青玄摇头:“如果是为了报复,教授会直接将尸罗逸多的弟弟‘婆西纳’吊死在他的床前。   让尸罗逸多从噩梦中惊醒时,看到他弟弟五官扭曲的死状,永生永世活在恐惧之中……”   鬼手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叶青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因为如果我是教授的话。我就会那么做。”   鬼手沉默。   叶青玄的手掌在尸体上摸索着,探查着尸体上残留的痕迹。有了波莱罗之后就省事了许多,他直接将手掌按在尸体的胸膛上,操纵尸体中的液体形成念线。探查着内脏的状况。   很快,他松开了手掌。   “心脏骤停,内脏出血,大脑组织有中毒症状……”   叶青玄的眼神冷了起来:   “——‘荔枝’,不是被杀,是被自己吓死的。”   很快。鬼手就恍然大悟,明白了少年眼瞳中的愤怒究竟是从何而来:“这是你惯用的手法……教授在对你挑衅?”   根据他对福尔摩斯的了解,这个被人称为复仇恶灵的黑乐师向来讨厌见血杀人,从来都是令敌人作法自毙,再残忍的时候也从不夺走敌人的生命。   真是仁慈,爱惜生命,简直不像是个黑乐师。   可最残忍的地方便在这里,他的敌人往往求死而不能!   比如那些被送进阿瓦隆精神病院的神经病,比如身败名裂的鼠王,还有变成了白痴的天竺乐师普苏婆……   如果是叶青玄想要整治死者的话,毫无疑问也会选择类似的方法,而教授的行事风格则要更加残忍。   不论过程如何,现场一定会惨烈到让人做恶梦。   在寂静里,叶青玄冷淡地凝视着尸首的黯淡眼瞳,许久之后缓缓地起身:   “大概他是在像我挑战吧?看了这个现场,所有人十有八九都以为会是我做的。”   只是死了一个荔枝,叶青玄就不会不疼不痒,但这只是一个警告,如果在教授下一次动手的时候还找不到他的话,那么死的人物身份就要变化一下了。   叶青玄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到好几个适合嫁祸自己的目标。   比如说阿瓦隆警视厅的要员,某位贵族高官的子嗣……到时候,自己将在阿瓦隆寸步难行。   那位月灵教授在报复自己,报复自己揭穿了他的身份,他要让自己明白:假如自己揭穿了他的身份,他也有同样的办法让自己在下城区再无立足之地。   只是教授在这个满城风雨的时候,不思长远计策,不想报复议会,专门来杀一个人,只为警告一下自己。未免有些太闲了点?   或者说,这还是他一石二鸟的计划,警告自己只是顺手?   叶青玄凝视着尸体,忽然问道:   “鬼手先生。传说中说你能够抓摄敌人的灵魂,令它们为你效命,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不妨在荔枝身上施展一下。”   鬼手笑了,缓缓摇头:   “抱歉。福尔摩斯先生。灵魂那种东西,人类何曾有过呢?只是哲学家们以讹传讹吧?”   他说,“我只会杀人,擅长的也只有这么一件事情。人被杀了之后,我就拿它们没办法,毕竟死了的东西不可能再杀一次。   恐怕要让您见笑了。”   叶青玄本身对于鬼手的种种异闻并不抱有太大的期待,听到他这么说,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回应:   “见笑到不至于,有时候能有一个万能的解决办法。也不是什么坏事。”   “哦?”   鬼手的眼睛挑起:“先生你不觉得像我这样的杀人犯可耻么?”   “不,我只是觉得很好笑而已。”   叶青玄回头看了他一眼,并不怕触怒这个老人:“每个人都知道,杀人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可还是有很多人觉得一切问题都能够靠杀人来解决。   很奇怪,不是么?有些东西,你杀多少人都改变不了。”   鬼手沉默,不再说话。   叶青玄蹲下身,再度检查尸体,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看得出这个人临死前遭到了漫长的折磨。   在惊恐的幻觉中。首先受到伤害的是大脑,理智被种种前所未见的恐怖折磨,血液冲上大脑。   当潜意识判断有什么不可低于的可怕东西即将到来时,恐惧就会诞生。当恐惧达到一定极限时。潜意识就会自行寻求着死亡的解脱。心跳加快,呼吸粗重,身体的腺体分泌出过量的激素,紊乱的激素刺激着内脏,令内脏出血,血液中的激素冲上大脑。大脑就会中毒。   人就这么被吓死了。   很快,他又发现了新的异常。   “这个是什么?”   叶青玄小心翼翼地捏着尸体僵硬的手腕,将它翻开,凝视着着掌心中的米粒大小的疱疹:“手藓?”   “应该是寄生在人身上的某些菌类造成的吧?”鬼手说:“出海的水手常常有这样的皮肤病。”   叶青玄摇头,“和水手的那种不一样,水手的皮肤病常见的其实是晒伤引起的皮肤过敏和海水中的一些物质造成的刺激。   可这种却像是经常在腐烂潮湿的地方劳动所染上的,而且染上的日子不长,应该是最近去过什么非常脏的地方……”   很快,他想到了什么,抛下的手掌,直接弹指发出一个音节,招来了一团水泡,洒在了尸体的双脚上。   很快,随着他的控制,液体重新凝聚,汇聚成脏兮兮的一团。紧接着,再次瞬发音节,召来了火焰,水泡很快沸腾了,蒸发,消散无踪。   空中只残留着一小撮暗红色的泥土,散发着腐臭。其中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结晶物质。   “这是什么?”鬼手皱起眉头。   “干结的污泥。”   叶青玄搓着手中的泥粉,看着暗红色的尘埃从指尖纷纷落下:“整个阿瓦隆,只有一个地方有这种土壤。   下水道,只有下水道的污泥是这种暗红色的。”   “你是说‘掘泥人’?”   鬼手想到了一个职业,“确实,这些日子,荔枝他们雇佣了很多原本用来疏通下水道区域的掘泥人,在下水道里遍地撒网,像是在找什么……他们恐怕真的找到什么了,否则教授也不会来找这么一个走私贩子。”   “荔枝是天竺人的盟友,也就意味这他正在向议会效力。教授还在追查议会的线索。”   叶青玄点头:“他们主要在哪一段下水道里活动?”   “范围太大了。”   鬼手摇头:“阿瓦隆的下水道系统错综复杂,一直以来很少有人能够探究清楚来龙去脉。他们想要有所动作,肯定也只能到处撒网。”   叶青玄沉默了片刻,控制着地上的尘埃形成了一张阿瓦隆的大的地图:“你把活动范围划给我看看。”   鬼手沉思了片刻,伸手在那一张尘埃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几乎将小半个下城区画了进去,其中还包括一部分中城区的地方。   “不行,范围太大了,简直就像是海底捞针。”   鬼手摇头:“光是这么大的地方。就有超过上千家店铺,更别提下面的下水道系统。   一部分甚至通往皇后大道,到了那里就更难分辨了。”   叶青玄的眼神从地图上扫过,脑中一连串的闪过一大串地名:国王十字、贝女王公园、阿默舍姆、西莱斯利普以及……   叶青玄眼神一亮。指向了地图上的一点:“就在这里。”   鬼手顺着他的手指头看去:   “——阿卡姆精神病院?”   “没错。”   叶青玄将自己提取到的泥垢展示给鬼手,让他看里面星星点点的白色细小结晶:“这个应该主要是盐碱,还有一部分是其他的化学原料。   阿卡姆精神病院附近正好有一家工厂生产这些东西,专供皇家研究院的研究和使用。除了那里排出的污水,其他地方的下水道不会有这么浓的化学物质残留。   荔枝他们。一定是经常在那个化工厂下面的下水道里活动,所以身上才会染上这么多的残留。   想要找教授的话,去那里准没错。”   鬼手沉默地听完了叶青玄的分析,浑浊的眼瞳中亮了一下,又黯淡了下去。   近在咫尺的少年像是察觉到了刚才他心中引而不发的杀意和忌惮,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含笑。   鬼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微微抬起的手指放下了——刚才的那一瞬间,在听完叶青玄的分析之后。鬼手忽然本能的有一种杀戮冲动。   假如此时不将叶青玄铲除的话,恐怕假以时日,要比教授更加难缠……现在他就隐隐能够和教授交手,被视作劲敌了。将来如果他要反对萨满的统治,定然是心腹大患。   只是很快,理智就压下了这种冲动,面色恢复平和,只是感叹道:   “不愧是福尔摩斯先生,像是侦探更像过乐师,着实令人心中忌惮。怪不得萨满先生这么看重您。”   “侦探?那可是我小时候的梦想之一呢。”   叶青玄起身。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能够吓到鬼手先生,也令我心中有些成就感。   只是这样的误会,希望不会出现第二次。”   他的咬字清晰,声音平淡。可话外的意思却毫无遗留地传达了出来:如果有第二次的话,一旦露出苗头,他绝对会悍然反击。   更令人头疼的是,像是福尔摩斯这种能够从任何微小线索中得到真相的人,一旦察觉到鬼手将他当做了敌人,到时候绝对不会是无脑的鲁莽对决。等待他的将是一连串环环相扣的陷阱。就算杀不死他,恐怕也要让他脱层皮。   想要杀死他,必须有十万分的周全准备,和与他鱼死网破的决心。   这是最难搞的那一种敌人,不论如何,鬼手都不希望他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   察觉到少年的不快,鬼手便叹息了一声:“刚刚是在下失礼了,还请福尔摩斯先生见谅。”   “没事儿,能够有资格被鬼手当做敌人,我也会觉得荣幸。”   叶青玄挥了挥手,不再纠结于刚才彼此的小小试探,话题转回正轨:“现在天就要亮了,立刻采取行动的话,不但不利于掩盖行迹,恐怕会落入教授的谋算中。   我打算明晚去探一探那个化工厂,萨满先生那里有什么能够配合我的人手么?”   听完了他的话,鬼手反而陷入沉吟。   他挥手,示意旁边的手下全部出去。   在寂静里,他正色说道:“明天并不是个好日子,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再等待几天。我想萨满也会如此想。”   “嗯?”叶青玄微微地皱起眉头:“有什么不方便的么?”   “人手的话,原本萨满先生委派我来配合你,但如果是明天的话,我恐怕要贴身保护萨满先生,无暇配合你的行动了。”   鬼手抽了一口烟斗,低声说道:“风暴将至,福尔摩斯先生,请再考虑一下。”   叶青玄沉思后问道:“明天你们有大动作?”   “这两天我们和议会的战争已经进入白热化的程度了,每一天丢进下水道的尸首都有数百具。   我们收到消息,明天议会会有大动作,已经有大量军械送到了那一帮暴徒的手中,其中还包括两具被磨去番号和记录的大天使装甲。   而我们,也将在明天发起正式的反攻。”   鬼手话中的讯息令叶青玄悚然而惊:“阿瓦隆会放任你们在下城区进行一场战争么?”   “如果阿瓦隆想要这一场战争的话,战争就会进行。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不都是放任着下城区陷入混乱的么?”   鬼手淡淡地说道:“明天下城区会整个乱套的,福尔摩斯先生你最好不要陷入这个泥潭中,我们到时候也很难有精力去顾及你的行动。   换个好日子,如何?”   叶青玄沉默片刻,忍不住叹气:   “那就算啦,各自干各自的吧,你们搞议会,我去搞教授。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无非是杀人放火而已。   这种事情,哪里还有什么黄道吉日可言呢?”   鬼手看到了他眼瞳中的决意,考虑片刻之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名片:“如果你执意的话,不要拒绝这个人的帮助。”   “谁?”   叶青玄接过名片,上面什么字迹都没有,白色的纸面上只有一个仿佛被血染成的马面图纹。瞬息间,他恍然大悟:   “——屠夫?”   -   -   如各位所见,本章五千字左右,一个大章。然而存稿就此彻底告罄,从明天开始就进入写一章发一章的悲惨生活了,更新估计也会变得不太稳定。   敬请见谅,实在是抱歉。 第一百八十四章 泰晤士之门   “屠夫?”   他忍不住想要笑:“他还曾经和我有过不快,你确定他不会先干掉我?”   鬼手也笑了。   “福尔摩斯先生,杀手,一共分为两种。   一种是像我这种的杀人者,为了自己的目的或者说为了达到某个目标,所以才去取人性命。   可还有一种人,是真正的‘杀手’。”   他说:“对于真正的杀手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杀人’或者‘目的’,而是收钱干活儿,雇主至上。   这是职业道德。   有钱,才能买命。没钱的话,就算是亲爹死在眼前都不会动一根手指头。屠夫就是这样的人。   我们已经和他接触过了,预定了他接下来一个月的所有时间。看在教团汇票的份儿上,你们一定会合作得很愉快。”   “但愿如此。”   -   -   翌日,午后。   下城区,废旧码头附近的仓库中,数十名魁梧的阿斯加德人汇聚在这里。   在一名中年男子的指挥之下,仆役们将马车上的木箱源源不断的搬了进来。足足有半人高的沉重木箱零散的堆叠在地上,足足有十七箱。   每搬进一箱,仓库中等待的壮汉们呼吸就粗重一分,眼神几乎放出光来。   带着单片眼镜的男人再次确定了货单之后,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仆从们离去。   很快,随着大门的关闭,货仓中只剩下了从破碎穹顶中照下来的黯淡阳光。   在木箱旁边,兴奋不已的矮犬‘沃纳’凑了上来,握住了他的手:“辛苦你了,霍尔先生。”   霍尔矜持地笑了笑,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掌,递上了一根撬棍:“议会的礼物都在这里了,沃纳先生不妨验看一下。”   “不用了。”   沃纳摆手,拒绝了撬棍。只是握紧拳头,猛然砸在木箱的边角。遍布老茧的拳头宛如铁锤,直接将它的一角砸烂。   沃纳双手并用,迫不及待得撕开了木箱。阳光落在了木箱里,沉睡在稻草和防潮布之间的那一层层沉重兵刃就折射出了寒光。   沃纳咧嘴一笑,从其中抽出了一柄重剑,映着阳光看着剑身的棱形方格状结晶纹路,向着身旁伸出手。   他的部下心领神会。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向着剑刃猛然斩落!   一声尖啸之后,是一道金属震颤的清鸣。   当啷一声,半截断裂的匕首掉在地上,部下瞠目结舌地看着沃纳手中震颤不已的重剑。   剑刃之上,毫无任何裂口。   霍尔看着他们错愕的样子,大笑起来:“上等的锻钢法,沃玛亚人秘传的合金配方,由皇家第三冶炼厂锻造而成。   它们的内部代号为‘龙鳞iii’,出场时。军备官要每箱抽验一柄,如果斩甲不破,整箱都要回炉重造。   一箱二十柄,这里有二百柄,足够你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前军人将萨满手下的的那群土鸡瓦狗杀到片甲不留!”   他手持撬棍,将上剩下的六箱撬开,迎着阿斯加德人炽热的眼神,将上面垫着的麻布掀开:   “这里还有十二把制式军弩,每把弩配给了五十发破甲三棱箭,足够你们开一场盛大的宴会。”   沃纳看着弩箭。眼睛都红了。可是在吞了口吐沫之后,又变得贪心不足:   “弩箭的数量太少了。”   “制式军弩和长弓可不一样,高强度的操作之下,一根弦的标准使用次数正好是五十次。   作为前任军人。沃纳先生您想必也知道吧?一场正规的战争打下来,未必能射五十次,哪里会有不够呢?”   “嘿嘿。”   沃纳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他挥舞着手中的重剑,比他还高一个头的重剑在他手中如同稻草一般被挥舞着,轻而易举的在墙壁上留下了深深的裂痕。   最后沃纳怒喝一声。将重剑高举,猛然刺落。   一声脆响之后,重剑刺入脚下的石板中,贯穿了下方的地基,直至末柄。   武器对士兵来说,比任何女人都要更有诱惑力。尤其是这种质量绝佳,斩铁如泥的利刃,简直比色中恶鬼得到绝世美人还要满足。   沃纳不理会双眼放光的手下,斜眼看着霍尔,意味深长的感叹:“都是好东西啊,你们真放心把它们交给我?”   “对于阿斯加德人来说,武器不就像是餐具一样的东西么?”   霍尔答非所问:“这么盛大的餐会,这么多年来,可只有一次。议会已经将餐盘和刀叉给你们准备好了,能吃下多少东西,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话音一落,那群抚摸着利刃的阿斯加德人便笑起来了,大笑。   “那当然了。”   沃纳脸上的刀疤红的像是渗出血来,满是兴奋和贪婪:“——阿斯加德人,永恒饥饿,永不满足!”   眼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霍尔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可脸上却带着热情洋溢地笑容,引着沃纳走向了最后一个箱。   “那些都是送给手下的东西,给您的礼物,在这里。”   那一具箱子和其他的木箱都不同,它是铁制的,通体毫无接缝,如果不是有一个钥匙孔的话,沃纳几乎会以为那是一个实心的大铁锭。   和随着铁箱的开启,他的呼吸就停止了。   在铁箱之中,是一汪如清水一般清澈的液体,却散发着一丝丝刺鼻的气息。但和液体之中浸泡的那个庞然大物比起来,这一丝丝刺鼻的气体也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就在清澈的油质液体之中,沉睡着一具蜷缩的‘钢铁巨人’。   那是一具足以覆盖全身的甲胄,但又要比那普通的甲胄要更加得特殊,也更加的狰狞。   棱角锋锐的钢铁盔甲足足有两米多高,在液体的保养之中,光洁如新,像是刚刚出厂时那样,依稀可以看到上面还残留着战场上的刀剑斩痕。   就在它的背后,原本应该生着一双巨大羽翼的地方,此刻却只有两个巨大的插槽接口。   可即使没有羽翼。那一具‘巨人’也依旧令人心生恐惧。   它浸泡在清油之中,却令人觉得它只是在沉睡,哪怕是粗重的呼吸也会将它从狂乱的梦境中惊醒。   然后,大开杀戒!   “这是……”   沃纳伸出颤抖的手掌。抚摸它的金属外壳:   “——大天使装甲?”   在沃纳的身后,霍尔笑起来了。   “没错。”   自从百年之前,皇家研究院的炼金术师通过对圆桌骑士留下的‘神圣甲胄’为蓝本,仿制出了第一代‘大天使装甲.加百列’之后,它作为量产型的战争武器。便成为了战场上一锤定音的可怕数段。   当装备着大天使装甲的皇家骑士团投入战场时,带来的永远是死亡和噩梦。   三十年前,安格鲁和勃艮第王国围绕着遗迹展开的百年战争中,六具大天使装甲奉命死守‘巫毒地穴’,他们的敌人是勃艮第精锐的皇家金雀花军团。   六具大天使装甲死守了四个日夜,金雀花军团组织了十六次进攻,在地上留下了十六层尸首。   直到最后从勃艮第首都‘光之城’赶来的禁卫军团登场,才夺取下了那一座遗迹。   当时,安格鲁的支援军团已经到达了百里之外,如果再多一具大天使装甲。那么战争的结果将完全不同。   “如何?沃纳先生,对这一份礼物还满意么?”   霍尔微笑着问:“虽然只是第一代的旧型号,而且没有‘羽翼系统’的辅助,但议会为了将它合理的‘损耗’掉,也颇为废了一番心思的。”   沃纳狂喜地凝视着那一具大天使装甲,眼神不断地变化着。   直到最后,他终于冷静下来了,合上了铁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胸臆间炽热的气息:   “请转告议会。我非常满意这一份礼物。”   他低头,在阳光找不到的阴暗里,露出狞笑:   “我会用它摘下萨满的头来。”   霍尔就笑了,戴上了自己的礼帽。颔首道别,转身离开。   -   对于阿瓦隆来说,今日注定是繁忙的一天。   有来去匆匆的人影奔行在街道上,马车沿着道路上下奔走,传达着一个个命令,和一个个的名单。   收到命令的人去杀人。列上名单的人要被杀死。   在码头区的仓库,在甘露城的密室,在华丽阴冷的别墅中……   有健壮的仆从们搬运着沉重的木箱,将它们送往战场之前的最后一站,将那些‘男人们的玩具’分发在除了性命之外一无所有的男人手里。   整个城市里氤氲着危险的气息,那种气息弥漫在下水道的恶臭里,随风飘散,带着血的气息。   夜色渐渐到来,渐渐深重。   -   “白汐睡了吗?”   “你今天陪她逛街玩了一天,回来之后就开始打哈欠了,现在估计早睡了吧?她已经累坏了。”   “大概会做个好梦吧?”   叶青玄轻声感叹,和夏尔道别,戴上了自己的猎鹿帽,推开了门。   “喂,叶子!”   夏尔在他背后叫住他。   “嗯?”少年回头。   他晃了晃手中的水晶球,正色说道:“有一股神秘力量告诉我,今天晚上不宜出门啊。   要不,改天吧?”   “师兄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巫婆的占卜术了呢?”   “无师自通。”夏尔一脸严肃。   “师兄你的研究从来都不靠谱,每天沉浸在炸学校的技术里,你无师自通的东西,可信程度令人怀疑啊。”   看着夏尔复杂的神情,叶青玄忍不住笑了,挥了挥手:“别担心了,我搞定了立刻回来。如果……顺利的话,以后大概都不用晚上出门了。”   夏尔凝视着少年的背影远去,便丢开了手中的水晶球,躺倒在沙发上,凝视着窗外的天空。   天空是漆黑的,没有星辰,铅黑色的天穹如同铁板。   可在夏尔的眼中。整个云层都像是在烈火的灼烧之中,泛起一层微微的赤红,赤色的火光萦绕在整个城市中,落在地上。便像是燃烧起来了,将整个世界涂抹成了火的颜色。   “这个世界真的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倾听风中传来的隐约咆哮和哀鸣,轻声嘟哝:“……就连阿瓦隆也变成了这副鬼样啦。”   “他妈的。”   -   -   深夜阿瓦隆   天空被黑色的云层遮蔽了,月光和星辰被那一层铅黑覆盖。海潮的声响从远处传来。   依山而建的庞大城市沉浸在黑暗中,尖锐的黑色影子仿佛刺入了云层,延伸到天上去了。   宛如利刃,刺向天空的利刃。   就在城市的最下方,高耸的山崖之下,这里已经再无任何建筑了,只有潮汐无声起伏,水流飞迸的轰鸣。   在开启的漆黑铁闸之下,滚滚浊流席卷着冲进了海中,溅起了恶臭的水花。水花飞迸,落在了结满铁锈的沉重闸门上。   庞大的铁闸也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了袅袅的余音。   ‘泰晤士之门’。   这里是整个城市最下方,‘泰晤士河’的入海口。   阿瓦隆之下那错综复杂的下水道在此处汇聚,整个城市之下所隐藏的东西都在这里,随着滚滚浊水化作了河流,冲入了大海之中。   刺鼻的气息和恶臭一起弥漫开来。   就在河流之旁,一块饱受侵蚀的岩石上,坐着一个苍老的男人。   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百无聊赖的消磨着长夜的时光。   在他身旁。鬼手踩在泥浆里,歪着头点燃了自己的烟斗,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袅袅的烟雾。   一片沉默的寂静。只有萨满喉咙里模糊哼唱的歌谣,沙哑又遥远,像是远去的旅人在回忆着自己的故乡。   于是,歌声孤独又沙哑。   在漫漫的长夜中,山顶上忽然传来了午夜的钟声。   轰鸣的钟声隐约扩散开来,就在他们身旁。铁闸轰鸣着,震颤起来了。在铁闸背后,数不清的齿轮、绞盘和铁链转动了起来。   第一通道开启,第二通道开启,第三通道开启……泄流的时间到了,泰晤士的河流越发湍急。   隐隐的潮声从铁闸之后的黑暗里传来,像是铜釜沸腾了,冒出了翻滚的水泡,恶臭在狂风中翻涌。   轰!   就在高耸的城市里,下城区的黑暗中,骤然迸发出一声轰鸣。一线火光亮起。   在黑暗中,那一点火光从无中生出,放肆的燃烧着,像是这个黑暗世界中的一点烛火。   烛火照亮了厮杀的声音,还有隐隐的怒吼,轰鸣。破败的建筑在火焰的焚烧中哀鸣,坍塌,被付之一炬。   这只是开始。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第四点……庞大的下城区之中不断的有火焰的光芒亮起,那是狂怒的暴徒们在纵火焚烧。   海风中传来沙哑的咆哮声,还有刀剑摩擦的狰狞声响。   寂静的城市被喧嚣打破了,在点点火光的烛照中,动乱和喧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开来。   数不清的建筑被点燃了,不论是低矮的棚屋,破败的建筑,还是华丽的甘露院,此刻都被火光所照亮。   陪着刀剑的暴徒们走上了街道,成群结队,打砸着敌人的底盘,掠劫金钱,然后将所过之处付之一炬。   一直被压制在幕后的战争终于达到了最高潮,冲破了黑暗和掩盖,在下城区的每一处地方展开。   焚烧的光亮照亮了黑暗的城市,将这一座利刃之城照亮在火焰中。   像是将它化作了火焰之剑。   而在高耸的城墙之后,近在咫尺的中城区和高高在上的上城区却像是依旧沉睡,只是从睡梦中冷冷地睁开一只眼睛,冷漠地俯瞰着这一群乞丐们的拼杀。   火光照亮了萨满的白发。   “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大动静了呢?”   他抬起眼睛,轻声呢喃:“议会的反攻真是可怕啊,就像是要将整个城市付之一炬一样。”   “他们要鱼死网破了。”   鬼手微微地皱起眉头:“否则再这么下去,他们在下城区的势力会被我们彻底清洗掉。   这一次,如果你不死的话,他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来杀死我吧,我的头颅就在这里。”   萨满大笑起来,从怀中掏出了铁质的酒壶,拧开盖子,饮下了冰冷的烈酒。烈酒像是燃烧的刀锋一样流进了喉中,仿佛将他的魂魄也点燃了。   “鬼手,我的骑士们在哪里?”   “就在那些火焰中。”   “他们在战斗么?”   “是。”   “他们在死去么?”   “是。”   “他们因我而死。”   萨满饮尽了壶中的烈酒,将它抛入了滚滚浊流之中:“就让我看着他们死去吧。”   他伸手,从鬼手的手中接过了沉重的木鼓,抚摸着鼓面的蒙皮。   在陈旧的木鼓上,遍布着焦黑的痕迹,还有劈斩的裂痕。隐约可以看到上面残留着模糊的图案,可那些图案都看不清了,像是已经随着主人老去。   就像是从黑暗世界中走来的巫师,萨满盘腿坐在礁石上,怀抱着木鼓,仰头看着燃烧的火光,木鼓被敲响了。   鼓声悠远而模糊,像是来自于冥府中的隐约心跳。   这个苍老的男人像是沉浸在醉意中,敲打着木鼓,沉浸在错乱的节拍中,沙哑歌唱:   “在动荡声中,在响亮声中,在吹动一切的呼吸中!淹没——沉沦——昏厥——前往无忧的世界!”   轰!   浊流奔涌!   泰晤士之门陡然一震后,所酝酿的浊流席卷,沿着河床冲入了海中。隐藏在阿瓦隆之下的黑暗也被卷着,在恶臭里喷出了闸门,在海潮中掀起了涟漪。   大闸终于洞开,十九个通道中的浊流汇聚在一处,肆意的倾斜着。   水流中带着火焰焚烧的焦烂气息,还有灰烬的残留。就在那一片昏黄刺鼻的水流中,隐约的有什么东西浮现。   狂风席卷着黑云,撕裂了一隙,于是冰冷的月光从天而降,照亮了水流中的面孔,还有层层的白骨。   数十?数百?还是数千?!   源源不断的残骸从黑暗中流出,汇入海洋里。   这分明是一条……尸骨之河!   轰鸣的浊流中,那些破碎的尸骸翻滚着,裸露出白骨,腐烂的内脏,还有死不瞑目的双眼。   那些密集的尸首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从每一个下水道入口中被抛下,在浊流中翻滚,在阿瓦隆的腹中酝酿,最后又随着水流的冲刷,从泰晤士之门中奔流而出!   泰晤士河是最勤恳的捡骨人,它收集着那些在厮杀中破碎的尸骸,如同搜集着珍宝。欣赏着他们绝望的眼神,将尸首上最后一丝热气吸食殆尽,便再无留恋的将他们抛弃。   就在奔流的河岸之旁,萨满俯瞰着那一双双黯淡的眼瞳,在沙哑的吟唱着送葬的祭曲。   “我们终将死去,我们将永不分离。永远,永远,无穷无至,再无苏醒,再无恐惧……”   那破碎的声音融入了黑暗里,在恶臭和残留的绝望中扩散,引导着那些怨恨的灵魂走向黑暗的世界。   尸骨,飘入了海中。 第一百八十五章 骚乱   就像是一瞬间,整个城区陷入了噩梦之中,原本的寂静安详不复,而是在噩梦中神经质的痉挛和挣扎。   建筑被点燃了,在火光的照耀中,街道上到处是怀揣着利刃横行的暴徒。有的人是萨满的人,有的人是来自其他地方,还有的人趁着乱起,便打家劫舍,破门行凶……   就在荒僻的小巷中,黑暗里,有血在石板上蜿蜒流淌。尸体被拖曳着,丢进了下水道里,随着滚滚浊流消失无踪。   在咆哮和喊杀中,无关的人都躲藏在家里,簌簌发抖,将自己的脑袋蒙进被窝,祈祷这漫长的一夜赶快过去,祈祷这一场灾祸不会蔓延到自己身上。   昏暗的下城区,在燃烧的火光中动荡。   就连叶青玄自己都陷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里。   在小巷之中,前方忽然窜出两个人影,堵住了他的去路。他回头,看向身后,发现另一个出口也被两个抓着刀剑的人影堵住了。   “我只是路过而已,没必要这样吧?”   他叹了口气:“我急着赶路,你们能不要浪费我时间么?”   两个抓着匕首的壮汉相视而笑,有人缓缓地逼了上来,眼神凶狠,看来用语言没有办法再交流了。   叶青玄忍不住再次叹息,将自己的猎鹿帽戴好,向前伸出手掌。   砰!   那个凑上来的人像是正面被铁锤砸在了脸上,向后倒飞而出。   卡着路口的人愣住了,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那个黑影向前笔直冲上来,速度不可思议的快。   他下意识的举起了匕首,护在身前。   可下一瞬,横扫来的手臂砸弯了匕首,顺带砸在他的胸口上,将他整个身体都拍在墙壁上。   砰!   灰尘飞迸,匕首落地。碎裂了。   在叶青玄背后的那两个人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尖叫着扑上来。叶青玄转身,五指握紧成拳。向下劈出!   瞬息间,拳头砸在了肩胛骨上,骨骼破碎的声音响起,冲上来的壮汉直接跪倒在地上,另一个人也被叶青玄掀翻。踩在脚下。   在嵌入了链锯修士的骨骼之后,地牢绅士所提供的力量已经足够叶青玄轻而易举的将这些小混混摆平。   如果不计较后果,全力输出的话,他觉得自己跟一头大象掰个手腕都毫无问题。   一连串的动作,摆平了四个人,就连口气儿都不带喘的,这种感觉真好。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似乎并没有摆平?   他皱起眉头,缓缓地低下头,看到原本瘫软在地上几个男人竟然又爬起来了,有一个人抓起地上的刀。竟然扑向了他的怀中。   叶青玄伸手握紧刀锋,黑色手套之下渐渐合拢的钢铁骨骼将刀锋捏成了粉碎。紧接着,偷袭的男人被他甩在地上。   砰!的一声,如果是常人的话,恐怕早就剧痛晕厥了,可那个家伙只是眩晕了一下,再次开始挣扎。   叶青玄狠心下手,这一次直接将他们的右腿打断了。   可诡异的是,哪怕右腿断裂,碎骨刺出了血肉。他们依旧没有惨叫,甚至连动作都没有减缓。   简直不合常理。   “这是什么?”他伸手戳着他们断骨的地方,却看不到痛苦的神情,眉头便缓缓皱起:“完全连痛觉都没有了吗?”   猛然之间。他将其他人踢翻,提起了一个人的脖子,凑到眼前。   在黯淡的光亮之下,他看到那个男人眼中布满了血丝,眼中毫无理智。口中满是酒气,可那一份酒气中却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像是某种极其浓厚的药汁。   “禁药?”   他恍然大悟:“看来是那帮天竺人的手笔。”   就在这之间,剩下的几个家伙,竟然又慢慢的爬过来了。   叶青玄看着他们如同行尸一般的样子,忍不住无奈起来:“你们烦不烦啊?难道真的要干掉你们才行?”   砰!   话音未落,地上一个人的头颅被踩碎了。   砰!砰!   又是两声,另外两个人的脑袋也碎了一地,脑浆飞迸,几乎溅在叶青玄的鞋上。   在远处隐约的火光中,一个魁梧到不似人形的庞大阴影走进了小巷,先是踩死了地上的几个暴徒,就像是踩死了几只爬虫一样,轻松写意。   他走进小巷的时候,狭窄的小巷几乎就被他塞满了,那个身影向着人走来,便令人觉得心声窒息。   紧接着,他从叶青玄手中摘下了那个被掐着脖子的家伙,一手捏在他脑袋上,手腕扭转,拧了一圈。   咔吧。   瓜熟蒂落。   血就bulabulabula的喷出来了。   叶青玄仰起头,看着来者的面目——果不其然,带着滑稽又狰狞的驴头面具。   ——屠夫。   屠夫扫了他一眼,侧开身,示意他带路。   那一把折叠起来的超大型骨锯就背在他的身后,上面层层血浆干涸,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叶青玄看了他一眼,隔着诡异的面具,他看不清屠夫的表情,可只是觉得有些想要笑。   教授让他来杀自己,今天自己却带着他去杀教授,真有趣。   “跟我来吧。”   他带路走在了前面:“化工厂附近的人比较多,为了避免吸引太多人注意,我……”   叶青玄脚步一顿,声音戛然而止。   在小巷的尽头,是火光。   少年抬起头,看到了被点燃的人从焚烧的建筑里跑出来,满地打滚,最后哀鸣着爬向脏水沟。   动作停滞在了水沟的前面,不动了。   他死了。   在他背后,整个长街沐浴在火光里。   火光中,眼神狂躁而恍惚的暴徒们吞服了药剂,沉浸在这一份狂欢中,挨家挨户的砸门,将藏在门后的平民拖出……   叶青玄叹了口气,脚步抬不动了。   这群渣滓。   -   当火光渐渐扩散开来。照亮整个下城区的时候,喧嚣声已经充盈在海风里。   在中城区和下城区的唯一通道——塔桥之前,守门的警卫远远地看着焚烧的火光,忍不住拔出了自己的警棍戒备。   可偶尔有眼尖的人看到那群全副武装的暴徒。都会怀疑自己的警备是否有意义……只要几十个人冲过来,这个哨卡就会彻底垮了吧?   在哨卡之后,今夜负责执勤的警长已经脸色煞白。   虽然他早就收到风声说今天下城区会有一些动乱,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场动乱竟然闹得这么大。   简直就像是狂欢节提前到来。篝火被点燃,欢呼的人们饮了酒,彻夜狂欢。可他们手中的不是鲜花,是刀刃,脸上没有戴装饰的面具,而是被血覆盖成了猩红。   “这帮暴徒……”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提高了声音:“骑警们都全部戒备,如果有人冲击哨卡的话,都给我顶回去!   总部的消息还没来么?闹成这个样子,难道上面就完全不管么?!”   话音未落。疾驰的马蹄声从他背后的夜色中传来。他如蒙大赦的回头,看到了那一骑黑马。   使者高举着手中的灯,照亮了面前的地面,在黑夜中纵马疾驰。在他马鞍上挂着皇家特使的徽章,偶尔弹起,落进了灯光里,就折射出一丝冷光。   他从上城区基本而来,穿过了中城区,踏上塔桥,在桥上疾驰。最后停在下城区之前的大门上,高举起马鞍上的徽章,宣告命令:   “所有人收队,退回塔桥之后。招回所有的骑警。所有阿瓦隆警察厅的成员都退守塔桥之后!”   警长一愣,“那这里呢?”   使者冷冷地扫了一眼远处的火光,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落闸!”   “可是……”   “左右都是一帮垃圾,最好死个干净,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吧。”他冷冷地挥手,示意这帮慢吞吞的警卫动作快一点:   “你们的任务是遏制住骚乱的扩大。至于这帮野狗,就让他们自生自灭,死个干净吧!”   警长沉默许久,叹息了一声,从自己的马鞍上摘下了一把斧头,高高举起,向着面前的缆绳愤然斩落!   砰!   斧头入木三分,缆绳齐根而断,被滑轮组上的巨大力量拉扯着向上飞出,缆绳抽破空气,便发出了尖锐的声响。   塔桥之上,高悬的沉重栅栏猛然一顿,抖落了大片铜锈和铁灰。多少年未曾转动的枢纽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就在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里,栅栏从天而降,砸在地上,封死了下城区和整个城市的唯一道路。   就在栅栏之后的动乱里,有人发出错愕的惊叫。   一路狂奔而来的平民呆滞地看着那一扇门从天而降,隔绝了生路,只留下背后越来越接近的追赶声。   “等等!等等……我们还……”   慌乱的女人用力得摇晃着栅栏,青肿的脸上满是祈求:“救救我们!”   在远处,那群抓着火把的暴徒渐渐地逼近了,大声呼喝着。   在女人怀里,那个婴儿被惊醒了,哭叫起来。旁边的男人也绝望了,用力得想要从栅栏中间钻过去:   “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放我们过去!放我们过去!”   “后退,立刻后退!”   警长慌了,一遍遍地大声喊:“不准冲击哨卡!不准冲击……”   他说不下去了,他不敢看那些祈求的眼神。他艰难地回头,看向发布命令的使者,嘴唇嗫嚅着,想要求情,可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马背之上,使者像是察觉到他的眼神了,叹息了一声,调转马头,发出了最后的命令:   “——聚众冲击塔桥者,杀!”   -   -   长街之上,燃烧的建筑已经熄灭了。   一片死寂,只有哀鸣的声音融入在风里,化作凄凉的旋律萦绕在人的耳边。   遍地鲜血中,一个孤独的影子静静地伫立在街心,沉默地环顾着四周。除了他和屠夫之外,所有还能动的生物已经全部躺在地上了。   有的浑身抽搐。被从内部唤醒的恐怖剧痛击溃了理智,永远地沉浸在噩梦里,被黑色的河流淹没。   有的敢接近屠夫,已经碎了。   碎了一地。   屠夫在远处。一个个地将漏网之鱼从藏身处抓出来,伸手温柔地抚摸着他们的脑门,然后将他们的脑袋摘了下来。   最后,他将视线投向另一条街道,意犹未尽……   “够了。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阿瓦隆这么大,我们管不过来的。”   少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让屠夫的动作停止。   屠夫回头,看到少年走向既定的方向,不再停留,风中传来了沙哑的呢喃:“不过,我至少稍微理解了一点萨满的想法。”   那个声音低沉又冰冷,掷地有声:“——这个城市,是应该好好地清理一下了。”   -   很快,叶青玄就发现。有屠夫这种怪物来帮个忙,有的时候还真的挺省事儿。鬼手那么老,有力气活儿都不方便交给他来干,屠夫就毫无问题,带着一个驴头面具,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使唤起来也毫无心理压力。   我可是付了钱的!   虽然这钱是萨满掏的,但毕竟直接的雇主还是叶青玄来着。   就在他测定好了这一代下水道的方位之后,屠夫那一把怪力轻而易举得就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洞。   屠夫先探头进去看了看之后,率先跳了下去。   紧接着。叶青玄顺着绳索划入了下方的黑暗中。   坠落了大概有十来米之后,他的双脚终于落在了地上。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隐隐可以听到远处泰晤士河奔流的声音。   他周围的念线一阵波动。很快就探索清楚了周围的大概情况。   这里确实是阿瓦隆的下水道没错,墙壁上还钉着下水道的铭牌,上面用阳文凸出了它的编号。   但看起来已经报废经年。   其实这并不稀奇,或者说,早在叶青玄预料之中。   自从阿瓦隆建立之后,下水道系统就在不断的扩建和维护中变成了一个庞大又复杂的系统。有时候,就连它的建造者都会在其中迷路。   新的下水道被开凿出来,旧的下水道就被废弃,废弃的下水道有的被封死,有的却被遗忘。   就这么在数百年中不断得增添和删改,直到最后,彻底变成了迷宫,谁都不知道它其中四通八达的支流通往何处。   这里是老鼠和垃圾的天堂,专门用来掩埋肮脏秘密的地方。   原本鬼婆所栖息的老巢就是将下水道系统的一个报废的下水井改造了一番之后建造成的。那个被教授杀死的走私贩子也是因为和它搭上了关系,惨遭折磨而死,多半也是他咎由自取。   “应该就是这里了。”   叶青玄抚摸着墙壁上的苔藓,隔着手套捻着手指,感觉到一阵粉末的质感:“虽然不知道教授处心积虑的想要找到这里干什么,但沿着这一条线索追下去,肯定能发现一些东西。”   在沉默地探索中,叶青玄的脚步忽然一顿,他低下头,隔着浓厚的黑暗,仿佛能够看清楚面前的东西。   就在墙角里,一具早已经风化、枯朽的骷髅瘫坐在地上,头颅已经随着颈椎的断裂滚进了怀中,像是咧嘴朝着天空的方向大笑。   只是不知为何,头颅上隐隐有一个断角一般的凸起。   他胸前的骨骼已经全断了,像是被什么利刃斩碎了之后拼尽全力逃到了这里,然后再没有力气。   所以死在了这个黑暗的角落里。   叶青玄伸手,捡起了地上剥落的骨片,脆弱的骨片在指尖折断,落在了地上。   “至少有十年了。”   旁边,自始至终沉默的屠夫忽然发出声音,声音沙哑。   在黑暗中,他面具后的眼睛放出了血红色的荧光,像是能够看清漆黑中的一切。   “十年?”   叶青玄一愣,想不通,为何这一段废弃了这么久的下水道里会有一具十年前的尸体。   他挥手,微风卷走了尸体上的厚重尘埃,便裸露出了下面的那一件破烂的衣服。   那是一件单薄的连体衣,样式古怪,像是监狱中配发给囚徒的服装。   死在这里的是一个囚徒么?   很快,叶青玄再次沿着下水道前进。只是不知为何,越是前进,心中的不安就越是浓厚。   风中传来古怪的气息。   “等等。”   叶青玄抬起手,示意屠夫停下脚步。他环顾着四周,眉头微微皱起:味道不对。   就下水道中,一阵微风从远处的黑暗里传来,风中飘着一股刺鼻的气息。   不是恶臭,不是甜香,是某种经常萦绕在一个噩梦里的味道。   “消毒水?”   为什么这一段早就报废掉的下水道里会飘来这种味道?   忽然间,叶青玄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恍惚,脑中破碎的画面闪过,那是沉睡在黑暗中的记忆被唤醒了。   惨白的灯光、冰冷的铁床、那些披着白大褂的人,他们手中锋锐的柳叶刀片,还有……还有消毒水的刺鼻气息。   在那种独特的刺鼻气息里,有血腥的味道。   血味。   一瞬间,叶青玄毛骨悚然,猛然回头。   就在他动手之前,黑暗骤然舞动起来,被某个庞然大物掀起的狂风搅乱。   是屠夫。   屠夫踏前一步,手中的骨锯猛然展开。原本折叠起来像是超巨型刮胡刀的骨锯此刻展开之后,就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型分尸利器。   斩!   满是血污的骨锯向着少年横扫而出,锋锐的边缘几乎贴着叶青玄的头顶飞过!   嘭!   像是某个水袋被瞬间切裂了,某个从下水道顶穹上落下的鬼东西被骨锯几乎拦腰斩断,砸在了墙壁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第一百八十六章 欢迎来到阿卡姆   原本它应该笔直地扑在叶青玄身上,咬断他的喉咙,开始大快朵颐。计划本应该完美无缺,唯一的错漏,它忽略了隐藏在身旁的怪兽。   现在,它砸在墙壁上,滚落在地,胸前被骨锯扯开了一道凄厉的裂口,板状的肋骨层层塌陷,就连内脏都流了出来。   还没等它从地上爬起,哀鸣旋律凭空响起,虚空中仿佛有黑色的河流奔涌而来,将它拉扯进了无穷尽的噩梦中。   它嘶鸣一声,身体抽搐,很快,双眼翻白,可是翻白的双眼却无比狰狞,满是疯狂。   它没有人心,所以不惧身陷疯狂。   可是紧接着却有一只手掌按在了那一张狰狞的面孔之上,叶青玄钳住了那一张面孔,猛然将它从地上提起。   那个东西想要挣扎,奋力地伸手想要撕裂少年的面孔。   可透过指缝,它只看到了少年的冷笑。   砰!   幻觉一般,整个下水道好像骤然一震。无形的震荡从少年的手中扩散开来,掀起无数尘埃乱舞。   那个东西瞬间失去意识。   这只是叶青玄刻意压制了的’叹息震荡‘,震荡余势未竭,冲入了它的身体,回荡在四肢百骸中,只听见一阵霹雳啪啪的声响,狂乱的震荡竟然令它浑身的骨骼都脱节了。   震散了!   直到现在,叶青玄才有心力去留意它的面孔……   “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愣住了,眼瞳扩散开来。   现在,他终于明白,下水道里那一具骷髅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   在他的手中,是一具人形的躯壳,像是幼童一般佝偻瘦小,可十指却尖锐如刀锋。   在它完全骨质化的面孔上,竟然长着一长一短两根犄角!   这是妖魔。   在黑暗里,嘶鸣声此起彼伏,叶青玄抛下了手中的妖魔。手杖在他的手中节节展开,九霄环佩发出清鸣。   屠夫沉默地抬起头,看向黑暗的顶穹。   在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瞳倒影里,数十只骨面妖魔游走在顶穹上。它们十指深深地扣入了石缝中,畸形的身躯迅捷地像是野兽漫步在平地上。   当他们深入这一片荒芜的下水道时,不知不觉,被这种鬼东西包围了。而且在远处黑暗中,四面八方。不断有应和的嘶鸣声响起。   利齿抓挠石板的尖锐声音隐隐传来。   数量不明。   哪怕是屠夫这种怪物,也未曾想过,在阿瓦隆的下水道里,竟然寄生着数量这么庞大的妖魔族群。   “啧,这种感觉真不爽啊。”   叶青玄不爽地皱起了眉头:“我们恐怕被教授那个家伙算计啦。”   再没有什么谈话的时间,顶穹上的骨面妖魔们已经被同类的血腥味引起了食欲,而且看起来它们已经饥肠辘辘。   它们彼此嘶鸣着,催促着同伴上去对付那个该死的怪物,渴望着一场饕餮盛宴。   屠夫沉默地握紧了手中的骨锯,浑身的筋肉鼓胀。血污围裙下的肌肉上亮起了隐约的音符,眼看就要蜕变为怪兽。   可就在此时,身旁却传来了少年清冷的声音:   “——站稳了。”   那一瞬间,少年半蹲在地上,右手按在了地板上。   砰!   瞬息间,狂暴的震荡从那一只手掌的铁骨中向下扩散,砸在了下水道的地面上。无形的震荡如水波一般扩散开来,席卷向四面八方。   一瞬,方格状的石板彼此撞击,发出尖锐的声音。从隐约的接缝中喷出了海量的尘埃。   石板、墙壁、顶穹,整个下水道,乃至下水道之上的燃烧建筑都在被这可怕的震荡波及。   轰!   就在燃烧的棚屋上,火焰暴起。冲上了夜空,撩亮了黑云的色彩,紧接着轰然坍塌。   随着地面上的棚屋坍塌,下水道中的妖魔们也被震荡扫下了顶穹,瞬息间失去了立足之地,坠向了地面。   就连屠夫都有瞬间的失神。可很快,那一双眼瞳再次亮起——满是血红!   怪物登场!   迎着所有落下的妖魔,屠夫咆哮,原本就筋肉虬结的手臂猛然鼓胀,手中的骨锯猛然斩落!   破裂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像是水囊破碎,像是老鼠被踩碎,像是虫子被碾压成粉末。   骨锯蛮横劈斩、横扫,回旋,掀起了刺耳的尖啸,所过之处就连空气都被切开,显露出惨白的轨迹。那一把骨锯挥洒而出的是血的色彩。   血色从锯刃上流淌着,泼洒在空气中,随着骨骼的断裂、血肉的分离,越发狰狞。   十几只妖魔尚未来得及落地,就被这狂乱的劈斩变成了碎片。紧接着,哀鸣的旋律凭空响起,啜饮着它们的神智,令它们暂时陷入了恍惚。   面对怪物,哪怕是暂时的恍惚也是通往地狱的特等船票!   这一次,叶青玄终于欣赏到了屠夫发狂时的可怕姿态。甚至没有调动躯壳中的以太和乐谱,可那种深入骨髓的暴戾和狰狞也足以令人心生寒意。   转瞬之间,那些落下的骨面妖魔就被他锯断、砸碎、踩成两截……如同薄纸一般被撕碎。   叶青玄被那种狂暴的姿态所吸引,忍不住瞬间失神。可就在失神的一瞬,地上一个被斩断成两截的怪物猛然弹起。只剩下上半身之后,那一只骨面妖魔凭借着自己的双爪在地上爬行,拖出了一道血色的痕迹,猛然向着少年扑来!   只是瞬间,从数米之外变成了近在咫尺!   ——速度好快!   叶青玄的手掌猛然向前推出,附着在他身体上的‘铁骨’带来了数百公斤的冲击,就像是策马狂奔而来的骑士在战马上挥落的一斧!   砰!   妖魔倒飞而出,骨质的面部被叶青玄砸成了两端,形成了一个深深得凹陷,挣扎了两下之后,就再也不动弹了。   哪怕是如此,在最后的反扑中,它利爪撩过了叶青玄的面孔,在他的面部颧骨上切开了一道细密而冰冷的伤痕。   只差一寸。就刺入了骨中。   再晚一秒,那一只爪子就会刺入叶青玄的大脑,将脑髓搅成一团烂泥。   瞬息间,叶青玄后背冷汗淋漓。再不敢在这种生死相搏的战斗中大意。   哪怕是全面占据了上风,他们也没有固守在原地,等待着妖魔源源不断地冲过来。   循着空气中消毒水的刺鼻气息,他们向前冲出,沿着破败的下水道疾行。所过之处。拦路的妖魔都被屠夫和他变成了尸体。   没有一丝一毫撤退的意思,哪怕前面是莫利亚帝教授的陷阱也无所谓。   叶青玄的眼神越来越阴沉。   他要搞明白,那种似曾相识的刺鼻味道还有刚刚从自己脑中闪过的景象,究竟和这个该死的地方有什么关系……   直到最后,背后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密集,黑暗中的怪物循着血的味道追了上来。   少年的脚步却戛然而止。   在他面前,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尽头?   不对,阿瓦隆的下水道只有出口,怎么会有尽头这种可笑的说法?   可在他的面前,是一扇庞大漆黑的铁门。   通体以金属浇筑的黑铁之门上没有任何的标记和图纹。也没有锁孔和复杂得操作机关,就像是没有预留任何开启的方法。   在它旁边只有一个被层层锁链锁住的巨大绞盘,绞盘上把手已经被人抽走了。   叶青玄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在下水道这种水汽湿重的地方,任何精密的金属结构都会被水汽腐蚀,只有这种纯粹的简单结构才能够长久的保持。   开门的方法显而易见,唯有数十人通过专门的机械,以机械的力量转动把手,带动绞盘,才可能拉开这一扇庞大的铁门。   那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气息就是从铁门之上。那不足一指之隙的空当中飘散出来的……   可是现在,原本摆在这的沉重机械已经被人拆走。已经没有时间让叶青玄再去专门去寻找其他的方法了。   他犹豫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甘,正准备带着屠夫离开这里。却没有想到屠夫直接推开了他,将骨锯插在地上,然后双手握紧了连接在门上的沉重索链。   足足又常人腰围粗细的铁索在他手中猛然紧绷,沉重的铁环彼此摩擦,迸射出火星,发出刺耳的声音。   铁门不动。   屠夫的身体陡然一震。身体骤然膨胀了一分,足足拔高了半米,双足深深地陷入了石板中。   就在远处传来的尖锐嘶鸣里,他怒吼,双臂猛然向后拉扯,铁门发出刺耳的声音,竟然震颤起来,尘埃从铁门上簌簌落下。   紧接着,足足又一米厚的铁门竟然被他的怪力给拉开了?!   叶青玄愣住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抓紧时间,冲进了铁门之间的狭窄空隙里。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一股寒风扑面而来。   他能够感知到,铁门之后是庞大的空间,就连十几米长的念线都探不到尽头。紧接着屠夫便从门外走进来,猛然从内部拉动铁门。   铁门轰然关闭,将一只冲在最前面的骨面妖魔压成了肉泥。隔着门,能够听到那群妖魔在周围巡梭不去,却又不敢接近。   可当屠夫回过头的时,那一双血色的眼瞳也陷入了惊愕之中。   在他前面,叶青玄的神情阴沉。   他终于找到了刺鼻味道的来处。   一片黑暗中,叶青玄面无表情地弹指,口中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音符.光’从他的指尖酝酿,大放光明。   刺目的光照亮了这一片黑暗,照亮了庞大的地下广场,还有数不清的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的铁钩。   就在大门之后,广阔的空间里,铁钩之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美貌的,丑陋的,完整的,残缺的……   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在庞大的地下广场上。数不清的铁钩上,所悬挂的……尽数是赤裸的尸体!   在弥漫地寒气中,那些惨白的尸体微微摇晃着,散发着刺鼻的消毒液体的气息。   尸骸如林!   -   很快,屠夫便反应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叶青玄,眼瞳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这里是哪儿?   这里还能是哪儿?   叶青玄对照着心中的地图,还有一路行进而来的轨迹,推演着他们目前的方位。到最后,却忍不住冷声笑起来:   “——这里就是阿卡姆精神病院啊。”   轻柔的言语仿佛触动了厄运的开关。   下一瞬间,刺耳的警报轰鸣。   -   -   深夜,钟表店。   一片昏暗中,有一支蜡烛点亮在烛台上,烛光照亮了黑暗,可光亮所过之处。那些寂静又古老的钟表都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火光带来了幻境,在火光辐射的地方,浮现的是下城区的混乱街道,暴徒们拼杀的身影。   还有被点燃的建筑和层层尸首……   “乌鸦越来越多就要捕杀,猴子越来越多就需要控制一下,人类越来越多却还要增加。”   “不管我们如何祈求神明,有什么时候有谁曾经见过神明吗?”   看似少年的金发男子端坐在椅子上,拥簇动乱的幻境,怀抱着一把七弦琴,兴致勃勃地演奏歌唱着。   琴声破碎。跌宕起伏,像是不成篇章,可却有一种歇斯底里的美。那种歌声带着少年的纯真和沙哑,回荡在寂静之中。   “我可没有亲眼见到。但却从画中看过,每一个都长得再像人不过,是意外的巧合吗?是命运的安排吗?或者只是凭着自己的想象胡乱猜测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呀?   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呀?”   “吵死了!赫尔墨斯,你能安静一点么!”   在柜台后面,白发的女孩儿抬起眼睛,抬起眼睛看着他。   “整个城市的人都跟疯狗一样杀来杀去。真有趣啊。白汐,你快看。”   赫尔墨斯兴奋地指着那些疯狂的幻影:“啧啧啧啧,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长的骄傲和尊严呢?   假如最初的三王看到他们拼死包围的族群堕落到连野狗都不如的样子,想必也是会难过的吧?”   “打打杀杀而已,用得着那么兴奋么?”   “打打杀杀无聊,但看笑话就不一样了。”   赫尔墨斯指着那一张张死去的惨白面孔,眼神嘲弄:“你看,这群蠢货,就连自己为了什么东西而死都不知道。活着的时候是垃圾,死了之后才会有价值。   他们的雇主要的是他们的命,是他们的血和尸体。”   白汐愣住了,“尸体?”   “没错,尸体。”   赫尔墨斯冷笑:“从一开始,议院就没有把他们当过手下,他们需要的只是战争和血而已……   矮犬和尸罗逸多都是蠢货,一个只懂得杀人放火,一个脑子里只有利益,首鼠两端。只有阿尔贝托那个家伙精明一点,他一开始就得到了议院恩宠和豁免,没有参与进这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之中。”   “议院和萨满不是在争夺下城区么?”   白汐不解:“如果这里输了的话,那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赫尔墨斯忍不住笑了,反问:   “你觉得议院为什么要跟萨满进行战争?   是鱼死网破、垂死一搏?还是为了争夺下城区的统治权?才怪!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啊,干嘛要像是下城区的贱民一样把性命押在赌桌上?   他们曾经统治过大半的安格鲁,又怎么会去和眼中的疯狗争夺小小一个下城区?”   白汐没有辜负赫尔墨斯的期望,一点就透,恍然大悟:“   ……他们只想要血路?”   “没错!”   赫尔墨斯赞赏地打了个响指:“一直以来,他们处心积虑地在暗中行动,瞒过了所有皇家密探、第五部门,抓住了皇室诅咒缠身,无暇他顾的机会,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东西。”   “这么多年了,皇室一直死死地压制着贵族,扶植平民,要将这群自命不凡的家伙剔除掉。如果不是本代的女皇诅咒缠身,让他们获得了喘息之机,恐怕他们早已经一无所有。   被压制了这么多年之后,议院比谁都明白:只有掌握血路,他们才能在阿瓦隆之影苏醒之后,拥有和皇室谈判的资本。   他们要的是亚瑟王遗留下来的不朽之力,要的将衰落的皇室取而代之!为此,他们连邪神的力量都敢借取,连天灾的力量也有胆子去使用……”   赫尔墨斯挥手,烛光中的幻境变化,宛如从天空中俯瞰整个城市,整个下城区都被他托在手中,如同一个小小的玩具。   “白汐,如果有一把钥匙你找了好多年,总是找不到,但又十分需要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提问突如其来,令白汐陷入沉思,到最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然变得苍白。   “……造一把新的出来?”   赫尔墨斯笑了。   自从四年前开始,议院就将下城区变成了一个泥潭。   他们让那群家伙彼此拼杀,在暗地里地收集着尸骨和鲜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靠着这份媲美曾经的死亡数量,重新制造出通往阿瓦隆之影的道路。   今夜的斗争就是血祭的最高潮,无数人的鲜血在这一夜被奉献。届时,无数尸骨将累积为高塔,为他们打开鲜血之路!”   他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轻声呢喃:   “——前提是,没有人来捣乱的话……”   在他的怀中,七弦琴响起了戏虐又尖锐的声响。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专业破门   警报声骤然轰鸣响起。   刺目的红光从天穹上亮起,打破了黑暗和寂静。看守者们像是被惊醒了,错乱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在悬挂的尸骸之间,叶青玄的眉头缓缓皱起,可心中却恍然大悟。   “圈套竟然在这儿?”   他轻声叹息:“真是小看你啦,莫利亚帝教授。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里吗?”   如果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教授的埋伏的话,现在他已经打死都不相信教授能弄出这副阵仗了。   如果就连阿卡姆精神病院都从头被他渗透成妖魔生产工坊、禁忌技术改造中心的话,那他又何必沦落到被议院追杀的境地?   只不过,这一次,自己算是栽进了教授的手里。   那个家伙真的是睚眦必报,上一次被自己坑了一把之后,下一次就一定要再坑回来。   审问走私贩子时,他故意模仿自己的手法,吸引了自己的注意,顺带提供了下一步线索。   就这样,以自己为诱饵,教授轻描淡写地就将自己引到了这里,替免费探路、打了头阵,探清虚实,顺带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现在他恐怕隐藏在暗中,看着两个替自己吸引了所有注意力的蠢货,笑的正得意吧?   -   当叶青玄看到那一片尸林的时候就明白了:鬼手他们一开始就搞错了。   荔枝那些走私贩子钻进下水道里,根本不是在这里探索和寻找什么。他们是在往这里运东西啊,运送尸体!   下水道真是一个好地方,毁尸灭迹的绝佳之处,不论是什么东西,丢进来,都会在浊水中沉底,消失无踪。   谁会去在意尸体究竟是飘入了海里,还是去了其他地方?   这么长时间以来,议院跳动了下城区之间黑帮的战争。纵容他们彼此拼杀,耗费生命,源源不断地为他们提供了越来越多的尸体和血。   ——还有大量的失踪人口!   所有的东西都通过了废弃的下水道,被运送到了这里。经过了筛选和防腐之后,悬挂在铁钩之上,等待加工。   这个关节想通了之后,一直以来记忆中的迷惑线索也迅速地组织在了一起。   阿卡姆精神病院恐怕早就被议院纳入了鼓掌之中了吧?   毕竟,哪里还有比阿卡姆精神病院更好的地方呢?一个人见人厌。但又或不可缺的垃圾桶。   没有人会仔细探究一个疯人院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也没有人关心送到这里的疯子变成了什么样子,是否真的经过治疗之后变成了正常人,重新回到了社会之中?   就在阿卡姆精神病院旁边,还有一扇明晃晃、闪亮亮的金字招牌——皇家研究院为他们挡风遮雨。   他们可以从容地收集尸体或者活人,探索着来自妖魔的禁忌技术。将那些血肉改造成外面的妖魔……   为了长生、为了力量,或者搜集鲜血……以制造血路!   想到了这里,叶青玄被自己这个想法刺到了毛骨悚然,可是越细想却越觉得合理。   为什么不呢?   “那群家伙已经疯了吧?”   他轻声呢喃,环顾着周围的尸体。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瞳……这些人有的来自下城区的臭水沟,是乞丐,有的来自偷渡进安格鲁的货船,是破产者,还有的浑身都带着纹身,是地痞和暴徒。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最让人看不起的人,就连死了都毫无声息。甚至他们直到临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   他们活着的时候未曾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但这不是他们必须要死掉的理由啊。   尖啸声破空而来。   叶青玄抬起手掌,只感觉手臂一阵。崩!   一根弩箭被他的手臂隔住,弹开,在空中飞转着,落在了地面的铁板上。锒铛作响。   那些包抄而来的身影已经进了,隐约可以在碎散的红光里看到他们狰狞的面孔。   “干掉他们!”   有一个似曾听闻的声音在怒吼:“记得留个活口,搞清楚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前一个命令和后一个命令有些矛盾啊,下城区的语法都是同一个算数老师教的么?”   叶青玄皱起眉头,冷眼看着那群包围过来的人影,还有对准自己的弓弩:   “好歹能沟通一下吧?说实话。我不是很想……”   砰!   一发弩箭擦过了他的面孔,钉在了背后的尸体上。   “既然没办法沟通的话,那就抱歉了……”   叶青玄低垂着眼眸,手杖猛然顿在地上:   “——跪下!”   崩!   沉重的手杖和脚下的铁板碰撞,发出尖锐的声响。琴弦震颤,演奏出了哀鸣的旋律。   绝望癫狂的声响扩散开来,伴随在这一道尖啸之中,虚空之中,黑色的河流席卷。   一瞬间,那些扑上来的人影脚下一软,失去力气,身不由己地软到在地,匍匐在那个少年面前。   紧接着,骨锯高举,向下斩落!   鲜血飞迸。   狂乱的喊杀声出现了一个尴尬的停止,紧接着被屠夫狂乱的咆哮所替代。在浓厚的血腥味中,猛兽出笼,掀起了厮杀的血雨。   “屠、屠夫?”   人群之中,那个指挥者认出了那个狂暴的人影,惊声尖叫。   叶青玄抬起头,视线穿过了那群暴徒,落在那张惨白的面孔上,便恍然大悟。   “哟,洛伦佐先生?好久不见,你竟然在这里……正好,有些问题,我迫切的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回答。”   被那一双隐含着冷漠的眼眸凝视着,洛伦佐便感觉到一道寒意从脚后跟窜上了后脑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那种眼神叶青玄认得,也常常在自己敌人的脸上见到,如果要用语言来形容的话,那是一种‘真是他妈活见鬼了’的眼神。   “夏、夏洛克.福尔摩……”   听到他念出那个名字,叶青玄就露出了毫无温度的笑容:“既然你认识我,就好办了。   能否告知一下。这里的这些尸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洛伦佐被那种眼神刺痛了,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高声喊:“放箭!放箭!射死他……”   可是就连他自己都知道,弓弩在这种恶灵一样的人面前哪里还有用么?更别说在加上旁边还有屠夫那个怪物!   眼看着那些吞服了药剂之后根本感觉不到恐惧的下属冲上去。可是他却忍不住悄悄地后退,转身逃向远处的升降机。   该死的,乐师在哪里?我们的乐师在哪里?还有那些实验体呢?为什么要让自己来面对那些怪物啊!   在那些密集的箭矢中,叶青玄看到那些眼眶血红的人尖叫着扑上来,叹息了一声。后退了一步。   在他身后,一个庞大的身影骤然膨胀了三分,嘶哑地发出咆哮,浑身散发着狂躁的热意,仿佛血液都要沸腾了。   所有铁钩上的尸体都在那嘶哑地咆哮中震颤起来了,当他怒吼的时候,便像是有狂风扑面而来。哪怕沉浸在禁药带来的恐惧中,也被这种狂暴的气魄所震慑。   紧接着,被骨锯干脆利落地拆成了两段,或者好几段!   在人群最后面。洛伦佐回头看到背后飞溅的血色,脸色苍白。   就在其中,有一个消瘦的影子向自己无声的走来,挥洒着黑暗的旋律。洛伦佐的腿软了一下,连声催促身旁的手下:   “关门!快关门!”   下属呆滞地想要搬动手闸,却动弹不得,被洛伦佐愤怒地踢开。他抢过了手闸,奋力得扳下。   哀鸣的旋律传入他的耳中,却被他脖子上的吊坠发出的清鸣打断了。那一根吊坠上附加了罕见的心智防护的乐章,应激而发。令他没有沉入黑色的河流中。   铁闸轰然落下!   在厮杀中,屠夫咆哮,向前冲出,手中的骨锯脱手飞出。呼啸着向着铁闸之后的洛伦佐斩落!   崩!   骨锯深深地没入了厚重的铁闸之上,嗡嗡震颤,抖落了干涸的血竭。   屠夫怒吼,猛然一拳捶扁了身边最后一个嗑了药疯子,踏着血泊走到钢闸前面,狂暴地砸着铁闸。   足足又三人高的铁闸疯狂地震动着。被烙上了一个个拳头的痕迹,可是却始终没有破碎。   “没用的,这一层闸门被外面的那一层还要结实。”   叶青玄站在铁闸旁边,打量着面前的铁闸,扣下了一点锈蚀的铁粉在指尖碾动着:“沉银、千锻铁,还混合了一点青金增加延展性……光着一扇铁门就已经造价不菲。   这种材料原本是用来做成笼子,去黑暗世界里捕捉妖魔关押的。除非是变化系乐师使用能量狂轰滥炸,否则就算是你砸个两个小时也砸不穿的,简直完美无缺。”   叶青玄后退了一步,将手掌按在冰冷的铁门上,轻声感叹:“可惜,唯一的缺点就是,门比墙还结实……”   砰!   一瞬间,顶穹上的警报红光疯狂地闪烁了起来。无数悬挂着尸体的铁钩也在震颤之中摇晃起来。   弹指之间,叶青玄的身体已经向后弹出数米,踉踉跄跄地站稳。剧烈的震颤令他眼前一阵发黑。   在手臂上,铭刻着叹息乐章的臂甲已经发出了灼红的色彩——一击之下,竟然已经达到了满负荷状态。   而就在他面前,升腾的烟雾中,庞大的铁门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整个铁门已经彻底扭曲变形了,像是一块揉皱了的抹布。   而就在铁门的正中心,掌印宛然。   哪怕已经扭曲到了这种程度,闸门依旧坚挺,没有破碎。   但随着接连不断的噼啪声响,一道道惨烈的裂隙从闸门附近的墙体上蔓延开来。   屠夫愣了一下,伸手向前一推。   足足后一人厚的扭曲闸门便向后倒下,轰鸣声里,整个被从墙上拆了下来。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屠夫和少年   当初设计这个的工程师,绝对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神经病,打不过门,直接把门给拆了。   叶青玄率先踏着倒地的闸门和碎石走进门后,没有看到洛伦佐的踪影那个家伙果然跑的快,这在下城区是一种美好品质,否则也活不到今天。   “走吧。”   他回头看向屠夫:“既然来了,就顺便参观一下,阿卡姆精神病院的真正摸样。”   穿过了漫长的路径,走上楼梯之后,便像是进入到了什么复杂的建筑之中。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刺鼻的消毒药水的气体。   那种浓厚的味道,像是不仅要杀死病菌,还要将人扼杀掉在这气味里。   寂静的走廊里只有脚步声回荡。   天花板上亮着灯,灯光惨白又刺眼,照亮两侧的铁栅栏,还有栅栏之后的那些委顿的影子。   那些人看起来像是来自于各地,年龄和样貌都各不相同,可是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异常的痕迹。   有的人皮肤外面长着骨头,有的人四肢细长而枯瘦,只能蜷缩在牢笼之中,有的人关节处长着倒刺,看起来狰狞异常。有的人筋肉虬结,铁栅栏在他的面前也不过是两根面条,可是却根本没想着出来。   还有的人耳后生者鱼鳃,那是跟曾经的鬼婆艾玛身上一样的痕迹塞壬改造。   他们各自的异变绝不相同,哪怕是完全两种一样的改造,也有着不同的方向。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呆滞又茫然的神情。   不论是刚才远处的轰鸣,或者是从栅栏旁边走过的陌生人都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甚至没有人试探性得喊饿了,或者说祈求他们放自己出去。   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那些人蜷缩在自己的囚笼中,专注地在地上涂抹着什么、喃喃自语,或者吐着口水泡泡。傻笑   “这里应该就是病房了罢”   叶青玄轻声呢喃,打量着他们的样子:   他们都穿着和下水道里那具骸骨一样的衣服。那一身像是囚徒一样的装束是为了方便作手术而让病人穿着的白衣。   十年前,这里应该发生了一场动乱,有的人逃出去了,像是鬼婆艾玛。还有的人没有逃出去,像是那一具下水道里的干枯骸骨,只能凝视着天空的方向死去。   从那之后他们应该就加强了控制措施,比如说像现在这样。   屠夫冷冷地打量着那些经过改造的病人,手握骨锯。全神戒备,可旁边的叶青玄却轻描淡写。   “不用紧张了,他们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他信手将一个铁笼里面的人扯了过来,那个人竟然也毫不反抗,只是任由他来摆布。   叶青玄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打量着后脑和耳侧,看到了眼瞳的异状就明白了。   “果然是这样,脑前叶切除手术。”   叶青玄跟屠夫比划了一个伸出手指戳眼睛的姿势:“从眼睛底下,刺进一根冰锥,冰锥刺进颅骨里。凭着手感,将脑前叶搅成稀烂这样以后,不管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都会变成乖宝宝。任人摆布。   只要熟练了之后,手术时间甚至只要几分钟,安全又无害,不会影响接下来的任何改造。   真是安全又便利。”   少年嗅着风中越发浓厚的消毒水气息,眼前似是有幻影闪过,那些沉睡在脑中的记忆又一次泛起了。   实际上,那些破碎的记忆早在往日的颠沛流离中记不清了,他也不想再去回忆曾经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可不知为何。心中的愤怒却燃烧起来了。那种怒意就像是地壳下的熔岩,沉默地穿行在黑暗里。看不到火光,却烧的人想要发狂。   可他就连这一份狂怒应该对准都不知道。   “喂。大叔,我们分头走吧。”   他忽然轻声说:“萨满,其实给了你另外的任务吧”   屠夫沉默,并不回答。   “他早就知道议院控制了阿卡姆精神病院,对不对他放任我来探索这里,就是要我搞清楚,这里究竟在发生什么。   他让你跟我来这里,不是让你保护我,是为了让你杀掉他的敌人。除了教授,还有议院的人。”   少年静静地看着他:   “对不对”   在少年的凝视中,屠夫沉默,没有回答。   叶青玄忍不住撇嘴,   “塞顿大叔,你这么老是装样子,也不是办法啊。”   屠夫愣住了,眼神终于变化,从凶恶到阴沉,再变成狰狞。   可少年只是看着他,直到他许久之后,面具之下传来烦躁的吐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总不能指望我忽然之间就一个曾经追杀过我的人联手吧”   叶青玄摊手,“我总得调查一下。”   “靠着一天的时间”   “其实不止。”   叶青玄说,“实际上,从我发现自己竟然能从绝不失手的屠夫手里逃走之后,我就怀疑你对我手下留情了。   &nbs   p;后来每一次回想,都觉得疑点不少,我不觉得自己强到能够逃出屠夫的追杀。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屠夫放水了。”   “”   屠夫,或者说塞顿,无言以对,只是沉默。   “只要连上这一条线的话,很容易就想明白了。毕竟我的朋友蛮少的,而且像你这样体格的人也不多。   我还是很感谢你放了我一马的,毕竟当时我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叶青玄歪头看着他:“不过,你出来捞外快,老板他不知道吧”   “”   沉默中,硕大的马头面具之下,塞顿的表情一定变得很难看:   “他妈的,滚滚滚”   他烦躁的将骨锯砸在地上。砸出了一道裂痕,最后看了叶青玄一眼,掉头走了。   可在他的背后。少年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高声喊:   “塞顿大叔。”   “嗯”塞顿回头。   “注意安全。”   少年轻声道别。   屠夫冷笑起来了。   “应该注意安全的不是你么”   他头也不回的挥手:“放心。看在老费的面子上,你死了,我会给你报仇的。”   “哦哦,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少年的声音从背后的远处传来,渐渐的听不到了。   屠夫缓慢地穿行在黑暗中,顺着风中传来的血腥味道向前。   按照雇主交给他的地图,他要穿过了走廊,踏了阶梯。穿过第三手术室向右拐,攻破第六大厅,然后乘着升降台向下,一直落到中央机关。   一路之上,所有地方都毁掉,所有有关血祭的资料都烧掉,所有的活的东西都杀掉。   敌人包括黑手党麾下的暴徒,医院原本的看守者,议会的爪牙,还有被他们雇佣的黑乐师。   在沉默地前行中。屠夫的脚步忽然一顿。   头顶上的惨白灯光一阵闪烁,面前紧闭的门扉后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在铁门之上,铭刻着第三手术室的金属铭牌已经生出了铁锈。   手术进行中。   在铁门之下的间隙中。泊泊的鲜血无声地渗透出来。   在婴儿的啼哭里,空气中飘荡着幽灵咏叹一般的轻柔歌唱,宛如死去的女人在地狱里凝视着人间,发出悲鸣和尖啸。   沉默中,屠夫无声地推开铁门,看到遍地鲜血。   惨白炽烈的灯光之下,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背对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串内脏浸泡在防腐的溶液中,谨慎又仔细的地收拾好了每一个收尾。最后将掏空的婴儿丢进垃圾篓里。   他转过身,口罩之后的眼瞳看到了来者。愣了一下。   “屠夫”   那种声音像是数十张口同时发出的沙哑声音,那些声音重叠在一起。变成一种刺耳的噪音。   屠夫凝视着他的样子,视线落在他身上,仿佛隔着衣服,看到了那一具躯壳上蠕动张开的十几张嘴唇,便恍然大悟:   “黑乐师黄足”   曾经死去的青齿的兄弟,黄足缓缓颔首:“几分钟前,阿尔贝托的人告诉我有人闯了进来。你的同伴呢去哪儿了   说实话,比起你来,我更想要见一见福尔摩斯:同为黑乐师,一定有很多的话题可以探讨。”   面具下面传来一声嗤笑。   黄足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神有些遗憾起来:“算了,是你也无所谓,难得这么好的实验材料”   屠夫沉默地握紧了骨锯,躯壳中发出一阵骨节摩擦的清脆声响,肉眼可见的,躯壳膨胀,膨胀,再膨胀   直到最后,重新化作了那个狰狞的巨人。   “神啊,请予我慈悲,我跪倒在灵魂的河流中,试图洗清污浊神啊,请予我救赎,诅咒没过了我的腰际,你能听见我的哀求吗神啊,请予我恩赐,血水已漫过我的脖颈,我哀鸣着企求解脱”   铭刻在躯壳上的乐章被唤醒了,令血脉的流动声化作海潮,心跳声如鼓敲打着节拍,令以太震动,血气翻涌着从毛孔中渗出,在空气中幻化成一张张死者的面孔,欢笑着应和:   “啦啦啦啦啦啦~”   无声的,光亮熄灭了。   黑暗里,来自死者的歌声和黑乐师的重叠颂唱骤然暴起,轰鸣和剧震扩散,掀起无形的尘埃。   血的温度和凝结成实质的恶意泼洒向了四周。   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寂静的走廊中,少年目送着屠夫远去,无声之中,他环顾四周那一张张呆滞的面孔,嘴角便勾起了一丝冷笑。   “好了,让我们也好好的大闹一场吧。”   他将手杖猛然敲在地上,迸发出钢铁余音:“教授也好,议院也罢,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既然我被称为复仇恶灵,那总要让他们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第一百五十九章 欢迎来到黑色游行   >  ,!   阿尔贝托从噩梦中惊醒了,他扭过头,看到窗外幽深的夜色,火光从窗外升起,烧红了天空。¥f,   夜露深重,他坐在自己的轮椅上,给膝盖前面加了一张毯子。   在壁炉中,火光跳跃,上好的松木无声燃烧着,释放出一阵清香,令人不自觉的心安起来。   哪怕外面已经掀起了将下城区焚之一炬的动乱,可这里依旧一片安宁,波澜不惊,静谧的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是他应得的奖励。   作为曾经统治了三分之一下城区的黑手党党魁,阿尔贝托已经有些老了,打不动了。   衰老虽然有诸多不便,但同样也给了他足够的老辣眼光。对一个头领来说,在没有什么是比眼光更重要的东西了。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在议会的使者第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甚至没有等那位霍尔先生说出来意,便表示愿意将整个家族托身在议院的麾下。   这一份诚意为他带来的是议院的信任,让他直接入驻了议院的核心,成为了这一间精神病院的看守者。   如果有一艘船通往胜利的话,那么他已经置身于头等舱中,冷眼看着曾经的仇敌和盟友们在海中挣扎拼杀。   不论外面的结果究竟如何,只要今晚在中央机关.最终实验室的仪式能够完成,那么一切都将改写。   曾经的一切仇敌都会被淘汰掉,他将代替萨满,成为下城区的统治者,新的黑暗之王!   没错,只要仪式完成的话。   不知为何,他心中始终有着隐隐的不安。可是不论如何回想,完美无缺的计划都找不到任何缺陷。   “父亲……”   萨满的主力已经被拖住了,所有人都被这一场席卷了整个下城区的动乱迷住眼睛。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议院的仪式。   “父亲。”   可是这种不安,又是从何而来?阿尔贝托苦思冥想,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父亲!”   洛伦佐提高了声音,将他从出神中惊醒。   阿尔贝托的肩膀一震。回头看向身旁洛伦佐。洛伦佐察觉到他眼神中的不悦,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父亲,有人通过仓库闯进来了!”   “仓库?哪个仓库?”   阿尔贝托下意识的反问,却又立刻反应过来,脸色煞白——还能是哪个仓库?当然是最要命的那个仓库!   “什么时候的事情?”   “几分钟之前,中央控制室里有人发现:下水道里的黑门被打开了。门外寄生的骨猿也混乱起来了,目前正在想办法安抚。”   “从下水道里闯进来的?”   阿尔贝托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了。他努力镇定心神,挥手吩咐:“去清理掉,不要让他们产生太大的骚乱。明白吗?”   可洛伦佐没有动,犹豫地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还愣着干什么?!”   阿尔贝托大怒,拍着轮椅的扶手:“去啊!”   “我已经去过了,可是……”   洛伦佐吞了口吐沫,颤声说:“来的人……可能是福尔摩斯和屠夫。”   “不可能!”   阿尔贝托几乎从轮椅上跳了起来,怒视着洛伦佐:“你在说什么鬼话?!”   很快他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平复心情。揉着眉心沉思,许久之后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啊。”   洛伦佐被那种阴冷的眼光看得发毛,连忙解释:“他们忽然就冒出来了,顺着送货的管道来的。对了,这几天一直往这里送货的那个走私贩子昨天被干掉了,会不会就是福尔摩斯下的手?”   阿尔贝托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确实。假如知道知道议院在这里举行仪式,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竟然还雇佣了屠夫那个家伙……”   “干掉他们!”   他的眼神阴狠起来:“绝对不能让他们走进中央机关!赤眼和黄足呢?他们不是议院派来维护血祭的么?”   “赤眼正在中央机关,黄足已经和屠夫一起消失了。”   洛伦佐吞了口吐沫:第三手术室被黑乐师的魇雾包围了,黄足和他的尸傀儡都在里面。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福尔摩斯呢?”阿尔贝托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福尔摩斯和屠夫分开了?”   “好像是。”   洛伦佐颤声说:“他和屠夫分开行动了,他进入了病房区之后,就一直没有出来过……他他好像对那些改造体很有兴趣。”   “很好,很好!”   阿尔贝托的神情阴鸷,沉思片刻之后,忽然命令:“你现在带着所有的人手,还有那四个议院的乐师,立刻去将病房区彻底封锁起来。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将福尔摩斯彻底解决掉!   那个家伙和教授,都是议院的心腹大患,都在必杀的名单上。只要他死了,议院那里绝对不会辜负我们的牺牲。”   “让让我去?”   洛伦佐的脸色瞬间惨白: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止一次听闻过那个黑乐师的凶残手腕。只身一人捣毁了老鼠会,在天竺人的老窝里堂而皇之的将普苏婆变成了白痴,据说就连那个深不可测的教授都在他的手里吃了大亏。   所有站在他敌对面上的人,都在这个家伙的手里被折磨到求死不能……   现在竟然让自己去解决他?   “怕什么?!”   阿尔贝托大怒:“福尔摩斯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玩弄唬骗把戏的骗子而已!一个心相派系的黑乐师,除了吓唬人之外,你听说过他还有什么其他的能力么?   赤眼已经说了,他连知见之障都没有突破,恐怕连供奉邪神的本事都稀松的厉害。唯一依仗的就是会吓唬人而已,只要你不怕他,他能拿你怎么样?   他控制人心再厉害,还能控制得了妖魔吗?”   洛伦佐愣了一下,隐隐放松了一些,可心中却始终有一层阴霾徘徊。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么?   他不敢确定。   他深吸了两口气,下定决心,转身推门离开,却看到一张苍白的面孔站在门前。   那一双满是恐惧的眼眸中倒映着洛伦佐的脸,他的脚步一个踉跄,几乎跌坐在地上。   “不好了,先生,不好了!”   那个手下颤声报告,脸色惨白:“都失控了!先生……怎么办?!”   “你在说什么疯话?”阿尔贝托怒视着那个闯进来的下属:“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是福尔摩斯。是福尔摩斯!”   那个男人颤颤巍巍地回答:“几分钟前,病房区里所有的看守都失踪了。不知道那个家伙做了什么,我们进去的所有人都消失了,没有任何回音。只有惨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们的人……他们都全部都死了!”   一瞬间,洛伦佐的膝盖晃了一下,瘫软在地上:   “福尔摩斯?!”   -   十分钟之前,惨白的灯光下。   病房区中一片寂静。就连呼吸声在那种浓厚的消毒水的气息中也要被扼杀了。   “算算时间,他们也应该快要来了吧?”   叶青玄缓步走在寂静的走廊里。环顾着两侧的铁栏,铁栏背后,一双双呆滞的眼睛看着他,眼瞳之中倏无光彩,只有麻木陌生和空洞。   这些人还活着,可是身体被改造成了妖魔。记忆支离破碎,心灵陷入深渊之中,还活着,却生不如死。   “真是可怕啊。”   叶青玄轻声叹息:“就连一丁点人的痕迹都找不出来了。”   没有兴奋,没有哀伤。也没有狂怒和悲凉,只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呼吸,单纯的活着而已。   真的,就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么?   寂静里,他的怀表被按下,声音清脆。   “万物黯淡,唯有生命之树长青。”   叶青玄轻声吟诵,眼瞳中亮起辉光。   就在他手中,九霄环佩骤然震颤,演奏出一阵轻柔的旋律。在隐约又和煦的节奏中,水汽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化作念线又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第一小节结束,可紧接着是第二小节,飘渺隐约的旋律骤然一变,所有的音阶同时向前跃升,第二小节演奏开始!   诚如夏尔所说,这是几何倍数的难度,无形的水汽念线骤然一阵颤动,一分为二,再次扩散,向着四面八方延伸。   范围增长一倍!   第二小节的余音尚未消散,第三小节的轮回再次开始,隐约的曲调隐隐清晰了起来,从耳语化作了泉水,在空气中泊泊流淌。   念线再次增长,扩散,一四十六条念线扩散在风中,向着四面八方延伸。   叶清玄的手抖了一下,可那演奏的声音没有停止。   第四小节紧接着开始,以太波动起来,在这流淌的旋律之中,念线在迅速的延伸,增长,穿过了栅栏,缠绕在每一个活物之上,增长!增长!再增长!   第五小节,旋律声飘散在空气中,隐现铿锵高昂的曲调,哪怕是同样的旋律,可音节却在步步的攀升,向着更高处!   第六小节!   清脆的旋律已经不再如同往日一般飘渺,渐进增强的旋律在风中回荡着,骤然多出了一份凛然。   宛如不可抗拒的命运,它缓缓向前,扩散向了四面八方,从细不可闻化作了密集的雨水洒落,沉睡在旋律之中的灵性在缓缓复苏,在被少年唤醒,直至此时,那旋律已经从飘渺隐约,变成了军团行进的高亢曲调!   叶青玄的额头隐现汗水,哪怕是在双蛇时计的辅助之下,如此巨量的以太操作也未免令他太过吃紧。   实际上,第五小节的时候,他已经达到了极限。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冲击到第六小节。   六倍的增长!   此时此刻。叶青玄感觉到自己仿佛化身为无形的巨兽,意志随着数百米长的念线扩散向四面八方!   他感觉的到整个阿卡姆精神病院的层层复杂建筑,感觉到最底层传来的狂乱以太波动,也感觉到了沉重的脚步声环绕在病房区四周。   那是身怀利刃的暴徒,或者是身上带着以太波动的乐师,眼神都带着杀意和狠戾。   他们受命而来。要将自己埋葬于此处。   叶青玄再一次睁开眼睛,凝视着铁栏之后,看着那一双双麻木的眼瞳,忽的轻声问:   “诸位,作为试验品,你们真的甘心么?”   无人回应,可他却忍不住笑起来了,声音充满了隐含的愤怒:“你们情愿被人困在铁床之上,被人抛开身体。就这么改造成妖魔……就这么默默无闻的腐烂和死去么?   你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就连愤怒都感觉不到了,就连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和喜悦都和自己无缘。   你们真的甘心么?”   寂静里,铁栏之后,那些昏沉的眼瞳呆滞地凝视着少年的身影,像是听不明白,又像是不理解他言语中的东西为何物。   无人回应。   他们只是呆滞地微笑着,留着口水。蜷缩在自己的牢笼里。   砰!   轰鸣声响起了,闸门猛然打开。那些散发着狂乱恶意的人影从门后冲出来,手持着弓弩或者刀剑,眼神冰冷。   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蜂拥而上,将面前的敌人变成马蜂窝,或者乱刀斩做肉泥。   在人群之后。还有几个穿着黑袍的人影,身上扩散着混乱的以太波动,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乐章。   他们冷冷地凝视着这个深陷重围的黑乐师,在最安全的地方窥伺着他的弱点,等待着一击必杀。   一百多名守卫。十六把弩箭,还有四个乐师。   哪怕不用脑子思考,叶青玄也知道,自己似乎已经身陷绝境。   可是环顾着那些冷漠面孔的时候,叶青玄的眼神却倏无恐惧,只有淡淡地冷漠和怜悯。   就像是此刻身份对调了,高高在上的审判者从云端投下了冷酷的眼眸,轻声发问:   “——你们曾忏悔过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么?”   那种沙哑的声音扩散在寂静里,萦绕在所有人的耳边,就像是从心底发出。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看着那个发问的身影,眼神错愕。   他们看到了,叶青玄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臂,掌中的手杖向着脚下顿落!   崩!   哀鸣的旋律骤然掀起!   那是充满狂躁和绝望的歌声,宛如沦落进深渊里的绝望旋律。尖锐破碎的旋律像是钉子一样迸射,在墙壁之间回荡。   虚空之中,有轰鸣的声音响起。   那是黑色的河流奔涌而来!   就在叶青玄周身,那成千上百的漫长念线猛然震颤,如同活物一般游走,覆盖了整个病房区,穿过了一层层阻碍,从气窗从铁栏从裂隙中钻过,最后刺入了那些沉睡者的脑中。   紧接着,绝望的旋律轰鸣奏响!   那审判的旋律化作了黑色的河流奔涌在虚空之中,沿着扩散的念线,涌入了那些浑浑噩噩的心灵之中。   就像是火苗落入了干涸的丛林之中,点燃了落叶,点燃了枯枝,点燃了一颗死去的树木,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第四课。   乃至最后,整个庞大的黑色丛林,都沐浴在这狂乱的火中!   就在叶青玄身旁,铁栏之后,呆滞的男人身体一震,抱住自己的脑袋,发出了痛苦的尖叫。   层层铁栏中,尖叫声甭发了,此起彼伏!   那些沉睡的人被惊醒了,那些麻木的眼瞳震颤起来了,那些空洞的神情扭曲了。   被恐惧刺痛,被绝望折磨,被那种愤怒的旋律从沉睡中唤醒。   支离破碎的记忆不由自主地从眼中浮现。   没错,回忆起来,回忆起来……   回忆起来那些人对你们做过什么。回忆起来,你们身上曾经遭遇的痛苦和绝望。   回忆起那些沉淀在灵魂深处的愤怒和疯狂!   就连神经也在这癫狂的旋律中被点燃了。   铁栏之后,那些被囚禁的人影不由自主的颤抖着,陷入了曾经的噩梦。他们尖叫着痛哭,或者发出愤怒的咆哮!   那些沉睡在破碎大脑中的回忆和痛苦苏醒了,顺着念线汇聚而来,涌入了叶青玄的脑中,汇入了那一条澎湃的黑色河流。   黑色河流一震,再次变化。在河中,无数痛苦的面孔沉浮,那些形成河水的黑暗回忆前所未有的清晰。   那是汇聚了所有绝望回忆的河流,此时此刻,它几乎凝结成实质,奔涌在叶青玄的周身。   只差一步,便可以和大源产生共鸣,由幻入真!   那一瞬间,叶青玄看到了。那些痛苦,那些愤怒,还有他们心中的绝望……和曾经的自己同样的绝望。   身不由己地躺在手术台上,未来之路断绝的愤怒!   砰!   牢笼中,消瘦的男人抱着脑袋,痛哭,痛苦地装着墙壁,眼瞳中布满血丝。他的手掌无意识地抓挠。切裂了铁栏,在墙壁和地上留下了一道道深邃的裂隙。   那些沉浸在噩梦之中的魂灵苏醒了。发出咆哮!   双眼猩红。   就在着弹指的瞬息过后,人群中的乐师终于恍然大悟,所以才会神情惨白:“杀了他!杀了他!他在和这些改造体进行同调……”   “晚了。”   叶青玄冷笑,在铁栏之后那些愤怒眼神的注视中举起了手掌:“接下来,就是你们为自己的罪孽忏悔的时间!”   轰!   一个畸形膨胀的女人撞破了铁栏,破封而出。耳后的鳃部剧震,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那种如同实质的声音像是刀斧一样扩散开来,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切成了碎片。   在她身旁。那些措手不及的守卫被卷入尖啸中,瞬息间支离破碎。   紧接着,一阵阵轰鸣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在囚笼之后,那些空洞的眼瞳重新抬起了,眼瞳之中荡漾的是宛如实质的愤怒和疯狂!   三百一十二名改造体,此时此刻骤然从自己的囚笼之中破封而出,发狂地啃食着那些穿着制服的敌人。   哪怕是失去了记忆,可是刻骨铭心的仇恨还记得,还记得那些人的样貌和装扮,还记得他们轻蔑的眼神,和嘴角狰狞的笑容。   浑身被骨质覆盖的改造者撞破牢笼,在利箭的攒射和刀斧破绽中,猛然冲进人群,满是利齿的大口死死地咬住了一个人的喉咙,满地翻滚,那种被植入它们身体中的兽性随着暴怒一起苏醒了,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什么是杀戮。   砰!砰!砰!砰!砰!   铁栏破碎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发狂的实验体在黑色旋律的引导之下冲向了那些措手不及的守卫,为自己曾经的痛苦和绝望复仇!   塞壬改造骨猿血噩鬣狼……那些身上带着非人畸形器官的改造体尖啸,扑入了敌人之中,毫不顾惜自己的生命,以近乎同归于尽的姿态向着敌人发起进攻。   瞬息之间,惨白的灯光蒙上了一层血红,骨肉碎裂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   这是一场复仇的盛宴!   在叶青玄的带领之下,那群毫无理智的改造者们汇聚成了人潮,扑灭了那些哭喊奔逃的敌人,蜂拥而上,酣畅淋漓的宣泄着仇恨!   直到最后,整个被血染红的空间里遍地狼藉,再无任何声息。   寂静重新到来。   叶青玄站在血泊中。   那些发狂的猛兽们回头,凝视着此时此刻唯一一个还站在血泊中的活人,看着那一双黑色的眼瞳。   直到最后,他们低下了自己疯狂的面孔,匍匐在地,拜倒在他的面前。他们接受了那来自黑色河流的旋律,和来自心灵深处的引导。   “欢迎来到黑色游行。”   血泊中,叶青玄低下头,凝视着那一个个跪倒在自己脚下的身影,看着那些臣服的野兽们,轻声保证:   “——我保证,这将是你们的复仇之夜!” 第一百六十章 不要挣扎   就像是一瞬间,表面的寂静和安宁被打破了,整个阿卡姆精神病院都陷入了动乱和疯狂之中。   警报声响彻在每一个角落中。   处处火光,狂乱的病人们冲出牢笼,如同潮水一般肆虐在这个沾满血腥味道的黑暗机构中。   刺鼻的消毒液体的味道再也掩盖不了隐藏在背后的血腥,随着动乱的扩散,惊叫声还有哭喊声从每一个地方响起。   在走廊上,恐惧的医生和护士在奔逃着,可是一个个狰狞的身影砸碎了囚笼,将他们扑倒在地,撕成碎片。   灯火不知被谁碰翻了,倒在地上,随着布帛的引燃和恐惧的奔跑而扩散开来,失控的火焰在蔓延。   先是尸体仓库,紧接着地下一层的病房区,紧接着是地下二层的实验室和特殊研究区。   紧接着,数十具沉睡在培养皿中的改造体也随之失控,那些已经高度完成,蜕变为妖魔的改造者陷入疯狂,愤怒地扑杀着那些研究者,留下了满地的血色。   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想要打开仓库的黑门逃出去,结果被门外徘徊的骨猿族群撕扯成粉碎。紧接着,放养在门外的妖魔们也冲入了医院中,随着混乱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就在一阵阵警报声里,复仇的恶灵们发狂地猎杀着每一个曾经参与了改造的活物,所过之处,遍地的血腥。   就在混乱之中,地下三层,层层保卫中的的资料室里,有一个飘渺的人影翻阅着一份份档案,无声地搜刮着这一份丰厚财富。   这里汇聚着这么多年来阿卡姆精神病院的记录资料,将病人改造成妖魔的笔记。所有临床观察的病例,药物使用记录和配取方法,还有那几个黑乐师所遗留下来的改造技术。   就在那个人影的翻找和掠夺之下。这么多年来议院的心血,就这么被他收入了囊中。   到最后。那个人影的动作一顿,终于从暗格中找到了那一份至关重要的文件,将它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   至此,此行的目的便达到了大半。   名为莫利亚帝的人发出沙哑的笑声,推门而出。   很快,他就察觉到门外的动乱,还有精神病院中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当他读取死者的记忆。明白这一切的由来之后,便陷入漫长的沉默。   “真不愧是‘复仇恶灵’啊,福尔摩斯。”   他错愕而遗憾的叹息:   “——当初没有第一次见面时就杀掉你,真是太可惜了。”   很快,他便不再停留,就像是一个不存在的幽灵,穿过动乱的病房和走廊,走进了黑暗的更深处。   在那里,以太酝酿着狂乱的波动。   血祭,即将达到最*!   -   -   “地下一层全面失控了!”   “第六实验室失去消息!”   “先生。被关押起来的改造体冲破了闸门,冲进了第二手术室……”   “黑闸被突破了!福尔摩斯要进入中央机关!我们的人手已经拦不住了!”   “疯了!所有人都疯了!”精神失常的手下惊叫:“都死了!死了!”   “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拖出去!”   阿尔贝托愤怒地咆哮。可眼神是遏制不住的慌乱和茫然: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一瞬间,就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局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控了?!   “我们的乐师呢?都去那里了?!”   他忘记了刚才接连不断传来的死讯,尖叫:“黄足呢?黄足不是在第三实验室么?他去哪儿了?快让他去把那群报废的东西给决绝掉啊!”   “先生,先生……”   踉踉跄跄地下属推门而入,面色惶恐:“我们没有时间了,有人要就要冲上来了……”   阿尔贝托的尖叫戛然而止,像是窒息了,他从未曾感觉到恐惧如此接近,隔着房门。他几乎就能听见那些渐进的脚步声。   “落闸!封死走廊……”   他死死地抓着身旁的护卫,像是疯了一样。惊声尖叫:“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下属在他的指示中按下了墙壁上的暗钮。房门一阵,走廊外响起一阵巨响。隔绝的闸门落下来,将唯一的入口彻底封死了。   阿尔贝托才不是那种会让自己深陷绝境的人,一个有长远目光的人应该随时为自己准备好一条后路。   包括现在。   阿卡姆精神病院里有那么多华贵的办公室和房间,可是他唯独选了这一间,就是因为这里有逃生的暗道!   “快点,快点,再快点……”   他连声催促着,让下属推着自己的轮椅,走进暗门里,顺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夹层前进。   这时候,他再也顾不上还在前方指挥的洛伦佐了,反正洛伦佐还有两个弟弟,将来长大之后一定会比洛伦佐有出息的多。   就在飞快的前进中,他余悸未消的喘息着,不由得露出了庆幸的笑容。可是很快,那种笑容僵硬住了。   就在狭窄通道的前方,唯一的出口处,静静的站着一个几乎要将整个通道都填满了的魁梧身影。   像是在这里等待许久了,察觉到他接近了,脸上破碎的马头面具就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屠、屠夫?”   阿尔贝托惊叫出声,用力的摇头:“不可能,黄足不是已经将你……”   “黄足?”   屠夫笑了,讲一个球形物体抛到他的怀里:“你是说那个黑乐师么?”   阿尔贝托呆滞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怀中——那里是一个宛如昆虫一般的头颅,生着六只复眼。   入手之后就像是抱着一个铁球,沉甸甸的,丝毫看不出血肉的痕迹,可在那一张被撕碎的脸上却隐约还能看到原本的扭曲面孔。   “——从没见过这么弱的黑乐师。”   在颤抖火光的照耀里,半身焦烂、裸露白骨的屠夫扭动着自己的脖子,发出了噼啪的清脆声音。   在他被腐蚀出白骨的胸膛上,那一层惨白的肋骨之后,硕大的心脏在缓慢而坚定地跳动着。   隔着肋骨的阻拦,不似人类的黑紫色心脏里隐隐有一只眼睛缓缓地睁开,冷淡地扫了阿尔贝托一眼,又毫无兴趣地阖上了,陷入沉睡。   “啊!!!”   在阿尔贝托身后,那个推着轮椅的手下再也忍受不了那种诡异的凝视,彻底崩溃,尖叫着转身逃走。   紧接着,被一把破空而来的硕大骨锯贯穿,带起,最后高高钉在了墙壁之上。   “接下来轮到你了。”   屠夫向前走来。   阿尔贝托惊叫,匆忙地向后转动轮椅,想要逃走。可轮椅在混乱之中翻车了,他跌倒在地上,又迅速地爬起来,手足并用的向后爬出。   在死亡的恐惧阴霾下,他的速度飞快,如同一只在地上蠕动地虫子,向着来时的道路逃出。   屠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路过那一具被钉死的尸首时,就将骨锯拔出来,重新放回了背后。   哪怕是他竭力放缓了速度,可阿尔贝托还是被追上了,就在他自己曾经的那一间无比安全的小屋之中。   这里依旧如此静谧,安宁。   壁炉里燃烧着松木,散发着清香,令人心神安稳。可阿尔贝托逃到这里,就停住了,不是留恋这一份温暖,是因为绝望。   房间里唯一的出口,已经在他的命令之中被封死了。   他绝望哭号,满地爬行着,躲避着那个庞大的身影,却被屠夫踩在地上,嘴里胡乱地说着什么鬼话。   比如我还有家人,比如说我可以跟你很多钱,比如说萨满那个老家伙已经过时了,跟我一起去投奔议会罢,你这么强,一定会获得比我更高的职位。   再或者,回忆往昔,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我曾经雇佣过你啊,我们合作的那么愉快……   “不要挣扎。”   屠夫打断了他的话。   “嗯?”他愣住了。   “我说,不要挣扎。”屠夫轻声说,“会让我很麻烦,而且没用。”   他单手提起阿尔贝托,手指掐着他的喉咙,缓缓地收紧,声音冷漠又稳定:“雇主的原话是:你毕竟是下城区的一份子,尽量给你留个全尸。所以,你没办法死的很痛快,真是抱歉。”   “萨、萨满……”   阿尔贝托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最后一个音节,用力地抓挠着屠夫的手掌和面具,在漫长的窒息中痛苦挣扎。   他的眼瞳阖上,身体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可屠夫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秒,两秒,三秒钟过去,原本静止下去的身体猛然抽搐起来,紧闭的眼眸愤然睁开,怨毒地怒视着面前的杀手,奋尽最后的力气踢打着他。   直到最后,那一张脸涨至青紫,猛然抽搐了一下之后,彻底僵硬。   在漫长的折磨和绞尽心机之后,死亡终于到来。   那一张至死怨毒的面孔上,眼瞳中倒影着窗外燃烧的火光。   他是第一个。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多行不义   下城区,甘露院,灯火通明。~,   往日这里充斥着香料和水烟的味道,莺声燕语,富贵绮丽,热情的仆从们奔走在每一个角落里,红袖和白纱飘飞在香风中。   宛如人间乐土。   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间乐土’了,也没有香料和水烟了,女孩儿们全都惊叫着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红袖和白纱焚之一炬。   到处是明火执仗,手持刀剑的暴徒。   这些包着头巾的凶悍男人们从洞开的大门中冲出,如同潮水,将那个男人包围,握紧刀剑,严阵以待。   一个人,敌人只有一个人。   迎着所有暴徒的视线,鬼手摘下了嘴角的烟斗:“尸罗逸多在么?”   人群之后,传来一声怜悯的叹息。   在层层保卫之中,尸罗逸多凝视着他,眼神就变的惋惜起来:鬼手真的老了。   在他年轻时刚刚来阿瓦隆,人人都说鬼手是最好的杀手,前无古人,掌上的技艺天下无双,所有被他盯上的人都要死于非命,那时候他叱咤风云。   可是后来他接了不该接的活儿,碰了自己不该碰的东西,违反了萨满的规矩,那一只手就被萨满亲手砍掉了。   从那只手被砍了之后,鬼手就再也没有什么成绩可言。   哪怕是手再被接上去,可断掉的骨头却续不会来,变成萨满的一条狗……这么多年了,他不但老成这样子,就连曾经的技艺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为何要叹息呢?”   鬼手听见他的声音,就笑起来了。他抬头,凝视着人群之后的那一双阴鸷眼神:   “尸罗逸多,虽然我来这里是为了取你性命。但老友见面,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么?”   “照理来说,像你这种鬼鬼祟祟的东西,不是应该摸黑上门的么?”   尸罗逸多冷声反问:“难道你以为你来到这里,说你要找我,我就要乖乖地奉上自己的头?”   “抱歉。你可能误会了。”   鬼手笑了,摇头,掐灭了自己的烟斗,将它放进怀中,声音轻柔:“我以前确实是个杀手没错,但并不擅长潜行和暗杀,也一直没有做过潜伏和忍耐的工作。   可以说,对此,我毫不擅长——”   他停顿了一下。伸手摘下了右手上的手套:   “——因为我喜欢走正门。”   黑色的皮质手套上,六个暗扣在他的挑动下依次解开,每一个暗扣的解开,都有一条束缚在手背上的皮带弹起。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到最后,那一只紧缚经年的手套无声地脱落。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随着鬼手的袖管缓缓挽起,隐藏在长筒手套之下的手掌。终于暴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在火把的映照中,那里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   尸罗逸多的神情一变,眼中隐现厉色,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弹动。   屋顶的黑暗中,尖啸凭空迸射。   叮!   一支涂抹了墨绿色毒液的箭矢骤然出现,却又凝固在空中。凝固在鬼手的面前——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紧握着。   看着所有人惊愕的眼神,鬼手就笑了,试着‘收紧五指’,于是一片空白中就响起了指节摩擦的噼啪声。   箭矢破碎,化作粉末。   紧接着。他伸出‘手’,探入了面前敌人的胸膛中,缓缓抽出。   没有流血,没有伤痕,也没有任何异状,只是他的手中多了一枚依旧在跳动着的心脏。   噗通。   失去心脏的男人倒地,再起不能。哪怕喝下了多么珍贵的药剂,榨取出多少生命力,不能一瞬间再生出心脏,那么面对这一招就毫无用处。   “如你所见,尸罗逸多先生。”   鬼手向前迈步,声音彬彬有礼:“我不会剑术,不会用箭,也不懂得下毒和偷袭,我唯一会的只有这一招。   十五年前,我的右手还在的时候,我用它来破开敌人胸膛,去挖出心脏。当我的右手失去之后,我发现自己反而可以省略掉一道工序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你的所作所为令这个城市倍感耻辱,不过今天,是耻辱终结的日子了。”   噗!   他手中的心脏猛然破碎,血色从收紧的五指之间泼洒出来,像是泼洒的血雨,有那么一滴落在尸罗逸多的脸上。   感觉到落在脸上的温热气息,尸罗逸多呆滞地抬起手指,抹了一把脸,看到指间的血色之后,他就愣住了,脸色顿时惨白,踉跄后退。   他尖叫,口中呼喊着什么天竺土语,大概是杀了他,干掉他,或者让这个家伙死无全尸之类的。   于是,人群中骤然响起一阵咆哮,隐藏在那群壮汉之中的一名天竺苦行僧突施辣手!   瞬息间,一个消瘦人影从人群中冲出,口诵梵音,宛如雷霆骤然炸响。   唵——!   瞬息间,他的皮肤化作了金属的古铜色,像是骤然化作了一名金人,就连体重都暴增了数倍,**的脚踝和砖石碰撞,便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随着他的强力呼吸,肺腑之中隐隐有雷声滚荡,一丝丝电光就这么从金属化的皮肤之上亮起,游走迸射。   转瞬间,像是经文之中所描述的护法金刚从天而降,平地掀起风雷,震慑心魂。   随着那个秘传音符的吟诵,梵音所过之处,所有人的神智都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白。   可正是这一个空白过后,裹挟着雷电的金刚僧已经扑面而来,右手结印,如金刚杵一般劈顶砸落!拳在空中便掀起了尖啸,掀起层层气浪,演化降魔正法!   迎着那一记砸落的金刚印拳,鬼手抬起了手掌。正面迎上……   砰!   一瞬间,空气中爆出了一声闷响,电光爆射,耀的人都睁不开眼睛。只能够感觉到在那一团电光中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的往返、来回、游走。   那是比声音更快的东西,比雷霆要更加短暂,也更加的迅捷。瞬息之间往返折回。掠过了漫长的距离。   快得像是一个被惊醒的梦。   那一瞬间过后,再无任何巨响和声息。耀眼的电光消散之后,原地只剩下了两个身影。   鬼手依旧站在原地,暴起的苦行僧人也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动弹不得。   “还愣着干什么?”   尸罗逸多惊叫,催促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僧人:“快杀了他啊!我从天竺将你请到这里,是为了让你在这里吓人的么?!”   苦行僧人依旧不动。   鬼手凝视着那个金刚怒目的男子,神情中隐隐浮现出一丝敬佩,轻声感叹:   “天底下竟然真的有将血肉和皮肤都转化成金铁的秘术吗?天竺苦行僧人真是藏龙卧虎。令人佩服。”   “我输了。”   金属化的苦行僧发出沙哑的声音,闭目轻叹:“尸罗逸多……跑吧。”   随着他的话语,那一口憋在胸臆间的气终究是泄了出来,气泄了,‘秘仪.金刚定’便无法维持,他重新恢复了血肉之躯。   紧接着,寸寸塌陷!   像是液体一样,瘫软在了地上。变成了一滩烂泥。   阴冷的月光从天穹上洒落下来,照在鬼手那一只看不见的手上。就照亮了他手中提着的东西。   ——那是一具完整的白骨,从头颅到脚趾,惨白中隐隐带着铁青色,随着鬼手的晃动,便在冷风中轻轻摇曳起来。   那一瞬间,隔着金铁化的血肉。苦行僧全身骨骼便已经被他尽数掏出,不少一根!   “十年前,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手很快。”   迎着那些呆滞的眼神还有惨白的面孔,鬼手轻声呢喃:“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我已经变成了这么快。”   十年之前。鬼手的技艺绝世,至今,依旧天下无双!   随着五指的松开,惨白的骨骼落地,砸在地上,声音清脆,宛如一串白骨风铃。   这是压垮琴弦的最后一根稻草——崩!   人群中,忽然又咆哮的声音响起,已经快要疯掉的男人举起自己的刀,冲向鬼手,当头斩落!   人潮扰动,院本的平衡被打破了,那群药效渐渐发作,已经迷失了理智的人闻到血味,便发了狂。   咆哮和嘶吼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人群吞没了鬼手的身影。   十分钟之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几十年来,甘露院头一次如此静谧和安详,宛如一个坟墓,充满着死亡的寂静。   唯一站着的人已经被血染红了。   他的嘴唇颤抖着,点燃了自己的烟斗,深吸了一口,吐出了袅袅的青烟。   烟草中夹杂着的药粉被点燃了,随着烟雾涌入肺腑,扩散开来,就压下了伤口上传来的阵痛。   就在他的肩头、胸口、背后,双腿之上,乃至头颅,鲜血淋漓。有些血是敌人的,也有一些血是他的。   “毕竟是老了啊。”   鬼手轻声叹息,痛得皱起眉头,夜露深重,上了年纪之后的风湿又开始犯了,刚才在躲闪一把匕首的时候,腰也闪了,已经疼的走不动路了啊。   是老了啊,干嘛不服老呢?   他心里有些懊恼:自己都一把老骨头了,干嘛要学屠夫那个家伙跑到敌人的老窝里玩血洗全家的路数?   又不是谁都像是屠夫那个怪物一样,不论怎么杀都杀不死……   他轻声叹息,抬起被血染红的眉毛,环顾四周。   “——尸罗逸多?你还在在么?”   寂静里,无人回应,阴影中,尸罗逸多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几乎快要窒息了。他悄无声息的踉跄地后退,可是跌倒在了台阶上,就瘫软不起。   “我看到你了,麻烦你稍等一下,在那儿别动。”   鬼手看到了他,眼神就亮起来了,缓慢地挪着脚步,向着他走去。   在他的右手之处,依旧空无一物,只有空空荡荡的袖管。   可血将那一只无形的右手染红了,令它显露出了狰狞变化的形体,宛如一个噩梦在现实中的投影,幻化出了种种地狱的倒影。   那一定是死亡凝结成实质的样子吧?   究竟是多精湛的杀人技艺,才能触碰到这么可怕的境界呢?   尸罗逸多呆滞地看着鬼手渐渐逼近,眼神绝望。可到最后,那深不见底的绝望中,却浮现了一丝解脱。   “嘿嘿,原来报应在今天来了么”   他笑了起来,嘲笑着自己,眼神便释然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来吧!”   他扯开了自己的领子,裸露心口,决心直面自己的死亡:“这就是因果业报的道理罢?所有的行恶者都需要面对命运的惩……”   “并不是。”   鬼手伸手没入他的胸膛,看着他貌似释然的眼神:“其实,很多比你坏的人,一生都过得很快乐,而且在幸福中老去,死之前儿孙满堂。   干嘛一定要让别人和你一样倒霉呢?”   尸罗逸多怔住了,眼神波动,原本强行挤出的‘释然’被砸碎了。面目便扭曲的像是恶鬼。   他怒视着近在咫尺的鬼手,张开口,像是要大声咒骂,又像是要垂死一搏,咬断他的喉咙!   可是轻柔的破碎从他的胸腔中响起。   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倒地抽搐,最后不再动了。   临死之前,他的生命中好像迎来了短暂的安详……只可惜,强行安详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想要死的有尊严一些,可惜,死就是死,并不存在尊严这一说,而且他依旧死的像是一条狗。   月光之下,他的尸体渐渐僵硬了,黯淡的眼瞳倒映着远处自己亲手点燃的火焰光影。   死不瞑目。   -   -这两天更的有点少,真是抱歉,今天争取多更一点,下午还有一更。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有花的地方   惨白的月光高悬在天空上,照亮了寂静的城市还有骚乱的城市,月光映照着那些冷漠的银白色大理石宫殿,还有在火焰中动荡倒塌的棚屋。   丝丝缕缕的雾气穿行在燃烧的火光里,像是活物一样氤氲在城市中。雾气飘渺,以冷淡的白色覆盖了那些鲜血和杀戮。   在雾气的深处,隐约传来了沙哑而悠远的歌。   那是悼亡的祭曲。   下城区域,白教堂区,海格特墓地。   雾气缭绕在这一片寂静又荒凉的土地之上,墓园的黑铁之门大开,袒露出了通向死者世界的道路。   灰白色的墓碑如同树木一样东倒西歪的插在地上,枯树斜斜地指向天空,一片死寂。   远方到来的海鸟带来了种子,于是在那些泥泞的腐土之间便长出了一片片拇指大小的白色野花。   细碎的花瓣里带着微黄的蕊,沾着露水,在寒风中轻轻地摇曳着,像是被埋葬的人从地下吐出的最后气息。   就在墓碑之间,萨满披着漆黑的祭服,伫立在泥潭中。   他凝视着面前的墓**,在墓**中躺着一具简陋的木棺。   那是一具早已经冰冷的尸体,像是还活着一样,尸体瞪着眼睛,对着天空怒目而视,仿佛准备拔刀和敌人分出生死。   他的敌人斩下了他的头,他便死了,可他的同伴取得了胜利,也带回了他的尸首。   “——伊夫力。”   萨满按着木棺,眼神怜悯又复杂。他的沙哑声音回荡在墓园之中,如同向死后的世界介绍这一位新入的成员:   “他是我忠心耿耿的下属,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他至死追随我,不改初衷。   他沉溺于酒精和暴力中。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人。   他死了。”   萨满展开手掌。将手中的两枚银币盖在了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瞳之上,为他支付了度过冥河的船资。   他最后看了一眼死者的面孔。轻声道别:   “——阿瓦隆感谢你曾经做过的奉献。”   棺盖合拢,萨满为他钉上了一颗钉子,目送着死者沉入黑暗,享受永恒的安宁。   一具新的木棺被抬上来了,死者的面孔上看不出狰狞或者安详,只是安静的沉睡着。   “艾里克?”   萨满看着那一张脸:“我认识你,原来你也死了啊。”   他怜悯地擦去了死者脸上的尘埃,轻声宣告:   “他是下城区的一个小混混。墙头草,随波逐流,做过很多事情,可那些事情都没有成功。   他曾经有过做一番大事的满腔热血,迫不及待的想要出人头地,然后他做糟了所有的事情。   他一事无成。”   萨满将银币盖在死者的眼瞳上,低声道别:   “愿你在无尽的长眠中寻找到活着的意义。”   棺盖合拢,萨满接过了榔头,为他钉紧了前往死者国度的‘行囊’。   木棺沉入了泥潭中,消失不见。   -   新的棺材被送上来了。这一次,萨满却忍不住轻声叹息。   “天竺人,尸罗逸多。”   他看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眼神倏无悲喜,只是怜悯:“又见面了呐,就让我为你送别吧。”   他为尸罗逸多抚平了扭曲的面容,轻声宣告:   “十六年前,他来到这里,这一座城市没有拒绝他的到来。   为了出人头地,他贩卖禁药维生,广开妓院娼寮。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因此而死。一个儿子送回了天竺,他不敢再让自己的儿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为了赚钱。他毒害了很多无辜的人,可他的到来也令混乱的禁药得到了管制。有那么一丁点的人得到了幸免。   他死有余辜,但又不至于罪该万死,只是一个两头都够不到的可怜虫。   他曾经为这个城市奉献过许多,也曾经遵守过规矩。   可惜,他走错了路。”   萨满将银币盖在他的眼睛上,为他合拢棺盖,钉上了钉子:   “安息吧,你的名字将留在阿瓦隆的记忆里。”   -   最后送上来的,是一具沉重的铁棺,铁棺中,那个身披着沉重甲胄的男子已经与世长辞。   像是经历了刀剑的劈斩,烈火的焚烧,还有箭矢的攒刺,死者已经体无完肤,可至死他都没有松开手中的重剑。   断裂的剑刃的裂口上残留着厚重的血色,在寒风中轻轻震颤,如同魂灵的叹息。   “矮犬沃纳,阿斯加德人的首领,你死的堂堂正正。”   萨满用手帕为他拭去了脸上的血,将他的双手交叠在胸前。他看着他的脸,就像是看到了他这一生的奋勇和咆哮:   “十几年前,他和他的部下来到这里,将独眼取而代之,贩卖自己的武力,掠夺财富。   阿瓦隆无私地接纳了他,给了他一席之地。   他并没有一技之长的生存技艺,也没有出类拔萃的长远眼光,也从不依靠有情而活,他只崇尚力量,也追随着力量。   他至死无惧,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战士。他本来可以让这个城市变得更好,可惜……”   他将银币盖在死者的眼睛上,神情冷淡又惋惜:   “——他辜负了这个城市。”   铁棺合拢,沉入泥潭之中。   萨满回头,看向身后,看着那些一具具从白雾的尽头送来的棺木,那些棺木中沉睡着死者。有的里面是他的朋友,有的里面是他的敌人,那些在阳光下活不下去的人在今夜死去了,便葬在了黑暗里,永远地沉入了这个城市的阴影之中。   他会见证他们的死亡,为他们微薄的生命赋予意义,哪怕这一份意义轻如鸿毛。   -   在漫长的送葬之中,鬼手撑着拐杖,有些蹒跚地走到他的身后,轻声说了什么。萨满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鬼手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问:“疯人院那里,我们真的不管么?”   “我让屠夫去,只是让他带阿尔贝托的尸体回来,他做到了,就足够了。剩下的事情,自有人去解决。”   萨满说:“我们只解决我们应当解决的事情。”   鬼手点头,听见了萨满沙哑的呢喃:   “鬼手?”   “嗯。”   他抬头,看着萨满的背影。   这个苍老的男人凝视着那一片渐渐从泥塘中生长出来的墓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隐约的叹息:   “今年我们种下这么多尸首,来年一定会开出很多花来吧?”   无人回应。 第一百六十三 血祭开始   >  ,!   漆黑的夜空中,云层被火焰的色彩映照,如血猩红。…≦,   在焦灼的风里,灰烬飘飞,升上了天空,碎散的火粉在空中明灭,消失无踪,像是火焰的群星正在缓缓的升起。   大火已经燃烧至最**。   街道之上,厮杀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在那些遍布每一个角落的拼杀和反攻之中,所有人的耳边都是咆哮和哀鸣。   明明空气中漂浮着阴冷又诡秘的气息,可那种气息却被火焰的焦灼所覆盖,萦绕在每个人耳边的隐约的笑声和吟诵被怒吼和尖叫所替代,变得细不可闻。   在层层砖石的覆盖里,深入地下数百米的地方,那宏伟而嘶哑的颂唱声如雷声滚荡。   这里是中央机关.最终实验室。   轰鸣的颂唱和乐声回荡在这个正圆形的广场之上,在墙壁之间翻滚,冲上了顶穹的黑暗里,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燃烧的水银流淌在砖石的缝隙中,形成了诡秘的音符和乐章,那些乐章迅速的变化扭曲着,像是窒息而死的蛇。   “神明恩典,如此甘甜!我等罪人,竟蒙赦免,昔我迷失,今归正途,曾经盲目,又复得见……”   就在那些图纹之上,数十名披着血色法衣的乐师占据了共鸣的窍眼,彼此的心神连接,狂热的吟唱着堕落圣诗。   就在狂热的吟诵之中,他们的双眼翻白,神智仿佛都随着那狂热的歌声而燃烧起来了,沉浸在这仿佛无穷无尽的颂唱里。   明明是带着神圣意味的颂词和旋律,可此时此刻,却彰显出无意言喻的癫狂和狰狞。   如同潮汐一般的以太波动从他们的身上荡漾开来,化作了仿佛来自炼狱的赤红光芒。   虚空中传来了阵阵嘶鸣和咆哮。就像是地狱之门即将打开,妖魔的国度即将降临!   这原本是《卡利克斯提努斯卷宗》中二十首颂歌之一,由先代圣徒们所记录下来的传世典籍,教团中某个派系代代传承的的重宝。   后来在黑暗世界的战争之中,它被邪神的使徒所篡夺,以百目者的力量。将二十首神明颂歌,尽数秽染成了邪魔颂曲!   而就在狂热的颂唱中,鲜血的色彩从虚空中源源不断地涌来。   那是无以计量的猩红,潺潺溪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化作和河流,河流澎湃,汇聚成潮。   血色的潮水覆盖了顶穹大地每个人的呼吸,交叠着形成了汪洋肆虐的景象。   那已经是经过了无数次提取和纯化的血液,从数不清的性命中所压榨出的生命本源!   海潮一般的血色在空中波荡着。隐隐交织成了一个庞大的漩涡。   在漩涡的周围,仿佛空间都扭曲了。   而就在漩涡的中心,是深不可见的黑暗!   “赤眼,血路就要开启了,加快速度!”   就在血阵之外,头戴面具的知更鸟发出命令,他看着那一道鲜血中酝酿的亮光,眼神狂热。   血阵的正中心。双眼赤红的黑乐师吞吸着这无以量记的生命力量,口中的狂热赞颂越发的沙哑和尖锐。   漩涡剧烈的震颤起来。   快了。   就快了!   血路。即将开启!   知更鸟轻声笑起来,身影消融在黑暗中。   -   轰!   燃烧的下城区,天空中,漆黑的云层中骤然迸发出一道雷声。这是巨量以太的流动所产生的天象,却像是云端之上的神明震怒,发出怒吼。   一道炽热的电光从天而降。如同长鞭抽打在了塔桥的尖顶之上,惊得一群骑警脸色惨白。   那一道雷鸣过后,城市之外的海潮声便诡异的消失了,可风却没有停止,   风中传来了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寒气。令人簌簌发抖。   ——暴雨将至!   天地之间一片窒息。   可就在着窒息一般的寂静中,塔桥上的警长却感觉得心中阵阵不安袭来,如此强烈。   就在他的身后,塔桥另一头的黑暗里,传来了马蹄驰骋的声音。黑暗中,数十只铁轮碾过青石,迸发出隐隐巨响和飞散的火星。   是马车,至少一个车队的人从上城区冲过来了!   警长的腿哆嗦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信使的方向,可是却找不到信使的踪影——刚刚他明明还在这里!   就在他的错愕之中,那种滚雷一般的驰骋之声渐进了!   “停下!立刻掉头,前方不……”   塔桥另一头的守卫怒斥,可马蹄和车轮却骤然加速了,从哨卡正中央碾过,将脆弱的哨卡撞碎,分崩离析!   就像是黑夜中的一个噩梦,那一列车队撞碎了哨卡,冲上塔桥,疾驰在狭长的车道上,笔直地向着下城区冲过来了!   足足有三米多高,如同妖魔一般庞大的的巨马拉扯着马车在疾奔。   它们抬起了铁蹄,踏碎了青砖,呼哧风雷,冲破了黑暗和阻拦,一股反顾地冲向了庞大的闸门,像是将整个闸门当做不存在?!   “他们疯了吗?”   警长的脸色苍白,踉跄地后退:“快让开,让……”   轰!   巨马和车轮从他身旁呼啸掠过,卷起的狂风令他踉跄倒地,耳边尽数是铁轮碾压大地所迸发的轰鸣。   那一列车队宛如驾驭着风暴和妖魔而来,所过之处,一切哨卡和阻拦都轰然破碎,径直地撞向了封锁着塔桥的铁栅栏。   丝毫没有血肉之躯的摸样,那两匹巨马嘶鸣,漆黑的眼瞳毫无畏惧地迎向了前方的阻碍,铁蹄践踏大地时候迸发出阵阵雷鸣。   紧接着,是令所有人都软到在地的强烈震荡。   先是变形,然后凹陷,最后扭曲,崩溃!   面对着巨马的冲击,足足有手腕粗细的厚重栅栏轰然破碎,断裂的铁片飞迸,深深地嵌入了岩石之中。   漆黑的马车撞破了最后的封锁,悍然冲入了燃烧的下城区中。   警长呆滞地看着那一列长长的车队如此肆无忌惮地闯过哨卡,脑中一片茫然和懵懂,只感觉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恐惧。   “接着。”   他身旁有人说,将一个东西抛入他的怀中,他呆滞地低头,看到了怀中的头颅——那是刚刚还威风八面对他们呼来喝去的皇家特使的头颅。   他的身体一震,嘴唇哆嗦着,就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   “别怕,是假的。”   那个披着灰黑色雨披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死与你无关。”   “假的?”   警长茫然地抬头:“他明明有皇家颁布的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枚银色的龙首徽章被摆在了他的面前,灰色雨披的男人晃了晃手中的徽章。   “你见过真的没有?”   他收回徽章,向后伸出手,抓住了车队末尾的马车,身体便被带起,骤然向着后方飞出,随着车队消失不见。   最后的瞬间,警长看到了他的雨披在风中翻飞。   残留的火光照亮了上面的暗红色图纹。   ——红龙与剑之徽!   “皇家乐师团?”   他忍不住轻声呢喃,呆滞地看着车队远去,消失在燃烧的黑暗里。 第一百六十四章 血路来客   黑暗里,幽灵一般的车队急行,穿过了燃烧的街道,碾过了斗争的人群,一路之上留下了一条笔直的辙印,径直扑向了阿卡姆精神病院。   到最后,两匹巨马的驰骋戛然而止,停在了燃烧的建筑之前。   最前方,车门被推开,披着灰色雨披、胡须修长而斑驳的男人走下车来,凝视着前方传来惨叫的医院,倾听到了地下隐隐传来的癫狂赞颂,便皱起眉头。   “所有人都下车,做好准备。多少年不见一次紧急命令,而且竟然是在阿瓦隆的城里,皇家研究院旁边……这一次,那群神经病肯定会向皇室投诉我们的吧?”   他摇了摇头,提高了声音问:“现场的人呢?在哪里?”   “我在这里。”   披着灰色雨披的年轻人回应,那个俊秀男子看起来风度翩翩,他向哲罗姆行礼,抬起了铁灰色的眼瞳:   “好久不见,哲罗姆先生。”   “盖文?”   哲罗姆愣了一下:“听说你已经进入了共鸣级,加入了皇家乐师团,我都不敢相信。我记得你今年才十九岁,还没有从皇家音乐学院毕业呢。”   “都是家族的培养而已。”   盖文笑了笑:“我快要毕业了,老师安排我加入皇家乐师团,增加一些经验,并不能算是正式成员。”   “已经和正式成员差不多了。”   哲罗姆赞许地颔首:“三年前,你的老师就跟我说,你将来是会比他要更加出色的乐师,如今看来,他说得没错。   你的父亲前两天跟我写信时还说,你的弟弟班纳也被皇家学派录取。是个不逊色于你的天才,艾德里安家真是底蕴深厚。”   盖文点头:“班纳比我出色许多,现在已经是乐师级了。我只是借了哥哥的名头而已。将来艾德里安家还是要靠班纳的。”   哲罗姆看到那一双铁灰色的眼瞳,便明白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有什么话改天再聊吧。”   说着,他示意盖文归队,转身看向身后。   在他身后,十九名皇家乐师已经从车队上走下,静静地等候。   这些从皇家学派中甄选出来的翘楚乐师浑身散发着强大的以太波动,有的人身旁还追随着强大的幻兽。   在暴雨将至的狂风掀起了他们肩上的雨披,猎猎作响。   “诸位。具体的情况想必你们在来的路上已经了解了。”   哲罗姆背对着燃烧的医院,高声说道:“这一次我们要击溃的是一场邪神的大型血祭。   现在,在里面至少有十几名参与堕落祭祀的乐师,其中至少包括四名黑乐师,以及一批被他们改造过的妖魔。接下来分作三人一组进行行动,剩下的人把守住入口和出口,按照计划行动,明白么?”   “明白!”   “很好。”哲罗姆满意地颔首,“但是,在行动之前。有一点要提醒诸位。”   “不论敌人是什么东西,不要心软。”   他的神情冰冷如铁铸:“这次陛下颁布给我们的可不是‘讨伐命令’,是‘灭绝文书’。   ——任何活着的东西。都不要留下来!”   在他背后,医院的天空之上,云层陡然一阵,爆发出压抑的轰鸣。地底之下,那压抑的圣歌赞颂骤然暴增,刺耳的声音回荡在火光中,幻化出种种妖魔的形状。   哲罗姆低头,看着手中的以太球。   透过以太球的映照,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数十米的地面。落在那一道剧烈颤动的血色漩涡之上。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立刻开始行动,强攻!”   -   -   轰!轰!轰!   就在最终实验室。顶穹一阵剧烈的震颤,裂纹从墙壁蔓延开来。碎石和尘埃从空中落下,落入那一片血光中,便被消融了,消失无踪。   那是皇家乐师从外而内,强行突破的动荡,可是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去在乎那些事情了,因为血路即将开启!   在仪式郑重,赤眼的嗓音拔高,尖锐刺耳的歌声牵引着血光,令那个庞大的漩涡疯狂地震颤、转动。   快了!就快了!   他的嘴角咧开,欣喜欲狂,发出撕裂灵魂的狂热歌声,波动的血色之潮骤然一震,向着正中心的漩涡收拢坍塌。   漩涡中传来像是钢铁摩擦的声音,正在从虚无凝结成实质。而就在正中心,如同厚重的雾气波动着,渐渐地清晰。   嘭!   一声轻响,所有癫狂的歌声戛然而止。   寂静中,所有人都狂热地凝视着那个散发出幽暗光芒的漩涡,在漩涡的深处的白雾中,隐隐显露出狰狞城市的侧影。   “开启了?!”   赤眼低声呢喃,发出了一阵夜枭一样的尖锐笑声:“开启了!血路开启了!我们成功了!   阿瓦隆之影已经在我们的手中!”   所有乐师狂热欢呼,齐声赞颂,歌颂神明的荣光,癫狂地呼喊。   可就在赞颂声里,所有人的神色却又在瞬间一变,不可置信地看向漩涡的方向。   一片死寂!   就在漩涡之中,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模糊的影子隐隐浮现,越来越近……在血路的另一头,阿瓦隆之影里,有什么东西在顺着通道,前往这个世界里来了。   最前方,那个维持着漩涡的乐师忍不住吞了口吐沫,神情惊疑。   阿瓦隆之影,那是曾经亚瑟王以神器.石中剑为基础所锻造出来的‘无何有之乡’。   在疯王还活着的时候,它饱食鲜血,将整个城市化作魔域,不知究竟埋葬了多少尸骨,酝酿了什么怪物。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数百年了啊,门后面的那个世界里……还有什么东西是活的么?   所有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全身紧绷,死死地盯着那个白雾中的模糊身影。   悄无声息的寂静中,只有隐约的脚步声从漩涡之中传来。   接近了。接近了,越来越近。   直到最后。那个可怕的阴影即将踏出漩涡,显露出自己的摸样。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全身戒备。   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   一道傲慢到难以形容的眼神。   就像是凝视着尘埃、渣滓,或者说脚下的虫子,拦路的碎石,或者更加值得鄙夷的事情。   那一双眼瞳凝视着他们,可视线分明穿过了那些浅薄可笑的躯壳。落进虚空中去了。   盖因此处无有值得它去正视之物。   它的毛发倒映着血光,却带起一片带着金属质感的金色。利齿尖锐,翻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寒芒。   那是一条……   “狗?”   赤眼听到了自己下巴脱臼的声音。   旋即,他悚然而惊:幻术?!这是什么幻术?竟然不知不觉让自己陷入了这种幻境之中。   瞬息间,他渗出一身冷汗,迅速地为自己加持上了各种状态,可到最后,却依旧没有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只看到一双鄙夷地眼神。   “狗?”   “没错,确实是狗……”   “为什么会是一条狗从阿瓦隆之影里走出来了?”   “真的是狗么?不会是什么可怕的怪物吧?”   旁边的乐师们忍不住低声讨论,落向漩涡的神情都变得无比怀疑:难道漩涡通向的不是阿瓦隆之影。而是某个狗窝?   就在所有人议论和指点中,那一条金毛大狗迈着小碎步,仿佛国王出巡一般的架势绕了房间一圈。发现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之后,神情就从鄙夷中深深地透出了一股子轻蔑。   最后,它的脚步停在了赤眼前面,蹲下来,抬头看了他一眼。   赤眼一愣,旋即觉得有些可笑,指着那一条金毛大狗看向身旁的人:“它在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狗……嗷!”   最后面一声是惨叫。   因为金毛大狗张开嘴,毫不留情地咬在了他的手上,尖锐地利齿深深地陷入了皮肉中。几乎将整个手掌都咬穿了。   简直不合理的剧痛从伤口处扩散开来,赤眼只觉得一瞬间手掌就是去了知觉。紧接着传来的是宛如刀劈斧凿的可怕剧痛!   他的膝盖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但他终于确定了:这真的是一条狗没错!   它还特么咬人!   而那条狗则非常人性化的甩了甩头。对着地上啐了一口,最后打了个喷嚏,从鼻子里不屑地哼哧了一声。   起身,掉过屁股,重新走向漩涡……   这里太无聊,我去别的地方了。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畜生!”   赤眼的眼睛真的变成血红,他嘶哑地怒吼:“你找死!”   骤然间,他的手臂一阵扭曲蠕动,血肉如同溶液一般的流动起来,依附在剧烈变形的骨架上,增殖拉长,瞬息间化作了一条漆黑的血肉蟒蛇。   在漩涡前面,那条狗回头。   它的眼神中依旧满是鄙夷,‘嗤!’,像是用鼻孔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紧接着,漩涡震颤!   一道令整个房间都为止剧震的咆哮从漩涡后的黑暗中传来,腥臭的飓风凭空掀起。   漩涡波动,中心的黑暗被撕裂了,一只黑手从上漩涡之中伸出来。它无声展开,便盖住了庞大的顶穹!   足足有数十米大小的手掌像是由灰烬组成,无数灰烬组成了它模糊的轮廓仅仅是伸进一只手掌来,就已经快要将漩涡撑爆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有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   那一只灰烬之手缠绕着令人震怖的旋律,散发着死灰色的以太气息,所过之处,墙壁风化斑驳,地板上遍布裂痕,风声里带着崩裂的声音。   一切都在瞬息间被这一只手‘摧垮’了!   ——事象扭曲!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   这是共鸣级乐师所梦寐以求的极限力量,距离‘权杖’只差一步之遥的可怕声威。可仅仅是一只手所散发的气息就达到了这种程度,那么它的本体究竟是什么怪物?!   赤眼呆滞地看着那一只手掌高高抬起,握紧成拳,紧接着,猛然向着自己砸落!   像天塌了一样……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吧唧!   一滩肉泥从黑手之下迸射出来,落在旁边乐师的脸上,掀起一阵惊叫。   那一只庞大的手掌在狭窄的室内横扫,黑气层层纠缠,将好几个乐师握在手中,紧接着缩回了漩涡之后去。   寂静的漩涡之中传来了凄厉的惨叫,那是堕入地狱的恐惧呐喊。   紧接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传来,再无声息。   血色的漩涡依旧旋转,那只手已经消失了,那条狗也不见了,可所有幸存者的脸上依旧不见血色。   仅仅是一只手,一个瞬间,就令他们的人数少了一大半!   就连那个神秘无比的赤眼也死了?!   有的人双股颤颤,已经想要悄悄逃走。   “别自乱阵脚,先稳住血路!”   知更鸟的声音响起了。   那个头戴着怪异面具的男子代替了血眼,站在了核心的位置上:“皇家乐师快要打进来了,目前当务之急是将血路固化带走……   赤眼,还活着么?活着就给我好好干活儿。”   “正在……恢复……。”   在知更鸟的旁边。是赤眼被砸成肉酱的残骸,残骸已经变成一堆粉碎如泥的烂肉。   可在烂肉里,残存地半个脑袋却睁开了唯一的赤色眼瞳。叹息声沙哑:“这一具身体已经不能用了。   可惜了,用了三年。已经习惯了不少……”   在原地,烂肉平白燃烧起来,连带着其中的毁灭气息一齐焚尽。赤眼的半个头颅漂浮在半空中,撇了那些少见多怪的乐师一眼,淡淡地吩咐:   “开始吧,时间不多了。以《卡利克斯提努斯卷宗》第九乐章为准,交响演奏。”   乐师们吞了口吐沫,强行镇定心神。依言而行。   以太再次掀起了波澜,在尖锐的圣歌和旋律之中,血路漩涡开始缓缓地坍塌,释放出了刺目的亮光,由一层飘渺不定的状态向着物质界面转化着。   可是惨叫声却突兀地从那些乐师之中响起。   最前面的那个乐师突然中断了吟唱,痛苦地满地打滚,明明停止了歌声,可他的声音却依旧还在继续。   就在癫狂歌声里,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干瘪下去,精华血肉全部被抽离而出。汇入坍塌的漩涡中。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乐师们悚然而惊。想要脱离出彼此之间的共鸣,可是却发现自己已经泥足深陷。   哪怕他们想要停止,可是体内的旋律和以太狂澜却催使、蹂躏着他们的身体,强迫着他们燃烧自己的所有生命,将这一曲邪魔圣歌推演到最高峰!   ‘沸血吹息’!   这是曾经布雨师也使用过的技巧,可此刻却变成了隐藏在乐谱之中的陷阱,除了知更鸟和赤眼之外,所有乐师一个个地被抽成了空壳。   点点光亮从空壳的五官中飞出,汇聚在赤眼的面前。化作一张皮制的古旧书卷,上面以血描绘着层层经文。尽数是如何用生命和鲜血布置仪式,去取悦神明。换取奖励的方法。   ——《卡利克斯提努斯卷宗》!   这是以十六名乐师的性命所制作而成的副本。   知更鸟回头看了赤眼一眼,眼神不似震怒,只是隐含着阴冷:“那毕竟是我的手下,你这么擅自将他们杀掉,不担心我会生气么?”   “反正是一群消耗品,知道的太多。就算是我不动手,你也会清理掉吧?让我来的话,至少还能废物利用呢。”   赤眼满不在意,只是用残存的眼睛看着他:“再说了,我的两个弟弟也因你而死,这是你欠我的。”   “你最好不要再要求更多。”   知更鸟收回了视线,抬头看着空中的漩涡。漩涡已经凝结成拳头大小的光芒,向着他的面前缓缓落下来。   这就是以整个阿瓦隆的泥潭战争为代价,所创造出来的‘血路道标’,从此之后,他就可以随时凭借这个打开血路,进入黑暗的影之国度。   在面具之下,他露出隐约的笑容,伸手抓向了那一团血光。   可就在瞬间,他的身体一震,眼神迸发出狰狞:   “谁在那里!?”   在他背后,响起了阴冷的笑声。   “辛苦了。”   那是教授沙哑的呢喃。   知更鸟的长袍之下的炼金装备全部激发,形成了层层叠叠的护盾效果,紧接着,他猛然伸手抓向了半空之中的血光。   赤眼当机立断,喷出一圈扩散的涟漪,惨绿色的涟漪向着四方扩散,随着涟漪扫过,空无一物的地方却显现了一个飞掠而至的黑影。   行迹暴露,可教授却毫不犹豫,反而加快速度,冲向了道标的方向,左手伸出,抓向了那一轮血光。   而早有准备的右手从袖中抬起,指尖的银笛指向了两人的方向。   “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们。”   封存在银笛中的乐谱被唤醒了,冰冷的旋律骤然从虚空中迸发,瞬息间带来了寒冬的狂潮。   是变化派系?   赤眼的眼眸一动,面前的卷宗展开,圣歌凭空响起。骸骨之墙骤然从大地上拔地而起,拦向了铺天盖地的寒潮。   可寒潮如同幻影一般穿墙而过。席卷向只剩下头颅的赤眼和知更鸟!   不对,不是变化派系——这是幻术派系的演化!   赤眼瞬间洞觉,可紧接着。他就被幻觉一般的音律吞没了。   这是教授专门为他们精心制作的陷阱!   瞬息间,一层又一层的霜雪幻境将他包围——风标、冻泪之河、菩提、回首、鬼火、春梦、孤独、路标、旅店……   一重重完美无瑕的‘意像’涌入了他的神智之中。将他的心智占据。   或是寒风凛冽,或是冰河流淌,或是结霜菩提,或是阴森鬼火,紧接着是旖旎温柔的春梦,孑然一身的孤独……   瞬息之间,他的意志四分五裂,不由自主地被这诡异的幻境所吞没了。   这是幻术派系的圣徒.舒伯特所创作的乐章——《冬之旅》。在凛冬之中,宛如梦境一般的漫漫旅途!   这一首乐章杀伤力并不强,可哪怕是再强的乐师,一旦落入其中,也会被二十四道囚笼瞬间困死,无力挣脱。   赤眼瞬间被困进幻术牢笼,却为知更鸟争取了一线时机。   在知更鸟周身的护盾层层爆裂,阻挡了寒潮一瞬,紧接着,一只漆黑的知更鸟从他口袋里飞出。   幻兽代替自己的主人。承受了幻境的侵袭。   飞鸟在瞬间溃散,因为其中蕴藏的意识碎片被幻境所杀死了,可知更鸟却全然无事。从教授准备许久的杀招中幸免!   谁都没想到,知更鸟竟然是个召唤派系的乐师!   紧接着,知更鸟的指间飘出了萤火一般的光点,飞向四周的尸体。。   萤火之光钻进尸首的口鼻中,尸首便猛然膨胀起来,皮肤下面透出了炽热的火光,像是血肉被点燃了。   瞬间,尸体只剩下一张空空荡荡的皮囊,而壮大的千百倍萤火之潮从它们的五官中涌出。扑向教授。   那是成千上百的磷火之虫,与一切死物无害。但对血肉之躯来说,是致命的天敌!   教授的动作依旧不变。竟然径直地冲向了道标,丝毫不顾及扑过来的磷火虫潮,   瞬息间,萤火之潮掀起狂澜,巨响轰鸣扩散,烈光乱舞,一个燃烧的身影从从其中穿过。   他竟然硬生生地承受了那些萤火的折磨,凭着自己妖魔的血统硬抗了磷火的侵蚀!   不惜付出重创的代价,他的手掌距离血光之差一线之隔!   失算了!   知更鸟的眼中闪过一线惊愕之色,旋即变得狠戾起来,忍着心痛褪下了食指上的戒指,向着空中抛出。   既然你想要硬抗的话,就试试能不能抗住这个吧!   镶嵌着红色宝石的戒指飞向了教授,在戒指之上,那一块红色的宝石无声碎裂,化成了粉末。   在晶石粉末飘飞的晶莹光芒中,却有一只眼眸隐现!   惊鸿一瞥!   无尽的恶意和疯狂便从那一只眼眸中渗透出来,几乎凝结成实质。   教授的身体一震,如遭雷殛,身体毫不合理地骤然停止,抽身疾退!   在那一只‘眼眸’的凝视之中,教授的手掌寸寸破碎,扭曲成了一团烂泥。整个人都被灰败的气息侵染,摇摇欲坠。   护盾没用、防备没用、警戒没用……   在这一只眼瞳的俯瞰之下,一切防备都毫无意义。   哪怕是教授及时抽身,整个人也险些彻底灰飞烟灭!   如果不是他是心相和幻术派系的强者,恐怕此时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疯子,成为了那一只眼睛的疯狂信徒……   “邪神之眼!”   教授滚落在地,提手斩断了自己的左肩,那一只扭曲的手臂落在地上,竟然像是活物一样蠕动了起来,遍地乱走,已经被魔化成了邪神的眷族!   在知更鸟的手中,竟然有一只‘邪神.百目者’所恩赐下来的眼瞳?   那是极尽世间一切恶孽和罪业的神明所投向人间的匆匆一瞥,足以令血肉之躯的凡人彻底溃败!   一瞬间,胜负逆转。   “这是专门为你这种不速之客所做的防备!感觉如何?!莫利亚帝先生!”   知更鸟沙哑的狂笑起来,俯瞰着远处滚落在地教授。   他伸手揽向空中缓缓落下的血光,望着即将入手的道标,笑声也兴奋的扭曲了起来。   任你费尽心机,我的东西,依旧是我的!   ——谁都抢不走!   “哇,笑的这么开心!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么?”   在黑暗中,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   嘭!   整个最终试验室陡然一震,像是有巨人抡起铁锤砸落。气压剧烈的变化着,掀起狂风,卷向四面八方。   瞬息间,叹息震荡将整个顶穹彻底砸成了粉碎,沉重的碎石从空中尖啸着砸落。   就在乱石飞迸中,发狂的改造体源源不断的从黑暗中扑出来,嘶鸣着扑向了知更鸟。   紧接着,复仇恶灵从天而降,笔直地落向血色的道标!   “好东西,归我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无耻邪魔!   眼看那个从天而降的黑影从天而降,想要夺走自己的道标,知更鸟口中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   “你做梦!”   在怒吼中,他袖子中飞出了无尽的黑鸟之潮,漆黑的知更鸟展开双翼,尖唳着扑向了空中的怒吼。随着萤火的飞舞附着知更鸟的漆黑羽翼上就染上了一层火光。   火焰的光芒是冰蓝色的,散发着寒意,冷焰所过之处,就连石块都被焚烧成了泥浆!   这才是幻兽.知更鸟的原本摸样!   “是么?”   迎着扑面而来的知更鸟之潮,叶清玄裂开嘴,露出笑容,在他的牙齿之间,一颗闪亮的贤者结晶闪耀着光芒。   嘎嘣一声,贤者结晶咬碎了一半,吞入口中。   他握紧了自己的手杖,给知更鸟看着杖首那一颗宝石,宝石之中闪耀着纵横雷光,仿佛雷霆世界的投影。   “勿使三界化为灰烬!”   下一瞬间,整个阿瓦隆的漆黑云层都发出了与之应合的轰鸣,神明震怒!   雷霆的辉光从杖首喷涌而出,如同海潮,吞没了冷焰之潮,将整个实验室都沉入了盛怒的电光地狱之中。   极尽炽热之光,普照一切邪魔!   “福尔摩斯!!!”   知更鸟的面色剧变,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名字:“你这个杂种……”   那一瞬间,他奋不顾身地扑向了毁灭雷霆,哪怕是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他也要冲进去,夺回原本属于他的血路道标!   毁灭之光吞没了一切。   当光芒消散之后,叶清玄已经落在了地上。哪怕是有贤者结晶,大量消耗的鲜血也令他忍不住喘息起来。   而知更鸟已经浑身焦黑,深受重创。可他的手中却抓着一轮血光。   血路道标,被他拿到了!   “哈哈哈哈哈!”   哪怕是沦落到如此凄惨程度。可是知更鸟看着叶清玄的样子,便忍不住狂笑起来:   “你抢啊!血路道标终究是属于我的!是我的!”   “是么?”   叶清玄笑了笑,抬起了自己的手掌,给他展示自己手上的东西:“那这个是什么?”   笑声戛然而止,知更鸟呆滞地看着叶清玄手中的东西,又看向自己手中的那一轮血光。   这是……怎么回事儿?!   在叶青玄的手中,是一轮和知更鸟别无二致的血光!   那刚刚一瞬间,两人的同时争夺中。血光竟然一分为二了?一半被知更鸟的拿到,可还有一半却落入了叶清玄的囊中!   平分了?!   这是他妈什么鬼!   知更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他妈的,凭什么啊?   辛辛苦苦了四五年,劳心劳力,策划计谋,顶着皇家的压力,顶着萨满的攻势,冒着被皇家乐师团一锅端的风险,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了成功的希望……然后果子被人分走了一半!   这算是什么道理?!   况且,剩下一半还能不能打开血路还是个问题!   在叶清玄的的手中。那半轮漩涡上的血光终于消散了,显露出它本来的摸样。那是一只通体晶莹的配饰,仿佛血玉雕琢成的海螺?   “你这个杂种!把道标留下!”   知更鸟握紧了自己另一半海螺。狂怒地低吼:“你也配拿走我的东西么?!”   “那当然,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   叶清玄毫不羞愧地将血色海螺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这宝贝上辈子是我家板凳,合该入我囊中,你想都不要想。   况且,你们这群黑乐师,乖蹇薄命,岂有气运降得住它?”   “你你……”   面具之下,知更鸟的面色涨红发紫。被气的眼前一阵发黑,骤然有一种吐血三声的冲动。   “住口!”   叶清玄打断了他的话。怒视着他:“无耻邪魔,竟然还敢跟我在这里争执。难道不知羞耻么?!”   “很好,很好!”   知更鸟怒极反笑,倾听到远处渐渐传来的轰鸣,还有皇家乐师的演奏交响,眼神就变得恶毒起来:   “就算你拿到了一半道标,但不一定保得住……”   瞬息间,他破碎的袖中掀起了琴簧震颤的尖锐声音,地上火焰残烬骤然一颤,湛蓝色的燃烧知更鸟从火中骤然跃出,就像是打开了闸门,成百上千的燃烧之鸟源源不断地从火中跃出,展开双翼,集结成群,招荡席卷而来!   叶青玄的面色一变,抬起了自己的手杖,正待再次激活因陀罗之眼,卷动的火焰之潮猛然抖动了一下,竟然凭空消散了。   在消散的湛蓝色火焰中,知更鸟已经消失无踪……   逃了?   叶青玄愣住了,虽然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可是却忍不住有些抑郁:你的骨气呢?!   亏我还把你当成一条好汉,以为你要跟我决死一战呢!”   可下一瞬间,他就终于到意识到那个家伙究竟想要干什么了。   他怎么会忘了呢?   这里还有一个大麻烦啊……   他缓缓地回头,看到背后的那个独臂的人影,残缺的手臂正在缓慢地从血肉中再生。   叶青玄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血色海螺,又看了看对方袖口中探出的利刃,叹了口气:   “不会吧?还要打……”   利刃,扑面而来!   “狗咬狗的样子,简直可笑!”   暗室之中,知更鸟冷冷地看着水镜中两个厮杀在一处的人影,发出了冷笑声:“教授也罢,福尔摩斯也罢,还有那群皇家乐师,都是痴心妄想!”   “道标被夺走了?”   在他手中,那一颗残缺的头颅隐隐颤动着,抖落那一层由幻入真的冰霜,血眼睁开。   他终于挣脱了囚笼。   “一半而已。”   知更鸟吞下了珍贵的治疗药剂,焦烂的皮肤从伤口上落下来,血肉缓缓再生。他冷冷地看着赤眼:   “区区幻术就把你困住了,要你何用?”   “区区幻术?那是圣徒舒伯特昔年缔造的冬之地狱,假如完全展开的话甚至能够在以太界中留下投影!。”   赤眼沙哑地说道:“如果不是他被圣神之眼击溃,否则我恐怕至死都要困顿其中。但没想到教授也有那样的弱点,那个家伙的实力,忽高忽低,完全是不由得自己掌握的……”   “无所谓了。”   知更鸟的神情阴冷:“把你的备用*全部唤醒吧。”   赤眼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你确定?”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比血路道标要更加重要的东西么?难道你想让那群皇家乐师把我们所有的成果都取走?”   知更鸟阴沉地看着他:“唤醒那些备用品,启动赞颂祭礼吧。”   在那一双眼瞳的注视之下,赤眼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屈服了。   “……如您所愿,祭司阁下。”   赤眼轻声吟诵密语,《卡利克斯提努斯卷宗》缓缓展开,瞬息间来到了最末端。   描绘着地狱盛宴混沌杀戮的献祭之书的最后面,却空无一物。只有一只漆黑的眼瞳。   像是它从深渊之中望向了人间,潦草的勾画中蕴藏着数之不尽的疯狂黑暗。   “长夜将至。”   他听见有个声音在深渊中沙哑呢喃。 第一百六十七章 悲歌祭奠   最终试验室中,剑光纵横,音符爆裂的声音接连不但的响起。   九尺长的纤薄剑刃从教授的袖中弹出,落在地上,如蛇游曳,交织出层层如梦幻的寒光。剑刃上铭刻的音符不断的亮起,令人不由得目眩神迷,被它所迷惑。   如果陷入其中,恐怕一个恍惚,就会碎成一地吧?   “话说,你有没有觉得我进步了许多?”   相比起上一次的狼狈逃命,这一次叶清玄躲闪起来就轻松了许多。   凭借着念线的读取和解译,还有改造之后的铁骨,这个家伙尤有余力地游走在剑刃和音符之中,嘴里还源源不断地冒出了垃圾话,企图分散教授的注意力。   “不好意思,似乎每一次见面的时候,都不小心坏了你的好事,但凡是要想开一些,对不对?   你看我被你摆了这么一道,我都丝毫不生气,况且我刚才还不计前嫌,救了你一马呢。   都是老朋友了,难道不能坐下来谈一谈?”   “老朋友?”   教授像是笑了,“您的友谊真是令我寝食难安。”   “没关系,你们这种没有朋友孤独终生的人都这样,我能理解。”   叶清玄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光:“等我把你扒光吊起来之后,我们就是永远的好朋友了。”   在交织的剑刃中,他猛然踏前了一步,扑向了那一片华丽的寒光中,就像是要拥抱死亡。   教授的长袍微抖,剑刃便如蛇一般弹起,舞动,将叶清玄层层缠绕。弹指间便会收紧,将他绞成碎片。   可在那一瞬间,叶清玄却向着他抬起了手掌。手臂上,平淡无奇的黑色臂甲释放出了灼红的光!   嘭!   叹息终于冷却完毕。再一次释放出了狂乱的震荡!   像是瞬息间,气球被戳爆了,充满血腥味的空气骤然一阵膨胀,形成了强烈的风压,卷向了四面八方。   飓风席卷,弹开了收紧的剑刃,叶清玄的手指瞬间收紧,两根手指恰到好处的将飘飞的剑刃夹住。   震荡如潮冲入了九尺剑刃中。令它疯狂震颤,寸寸碎裂。这种需要极度的技巧才能操控的危险武器在来自叹息之刃的高压破坏之下几乎瞬间失控了。   兜帽之下,教授的眼瞳锁紧了,抽身后退,可少年的眼中却亮起了幸灾乐祸的光。   下一瞬间,汇聚了无数改造体怨念和仇恨的黑色河流从他的挥洒中扩散开来,伴随着哀鸣的旋律,骤然向着教授缠绕而去。   他已经等待这个空隙很久了。   一瞬间,教授的动作停滞了,叶清玄松了口气。可瞬息间却感觉到感觉到眼前一片眩晕。   记忆,不受控制地从大脑的深处翻涌出来了。   天上下着大雪,被点燃的茅屋。烧干眼泪的火焰。   “小叶子,不要害怕。”   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不要怕……”   叶清玄的身体僵硬了,眼前发黑,四肢和躯壳的感觉正在迅速地抽离,被迅速的剥夺。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刚才的剑刃和音符,只不过是掩饰,教授真正的杀手,是剑刃抖动时所迸发的旋律!   他将乐章隐藏在了破空的尖啸之中!   可这种僵硬的感觉却分外熟悉。愧疚的往事从脑中接连不断的涌现,呼吸困难。如同要溺毙在黑色的河流之中。   视觉扭曲,嗅觉干涉体感剥夺。听觉掌控……   这是……这是……   这是《黑色星期五》?!   瞬息间,他恍然大悟,呆滞地看向了前方的教授,他们彼此淹没在对方所呼唤来的黑暗河流之中。   紧接着,又是同样的动作,逆转旋律,拆解音程,破解控制,驱散影响……到最后,同时从异常的精神状态中脱离而出。   不约而同的,两人同时想要抢先进攻占据上风,可又强行按了回去,只是满是戒备地看着对方,   “叶青玄?”   教授的声音随风飘进了他的耳中:   “……原来真的是你?”   瞬息间,叶清玄的瞳孔收缩:   “你究竟是谁?!”   教授沉默了片刻,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我是谁?我还能是谁呢。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妖魔而已。”   他抬起手指,挑起了遮蔽面目的兜帽,萦绕在下面的幻术黑暗消散了,第一次的,他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孔。   那一瞬间,叶清玄听见自己下巴脱臼的声音,几乎以为自己又一次的中了对方的幻术。   堂堂阿瓦隆的犯罪智囊下城区的阴影和妖魔乐师,莫里亚帝教授……竟然是个女人!?   是个女人就罢了,可这一张妩媚而秀丽的面孔,自己却曾经见过!   “这就是教授的真正面目,如何?我的老朋友。”   在那一张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她的眼眸如同月光的侧影,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朱红的薄唇勾起了一丝愉悦地微笑。   不得不说,她确实是叶清玄平生仅见的美人,仅仅是微笑,便足矣令人失魂落魄,挪不开眼睛。   “可是,怎么会是你?”   叶清玄喃喃自语,可飘渺的幻术雾气却又再一次汇聚而来,将那一张面孔重新覆盖。   “比起这个,我觉得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关注吧?”   她叹息着,看向实验室大门的方向,在那里,轰鸣声已经渐进,皇家乐师团所演奏的毁灭旋律已经近在耳边。   变化派系的火焰射线冰霜将一重重屏障撕碎,势如破竹地向着最核心的方向突进,召唤系的凶戾幻兽紧随其后,扑灭了所有活物。   空气中的血腥气息越发的浓厚,他们家伙所过之处竟然寸草不留,不论是发狂的变异体还是无辜的医生,都被一视同仁的清理掉了。   这就是皇家所颁布的灭绝文书,只有在清理被污染了的村落和城镇才会颁布的毁灭条令。   今天竟然出现在这里,恐怕皇室真的是想要将他们一锅端掉吧?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干脆利落的干掉你了。”   她看了叶清玄一眼:“现在想走都晚了。”   “十八个。”   叶清玄放出念线探测,在念线被乱流切断之前,他大概地侦测到了那些人的方位,眉头缓缓皱起。   那群人真是坚壁清野,完全不放过一寸地方,似乎有启示系乐师居中指挥,复杂的岔路和黑暗的环境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十八个,分成六支队伍,每一队领头的身上都散发着强烈的以太波动,其中还包括三名突破了知见之障的共鸣级乐师。   这种阵容,已经完全足够毁灭一个城镇,将每一寸泥土都烧焦。   “恐怕不止。”   教授摇头,望向头顶破碎的顶穹:“知更鸟他们敢在阿卡姆精神病院里进行血祭,恐怕也预先准备了应对皇家乐师的方法……”   话音未落,一滴漆黑的淤泥从顶穹破碎的裂口上落下来。   拇指大小的泥浆落在地上,嗤嗤作响,泥浆在地上溅射开来,形成了巴掌大小的污痕,可那一片污痕中有什么隐约的东西在蠕动。   就像是通向某个黑暗地带的洞穴,有恶臭的风从污痕中吹出,带来了嘶鸣的圣歌。   这是第一滴,紧接着是第二第三乃至最后像是雨水一样接连不断的落下。不止是裂隙,从脚下的地板,从墙壁的缝隙中,都有这种诡异的泥浆迅速地渗透了出来。   在这么下去,恐怕他们很快将再无立足之地!   “开始了。”   教授的眼神冰冷起来:   “悲歌祭奠。” 第一百六十八章 应有月光   “让琴弦拨响,请一同与我悲歌泣号!”   暗室之中,赤眼的头颅悬浮在空中,扭曲地面容下面像是有虫蛇在蠕动,不断地变化。   就在他面前,尖锐圣乐从古卷中其中浮现,响彻黑暗。   紧接着,黑暗深处,响起了一阵阵沙哑的歌声。   就在遥远的‘仓库’中,无数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铁钩空空荡荡的摇曳着……上面已经空无一物!   那些早已经死去的尸体现在重新动起来了!它们爬行、蠕动、蹒跚行走,汇聚在中央机关外,徘徊在复杂的地宫中。   无一例外的,那些尸体的眼瞳全都变成了如血一般的赤色!   当圣歌声响起的时候,所有尸体都瞬间颤抖,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向了圣卷所在的方向。   赤色的眼瞳如同被点燃了一样,释放出了灼热的红光。   尖锐刺耳的圣乐回荡在每一个角落里,在圣乐之中,所有的尸体抬起头,张开口,齐声歌唱。   吟诵着堕落的圣乐!   这就是赤眼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改造成果,隐藏在黑暗中的死者合唱团,来自地狱的圣歌队。   他不在乎*,因为每一具被他改造过的尸体都可以变成他的肉身,现在他的意志已经从躯壳中拔出,流淌在这数不清的尸骸之上,操控着它们,千人如一人,沙哑歌唱,   “让琴弦拨响,请一同与我悲歌泣号!”   那歌声回荡在黑暗中,令所有的皇家乐师猛然抬头,看向了头顶。   他们看到在自己的头顶,无形的黑暗蠕动着,幻化出一张大口。吟诵着灾难诗篇:   “命运之轮在无情地转动,灾难降临,痛苦至矣!在此刻莫有一丝迟疑。最无畏的勇士也已被命运击垮,残呼痛哭。   吝啬地施舍。却是为了贪婪地勒索……”   需要数十名乐师同时协奏才能演奏的《博伊伦之歌》在这千百张口的嘶吼、呢喃、和声之中汇聚成。   堕落的圣歌勾动了黑暗,引燃了篆刻在层层石砖下的水银音符。   瞬息间,无数噩雾凭空生出,将整个医院彻底吞没。在黑暗中,无数**的妖魔轮廓舞动,嘶鸣,迫不及待的想要凭依血肉、凝聚成型。   地宫里,淤泥源源不断地从头顶滴落。   一名在外侧扫荡的皇家乐师察觉到了落在后颈的冰凉。伸手去摸,却看到一片蠕动的泥浆在自己手上扩散。   淤泥顺着手肘冲上肩膀,紧接着钻入心口中,在血脉中流淌,所过之处,一切血肉和骨骼都变成了纯粹的漆黑。   他惊呼了一声,踉跄后退。   他的同伴回过头,却看到了扶着墙壁、弯腰呕吐的背影。   “阿萨,你怎么了?”   乐师提起了手中的风灯照向他。   “我、我没事。”   背对着他们的男人摇头,抹掉了嘴角的淤泥。艰难喘息。   就在那一张僵硬地脸上,露出了一个空洞的笑容:   “就是……有点饿了。”   在中央机关之外,层层叠叠的猩红的音符和乐章从墙壁和顶穹上浮现。如同乱麻和藤萝纠葛在一处。   黑暗吞没了一切,将整个地下迷宫都化作了异界领域,瞬息间,内外隔绝!   这是献给命运的绝望悲歌,致以邪神的杀戮祭祀。   整个地宫,都已经变成了一个庞大的泥潭。   所有置身其中的人,都将在泥潭中下沉,艰难的挣扎,徒劳地想要挣脱。等待着他们的却只有绝望。   -   -   “就此沉浸在饥饿中吧,今夜这里任你们饕餮。一切都是献给百目之神的祭礼!”   知更鸟手握着那半截‘道标’,眼神阴沉。毫无怜悯。可是当她看到那两个沉默下来的人影时,却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福尔摩斯和莫利亚帝,这两个家伙……都是必须排除掉的心腹大患!   “赤眼,先把最终实验室里的那两个人侵蚀掉,道标必须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赤眼阖上眼睛,面前的卷轴一震,于是圣歌声中掀起波澜。黑色的淤泥顺着他的命令移动,就像是在墙壁上湍急流动的洪流。   瞬息间,从最终实验室的四面八方喷涌出来。   -   实验室里,粘稠的黑色泥浆从顶穹、地板、墙壁的缝隙中涌现,幻化形状,侵蚀着所过之处的一切活物。   叶清玄缓缓地后退,可活动范围却被压缩地越来越小。淤泥中散发出来的那种富有侵蚀性的力量已经令他眼前隐隐发黑。   倘若真的被沾染了一丁点的话,恐怕结果绝对好不了哪里去。   只是,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什么路可以让他离开了。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说的就应该是这种情况吧?   “还是冒失了。”   他咬着嘴唇,眉头缓缓皱起:“那位‘教授’女士,不要发呆了好么?   我们之间的事情可以稍后再说,道标的归属也可以谈,但现在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我们跑出去?”   “唔,就连福尔摩斯都束手无力了么?”   教授轻声笑起来了,像是因为叶清玄放低的态度而愉悦:“我有办法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好啊。”   叶清玄眨巴着纯洁的大眼睛看着他:“教授姐姐,我求你。。”   “……”   虽然听到了求救的声音,可教授却没有感受到得意感,反而觉得心口有些发堵:   “你这个家伙难道就没有尊严么?!”   “只是求人帮忙而已,到不了尊严那一层吧?生命那么宝贵,求一求人又不可惜。”   叶清玄转身,一拳砸在脚下,震荡迸发,将四周缓缓覆盖而来的黑泥镇退。暂时维护了这一片小小的立足之地。   “为了活下去,我比这更卑贱的事情都做过,你想要看我屈辱的样子。注定会失望的。”   “……”   教授看着他的背影,沉默着。眼神却变得复杂起来,忍不住轻声叹息。   “既然你会《黑色星期五》的话,进阶的《月光》你会么?”   “在脑子里,弹不动。”   叶青玄摇头,“那是共鸣级的乐谱,我只能勉强解读出序章,可是却看不懂什么意思。”   “九霄环佩呢?”   “……在这。”   叶清玄抬起手背,给她看恢复成琴弦的戒指。于是她就笑起来了。   “那么,要‘同调’吗?”   她看着少年的眼瞳,像是要找出其中深藏的恐惧:“如果你还想要离开这里的话,我可以将力量借给你。   只要,你不怕被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妖魔乐师吸干……”   叶清玄沉默了片刻,握住她伸出的手掌,她的手掌柔软而冰凉,却不会让人害怕,却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又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   他轻声说。   “那就为你的选择默哀吧。”   她微微舔舐薄唇,笑了起来:“落进教授的手里。可比死要可怕的多。”   叶清玄闭目,任她施为。   他能够感觉到,冰冷的手指游走在脖颈上。带来冰冷的触感,紧接着,尖锐的牙齿穿透了皮肤,刺入了血管之中。   生命被抽出来了。   他感觉得到,血液源源不断地被吸走,强烈的空虚感从心中泛起,可是叶清玄也不觉得惊慌。   他再一次演奏起了《波莱罗》的旋律,抽取水汽,凝聚成念线。一根一根的念线缠绕在了她身体上,接入了她的身体。   第一次的。他地读取到了教授身体中的以太。   瞬息间,他的眼瞳骤然扩散开来。   “这是你的心音?”   -   就像是骤然之间倾听到了潮汐的声音。那是无数海浪重叠在一起时发出的宏大交响。   澎湃的声音充斥在耳中,让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了。   这就是她的心音!   那种声音顺着念线冲入了叶青玄的体内,令他的眼前一黑,眼前产生了无尽海潮澎湃而来的幻觉。   他几乎快要被淹没了。   “澄澈心神。”   她从身后拥抱着叶清玄,声音变得轻柔而细腻,在他的耳边低语:“唤醒九霄环佩,我会配合你。”   海潮声在变化,她的心音在向着叶青玄的波动靠近。   叶青玄只觉得自己落入了水中,无尽的海洋,坠落,坠落,一直坠入海洋的最深处……   心音在他的躯壳中回荡,海潮之音源源不断地涌入了指尖,令那一根琴弦释放出了灼热的光,震颤不休!   到最后,迸发出一声清鸣——垂帘新燕语,沧海老龙声!   “久违了啊,九霄环佩。”   叶青玄睁开眼睛,眼瞳中是海潮激荡的幻影。   他低下头,看到周身纵横交错的琴弦,那些银白色的琴弦在空中纵横交错,却看不见首尾,仿佛从虚无中延伸而出。   时隔许久之后,九霄环佩再次完全展开。   教授的心音和他当初的力量简直天壤之别,一直以来明珠蒙尘的名琴这一次终于显露出其神异之处。   哪怕只是手指的微微触碰,便令所有的淤泥都荡漾了起来。   因为那些交错的琴弦微微震颤,彼此共鸣着,发出了无孔不入的清冷琴音。   以念线和血液的同调,叶青玄仿佛幻化为教授,以她的双眼去俯瞰着这个世界。   他能够倾听到黑暗如潮汐一般的波澜、大地深处的悠久歌声、天空中云层摩擦的铿锵声响……   还有自己和教授此刻以同一个节奏共鸣的心跳声。   叶清玄听到了她的呼吸,她的血液流淌的声音,还有喉咙中哼唱的模糊曲调。那是刻印在脑海中的旋律,那分外熟悉的乐章。   “这就是《月光》?”   他轻声呢喃,闭上眼瞳,拨动手中的琴弦。   在以太海洋之中。一道涟漪倏尔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酝酿着万丈狂澜的力量。   一瞬间,叶清玄忘记了一切。   当第一个音符被按下的瞬间。他的心神就被记忆中的乐章所占据。   乐章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在九霄环佩的演奏之中缓缓展开。牵引着他的意志,引导着他的身体,将那清冷寥落的旋律演奏而出!   叶青玄低垂着眼眸,全神贯注,沉浸在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之中。   沉浸在《月光》里。   应有月光。   -   -   黑暗的地宫之中,如同千万妖魔嘶吼的狂乱圣歌达到了最*。   那些凝聚成实质的黑暗里蕴藏着来自于邪神的力量,极尽世间一切恶意和疯狂,哪怕是略微的沾染也会侵入身体之中。污染血液、根植肺腑、侵染理智,将人类变成妖魔,将理智扭转为疯狂。   那些不定性的泥浆化作了一座座扭曲人像的形状,蹒跚行进,游走在地宫中,口中齐声吟唱着癫狂的圣歌。   在歌声的影响之下,所有人都变得疯狂了起来,遏制不住心中的狂躁和愤怒。有的人已经彻底失控……   可就在那尖锐刺耳的圣歌中,倏尔有一线轻柔的声音响起。   它不知从何而来,却徘徊扩散在地宫中。就像是漆黑污泥中骤然多了一个白点,无比刺眼,无比不谐。也无比的怪异。   密室中,赤眼皱起眉头,猛然调动圣歌的旋律,再次掀起了*,意图将那反抗的声音彻底压灭。   极尽疯狂的圣歌淹没了旋律,可当高峰过后,那清冷的旋律却重新显现,反而越发的壮大。   它在酝酿……   “这是什么?”   赤眼喃喃自语,睁开了独眼。在他的眼中,虚无的旋律在黑暗里焕发出了一缕光芒。   有光。   猛然之间。他抬起头,看向中央机关的方向。在那里,清冷的琴声渐渐高昂,像是漫长的酝酿终于结束、褪去的海潮卷起海浪,向着癫狂圣歌覆压而来!   那一瞬间,狂乱的节奏被打断了!在无数行尸的尖锐合唱中骤然出现了一个空档!   紧接着,黑暗里亮起了一道光芒。   “什么鬼东西?!”   赤眼低吼,感知顺着圣歌向着那个方向延伸而去,借着行尸的双眼看向了被层层淤泥覆盖的最终实验室。   他看到黑暗在如同沸腾一般的扰动着,翻滚,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在黑暗之中酝酿,一次次的破坏着它的封锁,即将残忍的裂腹而出!   “福尔摩斯?他在干什么!”   他嘶哑地呢喃,意图调动更多的力量去进行封锁,可是瞬息间的变化却令他措手不及。   崩!   瞬息间,漆黑的淤泥炸裂了,终于显露出少年的身影,还有他手中震颤的琴弦。   以及,他背后缓缓升起的东西。   那是某种力量化为实质的摸样,它从黑暗中酝酿而出,却闪耀着令人心悸的无暇光芒。   如莲花,如清流,如镜、如心念幻影、如万古惆怅、如世间一切纯净的汇聚。   那是一轮纯白如玉的月光!   琴声骤然一变,从稀疏清冷的旋律化作了潮汐奔涌的浩荡。那种浩荡旋律汇聚在他身后,将那一轮虚无的圆月缓缓托起,升上空中。   于是,黑暗之中,有光芒万丈!   不炽烈、不严酷、不狂暴,只是清冷,只是照耀,只是无私地向这充满恶意的狂乱祭祀中播撒着无暇的辉光。   只是照耀,赤眼便觉得一阵刺痛,他所凭依的行尸双眼骤然爆裂,像是无法直视那至纯至净的光芒。   幻觉一般的月光穿透了墙壁和隧道,无远弗届的遍照了一切黑暗。   月光如潮,却无雷霆声威,所过之处,黑色淤泥开始震颤、沸腾和翻滚,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其中蒸发出来,便在月光的冲刷中消散无踪。   就像是一计又一计的大锤砸在了心口,赤眼的独目骤然一黑,若不是已经没有身体,现在恐怕已经疯狂地呕起血来。   他感觉得到。那些行尸、那些扭曲的人像正在接连不断的破裂、崩溃,被月光所吞没。   就连那些集结在一起,借着种种秘宝和乐谱隔离了黑泥的皇家乐师也沉浸在这月光一般的旋律之中。眼神剧烈的变化着,时而狰狞。时而狂乱。   那是意志本体对月光的抵抗,可此刻却如此无礼。   可到最后,他们却都失魂落魄的坐倒在地上,眼瞳中只剩下了一片静谧,脸上露出了迷醉的微笑。   沉浸在了这无孔不入的月光中。   啪!   赤眼面前,《卡利克斯提努斯卷宗》猛然一震,古旧的羊皮卷上裂开了一道缝隙,上面血迹涂抹的字迹都黯淡了起来。   这一件刚刚以数十名乐师的性命炼成的重宝也遭受了重创。   可赤眼顾不上心疼。   他已经自顾不暇。   癫狂的圣歌之声再次狂乱起来。如同滔天海潮,全力对抗着那月光旋律。   它依旧占据了上风,依旧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是却始终无法将那月光旋律所压灭。   不,更糟,月光反而……渗透进来了!   那一瞬间,在地宫之中,无数行尸的身体骤然颤抖,抽搐了起来。每一次颤抖,赤眼的理智就一阵动荡。几乎快要无法自己。   那是形骸和精神之间的震荡!   月光的轻柔旋律无孔不入地渗入了行尸的躯壳,回荡在那些早已经死去的脑中。   原本融为一体的形骸和意志之间骤然出现了一道裂隙。   早已经死去的形骸,来自赤眼的意志。原本就是两个物体,   彼此激荡,扩大着彼此之间的矛盾,要将它们彻底拆分开来!   作为原本不属于那些死者的意志,赤眼只感觉到每一次激荡,他的操作和控制就会艰难一分,每一个音符响起,都敲打在了他最艰难的地方,令他的神智不断的昏沉起来。   这一手简直恶毒。   福尔摩斯那个家伙,竟然直接想要伐断他的本源!   赤眼的破碎面目扭曲了。猛然一声嘶吼,竟然自己掐断了链接。放弃了绝大的优势。这种彼此纠缠在一起的交锋,最忌讳的就是纠缠不清,当断则断,好过叶青玄彻底掌握链接之后,倒过来通过行尸控制了自己。   到时候才是大麻烦呢!   他的面容抽搐着,额头分泌出了一层汗水,艰难喘息。可是不知为何,却觉得眼中有什么东西亮起。   他愣了一下,遍体生寒……是月光,那该死的月光!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它什么时候侵入了自己的意志,在自己的意志深处种下了这一棵致命的种子?!   他怒吼一声,面前的《卡利克斯提努斯卷宗》猛然破裂,无火自燃,在燃烧中,其中蕴藏的邪神之力涌入了他的残缺头颅中,转化成滔天凶意和疯狂,以他的意志为战场,低语着月光的冲刷。   可是月光如潮,淹没了那一片黑暗。   不论是滔天的恨意,狂乱的杀意,无法抑制的愤怒,都无法抵御那种来自精神深处的侵袭。   在月光的普照之下,恨意被抚平了,杀意消散,愤怒消散无踪,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情绪都被那一道月光同化。   甚至连恐惧都消失无踪。   月光如水,无孔不入的渗入了他的心神中,并不凶狠,反而如同神恩一般洗刷着他的脑中的黑暗记忆。   所有的绝望和灰暗都被洗涤,转化为恬淡与平和,一片纯净。   赤眼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在,他摆脱了邪神的控制,也摆脱了脑中的恶念和贪婪。   在他的眼中,赤色渐渐消散,恢复澄澈。   那一只澄澈的眼眸凝视着月光,流出了忏悔的眼泪。   “它真美啊。”   赤眼怔怔地呢喃,沉醉在这一片无暇的月光里。   就这样,他沐浴着月光,最后的呼吸断绝。   永远的安享降临在它的身上。   他死了。   “美?!”   知更鸟蜷缩在角落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不,他丝毫感觉不到美,他体内的邪神之血几乎燃烧起来了,戳刺着他的心脏,焚烧着他的意志,煎熬着他的灵魂。   令他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愤怒,和……发自内心的恐惧!   “净化之月,这是净化之月啊!”他咬破了嘴唇,响起了那个流传在黑乐师之间的诡异传说。   还有那个像是死神一样的男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只是月光   医院之外的天空中,隐约的圣歌回荡着。本文由www。lwχs520。com首发   厚重的雨幕瞬间覆盖了世界,浇灭了下城区的火焰,掐灭了最后一线火光,让世界一片昏暗。   偶尔有狂乱的电光闪过,便照亮了阿卡姆精神病院的狰狞侧影。   在暴雨的泼洒中,哲罗姆沉默地凝视着面前的医院,眼神阴沉。   在他的手里,以太球焕发着微弱的光亮,其中闪烁着数十个黯淡的光点,那是被黑暗吞没的皇家乐师们。   那些光点飘摇着,互相集结在同一处,抗衡着黑暗,如同风中残烛,已经有几个光点已经彻底熄灭。   哲罗姆的眉头缓缓皱起,手掌按住了身旁的皮箱。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者,他没有擅动。   如果在外面,他还能够随时侦测情况,必要的时候为自己的下属提供帮助,但如果他自己这时候也鲁莽地冲入了其中的话,恐怕一旦出了什么变化,就会全军尽殁。   可是,如果再过三分钟情况还没有好转的话,那么他就会用皇室密令打开这个皮箱,取出其中封印的东西。   那是圣徒骸骨所制的乐器,一旦唤醒其中的力量,便可暂时获得权杖。   只是,所有使用它的人都会被那种至强的力量首先侵蚀,承受力较弱的人当场死亡。哪怕是自己,动用一次,恐怕也会被打落一个位阶。余生无望再进一步。   这一份代价,太过惨重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黑暗涌动着,圣歌声越发的沙哑癫狂,他没有办法在等下去了,终于下定决心。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手中的以太球骤然一变。   一瞬间,原本犹如风中残烛的光点抖动了一下。骤然熄灭了。所有光点都消失无踪。   如同被怪兽瞬间吞噬殆尽,他们的联系被彻底打断了,哪怕使用什么方法也无法重新接续。   哲罗姆愣在了那里,眼神中闪过一丝惊骇: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紧接着,他的眼瞳被刺痛了,被以太球中骤然迸发的烈光照亮。   他看到,在那一片黑暗混沌中涌现出了一道庞大的以太潮汐,潮汐搅乱了所有的以太波动,将一切杂音都彻底盖过。在以太之海中掀起了诡异的万丈狂澜。   瞬息间,那种复杂的变化就超出了以太球的极限。   它变得过载,炽热,就连落在上面的雨水都被蒸发成水汽。飘散开来。哲罗姆面色一变,将以太球丢出。   在半空中,那一枚重金打造的以太球砰然爆裂成碎渣,可哲罗姆已经没心思去心疼那个东西了。   在铺天盖地的暴雨中,他错愕的抬起头,仰望着沸腾的黑暗: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   “——!!!”   就在阿卡姆医院的上空,那些狂舞的黑暗此刻都僵硬住了。就像是剧痛的死蛇,痛苦抽搐,渐渐地膨胀起来。   圣歌戛然而止,变成了巨兽垂死的嘶鸣。   那种包含着绝望和疯狂的尖啸惊醒了梦境之中的城市,令饱含恐惧的人们从床上爬起,胆战心惊。   有人小心翼翼地推开窗,凝视向了嘶鸣传来的地方。   他们看到黑暗如同活物一般的扭动着,发狂地挣扎,迅速地膨胀。直到最后,轰然碎裂!   它被杀死了。   从内而外的毁灭,哀鸣着消散无踪。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片黑暗中酝酿,突破了一层层的封锁,升上了天穹!   所过之处,一切黑暗都被祛灭逐退,癫狂的圣歌消散无踪,邪神的愤怒也无法将它压下,反而被它重新驱赶回了深渊。   那是一轮宛如明月的纯白辉光!   在所有人的仰望中,纯白之月从大地之上升起,向着天空。   光芒所至之处,倾盆暴雨戛然而止。月光所向之处,满天黑云为之退避。就连波澜不定的大海都安宁了起来。   月光普照。   一切喧嚣在此刻都化作了静谧,动荡和不安消散无踪,前所未有的,所有人的心神都安定下来了。   不再恐惧,也不再茫然,只是沉醉在着月光里,沉醉在这清澈而温柔的辉光之中。   月光照耀之下,哲罗姆早已经汗流浃背。   他抵抗着月光中的力量,可是脑中却一团乱麻。   “这究竟是谁的乐章?只是和大源的共鸣,就几乎在以太界中构建了权杖……”   他喃喃自语,竭力地回忆着这种似曾相识的力量。   记忆中有一个名字在不断的徘徊,可是他却不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明明应该是是第一次见才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手掌却颤抖起来?!   那个人,那个人……   究竟是谁?!   “铮——!”   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那是拔剑的声响,剑刃和剑鞘摩擦,震颤了起来,鸣叫不休!   剑鸣之声如狮子吼,余韵渗入了他的脑中,将他从混乱中惊醒了!   噩梦终于结束了。   哲罗姆踉跄地后退,剧烈的喘息,竟然不敢再去看那一轮月光的清辉。在他身后,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哲罗姆回头,看到身披铁甲的消瘦骑士。   骑士的浑身都笼罩在了一副庞大的铠甲之中,面目难见。沉重的铠甲覆盖在他的身上,威严而沉重。   在月光下,铁甲的棱角狰狞,令人不敢直视。   就在骑士的另一只手掌,则握着一奇异的长剑,正是那一道剑鸣的声音将哲罗姆从混乱中惊醒。   那一把长剑的造型犹如巨大的十字。看起来像是两根铁条锻打而成,沉重又粗糙。可握在骑士的手中,便隐隐散发出了一种力量感。   看到了他,哲罗姆心神大定,不再慌乱。   崩!   在他的殷切注视中,骑士拔剑,踏着月光向前三步。手中的剑刃倒持。猛然钉进石板之中。   “——以骑士之名,咄绝一切邪魔外道恶念侵蚀!”   面甲之下,是凛然而威严的宣告之声,那声音分明来自于女子,可却丝毫不见柔媚,只令人觉得一片肃穆。   紧接着,一道宏大而厚重的钟声从远方响起,笼罩着整个阿瓦隆的庞大结界被唤醒了,无形的力量如洪流一般汇聚而来。   辉煌如烈日的光芒。从天而降!   光芒照耀在那一柄长剑之上,随着剑刃刺入了大地的黑暗之中。   那是阿瓦隆结界的共鸣,直接从威斯敏斯特宫的核心——‘伊丽莎白钟塔’上引来天赐之力。   任何来自结界以外的力量都会毫不留情的被驱散,哪怕是天灾和邪神!   那光芒落在剑刃上的瞬间。剑刃便迸发了赤龙咆哮的轰鸣。   轰鸣声回荡在月光里,将地宫之中所有佩戴着皇家乐师徽章的人都从迷醉之中惊醒。   那些呆滞的人重新恢复了理智。   他们汗流浃背,迷茫地互相注视着对方,不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只记得自己沉睡在一片安宁里,仿佛能够永久的沉睡下去。   很快,搜索再一次重新继续。   这一次。再没有了抵抗。   地宫之中的妖魔还沉浸在睡梦中,被一一杀死,血祭的力量已经被彻底驱散,再也构不成阻碍。   直到最后,他们砸碎了最终实验室的大门,寻找罪魁祸首。   可是门后的空间里却空无一物。   严阵以待的皇家乐师面面相觑,不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论是福尔摩斯,还是教授,亦或者那幻觉一般的琴声……都已经消失无踪。   ……   在天空中,那一轮纯白之月依旧高悬,散发出清冷的辉光,照亮了这个世界。   哪怕那种诡异的力量已经消散无踪,可它看起来却依旧如此的美丽,令人目眩神迷。   “这样的话,它的力量就会被隔绝在阿瓦隆大结界之外了。   这种和大源共鸣的异象不可能存在太长时间,过一会就会消散了,无需再担心。”   圆桌骑士如是说,收剑入鞘,可哲罗姆却依旧心有余悸。   “加拉哈德骑士长,感谢相助。”   他向着骑士抚胸致礼。   “分内之事。”   被称为‘加拉哈德’的骑士回礼,“就算是我不动手,哲罗姆卿也不会惧怕这个吧。”   哲罗姆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从何说起。   他抬头看着那一轮美到惊心动魄的月亮,轻声问:“刚才那种月光的异状,您知道什是么吗?”   “月光?”   加拉哈德沉默了片刻,似是叹息:   “只是月光而已。”   那是过去的月光。   -   -   “海上生明月,久违了。”   在墓地之中,萨满仰望着天空,浑然不惧那种动人心魄的魔力:“叶兰舟的宿命之章啊……十年了,依旧风姿绝世。”   “这真的只是序章么?”   鬼手出神的仰望着那一轮明月,却觉得心神都要被那一轮月光同化了,赶忙移开视线。   “没错,只是序章。当年他以此突破了歪曲级,身怀心相系权杖,身负绝世名琴,风姿如月,名动列国。   假如不是身份敏感,几乎就能够位列圣徒之位。”   萨满垂落眼眸,低头看着脚下的烂泥,看着如此美丽的月光照落进烂泥塘,眼神便隐隐地惆怅:   “可惜,他信错了人……”   -   在同样的月光之下,有人惆怅,却有人兴奋地拍手欢呼。   “不愧是海上生明月!不枉我在背后给你出了这么多力气啊!”   钟表店里,赫尔墨斯赏着月光,忍不住眉飞色舞,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于是,持续了数月的骚乱,在今晚完美的划上了句号,可喜可贺,可惜可贺!”   看他的样子,简直恨不得开一瓶香槟,唔,他确实开了,酒香扑鼻,想来是什么名品。   可惜,白汐对此并不感冒。她只是看着赫尔墨斯,眼神怀疑:“真的已经全部划上句号了么?”   “当然啊。”   赫尔墨斯点头:“萨满胜利了,议会失败了,血路道标被粉碎了,连‘海上生明月’的异象都被那个小鬼搞出来了。   难道还有什么问题没有解决?”   “还有一个问题。”   白汐看着他,冷冷地问:“一开始,说他身上有血路钥匙的消息,让他被全城黑社会追杀的人……究竟是谁?”   “当然是我呀!”   赫尔墨斯指着自己的脸,一脸理所当然地夸赞着自己:   “你想想,整个阿瓦隆,除了我,除了从不撒谎的交易人之外,还有谁有这么大能量同时让所有人相信,萨满回来是为了血路,血路的钥匙就在那个小鬼身上呢?”   于是,白汐眼中的寒意更盛了:“你想要杀他?”   “不啊!当然不!你误会我啦,白汐,你怎么总是不把我当好人呢?你看老师对你这么好!”   赫尔墨斯痛心摇头,装模作样地叹着气,可神情却毫无沮丧的神色。他反而翘着脚搭在了柜台上,仰头将手中的香槟灌进嘴里半瓶。   酒液从嘴角流出来,湿透了衣襟他也不在意,只是抹了抹嘴:   “说实话,我也是相当中意这个小鬼的呀!毕竟我当年和他爹也算是好交情啦。这么多年来,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哪怕他远在万里之外的边境,千里之外的鲁特镇,叔叔我也一直关心着他呀,呜呜呜……   你不要看我这么不着调,我可是恨不得他一觉醒来打破知见之障,演奏宿命之章,晋升心魂,位列圣徒,打爆巴赫,成为天下第一的乐师呢!   不过他这么慢吞吞的,老是不长进,害我这个做叔叔的也有点心焦。   迫不得已,只好给他增加一点压力呗。”   赫尔墨斯摊手,一脸无辜:“你看,人都是逼出来的,他现在多厉害啊,都快成为阿瓦隆的新的传说了!”   白汐冷淡地看着他,神情嫌弃:“其实,你只是为了好玩吧?”   “啊哈哈,我在你心里竟然是这样的人,真是让为师难过。我可不是交易人啊,从来不说假话的交易人。”   赫尔墨斯大笑起来,仰头喝着酒,将瓶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只不过,并没有将下半句话说出来:   ——况且,血路的钥匙,不一直都在他的手中么? 第一百七十章 委托和报酬   >  ,!   “好臭……”   叶清玄捂住鼻子,艰难地睁开眼睛。   透过半片烂菜叶子,他看到了刺眼的阳光,光芒灼热,耀的人眼花。   他躺在一片恶臭里,周身都是……唔,都是一大堆垃圾,他躺在一个垃圾堆里?   等等,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他记得自己弹奏了《月光》的序章,身不由己地沉浸在旋律中,连脱力都不知道。   到最后,陷入晕厥,然后被教授……   没错,他就落入了教授的手里!   想到这里,他就感觉到一阵头疼,是真的头疼,大量失血外加精力耗尽产生了痛苦的空虚感,和抑制不住的强烈饥饿。   他连忙,在浑身上下摸索:很好,浑身装备都还在,九霄环佩和因陀罗之眼都原封未动。   只是……血路的道标已经被取走了。   就在原本装着道标的地方,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他艰难地展开纸条,凑近了,去读上面的细小文字,那一行字迹流畅而娟秀,只写着寥寥几个单词:   ‘来找我。’   那一张似曾相似的脸又从脑子浮现了,令叶清玄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脑子又疼了起来。   那个该死的女人,竟然将自己丢进垃圾堆里了吗?!   他艰难地爬起来,踉踉跄跄都走出垃圾堆,感觉到了极度的虚弱:头疼脑涨浑身骨头疼外加肚子饿,整个人简直都没法要了。   “喂,朋友。”   他看向垃圾堆旁边蹲着的乞丐,“有什么吃的没?”   “……没有!”   乞丐愣了一下,旋即戒备地将手中的饭碗藏在身后,碗中还有大半碗的隔夜粥呢!   “有粥啊!不早说……”   叶青玄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从他手中将碗抢走,直接用手抓着吃起来。直到发现乞丐满脸委屈的样子,才旋即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   “啊,不好意思,抢饭抢的太熟练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咳嗽了两声,努力地挤出了严肃的面孔:   “不如这样吧,你去告诉萨满的人,跟他们说,福尔摩斯要见他们的老大……如果你运气好的话,二十分钟之后,你就会坐在坐在……”   叶青玄想了想,指了指远处还没有开门的一家高档餐厅:“我保证,你会坐在那里吃牛排。”   乞丐愣愣地看着他。将信将疑。   叶青玄看着他的样子,并不催促,只是耸肩:“反正你不去的话,你的粥也没了,你又打不过我……”   乞丐最后犹豫了一下,一跺脚,一咬牙,含泪走了。   -   二十分钟后。   轻柔的音乐声中。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香水气息。   衣着整洁的侍应生引领着恶臭的乞丐踏精致的地毯,来到整个餐厅最好的位置。恭敬地为他拉开椅子,请他入座。   最后轻柔地递上了菜单。   在另一边,侍者端上了一杯已经醒好的红酒,柔声介绍到:   “先生,今天的主菜是勃艮第焗蜗牛,我推荐您尝一尝这一道煎龙虾。还有这一道鹅肝……”   乞丐晕晕乎乎地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头晕目眩,自己还在一个美梦之中。那个和自己抢饭的人,竟然说的是真的?   自己不会还在做梦吧?!   “我要这个,这个。和这个……这个也要!”   他看着面前玲琅满目的菜单,伸手在菜单上乱点。到最后彻底眼花:“这上面的菜,全都给我来一份!   呃……你们这儿能打包么?”   “没问题,先生。”   侍者微笑着回应:“请您稍等,我这就去通知主厨。”   “好好好!快去快去!”   乞丐几乎感动地眼泪都快流出来。   这么好?连打包都可以?不是说进这里必须穿正装的么?   感谢神明,不对,感谢伟大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   下城区,一家不起眼的破旧酒吧里。   吧台前面,萨满端详着身旁的少年,许久之后点头:“你看起来状况不错。”   “我都臭成这样了,您就别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叶清玄叹气,一个劲儿地往鼻孔里塞纸团,就这还堵不住身上的那一股垃圾味儿。   “好吧。”   萨满也叹息了起来,稍微有些嫌弃地往远处挪了点:“那你能去洗个澡么?”   “抱歉,并不能。”叶清玄翻了个白眼。   “那就算了。”   萨满无奈耸肩,示意吧台后面的酒保离开。   很快,诺大的酒吧里就只剩下了吧台前面的两人。   在寂静里,萨满捏着鼻子,端起了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总算好受了一点。   “那就谈一谈你的工作吧。”   他看着叶清玄,“我的委托,你完成的如何?”   “简直顺利的出乎我的预料,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   叶清玄眉毛挑起,忍不住吹了声口哨:“事情发展的如你所愿,萨满先生。从今往后,教授永远都不会成为你的阻碍了。”   “真的是这样么?”   萨满忽然沉默了,他凝视着这个浑身臭烘烘的少年,却像是被激怒了,眼瞳里像是倒映着铁的光,棱角锋锐。   “叶青玄,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和我交易的规矩?”   他的声音冷厉,一字一顿地说:   “——永远不要试图欺骗我!”   “你觉得我在骗你吗?”   叶青玄看着那一双满是阴沉怒意的眼瞳,却忍不住笑了,“可是,我觉得你应该可以信任我的啊。”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萨满的名字。   那个真正属于萨满的名字。   沉默。   一片死寂的沉默。   萨满愣住了,像是已经石化。   他错愕地看着少年。许久之后,忍不住掏出了烟卷,点燃,吸了一大口,粗重地吐出来。   直到一根烟卷快要抽完了,他才闷声问:“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昨晚。”   叶清玄淡淡地说道:“屠夫的行动证实了我对你的怀疑。那个时候我就感觉:你未免知道的太多了点。   直到今天早上。我抢了半碗粥,蹲在路边吃午饭的时候,才忽然有了灵感。”   “灵感?”   “没错,灵感。”   叶清玄抬起眼睛看着他,“太巧了,你不觉的么?虽然你一直很谨慎,但巧合太多了。   我读过阿瓦隆警察厅的专门为你整理的卷宗,说实话,简直是一本传奇。令人印象深刻。   直到几分钟之前,我再次对比了你的行踪出现和消失的时间,才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名字,明白自始至终你这么信任我的理由。”   “仅仅因为如此?”   萨满冷声问。   “仅仅以为如此。”   叶清玄无奈地摊手,“我得说,这不是你的错,但最大的问题在于——我父亲当年在阿瓦隆认识的人,真的不多。”   “结果。叶兰舟那里漏了蛛丝马迹么?”   萨满愣了一下,忍不住自嘲地笑起来:“这么多年了。我风里来,雨里去,行事神秘,自以为保密的完美无缺。   结果,我都这么老了,竟然在你这条阴沟里翻船……他妈的。”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   “这世道就这样。对不对?”   叶清玄端起酒杯,向着他举起:“为萨满的胜利干杯。”   萨满懒得理他,叶清玄耸了耸肩,将酒一饮而尽,起身准备离开。   “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萨满先生。”   叶青玄重新戴上猎鹿帽,颔首道别:“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事儿还没完呢。”   萨满在他后面叫住了他,紧接着风声响起。   有什么东西飞过来,叶清玄转身接住,却发现萨满抛过来的是一块金属铭牌,拇指大小的金属铭牌上写着一个名字,看起来像是可以穿上铁链,挂在脖子上。   “这是什么?”   “既然是委托,那么就要有报酬。”   萨满淡淡地说,“在皇家音乐学院,剑栏地宫里看门的那个老头儿是叫‘多米尼克’对吧?   早些年他欠了我很大的人情。你带着这个去,他就会明白的。   不需要拒绝,这是你自己用命换来的报酬,理所当然要丰厚一些,准备迎接惊喜吧。”   “惊喜?”   叶清玄忍不住苦笑,将铭牌塞进了口袋里:“惊喜什么的,明天再说吧。   我还要回去上课呢,毕竟最近翘课的时间有点长,老师虽然不会生气,但我可是会过意不去的。”   “没想到你还是个好学生?”   萨满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令我欣慰啊。”   “你的消息早就落伍了,萨满先生。”   少年已经推门而出,只留下似是自嘲的笑声:   “——我现在已经是大名鼎鼎的‘学院之耻’了。”   -   午后,阳光从天空中洒落。   整个喧哗的街道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泽。   这是一个令人困倦的午后,轻松漫长,而温暖,就连墙头的野猫都懒洋洋地,在温柔的阳光里睡着了。   经历过昨天晚上那一场据说非常吓人的动乱之后,所有人都觉得眼前的阳光变得珍贵了起来。   在喧嚣的街道上,一家咖啡馆中,几个男人坐在一起,正在绘声绘色地说着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复仇恶灵和教授在疯人院里决斗呀,复仇恶灵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蝙蝠从天而降,教授脸上涂抹着白色的油彩,咧着大嘴,一看到他进入了自己的陷阱,就狂笑了起来之类的,说的有模有样。 第一百七十章 再无归处   >  ,!   在那个人的口中,复仇恶灵和教授两个人为了传说中的血路钥匙进行死战,越斗越勇。∈↗,   教授为了对付复仇恶灵,请来了血肉屠夫,可是就连血肉屠夫都被复仇恶灵给打败了。   到最后,昔年的一代枭雄教授棋差一招,竟然死在了复仇恶灵的手中。   那个福尔摩斯的家伙在杀死教授之后,竟然将教授的尸体献祭给了邪神,将整个疯人院都变成了鬼蜮。   到最后,就连圆桌骑士团都惊动了。‘兰斯洛特’和‘加拉哈德’,两名圆桌骑士联手围攻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绝地反击,悍然演奏了来自东方的古乐,好像叫做什么《轩辕破天曲》之类的可怕乐章,要彻底毁灭阿瓦隆。   幸亏天佑安格鲁,皇家乐师启动了阿瓦隆大结界,召唤出了纯白之月,将他彻底净化了!”   “哎,我当时就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   那个男人神情夸张地说道:“复仇恶灵见事不对,就召唤出了邪神的力量断后,然后逃之夭夭了!”   众人顿时起哄,纷纷嗤笑,有的人当场揭露出这个家伙当时就藏在狗洞里,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哪里还敢去看复仇恶灵。   就在哄笑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大门被推开了。   在门外,有人推门而入。   窗外的阳光照亮了他斑白的头发,还有那一只钢铁义肢。   他悄无声息的穿过了大厅,做到了角落里,向着久等的朋友露出抱歉的神情。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他叹了口气:“很久没上街了,有些不认路了……”   “没关系。我也才刚到。”   在他对面,那个粗壮的男人说。   这个魁梧得过分的男人像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肌肉,就连脸上都是一种天生的蛮横和凶狠,令人不敢接近。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坐远了,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惹怒了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家伙。被他暴打一顿。   看到亚伯拉罕来了,巨汉连忙就将烟卷给掐掉了,猛然起身,抬起手臂要行礼。   手臂抬起一半,他才反应过来,又尴尬地放了下来,重新坐了回去。   周围传来一片松了口气的声音,所有人都忍不住为那个坐在他对面的老男人捏了把冷汗。   “那个家伙不会是要打人吧?”   “这里的治安这么好,不会吧?”旁边的人低声说:“我看像是黑.帮头子。来收高利贷的。你看把他把对面那个男人吓的。”   “不对啊,我看他的样子挺恭敬的,你看,还笑了。”   “收到钱当然要笑啊!我猜那老头估计倾家荡产才凑够这笔钱,要不然当场就被那个家伙给打死了。”   “就是,我听说……”   “……”   像是听到了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魁梧壮汉的表情就阴沉起来,握紧了比啤酒杯还大一圈的拳头。指节嘎嘣作响,惊的那群围观的人连忙收回视线。   那些声音被亚伯拉罕布下的隔音屏障隔绝了。变得模糊又遥远。   角落中重新变得寂静起来。   “好久不见,塞顿。”   他露出了忧虑的神情:“好久没联系我了,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塞顿连忙摇头。   他坐的笔直,挺胸抬头,看起来就像是认真听课的小孩子。听到亚伯拉罕文化,他就从口袋里捧出一本书。双手奉还:   “长官,这本书我已经读完了。我来将它还给你。”   在他手中,是一本薄薄小册子——《安格鲁童话故事集》。   看得出来,阅读的人很爱惜它,就连页脚的卷边都被仔仔细细的压好了。完好如初。   “塞顿你终于去学拼写了吗?这是好事情啊。”   亚伯拉高兴起来,“我回头再拿一本给你,你放心,不会太复杂。我帮你找了一些适合初学者读的书。你一定会喜欢的”   “长官,我……我不想再读了。”   “为什么?”   亚伯拉罕一愣,有些茫然:“这些都是很好的故事啊,你看,有很多故事都很有趣。”   “读这种骗小孩儿的东西有什么用呢?长官。”   塞顿躲闪着他的视线,闷声说:“就不要勉强一个只会杀人的家伙去读做这种事情了。”   亚伯拉罕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有些沮丧起来:“好吧,我知道了。   这种事情,做不来也不用勉强。”   他收起书了书,抬头,看到塞顿黯然的神情。   “前些日子,老乔死了。”   他说,“我去参加了他的葬礼。”   亚伯拉罕的神情一黯,轻轻点头:“……苟延残喘那么多年,解脱了,是好事。”   “他到死都被人嘲笑,那些人不相信他说的话,他到死都被当做一个只会做梦的骗子。”   塞顿低着头,“长官,这些年……这些年,大家过的都很难过。”   “大家都很辛苦啊。”亚伯拉罕的眼神黯淡:“和活着比起来,很多事情其实不算困难了。”   “你不也是么?长官。”   塞顿看着他,声音沙哑:“我们每天活在这个国家为我们设置的笼子里,划定范围,就不准踏出一步。   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要经过检查,吐出来的每个单词都要确定无害,就连出门买把刮胡刀都要提前申请,登记。   这算是什么?一帮没有被收押的囚犯?”   “塞顿……”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想,我知道!”   塞顿打断了他的话:“起码大家都还活着啊,起码我们再也不用上战场了,再也不用回黑暗世界里去……可是这样的活着,只是活着而已吧?   还要被人侮辱。看不起,像是豢养在笼子里被人观赏的野狗一样?!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盖乌斯那个家伙叛变了,就连累了我们所有人!”   “塞顿,够了。”   亚伯拉罕提高了声音。   “事到如今,长官你还不明白么?”   塞顿愤怒地低吼:“那个无耻老混蛋侮辱了我们的忠诚和信仰,他才是让荣耀蒙尘。让龙骑兵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   难道你还相信他可以拯救我们吗?我们像是野狗一样无家可归的时候他没有出现,我们被一个个关押处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回来,十几年了,难道我们还要相信那个叛……”   嘭!   桌子被掀翻了,有一只粗糙的钢铁手掌钳住了塞顿的脖子,将他从椅子上提起,猛然砸在了墙壁上,震下了簌簌尘埃。   尘埃从天花板上落下,落进那一只愤怒的眼瞳之中。   “塞顿。”   亚伯拉罕的声音一字一顿。“我说,够了。”   谁都没想到那个苍老的男人被激怒之后竟然这么可怕,塞顿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就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就滚落在地,剧烈的呛咳,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是他还是倔强地爬起来,眼神悲凉。   “长官。你真的甘心么?”   他嘶哑地问,“我们为这个国家牺牲了那么多。付出了多少东西,却遭到了这样的对待,我们……   ——我们本来都是英雄啊!”   亚伯拉罕愣住了。   许久,他颓唐地坐回了椅子上。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塞顿。”   他轻声呢喃,像是在告诉自己:“都已经过去了。”   “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不会过去。”   塞顿伸手按着他的肩膀,眼神企盼:“长官,龙骑兵没有死。   这个笼子困不住我们,我们可以杀出去,夺回那些我们失去的东西。哪怕在安格鲁没有容身之处也无所谓。哪怕去黑暗世界做雇佣兵都可以!只要你一句话,长官!   只要你一句话……”   可亚伯拉罕没有回应他,只是抬起手,将肩膀上的手掌摘下来,让塞顿重新坐下。   他挥手招来了战战兢兢的侍者,将遍地狼藉收拾好,桌子重新扶起,茶杯换了新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原来一样了。   “塞顿,我们原本都是士兵,是服从命令的杀人机器。从出生就开始学习这个世界上的残忍事情。他们教我们使用匕首长矛,毒药,教我们怎么杀人或者杀死怪物,却从没有人教过我们怎么像是一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   他委顿地叹息:”说实话,哪怕到现在,我对这个世界都会觉得困惑。   我常常听不懂那些流行的笑话,也看不明白气氛这种东西。别人的话委婉一些,我就会觉得复杂难解。   有时坐在宴会里,会觉得自己是不属于这里,睡着了,惊醒,就觉得门外会有野兽扑进来,没有武器就会害怕。   很多时候,我会想着要回到战场,那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但后来我才明白:就算是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难道我们的前半生不都在那里么?   我们没有在那里死去,也没有在哪里活过……黑暗世界里,除了黑暗,便一无所有。   所以,抱歉了,塞顿,我要留在这里。“   他轻声说,”这里还有必须要我来做的事。   塞顿愣住了。   他看到亚伯拉罕的眼中的那些锋锐东西消失了。   黯淡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就照亮了他的皱纹。   他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唯唯诺诺的老男人,平淡木讷又迟缓,丝毫无害,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落叶一样普通。   说话的时候会絮絮叨叨,声音缓慢又轻柔:“你知道的,塞顿,我养了一个特别喜欢惹麻烦的小孩儿。   他小的时候经常会做噩梦,梦醒了之后就会悄悄地哭,我不在他身边,他就会害怕。我抚养他长大,现在他还是喜欢惹麻烦,而且经常会挨打。   现在,我有了一个很聪明的学生,他是白头发,对于未来有自己的打算。很执着,很勇敢。他也喜欢惹麻烦。   我还有另外一个学生,是一个很喜欢翘课去玩的小女孩儿,天真可爱,无忧无虑的,她长大之后一定会是个美人。可是她也会经常惹麻烦。   说实话,他们都是很不省心的孩子,常常让我无奈,可他们叫我老师的时候,我就会感觉到很幸福。”   他抬起眼瞳看着塞顿,轻声问:“如果我走了的话,他们要怎么办才好呢?就没有人会照顾他们了啊……”   “可是……”   塞顿怔怔地看着他,语无伦次:“可是……”   亚伯拉罕摇头,不再说话。   于是,漫长的沉默。   直到门外的街道上,极远处的报时钟声响起,回荡在这个城市中。不知何时,太阳已经划过了天穹,落向了海的尽头。   夕阳西下。   “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一见面就闹得这么不愉快,我想我果然还是不会说话吧。”   亚伯拉罕说,“抱歉,我该走了,上课的时间要到了。”   提到上课,他就忍不住轻声笑起来,笑容里满满地都是充实的幸福,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处。   看着那种笑容,塞顿就沉默了,再无话可说。   亚伯拉罕起身,最后看了塞顿一眼,转身离开。可不知为何,迈了两步,便停住了。   “塞顿,做人要向前看,不要再留在过去了。”   他轻声道别,却不敢回头:“‘龙骑兵’……已经是被时代淘汰的东西了。”   门关上了。   一片寂静。   塞顿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看着那一扇关闭的门,像是想要等他回来。可直到漫长的时间之后,那个身影也未曾回转。   就像是永远的消失了。   许久,许久,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无力地低下头,肩膀颤抖。   咖啡馆里,所有人都错愕地回头,看到角落中的孤独身影——那个魁梧的像是怪物一样的男人,竟然在哭?   哭得像是个孩子一样。   怪物也是会哭的啊。   当它发现自己再没有了归处。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诅咒之血   >  ,!   傍晚的钟声从威斯敏斯特宫的方向传来。≧,   夕阳的光芒从天穹上洒落,落在纯白之城的顶端,将皇宫照耀的分外威严。光芒穿过了狭长的彩窗之后,就变得暗淡了。   暗淡的光落在赫尔墨斯的脸上。   他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彩窗上的复杂图纹,在他身后,垂着一道厚重的帘。   比起皇宫的金碧辉煌,这个房间却过分的简单,也过分的干净,就连丝毫不需要的装饰都没有。   空气中漂浮着浓厚的药剂味道,垂帘后隐隐传来了一个女人沙哑的咳嗽声,就像是病房。   只可惜,这里不是病房,这里是女皇的寝宫。   就在此时,痛苦的尖叫骤然从垂帘之后响起。   隔着垂帘,隐约可以看到那一具疯狂震颤的漆黑铁棺。   在那一具宛如巨人胚胎一般的人形铁棺上,五官面目四肢具足。里面像是封印着什么诡异的东西,散发出一阵浓厚的血腥味。   在铁管周围,是几个散发着阴沉气息的修士。   他们披着白衣,光头赤足,踩在血泊里,从自己的助手那里接过了一根又一根的尖锐铁刺,娴熟又残忍地将那些铁刺钉入了铁棺上预留的空洞之中,穿透了被锁在其中的活物,钉进了骨髓深处!   每一根钉子钉下去,铁棺便一阵疯狂的震颤。被囚禁在里面的女人在痛苦地尖叫,声音嘶哑。   源源不断的血液从空心的铁钉里涌现出来,将他们的白袍和双手染成了漆黑。   没错,漆黑。   漆黑的粘稠血液汇聚在铁棺之下,顺着预留的凹槽蜿蜒流淌,最后一滴一滴地落入了银瓮中。   “可以了。”   在漫长的折磨中。赫尔墨斯忽然发出声音,令那些修士的动作一顿。   有人小心翼翼地将火炉上的铜釜捧起,铜釜里有淡金色的液体在无声地翻滚着,如同铁汁一般,释放出灼红色的光芒。   灼热的‘铁汁’随着铜釜的倾倒而流出,流进了铁棺上。那一张面目的口中。在铁棺之中,有大口吞咽的声音响起,满是**和贪婪。   就在铁棺之上,刺入其中的长钉骤然震颤,被其中所蕴藏的力量缓慢的挤出,一根根地落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清脆声音。   直到最后,铜釜中的‘铁汁’尽数倾尽了那一张口中,再无一滴剩余。   修士们收起长钉和工具。悄无声息的后退,消失在了黑暗中。寂静里,垂帘之后只剩下铁棺中传来的痉挛呼吸。   “再来更多,”   铁棺之中,有个沙哑的女声响起:“我还需要更多……”   “陛下,这已经是超出上限的计量了。”   赫尔墨斯摇头,“再增加的话,哪怕是赤龙之血脉也会崩溃。药剂的效果已经越来越差了。皇家研究院那群家伙如果还拿不出新办法的话,那么别说治愈。就连现状都很难维持了。”   “……因为诅咒变强了。”   那声音嘶哑:“越来越强了,我快要压制不住了。”   “恩,阿瓦隆之影在呼唤,它就要苏醒了,所以诅咒的感应会越来越强烈。”赫尔墨斯说,“陛下。你应该早知道了:这种东西无药可医。除非诅咒被根除,否则将永远缠绕在皇室的血脉之上,你们要为当年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   铁棺中,沉默许久,那个沙哑的声音轻声问:   “我还有多长的时间?”   “长则五年。到最后,会在痛苦中如亚瑟那样疯癫致死。短则一年,像是泰晤士亲王那样溃散在睡梦之中……”   赫尔墨斯冷酷又直白说道:   “恕我多言——您目前最要紧的是选好一位继承人。   毕竟目前顺位第一名的大皇子是个弱智……他确实没有传承诅咒,但如果他继承皇位的话,被诅咒的恐怕就从皇室变成这个国家了。”   面对如此冒犯的言语,女王并不震怒,只是在思忖片刻之后问:“那二皇女呢?”   “玛丽殿下?”   赫尔墨斯想了想,点头:可以考虑,不过她身上的诅咒之血可以说比您犹有过之。虽然坐在皇位上的是您,但现在恐怕她已经受到影响了吧?   从五年前开始,我就听到了她的传说……”   “……”   女皇沉默,许久之后轻声叹息:“皇家历代的耻辱,究竟何时能够被洗清?我付出了那么多,难道还不够么?”   “因为您一直在做无用功啊。”   赫尔墨斯的声音变得残忍起来:   “不论是皇家研究院在秘密进行的研究也好,东方的龙脉之血的血脉提纯技术也罢,不是饮鸠止渴,就是远水不解近火。   就是因为这样,您才会放纵议院去研究禁忌技术,让他们去探索血路吧?   可惜,那些东西不可能扭转结局,就算侥幸成功,也只能让结果变得更糟。”   许久的沉默之后,铁棺中的女皇轻叹:“这就是天绝安格鲁吧?”   “或许吧?但是陛下,但您还有另外的选择。”   赫尔墨斯抬起了眼瞳,意味深长的笑了:   “——您何不尝试着信任我呢?我可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家炼金术师作曲者和乐师呢。   虽然这个诅咒是绝境,但皇室愿意让我来研究的话,未必没有办法。”   这些话像是轻佻的戏言,可所有人都知道,交易人从不说谎,他说能解决,就一定能解决,他说有办法,那么就一定能找到办法。   他似乎能办到世界上的一切事情,只要你付出代价……   这些话假如被其他身陷绝境的人听到,一定会欣喜若狂,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线光明,垂死里的一线生机。   可女皇并没有意动,也没有应允。甚至连一点喜悦的神情都没有,反而沉默了,沉默中散发出宛如实质的暴怒气息!   那是杀意!   “赫尔墨斯,我对你的容忍还不够么?”   她的声音阴冷:“不要挑衅皇室的容忍限度,也不要再做多余的事!这个国家能够容许你生存在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么?不论你从任何出发点做任何事情。所得到的都只是混乱和毁灭而已。”   “哎,真是令人难过。”   赫尔墨斯轻声叹息:“我已经从你们的好朋友变成你们的摆设了么?热情真是容易被毁灭的东西。   当年那种事情,怎么都是亚瑟咎由自……”   垂帘之后的人沉默不语,可血气中却飘荡着震怒的杀意。   赫尔墨斯察觉到了杀意的刺痛,便露出了恭顺地神情:“放心吧,陛下,我会遵守承诺的。你看,这么多年了,我不是一直什么都没做么?”   “很好。你也不需要做任何事情。赫尔墨斯,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   女皇陛下冷淡地说,“你不是最喜欢旁观了么?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好。”   “是,陛下。”   赫尔墨斯俯身行礼,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正如我当年从亚瑟身上见证了开始,我也将你的身上见证结束。”   -   在长廊之中,通往寝宫的大门无声开启,赫尔墨斯从其中走出。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但他任何时候都是这一副样子,神情轻佻。脚步欢快,嘴角还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定的诡异笑容。   就在门后,苍老的男人靠墙站着,像是在等待女皇的传召。   赫尔墨斯看到他,便停下脚步了,笑容越发热情。   “哎呀。竟然是你这个老鬼,好久不见。”   他端详着面前的老人:“还没死么?”   “正是老当益壮。”   名为‘萨满’的人看了他一眼,“另外,当年被叶兰舟喊做老鬼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啊。赫尔墨斯。”   “哎,所以我才恨不得你赶快早日死掉啊。两个男人共用一个外号,真是像是同穿一条裤子一样羞耻。”   赫尔墨斯满怀期盼地看着萨满:   “——请赶快去死一死,怎么样?”   萨满只是摇头,“抱歉,我最近刚刚从一个人那里学到了‘生命宝贵’的道理,恕我拒绝。”   “没事儿,反正你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赫尔墨斯伸手,仔细认真地为他整理了一下胸前的领子,最后亲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他:   “废品的生活不好过,好好享受生命中的最后时光吧。   盖因死后,再无欢乐可言。”   萨满沉默,赫尔墨斯便笑起来,哼着小调转身离去,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许久之后,大门再一次开启了。   萨满沉默地走进来,掀起了帷幕,踏着地上干涸血痕走近,单膝跪地,向着面前的铁棺低下了头。   “好久不见你了,我以为你真的已经走了呢。”   铁棺中,沙哑的叹息传来。   萨满摇头:“阿瓦隆在这里,我怎么可能离开?我永远不会离您而去的,陛下。”   于是,铁棺中那个沙哑的声音就笑了起来,满怀欣慰:   “像我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女人,竟然还能够听到这样发自真心的情话,真好啊,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年轻时一样了。”   “您美丽一如往昔。”   萨满凝视着铁棺,视线像是穿透了那一层狰狞的棱角,落在了那一张黯淡的面孔上。   “不要说这种令人难过的话啦。”   女皇的声音隐隐有些疲惫:“你用这一副面貌重新出现,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么?”   “是,陛下。”   萨满轻声回禀:   “——从现在起,整个阿瓦隆都在您的掌握之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尼伯龙根   深夜,圣城,午夜的钟声消散在天空之中。本文由www。lwχs520。com首发   大殿中一片漆黑,高耸的廊柱屹立,像是延伸进黑暗中去了。   在黑暗里,有点点银光悬浮在半空中,宛如星辰一般闪耀着,彼此碰撞时便迸发出一点火焰的亮光。   就像是整个星空都被藏在了这一座大殿中。   披着红色教袍的苍老男人端坐在星空里,专注地仰望着头顶的闪耀的星光,凝视着那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银河。   这就是‘以太之海’的投影,代表着那一种回荡在天空和大地之间的无尽力量。   每一点星光都代表着一个共鸣级的乐师,每一次碰撞,每一个火花都代表着一次地动山摇的战斗和争端。   无数以太闪光照亮了大殿的中央,星辰密布。   没有突破知见之障的乐师甚至没有资格列入其中,共鸣级乐师只是最下方的黯淡的光点。   星野自高至底,被划分为九层,在最顶端,就是三颗宛如日耀一般照亮黑暗的庞大星辰。   那是三王的光焰,巴赫贝多芬莫扎特三位乐师的至上王权。   数百年来,它们撑开了黑暗,照亮了人类的世界,宣告了黑暗时代的结束,黄金时代的到来。   如烈日运行在天穹之上,昼夜不熄。在他们的光焰之外,便是无尽的黑暗。   那就是黑暗世界,人类尚未能踏足。也无法踏足的黑暗领域。   在时光流逝中,披着红色教袍的苍老修士就驻足在黑暗里。专注的沉思着什么。   直到远处传来铁靴和石板碰撞的铿锵声音。   苍老的修士从沉思中惊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低声问:“这么晚了,还有谁来这里么?”   “是圣殿骑士团的班恩神父,再过三分钟你就会见到他。”   一个成熟而温和的声音回答他:“阿尔伯特主教,您应该整理仪容。以这种面貌会见一位骑士长。有失枢机会的体面和威严。”   “得,又来了。”   阿尔伯特主教的嘴角撇了一下,把抬起袖子把胡子上的口水擦了擦:“就这样吧,同是侍奉神的人,讲究这么多干什么。   况且,在代表神威的圣殿骑士团前面,我这个糟老头子又有什么威严可呈现给他看?”   很快,那个远处的身影走进了,身上古旧的铠甲倒映着星光。便泛起一层冰冷的辉光。   “阿尔伯特主教。”   他严肃地向着老修士行礼,又看向了黑暗的顶穹:“‘尼伯龙根’阁下,好久不见。”   “又见面了,班恩骑士长。”   顶穹上温和声音传来回应:“又见面了。我已经将新的教袍送到了你的住处。明日就是你的晋阶典礼,今晚你应该早些休息。”   “感谢提醒,我会的。”班恩颔首。   阿尔伯特看着他那一张常年缺乏表情的面孔,便忍不住叹气:“和你这样严肃的家伙呆在一块,总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快啊。   你应该多笑笑的,班恩。”   “我会多注意的。”班恩依旧面无表情。   “……算了,你还是就这样吧。”   阿尔伯特无奈摇头。抬起手拨弄着那一片星海,只是随口问道:   “你刚刚从‘哈米吉多顿防线’换防回来,明天就是你的好日子,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干嘛?陪我这个糟老头子说说话么?”   “不是。”   班恩回答:“只是来看看而已。”   “……有人说过你不会聊天么?”   “有。”   班恩点头:“有很多。”   阿尔伯特忽然有些无力:和这种有什么说什么的家伙交流,真是费劲啊。   “那你看吧,我继续观测。”   他不再说话,抬起手指,引导着那一片高举的星空下降,在面前放大到了某个地方,娴熟地调取着其中的记录。   可以看得出,时间在飞速的倒退,到最后又定格在什么地方。   在阿尔伯特的面前,那一片星辰剧烈的震荡着,爆发出一片又一片的闪光,那种闪光是血红的,满是不祥的气息。   其中隐隐有一只眼眸的印记。   “这是什么?”   班恩皱起眉头问:“邪神?”   “恩,是百目者残留下来的痕迹。”   阿尔伯特说:“最近那群家伙又有大动作了,恐怕闹到最后,要圣殿骑士团出场收拾乱摊子了。”   班恩凝视着那一片星野的分布,对照着心中的地图,神情微微有些阴沉起来:“哪里?”   “阿瓦隆啊。”   阿尔伯特淡淡地说道:“安格鲁的万恶之源,最近简直越来越乱了。”   班恩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越发的阴沉,眼眸中像是有雷云回荡。   “有详细记录么?”他问。   “如果有的话,我就不用半夜蹲守在这里做分析了。”   阿尔伯特挠着自己的下巴,胡子乱成一团,“你看,这是昨天深夜记录下来的影像。”   他指着面前那一片动荡的星空,还要一道道闪耀熄灭又消失的闪光:   “尼伯龙根首先观测到了阿瓦隆里爆发的一场以太潮汐,发现是有关向邪神血祭的仪式,警戒程度就提高了两个层级,直接上报给了我。   但是因为阿瓦隆大结界的阻隔,我们并没有办法查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今天阿瓦隆的乐师协会发来的消息也模糊不清的,看来是不想让教团多管。   不过,我们通过对‘以太界’的观测,发现很有趣的事情。”   “有趣?”班恩皱起眉头。   “没错。你看。”   阿尔伯特调转星空,将记录重新展示。   那一片动乱的星空里。星辰不断的亮起和熄灭,却像是笼罩着一层薄纱,让人看不分明,一片模糊。   可就在那一片模糊中,有一道星辰突兀的从黑暗中浮现,冉冉升起。辉光刺眼。和它相比起来。其他星辰的光芒简直像是微尘一样。   所有的闪光和血色都被那一道星辰驱散了,消失无踪,就连阿瓦隆大结界都无法阻拦它,被它突破,升上了天空。   黑暗天幕中,唯有那一道星辰闪亮。   光亮升起,照亮了班恩的眼瞳,令他的眉头微微挑起:   “这是什么?”   “乐师和大源共鸣时所产生的独特现象,我们刚开始的以为是有人突破了知见之障时掀起的波澜。但它只是看起来相似而已,本质上来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它的完整性太强了……”   阿尔伯特将星空定格,令那一颗星辰放大,放大。再放大。到最后,他们两个都被整个星辰囊括在其中。   班恩环顾四周,只看到了无数音符跳跃,互相连接,形成了细密而又完整的乐章,那乐章不断的变化着,精细到令人窒息。每个细节都完美无缺。   “看到了么?”   阿尔伯特沉醉地低语:“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么独特的乐章了,不包含任何杂质,纯净的像是月光。”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叹息:“美到令人害怕,简直如同拥有灵魂一样。”   “会不会是某个圣徒留下来的投影?”   “我已经对比过资料了。”   阿尔伯特摇头:“九名圣徒,六名在黑暗世界中开阔,还有三名,但每一个人都没有接近过阿瓦隆。   我咨询过海顿先生的看法,海顿先生像是知道什么,但什么都不肯说。”   班恩愣了一下,“尼伯龙根没有记录么?”   “这就是让我挫败的事情了。”   阿尔伯特撇了撇嘴,看向顶穹:“你那句原话是怎么说的?”   “‘尼伯龙根’并非万能,先生。”   那个温和的声音如是说道:“我们只是记录者而已。”   班恩皱起眉头,作为一名有过多年的审判官,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言外之意。   尼伯龙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没有说‘知道’,不没有说‘不知道’,甚至没有冰冷地拒绝回答,说一句‘无可奉告’。   这个问题石沉大海了。   不论询问多少次,它都只会做出这么一个回答,这令班恩的心中多了一个谜团。   “不过,我试着通过其他渠道去调查阿瓦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找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小玩意。”   阿尔伯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纸盒,拆开给班恩看:“要不要来玩玩看?这是在阿瓦隆广受赌徒们欢迎的‘传说扑克牌’。”   “传说?”   “没错,扑克上印制了很多传说人物,而且还会随着时代变化,不断更换内容,意外的有趣。我决定建议枢机会,让教团也发行一套,就叫乐师扑克怎么样?”   阿尔伯特娴熟地洗着牌,嘴里随意地扯着。   “不要偏题。”班恩提醒。   “好吧,继续说这个。里面有些内容还是挺不错的,但有些内容就特别不靠谱,什么月夜裸奔的奇怪男人,竟然还有一条狗?真是不知道他们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最新的一版中,出现了一张新的牌。”   他的手中,纸牌变化,猛然有一张纸牌弹出来,飞向了班恩,班恩信手接住,看向排面。   那是一张纯黑的牌,一片漆黑中,隐隐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礼服的剪影中隐隐透露出一股狰狞。   他握着手杖,姿态和动作彬彬有礼,却令人觉得分外诡异。画师明显花了相当的心思,将那种气魄描绘的栩栩如生,   “这是……什么?”   “夏洛克.福尔摩斯。”   阿尔伯特说:“人们都称他为复仇恶灵.福尔摩斯。   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个人可以说间接导致了那一场动乱的发生,并且成为了最后的赢家之一。   现在在阿瓦隆。他已经成为一个可怕的传说。违反了规矩的人会从噩梦中惊醒,看到他站在自己的床头,为自己带来恶孽的惩罚。”   “黑乐师?”班恩问。   “不是,静默机关看过他的情报,做过对比,没有任何已知黑乐师的特征能够和他对应上。   否则我们早就把他列上通缉榜单了。   而且。这个家伙堪称黑乐师杀手。有消息证明:青齿黄足和赤眼三兄弟,都是死在他的手中。可还有人说,福尔摩斯从不杀人……听起来很矛盾,对不对?”   “并不。”   班恩摇头,“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死更残酷的惩罚。”   阿尔伯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露出自嘲的笑容:“是啊,没错。所以才显得更加残忍……”   “你怀疑那个现象和他有关系?   “从排除法的角度来看,很有可能。但排除法是最靠不住的办法。   目前我们还什么都不清楚。我已经让尼伯龙根记录下了这个旋律,下一次它在出现的时候。就可以收集到更详细的消息。”   阿尔伯特停顿了一下,抬起了眼瞳:   “不论如何,随着阿瓦隆之影的苏醒,很多异状都会越来越明显。所以,班恩,做好准备吧?”   “什么准备?”   “对抗‘天灾’的准备。”   阿尔伯特的话令班恩愣住了。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别忘了,阿瓦隆之影是亚瑟王当年留下来对抗海魔的武器和力量。   它的苏醒,只能代表:凌驾于诸多天灾之上的‘四活物’之一,海魔.利维坦也将要复活。”   阿尔伯特从地上起身,轻声说:“假如安格鲁皇室无法完成祖先的使命。那我们只能越俎代庖。   到时候,阿瓦隆将会变成另一个‘哈米吉多顿’,另一个人类和灾祸之神厮杀的战场。   这是尼伯龙根的决定。”   班恩沉默地看向顶穹,在顶穹之上,那个温和的声音响起,“这将是惨烈的牺牲,但我们别无选择。   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会有这种可能性发生。”   班恩沉默许久,缓缓点头:“既然是尼伯龙根的预言,那么圣殿骑士团自当遵从。”   “今天在这里的话,不要传出去,枢机会还没有正式决定,我们暂时只能观望。”   阿尔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早些去休息吧,不要想这些太沉重的东西。从明天开始,你就是圣殿骑士团第三指挥官了。”   阿尔伯特最后看了他一眼,红袍消失在黑暗中。   班恩抬头,凝视着那一片星空,沉默许久之后,忽然轻声问。   “尼伯龙根。”   “我在,班恩阁下。”那个温和的声音回应。   “我前些日子询问的事情,有回应了么?”   “已经有消息了。”   尼伯龙根告诉他,“你收养的那个孩子在阿瓦隆过的很愉快,他考进了皇家音乐学院,成为了一名学徒,成绩优良。   如你所希望的那样,他有了一位值得信任的老师,也有了新的生活,偶有不顺,但实属平常。”   “那就太好了。”   班恩眼神宽慰起来。   “再过一天,你就能收到他写给你的信了。”尼伯龙根说,“不过,假如你等不及的话,我可以帮你读取内容。”   “不必。”   班恩摇头,“世间这么多困苦和磨难,总要给明天留一点好消息。”   他转身离开,一如来时。   黑暗中,只有群星闪耀。   -   -   星空之下,雾气弥漫的城市中。   黑暗的长街上寂静冷清。   “就是这里么?”   叶清玄站在古旧的大宅前方,隔着铁栅栏还有厚重的雾气,看向后面隐隐绰绰的建筑。   根据他的想象,教授可能是住在下水道或者阴沟里,再不济也是某个贫民窟的隐秘房间,总之肯定充满邪恶阴暗和秘密。   但他万万没想到……教授竟然在阿瓦隆最繁华的皇后大道左近买了一栋还带着花园的古宅。   叶清玄暗暗算了一下具体花费的数字,顿时为穷成这般狗样的自己留下了两滴心酸的泪水。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有钱啊?!   他思考了许久之后,终究还是抬起手,按响了那个门铃。   叮~   铁门之后,有铜铃的清脆声音传来,回荡在白雾中。   很快,在白雾里,有个撑着拐杖的佝偻身影缓慢地浮现。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将手中的风灯举起,照亮了少年的面孔,声音就变得阴沉又复杂,忍不住透露出一股子恨意:   “哦?真是稀客啊……好久不见,福尔摩斯先生。”   叶清玄歪头看着他,隔着灯光,看清楚了那一张丑陋的面孔,像是生过了一层水泡和麻疹,那一张脸其丑无比,可依稀还能认出原本的摸样。   “鼠王山姆?”   叶清玄想了一下,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忍不住笑起来:“还真是久违了,最近过的如何?”   “跟我来。”   鼠王并没有搭理他,只是掏出钥匙,拉开了铁门。   “——主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   叶青玄再一次见到他的主人,是在古宅的最后面。   一间堪称庞大的藏书室中,只有一盏孤灯。   在灯光中,隐约可以看到四周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古旧书籍。它们几乎塞满了每一寸空隙,向上延伸,延伸到了光亮照不到的黑暗中。   “你来的比我想的要晚。”   在孤灯旁边,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她靠在一张软椅上,膝盖上盖着一条毯子,像是刚刚从短暂的睡梦中苏醒,神情慵懒而妩媚。   察觉到少年坐到了自己对面,她便抬起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具,“新到的花茶,自己倒吧,顺便替我也来一杯。”   叶青玄看着她,她看着叶青玄,许久之后,叶青玄叹了口气,为拿起茶壶,重新为她倒了一杯。   袅袅的热气从珐琅瓷的精致茶杯中升起,模糊了那一张堪称绮丽的面孔,像是幻雾。   “终于又见面了。”   叶青玄看着她的眼瞳,轻声问:“我究竟称呼您为莫莉雅蒂小姐呢,还是……萝拉.卡芙特教授?”   “叫我萝拉就好。”   货真价实的皇家音乐学院的客座教授,‘启示派系的后起之秀’,‘著名的历史学者’,‘体弱多病不良于行’的贵族大小姐——萝拉.卡夫特小姐露出了微笑:   “现在看起来,你皱起眉头的样子,真是和老师当年一摸一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好像哪里不对   翌日,剑栏地宫。   随着阴暗的大门缓缓开启,黑暗涌动着,散发着古旧尘埃的味道。阴风从黑暗中传来,钻进了衣襟里,头皮发麻。   “好冷……”   巴特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听到黑暗中传来的细碎声音,脸色便隐隐有些发白:“老师,这里真的是学院么?”   “不要少见多怪,就算是学院,也会总有这种见鬼的地方。”   英格玛淡淡地说。   这个中年男人穿着一尘不染长衣,容貌俊朗。长发因为长时间研究启示派系,已经隐隐有几缕发白,被他束在脑后,典雅又神秘。   每每暗深处时,他的神情就有些不屑和倨傲。   身为启示学院的执教主任,校委会的重要成员,他无法忍受学院里还有不受到掌控的地方。   每年剑栏地宫都要从校委会那里毫无道理的划走堪称天价的预算,可至今连一份报告都没有交上来过,简直荒谬。   鬼知道这里面究竟在做什么!   “你的学生准备好了么?”   门前的守门人特一眼,略显苍白的脸色,就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等会就请自便吧,我先走了,里面会有人带路的。”   他察觉到英格玛眼神中的厌恶,便轻声笑了笑,转身离去。   “装神弄鬼。”   的身影消失,英格玛冷哼了一声。   如果不是因为特殊原因,他连来这里都不愿意来,每次感觉到那个守门人多米尼克的冷漠眼神,他都感觉到一阵深深地耻辱。那种战争野狗,也就只能在这里逞一逞威风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越发不愉快:“巴特,别发呆了。想要进入皇家音乐学院的大图书馆的难度有多大,你心里清楚。   这一次启示学院付出了很多资源,才为你争取到这个机会。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待。”   巴特连忙点头。   “很好。”   英格玛冷声吩咐:“我交代你的那些书目,你一定要记清楚。不要像是那个学院之耻一样,进来之后完全什么东西都没有学到就两手空空出来。”   “我会抓紧这一次机会。”巴特的眼神坚决。   “很好。”   英格玛颔首,“校庆日快要到了,你先做好准备,不要再被亚伯拉罕那个信奉歪理学说的老残废交出来的学生给压一头。   这一次,一定要给那个老残废一点颜色懂么?”   “我明白……”   巴特揉了揉至今还隐隐作痛的下巴,神情阴冷:“我明白。”   “那就去吧。”   英格玛目送着巴特走进门中。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早晚有一天,那个信奉歪理邪说,胆敢驳斥自己的老鬼,会被自己赶出学院里。   -   阴风吹拂。   黑暗甬道里回荡着脚步声,巴特手提着风灯,茫然地四顾,却依旧在周围细碎的声音中忍不住颤抖。   这里实在是太邪门了。   他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努力鼓起勇气。   这一次,他的老师将启示学院分配给自己的名额送给了他。就是为了让他进入大图书馆中去阅读里面收藏的乐章手稿。   虽然都是共鸣级以下的乐章,但那些手稿都是前代的圣徒亲手书写而成,其中蕴藏着乐谱的灵性和奥秘,能够令阅读者以常人数倍的速度掌握之中的旋律和力量。   为此,英格玛专门为他量身订造了一份书单,只要他能够按照目录,全部将手稿中的旋律习得。那么定然能够突飞猛进。   那些乐谱都是英格玛精心遴选出的范本,能够帮助巴特更进一步地掌握他的独门乐谱:《皇冠鸣奏曲》的第一乐章。届时藉此突破到乐师级的话,天人感应,还会有更大的好处等待他。   虽然时间只有短短的十二个小时,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其他的办法。   巴特捏了着食指上的戒指,露出一丝笑容。   那是他花了大价钱买到的‘秘忆者之戒’。只要启动,它就能够倍增使用者的理解和记忆能力,而且还能够以某种隐秘的方式将使用者阅读和东西转录进戒指中的宝石里。   哪怕禁止抄录,他也能够无声地制作出那些手稿的副本。   等自己正式踏入了乐师级,就是那个东方杂种和他的废物老师被赶出学院的日子!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狠戾的神情,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以来。启示学院都忍受着乐史系带来的耻辱。那个离经叛道的老残废,固执己见地研究着什么解译法,无视了多少次他们的好意,也不愿意回归正途。   总有一天,他会报复回来的!   他已经打定主意,这一次校庆日,就要那个该死的东方人,学院之耻,也要乖乖地跪在自己的脚下。   “早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他握紧拳头,低声呢喃。   前面就是大图书馆的入口了。巴特摸了摸提前为管理员准备好的钱袋,满意地点头,很好,计划完美无缺。   只要露出热情一点的笑容,再在适当的时候把一笔丰厚的酬金奉上,他相信,管理员先生一定会为自己创造一些便利条件。   想到了这里,他嘴角便勾起一丝笑容,缓缓地推开了入口的大门。   于是,他推开了大门。   然后满地的弹珠……   -   就在图书馆中,温暖灯光之下的庞大空间里,层层古旧的书架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那些书架如林一般耸立,一直延伸到了他视线的尽头,一眼边。   可在入口处的办公区里,桌子和椅子却都已经被清理到了一边,随意地堆到了一起。   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的弹珠。   就在弹珠之中,有个背对着他的人影蹲在地上,手里抓着弹珠,专注地端详着面前的局势,就连巴特进来都没有留意。   紧接着。一声轻响,遍地弹珠骤然无风自动的滚动起来,它们互相碰撞,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音,无比诡异。   在阴冷的气氛中,巴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请问。”   他鼓起勇气,颤声问:“是图书馆的管理……”   “嘘!”   那个蹲在地上的人影抬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别说话,巴特只好尴尬地闭上嘴。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   就在思考许久之后,那个人弹出了手中的白色弹珠。   弹珠脱手,却在地上划出了一道夸张的弧线!   一瞬间噼啪声接连不断的响起。沿路之上,所有的黑色弹珠都被它弹开,遍地乱滚。   翻滚的黑色弹珠交织出复杂的曲线,彼此碰撞,最后却都落进了四周粉笔画好的圈子中,无一遗漏。   “啧!”   像是有人不爽的发出了声音。   “哎呀,一不小心就又赢了?”   管理员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勾动手指,“不要耍赖,掏钱掏钱~”   空气中隐隐传来小孩儿冷哼的声音。   紧接着,几个藏了有些年头的瓶盖凭空掉下来,滚落在管理员的脚下,好似在不屑的说:‘拿去!’   “喂,好歹礼貌一点啊。一点赌品都没有。”   管理员毫不嫌弃地捡起瓶盖:我们说好的,十个瓶盖换一本圣徒手稿,你可别反悔。”   啪!   一本古旧又纤薄的册子凭空出现,就像是苍蝇拍一样砸下来,正好拍在了他的脸上——‘拿去!’   “……算了,不和你一般计较了。”   他将书从脸上揭下来。摇头叹气,然后将那一本册子翻了两页,点点头,随意地卷了卷,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了!   中饱私囊了!   这货的动作这么流畅和自然,竟然一点都没有侵吞公共财产的罪恶感!   巴特红着眼睛,装作没心里狠狠地给这贪污的混账记了一笔!等我出去之后,你就等着校委会的质询会吧!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个身影,总觉得分外熟悉。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了……   “刚刚好像有人在叫我?”   管理员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回头,眼睛顿时一亮:“哟,真巧啊,还是熟人!”   说着,白发的少年露出了标志性的爽朗笑容,“巴特同学,你有何贵干啊?”   “你你你……”   巴特呆滞地前少年,只觉得自己又在做那个可怕的噩梦了,忍不住惊叫出那个名字:   “叶清玄?!怎么又是你!”   “诶?你还不知道么?”   叶清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从今天开始起,我就是大图书馆的管理员了啊。   怎么样,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就像是一记铁锤迎面抡了过来,砸在了脸上。   巴特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不可能!”   已经语无伦次:“就就凭你……你也……你做梦!”   “你错怪我啦,多米尼克先生非要让我来做,我也没办法啊。”   叶清玄叹息,神情愁苦又忧郁:“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太好?长得帅真是令人烦恼啊。”   巴特的面色涨红,已经憋得快要窒息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深深得胃疼。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真是他妈见鬼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妖魔   墙壁倒塌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黑暗里,顶穹震颤着,昏暗的烛火随着那隐约的动荡摇曳,尘埃簌簌落下,落在脸上,带来隐隐刺痛。   封闭的庇佑所中,恐惧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叫。   尖锐的嘶鸣声隐约响起,隔着厚重的泥土,能够感觉到它们越来越近,徘徊在那小镇的废墟上。   它们来了。   在寂静里,就连喘息声都变得刺耳又惊悸,避难的人群屏住呼吸,只有头顶的倒塌声接连不断的传来。   整个小镇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灾厄笼罩。   “神啊……’   在一片窒息中,神甫绝望的祈祷。   幸存者们蜷缩在黑暗里,闭上了眼睛。   -   这里是人类世界的边境,光明黯淡的地方。   今夜注定是小镇最黑暗的时候,死亡、灾厄和动荡来到了这里。   妖魔和兽潮毫无预兆的降临,小镇外的陷阱阻挡不了它们,高墙和戍卫队也脆弱的像是薄纸一样。   警钟被敲响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警钟响了十七次,惊醒了沉睡的镇民。他们睁开眼瞳,看到燃烧的小镇,还有街道上的妖魔。   到最后,只有寥寥几十人有机会躲进教堂的庇佑所中,除此之外,剩下的人……都只能沦为妖魔的食物。   “他们都完了……”   有人低声呢喃。conad1();   幸存者们委顿地坐在地上,互相看着对方眼瞳中的恐惧,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隔着厚重的铁闸,有什么声音在接近。   那是妖魔肆虐在小镇上的声响,它们循着血的味道捕食猎物。野兽嘶吼和人类惨叫的声音接连不断的传来。   “妈妈我害怕。”   在阴暗中,有孩童压抑的哭声传来。旋即被母亲捂住嘴,有眼泪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不怕,不怕……妖魔都走啦。不要怕。”   真的都走了吗?   所有人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惶恐,因为那声音还缭绕在他们的头顶。隔着厚重的土壤和层层的石板。那群妖魔依旧徘徊在大地上。   它们饱尝鲜血,却仍未满足,还有残留的气息萦绕在这一片废墟上,令它们贪婪地巡梭着任何一个活人的存在,哪怕‘掘地三尺’。   轰!   高耸的钟楼猛然倒塌,砸在地上,掀起了轰鸣和飞扬的尘埃。   在深深的地下,庇佑所中的人群再次掀起一阵压抑地惊叫。人群上一阵动摇。有人被推倒在地上,发出闷哼,痛苦地蜷缩起来,无法站起。   “你、你没事儿吧?”   那个慌乱地男人手足无措。女人愣了一下,挤出苍白的笑容,那笑容带着某种魔力,令男人着迷了。   “看什么?贱货!”   臃肿的女人冷哼,一把拽过自己的男人,看向她的时候,便露出厌弃的神情。conad2();满是厌恶。   像是看着一团什么脏东西。   地上的女人愣住了,像是意识到自己不受欢迎,她蜷缩在角落里。深深地低下头。   火红色的头发从肩头垂落下来,像是黯淡地火焰一样,与烛火辉映,显露出异样的美。   男人们都忍不住看过来了,哪怕是在如此危险的时候,也忍不住色授魂与,眼神贪婪。   “就不应该让她进来。”   臃肿的女人冷冷地看着她的可怜摸样,神情满是妒恨:这个贱人,还在卖弄……   红发的女人听到了她的话。小心翼翼的蜷缩在角落里,苍白的脸上努力地挤出了讨好的笑容。口中发出模糊的声音。   “呜啊……呜啊……”   她是个哑巴。   臃肿的女人愣了一下,可看到她隆起的小腹时。神情中得厌恶更甚了,冷冷地骂了一句:   “婊、子。”   红发的女人愣了一下,苍白的神情黯淡起来,压抑着痛苦的呼吸。   “别害怕,孩子。”   神父将自己的玫瑰念珠缠绕在她的手,神情悲悯:“神会护佑你的。”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低下头,用力地抓住了念珠,就好像神真的会护佑她一样。   -   这个女人是去年冬天来到这里的。conad3();   不是通过商队和驿路,她从黑暗世界的方向里来。   那一天中午,猎人从泥沼中看到了她。她穿着破烂的白衣,赤足走在泥浆里,奄奄一息。   所有人都觉得红发像是火焰的余烬,美丽的像是恶魔的礼物。   “她一定是被诅咒了。”看到她的人都忍不住这么想。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从那一片未知的黑暗中走出的。她是个哑巴,没有办法说话,不会写字,这里也不会有人写字。   可以看出,她流浪了很长时间,最后,她留在这里。   这个小镇‘无私’的接纳了她——只要她愿意出卖自己的*,就可以得到一份珍贵的口粮。   这不是很正常的道理么?她没有钱,也没有谋生的本领,想要活下去,总要付出点什么东西。   刚开始她还会反抗的,后来就不会了。   或许是认命了。   “她自愿的。”大家都这么说。   再后来,她的肚子就一天一天的大了。没有人知道她怀的是谁的孩子。这里所有的男人都曾经垂涎过她的美色,曾经钟情于这个**,忘记了自己家里粗鄙臃肿的妻子……   她真美啊。   年轻的神父悄悄地看着她的侧脸,喉咙忍不住吞咽了一下,被戒律束缚的眼神也忍不住渴望,跃跃欲试。   “别怕,神会保佑你的……”   他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她的脸颊。   轰鸣惊退了他的绮念。   -   大地震荡起来,又有什么墙壁被推倒了,轰鸣。阴暗里回荡着野兽的咆哮,隐隐的惨叫。   庇佑所中。人们的面目惨白。   这些都是幻觉吧?隔着厚重的铁闸,没有任何声音能够传递进来才对。可那声音就这么响起了,因为恐惧。所以回荡在所有人的心里。   令他们屏住了呼吸。   妖魔的声音像是接近了?它们被什么东西吸引而来,是被铁闸之后的恐惧的味道吸引么?   还是因为那痛苦地呜咽?   因为那哀鸣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身后,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地上,痛苦呜咽的女人。   她的脸色苍白,捂着自己的嘴,压抑痛苦,可是却压不住**的声音。   猩红的颜色从她的下身扩散开来,染红了那一件破旧的裙子……那是血水。   “她要生了?”   他们终于恍然大悟。   该死的,她跌倒的时候胎水破了。现在孩子要生出来了!偏偏在这个时候,那个见鬼的孩子要生出来了!   撕裂的痛苦充斥了她的身体,她颤抖着,那么用力地遏制着惨叫的冲动。   苍白的脸上流下了眼泪。   妖魔的嘶鸣渐进。   “是她的声音……”   有人恐惧的呢喃。   “快住口。”那个臃肿的女人面色骤变:“别叫了,你想害死我们吗?!”   “不要叫了!”   “难道要放任她在这里生孩子么?”   “掐死她……”   有人低声喊,“不能让这个贱货害了我们所有人。”   瞬息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人们愣住了。   漫长的寂静里,人群只是凝视着她,可眼瞳中的恐惧被点燃了,变成了野兽一样的光。   只能。这么做了……吧?   有人下意识地踏前了一步。   红发的女人愣住了,她看到人群围上来了,神情变得凶狠。变得恶毒,变得像是要做什么一样。   “对不起。”   抱着孩子的女人看着她,眼神空洞洞地,装着残忍:“我的孩子他才两岁啊……对不起,他还不能死。”   “呜啊,呜啊……”   她终于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了。她惊叫,用力摇头,向后一点一点地挪动,直到身后的厚重闸门拦住了。   无路可逃。   那些冷漠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带着狰狞,轻声呢喃:   “就不应该让她进来!”   “都是你的错。非要生下那个孩子。”   “别怪我们,如果那个该死的孽种没有出生……”   红发的女人流下眼泪。用力地拽住了一个男人的裤脚,跪地祈请,“呜呀……呜啊……”   “别、别碰我。”   那个男人像是见了鬼,踉跄后退,恐惧的眼神里带着狰狞:“贱货,你想要害死我吗?!”   她被踢倒了,手中的玫瑰念珠断裂,遍地翻滚,落在了神父的脚下。   神父看着她火红的头发,眼神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一点什么,去救赎这个可怜的女人,代表神。可是在那些凶狠的视线中,他动弹不得。他已经找不到那些软弱祈祷的羔羊了,羔羊发狂了,比野兽更可怕。   “等、等一下!”   他艰难地发出声音,然后被看来的目光吓怕了,那种目光像是噩梦一样。   “她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怀抱孩子的女人阴冷地看着他,声音沙哑:“难道你听不见么?那群怪物就要被她引来了!”   “还有其他的办法,我还有办法……”   他挡住了他们,神情苍白又犹豫,回头看着地上绝望的女人,表情抽搐着:   “不要怕,神会护佑你的。”   他犹豫了一下,从脖子上摘下了圣徽。圣徽上亮起光,照亮了他苍白的面孔,还有阴暗的眼瞳。   “只要将孩子打掉就好,打掉它,你就是纯洁的了……”   神父喃喃自语,看着她,迷醉在那一片红发之中。   她愣住了,艰难向后退,恐惧着他的接近。   “别怕,我会帮你。”   神父抽搐地神情中挤出慈祥。将圣徽放在她的面前:“来,亲吻它,神就会救赎你。   你再也不会痛苦了。神会护佑你的。”   她用力地摇头,躲闪着圣徽。圣徽的光照亮了她的泪水和恐惧。   “你在干什么?我在救你啊……”   神父那慈祥的神情僵硬了。渐渐地崩溃,变得阴沉又可怕。他猛然捏住了女人的下巴,强行将圣徽凑到她的嘴唇上。   “亲吻它啊!”   啪!   圣徽脱手,滚落在地,光芒在翻滚中熄灭了。   在黑暗中,神父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看着她的手,感觉到脸颊上火辣的痛苦。   她。打了自己?   她竟敢……   “这里这么多男人,只有我没有上过你!只有我!真心对你好的只有我!   可你为什么不肯看我一眼……你这个、你这个贱人!”   神父发狂地掐住了她的脖子,表情扭曲:“我明明想要救你的!这是你自找的……你自找的!”   女人哽咽着,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渐渐地不再动了。   她的眼神空洞了下去,倒映出神甫扭曲神情。   或许认命了,或许是……   “死了?”   神甫踉跄地后退,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死了……被自己掐死了。   他回头,看到呆滞的人群,看到他们眼瞳。脸色惨白。   “是你们害死了她,为什么要看着我?!我、我本来没想要……”他嗫嚅着,语无伦次:“我只是为了她好。我只是想要救大家而已啊!”   他这么告诉别人,也这么告诉自己,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不敢看倒在角落里的女人,还有那黯淡的红发,不敢。   一片寂静里,只有沉默。   妖兽的声音消失了,脚步声渐渐的远去。   人们互相看着,神情惊喜。   “它们走了?”   “得救了。”抱着孩子的女人发出惊喜的声音:“我们得救了。”   “我们还活着。天啊,我们还活着……”   “万岁!妖魔终于离开了!”   人群欢呼起来。手舞足蹈,庆祝着这个漫长黑夜的过去。   他们忘记了背后地上的红发女人。还有她身下泊泊流淌的鲜血,血腥的味道浓厚。   他们也没有看到背后的铁门,那沉重的钢铁如同蜡烛一般地缓缓融化了。   在融化裂口之后,是一片黑暗,还有赤红的眼瞳。   去而复返的妖魔们舔着嘴唇,嗅着活物的气息,便畅快地裂开嘴,像是在笑。   同他们一起欢庆。   在人群中,母亲怀中的小孩儿回过头,看到了那些狰狞的怪物,便愣住了,恐惧地尖叫,嚎啕大哭。   黯淡的烛火无声熄灭了。   黑暗里,传来了绝望和恐惧的惨叫声,还有畅快淋漓的咀嚼。   隐约有圣徽坠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被撕碎的喉咙中发出了哀鸣:   “神啊……”   这里一片漆黑。   -   -   一片漆黑中,惨叫和哀鸣的声音渐渐的消失了。饕餮的盛宴即将结束。   可是骤然有凄厉的咆哮声从庇佑所之外的黑暗中传来。   巨响、轰鸣、地动、闪耀,焚烧的火光席卷,令大地化作焦土。地面崩裂出惨烈的痕迹,庇佑所的顶穹在震荡着。   就像是有庞大的巨人行走在人间的国度中,雷霆震怒,便降下了毁灭。   那毁灭是宏大的,掀起了气浪,点燃了火光,散布着雷电和冰霜。   巨响渐渐地接近了庇佑所,魁梧的身影撕裂了铁闸,走进了黑暗中。   他*着上身,头上戴着巨大的马头面具,庞大的躯壳上亮着一层层细密的音符。   血气汇聚在他的周身,幻化成面孔,癫狂歌唱。双手中,是两把燃烧的骨锯,粘稠的妖魔之血被蒸发了,嗤嗤作响。   妖魔们嘶鸣,发狂地咆哮了起来。   就像是看到了真正的怪物一样。   嘶哑咆哮的歌声中,庞大的怪物挥舞骨锯,在庇佑所中上掀起厮杀。   所过之处,妖魔们都断裂成两截,碎裂,干瘪,彻底死去。   直到最后,寂静重新到来。   骨锯的火焰熄灭了。   魁梧的怪物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疲惫的面孔:“长官,我们来晚了。”   在他身后,消瘦的中年乐师环顾着四周,钢铁义肢的手臂上点亮了一团火光,照破浓厚的黑暗。   火光照亮了他早衰的斑白头发,还有黯淡的眼瞳。   “再找找。”   他轻声呢喃:“再找找,一定有还有人……”   婴儿啼哭的声音打断了他。   他愣住了,错愕地看向角落中。   在血泊中,那个婴儿艰难地地哭泣,声音孱弱,寒冷都快将他的肌肤冻青了。   他的身上还缠绕着脐带,被奄奄一息的母亲抱在怀中,躺在那宛如火焰余烬的红发。   这就是那个被诅咒的孩子,他从妖魔的厮杀中诞生,生与死亡和罪孽之中。   “还活着?”   独臂的乐师大喜过望:“还有人活着!医生呢?!医生在哪里?坚持住,女士,很快就会有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那个女人悲凉又释然的眼神。   她低下头,亲吻着婴儿的脸颊,眼瞳的恐惧和绝望全都不见了,就像是获得了世上最珍贵的珍宝。   婴儿睁开眼睛,怔怔地凝视着她,抬起手掌,抚摸她的脸颊。   她便笑了,轻声地哼唱着童谣,满是欣慰和不舍。   冰冷的鲜血从她裙子下面流淌出来。   大出血。   那群发狂的难民没有杀死她,肆虐的妖魔也没有毁灭她,可现在,她却快要死了。   真好,不幸和黑暗都要消失了。漫漫人生的苦楚和折磨即将结束,再没有什么救赎和痛苦等待着她了……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捧起孩子,将他交给了呆滞的乐师,眼神郑重又恳请。   冰冷的钢铁手臂笨拙地抱起了那个孩子,中年乐师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他,僵硬又温柔地,就像是托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看着乐师笨拙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笑起来,那神情满是解脱和安心。   她最后伸出手,指尖从婴儿的脸颊上拂过,缓慢地比划着最后的手语,一个字,一个字的。   她说,“请告诉他,我很幸福。”   乐师愣了一下,缓缓地点头。   于是,她闭上了眼瞳。   她死了。   寂静里,只有婴儿触碰着她垂落的脸颊,感觉不到温度了,便嚎啕大哭,像是明悟了自己究竟失去什么。   良久,乐师抱起着婴儿,起身离开这个巨大的墓穴。   走了两步,他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个死去的女人。   她就蜷缩在角落之中啊,红发如火焰余烬一般美丽。一切痛苦都远离她了,如此孤独,又如此的安宁。   铁闸缓缓地落下,黑暗吞没了她幸福地笑容。   一切寂静。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过去的错误   叶清玄从噩梦中惊醒了。   他从铁床上爬起,汗流浃背。   就在他面前,血色的海螺悬浮在一只白皙的手掌之上。   那一只精致到诡异的海螺之上还带着细密的纹理,那些纹理像是一个个细小音符形成的庞大篇章。   密闭的静室里,只有少年喘息的声音,隐约有风吹过海螺,便掀起了隐约的回声。   那回声像是有人在耳边轻声呢喃,述说着不可告人的阴暗秘密。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让人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去,心生魔障。   “又失败了?”   椅子上,萝拉玩弄着海螺,见怪不怪:“你需要去习惯。”   叶清玄呆滞了许久。   “我做了一个噩梦。”   “理所当然。我早就跟你说要做好准备,它可不会给你好梦和安眠。”   在她的手中,海螺型的道标释放出莹莹的血光,照亮了她的脸颊,令那一张静谧又神秘的侧脸上多了一份妩媚和魔性,令人越发着迷。   这就是道标的力量之一。   那是数不尽的绝望和疯狂凝结成的结晶,天生便连接着阿瓦隆之影。   它会向着这个世界传递来自黑暗中的声音。   虽然已经失去了开启血路的能力,但只要稍加雕琢,绝对是一件罕见的完美乐器。   以此为媒介,它能够将人的意识投射进阿瓦隆的阴暗面,进入他人的噩梦中,并以此进行探索和试炼。conad1();   只是,压力未免太大了一些。   “撑不住了?”萝拉淡淡地说:“看来你的承受能力还需要再锻炼一下。”   叶清玄充耳不闻,只是怔怔回忆着那个梦境。   “刚刚我梦见的,是谁的梦?”   “是谁的都有可能。你只是梦境中的过客。不要沉溺,否则你迟早会精神错乱而死掉。”   “我只是很难过而已。”   叶清玄抬起手指,擦掉了眼角的水迹:“暂停一下吧。我想休息一会。”   萝拉将一张手帕丢进他的怀里:   “给你五分钟。”   -   -   几天之前。   古宅之下,暗室之中。寒霜席卷。   叶清玄陷入窒息。   惨白的冰霜从脚下泛起,顺着小腿向上延伸。冻结的血液化作了冰棱从躯壳中穿出。   千万把血霜之刃一点一点的撕裂了他的躯壳,将他的意志推进了无尽的黑暗中。   直到最后,他惊叫着从昏睡中苏醒,发现自己大字趴在地板上,毫发无伤。   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在他面前,萝拉躺在椅子上,俯瞰着他狼狈的样子。conad2();露出嘲讽的神情。   在她的手中,银笛灵巧地旋转着,散发着消散的余韵。   “我早说过了,不自量力也应该有点限度。”   萝拉淡淡地说:“就算是赌气也好,麻烦你也赌在比较有胜算的地方比较好吧?”   叶清玄艰难地直起腰,坐在地上,揉了揉脸,驱散了脑中的昏沉睡意,咬牙:   “再来!”   “好啊,我随时奉陪。”   萝拉轻描淡写地端起了茶壶。为自己续杯,红茶氤氲着隐隐的热气,散发清香。   看起来丝毫不设防备。   崩!   叶清玄的手指按落。九霄环佩震鸣,却又紧接着戛然而止。   他楞了一下,本能的想要后退,但是却动弹不得,只觉得焦热难耐。   血液像是沸腾了,焦热的气息从胸腔中涌现,化作了火焰。   火焰将他焚烧成空壳,最后从他的五官中喷涌而出,消散在空气中。   他变成了一堆灰烬。随风飘散,消失无踪。   可下一瞬间。他惊悚地睁开眼睛。   在他的面前,萝拉依旧端着茶壶。杯中的红茶尚未注满,殷红的色泽里有玫瑰的香味。   “来一杯?”   萝拉轻声问,将温热的茶杯放进他的手中,声音变得温柔又关切:“喝了它你会感觉到好一点。conad3();”   叶清玄低头,看着杯中的茶,仰头,一饮而尽,将茶杯放在地上,咬牙切齿:   “再来!”   萝拉摇头,叹息:“不知死活。”   绳索绞紧的声音从少年背后的黑暗里传来。   叶清玄猛然回头,却看到面目狰狞的魁梧巨汉将麻布套上了自己的脑袋。   瞬息间,眼前一花,脖子上多了一根绳索。隔着麻布,他隐约看到了残阳的光。   “绞死他!绞死他!”   有愤怒的人群在嘶吼:“绞死这个该死的罪人!”   紧接着,脚下的木板打开了,令他的身体骤然下坠。可缠绕的绞索却勒住了他的脖子,猛然向上拉扯。   嘎嘣。   或许是颈椎断裂的声音吧?   紧接着,漫长的窒息到来……   当叶清玄再次睁开眼睛时,几乎忘记了如何呼吸。   “继续?”   萝拉的笑容愉悦。   叶清玄几乎已经没力气去咬牙了。   “继续吧。”   ……   到最后一次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在清晨的鸟叫声里,古宅的客厅里,他穿着一身管家的礼服,半跪在萝拉面前,无比热情地吟诵着哪怕吟游诗人听了都会脸红的诗歌。   而且浑身酸痛。   -   “我这是怎么了?”   他茫然四顾,发现整个客厅干净的跟水洗过的一样,地板亮的能照出自己的影子来。   萝拉笑而不语。   在他身旁,鼠王递上了一枚水晶棱柱,给他看录制的影像。   在月光之下,少年陶醉高歌,一边脱衣服一边绕着宅子跑圈,紧接着又挑水劈柴、刷锅洗碗然后又不辞劳苦地将整个古宅都整理了一遍。   到最后。他换上了管家的制服,如同忠狗一般被呼来喝去,殷勤的侍奉着高贵的萝拉小姐。端茶倒水,细致入微……   叶清玄看完。只觉得一阵无力,坐倒在了椅子上,摇头:“我认输,不打了。”   “哦?那就太可惜了。”   萝拉品尝着叶清玄做的早餐,满意地点头:“你做的早餐味道不错,我还打算让你再做一顿午饭来着。”   “你这里就这么缺厨子么!”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萝拉想了想,便露出了优雅又妩媚地笑容:“——我乐意。”   这个该死的女人……   叶清玄瞪了他一眼,肚子里暗自腹诽。   “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给大爷揉肩捶腿。弹个竖琴唱个小曲来听……”   萝拉如同拥有读心术一般,念出了他心中所想。   “我究竟该夸你志向远大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她看着神情尴尬的叶清玄,怜悯的摇头:   “你难道连一点过分的事情都不敢想?”   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白皙而妩媚的脸颊上勾起一丝暧昧的笑容,令人心头顿时一热。   “……”   叶清玄澄清心念,打死了脑中的心猿意马,不敢再想。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永远不要在一个心相派系的乐师面前想什么奇怪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窥视了。   不过。真是见鬼了!   以前她还是教授的时候,怎么打都是自己控制着局面,想打就打。想逃就逃。结果现在她显露真身之后,吃瘪的竟然变成了自己……   这不合理啊!   “这就放弃了?”   萝拉问,“我还以为同样的招数在你身上第二次就没用了呢。真是吓死我了。”   她夸张地拍了拍胸脯,装作松了口气。   “别拍了,你胸这么小,拍没了怎么办?”叶清玄反唇相讥,“只是赢了我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但,能赢黑乐师.福尔摩斯就让人很开心啊。”   萝拉故作遗憾地摇头。“可惜,你是个软脚虾。一直单方面的被我压着打,我实在是认真不起来。”   叶清玄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你一个至少共鸣级的四阶乐师。至少比我高了一个大境界,两个阶段好么?   而且我这边什么装备都不能用。如果这样你都还赢不了的话,你还做什么乐师啊?不如安安心心地去做豪门大小姐好了。”   “是么?”   萝拉轻笑:“假如我告诉你,自始至终,我用的都是刚刚晋入乐师级,仅仅比你高出了一阶,而且没有动用任何心音和其他力量的话……   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   叶清玄愣住了,回忆两人对决中的过程,到最后,皱起眉头:“——你在开玩笑?”   回答他的是以太球的闪光。   在萝拉手中,一枚嵌着金丝和玉石的以太球释放出闪光,有光芒隐现。   这是乐师彼此之间测定位阶最简单的办法,将自身的精神映射进以太球之中,通过以太球的精锐感应能力来断定高下。   乐师九阶,各不相同,根据派系,征兆也不完全一样。但作为基础的参考已经完全足够了。   只是现在,叶清玄却陷入了惊愕。   “这是……怎么回事儿?”   -   -   在以太球中,光芒亮起。   那光芒闪烁,飘忽不定,像是风中残烛。就连叶清玄都不如。   而且它还在迅速衰弱,一直跌落到入门的学徒级,甚至还有所不如,只能说聊胜于无的程度。   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这是……怎么回事儿?”   叶清玄将一根手指按在以太球上,确定萝拉没有作伪之后,便陷入了茫然。   现在的她,竟然真的连一个学徒都不如了!   “很简单啊。”   萝拉淡淡地说道,“如果你的宿命之章被击溃了的话,你也是这鬼样子了。”   “不可能!”   叶清玄决然反驳。   -   在乐师之路上,卡住百分之九十九的乐师,令人一生困在乐师级、不得寸进的‘知见之障’只是第一个关卡。   紧随其后。是接连不断的考验。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一条路只会越走越窄。越走越惊险。因为迟早你会走进前人所未曾探索过的黑暗中,孑然一身的独行。   共鸣级、干涉级、歪曲级……   每一级都是需要海量资源和隐秘仪式才能够突破的天堑。直到最后,这一条路便走到尽头。   到此为止,便是人类的极限。   前方是万丈悬崖,黑暗深渊。   只有万中无一的乐师能够突破深渊,锻造出属于自己的‘权杖’,位列圣徒!   这些人无一不是惊世骇俗的强者和惊才绝艳的天才。   而他们仗以突破深渊的东西,便是自身的魂灵所酝酿而出的力量——‘宿命之章’!   那是由乐师的心音和意志所升华而成的乐章,独一无二。代表的是乐师的心魂。   意志、想法、核心,全部都被囊括其中。   一旦被击溃,被击溃便不止是乐章,而是乐师的自己,包括他的生命和心智,一切精髓。   这代表的是对理智的颠覆,人格的否定。   精神崩溃只是开始,紧接着整个人都会在宿命之章的反噬中死去。   无药可医,无药可救。   数百年以来,乐师们前仆后继地试图冲破这一道关卡。结果却是自己和自己的‘宿命之章’一同灰飞烟灭。   无数人留下了反面教材,都是血粼粼的前车之鉴。   假如萝拉的宿命之章真的被击溃了,那么现在叶清玄面前的就只能是一块冰冷的墓碑了。   前不久。叶清玄才刚刚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皇家乐师:克劳德。   只是被击溃了心音,就瞬间变成了残废,如果不去找圣咏派系的医师的话,还会有性命之忧。   更何况是囊括了一切的宿命之章?   “不要唬我了,莫莉雅蒂!”   叶清玄看着她的眼瞳,冷声说:“宿命之章被击溃后,最好的情况都是疯癫致死。”   萝拉笑了。   “你有所怀疑是正常的……”   她淡淡地说,可叶清玄只觉得眼前一花,领口便被她抓住。扯到了面前,完全来不及反应。   他看到萝拉苍白的面容。还有阴沉的眼瞳。   她的眼瞳中带着隐隐的血色,暴躁的血色如同火焰。焚烧着她的理智,昼夜不息。她随时随地处于疯狂的边缘。   紧接着,丝丝缕缕的青色血管从白皙的脸颊上浮现,看上去狰狞又脆弱,仿佛只要稍加触碰,就会分崩离析。   “疯癫致死?”   她笑了,笑容阴冷而扭曲,丝毫不见雍容和优雅:   “——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距离疯子还差多远?!”   叶青玄沉默。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被宿命之章的反噬日夜折磨,理智和*随时随地处于崩溃的边缘。   这一根钢丝上,左边是死亡,右边是疯狂,脚下是万丈深渊。   它们和她只有一线之隔。   漫长的沉默中,叶清玄率先移开了眼瞳,认输了:   “抱歉。”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萝拉缓缓松开了手掌,为他整理衣襟,眼神变得温柔。   “放心吧,这个世界上,我就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同伴了——不论你做错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   叶清玄沉默。   “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萝拉坐回了原本的椅子上,端起了掺了药剂的红茶喝了一口,微颤的手指终于稳定了。   “别忘记,我和普通的人类不一样。月灵的天赋让我没有当场死亡。”   她微笑着,露出了略微尖锐的犬齿:“说实话,我从来没有那么感谢过我的妖魔血统。   我为了活命,和苍蓝之月签订了契约。但实力永远无法回到原本的水平了,只能根据月相不断的波荡,忽强忽弱。   到现在,我的旧伤还没有痊愈。大部分力量只能勉强用来维持自己的理智。   你不觉得很好笑么?叶清玄。   我在最强的时候,距离权杖级只差一步,可现在有时候却弱的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   比方说现在……你伸手就可以掐死我。”   她抬起下巴。露出脖颈给少年看,她的脖颈修长又白皙。仿佛一手可握。   只要缓缓收紧,她就死了。   真简单。   “怎么样?心动了没有?”   萝拉露出了挑衅一样的笑容。   叶清玄没有去看,只是轻声问:“你受伤,是因为我的父亲?”   萝拉沉默。   许久之后,她轻声叹息:“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   -   “如你所知,我身上有月灵的血统,天生就是妖魔之子,这是我的原罪。   我原本的名字很长。你可以简称为‘莫莉雅蒂’。萝拉反而是后来的假名了。   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的父亲就被人杀死了。   我的母亲是个人类,,那个乐师以为她是被父亲强迫的,没有看出她已经怀孕,将她送回了人类的世界里。   后来,就有了我。   在我三岁的时候,我的母亲死去,我被氏族的长老带走,回到氏族中去。在那里呆了很长时间之后又重新出来。   再后来,我就成为了你父亲的学生。一个有妖魔血统的人,既然成为了妖魔的天敌‘净化之月’的继承人……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荒谬的笑话。   为此。我和族人决裂,我设计了一场战斗,令他们以为我已经被杀死了。   从那之后,除了老师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我是个月灵。   过了一段时间,老师结婚了,我就出外游历。   当我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物是人非,老师已经失踪,而你和你的母亲。已经被放逐到了边境。   当时我满脑子想得都是查清真相,可到最后。却沦落到这种地步。只能改头换面,悄悄回到阿瓦隆。重新调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直到现在,查清的东西,依旧不多。只知道他和阿瓦隆之影有着某种关系。”   漫长的寂静。   “……完了?”   叶清玄一头雾水。   “完了。”萝拉点头:“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哪里有那么多复杂的往事可以说呢?”   “可也太简略了。”少年微微皱眉:“总让人有些怀疑。”   “难道你觉得我在撒谎?”   “撒谎到不至于,但有些事情没告诉我是真的。”   叶清玄摇头:“你和我父亲是怎么相遇的?我的父亲为什么收你做学生?你查到了什么?   以及,究竟是谁击溃了你的宿命之章?   这些事情你统统都没有说,不要讲它们归类到无关紧要的往事里。以及……”   他看向萝拉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看上他了?”   “……”   萝拉一愣,神情恼怒起来。   叶清玄了然点头,“看来是看上他了。”   “那是我曾经犯下的诸多错误之一。”   萝拉移开了视线,为自己寻找理由:“迷信力量是铭刻在妖魔血统里的信条,更何况,当时我还小……”   叶清玄无言以对,也不想纠缠这件尴尬的事情,只能换个话题:“这么多年了,你从议院那里查到了什么吗?   我只知道当年他在学院里教过书。”   “没错。”   萝拉的面色稍霁,“后来,他为皇家研究院工作,但皇家研究院并没有他的档案,他任职的档案在阿卡姆精神病院里。”   “在那儿?”   叶清玄神情阴沉起来:“他参与了人体改造的禁忌技术?”   “以前那里只是皇家研究院的一个秘密分部,专门研究妖魔的习性和结构,意图解明天灾的本质。   后来,他就被调走了。那个部门也被皇家研究院放弃,人体改造是在那之后的事情。   而他的行踪,我就再也找不到了。”   萝拉遗憾叹息,“你应该清楚,有一段时间,他常年都不在家。”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萝拉的眼神冰冷,“但毫无疑问,是害他死于非命的地方。”   叶清玄摇头,纠正道:“他还活着。”   “他死了。”   萝拉的声音提高了,眼神复杂:“叶清玄,接受现实吧,我亲眼看着他……”   “他还活着,我感觉得到。”   叶清玄重复了一次,神情坚定:“这不是拒绝接受现实,也不是妄想。   我只能说:他一定还活着,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   萝拉沉默许久,轻声问:   “你确定?”   “对我来说,龙脉之血唯一的好处,或许只有‘血脉之间的感应’了。在我进入学徒级的时候,感觉得到他和我之间的共鸣。   所以,放心吧,萝拉。   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去把他揪出来。”   “揪出来?”   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然后呢?”   “然后?”   叶清玄笑了,捏了捏自己的指节,满脸期待。   “——先打他一顿再说。”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速成方法   旧宅,依旧是大藏书室。   寥落的琴弦飞架在虚空之中,纵横交错,环绕在少年周身。   随着他的手指按落,便发出裂桐一般的清脆声音,回声悠远,余音绕梁。   在他对面,萝拉的眼神隐约有些怅然,“好久不见了,九霄环佩。   可惜,落在这种家伙手里,明物蒙尘。”   听到她话里的酸味儿,叶清玄嘿嘿一笑,   “我送给你,你要不要?”   说着,琴弦往前一凑。萝拉的眼神便恼怒起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如果是普通的竖琴、七弦琴、十二弦琴之类的乐器就算了,可九霄环佩是天生的邪魔克星,千百年以来,死在上面的邪魔外道不知道有多少。   当年叶兰舟孤身一人,负琴西来,走的不是海路,是陆路!这个家伙直接横穿了黑暗世界,硬是从无以计量的妖魔和兽潮中凿出了一条通路。不知道多少妖魔死在了九霄环佩琴声之中,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氏族被彻底灭门。   不知道多少妖魔的性命堆出了九霄环佩的凶名,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但九霄环佩对邪魔的杀伤力可绝不是开玩笑。   这就是当初萝拉不敢自己亲手弹琴,反而选择和叶清玄同调共鸣的原因。   她如果敢用九霄环佩,那就真的是老教皇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   “你自己收着吧。”   萝拉冷冷地说道:“拿着它十几年了,到前几天才正式的将它唤醒,你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当然要显摆啊,而且要大摆特摆!毕竟也是托了你的福不是?你看,你看……”   叶清玄端着九霄环佩在她面前晃来晃去。conad1();   萝拉烦不胜烦,可每一次她就要彻底发怒的时候。叶清玄总是恰到好处地给她一线缓冲时间,令她的情绪停止在那个尴尬的边缘。   如是两三次之后,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咬牙切齿:“叶清玄!‘镜心’是让你这么用的么?!”   “……咳咳,我就是实验一下。”   叶清玄尴尬地移开眼睛。他的眼瞳漆黑,可是在烛光的照耀之中,却像是铜镜一样,倒映着萝拉的影子。   在倒影中,萝拉身上缠绕着代表愤怒的红光,正在旺盛燃烧。   这就是九霄环佩的能力——‘镜心’。   但凡是流传与世上的乐器,除了相当一部分学徒练手的东西与量产货色以外,几乎无一不是炼金术师们呕心沥血所制成的精品。   不仅乐器本身的音色可以随着乐师的心意而自行调整。不拘于一类,而且能够应用广泛,极大的方便了乐师们的演奏。   如九霄环佩这样的神品,甚至制霸了整个弦类乐器的领域,连钢琴的领域都通过‘转调’的方式能够占据一二。   而且,但凡是乐器,其本身都有着自身独特的特性。   比如著名的‘黄道’系列:十二种乐器,每一种都有其独一无二的神妙之处。或是危机感召,或是减少损耗……每每现世,便令人趋之若鹜。不惜一掷千金。   而目前以叶清玄的力量,在九霄环佩上,只能够获得最基础的特性:‘镜心’。conad2();   顾名思义。以心为鉴。   在这种效果的加持之下,他可以轻易地看破面前生物的情绪变化,愤怒、烦躁、彷徨、迷茫,或者是恐惧。   虽然具体的应用方法还需要大量的练习和尝试,但最起码,他以后可以更加如鱼得水的吓唬人玩了。   “看来你是一门心思要做‘复仇恶灵’了。”   萝拉冷哼一声,“说起来,你‘杀掉’我之后,现在已经成为了阿瓦隆的传说人物。   是不是感觉到很开心?”   “一般般。”   叶清玄撇了撇嘴。“今天早上刚被你揍了一顿,我还不至于因为这么一点名声就沾沾自喜。”   “哦?看来你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蠢。”   萝拉放下手里的书:淡淡地说。“那我们来继续一下早上的话题吧。   你觉得,你输在了哪儿?”   还能输在哪儿?   叶清玄苦笑。   他只能说。毫无还手之力。   他一直被萝拉玩弄在鼓掌之中,而且还是幻术派系和心相派系双管齐下,简直死得不要太爽。   看到他惨痛的样子,萝拉就笑了,可嘴里依旧毫不留情。   “一直以来,你赢了那么多,不是赢在自己的乐师造诣上,赢的是算计和谋划。conad3();”   从头到尾,你都是靠得偷袭、靠着敌人的弱点,或者干脆趁人之危、渔翁得利。   是不是?”   “是。”   叶清玄叹息,他还不至于回避自己的短板。   “叶清玄,不要被名声冲昏了头,你只是节律级而已。   现在的你,就连黑色星期五都没有完全掌握,更别说更加深奥的《月光》了。   在面对面的战斗中,如果你只凭本身的能力,哪怕是一个三阶的普通乐师都能够随意战胜你。   好好认清楚自己的处境吧,这个世界不是你靠着三脚猫的幻术就可以横行无忌的。   ——否则,你早晚会像我一样,沦落到这种地步。”   萝拉的声音变得沙哑了,眼神黯淡。   叶清玄想要安慰她,可是却发现自己也没什么话好说。   萝拉和自己一样,都不是听到一些温暖的漂亮话就会觉得开心的人。   他们都不需要怜悯。   -   -   叶清玄和萝拉都不是容易沉浸在负面情绪中的人,很快他们就重新振奋起来,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不论如何,在经历阿卡姆疯人院的时间之后,议院多年的准备和布局已经彻底失败了。   这个庞然大物进入了蛰伏之中,知更鸟也已经销声匿迹。   可以预见。短期之内不会再有新的线索出现。   也就是说,他们获得了一段弥足珍贵的喘息时间。   “但是,也不要因此而放松警惕。”   萝拉严肃地说。“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补齐你欠缺的部分。从明天开始。你就住在这里吧。”   “等等!”叶清玄摆手,“我还要回学校呢?我好不容易考上学院,可不想因为考勤被开除!”   “就说你成了我的学生呗。”   萝拉轻描淡写,“虽然我这个启示乐师是假冒的,但至少还有那么一点名气,你们学校那帮老顽固也不会阻拦。”   岂止是‘有些名气’?萝拉作为著名的历史学者和启示系乐师,已经隐隐被誉为大师了。   不说美貌,光是凭着她表面的影响力。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当她的学生而打破脑袋。   只是……   叶清玄有些无奈,“其实,我有老师了。”   “亚伯拉罕?”   萝拉笑了,“他是个好乐师没错,但他能教你什么?   他最擅长的是禁绝派系,那可是军部的机密,没有特许,他一个字儿都不敢教你,否则反而会害了你。”   “我觉得老师教启示派系也教的很好啊,‘解译法’也挺有用的!”   萝拉冷哼:“你知不知道在学界。他的那套东西被人称为‘歪理邪说’?   虽然解译法固然有所长处,但和目前的启示派系的主流学说相比,完全就是另一个系统。   在他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理论确实有效之前。‘解译法’对大部分乐师来说,都只是一个笑话!”   “那是他们目光短浅。”   叶清玄的神情依旧淡定,但眼神却坚决,明显这件事不容再议。   “……”   萝拉看了他许久,忽地笑了一声,“也好,随你。”   叶清玄被她笑的浑身发毛,还来不及说话,就有一本书丢了过来。   “以后隔一天来一次就好了。”   萝拉说。“最起码,我要将我当年从老师那里学到的东西教给你。”   说着。她将一本自己已经解译完毕,通篇批注密密麻麻的厚重书籍丢了过来。   “亚伯拉罕怎么教你我不管。最起码,我要让你继承老师的衣钵,成为一个心相派系的乐师。   不要怕,我会从零开始的。”   -   “心相派系?”   叶清玄接过,信手翻开,看了两行之后就忍不住头皮发麻,翻到最后,已经遍体生寒。   合上书页之后,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确定按照这本书上来学,不会变成神经病?”   虽然只是初通了解译,但他在亚伯拉罕的教导之下,对于资料和乐理有了本能的敏感。   结果是,他被书籍之中蕴藏的恶意吓到了!   这哪里是什么心相派系的入门书籍?这简直是如何玩弄灵魂的百科全书!   每一行字,每一段内容,都是为了击溃敌人的理智,每一个章节都浸透了毒液,要将人的灵魂彻底推入深渊里去。   所有的内容和方法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如何让敌人丧失理智,将他们如同傀儡一样玩弄在鼓掌之中。   萝拉这个女人,是一门心思的要把自己培养成黑乐师么?!   “福尔摩斯也会被这种东西吓到?”   看到他惊愕的样子,萝拉笑起来,“你应该喜欢才对啊,现在外面都说你是阿卡姆精神病院的守护神了。”   “这不能怪我啊。”   叶清玄瞪大眼睛:“我又不是故意的!”   萝拉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恩,等你学会了之后,你就可以‘故意’了。”   “……”   叶清玄顿时感觉到淡淡地悲凉:不被世人理解真是太痛苦了。   他又仔细看了一遍资料,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对启示学派还好歹有点研究,但对心像学派可毫无基础,你确定我短时间内能学得会?”   “当然啊。”   萝拉的笑容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按部就班自然很难,但是别怕。我这里有速成的方法。”   她掏出了一个叶清玄似曾相识的东西——那个血色的海螺道标。道标释放着微微的光芒,动人心魄,像是有着什么魔力一样,令人忍不住沉醉在其中。   “……什么速成的方法?”   叶清玄觉得后脑勺有些发凉。   萝拉的声音无比温柔,却让人心慌:“根据我的经验,只要你自己先疯个十来次,总能找到让别人发疯的办法。   我看你在这种事情上还蛮有天赋的,只要你配合我……”   “呃,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哎呀,不好意思,下午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   叶清玄猛然起身,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脚下飞快地后退,几乎夺路而逃。   鬼才会配合你咧!   我才不要成为疯子黑乐师啊!   必须走,这时候不跑,等被按在砧板上就来不及了!   “现在才想跑?”   萝拉摇头,轻柔的声音从他脑后传来,“晚了。”   红光闪过。   噗通一声,叶清玄倒地,动弹不得,只剩下两颗大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着,满是错愕。   “别担心,你很快就会适应的。”   萝拉的轻柔地在他耳边吹着气,令他不寒而栗。紧接着,鼠王拽着他的腿,将他拖进了书架背后的密室中去。   黑暗中,有轻柔的笑声传来。   “只不过,是做个噩梦而已……”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多少人爱慕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当第二天叶清玄走出古宅大门,感觉到阳光时,忍不住有一种流泪的冲动。`乐`文`小说`しwxs520.com   “活着真好啊……”   这两天里,他被萝拉那个疯女人变着花样的折腾,醒的时候还被她以各种借口呼来喝去,睡着了也要做各种噩梦。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仅仅是体力和精神上的消耗就算了,毕竟萝拉那里的伙食还是不错的,变着法的给他进补,勉强能弥补消耗。   刚开始的时候,叶清玄还有些感动。   可等他吃完之后,萝拉按住他的脖子,露出两颗小虎牙,准备开始‘用餐’时,叶清玄才发现她的险恶用心!   “那个疯女人,完全是将我当成自己的专用血袋了啊!”   叶清玄揉着脖子上那两个微不可见的小孔,感觉到一阵心痛: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没有了。   现在他只想要尽快回去,闷头大睡,明天再抓紧时间去大图书馆把萝拉开给自己的书单全部看完。   想到自己几个月以来,就没有一天清闲过,而且以后还会变的更忙,叶清玄便觉得一阵悲伤。   人生如此艰难,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   就在路边漫长的等待之后,远处终于传来了细碎的铃声,那是往返上城区的公共马车。   叶清玄的精神一振:终于不用走路了。   “停车,停车!”   他拦在马车前面。举起学院的校徽:“搭我一个。”   “叶首席?”   马车里传来了错愕的声音。   叶清玄闻言抬头,随后反应过来。“哇,好巧,你们哪个学院的?这么多人一起翘课?”   “……”   马车的加长车厢里,已经坐满了穿着校服的少年和少女们,足足有十几个,全部都是学院的学生。   听到他这么说。顿时一阵无语。有人低声说:“叶首席,今天是返校日。”   叶清玄懵了一下,终于恍然大悟:每过十日,学院有三天的假期,算算时间,今天正好是假期结束,大家返校的日子。   结果叶清玄翘课翘太多了,完全脑子里就没有这个概念了。   “……不好意思,忘记这茬了。”   他尴尬的笑了笑。穿过座位坐到了最后面,没过一会就开始闭着眼睛打瞌睡。   沿路之上,不断的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上车,看到他之后。都会楞一下,然后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叶首席’。   毕竟会坐公共马车返校的,都是没有什么钱,家里也没有马车的平民学生。   对于叶清玄的首席地位,大家都普遍表示认同和尊重的。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们看过来的视线都有些奇怪。   在困倦之中,他隐约听到了车厢里的窃窃私语。   “你看他的样子……”   “看起来是真的?”   “没错,就是他。”   “如果是我……”   “人家可是首席,你就别妄想啦。”   那些声音让叶清玄皱起眉头,他睁开眼睛看过去,却发现那些人都躲开了他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种诡异气氛一直持续到马车停在了学校门口,学生们一个个的下了车,可叶清玄却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他随手拽住一个学生:“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恩,你还不知……”   学生随口回答,可回过头看到面前的白发之后,便瞠目结舌,露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没、没什么。”   他用了摇头,被叶清玄抓着不敢逃走,露出了打死我都不说的坚定神情。   叶清玄一阵无奈,松开手,示意他赶快消失。   “都是神经病么?”   他忍受着一路上那些诡异的目光,一路上回到乐史系,关上大门之后,才找到如释重负的感觉。   还是这里好啊,一回来之后就全身放松了。   “哟,表哥,你终于舍得回来啦。”   趴在沙发上看画册的白汐抬起头来了,看向他的眼神微妙的有种疏离感,口中啧啧称奇:   “看不出你的体力还是蛮强的嘛,竟然能够坚持两天。”   “你在说什么?”   叶清玄感觉到哪里又开始不太对了。   “嗯?叶子回来了么?”   亚伯拉罕从书房里走出来,看到叶清玄,又想起了什么,就欲言又止,神情有些尴尬。   “虽然年龄差距不是很大,而且你确实到了这个年龄了,但……”   他停顿了一下,满怀忧虑地嘱咐:“叶子,你毕竟还是个学生,千万要把持住啊。”   “嗯?!”叶清玄又蒙了:“等等啊,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亚伯拉罕摇头苦笑:   “年轻人的事情,我就不搀和了。”   说着,他拍了拍叶清玄的肩膀,转身离去。   叶清玄只感觉到一阵无力,“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还不知道呐?”   沙发上,白汐勾了勾手指头:“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叶清玄看着她神神秘秘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附耳过去。然后感觉到白汐在自己耳边张开口……打了一个充满恶意的饱嗝!   “白汐!”   叶清玄大怒,指节捏的噼啪响:“你是不是皮痒了?我来给你治一治!”   “等等!”   白汐抬起手,疑惑地看着他:“表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没听说?   你干的好事儿已经传遍了整个学院了好么!大家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怎么就你一个人还在装糊涂?”   “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不会问了啊!”   “好,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白汐抱怀冷笑。猛然一拍桌子,横眉怒目:   “——叶清玄,不要再装糊涂了!你和那个萝拉教授的事儿已经发了!”   “……”   叶清玄呆住了:“什么?!”   “你还装傻?”   白汐冷哼,“整个学院都说你出卖了色相,成为了那个女人的入幕之宾了!   这两天你一定每天和她过着一天三次,一天四次的幸福生活!   你难道还敢说自己不知道?”   说到这里。她摇头感叹。啧啧有声:“看不出来你这么有能耐啊表哥,短短几天就让那个萝拉教授就为你神魂颠倒了。   亏我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控鹤监’预备役!”   “虽然搞不懂‘控鹤监’是什么东西,但你一定是在骂人对吧?”   叶清玄辩解:“你们别误会啊,我做人清清白白,怎么可能和老师乱搞!那都是以讹传讹的流言,意图中伤我!我只是去找萝拉教授请教了一些问题而已。”   “你还敢狡辩?”   白汐冷笑,“夏尔,证据拿来。”   瞬间。蹭的一声,一个影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出现在白汐背后,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双手奉上了一枚水晶棱柱:   “证据在此!”   叶清玄看他:那是什么鬼?   夏尔耸肩,眼神怜悯:师弟,你作死做的太厉害,这一次为兄也救不了你了。   在夏尔的手中,水晶棱柱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投影出了一副画面。   画面模糊。但隐约可以看清是在在优雅而静谧的古宅庭院之中。   叶清玄身着黑色管家服装,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捧心,眼神满是热诚地望向面前的妩媚女子,口中用足以羞死吟游诗人的甜蜜腔调吟诵情诗:   “啊,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   叶清玄看的头皮发麻:“这是哪儿来的?”   “师弟你简直自己带了一波节奏啊!现在这个东西已经传疯了,五十块一份,供不应求。”   夏尔一脸兴奋地说,“你可是不知道,多少姑娘看到这个东西之后,心都碎啦!   有的人买回去之后,直接让人把里面的女人换成自己,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看个两三遍,要不然都睡不着。”   “……师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卖的最火的人就是我呀!我还推出了叶首席表白黄金纪念版!价格翻倍了还有人要!”   夏尔眉飞色舞地说:“师弟你实在太不够意思了,有这种好事不带上师兄我一起发财。   要不是这次我反应得快,简直就要错失商机,和一大笔钱擦身而过了啊!”   师兄你其实是想要弄死我对吧!   叶清玄已经彻底快要崩溃了,恨不得自己赶快吐血三升,大喊一声‘萝拉害我!’再仰天倒下。   他总算明白,自己在拒绝萝拉成为自己老师之后,她为什么露出那么古怪的笑容了。   合着在这里等着自己么!   就算是再没办法,也不用这么解释他们的关系吧?   他欲哭无泪。   “你们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知道,我知道。事实肯定比我们想的更荒淫,更下流,对不对?”   夏尔过来拍肩,啧啧感叹:“你看看你,脸色苍白,脚步发虚,还有两个大眼袋……明显就是纵欲过度啊朋友!没想到萝拉老师这么厉害,要不要我给你买点药来补补?”   这一刀补的叶清玄几乎流下血泪来。   他总算体会到了百口莫辩的痛楚:怎么好好的,莫名其妙的,自己就跟萝拉那个疯女人有一腿了?而且棱柱里的影像还真就是他自己,解释都没有办法解释。   一世清名,就这么给毁了!   “哼,老实交代,这两天你和她干什么了?”   白汐猛然拍桌:“她是怎么勾引你的?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多长时间,什么姿势,统统给我交代出来!”   “咳咳,姿势就不用问了。”   夏尔在旁边抓着纸笔,低声说:“主要问问他们怎么眉来眼去,那群贵族小姐们就爱看这个!”   就在叶清玄羞愤欲死,正准备找条咸鱼抹脖子的时候,救赎一般的声音,从门外的天空中传来。   “咳咳,试音……试音……”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审判日   “喂?喂?能听见么?”   天空中传来一声雷霆的巨响,震得所有学生双耳轰鸣,几乎踉跄坐倒在   就连学校内的湖泊都掀起了一层涟漪,微微震颤。︾樂︾文︾小︾说+所有人都愣住了,错愕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中有声音。   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咳嗽了两声,似是抱怨:“这个东西有用没用啊?你们变化学院总是研究出靠不住的东西出来……”   隐约听见另一个声音压低了嗓子:“校长,你说话的声音太大啦,降低一点。”   “唔?是这样么?原来如此!我会了,你闪开让我玩一会。”   天空中一阵摩擦响动的声音,到最后,声音终于降低了下来,不再震耳欲聋,但是却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好久不见,同学们!大家还好吗?”   那个声音充满了热情和感慨,令所有学生都面面相觑,眼中闪过一道明悟和恐慌。   有人低声呢喃,“不会吧?”   “没错!”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慷慨激昂:“你们的校长,我,麦克斯韦,又回来啦!   我去了外地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念我呢?”   “……”   所有的学生一阵沉默,不知道怎么回答。   “首先,想大家表示诚挚的问候,但愿大家在这一段时间里过得充实,愉快。学到了新的东西,对自己的人生有所裨益……总而言之。就是这样了。”   校长在空中罗里吧嗦地说了半天之后,停顿了一下,声音严肃起来:   “那么接下来,就要宣布一个不幸的消息了!”   一瞬间,很多高年级的学生脸色都变了,包括夏尔。像是见了鬼一样。哀嚎:   “等一下!”   “还来?!”   “——没错!   后天就是我们的校庆日了!”   校长兴奋地高喊:“校庆日,一年一度的死亡之日!试炼之日!   一年级、二年级一直到六年级的同学们,大家做好了挂科留级的准备了么吗!   最近我在东天竺公司的投资代理人告诉我,我一直想要买的雪茄工厂已经正式买到了,所以为了大家能够多交一些补考费,这一次我会把难度上调很多,希望大家不要害怕,保持一颗平常心。   恩,就是这样!”   他轻声笑起来。“那么,请大家尽情地享受这令人讴歌的青春吧!我会期待大家的挣扎和表现的。”   那声音戛然而止,如同幻觉一般,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在叶清玄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整个学校里传来的巨响……   “不要啊!”   “有没有搞错?”   “不是说今年取消了么?!”   就像是一瞬间掉进了魔窟里,那是铺天盖地的哀嚎声!学生们哭天抢地,如丧考妣,几乎瞬间失去了人生的希望。   “这是怎么了?”   叶清玄还在和白汐面面相觑、一头雾水的时候,夏尔已经飞快地从地下室里拖出了巨大的皮箱,开始翻箱倒柜了!   “你们还愣着干嘛?”   夏尔看了他们一眼:“赶快收拾东西啊!”   他不等叶清玄他们反应过来,像是逃命一样地塞满了整个行李箱。然后对书房里高喊:   “老师,你铺盖收拾好了么?我们准备出门采风吧!   这次去勃艮第怎么样?我听说那里去年雨露充足,今年的红酒一定不错,而且还便宜!”   亚伯拉罕愁眉苦脸地叹着气:“年年这个时候去采风,总不是个道理啊。”   “不去就得死啊,老师。”   夏尔慌了,“你可得考虑清楚!”   “只是校庆日而已吧?”   叶清玄一头雾水:“用得着这么害怕么?”   夏尔回头看过来,脸上神情复杂。   左脸写着一言难尽,右脸写着伤心欲绝。   “叶子……你该不会还以为校庆日就像小说里一样:大家一起每个班级出个节目,来段演奏,开个咖啡厅或者鬼屋就可以打混过去吧?   校庆日就是审判日啊!”   “没有那么可怕吧?”   夏尔回头,看了亚伯拉罕一眼,亚伯拉罕叹了口气,点头:“给叶子好好解释一下吧,也好做心理准备。”   夏尔无奈耸肩,露出了慷慨悲歌的神情。   “至少一半。”他说。   “嗯?”   “至少一半。”   夏尔说:“在这一次校庆里,至少会有一半的学生会挂科,还有一半毕业生因为无法通过自己的毕业试炼而留级。   接下来的一周之内,整个皇家音乐学院都会变成地狱,充满血泪和绝望的魔窟。”   叶清玄被他说的心里发毛:“没有那么夸张吧?”   “听好了。”   夏尔沙哑地说:“接下来,我要诉说的就是萦绕在学院之上的永恒恐怖,无数学生的血泪所书写成的历史。”   叶清玄本能地一窒。   仿佛有腥风血雨,扑面而来!   -   在从前,皇家音乐学院的校庆日是整个学院一年内最值得庆祝的时辰,无数院系张灯结彩,大礼堂里准备盛大的宴会,香槟和啤酒不限量供应,晚上还有篝火晚会和无数女孩儿们向心仪的男子表白的节目。   当天晚上整个阿瓦隆的旅馆房间都会被学生们订满,两个月后就是未孕先孕的案例高发期……   虽然有着种种不足,但总体上来说,称得上令人心脏扑通扑通甜蜜蜜的美好节日。   然而。这一切,在麦克斯韦校长上任了之后。就变了!   宴会取消了,节日没有了,篝火晚会从此只有在梦中能够出现了。   阿瓦隆里大半旅馆在这一天损失惨重,所有的学生在黑夜里噤若寒蝉。   这一天从此变成了地狱试炼的代名词。   从那时候开始,‘校庆日’变成了持续整整一整周的可怕活动——也是所有准备毕业的学员的试炼之一。   简而言之,就是一次惨无人道的竞争比赛。胜生败死虽然不至于。但肯定生不如死。   而且天杀的是,所有学生都必须参加,强制性的!   在校庆日的活动中,过关则罢,所有落选的人会被执行处的人扣除学分,成绩越惨,就扣的越多。   个人成绩导致留级就算了,今年一年的蹉跎和努力都白费也就算了,但更糟糕的是:学院会根据院系学生的表现来划分本年度的预算和资源分配。   如果一个院系的学生过关率达不到百分之六十的话。那么下一季度的资源和预算就会直接砍掉一半。所有的执教老师被怀疑其执教能力,扣除年底奖金。   奖金那么一点钱,说实话老师们都不是很稀罕,但重要的是面子啊!面子!   也就是说。假如你考糟了的话,整个院系都会想办法干掉你!   就连校委会对校长的裁决也没有办法多嘴——虽然他们努力从校长的手中抢走了‘期末考试’的权利,但是却没有想到,不能插手期末考试的校长直接讲校庆日变成了一个比期末考试更加可怕的地狱。   而且对此,他们无从置喙:校长的司职之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他有安排一切庆典活动的权利。   只要他们一天还不是校长,就一天不能将这个荒谬的庆典停止下来。   “啊哈哈。听起来并不可怕嘛。”   叶清玄听完之后,抚掌大笑:“只是考试而已,这个我擅长啊!”   “说成‘考试’是没错,但校长嘴里的考试课不是填张卷子就可以搞定的好么?”   夏尔斜眼看着他:“去年校庆上的死亡试炼之一是‘死亡铅球’,要让学生自行控制以太,将一个立方的铅块雕琢成标准圆球。   不准使用任何工具,不能使用任何其他的装备。   并且在一个小时之后,要亲手控制着自己的作品参加一场竞速比赛。   长达六千米的赛道上面全都是陷阱,整个过程中,乐师都要保持超远距离的感应和高强度马拉松式的精密控制。   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在挂在阴沟里。在半路上球碎了,或者滚出赛道都算失败……而且为了体现竞争精神,比赛还不禁止互相干扰。也就是说,你恶意的将别人的球推进陷阱里,是可以加分的。   你能够想象么?   有多少人的友情破裂在这一场比赛之中?”   “……”   叶清玄沉默了,他想了想难度,又脑补了一下那惨烈的画面,顿时有些发毛:   “最后有多少人通过的?”   “六个。”   夏尔冷淡地说:“整个学院,几千名学生,只有六个人通关,其中只有一个人到达了终点。   其他五个人全都靠着让其他人失败而凑齐的分数,通过了毕业考试。   至于剩下的学生,全都死到不能再死,当年学分创造了历史新低。第二年,因为预算的消减,整个学校都差点穷到出门要饭!”   说到这里,夏尔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现在你知道校庆日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了吧?”   “呃……”   叶清玄终于感觉到了不安,“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挂科了,明年的预算就一定会长翅膀飞掉咯?”   “没错。”   夏尔点头,“别的不说,校委会就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早说!”   叶清玄被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谁能料到校长那个神经病忽然回来了啊。”   夏尔叹气,“况且,说了有什么用?我们系大猫小猫一共四只半!那半个还是老费!想要互相刷分儿都没得刷好么!”   “那怎么办?”   叶清玄挠着头发:“跑?”   “晚了。”   夏尔指了指窗户外面的天空,“你没发现我刚刚就没再收拾东西了么?   现在学院的结界启动了,许进不许出,敢出去的一律按照弃考处理。   今天正好是返校日,你死心吧,谁回来了都跑不了。”   叶清玄左思右想,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无奈叹息:“也就是说,我们只能等死咯?”   “不要放弃希望啊,垂死挣扎一下也是有必要的嘛。”   夏尔露出严肃的神情,“万一咸鱼翻身了呢?”   看到夏尔这副鬼样,叶清玄就知道了。   这次考试,绝对完蛋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试炼之前 上   翌日,大礼堂中。   这是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阳光从天窗上落下,一片寂静中,只有讲台上的声音传来。   几乎所有在校学生都汇聚在这里,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变化学院的红衣,启示学院的黄衣,召唤学派的蓝衣,还有从召唤学派中延伸而出的皇家学派,他们的人最少,穿着白衣,袖口上缝着金线。   只有即将毕业的学生会被自己的师长授予自身派系独有的制服,他们占据了前方的位置,彼此神情都微微有些紧张和复杂。   校庆日的考验也是他们毕业的试炼之一,如果通不过这一关,恐怕之后的分配也会横生波折。   修习了这么多年,接下来的未来,可能就看着一搏了。   接下来究竟是去边境的戍卫军团历练,还是作为吟游乐师前往列国周游,亦或者加入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皇家乐团,毫无疑问都需要学院的背书和认可。   据说前几年,校长就耍无赖以此借口,拖了一群人的毕业证书,拖了足足半年。   到最后女皇过问,他才加收了一倍的补考费之后勉强放过。   但愿这样的悲剧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   这种动员大会,叶清玄本来都不想来的,反正没自己什么事儿,而且还浪费时间。   但奈何自己家里有个年年申请毕业,年年都过不了的万年留级生师兄,而且首席生竟然还必须参加,所以只能别上那一枚自从拿到之后就丢在箱子里的‘首席生徽章’,姗姗来迟。   到了之后,他才发现。首席生竟然要坐在最前排上,感觉着讲台上各路学校领导的视线,他总觉得分外不自在。   没办法。白头发实在太醒目。   就在他旁边,那些看起来神情倨傲、分外高冷的高年级首席生似乎不愿意理会他的样子。他也懒得去搭话触霉头。   只是在他入座之后才发现,自己到的竟然不是最晚的。   还有一个首席生姗姗来迟,当着所有人的面,淡定非常地穿过了走道,若无旁人地坐在了他的旁边。   “理查?”   叶清玄认出了他。   区别于其他学生,理查的校服是纯黑色的。   他的神情依旧冷淡,眼神永远都像是看着什么错误的东西,让人分外不喜欢。   “许久不见。叶首席竟然还记得我,真是荣幸。”   他不冷不热的回应。   叶青玄当然记得他,校规执行处的家伙,可以说过目难忘——他们都是这一副鸟样。   更何况,当初他在食堂的时候,虽然话语冷淡,但却难得地有那么一丝好意。   只是叶清玄没想到,他竟然也是首席。   在礼貌的笑了笑之后,叶清玄不再说话,却听见他的声音。   “聊聊?”   理查的眼神略微的微妙起来。   叶青玄叹了口气。顿时无奈:“你不会也要来问我那些见鬼的八卦吧?”   真是被萝拉坑死了,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人想要问这种见鬼的事情?   “什么八卦?”   理查摇头,眼神冷淡。“我们执行处从不关心流言蜚语……”   瞬间,叶青玄体会到了久违的感动:不愧是执行处,就是脱离了低级趣味啊!   紧接着,理查才慢悠悠地说完:   “——我们比较喜欢当场抓捕,人赃并获。”   “……”   叶清玄无言以对:合着你们是上门抓人的?   他泪流满面:“我是清白的。”   “清白与否,我们自会判别。”   理查看了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在学院,师生之间的关系属于禁忌,希望叶首席不要给我们机会。”   叶青玄忽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悲凉。   合着自己什么都没做。便已经在执行处挂上号了,就等抓去关禁闭了么?   就从学院之耻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采花淫贼。这一番心路历程,当真是难以言说。   他长叹一声。正待解释,就看到理查示意他不要说话:   “嘘,今年的重头戏登场了。”   讲台上,西德尼那漫长又无聊的讲话终于说完,看向台下,神情变得热情洋溢:   “下面,欢迎前任学生会会长,六年级首席生,皇家学派的代表人:盖文.艾德里安,代表所有参加毕业试炼的学生致辞!”   说完,他就带头鼓起掌来。   在台下,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欢呼,还有疯狂的掌声。那声音震的叶清玄耳朵疼。   隐约有女孩儿发狂地喊着那个名字,神情兴奋。   他茫然地看着左右,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愣在原地,赶忙慢半拍跟着鼓起掌来。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坐在首席生一排的最左边的男子起身,向着人群微微颔首,走上了讲台。   他看起来似乎二十来岁,还很年轻,眼眸是湛蓝的,仪态俊秀而优雅,风度翩翩。   皇家学派的白衣穿在他的身上,简直相得益彰。   哪怕是叶清玄这种对贵族风度全然不感冒的家伙,也不得不承认,盖文确实无愧于荣光之血这个称号。   简直是个天生的贵族。如果披着铠甲,骑在马上的话,便是传说中骑士的写照吧?   怪不得那么多女孩儿看到他会尖叫,谁会不喜欢白马王子呢?   只是在讲台上,盖文有意无意地扫了他一眼,眼神就变得略微冷淡了一些,眉头微皱。   “感谢学校的厚爱,让我得以代表大家致辞。”   讲台上,盖文开始讲话,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成熟的沙哑,富有感染力。   整个大厅瞬间寂静下来了,专注地倾听着他的声音。   可讲台下。叶清玄却有些疑惑。   “那谁啊?”   叶青玄低声问:“好像蛮厉害的。”   “六年级的首席,上一届学生会长盖文,艾德里安家族的新星。”   理查回应:“我以为你知道他的。”   “我也觉得我应该认识他。”   叶青玄摊手。“因为他好像看我很不爽的样子,难道我又不小心得罪人了?”   “……”   理查被他无耻的样子沉默了半天。闷声问,“班纳你记得么?   就特别讨厌你、哪怕去潜修之前也指使别人给你下绊子的那个,那就是他弟弟。”   叶青玄恍然大悟,看向理查时眼神就钦佩起来,“你还真是门儿清!合着你们才是最大的八卦头子么?”   “执行处就是这样。”   理查淡淡地讲,“总得有点不能说的消息来源。”   叶青玄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台上,“听起来他会帮弟弟收拾我?我的压力有点大啊。”   “有可能。不过他没那个时间。”   “嗯?”   “他两年前加入了皇家学派,从乐师级开始,经过了六次以上的升华仪式,听说几个月之前已经进阶共鸣级了。   皇家乐师团很看好他,他毕业之后就会直接被征召。   在走之前他忙得顾不上理你。在走之后,他又有什么借口插手你的事情呢?”   “说得真好。”   叶青玄点头,“我都信了。”   确实,盖文根本没时间来找他的麻烦,但光看他前面那一大堆头衔就知道了,就算他本人没时间。但只要他随意说两句话,自然有人代替他来对付自己。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叶青玄就有些头疼:他实在没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了。   “真麻烦啊。”   他轻声呢喃。   “要不要考虑加入执行处?”理查忽然说。“有工钱可拿,而且还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第二次了。   这是执行处第二次招募自己。   叶清玄叹息,“你们这么缺人?”   “人到处都有,但想要找到合适的就很难。”   理查看向他,“明年我就要申请去游历了。在走之前,我希望给执行处增加一些新血。”   “抱歉。”叶青玄摇头,“我没时间。”   理查沉默了许久,似是遗憾地轻声叹息,将一张卡片递给叶青玄。“如果改变了注意,来找这个地址就可以。”   “我会的。”   叶青玄收起卡片。在台上,讲话终于即将结束。   所有人的声音都消失了。翘首以待。   终于到了这里了!   ——校庆日的第一道试炼内容,即将公布!   在所有人的热切注视中,盖文拿起了手中密封完好的信笺,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抽出起了其中的信笺,缓缓展开。   然后愣了一下,眉头微皱。   所有人的呼吸顿时一滞。   “下面宣布校庆日第一道试炼。”   盖文停顿了一下,抬起头,肃声宣告:   “——拟态!”   瞬息间,整个大礼堂掀起了一阵惊呼,就像是炸了一样,人声鼎沸,隐隐夹杂着哀鸣和叹息。   “要不要啊?!”   在毕业生中,有人几乎快要抱头痛哭。在最后面,凑热闹的夏尔吹起了口哨:反正他也毕业不了,就来纯看热闹的。   “我就说咯,怎么可能简单嘛。”   他耸肩,摇头叹息。   拟态,可以说是所有乐师都必须掌握的一门技巧。   顾名思义,拟态,就是运用以太,通过各种方法,模拟出其他物质的外观,钻研到精深的地方,甚至能够将材质也替换了。   变化系有专精这一技巧的乐师,其毕业试炼之一便是将一枚拇指大小的铁块通过元素置换成黄金。   但这一次的试炼难度还没有高到那种程度,毕竟想要黄金炼成,起码要一名精深此道的乐师耗时两个月时间以上。   所以,本次的试炼,意在考核乐师本身对环境的利用能力,还有对自身的伪装。   按照校长的意思:乐师本身就是黑暗世界开拓的先锋,必须要有强大的生存能力才能够在危机四伏的黑暗世界里生存下来。   所以,明天的校庆日之中,安魂曲结界将会正式开启,将整个学校的环境进行置换和改造。   到时候,整个学校都会变成一个巨大的考场。   而参加毕业试炼的学生们需要做的,就是通过拟态将自己变成各种死物,然后藏好……   接下来,针对最惨烈的环节就要开始了。 第一百八十章 试炼之前 下   接下来,针对最惨烈的环节就要开始了。   除了毕业生之外,其他所有参加活动的学生,都要负责把他们找出来。   开始试炼之前,他们都将有六十个学分,想要通过的话,至少要凑够一百!找错的一次扣十分,找错六次离场。   成功找到一个的话,奖励五十学分。   毕业生如果连续被抓到五次以上,试炼失败出场。   如果没有被抓到的话,试炼结束之后视拟态技巧和物体,学分直接翻倍也未尝不可能。   一瞬间,人群便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个阵营……   可以预见,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在同样熟悉的校园之中,同样的环境里,温馨与平和不再,这里将变成可怕的战场。   惨无人道的撕逼即将开始。   只不过……   “这不就是躲猫猫么?”   叶清玄终于反应过来。   “差不多吧?”   理查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记得不要作弊,我们校规执行处可是会全程维护秩序的。   托校委会的福,你现在可是我们的重点检查目标。”   “……”   叶清玄感觉到一阵无力。   别人做首席都是吃香喝辣,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变成犯罪嫌疑人了?   真是悲催。   而且这个学校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传说中的考核难道不应该大家分头对战,然后打出一个全校第一来么?   怎么到这里就变成这种鬼试炼。   而且为了鼓励学生互相撕逼,学校还准备了各种奖品和礼物。   学分排名前五的人甚至能够直接进入剑栏地宫的沉眠之穴,进行一周的以太冥想,而且还能用学分再去兑换时间……   叶清玄听了都眼红了:剑栏地宫的沉眠之穴,那可是安魂曲结界的核心之一。   在那里。一个庞大的引力漩涡无时不刻的扑捉着以太,消耗那堪称海量的以太,演奏着《安魂曲》序章‘慈悲’。   在其中冥想的话,能够轻易地与以太进行深层共鸣,据说进去之后,冥想的效果简直突飞猛进。如同脱缰的疯狗一般。   堪称绝佳的冥想地点。   假如能够进入其中的话,不但能够补全自己完全磕符石涨上去的基础,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手头还有好几本从大图书馆里中饱私囊的圣徒手稿呢!   那可都是启示学派的经典乐章,总共二十四首独奏曲。按照一般的进度,起码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够基本学会。   有了解译法和圣徒手稿的加成,差不多能够加快一半的时间,但如果有了沉眠之穴的环境,那么七天之内。他恐怕都能够粗略理解完成。   度过最困难的关卡之后,接下来就是水磨工夫的练习了。   这个重要的机会,怎么找也要争取一下才行。   叶清玄打定主意,开始准备去大图书馆里找一找历届校庆日的资料,多做一些准备。   结果在大礼堂的最后面,却看到唉声叹气的那群人——恐怕都是最不擅长‘拟态’技巧的学生,满脸绝望。   叶清玄认识其中的几个,差不多都是师兄的难兄难弟。   其中有个女孩儿。他记得夏尔还曾经热烈追求过一段时间,可惜最后不了了之。   毕竟。谁愿意跟一个废柴交往呢?   这会儿夏尔站在她旁边,正在低声安慰着她。   按照他的话来说,反正自己什么经验都少,唯独挂科的经验多。自从几年前卡在节律级之后,他就再没及过格。   现在以前的朋友都要毕业了,恐怕他心里也挺难过的吧?   叶清玄叹息了一声。走上前去。   在大礼堂的后面,神情黯淡的女孩儿正低着头,眼眶通红,恐怕对这一次考试已经不抱信心了。   “别担心啦,海瑟琳。”   夏尔轻声劝慰。“车到山前必有路,其实‘拟态’这个技巧抓紧时间磨练一下,还是可以凑合的。   我这里经验有不少。只要……”   “我知道了,不要再罗嗦了。”   海瑟琳打断了他的话,神情烦躁:“反正我就是这个样子了,什么都学不会。肯定比不上你这个‘天才’!”   “可是,有点准备总是好的啊。”   夏尔的声音有些弱了,他低下头:“我只是想说,我还有几本笔记,你抓紧时间看一下,成绩肯定不会太糟……”   “不是还有你们系在下面垫底么?”   海瑟琳冷眼看着他,“反正在怎么糟糕也不会比你们差。”   “……”   夏尔愣住了,脸色憋得涨红。   “话,话不能这么说啊。”   旁边人哄笑起来,隐约有人应和了几句。   夏尔结结巴巴地还想要说什么,最后沮丧地低下头,不再辩解。   他原本只是想说,我这里还有一些资料和笔记,都是我自己记的,你看了之后一定会没问题的。   可是海瑟琳说的很对啊,他就连自己都帮不了。   或许,他不应该来这里的。   “师兄,走吧。”   他听见了身旁的声音。   白发的少年挡在他的前面,帮他挡住了那些嘲笑的眼神,神情漠然又冰冷。   “和这群废物有什么好打交道的?”他淡淡说,“只会浪费时间而已,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他的声音轻柔,却吐字清晰,令那些幸灾乐祸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   “废物?你什么意思!”   海瑟琳的男友瑞安的眼神阴沉起来:“我们好歹都是你的学长,你难道不知道礼貌怎么写么?”   “我只是描述事实而已。”   叶清玄低头,手指拨了拨胸前的‘首席生徽章’,抬头问:“怎么?你不同意?   不同意的话,去考个首席生徽章来给我看看啊。”   “东方小鬼……不要欺人太甚。”   “东方小鬼?你还记得校规第二章第九条吗?”   叶清玄笑起来了,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徽章。“任何情况下,你看到它,需要称呼我什么?”   漫长的沉默。   那几个人互相看着,到最后,瑞安的脸色阴沉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叶首席。”   在旁边,有人挤出笑容打着圆场。“抱歉,海瑟琳刚刚是无意的。她只是有些乱。”   “没关系,被你们贱到的又不是我。”   叶清玄扫了他们一眼,“回去好好复习吧。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乖,听话。”   “你!”   瑞安握紧了拳头,呼吸粗重、   “抱歉,刚刚是无意的,我也有些乱。”   叶清玄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弯腰看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如果你们不爽,可以来打我呀。   ——孬种。”   骚动如同叶清玄预料的一样发生了。   实际上,结束的蛮快的。毕竟不远处的校规执行处的人还在晃悠呢,理查还没走远呢。   哪怕是校规不禁止打架,但也不可能让他们在大礼堂里闹得太过分。   在瑞安正准备动手的瞬间,叶清玄就给他眼眶上补了一拳,一顿穷追猛打。没给他捞到还手的机会。   很快,骚乱就结束了。   他们被校规执行处的人隔开。口头严厉警告之后,被赶出了大礼堂之外。   他完全没事儿,反而是夏尔为了拦住他们,踢叶清玄挡了好几脚。   现在,他坐在喷水池的旁边,浑身狼狈。好似一条败狗。   “师兄,你不要难过啦,只是看错了人,对不对?”   叶清玄拍着他的肩膀:“你看,我已经替你出气了。你还难过个什么劲儿啊。”   “其实,我只是可惜而已。”   夏尔低着头,揉了揉鼻子,“我只是想要帮他们的,毕竟他们还愿意跟我说说话。   我原本以为他们是我的朋友,可惜了……”   叶清玄沉默了,他拍了拍夏尔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许久之后,他忽然轻声问。   “师兄,你晚上有空么?”   “嗯?”夏尔疑惑地看他。   叶清玄笑起来了,揽着他的肩膀,像是他曾经揽着自己一样,低声说:   “这一次,我们努力一把,让你先毕业怎么样?”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悄无声息的学院广场前,人群汇聚。   白汐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地站在人群中,眼神迷茫,还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晚闹到了午夜一两点,早上她是被叶清玄直接拉起来的,如同梦游一样洗脸刷牙吃早饭,直到现在还没醒。   头发乱糟糟的,有的都快要翘起来了,就像是一个鸡窝。   不知何时开始,她的齐耳短发留长了,终于像是个女孩儿了。   可惜,还是最邋遢的那种。   “女孩子,就算不化妆,也至少早起梳头发啊。”   叶清玄叹息,将她拉过来,让她转过身,背对自己,按住她的头不让她乱动。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梳子,别问他这玩意是怎么来的,反正他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像是个未婚妈妈了。   白汐睡眼惺忪地任凭他鼓捣着,很快,乱成一团的头发被整理好了。叶清玄又从她的口袋里掏出了发带,娴熟地给她挽了起来。   很好,清清爽爽,简简单单。   “弄好了?”   白汐懒洋洋地靠在少年身上,打着哈欠,眼睛艰难睁开一线:   “表哥。”   “嗯?”叶清玄低头看她。   “感觉你像是姐姐一样……”白汐仰头看他,“你做我姐姐好不好?”   啪。   叶清玄屈指弹在她额头上,将她敲醒:   “不好。”   人群一阵骚动,在前方,许久未曾出场的校长,终于出现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安魂曲   在广场上,那群沉默地教师之中,麦克斯韦带着一顶礼帽,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学生们。   “都是群孩子们啊,真是青春洋溢。”   他轻声笑了起来,“每次看到他们,我都觉得:时代变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西德尼困惑地看向他,他却得意地吹了声口哨:“最起码,现在的小鬼真是幸福了许多。   我那个时候,哪里有这么多穿着短裙和丝袜的长腿女孩儿可以看啊?   大家都在教会的学校里上课,男的要讲究绅士风度,女孩儿们都浑身遮起来,只露出一张面孔,张口闭口都是神的教诲,活像个老嬷嬷……”   “咳咳。”   西德尼低声咳嗽了两声,悄悄地看了一眼不远处静静站立的少女,示意他适可而止。   这个老混蛋,说烂话不要不分场合啊——不歌功颂德就算了,最起码不要当众耍流氓好么。   这次二公主可是代表女皇前来视察,扣你一顶‘君前失仪’的帽子,你没事儿,不要让我们跟着你一起被挂在墙上!   在人群之外,少女伫立在清晨的薄雾中,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只是凝视着周围,冷漠又静谧。   许久之后,她颔首,看向麦克斯韦:“校长先生,时间快要到了吧?”   “有劳殿下久候。”   麦克斯韦摘下了礼帽,随手将它丢进西德尼怀里:“那就开始吧。   校庆日总要热闹一些比较好。老是这么冷冷清清的,成什么样子?”   啪!   他的手指屈起,骨节摩擦,发出声音,一个清脆的响指。   在他身后。弥漫清晨的湿冷薄雾里,骤然有宏大的回声传来。虽不刺耳,却震人心魄。   钟声!   钟声响起了。   学院的钟楼之上。巨大的齿轮猛然转动,带动铁盘和铰链。杠杆摩擦,机括扭转,庞大的铜钟猛然震荡。   钟声一震,薄雾扰动了起来,学生们茫然地看向四周。   钟声再震,狂风倏尔从天而降,幻化成了模糊的波纹,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钟声三震。浓郁的白雾猛然凭空涌现,覆盖了每一个人的眼前,吞没了整个学院。   就在惊心动魄的宏伟钟声中,有隐约的旋律浮现,那单簧管的轻柔吟诵。   旋律的声音无比轻柔,宛如幻梦一般美妙,带着酣然睡意,温柔地拥抱着每一个人。   瞬息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漫长的失神中,被这甜美的旋律所捕获。   麦克斯韦挥手。浓雾瞬间幻化,波动,如同潮汐。   他沉浸在着美妙的旋律中。挥洒着音符,在以太之海中掀起了波澜。   他闭目,轻声呢喃:   “——神啊,请赐予这世上永恒的安息,”   那是数百年前,黄之王.莫扎特所铭刻在此处的乐章,它们深深地印入了以太之中,变成了萦绕在整个学院上的结界。   《安魂曲》!   在教师之中,所有人都已经被那种磅礴的力量压得动弹不得。西德尼抱着帽子。踉跄后退,脸色苍白:   “开始之前校委会还有讲话和训导环节啊……”   “昨天你们不是已经讲过一次了么?”   麦克斯韦的笑声从远处传来。“诸位都是内心贫乏,言辞空洞的人。哪里有那么多话可对人讲的?”   西德尼面色一变,正待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他甚至感觉自己遗忘了言语,再不知如何说话。   安魂曲结界启动,永恒的长眠里,哪里需要这种呱噪的声音?   -   在迷雾之中,所有学生茫然地看向四周,看着浓雾覆盖了一切,万物都像是海市蜃楼一般的变化了起来。   一切都变得虚幻又遥远。   就连身边的人都渐渐的淡化,消失不见。   起初,还有人茫然不知所措,很快,他们就听见了一个声音。   “三十分钟。”   麦克斯韦的低沉声音从他们耳边传来,“学院已经经过变化,你们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寻找自己的位置。   三十分钟后,试炼开始……”   在他们面前,白雾消散了,展露出还有原本依稀摸样的庞大学院。   彼此无法看见的毕业生们愣了依稀,很快,就大步冲向了原本考察好的方位,抓紧时间开始变化拟态。   ——试炼,就要开始了!   -   -   叶清玄只记得白雾弥漫而来,自己愣了一下,可当他反应过来之后,雾气就迅速消散了。   一切重归寂静。   他不知何时已经被抛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人都不见了。看来是被安魂曲结界给丢到了其他地方。   触目所及,所有的景物都变得陌生起来了。   看起来还像是在学院里,但一切都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有的建筑不见了,有的地方又多了一栋建筑。   就连建筑的造型和外观也多有变化,虽然大体的格局依旧熟悉,但已经无从分辨原本的摸样了。   安魂曲的力量直接从以太界照进了物质世界中,改变了一切的摸样。   变得无声无息。   触目所及,远处隐约有参加考核的学生在抓紧时间开始寻找拟态完毕的毕业生了。   想来师兄也已经找好地方了吧?   如果没有出错的话,按照昨晚他们两个的计划,撑过这一轮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只要不倒霉。   “表哥……”   白汐用力的摇了摇头:“你能把我的头发放下了么?”   “嗯?呃,不好意思没注意到。”   他连忙松开了手中的头发。白雾弥漫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就抓住白汐,紧接着就失神了,一直到现在。   “这就是安魂曲吗?”   区别于叶清玄的小心谨慎,白汐就大胆的多了。到处戳戳看看。到最后点头:   “恩,跟《云门》的效果差不多嘛。就是精细之处有些不一样,一者是精巧细致。一者是蔚为大观……都是幻术派系的‘具现化’的领域。”   “严肃一些啊白汐,试炼已经开始了。”   叶清玄将她从一株野花上面拉了起来:“不要踩了。说不定你踩的那朵花就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呢。”   “诶?好恶心。”   白汐嫌弃地起身,有些不确信地回头看他:“要不我照一下?”   说着,她掏出校徽,准备花十个学分鉴别一下,被叶清玄拦下来:“这不是拟态,不要浪费学分了。”   听他说完之后,白汐就放心地将野花碾死了。   ……只能说她熊孩子脾气不改了。   只不过,叶清玄现在担心的反而是剧烈提升的试炼难度。   原本‘拟态’是没有办法变成比自己小的东西的。但在安魂曲结界范围中,乐师的拟态可以掩盖住原本的形体,然后投影出一个东西代替自己。   这样就导致了难度的剧烈飙升。   虽然在开场三个小时之后,会进行一轮变化。所有毕业生抽签,抽签内容会强制规定学生这一次的拟态形象。   但那毕竟是后面的事情了。   如果一切按照最坏的结果打算的话,那么叶清玄就必须想办法在难度降低之前先凑够分数。   不光光是自己的,还有白汐和夏尔的那份,至少不要让最后乐史系的综合学分太糟糕。   否则的话,校委会那里恐怕又要给他们穿小鞋儿了。   “抓紧时间先开始找人吧。”   叶清玄低声感叹,“但愿下午还来得及回一次大图书馆。”   “又去看那个女人给你开的书?”   白汐撇了他一眼。看向其他地方,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这两天老师很伤心哦。”   “……”   叶清玄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不要乱讲,老师那里我已经说过了。   我反正只是偶尔过去听听课而已。老师才不会有意见。”   “切。”   撒谎被揭穿了,白汐一脸不开心,只是嘟哝了一句:“我看你早晚有被那个女人玩弄到体无完肤,然后惨遭抛弃。”   “我和萝拉老师是清白的。”   “那你怎么和她勾搭上的?”白汐翻眼蹬着他,叶清玄顿时无言以对,吭哧了半天,只能说:“其实,只是学术交流而已。”   他总不能说:诶,你还记得教授么?没错。就是特别危险特别厉害的那个,教授其实是女的。而且是我爸的学生,现在对我好到不要不要的……   这个明显更离谱。而且也更加不能说。   他叹了口气,“你就当做投缘呗。”   白汐的眼神变了,不再看他。   小女孩儿只是低着头走在前面,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骗子……”   微弱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叶清玄愣了一下,想要去拉住她,却被她甩开了。   “白汐?”他皱起眉头,轻声说,“不要闹,我们回去说不行么?”   “不用了。”   白汐摇头,不看他,“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当投缘吧。”   这事叶清玄的原话,现在被甩回来,叶清玄只觉得有些烦躁:“白汐,你究竟在闹什么脾气,你直说不行么?”   “我有在闹脾气么?”   白汐回头看他,面无表情:“我只是不想听你撒谎。”   “我……”   “你其实直接说你喜欢她或者说你必须要让她帮一些忙,也可以啊。甚至什么都不说也可以。”   白汐像是自言自语,“我又管不到你和什么人在一起,对不对?”   “……”叶清玄无言以对。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撒谎而已。”   她最后看了叶清玄一眼,眼眶有些发红:   “——表哥,连你也想要骗我了。”   她转过身,大步飞奔,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束着头发的发带蹦断了,落在地上。她的头发就飘起来,像是消逝在风中的绮丽闪光。   闪光消失不见。   白汐也消失不见了。   叶清玄站在原地,想要追上去。却觉得有些疲惫,连迈步都没有了力气。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说对不起。   -   少年疲惫地坐在了角落里的石凳上。捡起了地上的发带,看着上面的裂口,还有两根短发,便露出自嘲的苦笑。   这算什么?自作自受?自讨苦吃?还是什么奇怪的羞愧?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   很长时间了,白汐都再没有发过脾气。表哥说想喝水,她就去烧水,表哥没时间。她就去遛狗。表哥熬夜的话,她就在旁边看一些漫画书。   安安静静的,真的像是一个乖巧小女孩儿一样了。   本来他以为,小女孩儿就是要哄嘛,多哄一哄就好了,哄一哄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哄完她就会听话的,对不对?   然后现实给了他一巴掌。   别开玩笑了,叶清玄。   你怎么可能用谎言一样的东西束缚住她?   她只是不想理你而已,也不想和你生气,忍受你的谎话。可现在谎话没用了。就像你束在她头发上的发带一样断裂了。   她受够了,不想在听你的谎话,选择了逃走。   你又能怎么办呢?   你连追都追不上他。   -   -   漫长的时光中。叶清玄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沮丧地看着手中的发带。   远处传来了隐约的喊叫声,还有兴奋的呼喊。那是参加试炼的学生带来的喧嚣声响。   可这个小庭院里却寂静的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   寂静的像是忘记了时光。   直到许久之后,一声痛苦的声音传来。   “这位同学……”   那个声音满是无奈,轻声喊:“这位同学?”   终于,叶清玄看向了身下,然后看到了屁股下面的石凳。   “这位同学,你能挪一下么?”   长条石凳发出撑不住的痛苦声音:“你坐我腰上了。”   “……抱歉。”   叶清玄向边上挪了一下。“我只是很难过,没有注意。”   石凳顿时无语。一般来说,你这个混蛋不是应该先起来在说么?怎么还坐着!   但到最后也还是没办法。只能让他坐着,好歹人家没举报自己啊。总不能说你丫快起来,有本事拿校徽来照我!   那就是自己作死了……   石凳看着他难过的样子,沉默了半天,忍不住叹息:   “不要难过啦,大家年轻时都这样,常常会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将来就不会了么?”叶清玄问。   “将来?”石凳的声音变得苦涩,“将来你就习惯了。”   叶清玄挠头,“听起来只会越来越糟。”   “没办法啊,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误会那么多,能够陪伴你的人却很少。”   石凳叹息:“所以才需要你去珍惜啊,如果你不拉住她的话,她就会跑掉。   然后,就你只剩下一个人了,她也会变成一个人。”   叶清玄沉默。   “去把她追回来吧。”石凳轻声说,“她一定在等你安慰呢。”   “恩。”   叶清玄起身,回头看了他一眼,“本来还打算多坐一会的,但谢谢你开导我,我就不戳破你了。”   “……”   石凳的声音错愕:“你原本发现我的么?”   “破绽太大,一眼就看穿了。”   叶清玄摇头,“最近天气潮湿,虫子和各种菌株都疯长。   但你这里竟然连一点苔藓和蜘蛛网都没有。用后脑勺想想都觉得不对。”   “没想到……”   石凳的语气复杂,心情也很复杂。   他本来觉得叶清玄只是难过,误打误撞坐在自己身上。   结果这个家伙是因为心情不爽,故意折腾自己玩么?这让他顿时有一种好心被学院里那条金毛恶犬给吃了的难过感。   “那么,凳子哥再见。”   叶清玄离去,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祝你顺利通过这一轮。”   “……再见。”   石凳有气无力地道别,许久之后轻声叹息,“祝你能够找回你的女孩儿。”   -   -   时至正午,烈日炎炎。   刚开始满腔干劲儿的学生们到现在已经开始疲倦了,已经有人蹲在树荫下面喘气。   这么多人分别在诺大的学院里,也变得不起眼了起来。相比那么多寻找的人,迄今为止被找到的毕业生也没有多少个。   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就是狼多肉少,更何况……肉也是会跑的。   事实上,叶清玄不止见到过一次‘一棵树在拼命的在前面跑路,后面一堆人高举着校徽乱照’的情况了。   一路鬼哭狼嚎,简直惨不忍睹。   不断的有学生身上冒出一声警告声,学分清零,被赶出了场外。一开始筛掉一批完全不过关的毕业生之后,现在剩下的人都已经开始瞎猫乱撞死耗子,试图从身边的花花草草里寻找到漏网之鱼。   还别说,真有人被他们找到了。   于是,群众的作死之心就这么被激发了!   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你有什么技巧和计划都不好使,大家只能拼运气了。   原本叶清玄还替夏尔感到担心,但根据计划排查各地,终于找到他之后,反而一点都不担心了。   只不过……   “师兄你变得这玩意,有些啊。”   烈日之下,空旷的广场之上,叶清玄挡着头顶的阳光,仰头看着面前的喷水池。   看着喷水池上的那一座*雕塑……   在那一具身材匀称、完美符合黄金比率的身躯上,棱角分明、栩栩如生的面容侧头凝视着天空,眼神执着而有力,一看便知道是名家所做,令人感觉仿佛回到黄金时代初期。   那时候艺术家们所崇尚的是‘力与美’的结合,朴实刚健的表现出人体的健壮和优美。   只是不知为何,看久了之后,便让人觉得:那雕像嘴角的微笑,有一丝说不出的猥琐……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去发泄   烈日炎炎   寂静的广场上   喷泉,少年,和裸男。   最无耻的吟游诗人也写不出这么猥琐的诗!   “师兄,你这是什么鬼?”   叶清玄叹息。   可雕像沉默无言,无人回应。就像是他猜错了一样。   “给我装样子是吧?”   叶清玄看了看左右没有人之后,果断走上去,冲着雕像的胯下恨恨地踹了一脚。   “嗷呜!”   雕像的表情瞬间扭曲起来,叶清玄耳边响起了一个颤抖的声音,“师弟饶命!”   “饶你个大头鬼啊。”   叶清玄低声问,“我们昨天晚上找了那么多地方和位置,结果你怎么就变出这么一猥琐的样子出来?”   “我这不是大隐隐于市嘛!”   眼看叶清玄作势欲踹,雕像连忙摆手,“好吧好吧,其他的位置都被人占了,连墙上的石像鬼都有人了!   我只能铤而走险……”   “师兄你最好尽快换一个地方,那群家伙已经开始乱照了,假如你被围殴的话,我也救不了你。”   “好的好的,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机灵着呢。挺过第一轮应该没问题……就是毕业设计的难度有点大。”   夏尔呲着牙:“你用不着踹的这么用力啊!我的拟态都要给你打破了!”   叶清玄的嘴撇了一下,“不好意思,心情不好。”   “白汐呢?”   夏尔探头探脑地看向他身后,“她跑去哪儿了?”   “……”   叶清玄沉默地摇头,转身道别,“师兄你自求多福吧,我先走了。”   “哎?等等!”   夏尔一愣:“你去哪儿啊?”   少年走远了。只是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烦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去发泄!”   -   -   大礼堂,二楼。庞大的会议室中。   墙壁上,投影着整个学院的俯瞰图。   依稀能够看到无数小黑点在上面移动。还有一个个红点星罗密布。   不断的有一个红点亮起,爆裂,消失无踪。那是被学生们找出的拟态消失了。   但更多的是黑点越来越黯淡,如同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到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学分耗尽,淘汰。   俯瞰图的旁边,不断地有一个个的名字闪现,显示着学分的变化。最后罗列出一个排行榜来。   榜单上的学分不断变化着。角逐惨烈,几乎每一秒都有上升和下落。   在会议室中,所有老师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榜单,寻找着自己熟悉的名字,揪心地看着分数起落。   偶尔,视线落在前方的少女身上,就变得敬畏起来。   就在最前面,端坐的少女只是沉默地看着墙上的地图,并不说什么。许久不见,她多了两分皇家的威仪和疏冷。令人不敢轻易冒犯。   “殿下,您觉得如何?”   在她身旁,麦克斯韦轻声问。   少女沉思了片刻之后。轻声回答:“出乎我的预料,我还以为会举行一些一对一的战斗比赛,选出最强者。   如今看来,略微有些儿戏了。”   “玛丽殿下您说的那是莽夫的擂台吧?”   麦克斯韦摇头,“既然是学校的话,还是要保持学校的样子比较好。”   “乐师的学校,难道不应该教他们何为乐师么?”玛丽反问,“他们总要为未来做好准备。”   “其实,原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校长无奈地摇头:“一开始想要让他们辛苦一些。尽早体会到真正的战斗和开拓是什么样子。从实战出发,从最严格的标准让他们成长起来。   可看着这么多年轻的脸。就觉得太残忍了……他们还是一群孩子呢。   对我而言,殿下也是。”   玛丽困惑地看着他。可校长却笑了起来。   这个家伙不知道从何处摸出了一柄香槟,娴熟地开瓶斟酒,塞进她的手里,然后和她碰杯。   “未来的事情,可以未来再说,何必事事放到现在?”麦克斯韦举杯,眉飞色舞,“既然是校庆日,就当过个节,大家一起开心一下吧。”   玛丽沉默地看着他的笑容,眼瞳中一直以来的冷淡和冰霜微微瓦解。   “那么,就遵从校长所言吧。”   她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有些泛酸。   -   随着时间的变化,排行榜的趋势渐渐明了,有人欢喜有人忧。启示学院的那几个老师几乎开心到快要吹口哨了。   前百名中,几乎有五十人以上都是启示派系的学生。   启示系本身就长于探索、侦测,寻找特定物品。稍微有点瑕疵的拟态在他们面前便是漏洞百出。   这种试炼,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得天独厚。   眼看着一个有一个的名字挤进了前十,启示学院的老师便越发的开心。不过旁边,变化学院的脸色就越来越糟糕。   英格玛专注地凝视着排行榜上的名字,看着巴特一步步上升的排名,眉飞色舞:不枉自己竭心尽力的教导,巴特这个孩子最近忽然开窍之后,表现就也发的出众了,竟然隐隐有追上班纳的苗头。   就要前十,就要前十了!还差一丁点了……   他握着拳头,死死地盯着排行榜,直到巴特的分数瞬间闪烁,跳过了红线,便忍不住挥了一下拳头,低声欢呼。   成功了!   只要第一轮占据优势的话,第二轮再拼一把就可以挤进前五。   到时候就可以进入沉眠之穴,通过沉眠之穴的特殊力量,快速触摸到乐师级的门槛,进行‘天人感应’。   到时候,假如能够奠定启示派系的核心,那么可以预见。巴特将是未来启示学院的后起之秀。   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变化派系的大胡子男人撇了撇嘴,低声嘟哝。“又是一个启示学院的神棍。”   “目前看来,是启示学院的分数领先啊。”校长看了一眼排行榜。“其他学院有些落后呢。”   玛丽想了想,问道:“我记得启示学院的主要执教者,是那位解译了巴比伦谜题的英格玛先生,对么?”   “正是在下。”   英格玛闻言,起身行礼。想到就连二皇女都听过自己的名字,他的心情便忍不住激动起来。   “在十年之前,英格玛先生就是著名的黑暗时代历史学者。对古代乐理的探索是有目共睹的。”   玛丽赞许地颔首,“没想到英格玛先生在回到学院之后。依旧教出了这么多出色的学生,令人钦佩。”   英格玛掩饰着眼神中的得意,矜持颔首,“将自己的学识交给更多的人,也是乐师的责任之一。   当然,最重要的是挑选出可造之材,不要在朽木和烂泥上下功夫……”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身后,却发现那个独臂的男人只是低头在专注地写着什么,完全没听到自己的话。   “亚伯拉罕先生。”   他的眼神变冷了,“恕我无礼。您是在写什么重要的东西么?重要到在皇室面前失仪?”   亚伯拉罕茫然地抬头,愣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地将笔放下来:“抱、抱歉。只是临时有了一些有关解译的想法,就忍不住记了下来。”   “是么?”   英格玛冷淡地说:“那可要好好记下来,能够佐证你那套歪理邪说的想法可不多。   不过,殿下这次是代表女皇前来视察,您最好考虑一下如何向殿下解释你蔑视皇家的作为……”   亚伯拉罕看向少女,终于反应过来,有些慌乱地低下头。   玛丽看到他的钢铁义肢,像是想起了什么,稍微愣了一下。很快,她摇头:   “启示派系追求灵感。这是正常的事情。我很期待亚伯拉罕先生的解译成果能够早日面世。”   眼看君前失仪的亚伯拉罕就这么被轻轻放过了,英格玛忍不住轻声冷哼:“感谢殿下宽容吧。下一次就未必能让你逃过了。”   “既然殿下不再追究,那就谨记失误吧。”   校长挥手示意英格玛不要在纠缠,反而问亚伯拉罕:“我记得你的学生也参加了这一次试炼?”   “是的,一个毕业生,两个今年的新生。”亚伯拉罕叹息,“恐怕成绩都不会太好。”   “不要太悲观,亚伯拉罕。”   校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像是笑了:“事情不到最后,谁又说得清楚呢?”   一声水泡破裂的轻响传来。   在俯瞰图上面,一个代表毕业生的红点悄然消散了。   而就在排行榜最低端,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一个名字,悄然向前迈进了一位。   又是一声轻响,那个名字又前进了一位。   紧接着,第三声传来……   -   -   轰!   中央大楼的前方,大门轰然倒塌,碎裂。   在庭院中,所有人都错愕地回头,看向那个从门外走进的白发少年。   “材质不对,回去重修。”   手持校徽的白发少年嘴角一撇,冷眼看着消散的铁门,“连铁是什么材质都没搞清楚,还好意思用‘拟态’?”   叮铃~   校徽发出清脆的声音,五十个学分入手。可他连察看都没察看,只是笔直地朝着人群走来。   “那个东方人……”   有人想起了他在学院里的斑斑劣迹,惊声低呼。眼看他朝着自己走过来,神情不逊,人群便隐隐有些骚动。   “你想干什么?”   有人的站出来,想要拦住他,可看到他那一双冷淡的眼瞳,便愣了一下,声音变得结结巴巴:“校庆日禁、禁止私斗的!”   “挡路了,不好意思。”   叶清玄扫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借光。”   “哦、哦。”   那个人下意识地闪开身,看着他和自己擦肩而过,在他身后,那些人看到他这架势,想起那些恶劣传闻,顿时心中一颤,不知道这个传说中的学院恶棍,东方*想要干什么?   可那个东方人却停在了他们前面,忽然开口说:   “你们知道么?安格鲁的领土大多都是临海,大部分地域处于洋流影响之中,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   “嗯?”   人群一愣,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不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   -   顺带请个假,左手无名指出了点问题,这两天码字时总是感觉异常糟糕,连带着心情都不好了。明天我去医院看看。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逛街   “皇家音乐学院在数百年前建立的时候,为了保证校内绿化完整,四季常青,从各地移植了桤木、榆树、胡杨以及白桦等等……”   看着所有人一头雾水的表情,叶清玄却忽然一脚踹在了身旁的一颗树苗上:   “——但是唯独没有两百年后才从东方传过来的梧桐!”   啪!   树干一抖,忽然拔地而起,想要逃跑,动作快的不可思议。可更快的却是少年手中抬起的校徽,校徽射出一道闪光,落在树干上,树干一阵晃动,忽然消散了。   叮咚~   校徽一震,五十个学分再次入手。   那几个人已经完全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竟然在自己屁股后面就藏了一个毕业生!   叶清玄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连植物学都没有看过的文盲活该毕不了业。”   说罢,他转身离去。   在远处走廊上,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被踹翻的声音。所有人忍不住身体一震,回头望去,只听见隐约的声音传来。   “垃圾桶?垃圾桶哪里有这么干净的?拟态不合格,这一科回去重修吧。”   “……他这是怎么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要不,我们跟上去看看?”   有人提出了一个让他们接下来好几个月里都深感后悔的提议,然而,该死的,他们竟然同意了!   嗡~   天空中云层一阵震颤,结界中,所有学生都面色一变。   就在学院之中。一支自发组成的队伍里,有人眉头皱起,指尖虚按,隐约的音律扩散向四周,又反馈回来。   “抓紧时间,还有十分钟。结界环境就要变了。”   “十分钟,足够了。”   ‘班纳’抬起头。   他的眼瞳碧绿,竖直的眼瞳抖动着,身上燃烧着光焰,下半身却是金色的狮身,长尾如蝎一样,带着墨绿色的倒勾。   而就在它的身旁,是和它拥有着同样的面孔,身体却完全属于人类的少年乐师。   这里。有两个班纳,可同伴们却见怪不怪。   眼看他唤出了‘蝎尾狮’,他的同伴就松了口气。班纳挥手,蝎尾狮便一声嘶鸣,瞬息间在院落中驰骋。   蝎尾狮作为艾德里安家族独有的幻兽,其本身的天赋就是对活物气息的超强感应。   哪怕是在安魂曲结界和拟态的双重屏蔽之下,它也能够几近本能的察觉到周围的活物。   相比其他人都要是用探测乐章或者是各种手段,班纳无疑占据了绝佳优势。更何况。他的哥哥盖文还将自己曾经的心腹留给了他,辅佐他从这一次试炼中崛起。   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前。他就已经冲入了前三之中。   “不愧是盖文的弟弟啊。”   为首的一个高年级学生远远地看着他,低声呢喃:“刚刚到乐师级,蝎尾狮就已经开始人形化了。”   人型化,这是皇家学派特有的现象。   皇家学派是从召唤学派中延伸出的新学派,和召唤学派不同之处在于:皇家学派所继承的是当年最强的召唤乐师亚瑟所留下来的理论,所以也被称为安格鲁学派。   所有召唤乐师所召唤的幻兽都来自于自己意识中所分裂出的碎片。脑中所豢养的妖魔。   而皇家学派却舍弃了大部分的幻兽,只专注于和自己最契合的一种。   他们在自己的意识中培育妖魔的兽性,将自己的特性赋予它,令其不断的强化升华。   到最后,将其几乎变成另一个兽化的自己。   钻研此道精深的乐师。甚至能够令自己也短暂地拥有幻兽的部分特征。   而皇家学派的另一个特点是:幻兽和自己可以不是同一个派系的!   喜欢破坏和建造的乐师会兼修变化派系,擅长洞察和预言的乐师兼修了启示派系……   利用自身和幻兽同出一源,一体同心的特点,一加一产生了大于二的效果。   而在皇家学派中,还有一种隐秘的进阶仪式,能够令幻兽兼修召唤派系。通过了这个进阶仪式的乐师能够随时随地掀起一场恐怖的兽潮。这是专属于皇家学派的隐秘进阶职业,因其羽化之能,而被人称为‘凤凰之子’。   “看来皇家学派接下来要培养的就是他了。”   高年级学生卡伦深深地看了班纳一眼:目前看来,艾德里安家族重新崛起已经势不可挡。   五年之后,一门双乐师,倘若都进阶了凤凰之子的话,将来皇家学派就是这两兄弟的后花园了。以盖文的能力,十五年之后说不定就能成为皇家乐师团的首席乐师。   人化蝎尾狮的嘶鸣声再次传来,它从坍塌的书房中冲出来,嘴里还咬着一本震颤挣扎的字典。   “很好。”班纳从它的口中接过字典,将校徽盖在上面,字典粉碎,化光而去。   又是一个以为变成一本书藏进书房里就能够躲过搜查的蠢货。   “第三十七个。”   旁边的学生帮他数着。   校徽一震,发出清脆的声音。   随着手指的按下,校徽上弹出了一道光幕,显示出了目前所有学生的成绩。   前十之中,班纳高居版首,以三百分的落差将第二名甩到了几条街之外。   很少有学生像他一样,刚刚入学几个月,就凭借着海量资源进行了天人感应,达到了正式乐师的程度。   一般达到这个程度已经足以申请毕业了,甚至本届的学生中,还有一大笔只是花钱来镀金,到目前只是节律级的人在。   在盖文留下的学生会班底的帮助之下,成为第一名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班纳将前十的榜单反复阅读了数遍,确定了某个白发贱种不在其中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让你们去盯着的那个人呢?”他问。   “那个东方人?”   卡伦想了想,“上次发过来的消息说:他和那个同伴小女孩儿吵了架,好像挺沮丧的样子,还坐在什么地方没有动。”   “因为一个女人就失魂落魄的,是我高看他了。”   班纳冷笑一声收起校徽,“就让他去发呆好了。我们抓紧时间。结界环境要变化了,大家集合起来,不要走散了。”   在他的命令之下,几个人汇聚在同一处,有人施展乐章将彼此连起来。卡伦低头,模糊地哼唱着什么曲调,弯腰在地上画了一道白线,白线首尾相接,变成一个圆环。将他们几个人囊括在其中。   就在他们做完的瞬间,天空上的钟声便再次传来。   轰鸣声响彻。   那仿佛凝结成实质的钟声搅动空气,形成了一层层的涟漪,涟漪扩散,所过之处,一切景物都模糊起来。   动荡之中,所有人头晕目眩,只感觉浓厚的白雾再一次从虚空中泛起。吞没了一切。   倘若在这之前,任由学生自由变化。将背景设置在所有人都熟悉的学院内,是给所有学生适应试炼的时间。   那么现在,短暂的适应时间结束了。   所有的毕业生都要进行抽签,强制性的规定接下来的拟态物品,而环境也将由安魂曲直接读取以太记忆,随机变成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   毫无疑问。会变得更加复杂和陌生……   迷雾剧烈变化,钟声轰鸣响起。   一阵喧嚣的声音从迷雾的深处传来,像是行人的低语和高声叫卖的声响。   迷雾迅速消散,烈日重新照耀在所有人头顶。密集的人流扑面而来。   在缓缓消散的白色圆环中,班纳一行人被挤的东倒西歪。几乎站不住。   他们环顾四周,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妈的。”   卡伦低声呢喃:这一次,真是中奖了啊……   在远处有轨马车的铛铛声响中,庞大的十字路口上人潮汹涌。街道之上,摩肩接踵的行人形成了密集的人潮。   顶着手推车沿街叫卖的小贩,手托着水晶球坐在杂乱小巷中的占卜师,穿着破烂吊带裤和灰衬衫的乞丐小鬼。   一辆马车和他们擦肩而过,车内的苍老贵族拄着手杖,冷眼看着窗外行人。   马车上还烙着一个怪异的家徽,就好像真的是什么名门望族的车驾一样。   “诶?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呢?”   头戴铜帽的骑警走过来,手中的警棍在肩膀上敲打着,审视着他们几个:   “你们是第一次来阿瓦隆么?不要堵塞交通。”   几人如梦初醒的闪到一边,看着两侧的马车在指挥之中驰骋远去。   这里真的还是皇家音乐学院么?   卡伦深吸了一口气,确定自己没有发生看错。   没错,欢迎来到阿瓦隆的最中心,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地带。   ——皇后大道!   长街之上,密集的人潮中,叶青玄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起路来懒洋洋,东倒西歪。   他喉咙里模糊地哼唱着什么曲调,嘴里念念有词。有时会忽然拽住结界幻化出来的人问两句话,像是恶作剧一样。走着走着,便停下来,东摸摸,西看看。   到最后,甚至在一个街头拉琴的老头儿旁边站了半天,明知道是假的,仍然从口袋里掏了几个硬币,丢进了老头面前的帽子里。   在他背后,小心翼翼跟着的学生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有人低声问:“已经半个小时了,他在干什么?”   “……”   学生们一阵沉默,有人弱弱地说:   “可能……在逛街?”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用的东西你没有   “可能……在逛街?”   听到他这么说,周围的人便投来了‘你是白痴么’的蔑视眼神:“用屁股想也不可能好么?   谁有闲心会在试炼的时候逛街啊。∽↗∽↗,!   “你们在聊什么?”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满是好奇。   “我们在跟着那个东……”有人回头,然后声音戛然而止,目瞪口呆。   在他们背后,那个东方小子手里提着一个大纸袋,正歪头看着他们,眼神冷淡,似是危险: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众人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有人胆大,搓手上前,谄笑着问道:   “叶首席您半天没动了,是在侦查么?”   “你是白痴么?我在逛街啊。”   叶青玄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从纸袋里掏出了一块甜甜圈,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下,缓缓颔首:“不愧是号称抚慰心念的安魂曲,果然和真的一样。”   眼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样子,他从纸袋里掏出一条棍装面包:“要来一份么?”   所有学生呆滞的摇头。   “你在……干什么?”有人喃喃自语。   “吃饭啊。”   叶青玄越发地鄙夷他们的智商:“我中午饭都还没吃呢。”   “可这些都是假的啊!”   “那你们就继续饿着呗。”   叶青玄扫了他们一眼,收回视线,将最后一个甜甜圈塞进嘴里,顺带吮了一下手指上的糖霜:   “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如果不吃饱的话,心情会更糟。为了你们的安全。我总要让自己冷静一些才行。”   “……”   听到他的声音,众人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个时候,究竟是感谢叶首席的不杀之恩才好呢,还是应该为自己感觉到悲哀?   “算了,跟着就跟着吧,反正是你们浪费时间。”   叶青玄摇头。不再去看他们转身打算离开。   “哟,叶首席!”   不远处传来奚落的声音,叶青玄叹了口气:怎么又是你们?   在那里,巴特正带着一群启示学院的人寻找线索,看到他,神情就忍不住讥诮起来,‘热切’地问道:   “不知道您的成绩如何?”   成绩如何?   还能如何?   从一开始到现在,快四个合格,但对于首席来说,还远远不够。   甚至现在连排行榜上都找不到上他的名字。   这已经让相当多看他不爽的人心中畅快了起来,不少人已经暗暗决心在试炼结束之后向学校质疑他的首席资格。   在巴特旁边,有人拿出校徽看了看,忍不住轻声笑起来:“才两个,巴特你就别问了。”   “什么?才两个?这么少?”   巴特摆出一脸错愕和惊讶的样子,却盖不住幸灾乐祸的样子。“我都已经找到十几个了,你怎么才这么点?”   说着。他凑近了,露出‘友好’的笑容:“要不要我帮帮忙?说实话,你愿意跟着我的话,分你两个也不是不可以。”   “巴特,我在忙,你最好别碍事。”   少年咀嚼着面包。神情冷淡,可眼瞳是漆黑的,黑的像是窖井一样,仅仅是注视着,便让人感觉有幽暗的风吹拂在自己脸上。   他的声音轻柔。“说实话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让你的人都让开,别挡我的路。”   听到他的话,巴特一怒,旋即冷笑,点头,向身后挥手:“好啊,大家都给叶首席让开路。”   他停顿了一下,戏虐地喊:“既然你这么忙,不如叫大家来看看,叶首席在玩什么名堂。”   “这才是好孩子,乖。”   叶青玄随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令巴特脸上的假笑崩裂了,他怒视着叶青玄:   “你……”   话音未落,叶青玄暴起,猛然一拳砸在他队伍里的某个看戏的学生脸上,将他按倒。   紧接着,劈头盖脸一阵拳打脚踢,手里的棍装面包、甜甜圈,袋子里刚买来的滚烫罐装咖啡,还有7、8磅零钱,全都使上了,如同风卷残云一般,一阵暴打!   所有人都懵了,巴特的面色骤变,脸色铁青:“叶青玄!你疯了么?   你在干什么?!”   叶青玄终于打爽了,又有些不过瘾地朝着那个倒霉鬼的肚子上补了一脚,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校徽,照了他一下。   “走你。”   啪!   在所有人呆滞的眼神中,地上的那个学生碎掉了,化光而去。虚空中只传来一句脏话。   一片死寂。   所有人目瞪口呆。   “你问我在干什么?”   叶青玄直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领,歪着头看他:“队伍里被’拟态‘混进来了都不知道,你这领队怎么当的?”   “可、可、可他……”   叶青玄摇头:“又没说不能拟态成学生。”   刚刚跟着叶青玄的那群人闻言一愣,神情戒备起来,他们互相看着队友,手里抓着校徽,就准备找个最可疑的人盖过去。   “别乱看了,你们里面没有。”   叶青玄懒洋洋地说,“我刚才确认过的。”   他停顿了一下,撇了撇嘴,“可惜。”   “……”   学生一阵无语,眼神幽怨地看过来:你可惜个什么鬼啊!   直到现在他们才明白,叶首席好心过来搭话,是在审查可疑目标。一旦找到,便准备瞬间翻脸动手。   太恶劣了,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   “不对!”   巴特死死地盯着他,忽地开口问道:“你用的什么乐章?不可能你能发现,我没有……”   “别问了。我用的东西你又没有。”   叶青玄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巴特的神情越发羞愤,几乎恨不得生撕了他。   “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不同的分院,校服是不同的裁缝工坊做的。所以,选料上也会有微妙的不同。”   叶青玄淡淡地问。“假如一个启示学院的学生,校服面料却是变化学院的海绸,你是不是觉得有鬼?”   “就凭这个?”有人傻眼了。   叶青玄耸肩,“反正也就浪费十个学分而已,既然有可能,总要试试看。”   “那也……那也不用打人啊!”他义愤填膺,“万一打错了怎么办?”   “那就怪你们自己吧。”   叶青玄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只有声音远远地传来:“谁叫你们这么欠揍。打错了也不可惜?”   -   下水道里传来了蝎尾狮的嘶叫。   很快,庞大的人面狮就破地而出,尾巴还还钉着一枚生锈的铭牌。   班纳摸了摸蝎尾狮的头,掏出校徽照上去,铭牌蹦碎,化光而去。   “第四十五个!”旁边的人赞叹地点头,打开校徽检查排行:“现在已经甩开第二名四百分了!”   “很好,班纳。保持这个节奏。”卡伦赞许地颔首,“真不愧是盖文的弟弟。”   “还用得着你来教我?”   班纳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令他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下一个地方吧,这一片地方基本上被清空了。”   说完,他转身起步,卡伦无语,只得起身跟上。可就在他背后,那个专门负责统计数量。检看排行榜的学生却传来错愕的声音。   “等等,有点不对。”   他轻声呢喃,眼瞳扫视着排行榜的变化,便微微颤动起来:“有人作弊了?”   “怎么了?”卡伦回头。   “就在前面的区域,从刚才开始。不断的有毕业生的拟态被抓到了,速度快得……不正常。”   那个人想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神情严肃起来:“有人在作弊。”   “不可能,执行处全程在盯着的。”卡伦摇头:“难道是变化学院的人已经又开始进行破坏性测试了么?”   那群破坏狂绝对干得出来!   甚至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组队进行进行洗地式搜查了。管你是不是拟态,先全都烧一遍再说!   烧完能省下的东西都统统照一遍,总有倒霉的能被抓到。可是更换场景之后,已经出现了大量的活人,如果随意破坏的话,那些被模拟出来的警察可是不会装作看不见的!   实际上,已经有好几个学生因为这个被赶到的骑警们当场击毙了。   如果是变化学院孤掷一注的话,未必没有可能。可回答却令卡伦愣住了。   “不是变化学院的。”   卡伦皱起眉头,“那是哪个学院的?”   “名字前面没有标志,哪个学院的都不是……”   察看排行榜的人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向了面无表情的班纳,“班纳,你需要看看这个!”   班纳的眼神阴冷了起来。   卡伦凑了过去,看到上面那个从底部迅速升起,如同灵车漂移一般在排行榜上横冲直撞的名字,神情便错愕起来。   “叶……青玄?”   第八十九名:叶青玄、第七十六名:叶青玄、第六十三名、第六十名、第五十二名……第三十名,第二十名,第十五名……   一直到最后,那一辆漂移的灵车势如破竹地冲进了榜单的上方,过不了多久就会挤入前十之中。   所过之处,全部都是榜单尚未来得及刷新而残留下来的名字。   叶青玄、叶青玄、叶青玄……去他妈的叶青玄,怎么都是叶青玄?   在他的名字后面,短短五分钟之内,数字已经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三十五个?   平均每分钟七个?   也就是平均不到十秒钟就有一个拟态被他发现?   “不可能!”   卡伦咬着嘴唇,神情慌乱:“我们不是一直派人盯着他么?他用的什么乐谱?难道是什么珍惜的传世乐章?”   有人掏出炼金配饰低头讲了几句话,很快,得到了回应。然后露出了像是见了鬼一样表情,再三确认。   “他、他……”   那个人瞠目结舌:“他一直都没有用过乐章。”   “你在开玩笑?!”卡伦勃然大怒,“难道他是靠嘴巴讲出来的么?”   那个人露出的表情让卡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吞了口吐沫,认真地说:   “可能,还真是。”   -   终于有点感觉了,今日两更,努力恢复更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 舞台   就在长街之上,一辆疾驰的马车骤然一顿,紧接着化光而去,露出了背后的少年。   还有他背后那群目瞪口呆的人。   “造型失误。”   叶青玄摇头,“谁家的马车两个轮子不一般大还跑得这么平稳这么快?”   他穿过了毕业生残留下来的错愕幻影,继续向前,然后顺手将路边的一个招牌给照了一下。   “卧槽!”招牌惊叫,旋即化光而去。   叶青玄斜眼扫了他一眼,“透视效果完全不对,打回去重练。木匠又多手残才能做出这种招牌来?”   他继续向前,校徽拍在一根路灯的,他抬头看着路灯,眼神无奈地叹息:   “你摸着良心说话,哪里有路灯长得跟烟筒一样的?。”   路灯一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化光而去,只留下一道袅袅消散的悲鸣:“我长得胖也有错么……”   叶青玄继续向前,背后那群呆滞的学生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完全已经快要没有思考能力了。   怎么回事儿?   究竟是怎么了?   这世道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邪门?老师在哪儿?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啊……   就在所有人的凝视中,叶青玄的脚步忽然一顿,回头走向人群。学生们一阵扰动,赶忙为他让开了路。却看到他直接右拐,走进了一家咖啡馆中。   热情服务生迎上来:“请问要点什么吗?”   叶青玄视若惘闻地推开他,走进其中。   就在窗外,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叶青玄穿过了吧台、客厅,最后停在了墙角,抬头看向面前的油画。像是在说什么。   油画一动不动,沉默不语。   叶青玄眯起眼睛,从旁边地桌子上抢过了一个煤油打火机。‘啪嚓’一声点着火,凑到了油画旁边。   “再不老实一点。我就烧咯?”   “等等,别烧!别烧!”   油画竟然扭动着从墙上爬下来:“我变得没错啊?!我仔细检查过了!”   “回去好好补习艺术史。”   叶青玄毫不留情地将油画点着,“这条街都是几百年前流行的是古典主义装饰,哪可能挂一张一百多年之后的洛可可风格的壁画!简直不要太醒目。”   校徽一照,焚烧中的油画消散无踪,只留下一地麻灰。   “你的打火机。”   叶青玄随手将打火机丢还给了目瞪口呆的客人,然后顺手将他嘴角点燃的雪茄摘下来,在咖啡里熄灭。   他微微一笑。挥手道别:   “公共场合,不要吸烟,谢谢。”   ……   第六个小时过去的时候,整个环境再次变化,从阿瓦隆的街头,变成了荒岛,猛兽丛生,学生们甚至面临生存压力的挑战。   叶青玄刚刚见过一只鹦鹉被老虎在后面紧追不放,尖叫着:“快抓我,快抓我。我不想被吃掉……”   然后,他就顺手笑纳了这送上门来的五十学分,然后将老虎也顺便宰掉。   这老虎在以太密集区中出生。竟然有了抗性,而且变异程度也不低,委实废了叶青玄一番功夫,险些马前失蹄,翻船在了阴沟里。   “只不过,变成石头就算了,但你至少要有点名头吧?”   他抬起手踢了踢脚下的那块岩石,“花岗岩?辉绿岩?还是石灰岩?这岛上的火山这么多,你至少变成火山岩吧?”   每敲一下。石头就抖一下,到最后已经自暴自弃:“随便什么岩吧。反正就长这样了!”   “那你就死了活该。”   校徽横扫,五十学分入手。   “你准备去哪儿?”   叶清玄斜眼看向身后。在他身后,一个蹑手蹑脚,正准备逃走的奇怪灌木僵硬在原地。   灌木的动作一僵,扭了一个角度,像是缓缓回头:“我、我哪儿错了?”   叶清玄忽然问:“你一定没朋友吧?知道为什么吗?”   “嗯?”灌木的声音明显有些心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不是因为这个造型丑到没朋友?”   叶清玄掏出校徽照了他一脸,“拟态都拟这么丑还想毕业?滚回去重修!”   “呜呜呜呜……”   灌木啪的一声消散无踪,隐约可以看到那个毕业生一脸心碎的身影。   “还有你!”   他指了指旁边那一艘搁浅在滩涂上的破船,“我都没看你,你抖什么?”   “我、我……”   破船无辜地躺在海水的冲刷中,强行辩解:“我冷还不行么?!”   回答他的是盖在脸上的校徽:   “那就给我回去换身衣服再来!”   啪!   破船消散无踪,校徽再震,又是五十学分入手。   “到现在,还有人没有搞清楚规则么?”   叶清玄缓缓摇头。   实际上,试炼的重点其实完全不是学生对以太和乐章的掌握,也不是拟态的造诣。   ——而是观察力。   从已经熟悉习惯了的‘安全地区.学院’还有从喧嚣复杂、动荡变化的混乱地带.皇后大道,紧接着又是危机四伏的火山荒岛。   不论外界环境如何变化,学生们都必须从中寻找到不和谐的地方,然后将将其铲除!   看似玩笑一般的试炼方式下,考验的是学生的眼力、决心和果断,唯有这样才能够发现隐藏在暗处的危机。   或者,化身其中,变成别人的危机。   只有这样,有朝一日,进入危机四伏的黑暗世界之后,才能从那个就连重力都变化不定的可怕世界中生存下来。   叶清玄环顾着周围的情况,继续稳步向前,向着岛屿的中心,那个熔岩沸腾的火山口前进。   越接近火山。地面上的裂隙就越多,滚烫的蒸汽从裂隙中喷涌出来,那是沸腾了之后的硫磺温泉。   而就在午后的天空中。隐隐地钟声传来,昭示着下一轮变化在不久之后即将来到。   “时间不多了吗?”   叶清玄自言自语。一发霜结射线给屁股下的石头降了个温,然后毫不客气地就背对着火山口坐下去。   他环顾四周脚下,庞大的荒岛之上,密林、滩涂、黄沙,烈风从远处传来,带着沸腾的水汽,滚烫炽热,卷起了他的头发。   熔岩为白发镀上了一层火红的光。像是燃烧起来了。   他俯瞰着世界,捏着指节,喃喃自语:   “——抓紧最后的机会,搞一把大的好了。”   崩!   在他指尖,银色的弦戒释放出隐约的琴声,琴弦接连不断地从空中展开,纵横交错,架设在他的周身。   他的手指抬起,将按落的瞬间,又犹豫了一下。思索片刻之后。五指微微变化,控制着琴弦变化。   纵横交错的琴弦挪移起来,文武七弦悄然变动着。变得纤细而修长,并列在一处。有三个琴弦消散成银色的光点,又在他的右手中汇聚成一支修长的琴弓。   这是九霄环佩的拟态幻化,在真正激活之后,变化的便不止是外形。它能够将自身的结构和频率调整到完美适合乐章的程度。   “要是让列祖列宗知道我一首琴曲都不会,只能把九霄环佩当做小提琴来用,也一定会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吧?”   叶清玄一边毫不在意地在叶家祖坟的坟头上蹦着迪,一边右手的琴弓搭在颈间的琴弦上。   清澈如薄雾的旋律至此涌现。   在海潮席卷的遥远回声中,在地壳爆裂。炽热的水汽喷上天空的轰鸣里,在熔岩沸腾、灼热的‘水泡’破灭的清脆声响中。在充斥了整个荒岛的混乱喧嚣中。   有无人察觉的隐约曲声响起。   它如同雾气一样飘向了四面八方,渗入了每一个声音之中。微不可查。却又无处不在。   “他在干什么?”   山脚之下,茫然地学生抬起头,看着那个最高处,悠然拉琴的少年。如此惬意和淡定,仿佛已经放弃了试炼,全身心地沉浸在了旋律里。   在他们的脚下,岩石的裂隙中,沸腾的温泉散发灼热蒸汽。蒸汽氤氲在空气在,隐隐凝结成了一根漫长的水线。   那一根微不可查的水线像是骑乘着旋律,驾驭着音符,随着隐约的旋律延伸,向着四面八方。   一根,两根……数十根水线从最高处向着四周扩散,被炽热的风卷着,送往了更加遥远的地方。   占据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之后,《波莱罗》的旋律回荡在这整个荒岛之上。   第一小节结束,随着微不可觉的曲调增强了一分,融入海风和潮汐里,渗入了每一个角落。   紧接着,第二小节、第三小节开始了。   每一个小节的开始,都令水线的数量和长度以几何倍数暴涨。直至此时,那旋律依旧黯淡而隐约,哪怕仔细听闻,也无法辨认出它的存在。   这一首漫长的曲调来的悄无声息,无声地渗入了万物之中,潜伏在每一个角落里。汲取着水汽和以太的力量,增强,增强,再增强……   第六小节!   那铿锵的曲调终于冲破了一切杂音的干扰,回荡在荒岛之上,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那些学生茫然地抬头,看向四面八方,辨识着旋律传来的方向,可是却一无所获。   那旋律从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像是喃喃自语。轻松而明快,宛如阳光,引领着他们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其中,难以辨别远近和距离。   水汽氤氲,无数念线驾驭着海风,飘落舞动在岛屿之上。   就像是翩翩起舞的舞娘,动作如此轻柔,却带着动人心魄的美,在轻柔的舞蹈中,显露出昂扬铿锵地节奏。   旋律在那节奏中增长,变化,自弱至强。像是酝酿了一整个夏天的洪水冲破了堤坝,暴烈而迅捷的回荡在整个荒岛之上。   不知何时,旋律自轻柔化作了热烈,回荡在每个一个人的耳边,在他们的心中投下了鲜明而浓烈的‘意像’。   闭上眼,仿佛就能够看见那妖艳而绮丽的舞娘在狂舞,她披着如火焰一般的红衣,转身时,裙摆掀起,便像是燃烧的火焰。   她踩踏着旋律的节奏,舞动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在那狂乱的舞蹈中,火红的裙裾仿佛将整个荒岛都彻底覆盖。   ——这里,已经变成了她的舞台! 第一百八十六章 灵车漂移   在濒临爆发的火山之上,叶清玄悠然地闭上眼,全身心地沉浸在那如野马奔腾,自己再也无从驾驭的暴乱旋律中。   在他的心里,那红衣的歌姬舞动着,掀起了火焰!   上千条念线缠绕在他的周身,彼此交织,化作了细密的罗网,将整个荒岛都彻底覆盖。   他的感知顺着念线而延伸,就像是自己从渺小的人类躯壳中脱离了,和庞大的岛屿融为一体。   不,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这一重荒岛只是一个被构建起来的幻境,只是此刻,他仿佛已经成为了幻境的延伸,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念线变成了他的双眼、手足和心灵,感应着万物的存在和以太的波澜。   就像是有一双更加高远眼瞳在俯瞰着整个世界,看着叶清玄曾经俯瞰过的风景。   荒岛、滩涂、密林、黄沙……还有数不清的学生和拟态,近在眼前,如同反掌观纹。   在‘镜心’的映照之下,他们身上闪耀着各色的光芒,哪怕是被屏蔽了的‘拟态’,在发现破绽之后的专注地凝视之中,隐约也能够察觉到他们心中变换的情绪。   “原来,你们在这里。”   叶清玄露出了笑容,“送你们一个惊喜吧。”   他弹动了琴弦。   崩~   校徽被高高地弹起,在空中翻转,映照着头顶的烈日和身后的熔岩,便泛起了赤红色的光芒。   在校徽之中,一直以来他所囤积的上千学分在瞬间消耗一空。   一直以来,排行榜上那个高悬在所有人心头的名字在瞬间消失了。   所有关注着排行榜的人都愣了一下,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让叶清玄的名字在瞬间从第十三位坠落了上千名之后。   就在错愕之中。他们没有看到头顶天空,那宛如彗星坠落的一道道闪光。   就像是无数陨石突破了天外的屏障,和空气摩擦。便泛起了炽热的光芒,它们化身为流星的暴雨。从天而降!   “那是什么?”   密林之中,满面灰尘的巴特抬起头,仰望着天空。   就在远方,火山的山口上,一道道光芒凭空飞起,洒落想四面八方。   叮!叮!叮!叮!叮!叮!   所有人的校徽都开始疯狂的震颤起来,令他们茫然地低下头,看向上仿佛燃烧起来的排行榜。   整个排行榜上。所有次序都开始瞬间变动起来。连接着安魂曲结界的排行榜都在这剧烈的变动中崩溃,浮现出一道道裂纹,失去光彩。   在最下面,有一个名字燃烧起来了,向前踏出了一步,紧接着又是一步。   随着流星雨的坠落,那名字疯狂地震颤着,冲破了上方的一切阻拦,势如破竹的上升,冲天而起。   先是从十三名。坠落到了上千名开外,紧接着,又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冲上前来。   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九百名、八百名、七百名……一百名,一簇而过!紧接着又如同雷光驰骋,瞬息间跳进了前十的范畴之中。   “这是什么鬼?”   原本松了口气的巴特眼前一黑,彻底被挤出了前十的范围,可紧接着,远处有传来了惨叫。   “这是作弊!作弊!”那个皇家学派的学生怒吼:“那个东方混账!我要撕了你!”   光芒幻化成的流星雨还在不断的坠落!   所落之处,尽数是一片拟态破碎的闪光,就像是荒诞的礼花!瞬息之间,那个名字后面的学分数量再次暴涨!   从零瞬间跳到了一千九百五十分。那是消耗殆尽的学分重新归来,紧接着。两千分、三千分、四千分……   那个名字在狂飙突进,踩着所有人的名字向上前进。如同脱缰的疯狗,漂移的灵车,燃烧的火牛,轰隆轰隆从排行榜上碾压了过去。   前十、前五、前三……乃至最后,一直以来沉默阴冷的班纳握紧拳头,面孔扭曲,嘶哑的咆哮:   “——叶清玄!!!!”   弹指之间,局势变换。   排行榜上,第一名,叶清玄!   而且,他身后的积分还在迅速地暴涨着,五千,六千、七千……八千!九千!   “九千?”   荒岛的滩涂上,校规执行处的理查表情抽搐,回头看向助手:“你确定他没有作弊么?我们应该找他好好谈谈……”   他停顿了一下,罕见地骂了一句脏话:   “真他妈见了鬼了!”   一个瞬间,一百九十多个毕业生的‘拟态’被光芒照破,随之而来的学分将排在第二名的班纳在瞬间甩开了将近五千的庞大差距。   那完全不讲道理的变化令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窒息和无力,就像是看到了两者之间存在的深渊。   那一刻,数不清的学生从喉咙中发出了无望的**:“那个东方变态……”   -   -   大礼堂二楼,会议室中。   区别于排行榜的剧烈变化,所有的老师都更加直观的感受到了刚才那一瞬间的变化。   在那一张投影在墙壁上的俯瞰图上,那一瞬间,画面闪烁。   在荒岛的正中央,有一个黑点放出了刺目的亮光,那是瞬息间重叠了数百次的学分消耗。   紧接着,整个地图的红点开始疯狂震颤起来,一片一片的熄灭。就像是有一张无形的手掌从天而降,横扫,将一切伪装的拟态都彻底抹除。   直到最后,整个地图上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个漏网之鱼。而就在彻底混乱的排行榜上,短短数秒之内,叶清玄势如破竹地完成了从底层向上的大跳跃。   在众目睽睽之下,肆无忌惮地自下而上,冲破了排行榜,高居首位。将所有的学生都甩在身后,并且留下了宛如天堑鸿沟一般的庞大差距。   整个会议室里,一瞬间的沉默。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   直到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之后,才仿佛炸了锅一样。哪怕是再如何弹压场面,也挡不住老师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在人群中,英格玛的面色铁青。   “那个东方人……发疯了吗?”   他咬着牙,桌子下面的拳头握紧了,狂怒地回头看向了亚伯拉罕:“亚伯拉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一瞬间,所有人都寂静了。看向了沉默地男人。   在所有人的凝视中,亚伯拉罕迟钝地抬起头,神情困惑:“这种事情就算问我,我也是很清楚啊……”   你他妈是在开玩笑?!   亚伯拉罕的迟钝被英格玛当做了嘲弄,他的面色涨红,咬牙说:“你的学生像是作弊一样的跑到了第一名,你竟然跟我说你不知道。你这个老师怎么当的?”   “这个……”   亚伯拉罕思忖了片刻,无奈摇头:“叶子是一个很让人省心的学生,学什么都很快。而且,唔。常常会给人惊喜。   就像是现在这样,咳咳,大家习惯就好……”   他挤出了一个勉强地笑容:   “恩。习惯了就好。”   习惯你妹夫啊!   英格玛几乎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恨恨地瞪了亚伯拉罕一眼,掏出了以太球,连接在安魂曲结界上,直接开始分析幻境中的波动和以太。   在沉浸启示派系多年的造诣之下,几乎是瞬间,以太球就映照出了幻境之中的变化,还有以太那复杂的变化。   就在一层层银色的轨迹之中,显示出错综复杂的乐章和旋律。   几乎已经凝结成实质的音符交织着。形成了虚幻的‘意像’,那是乐师彻底掌握了乐章的精髓之后从中感悟出‘精髓’。   他看到了。   在以太球的银色尘埃中。有赤红的色彩动荡。   那是舞台上招展的红裙,妖艳的少女在狂舞。动作轻柔却又瞬间变得激昂。   那是动人心魄的舞蹈,狂乱地像是红衣都化作烈火燃烧起来了,令人身不由己地想要投入其中。   “变化派系的乐章?”   英格玛自言自语,旋即反应过来:不对,变化派系的乐章一直都是以爆发和变化而闻名的,绝不可能出现人性化的意向。   那么,这又是什么乐谱?   看似狂乱又激昂,却始终遵从着节奏,在乐理的解读和构建之上严谨到不可思议。   以太遵从着节奏的引导,从潺潺流水化作决堤洪流,无声之中酝酿出了惊雷一般的力量。   光是作曲者这一份不带丝毫刻意气息、圆融流畅的手腕就足以令人佩服,更何况,还需要对以太有高到不可思议的控制力……   其出处来源虽然不明,但是英格玛可以肯定,绝对没有任何启示派系的乐谱是这种意像!   瞬息间,英格玛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骤变,回头直勾勾地看着亚伯拉罕,眼神狰狞:   “亚伯拉罕,假如让我知道你违背了军部的保密协议,将禁绝派系的乐理教给了那个东方小鬼的话,我一定会让你上绞刑架的。”   整个会议室里的气氛为之一窒,所有人都看向了亚伯拉罕,眼神怀疑。   在最前方,二皇女玛丽也皱起了眉头。   鉴于禁绝派系的巨大威慑力,其传承必须在乐师协会辖下的静默机关的监管之下,由军部为之背书,并且签订若干契约之后才能够进行。   倘若有人违反的话,那么最好的结果都是连着老师和学生都要一起被送进秘银之窖中,永世不能接触以太。   如果亚伯拉罕真的用了什么办法,绕过了契约的制挟,将禁忌的乐理传授给学生的话……那么就连皇家音乐学院都容不下他了!   一时间,亚伯拉罕变成了众矢之的。   亚伯拉罕愣住了,一头雾水,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许久之后,他看向英格玛,有些不大确信地问:“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   -   其实,这几章的名字,分别叫:请不要误会、我不是在针对你、我是说在坐的诸位……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起回去吧   “误会?”   英格玛冷笑了:“难道刚才那首旋律中的意向不是禁绝学派中的乐理么?”   “怎么可能?”   亚伯拉罕摇头,认真说道:“我没有教他任何从军队中的战场乐谱,也没有教给过他任何禁绝派系的乐章。   这一点,它可以作证。”   说着,他抬起了自己的钢铁义肢,给他们展示上面未曾破损的封印。   这是军队施加在他身上的永久桎梏,除非获得皇家的特许和特赦,否则亚伯拉罕绝不可能绕过契约。   “自始至终,我教他的只有我所掌握的启示派系的乐理还有对古代文献进行解译的方法而已。   叶子是个让人省心的好学生,对‘解译法’的掌握速度很快,在启示派系上很有天赋。   我觉得,他将来会是一个好的学者。   所以,你们可能误会了什么。”   近乎平铺直叙的辩解,属于亚伯拉罕有话说话的解释方式,效果却不错。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在人际关系上近乎可以说是驽钝的家伙,最不擅长的就是撒谎。   英格玛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一直沉默地校长也站了出来,给英格玛补了一刀:“亚伯拉罕所有的授课都已经向我报备过了,他所教授的东西,都是符合学院规定的。   英格玛你大可不必针对亚伯拉罕,私人恩怨不要牵扯到这里来。”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当面指责英格玛公私不分了,令英格玛的神情变化,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咬牙点头。   最后,冷冷地看了亚伯拉罕一眼。喉咙里模糊地冷哼了一声。   解译法?   他已经完全明白亚伯拉罕究竟做了什么了!那个该死的老混蛋……他想要将自己的学生培养成和自己一样的异端!   一个披着启示派系皮毛的禁绝乐师?   不,可能还不止……   那个家伙说的可能真的是对的。   就算是他不将任何禁绝派系的乐理教给他的学生,不给他任何乐章都没有关系。   他已经将囊括了他所有心得和感悟的‘解译法’教给了他。为他周密地打好了基础。   剩下的,只要他自行领悟……   只要稍加引导。他就可以自行领悟和掌握之后的进阶,看似启示派系的乐师,可这张伪装的下面,却全都是不折不扣的禁绝派系!   而且是一个没有任何戒律和协议束缚的乐师杀手。   一个游离在静默机关之外的寂静乐师?   那简直是所有乐师的噩梦!   英格玛眼神越发阴冷:为了出人头地,像这样看似老实的家伙也会绞尽心机么?”   他握紧拳头,在心中诅咒:   总有一天,你会被送上绞刑架的,亚伯拉罕!   总有一天……   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样才能将那个东方怪物近乎收割的速度给停滞下来。   幸亏幻境的重新变化大乱了他第二轮收割,否则指不定会有什么后果。   现在,会议室中,几大学院的执教者的神情都变得异常难看:   皇家音乐学院成立数百年来,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可笑的事情……   谁都没有想到:那个东方小鬼,学院之耻,竟然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只是几分钟而已,他就将今年所有毕业学生的评分,都强制性地拉低了一档!   也就是说,今年毕业考核中。注定没有人能够获得a以上的评价了!   如果他在继续下去的话……说不定在第一轮试炼中就能让所有毕业生全部都被刷掉!   “这样下去不行。”   变化学院的大胡子叶戈尔的眉头紧皱,无声地传递密语:“必须让他停下来。”   “停下来?怎么停下来?”   召唤学院的执教人路德维希忍不住笑了,“我们现在根本无从插手安魂曲结界里的事情。况且他又没有作弊。难道我们要亲自破坏掉规矩?”   英格玛插一句嘴,神情阴狠:“假如我们联手质疑这一场试炼的公平的话,紧急叫停未必不可以。”   “别傻了,只有我们三个人的话根本不够,如果没有皇家学派的执教人参与的话,校委会根本没有办法行驶‘否决权’。”   皇家学派作为独立于三大学院之外,自成一体的派系,在皇家音乐学院里毫无疑问是占据了主要地位。   虽然本代的执掌者托马斯是贵族身份,但向来懒得参与这些事情。如果不是校长上一次强行开除了一个首席。弄得太过火的话,他甚至不会参与进校委会来。   况且。在近年教出了关门弟子盖文之后,他便已经决定不再过问学院的事物。专心思索自己的宿命之章,准备冲击权杖级了。   假如成功的话,那么他就是学院诞生以来第四位圣徒,对于皇家学派和安格鲁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去打扰他的话,恐怕他们三个就要面对层层责难了,而且也只能碰一鼻子灰。   听到他们这么说,英格玛便忍不住冷哼,只是反问:“难道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   难道任由那个学院之耻继续胡闹一下去?”   密语的频道中又掀起了一轮争执,直到最后,路德维希打断了他们的声音。   “别吵了!”   路德维希瞪了他们一眼,发出讯息:“那个东方小鬼已经停下来了。”   “停下来了?”   英格玛一愣,不可置信看向俯瞰图。   没错,叶清玄真的已经停下来了,原本如同井喷一样暴涨的积分卡在九千七百的位置,不再动了。   就像是已经厌倦了这种没有任何挑战意义的试炼,此刻已经幻化为边境小镇的幻境中,已经再没有任何可怕的流星雨从天而降了。   恶兆销声匿迹。   所有的毕业生忍不住都奔走相告。泪流满面:刚才虽然短暂,却可怕如地狱的十几分钟终于结束了!   “真的,停下来了……”   英格玛凝视着地图上那个游走的黑点。皱起眉头,心神隐隐又有些不安:   “难道又在酝酿什么奇怪的东西么?他想要干什么?”   “不知道。”叶戈尔摇头。神情困惑:“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在找什么?”   “谁知道。”   路德维希叹息了一声,“但总算是结束了,不是么?”   没错,这一场简直见了鬼的试炼,终于快要结束了。   -   -   夕阳下,简陋的城镇之中,街道上一片静谧。   就像是叶清玄所见过的无数小镇一样。它的土地泥泞,到处奔跑着鸡鸭,只不过有些鸡鸭像是比较害怕他,远远地就拐了一条路跑到远处去了。   城镇简陋,高墙破碎,上面还残留着火烧的痕迹。   在夕阳之下,家家户户的低矮房屋中都升起了炊烟,空气中氤氲着柴火焚烧和米饭的香味。   傍晚的阳关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像是将所有的不快和阴沉都驱散了。令人脚步轻快。   叶清玄漫步在小镇之中,不断地拦下的沿路看到的学生,问着他们什么。有的人摇头,有的人茫然,有的人想了想之后,回头指着一个模糊的方向。   于是叶清玄走向小镇的中央的广场。   在广场之上,一群小孩儿奔跑玩闹着,手里抓着简单的玩具,或者哄抢着糖果。脸上和身上到处都是泥巴,看起来已经玩疯了。   就在那群小孩子的中央,一个面涂油彩的小丑在舞蹈着。一边畅快地笑着,一边谈弄着手中的三弦琴。吟唱着乡村小调。   “今天早上下了一场大雨,哗啦啦啦花儿洒落一地。   哎呀呀呀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开开心心在一起……”   “我们手拉着手走在一起。嘻嘻哈哈唱歌去旅行。不管是太阳天还是下雨,我们开开心心在一起~”   那首歌叶清玄记得是夏尔最喜欢的儿歌,像是听他喝醉了唱过,唱起来就会让人觉得很安宁,很温暖。   像是所有难过都消失飞走了。   “原来你在这里……”   叶清玄的脚步停在远处,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银发女孩儿,忍不住轻声叹息:   这一场漫长的试炼,他几乎找出了整个学院的人,却唯独找不到白汐。   那些毕业生的拟态瞒不过叶清玄,可他唯独对这个小女孩儿没有任何办法。   他也没有想到,这一场躲猫猫,她竟然才是自己最大的难关。   现在,她坐在草地,手掌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发呆。   有时会抬头,看着那些玩闹的孩子,像是闹了别扭的小孩儿,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却眼神期冀。   有时候,叶清玄真的觉得,就算是找一百个和白汐一摸一样的女孩儿放在一起,自己也可以轻易地将她找出来。   因为她永远都是那个不合群的孩子。   她的眼神一直都是那样的:倔倔的,又执拗,喜欢直勾勾地盯着人的眼睛,像是要看清楚你说的每一句谎话,不讲礼貌,总是让人不喜欢。   如果你接近,她就远离。   如果你让她害怕的话……她可能就再也不会理你了。   叶清玄轻声叹息,悄悄地走过去,站在她的旁边。白汐看到他,又挪开了视线。   叶清玄抬起手,她的肩膀就抖了一下,缩地紧了一些。   他愣住了,心中的那些成就感和骄傲感都消失了,忍不住有些沮丧。   他挠了一下头发,低声说:   “我找了你很久。”   “嗯。”   这是良久之后,白汐的低声回应。   叶清玄伸出手,在她面前展开。   “一起回去吧。”   白汐抬起头了,看着那一只手掌,犹豫着,许久之后轻轻点头,“嗯。”   她抓住叶清玄的手掌,任由他将自己从地上拉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和灰尘。   最后,断掉的发带又重新扎在了散乱的头发上,看起来有些幼稚又可笑。   可却更加像是个小女孩儿了。   她任由叶清玄牵着他的手,踏上归途。   “以后发脾气不准再跑掉了。”叶清玄忽然轻声说,“我找不到你的话,就会很生气。”   “我知道了。”   白汐低着头,轻轻地踢了他一脚:“啰嗦……”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波未平   >  ,!   夕阳西下,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   “听说你被那个白头发的家伙逮到了?”那一颗后院的枯树上,乌鸦低声问。   “恩。”   枯树的枝头一颤,像是想起了什么噩梦一样的回忆,声音沙哑:“你呢?”   “我也被逮到了。”乌鸦伤心欲绝。   “我也是。”枯藤低声问,“你几次?”   “两次,你呢?”   枯藤沉默了半天,低声说,“我三次。”   乌鸦悲悯地看了他一眼,抬起翅膀拍了拍枯藤,“别难过,听说还有四次的。”   老树忽然哭了起来。   乌鸦愣住了,“哥们你怎么了?”   “我就是那个四次的。”   “真惨啊。”乌鸦留下了同情的眼泪,枯藤也点头,“嗯,真惨啊。”   “别担心,都过去了。”三个难兄难弟在寒风中挤成一团,抱头痛哭:   “都过去了,呜呜呜……”   而在远处,有脚步声响起,隐约的声音传来:   “你抓到了几个?”   “一个也没,还因为破坏场景被扣了不少。”那个似是女孩儿的声音有些失落,“只剩下十分了。”   “唔,那我在找几个让你刷一下分罢。”   “好呀好呀。”   在远处,最后的一线残光即将消逝。   昭示着漫长黑夜的到来。   ……   当白月升上天穹的时候,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见鬼的第一天终于结束了……   “同学们,我很欣慰呀!”   讲台上,眉飞色舞的校长吹了声口哨,浑然不顾身旁冠冕端庄的二公主。以及背后神情阴沉的西德尼和几位执教者。   “今天大家表现的都不错!厨师?厨师!晚饭给大家都加个鸡腿补一补!”   麦克斯韦大手一挥,给全院学生增加了福利,可惜没有人欢呼,大家都已经被折腾到没力气了。   眼看人气低迷,可麦克斯韦却并不着急,反而露出耐人寻味地笑容。   “下面。要宣布一个好消息……”   “为了让大家在接下来的两轮试炼中再接再厉,皇室也为这一次的校庆日试炼的第一名准备了一份奖品。”   麦克斯韦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女,露出笑容:“奖品是:一整套升华仪式所需要的材料!   其中包括安格鲁学派独有的共鸣仪轨和最高品质的以太结晶,届时能够将任意一首乐章制作成心印,在升华仪式中令乐师获得传授!”   台下瞬息间的寂静,紧接着喧嚣爆发,所有人的眼神都狂热起来,但更多的人是悲叹。自己为何那么倒霉,竟然落后了这么大一步。   瞬息间,落在叶青玄身上的那些嫉妒眼神令他自己都有点吃不消。   在无数乐师所掌握的秘仪之中,‘升华仪式’无疑是最受人欢迎的一种,它以其绝佳的效果和近乎没有任何副作用的特点而受到热烈的追捧。   升华仪式的受式者将在整个仪式之中,心神升华入以太之海中,向着大源的方向坠落。   这是近乎天人感应的绝佳机会,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乐师在乐理和自身力量上的收获几乎是常人数月之多。   而每个学派所掌握的升华仪式的特点也绝不相同,安格鲁学派特有的升华仪式。是所有升华仪式中维持时间最长的一个,几乎能够达到一夜。   通过消耗海量的素材和以太,乐师所获的力量也大幅度提升,一次能顶的上寻常的升华三。四次。   不少节律级的乐师苦苦寻求‘灵感’而不可得,却在升华仪式上获得了灵感,天人感应之下。正式踏入了三阶,成为了正式的乐师级。   这也是寻常人在天赋所限,难以寸进之后的最好办法。   要知道,一次升华仪式,几乎是大部分学生成为乐师的希望所在了!那高昂的花费和珍贵的材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出得起的。哪怕是贵族家庭动用一次也会伤筋动骨……   更何况,本次皇室竟然还提供了以太结晶和共鸣仪轨等等制作‘心印’的珍惜材料。   心印!   这可是心相学派独有的造物,它是仿照心相派系的权杖级乐师一生仅有一次的‘醍醐’而制作出的替代品。   顾名思义,以心传心,不立文字。   其目的是传承乐章的感悟,令一名乐师瞬间习得乐谱,省略了长年累月的钻研和磨练,要知道,部分共鸣级以上的乐谱,是会择主的!   如果乐师无法领悟其中的灵性,蹉跎数十年恐怕都不得其门而入。   而通过心印学习的话,还能够直接获得心印之中制作者遗留下来的感悟和精髓,免去了漫长的练习。   就像是叶青玄当年从父亲的笔记中收到了心印的传承一般。   只不过,叶兰舟那个家伙在心相派系的造诣上独步天下,甚至能够将心印附着在自己的签名里玩。   甚至心印中还包含复合型的乐章,将一整首《月光》隐藏在了《黑色星期五》之中。其构造之精细,法度之严谨,乐理之明晰,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对于大部分乐师来说,心印的传承,可遇而不可求,珍贵之处,自然无需再说。   毫无疑问,目前以绝对优势将第二名班纳甩开四千分的叶青玄是最有机会获得这一机会的人。   因此,那些妒恨的眼神基本上都可以理解。   叶青玄看向校长的眼神就变得无奈起来:这是要将自己架在火上烤么?   可麦克斯韦却意犹未尽,又添了一把火:   “届时,我将请一位在炼金记忆上当世无双的乐师来为受式者举行仪式。而制作心印所需要的乐谱,由大图书馆提供。   ——受试者可以在共鸣级的乐章之中,任意选择!”   轰!   叶青玄仿佛看到大火从天而降。   现在,整个学院的学生都被突如其来的奖品所点燃了。如果说原本是热烈的话,那么现在就是狂热。   每个人眼中都闪过了决绝的神情,看向叶青玄的方向,脸上便写满了‘不共戴天’!   包括身后班纳传来的冰冷眼神:对于艾德里安家族来说,升华仪式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光是盖文就用过多少次。他进阶乐师级也是靠着升华仪式的功劳。   但大图书馆中的共鸣级乐章就不同了……   姑且不论最顶级的圣徒乐章和宿命之章,要知道。任何乐章一旦进入共鸣级,那么就和其他的乐章天壤之别。   在此之前是乐师一人之力,在此之后是天人共鸣的力量,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叶青玄忍不住苦笑,“这算什么?从学院之耻,一下变成了学院之敌了啊。”   “那么下面,就是只剩下明日的试炼内容了……”   校长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竟然停下了!这个老货竟然煞有介事地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   校委会的几名执教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西德尼。西德尼的神情顿时愁苦起来,无奈上前,顺着校长的心意问道:   “明日的试炼,想来校长您已经有了打算?”   “没错。”麦克斯韦满意地拍了拍西德尼的肩膀,感慨道:“既然是校庆日嘛。延续安格鲁的光辉传统好了!”   “嗯?!”   不止是西德尼,所有人心中都有了淡淡地坑爹预感。麦克斯韦露出了愉悦地笑容:   “大家……踢个足球吧!”   西德尼:“……”   教师们:“……”   学生们:“……”   死寂,漫长的死寂,所有人都懵了。面面相觑,直到许久之后。有人低声问:   “足球?”   “嗯,没错啊,足球!”   麦克斯韦兴奋地挥手,“既然是青春校园,大家就要多运动一下嘛!皇家音乐学院旨在培养德智体美劳兼优的学生,不会运动怎么行呢?!   所以。来踢足球吧!踢出青春!踢出风采!踢出皇家音乐学院的新时代!   原本我今年还打算建议皇室,举办一个乐师足球赛,邀请勃艮第阿斯加德迦南地,甚至是东方的国子监都一起来参加……西德尼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好不好?”   这个提议怎么样?这哪里是提议,完全已经内定了吧?!你问我好不好。我特么能说啥……   “支持,支持。”   西德尼只能点头,擦着冷汗,悄悄地看了一眼依旧淡定的二皇女,压低声音说:“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啊校长!”   他生怕校长再节外生枝,提出什么见鬼的玩意儿来。   足球就足球吧,大不了大家陪着你乐一下呗,不久上场踢两脚嘛。   “哦,还有一件事忘记说了。”   麦克斯韦补了一句,“我说的足球,赛场上是可以用乐谱的那种。”   可以用乐谱……   这他妈哪里是足球了啊!   “这是杀人足球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哗然色变,叶青玄脑补了一下那个景象,发现自己的想象力着实有限,揣测不能。   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   可在人群中,巴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大笑,乐不可支,满是幸灾乐祸地指着叶青玄:   “哈哈哈哈哈,你死定了,叶青玄!你死定了你知道么?天上天下谁都救不了你……”   叶青玄愣了一下,旋即反应了过来,究竟这一股不安是从何而来。   他和夏尔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踢球你介意吗?   深夜,乐史系,客厅。   叶青玄、夏尔、白汐,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片尴尬地沉默。   许久之后,叶青玄率先问,神情严峻:   “所以,现在怎么办?”   “没办法啊。”   夏尔挠头:“你们年级那个小王八蛋说的挺对的,咱这次可能真死定了。”   “胜一场一千分,平手各得五百,输了还要倒扣五百……如果找不到解决办法的话,我们这次肯定死的惨。我没事儿,师兄你肯定毕不了业了!”   “……这个啊,毕不了业也没关系的。”   夏尔有些犹豫地问:“其实我早就习惯了,要不,我再混两年,等明年再说?”   “别的不说,毕业的问题也放在一边。沉眠之穴和升华仪式还有乐章心印……过了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   叶青玄急了:“师兄你也给力点啊,你看白汐今天还蹭了几百分回来呢!你都通过第一轮试炼了,你难道不努力一下?”   “这种事情,努力也没用,对不对?”   夏尔摊手,“努力要能解决一切问题的话,那大家干嘛不都去努力呢?”   “……那我们这一次就死定了。”   叶青玄无奈叹气,“说毕业,我这里的分都不够扣的,来年校委会妥妥儿地要逼我们去要饭了。”   “其实,要饭也没什么不好。”   夏尔挠着头:“说实话,有一段时间我混的非常不怎么样。当时老师也愁啊,愁我将来没饭吃,万一去要饭了怎么办?   然后我就忽然开窍了!”   “……开窍?”   “没错啊。”   夏尔兴高采烈起来:“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观察阿瓦隆的乞丐,努力学习要饭技巧。   你还别说,阿瓦隆的福利挺不错的。乞丐过日子也没烦恼。   我跟你说,我瞅准了几个点,去那儿要饭。保管饿不着!所以师弟你别怕,就算去要饭。师兄也能带你装逼带你飞!”   “师兄你的追求呢!”   叶青玄捏着拳头骨节,有点想要打他。   “我连整个阿瓦隆最值钱的要饭黄金地带都记在心里了,不要饭则已,一要饭就是年度乞丐王啊!这还没追求?”   “追求是让你去要饭的么!”   旁边的白汐看不下去了,打断他们:“喂,你们跑题了!”   “……”   叶青玄重新做回沙发上,双手包怀,肃声说:“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人手问题!   人手问题不解决,我们死定了!”   夏尔和白汐对视了一眼,同步异常地叹了口气。   这问题,真没办法解决了。   没错,这就是乐史系目前最要命的问题——人手!他们的人手不够啊!   别的院系不说变化、召唤、启示三大分院,就是什么乐理研究系啊、什么古典系啊,别的不说,人手一抓一大把!至于三大分院,别说组个足球队,就是组个联赛都没问题!   偏偏乐史系两头不靠。这么多年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预算每年还没有人家食堂多。   也怪不得巴特说叶青玄他们死定了。   因为他们连最基本的阵容都凑不起来!   整个系现在大猫小猫两三只。如果今年没有叶清玄和白汐的话,那就更惨了,夏尔一整个光杆司令。   别说踢球了,上场之后人家一人来一脚都追不上好么!   “其实吧,我觉得三个人也行。”   夏尔咳嗽了两声:“我们三个组队,至少配合默契呗。   不是现在传奇小说都喜欢这么写么?三个人组成一个小队,同进同退,你一个人来是我们三个人,你一百个人来。也还是我们三个人……”   “一般说同进同退的那种家伙都是反派好么?最后哪怕三个人一起上也要被主角打到落花流水……而且人家也不是一个人来啊。   人家随随便便就能凑上个二十多人,而且还带替补、教练和拉拉队的!我们三个怎么打?”   “咳咳。师弟你不要这么悲观,东方人不是有句谚语说:‘山穷水复黄泉路。柳暗花明皆神村’嘛,总是有希望的。”   “师兄你说的那是什么见鬼的谚语啊,总觉得肯定死的不能再死了。”   叶青玄一阵无力,有些想要抓狂:“而且,就算三个人也完全不够用啊!   哪怕一个人打前锋,一个人中场,一个人后卫,还要有一个守门员呢!   我们到哪里再偷一个守门员来?”   “唔……守门员在此!”   夏尔一把抱起了地上打瞌睡的金毛大狗,将它捧到叶青玄面前,摇晃了一下:   “你看,多棒的守门员啊!威风!霸气!冷酷!无情!简直是学院噩梦,黑暗传说!”   睡得正迷糊的老费抬起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青玄也愣住了:   “这行么?”   “我觉得可以!”   白汐举手赞同:“老费比人强多了!”   “对啊!”夏尔点头,“又没说不让狗上场,况且老费又不是普通的狗。对吧老费?”   “嗷呜!”   老费没好气地回头咬在了他手上,夏尔痛叫了一声,满地打起滚来。   眼看他被老费吊打,叶青玄丝毫没有过去救命的意图,反而仔细思索起来。   夏尔说的其实不无道理,没道理召唤系的幻兽能上场,老费就不行啊!   乐师的分类中,就有一个进阶叫做丛林行吟者。   那群家伙平日里每天混迹在密林中,最大的特点是擅长和动物打交道,而且往往带着一只动物伙伴。   它们是丛林行吟者实力的一部分,就连圣城都已经承认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老费未必也不可以。   叶青玄咬着指甲,开始挖空心思考虑起校规和球场上的规则漏洞来。   假如实在没办法。那就只能带着老费上场了……   就在思忖之中,忽然客厅的大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一瞬间,所有人都抬起头。回首望去。   深更半夜的,还有谁会来这里?   在门外。黯淡的灯光里,隐约有一个穿着启示学院校服的学生,看起来像是今年的毕业生。   深夜而来,他礼貌地敲了门,然后静静地等待,毫无急躁。   “谁?”   “是我,白天的那个倒霉鬼。叶首席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那个声音似乎似曾听闻,听起来是熟人没错。叶青玄想了一下,恍然大悟:   “你是白天的‘凳子哥’?!”   “……凳子哥是什么?”   那个人一愣,旋即有些无奈:“算了,你就叫我凳子哥罢。”   无怪叶青玄叫他凳子哥,凳子哥现在站在门外,身穿校服,站姿、穿着和问候方式都无不符合学校规定,看上去彬彬有礼,十足的和善。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头部却笼罩着一层四四方方的……石头。   没错。石头。   叶青玄抬起手指敲上去,回声清脆:没错了,这玩意是正儿八经的混凝土砖块。   凳子哥的‘拟态’学的还蛮不错的。就连材质和硬度都完美的模拟完成了!   只是,深更半夜,上门拜访,还带着这种面具一样的头套,不愿意显露身份,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疑啊!   “咳咳,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凳子哥歪头‘看’向叶青玄,叶青玄假装他现在露出了一个微笑地表情。   他撇了撇嘴,让开了门:“请进吧。让客人站在门外也不是乐史系待客的道理。”   很快。凳子哥就坐在了沙发上,环顾着四周。像是能看到周围的摆设一样,最后点头。声音满是赞叹:   “小而得当,真是不错。没想到乐史系的气氛如此轻松柔和,比大部分学院里冷冰冰的感觉好多了。”   “请用。”   白汐充满恶意地端上来一杯茶,然后认真地看着他的混凝土头套:她要看这货究竟怎么喝……   “……谢谢。”   凳子哥端起茶杯,犹豫了一下之后又放下,令白汐大失所望。   “今晚上门,其实不是为了喝茶。我想叶首席对我的来意也应该猜到了一二,那么,我就单刀直入了。”   “请。”   叶青玄点头,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明天的第二轮试炼就是足球比赛,不过,据我所知,乐史系所有的学生一共才只有三个。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现在应该很发愁人手这个问题吧。”   叶青玄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   “没错。”   “那么,要我帮忙么?”   凳子哥忽然说道,“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没有找好自己的队伍,如果乐史系愿意的话,我可以加入乐史系的队伍,假如你们同意的话,我还可以多叫几个人来来。   你们缺人手,我缺学分,合则两利,如何?赢了大家一起平分学分,输了算我投资失利。   这个提议对乐史系来说,应该没有任何损失。”   确实,按照凳子哥的说法来说,不止没有任何损失,而且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凳子哥这一次上门,简直是雪中送炭,只是这碳送的太美,不免让人产生怀疑。   “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感谢你的帮忙。但有些问题必须先问清楚。”   叶青玄他们互相看了看,沉思片刻之后,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既然是来帮忙的,为什么要藏头露尾,带着头罩?”   凳子哥苦笑,摸了摸自己的混凝土头套:   “叶首席,你不知道你现在简直是众矢之的了吗?已经有人放话说谁敢帮你们,就让他进白教堂医院了。   虽然我要毕业了,并不害怕他们的威胁,但你总要让我为自己的生命安全考虑一下吧?”   “既然为自己的安全考虑,又为什么要来找我们?”   “和强的人联手,总比找一群猪队友拖后腿强得多。”   凳子哥的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地坦荡而自然,不假思索,令人不由自主的信服。   但叶清玄不为所动。   “其实,我这里有一个假设,也能够解释这一切。”   他看着凳子哥四四方方的脑袋,眼神忽然锐利起来:   “假如某个人,比如巴特、比如班纳,再比如某个看我不顺眼的家伙。   他们为了让我在第二轮淘汰,就让你带着人加入我们的队伍,在关键的时候拖后腿……这样的假说是不是很正常?” 第一百九十章 我介意   凳子哥一阵沉默。¤,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我无话可说。但如果我要害你,今天早上我又何必劝你?”   叶清玄微微摇头,这话说得是没错,但却不能洗清嫌疑。   夏尔看了半天,凑过来,低声问:   “这货靠得住么?”   叶青玄抬头看了凳子哥一眼,摇头:“说实话,不是很靠得住。”   “……这话就不要当着我的面讲了好吧?”   凳子哥满是尴尬,可叶青玄的话锋却一转,“但他至少嘴上的功夫不差,讲起心灵鸡汤来有一套!”   “这是夸人的么?”   凳子哥的声音越发地复杂,可夏尔却凑上前来,满是热情地抓住了他的手:   “那就是同道中人了啊!幸会幸会!这么多年了,我竟然不知道毕业生里还有和我一样的鸡汤爱好者,咱俩一定要多多亲近。”   说着说着,夏尔摸着凳子哥的手,语气就变得暧昧起来:“哎呀,这手真软……”   “你、你想干什么?”   凳子哥被夏尔的语气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要抽手,却发现手被抓紧了,抽不开。   “别怕,我就是给你看个手相。”   夏尔抓着他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掰开他的手指,将手指一根根地摊开,眼神了然:   “没有老茧,不像是平民,但也没有涂油,不像是贵族。”   叶青玄点头:“手指上没有伤口,指甲剪的精细,皮肤保养得当,家里应该不缺钱。”   两个人终于不再掩饰,绕着圈。打量着坐立不安的凳子哥,眼神又毒又苛刻,要深挖他灵魂根子里的那么一点不轨机心。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着看法,丝毫不避讳当事人就近在眼前。   “衣服整洁干净,熨烫完整,看起来非常注重外表。有荣誉感,但又有些流与表面……”   叶青玄停顿了一下,恍然大悟:“他想让人觉得自己是一个仔细又认真的人。”   “头套缺乏品位,但看起来却方方正正,精确到……一毫米之内?   师弟啊,这是个强迫症啊!”   “恩,家里不缺钱。”   “不是贵族。”   “又希望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的强迫症。”   两人对视了一眼,叶青玄说出猜测:“商人之子?”   “说不定学者后代。”   “地方勋爵呢?”叶青玄补充,“也有可能。”   夏尔点头。“但毫无疑问,功利主义者,野心家,志向远大……不论哪一种都应该和那群二世祖废柴扯不上关系。”   两人满意地点头。   “推理结束。”   “解说完成。”   “耶~”   这两个小贱货愉快地击掌,异常同步地比了个v字型手势。在沙发上,凳子哥下意识地想要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一擦额头的冷汗。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时候不能掏手帕,也擦不了头上的汗。   “我这算是通过考察了么?”   他苦笑。“那么,接下来,我们还要找多少个人?我可听说启示学院今年的主打队伍是有二十多个人组成一队的。”   “不用在找,五个就够了。”   “五个?”   凳子哥掰着指头来回算了半天:“这一共才四个人而已,难道还有谁也加入进来了吗?”   “人没有,但狗却有一条啊。”   夏尔挥着老费的爪子向他招了招手。“怎么样?这是你的队友之一。要不要过来打个招呼?”   “……”   在老费鄙视的眼神中,凳子哥蒙了,有些转不过弯来。   “既然人凑够了,那么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夏尔拍了一把大腿,抬头问:   “你们有谁踢过足球的?”   “……”   一片死寂的沉默。没有人举手。   叶清玄低声问,“师兄难道你没踢过?”   “我当然没啊,我小的时候那么讨嫌,大家都不带我玩好么?简直惨到不能行。叶子你别告诉我你也没踢过啊!”   “呃……”   叶清玄的视线顿时漂移起来,“我以前学习任务挺重的,哪里有玩的时间啊?”   夏尔一愣,看向白汐。   “看我干嘛?”   白汐哼了一声:“我好好的,干嘛和几十个人去抢一个球啊,球又不能当饭吃!”   夏尔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看向老费。   老费白了他一眼,鄙视着他的智商:你竟然觉得一条狗闲着没事儿会踢球?   夏尔彻底绝望了,转向了凳子哥:   “你呢?”   凳子哥顿时有些尴尬,“咳咳,我小时候家教挺严的。我还以为你们都踢过呢。”   “……也就是说,我们中间完全没有人踢过球咯?”   无人回应。   于是,夏尔叹了口气:“今晚不早了,大家快去洗洗脖子睡吧,明天还要上场领死呢。   希望不要死的太难看啊……”   -   翌日,风和日丽的大晴天。   安魂曲结界内,是一片巨大的赛场,场外座无虚席,触目所及,黑压压的一片,人声鼎沸。   叶清玄踩在赛场上,感觉到脚下翠绿色的草坪,风中带着草木的香味,还有泥土淡淡地腥气,令人分外怀念。   就连一直萦绕在耳边的海潮声都远去了   他像是回到了大陆之上,某个宽广的草坪之中,不再是在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里。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啊,夏尔。”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夏尔一脸茫然。   当察觉到少年出现在赛场的上的时候,观众席上的人群顿时掀起一阵喧嚣。   有相当一部分人喝着倒彩,嘘声一片,也有一大堆人不顾学校的压力。脸上涂着油彩,挥舞着旗帜大喊:   “叶首席加油啊!我支持你!”   “叶首席必胜!给那群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在人群中,忽然有人尖着嗓子大叫:“东方叶我要和你生孩子!”   “……生孩子就不必了吧?”   叶清玄的神情一滞,向着观众席上招手。   很快,裁判出现在赛场上。   这是今天第一场比赛,队长夏尔去代表团队去抽签。   对此。本来叶清玄是强烈反对的,谁叫夏尔的运气这么糟糕。但似乎整个团队里就没一个运气好的,只好由他。   结果,理所当然的……   “真是下下签啊。”   叶清玄面无表情地看着归来的夏尔,夏尔挤出尴尬地笑容:“先苦后甜,先苦后甜嘛……”   “先苦后甜你妹啊!第一场就是变化学院的种子队伍,十二个人里面有三个毕业生!其他的全都是破坏狂……”   叶清玄有些想死,“别说足球了,人家把足球放在一边。一人一发霜结射线、火焰之手,我们就死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喂!叶首席,我们这边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么?”   在场地那一边,变化学院那一群磨刀霍霍的家伙一脸期待。   现在的局势,任谁都知道,第一轮风头无两的叶首席现在成了最大的软柿子。   如果第一轮占优势的是普通学生的话,那么第二轮就彻底反过来了,这里成了毕业生的主场。   这群在学校了泡了这么多年的家伙。光是乐章就学了不知道多少,再蠢的人这么五六年下来。也应该是节律级打底了,优秀的学生起码都应该触摸到天人感应的边缘,成为正式乐师指日可待。更别说其中至少有十几个获得了正式乐师资格的家伙,打起下面的学弟学妹们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别的不说,乐史系那三瓜两枣,放在这十几个人面前。简直不够人家看的。   要是不抓紧这个机会多榨出一点学分出来,简直愧对自己的良心啊。   “别着急,我们还在商量战略。”   叶清玄挤出了一个笑容。   裁判低头看了看怀表:“给你们五分钟。”   “没事儿,我们不着急,叶首席你们可以慢慢商量。十分钟怎么样?够吧?”   变化学院领队的詹姆斯大度异常地挥手。和队友们对视了一眼,顿时哄笑起来。   “二十分钟都可以啊。”队伍中有人吹了声口哨。   这一场比赛怎么看都是十指拿田螺,稳到不能行,难道再给叶清玄十分钟时间,他们就能变出几十个人来?   于是,夏尔一众人的神情难看起来,白汐还特别挑衅地向着对面比划了一个小拇指头。   “现在怎么办?”   夏尔低声问。   “凉拌,对面都准备虐菜了,我们还能怎么样?”   叶清玄咬牙,“按照商量的来!我不信他们还能比我们还无耻……”   很快,在裁判的安排之下,双方站在草坪中央的分界线上。比赛开始前,互相握手。   看着那一队数量足足超过他们一倍,个个磨刀霍霍迫不及待的对手,观众席上的支持者顿时忍不住悲从中来。   只是很快,对面就傻眼了:   “等等,这是谁?”   头戴混凝土立方的凳子哥若无其事地望着天,吹着口哨,一副无辜地样子,浑然像是没有察觉到自己有多突兀。   一瞬间,所有人看过来,他顿时有些僵硬:“呃……”   “这位是我们队伍的新成员,小名叫做二柱子,你叫他墩子就好了。”叶清玄一脸淡定地挥手,“墩子,不要发呆,快给大家来打个招呼。”   凳子哥像是瞪了叶清玄一眼,可是很快,就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家好,我是二柱子。”   二柱子你个大头鬼。   詹姆斯才不信他这一套呢,皱着眉头盯着他,“你是乐史系的人?我们怎么没见过你?   打扮这么奇怪,不是有问题吧?”   “因为他长得丑,怕吓着你们啊。”   叶清玄毫不要脸的漫天扯谎,斜眼看着他们:“况且,只要是学院的就可以了吧?你要不要查一查学生证?   管得这么宽,不知道得还以为你是执行处的呢。”   “你……”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友谊第一   “你……”   詹姆斯的语气一滞,冷哼一声,不跟他纠结这个话题,和很快,他就觉得又有哪里不对了!   “等等,这是什么?”   “嗤!”   那一条蹲坐在地上的金毛大狗鼻孔里喷出了不屑的声音,白了他一眼,不屑理会。   “哦,它啊。”   叶清玄用小拇指头抠着鼻孔,淡定地说道:“这是我们的守门员,我为你介绍一下,他的名字叫做老费,是我们乐史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詹姆斯瞠目结舌:“它、它分明是条狗   !   “狗怎么了?”   白汐翻眼看他,“狗都比你们强多了……你们怕什么?”   “裁判!我抗议!”   詹姆斯扭头看向裁判,裁判也蒙了,下意识地看向背后的看台高处。   很快,他就收到了指示,面色古怪起来,撇了叶清玄一眼,咳嗽了两声:   “抗议无效,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詹姆斯你们不要磨蹭了,赶快握手,然后开始。”   詹姆斯几乎觉得自己耳朵听错了:什么叫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这特么分明是一条狗好么朋友!   很快,他压下了自己的错愕和憋屈,阴沉着他向叶清玄伸出手:“那就接下来多多指教了。”   “彼此彼此。”   叶清玄和他握手,用力的晃动着,笑地热情洋溢。   看他笑得这么开心,詹姆斯就气儿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请放心,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我们不会下死手的,顶多就是输得难看一点而已。”   “是吗。那就太谢谢你们啦。”   叶清玄也呵呵了一声,“我们这边可心虚得很呢,希望你们手下留情啊。”   “一定一定。”   詹姆斯皮笑肉不笑地握着他的手。摇晃了一下。   当啷一声。   有什么东西从叶清玄袖子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在阳光之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枚沉甸甸的铁扳手,看起来银光闪闪,好不晃眼。   “这……”   詹姆斯愣住了。叶清玄则风轻云淡地捡起了扳手,重新塞回了袖子里去。   “如你们所见,我们是一支爱好机械工程的队伍。因此,口袋里带着一根扳手也很正常。”   他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一派天真。就跟自己说的是真的一样。   当啷!   又是一声,来自身后。   一把锤子从白汐的裙角里掉了下来,倒映着闪闪寒光,照地詹姆斯面色剧变,嘴唇嗫嚅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如你所见,我们还擅长一些木工手艺。”   叶清玄一本正经地解释,“因此,口袋里带着一把锤子也很正常   。白汐,还不赶快把东西收起来。不怕学长们笑话么……”   他装模作样地叱喝了一声白汐,回头又堆起笑容,望向了詹姆斯:“请不要在意。这只是小插曲而已。”   他拍了拍鼓鼓囊囊、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胸口,一脸认真地保证:   “——相信我,这一次比赛一定会很愉快的!”   不知道为什么,詹姆斯他们感觉到一阵后脑勺发凉的恶寒。   -   “双方准备!”   裁判站在球场中线,环顾着两侧的球员,将手中的特制的足球轻轻地放在脚下,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出。   等会一旦比赛开始,这里就要上全武行了。哪怕都还是学生,但毕竟都是乐师啊。   几十个乐师在一块乱战。还敢站在正中间的,不是故意找死。就是脑子有毛病。   现在双方的眼神都已经专门往对方的要害部分瞄了,有的人口中已经喃喃自语。准备着接下来将要念诵的音节。   那三个毕业生手里毫不避讳地带着乐器,都拔了出来。   凳子哥犹豫了一下之后,也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根形制普通的长笛,看得出来这不是他原本吃饭的家伙,因为拿东西看起来就是专门给学徒适应演奏的便宜货色,批量制造的消耗品,高强度的以太负荷之下,挺过一场比赛都难。   如果不是只有开场之后才能开始演奏乐章,沟通以太的话,现在他们就已经开始准备乐章了。   “啧啧,来者不善啊。”   夏尔吹了声口哨。   “3!”   裁判的倒数声传来。在最后面,老费裂开大嘴,阳光之下,尖锐地利齿泛着寒光,令人心中发凉。   仿佛在倒计时结束的瞬间就会扑上来一样。   詹姆斯心中一凉:这群乐史系的王八蛋,真的是打定主意要把乐师的尊严踩在脚下,刚开场就冲上来肉搏了吗?   甚至让自己连乐章都来不及演奏……   难道他们不怕违反球规,被直接罚下么?   “他们不敢……”   他咬着牙,怒视着叶清玄,前锋叶清玄微笑着看他。   “2!”   在赛场上,众目睽睽之下,少年温和无害地笑着,只是手就非常自然地伸进了怀中,握住了什么东西。   看上去像是斧头?还是短棍?   还是什么奇怪的东方兵器?!   “1!”   叶清玄咧嘴一笑,笑容诡秘,令詹姆斯背后的队友隐约动摇起来   。   “他不敢。”   他咬着牙,回头看到队友们隐约忌惮的神情,神情越发地阴沉:“他不敢!”   “开始!”   倒计时结束的瞬间,少年眼中亮起了令人浑身发寒的冷光,瞬息间一闪而逝的狰狞令人头皮发麻。   他暴起,向前,大步飞奔!   有那一瞬间,詹姆斯愣住了,所有人严阵以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快速吟诵音符,为自己施加了诸如铁壁一类的防御效果。   近了!近了!   叶清玄伸入怀中的手猛然掏出来。猛然作势向着詹姆斯挥出,像是要砸过来一样。   那个家伙。真的疯了!   詹姆斯的面色一变,肩膀抖索了一下,快速地伸手在面前展开,寥寥几个音节之后音符瞬发,在面前形成了一层隐隐的壁障。   可叶清玄手中的东西却没有飞出,而是恶作剧一样地向着他晃了晃。   那是一个做工粗劣又简单,用破毛衣塞了棉花之后缝纫成的……娃娃?   没错,就是娃娃。   就在他们一愣神的时候。叶清玄大步流星,一脚踹飞了中线上的足球,抢球成功,带着球瞬间就擦过了詹姆斯的身旁。   带球过人,就是这么简单?   恩,如果不提他踢球的那一脚差点摔跤的话……所有期待着一场龙争虎斗的观众都蒙了。   大概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踢的这么丑的足球吧?   踉踉跄跄、一瘸一拐、好似老奶奶抱着菜篮子上街,随时可能倒在马车旁边开始讹人一样。   结果,这么丑的球,詹姆斯就眼睁睁地让他给过了?给过了?!你特么能信?   一片嘘声!   变化学院的学生全都是一帮暴脾气,有的人当场就开始骂了起来。各地方言不重样。把詹姆斯骂到狗血喷头。   詹姆斯也蒙了,看着手中的东西,擦肩而过的瞬间。叶清玄将手里的小娃娃丢进了他的怀里。   “送你的!”   他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到最后变成愤怒地赤红:“叶清玄!!!你自找的!”   他猛然转身,双手闪过一道烈光,径直飙向了叶清玄的后心。瞬息间弹指释放出的音符.燃烧灼红了空气,带着熊熊温度飞出。   仓促之间的释放,所掀起的以太波动简直就像是黑夜中的灯塔一样醒目。叶清玄就连波莱罗都不用,直接解读以太,都能够感觉到他释放的时机和方位。   相比起议会里的那帮杀人放火的惯犯和黑乐师   。学校的同学怎么就这么可爱啊!   你们呀,图样!   叶清玄头也不回的拐了个弯。火光擦身而过,落在地上。点燃了一大片的草地,瞬间将地上化作了焦土。   “哇!你玩真的?”   叶清玄鬼叫了一声,加快了速度。   他已经跑到了变化学院的后场,可以说是扎进了人堆里。而且现在,再怎么智商低的家伙现在也反应过来了:   自己被这个东方白发小鬼给晃了!   “给我拦住他!”詹姆斯大喊。   担任后卫的一个毕业生就抬起了自己的手掌,弹指引动了一串尖锐的旋律。   那不是音符,而是完整的旋律。他竟然也已经是个乐师,而且将乐章填入了乐器之中。   随着他的动作,一道绿色的物质从指尖迸发,在空中如同蛇型一般游走而来,冲着叶清玄的脸飞去,隐隐绿光照得叶清玄脸色惨白。   ——导向强酸箭!   “你倒是躲啊!”毕业生得意的大笑。   为了这一场比赛,他今天早上已经在自己的提琴中填装满了乐章。   为了争取能够在快节奏的战斗中获得优势,他舍弃了大威力的乐谱,重复填装了数十个小节,其中除了加速和防御的效果之外,其他的全部都是导向强酸箭!   简直阴毒到令人发指。   比起缓慢的火球和无力的冰霜,自带腐蚀效果,而且还会溅射的强酸性物质简直不要太好用。   虽然杀伤性略弱于火焰,但牵制效果异常强大。冰冻火烧还能硬挺,但强酸一旦落在身上,基本上就可以判定为直接出场了。   酸液可是持续伤害的!   可就在强酸箭从天而降的瞬间,斜刺里,一道黄光骤然落在了叶清玄的头顶,猛然爆散,弥漫成一团土黄色的烟雾。   强酸液体落入其中,便嗤嗤作响,迅速蒸发,消散无踪。   惨绿和土黄的色泽互相绞杀着,彼此同时消散无踪。   放箭的毕业生一愣,回头看去,只看到就在对面球场的球门旁边,那个藏头露尾的学生。   在他的混凝土方砖之上,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嘴唇,长笛悉心吹奏无声。   叶清玄大笑。   “谢啦,凳子哥!”   “不谢。”   凳子哥饱含忧虑地叹气:“你先担心你自己吧。”   在远处,轰鸣声骤然迸发。 第一百九十二章 嘲讽开的有点大   叶清玄闻言抬头,只看到正前方的那学生手中的旋律已经响起,声音激烈,如火焰波动。   虚空之中,一道赤红凭空生出,漫卷而来,隔着数米便撩的叶清玄头发都隐隐有些卷曲。   他的脚步戛然而止,紧接着,赤红在他面前展开,化作了一道火焰之墙,喷涌的火焰将他的眼瞳照成了赤红。   反应再慢一些,几乎就直接扑进火海里壮烈牺牲掉了。吓得他差点连球都一脚踹进去,一番手忙脚后才乱球给带回来。   可紧接着,那一道火墙竟然横推而来。   叶清玄彷徨地看向两边,却看到两个头冰罩,浑身都结满白霜的学生向着自己扑过来。   这些家伙真够下血本的,为了抢时间,连个真空护盾都不,直接瞬发音符,拿霜结糊着自己身上降温,然后朝着叶清玄冲过来。   担任后卫的家伙全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不知道吃什么长的,足足高叶清玄两个头   那胳膊再努力一下,说不定就有自己腰粗了   叶清玄现在一没有铁骨,二没有叹息,硬上肯定是个死。他犹豫了一下,咬牙冲向火墙:   “凳子哥罩我”   “”   凳子哥叹了口气,“所以你就吃定我了是吧”   长笛举至唇边,手指错落按下,他吹出了飘渺的旋律。那旋律如雾气一般氤氲,却又掀起了狂风。隐见雾气凝结成一道白线,投入了火墙之中。   “屏息。”   叶清玄耳边传来了凳子哥的低沉声音。他再无犹豫,扑向了那一片熊熊燃烧的火墙。   嘭   火墙中骤然有什么声音炸裂了,抖动了一下。那一片赤红转瞬便的黯淡。在火墙之后,演奏旋律的学生也愣住了。他的旋律被紧随其后迸发的音符所打断,支离破碎   紧接着,他便看到火墙之上便出现了一个大洞。从大洞里猛然冲出了一个球,笔直地朝着自己的脸部飞来   “走你”   嘭   学生眼前一黑,痛地捂脸蹲下,满地打滚。足球在地上起落。最后又回到了叶清玄的脚下。   “中和还是质变”   詹姆斯看着破碎的火墙熄灭的余烬,神情一滞,旋即恍然大悟,像是见了鬼一样看向身后的凳子哥。   “不对,这是解离”   那个家伙,在那一瞬间,将火墙的以太公式彻底分解了不是创造出一片真空令火焰熄灭,也不是添加新的物质,令火焰变质。   而是从根本的乐理上直接分解抵消掉了敌人的旋律。令火墙存在的基础荡然无存。   这是彻头彻尾的变化学派的手法   可是变化学派,什么时候出了这种短短几个弹指就彻底将敌人的乐理和旋律都彻底解离掉的变态   正如同心相学派注重意相,幻术学派的力量需要现实的支点,圣咏学派的所有旋律的基础都源自于四液平衡一般,变化学派的强da破坏力建筑在复杂的公式之上   酸和碱的转变,钢铁锈蚀的秘密,引燃火焰带来冰霜的技术这些全部都是以太遵照着乐理公式的引导而实现的效果。   那些复杂而可怕的公式是一切的基础。但既然是公式,那便有破解的办法。   这就是针对变化学派的反制之道。   只是。在瞬息万变的以太变化中,找准敌人的公式和代入的变量。控制以太的波动,将整个产生的效果抵消究竟要多娴熟的技巧和多强的控制力才能做到这种反制   詹姆斯忽然产生了幻觉。   难道自己是什么其他学院的,对面才是变化学院的种子队伍况且,分院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种变态   他完全不清楚究竟谁有这一手本事就连他自己都完全做不到老师或许可以但那个家伙究竟是哪路毛神   一时间,詹姆斯方寸大乱。   可就在后场之上,少年已经一路狂飙突进。靠着蹩脚到极点的脚法,竟然抓准时机,冲到了球门的前方。   看着他一脸煞气地冲了过来,守门员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这个家伙不会抱着球过来。想要打自己一顿吧   可叶清玄的眼神却无比兴奋,像是燃烧一样,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进球进球进球   平生第一次进球啊   “足球这个东西,原来也挺有趣的嘛”   他自言自语,加速向着球门的方向冲出:近了近了就要接近了   “好样的,叶子”   夏尔兴奋地嘶吼:“进球进球啊”   就连白汐也高喊了起来:“表哥加油”   观众席上,叶首席的支持者们一阵狂喜,高声咆哮,硬着变化学院的叫骂声,高声助威。   在山呼海啸之中,叶清玄的脚步一滞,眼神中闪过一道寒光,右腿向后扬起,猛然向前提出   守门员也紧张起来,眼见叶清玄抬腿,一声嘶吼,猛然向着他踢出的方向扑去,却扑了一个空。   他的脸色一变:   自己又被涮了   叶清玄那一脚根本就没踢出来,高高抬起,又迅速放下。眼看守门员上当,便露出了一丝笑容,再一次抬起腿。   这一次,趴在地上的守门员无法阻挡自己了   就在所有人的呐喊和炽热眼神中,他仿佛感觉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起来,无穷尽的力量从身体内涌出。   一声闷响。   足球,飞出   就在所有人屏息的期待中,那足球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如同闪光一般飞向前方,快到令人反应不过来。   守门员一声尖叫,猛然从地上爬起来。扑向了足球,可是却迟了。足球擦着他的指尖飞向了前方。   紧接着,球飞了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   球飞了   没错,飞了   因为那一脚完全就没有对准球门,足球划过一道弧线之后,被踢出了场外。飞进了观众席上。   所有人的咆哮和呐喊都停下了,一片寂静里,他们面面相觑。   只有叶清玄尴尬地低下头,挠了挠脸。   饶是不要脸如他,也感觉到一阵脸红。   旋即,观众席上一阵无法接受的哀鸣:大哥,你都站在球门对面了,这么近你都能踢错方向   这是什么臭脚   “咳咳,毕竟第一次踢球啊。”   叶清玄陪着笑脸:“能踢成这样就不错了。你们知道我有多努力么”   努力个屁啊   一堆水瓶菜叶子还有番茄砸向了他。险些将他淹没,弄得他狼狈异常。   很快,裁判做出了判定:   “足球出界,由变化学院发球。”   在擦肩而过时,詹姆斯冷冷地看了叶清玄一眼,咬牙耳语:“叶清玄,这是你逼我的”   他将手里烧成一团焦黑的娃娃丢回了叶清玄手中,走到边界开始准备发球。   叶清玄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队友们还全都在自己家球门前面扎堆儿等着呢,而且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叶清玄顿时一阵悲叹。   这也不能怪我啊,对不对。   这辈子第一次踢球,能提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不过,最好的一次机会,就这么被浪费掉了啊。   叶清玄一阵感叹,重新振奋精神。准备抢球。虽然接下来吊打已经成为了必然。   那么就只能尽自己的努力了。   可在边界,变化系却不急着发球,几乎全员都涌上去了,环绕在了詹姆斯旁边,像是临时的做展会以。   三个毕业生低声谈论了几句之后,神情变化不定。   “这时候不要害怕下本钱。”   詹姆斯充满怀疑地看了远处的凳子哥一眼。低声说,“必须先打垮他们,假如那个家伙真的”   很快,所有人的神情都严肃起来,下定决心。三个毕业生彼此看了一眼,掏出自己的乐器。   很明显,他们本身都是不缺钱的那种学生,手里的乐器都打着赫准斯托斯工坊的标志。   这个工坊以高度便携性和专业性闻名,在安格鲁和勃艮第的百年战争中,他们甚至为安格鲁曾经研制出了只要一辆马车就可以装在携带管风琴。   要知道管风琴一般都是作为要塞武器而架设的超巨型乐器,那种东西与其说是乐器,不如说是大型的防御工事和战争武器了。   当初在极西壁垒的中央圣堂,为了制造一架大型管风琴,耗费了无以计数的资金,在整个壁垒建造之初就规划好了它的雏形,高达六百米,有四十六层琴键,被冠以悲泣者之名。   能够将管风琴这种巨型设备压缩在一辆马车上,足见赫准斯托斯工坊的水平,更别说现在他们手中的三架钢琴了。   眼看他们将钢琴展开,以太虚影环绕周身,黑白琴键在虚空中浮现,叶青玄就知道,这群家伙要动真格的了。   可眼看他们默契无比地开始同调时,叶青玄就开始流冷汗了:“这一次嘲讽开的有点大啊”   当三人整齐划一地按落琴键,声音从虚空中迸射而出时,错乱的旋律几乎割裂了空气。   那种剧烈变化的旋律包含着动荡不安的韵味,令人转瞬之间产生了措手不及的惊慌感。   因为在那旋律之中,风在破碎,地在震颤,水和火也不再稳定了,变得混乱而暴虐了起来。   碎散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浮现,彼此之间牵连着电光,令人的毛发刺痛了起来。   就在足球的前方,浑身隐隐散发着凌厉波动的詹姆斯回头,向着叶清玄露出了一个冷笑。   “我保证,你会喜欢这个的。”   一缕火光从他眼角亮起,化作火焰,遍布了他整个面孔,很快,他整个人沐浴在了火焰之中,散发着狂暴的热力。 第说个事儿   看到这个章节名,是不是有的人愣了一下   别担心,这不是断更,也不是请假条,更不是什么日更变周更周更变月更,最后变成年货的先兆。   唔,放心放心。   就是。   看我微博的朋友知道我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最近的更新有些缓慢。原本是想要恢复一日两更的,结果到现在还只能每天一章。   真是抱歉,我这里也尽量努力,尽量多写一些。在保证每天有更新的前提之下尽量多更。   恩,其实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事儿。   就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吧。   是这样,应友人邀请,我这个月月底会去一趟魔都,参加cp。但去又不好意思空手去。   所以,就做了个本子。   哈哈哈,你们就没有想到我其实是在打广告了吧此处应有掌声   恩,没错,出了个本子。但不是同人,是原创本,还配了插图虽然并不是非常精美。   这些日子这么忙,有一部分也是这个原因。   内容是我去年在混迹实体圈的时候写的一个中篇,差不多是我在转型之前完成度最高的一个作品,类型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战战战和燃燃燃。而且略脑洞。   所以,有兴趣的话,可以来cp会场买一本来瞧瞧。   因为基本上是做着玩的,所以也不会卖的太贵。我本人不是很擅长经营,如果是萌妹纸来的话,说不定还能打折呢。   到时候我应该两天都会在,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作者长得不是很好kan,请不要抱有太多的期待。   大概的事情就是这样,望大家广而告之。   摊位号现在还不大清楚,好像还没分配下来,回头等我问清楚了在更新里通知。   本子做了一百多本,但看目前市场的景气程度,应该卖不完。   但淘宝太麻烦了,还要快递,我就不开网购了。cp结束之后如果可能寄卖的话,再另行通知。 第一百九十三章 啊哒!   很快,叶清玄就再也看不见他远门的面目了,因为他脚下的泥土也沸腾了,化作了熔岩。熔岩顺着脚踝向上延伸,从泥土中萃取而出的黑色结晶迅速增殖,覆盖了他的身体,将他的躯壳越发的魁梧。   在堪比钢铁的黑色岩石甲壳之上,灼红色的回路密布,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熊熊热力,五步之内,已经令人不敢接近。   可在他的头顶,却凭空凝聚着一团阴云,阴云中散发着刺骨的寒冷,偶尔吹过一道冷风,便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惨白的霜痕。   就像是地狱中的恶魔来到人间,挥洒着火焰和冰霜,令大地震颤,狂风呼啸。   另外两名毕业生维持着旋律,脸色隐现苍白:明显,维持着这种狂乱的力量已经快要超出他们的控制范围。   就连队友们都离得詹姆斯远远得,生怕自己被那一股狂乱的力量波及。   “准备好了么”   詹姆斯将冻成了一个巨大冰球的足球踩在脚下,向着少年露出狰狞的神情:   “比赛,开始冤家眷属”   轰   叶清玄只感觉到一道赤红的流光,扑面而来   “圣徒李斯特的乐章:马捷帕”   看台之上,召唤学院的执教人路德维希微微惊愕。   这可是昔年的圣徒根据传说中的英雄马捷帕的事迹创作出的共鸣乐章,令乐师化身为四元素的掌控者,挥洒地水火风,化身为毁灭机器。   如果真的全力动手的话,恐怕将一整个城镇化为焦炭也不是不可能。   李斯特,帕格尼尼。肖邦。   这三位曾经为变化派系上做出杰出贡献的圣徒,在典籍中被并称为变化三杰。   在历史上,他们彼此相隔百年。而且并非都是专精变化的乐师,但却先后以自己的理论为变化派系奠定了基础和道路。其乐理和风格对整个变化派系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之中。   专精变化的李斯特更是直接将众多乐谱直接改编为变化派系的格式,令其破坏力和狂暴性更上一层台阶。   其一生浸淫变化派系,在钢琴的造诣上举世无双,死后被迎入圣城,化身为圣灵,避其名讳,称之为烈风之王,创造与破灭者。   正是这一首乐谱。才令变化学派被称为战场乐师的学派。   可很快,路德维希就反应过来:   “没想到,真是后生可畏,没想到变化学院分工同调的技术已经这么成熟了么”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一首乐章并不是马捷帕的原版,而是降低了位阶和使用需求的改编。   毕竟,那一首举世知名的交响诗是共鸣级的乐章,而且是以对乐师的超强负担而著称的。   很明显,改编者将原本的乐章进行了降阶,令它降落到乐师级的程度。而且为了降低难度,还将其一分为三,以三个乐师同时进行同调演奏。共同负荷乐章带来的庞大压力。   而这一首从他的作品中衍生出的乐章,也直指他当年变革化身的力量,近乎在形成效果的瞬间,就令整个球场上的以太疯狂变化起来。   在以太球的观测中,球场之上形成了一个隐约的以太漩涡,庞大的暗流在向四周扩散,将一切都卷入了动乱之中。   路德维希收起了以太球,缓缓颔首:“不愧是穷尽变化之理的学派,虽然只是改编。但叶戈尔先生在变化学派的造诣可见一斑。”   “过奖,过奖。”   叶戈尔矜持地点头。轻声笑着。这一首乐章的改编虽然不是他的得意之作,但也令他的面上有光。   可在看台另一头。却有人轻声笑起来,令叶戈尔微微皱眉看去。   那个不请自来的金发男人就坐在校长的旁边,面目隐藏在影子中,只是凝视着赛场,看着叶清玄要倒霉,就起来幸灾乐祸。   “嘿嘿,那小子惨啦大清俏警花。”   他轻声呢喃,不知究竟在说谁。   只是一瞬间,狂风和烈火就扑面而来。   就像是一道流光突进,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燃烧的焦痕。   驾驭着烈火和暴风,挥洒寒霜,詹姆斯瞬息之间就已经掠过了叶清玄身旁。   叶清玄下意识地想要去截球,可詹姆斯只是看了他一眼,遥遥挥手。   焚风随着那一只手掌的压下掀起,一道暗红色的火流就此凭空涌现,扑向了叶清玄的方向。   庞大的气压像是炮膛一样,轰鸣震荡,风暴气流中蕴藏着高温,带来了足以烧焦肺腑的灼热。   哪怕是一块铁板挡在他的面前,也要被这焚风瞬间烧红。   很明显,詹姆斯留了手,并没有彻底要他的命,但却也没有温柔到哪里去。这一道焚风如果扑中的话,恐怕瞬间就要送进急救室里去了。   瞬息之间,飞奔之中的少年只来得及抬起手,护住头脸。紧接着,他便感觉到面前一阵剧痛,身不由己地被被掀翻了,在空中翻滚,落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很快,他就愣住了,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四肢:自己似乎除了只是被掀翻之外,没有其他的事情。   在远处,已经狂奔至中场的詹姆斯收回视线,冷哼了一声,看向了球门旁边的凳子哥。   就是刚才这个家伙抓紧了那一瞬间,将自己的焚风解构了大半。可凳子哥却错愕地看向了身旁那个笑嘻嘻的男人。   夏尔。   刚才那一瞬间,他和自己是同时出手的,不,他甚至比自己出手还要早。   自己专注于消解焚风,可他却直接出手作用在了叶清玄的身上,弹指间,宛如行云流水一般地演奏出了数个音符。   先是变化气压。虚化了叶清玄轮廓的胧,紧接着是将光线扭曲,令詹姆斯在瞬息之间迷失了目标的泡影和光。   紧接着又是叶清玄最擅长的镜。在他的身旁制造出了一个吸引火力的靶子,代替他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力量。   就在焚风扑面而来的时候。又是一发霜结射线照在叶清玄身上,中和了焚风中的焦热。   最后,是毫不留情的气,率先膨胀的气压将叶清玄掀起,躲过了焚风余波的冲击。   一瞬间的连消带打,焚风的力量根本就没打到叶清玄身上。   叶清玄被掀飞的惨状,是被夏尔自己弄出来的   “怎么了”   夏尔察觉到他的视线,露出了羞涩地笑容。“是不是很震惊,很错愕,很想要夸奖我呀来嘛英雄”   凳子哥瞬间就不想理他了。   他现在要全身戒备去迎接詹姆斯的冲击了那个家伙才是真正棘手的问题。   集合了所有队友的力量之后,那个家伙化身为毁灭巨人的雏形,一路上在赛场上狂飙突进,一连将他布下的数十道屏障都彻底摧垮金牌相公:独宠腹黑妻。   不论是地上升起的石墙,还是冰霜凝结成的枪阵拒马,都被摧枯拉朽的扫灭,只剩下一地残骸。   在变化学院的欢呼声里,詹姆斯在赛场上一路狂飙突进。无人可挡。   恩,倘若不算挡在他前面的纤细人影   等等,还有人挡在前面   夏尔愣住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面色骤变:   “白汐”   真是他妈的糟了糕了   就在赛场中间,詹姆斯的正前方,白汐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样,怔怔地看着扑面而来的火光。   他来不及说话,拔腿向着白汐的方向跑去,可已经晚了。   在赛场外,观众席上已经有人发出了不忍心的惊呼:虽然叶清玄的首席很多人毁誉参半。但对这个看起来清秀可爱的小姑娘多是赞美。   只是开学这几个月以来,叶清玄虽然出尽风头。却没有白汐什么事情。更多的人见到她时,都是看到她在遛狗踩花玩儿。   在那一道流火灼光的前面。白汐的身影被映衬的无比渺小,就像是水中的倒影。   再下一个瞬间,轻而易举的就要被碾碎了。   詹姆斯眼看着那一张依稀茫然的面孔,心忽然软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放缓了脚步。   干脆,撞飞了就算了吧。   他周身喷吐的火焰化作了相比起来无害一些的暴风护盾,打定主意把这个小姑娘吹飞算了。   可在那足以将巨石卷起的暴风里,白汐却浑然不动,就像是脚下生根了一样。   只是身上那一套不合时宜的裙子被吹的猎猎作响,像是在烈风中绽开的白色花瓣。   詹姆斯的神情隐约变得遗憾起来,他闭上眼睛,不愿再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可惜了。”   嘭   瞬息间,两个身影撞在了一处。暴风和烈火掀起了洪流,烧焦了方圆数米之内的青草,火焰和寒霜交织,化作了一片浓厚的雾气,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全然没有预想之中白汐倒飞而出,筋断骨折的样子。   观众席上一片错愕的寂静。   嘭   又是一阵巨响,浓雾中,传来了惊愕的惨叫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詹姆斯   可在看台上,叶戈尔却错愕地站了起来,一片茫然地看着场内。   别人看不明白,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在那一瞬间,他看到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儿后撤了一步,脚下站稳。   紧接着,摆出了一个出拳的架势,迎着狂飙突进的詹姆斯,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啊哒” 第一百九十四章 谁不要脸   “啊哒!”   她那一枚可笑的拳头冲着詹姆斯的鼻梁砸出,轻而易举的穿透了灼热的火焰狂暴的烈风,还有詹姆斯周身的熔土装甲。  .dt.com   就像是铁铲插进了泥土里那么简单轻松。   嘭!   詹姆斯眼前一黑,人仰马翻,倒在地上,像是撞上了一堵铁墙。在剧痛中,他茫然地睁大眼睛,却不明白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被一个小姑娘掀翻了?   “不对,这不对……”   他揉着麻木的脸,呆滞地抬头,然后前的白汐。   在这一片浓郁的水汽里,他隐约汐正对着自己,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那个架势去不明觉厉,似乎有着什么深奥的含义和可怕的力量。   “啊哒!啊哒!啊哒哒哒哒哒哒!!!”   她怪叫着,冲上来,又是一拳糊在了詹姆斯脸上。   防御就像是纸糊的一样,又被打穿了。詹姆斯眼前一黑,再次倒地。被白汐残忍地踩在地上,拳打脚踢。   那一招一式像模像样,但却毫无章法,拙劣异常。   倘若被东方的武士定然会冲冠大怒,代替师门将这个拙劣的模仿者给清理了门户。   可用在这里,却说不出的有用。   ‘招荡’的波动缠绕在白汐的手掌上,如同铁锤,随着白汐的动作不断地将他周身的防御击碎。   不论是风暴结界也好,熔土装甲也罢,火焰和冰霜统统不管用。   那可是置于变化派系最顶端的天赋,龙脉之血中的动乱力量。詹姆斯的几个人联合起来的乐谱和它相比,简直是三脚猫一样。   在它的面前,除了自身的力量,其他所有的乐章都难以保持自身的结构,只能在那狂乱的动荡中自我崩溃。   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到最后,白汐打的手疼了。就从裙子下面抽出了一根扳手,直接拿着扳手砸了起来。   詹姆斯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   在观众席上,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一片浓厚的水气。   在一片舞动的惨白中,只能听见一声声可怕的巨响,紧接着大地震荡。   到最后,一个解冻了的足球可怜巴巴地从水雾中滚了出来。   在后面跟着一个小步慢跑,一脸轻松淡定。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小女孩儿。   在她身后,水汽渐渐消散。露出躺倒在地上,浑身鼻青脸肿,像是被一群猛犸象踩过的詹姆斯。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对吧?”   “詹姆斯躺倒了?”   人头涌动的观众席上一阵喧嚣,就连变化学院的学生都呆住了,哑了嗓子,喊不出声音来。   到最后,所有人化学院的眼神都奇怪了起来:   “难道,刚才那些,全都是样子货?”   对此。变化学院也完全不知所措,不知道从何反驳。   谁能想到,原本信心百倍要将乐史系一波打垮的进攻,竟然在一个小女孩儿手里折戟沉沙?   就在所有人都愣住的时候,白汐小跑着踢着球,越过了大半的场地。   穿过了呆若木鸡的球员们,蹬着足球。一路跑进了禁区里,最后一脚将足球蹬进了球门里面。   在旁边,守门员还完全都没反应过来,没办法,这冲击太大了。谁能保证他如果拦上去不会被她像是詹姆斯那样打一顿?   在所有的寂静之中,白汐回头。中同样石化的裁判:   “这算,进球了吧?”   -   -   ,一片沉默,却有人鼓掌欢呼起来。   “好诶,好诶!”   那个金发男子兴奋地鼓掌,大力地拍打着身旁的校长,“这小女孩儿太灵性了!我喜欢!哪个学院的哪个系的?不知道是哪个师傅教出来的。简直太厉害!”   “咳咳。”   校长咳嗽起来,个家伙一眼,低声问:“赫尔墨斯……你有这么闲么?”   别人不清楚,可主导大结界的他哪里会不明白?那个小女孩儿简直浑身闪耀着金币的光辉好么!   头戴避水项链,脚穿踏火行靴,束发的发带下面藏着鹰翼之环,手上那一对手套也是万金难求的掘墓者之手,破土挖坟如等闲。   就算是一条狗把这一套穿戴整齐了,也能对寻常的元素伤害视若等闲。   更别说她的龙脉之血了。   “哎呀,别这么。”   赫尔墨斯捂嘴贱笑着,“归根结底,还是他们弹的曲子太垃圾而已咯。”   在另一头,叶戈尔闻言色变,原本就阴沉的面孔就越发的难br>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明白么?”   赫尔墨斯撇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这种舍弃了精髓的改编,只是歇斯底里的发泄而已。”   “‘变化’,才是变化学派的精髓。   以火转化为水,以水转化为风,以风转化为土。这是根据早期四元素论而诞生的派系。   而李斯特的这一首交响诗以传说中的英雄马捷帕之死,将立意却更进一步,寓意将人类的原罪化为救赎,直指变化学派‘化死为生’的终极目的。”   说到这里,赫尔墨斯就忍不住嗤笑起来:“那群小屁孩儿,连路在哪里都找不到就瞎弹,没意思。   输了简直是理所当然。”   叶戈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无言反驳。   想到了这个家伙的身份,他只能忍着一腔怒火,沉默地坐下,面色铁青地内。   很快,球场旁边的老师收到了来自执教人的信息。   “告诉那群混账,如果赢不了这场比赛的话,那今年就不用想着毕业了!”   很快,重整队伍的变化学院临时申请了五分钟的暂停时间。   被打到鼻青脸肿的詹姆斯也被扛了过来,在球场旁边的圣咏乐师的治疗之后,好歹能够动弹了。只不过眼神依旧呆滞,像是没有从刚刚的冲击之中恢复过来。很快,那另外两个因为负担《马捷帕》的压力太过吃力的毕业生被换下去了,两个新的球员上场。   眼家伙缩了,观众席上顿时骂声如潮。有那么一小撮儿球棍已经开始带头起哄:   “傻逼换傻逼,越换越傻逼!”   自古以来,安格鲁的球风就没好过。酒馆里踢个比赛都能引起大规模斗殴,酒喝多了的醉汉们才不管你是阿瓦隆骑警还是什么鬼呢。一样的打砸烧。简直是治安毒瘤。   现在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难以言喻的屈辱。   被这么一骂,詹姆斯反而清醒了许多,召来清水抹了把脸之后,神情顿时变得无比阴沉:   “这一次,恐怕我们要在乐史系这条阴沟里翻船了……”   “难道真的要输?”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有的人低头下时间,发现半个小时的比赛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毕竟不是正规球赛,一共三十七支队伍呢。校方还要考虑接下来的比赛,不可能留给他们太宽裕的时间。   “能使用那一招了。”   詹姆斯揽着几个同伴围成一圈,拿着手指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圈。顿时,同伴们尽数色变:   “等等,如果用了这一招的话,就算赢了也会被骂到狗血淋头吧?”   “难道你还打算和他们堂堂正正的比试么?”   詹姆斯大怒,神情悲凉又坚决:“他们无耻。我们就只能比他们更无耻!”   很快,休息时间结束了。所有人整装上场,咬牙切齿地面的那四人加一狗。   现在乐史系已经全面龟缩防守,放弃了中场了。   叶清玄预感到了对面接下来的凶猛反击,在仔细商量之后决定防守一波。   结果当对面变化学院发起总攻的号角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愣住了。   这一次轮到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了……   -   这一次。依旧是詹姆斯一个人带球前进,可省下的那十二个学生却结成了一个古怪的队列……   怎么形容才好呢,那个队形……唔,简单来说,就是组成了一个动态的环形向前移动。   没错,在旋律的奏响之中,这群家伙扛着最强的护盾。彼此连接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圈,将詹姆斯围在了中间,连人带球地推向了前方。   是稳稳地要将整个阵型推进叶清玄他们的球门里去一样……   这特么还怎么踢?   连球都碰不到好么!   “等等,这个队形是犯规的吧!”   叶清玄彻底傻眼了。   裁判们一眼,淡定地翻了翻手中还是十年前版本的规则,摇头:   “虽然像是犯规,但规则里没有写,就不算了。”   虽然变化学院的这个战术已经厚颜无耻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但毕竟是被逼出来的。   况且,谁叫学院里用的规则是十年前的版本啊。   在观众席上,原本支持变化学院的学生们也顿时骂声一片:实在不是他们不够宽容,是今天这一场比赛连续刷新了他们的下线啊。   到现在他们的下限已经被连续击穿三次了。   鬼知道接下来这一场比赛还会出现什么幺蛾子咧!   说好的踢足球呢!说好的公平竞技呢!说好的友谊第一呢!   现在,叶清玄眼化学院的那群混蛋像是铁墙一样向着自己推过来,顿时有点蒙了。   “喂,我们究竟谁才是不要脸的那个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满意了吧?   “喂,我们究竟谁才是不要脸的那个啊?!”   夏尔站了出来。他还好意思端出一副大义凛然地样子去指责对面:“你们还有没有竞技精神!你们的廉耻呢!”   “能赢就是好办法!”   人墙之后的詹姆斯隔空喊话,明显已经将节操置之度外。没办法,人都是逼出来的,尤其是上面都已经放话到这种程度了,哪怕这脸不要了也要硬上。   否则毕不了业怎么办?!否则在皇家音乐学院这种精英学院中留级一年?开玩笑,这一条一旦写到履历上,以后不论到了哪里都会被人!   左右都是被人,索性选择不影响前途的那个。反正对面已经做了初一,自己做十五就毫无压力。   眼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叶清玄也有些懵了,凳子哥:   “有办法没?”   “……你以为我是小孩子的睡前读物里那一只蓝皮的怪猫么?”凳子哥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变化学院最著名的技巧就是分工同调,十几个人撑开的铁壁护盾,就算是乐师级来了都轰不开。难道你要我上去引燃体内的以太,和他们同归于尽?”   一言既出,他就后悔了,因为叶清玄和夏尔的眼睛都变得贼亮贼亮的。   “这也……是个办法啊!”   “既然凳子哥你愿意牺牲,那我们就不拦你了,我们会想你的!”   凳子哥大怒:“我给你们当牛做马还不够,你们还想要命?你们的人性呢?”   “这世道脸都不能要了,还要人性干嘛?能吃么?”   夏尔耸肩,眼面的‘大圈’向着球门推进而来,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就只能让开了?”   凳子哥点头,“如果你不想被铁壁碾在脚下的话。”   “没想到我纵横天下无敌手,最后竟然跪在肉弹战车的前面!”   夏尔怅然一叹,一咬牙一跺脚:“妈的。裁判!这场比赛我们认……”   “慢着!”   叶清玄骤然发出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家伙蹲在球门前面的禁区里,面如林推进而来的护盾铁墙,眼神变化又挣扎:   “我再想想,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   他用眼角余光死死地盯着裁判手中那一本十年前的球规,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浑然不顾越来越近的铁壁阵列快要从自己身上碾过去。   还没到认输的时候。   还有办法。   这里输了的话,后面就完全没有任何挪腾的余地了。假如每一场都认输的话。自己的所有学分就会恰到好处地被数场联赛榨干,甚至还不够赔的。   如果对手狠心一点,申请学分翻倍的赌注的话,恐怕目前苟延残喘的乐史系也要陷入摇摇欲坠的边缘。   该死的校委会,该死的毕业试炼,还有这该死的十年前的球规……   等等?十年之前?   叶清玄凝视着已经快要压到面前的铁壁阵列,眼神忽然亮起来了。   “喂,詹姆斯。”他发出声音。   “现在想要求饶?!”   詹姆斯控球,毫不犹豫地前进。声音嘶哑又仇恨:“晚了!从你羞辱我羞辱变化学院的那一刻开始,就晚了!”   “所以我最烦你们这些只从来不的家伙了。”叶清玄摇头叹息,“我就想问问你,你其实应该规的,对吧?”   “那又怎么样?!”   詹姆斯怒喝,眼神变得冷厉:“加快速度,碾碎这个东方混账!”   眼化球员的大圈挤进禁区。冲着自己碾压而来,叶清玄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老费,辛苦你啦!”   话音未落,他抓起了旁边茫然地老费,抛向了空中。沉重的金毛大狗在最后的瞬间咬了他一口,叶清玄疼到满地打滚。   可老费却在叶清玄的奋力投掷之下飞上了天空。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竟然越过了变化学院的铁壁,径直落向了他们的大圈内部。   下一瞬间,詹姆斯只觉得头顶的阳光一暗,从天而降的老费就一个灵活的翻身,落在了他的面前。   紧接着,詹姆斯还来不及抬脚的瞬间。老费就仰天倒地,发出了一声呜咽哀鸣,满地打滚了起来,那样子十足的无赖。   讹诈!简直是在讹诈!   眼玄弄出这么泼皮无赖的办法,詹姆斯狂怒:“叶清玄!!!你以为这就挡得住我们么!”   可叶清玄却依旧风轻云淡,只是经推到自己脸前面的铁壁阵列,缓缓地举手:   “裁判!有人犯规!”   尖锐的哨声猛然响起,整个场内瞬间凝固静止,所有的事物都被强行停滞在了原地。   包括詹姆斯那来不及惊愕的神情。   “我……我怎么了?”   他茫然地判,神情变化:“不对,大圈战术是前年才被禁止的战术!我没有犯错才对!裁判你是不是?!”   裁判神情一脸无奈,缓缓摇头:从头到尾他就是姆斯掉进坑里的,就算自己有心偏向他,却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袒护了。   “是不是完全没有搞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叶清玄低头,姆斯脚下那一道被碾压而过的禁区白线,轻声叹息:   “我要是你,肯定就不会选择禁区之内冲撞守门员。”   黄牌。   裁判出示了一张黄牌,解除了场内的冻结,扫了那群站在原地的球员越发的不爽:这群烂泥怎么就这么扶不上墙?   “还愣着干什么?重新开球了!”   他哼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去他娘的,我不管了!   詹姆斯神情抽搐着,条狗的满嘴尖牙一眼,强行忍住了再踹它一脚的冲动,万分不情愿的将球让了出来,后退,将球交给了叶清玄他们。   可结果还没等他退出去几步,就清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秘地笑容。   旋即,他面色一变:糟了。   还来不及发出声音。他就叶清玄的身形一动,向前大步飞奔,紧接着,将面前的足球一脚踹了出去!   远射!   瞬息间,足球越过了变化学院的众人。夏尔他们几个人早就在叶清玄的收拾之下绕到了后面,足球过来。在他们的脚下兜兜转转,径直冲向了变化学院的球门。   原本这个时候还应该有人回防。但因为变化学院自己的战术,现在所有球员都还在叶清玄他们的球门前面呢……   在他们背后,是一片空旷的赛场,一片空虚,没有任何防御,甚至连门将都没有!   简直是,空门打开。   詹姆斯他们连场面话都来不及讲了,赶忙想要冲上去回防。   万幸,乐史系的人都还没跑到中场去。他们还赶得上……   只是忽然之间,一道黄影蹭的一下从他们身边掠过,快地像是闪电,瞬息间上就追上了足球,推着球冲向了空空荡荡的球门。   是那条狗!   谁都没有想到,原本躺倒在地上,如同一条死狗的老费竟然跳起来。追上去了。   人的速度慢,可不代表着狗追不上啊?   有谁见过人跑的比狗快的?尤其这狗还不是那些贵妇养来取乐的吉娃娃。骨架就知道了,这条恶犬简直是天生的猎狗,别说一个圆球了,就算是一条狐狸都逃不过。   “拦住它!”   詹姆斯眼神一动,掏出乐器。准备释放旋律和音符,却没有料到背后的叶清玄突施辣手。   “急什么?才来了就走,多不好呀。”   叶青玄拦在他前面,右手挥动,平白散出一层浓厚的雾气蒙住他们的眼睛,左手连发五道霜结射线挡住他的去路,如果不是他躲得快。就被这个家伙偷袭成功了!   一瞬间的耽搁,凳子哥就拦在了老费前面,一副你们所有人的进攻我都拦定了的样子,为这条狗的进球之路保驾护航。   眼越跑越远,詹姆斯急了眼:   “它它……它不是守门员么!”   “瞧你说的。”   叶清玄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笑咪咪的样子分外可恶:“虽然是守门员,但它有一颗想要成为前锋的心呐。”   詹姆斯的眼睛急转,在慌乱之中忽然闪过一线灵光,嘶哑地大喊:“抗议!抗议!那条狗犯规了!”   他忍不住笑了,大笑,指着老费的背影,神情狂喜:“哪怕它是狗也要遵守球规!   它不能用前肢去碰球!”   “……”   一瞬间,嘘声一片。   别说场外的观众,就连夏尔的下巴都忍不住掉在地上。人学起坏来真是比什么都快,没想到詹姆斯这么快就变得这么丧心病狂。   叶清玄一惊,“你还要不要脸,难道你要让它用后腿去踢?”   “反正这不合规矩!”   詹姆斯冷哼一声,眼要呼唤裁判的样子。   可就在那一瞬间,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他前面,那一只狗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眼。   那种眼神分外鄙夷,像是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渺小的灵魂,令他打心底地感觉到一阵屈辱。   紧接着,老费从鼻孔里喷出了一道不屑的‘嗤’声。   然后,换嘴了……   没错,它换嘴了!   这条狗竟然直接张开大嘴,刁起了足球冲向球门?!   这奔跑的那叫一个潇洒飘逸,疾如闪电,迅如雷霆。比原本用脚踢球还快个三分。   詹姆斯傻眼了,本能的大叫:   “抗……”   旁边,叶清玄冷笑,双手抱怀“别白费功夫了,规则里可没说不准用嘴的。”   到最后,老费的速度越来越慢,宛如闲庭漫步一般地走到了球门前面,将嘴里的球放下。   然后,转过身,特别挑衅地远远地姆斯一眼,抬起后腿,将球揣进了球门里。   好似是在问:“这下,你满意了吧?”   詹姆斯喉头一甜,身体摇摇欲坠,险些一口老血喷出。   其他姑且不论,这绝对是皇家音乐学院有史以来进的最混账的一个球…… 第一百九十五章 致命弱点   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之内,几乎变化学院每一个人都像是拼了命一样地进攻了起来。△¢,   这群家伙简直像是不要命了一样,将生死置于度外,赌上了自己的尊严和学分,个个奋不顾身。   史系的时候,眼神就像是父仇人。   那么的愤怒,那么的悲凉。配上一曲哀乐,简直是一首伟大的复仇史诗。   动乱的以太将大半个球场都焚烧成了焦土,剩下的地方处处都是残骸。就连两边的球门都已经歪歪扭扭,险些被詹姆斯自爆式的攻击给彻底推平。   可惜,依旧没什么卵用。   领先了两分的乐史系直接全员守在了球门前面,然后……夏尔这混账直接将球门冻进了一个超大号的冰块里。   外面还有凳子哥添砖加瓦,现场掩饰了如何制造战场防御工事,堪称典范和标准,就连最挑剔的老师到了这里来也只能点头夸赞。   这一手本事为乐史系赚来了不少赔出去的人气。   到最后,裁判的尖锐哨声中,皇家音乐学院有史以来最耻辱的一场球赛终于拉下了帷幕。   结束了……   在观众席上,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在这一场短短的球赛之中,他们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和冲击。   短短十几分钟之内,下限就被击穿了四五次,当哨声吹响的时候,这群家伙已经都快麻木了。   那些史系的眼神都更加奇怪了。   有错愕,有鄙夷,还有一部分。是隐隐地忌惮。   不论如何,一个奶奶不疼舅舅不爱的乐史系,四个人外加一条狗,对抗变化学院的种子队伍,而且竟然还能够以2:0的成绩获胜。   虽然手段卑鄙下流无耻都无法形容,但最后。赢了。   赢了就是奇迹。   堪称经典的以弱胜强,令不少人心中都暗暗震惊,凝视着场中那几个互相拥抱欢呼的年轻人,神情便不由自主地敬畏了起来。   在场内,白汐已经兴奋地抱着老费各种欢呼,满地乱跑,尖叫。叶清玄远远地兴奋的样子,微笑不语。   在后面,夏尔拍了拍凳子哥的肩膀:“多亏你了。抱歉。之前竟然怀疑了你。”   “我只是尽了分内之事而已。”凳子哥一笑,并不在意:“况且,我现在不是已经被信任了么?”   夏尔叹息了一声,子哥的眼神便忍不住有些复杂:“喂,你这个家伙,不会是圣人吧?”   他总觉得自己被凳子哥身上散发出来的光晃到睁不开眼睛: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性光辉?   “被人怀疑和不信任,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么?”   凳子哥闻言,沉默片刻之后微微耸肩。“或许,我只是习惯了而已。”   就在出口处。叶清玄方等待许久的詹姆斯。   眼玄过来,詹姆斯冷哼一声,甩开了扶着自己的同伴,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哑声说道:   “别太高兴了,也就领先两分而已。”   叶清玄抬头阴沉的神情。却全无压力,只是摊手:“两分也是赢啊。”   詹姆斯顿时有些想要打人,咬牙低吼:“我倒要你们能用那一套卑鄙的手段走多远。”   叶清玄就笑了,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这么多了。虽然你们输了比赛,但是赢得了友谊啊!”   友谊个鬼咧!赢得了仇恨还差不多!   但这不妨碍叶青玄揪着他那一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话穷追猛打啊。   嘴上的便宜没什么好占的是没错,但占占也无妨嘛。   在他的背后,詹姆斯愤怒地咆哮声传来:“你不会得意太久的!用卑鄙的手段,是不可能赢得最后胜利的!”   听到他的声音,叶清玄就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赢?谁说我们是想要赢了。”   没错,从一开始,叶青玄他们这一轮试炼的目的就不是赢,而是‘不输’。   史系的阵容就知道了:   一个卡在节律级**年的废柴,一个刚刚进入节律级正在打基础的叶清玄,还有白汐这个对乐师完全不感兴趣旷课小女孩儿。   以及一条狗。   虽然凳子哥称得上强援,但和其他系海量人选和黄金组合相比,未免就不够br>   能赢下这一局,他们靠的是凳子哥强援给力,夏尔应变灵活,白汐发挥超常……   但归根结底,这一局是他们靠着不要脸赢下来的。   倘若下一轮敌人如果一开始就全力以赴,稳打稳扎的话,只要不出现变化学院的这种重大战略失误,就绝不会输。   毕竟硬实力摆在那里。   人数本身就是一个无法超越的天堑,一个致命的短板。也是叶清玄一直无法回避的弱点。   比技巧他不怕,比脑子他不怕,他就怕比肌肉……   叶青玄靠着穷举法出身,舍弃了虚无缥缈的感觉,而是选择以解译法研习阅历,难是难了点,上手的速度慢是慢了许多,但从来没在技巧上怕过谁。   这就是解译法的好处,只要会了,就绝不会出错。   可他现在就怕这种硬碰硬的场合啊!   从他出道以来,但凡动手,除非逼的没办法,否则就没跟人光明正大对决的习惯。   一方面是敲闷棍效果好,一方面也是因为实力所限……要是当面锣对面鼓,他什么装备都不带的话,简直是去送菜。   但一旦带了那一套标志性的铁骨和因陀罗之眼,无疑就是向整个阿瓦隆宣布:‘福尔摩斯就是我’了。   “真蛋疼啊。”   叶青玄叹了口气,捂脸长叹:“这种进退不能的感觉。”   在目前的比赛中,夺冠的热门队伍全部出自于四大分院之中,变化学院两支队伍,召唤学院一支,启示学院两支,皇家学派一支。   除了这六支实力雄厚堪称武装到牙齿的队伍之外,其他零零散散还有院系内部自足的小队,以及学生之间互相组成的队伍。   经过第一轮遴选之后,一共三十多支队伍成功地从对手那里榨取到了学分,并且晋级。只不过,所有人在察的榜单时,都忍不住榜单最下面的那一名。   ——乐史系小队,5人。   每当个名字时,经过了上一轮试炼的学生们都忍不住心有余悸,内心中浮现出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明明这个名字被踩在了最下面,但他们总感觉它会像是上一轮试炼一样,狂飙突进的上升,踩着所有人的脑袋站在他们的最上面。   不得不说,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而且很糟糕。   “这一轮的比赛你也。有什么想法么?”   在巴特的周围,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   那是英格玛的声音。此时此刻的英格玛还端坐在上,似乎专注地察赛,一言不发。可他的声音却从虚空中响起,从四面八方而来,就像是徘徊在房间之中,低沉又清晰。   这是启示学派的手段,他们掌握信息,也掌握着近乎所有的沟通手段。在启示乐师在到达权杖级之后,甚至能够万里传音。   如今遍布整个世界的通讯网络就是启示学派联合变化学派的炼金术师一起架设而起的,以太球中的大部分功能都是借鉴自启示学派的乐章。   听到老师的问化,巴特沉思片刻之后,将几支队伍的名字报出:“这些人将会是我们的劲敌,而且还有班纳。假如皇家学派准备培养班纳,而且盖文动用学生会的力量帮助自己弟弟的话,我们恐怕很难取胜。”   “这是自然,在安格鲁,皇家学派的地位不容动摇。你是今年的新生,不要想着去触皇家学派的眉头。”   英格玛淡淡地说,“你的目的是在这一次试炼中展露头角,让校委会的潜力,被列入‘种子’的名单里。   接下来校委会为了压制平民乐师,会将大部分资源向种子学生倾斜。你要把握住这一次机会。我会让今年启示学院的毕业生配合你。”   “我保证。”   “很好。但是也不要忘了,不要让那群秉持歪门邪道的家伙在你面前耀武扬威。”   英格玛说的是谁,巴特心中自然明白。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骨节,神情阴沉起来:“他们的比赛我已经,假如在赛场上相遇的话,我会让他们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   “这么说,你有赢的信心?”英格玛淡淡地问,似是无意地恨恨地戳了他一刀:“截至到现在,你可从来都没有赢过那个东方小鬼,不是么?你在他的手里一败涂地,丢进了尊严和脸面。”   巴特低着头,咬紧嘴唇,眼神不甘:“是的,老师。”   “那么,你又怎么有信心去战胜他们?”   “实力,老师,因为实力。”   巴特说,“乐师系做梦也赶不上启示学院的底蕴和实力。不论是各个方面的练习和材料提供,还是珍贵乐章的传授,都是我们占据了最大优势。   更况且,他们还有致命的弱点。” 第一百九十六章 怎么又是你!   “更况且,他们还有致命的弱点。”   “说说看。”   英格玛似乎感兴趣了。   “确实,自从开学以来,乐史系凭借着那个废物,还有东方小鬼,简直出尽了风头,甚至将首席生都扫入了囊中。   但这并不代表乐史系和以往有什么不同,而且恰恰相反,因为叶清玄的过分活跃,令乐史系处于一个异常尴尬又危险的位置。   一直以来,他们的长处在于应变速度和难缠的手段。但他们的弱项也一样明显,那就是自身的实力。   在实力上,他们远远无法和其他学院相比。”   巴特说,“因为如此,在比赛开始之前,他们才准备了那么多方法想要抵消人数的差距。   没错,方法实施的很成功,变化学院被他们弄得方寸大乱,完全被他们掌握了节奏。   但是,这种小花招也只能够使用一次。接下来只要做好准备的话,他们的失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低头,看着以太球中的幻影,眼瞳中闪过一道寒光:“更何况,掌握敌人的虚实,不正是启示学派所擅长的事情么?   同样的伎俩,在我们面前是行不通的。”   英格玛沉默了许久,忽地轻声笑起来。   “很好,巴特,我很欣慰。你没有被自己的仇恨和愤怒冲昏头脑。理智与学识是启示学派最好的武器,我很期待你击败那个东方小鬼的一天。”   “都听清楚了?”   另一个休息室中,一只蹲在地上的豹猫斜眼看着面前那群乖乖坐在板凳上的学生。   在豹猫旁边,一只银色的苍蝇震动着翅膀,竟然传来了隔壁房间中英格玛和巴特对话的声音。   声音渐渐结束,豹猫看了苍蝇一眼。苍蝇就自行消散成一团粉尘,只留下两只作为召唤媒介的蝇翼从空中飘落下来,消失不见。   这种召唤学派所培育出来的幻兽物种之一。某种侦测技术副产物。虽然没有原本想象的灵敏,但却更加隐匿。倘若隐藏不动的话,几乎没有任何以太波动。   豹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兽性的眼眸中却满是人性的光彩,正是路德维希的化身。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   路德维希没好气地从鼻孔里出着气:“什么时候你们能有点脑子,我就省心许多了   什么战术都不讲究,只知道硬来。别像是变化学院的那一支倒霉队伍一样,刚一上场就被人耍成那种狗样。”   “安啦。老师。”   豹猫前面懒洋洋的女学生吹了声口哨:“就算下一轮我们抽中了乐师系,也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   “哼,詹姆斯那群蠢货上场的时候,想得也跟你一样。”   “但毕竟擅长的方向不同,比赛终究是比赛,不让学生比杀人的话,变化学院就永远是最束手束脚的队伍。”   女学生哼哼了两声,忽地笑了起来,“毕竟,假如人数占便宜的话。我们可占着最强的优势呢。”   在她的怀中,漆黑而庞大的猎豹苏醒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用脑袋顶了顶自己的主人,然后扭动了一下,又重新睡着了。   就像是打哈欠会传染一样,在板凳的下面,她的脚边,休息室里的柜子上,她的身后,在墙角里……   总共十九只黑色的猎豹同时打起了哈欠来。   有一只像是睡够了,伸了个懒腰。在地上挠了一爪子。刺啦一声,平滑如镜的地板上出现了一道深邃的裂痕。   在猎豹的头顶。一只彩翅鹦鹉嘎嘎地叫着,扇着翅膀飞了起来。   就在这个足以让三十个人一起休息的休息室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影豹铁背猩猩六眼熔岩犬八臂爬行者,淤泥怪,陶罐中的银鳞蛇,被封印在玻璃烧瓶中不断幻化的雾精……这群原本豢养在乐师脑中的怪物被释放进现实里来,欢腾嘶鸣,发出一阵尖啸的声音。   “准备充分一些总是必要的。”   路德维希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艾尔莎,我是不是宠你们宠的太厉害了?毕竟是老师训话呢,你好歹坐正了啊。”   “老师,放心放心。”   艾尔莎摩拳擦掌:“这一次比赛,除了皇家学派我有点搞不定之外,其他的比赛,你就等着我给他们剃光头吧……”   路德维希叹了口气,豹猫的身影一阵虚幻,行将消失。就在消失的最后一瞬间,却回头看向了某个方向,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看来,某些人发脾气啦。   变化学院的休息室里,此刻已经是一片狼藉。火焰风暴和雷霆霹雳席卷之后,所有学生都变成了难民的样子,满脸焦黑,浑身狼狈。   “输了?竟然输了”   冰霜破裂和火焰燃烧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形成了叶戈尔的怒吼声,怒吼声里,詹姆斯他们低着头,乖乖地站在墙角里罚站。   其他另一支队伍的人也糟了鱼池之殃,同样没好过到哪里去。   “输给启示学院输给召唤学院,输给皇家学派我都能接受,但你们竟然输在了一个快要被废除掉的乐史系手里?   丢不丢人?你们说,丢不丢人”   学生们乖乖地低着头,没敢说话。   “看来给你们的训练还是太轻了。今天结束之后,所有人都给我去雷池里冥想三个小时再睡觉坚持不下来的人不准吃饭。   詹姆斯,听到了么?”   詹姆斯满脸苦涩的点着头:“是,老师。”   “还有你”冰霜和火焰的声音一转,又降在另一个学生头上:“还愣着干什么?格伦,去抽签啊   如果这一次再碰上乐史系那种混账,就给我用你们力量最强的乐章把他们从比赛里洗出去   那么多公式都白学了吗?”   格伦连忙唯唯诺诺,起身拍屁股一溜烟跑了。眼看背后的休息室里又传来一阵巨响,他便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   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因为一个队伍。让学校里的四大分院同时倒霉啊……   现在在比赛里,乐史系已经是著名的榴莲型选手了。   咬不下。啃不动,而且还臭……   这群王八蛋会把对手的节操拉到和自己同样的水平,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他。   简直难缠到不要不要的。   听说东方有星宿转世的说法,那位叶首席不会是什么灾星投胎吧?   好像跟他有什么牵连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但愿不要再让我抽到,否则对大家都不好。”   好在,倘若豁出去的话,这种对手未必不能赢……   靠力量。靠数量,或者靠着将对方一举一动都放在眼皮子之下的洞察。各个学院都有自己的办法。   而且,如果狠得下心的话,未必不能大赚一把。   现在乐史系的学分积累已经破万了吧?   他眼中闪过一道冷光:这么多的学分,冒些风险未必不值啊。   他开始悉心筹划了起来。   同样,在赛场抽签的高台之上,所有人交换着眼神,在统和了情报之后,都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落在乐史系的身上。   这可是一块大肥肉啊。   就看怎么咬了。   格伦巴特艾尔莎几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的颜色,发现他们打得和自己同一个主意之后。顿时不由自主地暗暗警戒起来。   就在所有人后面,班纳漠然地束手旁观,并不参与他们之间的竞争。只是凝视着远处的天空。在他身旁,蝎尾狮的眼眸流转,尽显狰狞。   被那一双兽性眼眸凝视着,便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令人顿时充满忌惮。   这是今天最后一个环节了,通过抽签决定出明天对决的队伍。在高台上,所有队伍的代表。   “各个队伍的代表都到了吧?”   西德尼点了一遍名,眉头又皱起来了:怎么又是乐史系的出了幺蛾子?竟然没有人来   该死的,每次都是他们掉链子   “乐史系?乐史系到了么?”   他的神情阴沉起来:“如果没到的话。按照退赛处理,所有学分清零……”   人群中一片寂静。有人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咳咳,西德尼先生。乐史系的代表到了。”   “那为什么点名的时候不说话”   西德尼大怒:“在哪儿?站出来一点规矩都不懂么?”   很快,人群一阵涌动,分开了,然后从人群中走出一……条狗来。   没错,就是那条金毛大狗。那条看起来比皇帝还拽,架势比首相还足,眼神比校长还看不起人的恶狗   怎么他妈又是你   时隔几个月之后,又一次见面,但那一种高高在上的鄙夷眼神令西德尼再一次陷入曾经的阴影中。   “乐史系这是什么意思?”   西德尼的脸色涨红,勃然大怒:“看不起其他参赛的人么?还是存心搅事儿?”   那条狗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从嘴里叼着的那一卷纸丢掉了西德尼的脚下。   那一张纸上赫然写着老费作为乐史系的荣誉成员参赛,具备一切正常球员资格的许可   右下角,还签着一个西德尼无比熟悉的名字。   “麦克斯韦?”   西德尼觉得自己要疯,回头望向看台,校长老神在上地吹着口哨,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就变着花样的折腾人吧早晚有一天,你都要换回来   西德尼的面色铁青,收回视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开始抽签。”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抽签结果 顺丰快递   其实这件事委实不是乐史系找事儿,而是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彼此的黑手。   大家的运气,似乎一个比一个糟啊   叶清玄有多倒霉,他自己深有体会,走在大街上都会被人追着砍。   白汐运气就别说了,夏尔则更惨:第一轮抽签就抽到了六强之一,差点让乐史系直接翻船。   而凳子哥作为外援,表示拒绝代替他们去抽签,关键时刻不知所踪。   万分无奈之下,只好派出大哥老费去抽签。   以老费时不时都能捡个几十块钱回来的运气,就算是再糟糕,也不会比他们自己上还惨了。   很快,各组抽签完毕,所有人都抓着手里的铭牌号码,还是紧急察看起接下来的对决安排了。   很快,登记结束,所有接下来的对决都显示在榜单上。   “09?”   格伦低头看着手里的号码牌,看着榜单上的对手,最后错愕地看向了皇家乐派的方向。   看到班纳和他身边那一票精锐毕业生之后,他的脸顿时奇黑无比,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所有人顿时都幸灾乐祸:看来变化学院的两支队伍在开赛前两天里,就要先后折戟沉沙了。   而召唤学院的艾尔莎则吹了声口哨,用眼角看向了启示学院的另一支队伍。   被她看着,那个领队的面色顿时惨白:启示学派本来就若与正面作战,更何况是召唤学派这种喜欢用人海战术的疯子?   在脑子里养怪物的乐师多多少少有些神经质,艾尔莎作为领队,更是疯子里的翘楚,据说今天和她对决的小队已经因为减员数量太多,彻底退出比赛……   他已经开始计算他们能在这个女疯子手下面撑多少时间了。   在比赛安排完毕之后。个个领队们对照着自己的编号寻觅对手,或是庆幸,或是哀鸣。   直到最后。六大强队互相印证过之后,竟然发现……没有一支队伍要在明天的比赛里对上乐史系?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一条金毛大狗身上,眼神又恨又妒,想要知道究竟是谁咬到了乐史系这一块大肥肉。   迎着那些复杂的眼神,老费从鼻孔里嗤了一声,竟然连榜单都不看,直接将嘴里的编号牌丢到了台下面。   叶清玄信手接过,一看之下,也呆滞当场:“不会吧。老费……”   “我来瞅瞅,我来瞅瞅”夏尔也过来凑热闹,只是看过之后,他也彻底沉默,陷入无语。   表情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叶清玄看着他,两个人的神情之复杂,眼神之纠结,简直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眼看两人这样的表情,台上的人顿时一阵低语,到最后。艾尔莎竖起眉头,冲着自己的小弟低吼吩咐:   “什么叫不知道?快去查他们的对手是谁……谁他妈想要跟老娘抢这一块肥肉?简直不知死活”   “不用查了。”   巴特忽然发出声音,“结果已经出来了。”   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巴特已经通过统计在座的编号,在心中进行了印证,通过对比榜单上的安排,心中已经得出了结论。   其实要真说的话,巴特在启示学派上还是有些天分的,尤其是对信息的处理和情报的概括,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已经通过各种线索猜测到了结果。   听到他的声音,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然后看到他手中那一张树形图榜单。   在榜单的末尾,悬着一个孤零零的编号。035,这是一个尴尬的奇数。似乎无从配对,也没有安排对手。   “你在开玩笑?”格伦的神情僵硬。   艾尔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可能吧?”   “轮空。”   巴特的面色铁青咬着牙,   “他们轮空了。”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看向了艾尔莎:就是这个家伙,硬生生地将一支小队打到减员,连上场的人数都凑不齐,最后黯然退赛。   没错,少了一个名额。   所以,必然会有一支小队找不到对手,直接晋升下一轮……可这究竟是特么是什么狗屎运啊   而且来抽签的还偏偏是一只狗   眼看着快要咬到嘴里的肥肉长着翅膀飞走了,六强队伍的领队们面色变化,已经恨不得生撕了那个退赛的王八蛋   老费冷眼看着他们一群人陷入沉默,从鼻孔里又发出了一个嗤字,然后掉头走了。   哼,一群弱者。   而叶清玄他们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连一条狗的运气都比自己好,虽然老费不是一般的狗,但微妙的就有一种从各个方面都被打败的挫败感啊   “决定了”   叶清玄一拍大腿:“以后但凡是抽签的活儿,就靠老费了”   愿万能的老费忽悠着你   然而,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就在叶青玄心情兴奋激荡,乐史系欢呼雀跃的时候。人群之外,有穿着邮差制服的男人骑马而来。   在向着周围的人问了一圈之后,他看向了少年所在的方向,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打量了一眼叶青玄,低声问:   “您是叶首席?”   “对,是我。”叶青玄疑惑地问:“有什么事儿?”   “有一封您的加急信。”   邮差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封盖着火漆的书信,上面用娟秀流畅的字迹写着叶青玄的住址和名字,三个方块字的旁边还标注着通用语读音。   而且在信封上,还盖着一个叶青玄无比眼熟的纹章。   “萝拉?”   感觉到四周向自己投来的妒恨视线,还有白汐的不爽神情,叶青玄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她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深夜,下城区,阿瓦隆的废弃港口之一。   混合了大量工业废料之后的海水充斥着一股恶臭。漂浮着厚重的油膜。   风灯的光照耀在油膜上,便折射出一片令人作呕的虹光。   在满是腥味的海风中,海水拍打着腐烂的木桩。发出空洞的回声。   满脸疤痕的佝偻男人撑着拐杖,站在码头的前方。手中提着风灯。   他驼背的影子上在浓厚的雾气里留下了一个丑陋的投影,远远地看去,像是什么匐地啃食着尸体的野兽。   在风灯的照耀中,他帽子阴影下的眼瞳闪烁着光芒,警戒地环顾着四周,静静地等待。   在遥远的雾气里,似是传来了谁的轻笑。   瞬息间,驼背的男人惊觉转身。从怀中掏出了一架弩箭,对准了四周:   “谁在哪里”   “我。”   在他身后,有人附身,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别激动,把那个小玩具收起来。”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驼背的男人愣了一下,缓缓地收起手弩,满是忿恨地低语:   “福尔摩斯少爷,何苦来吓唬我这个废人?”   “只是打个招呼而已,毕竟是曾经的鼠王大人。没道理会被吓到吧?”   来者轻笑,撑着手杖,挑起了礼帽的边沿。露出了眼瞳。   正是叶青玄。   他应邀而来。   在黄昏时候,萝拉那一封信将叶青玄再次推到风口浪尖,在无数流言蜚语中彻底坐实了勾引老师的污名。   可是他没想到,萝拉劳师动众,当着所有人的面送来的那一封信,竟然是让自己替她来跑腿。   “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不想出门拿快递。今晚你去19号码头帮我取个东西过来。那只老鼠会给你带路。   在信的末尾上,还用一行特别暧昧的字迹写着:记得动作快一点,我准备了烛光晚餐。   另附唇印一枚。   烛光晚餐个鬼咧所谓的烛光晚餐是萝拉的晚餐才对吧?饿了你就直说……   叶青玄都已经脑补了自己躺在餐盘上。被捆成一团。萝拉拿起刀叉,张开那一张盖下唇印的红唇。大快朵颐。   他叹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些东西。而是等待着船只的到来。   很快。海上,伸手不见的浓雾里照来了一阵光芒,那是大雾行船必备的雾灯。   在充满节奏的灯光闪烁中,鼠王抬起了风灯,娴熟地回应着暗号。   很快,一艘船舶的影子出现在了雾气中,无声而来。   “没想到你手地下还有能用的人?”   叶青玄惊奇地感叹,“我以为萨满已经把老鼠会一网打尽了。”   “我好歹曾经是老鼠会的首领,掌握一些走私资源,没什么奇怪的。”   鼠王深深地看了叶青玄一眼,口中淡淡地说道:“况且,做人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风口浪尖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是么?”叶青玄呵呵了一声,“看来那一条后路你没给自己留好。”   想到自己被雇主毫不留情的背叛,鼠王的表情也难看了起来,不再说话。   很快,船舶靠岸了。   **着上身的黑发男人们扛着一具大箱,踩着踏板上岸而来。在他们身后,头发花白的船长也等上岸来。   他打量了鼠王和叶青玄两眼,视线收了回来。   “二子,将东西放下,回船上去。”   老人用东方的语言吩咐了水手一声,挂起笑容迎向了两人。   叶青玄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走私贩子竟然是个东方人。老人微笑着将一个单子交给了鼠王,用娴熟的西方通用语讲道:   “教授订购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要先看看么?”   “你们慢了半个月。”鼠王翻眼看着他:“足足半个月。”   “是教授的要求太苛刻了。就算是报废了的废品也不容易拿到。”   东方老头儿哑声说道:“少府治下的工坊里可是以军法管理的,走私这些东西,是要掉脑袋的可不是我一个,你总要让我为自己的家人考虑一下。”   “成色怎么样?”   “比预想的要好,太乐署那里正巧淘汰了一批下来。”   “很好。”   鼠王验看过铁箱中的东西之后,满意地点头,将一个皮囊丢了过去。   老头借着船头的雾灯,打开皮囊验看,在雾灯的照耀之下,囊中的青金砂倒映着令人迷醉的光芒。   毫不夸张的说,光是这一个皮囊中的青金砂砾便价值数十万磅。老头笑了笑,收起皮囊:   “教授总是这么慷慨,不会让人失望。”   说到这里,他露出好奇的神色:   “上一次我来这里的时候,阿瓦隆的斗争已经白热化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老鼠会的多条线都断了,现在在东方,很少有人愿意跑阿瓦隆的线路了,如果不是教授是老客户,我也太不愿意来啊。   山姆老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么?”   鼠王的表情难看了起来,没有说话。   “老鼠会已经不存在了。”叶青玄淡淡地说,“你们应该换个合作对象了。”   老人一愣,“谁是赢家?”   “萨满。”   听到叶青玄的回应,老人的神情顿时有些惊愕,他明显知道萨满和教授之间的矛盾,神情顿时有些犹豫:   “那教授……”   “死了。”   叶青玄冷淡地说。不论如何,现在教授已经死去了,活下来的只有萝拉。   他不能让教授还活着的消息流传进萨满的耳朵里。   听到那个神秘人的冷淡声音,老人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他一直以为这个人是鼠王的随从,却没有想到,他才是真正的主事的人。   只是当他看向那个人的眼瞳时,却发现,那个人也在看着自己。   那一双礼帽之下的眼瞳隐藏在阴影之中,倒映着惨白的雾气和暗淡的雾灯,像是深渊中的鬼火一样,散发着刺骨的阴冷气息。   就像是一个散发着无穷引力的深渊。   “现在我是教授的替代者,如果你还想走这一趟生意的话,就乖乖地把嘴封好。尤其要注意……”   叶青玄停顿了一下,沙哑声音中隐含着肃杀的气息:   “不要问东问西。”   深夜的寒意在海风中吹来,刺痛了老人的眼瞳,令他慌乱地移开视线,连忙点头:   “是,是我冒昧了。”   他低下头,不再去看那个雾气中连光芒都照不亮的影子。   交易既然已经完成,那么很快,船舶就再次拔锚起航,下一站是伯明翰,船上还有一整仓的丝绸要在那里卸货。   在最后,他小心地看了那个阴影一眼,从怀中抽出一张贴着锦缎的名刺,双手奉上:   “敢问使者名讳?”   “福尔摩斯,叫我福尔摩斯就好。”   那个阴影用东方的话语回应他,声音轻柔,却仿佛隐藏着整个城市背后的黑暗:   “不过有的人喜欢称呼我为复仇恶灵。”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家人   古宅,会客室。篮。色。书。巴,   柔和的灯光下,红茶氤氲着香气。来自天竺的优质茶叶完美地掩盖了其他药材的苦涩气息,却依旧无法改变那种痛苦的口感。   可萝拉饮茶的动作却无可挑剔,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有一种赏心悦目的美。   像是真正的贵族大小姐一样,优雅而雍容,完美到令人不可置信。   每一次看到这个场景,叶青玄都忍不住想,自己认识的那个黑到骨子的教授去哪儿了   “鼠王的资源又被你吃掉一大半啊。”   萝拉看了他一眼,“你想要接手东方走私的买卖”   “只是要替你把尾巴擦掉而已。”   叶青玄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儿的说道:“算是用鼠王的渠道,你也没必要用自己的名字去订货吧”   “没办法,教授这个名字至少在走私商里吃的开一些。一点风险,总是值得的。”   萝拉拍了拍两人中间的铁箱:“这些东西可是我花了大人情才换来的,能够顺利到达谢天谢地了。”   “箱子里究竟是什么”   萝拉端着茶杯,撇了他一眼:“难道你不会自己看”   叶青玄撇了撇嘴,也不跟她客气了,直接掀开箱子,只是掀开箱子之后,他愣住了。   在厚重庞大的铁箱中,竟然已经被塞满了。   断弦的琵琶,破碎的古琴,琴筒被蛀的胡琴,开裂的箫,布满裂纹的长笛   在铁箱之中,整整一箱竟然全部都是报废了的乐器。   “没错。乐器,全部是报废的。”   萝拉淡淡地说道:“报废之后的乐器至少会便宜一些,而且怨念会更加深重。”   “怨念”   叶青玄问。“死物会有怨念么”   “自然不会,只不过是活人寄托在上面的东西而已。倘若是正面的。被称为精魂灵性,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但说到底,这种东西,究竟存不存在还两说。   否则圣咏学派和启示学派不会每年都因为有没有灵魂这种东西而吵的鼻青脸肿。   不过,这并不妨碍,某些东西以它们为食”   “以意念为食”   萝拉一笑,指尖挑起了那一把琴弦断裂的琵琶,在手中端详。   琵琶已经被用了很多年了。不少地方已经被摩擦的光滑油润,看得出来因为保养不当而损坏在以太的压力中,内层很多地方都裂开了。   在琵琶的最下面,还刻着两个小字:青柳。   想来这是它的名字。   “应该是数代传承,已经被乐师运用了百年了。灵性自生,外加乐章的酝酿了几十年。所以,被废弃之后,怨念才会深重。”   萝拉端详着琵琶,忽然将手中的琵琶丢向叶青玄:   “接着。”   叶青玄连忙接过,一阵手忙脚乱。琵琶入手,便啪的一声。琴颈一震,裂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噼啪噼啪之声接连不断,琵琶上的油漆接连开裂,紧接着晦暗凋零。到最后整个琵琶都朽坏了一层,粉末如雪一般洒落下来,落在地上。   那味道像是古墓中的土壤,带着阴森的湿气。   “呃,这不管我的事。”叶青玄手忙脚乱,“都是九霄环佩,我也不知”   “我知道。不用解释了。”   萝拉淡淡地说道:“这些东西买回来,是给九霄环佩孕育灵性用的。   它被重创这么多年。灵性已经快要消磨殆尽了。既然你这个主人没有办法用乐章去温养,那它只能去抢别人的东西。”   “它的灵性”   “乐器是有灵性的。好的乐器的灵性甚至能够不平自鸣。   乐师需要用适合的乐章去温养才行,否则灵性会衰退消散。我找来这么多怨念强大的报废乐器,是为了让九霄环佩的灵性早日恢复。”   萝拉停顿了一下,看向叶青玄:“天人感应时,如果九霄环佩能够恢复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够带你一览九霄之上的风景呢。”   “真的假的”   叶青玄弹动琴弦,琴弦的声音如同涟漪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回荡在古宅之中,琴声所过之处,一切都犹如用双眼去凝视一般,显露出模糊的形状。   不同于以往的模糊,现在叶青玄所感觉到的世界已经清晰了几分,甚至能够隐隐分辨出物质的材质了。   “灵性的复苏将会让九霄环佩更具有适用性。   针对性的进行吸收的话,会让它在模拟相关乐器时的功能也得到增强,现在你在使用其他类型的变化时,已经感觉到力不从心了吧   东西方乐器之间的鸿沟,可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叶清玄点头,深有认同,现在他在使用九霄环佩在变化成其他乐器时,已经隐约感觉到它的局限性了。”   “灵性复苏之后会大为改观的,不过随着灵性的复苏,它的操作难度也会越来越强。   倘若你不尽快达到乐师级的话,等这一箱乐器全部被吸收之后,九霄环佩不会再理会你的弹奏了。”   “那我还要它有什么用。”   “叶氏千年的历史全部都在这一张琴中,如果你真得不在乎的话,那让它自生自灭好了。”   萝拉的一席话令叶青玄彻底无语。   “好吧,好吧,让它吸个够,来,宝贝儿,慢慢吃”   叶青玄将铁箱中的乐器一把一把捞起,给九霄环佩补充灵性。他能够感觉到琴弦中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存在着,在缓缓的复苏,却始终无法触及。   那是一种异常微妙的感觉,不论多少次尝试,都无法触碰到那一缕灵性。在尝试了数十次之后,难过的令他吐血。   在将第三件乐器中的怨念吞食之后。叶青玄忽然眼前一黑,险些晕倒,手中半截笛子脱手。又回到铁箱之中。   “你还是慢慢来吧,它吞食怨念。消耗的可是你的精力。小心被它吸干。”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说”   “现在说也不迟啊。”   被她这么一打岔,叶青玄险些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他休息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了萝拉:   “这个,你看一下。”   “这是什么”   萝拉信手展开,很快,眉头皱起:“你要这个”   叶清玄点头。“你这里有没有符合上面要求的乐章最好简单一些的,能够学得快一些。”   “你真的要学这个”萝拉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明显对叶清玄的状况也深有了解:   “看来是真的被你们学校的试炼逼得狗急跳墙了啊。”   “我都帮了你这么多了,还被你每个星期当自助来吃,你当报答一下我呗。”   叶清玄直截了当地问:   “究竟有没有”   “自然是有的。”   萝拉的回答令叶清玄的眼睛一亮,但下一句话旋即讲他打入谷底:   “类似效果的我知道的有一大堆,但你能学的不多。”   “你别逗我了,我现在都急成这鸟样了。”叶清玄叹息。   “为了升华仪式和乐章心印”   萝拉含笑着他:“如果想要的话,你可以跟我要啊,难道你觉得我缺这么点钱。或者认为我连心印都制作不了   假如你开口的话,说不定连心相派系乐师一辈子只能有一次的醍醐,我也可以给你呢。”   叶清玄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要不你在送我两个小姑娘来暖床好了。”   “你认真的”   萝拉俯身过来,侧脸看着他,眼神暧昧。   她抬起白皙的手指将额前的长发缕至耳后,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吹气,连声音都湿润起来了,带着妩媚而慵懒的甜腻:   “小姑娘哪里有我好在享受上,月灵可是比人类要讲究很多的”   “我错了,我认输。你别玩了。”   叶清玄高举双手投降,“你说有没有吧。没有算了。难得我想自己努力一把,你何苦这么打击我”   萝拉微微一笑。又恢复了表面上的端庄和沉稳,坐回到了椅子上,报出了一个乐章的名字。   叶清玄愣了一下,有些怀疑:   “你确定我能学得会”   “那要看你下多大的本钱了。”   萝拉把弄着手中的小海螺,抬起眼角看着他:“做好噩梦的准备了么”   “真是太好了。”   叶清玄叹息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些头疼:“我简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很快,叶清玄便开始翻起书房里新增的资料来,看着手中的账目和清单,他便反应过来:   “你还在研究议会”   “恩,知更鸟销声匿迹之后,议会转入地下了。或者说,他们大部分的生意都还在维持,但真正值得我们关注的,已经不多了。”   “也是说,所有活动全都转入正规行当了”叶清玄点头,“那群家伙的动作够快的。”   “议会最危险的地方在这里,几百年了,他们已经和这个城市融为了一体。随时随地能藏进黑暗离去。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真正的要害在哪里。”   萝拉叹息,“曾经有一度,整个城市的运转都被议会把持了。直到萨满的出现,将他们的垄断所击溃,再到现在,他们已经全线收缩,越来越谨慎了。把柄也越来越不好抓。”   “你还在调查知更鸟”   叶清玄翻到另一本调查资料,“知更鸟真的没有死么月光的杀伤力你也知道的,我不觉得有邪神信徒能够挡得住它。”   “我在知更鸟身上下了誓约之咒,如果他死了,大源会给我反馈。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   叶清玄听完愣了一下,忍不住撇了撇嘴,“看来这年头流行走狗屎运啊。   既然来了,那我也帮忙好了,你帮我拿一下相关的账目和进出口的企业资料过来,或许我们可以从股权的方面入手。”   “现在”   萝拉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晚上十点,于是微微摇头。   “难得见一次面,伤脑筋的事情谈完之后,不要说煞风景的东西了。”   叶清玄一愣,她却微笑着拉起少年,走向餐厅的烛光。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吃饭么”   她露出了期待的笑容,“我做了最拿手的红酒烩鸡。当年老师最喜欢吃了,你应该多尝尝。”   叶清玄身不由己地被她拉着,可看着她罕见的雀跃神情,却忍不住有些黯淡。   “萝拉,我不是我父亲。”他轻声说,“不要搞混了。”   “我知道啊。”   萝拉回头,看着他错愕的样子,便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都是家人,不是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虚假的太阳   翌日,赛场,比赛进入了白热化程度。   召唤学院的影豹被点燃,狂啸着和变化学院的种种破坏乐章绞杀在同一处。   整个赛场的气氛已经达到了最*,观众们忘情地欢呼着球员的名字,山呼海啸。   比起第一场惨无人道的无耻来,后面的比赛简直一举重新扳回了学生们对足球的信心。   不论是团队配合还有进攻和防守都可圈可点,乐章和以太的力量更是点睛之笔,令比赛的可看性大大提高。   胜负和双方的优势都变得暧昧而悬殊,哪怕占据了再大的优势,稍不注意就会被对手翻盘。   短短的半个小时,赛场上所有的球员就将所有精力消耗的一干二净,到最后几乎是被圣咏乐师们抬下场来,进行紧急治疗。   在赛场上,胜利的格伦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满意地享受着胜利的欢呼。   就连叶戈尔连日以来阴沉的面孔稍稍放松了一些,变得满意起来,微微地点头。   变化学派身上的污名被洗去,重新证明了自己在正面作战上无可替代的地位。   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将那个使用卑鄙手段战胜詹姆斯的家伙揪出来,然后讲他们打回原形!   格伦猛然握拳,背后的火焰之爪的虚影掠过,消散在天空之中,爆开了一道刺目的火光,令观众席上闪过了一阵惊呼。   他的神情越发得意,控制着炽热的温度挥洒在四周,将焦炭和灰烬吹飞,重新将地面凝固成了一片坚硬的石块。   就在强横的以太波动中,他冷眼看向乐史系的休息台。   看到了么?   这就是你们接下来需要面对的敌人。这就是因你们而燃起的怒火的力量!这就……   他愣了一下:好想哪里又不太对了!   似乎根本就没有人看向自己。   在那一片空空荡荡的椅子上,一条狗在百无聊赖得晒着太阳。脑袋耷拉在前排的椅子上,粘稠地口水从嘴角留下来,落在前排那一只兔子型的宠物上。   那只小兔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被老费的狗爪按着,动弹不得。被当做一个玩具一样揉来揉去。根本就没空理会赛场上发生的事情。   夏尔那个贱货正在用望远镜看着对面观众席上的*学妹。表情不断的变化,越变越猥琐。   凳子哥已经消失无踪,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而至于叶清玄……那个家伙在干什么?   格伦面色铁青地看了半天,发现自己刚才那一番炫耀肌肉的行为,完全就是炫给瞎子看了。   那个家伙,光天化日,在这个吵闹的赛场中,竟然在晒着太阳睡大觉?   就在乐史系的休息台上。叶清玄瘫倒在椅子上,仰头大睡,嘴巴张大,鼾声震天响。好似晚期肺结核病人一样,在这么吵闹的环境中睡觉睡到不能自理。   就连白汐讲他摆成一个参禅打坐、双手合十的奇怪姿势都完全不知道。   现在,白汐正手里抓着笔,全神贯注地给他的脸上画着小乌龟,旁边还有额头上还有一只小兔子,小羊驼和小狐狸的图样。   察觉到格伦看过来,她便回头。困惑地看着那个神情难看的学生,很快便明白了什么,挥手。示意格伦等一下。   然后,弯下腰,鼓捣了一阵之后,抬起了叶清玄僵硬的手臂。   在那一只手臂上,四根手指被她曲起,一根竖得无比正直的中指迎风招展。   “看屁呀!”   白汐一脸挑衅地看着他,小脸儿上的蛮横和鄙视简直能够让人连肺都气地炸起来。   很快,她就不再去看气急败坏的格伦了,而是低头继续恶搞叶清玄。   只是不知为何。刚刚画好的图样,很快就被汗水给冲刷成一片模糊。看上去无比丑陋怪异。   短短的几分钟,叶清玄浑身就出了一层汗。   白汐皱了皱眉头。掏出纸张给他随便摸了一把,回头看向夏尔:“他又出汗了?我们要不要叫醒他?”   “哦,这大太阳晒得,可能是有点热吧?”   夏尔看了他一眼,随手biu~了一道霜结射线在叶清玄的座位上,然后看着汗水结霜,冻结在叶清玄脸上,便满意地点头:   “你看,他现在应该凉快一点了吧?”   凉快一点?   叶清玄现在岂止凉快一点?他简直快要凉快到骨子里了。   狂风卷着拇指大小的雪花呼啸而来,雪花在空中彼此碰撞,碎裂成粉,粉末落在叶清玄的眼瞳中,渐渐融化,变成泪水从眼角流出,又冻结在脸颊上的冰霜里。   他抬起眼睛,只看到天地黑暗。   无尽的风雪扑面而来。   在脚下的冰雪中,双足已经麻木。每一次踩进积雪中时,便宛如踏足尖锥之上。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够感觉到生命像是火焰一样燃烧着。   可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那火焰却像是风中残烛,摇摇欲熄。每一次呼吸都令那火焰从口鼻中散逸而出,变成飘渺的热气,消散无踪。   渐渐地,渐渐地,被冰霜冻结在这一片无尽的暴雪中。   叶清玄几乎能够倾听到那种细碎的凝结声。   那是自己的眼球结冰的声音。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了厚重的白色大雪,看向天空。   在这一片阴暗的天地之间,无尽的暴风中,并没有任何一寸光明洒落。   可是在天穹上,分明悬挂着三个太阳。   那三个太阳似乎正在旺盛燃烧,释放着万丈烈光。可那光芒却从不曾照耀在自己的头顶,也不曾眷顾自己分毫。   它们只是遥遥地站在远处,冷眼看着这一片大地沉浸在冰雪的侵蚀里。   “那不是你的太阳。”   在尖啸的风中,传来沙哑的声音,像是在这一片风暴中徘徊千年不去的怨念。   “去找……”   “去找到它……”   “去找到属于你……太阳!”   叶清玄用尽最后的力量。跨出一步,感觉到脚下一软,紧接着就看到地面向着自己扑来。   嘭。   他倒进了积雪中。感觉到自己渐渐窒息。在窒息之前,冻结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瞬息间。他从噩梦中醒来了,感觉到了温暖的火光。   暴风雪被阻挡在洞穴之外,温暖的火光抚慰着他,令从刚才那个冻死的梦中苏醒过来。   可他的神色倏无欢喜,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舞动的火光。   噩梦,又重新开始了。   他艰难地爬起身。   离开的时候到了。   这看似温暖的火光只会导致死亡而已。   过一会,暴风雪就会越来越大,彻底封闭他的出路。而火光,终将燃烧殆尽。   到最后,他只能够困死在这个山洞里,一点一点地冻死。   而现在,叶清玄沉默地凝视着旺盛的火堆,许久之后,鼓起勇气,将手掌伸入火焰之中,抓紧了某个东西,猛然拉出来。   轰~   火焰一阵颤抖。旋即黯淡了下来,渐渐熄灭,变成一堆灰烬。   而就在叶清玄的手中。却拽着一句一具被焚烧的面目全非的尸首。被从火焰中拽了出来,依稀可以分辨出原本的特征。   身高、骨骼,还有一片没有燃烧殆尽的白发。   “这不会就是我上一轮冻死的尸体吧?”   叶清玄恍然大悟,却丝毫没有任何欣喜:“依靠着烧自己的尸体取暖,这个噩梦已经冷到这种程度了么?”   他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尸体,一脚将它揣进熄灭的火堆里,转身走出了洞穴。   在洞穴之外,无尽的暴雪中,是一片黑暗的天地。   “我看见。天空上有三个太阳……”   在席卷的霜风中,有歌声沙哑地吟唱:“我死死地盯住它们不放。它们也盯着我,像是不愿离开一样。   虚假的太阳。虚假的太阳……”   在迎面而来的寒霜中,叶清玄赤足走在雪原上,有时他会回头,去看身后,身后的地方还亮着温暖的光。   就像是在召唤着他回去。   他忽然变得很害怕,转过身,大步狂奔,距离火光越来越远。渐渐的,那一点幻觉的火光消散在暴雪之中。   无尽的风雪淹没了他。   天地之间的风暴呼啸,回荡着孤独的声音。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它仿佛凝结成实质,融合在冰霜和雪中,从外而内,将自己一点点的贯穿。   叶清玄的脚步忽然停滞了,因为脑中被勾起的回忆,回忆布满了尘埃。   “那一天,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雪吧?”   有个声音在自己耳边轻声呢喃:“那一天,你也是这么狼狈吧?”   叶清玄愣住了,他不敢再去回想,他迈步,向前,在痛苦中奔跑,像是逃亡一样。   他要逃出这里,逃得远远地,至少,离开那个该死的声音。   可那个声音却紧追不放,它如影随形的追着他的脚印,轻柔的呢喃,沙哑的低语,愤恨的质问,狂怒地大吼。   直到最后,那种声音震动了风雪,令暴风也随之共鸣了。冰冷的声音。   他在嘶吼着叶清玄的名字,声音像是火焰燃烧,木柴破裂的声音。像是来自过去的呼唤,呼唤着他从黑暗中归来。   于是,黑暗的世界被火光照亮了。   叶清玄的脚步戛然而止。   他看到燃烧的光,那是破败木屋被火焰点燃的光芒。火焰燃烧的那么旺盛,就像是永远都不会熄灭那样。   火焰中,木屋在坍塌,可坍塌的木屋中却传来了轻柔的呼唤声。   “闭嘴!”   他咬着牙,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可呼唤声越来越庞大,就像是要将他撕碎了。   在冰冷的冰霜和风暴里,那声音主宰了一切,撼动了大地和天穹,也像是要撕碎他自己。   它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天地在摇晃,世界动荡,那个声音像是在他耳边高吼。   “叶清玄!!!”   他猛然睁开眼睛,汗流浃背,险些从座位上弹起。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是白汐在摇晃着自己的肩膀。已经到下午了,她兴奋地抓着自己,将自己从梦中惊醒。   “你快醒醒,表哥,你快醒醒!”   “怎么了?”   他茫然地看着周围一片欢天喜地的气氛,又坐回了椅子上,大口的喘息。   召来了清水和冰霜,擦干净自己满是冷汗的面孔之后,他喘了口气,看向白汐:   “希望是个好消息吧?”   “你绝对想不到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白汐露出奇怪的笑容,她抱起了地上一脸不屑的老费,用力得晃了一下:   “——我们又轮空了!” 第二百章 所谓火焰   乐史系,深夜。本文由首发   亚伯拉罕依旧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伏尼契手稿的解译似乎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前几天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真正的解决办法,将自己所有的进度推翻,然后重新再来。   这一次的速度快到惊人,近乎如同书写一般流畅地将后面的部分完成。   现在到了收尾的关键时候了,他已经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去。   叶青玄也不愿意打扰亚伯拉罕,他自己也在思索之中,思索那个一片寒霜的噩梦。   那个噩梦里,自己一次一次的被冻死,一次一次又从焚烧着自己的火焰旁醒来。   天空中悬挂着虚假的太阳,大地上一片死寂的寒霜。   孤独的天地之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跋涉。   寻找所谓的太阳。   -   按照萝拉的说法,她将那一首乐章的‘要素’已经通过血路之钥植入了自己的记忆之中。   那一枚要素会汲取自己的记忆,自行孵化成一个梦境,或者美梦,或者噩梦,或者是……一些毫无关联的事情。   想要快速地掌握那一首乐章的灵性,就必然要通过那个无止境的梦境。   倘若自己能从其中的困局里走出,那毫无疑问,便掌握了乐章的要素,紧接着便能够理所当然地学会乐章。   就像是人精通水性之后,仰泳或者蝶泳也不过是姿势的变化而已。   只是。这一个要素,却绝难把握。那是整个乐章的精髓与核心。乐章得以实现的基础,从其中足以酝酿出乐章的灵性。   想要越过其他,直接掌握要素,何其难也。更何况,有时候要素甚至还不是一个。   在不同的派系中,要素也被冠以不同的称谓。比如‘公式’、比如‘平衡’、比如‘野性’或者‘支点’。但毫无疑问。都是重中之重。   所以,叶青玄对自己能否短时间掌握灌入自己记忆中的要素,也充满怀疑。   按照萝拉的说法,要素只会存在三天,三天之后自行消散,如果三天还找不到,那么自己只能放弃了。   想到这里,叶青玄便忍不住有些头疼。   在餐厅,夏尔那因为轮空而兴奋的劲儿还没有过去。深更半夜的,喝着酒,翻着最新的杂志美女插页,在自顾自的穷开心。   虽然贱货师兄有时候让人忍不住想要杀人。但夏尔确实是叶青玄见过最容易满足的人了。   甚至只要一瓶烈酒就可以了,如果再给他一本最新季度的写真画集,那么他简直能开心地飞到天上去。   可以的话,叶青玄也忍不住想要活的像是夏尔一样。   至少没烦恼。   他叹了口气,做到夏尔旁边,自己拿了一个杯子,对着夏尔晃了晃:   “分我一些?”   “嗯?”   夏尔视线从画册上一看。听明白叶青玄的意思之后,便忍不住愣了一下,“你会喝酒?”   “会一点。”   叶青玄抓过酒瓶来,给自己倒了半杯,只是微微耸肩,“以前杂七杂八,什么都学的比较多。”   夏尔沉默许久,忽地一声叹息:   “师弟啊……”   “嗯?”   “像你这样的人,有一天学会生孩子我都不会稀奇了。”   叶青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抱歉,唯独这个,我还是学不会的。”   “唔,那就太可惜了。”   夏尔耸肩,已经有些醉意了,不知道在可惜个什么鬼。   叶青玄也顿时无奈起来,他叹了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躺在椅子上,像是没了骨头一样,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只是许久之后,他忍不住回头,轻声问:   “师兄,假如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太阳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看着夏尔的眼睛,可脑中,却忍不住想起那一片无尽的无尽冰雪,看不到尽头的荒原。   那个死寂的世界。   “唔?”   夏尔闻言一怔,旋即捏着下巴沉吟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我们岂不是就要烧火了?这么一想似乎也不是坏事。”   “为什么?”   夏尔笑了,眉飞色舞:“你看,以前大家都说喝酒喝到天亮,现在天永远都不会亮了,岂不是说大家喝酒可以嗨到飞起……”   “不,那样只会酒精中毒被送到医院里去吧?”   “啊哈哈,这么说也是。”   夏尔顿时沮丧了起来:“要是人类不会酒精中毒多好啊,那岂不是就没有缺点了?”   叶青玄撇了撇嘴,没有理会他。可许久之后,在酒意的刺激下,忍不住又一次嘴贱开口:   “如果,如果连火焰都消失了呢?”   夏尔沉思许久,一脸认真地点头,“那么,大概先贤们会很开心吧?”   “嗯?”叶青玄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夏尔的神情却严肃起来,凑近了,竖起了一根手指:“你知道么?   在很多黑暗时代的古籍中,变化学派的初期,还并没有坚持唯物论的说法,那个时候盛行的是四元素论。   先贤们争论世界究竟为何物的时候,也困惑于人类自身,‘我’为何物。于是有一种理论诞生了:   元素,其实是人类情感的映照。”   “情感?”   叶青玄忍不住笑了,“太自大了点吧?他们认为世界是人的意志构成的吗?”   “在当时一度很流行呢,还有人觉得我们生存的世界,只是某个无聊家伙的一场梦而已,梦醒了。我们就消失了。咳咳,这个其实扯远了。   反正。先贤们将感情和元素进行了对应,到最后完成了四元素论的基础。尽管在后来也被被‘元素周期’而推翻,但其中至少有一定的道理。”   夏尔说到这里,将自己的杯子喝干,放下:   “你知道火焰代表的是什么吗?”   “嗯?”   “——是痛苦。”   夏尔的笑容变得嘲弄起来:“很讽刺是吧?   明明会让人联想到生命、升腾和创造的火焰,其实是痛苦凝结成的实质。   火焰。即痛苦。正是这一种痛苦带来了光亮。照亮了整个世界,也令生命得以存活。”   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着酒,看着酒液在杯中翻滚,凝视着自己在杯中的倒影,便像是醉了,喃喃自语。   “所以,假如有一天太阳不见了,那么一定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痛苦了吧?说不定是一个很好的世界呐。   恩,说不定。”   他停顿了一下。点头,“至少令人心安。”   叶青玄沉默了。   夏尔说完之后,也像是醉掉了,只是一口一口地抿着烈酒。哼唱着一些奇怪的儿歌。   过了以后,他忽然问:“叶子,为什么会问这个呢?和你白天做的梦有关么?”   “梦?”叶青玄看他。   “你不会以为我没有察觉到吧?”夏尔笑了,“白汐当时着急的都快把你掐死了,你还没醒。我以为你已经休克了,还把你送进急救室里去。   结果,最后你却醒了。”   叶青玄沉默许久。闷声说,“我睡得比较沉。”   “所以,醒了眼神才那么惊慌么?”   叶青玄挠着头发,直到漫长的时间之后,才轻声回答:“只是,梦到了一些事情而已。”   “是让人不快的事情么?”   少年摇头,“不是。”   “让人恐惧的事情?”   少年依旧没有回应,于是夏尔便恍然大悟:“哦,那就是让人悲伤的事情了吧?”   叶青玄没有回答他,只是喝着酒,直到最后自己双眼昏沉,才放下了酒杯:   “只是一些……一些过去的事情而已。”   他踉踉跄跄地起身,歪歪扭扭地走向楼梯:“师兄你不用管我。我有点喝多了,睡觉去了。”   夏尔目送着他走上楼去,看着他消失,撇了撇嘴,“切,才喝了多一点……”   他随手拿起了桌上的酒瓶,可酒瓶却没有想象中的重量感,它空了。于是便被夏尔‘拔’了起来,险些让他一头栽到地上去。   一个踉跄,夏尔终于恢复了平衡,神情顿时有些苦涩起来。“喂,一声不吭把我一个星期的存货都喝光是要闹哪样?”   他叹气,将酒瓶倒过来,用力摇晃了一下。   三两滴落进他的嘴里。   夏尔丢掉酒瓶,眯上眼睛,陷入了昏沉的睡眠之中。   这一次,大概,不会再做梦了吧……   -   -   赛场上,如火如荼的比赛正在热烈进行。   在赛场之下,乐史系的席位上,叶清玄依旧云淡风轻地呼呼大睡,看起来就丝毫就不担心自己的队伍接下来会死多难看。   “他没事儿吧?”   凳子哥有些忧虑地看着他的样子,“总觉得他这样有些不太正常。”   “最近熬夜熬多了,补个觉而已嘛。”夏尔拍着他的肩膀,将他拉到一边,“上课睡觉而已,这种事情,别告诉我你别干过。”   “呃……”   凳子哥顿时困惑起来,“上课睡觉,不好吧?”   夏尔的神情顿时惊奇起来,看着凳子哥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竟然在上课的时候都不睡觉!你平时究竟做什么的?”   “……”   凳子哥无言以对,他发现自己和这帮奇葩的脑回路有些不一样,常常在常识上无法进行沟通。   没办法,他只能换了一个话题,开门见山。   “据说剩下的那几支队伍已经私底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将我们瓜分完毕……我们已经是公认的菜鸡队了。明天马上就要八进四了,下一场怎么打,总要拿出一个方略来吧?”   “想那么多也没用啊。反正最后保不齐都是死……”   夏尔晒着太阳,打了个哈欠:“安心吧,我夜观星辰偶有所得,我们这两天气势正旺!   况且,连续两天都有死兔子撞在同一个桩上了,说不定我们下一场还能接着轮空呢。”   这位朋友,我怎么没发现你生的好看,想得也美啊!   凳子哥的肩膀抖了一下,要不是头上还顶着面罩,说不定就一口老血喷出来了。 第二百零一章 公平公正和公开   同一时间,休息室,大门紧闭。@樂@文@小@说|   几个领队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神情阴沉又难看。   “现在究竟要怎么办?”格伦率先开口:“这么多年的同学了,大家都熟门熟路了,都别装蒜。   我们分院上面已经下了死命令了,不能让乐史系留到下一轮去。难道你们头上就没有点压力?”   一言既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无奈起来。你有压力,我有压力,大家都压力。   还能怎么办?硬办呗?   实在没办法,让乐史系留到现在,已经是预料之外了。谁能想到那个公认的菜鸡队能够连续两轮轮空,一直留到现在已经校委会容忍的极限了。   光是四大分院就绝不可能忍受一个名不见经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废除边缘的系和自己并驾齐驱,甚至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否则以后出门走路都是笑柄:你看,他就是那个谁谁谁,听说在自己学校里的毕业试炼上被一支队伍打得不要不要的……   想到这个场景,在座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有些脸疼。   “就算再有决心,打不倒也没有办法啊。”有人叹了口气,“不是我们不努力,是乐史系太过狡猾。”   “事到如今,学生会难道就拿不出个章程来?”   格伦看向了代替班纳出席的卡伦,他是学生会长盖文的心腹,虽然现在盖文已经基本卸任了,但对学生会的影响力依旧强大。   更何况下一轮会长还没有选出来呢,基本上学生会的任何事情,依旧是以盖文的意志为主。   从某个角度来说,乐史系能够留到现在,学生会简直功不可没。和其他学校徒有其表的学生会不同。在皇家音乐学院,学生会可是学校管理层的一部分,甚至部分权限要比一些老师还要大。   包括现在。假如学生会愿意的话,甚至直接可以影响比赛的安排。办法不要太多。可自始至终,学生会都一直沉默,低调,像是透明人一样。   连校规执行处的那群不招人喜欢的家伙都比他们有存在感。这就令其他的首席怀疑起来:盖文,他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对此,卡伦明显早就一清二楚,他沉默了片刻,低声说:   “各位不必有压力。由他们去就好。就算是乱来,他们也不会乱来太久。”   “这是盖文的原话?”   “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卡伦说,“会长对于乐史系已经有了安排。”   瞬息间,格伦他们的眼神恍然,互相交换视线时,神情就变得有些复杂。   盖文那个家伙,费尽心思的安排,就是想要把乐史系送进自己弟弟手里?   看来他铁了心要让班纳做自己的接班人了。不但派了自己对得力的手下去给班纳打下手,而且还费劲心思开后门。   到时候,等班纳攒够了资历。顺理成章的成为学生会主席之后,地位自然就稳如泰山。   “真是好哥哥啊。”   另一个脾气不好的领队冷哼,率先离开了休息室。“皇家音乐学院,可不是他们兄弟两个的后花园!”   等到所有人离开之后,空空荡荡的休息是里,卡伦脸上的微笑渐渐消散了,神情也变得茫然起来。   会长,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就连他也不想不明白啊。   -   -   “哥哥是打算把乐史系交给我对付么?”   抽签的台下,班纳看着卡伦,又远远地看了那个打着呼噜睡大觉的家伙,神情变化。从一开始的厌恶,渐渐地变成地冷淡起来。   那是已经完全不将他放在心里的冷漠。只是单纯的俯瞰而已。   “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我说?”   卡伦愣了一下,挤出笑容:“可能会长对你有更重要的期待吧。”   “是么?”班纳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也好,反正那群废物只能凑数,不能抱有太大的期待,我亲自去教教他什么叫天高地厚好了。”   可在旁边,卡伦却看到班纳碧绿眼眸一闪而逝的阴戾,心中忍不住一叹:   明明是兄弟啊,可是为何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呢?   “你在看什么?”   班纳像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猛然回头。卡伦一愣,用力摇头:“什么都没有。”   “那就走吧,既然已经安排好了,就不要拖太久。”   班纳率先踏上了高台,卡伦跟在身后,却看到在他袖口之下,拳头握紧,发白的骨节凸起。   像是幻觉一样,他听到了班纳的轻声冷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班纳的眼神冰冷。   这一次,他不会让那个篡夺了自己名誉的东方贱种嚣张太久。   -   “都到齐了么?”   连续被折腾了两天之后,西德尼的神情似乎已经变得麻木了,他看着再做的所有人,还有那一条高高在上、倨傲的让人牙痒痒的狗,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那就抽签吧。”   这是进入半决赛之前的最后一轮了,但愿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等等。”   有不爽的学生看向老费,“一连好几次了,乐史系都派一条狗出来抽签,是对学校的安排有什么不满么?还是看不起其他的学生?   我觉得乐史系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我拒绝继续被这么侮辱……”   “你不爽可以走啊。”   那条狗忽然发出了懒洋洋的声音,所有人都一愣,面面相觑:这特么怎么回事儿?狗说话了?听起来还像是个小女孩儿?   很快,他们就发现,那是狗项圈上的音符,白汐在看台上摇摇地控制着项圈,讲话风格一如既往地带着刺儿。   “你什么意思?”   学生的脸变色了,“想要挑衅么?”   “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大庭广众的不要乱扣帽子。”白汐嗤了一声。“学校认可的,校长认可的,你不认可?你这么厉害?那干嘛不把我们踢出去算了?”   老费也异常配合。不屑地看着他,令嘲讽效果倍增。简直效果拔群!   肉眼可见的,学生地呼吸越来越粗重,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够了!”   西德尼冷哼,用力地拍着桌子,阴沉地扫了在场众人一眼,最后看向了老费:   “这一次校委会本着公平公正的态度,监督本次抽签过程,希望诸位不要再抱有蒙混过关的心态。全力以赴地去进行比赛。”   ‘全力以赴’那四个字儿他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究竟有多不爽。   在前两次,抽签都是一个人将手直接塞进箱子里摸一个号码出来。只不过,这一次,变化、召唤、启示三大分院的执教人齐聚。   三个人,六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每一只伸进箱子里的手,叶戈尔的眼中甚至亮起了蒙蒙微光,直接通过变化公式透视了箱子,全程察看着整个过程。   被这么大阵仗给围观,所有抽签的学生都忍不住有些胆战心惊。这架势是一旦逮住有什么不对。就要将自己碎尸万段的节奏啊。   要不要这么夸张?   就是踢个足球而已,又不是下议院的国事表决投票,一定要有六名乐师在场。隔绝所有以太影响,以示公正……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领队挨个上前抽签,每一次抽签时都要被三个执教人全身扫一遍,就连肚子上的赘肉都不放过。   直到最后,轮到了老费。   在三道锐利的视线之下,老费理所当然,视若无物地走上前来。像是感应到他们的审视,不屑地从鼻孔里喷了个‘嗤’字出来。抬手将空空荡荡的箱子掀翻,刁起了最后一块牌子。转身走了。   连正眼都没有看过他们三个。   叶戈尔和英格玛的神情都难看起来。   可见惯了动物的路德维希不放在心上,反而跟在后面。小有兴趣地打量起老费来,口中低估着一些召唤派系的术语,像是在分析着老费身上的兽性和体格。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手去摸。   老费回头看了他一眼,咧开了大嘴,露出两排小尖牙,意思是:你小样的试试看?   路德维希顿时收回手掌,察觉到同僚看过来的眼神,忍不住尴尬一笑,“我就看这狗挺奇怪的,脾气真大。”   “咳咳。”   西德尼咳嗽了两声,示意路德维希注意仪态,然后板起了面孔:“抽签结束,各位根据赛程安排表,自行查看吧。有什么问题的话,现在提出。结束之再有任何疑问,就不能再纠缠不休了。”   他低头,又咳嗽了两声,隐藏起自己嘴角冷笑的神情。   疑问?还能有什么疑问?在三位执教人的监看之下,一切过程都是公平公开的。   哪怕他悄悄调动了自己副校长的权限,通过安魂曲结界直接影响了抽签的结果……   不论如何,连日以来轮空两次的乐史系的幸运神话即将结束了。   他为乐史系准备了最好的敌人——皇家学派。   很快,领队们将手中的牌子根据编号挂上了树形图之上。一片嘈杂中,有人庆幸,也有人哀鸣。   “没有异议么?没有异议么?”   西德尼带着笑连问了三次,无人回应之后便缓缓颔首,“那么讨论结束,大家将牌子挂上赛程表,公布出去吧。”   在他的期待视线中,班纳冷淡地抬起头。   很快,人群寂静了一瞬,缓缓分开。   在一片安静中,班纳班纳上前,将手中的代表皇家学派的牌子挂在001的位置,在牌子的旁边,还留着另一个为敌人准备的地方。   没错,为敌人准备的地方。   他缓缓地回头,冷眼看向人群最后那只晒太阳的恶犬。   恶犬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像是感觉到所有人的等待,还有那些幸灾乐祸的视线。老费不屑地收回视线,刁起了地上的牌子,走上前来。   它穿过人群,又径直越过班纳,在树形图面前,人立而起,凝视着皇家学派旁边的空位,然后,根据牌子上的号码,将它挂在了……榜单最外面的地方。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等等!”西德尼的面色骤变,喊住了转身离开的老费,:“我早说过了!连编号是多少都搞不清楚的畜生就不要派上来。连自己的位置在哪里都不明白么?”   他转身,猛然将乐史系的牌子摘下来,挂向了皇家学派的旁边:“它明明……明明……明明……”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了,嘴里的声音也变得走调了。只是错愕地低头,看着手中的牌子。   明明什么呢?明明应该在皇家学派的旁边的啊。   可是,怎么就……他妈的轮空了?!   “轮空。”   “轮空?”   “轮空……”   所有人面面相觑,神情变得古怪又难看,直到最后,西德尼动作僵硬地停下来,张口语言,却不知道说什么。   说什么好?他自己挖坑给自己跳下去了……提出意见的时间早就过去了!他自己说结束之后不论是谁有意见也不准纠缠不休。   难道要他在全校学生面前食言而肥?   他铁青着脸,艰难地将牌子挂回了最旁边的地方,转身,沙哑的宣布:   “乐史系轮空。”   第四轮,又轮空了……   观众席上,全场哗然。   看台上,夏尔欢呼,白汐尖叫,凳子哥呆坐。   叶清玄……依旧在张嘴睡大觉。 第二百零二章 虚幻的太阳   深夜,皇家音乐学院,总楼里,两个身影不期而遇。当他们发现彼此之后,顿时有些尴尬。   “晚上好,叶戈尔先生。”   率先从台阶上走下来的路德维希开口招呼,刚刚进门的叶戈尔也连忙回礼。   一番寒暄之后,尴尬的气氛似乎消失了,没有营养的对话却依旧在继续。   路德维希察觉到叶戈尔心不在焉,忽地单刀直入,“你也是来检查抽签结果的么?”   “哪里,哪里。”   叶戈尔打着哈哈,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可眼神却变得谨慎起来:   这个老货比自己大十岁,可动作从来都比自己快,对于风向无比敏感,什么都能抢在前头。   哪怕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刚刚进门,他就已经查完准备离开了。虽然不知道结果究竟怎么样,但这种来意,以他这么好面子的人,怎么可能承认?   他正色说道:“抽签过程就在我们的监看之中,又会有什么意外呢?”   “哦?”   路德维希含笑看了他一眼:“那叶戈尔先生深夜来这里干什么?不要说有文件忘取了这种鬼话,你来开会的时候,可是从来不带文件的。”   叶戈尔的表情又变得尴尬起来,有些恼羞成怒:   “路德维希你不也是么?”   “说实话……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路德维希笑了笑,双瞳在月光下变成了蛇型的竖瞳,眨巴着,眨巴着,令叶戈尔心中略微恍然。   召唤派系在心中培养兽性,驾驭妖魔作战。但同时理智也必须更加强大。但不论如何,总是会受到一些影响。   正因为如此,召唤派系的乐师总是有一些古怪的癖好。饶是路德维希也不能免俗。   比如,过分的好奇心。   叶戈尔冷哼一声。“我只是为了保证结果的公正而已。”   听到叶戈尔的辩解,路德维希便忍不住笑了:   “叶戈尔,人类一旦开始讲公平,那么就说明,不公平的事情要发生了啊。   你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不要绕圈子了,路德维希,直接说吧。”叶戈尔白了他一眼,“我讨厌哲学和大道理。”   路德维希摊手。“我只是想说,抽签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公平过而已。”   “你想说,乐史系的轮空有问题?抽签结果是在我们三个人的监控之下的。”   “别忘了,这里是安魂曲结界,哪怕是抽签,结果也是安魂曲结界的掌控的。   我们只能监看学生,却对结界无能为力。”   “结界不可能出问题。”   “当然不可能,结界永远不会出问题,出问题的是人而已。”   路德维希淡淡地说。“刚才我的调查结果验证了我的白天的感应。   虽然看对禁绝派系不甚了解,但我今天下午依旧能感觉到,结界被调动起来了。一共三次。”   “三次?”   叶戈尔思索片刻,察觉到不对:“只是要修改结果的话,没必要动用三次权限,除非……”   “没错,有三个权限同时想要改变这一次的抽签结果。”   叶戈尔沉默,终于感觉到这一次事件背后的复杂程度。   “在那三个权限之中,一个的权限最低,来自学生会。一个权限来自校委会,很明显是西德尼。”   “这不奇怪。”   叶戈尔说:“西德尼不愿意看乐史系继续轮空。而盖文这些日子不是一直想要自己的弟弟继承自己的位置么?想要成为学生会主席,乐史系是最好的踏脚石之一。”   路德维希只是呵呵一笑。“可惜,不论他们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了。   因为第三个权限将他们所有的改动都抵消了。”   “抵消?”   叶戈尔看向他,眼神怀疑:“只有一个人,能够抵消校委会的权限。”   “对啊,正是我们的校长先生。”   路德维希有些想要笑,像是嘲笑这些日子以来的自己和自己的同僚。   “我们瞎着急什么呢?校长那里,恐怕早就挖好坑等我们自己跳进来啦。   叶戈尔,你我恐怕都被校长那几个家伙耍弄了一通。”   他拍了拍叶戈尔的肩膀,从这个老朋友脸上看到了苦笑。叶戈尔叹息了一声,放弃继续再追问下去的冲动。   在调查下去的话,只会激化校委会和校长之间本来就已经针锋相对的矛盾。   只是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理由,让校长在这种小事上和校委会对着干了起来?   “你说,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我哪儿知道。”   路德维希低头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烟斗里塞着烟丝,想到白天的遭遇,便忍不住有些自嘲:   “我活了这么多年,有时候连一条狗在想什么都不清楚,哪里会明白人心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呢?”   叶清玄已经睡了二十个小时了,睡得死沉,不论怎么叫都叫不醒,俨然天塌不惊,雷打不动。   而且看样子还能继续再睡下去……   在被从赛场上扛回来之后,叶清玄就被丢在沙发上,脸上还残留着白汐随手乱画的涂鸦。   还像是蜡像一样,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夏尔,他能行么?”   白汐戳着叶清玄的脸,像是找到了大玩具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沙发对面,夏尔摊手,“我也不知道啊。   刚开始的几个小时还流汗,现在除了心跳之外什么反应都没了。瞳孔对光照刺激无反应。但至少还有呼吸。不过好在没有其他状况,看上去只是睡着了而已。”   “难道他得了什么怪病?”   “好像也不对,入学检查时他身体良好,就是偏瘦一点。”夏尔停顿了一下,摇头感叹:“像个女孩儿一样。哎……好男人应该像是师兄一样,有八块腹肌才对”   “说得好像你有一样。”   白汐撇了他一眼,“要不要送去医院?”   “其实。要我来说,没什么要紧事儿的话。那就让他睡吧。”夏尔从柜子里摸出一瓶酒来,娴熟地开瓶,嗅着酒香,便畅快地叹了口气:   “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反正也没其他的办法不是?”   白汐愣了一下,“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说不定他只是想静静呢,唔,也别问我静静是谁。反正。就让他多睡一会呗。   踢了这么长时间足球,起码也要中场休息一下吧?”   夏尔低头,擦着自己的酒杯,眼神就变得感慨起来:“不管有多强,多厉害,人总有想要逃避现实的时候。   圣徒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这些凡人?”   “来,干杯。”   夏尔将酒杯塞进少年僵硬的手中,和他碰杯,仰头。一饮而尽,视线落在叶清玄的身上,就变得深远又复杂。像是穿过了他的躯壳,看向了什么不知名的地方:   “祝你逃得掉,少年。”   暴雪从天空中洒落下来,落在叶清玄的眼瞳中。   天空中,依旧是一片空洞的苍白。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来。   他赤足走在冰雪之中,脚掌刺破了,留下的足迹里便带上了一丝醒目的红。   可到了后来,那一抹红色也渐渐的消失了,被冻结在冰霜里。   他喘息着。抬腿前进,努力寻找下肢的知觉。可双腿都已经快要麻木了。   有时候,他会回头。看着自己留下来的那一道长长的足迹,足迹从冰原的深处延伸而来,渐渐地被雪花所覆盖,消失无踪。   这不像是什么寻觅的旅程了。   这是一场漫长的逃亡。   在寒风里,有碎裂的雪花,那些冰晶彼此碰撞,便发出了细碎而细微的声音。   无数声音此起彼伏,像是雨水。可那雨水中,却有沙哑的声音在吟唱着莫名的歌。那歌声时远时近,令人听不真切,也追之不及。   可直到最后,那歌声也消失了,寂静里,只有嘲笑声在回荡。   嘲笑。   叶清玄垂下眼睛,看着自己冻结地开裂的双脚,指甲翘起的脚指上已经没有了知觉,只有一道道暗红色的冻结血痕。   真熟悉啊。   真的很熟悉。   这或许才应该是自己的脚。他第一次认真端详自己的双脚时,它也是这般摸样。   麻木苍白,又带着一丝丝刺入骨子里的钝痛,提醒着他漫漫旅途还未终结,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那个时候,天上也下着这样的雪,可是还有火焰的光在背后燃烧着。   没错,火焰的光。   他痛苦地捂住额头,不敢再去想,可那些回忆已经苏醒了,像是缠身的鬼魅,拉扯着他,让他去回头看一看自己的过去。   那些被遗忘的过去。   在这一片苍白的冰原之上,叶清玄却看到记忆的碎片在不断的浮现。   那些碎片里有那些人鄙夷的眼神,破败的木屋,还有一个温柔的声音。   “小叶子……”   她在自己耳边轻声呢喃,“小叶子,你回来啦?”   “住口”   少年嘶哑地低吼,捂住自己的耳朵。可那一缕黯淡的金发却从自己眼前飘过去了,像是幻觉一样,一闪即逝,带着一丝丝令人缅怀的香。   “不要怕。”   她的声音又传来了,从心底:“小叶子,不要怕。”   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那声音不断的回荡,重叠在一起,此起彼伏地响起。整个世界像是在温柔地安慰他。   可那种声音只会令他觉得恐惧。   他愤怒地嘶吼。   于是,那些声音都消失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风中只有呼啸的声音,他看到脚下的积雪被身后的火光映红。   在他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在燃烧。   叶清玄怔住了,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回头。可是有木料被焚烧的味道传来,是木屋吧?   被点燃的木屋,正在焚烧的木屋。坍塌的木屋,那一间木屋……   他呆滞回头。看着那一栋依稀相识的简陋木屋,还有那个幻影。   那个幻影就在火焰中,静静地凝视着他,眼神悲悯又温和,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难过。   “小叶子,不要怕。”   风中传来了记忆深处的悲伤呢喃,令叶清玄沉默地低下头。咬着牙,想要将它驱散。   可是他无能为力。   夏尔的声音像是又响起了,就在自己的耳边。   他说,“火焰,即为痛苦。”   叶清玄愣住了,忍不住想要笑,嘲笑自己:原来自己逃了这么久,这么努力,却只是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啊。”   他抬起头。凝视着那个火焰的幻影,流下眼泪,“原来我连这一段记忆都快要忘啦。”   难道你不是一直在寻找太阳吗?   这就是你的太阳啊。叶清玄。   这就是你的痛苦之源。   你母亲死去的地方。   “这么多年了,原来你还在这里等着我……”   漫长的寂静,少年凝视着燃烧的木屋,许久之后,踉跄地走进了那一片木屋里。   “妈妈,我回来啦。”   他凝视着吞没自己的火焰,轻声呢喃。   焚烧的痛苦扩散开来,可这种痛苦地焚烧却令他感觉到了一阵心安。   像是找到了归处。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它们的存在。假如没有了痛苦的话,他甚至连怎么活着都不知道了。   隔着舞动的赤红。少年静静地凝视那个模糊的幻影。   那个幻影也凝视着他,眼神温柔。温柔地像是过去一样。在那样的眼神里,叶清玄便笑起来了,跪坐灰烬和火焰中。   这么多年了,你还好么?   我过的很好,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没有害怕。   没有你之后,我什么都不怕了。   “我回到阿瓦隆了,现在正在皇家音乐学院读书,正在找当年父亲做的事情……我还没有到外公那里去。”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听你的话,没有做过坏事。我有了一些朋友,维托夏尔和白汐,还有其他一些人。我很想将他们介绍给你。”   “……”   他低下头,抚摸那一具骸骨,轻声呢喃,“对不起,这么长时间没有来看你。”   火焰焚烧着,升腾,像是温柔的手掌抚摸着他的面孔,赐予他痛苦和生命。   叶清玄闭上眼睛,感受着过去带来的痛苦,痛苦的火焰抹去了他的眼泪,如此温柔。   他忽然有一种留在这里的冲动。   这里多好啊,这么安静,令人心安,不用再去想外面世界的冷酷和可怕。   再待一会吧,再待一会。   就待在这一片温暖的火焰里,哪怕这里除了痛苦什么都没有……   许久,许久,少年缓缓起身,轻声道别。   “妈妈,我要走了。”   他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火焰中的幻影:   “我会想你的。”   少年从焚烧的木屋中走出,暴风雪落在他的眼眸中,融化了,水汽在风中凝结,飘转向天空。   像是叹息回荡在天穹之上。   他再一次前行,迎着暴风和寒霜,拥抱着那一片扑向自己的飞白之雪。   踉跄地脚步烙印在雪中,渐渐地向前延伸。   渐渐地,渐渐地,少年的身影变成了一个遥远的黑点,被风雪掩盖,吞没,消失无踪。   就像是送走了自己一样,叶清玄凝视着那个背影渐渐远去,倾听到了风雪中传来的黯淡旋律。   那是冰霜冻结的声响,却化作了钢琴声,清冷而悲凉,如同呢喃一般在耳边响起。   风中传来了谁的沙哑吟唱。   “我看见天空中有三个太阳,我长久地看着它们不放。它们也看着我,像是不愿离开一样。   可是呀,你们都不是我的太阳。   从前我也有三个太阳,最爱的两个却已经不知所向……”   就像是漫长的梦境终于结束了。   在那沙哑的歌声中,叶清玄感觉到自己消散了,融入了寒风,化作了冰霜。   他在上升,上升,再上升,穿过了风和雪,冰冷的云,渐渐地远离大地。   雪原中,焚烧的木屋也消失了。   叶清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这个梦中世界的终结。   假如没有悲伤的世界就就是这般摸样的话,那么果然还是悲伤一些的世界会比较好吧?   至少,这样的世界还有你。   至少,这样我还会记得你。   再见,妈妈。   黎明的时候,叶清玄从梦中醒来。   清晨的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他坐在沙发上,看到了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酒杯,酒杯中的烈酒倒映着一轮虚幻的太阳。   他笑了,抬起酒杯,将自己苦苦寻觅的支点,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如同火焰一样,带给了他活着的痛苦,令他发出畅快地。   在他膝盖上,沉睡的女孩儿被惊醒了,揉着迷茫的眼睛,抬起头看他:   “表哥你醒啦?”   “恩。”叶清玄揉了揉她的头发:“吵醒了,你真是对不起。”   白汐看着他,许久之后轻声问:   “你哭了吗?”   “没有啊。”叶清玄笑了:“为什么要哭呢?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白汐沉默地看着他,看到他的笑容之后便不再担心了。重新趴回他的膝盖上,找了一个舒服地姿势,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的白发不知何时已经留长了,泼洒在沙发上,像是丝绸一样。叶清玄看着她沉睡的样子,还有嘴角的微笑,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一下她的脸。   一定,是个美梦吧。   这一章写完之后整个人都有点虚脱,容我请假一天,好好想想后面的情节。 第二百零三章 事态复杂   清晨,花园,晨露在花枝上凝结,花落,落在地上,悄无声息的侵入泥土中。   空气中漂浮着花草和红茶的清香。   萝拉的眼神带着一丝迷蒙,像是刚刚睡醒,却又说不出的妩媚,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露出笑意。   “这么早来找我,是要告诉我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叶清玄叹气,挠了挠头发,“但看我的样子你就应该知道了吧?”   “那就是好的那个了。”   萝拉了然,笑得幸灾乐祸。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叶清玄无奈地问,可萝拉却挑起眼角看向他,反问:“没有告诉你什么?”   叶清玄无言以对。   各中艰难和辛苦,萝拉已经提醒过自己的,唯一没有告诉自己,是乐章的要素。   它的支点,是痛苦。   因生命所带来的痛苦。   那正是自己最不擅长面对的东西。   况且,这种东西,就算告诉了自己也只会起反效果吧?要素并非是简单的知晓就可以运用的东西,而是要与其共鸣的体会。   从这一点上来说,叶清玄做的很成功,但正是这一份成功,反而令他的痛苦加倍。   沉默半天之后,叶清玄低下头:“谢谢。”   萝拉只是一小,“现在说谢谢的话,那我给你这个的时候,你准备说什么?以身相许么?”   说着,她将一本轻薄的乐章从桌子上推了过来,那正是包含着叶清玄所要学的乐章。   “掌握了它的支点之后,学起来就会简单地像是喝水。最难的地方你已经学会了。那剩下的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萝拉淡淡地说:“不过,你确定,你在短短两天之内学得会么?它的乐理虽然简单。但毕竟是《冬之旅》的一部分,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这个?我唯独不担心的就是这个。”   叶清玄微微一笑。因为他主修的解译法最不怕的就是这个问题了。   作为亚伯拉罕的心血,解译法被视作歪门邪道,就是因为它从不讲究感觉。   没有任何飘渺虚无的地方,只有精确到极限,容不得一丝错误的乐理。   这是如同数学一样死板的理论,要么是,要么否,彼此之间严谨地容不下一丝暧昧。也没有任何感性的地方。   依靠它入门固然极难,但入门之后,速度也快到不可思议。   就像是解题一样,只要找到了正确的公式,按照步骤,按部就班的来,那么就绝不可能出现任何错误。   有了它,掌握支点之后,依靠包含着支点的乐理去对乐章进行解析,简直就像是顺水推舟一般地容易。   “你有这个自信倒是出乎我的预料之外。”   萝拉似是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不知道是什么谋划落空了。   叶清玄顿时后背有些发凉,感觉自己和什么危险的东西擦肩而过。   他是真不想知道萝拉还挖了什么坑等自己不小心被玩死了就亏大了。   他摇了摇头,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印进我脑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它能结合我的记忆,变成噩梦?”   “那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萝拉淡淡地说道,“在东方,它被称为心魔引,是心相乐师的拿手好戏。将魔念种入人的心中,日积月累,潜移默化,就能让人变成受自己掌控的傀儡。   你怕不怕?”   叶清玄悚然一惊,旋即安定下来。瞪了她一眼。看到他被吓了一跳的样子,萝拉笑地就更开心了。   “别担心。那是老师结合月灵的秘术改造过的技巧,你可以称它为意像传承。   种入的不是魔念。是乐师对于乐章的领悟。它会引导你的记忆和梦境,让你化身为作曲者,直接体悟其中的意境……总之好处很多就是了。”   萝拉说完之后,跃跃欲试地看着他,“《冬之旅》是套曲,你还有二十三首没学,要不要再接再厉?”   “还是算了吧。”   叶清玄回忆起自己这两天的痛苦经历,想到还要再来23次不同的玩法,就觉得理智有些受不了。   他宁愿等过了这一关之后,老老实实按部就班……   “啧。”   眼看叶清玄没有上钩,萝拉的神情就有些遗憾,“那就太可惜了。”   “……”   正午时分,皇家音乐学院。   烈日炎炎下,少年的白发折射出金属的光。   在空空荡荡的校园中,他坐在学院主楼前面的台阶上,低头翻看着手中薄薄地册子,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便抬起头。   “凳子哥你刷新啦?”   头顶混凝土立方的凳子哥一愣,没想到叶清玄竟然在这里等他,似是有些慌乱:   “这是……”   “有点事儿想要找你聊。”   “很重要?”   “当然很重要。”   叶清玄严肃地点头,“都连续轮空三天了,明天就要半决赛,我觉得学校不论如何都不会允许我们继续轮空。所以,我想要找你商量商量战术。”   凳子哥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心中油然升起了一阵感动和委屈。   这两天叶清玄睡大觉,他去找夏尔,夏尔不靠谱,他去找白汐,白汐不关心,他去找老费……这种事情找老费有什么卵用啊。   就好像江山社稷危如累卵,可皇帝大臣们依旧该吃吃该玩玩,丝毫不知死活,就自己一个小太监急地跟什么一样。   饶是他自诩能力超群,但面对乐史系这完全不同的画风,也好似老鼠拉龟。无从下手。   结果,他却没想到,在自己都快放弃的时候。叶清玄竟然醒了,而且找到他。主动来聊接下来的战术   这令他顿时忍不住想要热泪盈眶:终于靠谱了啊   凳子哥感动地点头:“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恩,有一件事儿要拜托你了。”   不知为何,少年露出了一种令他感觉不妙的灿烂笑容:“你会帮我的,对吧?”   赛场上,依旧如火如荼,观众席上海啸山呼。   一片喧嚣里,叶清玄手里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兹了一口,畅快地吐了一口气:   “真热闹呀。”   “是呀,是呀。”   夏尔在旁边磕着瓜子儿零食,手里还端着一大杯冒着凉气儿的啤酒:“你还别说,天天有酒喝,有比赛看,简直是天堂一般的日子啊”   “恩,只要我们不需要下场的话。”   “……师弟呀,天气这么好,就不要提这么伤心的事情了。”   “好吧。”   叶清玄淡淡地点头。“那晚上抽签我去好了。反正这些事情师兄你也不用操心,到时候只要专心赴死就行了。”   “等一下你确定你去抽签没问题么?你手这么黑……”   “难道你还想轮空一直轮到决赛?”   叶清玄撇了他一眼,“能够撑到现在已经超出我们预想了啊。师兄,还是见好就收吧。   我们不赔本就行了,我们想要赢,得靠第三轮扳回来。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夏尔吹了声口哨:“我这一次拿出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杰作,保证秒杀所有的毕业作品。   到时候,毕业还是小事,稍微不小心就要功成名就,名动安格鲁,走上人生巅峰了”   听到他这么说。叶清玄就知道完全不靠谱了。   如果不是事关己身,他真想找家咖啡馆。拍一拍桌子:这乐师系是要完啊   八进四的比赛,惨烈的角逐终于落下了帷幕。所有参赛者都疲惫不堪。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精力。   从头到尾,只有旁观的乐史系无所事事死喝着茶,吃着零食,真的就跟来玩一样的挤进去了……眼看夏尔那贱货还在台上鼓掌叫好,顿时嘲讽力便上升了十倍。   每一双看过来的眼睛都是红彤彤的,放着一定要干掉你的杀意寒光。   看的叶清玄心里发毛:杀父之仇,不过如此   “你们不会得意太久的……”   在比赛结束,擦肩而过时,有人在他身边低声说。叶清玄回头,只看到人群中的一片背影。   还有远处班纳的阴冷目光。   碧绿双眸中,是野兽的竖瞳。   “都准备好了么?”   西德尼麻木地站在台上,有气无力地问道。在连续被折腾了三天之后,他已经完全不想在做任何事情了。   而在对面,几个队伍的领队也都互相看着彼此,眼神复杂。   明天就是半决赛。虽然不知道八进四为什么会出现五支队伍这么见鬼的情况。   但既然是五支队伍,注定有一支……会轮空?   想到这里,他们对视时,眼神就充满了无奈:这一次,多半还是乐史系吧?   “都准备好了的话,那就抽签吧……”   西德尼拉出了一个无力的长调,低声骂了句脏话。旋即,愣了一下。   不对,好像哪里不对啊为何今天没有感觉到那种熟悉的鄙夷目光?   难道那条狗没来?   西德尼环顾一周,顿时眉开眼笑:果然没来   虽然心底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怅然若失的微妙感觉,但西德尼还是忍不住重燃斗志,欢欣鼓舞。   “乐史系的没来么?”   他兴奋地搓着手:“没来就算弃权了学分扣除一半,算他们自动退赛……”   “扣一半也太夸张了吧?”   在他身后,有人叹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师,不要无视我啊。   我就在这儿呢,这么大一个人。你难道就看不见?”   西德尼错愕回头,看到来者是那个白发少年,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竟然是你?”   格伦一愣。旋即忍不住嗤笑,“不缩在后面了么?靠你们那条狗说不定能轮空到决赛呢。”   “这个啊。其实是我想通了。”   叶清玄淡淡地说道,“对付你们哪里需要秘密武器呢?我自己上就可以。”   看台上沉默了一瞬,旋即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话。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还有人敬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他那离谱的自信心。   “那你可要加油啊。”格伦的表情抽搐着,努力地憋着笑:“我可是很期待在赛场上遇到你们啊。”   “我也是,我也是”   旁边有人凑上来。热情地和他握着手:“还请多多指点,共同努力进步。”   被他们热烈欢迎着,叶清玄也甜甜地笑了。   “放心。”他说,“不论结果如何,我想诸位一定会失望而归的。”   听到他这么说,那些笑容中的冷意便更盛了。   西德尼沉默了半响,身体忽然一震,看向看台,很快,他就收回视线。看向叶清玄的神情就无比古怪,透着一丝嘲弄。   “刚刚收到消息,校委会已经通过了新的规则。这一次,可是没有轮空了。”   “这个没关系,重在参与嘛”   叶清玄神秘兮兮地笑着,好像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一样,让人分外地不放心。   哼,说不定是故布疑阵。   西德尼冷哼了一声,挥手宣布:“开始抽签吧。”   在台下,夏尔坐立不安地来回晃荡着,神情纠结又无奈。看向高台时,就一阵心焦。不知道究竟会是个什么结果。   “究竟靠不靠谱啊?”   夏尔挠着头发。看着白汐:“叶子这么信心百倍的上去了,不会出什么意外?”   “你问我我问谁?”白汐被他吵到不耐烦了。“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你都问了三次了……结果不是出来了么?喏,你自己去看……”   她信手一指高台上刚刚公布的榜单。夏尔错愕回头,旋即感觉到眼前一黑。   果然,下下签   预料之中的最糟结果。   在整个球场一片哗然的声音中,明日第一场对战的阵容公布出来了。   乐史系皇家学派   就在教师系上,一片松了口气的声音。   终于没有那个见鬼的轮空了,一切都像是回到了秩序里,看起来分外舒心。   其中便包括冷笑的英格玛。   碰上学生会精英汇聚,外加已经成为乐师的班纳,那个家伙这一次死定了……   至于路德维希,正在全神贯注地逗弄着怀中微缩版的漆黑豹猫,豹猫蜷成一团,轻轻地啃着他的手指。一人一猫玩的不亦乐乎,甚至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没关系。   反正什么都比不上玩猫,还是玩猫好   只有叶戈尔一个人神情严肃,眉头紧皱。   在一片欢快的气氛中,只有他一个人阴沉着脸,看起来分外不合群。   “又怎么了?”   路德维希抬头扫了他一眼,叶戈尔面无表情:“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这次已经没有轮空了。”   “我知道。”   叶戈尔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有一件事,好像被我们忽略了。”   “你指什么?”   “三日轮空,假如第一天是他们的运气好。第三天,是校长想要帮他们撑过去的话。   那么,问题来了……”   叶戈尔低声呢喃,“第二天的时候,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路德维希一点就透,沉吟片刻之后,眼神略微闪过错愕的神色:“你是说……”   叶戈尔点头,“恐怕没错。”   两人对视了片刻,神情不约而同地都变得古怪起来:   “要真是这样的话,就复杂了啊。” 第二百零四章 生死有命 富贵在天   >  ,!   翌日,上午,赛场入口。√∟,   站在入口前面,叶清玄听到了场内观众们的嘈杂声音,那种如同凝结成实质的声浪。   叶清玄从来没想过,当这么多人坐在一起时,会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那种声音回荡在四面八方,说不出是什么,像是呐喊,又像是咆哮。听不出期待还是恶意,只是宣告。   如同整个世界都在催促你踏上战场。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身后:   “准备好了么?”   “好了好了!”   夏尔一脸严肃,狂拍胸脯,发出‘哐哐哐’的声音。叶清玄顿时有些出戏:   “师兄你……准备的略充分啊。”   在他身后,夏尔浑身披挂着厚重的橄榄球护甲,里面用软垫塞的鼓鼓囊囊。   头戴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骑兵盔,脸上还盖了一个面罩,背后的皮囊中塞着一大堆量产的便宜乐器,横七竖八地从背包口上插出来,不像是去踢足球,倒像是去上战场……   “背着这一身,你跑得动么?”   叶清玄眼神怀疑。   夏尔诡秘一笑,“这一套都是我自己做的,轻便得恨,况且……这个也是升过级的。”   他掀开袖口给叶清玄看隐藏在下面的钢制辅助骨骼,这可是他连夜赶制出来的‘战衣’,虽然不如乐师的礼装好使,但在他的脑洞和奇怪技术的改造之下,也可以称得上一等一的好用。   “怎么样?怎么样?”   夏尔摆出了各种看起来很厉害的姿势,一旦动起来,浑身零件叮当响,好似一个走街串巷躲避城管的小贩儿……   “师兄我忍不住想要打你啊。”   叶清玄叹了口气,回头看了周围一圈队友。发现只有凳子哥一个人看起来比较靠谱,忍不住流泪的冲动。   要是没有了凳子哥,这一轮真就没指望了啊。   “走吧。”   摊上这么一群队友,哪怕是外面有那么多观众呼喊咆哮,可少年也还是忍不住有些无力。   这一次,真的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他咬了咬牙。走出阴影,走进球场上那一片亮光里。   “——搞起!”   -   “本场规则采用三年前刚刚颁布修订过的国际规则,希望双方选手做好准备,不要试图去钻规则的漏洞。   你们有异议么?”   裁判怀抱着特质的足球,站在双方中线上,环顾着双方的领队,“有异议的话,现在还可以修改。”   “没有意义。”   叶清玄率先回应,看来校委会为了杜绝自己用什么奇怪的招数。已经预先将这一个漏洞给堵上了。   幸好幸好,自己也没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上面。   在对面,班纳也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没有意见。但是就在裁判准备宣布开场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眼神却挑衅似的看向叶清玄:   “——裁判先生,我方申请更换赛制!”   “嗯?”   裁判愣了一下,“你想怎么更换?”   “说实话。打到现在,一场一千分已经没法让人提起兴趣了。”   班纳淡淡地说道。“不如直接把进球数跟学分挂钩好了,一个球一千分。   我愿意再押上一半的学分,赌胜负,不知乐史系意下如何?”   在赛场之外,看台上,昏昏欲睡地校长睁开了眼睛。支起身子,露出几分笑意。   “看起来,有些意思了啊……”   而在教师席和观众系上,也静默了一瞬间,所有人面面相觑。觉得自己听错了。   叶清玄皱起眉头,他知道班纳的意思。   他的那一套,是学生私下里赌球时的花样。   除了官方球赛之外,学校也不禁止学生组成球队私下里踢球。但区别于学校的保守风格,学生们私下里玩的开的多。   不论是在官方比赛进阶还是出场的队伍,都不会拒绝私底下的比赛。毕竟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不缺学分,所以赌得也就越来越大。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排行榜上也风云变幻,你追我赶。已经有不少球队的所有学分都输光,强制出局了,但也有不少球队凭着眼光和技术,借着这个机会向前窜了不少。   相比之下,乐史系就如同逆水行舟,被纷纷赶超,到现在,已经落到排行榜第六名了。   学分一万四千。   而班纳则不同,作为学院首屈一指的强队,在这两天的疯狂对决中,他已经重新爬升回到了第一名的位置。   学分,两万六千。   他拿出一半赌胜负,差不多正好是乐史系目前全部学分。而对于叶清玄来说,这则是一个艰难抉择。   一旦自己赢了,一万四加一万三,两万七千分,乐史系的位置就会一下子从第六冲到第一。   但倘若自己输了,所有的学分都会输得一干二净。   胜者全胜,败者出局。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班纳同学,假如你有这种想法的话,你们可以私下里进行约定。但这种赌约,学校官方不会承认。”   裁判发出了声音。   这两天的比赛里,裁判已经见惯了这种提议。但学校一贯的态度是不赞同也不否认,并不扶持,也不会禁止。   只是任由学生自己去搞。   实际上,没有学校做担保,哪怕是输了也是可以赖账的。但在这种场合赖账的话,就一辈子不要想着能够抬起头来了。   听到的裁判的话,班纳苍白的面孔上忽然勾起一次笑意,扫向叶清玄的眼神便带着一丝玩味:   “别担心,裁判先生,他会同意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叶清玄沉默着。出神地思索着,像是在抉择着什么。   实际上,在旁人看来,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思考的,输定了的比赛为什么要去赌?   乐史系的菜鸡队伍,去打学生会的精兵强将……别开玩笑了。正面对决的话。连三分钟都撑不住吧?   在九个人里,四名毕业生里有两个乐师级,再加上班纳自己这个最近名声鹊起的天才乐师,一共三名乐师。   还有六个学生会精心从各个学院里选出来的精兵强将,其中不乏皇家学派的精英。   这还打?毛都没得打!   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在这里认负退出比赛的话,剩下的学分应该够让乐史系的队伍挤进前十里。   这就是叶清玄一直以来的目的——保本。在这一轮对自己绝对不利的比赛中抱住现在的积分,不会损失惨重。   从意图上来说。他已经成功了,没必要再去冒险。   但一旦如此的话,就相当于将压力放到了第三轮的‘毕业作品展示’中,陷入极端被动。   一方面是保本,一方面是暴富。   选哪边?   “赌了。”   一片寂静中,叶清玄忽然抬头发出声音,迎来全场哗然。   是啊,为什么不赌呢?   光脚不怕穿鞋的。不是么?   他向着班纳露出笑容,班纳也挤出了一丝森冷笑意回敬。看起来其乐融融。   裁判看叶清玄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疯子,透露出一丝怜悯。对本应该强硬反对的队友们却依旧风轻云淡。   凳子哥作为外援,对此毫无意见。白汐根本不在乎,至于夏尔……他本来就没打算毕业。反正就是来玩的,玩一把大的更好。   剩下的一条狗……狗才不管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打算干啥咧,他只负责给小弟一号小弟二号小弟三号保驾护航。   “但愿你不会后悔。”   裁判低声嘟哝了一句。然后提高了声音:“双方握手,比赛倒计时一分钟!”   他放下球,退出场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方领队带着笑意走上前来。   隔着赛场的中线,他们彼此打量着对方。   看起来同样的信心百倍。衣冠楚楚,可肚子里带着什么心思,却没人知道。   这是两人第一次这么接近。   直到现在,叶清玄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未和这个一直给自己下绊子的家伙说过话。   连话都没有说过,就成为了敌人。   这个世界真好笑。   “听说——”   叶清玄打断了沉默,微笑着问:“你一直看我不顺眼?该不会是嫉妒我吧?”   班纳忍不住笑了,这个笑话真好听。   他微微摇头,“你比我想的要强一些,不过是在‘运气’方面。最好不要自我膨胀。”   “是么?”   叶清玄眉毛挑了一下,“可当上首席生的依然是我呀。”   “是它让你产生了超过我的幻觉的么?”   班纳冷笑起来,“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只不过是趁着我寻找天人感应时将它偷走的篡夺者而已。   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一场闹剧了。”   “是么?”   叶清玄反唇相讥,“难得你有这么强的自信,毕竟你一直没赢过我。”   “……”   班纳沉默,本来苍白的脸色更白了,白的像是透出一丝丝冰冷的血气。   就像是被这一句话刺痛了,碧绿的眼瞳中满是阴沉,连声音都沙哑了起来:   “今天就有了,我保证。以后也会有的。总有一天,你会习惯失败的感觉。”   “说实话,失败的感觉我早就习惯了”   叶清玄伸出手,握紧了他的手掌,笑容十足的热情,“你知道么?从我回到阿瓦隆的第一天起,我准备好了,有一天自己会输在某个人的手里,一败涂地。   但可惜,那一天不是现在,那个人,也不是你。”   班纳的面色一变,因为叶清玄的手掌收紧了,像是铁钳,带来阵阵痛苦。   他甚至来不及愤怒,便被错愕所主宰。   这个瘦弱的少年凑近,却忽然变了。哪怕是如此热情地笑着,可眼瞳中像是藏着燃烧的矿山,有地火的暴虐光芒。   “现在,别说废话了。”   他在班纳耳边低声呢喃,“开始比赛吧,我都迫不及待了。”   在少年的阴影中,班纳咬紧牙,眼瞳紧缩,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点,散发出触目惊心的寒意。   那就,如你所愿! 第二百零五张 悲剧序曲   比赛即将开始。本文由www。lwχs520。com首发   很快,两人放下了手掌,带着各自的笑容回归了原本地位置,活动着手腕和膝盖,开始热着身。   “班纳,怎么了?”   卡伦察觉到了班纳回归之后变隐隐透露出寒气的眼神,低声问:“他说了什么?”   “一些不自量力的笑话而已。”班纳淡淡地说道,“不需要在意。你们准备好了么?”   “已经热身完毕。”   “那就好。”   班纳低着头,轻声笑了,“让所有人准备好吧。   不管是他,还是他的朋友,还是那个小女孩儿还有那条狗……我要让他们跪在场外,看着自己一败涂地!”   他握紧了还隐隐作痛地手掌,眼神中满是狂怒。   掌心上残留的痛苦似乎渗入到骨骼里了,令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屈辱,那种感觉如同火焰一样烧灼着他的心脏。   他扫视着对面的敌人们,当他看到最后面的那个头戴着古怪罩子的乐师时,神情就微微慎重起来。   倘若乐史系还有什么值得他们慎重对待的话,那么一定是那个不露脸的家伙了。   从开始到现在,那个家伙一直没有暴露自己的底细,留有余力,不管什么情况都游刃有余。   一个不知深浅的敌人,最为让人放心不下来。   “倒计时开始。”   场外,裁判的声音传来:“5432……1!”   瞬息间,哨声响起,比赛,终于开始了。   所有人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可紧接着,班纳却看到叶清玄的身体猛然向前窜出,抢球!   在初期所有乐师都在准备演奏。偏向于防守的时候,这个家伙放弃了自己的防守,主动强攻。   班纳冷笑。   倘若其他派系的乐师会被你这一招吓唬到的话。可唯独召唤派系不会,更何况皇家学派这种主张兼修的学派。   他闭上眼睛。一片黑暗里,却仿佛看到了一双野兽的瞳孔亮起。那是豢养在脑中的的妖魔幻兽。   ——蝎尾狮。   “马加锡亚!”   他低声吟诵出它的真名,猛然睁开眼睛,眼瞳变化,迅速拉长,化作了细长的兽瞳。   随着他手掌的挥落,手指上的那一枚戒指亮起,手掌按下。虚空中迸发出一阵钢琴的清脆声音。   钢琴声如此尖锐宏大,如同狮子吼。   五道虚影从他的周身中窜出,那是脑中豢养的妖魔在现实中的投影。   可紧接着,一声尖锐的声音从对面少年的怀中迸发。   九霄环佩!   崩!   数跟琴弦交错着被拨动,可是那声音却重叠在一起,变得尖锐又刺耳,扎得人耳膜生疼!   这是复合音符的演奏,却更上一层,因为所有音符都是在同一瞬间被拨动的。   这是唯有多弦乐器才能够轻易做到的复杂技巧,控制着所有琴弦根据不同的次序和层次进行发声。并且以绝强控制力将声音糅杂为一个和弦音。   琴弦越多,和弦的困难程度就越发的困难。   在九霄环佩吸收了大量灵性之后,叶清玄勉强能够做到六和弦的程度。也就是说……六层音符在瞬间叠加释放。   瞬息间,层层镜面从少年背后增殖,具现化出隐约的镜面矩阵,紧接着,狂烈的光从其中绽放。   瞬息间,仿佛一切都暗下来了。   纯粹的光芒如同炮击一样向前冲出,将一切都映衬地昏暗了起来。那种烈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瞳,光芒如潮水而来,班纳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在强烈的刺激中意识短暂地空白了瞬间。   仅仅是瞬间,正在进行投影的蝎尾狮便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影在光的强烈干扰之下颤动了起来。   烈光转瞬即逝。可世界还是一片昏暗。   足球,已经在少年的脚下。   “叶清玄!”   班纳怒吼。周身的兽影一顿,高亢嘶鸣,转瞬之间,五道兽影就从隐约变成了凝实的黑色。   五道黑影一震,猛然向着叶清玄的方向扑去。   那些黑影虽然都是蝎尾狮的投影,但是却各不相同,有的像是巨蝎,有的如同蟒蛇,还有像是恶龙的剪影,雄狮的身姿,鹰鹫的锐意……这是蝎尾狮所包含的五种兽性。   五种全然不同的兽性融合在一起,组成了蝎尾狮的力量。现在它们又拆分而出,投影在显示中,带着五种全然不同的力量扑向少年。   这是班纳的绝杀之一。   在前面的比赛中,好几次开场之初,班纳就凭借着这一招秒杀掉了敌方队伍的前锋。   就在班纳全力以赴的时候,他的队友们也各展本领,掏出乐器和炼金装备,演奏旋律,包围向了叶清玄剩下的队友们。   瞬间,全线推进,如同巨石从山巅翻滚而来,乐史系的状况变得危险至极。   实际上,这也是大多数人的预料之中。   以乐史系的实力,在开场的瞬间被秒杀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这一次注定他们要大跌眼球了。   在五道兽影的袭击之下,叶清玄竟然不慌不忙,带球前进,径直向着兽影冲来。   他的手指虚弹,竟然瞬间演奏出了一道阴暗的旋律。   如同悲伤从心中泉涌而出,席卷而来,那令人顿生悲凉,那声音仿佛饱受折磨,带着刻骨铭心的难过。   五道兽影在那乐曲的声音中戛然而止,其中所附着的兽性竟然在以太的影响之中变得迟缓起来……   全场一片寂静,看台上的路德维希猛然站起身来,神情错愕。   “《悲剧序曲》?”   他茫然的呢喃,“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那个小鬼会弹奏召唤学派的《悲剧序曲》?”   教师席上,一片沉默,大多数辨认出来的老师也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就在最前面。启示学院的英格玛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难看起来。   不会吧……   -   就在同时,班纳的心中也体会到了一种迎面而来的错愕感。   在召唤派系中。《悲剧序曲》简直是一门必修功课,只不过其超强难度对于毕业生来说也属于绝大的难题。   作为一首辅助乐曲。它能够极大的增强幻兽的兽性,令其产生蜕变升华。但作用在敌人的身上,同样也有效果。   只不过,这个效果反过来了。   是退化……   在悲伤中退化!   就在那冰凉而哀伤的旋律中,五道兽影猛然一顿,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到最后,竟然在旋律的影响之下。渐渐模糊。   原本强烈的兽性被一点一滴地消磨殆尽,竟然已经无法维持了……   这他……怎么可能?   班纳的神情变换,口中下意识地骂了一句俚语脏话,眼神阴冷,双手猛然砸落。   竟然是同样的旋律,同样的《悲剧序曲》,同样的声音响起。两道旋律彼此融合交叠,可班纳的演奏尤为激烈和尖锐。   “马加锡亚!”   他低吼幻兽的名讳,周身以太上的波动一阵混乱。强烈地波动起来。就在波动之中,火光被点燃了。   虚幻的银色火光剧烈地动荡着。从其中涌现出了庞大的形体。   那是被冠以‘马加锡亚’之名的妖魔,艾德里安家族代代相传孕育豢养,历经了数百年之后成型的强力幻兽。   ——蝎尾狮!   “吼!!!”   狮子吼骤然凭空响起。那咆哮之声所过之处,叶清玄手中的旋律竟然一阵动荡,直接溃散了?!   不论在东西方,狮子都有其独特的地位,僧侣们说——狮子吼降伏一切外道之音。   紧接着,蝎尾狮从虚空中跳跃而出。   这一次,班纳不再投影,竟然直接将脑中的幻兽种子寄托在了以太之中,赋予其形体。   在数百年的传承之后。它看起来已经异常苍老,可是眼瞳中却带着刺目的光。那是燃烧的光焰。   踩踏在草地上时,草地便枯萎。呼吸时风中便回荡着狮子吼的狂烈回荡。   这是艾德里安家族综合了数代的力量,深究召唤学派的乐理所培育出的怪物。   熟悉它的人都知道,那是以乐师为假想敌所制造出的——乐师杀手!   善于寻觅活人气息,能够扰乱敌人的音律,爪牙尖锐,能够轻易撕裂护盾,速度迅捷如影……   它最擅长的是从阴暗中一跃而起,撕裂护盾,一击之下赌上全部的力量,咬断敌人的喉咙,将口中的头颅咬合成粉碎!   苍老的蝎尾狮落地的瞬间,眼中就闪过一道寒光,猛然之间身影一阵模糊,消失不见。   班纳一阵冷笑,看向敌人:当蝎尾狮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是敌人殒命时机!   可叶清玄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慌乱。   就像是犹豫着什么,但很快,他的手掌再挥落。只不过,这一次,他却演奏出了一片尖锐的声音。   那杂乱的声音回荡在他周身,如同无数刀剑彼此摩擦,铁丝被绞盘拉扯,粉笔在黑板上刮擦,令人头皮发麻。   毫无规律,这不是乐章,甚至不是旋律,只是纯粹的噪声。   噪声无序地调动着以太,令他感应区域中的以太骤然动乱了起来,隐约可见,无数隐约的银色光点彼此碰撞,发出噼啪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不懂他的表现了。   难道,这个家伙想要自爆?   可就在那一片毫无规律的旋律中,消失不见的蝎尾狮却隐约显露出了一个影子。   那虚幻的身影正在悄然前行,在极端混乱的噪音干扰中,以太无规则的变化着,竟然将它的踪迹显露出来。   少年抬起手腕,将两枚戒指戴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上。将两根手指,指向了蝎尾狮。   紧接着,两根分开的手指缓缓合拢了。   就像是一柄小剪刀。 第二百零六章 挖个坑,埋点土。   那两根手指之间仿佛带着极大的斥力,合拢的如此缓慢。www。lωχs520。com可空气却凝固了,虚空中传来了阵阵雷鸣,仿佛有巨石彼此摩擦。   红光和白光浮现,那是炽热的火焰和冰冷的霜华。它们随着两根手指的勾动而从空气中浮现,随着手指的合拢而缓缓地汇聚。   彼此之间的碰撞并没有互相泯灭,而是激烈的摩擦起来,释放出一阵爆裂的声音。   看台上,哪怕是老师也只能赞叹一声,这一手变化派系的‘两极融合’的技巧简直无可挑剔!   仓促之间的调动以太,威力并不大,可潜伏中的蝎尾狮却迅速地后退,在冰火互相碰撞爆裂的瞬间逃走了。   班纳的神情一阵变化:这个混蛋怎么知道蝎尾狮的弱点?   旋即,他恍然大悟,然后,咬牙切齿。   ——大图书馆!   这个家伙是大图书馆的管理员,只要多米尼克那个老鬼允许,安格鲁境内所有乐师派系的介绍他都能够任意翻阅……   该死的……为什么偏偏是他!   蝎尾狮的隐身是将自己稀释变成一团拥有体型的以太之雾,融入环境中,像是变色龙一样。   因为那样的形体太过飘渺,任何物理攻击都难以触碰到它,但周围的环境一旦变化太激烈,它就无法跟随着环境一起改变,从而暴露出形体。   更何况,那个白头发混账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件变化系的炼金武装!   而在隐匿状态中,任何变化乐章对于蝎尾狮来说,都是重大威胁。   那样极端爆裂的‘两极融合’尤其需要谨慎,极冷和高温一旦交替爆发。很可能令雾化的蝎尾狮部分溃散掉。   到时候班纳将失去先机,还需要再花大量精力将它投影而出。   甚至,还要面临蝎尾狮的反抗!   这就是主修召唤派系的乐师永远困扰的地方。大多数时候,幻兽都比自己要强。如何控制这一份过强的力量,不让它失控,甚至伤害自己,就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更别说随之而来的兽性反噬了。   班纳刚刚接受兽性传承那一段时间,为了压制住脑中骤然多出的怪物,整个人甚至都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幸好,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现在蝎尾狮的表层意识已经被自己渗透。烙印上了自己的徽章,曾经桀骜不驯的狮子,现在有如臂使。   蝎尾狮只是暂时后退,很快,再次冲上前去!   隐匿伤人只不过是蝎尾狮的捕食方式之一……当它真正决定厮杀的时候,是运用牙齿和利爪!   而且,皇家学派所擅长的……是双系兼修!其独有的仪式和技术,能够令幻兽在潜移默化中获得改造,得以储存乐章!   甚至对于有些进阶了‘凤凰之子’的乐师来说,幻兽。就是自己的乐器!   站立在地上足足有一人高的庞大幻兽猛然扑出,身上燃烧起了火焰。   在嘶吼之中,熔岩仿佛瀑布一般从虚空中流淌而下。覆盖在它的身上,化作了一道黑红色的灼热盔甲。   狂烈的温度在扩散。   去死吧!   只是在那一瞬间,他却看到叶清玄露出了一丝诡秘笑容。   那一丝嘲弄地笑意,令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安。   紧接着,下一瞬间,哨声尖锐地响起。   “乐史系进球!”   裁判高声宣布,令班纳在瞬间僵硬住了。   进球了?怎么可能进球了?!   球明明,明明在叶清玄的脚下……   下一瞬间,叶清玄脚下的足球一阵动荡。模糊,到最后。变成一块圆形的石头。   假的……   班纳怒吼,回头。看向自家球门的方向。   然后看到挂在了球框上的守门员,站在球门前面竭力喘息地小女孩儿。   那个白头发的小女孩大汗淋漓,喘着气,丝毫看不出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像是忽然之间出现在那里的一样。太过不合常理,太过不讲道理!   原本在战术之中,一切都被安排地完美无缺。   班纳来对付叶清玄,然后剩下的人,卡伦带着两个最强的乐师级去围攻那个不知深浅的头罩男,两个去对付那个看起来最不容易搞定的夏尔,甚至就连那条狗都安排了人手去围堵……唯独这个小女孩儿没有被重视。   虽然安排了几个人去注意动向,但是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扎着歪马尾,看起来一脸稚嫩的小女孩儿,会在瞬间化身为那种怪物。   “《威风堂堂》啊。”   看台上,校长轻声感叹,微微摇头,不知道是感慨还是赞许,“不愧是那个家伙的学生。   不愧是《威风堂堂》。”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叶清玄和班纳身上的时候,白汐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面前的那几个球员看到了,女孩儿眼瞳中亮起了烈日的辉光!   龙脉之血的天赋——招荡,苏醒。   紧接着,宏大的交响曲被奏响,原本的封锁被轻而易举的击垮了。   哪怕只是序段,哪怕只是几秒钟……   女孩儿化身为受神加冕的人间使徒,行驶神力,运行风暴和雷霆,横行无忌。   瞬息之间就带着足球狂飙突进。   速度快地像是电光一样。   临门一脚。   足球砸在守门员的身上,守门员没反应过来,直接被掀翻,挂在球门上。   带着电光的足球冲进球门中,几乎破网而出。   直到那个时刻,破空而来的轰鸣才如同雷霆一般扩散开来。   全场呆滞。   -   这几天以来,乐史系的资料被人扒了个底儿掉,包括一入学就大放异彩得罪了无数人的东方少年,当年被认为天才结果多年以来一蹶不振的夏尔,以及那条看起来十分不好惹的恶犬。还有从不上课的白汐……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翘课遛狗完全不像是个好学生竟然是个变化学派的乐师!   而且造诣精深。竟然能够演奏出《威风堂堂》这样的重磅乐章。   一瞬间,无数人的下巴和眼珠子掉了一地。   在看台上。所有老师都下意识地看向前方那个同样错愕的同事:   “叶戈尔?”   “你竟然教了她《威风堂堂》?”   “什么时候开始……”   “那个女孩儿是你的学生?”   面对所有看过来的视线和询问,叶戈尔百口莫辩,只觉得头都大了:“不是我教啊!”   “呵呵。”   “是么?”   “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一点都不有趣。”   明显没有人相信:这个学校里,除了变化学派的叶戈尔,谁还能将《威风堂堂》这种乐章教给学生的?   “你们放屁!”   叶戈尔几乎郁闷地快要吐出血来,有种掀桌走人的冲动,“就算是变化派系,内部也是分流派!   那个小姑娘弹奏的乐章分明是更接近古典风格的路子!特点是神性赋予和代行者的*加持!   我继承的是圣徒李斯特的学派。讲究的是元素的变化和转换,根本没有‘神授论’的乐理!   就算是我弹奏《威风堂堂》,特点也只会是四元素的变化和雷霆风暴。   怎么可能会教出一个古典学派的学生?”   看到叶戈尔快要吐血的郁闷神情,所有老师都反应过来了,旋即一阵迷惑。   那又是谁教他的?   亚伯拉罕?   别开玩笑了,亚伯拉罕那个禁绝派系出身的家伙,先天就站立在所有其他派系的对立面上。   哪怕是启示派系,也只是触类旁通,根本不算正路出身,连教学生都够呛……更别说这种变化派系的核心乐章了。   “都别吵了。”   在最前面。校长一阵叹息,“她的老师我认识,不是学院的人。那个家伙的身份很敏感,你们不要再多问了。”   听到校长这么说,所有人只好闭嘴,但私底下却忍不住脑洞大开,各种奇怪的猜想。   什么大人物的私生女,宗师级乐师的学生,皇家学派的种子……到最后,看向亚伯拉罕的那个空位时,眼神都隐隐地古怪起来。   那个老头儿。究竟是什么来头?   -   而在场上,也是一片死寂。   班纳按住了狂怒的蝎尾狮。冷冷地看着叶清玄。   “什么时候?”   “嗯?”   少年似是不解他的疑问,声音沙哑又古怪。   班纳踏前一步。眼瞳里满是暴怒:“什么时候你将足球替换掉的?!”   于是,叶清玄笑了。   什么时候?   当然是从一开始……   那一道烈光闪过的时候,足球就已经被叶清玄一脚踢到了白汐的脚下。   然后早就准备好的白汐当场刨了个坑,把球埋了……   没错,埋在了她的脚下。   按照叶清玄在一开始的嘱咐:当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白汐便可以开始行动了。   于是,理所应当的,势如破竹的,进球了。   先得一分。   如此得轻松写意,简单到不要不要的。   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一千分。”   在班纳的对面,白发少年的嘴唇开阖,无声无息,却透露出一种如同实质的嘲弄。   班纳沉默,只是看着他的脸,苍白的脸上更加的苍白,毫无血色。就像是透明的阴魂。   竖立的兽瞳中,怒火在燃烧。那种愤怒被封锁在苍白的面容之下,灼烧地他大脑生疼。   这个该死的混账,这个该死的混账,这个该死的混账!白头发杂种,下九流的黑脖子,混进殿堂里的乞讨者……   混账混账混账混账混账混账……   他捂住自己的脸,阻止脑中几乎沸腾的兽性。一旦无法保持绝对的理智,那么乐师就非常容易被兽性所主宰。   这样的混乱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会让乐师变得疯狂,让乐师变得……更强!   “跟我同调。”   在指缝的间隙,班纳露出一只碧绿的眼瞳,手掌之下的声音沙哑又模糊:   “海顿,《第八交响曲》——夜!”   那声音像是野兽在哽咽。   -   -   -   今晚都到上海啦,狂吃海喝吃拿卡要的一周即将开始……周末两天在cp卖本子,有兴趣的盆友大家cp见~   摊位号‘k48-49’,本子的名字叫做《》,希望到时候会有人喜欢。   ps:我还是懒得寄快递,网贩就算了吧…… 第二百零七章 小插曲(上)   “海顿,《第八交响曲》——夜!”   听到了班纳的声音,卡伦愣了一下,所有队友都来,卡伦犹豫了一下,咬牙挥手。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照做!   所有队友一怔,很快,听从命令。   瞬息间,同一个频率的曲调从所有学生的手中响起,经过了精心调整和搭配的乐器在同一个节奏之下响起。   彼此之间的以太波动呼应着,有机地连接为一个整体。虽然没有主控者导致局部偶有瑕疵,但却稳定地停留在一个频率上。   所有同调者的呼吸都急促起来,额头湿润,隐见汗水。压力还是到来了。   蝎尾狮嘶吼,拦在了叶清玄的前面,阻拦他们干扰。   班纳的手掌缓缓地从脸上松开,向着面前按落,指尖的戒指折射出一丝亮光。轻柔的声音从指尖扩散开来,紧接着,却骤然有铿锵锐利的旋律从静谧中奇峰突起。   瞬息间,所有的乐器都随之共鸣,掀起宏大的共鸣。   就像是在水中忽然有九个涟漪同时荡起,彼此重叠,融合,掀起了一轮动荡不定的波澜。   天光在弹指间黯淡了下来,旋律所扩散的赛场上,阳光似乎在迅速地消散。   紧接着,黑暗泉涌。   巨量的以太应召而来,融入那一片漆黑之中,化作幕布,遮蔽一切光亮。   “喂,喂,这是多大仇多大的怨……”夏尔明智地扛起白汐抱着老费龟缩到凳子哥旁边:“叶子,你嘲讽开的太大了。”   在最前面,叶清玄充耳不闻。   此时此刻,整个赛场上,都已经是一片彻底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宏大的共鸣和旋律在回荡。在渐进地旋律中。天穹上星辰亮起,有月光。   那星辰的距离太过遥远,就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无法和世界共鸣,便无法借助外界的力量,永远无法演化出真实的星空。   可这一片黑暗已经足够可怕。   因为黑夜到来。   第八交响曲.第一乐章!   这是昔日圣徒海顿所创作的《第八交响曲》。被冠以‘夜’之名,其力量代表着兽性之黑夜的到来。   倘若人类生存在阳光之下的话,那么深夜代表的是野兽的时间。倘若班纳的力量足够强到天人感应,呼唤出那一轮月光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的黑暗中将演化出兽潮之影,只是余波便足以将乐史系彻底摧垮。   可就在这一片黑夜之中,中线上的蝎尾狮的躯壳忽然一震,发出一声嘶哑咆哮。   似是痛苦,似是欢欣。   黑暗中有骨殖增长。皮肤碎裂的清脆声音响起,蝎尾狮的身体颤抖着,剧烈震动,可躯壳却越来越庞大。   在黑暗中,它的兽性在增强。隐藏在以太躯壳之下的狂乱之种在疯狂地生长,萌发,向着最终极的摸样演化。   就在它背上,脊椎骨节所在的地方。忽然裂开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如同鲸鱼的呼吸孔。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就在蜕变完成的那一瞬间,炽热的火焰从那裂开的洞中喷涌而出,就像是狂烈的温度扭曲了空气,如同一只只模糊而诡异的羽翼。   而蝎尾狮已经膨胀了数倍,关键部位被蛇鳞所覆盖,尾上那一根毒针渗出了墨绿色的汁水……   在它的极境状态之下。它是被誉为恶孽之兽的可怕怪物。浑身覆盖蛇鳞,背生六对火焰羽翼,如龙一般地吞吐火焰,却带着狮子威仪的妖魔之王。   而现在,它已经初具雏形。   不止是它。在场上,剩下的几只幻兽也理所当然地迅速蜕变,纷纷在瞬间晋升了一个位阶,狰狞恐怖,散发着钢铁腐朽的铁腥味道。刺鼻的气息所过之处,就连青草都枯萎了,被那种近似妖魔的气息所侵蚀。   就在漆黑的夜色中,五只幻兽兴奋地用利爪撕裂了脚下的土地,仰头,发出兽性的长啸。   长啸声里充满疯狂和饥饿。   震的人面色发白。   实际上,直到班纳使出第八交响曲的时候,的新生们才明白,为何自己的老师三令五申,让他们谨慎对待和召唤学院的关系。   那群驾驭猛兽的人,随时能够化身为比猛兽更可怕的怪物。   ,眼玄他们要全军覆没,可一直以来都颇为不爽的英格玛却丝毫没有任何幸灾乐祸。   只是薄唇紧抿,眉头深深皱起。   一言不发。   “有些失控了啊。”   校长有些忧虑地皱起了眉头,西德尼愣了一下,咳嗽了两声,“恩,对召唤乐师的精神辅导还需加强……”   “怪我咯?”   路德维希不屑地撇了撇嘴:“冤有头,债有主,班纳是皇家学派的好么?   这个锅,我们召唤学院不背!”   “要叫停比赛么?”有人问。   校长沉默了半天,微微摇头:“比赛继续,我相信,这只是小插曲而已。”   在校长这或许是小插曲没错。   但问题是……这究竟是谁的小插曲呢?   “叶清玄!”   赛场上,班纳摩擦着牙齿,咀嚼着那个名字。右眼的碧绿瞳孔释放着隐隐地光辉,死死地瞪着那个还不准备后退的白发小鬼。   他依然站在班纳的正前方,一动不动。   “——是不知死活了!”   白发少年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旋即,无奈摊手,像是苦笑,笑声模糊又沙哑。   就像是被小孩子拽着玩一样,于是张开怀抱,如同耐心地大哥哥一般:   你还在等什么呢?   来玩吧,我陪你。   这一副傲慢的姿态映入班纳的眼中,刺的他手指都哆嗦了起来,牙齿紧咬。发出了嘎嘣的破碎声音,像是要咬碎什么东西。   两个最厌恶的身影仿佛此刻重叠在一起了。   令人恨不得撕碎!   “那个东方小鬼要遭了啊。”   ,路德维希轻声笑起来,“这种事情难道是天赋吗?   一言不发,就令一个皇家学派的乐师愤怒至狂化啦,真有趣啊……理智减弱三成。破坏力飙升四成以上的敌人。这大概不会是求速死吧?”   确实,如路德维希所说。   班纳已经陷入了狂怒之中,他张口,尖啸。苍老的蝎尾狮的面目骤然变化,隐约浮现出一丝班纳的怒意。   在疯狂的兽哮中,叶清玄张口言语,声音也被那咆哮声扭曲了,依稀能听见,是在劝告班纳冷静一些。   可原本心平气和的话语。现在已经变成了点燃了稻草堆的最后一个火星。   怒火爆发。   蝎尾狮怒吼,咆哮,那声音像是命令一样,强行征召附近的幻兽听从自己的命令,舍弃的原本的力量,扑向了前方的孤单少年。   瞬息间,全场窒息。   下一瞬,少年就将要被幻兽所吞没。   可就在那一刹那。有人依稀个白发少年无奈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纸包。一个小小地锡纸包。   嘭!   就在双手的火焰焚烧中,小纸包猛然膨胀,爆裂,其中的灰黑色粉末融入火焰,在助燃剂的力量之下瞬间燃烧,就连灰烬都没有剩下来。   紧接着。宛如井喷一样的沉重白雾从少年合拢的双手之间留下,像是瀑布。   那浓厚的白色烟雾舞动在空气中,瞬息间流到少年的脚下,向着四面八方延伸,迅速的稀释。扩散,上升。   直至最后,那整个身影都被笼罩在隐隐绰绰地雾气里。   雾气中,少年的双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一副手套,那一副铁质的手套像是骑士的手甲,一直包裹到了手肘。随着手掌握紧,手指碰撞时,便摩擦迸射出了一颗颗火星。   紧接着,烟雾翻涌,速度最快的铁岩冰蛇冲入了其中。   嘭!   那一瞬间,早有准备的少年后退了一步,手臂抬起,冰蛇的铁质鳞片和他的手臂摩擦,刺溜出一道醒目的火光。   紧接着少年伸手,猛然扯住了岩蛇的身体。   所有召唤派系的学生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铁岩冰蛇的鳞片锋利的像是刀刃一样,贸然触碰的话,会引发它的狂怒本能,进行缠绕绞杀。   哪怕是实心的钢柱都会被那千刀万剐的缠绕给弄成一堆扭曲的铁片,更何况只是带着一只护甲的手臂?   紧接着下一瞬,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不知为何,铁岩冰蛇的动作竟然僵硬住了。   那一只手死死地掐在了冰蛇的七寸之上,紧接着一连串轰然巨响,就在那一只手的五指之间迸发出了轰鸣,那是浓缩在掌心中的雷光。   雷霆激荡,令那一只手甲彻底报废,也震散了冰蛇的鳞片,令蛇的脊椎都动弹起来,难以发力。   简直是教科书式的驯兽技巧!   冰蛇瞬间瘫软,在少年的手中如同一只软鞭一般挥出,破空尖啸之后,缠绕在了身后扑来的影豹身上。   “不!!”   依稀能够听见远处传来的惊呼,可少年的动作不停,猛然一扯,脚掌猛然踩在冰蛇的尾巴上。   崩!   铁片摩擦的尖锐声音响起,瞬息间,在本能刺激下,冰蛇的所有鳞片都猛然竖起,如同弹出的刀锋。   随着少年的拉扯,带着刀锋的‘蛇鞭’收紧,影豹嘶鸣一声,血光迸射,却不知为何,连声音都叫不出,瘫软在地上。   而且,竟然连反抗都没有?简直像是样子货一样!   瞬息间,两只幻兽在他的手里接连挫败,肉脚地像是待宰的家禽。紧接着,少年挥洒地手掌抬起,指尖的戒指亮起一阵微光。旋律激奏中,火焰喷出。   变化学派的公式——魂葬之火。   那是瞬息间爆发又在瞬息间泯灭的火焰,可温度之强,足以将敌人的尸体连同灵魂一样埋葬。   在少年头顶,无声缠绕来的‘雾鬼’一阵,被喷出的火光扫到,尖啸,颤动,一半地身躯都被蒸发了,尖叫着向后弹出,混乱地满地游走。   在一片浓厚的烟雾中,少年飘忽的身影闪现又消失,以至于稍远的人完全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一片烟雾缭绕。   -   今天一天都在忙着布置展位,明日大家cp会场见~ 第二百零八章 小插曲(中)   在浓厚的黑暗里,烟雾弥漫,没有人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   只能够感觉到,一切进攻都徒劳无功。   到最后,甚至所有的幻兽在其中像是迷路了一样,完全找不到叶清玄的踪迹。   纵使在第八交响曲笼罩的范围里,烟雾也源源不断地扩散,覆盖了那一片空间。   蝎尾狮徘徊在烟雾之外,时而猛扑,却难以建功,敌人像是滑不留手的鱼,总是失之交臂,擦肩而过。   明明看起来失败只是时间问题,但却总是在危机的边缘屹立不倒,看起来像是一味的拖延时间,可时间却拖延的位面太过长久。   渐渐地,场外的观众都已经麻木了,已经不再抱有任何担忧,反而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个东方小鬼究竟还能撑多长时间?   而对于班纳来说,这种情况却糟糕透顶。   现在的他,不论自己使用什么乐章,如何指挥蝎尾狮,都完全无法奏效。   一方面是兽性觉醒,失去了主人的控制之后,幻兽的应变也失之灵活,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对方的应对,实在太过巧妙。   而且,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变化学派的乐师?!   虽然没有使用完整的乐章。但这一份手腕和技巧,以及那如同行云流水、挥洒自如的姿态,简直凌厉的令人心里打颤。   班纳已经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瞬间决胜的心思了,他陷入了预料之外的胶着战况中,越打越急。   但对方似乎对自己所有的招数都了然于胸,费尽心机的招数,往往随手便能够反制,简直就像是……   在陪小孩子玩一样!   “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   班纳低吼:“给我滚出来!”   他的脖颈上,炼金武装中的乐谱启动,掀起狂风,吹开了那一层浓厚的烟雾,烟雾扩散开来。却令所有人感觉到眼前一黑,一阵昏昏欲睡的冲动。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在看台上,路德维希信手一招,握来一缕烟雾。在鼻尖扫过。   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还有其中所夹杂的隐约‘苏摩酒’的想,完全符合他的预料。   “他是故意激班纳失去理智的啊,”   他叹了口气,“……这是‘迷失者熏香。’”   挥发剂、助燃剂、龙脑、牛髓、沉香、苏摩酒、白橘木、青盐……召唤乐师从天竺的香料配方中获取到了灵感。在数十年的尝试之后改造出了它的配方。   对于野兽来说,最好的麻醉剂,迷-幻药,就像是曼陀罗与人类一样。   它会令发狂的兽性迷失,反应迟钝、本能衰退,陷入强烈的困倦和混乱中。   就像是猫吃了荆芥会兴奋,蛇吃了茱萸后会像是喝醉一样……这是野兽的天性。   当幻兽失去乐师的全力控制,兽性沸腾,占据上风时,也代表着其本身被自己的本性所主宰。假如它们无法获得自己主人的明确指示。只会沉浸醉意中,别说互相配合,不互相碍事、蹩脚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更况且……   “这就是你的致命弱点啊,班纳。”   黑暗中,叶清玄的声音远远飘来,“你成为了正式乐师没错,但空有力量的正式乐师,又和加强版的学徒有什么区别?”   没错,这就是班纳的致命缺陷。   就像是叶清玄的正面作战能力基本等于没有一样。   哪怕是再多的升华仪式,再多的心印传承。再多的天人感应都无法弥补班纳这一个缺点。   他没有任何运用力量的经验。   经验这种东西,不亲身去经历的话,是绝对无法通过所谓的教导、学习和阅读替代的。   这是以创伤和挫折所换取来的东西,从来没有输过的人。就绝对不会体会到究竟什么才是战斗中最重要的东西。   更况且,蝎尾狮这种庞然大物,对于班纳来说太过勉强了。   它是艾德里安家族传承了数百年的幻兽没错,非常强也没错,但它太强了,已经强到哪怕成为正式乐师也难以掌控的程度。   对于稍有经验的乐师来说。这种状况简直,就像是小孩儿玩弄大斧。   这么早将它交给班纳,艾德里安家族太过着急了。   确实,那么强的力量在校内足以横行无忌,但对于他的敌人来说,却有些勉强。   尤其是当他面对叶清玄这种靠着闷棍和偷袭在下城区里横着走的龌龊家伙时。   听到了叶清玄的声音,班纳沉默不语,只是越发苍白的脸上,隐隐浮现了如同蛛网一般的紫青色血管。   旋律猛然一顿,紧接着猛然再次奏响,哪怕是同一首交响曲,旋律却和之前的决然不同,越发的宏大,带着雷霆酝酿的狂烈。   从第一乐章瞬间,跳跃到了第四乐章?!   “班纳!不要勉强……”   卡伦大惊失色:“全部展开的交响曲,已经超过你的掌控范围了。”   “闭嘴!”班纳的声音像是铁片一样摩擦,“我要碾碎他们,我一定要……”   就在同调之中,旋律越发激昂!   暴风猛然席卷而来,班纳手中的旋律再度飙升。   赛场上,一片黑暗的天空中,骤然又一层阴云凭空浮现,层层阴云像是冻结的冰块一样,浮现出了铅灰的色彩。   可是在那一层漆黑的云里,却有电光隐现。隐隐的电光照亮了其中所隐藏的庞然大物。   那个缓缓凝聚,游走的庞大阴影。就像是潜伏在深海中的巨大海怪,它从黑暗中缓缓浮现,展开双翼,发出了巨大的吼声!   那是龙吼。   第八交响曲的第四乐章被作者冠以‘暴风雨’的称谓,其来源便是灾厄之龙的传说。   巨龙凌驾在天空之,展开双翼,便带来了黑夜,扇动翅膀,便是毁灭的暴风雨。   招来巨龙之影,这就是第四乐章的力量。   龙吼如雷,震得队友们脸色苍白。   以他们的力量,哪怕是合力,想要干扰以太之海也太过勉强。那是唯有和世界共鸣之后才能够产生的影响。   哪怕只是隐隐和以太之海产生了共鸣,这也是不折不扣的共鸣级乐章!   以太带来的反作用力隐隐地压下,压地班纳浑身骨节发出清脆的声音,没有令他停止,却令他越发的疯狂。   若是寻常的乐师,恐怕早在这庞大的压力之下崩溃或者晕厥了,但班纳此刻却依旧浑然无事。   在他身旁,蝎尾狮一声嘶吼,身影渐渐矮了一分,分走了大部分压在他身上的反噬。   召唤派系最大的好处,不在于人海数量的战术,也不在于各种诡异的幻兽力量。   其最根本的力量,在于超强的抗压能力。   他们和其他派系单打独斗的乐师不一样,他们能够将自己的精神压力分担给脑中的妖魔。   打到权杖级之后,甚至能够让幻兽代替自己承受致命的创伤,简直就像是多了好几条命一样。在东方,这样的乐师甚至被冠以九命妖狐,猫又、七头相柳等等称谓。   只不过,他们的敌人,未必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眼看班纳要不顾一切地将旋律推到最高峰,卡伦想到那灾难性的后果,忍不住大惊失色:   “班纳,你在干什么?”   “闭嘴!我的事情不用你们来管!”   班纳回头猛然瞪了他一眼,眼瞳中是和蝎尾狮毫无二状的惨烈碧绿。   被兽性侵蚀了啊。   卡伦心中恍然大悟,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他甚至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了。   他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应付那旋律带来的庞大压力,随着云层中的庞大力量酝酿,巨龙之影越发的凝视,而演奏者的压力便越大。   所有人的身体都在颤抖着,强忍着剧烈的头疼,透支精力和去维持着旋律的运转。   要是演奏成功,不过是大病一场,若是此刻贸然中断同调,那么一瞬间的乐理反震就足以令击碎他们的感知,最轻的后果都是送进白教堂医院的加急病房!   压力越来越大,已经有人无法支撑,快要崩溃了。   可就在这时候,却有新的旋律加入了狂乱的乐章中,在这个危机的关头,宛如救星一般地加入了同调中。   这一股生力军到来,将所有人的压力大减,猛然松了口气,只是不知究竟是谁在最关键的时候帮了他们一把。   那旋律无比契合着他们的频率,呼应着他们忽高忽低波长,竟然完美地融入了共鸣之中,而且还将大部分压力分走。   而且负载了大部分人的压力之后,那一个同调者竟然依旧没有出现任何失控的现象。   那同调的技巧静谧而稳定,行云流水的演奏里丝毫不带生硬的气息,简直完美!   卡伦大喜过望,连忙顺着感应看过去: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竟然没有发现队伍中有这样的天才存在。这一手功力绝对是他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拯救危局。简直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只是当他找到同调者的来源时,忍不住彻底的懵了。   等等,给我等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还是忽然之间自己穿越到了什么诡异的平行世界了?难道是乐史系内杠了?   那个在关键时刻一举完成了乐章,缓解所有人的压力,并且将乐史系推到万劫不复的深渊里的人……   竟然是夏尔? 第二百零九章 小插曲(下)   就像是整个世界都不对了。..   卡伦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嗡嗡作响,完全没搞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为什么,夏尔会加入他们的同调里,这么卖力地帮他们演奏乐章,分担压力,并且帮助班纳完成乐章?   难道他玄不爽很久了,想要借刀杀人?或者他想要卖友求荣,加入学生会?   还是说他想要坏事儿?   不对,完全不对。   同调的主控权在班纳手中,夏尔进来之后只能帮忙,想要使坏的话,破坏乐理平衡的瞬间就会承受所有人的压力,死的就先是他自己。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瞬息间,卡伦脸色苍白,他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有鬼!有鬼!有鬼!有鬼!有鬼!   这一定有什么地方有鬼!他们一定有什么诡计!可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他想要叫停班纳,可是班纳却已经全身心地沉浸在那庞大的力量中,呼唤着云层中的黑影,陷入癫狂。   不论如何,第四乐章快要完成了!巨龙之影将应召而来,彻底将那个东方小鬼毁灭。   不论夏尔想要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瞬间,在浓厚的夜色中,暴风雨从天而降。天地变色,雷霆轰鸣。   天威浩荡。   哪怕是场外的人也被震的摇摇欲坠,动惮不得,被云层中的可怕威压所震慑。   云层从中崩裂开来,其中酝酿的灾祸之胎终于诞生了。   班纳大笑,因为下一瞬间,巨龙将从天而降,将一切都毁灭殆尽。   “几十年都没有见过如此疯狂的学生了啊。”   “十八岁就挑战共鸣级的难度,而且竟然能够和以太之海产生微弱共鸣……”   “这是皇家学派的技巧吗?令人叹为观止。”   “虽然胆大包天,但本身的才华也不可否定。”   ,教师们彼此交换着意见。清玄的目光便有些怜悯,恐怕,这个最近名声鹊起的天才少年就要成为班纳登天之路的垫脚石了吧?   就在观众席上,也一片错愕的呼喊。不少毕业生都被这恐怖的天象刺的面色发白。   错愕恐惧慌乱,或者是感慨。   难道这就是天才和凡人的差距?   就像是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才能浅薄,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勉强触摸到了天人感应的边缘。   他才多大?就已经能够引起共鸣级了?   就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之中。漆黑如铁的云层崩裂,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从其中张开。亮起,带着自食物链最顶端的威严。   冷漠肃然而威严,至高至远。   那是皇帝端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在它面前,万物都是尘埃,一切活物都不过是奴隶而已。   就在乐章的呼唤之下,那个可怕的黑影从铁幕之云所铸就的王座上起身,紧接着从天而降,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吼:   “喵!!!!!”   “……”   “……”   “……”   此时此刻。场内城外,观众席上,休息室里,乃至整个皇家音乐学院,都沉进在寂静中。   一片死寂,一片尴尬地死寂,所有人茫然地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东西。   只有在球场的最边缘,老费猛然抬起头,兴奋地张口,大声呼喊起来。   “难道第八交响曲的第四乐章是这个效果么?”   ,一片沉默中,叶戈尔开口。干涩地问:“或者是我?为什么我只……一只……”   “猫。”   路德维希呆滞地回应,“没错,是猫。”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仿佛感觉到了自己的脑浆不大够用,智商欠费已经被查封叫停。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那么大的征兆,那么强烈的以太波动,那么可怕的声威。那么威严的气势……竟然他妈召唤出一只猫来!   接下来,是皇家音乐学院成立以来,最尴尬,最难熬,最黑暗的一分钟。   无数人怀疑着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理智,扪心自问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曼陀罗吸多了,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诡异幻觉。   猫?   为什么是一只猫……   那一只通体灰色,四脚纯白,尾巴尖儿上带着一缕白毛的猫就这么在寂静里在赛场上走来走去。   班纳的脸色惨白,一只猫乖巧无比地在自己周围蹭来蹭去,脸上露出了及其人性化的讨好表情。   那表情简直比人类还要夸张,带着十足的贱意,简直和球场角落里那个快要笑到休克的贱货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   夏尔现在已经笑到满地打滚,快要背过气去了,用力地锤着面前的地,心中愉悦无以言说。   郁闷了这么多年之后,他终于让别人体会到当年自己心中的感受。   这世道就是这样自己,受过的苦,人再遭罪时,就变成了绝佳的享受。   尤其是夏尔最擅长给别人强行喂屎的贱人,情此景,已经快要忍不住笑出眼泪来。   就在班纳抽搐的神情中,笑声渐渐扩散开来,就像是传染一样,到最后,整个的人都忍不住大笑,场内场外洋溢这一片轻松气氛。   用夏尔的梦话来说,简直就差‘在欢声笑语中打出gg了’!   这还不是结束。   就在未曾消散的黑云里,接连不断地又有三只小猫掉了下来,一落地就简直像是风暴一眼疯狂开始折腾班纳的队友。   紧接着,又是一堆奇怪的锅碗瓢盆,椅子桌子奶酪鸡腿烤火鸡。   直到最后,一只可爱无比地黄皮老鼠从黑云中掉了下来。   然后,战争开始了……   就在一片秋风扫落叶的惨烈气氛中,黄皮老鼠和灰皮猫开始若无旁人的疯狂激战起来。   就在场内所有石化的队员之间,它们手持着各色凶器,疯狂地殴打着对方。明明如此可爱的萌物,但下起手来却一个比一个惨烈。一个比一个血腥。   就这么以小朋友会吓哭的狠劲儿彼此干着架,就在斗殴之中,灰皮猫一脚踢飞了碍事的足球,然后抓起菜刀和铁棍追着黄皮老鼠一阵穷追猛打。   被猛踹的足球划出了一道充满心酸地弧线,越过了呆滞地守门员,最后落进了网中。   哨声响起。   乐史系再得一分……   卡伦听那哨声听的心都快碎了,默默无语两行泪。几乎快要泣不成声。   盖文将他的弟弟交给自己,自己把这么多精兵强将配上来。不计工本的为班纳造势,结果呢?   结果被乐史系的一群菜鸡打得跟狗一样。   从开头到结束,班纳完全就没采纳过他任何的建议,固执己见,将所有的仇恨和目标都放在那个东方小鬼的头上,开场就全力以赴,而且刚才还直接抽取了其他人的力量。   这一番奢侈的打法就好像是传说中一千青金币砸死了一只老虎一样,千金一掷,豪爽又强力。但完全已经伤害溢出,根本没有必要。   更况且,乐史系这边怪招迭出。   尤其是叶清玄,到现在都没有人能的深浅。   难道这个家伙在学着传奇小说里的主角那样‘扮猪吃老虎’?可像啊!   卡伦怎么想怎么不明白,饶是他多年历练,奸猾似鬼,也不知道叶清玄的碗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他忍不住一阵郁闷。几乎快要吐血。   其实按照现在的情况,完全有更干脆的办法——比如,绕过叶清玄,直接各个击破——但班纳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拿他没办法。   哪怕他学着盖文的样子,装作对学校里的事情毫不在意,却也依旧学不到自己那位哥哥的精髓。反而被叶清玄开场之前三言两语的刺激就勃然大怒。   他叹了口气。忽然抬头喊道:   “裁判,申请暂停!”   -   -   暂停通过,全场一片嘘声,班纳的脸色白里透青,人的时候,就像是食人的野兽在物。   队友都不敢眼睛,可卡伦却挡在他的眼神前面。一动不动。   “为什么要停下!”班纳嘶哑地问:“明明再过一会,我就可以……”   “——你就可以输得一败涂地。”   卡伦打断了他的话,神情严肃,“班纳,不要再幼稚了,从一开始你就被他在手掌心里玩弄,你难道忘记第一场变化学院是怎么死的了么?”   “那是因为他们太弱!”   卡伦皱起眉头,“可你也未必强。”   “你……”   班纳勃然大怒,他不明白这个一直对自己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地家伙为何忽然有了这种胆色。他想要大骂,可是却在卡伦的那种眼神里哑口无言。   在尴尬的寂静中,卡伦压低了声音,,“你虽然是领队,但不要因为你一个人的原因,连累其他人。   盖文让我们帮助你,不是为了让整个学生会蒙羞!”   听到他的声音,班纳脸色青白交替,神情变换,怒火勃然待发。可些队员的神情时,却强行遏制住了自己的怒意。   那些队员们对卡伦的决定毫无异议,倒不如说,几乎快要欢呼了。   要知道,虽然名义上的领队是班纳,但所有队员都是学生会的中坚中,在他们的眼中,盖文不在的时候,真正的领导者是卡伦,其次才轮得到班纳……   要不是盖文的命令,恐怕这些家伙都懒得理会自己。   想通了这一节之后,班纳强行压下怒气,咬紧了薄唇,低垂眼眸:   “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现在补救时犹未晚。”卡伦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诚恳:   “别难过,盖文是我的好朋友,他的弟弟,我不会不管的。放心吧,这一次我们要赢得漂亮!”   他打起精神,带着所有的队员围成了一圈,低声鼓舞着那些沮丧的同学。虽然不如盖文那样具有超凡影响力,但卡伦的讲话无疑是一枚强心针,整个队伍都士气一振   “接下来的战术战术,是稳妥进攻,不要理会乐史的干扰,绝对绝对不要受到他们的影响。甚至最好的办法,是视而不见。绝不能陷入他们的节奏之中,明白么?”   卡伦的神情郑重,“……这一次,开场绕过叶青玄,我们直冲球门。白头发小姑娘已经透支了,夏尔那个废柴不足为虑,剩下的人注意防御那个带头罩的人。   按照我们原本预定的战术,在下半场的时间里,我们一定要将比分扳回来!有没有信心!”   “有!”队员们低吼,肌肉鼓起,神情振奋。   士气可用。   卡伦笑了,用力地拍了拍身旁班纳的肩膀,“这一次班纳还是你主攻,只要按照战术行动,胜利就一定是我们的!”   班纳的肩膀就颤抖了一下,低着头。   他说,“我知道了。”   在所有人的地方,他的眼瞳中已经是一片阴暗,那一种碧绿色像是冻结了的冰面一样,隐藏着冰层下的幽暗深渊。   旁边的蝎尾狮感觉到他内心的暴乱,扭过头,困惑地   他就笑了。   “不用担心我。”   他出神抚摸着蝎尾狮的毛发,在心中呢喃,“只是有些道理,他们不懂而已……”   毛发间的鳞片割伤了他的手指,他恍然未觉,只是静静地回想着那个白发少年的面孔,一遍一遍地心中低语。   “——没有人能用那种眼神没有人。” 第二百一十章 大新闻   >  ,!   “我擦,叶子我看要糟啊。,”   赛场上,当对面重整旗鼓再次上阵时,夏尔有点慌了。他低声说,”他们说不定又有什么阴险下流的招数要使出来!你可要小心一点啊。”   叶清玄白了他一眼,“你觉得阴险下流他们比得过我们?”   “师弟你说得好有道理!”   “……”   叶清玄已经懒得理他了。   他向着凳子哥看了一眼,凳子哥悄悄地比划了一个手势,表示已经全部准备完毕。   在对面,卡伦一愣,这一次,乐史系的阵型变了。这一次,那个带着头罩的学生跑到了最前面,叶清玄中锋,后面集中力量防守。   卡伦陷入了沉默和思索之中。   最后面夏尔白汐和老费其实是他最不关心的,夏尔有他本身的局限在,白汐也已经完全脱力,现在就坐在球框旁边,至于老费……   再厉害的狗也是狗,没什么可担忧的。   叶清玄诡计多端,手段百出,而且下手阴险下流,但对付这种家伙,只要堂堂正正地压过去,就自然能赢,无非就是难缠一些而已。双方之间的力量差是不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   除非叶清玄现在掏出一把神器来,瞬间逆转局面。但假如他有神器,别说吊打全场,就算去从球场一路笔直地杀到皇宫去都毫无问题……有那种力量,他还踢个毛线的球啊。   那么,唯一剩下的麻烦,就只有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丝毫马脚和弱点的头罩男了。   那个被叶清玄称为凳子哥的家伙,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露地,他们甚至连他的主修派系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看不透啊,看不透。   饶是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学生会书记。一路上看到过多少杰出人才和精英,但在这个家伙的面前,却有一种滑不留手的棘手感。   “等会的时候,小心那个家伙。”   他狠狠地瞪了那个头罩男一眼,取出了自己的乐器,挥洒时演奏出隐约旋律——那是一柄少见的风琴。   专门为乐师打造的风琴省略了大部分结构。经过了重新设计之后,变成了悬浮在他周身的几何结晶。   银色的几何结晶折射着微光,操纵气压,震颤琴簧,发出了圣灵轻歌的悠扬声音。虚空中似乎有稚嫩的少年在轻声歌唱,吟诵神的荣光。   这是乐章的灵性被唤醒之后自发的‘吟诵回声’,随着歌声扩散,一道道光环凭空洒落在众人身上,瞬息间令他们精力一振。迅速地恢复了起来。   空气中似乎有香料焚烧的味道氤氲,带着说不出的神秘和悠远气息,令人感觉仿佛置身在神殿里。   在学院中,卡伦是少数选择了兼修圣咏派系的学生,他的家族和威斯敏斯特教堂的交往密切,他小时候就担任唱诗班的学徒,向圣歌吟诵者学习音律和乐理,因此入门阶段掌握的就是圣咏派系最典型的弥撒曲。   这一首内部编号为op.35的弥撒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名字。也不具备赋予神力的特性,只是因其难度简单。恢复精力的效果良好而流传广泛而已。   此刻用在这里,却恰到好处。令所有人的斗志昂扬,迅速地从困倦中恢复了过来。   隔着中线,他们摩拳擦掌,看着对面的乐史系。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群家伙终于从战术上开始重视对手。认真起来了。   “要有好戏看啦。”   看台上,校长吹起了口哨,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儿。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教师席中的英格玛。   从开始,到现在。他都阴沉着一张面孔,不发一语。只是死死地盯着赛场的球员,眼瞳中只有那个带着头罩的学生的倒影。   “……”他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   “比赛开始!”   裁判吹响哨子,哨声尖锐。   瞬息间,就像是早已经约定好了的一样,凳子哥猛然后退一步,一道道石墙和壁障从面前猛然升起,紧接着,各色光芒亮起,隔空劈来,屏障在轰鸣之中又不断的破碎。   那是学生会在瞬间发起了进攻。   攻势之猛烈,爆发之迅速,简直令人乍舌。   就在中线之后,凳子哥已经完全来不及抢球了,他周身的壁障碎了再生,生了再碎,瞬息间就完全被压制住。   只能被动防守。   瞬间被激活围攻,凳子哥也有些措手不及,一瞬间左支右拙,难以招架。   而就在中场,叶清玄只是站在原地,遥遥地看着凳子哥被围攻,口中念念有词,手掌挥洒,便有光点洒落,落入他脚下的泥土中,悄然拱起了一个无形的小包。   只是瞬息间,便有上百个光点随着叶清玄的呢喃而飘向四周。   不得不说,叶清玄这一手音符变体的技巧玩的漂亮。   音符变体的应用对学生来说只是稍有难度的进阶而已,但难得却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多的数量。前后衔接几乎没有空荡,堪称完美。   上百个音符,全都在变形应用之后变成了触发性的陷阱,给整个中场上埋下了密密麻麻的‘坑’,哪怕是对方准备周全,踩上去之后,恐怕也要手忙脚乱一统。   到时候,阵型自然会溃散,露出可趁之机。   在场外,哪怕是最苛刻的老师,也忍不住微微点头:   终究是有个禁绝派系的老师,光是这一手乐理基础就比寻常学生扎实了好几倍。可惜,他的老师只能帮他到这里了。   就在中场,叶清玄手中的光点如同水龙头一样不断的涌出,洒落在四周,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虽然消耗巨大,但见效也异常快速。   只是十多秒钟,整个中场就已经遍布陷阱。触发式的音符环环相扣,变成了令人头皮发麻的阵列。   而就在学生会的全线推进之下,勉力支撑的凳子哥终于显露出溃态,开始后退,闪避那些学生的强力乐章。毕竟一个搞不好,就会瞬间空血被清理出场……   终于。在学生会渐渐合拢的包围中,凳子哥无奈地叹了口气,从退开了方位,不再阻拦他们的进攻。   再拦下去,恐怕就真是要折腾掉半条命了。   眼看他就这么利索的让开,场外的观众顿时有些遗憾。不过能够单方面抵抗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也没有人会去认为他消极怠工。   眼看凳子哥放弃抢球,让开通路。卡伦也懒得理会他了,直接冲向中场。再拖下去,说不定就要节外生枝。   谁知道那个东方小鬼究竟能搞出什么鬼玩意来?   一直以来,学生会首次拿出了压倒性的实力和气势,一扫萎靡,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强大姿态。观众席上,一众粉丝顿时欢呼起来。   可当他们看向中场密密麻麻的陷阱时,也忧虑起来。   哪怕全都是一次性的音符。威力并不大,但触发了之后。难免会手忙脚乱。   尤其是那个白头发小鬼的布置特别阴毒,基本上都是按照连锁组合配置,基本上根本没有什么死角。基本上踩一个炸一片。   就像是在赛场上撒钉子一样。   可卡伦却没时间再去理会这个,一个个去拆的话,天知道要拆到什么时候。   他回头看了一眼同伴,在他身旁。那个已经天人感应,达到乐师级的学生顿时加速,绕过了带球的班纳,跑到最前面,竟然笔直地冲进了陷阱区里!   瞬息间。轰鸣的声音响起。   可在那之前,却有旋律环绕着他的周身,骤然奏响。就在激昂的旋律之中,那学生的皮肤骤然变成了带着金属光泽的岩石色彩。   瞬息之间,他的身高暴增一倍,化作了岩石巨人,随着他的怒吼,旋律骤然再次拔升。无形的气爆从他的身上扩散开来。   轰!   那气爆横扫,一瞬间所有的陷阱竟然都在他的气爆之下启动了,霜结射线气焚火腐蚀冰结,音爆……   上百个音符在瞬间启动,爆发出来的力量在连锁的引导之下汇聚在同一处,完全不逊色于普通的乐章。   而反观那个乐师,他竟然选择了硬抗?   瞬息间,一连串的巨响和光芒吞没了他。   当他从陷阱区冲过的时候,浑身已经坑坑洼洼。自己的旋律被打断,乐理的反噬令他头晕目眩,脚步踉跄,走了几步之后就不再动了,在原地疲惫的喘息。   完全没有讲究任何的克制和针对,也没有去躲避,只是硬碰硬的冲撞。到底是变化学院,竟然硬生生地趟过去了!   而原本的陷阱区,已经是满目疮痍,竟然被彻底的清空了。   在看台上,叶戈尔微微颔首,并不因这种近乎无谋的方式而气恼,只是看着那个疲惫喘息的乐师,轻声感叹:   “是个有决心的孩子啊。”   作为队伍中的重要角色,在必要的时候,为队伍做出牺牲也应该是乐师应有的责任之一。   为了最快的速度击垮乐史系,卡伦只是转瞬之间就做出决定,现将主要战力之一都消耗在这里。学生会之决心,可见一斑。   眼看他们来势汹涌,一个个就差扑上来自爆的狠劲儿了,饶是叶清玄从来鬼主意多,也忍不住有些头疼。   “叶子,怎么办?”   夏尔传音来问。   少年沉默片刻,叹息一声。   “看来,是我想得太美了。”   很快,那个白发少年从学生会的正前方让开,完全不加阻拦,任由学生会长驱直入。   “师兄,让开吧。   ——这个球让给他们了。”   见识到学生会的决心之后,他不再做无用功,只是心中一叹:自己最近真是顺风顺水,天真了许多,以为一切都会以自己的意志发展。   结果,对手一认真起来,自己反而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算了,就当请客了!   他咬了咬牙。欢迎学生们的大爷们来玩!   就在看台上,一片错愕的声音,他们没有想到,叶清玄就这么让开了!   可紧接着,他背后却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咆哮,令他们无暇惊叹。   充满兽性的嘶吼声凭空迸发。紧接着,一声轰鸣,有什么东西向着那个白发少年的背后呼啸而来,那里彻底暴露在攻击中,毫无防御!   瞬息间,一切陷入寂静中,所有人都错愕地看向场中。   ——那是已经完全兽化的班纳。   这是……怎么了?   当兽性咆哮响起的一瞬间,卡伦的头皮一紧,瞬间感觉到了不妙。可当他看到前方主攻的班纳扑向叶清玄时。已经晚了。   完了。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感觉到到一阵浓浓地懊悔:班纳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听从命令,他已经陷入了仇恨里了,再也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以至于,竟然动用了‘兽性融合’这样的禁忌法门!   就在癫狂错乱的旋律之中,蝎尾狮一声咆哮,化作了蠕动的阴影。扑进了班纳的身体之中。转瞬间,班纳的眼瞳就变成了赤红。发出兽性嘶吼。   从一个消瘦的少年,顺便变成背生火焰羽翼,浑身黑色毛发,遍布鳞片的庞大妖魔!   ‘兽型融合’。   这是乐师们从狼人身上获得的技巧——自从罗慕路斯被天灾所毁灭之后,残存的罗慕路斯人流浪在全世界各地,被人称为狼之民。   因为被天灾所诅咒终生生活在痛苦之中。在他们的身体中孕育着比寻常人强大千百倍的兽性。   每个月,他们都会有一天兽性苏醒,变成疯狂的狼人,无法抑制自己杀戮嗜血的渴望。   召唤乐师们在解刨分析了大量的狼之民,从他们的身上提取到了‘兽化’的技巧。改造到自己身上。   他们通过将自己的幻兽和自己强行融合来令自己瞬间获得兽性的力量,化作杀戮机器。   可兽性的力量太过强大,太过容易让人堕入黑暗,成为黑乐师。于是,这种技巧很快就被封印。但私底下,还是有不少召唤派系的乐师会学习这种阴暗的技巧,在关键的时刻用来爆发,或者……以备将来。   不论如何,它都是一个禁忌,一个召唤乐师不能去触碰的禁区。   可是现在,谁都没想到,班纳竟然学会了这种技巧,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出来,只为了……将那个已经不再阻拦他们的少年撕成碎片!   他本来以为自己晓之以理,哪怕不近人情,班纳也会信服,可他忘了,班纳不是他的手下,他是盖文的弟弟。   那个家伙,竟然从来没有将自己的训诫放在眼里……   已经没有时间去愤怒了,他想要拦住班纳,可是已经来不及。   晚了。   晚了。   已经晚了。   他看到叶清玄错愕转身,眼瞳中倒影着已经兽化的班纳,那个庞大的影子吞没了他。他甚至措手不及,来不及反抗……   一声轰鸣,狂乱的以太波动化作飓风,掀起了地上破碎的草皮。从班纳口中喷涌出的火焰之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他们只听到了连续不断的兽性咆哮,还有紧随其后的破碎声。   巨响,巨响,巨响,还有巨响。   癫狂的乐章,尖锐的旋律,还有最后少年所发出的沙哑怒吼声。   所有观众的脸色都瞬间苍白,已经有反应过来的女孩子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在看台上,叶戈尔下意识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手中有风水火土,四元素的力量闪光盘旋,交织成一个隐约的黑洞。   黑暗之洞中酝酿着雷霆烈光。   尽管他不喜欢乐史系这样的旁门左道,可是却依旧不能容忍一个学生在自己的面前被这么残忍的杀死。   路德维希的眼眸中也亮起了野兽的光,低吼,呼唤龙鹫从虚空中扑击而下,将它们分开。   英格玛一动不动,眼神却倏无快意,反而越发的……恼怒?   “一场闹剧。”   他起身,拂袖而去。   校长同样没动,稳坐在椅子上,不但没动,反而强行切断了两位执教人的干扰。   叶戈尔错愕地回头看他,“校长先生?!”   “别着急。”   校长轻声笑起来,“有趣的事情,就要发生啦。”   就在场中,瞬间的巨响,尘埃滚滚,火焰光芒和兽性咆哮声不断迸发。就在中场,那一场单方面的惨烈虐杀终于告一段落。   一个焦黑的身影从其中滚出。   所有人低声惊呼,死死地盯着那个浑身伤痕的身影,可很快,掀起了轩然大波。不论是看台还是观众席上,都是一片惊愕的呼喊。   那个遍体鳞伤,浑身焦黑的人……   ——竟然是班纳!   在地上,班纳狼狈的翻滚,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力量抛了出来,砸在地上,几乎滚出了场外。   蝎尾狮从他的身上弹了出来,兽性融合的状态被强制性的解除了。紧接着,幻兽的身影一阵虚幻,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他发狂地抬起头,怒吼,眼神死死地盯着滚滚地烟雾中,看着那个渐渐走出来的身影,眼神中在没有愤恨,只有一片恐惧和错愕。   “你不是叶清玄!”   他嘶哑的低吼,怒视着那个渐渐走出的人影。   “你……究竟是谁……”   在浓雾中,有人缓缓地走出,不紧不慢。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烧焦了,在浓烈的烟雾中,被呛地咳嗽了起来。   “我是谁?”   那个人影走出尘埃来,露出了白色的头发:   “我不就是你想要杀死的那个倒霉鬼么?”   就在阳光之下,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身影一阵闪烁,露出了隐藏在背后的影子。   紧接着,再一阵闪烁,面容和白发变得虚幻而模糊,像是隔着模糊的透镜。   紧接着,最后一次闪烁。   幻象彻底分崩离析。   最后,隐藏在伪装之下的那个人终于袒露真身。在阳光下,他头上那个被烧灼至焦黑的混凝土立方隐约已经有了崩裂和破碎的痕迹。   全场哗然。   ——凳子哥!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完美的幻术   “不可能!”   当卡伦看清楚他的样子时,忍不住低声惊叫。他怎么可能不是叶清玄!他分明看的清清楚楚,绝对是叶清玄没错!   为什么明明被袭击的是叶清玄,从烟雾中走出的却是……   “坏了!”   他猛然回头,看向原本凳子哥的方向。   就在他们的大后方,他们的球门旁边……那个头顶着混凝土方砖的少年正有一脚没一脚地踢着那个被所有人遗忘了的足球,慢悠悠地走向他们的球门。   “哟!你们终于发现啦?”   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带着头套的学生回过头来,挥了挥手,临门一脚!   进球!   就连裁判都楞得忘记了吹哨,但谁都无法否认,乐史系再得一分!   只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就在所有人惊呆的视线中,那个原本的‘凳子哥’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头套摘了下来,露出了标志性的白发,还有嘲讽地笑容:   “——只是带个头套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吧?”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发现,叶清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凳子哥互换了身份……而且全场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   “有一种东西,叫做灯下黑。”   叶清玄摊手,“同样的校服,同样的体型,同样的身高,为什么带了一个头套之后,你们就会认错呢?”   “什么时候……”   班纳呆呆地看着他,红着眼睛,怒吼:“什么时候换掉的!”   叶清玄看着他疯狂地样子,忍不住摇头,怜悯地叹息。   “蠢货,当然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啊。”   从一开始,和你战斗的,就不是叶清玄!   “你们太看得起我了吧?”   叶清玄走到他旁边,低头俯瞰着他:“我哪里打得过蝎尾狮啊,更别说那么多幻兽了……只不过你们从一开始。就把凳子哥,当成了我而已。”   “幻术?”   班纳终于反应过来,却始终接受不了:“怎么可能是幻术!蝎尾狮的眼睛天然能看破任何幻术!你怎么……”   “或许吧,但你看不破啊。   如果从一开始。它就把凳子哥当成我,就算看破了幻术,也不会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吧?”   叶清玄扫了他一眼,摇头离去:   “归根结底,人类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而已。”   -   从一开始。他放出那一道闪光,令所有人眼前一黑的时候,他就已经悄然和凳子哥调换了身份。   被调换的不止是足球,还有他自己。   从头到尾,和班纳战斗的,都不是叶清玄自己,而是顶着伪装的凳子哥。   这就是他昨天找凳子哥所商量的战术。   他清楚地知道,班纳将自己视做眼中钉,在开场的时候,就肯定会全力攻击自己。   所以。让在乐章上造诣更加高超,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凳子哥去承担对方的主要火力,这样自己才有辗转挪腾的余地。   对此,他必须准备好关键时刻两人迅速调换身份。   叶清玄想要伪装成凳子哥就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头套而已。而凳子哥变成叶清玄就很困难了,他完全没有学过任何幻术学派的乐章。   不过,没关系。   当时的叶清玄笑了,扬了扬手中那一本薄薄地册子,那是萝拉交给自己的东西,自己刚刚学会的乐章:   ——《冬之旅.虚幻的太阳》。   直到此时。所有人才听到风中传来的隐约旋律,还有那若有若无,如同响彻在每一个人心中的歌声。   “我看见,天上有三个太阳。”   “我死死地盯着它们不放。”   “它们也看着我。”   “好像不愿意离开我一样”   “……”   那是灵性吟诵。就像是卡伦的弥撒中的歌声一样,只有掌握了乐章的精髓之后才会出现的以太回声,颂唱着哀婉的曲调。   《冬之旅》,圣徒舒伯特的作品,幻术派系中的杰出作品。   其中一共有二十四个不同的乐章,每一个乐章的主题和力量都完全不同。   《乌鸦》带来死亡的恶兆、《道标》令人迷失方向、《白头》消磨斗志、《错觉》让人恍惚……其最后一章《风琴师》一旦展开。甚至能够将人打落位阶、令其变成一个蹉跎一生、一事无成的落魄乐师。   而倒数第二首的《虚幻的太阳》,也就是《假日》,则代表的是‘不存在的幻想’。   它能让人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哪怕是不存在的太阳。只要观看者一开始不对其产生怀疑,那么就会迅速地深入其中。   到最后,身在山中,已经全然无法自拔,再无法区分何为幻象,何为真品。   虚幻的太阳,不存在的太阳,不存在的希望……   幻术学派将乐章的精髓称之为‘支点’,幻象正是因为有‘支点’的存在才能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而《虚幻的太阳》的支点,是痛苦。   因生命所带来的痛苦,这种痛苦名为——无可奈何。   无奈。   只要让人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就会迅速被幻象所捕获,无法自拔。   所以叶清玄才一开始在比赛前故意说了那么多令班纳倍感屈辱的话,而当班纳的行为令卡伦和队友痛苦的时候,他们也将深陷在幻象中无法自拔。   因此,虚幻的太阳得以照耀着他们,让他们看到他们所认为的真相。   在如此众多的基础支持之下,他的幻象简直完美无缺。   只要他不说话。   所以,凳子哥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跟班纳正面说过任何的话语。偶尔说话,还都是模糊沙哑的声音……   因为一说话,就暴露出他的声音,令敌人察觉他的身份。   唯一在那一瞬间看出来的是英格玛,启示派系天生是幻术派系的克星,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学生会被叶清玄玩弄在鼓掌之中。   到最后。拂袖而去。   完全看不下去了。   -   当叶戈尔明白了整个过程之后,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个小孩子……真的一点都不像是亚伯拉罕的学生。”路德维希感慨。   “是啊。”叶戈尔点头,“一个禁绝派系的乐师,教出一个喜欢玩弄幻术的学生。恐怕谁都想不到。”   “你误会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路德维希摇头,“哪怕是在野兽中,也是有传承在的。巨龙的孩子一定是巨龙,毒蛇的子嗣也会吞吐毒液。   可像是亚伯拉罕那种垂死的狮子。却教出一个……”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场中那个少年,仿佛看到他脚下的无形巨网,还有那些被他束缚在罗网之中的敌人。   徒劳挣扎,却动弹不得,猎物将会一点一点地被抽干力量,死在漫长的窒息之中——在那之前,就连死亡都只是个奢望。   “是个像是蜘蛛一样的孩子啊。”   路德维希叹息,收回视线。   但愿这是错觉吧?   -   很快,看台上一片沉默里。有人愤怒地拍着椅子的扶手,怒不可遏。   听到他愤怒的声音,所有的老师瞬间感觉到一阵寒霜从背后扫过,忍不住挺直了身体,忐忑地看向最前方。   大发雷霆的,是校长?   “够了!太过分了!”   麦克斯韦起身,低声怒斥,令众人的脸色一阵苍白,可接下来的话却令众人大跌眼镜。   “这还是不是足球赛了!?”   麦克斯韦恼怒地低声问,“你们一个个光顾着比乐章了。可足球呢!足球踢到哪里去啦?!说好的足球赛呢?   一个个这么野蛮,哪里还有足球的艺术了?这种难看的打法,不如干脆手里抓着球塞进对方球门里去好了!”   说到这里,他的话忽然一顿。愣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陷入沉思,口中喃喃自语。   “手里抓着球……塞进球门……搏斗……似乎能行啊!”   他抬起头,眼神一亮,“这个办法不错啊。大家披着盔甲,抱着球,要塞进对方的球门里去……下一届我们搞这么一个比赛怎么样?”   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难过的别过头。   校长这个神经病又开始犯病了,进入了常人不能理解的脑洞状态。   “请适可而止吧,校长!”   从比赛开始到现在,耐心已经饱受考验的西德尼终于发怒了,他瞪着兴高采烈,准备大干一场的麦克斯韦,怒不可遏。   他肃声说道:“再这么下去,皇家音乐学院千年的优良学风,就要在你手里败坏殆尽了!校委会是不会让您就这么胡作非为的!   况且,这种儿戏一样的比赛,究竟有何意义?只会徒增学生的伤痛,助涨仇恨而已!哪里还有教育的意义?   这样下去,学院只会变成一个互相仇恨的阴冷漩涡而已!”   麦克斯韦一愣,回头看向了西德尼,眼角微挑。   “哦?”   他笑了起来,“在你看来,这只是儿戏么?”   被那一双苍老的眼瞳看着,西德尼不知为何,心中的一腔正气和责任感瞬间消失一空,甚至隐约有些后悔站出来。   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麦克斯韦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按回了椅子上。西德尼一愣,想要反抗,可是却发现那一双手像是铁钳一样,卡着自己,令他动弹不得。   在他面前,是一双碧绿的幽深眼瞳,像是深海一样,隐藏着暗流和某种无法言喻的可怕东西。麦克斯韦看着西德尼错愕的眼神,亲密地为他整理了一下领子,淡淡地说道:   “西德尼先生有话直说的风格我很欣赏,无脑鲁莽的提议也很可爱。但是,有个建议,希望你在以后这么站出来之前先记清楚。   ——别忘了你是什么人,也别忘了他们将来会是什么人。”   “……”   西德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不明白麦克斯韦究竟是什么意思。   麦克斯韦只是凝视着看台之外的学生们,赛场之外,赛场之内……看着那些面孔,眼神便忍不住怜悯起来。   “这都是未来的乐师们啊。先生们。   这些都是皇家音乐学院这个摇篮中所孕育出的英雄。   既然是摇篮,就不要讲那么多虚伪客套的东西了,既然未来想要成为英雄,那么也不要期待会有什么温柔对待。   诸位都是老师。是他们的养育者,想要婴儿长大,就要去做残忍的人。   假如就连这种‘儿戏’都玩不过别人的话,便不要再提什么去跟妖魔作战了。   ——实际上,我不介意诸位的学生给学院丢人。但请诸位至少也要为他们的生命考虑考虑。”   “……”   一片寂静中,没有人说话,西德尼被按在椅子上,肩膀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可到最后,却没有说出口。   他没有说出来,真是太幸运了。   “比赛继续吧。”校长淡然吩咐。   众人对视了一眼,有人站出来,小心翼翼地问:“班纳使用兽性融合。我们需要处理么?”   “皇家学派的事情就交给皇家学派。”   校长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扫去了找上门来的麻烦,“还有什么事情,赛后再说。”   -   -   比赛继续。   但可以说早已经结束了。   当班纳偷袭的瞬间,学生会的脸面就在他的手中摔成了碎片,而且还没有偷袭成功。所有人从头到尾,都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所有作为,都在别人的安排之中。   倘若不是班纳偷袭,到结束他们都可能无法察觉那个幻象吧?   赛后再揭露出来的。就更加丢人了。   这一场比赛,简而言之,就是丢人现眼。   这时候不论谁来讲话,都无法振作士气了。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地磨着洋工,班纳则被卡伦强行给送下场,坐在替补地位置上,沉默无言。   眼神失魂落魄的,像是注射了过量镇定剂的精神病人,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可是谁都听不清。   十分钟后比赛结束,三比零。   乐史系获胜,进阶决赛。   理所当然的,叶清玄选择了急流勇退,宣布退出比赛,不再参与任何第二轮的争斗。缴纳了两千学分的罚款之后,依旧高居与排行榜的第一名。   一切全靠班纳送分上门。   真是好同志啊。   叶清玄摇头感慨,然后现场将四千学分转给了凳子哥。   凳子哥什么话都没说,收下了。   可叶清玄却心中有愧,“说实话,四千学分不多,但目前我为了保证排名,只能给你这么多……剩下的是我欠你的。如果你有什么帮忙的话,请随时来乐史系找我。   哪怕是学院外的事情,我也有一些门路可以帮你的忙。”   凳子哥笑了笑,摇头,婉拒了。   “但学校内的事情的话,你能帮我一个忙么?”他忽然问,“我需要你一个承诺。”   “说来看看。”   叶清玄笑了,“只要不是太难的,我都会帮你努力完成的。”   凳子哥欲言又止,错愕地看向他身后。叶清玄回头,只看到那个脸色苍白的消瘦学生——班纳。   他摆脱了队友,走了过来,眼神阴沉,失魂落魄的脸上满是恨意。   他想要伸手去抓叶清玄的领子,却被叶清玄闪过了。   “班纳!”   卡伦强忍着怒意,在他身后低吼,“你究竟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班纳的动作一顿,咬着牙,收回了手,只是死死地瞪着叶清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以为你这么就赢了?   还早着呢!”   “你还是想想怎么去应对学校的质询吧。”   叶清玄只是微微耸肩,“兽性融合可是禁术。”   “你以为我就这么完了?”   班纳怒极反笑,“别做梦了!皇家学派不会让我出任何事情的!顶多只是消失几个月避风头而已,事情结束之后,我不会少一根指头!   ——而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呵呵。”叶清玄只是笑,懒得说话了。   看到这种十足讨厌的笑容,班纳几乎快要克制不足自己,他的面色白的像是骸骨一样,也带着骸骨一样的阴暗疯狂。   他的手指点着叶清玄的心口,一字一顿地在他耳边低声说:   “听着,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你消失的,你,和你的那个废物师兄,还有那个和你一样的白头发杂种。   我要让你的老师,那条老狗,重新滚回他的铁笼子里去……你从我手中拿走的,我会千百倍地拿回来!”   叶青玄什么都没说,依旧在笑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只是眼神渐冷了,冷得无声无息。   啪!   班纳的声音戛然而止。   清脆的声音令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班纳背后的卡伦。   那是耳光。   一个响亮的耳光。   来自那个头戴面罩、自始至终沉默不语的男人。   “够了,班纳!”   “你……”   班纳的动作一滞,呆呆地看着他,   带着头罩的人将叶清玄挡在身后,声音肃冷,“你丢尽了艾德里安家的脸!”   那种声音无比的熟悉,令卡伦愣住了,也令班纳的暴怒被强行压制。他们都错愕地凝视着面前的这个人,不可置信。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凳子哥低下头,将头上的面罩缓缓摘下。   露出一张硬挺而肃冷的面孔,像是大理石雕刻出来的上好石雕,棱角分明,不怒自威。最引人瞩目的,是那一双铁灰色的眼瞳,带着异样的威严和肃穆。   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开始怀疑自己眼睛。   “盖……盖文?”   班纳终于反应过来了,呆滞地看着他和他身后的叶清玄,“你竟然、你竟然……站在他们那边?!”   “是你没有站在我这边啊,班纳。”   盖文失望地看着他,冷然反问,“我前前后后给了你多少次会?”   “机会?你给我的机会?”   班纳笑了,像是听到了一个绝好的笑话,猛然提高了声音,像是咆哮一样地怒吼:“我给你的才是机会!我才能代表艾德里安家!不是你!”   周围的人都错愕地看着这一对兄弟之间的争端,却不敢走上前来。   碧绿和铁灰,那两双兄弟的眼眸彼此对视着。   一个充斥着阴暗和疯狂,一个写满了失望透顶。   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为了什么   会场之外,学院的角落里,一个寂静的小院中。↗,   百无聊赖的少年坐在那一条两人初次见面时的长凳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轻声地哼着歌,静静等待。   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就抬起头,露出笑容。   “熊孩儿打完了?”   叶清玄看着来者,眼神同情,“真是辛苦。”   盖文坐在他旁边,疲惫地叹息,像是累了。   许久之后,他低声问,“你早猜到了?”   少年点头,抬起手指头,比划了一小撮的大小:“隐约有一点而已,就像是你伪装成的那条长凳一样。”   “我……哪里露出了破绽么?我明明已经很注意了。”   “不,自始至终你的伪装的都很完美,直到你揭开头罩之前,我都没有办法确定你的真正身份。可惜的是,你太强,强到有时候我觉得完全看不穿你。   在这个学校里,给我这种感觉的人不多。”   “因为这个?”   “更况且,我看得出,你对变化派系的造诣不低,但变化学院里没有你这个人,那么我觉得:你就可能只是辅修了而已。   而辅修变化派系的人,大部分都是皇家学派。只有他们,才会在成为乐师之前就同时进行两个派系的修行……”   盖文听到这里,神情便越发地苦涩:   “而我,是其中最出名的那个。”   “没错,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不是吗?别人都说你足够骄傲,不想和其他同学去争,但我觉得……可能另有原因。   盖文长叹起来。   两人彼此无言,晒着太阳,漫长的沉默中,却寂静地如此默契-   许久之后,叶清玄晒够了,问道:   “第二天安排我们轮空的,是你吧?学生会有这个权限。只不过。按道理来说,学生会会长不应该是校委会的走狗么?”   “做人,眼光总要长远一些。有的时候看得远了,就会觉得校委会将眼光执着与一个学校里面。很愚蠢。”   叶清玄被逗笑了,“你不怕他们给你穿小鞋?”   盖文摊手,“我都已经毕业了,校委会还能拿我怎么样?”   “那你冒名潜入乐史系,只是为了打你弟弟一个耳光么?”   “我只是想要看清楚你而已。”   “……我?”   叶清玄愣住了。“我竟然值得学生会会长来摸底?”   “不要小看自己,入学才三四个月不是么?   你已经是所有人的噩梦了,东方恶魔、学院之耻……当我的弟弟要在我走之后进入这个学校时,作为一个好哥哥,我起码要为他做点准备。”   “你来找我,只是为了当一个好哥哥?”   叶清玄摇头,完全不相信,“还有其他的理由吧?难道你有必要在我这么一个学院之耻的面前撒谎?   或者说,你做了这么多,真的是为了自己的弟弟?”   盖文沉默了。铁灰色的眼瞳中满是复杂,满是自嘲。   “如果真的有什么其他的原因的话,那么大概是因为……你活的很自由吧?”   盖文抬头看他,“说实话,当我从讲台上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很羡慕……因为有时候我真的很想过像你那样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   叶清玄翻了个白眼,“你都说了,要被人当做学院之耻,东方恶魔,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挑战。而且。还要被校委会当做眼中钉……简直遭到不要不要的好么?”   “那我们两个换换?”   “不换。”   叶清玄想都不想,果断摇头。   “果然。”   盖文的眉头挑了一下,轻声笑了:“做学生会长也没什么好的,对不对?”   “不不不。学生会长你做的很成功,这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可惜,‘好哥哥’你恐怕就做不成了。”   听到他这么说说,盖文的神情顿时惆怅。   “其实,假如可以的话。你和班纳本来是能够成为朋友的。我安排了那么多机会……只要他的态度再友善一些……”   “说实话,你想多了。”   “或许吧。”   他苦笑,“至少,不要恨他,班纳其实并不坏……他只是蠢而已。”   “我知道。”   叶清玄点头,“有一位神父曾经告诉我,没有人生下来就想要做坏人。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不是么?”   盖文点头。   “可假如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想要做个好人的话,又哪里来那么多苦难呢?”   叶清玄看破了他的心思:直截了当地问:“你从我这里想要的承诺,是希望我不要针对你的弟弟吧?”   盖文点头,旋即又变得无奈:“事到如今,我也没脸这么说了。”   “放心,我答应你了。”   叶清玄淡淡地说,“他智商那么低,不会让我觉得会有威胁的。”   “……谢谢”   虽然心情很复杂,可盖文也还是礼貌地道谢。   “不客气。你知道么?你的弟弟有时候会让我想起一个朋友。”   “朋友?”   “对,朋友。”   叶清玄回忆着心中那个少年的影子,便露出笑容:“他也是那种整天喊着‘我要将来大家都不敢看不起我!’的人,但其实和班纳完全不一样。   因为他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才会被人看不起,虽然他认为的并不一定对。说实话,那个家伙有很多缺陷,有很多我……接受不了的地方,但恐怕他看我也是一样。”   盖文沉思:“这样的话,矛盾会很多吧?”   “对呀,但所谓的朋友,不就是这样吗?   互相包容一下,再包容一下,包容到最后,就变得毫无底线可言……幸好,他从来都没有让我放弃过自己的底线。   我想,这大概就是好朋友了吧?”   “是啊。”盖文怅然。“是很好的朋友啊。”   叶清玄贼兮兮地笑了,“羡慕吧?”   不知道为什么,盖文有些想要揍他。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他摇头。起身准备离开,“校委会还要找我去开会,处理你们留下来的烂摊子,开会真是麻烦。”   叶清玄懒洋洋地挥手道别,“记得替我在那群尊敬的老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啊。会长大人。”   盖文回头看着他,不发一语。   叶青玄无奈耸肩:“好吧,拜托你了,凳子哥。”   “这次听起来总算比会长大人顺耳一些了。”   盖文笑了,转身离去,消失在午后的阳光里。   在温暖的阳光下,叶清玄靠在长凳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只是在半梦半醒之中,却忍不住想起记忆中某个少年的影子。   不知道维托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呢?   有没有飞黄腾达?   他还好么?   叶清玄叹了口气。有些想他了——   同样的午后,同样的阳光之下。   勃艮第,国立第一大学,号称未来政治家摇篮的精英汇聚之所。   大礼堂之中,人潮汹涌,那些狂热的视线看向讲台上,随着那个年轻人的演说而掀起声浪,高呼回应。   演说,已经接近尾声。   “我的朋友们!难道你们还不明白么?我们的祖国已经危在旦夕!”   那个年轻人握紧拳头,声音慷慨而激昂。充满了愤然和痛苦:   “臃肿的行政体系,无作为的执政党,只会不断地向着人民索取的昏庸皇室,还有那群占据了议院。只会夸夸其谈的社会党人!   唾弃那些只会尸位素餐的肥胖官僚吧!唾弃那些只会逃避现实的无能家伙!唾弃那些败北主义者、那些无政府主义者!   因为他们,商业在日渐萧索,边境军队毫无素质,农民失去了自己的土地,沦落为奴隶……我们的祖国,在屈辱中**。我们的太阳,即将熄灭了。”   告诉我,我的朋友们,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的祖国应该何去何从?   难道我们要将希望寄托在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乐师身上么?!难道我们要等待救世主从天而降?   难道我们要等那群利欲熏心的国外资本家从我们身上榨取到足够的利益,擦擦嘴走掉,将这个国度推到水深火热的国度之中么?”   “不!绝不!   从来乐师都不会关心我们这些凡人的疾苦!从来都没有什么救世主会到来!那些资本家,也从来都不会停止贪婪的搜刮!   不能去依靠别人来恩赐,别人来救赎,想要让我们的祖国崛起,就必须依靠我们自己!依靠诸位,依靠先进的施政纲领和人民的力量!   我们不能再沉默!任由这个国家沦落、哀鸣!在这里的诸位都是万中选一的精英,这个国家的未来……难道我们要袖手旁观,就此沉默么?   不!绝不!朋友们,我们必须站出来,我们必须为这个国家负责!除了我们,还有谁会如此热爱我们的祖国?除了我们,还有谁能够拯救它?   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朋友们,我们需要彼此的力量!   我相信,在这一股力量的帮助之下,我们的祖国必将崛起,走出衰退的阴影!   我相信,这个光荣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   届时,我将接过圣女贞德的旗帜,为了这个伟大的国度冲在最前方!就像是她曾经带领着无畏的勇士们杀敌一样,为这个伟大的国度流尽最后一滴血。假如我因此而死,那么我将无愧于先祖,假如我因此而亡,那么必然有下一位英雄站起来扛起我的旗帜!”   在庞大的礼堂中,那个年轻人的消瘦身影却像是巨人一样,在无数狂热地眼神中声嘶竭力地呼喊:   “天佑勃艮第!天佑国立大学!天佑伟大的人民!   勃艮第万岁!””勃艮第万岁!!!“   轰鸣声响起,如同雷霆。   那是掌声,是欢呼,是狂热的呼喊和赞颂。所有的学生们高喊着他的名字,举起手,用力的挥舞着,响应着他的视线。   少年人走下台来,不断地有热情地学生冲上去拥抱他,狂热嘶吼:“勃艮第万岁!勃艮第万岁!勃艮第万岁!”   “完美的就职演说,唐璜阁下!”   在讲台下,学生会书记走上前来,用力地握着他的手,神情激动地不可自抑:“在历任的学生会长中,从未曾有您这样的振聋发聩的演说……”   “我只不过说出了大家心中所想而已。”   被称为唐璜地少年不失风度地拥抱了一下他,诚恳地说道:“从今天开始起,我就要仰仗学生会的诸位与我一同努力了。”   学生会书记激动地点头,“为了勃艮第!”   “没错。”   那个名为唐璜的年轻人意味深长的笑了:   “为了祖国”   也为了我。 第二百一十三章 例行会议   午后,皇家音乐学院。   校委会的每周例行会议。   庞大的会议室中一片寂静,垂落的红色窗帘遮住了刺眼的阳光,黯淡的阳光照亮了隐约有些昏暗的室内。   除了几大学院的执教人之外,长桌两侧还分座着几名来客,他们不属于皇家音乐学院,可自身代表的背景却不容忽视——他们都是校委会主要成员的代理人,代表着他们背后家族、机构和大师的意志。   这些律师、私人秘书和管家专门负责为自己的主人解决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保证他们的想法能够贯彻实施。   在他们面前,西德尼也只能敬陪末坐。   而在西德尼旁边,还有一位看起来过分年轻的代表列席在会议之上。   那个人眼瞳是铁灰色的,面孔俊朗而坚定,看起来才二十来岁左右,像是个学校里的学生。   正是盖文。   他通过自身的才能和学生会的杰出表现获得了校委会的认可,并且随着艾德里安家族在衰退多年之后重新崛起,而被校委会吸纳,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现在,他正在就近日校委会中所遇到的问题,终于在沉默许久之后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先生们,我们必须承认,我们近期对学校的管理出现了失误。尤其是在部分地方,我们采取了错误地对策。”   他停顿了一下,肃声说道:   “——我们正在无端为自己竖立敌人,因为毫无意义的理由和莫名其妙的敌意。”   说到这里,他看了启示学院的执教人英格玛一眼,英格玛的面色难看,不发一语,只是沉默着。   一名代表看了看简报:“你是说乐史系的事情?”   “没错。”   盖文点头,“说实话,我至今无法理解为何校委会会和乐史系之间的矛盾如此针锋相对,以至于必须将乐史系废除。   他们没有挥霍预算。又没有反对校委会的决策,甚至没有干预到我们任何的举措。他们甚至没有参与到我们和校长的争执之中来。   我们为什么要执着与将他们变成我们的敌人?我们不正是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以维护学院的光荣传统么?”   “盖文,你还年轻。不要质疑校委会的决策。”   英格玛冷冷地说,“将一个没有存在意义的院系从目前学院臃肿的机构中剔除,提高学院的运行效率,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   “没有存在意义?”   盖文皱起眉头,“恕我无礼。您是说,一个在没有任何资源扶植的情况下,培育出一名首席、在校庆日试炼上做出了如此成绩的院系,没有存在的意义?   那占据了预算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四大院系是什么?肿瘤么?今年在乐史系面前折戟沉沙的启示学院又是什么?”   “谨慎言辞,盖文!”   英格玛的神情越发地阴沉:“就算你快要成为皇家乐师,也没有资格对我的学院指手画脚!”   “咳咳咳!!”   西德尼用力地咳嗽起来,悄悄地踢了一下盖文,示意他不要和西格玛硬顶。可盖文却毫不退缩,只是看着英格玛的眼睛,淡然说道:   “更况且。您执意将乐史系从学院中剔除,是为了提高学院的效率,还是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我希望您不要把个人感情代入会议中来。”   “放肆!”   英格玛大怒,眼瞳之中有星辰、日月和黑洞的幻象交替而过,整个会议室的空气像是在那一瞬间稀薄起来。   那是震怒的星见之眼干涉了现实,将环境几乎都隐隐改变了。   他怒视着盖文,声音冰冷,“你胆敢质疑我么?盖文!不要忘了,你能够坐在这里只是因为校委会对你的欣赏,不要恃宠而骄!我看。最近你膨胀的有些过分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盖文淡淡地说道,看向了那几位代表,“我相信诸位先生结合我的简报,也能够分辨出这一项举措有多么的不合常理。   或许乐史系的本身的存在不足以引起我们重视。但亚伯拉罕曾经所代表的东西,还有他的学生带来的那一封推荐信……希望诸位能够慎重考虑,不要将他们推到我们的对立面上去。”   在一片沉默之中,震怒地英格玛气地说不出话来。   可几位代表却翻阅起手中盖文提交的简报,看完之后低声交换起意见来。最后,被推举出来的那位秘书抬起头。慎重地看着他:   “类似的传言,我们也有听闻,但不足以证实。”   “不知道是真是假,为什么不当真的来对待呢?”   盖文反问,“如果我们交好乐史系,哪怕传言是假的,我们所付出的也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预算而已。   一共就四个人一条狗,就算胡吃海喝,挥霍铺张,又能浪费多少钱?   但如果传言是真的……”   盖文没有说完,但几位代表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沉思起来:如果是真的,那还用说?简直赚翻了!   在沉默许久之后,老管家抬起头,缓缓颔首:   “或许,这是一个错误。”   “我们应该重新考虑对乐史系的举措。”   “至少不要将他们推到我们的对立面上去……”   很快,代表们交换意见,达成共识之后,看向盖文:“这是你的提案,相信你已经有过相关的考量。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表达善意呢?”   “很简单。”   盖文笑了,“我即将毕业,进入皇家乐师团。恐怕五六年之内都无法参与校委会的例行会议的记录工作了。   在卸任之前,我推举叶清玄接替我的工作。他的才能和天赋不逊色与我,相信能够为校委会做出更大的贡献。”   听到他这么说,代表们陷入沉思。   “这会不会有些太过刻意?有失校委会的体面……”   “反正例行会议上不会有什么大事不是么?一个记录的职位,并无任何实权,只是代表校委会的善意而已。   资历的话,无须担心,他身为一名首席,自然有资格来担任。   倘若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证实了那个传言的话,就可以褒奖叶清玄在校委会的杰出贡献,将整个乐史系吸纳进校委会之中……”   盖文摊手,微笑着说道:“从头到尾。我们付出的,只不过是一点点善意而已。”   听到他这么说,代表们纷纷意动,可英格玛却暴怒了,“你在说什么?”   这是罕见的失态。   他愤怒地按着桌子。起身,向着盖文质问,“亚伯拉罕?一个在军队里三个月、四个月培养出来的半吊子炮灰,速成货色,能够让他在学院里养老就已经是容忍的极限了。   你胆敢让跟我们平起平坐!   做梦!   全世界的所有音乐学院中,从没有一个学校让一个量产残次品成为校委会成员的先例!那些家伙都是乐师们的耻辱!   难道你想要让学院成为笑柄么?!”   暴怒的英格玛让代表们愣住了,彼此对视着,可盖文却沉默着,不发一语。   反而是从头到尾发呆打哈欠、老神在上的路德维希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话不能这么说呐。英格玛……”路德维希淡淡地问,“他究竟是不是速成的量产乐师,你是自己清楚的吧?”   “你什么意思?”英格玛色变。   “他的意思是你脑子有问题。”   叶戈尔冷着脸将一份档案丢到他的面前:“这一份档案你其实早就看过了吧?我去大图书馆调查过了,它被人销毁了,可备份的附件还留着。   如果不是盖文的提醒,我甚至不知道你曾经做过这种事情!”   眼看到叶戈尔抛出的那一份档案,英格玛愣住了,只是脸色变幻——那是亚伯拉罕的档案,当年亚伯拉罕来启示学院报道,成为一名打杂老师时。英格玛自己亲手销毁掉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英格玛就视亚伯拉罕为眼中钉。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份档案竟然还有备份……   他妈的!   确实,在残缺不全的档案中写着。亚伯拉罕是一名自愿参军的工程兵,因为学习快速、动作灵敏而参与了军队中的速成乐师的培养计划。   四个月之后,培训结束,他成为了一名军队乐师,虽然后面三十年的档案残缺不全,但光是前面的履历就已经足够人瞠目结舌。   军队里培养出来的乐师是量产的残次品没错。被主流乐师们排斥,被看做半吊子的学徒也没错……   但亚伯拉罕培训结束之后,所获得的乐师头衔,可不是军队里好不负责随便按上去的‘乐师’称号——获得这些称号的人一辈子里可能最高的只能达到学徒级。   而亚伯拉罕所获得的,是圣城所承认的,正式乐师头衔。   正式乐师头衔,三阶乐师,而且获得了圣城的赐名,拥有了自己的称号!   也就是说,一名沉默寡言的工程兵,在三个月之内,在军队里粗制滥造的量产培训中,成为了一名正式的三阶乐师……   谁知道他未来能够达到什么高度?   当叶戈尔和路德维希看到这一份档案之后,就彻底明白,自己被英格玛恨恨地坑了一把——他既然利用校委会的力量打压人才,而且还鼓动两人冲到最前面,给他当枪使!   拜他所赐,这么多年了,亚伯拉罕早五十多岁,早已经过了乐师的黄金时期,恐怕一辈子都无望冲击权杖级……   “你哪里讨厌他?”   叶戈尔冷笑,心直口快:“你只是在害怕吧?以他的天资,如果得到了皇家音乐学院的培养……启示学院的执教人哪里还有你的份儿?”   英格玛沉默,许久之后愤然转身,拂袖而去。   -   -   卧室里传来琐碎的声音。   隔着门,听起来像是橡胶管里吹出了粘稠的风,中间夹杂着抽水烟一样的声音,偶尔响起了一两声咳嗽。   咳嗽的声音低沉浑浊。   深夜了,在清冷的走廊里,盖文哈出了一口冷气,感觉到了微冷。他伸手。将窗台上堆积的尘埃抹掉。总算顺眼了一些。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敲了敲门。   “父亲,我回来了。”   门被推开,枢纽摩擦发出了嘎吱的声音。在门后,病床上,那个头发稀疏花白的男人抬起了眼睛。   他的头发几乎已经全掉光了,脸上长满了老年斑和咒纹,明明才五十多岁。看起来却像是朽坏成了一把枯骨——乐理反噬。   这就是艾德里安家族的家主。   六年前,他晋升心切,不顾一切地冲关,最后被大源的反震造成了心音崩溃,再也无法运用以太。   到现在,只能依靠仪器的辅助和药物维生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起,艾德里安家族就开始沦落,直到近几年,奇迹般地显露出复苏崛起的苗头。   自己回到这里,也已经六年了……六年的时间如此漫长。   盖文隐约有些恍惚和失神。   冷哼声传来。   就在窗前。班纳握着老人的手,看到盖文来到这里,便投来了漠然一瞥。老人低声呢喃了什么,他微微点头,起身,和盖文擦肩而过,走了。   室内陷入沉默,带着呼吸器的老人只是冷淡地凝视着天花板。   “父亲,我回来了。”   盖文微微提高了声音,脸上不见焦躁。   老人的下巴微点。示意自己已经听到了,盖文便走上前去,将床头的板子扶起,这样老人便被撑了起来。   他凝视着盖文。许久沉默不语。   盖文低垂看眼睛,神情驯服。   曾经的威严和肃冷还残留在他的面孔上,在他面前,那个天纵英才的少年乐师恭谨的低下头,等待着预料之中的训斥。   “今天……”   老人发出声音,那声音像是木片在震颤。夹杂着水泡破裂的语音,刺耳又晦涩,模糊不清。盖文向前一步,凑到他耳边,仔细聆听,然后愣住了。   “今天,皇家乐师团送来了一套乐师礼装,你已经有一套了,我做主,把它给班纳了。”   老人看着他,“班纳在外面受了委屈,家族里总要照看着他一些。   这种事情,下不为例,明白么?”   盖文错愕的抬头。   他知道那一套乐师礼装,那是乐师的甲胄,演奏者的威严所在。皇家乐师团送来的是制服,万中无一的炼金装备,内层中镶嵌着诸多乐章,近乎于一件贴身的乐器,可保乐师在任何情况下不会有闪失。   “可是,父亲……”他张口欲言,老人的神情却骤然震怒。   枯瘦的手掌打在他的脸上,无力,却令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老人怒视着他,竭力地喘息,那声音中带着浑浊的声音,嗓音嘶哑,   “你做哥哥的,竟然要跟弟弟抢东西么!”   他嘶哑地训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盖文愣了一下,很快,他低下头,搓了搓自己那一件陈旧礼服的衣角,轻声回应:   “是,父亲。”   “今天你在校委会上的事情,我听说了。”   他的神情明显不满,但并没有怎么追究,只是说:“你马上就离开学校了,不要跟那些下九流的家伙打交道了,平白侮辱了门风。明白么?”   “是,父亲。”   “还有,去了皇家乐团,不要乱说话乱惹事情,给艾德里安家族抹黑。记住,如果有机会的话,多跟他们提一提你弟弟的事情,不要光顾着一个人出风头。”   盖文只是低着头:   “——是,父亲。”   “很好。”   老人愤怒地神情略微地收敛了,冷淡地说:“你去吧,我要休息了。”   盖文颔首,没有再争执什么,恭敬的转身离开。   只是回头时,他似是无意地看了父亲一眼,看着他衰老的面容,浑浊的双眼,还有和自己决然不同的碧绿眼瞳……   ‘真是不像啊。’   他的心中隐约回荡着一声叹息,关上门,离去了。   -   病床上,老人闭眼沉睡。   许久之后,窗外传来了禽鸟振翅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趁夜色而来,在黑暗中破空而至。   浓厚的夜色中,隐约可以看到它模糊的轮廓,还有苍白的色彩。   ——那是一只白鸦。   -   -   “老师你在么?”   巴特敲了敲门,在门后,一片寂静。他等待了许久,又叫了几声,直到最后,办公室里传来了一个冷淡的声音。   “进来吧。”   巴特推开门,却愣住了:在门后的房间里,不复往日的华贵和精致,像是狂风过境一样,一片狼藉。   就连老师最心爱的几件瓷器都被砸成了碎片。   “愣着干什么,进来。”   办公桌后面,英格玛的神情阴沉,他依旧如同往日一般端庄威严,鬓发丝毫不乱,令人望之生畏。   看得出老师心情不好,巴特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看,低着头站在办公桌前面,只是恭谨地说:“老师您有什么吩咐么?”   “过几天,你代我去乐史系走一趟。”   英格玛的话令巴特不敢置信:“去问问亚伯拉罕,如果他愿意重新回到启示学院的话,我可以给他副院长的待遇。”   巴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可是……可是……”   “让你去就去,问这么多干什么?”   巴特犹豫许久,终于发出声音:“老师,您难道不怕引狼入室?万一他答应了的话……”   “那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英格玛冷笑起来,“现在乐史系的影响力太大了,我们需要换种方法……如果到时候他有点眼色的话,就乖乖地不要乱搞。否则到时候在启示学院里,我有一万种方法收拾他!”   他低垂着眼睛,淡淡地说:“天才又怎么样?等我的成果发表了之后,他一辈子都只能仰望我!   哪怕是回到启示学院里也一样!”   巴特愣了一下,旋即浮现喜色,“老师,您的解译有了突破了么?”   英格玛只是看着办公桌上的书稿,数年的呕心沥血,花费了他无尽的时间,甚至耽搁了乐理的突破和研究,他终于完成了这一件杰作。   等杰作发表了,亚伯拉罕那个家伙就再也无法和他相提并论,一个禁绝派系出身的半吊子,永远别想在启示派系上和自己并驾齐驱!   “得到校委会的培植又怎么样?”   英格玛轻声呢喃:“再过两个月,圣城峰会召开时,我就会成为举世公认的大师。亚伯拉罕只配被我踩在脚下!” 第二百一十四章 毕业作品(上)   “干杯!”   餐桌旁边,已经完全喝醉了的夏尔在尖叫欢呼。   白汐抱着老费坐在旁边无奈地翻着白眼,叶清玄笑了笑,继续吃自己的晚餐。亚伯拉罕今天也罕见地被他从书房里拽出来了,参加庆祝活动。   校庆日试炼前两轮已经撑了过去,夏尔凑够学分毕业可以说十拿九稳了,无怪他那么开心:他就完全没想过自己还有毕业的这么一天。   “安格鲁我来了!世界我来了!漂亮姑娘们我来了!”夏尔鬼叫着,兴奋地绕着餐桌跑圈发泄心中的兴奋。白汐被他烦到不能行,伸出腿把他绊倒在地毯上。   摔了一下之后夏尔终于清醒了一些,抓了一张纸巾塞住鼻孔之后爬回桌子旁边继续吃完饭——虽然已经吃不下了,但难得有肉,浪费了可惜啊!   叶清玄无奈地叹气:“师兄你别高兴的太早了啊,过两天还有最后一轮呢。”   “最后一轮就是装个样子,你怕什么?”   夏尔吹了声口哨:“放心,有师兄在,绝对十拿九稳,毫无问题!”   “……”   叶清玄吃饱了,放下餐叉,开始面对自己始终不大想面对的那个问题:   “——最后一天的毕业作品展出,你的毕业作品究竟做的怎么样了啊?”   -   最后一道试炼,毕业作品展示,这是固定的节目。   其实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因为只要做出什么东西都行,大家一般都不会在这个环节挑刺,哪怕是做的最糟,也只不过是亏点学分而已。   对于乐师来说,各个学院的毕业作品都是全然不同的,这依据与所在地的文化和学院的宗旨决定的。   比方说,阿斯加德的岩铁教院,毕业作品是一头乐师自己带着钩锁划下万丈冰渊去,狩猎其中的妖魔。   而在天竺。学生出师的作品是以‘辩法’的形式在僧院中与自己的上师探讨乐理。   在某些地方,毕业的作品……则是干掉自己的老师。   当然,皇家音乐学院不可能用这么残忍的办法,倒不如说……其过程相当的。唔,‘别致’。   在二百年前,当学院的毕业作品还是‘作曲’的时候,学院里有一位下水道修理工自学成才……   这位自学成才的修理工受到了学院的破格接纳,并且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不过因为他基础太过薄弱。不擅长作曲,反而用另类的办法来展现了自己在乐理上的造诣。   ——他申请了‘安魂曲幻境’的使用权,然后另行缔造出了新的内容……没错,就是第一天大家一起躲猫猫时用的那个幻境,只不过要小个几百倍。   在那个幻境之中,乐师需要使用音符控制操纵一个下水道修理工进行冒险,打败各种妖魔和魔王,拯救被抢走的公主……   这个毕业作品在当时大受好评,受到了所有学生的一致欢迎,并且几乎在乐师界掀起了一轮风暴。风靡了全世界的各个学院。   甚至出现了重度沉迷的学生因此而退学,后来,这一作品还被炼金术师们以乐章的格式植入乐师的随身工具——以太球之中,方便广大乐师在闲着没事儿的时候玩上两把。   而在学校看来,这个作品不仅呈现了作者对音律的造诣和对乐理规则的掌握,并且还牵涉到共鸣级对以太的运用和制作者的匠心等等等等……   总之,反正叶清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反正从那之后,毕业作品就变成了这种类型。   由于工作量巨大,往往由毕业生联手完成,基本上每个院系都有自己的得意作品。其中年度最佳还会被送到圣城去,接受广大乐师的品评,广泛流传。   学生时期就能这么出风头,简直是扬名立案的不二妙法。   历年以来。也不断有优秀的作品涌现。   为了制作自己的毕业作品,有的人往往在毕业一年之前就开始准备。而对于夏尔这种完全没想过毕业,万年留级的家伙来说,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临时抱佛脚,叶清玄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还剩两天的时间了,师兄你那里不会出茬子吧?”   “放心。已经差不多搞定了!”   夏尔喝着酒,狂拍胸脯:“其中所有的乐理简直无懈可击,凸显出我光辉的灵感。   通过这个作品,我表达了人生的无常、世事的变化和命运的忐忑,更渲染出了背水一战的悲凉气氛,简直没有不过的道理!”   “……”   越听他吹,叶清玄心里就越没谱:“总之,先拿出来看看吧。”   夏尔神秘一笑,打了个响指,用学校临时发给自己的制作者权限,调动了结界。   嘭!   一声低沉的闷响。   大厅中央忽然出现了一具高达一米五左右的铁箱子,看起来像是最近研究出来的制冷冰箱,箱子右侧有一个功能可疑的拉杆。   箱子的中央,还有三个纵向排列的转轮,上面画满了各色图案,似乎只要拉动拉杆就可以转起来。转轮旁边还围着一圈看起来颇为炫目的彩灯。   总之,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什么鬼?”   叶清玄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我的毕业作品呀!喏,我玩给你看!”   夏尔走上前去,猛然拉动拉杆,紧接着,整个机器忽然发出了一阵令人无比残念的童谣音乐声。   转盘周围的彩灯都闪亮了起来,照的人一阵眼花。   然后,那三个大部分嵌入机器内部的轮子就开始疯狂转动起来,上面的图案如同走马灯一样变换,最后缓缓停止。   到最后,铁箱子里传来一阵硬币碰撞的细碎声音,彩灯的疯狂闪烁中,一大堆硬币从下面的口子里掉了出来。   “……”   叶清玄整个人已经石化了。   “就这个?”   “就这个。”   夏尔点头,“只要花费学分就可以使用,只要上面的图案拼成某个组合,就可以获得不等的学分。现在还没有接入学分计算器。所以我先用硬币代替。   总之,搞定之后我亲自完了两把,简直停不下来,差点把我的酒钱全都塞进去。到现在都还没取出来呢。”   叶清玄觉得眼前一黑,有千言万语都无从言说。   他绕着那个机器走了两圈,最后视线落在那三个转轮上:“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不愧是师弟,总能抓住重点!”   夏尔吹了声口哨,“你看。这个是启示学院后院的菠萝,这个是皇家学院后院的香蕉,这个是变化学院后院的樱桃,还有这个,这个是师兄我的得意之作,一笔就画出来的五角星!   怎么样?厉害不厉害?想学我可以教你呀!”   “这个……狗头怎么有点像老费?”   “就是老费啊!”   夏尔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师兄我照着老费一笔一划的画出来的!怎么样?像不像?这可是最终奖励,摇出三个老费,赚到学分就能翻个几百倍!”   师兄你的绘画水平还停留在八岁的阶段吧!   叶清玄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想喝点酒把自己灌醉。可夏尔还拉着他。喋喋不休地讲自己的设计思路,和这个东西的光明前景,到最后又扯到起名上。   “唔,我给他起名为血狮,怎么样?是不是很霸气威武?”   “为什么这种名字有种微妙的坑爹感?而且,这个里面没有血也没有狮子吧?”   “那叫‘毁灭公爵’好了!”   “否决。”   “暗黑破坏神4。”   “你想十年之后才毕业么?而且你连123都没有!”   “半条命3?”   “快闭嘴!”   “……”   夏尔说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叶清玄已经头晕目眩,感觉到了智商在跳水一般的下降,为了拯救学院的大众。也为了保住他们的学分,少年恼怒地拍着桌子宣布:   “——总之,这个东西完全不行!”   -   很快,他们又回到了餐桌上。   叶清玄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师兄你用了一个月,就做出一个用来赌博的机器的出来么?”   夏尔一急:“这个东西我敢保证很有前景的啊!等到时候出了,我们肯定光是授权就能过上躺在青金上睡大觉的幸福生活啊!”   “……师兄你还想不想毕业了?”   叶清玄一句话,堵到夏尔的心坎儿里,他忍痛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个想法:“事到如今,想要重新改设定也没办法了啊。   我们上哪里去找新的脚本?”   “脚本?”   旁边的白汐贼兮兮地笑了:“脚本我有啊。”   “……”   “……”   叶清玄和夏尔见了鬼一样的看她,白汐被这种眼神看的有点渗人,“干嘛都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偶尔也是会想着给大家做做贡献的好吧!”   “叶子……”夏尔热泪盈眶地感叹,“白汐长大了啊。”   叶清玄也眼眶通红,擦着眼角:“恩,师兄我好欣慰啊。”   回答他们的是‘源头’和‘霜结’的复式符文演奏,一大盆冰水从天而降,浇了个透心凉。   “有完没完?”   白汐瞪了他们一眼,“爱要要,不要算了!”   “要要要!”   叶清玄连忙点头,好歹白汐愿意帮忙,哪怕帮忙帮不上,这份心也令自己和夏尔倍感欣慰。   很快,在两人的连说带哄之下,白汐终于将自己的企划讲出来。   “这个作品,就叫做‘灵魂的战士’,用天竺语来说,叫做魂……” 第二百一十五章 毕业作品(下)   简而言之,白汐的作品一如既往地符合她的风格。   简单直接粗暴无比,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女孩儿的作品,简直汇总了整个阿瓦隆下城区的暴力因素,聚集了一切让男人血脉喷张、热血沸腾的背景和内容。   根据白汐的描述,整个作品是这样的:   在作品中,乐师负责控制两个手持弩箭的大汉勇闯虎穴。   他们一个穿蓝裤子,一个穿红裤子,上身打着赤膊,头上绑着奇怪的飘带,从天而降,杀上一个被革命军占领的岛屿。   一路杀杀杀杀,干掉小兵,干掉喽啰,干掉妖魔,干掉鬼怪,干掉任何活的东西,最后干掉已经和天灾合体的革命军头领。   最后杀到杀无可杀,就算大功告成,搭乘上飞空艇,离开了备受蹂躏之后正在猛烈爆炸,沉入海底的可怜岛屿。   而且,白汐还匠心独具,设计了水下的八个隐藏关卡供体验者发掘。   不过,整个过程难度奇高,那两个打赤膊的家伙只要中一发弩箭或者被敌人撞到就会死。体验者一共有三次重生机会,三次结束之后就只能重新开始……   但是,作者是白汐嘛,所以……她在其中藏了一条指令,只要输入特定的音符,重生次数就会变成三十次!   “都说了,不准留作者通道!”   叶清玄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小女孩儿家的,怎么这么暴力,全都是打打杀杀,你难道就不能出个比较温馨一点的么?”   “温馨?不好意思,不会。”   白汐翻了个白眼,“那你倒是温馨一个给我看看啊。”   “比如一个小女孩儿环游世界的换衣服游戏?”   “给女孩子换衣服,你是变态么!”   “比如为了拯救频临废除的学校,七个女孩儿站了出来,历尽千辛万苦,最终一起成为了乐师?”   “连个人都没死。有什么意思?你怎么不说她们跟着一只猴子去天竺取乐章呢?”   “……”   叶清玄一阵无语,白汐的小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已经完全不能理解了。   “总之,这个不行。”   “为什么不行!”   “第一。太暴力,太没有技术含量。   第二,流程长,任务大,内容多。时间上完全来不及。   第三,部分内容需要高阶乐理和复杂结构来支持,恐怕只有共鸣级的乐师主持才能够完成。但老师现在完全没时间。   所以,否决。”   “切。”   白汐不爽地瞪了他一眼:“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干脆把所有的都去掉,做个什么都没有的毕业作品好了!”   “那怎么可……”   叶清玄说了一半,忽然卡壳了,像是愣住了。   旁边的夏尔和白汐看着他呆滞的样子都一头雾水,可不论他们怎么叫。叶清玄都眉头紧皱,一脸沉思,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   看到他的样子,夏尔眉头皱了一下,忽然之间也沉默了,陷入了同样的沉思之中。   一看两个人都进入了神经病状态,白汐撇了撇嘴,不理他们,抱起老费到边上弯曲了。   许久之后,叶清玄抬起头:   “师弟你和我想的是一个东西。对吧?”   “我觉得应该不会有错。”   “……什么都不要,好像真的行。”   “如果真的能够按照我们的把握的话。”   “流程很短,但可以拉到非常长。”   “虽然结构复杂,但其实是单一乐理的重复运用。就算是节律级也能够完成。”   “我计算了一下,工作量上应该不会有问题。”   “具体的划分怎么做?”   “我有个新的想法,但需要做好分工。”   “只有我们两个人,配合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我这里有个新的想法,不如……”   两个人完全沉浸在构想之中。互相交换着想法,在纸上勾勒起音符,开始现场试验起来。   亚伯拉罕静静地看着他们专注讨论的样子,许久之后笑起来,悄无声息的离去。   这大概就是满足吧?   -   -   两日之后,深夜。   皇家派系,工作室之中,双眼通红的卡伦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打开一罐啤酒,仰头一饮而尽,发出疲惫的呻.吟。   在他身旁,队友们也疲惫不堪地喝着咖啡提神,抓紧时间继续加工面前的毕业作品。   “终于快要完成了,大家加把力。”   卡伦拍了拍朋友的肩膀,“搞定之后我请大家吃早餐。”   “说实话,我只想睡大觉。”   队友困倦地抬起眼皮子,“谁来给我放个提神术?我要加量的那种。”   他旁边的人头也不抬地丢了一个霜结射线过来,射线糊在脸上,连头发都冻结成条状了,人也瞬间清醒。   “谢谢。”   队友牙齿打颤,口齿不清地发出声音:“卡伦,难度控制你搞定了么?搞定了快来帮忙,平衡乐理是我最不擅长的方向,我觉得在这么下去我要疯了。”   听到他这么说,卡伦顿时苦笑。   “稍等一会,我最后调整完难度之后就过来。”   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重新振奋精神——乐理这种东西,就像是数学的公式,有时候错了一个音符,或者拍子慢了稍微一点点,最终的效果就会天差地别。   而且,他现在负责的还是整个过程中最麻烦的的地方。   ——难度控制。   后天就是校庆试炼的最后一轮了,届时,所有毕业生的作品都会公布,而其他学生们也会花费学分来体验作品。   其中获得的所有学分都归属制作组所有,计入最后的考量成绩。   当然,为了吸引更多的学生来花费学分尝试自己的作品,制作组都会押下一定学分给破关者。   这样才会有人来尝试,而且尝试的人肯定越多越好。当然,为了保证作品的难度不会强到无解,制作组必须以合理的方式能够自己打通才行。   因此,就产生了一个问题。   ——如何在保证自己通关的前提之下,提高更多的难度呢?   以及这又衍生了一个问题:在保证了这么高的难度之后,如何吸引更多的人来体验?   这是所有毕业生都会头疼的一个点,保证难度和吸引力之间的平衡,不能难度太高,把大部分人吓走,也不能难度太低,让自己血本无归。   因此,这里的难度控制必须反复考量。   在漫长的测试中,时间一分一秒地,就这么过去了……   -   -   乐史系,地下室。   一盏孤灯之下,夏尔手里端着自己的记事本,埋头书写:“凌晨四点三十分钟,第一次启动测试……”   很快,他抬头:“开始。”   叶清玄点头,猛然按下了中的按钮。   然后……   嘭!   赤红色瞬间扫过,整个乐史系的小楼都骤然一震,地下室了一片狼藉。叶清玄和夏尔浑身焦黑,被瞬间爆炸的气压拍在了墙上。   幸好防护措施得当,没有出什么事情。   在墙上的人形凹陷里,叶清玄吐掉了嘴里的灰尘,感觉到耳朵一阵嗡嗡响。   夏尔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四顾。   “怎么回事儿?炸了?”   “……”   叶清玄沉默无言,只是幽怨地看着他。   夏尔顿时神情苦闷:“师弟你不能看我啊!这个炸了真的不关我的事儿!你总不能这也让我背锅吧?”   叶清玄叹气,爬起来重新检查记录在安魂曲结界中的信息,很快,原因就出来了。   “好吧,是序段的乐理冲突了,这里的结构中,不断产生臃余的音符,多出来的音符插入了第二个乐程中,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他捏着下巴看着面前的乐谱,“这个音程的结构果然不够稳定,需要重新改。”   只是改起来颇为头疼,这是最前面的几个重要音程之一,可以说牵一发动全身,一旦改了之后,后面的乐理都要进行相应的调整和配合,而且几乎就相当于推翻重做了。   “如果,这样呢?”   旁边,夏尔看了半天之后,伸手在乐章上比划了一下,添加了一条新的延音线和反复符文,并没有直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是选择治标:将产生的死循环添加到了其他不碍事的地方去了。   老实说,这一手邪门至极,根本不是正经的乐理解决办法,但夏尔愣是靠着自己的灵光一现给硬是补过去了。   叶清玄愣了一下,咧嘴竖起大拇指:   “赞!”   夏尔点头,小心后退了几步:“那么,接下来开始第二次测试。”   叶清玄点头,站到了旁边,猛然按下了启动按钮。   然后……   ——轰!   这一次连灯都被炸飞了,夏尔和叶清玄被并排拍在天花板上,抠都抠不下来……所幸这一片区域是他们临时用安魂曲结界架设的隔离区,里面动静再大也不会影响到外面。   否则被吵醒的白汐就要下来踹门了。   “师弟啊,这一次又是什么问题?”   叶清玄用力地咳嗽着,擦着眼角的眼泪,结结巴巴地说:“第六、六个音程,为什么多了一个滑音符号?”   “……好吧,这次是我的锅。”   “本来就是你的,要不我们加个还原记号试试?”   “听起来也行,那么,第三次……”   轰! 第二百一十六章 漫长一夜   一夜之后,叶清玄满是怨念地样灰头土脸的夏尔。   一夜爆炸十六次,哪里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况且他们两个本身的乐理造诣要比其他学生强到不知道哪里去。   那么只可能是夏尔的锅了。   “好吧,怪我。”   夏尔张嘴,喷出一缕爆炸的白烟:“下一次测试的时候,我站到墙角去……”   “我觉得再炸下去我的耳朵要聋了,先睡觉吧。”叶清玄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心力交瘁。   “我等你这句话等了两天了。”   夏尔嘿嘿一笑,旋即软倒在地,很快,鼾声响起。   叶清玄叹了口气,给他随便盖了一张防尘毯,自己爬到那一张堆满零件的破沙发上,顾不得干净不干净了,刚刚闭上眼睛,便睡到不省人事。   早上的时候,白汐踹门下来,个人睡到天昏地暗,便无聊地撇了撇嘴,给两人一人脸上画了一个大乌龟,然后拉着老费出门了。   今天是一周一次的上课时间。   中午的时候,亚伯拉罕下来的一趟,两人依旧昏睡不醒,摇头苦笑,察个人写的乐章之后,小小地修改了几个地方,留下一张字条之后,也匆匆出门去军部报道了。   下午的时候,罕见的,有一位访客敲响了乐史系的人。   -   “有人么?”   巴特在门外,耐心地敲着门,第三遍,依旧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   古旧的小楼之中一片寂静,像是没有人在。他皱起眉头,有些用力的敲了一下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有人么?”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眼,上的裂痕,角落里剥落的墙皮。便皱起了眉头:这什么鬼地方。   空气中还飘着一丝酒味,令巴特的脸色越发难群家伙已经堕落到饮酒取乐了么?   乐师需要绝对的冷静和专注,喝酒简直是在自杀……   他捏着鼻孔走进客厅里,客厅里空无一人。他等了一会,依旧没有人来。终于,他不耐烦了,愤然起身。感觉到自己在浪费时间。   来这里向乐史系低头已经是他容忍的极限了,可现在空耗了这么长时间之后。简直就像是一场羞辱。   他不再等待,径自推开亚伯拉罕的书房,扯过一张纸留下了一张改日登门拜访的纸条,还有老师的名片。   “哼,乐史系。”   巴特冷哼一声,最后扫了乱糟糟的书房一样,转身离开,只是刚走了两部,他的脚步就顿住了。身体僵硬在了原地。   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错愕地回头,子上……桌子上那一叠书稿。   在原地,他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那一叠稿纸,快速地翻。   越面色就越难br>   到最后。他不敢再接抬起手指上的戒指,快速地录制了起来,一番手忙脚乱,还差几张的时候,忽然听到地下室里传来的动静。   他的手指头哆嗦了一下。飞快地将一切恢复原状,拿起了自己留下的纸条收起来,小心地抹除掉自己曾经来过这里的痕迹,最后悄无声息的推开门,逃一样的跑走了。   在午后的炽热阳光下,巴特疯狂地奔跑着,像是见了鬼一样。跌跌撞撞,口中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   -   “这怎么可能?”   办公室里,英格玛面色铁青地特录制的影像,对照着自己的书稿。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每,面色就越来越难到最后像是疯了一样地掀翻了桌子,向着巴特怒吼: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我出错了?!”   无形的暴风笼罩了室内,所有的物件都疯狂地颤抖起来,发出濒临破碎的杂音,直到最后,纷纷落在地上。   巴特站在墙角,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庆幸自己是启示派系,并不以破坏力见长,倘若今天在这里发怒的是叶戈尔,恐怕整个办公室都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许久,直到许久之后,英格玛终于冷静了下来。   最后一次地,他对照着自己的稿子,一页一页的翻过,每一页翻过,那一页就破碎了,无声的分崩离析,纷纷扬扬地洒在英格玛的袍子上,像是焚烧殆尽之后的灰。   直到最后,英格玛像是坐在了惨白的灰烬中,手中已经空无一物,面色却惨白的像是骸骨和死灰。   “原来,真的是我的路子走错了……”   他低声呢喃,双手颤抖着,额头上崩出一条条青筋,声音里竟然带着哭腔:“为什么是我错了?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   巴特愣住了,他听到了心跳声,那是自己老师的心跳声,无比的响亮,无比的低沉,像是鼓声。   那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将他拉入其中,仿佛一片旋转的星空,可星空正在疯狂地震颤,一片一片的熄灭。   巴特终于反应过来,脸色惨白。   心音崩坏,这是心音崩坏的前兆。   他猛然冲上前去,用力的摇晃着老师的肩膀,令他清醒一些,可英格玛呆若木鸡,浑然没有反应。到最后,巴特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咬牙,抓起了英格玛的手掌,猛然将一支尖锐的钢笔订了上去。   崩!   气爆猛然掀起。   他整个人被英格玛身上的反震弹起,拍在墙上,眼前一黑,吐出了一口血,手臂已经断了。   整个办公室中一片狼藉,教学楼中警声大作,所有人都慌乱成了一团,可很快,警铃声又消失无踪。   整个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破碎的花瓶被弥合。撕裂的地毯重新编制完整,墙壁上碎成粉末的挂画重新从尘埃中浮现。   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英格玛坐在原本的位置上,眼神恢复了理智,浑身被冷汗湿透了。丝毫没有因为手掌被钉在桌子上而痛苦,他漠然地拔出了钉在手背上的钢笔。特一眼,巴特的断骨接续,神智重新清醒了过来。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巴特,你是个好学生。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恐怕就真的被亚伯拉罕那个家伙给……”   他咬着牙,神情阴狠地像是野兽,为自己的手掌撒药包扎,最后戴上了一只手套,将伤口掩盖了起来。   巴特余悸未消,结结巴巴地回应了几句。   “你跟我说,你去乐史系的时候,没有被人发现对吧?”英格玛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狠辣:“你确定么?”   巴特愣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越发的苍白。在英格玛的逼视之下,他最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的,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去过那里……”   “很好。”   英格玛忽然笑了,苍白的脸上,那种笑容充满了不协调,令人毛骨悚然:“等会。你跟我去一趟乐师公会。”   巴特心中的猜测终于被坐定,神情惶恐,“如果被他们发现的话……会善罢甘休吗?”   “你还是太年轻了啊,巴特。太年轻了,太天真……”   英格玛抬起眼角,眼瞳只能够带着一丝怜悯和阴沉:   “——这种东西。当然是谁先发表,就是谁的啊。”   -   -   深夜,一辆马车停在钟表店的前面,来者推门而入。   “拜耳先生?”   窗前喝茶的金发少年抬起了眼睛,便露出了一丝惊奇的神情,“乐师公会的客人?真是稀客啊。   自从你上任以来就没有来这里拜访过呢,今夜有何贵干?   是想要买什么东西吗?”   “免了。”拜耳微微摆手。苦笑:“赫尔墨斯先生的东西,我可买不起。”   “啧,不要这么说嘛。”   赫尔墨斯摇头,“我这里可是出了名的物美价廉,仔细,总能挑到喜欢的东西呢。”   “实际上,这一次冒昧前来,是想让赫尔墨斯先生帮我鉴定一个东西。”   他坐在赫尔墨斯对面,将一个黑色的文件夹副本缓缓地推了过去:“我觉得,您可能会对这个东西有所了解。”   “哦?”   赫尔墨斯的眉头挑了挑,“你们协会的那一帮专家没有办法确定么?真是罕见。”   拜耳苦笑,摇头:“实际上,现在本地的协会和圣城的学者的人已经因为这个吵翻了头了。   我走之前他们还在争论这个东西究竟算不算一个合格的研究成果呢。”   “唔?那我来…《伏尼契手稿》?几百年了,你们还真是锲而不舍啊,还在企图解译这个东西?”   赫尔墨斯掀开了文件夹,手掌快速地翻过了书页,一目十行,不像是审读,倒像是在确认什么,直到最后,眼神越来越微妙。   “还真有……趣啊!因为前路已绝,所以从奇怪的方向还原了文本么?虽然走的是离经叛道的路子,却回归了正确的方向啊。   让我者是谁……英格玛?”   他的眉头皱起:“这个家伙我见过,说实话,我不大相信他有那么大的魄力敢把目前的理论推翻重来。难道是我了?”   拜耳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这么说,您能确定真假了?”   “啧,当然是真的。虽然最后的地方明显开始胡扯了,但起码方向找对了。”   赫尔墨斯不爽地讲文件夹甩过去:“恭喜你们,又找到了一个新的方向可以胡扯个几十年。可喜可贺。   这一次,你们可以把那个破玩意重新拉出来,敲上一敲,庆祝一下了。   但你们逢年过节就敲钟,烦不烦啊?为什么就不能换个更优雅点的办法?”   “先生不要开玩笑了,那可是贤者之钟,自然要与众不同一些吧?”   拜耳笑着说,“相比之下,天国之门是神的威严所在,自然不能轻易示人。”   “不要把我的作品和那种破烂相提并论。”赫尔墨斯一脸不屑地啐了一口,粗俗至极:“贤者之钟?呸,分明是……还差不多。”   那几个字他咬得极其含糊,而对面的拜耳则装作没听到,只是收起手稿,然后奉上了价值不菲的酬金之后,便告退了。   赫尔墨斯拿着小拇指调开酬金的口袋,嫌弃地眼其中的水晶一样的东西,喊了一声:“白汐!”   “叫我干嘛?”   正在背罚写抄乐谱的白汐不爽地从柜台后面抬起头来。   “东方有句古话叫做: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师傅现在不喜欢这个东西,你拿回去给老费磨牙吧。”   他将那些东西丢进了白汐的怀里,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惊觉,旋即露出了古怪地笑容。   “哎呀哎呀,我这可怕的联想力真是惊人呐。”   他喃喃自语:“又要有好玩的事情发生了吗?”   “——真是……期待呀!” 第二百一十七章 展示开始   连续两天的惨烈角逐之后,排行榜上风云变幻。请大家搜索(品#书……网)!更新最快的小说   变化学院奋起直追,启示学院按兵不动,皇家派系似乎重新沉溺下去。   在最后的时间里,召唤学院开始全院出动,几乎占满了所有赛场,在近乎拼上老婆本的前提之下,学分和排行突飞猛进,一举超越了变化学院,最后又在倒计时的关键时刻,达到了二十七万一千四百分的成绩。   最终,在全校的通力合作之下,召唤学院以一百分的差距险胜乐史系,占据了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这一次,总算没有让乐史系笑到最后,免得沦落到所有分院被一个濒临废除的院系吊打的地步。   不知道多少人都暗地里松了口气。   可惜的是,欢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   很快,第二轮试炼正式宣告结束。所有的球队解散,学分再一次分配到队伍的成员手中……于是,情况再次惨烈了起来。   简直惨不忍睹。   排行榜上哀嚎一片。   众所周知,哪怕队伍的学分高达十多万,但能分到多少……也要里究竟有几个人。   其他队伍少则七八个,多则十来个,甚至有的队伍连拉拉队都有!这都是要分走一部分学分的,或多或少。   而令人牙疼的是:乐史系他人少啊!   从头到尾,它真正的成员只有三个学生一条狗,狗是不需要学分的……于是,扣除零头之后的二十七万分,就由三个人自由分配。   三个人分二十七万分,简直不是人!   白汐对学校提供的奖品奖品毫无兴趣,为了在最后一轮毕业作品展示中玩到爽快,拿走了一万学分。   目前排行no.17.   夏尔就更简单了:只要能毕业就好——为了保险,多分了一点学分,他拿走了九万。   一瞬间这哥们就从排行榜最下面蹿升进了前十里。   ——no.6!   至于叶青玄。所有人都疯了,因为剩下的学分都是他的……   足足十七万学分,简直像是火箭一样,推着他飞到了排行榜最前方。终于,又一次在排行榜叮咚乱响的‘大地震’式的提示之后,叶青玄重新排行榜第一名,甩开第二名两万多分。   ——no.1!   丧尽天良嘞!   所有学生行榜上那个金光闪闪的东方名字。忍不住都骂了句脏话,红着眼睛到角落里画圈圈去了。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在大家还为几百学分奔小康拼死拼活的时候。就已经有人作用十几万家产,从里到外发着金灿灿的光。   每一次种人,大家的脸部神经就会开始抽搐——牙疼。   就在这漫长的牙疼时间中,校庆日终于到达了尾声。   最后一轮试炼终于开始。   ——毕业作品展示!   -   -   “终于开始了啊。”   卡伦坐在展位的后方,疲惫地叹息了一声。   清晨,人潮汹涌的学院广场,在校长简短的讲话之后,让所有人饱受折磨的校庆日试炼最后一环终于宣告开始。   就在皇家学派的摊位前面,前来体验作品的学生们拍成了长长一队。等待测试开始。   而最后紧张的检查还在紧锣密鼓的继续着。   “最后一遍检查,结果怎么样了?”   红着眼睛的队友回过头:“稍等我一会,我测试完这个环节之后立刻就搞定了。”   “加油。最终的检查还是有必要的。”   卡伦叹息了一声,“搞定了之后你就去睡吧,这里我来撑着,等会还有学生会的成员过来帮忙。”   很快,队友欢呼了一声。收起了自己的以太球和乐器,瘫坐在地上,向着卡伦比划了一个大拇指:“搞定!”   “那么,测试开始!”   卡伦微微一笑,推开了展位旁边的门,向着人群挥手:“——请各位按照排队顺序来。不要拥挤。   这一次,皇家学派的毕业作品只要十个学分就可以体验一次,希望诸位不虚此行。”   “喔!很热闹的样子嘛。”   在旁边,老人摘下了自己的礼帽,露出笑容:“不知能否让我这个老头儿插个队,来先试试   “校长?”   卡伦一怔,赶忙让开位置:“求之不得。请进。”   麦克斯韦笑了笑,将礼帽放在桌子上,随口问道:“不知道这一次你们准备了什么作品?”   “战争模拟而已。”   卡伦谦虚地回应:“我们从阿斯加德和革命军的殖民地战争中获得了灵感,这一次的作品主要采用了战车对战的形式。   乐师负责驾驭钢铁战车,控制战车在地图上前进。我们能够通过战车配备的以太火焰炮击毁障碍和敌人的战车。   最后,击毁敌人的指挥部获胜。   但是要注意保卫自己的堡垒,您,这一圈石质障碍代表堡垒,其中的狮鹫徽记代表着我们的大本营指挥部。   我们可以花费作品中获得的学分来升级堡垒的材质,到最后将它变成青合金墙。但狮鹫徽记不能够升级,只要一发以太火焰炮就会被击毁。   请注意保卫您的指挥部,如果狮鹫徽记被击毁了的话,那么战争就结束了。”   “唔,大本营被击毁了的话,那么也谈不上继续作战的可能了吧?”   校长颔首赞同,“我只有一辆战车么?”   “没错。”   卡伦颔首,“但是敌人的战车数量很多,请注意利用障碍抵挡敌人的炮火。随着关卡的提升,敌人战车的数量和难缠的程度都会提升……”   “唔,听起来很有趣啊,让我来试试。”   麦克斯韦搓着手,启动了面前的幻境,很快,一张庞大的俯瞰图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就在石质的堡垒旁边,一辆四方型的钢铁战车在他的音符控制之下缓缓地开动起来。   整个战场像是象棋的棋盘一样。中间还有一条河流,无法被战车跨越,只能通过桥梁前进。   但是敌人的火焰炮是可以跨河打过来的,不过在模拟之中,火焰炮的发射速度并不是很快,只要镇定一些即时闪避的话,还是可以躲过的。   很快。随着慷慨激昂的战争旋律,校长操控的战车一路破关斩将。遇山开山,遇水架桥,一路丝毫不顾其他,竟然直取敌人的大本营所在。   在旁边,卡伦皮发麻。   一般来说,别人进行体验模拟,都是稳扎稳打,先守好自己的指挥部,将敌人的战车一个个清理掉之后。再推进到敌人老巢的。   但他没有料到,校长行动之迅速,竟然在开盘之初就直接过河,一路平推,丝毫不顾及自己脆弱的指挥部,直接顶着敌人的活力,将敌方的老巢给推掉了。   竟然选择和数倍与几方实力悬殊的敌人赌速度。   孤军深入。   在别人杀死自己之前。先杀死别人。   “真是果断啊。”   他低声呢喃,联想到这位校长素来雷厉风行的风格,和从家族中听到的那些阴暗故事,长的眼神中便多了几分敬畏。   可是很快,校长的速度和娴熟的操作方式便令他再次错愕了起来:他对这个作品的熟悉程度在飞快的上升,到了第六关的时候。对于战车的操作已经快要比这个作品的设计者卡伦还要娴熟了!   “不错的作品,皇家学派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校长已经结束了体验,将一百学分划了过来,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年大家的作品质量普遍都不错啊。   真是期待,究竟哪一边的毕业作品会更受欢迎呢?”   卡伦一愣。连忙问道:“您已经去他学院的作品了么?”   “想要从我这里打探敌情?”   校长神秘地笑了起来:“我可不能多说什么,不过建议你先去周围说不定,会有预料之外的惊喜呢。”   校长走后,卡伦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几分钟,总觉得心神不定。   很快,他将作品的副本和控制交给了队友,起身披上了外套。   “嗯?你要走了么?”   “我要先去其他的展位上……”   卡伦揉了揉脸,轻声感叹,“的定力还有待磨练啊,只是校长的几句话,就让我不安起来了。”   “没必要亲自去吧?”队友打着哈欠,“我们在竞争者摊位附近都插了眼线。”   “其实,预料之中的东西我不担心。”   卡伦回头一眼:   “——可我害怕预料之外的东西啊。”   -   当卡伦差不多逛了一圈之后,心情沉重地坐在了椅子上,忍不住叹了口气,眉头紧皱:前自己还是小他分院的人。   今年的强力竞争者,意外的多啊。   在亲自体验之后,卡伦发现,其他人的作品质量也毫不逊色于己方。   召唤学院并没有像是所有人想象的一样,推出去年的作品《大金刚》的续作,而是推出了一个崭新的作品——‘食兽者’。   在一个庞大的迷宫中,乐师需要用音符操纵自己的幻兽不断地前进探索吞食一路上散落的‘兽性’光点。   而就在同时,其他天灾所养育的妖魔也在迷宫之中回荡,一旦碰到幻兽就会紧追不放,难以甩脱。   一旦钻进死路,无法回头的话,就会惨遭妖魔吞食。   但与此同时,当乐师的幻兽通过吞食兽性,一路进化,成为完整体的时候,反而可以掉过头来,将所有妖魔吞食殆尽。   那个代表着幻兽的‘黄色大嘴小球’,通过进食兽性而达到完美,超于了妖魔的高度,将妖魔吞入腹中。   代表意志克制了兽性,驾驭了兽性,赢得了最终胜利——这就是召唤学派的宗旨和要义。   而变化学院则推出了名为‘雷霆’的新作品。   在俯瞰视角的天空中,乐师负责驾驭一艘新型飞空艇,迎战各种敌对舰队和飞空的妖魔。在漫天弹幕中躲避敌人的攻击,并通过源源不断的能量予以回击。   为了应对各种强敌,飞空艇还配备了三枚大型湮灭爆弹,能够瞬间清屏,将敌人清理一空,也能够获得短暂的无敌时间,从地方的封锁弹幕中躲闪。   以弱胜强,以少胜多,以公式和能量决出胜负,而且还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紧张和刺激感,挥洒能量的感觉简直令人沉迷。   标准的变化学派的作风!   可以预见,这个作品推出之后,绝对会在变化派系内部大受欢迎。毕竟,变化乐师就是这么喜欢蛮干的家伙。   更何况启示学院的毕业作品‘鬼牌’也不容小觑……   他心中不断盘算着,可不安感却越来越强,有一个问号不断地在脑中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最后,他叹息了一声,史系的方向。   ——果然,不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来!   乐史系这一次,又会搞什么幺蛾子出来?   他犹豫了片刻,决定亲自去,可是刚刚走到附近,却群中有几个人恼怒地走了出来。   “这他妈简直没有人能过关!”   “那群疯子……”   “我就差一点点了!”   “不行,还是太慢了。”   听到他们的声音,卡伦心中疑惑渐浓,正想要去问一下,却听到背后响起了错乱的脚步声。他错愕回头,片黑压压的人潮冲了过来。   数量之多,简直令人咋舌。   他们和自己擦肩而过,直奔乐史系的展位,每个人都带着兴奋和期待的神情,迫不及待。。   “快点!再慢就赶不上了!”   “别让其他人抢先。”   “我先去占个位置,你们赶快来。”   “这时怎么了?”卡伦随手拽住了一个眼熟的学生,低声问:“乐史系出什么事情了?”   “卡伦,你不会还没听说吧?”   那个同学错愕地,“整个学院刚刚都传遍了。”   “传遍了什么?”   不知为何,卡伦心中不安的预感越发的强烈。   学生的神情顿时变得一脸复杂:“几分钟之前,那个东方首席把自己所有的学分都押在作品上了。   赌没人能够通关!”   “所有的学分?”   卡伦觉得眼前一黑,“十七万?”   “恩,十七万!”   卡伦只觉得眼前一黑,旋即僵硬地抬头,群的最前面,那个风轻云淡晒太阳的白发少年。   “那个家伙……疯了么?” 第二百一十八章 仔细想想……   拥挤的人群中,一片喧嚣,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排着队,互相讨论着那个东方首席究竟吃错了什么药,会把自己所有的学分都押在一个粗糙的作品上面。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靠着乐史系几个人在短短几天之内做出来的东西,哪怕是通过了学校的审核,在学生的海量测试中也一定会出各种问题。   他怎么就有胆子把所有的学分都押在上面,赌没人能够通关?   难道真的是利令智昏,被头名的奖励冲昏了头脑?   不断有神情沮丧的人从前面折返回来,被一群人围住,兴奋地打听着究竟是什么作品。   “是非常困难么?”有人问。   “难肯定不至于非常难吧?”旁边有人插话:“假如制作者不能够亲自完成,那么学校是绝对不会通过审核的。”   那个体验过的学生复杂地摇头:“不,其实,非常简单……”   他比划半天,最后沮丧地摇头:“算了,你们自己去道了。”   说完,不顾别人的拉扯,自顾自地走了。   卡伦等了半个小时之后,已经耐性消失,索性用自己的学生会特权直接插队到了最前面。幸好这一次乐史系准备了数十个作品的副本,可以同时供几十个人进行体验,否则这队伍就要排队排到明天早上去了。   “哟!是熟人呐!”   门前面负责收钱的夏尔伦,笑着伸出手:“一百分一次,请掏钱吧。”   “这么贵?”   卡伦瞠目结舌:“你们疯了吧?!”   “贵是贵了点,但值啊!你想想通关奖励啊朋友,通关之后就有十七万分!”夏尔眉飞色舞:“一百分的投入,一千七百倍的回报啊!抢教团的银行都没这么快的好么?”   卡伦犹豫了一下,在背后人的催促里,十分不情愿地掏了一百学分进场。   “如果我发现你们在欺诈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他咬着牙低声对夏尔说。夏尔一笑:“好说好说!”   很快,他被带到了幻境里的一片空地上。四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什么都。   卡伦皱起眉头:这群家伙竟然懒到连周围的背景都懒得制作了么?这种偷工减料的东西还想要收一百学分?   简直他妈黑进了骨头里!   嘭!   就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天上忽然掉下了一个方形的砖块,砸在了他的面前。   他一愣:“这是什么?”   “这就是我的毕业作品呀。”夏尔搓着手:“快开始了,你不准备准备么?”   话音未落,嘭得一声,有是一个长条型的砖块从空中缓缓地落下来。落在了方砖之旁边……紧接着,又是一根拐角的砖块缓缓落下。正好填满了方砖和长砖之间的空隙。   叮咚!   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被方砖填满了的那一行竟然消失了。上面堆积的砖块落了下来,重新掉在了最下面一排里。   “大概懂了吧?”夏尔在旁边笑眯眯地问:“这个作品,就叫做《砖块》。   作品会随机产生音程,音程会在这里通过砖块的形式表现出来。   你需要的使用音符控制砖块下落的地点,然后将各种音程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也就是将他们摆成一排,填满空荡之后,被配平的音程就会消失掉了。   坚持的越久,速度越快。得分就越高。”   卡伦还没反应过来,夏尔的身影就消散在雾气里:   “一共就九关,慢慢玩哦。”   “等等!就这么简单?”   卡伦呆滞地呢喃,完全没反应过来……   虽然他来之前早已经做好了面对地狱难度的准备,但现在这个,未免太简单了点吧?这种类似于拼积木一样简单的方式,只要通过了就有十七万学分拿?   这群神经病哪儿来的自信?   很快。砖块再一次缓缓落下。   这一次,卡伦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全程,生怕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会发生。可十分钟之后,他才发现:似乎就真的是这么简单!   第一关,理所应当的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关开始,砖块下落的速度似乎快了一点点。但无所谓。区区这么一点速度,卡伦完全不在意。   只是为什么长条形的砖块这么少呢?给我来一个长条啊!我不要奇怪的拐角和方块,就差一个长条了。   长条!长条!长条!快来一个长条!   很快,一个姗姗来迟的长条从天而降。卡伦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最角落的空隙中。瞬息间,连续四声叮咚响起。   四排连消!   卡伦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内而外的一阵清爽:别说。这个作品还蛮有趣的!   很快,第三关也这么过去了,第四关……   这时候砖块下落的速度已经和现实世界差不多了,卡伦已经快要忙不过来了:在混乱之中,砖块已经杂乱地堆积在了一起,高高地堆成了一排……   给我一个方块!一个方块!   “快给我一个方块啊!”   卡伦用力地呐喊,可直到最后,方块终于姗姗来迟。卡伦大喜,可面色却一滞:方块已经来不及运过去了,中间已经有一个长条挡住了它的路线。   轰的一声巨响。   堆积如山的砖块终于顶破了上线,所有的砖块轰然倒塌。   体验结束。   卡伦愤怒地挥拳:见鬼!就差那么一丁点!差那么一点!   在幻境中,一阵诡异的民俗音乐中,一条眼神傲慢地狗载歌载舞而来,鄙视地撇了他一眼之后,载歌载舞而去……   就在这如此残念的结束效果中,夏尔搓着手出现,笑眯眯地问道:“体验如何呀?要不要……”   “再来一次!”   卡伦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直接划过去五百分:“不用找了,给我自动扣分,少来烦我!”   “好嘞好嘞,给钱就是大爷。大爷您慢慢玩~”夏尔挥着手,像是鬼魂一样飘着消失了。   紧接着,方块再次从天而降。   卡伦搓了搓手,严阵以待:这一次一定能够成功!   二十分钟后,卡伦骂了一句脏话,面前的砖块再一次轰然倒塌。   因为方块堆积太多了,最后他没有等得到那个救命的长条。   ——就差么一点。他就到第八关了!   “再来!”他咬牙低吼。   轰!   “再来!”他再喊。   轰!   ……   “再来!”他咆哮。   “……”   这一次没有任何砖块落下来,他愣了一下。愤怒地回头,只尔那一张奇贱无比的笑容:“哎呀,卡伦书记呀,您的学分用完了啊。   要不再充点?”   “怎么可能那么……快?”   卡伦还没说完就自己呆住了,仔细想了一下,确实学分用光了,不知不觉的……难道要在这里放弃么?   自己掌握了那么多经验,就差这么一丁点了!   “再来!”   他咬牙,划过去一千学分:“我就不信了!”   “好嘞好嘞!”夏尔拍着手:“您站着累不累啊?我这里还卖小马扎。只要十块钱一个,还有泡面和冰镇的矿泉水哦!”   “什么都不需要,快走开!”   “好吧,好吧……”夏尔悻悻而去。   砖块再一次从天而降。   在环境中,惊呼声,叹息声,怒吼声一直连绵不绝。   直到中午时分。卡伦失魂落魄地从幻境中走出来,最后一次,在第九关最后的几秒钟里,没有坚持住……   就差那么一丁点,十七万学分和自己擦肩而过!该死的,就差这么一丁点!就差一点点啊……   而自己身上的三万学分也已经花了一大半在这上面。   他咬牙遏制住了自己继续再尝试下去的**:他算是明白了。这个东西就是一个无底洞。在那种难度下,不论多少学分都是不够花的!   不过他是没见到夏尔原本的作品,那才是个无底洞呢……多少学分进去,轮子转两下就没了,就只能听个响。   “哎呀,这就走啦?”   夏尔迎了上来,一脸惋惜:“可惜啊。就差一点了。”   “闭嘴!我不想跟你说话!”   想到自己失去的那两万学分,卡伦的心头就一阵哆嗦。   “唉,可惜。”夏尔叹了口气:“本来还想通知你,版本更新了呢。”   “更新了?”   “没错啊,很多人都反应最后难度太高了,所以我们临时进行了一个小小地调整。”夏尔掏出一张传单:“你了它之后,难度削弱了好多!”   卡伦一愣,“这是什么?”   “这个呀……”   夏尔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我叫它‘氪金系统’。”   “新增了三个可以花费学分购买的道具,一个是小铲子,可以帮你清理掉一部分放错的砖块。一个是炸药桶,可以帮你清理掉一排砖块。还有最后一个呀,可不得了,叫做攻城锥,可以直接帮你把满屏的砖块全都清理掉……   嘛,你然这个东西这么厉害,收费贵一点也情有可原,对不对?”   “可可是……”   卡伦单上的价目表,吞了口吐沫:“可这个也太贵了吧?”   “物有所值嘛。”夏尔亲密地勾搭着他的肩膀,如同魔鬼一般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你仔细想想,不充值,你会变强么?” 第二百一十九章 暴机狂魔   “你仔细想想,不充值,你会变强么?”   说得好有道理啊!   卡伦陷入了沉思。   几分钟之后,学生会的主持人员感觉到了身上的校徽一震,接通之后发现是卡伦。   “安格尔,你身上还有学分么?”通讯另一头的卡伦语气急促。   “有啊,还有一点备用的。”安格尔算了一下,“大概一万多分吧。”   “你周围还有其他人么?问问他们。”   “我问了一下,凑起来大概有三万分左右。卡伦你怎么了?”   “别问那么多,快给我转过来,我挺急的,现在就要……”   “你……稍微等一下。我立刻就转。”   虽然心中还有着隐隐地不安,但处于对卡伦的信任,他还是将学分转了过去。   几分钟之后,揣着一兜的小铲子、炸药桶和攻城锤,带着不赢则死的悲壮神情,卡伦再一次走进了幻境之中。   就在门外,夏尔看着自己校徽里疯涨的数字,喜笑颜开。   “赚翻了呀,赚翻了呀。”   他低声偷笑,“几个小时就已经有十万学分入账了,这比去银行抢钱快多了啊!氪金系统真是好啊,我简直是个天才!”   数钱完毕之后,他咯咯怪笑着,抬头迎向排队的学生——现在在他的眼里,这群学生都已经变成了人形的学分提取机,端地是可爱无比。   “请大家不要着急,不要拥挤,慢慢来。我们又新增了十个体验的位置……”   汹涌的人潮一波一波而来,在被榨干所有的学分之后,又一波一波而去。直到最后,终于在所有人都绝望,对这个东西失去信心了。   “这个东西根本没有办法通关吧!”   有人扯着夏尔的领子怒吼:“你们完全是在坑钱!”   “哎呀,不要激动。”夏尔拍着他的肩膀,“人生总是有希望的啊。不要轻言放弃朋友,不要你再来试一次?”   “你做梦!”   那个学生怒吼:“你还想坑钱么?这个东西根本就是拿来骗人的!怎么可能通关?快把我的学分退给我!”   周围沮丧的人也围了上来,旁观的人也义愤填膺,拉扯着夏尔怒吼:   “退钱!退钱!”   “否则我们就向校委会举报!”   “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这种人……”   就在这个时候。骤然有一声沙哑的欢呼声响起。   礼炮声凭空迸发,炸得所有人的心头一震,错愕地回头看向展位:“不会吧?”   就在幻境中,一个双眼满是血丝,眼神呆滞的人跑了出来了。他手舞足蹈,嘶哑地尖叫:“我过啦!我过啦!我终于通过啦!”   就在他的周围,幻境里忽然出现了一群人,围着他站成了一圈,用力的拍手庆祝着。   那些看起来穿着无比稀奇古怪的人都带着笑容和满足地神情,就好像人类终于得到了终极的救赎一般。   “恭喜你,卡伦!”   “恭喜你!”   “恭喜你赢得了胜利!”   “恭喜你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人类终于补……”   在旁边,白汐看着只觉得心里渗得慌,低声问夏尔:“你从哪儿搞来这一套的?”   “做梦梦见的啊。”夏尔疑惑地看着她:“你不觉得很合适么?”   “……丝毫不合适好吧!”白汐已经不想说话了。   “恭喜,卡伦同学。你终于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夏尔凑上去,用力地握着他的手:“氪金之后,你变强了啊!”   “我、我、我……”   卡伦语无伦次,只觉得眼眶一红:“我终于通关了。”   “恩,我看到了!”夏尔点头,不等卡伦开口,就将校徽贴到他的身上,“来,这是你的学分,拿走吧!”   叮咚一声。卡伦的身上瞬间多了十七万学分,简直不可思议。   这种幸福的感觉,如同飞翔在云端!   “你真的通关了?”有人凑上来问。   卡伦点头,激动地快要流下眼泪:开玩笑么?他光是氪金花费的学分就已经十多万了。几乎快要将学生会给搬空。   如果再不通关。他只能自裁谢罪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短暂的欣喜之后,他心中只能够感觉到一片空虚。但为了让自己的付出显得很值得,他强行挂起笑容。   “有什么通关的诀窍么?”旁边有人羡慕地问。   卡伦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咬牙说道:“其实很简单的,只要再专注一点就好。”   人群一阵扰动。纷纷感叹,可还没有等他们发出声音,他们却看到夏尔又将二十万学分挂上去。   “这一次,通关的人,可以获得二十万学分!”   夏尔提高了声音,笑容越发地诡异:“二十万,先到先得……谁来试试?”   人群再一次扰动起来,这一次,有一个成功的例子摆在前面,原本失败的人顿时再一次燃烧起了斗志,呼唤亲朋好友借取学分,氪金买了道具之后,冲进幻境之中。   “你傻了么?”   白汐低声问:“亏了十七万了,怎么又挂上去二十万?”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夏尔神秘一笑,“一旦有一个成功的例子摆在前面,他们就会忘记自己的失败,重新再来。原本只是关注的旁观者也会忍不住下场。   你看着吧,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会来送学分的……   而且,我们也不亏呀。”   说着,夏尔悄悄给她看这短短半天之内的收入。白汐看完之后,呆滞了半天,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们抢了教团银行么!”   “开玩笑,抢教团银行那里有这个赚钱啊!”   夏尔吹了声口哨,笑眯眯地看着排队的学生,忽然轻声感叹:“哎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同学们看起来像是韭菜一样呢……   是我的错觉吗?”   -   在门口,原本准备离开的卡伦不知道为什么,后背心里忽然凉了一下。感觉到凭空有一股阴风吹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他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只能归结于错觉。   “对了,叶清玄呢?”他看向不远处的夏尔:“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他还在躺在这里睡觉来着。”   “不知道呀。”   夏尔嘴里嗑着瓜子儿。语气风轻云淡,可笑容却总给人一种诡秘感:   “——可能是出去玩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卡伦心中再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摇了摇头,甩掉这种不安的预感,走出门外。却感觉到被他屏蔽的校徽开始疯狂震动起来。   数十个学生会的成员都在努力联系他。他愣了一下,苦笑着接通。   “卡伦你……”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叹了口气:“我立刻就将学分还给你们,不好意思。”   “不是学分!”   安格尔打断了他的话,“出事儿了!你快回来。那个东方首席就要来了!快要来了啊!”   通讯被挂断了,卡伦来不及细想,拔足飞奔。   终于还是,出事儿了!   -   -   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片愁云惨雾中,皇家学派的展位所有人的神情惨淡。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怎么了?”   卡伦冲进展位,气喘吁吁:“那个东方首席怎么了?他动手了?”   “没有,已经结束了。”   安格尔一声惨笑:“一个小时之前,他去了变化学院的展位,四十分钟前,他去召唤学院的展位,十几分钟前,他还在这里……”   卡伦只觉得心中的不安再急速放大:   “然后呢?”   “只试了两次,两次。”安格尔面色灰白:“两次之后。我们的作品就被通关了。而且被他找出了几十个漏洞,当场爆机。   六万学分,全都被他拿走了……”   “怎么可能!”   卡伦失声,旋即反应过来:“通关录像呢。拿给我看!”   很快,通关录像摆在了他的面前。   在录像之中,他看到了一艘钢铁战车缓慢地穿梭在复杂的地图上,不紧不慢地蹲守在敌人战车的必经之路上,然后一个个地从背后将战车击爆。   完全不见任何急促和压抑,整个流程从容无比。   哪怕到了第六关。所有战车配置的战术已经升级到了最新型的军事作战方法,将他团团围住。可在包围之中,他竟然放着被围攻的指挥部不管,倚靠着小小的两个障碍物,竟然将前来包围的钢铁战车各个击破。   直到他将最后一辆敌人的战车打爆时,他的所有堡垒防御已经全部被拆得一干二净,狮鹫徽记这样毫无防备地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只差一发以太火炮,他就彻底输了。   只差一发。   毫厘之差,却是两种完全同的结果。   “最后一关他是怎么过的?”   卡伦沉思片刻,直接跳到了最后一关:叶清玄第二次失败就败在这一关上,因为一旦到了最后一关,所有敌人的战车都会直接在乐章的加持之下升级,能够短暂地进入了不会被任何事情干涉的无敌形态。   而且固定的十九辆战车在减员之后,就会自动刷新补全。   它们会按照预先编排好的顺序,坚壁清野,向前推进阵线,一直推进到叶清玄的大本营,将狮鹫徽章彻底碾碎。   很快,录像跳到了最后一部分,可熟悉的风格却再次扑面而来。   就像是重新感觉到校长重新来到了这里。   一开始,叶清玄就将一直以来攒下来的所有分数都用来升级堡垒,一直将大本营升级成了青金级的质地。   紧接着,竟然迎着推进而来的大军逆行而上。   死中求活一般的疯狂,可又稳妥地令人说不出话来。每一个环节都无可挑剔,不论是躲闪敌人的攻击还是拖着追兵在迷宫障碍中一路穿行。   没有一个环节在浪费时间,直到最后,在敌人到达自己大本营的同时,他已经推进到了敌人老巢的前方。   而就在敌人将自己的大本营彻底踏平之前的一瞬间,他成功地将炮火射入了面前击溃的堡垒中。   瞬间,胜负逆转。   用空间换时间。孤军深入,以无可挑剔的速度和执行力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依旧是毫厘之差。   那个家伙,将自己所有赢得希望都赌在速度上。   只要晚一步,只要走错一个方格。结果就天差地别,死得将会是他自己。   卡伦看完,只觉得头皮发麻:因为那是比校长的疯狂更要可怕的战术——从头到尾,他都能够感觉到,叶清玄冷静无比地将敌人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应对玩弄在鼓掌之中。   许久的沉默之后,卡伦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冷气,揉着发木的脸,闷声问:“那个家伙……是机械么?”   安格尔沉默地摇头,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否定,还是只想说:我也不知道。   尽管设置了如此苛刻的难度,但卡伦从一开始也已经做好了被人通关的准备,虽然对方通关的方法如此令人瞠目结舌。   幸好他还从乐史系那里赢来了一些‘广告费’,在他还清欠款之后发现。剩下的钱正好够他重新将通关奖励给补齐。   卡伦忍不住苦笑:自己这一整天,究竟在做什么啊。   给乐史系打了白工么?   还是说,那个白头发的家伙,从一开始,就已经想过了这种可能了?   他摇了摇头,镇定心神:   “叶清玄他现在在哪儿?”   “现在?”   安格尔想了想,便露出了幸灾乐祸地神情:“应该在启示学院的展位吧。”   四大分院,同气连枝。   要死,当然要一起死。   -   与此同时,在启示学院的‘鬼牌’幻境中。   牌桌对面。那个被预设好了的幻影已经从原本的灵动变得僵硬无比——隐约能够感觉到它身上散发出来的一阵阵高热。   它正在计算,计算着各种可能——从已经出了的牌面中推算着对面少年的手牌。   在它的对面,叶清玄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手牌就被随意地盖在桌子上。竟然看都懒得去看一眼。   他越是风轻云淡,在幻象背后操纵出牌的学生就越是头疼,无法琢磨究竟面前的这个混账究竟还有什么底牌。   像是等得无聊了,白发少年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慢条斯理:   “跟还是不跟?快点,不要浪费时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几分钟之前出牌的人就已经换了。”   幻想背后,学生的面色一变,咬牙,控制着幻象发出声音:   “——跟了!”   他将筹码推到前面,堆积如山高的筹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就开牌吧。”叶清玄看也不看筹码一眼,只是凝视着幻象的眼睛。   不知为何,明明他看得是那个不应存在的幻象,可那个学生总觉得叶清玄在看着自己,看着自己额头的冷汗,还有扩散的瞳孔。   这个家伙……到现在还在装模作样!   他咬牙,开牌。   一张红桃9,还有四张花色决然不同的‘a’。   ——铁支!   “呵呵,打得不错。”   叶清玄微微一笑,将自己的两张底牌掀开——黑桃j,黑桃a。   配合三张明牌,正好是……   ——皇家同花顺。   那一瞬间,幻象之后的学生感觉到眼瞳被牌面刺痛了,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旋即才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的抖动令幻象闪烁了一瞬间。   露出的汗流浃背、脸色苍白的自己。   “就这样吧,额外的喜钱就不跟你们收了。”   叶清玄将虚幻的筹码扫进校徽之中,转身离开,可就在门口,他的脚步却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呆若木鸡地幻象:   “承让。”   少年远去,寂静的幻境中,只有一声疲惫的怒吼。   -   -   这一天注定是个充满不幸的日子。   就在第二轮的偷奸耍滑、卑鄙下流之后,那个白发的少年饱睡了一觉,从椅子上爬起来,挨家挨户地去收割学分了。   于是整个学院都回忆起来了,那个东方首席曾经在第一轮收割时所带来的恐惧,那个家伙从自己手里抢走学分时的阴影。   那个东方恶魔……   从正午开始,这个家伙就再一次地为所有人的心脏带来了严峻地考验:近乎所有的毕业作品在他的测试之下都暴露出了诸多弊病和缺点……   而且在体验完毕之后,还会附赠一纸品评,写出了不少弥补的措施和改进的方法……姑且作为拿走他们学分的补偿。   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走,挥一挥袖子,留下满地残骸。   唯一能够在他手中保持完璧之身的,只有变化学院的毕业作品‘雷霆’,因为叶清玄着实不擅长这种控制能量乐章和这种密集的作战方式。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的幸存者。   -   “你这个家伙,适可而止一些吧。”   盖文摇头叹气:“所有人已经快要联名向学生会举报了,你总要给大家留几分盼头。”   “是么?”叶清玄呵呵一笑,“我可听说了,最后一轮的时候,有人私底下打算互相刷分,宁愿自己落败,也不愿意把第一名交给我呢。”   盖文闻言一滞,无奈苦笑。   他其实也知道这个消息的,但委实没有办法——他可以不在乎,但学院里的其他人怎么可能接受一个东方人在自己的学校里大出风头。   他咳嗽了两声,低声问:“第一名难道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瞧你这话说的,虚名于我如浮云啊,凳子哥,你还不够了解我。”   听到叶清玄这么说,盖文忍不住想要啐他一口。可叶清玄却话锋一转:“不过,本来就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没道理我要因为什么奇怪的理由让给别人吧?   倘若他们真的家里有**十岁的老母亲,在期盼着自己孩儿拿到第一名的头衔,好能够安详的咽气,这我也就无所谓了。   可只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偏见,就不允许我获得应有的地位,那岂不是太过不公平?”   “……”   盖文神情变得复杂了,“公平本来就是大多数人制定的规则,想要维护公平的话,有的时候,总要牺牲一些东西。”   “所以才不公平,不是么?”   叶清玄反问,盖文无言以对,却听到他的笑声,“放心吧,我已经收手了,不会再去爆机了。”   盖文一愣,“真的假的?”   “因为我的学分已经够了啊。接下来那些人还想要靠着刷分来把我顶下去的话,那就做好牺牲其他所有人,让一家独大的准备吧。”   盖文闻言无语。   确实,事到如今,叶清玄已经不需要在做任何事情了。   夸张一些估计的话,今天结束的时候,这个家伙的手里的学分将会占据学院所有学分的三分之一。   剩下的三分之二,全都散落在个个院系和个人的手里,一盘散沙,根本无从跟他对抗。   自从他停下手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就赢定了。   “回去告诉那些人吧。”   叶清玄学着夏尔说梦话时慷慨激昂的样子,咧嘴一笑:   “第一名,我当定了。” 第二百二十章 祝贺   下午,狭小的房间之中。   “他要当第一名,就让他当吧。”   盖文如是说,激起其他几个人的面色变化,那几个学生会的干部愣了一下,低声讨论,神情充满了无奈和不满。   “你们不想要让一个东方人在皇家音乐学院里大出风头,这种心情,我可以理解——这里毕竟是安格鲁的荣耀所在。”   盖文淡淡地说:“但想要赢的话,起码要堂堂正正,不是么?大家是乐师,不是什么下三滥的盗贼。   如果连堂堂正正的输赢都无法直视的话,又谈何追求大源和真理?”   有人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其实,我们只要联合所有院系的话……”   “难道,还需要我再提醒列位一句么?”   盖文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个世界很大,人也分很多种。诸多分类,先贤早已经有过探讨,对此,我不再多说。   但你们要明白:不论有多少种分类,叶清玄绝对是属于最难缠的那种。   你们给他的压力越大,他的反弹,就会越可怕。   这一点,你们已经亲身体会到了吧?”   盖文的话令室内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忍不住想要苦笑:   确实,难道他们体会的还不够多么?几个月以来,那个东方人非但没有在压力之下被排挤出去,反而借着他们的力气越来越高。   而且他绝对不是那种喜欢容忍的人,每一次感觉到被冒犯的时候,都会一个耳光猛然抽回来。又快,又狠,而且疼。   直到现在……他们已经对他无可奈何。   卡伦摇头,叹息,“难道我们要坐视不理?”   “为什么不?”盖文反问,“假如按照比赛的规则,那么他成为第一名不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着毕竟是他应得的。不是么?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否定这个结果呢?”   盖文微微摇头,神情严肃起来,环顾着在座的所有人,提高了声音:   “再过一个月我就正式离校毕业了。学生会也将由卡伦来接手,他的工作能力和对学校的贡献,大家都有目共睹,在座的人没有其他意见吧?”   盖文的话令所有人都愣住了,卡伦一直到几分钟之后都没有反应过来。错愕地指着自己:“我?”   他们没有想到,盖文选择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副手卡伦。卡伦也早已经习惯了副手的地位,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继任学生会长。   “我……不行的吧?”卡伦有些犹豫。   “我刚刚上任的时候不也远不如现在的你么?”   盖文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里的都是皇家音乐学院的精英,学生会的骨干。有这么多人,总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放心吧。”   “晚上我就要去皇家乐师团报道了,大家就此别过吧。”   他起身,披上外套。戴好了帽子,向着房间内的众人微微颔首,“希望大家能够像是我在的时候一样团结在一起,去继续维护那些优秀的秩序。   ——勿使荣耀蒙尘。”   “勿使荣耀蒙尘!”   那些年轻人们起身,吟诵着学院的格言,恭谨地目送着盖文离去。   盖文笑着,转身离开,走进门外的午后阳光里。   渐渐远去。   -   -   随着午后的太阳渐渐落下,夕阳的光芒遍照。   而校庆日,也终于落幕了。   就在一连串的奇怪展开和措手不及的精神冲击之后。考验了所有人意志和心脏的地狱试炼,终于要结束了。   真是可喜可贺,每个人都畅想着和平生活的美好,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简直像是在普天同庆。   倘若在东方,这群学生定然要放上几鞭炮仗来庆祝一下,顺便送一送灾星。   就在大礼堂中,大家都神情肃穆地坐在自己位置上,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可彼此之前却洋溢着一片轻松愉快地气息。   讲台上。校领导正在讲一些听起来很厉害但其实一点卵用都没有的废话,而在后台,叶清玄却在紧张的打扮,罕见地套上了正式的礼服。   夏尔猛地一拉,领带收紧,叶清玄骤然有一种上了绞刑架的感觉。   “师兄你轻点,你是要勒死我么?”   “严肃点,等会你还要上台领奖呢。”   夏尔将一层厚厚地发蜡给他涂在头上,将他的头发硬是给梳成一个看起来古怪异常的大背头,光秃秃地额头锃亮。   他看着少年浑身不自在的样子,严肃地说道:“等一下校长亲自给你颁奖的,不要紧张啊叶子。”   “你以为我是被谁弄成这鬼样的啊!”   叶清玄叹气,“而且,校长而已,又不是没见过。”   夏尔的眉头一挑,“这位朋友,你装逼装的很有我年轻时的样子。”   “呵呵,都是师兄你教得好。”   “彼此彼此。”   两个贱货师兄弟开始日常吹捧和恭维了起来,浑然不觉周围的人已经悄悄地拉远了距离,装作不认识他们。   “师兄,你有没有发现周围的人已经不想理我们了?”   “是么?”   夏尔看了一圈,笑了起来:“可能是嫉妒我们的美貌吧。”   叶清玄撇了撇嘴,完全不想理他了。   就在两人扯淡的时候,前台的方向忽然传来了呼唤的声音,后台工作的学生在用力的招手,提醒他上场的时间已经到了。   而在前台,校长已经等不及了。   “我们的第一名呢?叶首席在那里?”   他愉悦地吹着口哨,丝毫不着调:“一位来自东方的留学生能够在安格鲁的皇家音乐学院里获得校庆日试炼的第一名,真是出乎我的预料啊。各位同学也要多多努力,不要被甩的太远呀!”   “……”   台下一片惨淡地沉默,明显是自尊心又受到了十足的打击。就在校长背后,几个院系的执教人的表情也变得不是很好看——但没办法,事实如此。   叶清玄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自己还没领奖呢,怎么就感觉到这一股十足的怨念。   “来。少年,站到我的旁边来。”   校长大大咧咧地将叶清玄揽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像是打量着什么奇珍异宝。许久之后,忽然遗憾地叹息了一声。   “竟然穿了西式礼服?这可惜,而且发型也很糟糕啊,你的理发师真是命大,到现在都没有被打死。”   他摇头感叹。弄得叶清玄一阵汗颜,狠狠地瞪了一眼藏在后台帷幕后面的夏尔。   麦克斯韦拍着少年的肩膀,感慨似的说道:“说实话,我还是蛮期待你的东方装束呢,宽袍大袖,君子之风,异国的风情令人迷醉!不过,有一位东方的蚕母曾送了一件黑色的襕袍给我,你要不要试试看?”   说到这里,他眨巴着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叶清玄,巴不得他立刻点头。   “呃……”叶清玄一阵语塞:“还是算了吧,我很小的时候就来了安格鲁,恐怕就算穿上去也不像样了。”   “是么?那太可惜了。”麦克斯韦遗憾地摇头,语重心长:“东方是个好地方,你应该去一去的。”   “咳咳。”   在后面,西格玛低声咳嗽了一下,示意校长不要再拖沓了,赶快颁完奖了事。   不知道是西格玛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校长终于扯够了。咳嗽了两声,终于不再扯什么幺蛾子,只是拍手,于是。庄严肃穆的乐声奏起。   就在讲台的旁边,那两位身着白色长裙、手托着银盘的年轻少女便微笑着走上台来,银盘中托着少年的奖章还有证明。   不得不说,校长这个老色鬼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那两位少女聘聘婷婷走上前来,娇躯在白色长裙之下若隐若现。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视线。   经过精心化妆之后的上脸颊更是有一种精致地美感,像是东方的瓷器一样,完美无缺,一点红唇似火,令人心动。   用夏尔的话来说,还真是忍不住有点小激动呢。   就在音乐声中,校长微笑着带头鼓起掌来,很快,台下也响起了掌声。   就在校长身后,那几位充当背景的执教人里,路德维希跟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鼓掌鼓的欢快。叶戈尔虽然也不情愿,但也勉强地拍了两下手,算是对首名的肯定。   眼看着所有人都鼓起掌来,西格玛扫了一眼叶清玄,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挂起了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跟着鼓起掌来。   可就在准备为少年颁奖那一瞬间,校长的动作却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哎呀,看我这破记性!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大喜事忘记说了呀!”   气氛在瞬间一滞,旋律也停了,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台上的校长。   而校长却在眉飞色舞地眨着眼睛,就好像走在路上捡到了两个青金金条,开心地跟什么一样。   看着他这么开心的样子,顿时,所有人心中微妙地都有了坑爹的预感:不会又要出什么妖蛾子吧?   老天保佑。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老天在保佑,但这一次,他说出来的话,却终于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坏消息了。   反而令所有人都被这一份惊喜砸到措手不及。   他说,“今天早上我才收到了消息,我校有一位杰出的教师在常年的辛勤教学中获得了灵感,破解出了著名的业界难题:《伏尼契手稿》的最后一卷!”   漫长地寂静里,全场都沉默了。   不知道困扰了全世界所有启示乐师数十年的《伏尼契手稿》的学生们都困惑地左右看着,知道的学生却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伏尼契手稿》的最后一卷内容,破解了?   百年来除了零星碎片之外毫无进展,就连被称为新一代大师的萝拉.克拉夫特小姐都表示‘几十年内,如果乐理没有进步,恐怕无法破解’的最后一卷,竟然被解读出来了?   这个消息一旦宣扬出去,整个世界的启示乐师肯定会欣喜若狂。   不光是因为伏尼契手稿中所包含的古代历史,仅仅是破解的方法便足以令启示乐师的乐理理论前进一大步!   毫无疑问,这将在学界也产生一场新的风暴——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场理论变革的到来!   在漫长的寂静里。所有人都紧张地凝视着校长,确认他没有开玩笑。   而在校长身后的阴暗角落里,西格玛却心中一沉,感觉一片茫然:他完全不明白就连自己刚刚来这里之前才得到的消息。两个月之后的圣城大会上才会公布的内容,为何麦克斯韦那个家伙会提前知晓!   他下意识地看了人群中一眼,发现那个该死的家伙没有出现之后,便悄悄地松了口气。   “请大家放心,这一次我可没有开玩笑。”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视里。麦克斯韦从怀中掏出了一卷薄薄的书稿,挥了挥手。   “这一成果已经受到了圣城的肯定,评议会的学者们将其称为:大胆革新、另辟蹊径的解读方式,一颗闪耀晨星的升起!   《伏尼契卷轴》的最后一卷,毫无疑问地被破解了!   不日,圣城将敲响贤者之钟,向整个世界宣告乐理的又一次巨大突破和进步!   哎呀,他真是太低调了,如果不是我在教会内部有很多熟人朋友,就连我也不知道他竟然默默无闻地取得了这么丰厚的成果!   让我们鼓掌向这位老师获得的巨大成果表示庆祝!”   他停顿了一下。猛然将身后毫无准备的执教人拉了出来:   “——祝贺我们的,英格玛先生!”   一瞬间,英格玛措手不及,被拖到灯光下面,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在寂静中,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只来得及挤出一个仓促地笑容,台下就响起了一阵轰鸣的掌声,声音如海啸,那掌声和欢呼几乎将整个大礼堂掀翻了。   岂止比刚才的响亮了十倍?   在热烈的掌声中。西格玛的心情渐渐地稳定下来,镇定心神,露出笑容,只是矜持地挥了挥手。点头。   只是他没有看到自己身后沉默的白发少年。   少年沉思着,看着他微微发颤地小腿肚子,眉头便缓缓地皱起。   眼神中,渐渐地有阴霾浮现。   -   “抱歉了。”   少年的嘴唇开阖,无声呢喃。   就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地方,他微微地抬起了脚尖。踩住了身旁那位礼仪小姐的裙摆,悄无声息地猛然向回拉扯。   就在讲台上,那一位矜持微笑着的少女的肩膀猛然一震。   她先是踉跄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紧接着,脚下的高跟鞋和地板摩擦,失去平衡,手中的银盘脱手而出,飞上天空。   而她,已经向后倒去。   众目睽睽之下,响起一阵惊呼。   瞬息间的失重,当她发现自己在摔落时,忍不住惊叫,恐惧地闭上了眼睛。可就在那一瞬间,她却感觉到有人踏前一步,伸手扶上了她的腰肢。   她的坠落戛然而止。   那坠落的力量在轻柔地推动之下化作了回旋,宛如舞蹈中的动作,她白色的长裙在挥洒之中展开,镶嵌在裙摆的银线倒映着灯光,折射出璀璨而闪耀的光芒。   像是纯白的牡丹。   她愣住了。   她感觉到那一只手掌费扶住了自己,令她没有坠落到地面上区。   像是在云端飞翔一般,她感觉到脸颊贴在了礼服上,紧贴着那个陌生的胸膛,胸膛中传来稳定的心跳和热度,令她不再恐惧,惊叫声被消弭。   就在尴尬地寂静中,她怯生生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白发少年。少年一只手托着她的柔软腰肢,一只手接住了从天上落下来的银盘和奖章。   而那一张年轻而硬挺地面孔却在低头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她慌乱的神情。略带沙哑的嗓音充满柔和:   “你没事儿吧。”   少女脸上飞起一片淡淡地粉红,微微摇头,撑着他站起来,重新恢复了端庄地姿态,只是眼神不论如何都恢复不到刚刚的淡然和雍容了。   就在回旋中,英格玛被挤了一个踉跄地,他回头,狠狠地瞪了叶清玄一眼,恼怒他打断了自己享受学生的掌声。   对此,叶清玄视若未见,他只是低下头,将刚刚‘不小心’从校长手中扫到地上的书稿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啊,抱歉,连稿子都碰掉了。”   英格玛的神情僵硬了一下,伸手想要从少年手中拿走稿子,却看到叶清玄像是无意一样,随手掀开了书稿,眼神从书页中扫过。   他伸手抓住少年中的薄卷,想要抽出,却发现抽之不动,就像是在抓着什么嵌入磐石中的东西。   少年的动作也停顿了。   他看着手中的书稿,像是被冰冻住了,一动不动。   随着拇指地松开,弯曲地书页飞快地弹起,一页一页地从他面前闪过,稍纵即逝的字迹几乎留不下残影。   一页、一页,又一页,写满了似曾相识,如此熟悉。   直到最后,少年抬起头来了。   眼神却变了。   漆黑的眼瞳中,只有一片漆黑。   没有任何的倒影,也没有任何的愤怒,像是任何的东西都被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所吞噬了。于是到最后,只剩下一片纯粹的黑暗。   被那一双眼眸凝视着,英格玛愣了一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很快,眼神阴沉起来,强自镇定。   “喂,英格玛。”   少年忽然轻声问:“做了亏心事,走夜路难道不会害怕么?”   “你什么意思?”英格玛皱眉。   “意思就是……”   在少年的礼服之下,拳头握紧了,青筋崩起。在袖口之下,肌肉紧绷,如同弓弦绞紧,于是,便发出了狂怒的余音。   随着拳头一起,砸向了那一张该死的脸:   “——你这个丢尽乐师尊严的混账!” 第二百二十一章 质问   嘭!   一瞬间,整个大礼堂都陷入死寂。   在台下,所有人完全还没有反应过来,上一瞬间少年扶起了倒地的女孩,而下一秒,却猛然一拳砸向了英格玛。   就在一片惊呼中,英格玛的眼神一变,慌乱和震怒夹杂,口中下意识地吟诵秘语,脸色却白了一下,险些失去对以太的控制。   幸好,他随身的护罩被激发了,斥力力场挡住了少年的拳头。可反震的力量也令他踉跄倒地。   一声脆响,叶清玄手指的皮肤崩裂开一道伤痕,他却全然不顾,只是踏前一步,穷追猛打,近乎发狂地砸着英格玛的护盾。   在护盾下面,英格玛坐在地上,被叶清玄发狂的样子吓到了,忘记了反抗。   嘭!   嘭!   嘭!   寂静中,只有宛如铁锤敲打着盾牌的破碎声音,直到叶清玄第四次试图打破护盾,他才被旁边的人猛然拉开。   “够了!”   叶戈尔皱起眉头,恼怒地冷哼了一声,少年的动作一震,四肢上骤然出现了一双巨大的镣铐和石环,动弹不得。   可他却怒视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英格玛,嘶哑地咆哮:   “说话啊!英格玛,你这个混账!”   看着他无能为力的样子,英格玛慌乱的心神便安定了,忍不住冷哼一声,拍掉了身上的灰尘:   “保持风度,叶同学,不要像是疯狗一样,连点礼数都不懂。”   “叶子,冷静点。”惊呆了的夏尔也从后台冲上来,拉住了叶清玄:“你怎么了?”   “怎么了?”   叶清玄怒极反笑,将手中已经被血染了一片的稿子丢进他的手里,“你自己看。”   夏尔接过书稿,飞速地阅读起来,速度比叶清玄只快不慢。只是还没有看了一半,他就猛然抬起头:“不对,这是……解译法?”   他终于明白了,脸上一直以来的笑容都不见了。只是愤怒地看着英格玛:“英格玛先生,这其中的理论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够了!”   英格玛低吼。“难道轮到你们质问我么?我还没有追究你们袭击教师的罪名!来人,将这两个败类拖下去……”   “怎么了,你害怕了?”   叶清玄冷笑,提高了声音:“你害怕我揭穿你的真面目?还是说……”   “够了!让这两个家伙住口……”   英格玛近乎在嘶吼。打断了他的声音,可叶清玄的声音却压过了他,像是铁片在摩擦中怒吼,带着凝结成实质的暴怒:   “还是说,你害怕所有人知道,你所谓的学术成果、你的伟大突破——全部都是抄袭!!!”   一片死寂。   瞬息间,所有人都看向了英格玛,很快,又看向了那两个震怒地少年,联想到他们的老师。似乎便明白了什么,可又陷入了更大的茫然中。   抄袭?英格玛真的抄袭了别人的成果么?   如果这是真的的话,那么绝对是皇家音乐学院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之一!   感觉到了那些人微妙变化的眼神,英格玛的神情顿时变得铁青,眼中的阴毒几乎蓄满而出。   “叶清玄,这里是大礼堂,不是你大放厥词的地方!”他咬着牙,低声说:“什么解译法,我听都没听过!”   “是么?”   叶清玄笑了,笑地无比轻柔。却令人心中莫名地一冷。   他抬起手,夏尔默契十足地将手稿展开,放进他的手里。他拖曳着足以压弯脊梁地枷锁和石环前进一步,眼瞳死死地盯着那一张脸:   “那么请您向我解释一下。伏尼契手稿最后一章中,在现阶段所有黑暗时代的文字都没有整理完毕的情况之下,您是如何理清脉络的?”   他前进一步,再问:“在其中的语言里,有关物质的名词中,阴性、阳性。还是中性是如何区分?动词的变位又是通过什么方法得到的规律?”   “您是通过什么乐理解析,解明了这种黑暗时代的人造语言。而这种被称为密码语言的文字,其本身的重要逻辑在何处?”   “参考的文献是什么?”   “获得的灵感在哪里?”   “何时取得的突破?”   就在叶清玄步步地逼近中,英格玛死死地咬着牙,沉默不语,可叶清玄的声音却越来越高了,直到最后,像是嘶吼,令每个人的耳膜阵痛:   “为什么如此悄无声息地向圣城申报?难道你生怕别人在圣城大会之前知道你的成果?难道你害怕别人发现你所谓的成果是窃取自别人的心血!   英格玛,你为什么再后退呢?你为什么沉默?   为什么面对我这么一个学生,却连反抗都不敢?   ——你为什么连他妈一句话都不敢说?!”   英格玛的表情抽搐着,怒视着他,睚呲欲裂。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如果两个月之后,在圣城大会上,自己的成果得以发表,到时候通传天下时,便能够顺理成章的占据宗师的位置,而届时,不论是亚伯拉罕还是叶清玄,都只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挂齿。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偏偏有这么一个神经病校长提前获得了内幕消息?而且,为什么会在这种要命的场合宣扬开来?   为什么会被这个该死的白头发杂种抓住马脚?   为什么自己要被这个该死的家伙质问?   简直……简直……   简直可恶!   一时间,他心乱如麻,应对失措,被叶清玄步步紧逼,几乎下不了台。   “你什么身份?”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就连正式乐师都不是,也配质问我么?!”   “那么,换个有资格的如何?”   叶清玄笑了,“比如,由乐师协会来进行评议?”   瞬息间,英格玛的面色大变,眼中的阴毒里闪过一丝杀意:“你今天的冒犯已经够多了,叶清玄……”   “哎呀,怎么忽然就吵起来了?”   忽然之间,斜次里一个人影站出来,恰到好处地拦在他的前方,脸上带着似乎毫无虚假的茫然和困惑。   正是‘消失’许久的校长。   “哎呀,是我的失误,欠缺考虑,没有想到竟然会引起这么激烈地矛盾。看来大家对英格玛老师的成果还有一些争议,友善讨论,友善交流嘛。   一定要友善才行。”   他嘴里一边说着一些毫无歉意地话,一边不着痕迹地压制下了一切以太波动,夺走了所有人的控制权。   “此事稍后再议吧,一定要在晚上的教师会议上仔细、认真、严肃地找到解决方法才对。”   校长的口中绝口不提任何英格玛的抄袭和叶清玄刚才的冒犯攻击,就像是瞎了一样,也没有看到英格玛阴沉的神情和叶清玄指尖的血,只是一脸和蔼地笑着,仿佛慈祥地家长,想要消弭后背之间的矛盾。   “好了,叶清玄你也不要闹了。”   麦克斯韦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意味深长:“学校里的事情,总不能闹到乐师协会上去吧?那也太夸张了。   这样下去,校委会的颜面何存?”   说着,他手里不停,给叶清玄把胸章挂上,强行将证书塞进他的手里,这样就算颁奖仪式完成了。   “明天早上记得到大图书馆报道,那里还有大奖在等着你拿呢。”他拍了拍叶清玄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   “我保证,它会丰厚到让你惊喜。”   “至于英格玛先生……”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英格玛的神情便显得幸灾乐祸起来:   “我想他一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向校委会解释。” 第二百二十二章 未雨   黄昏时分,校委会的会议室中,一片寂静。除了几位代理人之外,学校的执教人里只有西德尼和英格玛按时到来。   其他人不知道为什么,都已经缺席。   几张空空荡荡的椅子,为整个会议增加了一分窒息的气氛。   而就在几位校董的代理人看完简报之后,便陷入了漫长地沉默。   许久之后,苍老地管家摘下了自己地单片眼镜,考量许久之后,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隐忍了这么多年,校长终于要对校委会动手了吗?”   “这还用问?自从他一意孤行,一定要将我们选中的首席开除的时候,他就决心这么做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还要继续忍耐下去么?”   “需要稳妥对待,不能中了他的陷阱。”   “不,必须还以颜色!“有人说,”皇家音乐学院是我们祖辈建立起来的地方,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撒野。”   “我们这一次不能退让。否则就会步步被动。”   不少人都赞同地点头,只是有人依旧心怀忧虑,“只是,麦克斯韦背后的力量也不容小觑。这么多年了,皇家对他的新人有增无减,假如在这件事情上……”   “这件事情我觉得反而不需要的安心。”   作为代理人的中年顾问沉思片刻之后说道:“倘若他和我们起了冲突,皇家肯定也不好偏袒他,况且,如果校委会表明自己的态度的话,我相信陛下会保持中立。”   老人摇头,“再怎么说,麦克斯韦毕竟是校长。”   “前提是。我们愿意承认。”   另一个人冷冷地说:“我们可以发动不信任议案,申请弹劾,如果能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赞成票。那么他别想再骑在我们头上撒野。”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   皇家音乐学院数百年的历史中。虽然有这样的规定,但校委会从来表现地相当克制,从未曾动用过这一项能力——历代担任校长的人都是万中难寻的英才和在国会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尤其是麦克斯韦,这个来历不明的老鬼一直深得皇家信任,手里不知道有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尤其他还是个神经病,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倘若要真的和校长开战,就不是这些代理人能够决定的范畴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背后。房间角落里。   在角落中,衣架上,一只灰色地麻雀正若无旁人地凝视着窗外。自始至终,它都没有发出声音。   当它回过头来的时候,眼神便仿佛像是真正的人一样,静静地注视着在做地所有人,冷淡又笃定。   它才是这里唯一能够决定的人。   它开口,声音稳定而平和,宛如叙述真理。   ”几百年之前,我们的先祖建立了皇家音乐学院。并延续至今。代替着皇室一直管理着这个未来乐师的摇篮,一直至今。   数百年来,我等家族为此付出了诸多资源和心力。校委会之所以存在,也是为了能够令学院变得更好。   这么多年来,学院一直都是校委会,而校委会所代表的,正是学院本身。“   麻雀淡淡地说道,”倘若麦克斯韦真的决心和我们翻脸的话,那么他最好做好和整个学院对抗的准备。“   听到它的话,所有代理人似乎都松了口气。可接下来麻雀的声音,却令所有人再次紧张起来。   因为他看向长桌最外面的英格玛。语气似乎已有所指:”但是,在这之前。问题还有一个,不是么?“   有的人领会到了他的意思。眼神也变得怀疑起来。   “英格玛。”   苍老地代理人看向那个魂不守舍的男人,神情严肃:“麦克斯韦所指的‘抄袭’,究竟是不是真的?”   瞬息间,那些锐利的目光如箭,刺了过来。   英格玛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指抖了一下,陷入了犹豫,可几乎是在瞬间,他就坚定了决心:要是在这里承认了的话,什么都完了!不仅会失去校委会的支持,自己也会名声狼藉,一败涂地!   这一条路,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当然不是!”   他佯装悲愤地着那些人,声音嘶哑:“难道你们也相信那种无稽之谈,怀疑我的心血了么?!”   “那为何取得如此成果不向校委会通报?”   英格玛遏制住心中地恐慌,思维电转,挖空心思地‘解释’:“我一直以来的研究有向校委会报备,诸位可以自行查看相关文件。至于成果……我、我只是做出了一个尝试而已,就连自己都不敢确定是否成立。   圣城通过的事情,我也是下午才刚刚知道,根本来不及通报。”   解释合情合理,代理人们互相看了一眼,有人忍不住叹息:”麦克斯韦真得抓了一个好时间啊。在我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开战了……他明显已经蓄谋已久,现在,诸位中还有人想着要妥协么?“   无人回应。   于是,为首的苍老男人便点头,“那么,就轮到麦克斯韦为自己的妄举而付出代价了。”   “还有那个被他推到台前的,胆大妄为的东方小鬼。”英格玛眼神满是阴毒:“这里是安格鲁乐师辉煌所在,可不是他撒野的地方!”   会议到此即将结束,接下来只剩下一些细节部分了,麻雀明显懒得地在参与,从衣架上飞至窗前,最后回头看了它们一眼。   “接下来假如还有什么事情,我会再来的。白鸦先生很关注这件事,可不要让议院失望。”   它说完,展翅离去。   在灿烂的夕阳之下,就连麻雀地灰色翅膀都像是泛着金光了,高贵地不可侵犯。   -   -   深夜,乐史系,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坐在大厅里等待,谁都没说话,白汐靠在老费身上,昏昏欲睡。老费和夏尔大眼瞪小眼,叶青玄只是低着头,转动着指尖的九霄环佩。   在和老费的漫长对瞪中,夏尔终于感觉到眼算了,揉着眼眶叹气:“十点了,老师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学校的会议究竟顺不顺利。”   “不会顺利的。”   叶青玄淡淡地说道:“老师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善言辞还是好的。一旦脱离了乐理之后,就连上街买菜都有点问题。”   “我也知道啊……”夏尔的神情顿时有些沮丧:“但这样总觉得很糟糕啊。”   “但也未必。”   叶青玄的神情笃定:“不善言辞的人在应对那种方式的时候,主要会有两种,一种是听不懂装懂,一种是不懂就是不懂,不论你怎么说都不懂。   你觉得老师是哪一种?”   夏尔苦笑:“当然是后一种。”   “所以,不论校委会说什么花言巧语,搬出什么东西来压他,结果都是一样的。   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没有让老师屈服,老师也没有说服他们。于是,只能尴尬地维持原状——双方各执一词。   可是,局势不容许英格玛让这种情况保持下去,今天下午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在校内开始升温了。虽然英格玛的支持者不少,但时间越长,越来越多的人都会开始怀疑他。   他必须在这件事的影响力发酵到一定程度之前把它解决掉。”   叶青玄微微地眯起眼睛,轻声说,“师兄,做好准备吧,接下来的几天里,争执一定会进一步升级的。”   “英格玛会不择手段地打压我们?”   “为什么不?他有这个能力。而且,他知道自己不能输,一旦输了,就只有身败名裂的下场。甚至他以往的旧账都会一本一本地翻出来。   所以,他肯定会越来越丧心病狂……”   叶青玄拿起桌子上一个苹果,一口又一口,咬地嘎嘣脆,直到夏尔也有些发毛之后,才低声说道:   “不过,我们也未必没有办法。”   夏尔眼睛一亮,“赶快细细将来,是不是还有上中下三策?”   “……上中下三策?哪里有那么多!你不如让我凑个一百零八平贼方略好了!”   叶青玄有种拿着苹果核去堵他喉咙的冲动,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这时候不宜杀生。   “实际上,一旦一件事情维持原状,双方僵持不下时,就会有两种结果发生。一种是无疾而终,而另一种,是事件升级……而现在,事件升不升级,取决于我们。”   “你是说……乐师协会?”   夏尔有些犹豫,“会不会闹到太大?”   “为什么不闹大一点呢?”   叶青玄笑了,笑地毫无温度:“英格玛不是想要出名吗?那就满足他的愿望吧。   我最喜欢给别人帮忙了。”   -   就在寂静里,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   很快门外传来了低沉的脚步声,有人在敲门,夏尔从沙发上跳起来,跑过去开门:“老师你回……”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错愕起来:“你是谁?”   “叶清玄在么?”   门外的黑夜中,屹立着一个庞大的黑影:   “——让他跟我走一趟。”   -   -   不好意思,今天有些卡文,章节名222,就连我自己都开始2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绸缪   “哟!少年,你看起来容光焕发啊。”   在台灯之下,金发的少年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在他的手背上,双蛇纠缠的纹章折射出一线银光。   隐约的光点照亮了他十足热诚的笑意,可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却面无表情,只是将脸凑到台灯下面,一双死鱼眼:   “老板,你看我这张脸,有一点容光焕发的样子么?”   “啊哈哈,我就是想夸你一下,不必在意。”   赫尔墨斯挥手,指了指桌子:“我泡了好茶,快尝尝。在东方,可是价比千金的好东西!”   “有一个建议。”   叶青玄神情苦涩地说道:“以后你想找人的时候,能不能别把喝醉睡着的塞顿给喊起来?总觉得这一路他一直在找机会干掉我……”   “哈哈,失误,失误。”   赫尔墨斯吹了声口哨,十足地幸灾乐祸。   这个看起来像是俊秀少年一样的家伙蜷在那张大到夸张的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要生气,我这也是担心你不是”   “担心我?”叶青玄苦笑:“老板你的担心还真是够特别的。”   “正因为一无所知,才会无所畏惧不是么?白天的事情我可都听说了。”   赫尔墨斯震惊地感叹:“当着所有人的面跟老师动手……真危险啊,如果校长站出来在稍微晚一点,你给他瞪上那么一眼的话,说不定今晚就无疾而终了。”   叶清玄皱眉:“无疾而终是什么意思?”   “哦,通俗来说是挂了,也有人说是翘毛,或者……”   “好了我知道。”叶青玄打断了他的话,有些不大确定:“你的意思是他瞪我一眼,我就会死?”   “我说小鬼,你最近是不是太自大了点?”   赫尔墨斯被叶青玄逗笑了,斜眼看着这个家伙时。眼神是满满地嘲弄:“别忘了啊,叶清玄,他可是突破了知见之障多年的共鸣级乐师。   倘若在共鸣级之下,乐师可以以人视之的话。那么在共鸣级之上,就是能够对事象进行干涉的‘非人’了。   而你,只是一个节律级的小虾米。   倘若他想要对你进行‘干涉’的话,甚至连乐章都不需要!   变化系可以让你体内的铁元素变成刀片游走在心脏和大脑之中,召唤系会令你被兽性侵蚀。圣咏派系干涉的话,基本上就是各种怪病,而且说不定还会传染。心相和幻术就更加恶毒了……而启示派系的干涉最难接触,他会直接给你埋下致死的‘因’,等到了时候,你就会迎来自己的‘果。’   或是心脏骤停,或是一跤摔到脑溢血,再或者被从天而降的东西砸死……反正你会死的很‘正常’。   总之,乐师七系就没一个好对付的!假如英格玛想要弄死你的话……”   赫尔墨斯的两根手指头那么一搓,轻描淡写:   “——简直分分钟的事儿。”   叶青玄庭听完沉默许久。忽然忍不住想笑:“那他一定在后悔,事情闹大之前没有把我弄死。”   “对啊,你要死,也只能在事情结束之后悄悄地死。现在,他骑虎难下,反而会千方百计保证你的安全。你要是死了,他的裤裆里可就洗不干净了。”   赫尔墨斯淡淡地说道,“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不是应该更加小心么?”   “小心什么?”   赫尔墨斯看了他一眼,笑容里散发出一丝阴冷地气息:   “小心那位校长呀。”   哪怕只是渐渐地几个词儿。可赫尔墨斯地话却像是一把斧子隔空劈下。哪怕毫无杀意,哪怕轻描淡写,可话中的余韵是却令叶青玄的脑中悄然开启了一扇门。   确实,倘若自己死了的话。那么最百口莫辩的,就是英格玛和他背后的校委会。他们将在这一场争斗中陷入绝对的舆论弱势之中。   哪怕是不花脑子,叶青玄都能替报纸想到好几十条头条新闻的标语。而在那些新闻背后,一定有一个风轻云淡肚子里笑开花的校长在幸灾乐祸。   “校长……不会做那种事情的吧?”   “你真的这么觉得?”   赫尔墨斯凑近了,端详着他,像是端详着他的墓碑一样。声音也变得像是墓穴里的阴风:   “小朋友,东方谚语:人心隔肚皮。他在想什么,连死鬼亚瑟都猜不到。你不会以为自己是他的贴身小马甲吧?”   叶青玄下意识地向后靠了一些:“但我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英格玛,对吧?”   “没错。”   赫尔墨斯点头,“现在局势对你和你的那位老师超级不利啊!简直四面楚歌,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们打消‘不该有的念头’……”   “所有人都是长眼睛的,是非曲直,自有分辨。”叶青玄冷然说道:“我相信老师会得到应有的荣誉。”   “天真!”   赫尔墨斯嗤笑,“一个旁门左道,一个是学院正统,一个籍籍无名,一个是名门之后,一个是濒临废除的乐史系的残疾老男人,一个是启示学院的执教人……你觉得大家会相信谁?   ——更况且,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会认可解译法?”   “可那个结果明明是通过解译法得到的。”   “哈哈哈哈,天真天真……1+1=2是没错,但只要提前知道结果是2的话,不论用什么鬼扯的理由去解释,论证过程看上去都似乎行得通。   这就是人类的可笑之处之一:眼光所及之内的局限性。”   叶青玄无言以对,可赫尔墨斯的神情却遍地柔和起来了,满是亲切与和蔼,笑容满满地都是真诚:   “叶清玄,我今晚找你来,就是要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想要为解译法正名,为自己的老师夺回这一份赢得的荣耀的话,那就只有通过解译法拿出新的成果和佐证来。”   叶青玄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微微摇头:“我……没时间。”   解译古代文献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长期工作,不但是要结合当时的乐理和古代语系的长期研究,还有虚无缥缈地灵感。   而且,往往在数年之后才会发现,自己的方向是错误的,只能推翻重来。叶青玄对解译法的所有认知都建立在纯粹的理论上,未曾有过任何解读古代文字的经验。   在这一方面,哪怕是天才如夏尔都不敢说自己有信心,更况且,他也只做过亚伯拉罕几个月的助手而已。   对此,他根本无能为力。   “别担心,成果不在大小嘛。”   赫尔墨斯笑了,声音在少年的耳边响起:“哪怕只要你用解译法解读出一句话,就能证明解译法成立。   而巧的是,我这里,正好有一个绝佳的范本。”   他的袖子里滑出了一块残缺的石片,随着他手掌的翻覆而落进叶青玄的手上。   在巴掌大小石片上,还残留着宛如楔子书写而成的诡秘字迹,那种尖锐而陌生的字符中字里行间地散发着隐隐地冷意,就像是藏在万丈深海之下的某种真相。   只是看了一眼,叶青玄就明白,这种东西绝非是能够伪造出来的。其中包藏着某种和以太呼应的乐理,绝对是古代乐师所书写下的笔记。   这种残片在启示乐师的学界很常见,通常是从古代遗迹中发掘而出,但却无法解明。对于相关的学者来说价值万金,但对于寻常人来说,却一钱不值。   “这是什么?”   叶青玄摩挲着手中冰冷的石片,下意识地问。   “好像是以前捡来的破烂而已,但正好合适你来练手,不是吗?”   赫尔墨斯拍着他的肩膀,声音带着蛊惑地魔力:“据说天人感应时,对乐理的感应尤其清晰。   以太之海的浪潮会将你的心神推至天上。宛如幽魂一般徘徊在虚无缥缈的天空和万丈狂澜的海洋之间。   假如你能从那一片动荡和混乱中寻找到安宁之处的话,便能够感应到大源的存在。哪怕只有一瞬间,倘若你愿意以那种境界推动解译法的话,未必不能将它解明。”   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中,赫尔墨斯露出魔鬼般地笑容:   “这是一场赌博啊,叶青玄,假如你真的愿意用一辈子都可能找不到一次的机会,在‘天人感应’去赌一把的话……”   “——不妨试试看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两害相权……   -   翌日清晨,叶青玄从晦涩的梦中惊醒,感觉到自己浑身被冷汗湿透了。   毫无往日的清醒,他的大脑中一片昏沉。他记不得自己梦到了什么,但只记得一片晦涩、动荡和充满沙哑呢喃和低沉倾诉的黑暗。   噩梦的记忆就像是在飞快稀释、消散,消失无踪,很快他就连自己梦到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从床头捡起了那一块诡异的石片:他昨晚试图用解译法和这一块残片沟通,想要解译上面的诡异文字,却一无所获。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然后在梦中辗转反侧,挣扎不休。   如今看来,这一块石片充满了十足的诡异。在清晨的微光中,石片上的楔形文字闪烁着暗绿色的微光,像是古代残留至今的猛毒,令人心里发毛。   “这究竟是什么诡异的东西啊?”   叶青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昨晚鬼使神差地想要将这个东西拿回来尝试一下,或许只是一时冲动。但或许,这个东西对自己真的有某种吸引力,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投身其中。   他叹了口气,将石片装进口袋里,起床洗漱,蹑手蹑脚地走过寂静地客厅,推门而出。   在五点钟的学院里,还没有多少人苏醒,一片静谧。   隐约地蒙蒙白雾笼罩着四周,寂静里只有野猫在草丛里穿行,察觉到他路过,便抬起了碧绿地眼眸。   不知为何,今天的野猫分外的黏他,不断地跑过来,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发出亲密地声音。   被这群毛茸茸地小家伙粘着,叶青玄也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只是像错觉一样,当野猫们喵喵叫着的时候。他总会觉得怀中的石片也微微震颤起来,可掏出来之后却依旧没有任何异状。   叶青玄叹了口气,看来睡眠不好,总是会产生各种错觉。   他也并非是想要早起。实际上这两天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已经累到想要死睡一天了。可是不论如何,他都别想在床上待下去。   升华仪式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材料一旦投入其中,便不能等待太长时间。   除非他真的舍得将头名的奖励丢掉不要。否则就必须赶个大早跑到大图书馆去接收仪式。   按理来说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但想到英格玛那群家伙的所作所为,还有接下来的应对方法,他就有些开心不起来。   “连个懒觉都不让睡的世界真是连存在的必要都没有了啊……”   叶青玄自言自语,忍不住想要叹气:看来自己真的天生就是劳碌命,一刻都闲不下来。   就在他垂头丧气地往大图书馆走的时候,前面却传来了一个似是熟悉的声音。   “哟,早上好。”   在路边的长凳上,曾经的变化学院领队之一,惨败在叶青玄手下的詹姆斯发出声音。   他像是熬了一夜没睡。带着两个大大地黑眼圈,有气无力地打着招呼。看到叶青玄,神情就变得有些不爽起来。   “呃,早上好。”   叶青玄有些错愕,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詹姆斯却将脚边一个厚重地皮箱推了过来:   “这是老师让我交给你的。”   “叶戈尔先生?”   叶青玄愣了一下,看着那个装满什么东西的皮箱,不明白那位对自己向来不是很喜欢的执教人要给自己什么东西。   “里面是变化学院里收藏的一些资料。”   詹姆斯打了个喷嚏,吸了一下鼻涕,这个家伙早上被冷风吹了太久,已经感冒了。声音也有些走调:   “启示学院家大业大,收藏的资料都够塞满好几个乐史系了。凭着你们那些可怜巴巴的藏书,怎么跟他们唱对台戏?”   叶青玄打开皮箱,看到里面塞地满满当当地陈旧古籍。全部都是有关伏尼契手稿的解译论文。其中不乏罕见的资料和考证,还有一些崭新的稿子,只是简单地装订了起来,明显都是连夜制作出来的的副本。   没有想到变化学院竟然会支持自己,虽然只是一箱书,但叶青玄还是忍不住有些感动:“谢谢。”   “别误会。变化学院可没人喜欢你。”   詹姆斯冷哼了一声,然后起身走人。   没走几步,这个家伙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连鼻涕都出喷来了,明显是一直憋着,没有在叶青玄面前丢人。   叶青玄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群家伙究竟有多爱面子啊!   他叹了口气,有些费力地提起了箱子,继续向着大图书馆走去。只是没走几步,他就被斜刺里窜出来的黑影拦住了。   那是一只漆黑的影豹,矫健而庞大,蹲坐起来之后,几乎有大半个人高。被那一双眼睛看着,叶青玄只觉得脖子根都有些发毛。   “哟,学弟好呀!”   在豹猫身旁,召唤学院的领队女首席,艾尔莎打量着他,神情满是期待:“你的那条狗呢?据说很厉害的样子啊,我的碧儿听说了可不太开心。   正巧你最近也这么出风头,不如找时间切磋一次嘛。”   说着,她兴奋地搓着手,眸子中全都是兴奋的神采,就像是野兽看到好玩的东西一样,跃跃欲试!   感觉到了货真价实地战意和微微地刺痛,叶青玄后退了一步,摇头:“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想打。”   “啧,没劲!”   艾尔莎的神情顿时失望了起来,将手中那个巨大的挎包丢进了叶青玄的怀里:”这个给你。“   挎包丢进怀中,叶青玄险些被砸了一个踉跄,只觉得入手沉甸甸地,几乎没有接住。他还没有来得及发问,就看到艾尔莎带着漆黑的影豹走远了,只有隐约的声音传来:   “召唤学院的一批要处理掉的旧书,老师让我丢掉,我懒得走了,拜托你帮忙找个合适的垃圾场吧。”   叶青玄苦笑了一下,高声说道:”谢谢。“   远处。艾尔莎只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消失在雾气了。   叶青玄看着手中的挎包和箱子,叹了口气,将它们费劲儿地扛了起来。继续上路,只是没有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卡伦?”   看到他的样子,卡伦露出了错愕地神情,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皮箱。便忍不住苦笑:“看来我被人抢先了?”   说着,他将皮箱递给了叶青玄,“皇家学派最近有一批资料老化很严重,需要誊抄。而你看起来正巧像是个抄写员……”   叶青玄张口欲言,却被卡伦摆手打断:“别对我说谢谢。说实话,我真的蛮想把你踢出学校去的。   你的白头发看上去太刺眼,就不能去染了么?”   叶青玄耸肩,“这个,爱莫能助。”   卡伦摇头,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可叶青玄却还站在原地,只是看着他:“为什么帮我?”   “说实话,可以的话,真不想帮你啊。”   卡伦叹气,“但仔细想想,和麻烦的东方讨厌鬼比起来来,还是剽窃别人研究成果、将乐师尊严踩在脚下的骗子更讨厌一些。”   他拍了拍叶青玄的肩膀,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在原地,叶青玄沉默许久。重新扛起了挎包、箱子和手提箱前进。这一次重了好多,这些东西真是又沉又膈手。   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忍不住地。微笑起来。   在寂静地学院中,他沉默地前行,林林总总地学生和他擦肩而过时,总会站在原地,目送着他渐渐地远去。   直到他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迷雾里。   在飘渺地雾气中,有隐约地哼唱曲调传来。沙哑而悠长。   -   -   直到到了剑栏地宫,叶青玄才将手里那一大堆东西放在了图书馆门口,感觉到浑身都要散架了。   没办法,从小到大,体力活一直都不是他的擅长范围,别说搬东西,就是跑个几千米他都会觉得喘不上气。   因为这点他被白汐鄙视了不知道多少次。   在空空荡荡地图书馆中,有隐约地风吹来,风中有不满地哼声。   “这堆东西先帮我收一下吧,我晚上出来再拿。”少年对着面前地空气露出不好意思地笑容:   “抱歉,这么长时间没有来。等我有了空再来陪你们打弹珠。”   风中的冷哼声似乎满意了一些,无形的力量拉扯起了地上的箱子和挎包,将它们搬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了。   “你比我预想地来得晚一些。”   许久不见的守门人多米尼克看到他之后,指了指背后的楼梯:“校长请来的那位炼金术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但愿你有个好一点的借口。”   “呃,抱歉。路上出了点问题。”   叶青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忙拾级而上。   黑暗里似乎自有道路等待,一阵昏暗中,楼梯隐隐地活动着,在前进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叶青玄的脚步停在了古旧的门前。   他能够感觉到皮肤过电一般地紧绷起来,在他的感知中,门后仿佛有着一片燃烧地光焰之海,那炽热的亮光几乎要将人的感知都彻底碾碎了。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海量以太在其中运转着,静谧地沉睡。随着轻柔的旋律而波动着,掀起隐约地涟漪。   这里就是整个安魂曲结界的庞大源头之一,吟诵‘慈悲’乐章的地方。   ——沉眠之穴。   而就在门后,那一片绚烂地银光中,盘膝而坐的金发少年向着错愕地叶青玄露出笑容:   “哟,小鬼,你可让我等了好长时间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升华仪式   “哟,小鬼,你可让我等了好长时间啊。”   叶青玄站在门口,半天没回过神来。赫尔墨斯看着他活见鬼的表情,笑地无比愉悦。   在他身后,庞大的银色漩涡无声地转动,散发出隐隐地波动。就在漩涡之下,一个由水银、宝石和各色叶青玄辨认不出的材料所组成的庞大仪轨正在缓缓地变化着,吸收着无尽以太的力量,打开了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隐约洞穴。   这就是升华仪式。   就在赫尔墨斯地控制之下,沟壑之中的水银无声流淌着,粘稠而沉重的银白色液体焕发出宛如燃烧一般地光芒。   叶青玄完全没有想到,为自己进行升华仪式的人,竟然是赫尔墨斯这个家伙。   “被吓到了?”赫尔墨斯似笑非笑地问。   “有一点。”叶青玄老老实实地点头。   “你们校长花了钱,我顺带有空,就来看看。”   赫尔墨斯摇头感叹:“好久没来这鬼地方了,没想到你们维持地不错。就是新盖的那几栋楼实在是太丑,一点品味都没有。老老实实地按照原本的设计图来多好,非要画蛇添足,啧啧啧……”   叶青玄老老实实地听着赫尔墨斯从头到尾把皇家音乐学院的每一个角落里喷了个狗血淋头,直到最后,赫尔墨斯低头看了看地上流动的水银,竟然丝毫不担心中毒,直接将手掌伸了进去。   手掌抽出,水银散发着燃烧的辉光,在他的指尖飞速消散。赫尔墨斯满意地点头:“整个仪轨都快同调完毕了。   除了升华仪式之外,同时还有心印传承,现在的乐师真是退步地厉害。竟然连这种复合式炼金术都搞不定,还怎么好意思混饭吃?   喂,那边那个白头发小鬼。想好要什么心印传承了么?   这里可是个宝库啊,巴赫的《恰空》。马勒的《第二交响曲——复活》,《夜曲》、《四季》……连《第一协奏曲》都有各式各样十几首。   既然你们校长都说了共鸣级随便选,你也别跟他客气,反正不是你掏钱不是?”   听到赫尔墨斯的话,发呆的叶青玄清醒过来,犹豫了一下说道:   “——《荒山之夜》”   他说,“我选禁绝派系的《荒山之夜》。”   赫尔墨斯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旋即遍地古怪起来:“还真是……很适合你啊……”   他本来是想说。‘没想到老鼠生的孩子真是会打洞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之类的鬼话,他实在没想到,那么大的曲库中,叶青玄偏偏选中了一首。   并不是这一本乐谱非常弱,而是这这一首乐章真的是非常的见鬼。   不仅仅是因为它是禁绝派系的乐章,而是这一首乐章,是专门针对堕落的黑乐师以及妖魔而创作的   。   这年头,除了专门追杀黑乐师和怪物的审判乐师以外,几乎没有人去选择修行这一首入门艰难之极。而且非常冷门的乐章。   当年它的创作者隐姓埋名,混入了膜拜天灾的邪神信徒、女巫之中。   所谓的‘荒山之夜’,就是堕落者们的狂欢节日。每年某一日的深夜中点燃起篝火,女巫和邪神信徒、黑乐师们赞颂着邪神,奉上血祭,享受邪神的恩赐,围着火焰狂舞直至天明。   而在黎明之时,潜伏在其中的创作者暴起,联合着潜伏在四周的裁决乐师一起,将将彻夜狂欢地邪神信徒彻底诛杀。   他们以以宣告黎明到来慷慨旋律扫灭了邪神的颂歌,并以此创作这一首乐章。   只有审判乐师会去修行这一首乐章。因为它在对付邪魔外道时几乎无往不利,不论是什么属性的邪魔。什么派系出身的黑乐师,只要带着天灾气息。就一定会被这一首乐章囚禁封印,钉上火刑架,在烈火中焚烧成灰烬。   不论是多么漆黑的荒山之夜,都会被如林的火刑架照亮。   但,假如对象换成人类的话,那么就除了原本的桎梏和封印效果之外,没有任何杀伤性。   “还真是……很适合你啊。”   赫尔墨斯卡壳半天之后,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对于心印传承的乐章选择,叶青玄早就有过考量。   大图书馆内虽然很多重要乐章他没有资格去翻阅,但目录好歹还是能够看到的。他干脆直接誊抄了一遍目录之后,去找亚伯拉罕和萝拉分别请教。   亚伯拉罕看了目录之后,分别划下了几篇启示派系和变化派系的乐章,最后犹豫了一下,又将《荒山之夜》划了下来,作为叶青玄的备选。   而萝拉所提的建议是,与其加强长处,不如弥补自身短板。   若是论纯粹的破坏力,他已经有了因陀罗之眼,在天人之血的浇灌之下,所迸发的雷霆怒火可以让他直接越级对战。   其他的乐章哪怕入手,限与他自身的境界,短时间之内也未必能够超过它的作用。   相比之下,荒山之夜比较偏门,却弥补了他本身根本不擅长正面持久战斗的弱点。而且,他可以放手施为,不用顾忌自己出手太重而将敌人杀死。   明白叶青玄的打算之后,赫尔墨斯也只能感叹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脑洞惊奇……”   “好了,仪式快要准备完成了,你可以进去了。”   他让开了身形,示意叶青玄赶快进去,不要浪费时间。   叶青玄走进其中,瞬息间感觉自己近乎窒息,几乎快要凝结成实质的以太闪光流动在空气中,粘稠而沉重,如同在几十米的水下,令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可就在察看四周之后,叶青玄却有了新的发现,被吓了一跳:“等等,升华仪式最重要的媒介呢?老板你不会偷工减料吧?”   “媒介?”   赫尔墨斯斜眼看着他,“不就在你身上么?”   嗡地一声。那一块巴掌大小的石片从少年的怀中飞出,悬浮在半空中,近乎无止境地吞吸着以太。化作了一轮小小地太阳。   在烈日一般地光芒中,上面的楔形字符变换   。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令他目眩神迷,心神动摇,不能自持。   “嘿,小子!”   赫尔墨斯在他身后猛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将他惊醒。   “咱们把丑话说在前面:我擅长的炼金术可是不折不扣的古典风格,没有那么多安全措施,而且也绝对谈不上是什么舒服的体验。   倒不如说。持续的时间越长,你受到的折磨就越多。   在仪式的过程中,你可能会看到一些无法解释的幻象,或者听到莫名其妙的声音,感应到什么可怕东西的隐约轮廓。   如果被那个东西弄疯的话,我可绝不负责。   所以,你做好准备了么?”   “……”   叶青玄听完之后一阵无语,忍不住叹息一声:   “——说实话,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咱能快点开始么?”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是一条好汉。”   赫尔墨斯的手掌按在他的头顶。他的手指冰凉,毫无温度,像是冰铁一般。令叶青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赫尔墨斯忽然问:“你知道升华仪式上死人的可能性很高的,对吧?”   “嗯?等……”   叶青玄大惊失色,旋即,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   就在他陷入晕厥的那一瞬间,肃穆地歌声和旋律从升华仪式之上响起,在那沙哑高歌和宏伟的旋律中,以太宛如燃烧起来一般,轰然掀起了海潮一般地回荡。   那种庞大的力量如火焰。瞬间落上了少年的躯壳,将他的衣着焚烧殆尽之后。钻进了四肢百骸之中,令他不由自主地抽搐。惨叫起来。   可他的双目已经失神,像是灵魂已经不在这里。   它已经升上了天空,或者落入了深渊里。   “汝等成于以太,逝与以太——也当敬畏以太!”   赫尔墨斯肃声宣告,他按着少年的额头,神情不悲不喜,却仿佛带着喜怒哀乐,一如教团所铭刻的神像,令人敬畏。   而在他的背后,十二道庞大的光芒之翼从华服中挣脱而出,展开遮天蔽日的雏形。   那光芒之翼无声地挥动着,在看不见的以太之海中掀起了万丈狂澜。   “叶青玄,所谓的升华仪式,便是令魂灵得以纯净。”   他凝视着少年黯淡地眼瞳,在他耳边低声呢喃:“在那一片混沌之中,你将照见真正的自己。”   -   -   叶青玄只觉得自己重新落入了噩梦之中,在那漫长的噩梦里,无意言喻地庞大混沌吞没了他。   他感觉自己被不由自主地抛上天空,脱离了人类的范围,进入了那冰冷而又难以描述的冰冷界域   。   那里空无一物。   惊鸿一瞥中,似是有什么极尽庄严的庞然大物从自己的身旁掠过,那仿佛是神明的策应。而就在不经意地回头时,他仿佛看到脚下深渊的底部,有燃烧的地狱在焕发出哀鸣。   瞬息间,他似是明悟了:或许,这里就是无数典籍中所描述的‘以太界’,由以太所观测到的世界,万物地本来面目。   可就在这孤独的飞翔中,他忽然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呼唤。他错愕回头,只看到一座庞大城池缓缓地从黑暗中浮现。   在湛蓝之月的照耀之下,那城市被雾气笼罩,显露出狰狞、尖锐、庞大而黑暗的轮廓,宛如骸骨所堆积成的教堂和皇宫高耸。血液流淌形成了道路与河流,无数隐隐绰绰的影子徘徊在这一座死者之城中,不得解脱。   那是阿瓦隆之影……   瞬息间,叶青玄的身体一滞,感觉到它在飞速的接近……不,是自己在飞快地落向那里,它在拉扯着自己!   叶青玄奋力挣扎,却无能为力。就在迅速地坠落中,他感觉到来自阿瓦隆之影的强大力量在撕扯着自己的理智,几乎要将他四分五裂。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感应到了两个自己,三个自己。四个自己……这是精神分裂的前奏。   强烈的危机感充斥了他的大脑,可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的脑中闪过了一行莫名地字符。   那是石片上所铭刻的楔形符文。   那些莫名的符文在他的脑中彼此交织成一个个陌生的音程,不断地增长、膨胀,从短短地几个字符变成了仿佛千万字的鸿篇巨著。   一瞬间,那些庞大的信息几乎几乎就挤爆了他的意识,紧接着。那一篇结构严谨而庞大的恐怖乐章又开始迅速地收拢和坍塌。   其中所涉及到的乐理叶青玄不要说理解,就连听都没有听过,甚至连具体的方向都辨认不出来。   瞬息间,增长到至大,瞬息间,又坍塌到至微。   叶青玄已经完全无法观测到那个微小地点了,他就连意识都被拉扯着投入那个渺小的到几乎不存在的点中。   在他彻底晕厥之前,只听到了耳边传来了仿佛天地震动的宏伟吟诵:   “——如在其上,如在其下,如此万物得始焉!”   -   -   “啊!!!”   叶青玄尖叫着从桌子上跳下来。整个教室中一片寂静。   在早读的教室中,所有背诵课文的学生都抬头看了过来,就连讲台上昏昏欲睡的老师也被吓了一跳。   叶青玄错愕地环顾着四周。不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可在他脑中,往日的记忆正在如同梦境一般迅速地消散。   他呆滞地看着那些眼睛,不知所措。   “叶青玄,说过多少次了,早读不要打瞌睡!”   在讲台上,有些秃顶的老师皱起眉头:“站着去后面背去!”   直到现在,叶青玄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早读上睡着了,而且还做了那种奇怪的梦   。   他尴尬地低下头,拿起英语书。乖乖地站到教室后面。   或许是他认错态度良好,平日的学习态度还算认真。老师也没有为难他,下课铃响了之后就走了。   他同桌王强凑了上来。笑地幸灾乐祸:“叶子,打瞌睡的人我见过这么多,没见过你做梦说梦话都这么大动静的啊。”   “你也不提醒我!”叶青玄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昨晚通宵打《gtb5》,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今天是二模了你还这么浪?你厉害。”   同桌扫了一眼后面黑板上‘距离高考还差88天’的字样,问道:“你那里还有中性笔芯么?借我一根,我的用完了。”   “都在笔袋里,你自己拿。”   叶青玄魂不守舍地发呆。   “嘿,你怎么了?发烧了?”   “不知道。”他摇头:“总觉得忘了点什么东西。”   “别啊!”王强大惊:“考试的时候我的英语还要靠你呢!你要发挥失常,我怎么办?”   “多大点事儿?”叶青玄白了他一眼:“我那次成绩差过?反正你到时候手机开着就行了。”   王强摇头,“今年据说不行了,这一次模拟考试,学校据说搞了信号屏蔽,手机什么信号都收不到。”   “没信号你就不会用手机了?“   叶青玄斜眼看他:“开蓝牙啊,到时候直接把手机名字改成答案不就行了?别告诉我你手机连蓝牙都没有。”   “……”   王强地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他傻愣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我他妈怎么就没想到呢!”   “因为你智商低。”   ……   “这一次模拟考试,是由我校的夏老师参与出题,一切从严,力求模拟真实高考,希望各位同学也能够认真答题,不要作弊。”   班主任严肃地说:“明白了么?”   “明白了。”台下响起一片稀稀拉拉地响应声。   很快,试卷就发到了每一个人的手里。叶青玄随手接过,放在旁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不知为何,他依旧魂不守舍地看着窗外,像是沉浸在什么专注地思索中,可他知道,自己心里空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想。   只是在发呆。   只是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认真答题。”   监考地班主任轻轻地敲了敲桌子,低声提醒。   叶青玄的身体一震,如梦初醒一般地懵懂颔首,然后低下头,看向试卷之后,陷入了漫长地呆滞。   不是语文、不是数学,不是英文,不是地理……   这是什么鬼东西? 第二百二十六章 镜中月 梦中人   沉眠之穴,银光之中,麦克斯韦不知何时出现在升华仪式地旁边,扫了一眼身旁的赫尔墨斯,轻声问:   “应该开始了吧?”   赫尔墨斯点头,背后光翼无声地飘荡着,照亮了麦克斯韦的眼瞳,令他忍不住笑了:   “很多年没有看到你这副摸样了啊。‘梅林’大人。”   赫尔墨斯撇了他一眼,“叫我赫尔墨斯,梅林只是你们给我的称呼,我从没有接受过。”   “显出本相之后,你身上的人气儿就少了很多。我还是喜欢你吊儿郎当的样子。至少让我觉得是同类。”   “别来我这里寻找认同感了,麦克斯韦,没有人跟你是同类。”赫尔墨斯不屑:“没有人。”   麦克斯韦笑了,“所以我们才一样,不是么?”   “呵呵。”   赫尔墨斯也笑了。   麦克斯韦不以为忤,只是蹲下身,凝视着地上奔腾蒸发的水银,眼神就变得了然:“你选择了古典风格的升华仪式,危险性增加了不少啊。”   “这才是升华仪式的本来面目,也唯有这样,才能让它本身的能力达到最强。”赫尔墨斯嗤笑了一声,“而被你们所喜欢、所看重的东西——增强乐师和以太之间的感应——只不过是它的副作用而已。   这么多年来,你们不断地改来改去,就连它的本来面目都忘了。”   “不愧是堕落之蛇、最古老的炼金术师。”   麦克斯韦说,“愿闻其详。”   “升华仪式,其本来目的是增强人类和大源之间的感应,能够令人类被赋予真正调动以太的权利。   人类称其为‘天人感应’,这是人和上天之间感应,你看到了上天,上天也能看到你。   但在此之前,你们搞错了一件事。”   赫尔墨斯淡淡地说:“升华仪式的目的并非是天人感应,而是完成天人感应之前的准备。”   “什么准备?”   “‘大源’从来不需要准备,需要准备的是你自己。”赫尔墨斯说。“你必须明白,自己的本来面目,什么是真正的自我。   假如你连自己在哪里,自己是什么都不明白的话。又谈何去感应大源?   所以,你们只能像现在这样,如同长夜行路,盲人摸象,或者凭着虚无缥缈的运气和经验去瞎摸。或者靠着夜以继日的磨练去苦熬。   虽然可行,但已经是踏入邪道了。真正的正道,走起来哪里有那么困难和麻烦?”   “正道?”   麦克斯韦沉默许久,忍不住苦笑起来:“或许,对于人类来说,知晓自己这条‘正道’才是最困难的事情吧?   毕竟,人类最擅长的就是‘不自量力’。”   “所以才有‘升华仪式’,不是吗?”   赫尔墨斯凝视着仪轨中的少年,看着他痛苦的神情:“焚烧香料、粉碎宝石、沃灌水银……以太将入驻他的身体,而他将看到自己。看到自己真正的灵魂。”   -   -   就像是一瞬间,一切都变得稀薄起来,在迅速地远离。   叶青玄忘记了现在是何年何月,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什么场合。他只是错愕地低头,看着面前的考卷。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张考卷,还有一支笔。   “开始答题了。”   仿佛有什么人将那一支笔放进了他的手掌中,一根根地将手指蜷起,让他牢牢握紧:“机会只有一次,失不再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有些害怕。   在试卷上,第一道题已经映入了他的眼睛。   提问:   小明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爱他的爸爸和爱他的妈妈,小明的父亲在小明很小的时候犯错失踪了。小明和妈妈因为被爸爸连累,所以被放逐到了其他的地方。   那一年冬天的时候,小明的妈妈去世了。小明变成了孤孤单单地一个人了。   请描述小明的心情。   “小明?”   叶青玄低声呢喃。   小明,怎么他妈的又是小明?   怎么从小到大都是你?   小明去买菜,小明去乘车,小明去找朋友玩……然后中间就出了一点问题。你要帮他搞清楚白菜多少钱一斤。车再过多长时间到站,四个人怎么切三刀分掉一个蛋糕……   他知道,这是小明的故事。   所以,放轻松一些,只不过是小明的故事而已。   只不过他现在又出了一点事情,你需要帮帮他,就跟你帮自己一样。他这么一个倒霉鬼,干什么都会出事情,可自己又什么都不会,假如没有人帮忙的话,就连个水果都买不好。如果连你都不帮他,他就活不了。   可叶青玄不明白,碰到这种事情,小明的心情究竟会怎么样呢?   ‘小明’   叶青玄写下了两个字,又停住了,犹豫着,许久之后在空挡里写下:‘小明很难过。’   第二题:请问小明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叶青玄沉默许久,在下面写下了答案:   ‘小明也不知道。’   第三题:小明坐在一辆马车上,看马路上有一个玩耍的小孩儿,小孩快要被撞死了。小明可以调整方向,选择撞死另外一对无辜的老年夫妇,请问小明应该怎么做?   叶青玄想了想,回答:‘撞死小孩儿。’   为什么?   叶青玄毫不犹豫地写下回答:因为小明最讨厌死小孩儿了。   第四题:有两艘船,左边一艘坐着五十人,右边一艘坐着一百人。有一艘船一定要被炸沉,请问选小明要选择哪一艘船比较好呢?   回答:左边   如果左边一艘船上坐着五百人,但右边一艘船上只坐着妈妈一个人,那么小明应该选择哪一艘船呢?   叶青玄不假思索:‘左边’   如果左边船上坐着一万个人……   依旧不假思索,左边   如果有十万个人……   还是左边。   假如有一百万人……   够了!哪里有他妈的船能坐下一百万个人?而且,就算是一千万人,一亿人,十亿人,所有的人都坐在那一艘船上。   也还是左边!   只要能让她活下去。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坐在左边的船上,小明也会毫不犹豫地炸沉它!   答卷沉默了。   许久之后,它又浮现了一行新的字迹:   假如有一位眼睛很多很大的黑社会王叔叔告诉小明,小明只要当他的小弟。他就可以复活小明的妈妈,小明会怎么样呢?   叶青玄面无表情地写下自己的回答:   ‘小明会让他去吃屎。’   假如小明的爸爸已经加入了黑社会,小明会……   小明会让他也去吃屎。   假如小明的爸爸其实是个卧底……   小明还是会让他去吃屎。   假如出现了一种病毒……假如天上掉下一颗陨石……假如有一颗大光球……假如玉佩里有一个老爷爷……   世界上哪里有他妈这么多假如!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假如这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那该有多好?假如她没有去世的话。假如父亲没有抛弃他们的话,那他们的生活会多幸福多美好?   哪怕一无所有,哪怕浪迹天涯。   哪怕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也好。   直到最后,答卷一页地翻过,只剩下最后的一道大题,令叶青玄陷入漫长地沉默:   【你觉得小明的爸爸当年是故意抛弃了妈妈和小明,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是故意还是有苦衷?   小明他不知道啊,叶青玄也不知道。   他的笔陷入停顿,任由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墙壁上的时钟滴滴答答。所有人一个个交完考卷,考场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孤独地灯光照亮了少年的白发,倒计时开始。   最后的几秒钟,他写下了自己的回答,将考卷放进了老师的手里。   小明的故事,到此结束了。   灯光熄灭了,教室陷入了一片黑暗和寂静里。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靠着身后的桌子,在黑暗里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像是要吐进肺腑中的痛苦和烦躁。   一阵困意袭来,他低下头,陷入沉睡之中。   长夜漫漫。   -   -   就在黑暗的最深处,一盏灯光缓缓亮起。   评卷地老师泡了一杯热茶。看着桌上唯一的那一份需要评分的考卷,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中年的老师推开窗,任由窗外的月光照耀在自己身上,照在他的白发上。   照耀的他也宛如月光。   在他身后,门被敲响了。   “请问叶老师在么?”   门外面,有人轻声问。却不等他应答,推门而入。灯光照亮了他的华服、金发,还有看起来宛如少年一般阴柔俊秀的面孔。   他凝视着窗前的中年人,眼神复杂,许久之后轻声叹息:   “想要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叶兰舟。”   在窗前,椅子上的中年人微微摇头:“赫尔墨斯先生,你找错人了,我并非是叶兰舟。”   “镜中月。”   赫尔墨斯面无表情地说出了它的本来面目:“我知道,你在叶青玄的心里藏起了一部分自己的记忆。   现在的你,只不过是那一部分记忆被赋予了人格之后的倒影而已。虽然不是,但也没差。”   叶兰舟微微耸肩,就像是认可他的说法。   镜中月,水中花,火中幻影,海市蜃楼。此时此刻,叶兰舟并不存在于此处,他只是一个只会按照预设的指令去做出机械回应的幻影而已。   “你还真是考虑长远啊。”   赫尔墨斯毫不客气地拉来了一张椅子坐下,冷眼看着他:“先是九霄环佩中的种子,然后是一路上的各种引导……为了让儿子继承自己的衣钵,真是煞费苦心。”   “叶子不是我,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选择。”   叶兰舟摇头:“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先过让他去继承叶家的东西和诅咒,他会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所以,我才从没有教过他任何叶氏传承的力量和乐谱”   “可你呢?”   赫尔墨斯反问:“你难道以为自己会摆脱自己所造就的因果?当年你做了什么事情,不用我再重复一遍了吧?”   叶兰舟淡淡地回应,“恶果自食也好,命运注定也罢,现在的我究竟是死是活,究竟沦落到什么程度,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其他人无关。”   “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来这里,不是为了跟你扯虚无缥缈的命运,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叶兰舟,一个问题。”   赫尔墨斯竖起一根手指,神情肃冷地看着他,声音像是釜中的灰铁转化为黄金时发出的炽热声响:   “——当年你从阿瓦隆之影里带出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叶兰舟并不回答,只是摇头:“赫尔墨斯,这和你无关。”   “当然有关!”   赫尔墨斯起身,踏前三步,三步,他从一个阴柔消瘦的贵公子重新变成了背生羽翼,威严无量的天神,声音令整个世界都为止轰鸣,令这个梦境震颤不休:   “叶兰舟,告诉我,你拿走的……究竟是不是石中剑上铭刻的登神之术?”   叶兰舟笑了,他凝视着那一双包含着无尽神威的双眸,轻声说:   “你该走了。”   “等……”赫尔墨斯脸色大变,可叶兰舟挥了挥手,他的身影就消散了:他被驱逐出了这里。   在寂静里,房间中恢复了原本的冷清。   叶兰舟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副眼镜待在脸上,拔开了钢笔地笔帽,开始以朱红的颜色评判考卷。   只是,当他看到最后一道题目时,忍不住露出苦涩地笑容。   小明的爸爸究竟是故意抛弃了小明和妈妈,还是另有苦衷呢?   在那一道问题的下面,少年以决绝地笔迹写下了自己的回答:‘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结果都无法改变。’   对啊,就算是有苦衷,又能改变了什么呢?恶果已经铸成,那个对两个人来说最重要的女人也因此而死去。   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叶兰舟沉默许久,缓缓地摘下了眼镜。   就像是能够看到那个在黑暗中沉睡的少年,眼神满是复杂和疲惫。   “这么多年了,叶子,你看起来变得这么现实。可终究还是活在自己的梦里啊。”他轻声呢喃,“或许这就是命运,你为自己所选择的未来。”   “叶氏传承了千年的天人之血,一直以来所背负的那个诅咒和预言,将在你的手中得到应验。”   叶兰舟拿起了自己的笔,在考卷地最后写下了自己的评语,那个穿行在现实和梦境之间,从众生心念和梦境中所酝酿出的古老名讳:   “——织梦者。” 第二百二十七章 荒山之夜   -   “嘿,小鬼,醒醒!”   沉睡中,叶青玄感觉到有人拍打着自己的脸颊,睡意昏沉中,他艰难地睁眼,看到赫尔墨斯隐约的面孔。   “这是几?”他抬起手指。   “三。”   赫尔墨斯似是点头,又问:“四十四乘以六加五十二除以二等于多少?”   “……”叶青玄懵了。   “看来逻辑思维还没有恢复,那时间感知呢?”赫尔墨斯又问,“现在几点了?”   叶青玄越过他的肩头,怔怔地看着天上:“看太阳的话,下午了吧?”   “嘿!这是剑栏地宫,哪里有太阳?”   赫尔墨斯搓手点燃了一支线香,在少年的鼻尖扫过:“虽然仪式成功了,但精神还没恢复,再睡一会吧。”   不对,我明明看到……   强烈的睡意猛然再次袭来,叶青玄的眼前一黑,再次沉沉睡去。   在梦中,他看到了天穹之上的太阳,太阳的光芒万丈。还有月亮,它隐藏在地平线之下,有苍白和湛蓝的光。   那月光似是向自己低声细语,但是隔得太远了,叶青玄听不清晰。   他看到太阳一点一点地向着地平线落下,月光寸寸升起,直至最后,天穹的两端,日月短暂辉映。   它们的光芒照耀在少年身上,如同神的眼瞳。   叶青玄终于听清楚了它们在自己耳边不断重复的语句,那是来自太古的呢喃,铭刻在石碑上的真理。   那一瞬间,叶青玄从睡梦中醒来。   不知何时,他已经被抬出了沉眠之穴,躺在了大图书馆的休息室里。房间里空空荡荡,一片寂静。   他仔细地回忆,却觉得脑子里只剩下了几个荒诞的片段,就像是个笑话,只记得好像有一个做什么都特别倒霉的小明。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在他煞费苦心地回忆时,却触摸到了手中的沉重石片,石片冰冷,带着金属的质感。楔形文字的触感令他回忆起了睡梦中那烈日和月光在自己耳边的呢喃,它们说:   “——如在其上,如在其下,如此万物得始焉。”   少年摩挲着上面的楔形字符,终于明白上面那种楔形文字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并非简单的话语。而是精简到了极点的乐理,它以变化学派为起点,以‘造物主’为命题,进行探究和演化,并得出了结果。   它将乐理比喻为炼金术中的过程,将万物的物质重新作出了分类,并且提出了一个残缺但可靠的树形图,可以依次回朔到万物的初始,一切的源头……恩,倘若这个树形图完整的话。   假如炼金术师能够领悟其中的东西。定然会欣喜若狂,愿意倾尽一切财宝去交换,但对叶青玄来说,却未免有些鸡同鸭讲。   不过,就算叶青玄对变化学派都没有什么涉猎,但掌握了这一种领悟之后,却有一种脑中乐理焕然一新,眼中的世界都为之一变的感觉。   定睛去看时候,仿佛就能够感觉到事物的起源。明明坐在室内,可是却仿佛能够感觉到夕阳渐渐落下的辉光。   是错觉么?   “不要发呆。”   苍老的声音忽然传来:“——迟钝。是乐师的大敌。”   瞬息间,腥风从脑后扑来,叶青玄不假思索地就地翻滚。紧接着听见一声轰鸣,地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就在他原本所在的位置。却出现了一只手脚细长,带着钢铁光泽的畸形生物,就像是一个人硬生生地被拉长了,浑身的皮肤被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锈蚀的铜皮。   在它的脸上,还带着一张如同从血肉中生长出来的骨质面具。面具上有三只眼睛,左二右一,浊黄色的眼瞳中只有几个小点,像是昆虫的复眼。   “迷途者?”   叶青玄后脑勺一阵发冷:邪神所创作出来的下级妖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他细想,那一只迷途者嘶鸣一声,手脚并用地向着他扑来。带着钢铁光泽的细长手臂劈爆了空气,发出一声尖啸,夺人心魄。   叶青玄接连后退,感觉到它尖锐地指甲从自己的眼前扫过,本来没有任何感知的眼膜在那一瞬间却感觉到有什么极阴冷的东西擦过。   来不及在犹豫和细想了,叶青玄展开的五指猛然收紧,像是捏破了什么东西,食指上的九霄环佩迸发出一阵微光。   冰晶增殖的声音中,九霄环佩的琴弦从虚空中生长而出,进阶着又出乎叶青玄预料的,猛然变化,在半空中形成了幻化不定的乐器虚影。   在吞食了诸多灵性之后,九霄环佩自身的灵性终于也复苏了一部分,竟然已经可以改变自身形体,去适应乐章的要求。   好,很好!   叶青玄眼中闪过一道兴奋的亮光,指尖奏响激烈的旋律。   那一瞬间,就像是尖锐的声音迸发。那是紧促的回旋,在短短几个瞬间之时,回旋的旋律就攀升至了高峰。   进阶着,九霄环佩陡然一震,迸发出宏伟的号角轰鸣。   那回旋的旋律呼唤着以太,形成了看不见的绳索,层层束缚,缠绕在上了迷途者的身上,令他举步维艰。   而就在号角轰鸣的瞬间,迷途者的身体猛然一震,手臂骤然增长了一倍,抓向了叶青玄的面孔。   叶青玄凝视着扑面而来的尖锐手掌,一动不动。   因为已经有银色的锁链从虚空中延伸而出,缠绕在它的四肢之上,猛然收紧!   嘎嘣一声,那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迷途者发出嘶鸣,却又在锁链的束缚中动弹不得。   而轰鸣的号角声再一次响起,那旋律宛如烈日,要照破一切黑暗,宣告黎明的到来。   就在那旋律中,有钢铁摩擦的冰冷声音响起。   是数不清的铁砂从虚空中浮现,彼此激烈碰撞,摩擦烧灼至赤红,融为一体,化作了数枚尖锐的长钉。   漆黑的长钉还带炽热的猩红,随着号角的引导,轰然刺落。   瞬息间,已经钉进它的身体中,撕裂躯壳,势如破竹地将其贯穿,钉死在墙壁上。那长钉上带着燃烧的符文和降魔的祷言,发出了刺目的光。   那光芒如火焰,从内而外的焚烧着迷途者的身体,令它诡异的面具上,眼耳口鼻之处喷涌出了汹涌烈火。   短短几秒钟之内,就在内部爆发的烈火中化为灰烬。   就像是幻觉一样,妖魔在瞬息间消失了。   只剩下惨白的飞灰从空中飘落。   “《荒山之夜》,好久不见。”   苍老的声音唏嘘感叹:“当年宗教审判局还没有被取缔时,每当它的旋律响起,便能看到如林竖立的火刑架被点燃,火焰将漆黑的夜空都焚烧成赤红色的盛景。”   多米尼克不知何时出现在少年背后,看到少年凝视自己的错愕神情时,便像是明白了什么,怪笑了起来:   “这个你也能看到了?不错,长进不小啊。看来天人感应中获得的是’洞察‘上的增长吗?   不错,距离正式的乐师级已经不远了……”   说着,他转过身,撑着拐杖,无声地离去。   可叶青玄却依旧呆在原地。   那是什么?   那一瞬间,他回头的时候,看到了苍老佝偻的多米尼克,还有他身后仿佛幻影一般地骸骨之山。   似是有无数妖魔地枯骨堆积成了至怖至伟的庞大洞穴,洞穴中氤氲着黑暗的雾气,仿佛来自冥府的召唤。   随着多米尼克离开,那稍纵即逝的幻象已经消失无踪。   只剩下了一行黑气缭绕,宛如火焰升腾的脚印,脚印延伸进了黑暗中,随着多米尼克一起消失无踪。   那是叶青玄往日中从没有见过的可怕景象,惊鸿一瞥,却令他动弹不得。   “是你搞的鬼?”   他低下头,抚摸着指尖的那一枚刻着楔形文字的石片,一头雾水,许久之后自嘲地起来:   “算了,现在操心这个干什么呢?”   不是还有事情等着自己去做么?   -   -   “噢噢!干杯!干杯!”   啤酒馆中,夏尔欢呼,插起了一串烤肠畅快大嚼,欢欣鼓舞。   唯有到吃自助餐的时候,他才能显露出真正的战斗力来,一路狂吃海塞。短短地半个小时,就已经塞掉了一个壮汉好几天的口粮。   按照他的说法,难得有肉吃,机会难得,先吃够一个月的分量再说。   一同来的白汐已经做到了旁边,一脸淡定,装出不认识他的样子。只有叶青玄的脸皮还算厚,可坐在夏尔旁边感受着领班的怨念目光也觉得亚历山大。   这一次,为了庆祝叶青玄的升华仪式,就连老师都少见的出门一起来吃饭。反正这一家店就在校门口对面,也不算太远。   或许是会议进展顺利,他的心情也很不错,稍微吃了一点之后,便端着一杯啤酒,微笑地看着这群学生狂吃海塞。   就在胡吃海塞完毕,等着侍者将下一轮烤肉端上来的间隙,夏尔终于有时间停下嘴了,擦了一下手,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叶子,别神神秘秘的了,我都等了半天了,升华仪式上究竟有什么收获吗?”   叶青玄笑了,左右看了看,从隔壁的空桌上扫过了上一轮酒客留下来的扑克牌,整合在一块,随手洗了两下之后,抬头看向夏尔:   “你想要哪张?”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不输   “你想要哪张?”   “这么厉害?给我来张小鬼试试?”   话音未落,叶青玄看都不看,直接从牌堆里弹出一张牌,落入夏尔的怀中,在空中,纸牌翻了过来,正是小鬼。   夏尔将牌凑到眼前看了半天,抬头说:“再来张大鬼。”   少年手中的排队中再次弹出一张,掀开在桌面上,就是夏尔要的大鬼无疑了。两张鬼牌凑在一起,分外诡异。   白汐举手:“我要国王。”   “好啊,四张都给你。”   叶青玄手中飞速地弹出了四张卡牌,四张花色不同的‘k’牌在空中飘飞,反转,最后落在桌子上,在白汐的面前正好摆成了一排。   紧接着,叶青玄的手指不停,又弹出了几张扑克,看得人眼花缭乱:“再送你一条同花顺。”   在他的手中,那一叠牌堆像是活了一样,源源不断地飞出,在桌子上按照各自不同的花色堆叠而起,成为整整齐齐地四叠。   直到最后,少年的手中只剩下了一张黑桃q,随着他的指尖反转,显露出牌面图案中那个隐藏在雾气中的影子。   那个狰狞而端庄的影子撑着手杖,彬彬有礼地伫立在黑暗中,像是隔着牌面在望着你。   ——复仇恶灵福尔摩斯。   “唔,我喜欢这张。”叶青玄端详着牌面,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它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叶子,我们打个商量!”   夏尔简直欢喜到不可自己:“明天师兄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呵呵,赌场免谈。”   叶青玄撇了撇嘴:“师兄你就别指望了靠这个发财了。这只是升华仪式的感悟所带来的一个小技巧而已,吓唬吓唬人还行,但真正地碰上赌场的高手,该吃瘪还是吃瘪。带多少钱都不够输。”   “好吧。”   夏尔顿时萎靡起来:“至少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吧?”   “很简单啊,只是洗牌而已。就像是这样……”   说着,少年将桌子上的扑克随手弄暖,然后又重新收了手中,十指夹着牌堆飞快地洗牌。几个动作之后,牌堆被摆在桌子上,再次掀开。   短短两秒钟之内,原本乱成一团的牌都已经分门别类的整理完毕。根据花色和大小重新得到了排列,充满了秩序。   简直就像是刚刚拆封之后的扑克一样。   如此简单随意,轻松无比。要不是夏尔和白汐深知叶青玄在此之前根本就没怎么打过牌的话,简直会怀疑叶青玄被一个经年老赌棍、横死的千王或者荷官给附身了。   “万物归源,一切都有源头所在。”   迎着他们错愕的视线。叶青玄摊手,微笑起来:“哪怕再怎么混乱的牌,一开始的时候都是充满秩序的,就像是现在一样。   我所做的,只不过是重整秩序,令它们恢复原本的摸样而已。”   “哦?”   一直旁观的亚伯拉罕忽然轻声笑起来,“很有趣的想法啊,叶子。”   说着,他拿起了桌上的扑克,向着少年晃了晃:“来一局么?”   这一下不止是叶青玄。就连夏尔都有些懵了。因为亚伯拉罕根本从来都没有打过牌,甚至连规则都不清楚,还需要夏尔现场讲解才行。   虽然叶青玄这个家伙也很少打,但他硬是凭着自己的超强记忆力和计算力,把上一届码头千王白汐贴满了白纸条。   这胜负有些悬殊啊!   “难得老师你有兴趣,我当然要奉陪啊。不过要是老师你打不赢我的话,不会觉得丢面子吧?”   “只是玩而已,你不要有压力。”   亚伯拉罕在夏尔地指导下认着牌面,一脸认真地说:   “——我也尽量不输。”   -   -   十分钟后,平局。   叶青玄茫然地看着桌子上撒乱地纸牌。只觉得脑子里有些发懵。而在他对面,亚伯拉罕依旧是那一张木讷的面孔,看不出喜怒,也却令叶青玄觉得离谱。   他甚至连规则都不清楚。还需要夏尔在旁边指导,但叶青玄却不明白,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平局了?   他手里攥着一手还没有来得及打出去的好牌,只觉得哪里不太对。   “再来?”他问。   亚伯拉罕点头。   这一次,他坚持了十五分钟。依旧是平局。   这次,旁边的白汐已经看出来了,叶青玄的发挥简直太糟了,简直束手束脚。这一手牌打得痛苦至极,就像是完全不了解规则的新手一样,硬是被亚伯拉罕那一手普普通通地牌给逼平了。   “再来?”   叶青玄问,亚伯拉罕点头。   二十分钟后,平局,再来,平局,再来,平局……   直到一个小时之后,叶青玄已经浑身大汗淋漓,呼吸粗重,已经有些头晕了……第一次地,他觉得脑力有些不够用,哪怕他去启示学院的鬼牌游戏里爆机时都没这么痛苦。   他只觉得束手束脚,到最后已经完全丧失了对敌的信心,拿着一手好牌,甚至连发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次,依旧是平局。   叶青玄没赢,亚伯拉罕也没输。   只是这种摸不到对手的挫败感,比鲜血淋漓的惨败更令人痛苦。   “不打了。”   叶青玄神情苦涩地放弃了,“老师你是怎么做到的?”   “规则注定,不是么?”   亚伯拉罕的钢铁义肢笨拙地收起了散乱地扑克,口中说道:“不要沮丧,比起你来,我的牌技并不高明,我的计算也并不严谨。可倘若获得胜利需要天时地利的话,那么想要不输就很简单,遵从规则就可以了。”   “规则?”   叶青玄苦笑:“什么规则?扑克的规则?”   “万物由生至死,日月东升西落,海洋带来潮汐,一年分为四季,瓜果播种之后会成熟,成熟之后的果实便会落地……这都是规则啊。叶子。或者,换个会让你更加明白的词汇,叫做——‘乐理’。”   亚伯拉罕的话让叶青玄愣住了,就像是大斧劈在脑门上。一瞬间痛苦中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老师的声音传来,在他耳边响起:“禁绝派系的核心,就是知晓规则和乐理,并顺应其力量而行……我们所关注的不是有形体的外物,而是以太所遵循的乐理。因此。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停顿了一下,将手中的啤酒和叶子碰杯,欣慰地笑起来。   “现在你明白了吧?这就是踏入禁绝领域的第一步,也是解译法更深层的内核。”   他轻声说:“恭喜你,叶子,你已经通过自己的感悟入门了,哪怕我什么都没有教过你。   你是个天才,这一步走地比我想的更加快。”   瞬息间的豁然开朗之后,叶青玄终于把握住了升华仪式中带来的莫名感悟,可是当他终于彻底消化了这一份领悟之后。却忍不住有些无奈:   “老师,禁绝学派的东西,不是不能传授给我的么?”   “都是自己想到的,不是吗?”   就像是幻觉一样,亚伯拉罕的笑容在那一瞬间隐约地有些‘鸡贼’:“毕竟,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教过你任何相关的东西。   你自己领悟到了什么,与我无关。”   漫长地沉默里,叶青玄忽然笑起来了,那是罕见地畅快大笑。趴在桌子上几乎快要划下去了。   谁跟他说老师是个老实人的?亚伯拉罕老师老实这么多年,偶尔鸡贼了这么一次,竟然连军部誓言和乐师的誓约都绕过去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被当做愚蠢或者迟钝。但和他在乐理上达到地高度相比,学院里那些碌碌无为,争权夺利的家伙才是不折不扣地蠢货吧。   “我早说过了。”   夏尔拦着他的肩膀,和他碰杯:“老师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师,没有之一。”   “对,没有之一。”   叶青玄笑着和他碰杯。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   “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叶子你今天来得晚,大概还不知道。”   又干掉了一大杯麦芽啤酒之后,夏尔醉眼惺忪地拉着叶青玄,绘声绘色地讲起今天会议上的事情来。   在今天校内审查会上,亚伯拉罕提交了自己的解译过程和相关文档,而且隐隐已经抓住了英格玛的致命弱点——那个家伙最后解译的部分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的,结果方向完全错误,逻辑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断点。   英格玛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气焰已经远远不如一开始那么猖獗了。   讲到这里,夏尔吹着口哨,“明天我们就在校内审查会上公布正确的解读方式和过程,假如英格玛不趁着这个消息被宣告到全世界之前撤回自己的稿子,那么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叶青玄没有想到进展竟然这么飞速,忍不住也感觉到了喜悦:“干杯!”   所有人都端起杯子来,看向有些不好意思的老师:   “——敬即将成为著名古代学大师的亚伯拉罕先生!”   -   -   办公室传来了激烈的破碎声。   “混账!混账!混账!”   英格玛狂怒地将办公桌上的东西全部都扫在地上,奋力地将那些东西踩成碎片:“都他妈是一群想看我笑话的混账!”   他愤怒地骂着,抬起布满血丝地眼瞳,看向巴特:   “你看清楚了?”   “没错,老师。”   巴特站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回应:“不仅仅是皇家学派,变化学院、召唤学院也站在他们那一边了。   我亲眼看到的,今天早上,卡伦他们悄悄地将资料交给叶青玄那个家伙。假如他们将那些资料和您的文稿进行交叉对比的话,您书稿中最后一段的解译矛盾恐怕………”   “怪不得。”   英格玛怒极反笑:“怪不得今天会议上他们那么嚣张,他们以为有了那些东西,就抓住我的弱点了么?”   他猛然一拳砸在桌子上,坚实地桌面被砸了一个隐隐地凹陷,就连他的手都被震开了一道口子。   血从指尖落下来,流进桌面的裂缝中,就像是一张狞笑的面容。   英格玛从牙缝里挤出了发狂的声音:   “——他们做梦!” 第二百二十九章 灰烬与少年   叶青玄从来没有想到一顿饭会吃到这么晚,一直到餐厅打烊之后,领班各种明里暗里暗示,满脸嫌弃之情简直无以言说,叶青玄他们才干掉他们最后一点啤酒之后打道回府。   可是很快,叶青玄就发现,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摆在他的面前。   ——夏尔喝醉了。   夏尔喝醉了是什么操行,叶青玄来阿瓦隆的第一天就见识到了……可今天他才发现,他见识的竟然不是完全体。   于是,深夜之中,寂寞地月光之下,高歌狂奔地阿瓦隆传说再现。   “啦啦啦啦啦啦~”   眼看着喝得酩酊大醉的夏尔一边扯着衣服,一边唱着歌狂奔在街道上,叶青玄就有一种想要死在这里的冲动。   “老师……”   他将求救的视线投向亚伯拉罕,可亚伯拉罕也没有办法,他只来得及跟在后面,把夏尔脱掉的衣服捡起来,然后顺带给他加个音符保暖,以免感冒。   可比一个夏尔喝醉之后更让人头疼的是,白汐也喝醉了。   理所当然的,喝醉的白汐也不是让人省心的那种,她还惦记着夏尔趁着她没注意摸了她的头的奇耻大辱,大喊着:   “夏尔你别跑,老娘要打死你……呕!”   她也吐了。   可问题是,她现在被叶青玄背在身上啊!   要不是叶青玄即使弯腰,就要被她吐上一身。   叶青玄还能怎么办?简直默默无语两行泪。一边给白汐擦着嘴,一边看向亚伯拉罕:   “老师,我好想死啊。”   “习惯了就好。”   亚伯拉罕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的,习惯了就好。”   听到他这么说,一直以来承受压力的叶青玄终于忍不住了,扛起了白汐,凭着一腔怒火硬是按住了前面裸奔的夏尔,指着他的鼻子大喝:   “夏尔你冷静点。你都二十岁的人了,你能不能有点师兄的样子!你喝酒就算了,但你不能喝早说啊!多大的人喝多大的量,吹什么牛逼啊!喝醉了之后还唱歌。你要不要跳个舞!不会跳我教你啊!   你还跑!跑个鬼啊!后面又没有狼追你……”   一番数落简直倒尽了心头的苦水,从开学到现在的无奈和悲愤简直宣泄地酣畅淋漓。到最后叶青玄说完之后,夏尔已经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看着他错愕和呆滞的神情,说实话叶青玄心里都有后悔。会不会自己说话说得太重了。   可夏尔看了他半天,忽然傻笑起来,扑上来重重地给了他一个拥抱,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好了,不要闹了。”   就好像被数落地是叶青玄一样,夏尔一脸包容和慈祥地看着他:“师弟,我们回家吧。”   叶青玄还没来得及反应,夏尔就又浮现出那种喝醉之后的诡异痴笑,继续开始狂歌裸奔跑到了前面去了:   “啦啦啦啦啦……”   叶青玄无奈地拍着额头:师兄你已经无可救药了。   在他肩膀上,白汐像是终于清醒了一些。醉眼惺忪地看着他:“表哥,这是去哪儿啊?”   “我们回家……”   叶青玄说完愣了一下,很快,便忍不住笑了:“恩,我们回家去。”   “不,我要追上去打他!”   白汐瞪着抛在前面的夏尔,抓着叶青玄的头发,像是在骑马:“表哥,得儿驾!”   “好好好,你坐稳了。”   叶青玄笑着。将背后地女孩儿扶了一下,学着骏马嘶鸣地声音,大步飞奔,追了上去。   温柔地月光照耀。洒落在空旷地街道上,照亮了前面那个如疯狗一般不羁地金发年轻人,还有他背后紧追不放的少年和女孩儿。   他们的老师无奈地小步奔跑,追在后面,呼喊着让他们慢一些。   街道上有跑掉的歌声传来,还有女孩儿的欢呼。夹杂着几声像是驴叫的声音。寂静被打破了,让这个冰冷的城市也仿佛不那么冰冷了。   一切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月光下,叶青玄背着女孩奔跑着,大声地笑着,要回家去。   他忽然有一种祈祷的冲动,祈祷神明让时间永远地停在这一刻,停留在一份短暂而充盈的幸福之中。   或许,他一直以来想要寻找的,就是一个能够回去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木呐不善言辞的老师,一个调皮捣蛋的女孩儿,还有一个让人实在没办法的贱货师兄。   有的时候生活很简单,有时候会变得很麻烦。   但生活本该如此。   哪怕是这样,也是他梦寐以求。   可惜,不论是多长的路都是有结束的时候,当他停下脚步的时候,错愕地看向天空。   远处的天空中倒映着火焰的光,光芒将少年的白发染红了。   那个方向……那个方向……   他咬着牙,拔足飞奔。   那个方向……   -   -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那一栋濒临废弃的老房子,沐浴在火焰中。火焰噼啪作响,将一切都吞没了。叶青玄呆滞站在燃烧的房子前面,看着那火焰燃烧。   风中传来了隐约的笑声,像是某种东西的嘲弄。   很快,火焰纵欲触发了学院的结界,警报声响起,紧接着,今晚当值的叶戈尔随着暴风从天而降。   当他看到燃烧的乐史系时,也忍不住愣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掌。   随着他的动作,大片的黑云从天空中凝聚而来,冷风扩散。可很快,他的手掌被握住了。   即将凝聚的暴雨戛然而止。   叶戈尔错愕地回头,看向拉住他的亚伯拉罕。亚伯拉罕的面无表情,只是抬起了钢铁义肢,向前虚握。   叮!   瞬息间,那庞大的火焰跳动了一下,消失无踪。   就像是那大火只是一场幻觉,从未发生过一样,唯一证明的。只有已经焦黑半坍塌的老房子。   ——燃烧禁绝。   这是禁绝派系的干涉级进阶技巧,可叶戈尔也从来没有从亚伯拉罕手中见过类似的技艺。   亚伯拉罕站在叶青玄的身旁,沉默地凝视着面前的焦黑废墟。   “什么都没了。”   夏尔从里面走出来,沮丧地手中已经变成一团灰烬的东西砸在地上。自言自语:“什么都没了。”   “老费呢?”   白汐在废墟中奔跑,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却被叶青玄拉住,她呆呆地看着叶青玄的脸:“表哥,老费它……老费它……”   “老费它没事。”   叶青玄摸了她的头:“老费这两天一直都没怎么在家里。就算烧起来的时候它在,它也一定能跑掉的。”   “可是……”   白汐忍着哽咽的声音,却听到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了熟悉的叫声。   那一条奔跑地金毛大狗从其中钻出来,环顾着四周,看到白汐便高叫了一声,像是在安慰着什么。看到它没事,白汐擦着发红地鼻尖,抱住它,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叶青玄沉默地徘徊在废墟里,翻检着还能用的东西。最后发现只有地下室里的东西逃过一劫。   那里什么可燃物都没有。自己的那一套装备已经被他亲手装进铁箱里,藏在地板的下面。   可除了那里之外,其他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没了。   他们的房间和床,亚伯拉罕的书房和所有的藏书……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所有人积攒下来的生活痕迹已经消失无踪。   叶青玄站在废墟里,觉得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火焰将所有的东西都吞掉了,只留下一片灰烬和焦炭。   “火势很大,一分钟之内就把整个房子都点着,应该是最近天气干燥,物品自燃。”   叶戈尔在检查之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是联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便忍不住叹息:“幸亏没有什么人员伤亡。”   “我知道了,谢谢校方的帮助。”   亚伯拉罕并没有愤怒。只是说:“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们来收拾吧。”   叶戈尔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假如你们没有住的地方,可以来变化学院,我会让学生收拾几件房间出来的。”   说完之后。他就离开了。   灰烬和废墟中,只剩下一片沉默,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收拾着一些还能够回收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真惨啊,房子忽然烧着了,天有不测风云,还请节哀。”   巴特一脸同情地站在废墟外面,“老师听说之后派我来慰问一下,乐史系毕竟是启示学院曾经的重要院系,假如有需要的话,欢迎你们来……”   “你还敢出现!”   夏尔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扯着他的领子,怒视着他:“信不信我……”   巴特冷笑起来,“接下来你们会不会说这是我们搞的鬼?无凭无据的,不要污蔑别人。要我看,说不定这把火是你们放的,想要博取别人同情呢。要不然为什么你们几个连一根毛都没掉?”   夏尔听完之后,忽然不愤怒了,只是骨节发出了摩擦的声音,就像是铁块摩擦一样,带着一种疯狂的力量。   他已经不想再说任何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冰冷,阴沉,像是蛇盘绕在了湿冷的岩石之上,鳞片摩擦,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这或许,就是杀意吧?   有一只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腕,来自叶青玄。叶青玄挡在他的前面,看着他的眼睛,微微摇头。   “叶子……”   “师兄,听听他要说什么吧。”   叶青玄松开了他手,回头看着呆滞地巴特,轻声说:“巴特,你可以讲话了。但是,你最好想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   少年眼瞳中的冷意令巴特忍不住退了一步,很快,他便反应过来,阻止了自己的失态,只是冷哼一声,看起来很’大度‘地没有计较刚才夏尔的动作。   “这样才对,冷静一些,对大家都好。”   他哼哼了两声,挺胸抬头:   “老师说了,他愿意承认自己的解译成果和亚伯拉罕先生有部分的巧合和重合:这都是学术上的共同之处,毕竟真理唯一。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承认你们的质控。只不过……”   “只不过?”   叶青玄歪头看着他,神情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好奇,只是一片冷淡:“巴特,说话要说完,你老师不是让你来卖关子的。   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自觉,你也不想因为你的原因而出一些你的老师不想看到的差错吧?”   巴特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神情变得难看了起来,可终究还是选择了将话说完:   “只不过,假如你们愿意撤销那些莫须有的指控的话,他愿意在提交的书稿上添加上亚伯拉罕先生的名字。和他一同分享这一份成果和荣耀。”   在一片沉默中,他露出了冷笑:“怎么样?一个‘第二作者’的补偿,对于乐史系这个破地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希望你们不要自误,老师可不会让步第二次。”   这就是英格玛最终选择的方案,哪怕再怎么疯狂,他也不能再让这次的事件发酵下去。   况且,经过这一次警告之后,乐史系恐怕也学的聪明一些,不会再过多纠缠。这个折中的方案,对大家都好。   可是出乎他的预料的是,他说完之后,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他们都有一种奇怪的眼神在看着自己。   只有那个白发的少年缓缓点头。   “是么?我明白了。”   他说,“你可以走了。”   巴特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走了,巴特。”   叶青玄又说了一次,神情仔细又认真,可他的眼神却一片冷漠,像是一个通向漫长冬夜的风动,冷的让人心凉:   “不要让我再重复了,希望你看得出来,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你、你……你们疯了吗?!”   巴特错愕地看着他,语无伦次,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可他不敢再继续纠缠下去,面色涨红地拂袖而去。   他的脚步飞快,像是后面追着什么看不见的恶鬼,直到走远了之后,才敢回头看向背后,恶狠狠地向地上啐了口吐沫:   “一群不识好歹的东西。”   -   -   在原地,叶青玄沉默地看着巴特离去,也看到了他在树林中自以为隐秘的举动。许久之后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脚下的废墟,看着那些被焚烧殆尽的灰烬。   在旁边,夏尔忧虑地看着他,轻声叹息:“叶子……”   “我知道,不用劝我了。”   叶青玄抬头看他:“事情已经变成这样,房子也已经烧了,资料也都没了,我们伤心也没有用。就算是在校内评议会上,我们也没有什么底牌了。毕竟,我们连原稿都没有能留下来,不是么?”   他看着沉默地夏尔,许久之后,垂下了眼睛,眼瞳像是灰烬,藏着看不见的怒火。他说:   “——师兄,我生气了。” 第二百三十章 做你的美梦!   清晨,薄雾凝结在树枝上落下,稀疏又冰冷,像是雾中的雨。   在清晨的钟声里,早起的学生们来来往往,在察觉到那两个沉默行走在道路上的少年时,便停下脚步,颔首致意。   “早上好,叶首席。”   “早上好。”   “叶首席日安。”   看到女孩儿向自己微笑,叶青玄也微笑:“日安。”   就像是日常的散步一样,一切都平常无奇,就像是一如既往,只不过今天他们的手中多了手提的小箱子而已。   小箱子挂在少年的手中,随着他的步伐摇晃,像是一个小书包。   虽然身旁的夏尔并无笑意,但叶青玄的心情似乎不错,还犹有余裕地回应着沿路学生们的问候,嘴里哼唱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儿歌。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可那歌声并不悦耳,而是带着他一如既往地沙哑,像是长夜中徘徊的阴冷风声,从黑暗中吹来,令人心头发冷。   随着那歌声,箱子里的书稿也碰撞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是隐约的潮声。   那声音是细碎的,却传递的极远,令两侧的学生让开了路,用复杂的眼神凝视着他们离去。   随着乐史系焚毁在烈火之中,一夜之间,传言四起。   虽然看起来像是意外,但几乎所有人都仿佛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其中不乏阴谋论者认为这是他们自导自演,但也有不少人对此报以同情。   但同情并没有卵用。   不能当饭吃,不能当水喝,也不能冷了当被子盖。同情只是同情,可惜,愤怒不止是愤怒。   它还能诞生更多东西。   “你们去乐师协会?”卡伦问。   在广场上,终于赶来的下一届学生会长拦住了他们,神情苦涩。   叶青玄忍不住笑了起来:“卡伦学长你既然这么热情的话,我们不如改道去学生会好了。”   卡伦的神情越发的苦涩:“昨天上。校委会下令规律风纪,变化和召唤学院现在都忙成一团,皇家学派的一些老师也找我聊过……抱歉,我们帮不了你什么。”   “是么?那太可惜了。”   叶青玄似是‘遗憾’的耸肩:“那我们就去找乐师协会好了。”   “何苦弄到那一步呢?一旦上报乐师协会的话。事情就会闹大了。”卡伦顿时更加纠结,“你们都太极端了,各退一步,其实事情还能解决的。何必做绝?”   叶青玄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假如凳子哥在这里。一定不会对我说这种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   卡伦一愣,叶青玄笑了。   “——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像是他想的那么美。”   他越过了错愕地卡伦,继续走向学校的大门。   各退一步?宽容谅解?   别扯了,这种看似公平的处理方法才是对公平最大的嘲弄。   何必做绝?当乐史系被焚烧成灰烬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没打算给自己留任何退路了——也不会有任何退路。   否则他会忍不住唾弃自己。   在清晨,阳光渐渐升起,可少年的笑容却渐渐消散了,只剩下一片漠然。像是莽莽冰原。   在他的面前,学校大门缓缓敞开,缠绕着铜枝和赤铁玫瑰的庞大铁门和地面摩擦,在背后,学院的钟楼中,有最后的钟声传来。   钟声如潮,冲走了最后一丝薄雾。   初升的朝阳洒落光芒,照亮了校门前的少年,还有他带着金属光泽的白发。   骤然之间,叶青玄浑身一紧。感觉到了毛骨悚然,就像是背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贴着自己,即将穿透四肢。   那种莫名而来的预感令他的动作戛然而止,僵硬在了原地。   危机感在心头回荡。越来越强。   有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手掌的压下了他心中的不安,夏尔凝视着学校对面的繁华街道,还有那些在咖啡馆喝着早茶的人。   最后,视线落在橱窗中的一个人影身上,变得慎重起来。   “叶子。是英格玛。”   在咖啡馆的橱窗中,那个人影背对着他们,靠在椅子上。侍者托着银盘,为他端上了咖啡,咖啡是从阿斯加德海运来的上好品种,升腾着热意。   还有一份刚刚送到的报纸。   报纸展开了,英格玛低头翻阅着其中的新闻,像是浑然没有察觉到背后远处的校门,还有那两个少年。   可是在叶青玄和夏尔心中,那种不安的预兆却越发的明显。   方糖落入了咖啡中,一块,两块……   每一块的落入,都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他们的心口,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明明距离校门只差一步,可是这一瞬间,他们却毫无由来,毫无根底,毫无依据地……感觉到了恐惧。   感觉到校门外的世界充满了危机。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警告:   ——到此为止。   叶青玄沉默了,他明白英格玛的意思:   倘若在这之前,他们之间的矛盾还有一丝回旋的余地,那么倘若他执意前往乐师公会,在这里踏出这一步的话,便只剩下你死我活。   英格玛会动用一切有可能的力量来扼杀自己,捏死这个已经碍事太久了的见鬼的东方首席。   或许就是立刻,或许会在自己某个措手不及的时间,或许踏出校门之后,就会有一辆漆黑的马车冲出来,将自己碾死在这一条马路上……   所以,不要执迷不悟。   立刻回头。   “回头?”   叶青玄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声冷笑:又不敢干掉我,又不想承认抄袭,你真以为只要吓唬一下,我就会瘫软在地上,乖乖地打道回府?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你想得那么美。   “做你的美梦!”   凝视着他的背影,叶青玄咬牙。在如同胶水粘稠的空气中抬起了脚步,向着校门外的世界落下。   啪!   一声幻觉般的轻响。   少年一只脚踏出了门外,一切危机感和心头地压抑都消散了,像是幻觉一样。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像是在那之前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只是那一瞬间。英格玛垂下了眼眸。   就在那一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是星空的漆黑倒影。星辰运转,便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   星辰的运转中,倒映着那两个人影渐渐远去的样子,种种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上面。连接着他们的要害。   似乎只要随意的拉扯,他们就会如同脱线的木偶一般,分崩离析。   可是到最后,直到那两个少年走出他的感应范围,他眼中的杀意数度迸发,又数度压下,终究是没有下手。   “嗤,色厉内荏。”   风中似是传来少年的轻声冷笑。   而在英格玛手中,那一张平整地报纸,不知何时已经被揉成了一团。   “先生?先生……”   在他身旁。侍者有些不安地问:“是咖啡不合口味么?”   英格玛面无表情地端起咖啡,尝了一口,皱起眉头,放下。   “太甜了。”他说:“换一杯来。”   侍者如蒙大赦,端起咖啡飞速离去。   英格玛将手中的报纸重新叠起,短短几秒钟,上面的油墨已经一片昏黄黯淡,像是经过了几百年。   他眯起眼睛,似是与什么交谈着。   “是我,英格玛。没错,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   -   一个小时后,乐师协会的二楼,有人撑着栏杆看着下面排成的长队。看到那两个少年,脸上浮现出嘲弄的笑容。   “放心吧。”   他对着手中的炼金通讯器轻声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两个小鬼,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今天就让他们乖乖识趣走人。”   在他身后,协会的大厅警卫拾阶而上,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后。搓着手:“利奥先生,您叫我?”   “恩,有件事拜托你。”   利奥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楼下排队的人群中那两个少年:“给我盯着他们,假如一会他们闹事的话,就给我赶出去。   今天拜耳先生比较忙,我不希望出现什么事情打扰到我们等会儿的会议,明白么?”   “我明白了。”警卫会意地笑了起来:“假如他们闹事的话,三个月之内不要想进乐师协会了。”   -   就在楼下,半个小时后,漫长的排队终于等到了尽头。   “很快就搞定了,师兄如果你不想等的话,不如稍微等我一下。”   叶青玄拍了拍夏尔的肩膀,夏尔叹了口气,收起了不耐烦的神情,挤出笑容,将手中的表格递到了桌子后面的办理员手中。   办理员像是跟旁边的同事说着什么笑话,低声说了半天之后,几个人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聊完天之后,他才漫不经心地拿起了他们的表格,很快,就不耐烦地甩了回来。   “你这个表格格式错误了,这里应该另附资料,你们怎么就直接写上来了?还有这里,和这里,都是应该我来填的。”   他指了指表格上的几个地方,眼神烦躁:“你们刚才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怎么填了三次了还没填对,浪费自己时间就算了,不要耽搁别人。”   夏尔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叶青玄按住他的肩膀,向着办事员挤出笑容:“不好意思,我们立刻就改。”   “不行,得重新填。”   办事员撇了他一眼:“表格不能有修改痕迹,而且注意书写,你的字体明显就不合规范。你书写是哪个老师交的?”   叶青玄低头,看了一眼表格上流畅的圣城官方的书写风格,强忍着怒意点头:“您说得对,我这就重新去改。”   “你们的事儿,你们自己专心点,不要老让人提醒。这种态度,你们还想不想办事儿了?”   办事员爱理不理地看了他一眼,挥手,示意下一个。   叶青玄几乎是强行将夏尔拽到了一边,安抚着他快要爆炸的情绪。就在填表的地方,有人察觉到他们的样子,便露出同情的神情。   “你们是新来的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阎王好见   “你们是新来的吧?”   “嗯?”   “一看就知道没来过这里。”那人啧啧感叹,“其他地方还好,唯独这里特别麻烦。你有乐师执照就不用来这里,只要说一声就可以去专门的休息室里喝茶聊天。   没有的话,你就只能乖乖排队,看他们的脸色呗。别说改个三四次,你要是没有背景,改个七八十次,等个三四个星期,说不定还要重新再来一次……”   夏尔一愣,“那怎么办?”   “忍着啊。”   那人耸了耸肩,“难道去打他?你的事儿还想不想办了?”   夏尔的神情顿时无比沮丧,有种想要发疯都不知道把力气往哪里打的空虚感。   “师兄你先坐下来休息会吧,我来填表好了。等我搞定了之后就叫你。”叶青玄抓起笔,飞快地在表格上填写着。   少年的飞快速度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旁边那个中年男人看着他浮躁的样子,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着急也没用啊,写错了一个字还要重新再来,慢慢……”   那个‘来’字他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他看清了少年笔下的字迹。   他发誓,这辈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将笔画繁复、结构苛刻到不近人情的圣城字体写到这么行云流水的程度,而且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笔尖。   短短一分钟内,他就将厚厚一大叠表格给搞定,而且竟然没有任何笔误,书写的速度比说话的速度还要快。   也不管其他人的惊奇视线,叶青玄放下钢笔,吹干了墨水之后,重新开始了排队。   只是这一次的队伍不知道为什么,分外的长,而且速度慢到让人心焦。   一直到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才轮到了叶青玄处理。   而办事员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中年肥胖女人。   她似乎跟旁边的同事在聊着什么孩子的事情。说得正兴奋着,发出高亢地笑声,给对方看自己孩子的照片。   “今年就要上学校了,听说克尔顿公学的教学质量不错。”   “可是学费很贵吧?”   “还算好吧。”她装作风轻云淡地样子:“孩子的父亲最近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前些日子回来还给孩子带了不少东西。”   “什么时候带孩子过来看看?”   “哎呀,等有时间吧,现在正是顽皮的时候,连叔叔阿姨都不懂得叫,万一不懂礼貌就太丢人了……”   “小孩子嘛。顽皮一些很正常。”   “咳咳,咳咳!”   在桌子前面,叶青玄高声咳嗽了好几声之后,那个办事员才察觉到他,不快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没什么,喉咙不大舒服,不好意思。”   叶青玄笑了笑,将表格递了上去。那女的冷哼了一声,用小拇指头挑开了表格,略微地扫了两眼之后又丢了回来。   “你的资料不全。补全了再回来。”   在叶青玄身旁,夏尔的神情顿时僵硬了起来:“不全?你怎么不早说?上一个人什么都没跟我说。”   “我哪儿知道,你问他去。反正你们的资料不全。”   夏尔只觉得一阵牙疼,桌子下面的手忍不住握紧成拳,想要揍人。   叶青玄扣住他的手腕,挤出笑容:“请问那些资料不全呢?”   “申诉人,叶青玄,夏尔?”   办事员拿起一页表格,费力地念了出来,哼哼的两声。依稀听到她嘟哝了一声‘什么破名字’,令两人的表情越发地难看。   “叶什么,你的户籍编号呢?还有安格鲁的户籍复件呢?”她扫了一眼夏尔,“还有你。全名呢?姓氏呢?只有一个名字?没爸没妈么?”   “我全名就这样,就一个词儿。”夏尔面无表情,闷声回答:“不好意思,没姓氏,也无父无母。”   办事员一愣,很快看向叶青玄:“那你呢?”   “我不是安格鲁人。没有安格鲁户籍。”   叶青玄摊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我是东方人……”   那女办事员皱起眉头,就端起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那就不好意思了,必须要有户籍才行。这是规定,等你们找到户籍再来算了。”   叶青玄面无表情地递上了另一份文件:“我有教团开具的护照和编码。”   女办事员撇了他一眼,“不行,必须要用户籍!这是规定你听不懂么?你自己不明白,别耽搁后面人办事。”   “这是什么破规定?”夏尔终于压不住怒意:“难道没有户籍附件,不是安格鲁人就不能来乐师协会?”   眼看他发脾气,女办事员却像是见多了一样,冷笑了一声:“你找上面说去啊,冲我吼什么吼?”   在人群之后,等待了许久的警卫终于看到了苗头,提着警棍靠近了,准备这两个小鬼一开始闹,就将他们赶出乐师协会。   也叶青玄却强行压下了夏尔,将他死死地拽住,向着办事员挤出笑容:“不好意思,我们会准备好材料再来的。”   “哼。”   女办事员瞥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们。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一个小时之后,那个白发少年又坐到了自己的面前。   “不好意思,我又回来啦。”   那个小鬼笑得分外让人讨厌,递上了表格和材料:“——您要的东西都凑全了,这次还有什么不全的,拜托您说清楚了。”   女办事员有些错愕地看了他们一眼,皱起眉头:“希望你们不要浪费时间。”   很快,她就将表格丢了回来,神情烦躁:“你们怎么还没填?”   “嗯?是么?”   叶青玄接过表格看了一眼,恍然大悟:“哎呀,不好意思,拿错了,应该是这一份才对。”   他从箱子里拿出另一份表格递上了上去。女办事员愣了一下,一把将表格拽了过去,扫了两眼之后又将表格丢了回来。   “不好意思,这里没有阿瓦隆警察厅盖章确认,我们不予受理。”   “是么?”   叶青玄一笑,又递了一份表格上去:“那您再看看这一份。”   “你!”女办事员的面色一变,像是要发怒,可叶青玄指了指身旁墙上那个微笑办公地标语,令她的神情一滞,咬着牙接过了表格,发现这一次上面竟然盖着阿瓦隆警察厅的公章。   这个见鬼的家伙,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她咬着牙,看了两眼之后,就不耐烦地将表格摔了过来,“这个东西不是我们这里办理的,你来错地方了,你去隔壁的部门办理吧。”   “不对吧?”   叶青玄再笑:“他们可是说这个是这里办的,您会不会搞错了什么?”   “是你搞错了。”   女办事员冷声说:“我们这里不办理这个东西。”   “那就怪了,那他们为什么要给我开一张证明,说来这里办才对呢?”叶青玄挠着头,又拿出了一张隔壁部门签过字的证明书,令女办事员勃然色变。   可上面的公章却做不了假,令她几番想要反怒都没有办法。她看了叶青玄一眼,冷笑了一声,拿起了表格。她在这里坐班十多年了,想要收拾他还不容易?   就在再三验看之后,她便露出了嘲弄的笑容:“不好意思,我们没有办法认为你是本人还是其他人冒充,还需要阿瓦隆警察厅开张证明才行。”   “是么?”   叶青玄风轻云淡地反问:“还有什么东西缺得您一次性说清楚吧,省得浪费我的时间,您的时间不值钱,我的时间宝贵,耽搁不起。”   “呵呵。”女办事员皮笑肉不笑地咬着牙,“你先办理了这个再说,剩下地还要看规定。”   “那好吧。”   叶青玄伸手入怀,令她的表情顿时一僵,紧接着,那个家伙就真的掏出了一张该死的阿瓦隆警察厅盖章的证明书,证明叶青玄是本人到来。   他妈的,那群警察竟然闲到了这种鬼程度么!   “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么?”   叶青玄第三次笑了,那笑容简直就像是导火索,点燃了办事员心中的炸药桶。   “不好意思,我下班了,你明天再来吧。”女办事员猛然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乐师协会晚上六点钟才下班,现在才四点四十五分……”叶青玄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斜眼看她:“您现在下班,算不算早退?”   “管你什么事!”   女办事员瞪了她一眼:“你有本事举报我啊!最烦你们这些没完没了的人,纠缠不清!”   “我倒是不介意,可你身后的那位主管似乎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啊。”   叶青玄指了指她身后,令她一愣,僵硬地回头:“利、利奥先生?”   利奥冷漠地看着她:“你就这种办事态度么?明天不用上班了。”   “我、我……”   女办事员慌了:“不是您吩咐我说,是您让我拖住他们的啊,我只是,我只是……”   啪!利奥勃然色变,猛然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你疯了么?我怎么会嘱咐这种事情?”   “我、我……明明是你!”   那个女办事员六神无主地看着他,语无伦次,可看到他眼神中的冷漠和厌恶之后,便疯了一样地尖叫了起来,冲上去扭打着他:“我跟你拼了!”   整个大厅里,顿时一片骚乱。 第二百三十二章 小鬼难缠   “怎么了?这么大声音?”   在二楼,利奥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怒视着警卫:“你们怎么弄的?”   “不是我们。”   警卫茫然地摇头,看着楼下已经被几个人压住的癫狂女人:“是珍妮佛忽然发疯了,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尖叫起来,还叫了您的名字……”   利奥愣了一下,忽然有种不安的预感。   当他冲到楼下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狼藉的工位,还有一个衣衫不整地胖女人被压在地上,怒视着他,尖叫咒骂着什么。   就在一片混乱中,有个翘着腿的白发少年坐在椅子上,事不关己地远远地看着,吹着口哨,惬意无比。   “她疯了,利奥先生……”   警卫神情无奈地凑了上来,给他看自己手臂上的牙印:“那个死女人咬得真用力,他妈的!”   当看到叶青玄的瞬间,利奥就明白了一切,再检查过珍妮弗的样子之后,他已经确定:这个女人已经陷入幻术中去了。   而在少年的手中,那一枚银色的戒指释放着隐约的亮光,他翘着腿,欣赏着这一场闹剧,口中轻声哼唱着:   “啊,我看到天上有三个太阳,它们也在看着我,就像是认识我一样……”   虽然感觉到气急败坏,可利奥心中却一片嘲弄: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鬼,稍微激一下就弄到这种程度。   竟然违背乐师协会的禁令,在乐师协会中动用乐章?   正愁没借口收拾他呢!   “够了!”   利奥低头冷眼俯瞰着他:“在乐师协会里擅自动用乐章,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么?”   “说实话,你们想要讲规矩的话,我很欢迎,毕竟我对这里的规矩比你们熟得多。”叶青玄依旧云淡风轻,翘脚抬头看他,可那眼神却像是俯瞰:   “在乐师协会中动用乐章,视情节严重程度除以三万镑,四十万镑以下的罚款。吊销乐师执照一年。假如造成了死亡等严重后果。则由圣城专门审理。   不过乐师执照这东西我没有,你们想吊销都没得吊销。   罚款的话,似乎也没有引起人员伤亡,只是引起了骚乱。建议你们按照其他地方协会的前例。处以三万镑的最低限额罚款,太高的话,我是可以去圣城申诉的。   恩,你的表情不是很好看啊?别着急,我交钱就是了。”   说着。少年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圣徽,可利奥的表情却变得无比难看,拍开了少年递过来的圣徽:   “你以为这么简单就算了?你自以为很了解乐师协会的规定么?”他的神情阴沉:“别忘了,怎么处理你是我说的算的!”   “不,不,不。”   叶青玄摆手,笑着说:“怎么处理我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是本地协会的负责人拜耳先生说了才算的。他在哪儿呢?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去领罚单了……”   少年的话令利奥的神情顿时一变,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少年真正的目的:从他开始使用乐章开始。就是为了能够绕过乐师协会的层层审理,直接见到负责人拜耳!   在发现办事员在蓄意卡着自己的进度的时候,他就不打算顺着他们的节奏跟着走了。   从古到今,从东方到西方,道理都是一样的。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走正常程序见不到的话,只有用特殊办法了。   一瞬间,利奥的神情有些慌乱,但很快,被阴沉替代。   “来人!警卫!”他冷眼看着少年:“将这个蓄意扰乱秩序的家伙给我拖出去!列入黑名单。永久剥夺乐师协会的进入资格!”   “是么?”   在他身后有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热闹,我在办公室里都能听见楼下的声音。”   利奥一愣,旋即色变。扭头看向身后:“拜耳先生?”   瞬间,他也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可那个一脸奸笑,贼兮兮地靠在拜耳旁边的金发少年却令他恍然大悟。   “具体的什么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拜耳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让开,走到少年面前:“蓄意扰乱秩序。是要罚款五千镑的。”   他绝口不提任何动用乐章的事情,竟然顺着上利奥的话就敲定了事件的性质。   “我知道,我交钱,我交。”   叶青玄从口袋里掏出圣徽,露出了和夏尔如出一辙的见鬼笑容:“不过,您老是不是抽时间和我们聊聊?”   拜耳低头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来我二楼休息室吧,但愿你们这两个家伙把我的大厅闹成这鬼样,不是为了找我喝茶。”   -   -   五分钟后,拜耳坐在休息室里,面色难看地跟见了鬼一样。   “你确定?”   “我确定。”叶青玄将箱子推到他的面前:“所有的资料、附件,还有相关的证据都在这里面。   英格玛以为他烧了我们的房子,我们就没有原稿了,没有办法去做年代测试。可他不知道,原稿我早就看过了。   昨晚我重新抄了一次,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错。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附赠英格玛的解译版本进行对比。”   “不用。”拜耳摇头:“他的稿子……我已经看过了。”   他的神情阴沉地拿起书稿,一页一页的翻过,到最后,放下了书稿,点燃了一根烟卷,猛抽起来。   “你们还真特么不是来找我喝茶的啊?”他低声呢喃,感觉有些崩溃:“你说他妈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运气不好被分配到安格鲁这鬼地方就算了,安安分分没找事儿没惹事儿,怎么就三天两头有人想要搞大新闻呢?”   他痛苦,他当然痛苦,而且痛苦死了。   英格玛的稿子当初就是他找了赫尔墨斯鉴定的,这都通过他上报上去了,可这事儿一旦出来,绝对又是一件令整个学界都为之震荡的丑闻。   你说,前后不靠的,怎么就来了一个开年大戏,贺岁巨献?   “叶青玄,夏尔。”   他吸着烟,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们:“这事情一旦上报,就不是小事儿了。或许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你们仔细考虑考虑,确定要申诉么?”   “不用再考虑了,我昨天晚上都考虑了五分钟了。”   叶青玄淡淡地说:“从我十六岁之后,值得我考虑五分钟以上的事情就不多了。”   看着他眼神中的坚决,拜耳顿时一阵牙疼。   “好吧。”   他伸手拿起了叶青玄的申诉资料:“我……”   “等等!”   在旁边,一直铁青着脸沉默的利奥忽然按住了资料,看向拜耳,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这件事原本是皇家音乐学院的内部正纷争,假如乐师协会要介入,他们要进行申诉。起码要有校长的签字许可,书面文件才行。”   拜耳顿时有些无奈起来:这种事情,要是校长许可的话,何苦这两个小鬼来?干嘛不直接进行公务交涉?   你这分明是把人往外赶吧?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叶青玄却又露出了那种见鬼的笑容。   “这句话我说了很多次了:还缺什么东西,麻烦您一次性的说齐了。省的我东奔西凑。”   叶青玄看着他,一脸真诚:“您确定不需要其他的东西了么?”   说着,他从手提箱里掏出了一张纸,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在那一张纸上,写着麦克斯韦的签名——赫然是一张证明书。就在乐师协会的内部,拜耳的面前,叶青玄可没有胆量用幻术糊人,那一张证明书绝非幻觉。   利奥的表情僵硬住了,他就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完全没有想到,叶青玄竟然真的拿到了校长的签名。   不止是他,就连夏尔也愣住了,没想到叶青玄准备得这么周全。   “接下来,您不会还要像下面那位办事员一样,需要我从阿瓦隆警察厅开证明来,证明我自己是自己了吧?”   少年的反问像是一个耳光,令他的神情抽搐着,愤然起身离去。   拜耳同情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离去,向着少年耸肩:“说实话,我也挺烦他的,不过没办法,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而且没有他的家族,协会在本地的运转还真会有点问题。”   叶青玄笑而不语。   拜耳顿时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这件申诉我就代表协会受理了。”   他叹了口气,拿起了资料,起身说道:“这件事涉及的方面太大,你需要稍微等我一会。”   叶青玄笑着,向着他挥了挥手:“好的,快去快回~”   拜耳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叹着气离去。   当整个休息室里一片寂静之后,夏尔看了看左右,确认没有监视之后,才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   “从昨晚到现在,你一直跟我呆在一块,你哪儿来的校长签名?”   叶青玄一笑,“你还记得以前校长特批老费成为乐史系的荣誉成员么?”   夏尔顿时有些懵:“不会吧?”   “我就随手照抄了一张,有备无患嘛。”   叶青玄摊手,“反正他又不会真得拿这种事儿去问校长,对不对?唔,其实我还悄悄地刻了学校的公章来着……”   “……”   夏尔已经彻底无语。   有句见鬼的话叫做’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可他没有想到,他这个师弟竟然真的是闷声作大死,连学校的公章都敢山寨! 第二百三十三章 我很惭愧   黑暗的室内,一片寂静中,有银光凭空汇聚。   很快,闪烁的银光汇聚成一张苍老的面孔,那一张面孔遍生皱纹,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缺乏血色。   只是他的眼瞳却像是浩瀚的海洋,自有威严,令人敬畏。   “诺顿博士,我是阿瓦隆负责人拜耳。”   “紧急线路?”   诺顿分辨着讯号,皱起眉头:“难道是利维坦复苏的预兆又出现了?”   “不,是是另外一件事。”   拜耳叹了口气,吞吞吐吐地说道:“前几天我提交了一份有关伏尼契手稿解译的东西,你还记得吧?”   “废话!你提交的东西已经让三一学院的启示乐师们吵疯了。要不是你有赫尔墨斯的担保,现在还在继续吵呢。   怎么了?难道那是假的?”   眼看诺顿那么严肃,拜耳的表情顿时有些愁苦,“假的到不至于,不过现在……好吧,英格玛的研究成果有可能是抄来的。”   漫长的沉默。   许久之后,诺顿吸了一口冷气,揉了揉眉心:“假如是这样的话,问题就大了啊。真是见鬼,我们都已经申报敲响贤者之钟了。   举报抄袭的人是谁?”   “皇家音乐学院的教师亚伯拉罕.威尔逊。”   “亚伯拉罕?”   诺顿想了想,摇头,有些怀疑:“我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擅长古代文献解读的启示乐师。有没有搞错了什么?”   “呃,实际上……他是一个禁绝学派出身的乐师,反正身份很敏感。”   “可信么?”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拜耳叹了口气,“那个来举报的学生,我刚刚让尼伯龙根查过他的身份,你猜怎么着?”   诺顿皱起眉头。“有话他妈快说!卖什么关子?”   “咳咳,好吧。”   拜耳耸肩,“他没有户籍。没有出生地,安格鲁没有这个人。虽然是白发。但最近两年里,安格鲁的入境记录并没有东方的龙脉之血。   你说奇怪不奇怪?一个少年,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直到最后,我借调了教团的信息库,才找到他的身份……”   诺顿一愣:“他是教团的成员?”   “其实也不算是,因为他不是神职人员,不过这个孩子的背景大的吓人,就连我都没想到。”   “有多大?难道还能是哪个红衣大主教的私生子?”   “从身份上来说。倒也差不了多少。”   拜耳挠着头:“他的教父是班恩.兰德尔,圣殿骑士团的第二军团的军团长。被教皇亲自敕封的持剑者,’天国之门‘的掌管人。   如果你还觉得这个孩子不可信的话,我没话说——只要你不害怕今晚第四军团都拿着动力剑来拆你家门的话。”   “……”   沉默,漫长的沉默。   诺顿也点燃了自己的烟斗,狠狠地抽了两口,长出了一口气:“好了,现在不论抄袭是真是假,我现在只能庆幸,我们还没有敲响贤者之钟了。”   “那么。这事儿算是通过了?”   “通过了。”   诺顿长叹,眉宇间带着忧愁。   他活得够老,也见的足够多。正因如此才会这么悲观。   为了这么一声接近百年未曾敲响的贤者之钟,还会有多少纷争?   -   -   午后,大会议室,气氛一片凝固。   所有列席的老师都沉默不语。在僵硬的气氛中,他们看着坐在最角落里的亚伯拉罕。   亚伯拉罕一如既往地坐在位置上,低头看着铁手,不言不语,毫无存在感,就像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背景。   只是今天。那些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复杂和怜悯。   早在上午的时候。叶青玄他们前往乐师协会的事情已经流传了开来。校委会因此而震怒,不仅是因为这件事直接越过了他们的管辖范围。也进一步地质疑了他们的处理能力。   一旦流传开来,不论结果如何,对于学院来说,绝对是不折不扣的丑闻。   在开会之前,亚伯拉罕所有的教职都已经被暂停了,乐史系解散的议案已经进入了考量。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一次,校委会是动真格的了。   转瞬之间,昨日还有复兴之势的乐史系,今日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边缘。   “今天我要说的事情,想必大家已经听说了。”   在最前面,英格玛冷声说:“这么多天以来,我顾及大局,委曲求全,步步退让,甚至为了平息这一场闹剧,愿意将第二创作者的位置让出,但却被某些人当做了软弱可欺!   我断然没有想到,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他竟然不惜将子虚乌有的事情闹到这种无法收拾的程度!”   他的声音像钉子,一下一下地砸进了石中,溅起了冰冷的回音:   “事到如今,这已经不再是针对我的恶毒污蔑,而是皇家音乐学院前所未有的丑闻!   五百年来,学院中遵从着荣耀和尊严的引导,从未曾出现过如此恶劣的事件!   亚伯拉罕,你为了一己私欲,要将整个学院置于何地?!”   会议室中一片寂静。   亚伯拉罕端坐,依旧沉默,哪怕是视线看向前方,可却没有什么焦点,像是落尽另一个世界里去了。   这副摸样真是一如既往,与所有人格格不入,就像是参加着什么与己无关的事情,听不懂,也不想参与进去,只是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着。   你们说你们的,我做我的。   看似迟钝,可态度却傲慢地令人不由自主地厌恶——这种人,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坚持乐师协会的申诉了……”英格玛从牙缝里挤出了冷硬地声音,“我劝你最好打消这种白日梦。   你真以为乐师协会会理会你这种无理取闹的行径吗?恐怕现在你那两个去闹事的学生都已经被赶出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眼瞳中闪过一丝寒意:   “亚伯拉罕。现在你回头还来得及,前提是:在事情还没有无法收拾之前!   否则,校委会对你这种败坏校风的行径不会置之不理……别忘了你的身份。亚伯拉罕!   ——学院能够将你从格林塔中保释出来,自然也能将你重新再送回去!”   格林塔……   就像是一瞬间。会议室中掀起了一股寒风,所有人都感觉到温度骤降,不由地紧绷住了身体。   这一次,校委会是要赶尽杀绝了。   倘若接下来再出了什么乱子,作为被校长保释的重刑犯,亚伯拉罕就会被重新关回军部的监狱里去,从此再也不见天日。   就在阿瓦隆之侧的荒岛之上,四百年前修建而成的高塔——格林塔中。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乐师重刑犯在那里度过了人生最后的时光,死在绞刑架上,或者暗不见天日的地宫牢笼之中。   数百年来,不闻哀嚎,只有一片如同哭泣的海潮声。   那或许就是他的归宿。   那一瞬间,亚伯拉罕抬起了眼瞳,像是从神游中惊醒,终于有了反应。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恐惧,英格玛发出冷笑。   “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亚伯拉罕。虽然你的学生和你是一路的货色。但没必要连累他们和你一样,对不对?   一直以来,学院对你们都太过放纵了。否则不会酿成今天这种局面!尤其是那个东方人,不仅道德败坏,行径恶毒,而且还去到乐师协会里大放厥词……”   “叶子是个好孩子。”   亚伯拉罕打断了他的话,那声音并不愤怒或者慌乱,只是一片淡然,像是在理所应当地陈述着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回应,却令英格玛反应不过来。   在那些人疑惑地视线中,亚伯拉罕斟酌字句。缓慢认真地重复了一次:“叶子是个好孩子,他从不说假话。”   一瞬间。英格玛的神情僵硬住了,变得无比阴沉: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说你抄了,你大概就是抄了吧。”   亚伯拉罕看着他,语速缓慢又认真:“说到底,只是一些手稿而已,被人拿走的话,并不值得在意。但是,请不要侮辱我的学生。   因为,他们都很努力。”   就在寂静的会议室中,亚伯拉罕撑着桌子缓缓起身,环顾四周,看着那些错愕又困惑的眼神,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发出自己的声音:   “诚如各位所言,像我这种不入流的速成乐师,一辈子毫无成就,现在老了,也只会空虚度日。   说实话,乐史系是因为那两个孩子的努力才能够留下来的。   所以,作为他们的老师,我很惭愧。”   他的声音像是铁碑被砸进岩层中的低沉回响,带着不容动摇的淡然和执着:   “为了乐史系这个地方,他们付出了很多,比我更多。所以,不论他们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相信和支持他们,哪怕再次被关进格林塔都无所谓。   否则,我就连当老师的资格都没有了。”   说罢,他微微颔首,以示礼貌,然后转身离去,只是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猛然拍了一下脑袋,有些尴尬地重新走了回来,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封通知信推到了英格玛面前:   “对了,我来参加会议,其实是想把这个给你。”   英格玛一愣,低头看向桌上:当他看到通知信上乐师协会的火漆印章和上面的抬头时,面色剧变,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变得惨白。   那是乐师协会发来的通告,通知他参加十日之后的学界评议的传票。   “你……你……”   英格玛的手臂颤抖着,语无伦次地指着亚伯拉罕:“乐师协会怎么会通过……明明……”   亚伯拉罕没有理会他,只是看向在座地所有人,轻声说:   “说实话,我是个愚钝的人,不懂气氛,不合规矩,唯一擅长的是军队里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也一直很搞不懂大家每天坐在这里说一些没有内容的话有什么意思。   不过,如今让乐师协会来评判的或许是一件好事,至少会简单一些,结果也会令人信服。”   “倘若在那之后,我们之中还有人对评议结果有异议的话——不如就按照军队的规矩,来一场生死决斗罢。”   当他说‘生死决斗’这个词时,说得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可神情有无比认真。   吃饭喝水本来就是攸关性命的事情,值得认真对待。   生死决斗也是,所以应该和吃饭喝水一样。   至少在亚伯拉罕看来一样。   直到现在,那些人在想起来……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个木纳老男人,曾经是一名龙骑士,骨子里还带着战场上的血和死的气。   他不属于这里,也看不懂他们所擅长的那些,所以木讷和沉默,迟钝地适应他们的规则。   现在他不想去跟着他们玩了,他要动真格的。   为了他的学生,他已经连自己都不在乎了,你们还能拿他怎么样?   不管你们准备了什么手段,想来就来吧。   这一次,他一步都不会再退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学者的刑场   半个小时后,校委会内部会议。值得您收藏www。lwxs520。com   会议室中,只有英格玛和刚刚赶来的老人。   服务与众多家族的老律师坐在桌子的后面,十指交叉,静静地看着魂不守舍的英格玛,神情肃冷。   “英格玛先生。”   他沉声说:“我代表校委会再次针对伏尼契手稿的解译成果进行询问——亚伯拉罕所指控的抄袭,是否成立?”   英格玛像是没有听到,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地桌子,低声呢喃着什么,失魂落魄。   “这不可能啊……怎么会通过……我明明……亚伯拉罕那个家伙……”   “英格玛!”   老律师猛然拍在桌面上,巨响,英格玛的肩膀一震,缓缓地抬起头来。:“不要消极回避!正面回答校委会的质询!   你的解译内容,是否抄袭了亚伯拉罕的成果?!”   英格玛看着他愤怒的面孔,就像是看到校委会那些高贵成员们惊慌失措的神情,神情变换着,许久之后,忽地轻声笑了起来。   笑得无比讽刺。   “事到如今,我是否抄袭,对你们来说,还重要么?”   老律师的神情阴沉了起来,不再说话,只是拿起文件,静静离去。   寂静的会议室中,只剩下英格玛一个人。   在寂静里,英格玛看着他面前空空如也的座位,断断续续地笑声再次响起,笑得恶毒又畅快。   直到他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一个似曾听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事到如今,难道你们除了支持我,还有退路么?——你,是这么想的吧?”   那一瞬间,笑声戛然而止。   英格玛的表情僵硬了。艰难地回头,却看到了一只麻雀,麻雀也在看着他。那种眼神像是看着什么尘埃。   麻雀站在了他的肩膀上,轻巧的身影便将他的身体压弯了。   不堪重负。   麻雀说:“你觉得议院已经骑虎难下。所以一定会在这个环节支持你,死撑到底,对不对?”   英格玛的手指颤抖了一下,表情抽搐着,却沉默地没有说话。   “恭喜你,猜对了。”   麻雀淡淡地说道:“哪怕你是抄袭,我们都会支持你的。十天之后,乐师协会公开进行鉴定和辩驳。   议院会动用关系。让你赢得胜利。开心么?”   开心么?   英格玛只觉得后背发冷,全无丝毫喜悦。那是心中所有的秘密都被暴露在阳光下曝晒的恶寒。   还有那议院慷慨恩赐中所包含的蹊跷……他们竟然毫无愤怒吗?   “你们……”   英格玛吞着吐沫,努力地发出声音,可声音却颤抖起来:“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麻雀叹息,似是无奈。   它在感慨一个傻子。   “英格玛,你应该明白的:你所骄傲的东西,在我们看来,一无是处。”   它说,“假如你是想要跟我们谈价钱的话,那么你可以离开。议院不会跟你做任何交易。   可你走不了,不是么?   你自己比谁都明白:一旦走出了这么个门,这个世界就再没有人能够救你了。”   英格玛的肩膀颤抖着。   他像是想要站起身来。走出门去,可是麻雀站在他的肩膀上,那么轻巧的一只麻雀,可是却压弯了他的脊梁。   他不敢起身……因为他知道,他一旦表示出任何一丁点反抗的意思,那么就全完了。   他的未来,他的成就,他的一切,都会被掩埋进黑暗里。   随着自己一起。   于是他驯服的低下头。心甘情愿地被套上了无形的笼头。   “确实,这么多年来。议院在你的身上耗费了大量资源。   但想必你也清楚,对于议院来说。纵使是共鸣级的乐师,需要的话也不是招募不到,无非就是价钱多少而已。   议院从来不怕支付任何代价,英格玛,任何代价我们都不曾畏惧。”   麻雀轻声说,“我们之所以看重你,是因为像你这样擅长解译的古代学者不多。而我们碰巧在某些时候,在某个地方,需要你来解译,为我们指路而已。   你知道的,可以替代的人选还有很多,相当多……所以,不要再做任何傻事了,也不要消磨议院的耐心,好么?”   “指路?”   英格玛大汗淋漓:“指什么路?”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麻雀笑了起来:“就在这一座庞大城市背后的血路啊,英格玛。现在是让你知道的时候了,但你已经猜到了不少,不是么?”   冷汗一滴一滴地从他的脸颊上落下,落在地上,消散了。   直到最后,他闭上眼睛,咬牙,发出声音:   “我我会帮助你们的。”   “不是你帮助我们,英格玛,是我们帮助你。”麻雀在他耳边呢喃:“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了,来见见你的朋友吧。”   英格玛的手指一震,错愕地睁开眼睛,然后陷入窒息。   就在寂静的会议室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众多的来客,座无虚席。锐利的眼瞳凝视着他,那种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成百上千的飞鸟,飞鸟无声而来,占据了每一个角落中,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   “欢迎来到议院,我的朋友。”   麻雀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欢迎来到这个国家真正的核心。”   -   -   勃艮第,首都郊区的一座庄园中,匆忙的敲门声响起。   在书房的门外,使者敲着门:   “巴特勒密大师,巴特勒密大师!”   敲门声持续了半个小时后,书房的门被愤怒地拉开了。   门后的老者头发蓬乱衣冠不整,绝非是见客会面的装束。可是他却怒视来者,像是看着一个闯进他领域中的入侵者:   “不要再吵了!”   在他身后的书房中堆满了陈旧的书籍,但是在精当的保养之下。却没有多强的陈腐气息。那些古籍中都写着晦涩的楔形文字,带着盎然古意。   可是研究被打断了。所以老者的神情才分外气恼:“我的解译正在关键时刻,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我了么!   你听不懂通用语吗?!”   他对古代乐师传承的《翠玉录》的研究已经持续了十余年了——那是号称神人相授,奠定初代乐师理论的古老典籍之一。   如今在漫长时间之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丝线索,正在兴奋探究时,却被突如其来的客人打断,哪怕是涵养出众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哪怕来者是乐师协会的使者,他也照样把对方骂了个狗血喷头,到最后。余怒未消地瞪视着他:   “你最好有一个好理由,否则哪怕是乐师协会,也永远都别想进我家的大门!永远别想!”   “在下只是遵照使命而来,还请您多多体谅。”   使者顿时有些无奈,苦笑着将一份来自圣城的信笺双手奉上。巴特勒密没好气地一把抢过,撕开了封口,扯出了其中的信笺。   “抄袭?”   巴特勒密一愣,忍不住皱起眉头:前些日子的《伏尼契手稿》的解译他当然是知道的,虽然没有公布,但他的门生故旧在圣城工作的可不少。副本第三天就送到了他的手里。   不得不说,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合常理,《伏尼契手稿》的解译依旧是一份不折不扣的杰作。   正是其中的一部分思路令他对《翠语录》产生了新的灵感。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一件杰出的作品,竟然会牵扯到这种事情……   当他看完手中的简报时,怒意已经消散无踪。   剩下的,只有满腔地错愕和惆怅。   “英格玛和亚伯拉罕?何苦……何苦做着这种事情呢?”   沉迷与古代历史解译的学者一般都远离世事纷争,淡看名利,大多数的人都并不复杂,反而单纯许多。   对于他们来说,研究便是一切。学术和理论便是生命,对于抄袭这种事情绝对深恶痛绝。   所以在听闻这样的事情之后。他才会显得这么惆怅。   “可惜了。”   他请使者进入书房,上茶之后沉默了许久。才摘下眼镜之后,长叹一声:“协会的来意我已经明白了。   是想要让我作为鉴定者出席评议会么?”   “没错。”使者颔首。   可巴特勒密的愁容却更盛。   “我正是因为厌恶争斗,不想伤害其他人,进阶共鸣时才选择成为星见学者。可没想到,你们现在又要让我去做刽子手。”   使者一愣,“大师,这话又从何说起?”   “你不懂。”   老人苦涩摇头:“对于学者来说,研究就是呼吸,成果便是生命。不论最后结果是怎么样,这两个人中,必然有一个学者要‘死’了。   对于学者来说,这不止是评议,而且还是刑场啊。”   使者沉默许久,低下头:   “是在下冒昧了。”   “这不怪你,终究都是学界的事情,还是要学界的方式去解决。这个世界上能够去做刽子手的人除了我们几个老家伙之外,还有谁呢?   谢尔盖那里你们也一定发出邀请信了吧?那个家伙的火爆脾气,一定会答应的。”   “是的。”   使者颔首,“被邀请进行评议的一共有五位,除了您和谢盖尔大师,还有安格鲁的萝拉.克拉夫特小姐,还有岩铁学院的海森堡大师,以及一位旅居圣城的古代符文大师也会前往。”   “东方古代的符?”   巴特勒密一愣,“失落了这么多年,还有人在研究么?”   使者如实回答:“是一位来自东方的学者,他半年之前达到圣城,身份很少有人清楚。我只知道他姓胡,枢机主教称他为‘太阳’。”   “是我孤陋寡闻了。”   巴特勒密颔首,沉思片刻:“什么时候出发?”   使者听闻他愿意出席,旋即大喜:“我们准备了最快的轻轨马车,陆路转海陆,六天就能到安格鲁。”   协会知道巴特勒密很少出门,而且坐不惯飞空艇,就为他紧急安排最快的线路。   巴特勒密颔首应允,两人定下出发时间之后,便由仆人送使者离去了。   当乐师协会的代理人离去之后,巴特勒密坐在书房里,许久之后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他已经没有了继续研究的心思了。   “可惜了,明明《翠语录》的解译快要突破了……”他摇头,摘下眼镜,想要出门走走,却正好撞上了疾步回返的仆人。   “先生,有一封您的加急信。”   仆人将邮差刚刚送到的信件送上。   “信?谁寄的?”   巴特勒密拿起信封,可信封上什么名字都没有,寄信人的位置只有一个火漆印章留下的痕迹。   那是一只麻雀的剪影。 第二百三十五章 老板今天不在家   接下来几天,乐史系都没有会客。   因为居住的地方,外加要准备十日之后的评议,校长特批了一间靠近大图书馆的房子作为他们的临时落脚之所。   他们拒绝了一切想要会面的客人,紧闭房门,内里内外全部都用安魂曲结界的力量做出分隔,别说影像,就连声音都听不到。   每天只有白发的少年来往于大图书馆和住处之间。   而校内,则在乐师协会进行学界评议这一消息之下开始飞快地升温了起来,每个人都开始关注起这件事情的始末。   一时间,闹得纷纷扬扬,前因后果争执不休,屡次争吵和私斗都令校规执行处头大无比。   另一方面,升温地不止是校内。   可以说,整个古代学界都因协会发布的通告而陷入了震动。   大部分学者都不曾听闻《伏尼契手稿》解译成功的消息,在看到这个通告时便顿时吃了一惊。紧接着才发现,如此重大的突破,背后还隐藏着这种瓜葛。   已经有不少醉心于解译的学者开始前往安格鲁,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最远的还有一位从天竺渡海进行旅行的僧侣。   虽然还差好几天,但是有不少人已经到来,居住在乐师协会附近的旅馆中,每日闲暇时聊天,竟然也交流了不少学术。   若不是大家都是为了评议会而来,否则俨然便是一场学术界的盛会了。   而亚伯拉罕所解译的手稿被协会内部消息灵通的人搞到了手,在暗地里也开始悄悄地流传了起来。   一时间,究竟是邪魔外道还是另辟蹊径,双方争论喧嚣尘上,明明评议还没开始,又隐隐有了论战的苗头。   第九天的时候。巴特勒密、谢盖尔和海森堡三位大师联袂到来,在和本地的学者萝拉.克拉夫特女士短暂会晤之后,便拒绝了其他的欢迎仪式。进入协会安排的客房中休息了。   第十天的时候,闭门许久的乐史系终于打开了大门。   而校长也因为一纸传召。而来到了皇宫之中,面见陛下。   看热闹看了这么久,也该轮到他倒霉的时候了。   -   -   寂静的大厅之中,麦克斯韦沉默地站在台阶之下,恭谨的低着头。隔着帷幕,御座之上有一个雍容的女声传来,沉稳而威严。   “是我的错觉么?麦克斯韦。为什么你的学院里总是会有奇怪的事情出现?”   麦克斯韦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低头回禀:   “大概……是因为我比较倒霉吧?”   女王并未震怒。只是淡淡地嘱咐:“学院毕竟是王立,出了什么乱子的话,总会有损皇室威严。如今正是风雨交加的时节,你总要为皇室留一些余地。接下来我还会说什么,你也明白的吧?”   “明白。”   麦克斯韦脸上的苦涩更浓:“说实话,我已经很尽量地不给皇家添乱了。但毕竟涉及敲响贤者之钟的大事,不得不慎重一些。   这次陛下叫我来,也是因为乐师协会的评议会而头疼吧?”   帷幕之后,那个隐约侧影颔首:“乐师协会认为这件事情毕竟发生在安格鲁,希望皇家到时候派出代表。会作为评议会的成员。”   麦克斯韦想了想:   “陛下要派我去么?”   “卿操劳国务,竭心尽力,这种小事自然不会麻烦你。”女王的声音中带着隐隐地怒气。明显不是夸赞他为安格鲁呕心沥血、日理万机。   麦克斯韦一愣:“那……”   “就让大王子去吧。”   女王的话令麦克斯韦陷入错愕。   “大王子?”   陛下您在开玩笑呢吧?!   虽然是皇家丑闻,但现在是个安格鲁人都知道:大王子,目前的安格鲁王储、王位第一继承人是个弱智,四岁之后脑子就没有发育过,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一只羊……   他代替皇家去了,万一发言时说了什么见鬼的话,皇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幸好,女王的下一句话令他松了口气:“他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我会让人陪着他一起。”   “谁?”   麦克斯韦问。然后忽然感觉到御座之上传来的潮声。   那是海潮。   那是无数火焰流淌,将万物焚化成灰烬时所发出的细碎声音。那些细碎的声音组成了海潮,海潮声仿佛有咆哮中。   那是皇室血统中所蕴藏的可怕力量——赤龙之血!   那种可怕的力量和莫名地诅咒在皇室的血脉中代代相传。几百年之后不见衰退,反而越发狂暴。   那一瞬间,麦克斯韦几乎以为女王从御座上起身了,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那不是女王,因为它可控。   可控的力量便不是赤龙之血,赤龙之血是不可控的。   倘若女王真的起身,恐怕整个宫殿在瞬间便会焚烧成灰烬。如今能够控制这种力量的人……难道是皇室之中有人觉醒了血脉么?   “是玛丽殿下么?”   他瞬息间明白了什么。自从玛丽三年之前觉醒了血脉之后,短短三年之内就觉醒到这种程度……   在伊丽莎白女王之后,难道这一代的皇室,又要出一位女王?   就在帷幕之后,御座旁边,身着白裙的少女静静地伫立着,沉默不语。可那种近乎非人的眼神却令人觉得如芒在背。   在她前几天十八岁生日之后,亚瑟王的血脉进一步苏醒,令她从原本的冷淡漠然进一步地向着非人的方向转化,已经隐隐有了赫尔墨斯身上那种傲慢疏远的影子。   当年亚瑟王以登神之术纯净了自己的血脉,令自己化作了人间绝无仅有的半神。半神不是神,可也非人。   人类的世界,在那血脉的传承者看来,或许就真的像是一片荒漠一般无聊吧?   看来女王真的决心培养玛丽,让她在自己之后接掌王位了。接下来恐怕会不断地赋予各种使命。培养人望,增加政务经验了……恐怕十年之后,御座之上的。又是一位如同今日一般的女王了。   想明白之后,麦克斯韦低下头。恭谨回应:   “在下明白了。”   御座之上,女王似是微微颔首:“这件事情牵涉太广,在这期间,我不希望你在其中扮演什么不光彩的角色,明白么?”   “遵从您的旨意,陛下。”   麦克斯韦半跪在地,垂下眼眸:“一切都会如您所愿。”   在帷幕与御座之后,是一扇细长的窗。   在那窗上。正午的烈日攀升至了最顶点,光芒万丈。万丈的光芒落下,将他的影子拉长,像是长剑一样。   在天空之下,悠远地钟声响起,传向四面八方。   -   -   正午的钟声响起,喧哗的城市仿佛也在某个瞬间变得宁静了起来,安逸又平和。   午后的阳光之下,中城区的广场,白发的少年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之上。   看起来像是晒太阳。   在小黑屋里蹲了*天之后。终于搞定了最后的工作,不论是夏尔和白汐,还是自己。都已经快要憋出毛病了。   所以,最后一天所幸干脆放假吧,最后的轻松时间,调整调整状态,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一时间,叶青玄竟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地方能去了。   萨满哪里?没有必要的话,他不想和萨满联系。   萝拉?萝拉现在是评委之一,自己也不好跟她私下里接触。   钟表店?免了。老板看他的眼神最近越来越不对,就像是猫玩耗子一样。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大图书馆?长达*天近乎不眠不休的解译工作中,他已经快要被逼疯了。就暂且放自己一马吧。   所以,最后的一天……叶青玄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于是,只能上街闲逛,买补充一点蔬菜和肉类的储存,晚上做点好的来犒劳一下肠胃。   顺便还帮白汐买了一大堆零食,也给夏尔带了酒和新的圣城机械技术专刊。   这番事情做完之后,叶青玄才发现,自己又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平时难求一刻的闲暇忽然来的这么充裕,他竟然有点接受不了。   只好晒太阳了。   晒太阳好啊,补充维生素……虽然叶青玄不知道夏尔梦话里说的‘维生素’是什么鬼,但反正是好东西就是了。   在正午柔和的阳光下,他惬意地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到阳光变弱了,一个影子将他笼罩。   “……”   有人似乎说了什么,但说得并不是通用语,反而像是来自什么其他的国度。叶青玄错愕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逆着光的人影,轮廓古怪,束发带冠。   “这位小兄弟,问个路可好?”   那个人重复了一遍,叶青玄才听清楚,他说的竟然是东方的余言。   少年从长椅上起身,扭头看他。   那个中年黑发男子站在他身旁,身披着一件青色东方襕袍,双手作揖,风雅十足。竟然真的是个东方人?   叶青玄问,“你是从东方来的?”   “正是正是。”   男子颔首,一脸感慨:“在下姓胡,一介旅人而已。身在异国他乡,我的通用语也讲得不好,正措手不及,却没想到能够碰上一位同乡,真是太好了。”   说着,他递上了一张皱巴巴地纸条:   “这位兄台可否告知,此处应该怎么走?”   他说话咬字极为古怪,像是东方的某种方言,而且语速很快,叶青玄多年不闻东方语言,听起来也有些吃力。   他接过纸条,看到地址之后却怔了一下。很快,他反应过来,伸手指路:   “这里的话,很简单。前面右拐走到头然后往最热闹的地方走就是了。你要找的地方右手边的中间,分不清名字的话。最冷清的那个应该就是了。”   那个姓胡的男人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抓住他的手一通感谢。   “不谢。”   叶青玄笑了笑。看了看天色,觉得不早了。便抱起东西,道别离去。   在原地,中年学者困惑地凝视着他远去,许久之后轻声嘀咕:“龙脉之血?在这西夷的地盘上瞎逛作甚?   算了,就当运气好吧。反正龙脉九姓这群家伙,做甚么也不奇怪。”   -   很快,他依照着少年的引导,终于找到了地方。   到最后。他站在寂静的钟表店前面,凝视着店内冷冷清清地样子,再看了看四周门庭若市的门店,表情变得很精彩。   “还真是最冷清的一家啊……这老板会不会做生意?连个吆喝都没有。”   他低声感叹,踏前一步,抬起手正要敲门,动作却骤然停滞。   在那一只抬起的手掌上,手背上的绒毛像是过电了一般,一根根悚然竖起。有汗水从指尖渗出,手掌湿漉漉的。却又瞬间干燥起来,像是在炉火之上烘烤。   许久之后,他放下了手掌。叹了口气。想要走,却又不甘心。   整整一个小时,他都站在店门前面。   三次抬起手,三次放下手。   一切归于寂静中,寂静又被喧嚣所掩埋。   “老板不在。”   许久之后,他背后传来一个极不友好的声音。那个魁梧地巨汉斜眼看着他:“瞎站在这边干什么?挡路么?”   学者一愣,旋即自嘲地苦笑起来。   “那么,在下改日再来。”   他拱手作揖,转身离去。   “有毛病。”   塞顿手里揽着一桶啤酒。斜眼看着他洒然离去的样子,收回视线。只是在进门的时候。他却感觉到脚下的感觉不对。   低头才发现脚下的垫子不知何时已经碎成了一地棉絮毛绒,那碎散的棉絮和毛绒被硬生生地踩进水泥地面中。就像是生长在那里一样,看起来分外诡异。   塞顿蹲下身,抓了一把。   于是,棉絮拉扯着两颗碎裂的水泥块被抓起来。   “你这个混账什么时候又招惹东方人了?”   塞顿推开门,蹬着柜台后面,赫尔墨斯就躺在一堆酒瓶子,喝得醉醺醺的,醉眼惺忪。   可他的神情却骤然一滞。   “怎么了?”   赫尔墨斯翻起眼睛看他:“你这表情好像是见了鬼一样啊塞顿,老板我好歹还是个活人,喜庆一些好不好?”   塞顿的表情依旧见鬼,犹豫许久之后,低声问:   “你……长高了?”   从退伍之后,赫尔墨斯给他介绍第一份黑活儿以来,他和赫尔墨斯已经认识了十多年,这十多年来,赫尔墨斯一直都是这一副见鬼的少年摸样。   而且他相信,在认识赫尔墨斯之前,这个家伙也一定保持着这一份阴柔少年的样子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而且还会像是妖怪一样的继续再活下去。   只是,现在他忽然发现:这个家伙最近,似乎长高了。   就像是停滞的时光终于开始流转了,持续了漫长时光的少年期终于结束了,于是,青年期到来。   在打量之下,塞顿发现,身高提升了三厘米左右,骨架也隐约变大了,原本尺码的衣服现在已经有点微妙的不合身。   “真的是长高了。”   塞顿错愕地问:“你怎么了?”   “我乐意啊。。”   赫尔墨斯瞪了他一眼,出乎预料的没有毒舌,只是怪笑着喝酒,自言自语,语气也倏无笑意:   “漫长时光之后,我的童年终于结束啦。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   接下来几章就是评议会了,但具体内容说实话我还没有考虑周详,说实话,已经卡了好几天了,但还是不大明朗。   所以,求请假一日,容我好好想一想。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不如打他   翌日,皇宫。   早晨九点钟,在沉重的轰鸣中,皇宫的大门缓缓敞开。一辆低调而不失典雅的马车从门后驶出。   在皇宫正门之前,所有等候的卫兵们单膝跪地迎接。   就在所有卫兵前方,是沉默的巨人。   那是一名浑身由漆黑的钢铁铸就、两米余高的金属骑士,棱角尖锐而狰狞,身影并不魁梧,反而有些消瘦,看起来异样的灵巧。   这就是圆桌骑士团所传承的神圣甲胄,但区别于其他的重型铠甲,这一副铠甲并没有配备长枪和塔盾那种庞大的武器,只有一把长剑。   十字型的长剑配在骑士的腰间,剑柄上镶嵌着宝石和碎钻,看起来华丽无比,不像是战场上使用的杀器,反而精致地像是一柄艺术品。   当马车行驶到他身旁的时候,便停下了。   钢铁骑士单膝跪地,铁片摩擦的声音像是微弱的雷鸣,恭谨地低下头。   “加拉哈德觐见两位殿下。”   铠甲之下有声音传来,似是年轻的女子,但并不婉转和柔媚,而是带着说不出的凛然和严肃。   在马车里,沉默许久之后,传来玛丽的问候:   “好久不见,克里斯汀。”   “好久不见,殿下。”   被称为克里斯汀的骑士刻板回应:“在这里叫我加拉哈德就好。对于一名骑士来说,克里斯汀这个名字太过软弱了。”   “从你穿上那一套盔甲之后,就变得……”   马车中,玛丽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语气就变得复杂又怅然:“算了,谁又不是呢?”   “于在下看来,殿下依然是殿下。”   克里斯汀肃声回应:“哪怕在下继承了加拉哈德,也依旧是殿下的侍卫长。”   漫长地沉默之后,车中的玛丽似是笑了起来:   “看来想多了的竟然是我。时候不早了,我的侍卫长,护送我和哥哥去乐师协会吧。”   “谨受命。”   加拉哈德后退了一步。翻身上马,策马向前。   背后的侍卫们扛起了礼仪大戟,挽着缰绳,跟在钢铁骑士之后。拥簇着正中的马车,向着前方浩荡开出。   自从女王陛下深入简出之后,皇室便陷入漫长的沉默,如今,皇家的车队再一次如此正式地出现在城中。而它所代表的意义恐怕并没有这么简单。   马车所过之处,一片庄严寂静。   平民们纷纷俯首,等待马车离去之后,才低声的交谈了起来。有远见的人看到车身上二皇女的徽章,便隐约有些明悟:看来陛下立储之心已决……   直至最后,马车停在了皇后大道,乐师协会的前方。   马身着礼服的玛丽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然后向后伸手:“詹姆,不要躲着了,来这里。”   很快。有一个从头到尾都笼罩在白袍中的消瘦人影握住她的手,有些不大情愿地跟下车来,撩开面罩,低声凑到她耳边说了两句话。   “忍一忍,很快就结束了。”   玛丽握着他的手,声音温柔:“过一会我就陪你回去,好不好?”   白袍人影抓着她的手,还想说什么,可看到她那一双已经和母亲变得一样的眼眸,便驯服地低下头。   “欢迎两位殿下的到来。”   拜耳迎上前来。脱帽行礼,恭谨而不失分寸。   玛丽微微点头,“感谢乐师协会的迎接,哥哥偶感风寒。无法说话,还请见谅。”   感觉到如芒在背的凛冽气息,拜耳露出了苦笑,可口中却依旧公式化的回应:“哪里,协会已经准备了休息室,请两位跟我来。”   “协会有心了。”   玛丽牵着大皇子跟在了拜耳的身后。可走了两步之后,却没有听到背后的铿锵脚步声。   在她身后,钢铁骑士加拉哈德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只是怔怔地看着远处的人群,似是发呆。   “怎么了?克里斯汀。”   很快,钢铁骑士回头,迟疑几秒之后回禀:“没什么,殿下。并没有什么状况。”   在铿锵铁甲的脚步声中,她跟了上来,按着长剑护卫在皇室的身侧。只是在跨入大门之前,她似是无意的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之中。   在那里,那个白发少年幻觉一样的消失无踪。   -   -   乐师协会,大厅之中,赶来旁听的学者们济济一堂。在乐师之中,执着于理论者本来就是少数,而在其中以研究出名的人就更加不多了。   此时此刻赶到安格鲁的差不多都是启示派系在各地学派,七十余人在大堂中,互相打着招呼,差不多都是熟脸。   在其中白发苍苍者多数,最年轻的都是三十余岁,鲜有年轻。   “哎呀,要是现在有人在协会里放个炸弹的话,那可就一锅端了呀!我看古代学界起码要倒退回四百年前!想想还有些小期待呢!”   说这话的是夏尔,虽然是如此严肃的时候,但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说烂话。   在旁边,叶青玄面无表情,然后不着痕迹地踢了他一脚。   白汐最讨厌严肃场合,所以没有进协会。她在外面带着老费遛弯,等他们结束。叶青玄、夏尔和老师三个人坐在协会的角落里,并不显眼。   因为没有人认识他们,那些学者彼此低声交谈评议意见时,竟然也没有想到过正主竟然坐在自己的旁边。   叶青玄没有想过,光是庭外的争执也能如此精彩。   “列侬先生,您想得未免也天真了。学术是严肃理论,可未必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就能够轻易完成突破的。   英格玛先生继承了正统理论,在学界也是著名人物,能够得到这样的成果也是理所应当。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跳出来说抄袭就能够将成果据为己有的。”   “正统理论上百年了,对伏尼契手稿束手无策。前面诸多大师都没有任何办法,就连解译方面的大师萝拉女士也表示对此无能为力。难道英格玛就可以么?”   “总比相信一个速成乐师的话要靠谱的多!”   “听说他接受正式的乐师教育才三个月!恐怕连符文都没有来得及学完吧!”   “就是,这种民间的半吊子乐师最喜欢哗众取宠,什么将水变成燃油的炼金粉剂、还有前些日子喧嚣尘上的永动机。不都是这群‘民乐’自己搞出来的笑话么?”   人群中一群人低声笑起来,明显‘民乐’这个简称精辟得当,是概括出民间那些半吊子乐师的真实摸样。   叶青玄的耳朵挺好,隔着几十米,他依然能听清楚那些声音。他不动声色,可夏尔的神情却有些忧愁。   “看样子,老师的情况有些不妙啊。”他低声叹息。   叶青玄点头:这就是亚伯拉罕最大的弱点,他在学界没有任何的名声,甚至连启示乐师都不是。本来学界就是相对封闭的地方,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一些人。   相比起知根知底而且声名卓著的英格玛,亚伯拉罕更加难以令人信任。   虽然眼看情况糟糕,但亚伯拉罕却并不着急,他看起来沉默又镇定,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这也是他一贯的特色,至少‘迟钝’在这种情况下,姑且也能算是优点了。   “其实没必要这么着急。”   他看了看钟表,“一个小时后评议会才开始,我们来得太早也没什么用。”   “有备无患嘛!”   夏尔用下巴点了点人群中的那个身影:“喏,老师,你看英格玛……打扮得跟小蝴蝶似的。哎呀呀,真是我见犹怜!”   这里他还非常得意地用了一个东方的成语,令叶青玄的表情顿时有些复杂:‘我见犹怜’后面还有半句‘何况老奴’呢师兄!成语你也别乱用啊……   不过,夏尔在这里形容的确实精妙得当。   在人群中,英格玛穿着乐师的礼服,纯白色的外衣,胸前上别着一枚枚勋章,袖口上嵌着金边。   夹杂着花白头发的黑色长发束在脑后,双眼如星空般深邃神秘,脸上还带着彬彬有礼地笑容。   简直就是完美的乐师范例。   反观叶青玄他们这边,亚伯拉罕穿着一件几十年都不换的大衣,夏尔穿得吊儿郎当完全不像是来参加评议(因为别的衣服他没有),只有叶青玄穿得稍微正式一些,却又正式不到哪里去。   “感觉从气势上被打败啦。”夏尔顿时有些沮丧。   人群中,英格玛娴熟地与到来的各地学者们寒暄着,谈笑风生,时而说两句风趣的话来,引来会心一笑。虽然即将评议,但依旧风度翩翩。   似是无意,他看到了角落中的亚伯拉罕,嘴角便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冷笑,走上前来。   “嗨!叶子,他走上来了。”   夏尔顿时激动起来,叶青玄看了一眼,点头:“嗯。”   “我有点小紧张啊怎么办?”夏尔低声问:“他过来想干啥?不会又说垃圾话吧?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反正他再说垃圾话也强不过你,你怕个鬼啊。’叶青玄心里默默地腹诽,可旁边,亚伯拉罕想了想,忽然拍了一下膝盖,得出结论:   “不知道怎么办的话……那不如就打他好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大有文章   “不知道怎么办的话……那不如就打他好了。”   “嗯?!”   叶青玄一愣,他一直以为师兄的脱线能力超凡脱俗,但他万万没想到,没有想到师兄的脱线竟然是传承自老师的!   而且老师你这造诣真是行云流水不着丝毫烟火气,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就得出这么一个见鬼的结论……   “别啊老师!”他吓得差点跳起来,“这里打架的话,恐怕评议就要输了一大半啦!”   “呃……我恐怕又有些搞不明白了,这不是规矩么?”   亚伯拉罕有些尴尬,“在军队里,既然已经闹到要军事法庭仲裁的程度,见面挑衅的话,被打回去也很正常吧?”   不不不,一点都不正常!而且老师你是从什么军队里出来的啊,路子怎么这么野……   “那这个时候,就我由来收拾他好了!”   夏尔这时候跳出来添乱,露出高手寂寞地唏嘘神情:“放心吧,讲垃圾话他是不论如何都讲不过我的!”   原来你还知道啊!   叶青玄心中奔腾过一千匹山羊野牛还有羊驼啊什么鬼东西,总是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快要有些崩溃了。   就在夏尔跃跃欲试,英格玛笑容诡异,双方距离只差五步的时候。   忽然之间,大门轰然开启。   在协会之外,有宏伟的钟声响起。   那种钟声震人心魄,像是骤然之间敲打在心口,将脑中的一切杂响清空,只有余音不绝,在颅中回荡。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有人低声呢喃,“现在是上午九点四十分,不是报时啊?为何敲钟?”   满室皆寂,无人回应。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列披着黑衣的神甫们手捧着垂炉和圣徽,自协会大门走入。他们从长街对面的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大门中鱼贯而出。一路行来,静默无声,只有袅袅地香料气息氤氲在风里。   暖香驱除了一切风中的湿冷和邪魔,令人感觉身体温暖。可他们的神情是肃穆的。带着神的冷漠,并不进来,只是站在大堂之外。   而就在其中,冠戴传承圣冕的老人排众而出,带着自己的秘书。走进教会的大堂。   他披着黑色的长袍,黑色的长袍上带着暗金色的圣徽,袖口上压着一层银辉的荆棘,有些落伍与时代,略带土气。   但这种落伍的‘土气’,此刻却有着无可比拟的肃穆和威严。   英格玛那一套花俏装束在它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宛如尘埃,这是传承百年的教袍,代表地教团威严,穿着它的人来到人的面前。就等同枢机主教团亲至。   “我去!我就像象征性地邀请了一下,没想到真来……”   在协会里,拜耳已经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手忙脚乱地套上自己的制服外衣一面疾步走下楼梯,迎向了黑衣的老人。   “低头。”   在寂然无声的人群中,夏尔一脸好奇地仰望着,却忽然感觉到被叶青玄踢了一脚。   直到现在,不明所以的夏尔才察觉到除了本身代表着乐师协会的拜耳以外,周围所有人已经严肃地向着那个老人的方向低下了头,神情恭谨。   他也连忙装模作样地低头。轻声秘语:   “怎么了?那老头儿这么威风,究竟是谁啊……”   “师兄你瞎么?光看衣服就知道吧?”叶青玄低垂眼眸,“除了都主教之外,还有谁有资格穿这一套教袍?”   是谁?还能有谁?   光听到那种声的一瞬间。叶青玄就知道来的是谁了,否则他的教团式典就白背了!   在安格鲁,只有这么一个人有资格身着暗金法衣,出行鸣钟,代表教团煊赫神威。   ——那就是整个教团在安格鲁的最高负责人、执掌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梅菲斯特’都主教!   在他上了年纪之后,除了每年的新年和年末的祈祷会主持之外。其他时候都一直是深入简出,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毫无疑问,他所至的地方,都代表着神明和教团的威严,所过之处,一切凡人应当俯首。   圣论中说:‘汝等应顿首,不可直视神恩,谨献虔诚与敬畏’。   “喔,这排场,真是太厉害啦。”   夏尔不断地用秘语感叹,大惊小怪,偷看着远处的老人时,眼神便塞满了八卦,嘴里碎碎叨叨地嘟哝着:“看不出来啊,他竟然是梅菲斯特?听说他本来据说有机会加入枢机主教团呢!据说因为和圣殿骑士团之间的矛盾被外放到这里,唔,算一算已经三十多年啦……”   “师兄,慎言。”   叶青玄已经忍不住想要弄死他了:“别以为秘语就万无一失,梅菲斯特大主教据说也是造诣很高明的乐师,目前圣咏派系最出名的几位大师之一!”   “诶?看不出来啊。一点以太波动都没有嘛!”   夏尔轻声安慰:“叶子你别瞎紧张,说不定是个纯理论派的乐师呢。”   “……”   叶青玄本来想要说什么的,可为了保险,还是明智地闭上了嘴。   因为低声与拜耳谈论了几句之后,梅菲斯特大主教便微微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径直穿过了大厅,走向了会场。   不知是否是错觉。   叶青玄感觉那那一袭黑色的法袍在路过自己身旁时,似是停顿了一瞬,有一双浑浊而苍老的眼眸从身上扫过。   无形无质的眼神像是静电,所过之处令人产生了皮肤刺痛、毛发劈啪作响的幻觉。   很快,梅菲斯特大主教便进入了会场之中。   而直到许久之后,叶青玄才缓缓地抬起头,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何,他感觉略微有些糟糕了。   “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少年低声呢喃,自言自语。   -   -   十分钟后,楼上的单独会客室之中,有行色匆匆的神父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走进其中。   在会客室里,坐立不安地英格玛迎上前去,露出热情而虔诚的神情,握住他的手掌:   “感谢您的到来,凯尔神父!”   凯尔微微一笑,“同为议院的成员,互相帮助实属应当。”   在他面前的,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中的主事人之一,辅理主教、梅菲斯特都主教的私人秘书——凯尔。   明显,在评议之前秘密会面这件事情非常敏感,如果被有心人看在眼中,绝对是麻烦一场。   换句话说,这一次会面的目的,也绝对不会单纯。   英格玛到现在还没有从梅菲斯特都主教到来的冲击里反应过来,他没有想到:议院的能量竟然这么大,连梅菲斯特都主教都能够影响!   这代表的意义令他不寒而栗。   他敬畏地低头:“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竟然能够令梅菲斯特大人到来,在下诚感惶恐。”   凯尔诡秘一笑,“此事也出乎我的预料。梅菲斯特大人是一位坚守义理的人,我只是稍微跟他提了一下你的事情而已,都主教大人亲自前来,我也没有想到。   虽然大人名义上是评议的成员,但实际上他作为教团的代表人,并不会轻易表态。所以具体的发言和判断还是会交给我的,你不用有压力。”   听到他这么说,英格玛才松了口气。   “有关评议的细节,你做好准备了么?”   凯尔微笑着问道,“评议成员们所准备的问题,你应该已经提前收到的。”   “在下已经准备好了。”   英格玛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庆幸:“绝对万无一失。”   虽然评议会的环节非常简单,在双方提交资料,进行陈述之后,便是‘质询’和‘提问’的环节。   但越是空泛的环节,可做的文章就越大。   凯尔低声说,“所有评议成员到场之后,都会再次详读你们提交的所有内容,然后倾听你们的陈述。   重点是在在质询环节,前半部分主要的重点是你们的履历和个人成绩,你会在亚伯拉罕的前面。”   看似简单的先后顺序,但效果就将全然不同。英格玛的履历和个人成绩绝对是无可挑剔的精英范本,不论是谁进行质疑,这一方面都无懈可击。   相反,有了英格玛在前面的精彩示范,才会映衬出亚伯拉罕的苍白和渺小,这是他最大的短板:他没有任何履历,也没有任何个人成绩可言。   “而在后半部分,是针对解译成果的提问……”   凯尔笑容诡秘:“——亚伯拉罕会在你的前面。”   英格玛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   没错,当评议委员们开始真正触及‘解译法’离经叛道的领域时,绝对会被这种几乎绕开所有正统理论,近乎走火入魔的偏颇理论激怒。   这时候,代表着学术正统的英格玛再出场……他几乎能够看到亚伯拉罕身败名裂的那一瞬间!   英格玛激动地来回踱步,到最后用力地抓着凯尔的手,神情兴奋:   “感谢您的鼎力相助,凯尔神父。”   “有些事情,在开始之前,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凯尔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会有我的一票的,英格玛先生,至少。   要知道,在评议的成员之中,收到议院信笺的,可不只有我一个……”   -   -   对不起,重感冒,卡文,明日多更点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无可奉告   侍者点燃了银色的灯火,水晶吊灯的光芒高悬,照亮了肃然无声的会场。   没有人窃窃私语,在并不甚宽广的阶梯会场中,座无虚席。其中大部分都是获得了入场资格的学者还有好事的贵族,还有不少专门从各地赶来、准备抢第一手新闻的报社记者。   那几个头戴着鸭舌帽,坐在前排,手持着笔记本和钢笔的男人神情兴奋,彼此比划着手势交流着什么,飞速地在本子上进行着速记。   看到他们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委员席上的谢盖尔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   这件事毕竟是学界的耻辱,不论谁是谁非,宣扬出去也是一桩好大的风波。他作为学界数得着的大师,自然不会喜欢这群花边小报的记者。   在评委席上,只坐着五个人。   来自勃艮第的古代语言学者巴特勒密,来自先知之塔的古代民俗研究者谢盖尔,来自岩铁学院的古代乐理研究者海森堡,以及来自圣城的东方学生胡先生,最后是安格鲁本地的黑暗时代历史研究者萝拉.克拉夫特。   这五个人不论从身份还是从资历上,都有资格一起代表学界做出裁定。而代表皇室出席的大皇子和代表教团的梅菲斯特都主教都将作为这一场评议的公证人,确认其结果公正无误。   隔着厚重的墙壁,隐约听闻远处伊丽莎白塔报时的钟声。   在那低沉隐约钟声里,评议会正式宣告开始。   两边的开启,双方代表正式进入会场,引起一片低沉的喧嚣。到最后落座在委员席对面的左右两侧。   彼此神情严肃,并不互相交流,只当对方是空气。   但很明显,哪怕胜券在握,英格玛的神情依旧也不是很好看——一旦走进这个地方,不论最后结果成败,对于学者生涯来说都是不折不扣的污点。   而亚伯拉罕。对此毫无感觉,依旧一脸沉静,不悲不喜。   不能当饭吃的名声对于他来说,差不多毫无意义。   -   经过了短暂的宣告之后。几位委员花费了十分钟读完了双方递交上来的文件,也将协会和学校所提交的会议记录和前因后果都看了一遍。   到最后,在一片沉默中,都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谁都没有说话。   “谁先?”   秃顶的老男人谢盖尔忽然问道,他环顾着左右的同伴。巴特勒密沉默不语,海森堡先生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阴冷摸样。东方来的胡先生老神在上地发呆,至于萝拉……她倒是微笑着看了过来,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讲。好似有什么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这么婆婆妈妈。”   谢盖尔冷哼了一声,在所有人里面,他脾气最火爆,眼睛里也最揉不得沙子。最讨厌地就是抄袭和冒名这种事情,因此也最不耐烦。   “我来。”   他拿起了旁边的简报,大略地翻了翻,便抬头说道:“那么,评议会正式开始,首先请英格玛先生上前。”   英格玛施施然起身,微笑着站到中央的发言席位后面,正对着委员们,不失风度地打了个招呼,仪态优雅。   可惜。这一套对谢盖尔没什么用。   “英格玛先生,接下来是针对你个人履历的几个问题,你不需要紧张,如实作答便可。”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就变得肃冷:“但请记住,在这里,最好不要有任何谎言——这也是为了你自己着想。”   “我明白,谢盖尔先生。”   英格玛点头,神情不卑不亢,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毫无压力:这一环节,他已经进行过演练,不论对方问出任何问题,他都绝对不会出纰漏。   “你对古代文献的研究是从何时开始的?”   “二十四年前。”   默数了一下之后,英格玛便做出回答:“我在那时进入皇家音乐学院,在学院中遇到了我的老师,也就是前一任启示学院的执教人。从那时候开始,老师就引导我入门。三年后我获得正式乐师资格毕业,从那之后一直从事于相关方面的研究。”   “主要成果呢?”   谢盖尔例行公事地问道,对此,他当然一清二楚。   “成就最高的包括《安格鲁历史传说归纳》、《从黑暗时代歌谣中探讨人类发展起源》以及我与老师合作完成的《古代阿瓦隆起源探究》。”   英格玛停顿了一下,眼角微不可查地扫了亚伯拉罕一眼,面带笑容回答:“以及,《伏尼契手稿通篇解译》。”   会场中顿时一片喧嚣,亚伯拉罕依旧面无表情,身旁的两个少年怒形于色:这已经是不折不扣地挑衅了!   “争议成果暂且不论。”   谢盖尔淡淡地说道:“请简述你所传承的学派,主修的乐理和解译方向。”   “众所周知,我是皇家音乐学院启示分院的执教人,所传承的是古代安格鲁启示派系,也就是‘紫枝学派’。主修的乐理方向……”   在委员席上,谢盖尔不断发问,问题细致又苛刻,哪怕英格玛的回话少有漏洞,也会被他穷追猛打,直到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才会罢休。   很快,哪怕是早有准备,英格玛的后背也湿了一层冷汗,有些精力不济。他只能庆幸自己对履历的安排一直都非常谨慎,否则在谢盖尔这一番穷追猛打之下,说不定就暴露了软肋。   只是,在台下,叶清玄看着他隐隐有些吃瘪的样子,心里毫无快意,反而有些忧愁。   因为问题来了。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看向亚伯拉罕的眼神便充满担忧。   倘若深究到这种程度的话,老师的履历……恐怕问题就大了。   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提交的履历中又大片的空白和暧昧不详的地方,简直简略到令人发指……接下来亚伯拉罕要面对的情况,恐怕要比英格玛要艰难十倍上百倍。   叶清玄无声地吐出胸臆中烦躁的气息,看向台上。   局势,不太妙了。   在五个评委中。谢盖尔大师的脾气他早有耳闻,基本上是个炸药桶,一点就炸,除了学术之外。跟任何人都合不来,走到哪里都是独行侠。   若是论立场的话,他绝对是其中最公正的人,眼里不揉任何沙子。   但这反而更糟——脾气暴躁又固执,假如他的判断力令他做出错误的选择。那么他一定会在这一条路走到死,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剩下的人里,最不需要担心的是萝拉。   他相信,以自己和这位姐姐的奸情……呸呸呸,是‘互相之间的信任’程度来说,哪怕和自己打擂台是女王,她也会将票投到自己这一边。   不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要看在自己作为移动血包、天材地宝的份儿上啊,否则这世上就真没天理了!   但剩下的,普遍都比较难搞。   在他的了解中,巴特勒密大师一直远离纷争。拒绝参与任何争斗。海森堡大师远在岩铁学院,虽然学术成果斐然,但接受了学派的传承之后一直离群索居,更难打交道。   而那位据说来自东方的胡先生……天知道他会不会给自己指路的面子,而且,他那一脸轻松愉悦简直没有丝毫遮掩,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分明就是奔着撕逼大戏来的!   就在他脑中迅速思索中,他最紧张的环节,终于到来。   “亚伯拉罕先生。请上前来。”   谢盖尔肃声说道,眼看亚伯拉罕站在发言席位后面,便语气苛刻地问道:“你能保证接下来的话句句属实么?”   “我保证,先生。”   亚伯拉罕的回答毫无气势。只是平铺直叙,神情依旧木讷,只是站在发言席位之后,等待问题。   而就当几个委员翻阅过亚伯拉罕提交的个人简历之后,神情顿时都变得无比复杂,彼此之间低声议论了起来。   “这简直是一张白纸。”谢盖尔将简历摔在桌子上。低声说“上面几乎什么都没有讲。恕我直言,这玩意简直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其他几位委员,除了老神在上的胡先生之外,都有些赞同:不是他们心浮气躁,是亚伯拉罕的简历着实太过简单。   思虑最周全的巴特勒密思索了片刻,想起那一封给自己的信,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他叹了口气:“既然如此的话……如实提问就是了。总能问清的。”   “我看未必。”一直闭目养神的海森堡大师忽然开口,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得阴鸷冷酷,令人心里发冷:“倘若他想要撒谎的话,未必不能骗过我们。或许,我们应当尽早结束这一场闹剧。”   “哪怕是例行公事,也至少走完这个环节吧。”   一直沉默地萝拉忽然表态了,看起来才二十多岁正是年轻的她混在这一群平均年龄四十以上的人之中,分外的不合群。   “我觉得,不如先问问看比较好。”她提了一个折中的建议:“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们在另行举证,如何?”   “看来,只能这么办了。”   谢盖尔闷哼了一声,又扫了一眼手中简历,抬头看向亚伯拉罕:“亚伯拉罕先生,您是军人出身,对么?”   亚伯拉罕点头。   “据我们所知,在军队中,你只经过三个月的乐师培训……”谢盖尔皱起眉头:“那三个月,你学了什么?”   “……”   亚伯拉罕沉默,许久之后轻声问:“能换个问题么?”   全场哗然。   这是今天第一个被拒绝回答的问题,从未有人在评议的会场上如此简单直白地拒绝回答评议委员的质询。   而且是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   在台下,记者们一愣,旋即兴奋地开始记录起来,一篇精彩新闻已经在肚子里打好腹稿。   听到亚伯拉罕的话,哪怕是好不容易耐下心来的谢盖尔也不由得生出一阵怒火:这种问题难道有拒绝回答的必要么?!   他的神情阴沉起来,冷眼看了亚伯拉罕许久,亚伯拉罕依旧木讷,面无表情。知道许久之后,谢盖尔才再次开口问道:   “你的老师是谁?”   “……”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会场中的低沉讨论渐渐地喧嚣起来。直到谢盖尔奋力地敲响木槌:“肃静!肃静!   亚伯拉罕先生,这个问题你也拒绝回答么?!”   他看向亚伯拉罕,怒形于色。   “抱歉……”   亚伯拉罕叹息,神情苦涩又无奈:“——除非您获得第四部门的批准和书面许可。否则……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   全场再次哗然,就连委员们也错愕起来。   第四部门,这是安格鲁在数百年的演变之后,对于政府部门体系的划分。   第一部门囊括安格鲁所有行政机关包括商业、税务管理等等大部分行政机关,是王国行政体系的管理基础。第二部门包括警察、防疫、消防等等部门。是维持王国运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第三部门则是耕种、教育、土地、人口测量等,负责管理民生,至于第四部门……是统和了军队、后勤、武器锻造、破坏技术研发的战争部门,负责一切暴力行动和主动防卫的武力部门。   也就是寻常人所说的‘军部’。据说还有虚无缥缈的第五部门,但一直以来从未曾有人正面承认。   “无可奉告……”   听到老师这么说,叶清玄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捂脸长叹,忽然有些想死:真是害怕什么来什么!   鬼知道老师究竟和军部签过多严密的保密协议,亚伯拉罕的手里甚至连一张自己年轻时候的相片都没有……   幸好,在亚伯拉罕提交的文件里。有一张来自军部的履历证明,勉强能够交代过去。   在经过委员们的短暂讨论之后,谢盖尔强行压下怒火,继续问道:   “亚伯拉罕先生,根据协会的调查,你在就职与皇家音乐学院之前,有三十一年的从军履历,但你的履历上说,从军部退役时,只有四十二岁……   那么。你究竟多少岁参军?”   “抱歉。”   亚伯拉罕木讷回答:“除非获得第四部门的批准和书面许可,否则无可奉告。”   “……”   谢盖尔的神情一阵青紫,表情变化之复杂,简直堪称精彩。   许久之后。他才咬牙问道:“据我所知,你的出身也并不完整,你自称是一名花匠的儿子,但根据协会的调查,当地并没有花匠,也并没有一家人的姓氏是‘威尔逊’。对此,你可否做出解释?”   “抱歉,除非获得第四部门的批准和书面许可,否则无可奉告。”   “……”   谢盖尔露出了牙疼地神情:“这也是保密范围以内的?”   “抱歉,除非获得第四部门的批准和书面许可,否则无可奉告。”   “你所服务的军队番号是什么?”   “抱歉,除非获得第四部门的批准和书面许可,否则无可奉告。”   “那有关你退役之前的那一年呢?!”   谢盖尔大怒:“你的履历上写着你曾经因为重大处分被关入格林塔重型监狱,难道对此你也无可奉告?!”   亚伯拉罕依旧木然,他的回答所有人都能猜得出来:“——抱歉,除非获得第四部门的批准和书面许可,否则无可奉告。”   “适可而止吧!亚伯拉罕先生!”   谢盖尔勃然大怒,奋力地敲着手中的木槌:“你的直属上司是谁!我相信协会会获得许可……”   “……抱歉。”   亚伯拉罕叹息,“除非获得第四部门的批准和书面许可,否则无可奉告。”   “除了无可奉告之外,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抱歉,除非获,呃……”   亚伯拉罕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满腔无可奈何地叹息:其实他能说的挺多的,但你们怎么老是问不能说的?   他试探性地问:“要不,你们问点别的?我教了三个挺有才华的学生,他们分别是……”   “够了!”   一直以来,冷眼旁观的海森堡大师打算了他的话,阴鸷地视线落在亚伯拉罕身上,声音冷肃。   “亚伯拉罕先生,你以为有第四部门做挡箭牌就可以肆无忌惮了么?希望你知道,乐师协会是和安格鲁的各大部门有联络专线的。”   “抱歉……”亚伯拉罕摇头。   “来人!给我联系第四部门!我要调阅亚伯拉罕的详细档案!”   谢盖尔咬着牙挤出声音:“我倒要看一看,他有什么不能说的!”   很快,场外的变化乐师通过地下线缆直接连通了上城区的军部办事处,通讯接通,是一个轻柔的女声:   “您好,这里是第六接待处,请问您有预约么?”   “你好,女士。”   谢盖尔冷声说道:“这里是乐师协会,我们需要调阅查询一名王国公民的履历。”   很快,在简单证实之后,那个轻柔甜美的女声问道:“请报上需要查询的户籍号码和姓名。”   谢盖尔扫了亚伯拉罕一眼,看到他依旧木讷的神情,就一声冷哼,报上了简历上的信息。   可是瞬间,通讯竟然断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片茫然。   紧接着,在几声忙音之后,通讯再次接通,这一次,那个年轻甜美的女声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一个冷漠干瘪的声音,毫不客气。   “谁?”他问。   “这里是乐师协……”   谢盖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那个像是浑似机械一般毫无平仄的人声冷漠地说:“抱歉,不管你想要问什么,除非获得第四部门的批准和书面许可,否则无可奉告。”   “见鬼!”谢盖尔一愣,旋即大怒:“这里是乐师协会!”   “抱歉,除非获得第四部门的许可……”那个冷漠人声重复着这句话。   “我们有皇室成员作为见证!我们有教团的认可!”谢盖尔咆哮:“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否则无可奉告。”   通讯挂断了,只有一片忙音。   尴尬地忙音。   在尴尬地气氛中,所有人沉默地互相看着,感觉到了心塞。到最后,看向帷幕之后的皇室所在。   很快,一张纸条从其中送了出来,几位委员看完之后,神情一阵变化,到最后变作无奈。   “咳咳,这一段就跳过去吧……”   巴特勒密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至少,现在没人怀疑他是不是第四部门的成员了。”   谢盖尔的神情阴沉,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满场寂静。 第二百三十九章 静候良机   满场寂静。   此时此刻,所有人看向亚伯拉罕,看向这个面无表情、衣着普通的老头儿时,眼神都变得无比敬仰,像是什么刺目的太阳。   竟然这就给过了!   竟然这就特么给过了?   自从学界诞生以来,从未曾有过这种胆大包天、正面拒绝回答所有问题而且还给通过了的例子出现!   这个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历!   英格玛的面色铁青,死死地盯着亚伯拉罕的脸,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嘴里低声咒骂了一句。   大失风度。   “嘿!那是我老师!我老师!”   夏尔开心地跟什么一样,抓着一个小报记者不撒手:“你多写两句呗!多写两句!这可是皇家音乐学院最厉害的老师,英格玛什么的,跟一比,提鞋都不配!你看你看,那家伙被戳中软肋了,脸都绿了看见没?”   “咳咳,师兄,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还是不要继续刺激他比较好。”   夏尔吹了声口哨,朝着英格玛的方向挤出了一个贱气十足的鬼脸来,令英格玛的表情越发的难看。   -   委员席位上,几个人在短暂的商讨之后,决定开始进行了下一阶段。谢盖尔正准备开始询问,旁边却有一只手伸过来,将他的稿件抽走了。   “由我来吧。”   一直沉默地海森堡大师发出声音,满是疤痕地阴鸷面孔中带着隐隐地寒意:“谢盖尔你太拖沓了。”   谢盖尔哼哼了一声,“依我看,事关一个学者的名声,稳妥起见最好。”   “难道你还相信《伏尼契手稿》是一个速成乐师解译的?这种看看就知道的事情,再稳妥就是优柔寡断了。”   海森堡冷眼看向台下的发言席位,被药剂烧坏了的嗓音像是破风箱一样,“亚伯拉罕先生,接下来将就你对《伏尼契手稿》的解译进行质询。   如果这种事情你也无可奉告的话,我们也就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亚伯拉罕只是点头:   “请开始吧。”   海森堡冷哼了一声。扬声问道:“你从何时开始解译伏尼契手稿的?”   “一年前。”   亚伯拉罕坦然回答:“我的学生夏尔因为看不懂课本上的东西,跑来问我。后来我发现课本上的解译是错的,就想要弄一套比较正规的出来。”   一年前?   也就是说:从无到有,解译伏尼契手稿。只花了一年?   会场中顿时一片微弱的讨论声,学者们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而英格玛的表情也再度难看了起来:   废话,还能不难看么?启示学院的课本就是他和其他几个老师编纂的。亚伯拉罕说课本上的理论是错的,那简直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打他的脸!   海森堡在听闻他的回答之后沉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容。似是被这种离谱的时间给逗笑了。   他敲了敲锤子,示意所有人肃静,   “我注意到,你和英格玛先生双方提供的解译内容除了结尾的不同之外,在风格上也有鲜明差别。即便是其中一些想法非常的……荒诞,但看上去似乎都能自圆其说。但是,我始终有一个疑问。”   海森堡肃冷地看着他:“——你甚至连启示乐师都不是,也并非接受过类似的进阶。我说的没有错吧?”   亚伯拉罕点头,只是说:“虽然不是,但解译法是从启示派系中获得的灵感。”   “是么?”   海森堡皱眉。“这可就奇怪了。你所坚持的解译方法在部分地方,是和启示派系所坚持的定律相矛盾的!对此,你有什么解释么?”   “其实……我是这样想的。”   亚伯拉罕缓慢地回答,认真地斟酌着字句,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个大炸弹:   “——既然定律和事实相悖,那么可能是定律错了吧?”   全场一片寂静。   不论是场外的学者还是席位上的评议委员,都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几百年来,乐理经过了历代圣徒的数百次的修订,无数乐师的验证,千锤百炼。   倘若仗以奠定自身的乐理出现了错误。那么现在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共鸣级乐师心音崩溃而死了!   “狂妄!”   场下旁听的学者有人怒斥:“太过荒诞了!”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很多面色难看的学者已经听不下去了,高声抗议了起来,神情震怒。   “肃静!肃静!”   海森堡奋力地敲着木槌,看向台下。眼眸如同鬼火:“亚伯拉罕!你是在否决启示学派现存的乐理体系么?”   “我只是觉得,现存的乐理体系仍有不完美之处,并不适用于任何情况。”   在台下,老师的神情依旧木讷:“况且,《伏尼契手稿》所记载的是古代乐师对乐理的探索。   如果用现在的乐理去理解的话,出现谬误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假如死死地抱着定律不放手的话。只会钻进死胡同里,   所以,必须重新调整方向,寻找一种方法,能够配合着其中的乐理变化而针对性的进行解译。   至少,我是这么想得。”   “你的那一套解译法也是因此而诞生的么?”   亚伯拉罕点头。   “怪不得。”   海森堡冷哼:“那种灵性全无,只剩下死板机械的理论,没有任何美感……恕我直言,我不承认它的有效性和合理性。它的存在就是对启示学派灵性理论的污点。   每年至少有几十个人以上,像你一样,兴致勃勃地发表一些哗众取宠、令人咋舌的理论,这些理论往往不堪验证、错漏百出,连博人一笑的价值都没有。   哼,如果没有你们这帮民乐,学界也不会像是现在这样乌烟瘴气!”   亚伯拉罕沉默,无言以对。   在场下,夏尔怒形于色想要起身,却被叶清玄按住了。   “冷静。师兄。”   少年冷眼看着远处一脸嘲弄的英格玛:“这里没有我们发言的资格,不要做出让老师不利的举动来。”   在台上,海森堡最后看了一眼亚伯拉罕,丢下了手中的稿件:   “我的提问结束了。”   木槌砸落。回音低沉。   亚伯拉罕低着头,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位置,与上前来的英格玛擦肩而过。   在那一瞬间,英格玛整理着衣领,嘴角勾起一丝嘲弄地笑容。   “我早就说过了。亚伯拉罕。”   他轻声在老人耳边低语:“我会让你身败名裂,滚回垃圾堆里去的。   ——到时候,记得带上你的那两个败类学生一起。”   委员们没有听到,场下的观众们没有听到,亚伯拉罕像是没有听到,可叶清玄听到了。   叶清玄一动不动。   -   -   接下来的时间,英格玛在发言席上作答,尽显名家学者风度。质询环节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过去了,已经到了总结陈述的时候。   而台下,叶清玄全然没有再去听。只是在发呆。   “自从老师去世之后,我接过了老师未完成的项目,六年以来,我在伏尼契手稿上投入了诸多心力,尝试了数之不清的错误方向。于是大家看到了,最后我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成功地完成了解译。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   叶清玄在发呆。   “发生这种事情,是皇家音乐学院的耻辱!先生们,前所未有的耻辱!也是学界从未曾有过的巨大波澜!此事,因我的研究成果而起。对此。我很痛心!”   英格玛神情沉痛而悲愤:“我不愿意将人心想象的那么恶劣,将别人的用意想象的那么歹毒!   一直以来,我都在想:或许亚伯拉罕先生的成果和我的有部分相同,或许他有着不能说的苦衷。才会性差踏错,做出这种令人难过的事情。   但是,我错了!”   叶清玄依旧发呆。   “自从事情发生之后,我步步退让,一直保持着沉默,希望亚伯拉罕先生能够明白我的用意。为了平息这一场无妄之灾,我甚至愿意让亚伯拉罕先生和我一同在成果上数名!但正如诸位所见,我错的很厉害!”   英格玛一拳砸在桌子上,声音满是悲凉:“我的容忍和退让被当成了懦弱和无能。亚伯拉罕因我的退让而步步紧逼,将整个学院都卷入这一场风波中还不够。不但将整个学院的脸面都丢尽,而且将造成了如此耻辱的风波。   事到如今,已经再不是我一个人的荣辱,而涉及到启示分院传承了三百年的荣耀,历代大师的声名。它们不能毁在我的手里,也绝不能因为如此阴险恶毒的小人毁谤而蒙尘!希望各位委员做出公正的判断……”   叶清玄还特么在发呆。   视而不见,充耳未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他的手指头敲打着桌子,那声音细微而轻柔,却悄无声息的扩散开来,像是冰凉的雨水从天而降,带着令人冷彻心扉的寒意。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雨水在落下,永无止境。   直到他身后的记者中,有个带着灰色软呢帽的男人身体一震,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就像是打了个瞌睡,他伸了个懒腰,似是无意地呢喃:   “——先生,萨满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   于是,雨水的回声消散,叶清玄抬起低垂的眼瞳:   “师兄。”   “嗯?”   “方便去替我取个快递么?”   叶清玄低头,整理着桌子上的稿件,轻声说:“我们反攻的时候,就要到了。” 第二百四十章 佐证   “今日在这里,遭受如此耻辱的并不只是我一人,而且还有紫枝学派所秉持的道路和整个学界的风气。倘若这种无耻下流的风气不能够被遏制的话,从今往后,一定还会有无数人遭遇到同我一样的耻辱!”   在发言席上,英格玛依旧在慷慨陈词,愤慨而悲痛,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看向他身后的错愕的神,依旧滔滔不绝:   “因此,我建议评议委员会严肃考……”   就在他终于快要讲到重点的时候,他感觉到背后有人戳了自己一下,又戳了自己一下,然后再戳一下。   钢笔的笔帽戳在背后并不疼,但那一支笔戳来戳去,却戳的人心烦意乱。   戳戳戳戳戳!你戳个毛线!烦不烦啊?!   英格玛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身回头,对着来者怒目而视:   “放肆!”   在所有人的困惑眼神中,那个被面斥放肆的少年淡定地看着英格玛,将手中的怀表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英格玛先生,总结陈述时间只有三分钟,你都超时一分半了。难道你打算在这里开你的脱口秀专场?”   英格玛的神情一阵变化,满是阴沉震怒,到最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只是在擦肩而过时,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贱种,你得意的时间不会太长的。”   “呵呵。”   叶清玄笑了:“别想太多,对身体不好。”   两人擦肩而过。   少年站在发言席位上,面对微笑,神情恭谨地向着各位评委颔首行礼:“各位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就开始总结陈述了。”   委员中,谢盖尔终于反应过来,皱起眉头反问:“且慢,为什么不是亚伯拉罕?你是谁?”   “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叶清玄微微一笑:“我是亚伯拉罕老师的弟子。也是本次申诉的举证人之一。老师不善言辞,由我来代替他进行总结陈述,应该觉得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吧?”   “未有先例。”海森堡冷哼。   “但也未尝不可,不是么?”   萝拉笑语盈盈地撇了他一眼。不等他们做出结论,就直接了当地说道:“这位‘弟子’先生,你可以开始了。”   海森堡一愣,冷冷地扫了萝拉一眼,萝拉眼波流转。似是微笑。怒意像是刀剑刺进了水波里,除了若有若无的波澜之外,再无任何回应。   那阴沉视线很快就收回去了,海森堡不再言语。巴特勒密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东方地胡先生则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的白发,眼神一亮,像是期待着什么好戏开场。   没有人反对。   于是,在发言席上,少年露出笑容。   -   “说实话,英格玛先生的总结陈述很令我感动。”   发言席上。少年说出了第一句话,神情郑重而沉痛,令话的内容却令没缓过来听众们又蒙了:等等,这又唱得是哪出?   难道他想要投靠英格玛,和亚伯拉罕划清界限?但又好像哪里不对啊……   而讲台上,少年的惋惜声音依旧在继续:“英格玛先生的遭遇悲惨,令人同情。如果我是在座的各位,也一定会觉得他蒙受了天大的不白之冤,简直胜过六月飞雪。如果不支持的话,简直就是没有了公义和道理。就连圣城也会为他而哭泣。”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的沉痛和悲悯不见了,取而代之地是嘲弄地笑容,十足地恶意:“只可惜……他讲的话里。半点有关解译的内容都没有!   恕我直言,英格玛先生的才能去做一个小报记者绰绰有余,说不定还可以去开一个‘乐理人生’、‘安格鲁好声音’之类的热卖栏目。   但是,在以理论和研究为话语的学者领域里,他还差得远。这里不是小孩儿撒泼打滚的地方,也不可能讲个故事、贩售惨痛过往和悲伤故事就能够赢得胜利!”   嘎嘣一声。   那是牙齿快要被咬碎的声音。   台下的英格玛的表情抽搐着。握紧拳,恼怒到无意言喻。   海森堡敲了敲手中的木槌。   “警告,亚伯拉罕的学生,这里不是你攻击他人的地方!”他冷声说,“如果你没有什么论据想要总结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少年无奈耸肩,环顾着四周,看着那些眼神,肃声问道:   “难道没有人觉得奇怪么?为什么他所解译的伏尼契手稿前后内容矛盾?为什么会有那么明显的逻辑断层?难道真得是百密一疏?   既然他心里没有鬼,但为什么要这么紧张我们的申诉,为什么一再阻拦我们通过正当途径去获取应有的权力?   况且,他真有自己说的那么伟大么?他为什么没有说咄咄逼人,一再威胁、迫害我的老师的事情?为什么没有讲过他将我们赖以存身的乐史系焚之一炬的事情!这种有目共睹的东西,难道他以为别人就看不到么!”   “叶清玄!”   英格玛愤怒地起身,低吼:“这里是评议会!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讲话可是要有证据的!你真以为你那一套不入流的方法能够解译得出伏尼契手稿么?!”   叶清玄冷笑,正待反唇相讥,却听到木槌敲响的声音。   “咳咳,肃静!”   评议席位上,巴特勒密大师打断了两人的话,视线从两人身上扫过,以中立的语气说道:   “请双方克制,这里是评议会,所讨论的只有伏尼契手稿的归属,其他的事情,不是我们审理的范畴。   还有,这位年轻人。再我们看来,不论是英格玛,还是你们,都提供了似乎行之有效的解译方法。   不过,想必在坐的人都清楚,在古代文献解译时,倘若已经知道结果的话,以逆推的方式并不难得出一个专门的方式来进行解读……”   他的话没有说完,可意思叶清玄却完全明白。   倘若他拿不出更加有分量的证据的话。他们只能从更加传统和保守的角度去看待这一场纷争:那毫无疑问,就是英格玛的胜利了。   这就是亚伯拉罕最大的弱点:解译法,并没有受到所有人的认可。   相比起数百年来无数人修订补完、源流众多、纷繁复杂的启示派系解译体系,亚伯拉罕的理论。可信度不足。   可听到他这么说,叶清玄反而笑了。   他等这句话,已经等很久了。   叶清玄举起手中的文稿:   “——为了证明解译法的合理性,我们在评议召开之前的这几天的时间里为它提供了新的佐证:一份新的成果!”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新的佐证?   新的成果和解译文稿?   就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里?   场下。低沉的喧嚣声响起,争论声不绝于耳。就连巴特勒密也愣住了,很快,他低头看向场下的少年:   “新的成果?就是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年轻人,或许你不清楚,但古代文献的解读,其周期是以十年计!短短几天时间,光是收集资料,对比同期文本都不够……”   “或许在座的各位对我所说的话抱有怀疑,但我可以保证。我所说的字字属实。”   叶清玄淡淡地说道:“为了验证它,我进行了升华仪式,使用了天人感应的机会——对此,学校可以为我证明。协会可以抽调‘沉眠之穴’中的以太记录进行验证。   为了它,我赌上了成为正式乐师的机会。   我相信,它能证明解译法的有效性。”   一言既出,全场寂静。   升华仪式……天人感应……   确实,倘若能够化身为以太之海的波澜,和乐理共鸣,借助大源的力量推动解译法的话。那种近乎全知的境界哪怕只有一瞬,也能够得出正确的方向和成果。   只是,又有谁回去干这种蠢事?   为了短短几句话的解译,赌上自己成为正式乐师的机会。将一个人一生都无法触碰到的天人感应浪费在这里?!   疯了!简直疯了!   此时此刻,所有人看向叶清玄的眼神,都充满惋惜:   可惜了,假如不是这样的话……   而且,他才多少岁?据说入学才几个月吧?四个月还是五个月,就差点快要成为正式乐师了嘛?!   这种速度简直令人害怕。   完全不逊色于当年安格鲁的传说中。那个一个月就突破了学徒级的怪物级学生了。和各个学派从小在核心秘境里培养出的天才相比,也稳稳压过了一头。   可惜,可惜了……   -   在众多同情或者悲悯的眼神中,叶清玄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将手中的文稿逐一发给了几位评议的委员。   那是极为轻薄的纸,只写着寥寥数字,却令他们陷入漫长地思索和沉默。在轮到海森堡大师的时候,海森堡只是接过,旋即将它反扣到桌子上,并不去看。   叶清玄的脚步不停,最后将自己的文稿递送到巴特勒密大师面前。   巴特勒密犹豫了一下,接过文稿。   看到少年感谢地颔首,他心里却隐隐有一些愧疚。   自己,真的能够做出公正的判决么?   他握着文稿,视线却在英格玛和亚伯拉罕之间游移,一时间心乱如麻。到最后,沮丧地低头叹息。   然后,眼神,就再也移不开了。   他死死地盯着文稿上的字符,手掌颤抖着,几乎无法抑制:“这是……这是……”   就像是瞬息间有一道电光从头颅盯上劈下,豁然开来,他的周围骤然有一阵以太波动荡起,隐隐有失控地迹象。   旋即,那力量被他收敛起来了。可他再也无法维持淡定,猛然抬头,看向少年:   “如在其下,如在其上,于是万物始得焉……   ——这是《翠玉录》?!” 第二百四十一章 汝当慎言   “如在其下,如在其上,于是万物始得焉……   ——这是《翠玉录》?!”   少年沉默颔首,带着谦卑地笑容。   在漫长地喧哗中,心中仍有疑惑地谢盖尔抬头看向巴特勒密:“你确定?”   巴特勒密勉强地笑了笑,笑容苦涩:“他提供的‘原本’确实是翠语录没错,而且得到的比我更加齐全。   但是,解译成果在短时间内我无法确认是否正确。”   他犹豫了片刻,似是狠下了心,低声说:   “当然,瞎编也是有可能的。”   “不是瞎编的,放心吧。”   一直以来,都没有说话的东方学者发出声音。   那位对西方古代文明并不精通的胡先生反而比所有人都先做出了判断。他低着头,专注地捻着白纸的边角,在那里隐隐有着一个模糊的水印。   水印上,一个双蛇纠缠。   “他是正确的。”   胡先生的神情古怪又复杂:“恐怕已经有某位先生在我们之前确认过了……”不等几个人说话,他唤过侍者,低声耳语了几句。   侍者犹豫了一下,小步走到了皇室的帷幕之前,低声说了几句话,很快,他带回了一张字条。字条在几个评委手中转了一圈,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很复杂。   上面只有简单一行字,‘解译无误’。   既然皇室肯为它担保,那么其正确与否再不用多说。虽然不明白其中究竟有什么渊源,但这种看上去涉及皇室隐秘的东西,恐怕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巴特勒密苦笑了一声,早知如此,自己又何苦说什么?   “那么……”   他抬起头,正待说话,却听到另外的一个声音响起:   “——且慢!”   又是出乎预料的变化,在场的观众在震惊的同时,忽然都有些麻木了。他们困惑地看向了教团的帷幕。   在那后面,有一个面色阴沉地神父缓步走出,手中握着叶清玄解译出的文稿,冷冷地看着叶清玄:   “请恕我孤陋寡闻。‘如在其上,如在其下,于是万物始得焉……’,这句话应当如何解读呢?”   叶清玄一愣,镇定心神。组织措辞之后,开口回答:   “这是古代乐师对以太性质的乐理总结。倘若延伸开来的话,其意便是:以太充斥在我们身边,无处不在。以此为媒介,世界之大源可以与人体之小源相互呼应。   以此为支点,通过正确的方式,便可掌握万物之力……”   “放肆!”   他的话被打断了,凯尔迈步上前,眼神满是震怒,肃声质问:“万物岂不是为以太所造?如此。圣论何存?神又在何处?!   ——汝当慎言!”   最后的一句话,他是低吼而出,令在场的所有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眼神看向叶清玄时,便满是震惊和怀疑。   这一段乐理的解译,讲述的是万物之源,可毫无疑问,又与圣论相悖。   如果在别的时候就算了,教团在此,是绝对不会承认其合理性的。否则就会丧失立场:神倘若失去万物之主的身份,有何那些邪神有何区别?   不论如何,仅此一句话,便足以颠覆他提供的任何证据。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幸好这不是在数百年前,否则这个年轻人现在恐怕已经被宗教裁判所,攒够一百个之后上等着上火刑架了……   在不远的地方,英格玛嘲弄地看着叶清玄,嘴角勾起阴冷的笑意。   倘若叶清玄提供了其他的解译文本,凯尔还不好发作。但谁都没想到他竟然自己撞到刀口上,这大概就是自寻死路了……   “我早说过了,解译法那种歪门邪道,只能助长邪魔之说。”   英格玛冷笑:“我建议协会慎重考虑一下这个东方小鬼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而提交这一份文件,险些陷各位大师和皇室与不义。   简直居心叵测。”   一瞬间,舆论逆转,谁都没有想到,叶清玄竟然沦落到千夫所指的程度。   可少年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慌乱,看着震怒地凯尔时,眼神反而露出一种无奈和怜悯的神情:   “圣论所叙述的神乃是虚指,神并不存在确实的形体,人类也无法想象神存在的状态。   以太为神之手,以太为神之力,以太也是神的眼。以太是信使。因此,我们才能够通过大源窥探神所存在的境界,证明神之存在。   因此,教团才获得神力的精髓。   在我看来,圣论与这句话并无矛盾,反而相辅相成。这位神父先生,倘若你认为这句话会动摇圣论根基,大可不必如此惊慌。”   “荒谬!”   凯尔的神情铁青:“简直一派胡言,异端之词!”   “是么?”少年反问:“此处引用了以二百年前教皇巴罗塞缪的布道词,难道您觉得教皇之语也有谬误么?”   “你……”   凯尔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很快,便驳斥道:“教皇之语确实是真谛无疑,但每句话都有其特有的语境,根据环境不同也有不同的含义。   不要歪曲巴罗塞缪冕下的作为你那些的邪魔外道的佐证!”   叶清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句话所探讨的是以太与世界的关系,并无什么谬误,也不是什么歧途,如何能被称为邪魔外道?   倘若能够证明存在的东西,那么我们就要闭着眼睛装作看不到么?神父,‘偏见使人堕落’,傲慢也是原罪之一!”   他最后所说的话引用自教团的圣典,毫无疑问,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去打凯尔神父的脸。   “住口!”凯尔大怒,“你胆敢歪曲圣意……”   “歪曲圣意?”   叶清玄冷笑,提高了声音,步步紧逼:“我到想要问一问,和我比起来,假托神明的名义满足自己的私欲……究竟谁才是邪魔歪道?   神意运行与真理之上,无法窥测但追随之道不绝!你胆敢将信者的双眼蒙起,蛊惑他们背弃公义的道路么?”   少年的沙哑声音压过了凯尔的怒吼。到最后如同铁片摩擦,声音铿锵而带着某种如同实质的力量。述说圣言时,眼神便带着灼灼辉光,令人不可直视。   “通往公义的路上被黑暗和恶人包围。以博爱和仁慈的名义,引领同伴度过黑暗的人有福了,必将得到神的护佑,因他是真正的守护者。   而那些胆敢毒害屠戮我同胞的人,我将对他们大施报复!   ——当我复仇的怒火从天而降时。汝等当知晓,我是四方七天之主,我是万王之王!”   少年沉声宣告,步步紧逼而来,那声音肃冷而威严,压地凯尔踉跄后退。仿佛他才是神明的代表者,凯尔是他亲手捆上火刑架的异端。   那种高高在上的漠然神情凯尔曾无数次从苍老的僧侣身上目睹——他们一生沉浸在神明的论教中,年老之后便化身为神明在世上的代行者,当他们看向凡人时,眼神便像是带着无尽的雷火。要审判罪孽,一切黑暗都无处躲藏。   “住口!!!”   凯尔的面色苍白,竭力地喘息着:“你胆敢与我辩驳圣论吗?我才是神的代行者,凡人!汝等不可枉语神意,须……”   “够了,凯尔,不要在惹笑话了。”   帷幕之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低沉的声音像是巨石,掷地有声。   瞬息间。一切寂静。   那声音令凯尔瞬间僵硬住了,他错愕回头,看着帷幕之后那个老人的虚影,声音便隐隐有些颤抖:   “梅菲斯特大人。我只是想要弘扬神的……”   “凯尔,那个孩子对神明的启示,要比你更加精深。”   帷幕之后的老人淡淡地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们这些信仰神的人,原本就不应该参与到这些名利的事情中来。”   这不是什么威严的训斥,却比什么都可怕。   凯尔的脸色惨白。他明白:梅菲斯特或许已经知道自己和别人的交易,知道自己要借助他的威名去做什么。   或许他并没有的动怒,可恐怕……自己这个私人秘书的职务,也到头了。   凯尔张口语言,嗫嚅了几次之后,却只能发出模糊地声音。到最后,他低下头,踉跄地回到帷幕之后,险些跌了一跤。   而英格玛,已经陷入了漫长地呆滞中。   他慌乱地看着叶清玄,又看着教团的帷幕,眼睁睁地看着凯尔离开,想要伸手去抓住他的衣角,却被凯尔奋力甩开。   看着那一瞬间凯尔面如死灰的样子,他只觉得遍体生寒:“这怎么、这怎么可能……”   有那么一瞬间,他终于发现。   自己可能要输了。   -   -   “年轻人,你来这里出席,是为了什么呢?”   当一切恢复秩序之后,在教团的帷幕之后,那个苍老地声音再度发问,向着少年,语气似有所指。   叶清玄沉思片刻,回答道:“为了证明真理。”   “是么?真理不证自明。”   “自明需要时间,我等不起。”   少年低垂眼眸,声音低沉,“我来到这里,只是不想让老师的心血被白白夺走,也是为了让解译法不再被当做邪门歪道,而是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在我看来,若是有公义为世界存留的话,便应当显现在这里。若是没有,就就让我亲自证明他的存在吧。”   漫长沉默。   沉默过后,传来一声叹息。   “想法有些偏颇了,但有这一份心念,便难能可贵。”   梅菲斯特说:“请协会把报告拿进来吧,我也想要听一听,这位亚伯拉罕老师的高见。”   -   -   -   双更完毕,大家新年快乐,来年也请多多关照。 第二百四十二章 斯文扫地   侍者捧着报告走进帷幕之后,然后,久无回音,只有记者兴奋地低头,飞速地记录着会场上的惊人逆转,眉飞色舞。   过了许久,帷幕之后,梅菲斯特发出感慨的声音:   “原来如此。以启示派系的角度去看的话总觉得奇怪,可这种方法在细读时总令人觉得熟悉。   忽视掉灵性和感应,只取其基本规律和法则,以数论方式严密进行推导……你的老师,应该是一位在禁绝派系卓有成就的乐师吧?   可惜,这么多年了,我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这种理论我也闻所未闻,有名字么?”   “就叫《解译法》。”   少年垂首,恭敬地回答:“如果要做出区分的话,我称它为:《亚伯拉罕的解译法》,也希望更多的人能够知道我的老师和它。”   “是个简单直接的名字啊。”   梅菲斯特都主教轻声感慨,在所有人屏息以待的短暂沉默之后,发出笃定的声音:   “——解译法是成立的。”   瞬息间,漫长等待之后,所有人都几乎浑身一震:天大的新闻,教团竟然也愿意为解译法的有效性背书!   一时间,低沉的喧嚣不论木槌怎么奋力敲打,喊多少肃静都没有办法遏制。那些写着或是错愕,或是兴奋地低声交谈着什么。   这一次,不论结果究竟如何,他们就见证了一门新的理论的大声。   哪怕是木讷如亚伯拉罕,眼眶也忍不住有些发红,手指微颤。他从没有想过,一辈子的心血,终于能够有被世人认可的一天。   倘若夏尔还在这里的话,恐怕就要跳起来兴奋尖叫了。   或许,唯一绝望的人,只有英格玛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失态的高喊:“教团难道要干涉学界的评议么!解译法是否成立,是学者们才能够论定的,与神明无关!”   他浑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借着神明的名义。给叶清玄落井下石的事情了。   他狂怒的样子已经没有了半点原先的优雅和镇定,面容抽搐又扭曲,像是被厉鬼附了身,嘶哑怒吼:   “我绝不承认!我绝对不承认亚伯拉罕那个泥腿子的理论!一个抄袭者竟然敢和我相提并论么!我才是皇家音乐学院的大师!   跟我比。他也配么!!!”   他怒吼的声音令全场的喧嚣都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错愕地看着他发狂地样子。可一片死寂中,只有一个人轻声笑起来,奋力鼓掌。   “说得好!”   叶清玄十足阳光地微笑着,可那种笑意却让人觉得心里发冷:“抄袭者哪里配和皇家音乐学院的大师相提并论?   伏尼契手稿解译的荣耀。又怎么可能和下流阴险的小人共享?”   “你这个……”   英格玛怒视着叶清玄,浑身迸发的以太波动被协会的结界强行压制了下来,只有一道道尖锐的噪音迸发出来,刮擦耳膜,令人皱眉。   “英格玛先生说的没错,今天在这里评议的是伏尼契手稿的归属,和究竟谁才是抄袭的人,我们应当回归到正题部分来。”   少年的声音沙哑,看向前方的几位大师,眼瞳中满溢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寒意和狰狞:   “因此。我申请,请评议会的委员们传召我们的证人,一位消失了十多天之后,没有人注意到的关键角色……”   英格玛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苍白,奋力尖叫:“反对!我反对!他们在此之前并没有提交相关的申请,我拒绝承认……”   大门轰然开启。   午后的烈光如暴雨席卷而来,照亮了他惨白的脸色。   有人坐在轮椅上,被金发的少年推进大厅里。轮椅穿过两侧那些错愕、茫然和困惑的眼神,最后停在了发言席上。   他看着英格玛,轻声说:   “老师,好久不见。”   英格玛呆滞地看着他。踉跄地坐倒在椅子上,就像是活生生地见了鬼一样:   “巴、巴特……”   -   巴特.威廉姆斯。   来自伯明翰一个小家族的次子,出身并不算糟,也并不算好,将来没有什么远大前途,或许做个征税官。终老一生。   当他显露出乐师天赋之后,他的勋爵父亲便下了这辈子最大的赌注,将他送到了安格鲁,成为了皇家音乐学院的一名学生。   一直以来,为了将来能够出人头地,不再回老家那个偏远地方去,巴特做了很多昧了良心的事情。不惜抛弃自尊,只为了攀上埃德蒙和班纳家族的高枝。   苦熬了多少岁月之后,他终于成为了英格玛的入室弟子,启示学院的未来之星,可喜可贺,来日可期。   谁都没有料到,短短几天之后,他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轮椅上,巴特浑身血污,奄奄一息,浑身插满了管子,轮椅上挂着吊瓶,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维持生命的药剂。   听到英格玛的声音,他就努力地抬起头,用模糊地余光看着英格玛,喉咙里便发出了似哭似笑地奇怪声音。   “巴特,你听我解释……”   英格玛愣住了,忍不住踉跄后退。   “老师,我哪里做错了么?”   巴特的嗓音像是喉咙里卡着铁块,他看着英格玛的脸,便流下带着血色的泪水。残缺的手掌抬起,扯开领口: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在他的喉咙上,钉着三枚硕大的回形钉,回形钉嵌入了模糊的血肉里,无比惨烈。   钉子钳合主了一条横贯喉咙的巨大裂口——那是原本应该夺走他生命的伤口——随着巴特发出声音,那一道裂口也随之微微开阖,像是婴儿的悲鸣哭诉: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老师……”   “不是我!巴特!不是我!”   那一道惨烈的伤口像是长矛,刺穿了英格玛强挤出来的镇定,他:“我、我也没有料到……你要相信我巴特,相信我!”   他说得是实话,是真的:不是他,他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只是,他的好朋友们想要帮他一个忙。   比如……让某个知道太多的学生。消失掉。   在过去的十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当萨满架设在校外的耳目告诉叶清玄,巴特悄悄收拾东西离开了学院时,叶清玄没有想太多。为了保险起见,只是悄悄传讯他们:让他们跟着,在半路将巴特截下来。   或许,这会成为一张自己的致胜王牌。   只是他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比他预想的要更加的阴暗和狠毒。   整个过程,萨满的人在远处目睹了全程:先是长途马车爆炸,一车人死无全尸。当巴特靠着装备勉强活命,从其中爬出来的时候,又被一刀割喉,紧接着,杀手无声而去。   一路上靠着不要钱的药剂续命,外加圣咏乐师的二十四小时贴身照料,巴特总算活着回到阿瓦隆,重新回到了老师面前。   师徒团聚。可喜可贺。   只是,现在的气氛却完全看不出一丝喜庆的氛围来。   只有无法掩饰的心虚和恐惧,还有满腔的悲凉和仇恨。   看到他们现在的样子,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的学者们顿时一片哗然,喧嚣声不论是敲多少次木槌都压不住。   “巴特.威廉姆斯先生。”   叶清玄环顾着所有人的惊愕面孔,高声质问:“十三天前,也就是校庆日试炼第二轮结束的时候,英格玛先生申报伏尼契手稿解译成功的那一天下午。   告诉大家,你在哪里?”   “乐史系。”   巴特看着英格玛,嘶哑回答:“我在亚伯拉罕先生的书房里。”   “哦?”   叶清玄冷笑:“为什么在乐史系?”   “因为在校委会的例会上。有人举证老师无端树敌,迫害亚伯拉罕。老师决定假意示好,委任他做启示分院的副院长。然后、然后陷害他,让他身败名裂……”   “信口雌黄!”   英格玛怒吼。冲来上来想要打断他,却被乐师协会的人拦住了,他尖叫:“住口!巴特!你在撒谎!”   叶清玄嗤笑:“告诉大家,巴特,你到乐史系之后,看到了什么。”   巴特沉默许久。开口回答:“我看到所有人都不在,所以我想要留一张字条,然后……然后我看到了亚伯拉罕先生的解译成果。所以我……用留影复制了大部分,交给了老师。”   “那么,英格玛先生的反应如何?”   “险些心音崩溃,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   他回头看英格玛,眼神满是愤恨和怨毒:   “——如果不是我,他就死了。”   那声音是如此的尖锐和高亢,就像是铁丝刮擦在石板上,如此刺耳。他喉咙上的伤口都险些再次撕裂,渗出鲜血。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同各位所见了。”叶清玄冷笑着说:“英格玛先生连夜申报了伏尼契手稿的成果。但可惜,最后一部分没有抄全,引起了明显的逻辑断层……”   “都是假的!”   英格玛愤怒地抓起了桌上的墨水瓶,疯了一样砸向巴特,“污蔑!这都是污蔑!”   巴特不闪不必,任由墨水瓶砸在自己的脸上,黑色的墨水顺着脸颊留下来,染黑了喉咙上的惨烈伤痕。   可那一道伤痕确实十足畅快的弯曲着,饱蘸恶毒的笑容。   当着所有人的面,叶清玄再问:   “巴特,当我们上诉之后,他对你说了什么?”   巴特沉默许久,抬起残缺地手掌,抚摸着脖子上的巨大伤痕。他的声音平静,就像是再说另一个人的故事,带着嘲弄:   “老师说,他会搞定一切,让我回老家的封地避一避风头,我信了。然后在路上……呵呵,在路上出了点意外,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都是亚伯拉罕的错!”   英格玛怒吼,可他看不到任何信任的眼神,只有一片怀疑和鄙夷,直到最后,他已经无力呼喊,颓唐地瘫软在椅子上,只是喃喃自语:   “我明明是……我是真的想要保护你的啊,巴特,我只是想要保护你……”   巴特沉默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叶清玄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自己从未曾将他当做自己的强敌,甚至有时候觉得他那么可恶。可看到他沦落到这种程度,也忍不住有些悲凉。   最后的总结陈述环节已经结束,夏尔重新推起了巴特的轮椅,将带从这个喧嚣吵闹的大厅里带走。   受到这种对待,他已经再也无法继续在呆在学院里了。   根据他和萨满的约定,当他的伤养好之后,会有圣咏乐师为他整容,给他新的身份,然后送他到天竺或者阿斯加德去。   在那里,他或许会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而不论如何,那个叫做巴特.威廉姆斯的少年,已经死在被老师舍弃之后,割开喉咙的那一瞬间。   从今以后,他恐怕再也不会出现在世界上。   事到如今,叶青玄已经无需再跟英格玛去争论他的证言究竟是否撒谎,有无谬误。他只需要让所有人看到英格玛的丑态就可以了。   从今以后,名为巴特的怨毒诅咒将永远缠绕在英格玛的身上   斯文扫地,名声狼藉,千夫所指。这个世界这么大,他将再无立锥之地。   就像是英格玛自己说的那样:   ——让垃圾滚回垃圾堆里去!   -   全程目睹了这一场闹剧之后,担任评议的五位大师已经陷入沉默。   “证人未经提前申报和批准,而且所提供的证据是在太过匪夷所思,未尝没有撒谎的可能。是否取证,需要谨慎考量。”   海森堡冷淡地说:“我建议休庭十五分钟,回来之后再进行最后的评议表决,如何?”   最先点头的是神情沉重地巴特勒密,紧接着谢盖尔大师,最后这一提议全员通过。   木槌敲响,宛如悼死的钟声回荡,惊起了远处的一只麻雀。   这是最后的喘息时间。 第二百四十三章 鸽子为什么这么大?   “看上去,大局抵定?”   马车里,白汐凝视着地板上的银盘。   银盘倒映着马车外的阳光,隐约有一缕阳光萦绕在马车和远处的乐师协会之间,最后照在银盘上,就变成了散乱的碎光。   散乱碎光中有大厅内的景象浮现,略有模糊,但是凡是光芒所及,皆尽在银盘中呈现。   倘若有炼金术师看到的话,定然会感觉到十足蛋疼,因为没人会在吃饭用的餐盘上去竭心尽力地印刻这么一副乐章,而且还将以太波动神乎其技地压制到微不可查,只为了窥探不远处一个大厅中的景象。   实际上,这个小东西还真是赫尔墨斯随手拿着餐盘做的。   你要问他为什么有餐盘……因为他现在正在自己的豪华马车里开怀大嚼,手里抓着一根鸡腿啃地正香甜。   几天不见,这个家伙竟然再度增长了几公分,而且隐隐变的略胖了。而且在暴饮暴食中,肚腩也开始凸起,纽扣紧绷。   恐怕再过几个月,他从一个阴柔诡异的少年变成一个吃货小胖子了。真不知究竟收到了什么刺激。   听到白汐说话,他头都不抬,只是说:“未必。   毕竟,人是可以撒谎的不是么?”   白汐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有人会觉得巴特那个家伙在撒谎?他都惨成那样了……”   “不止是巴特,只要有嘴在身上,谁能撒谎。你又怎么会觉得,那些担任评议的’大师们‘不会呢?   假如他们真的决心维护英格玛的话,你就会见识到什么叫做’瞎话‘的真谛了。”   说着,赫尔墨斯用袖子擦了一下满嘴油渍,还有嘲弄地笑意:“不过,一般人撒谎是谎言,大师们撒谎,所说出的东西就被人当做’真理‘。   而令人难过的是:大部分所谓的真理。都源自于此。”   白汐啧了一声,“怎么这群大师都跟收了钱的地痞一样?”   “大师也是人,地痞也是人,有什么区别么?”   赫尔墨斯反问。“谁能说自己全然没有做过错的事情呢?归根结底:对人来说,想要作恶的话真是太简单了。一咬牙,一跺脚,心一横,就可以下的了手……   所谓’尊老爱幼‘的前半句。是说,人老了你要尊敬他们,不只是尊敬他们的年龄,是尊敬他们做了更多比你更恶的事情,也要尊敬以后作了恶的自己。”   “你说话的时候能把你嘴里鸡骨头吐了么?”   白汐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饶是她多少次心里祈祷这个便宜老师赶快被马车撞死,现在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担忧:   “从两个小时前你就一直在吃,你不会出什么毛病了吧?难道是失恋了?”   “发生了一些事情,并不算好,但比失恋痛快的多。所以,胃口大开。”   赫尔墨斯用牙咬开了一瓶香槟,仰头灌下去一大口,畅快地出了口气:“人生苦难,吃东西是为数不多的幸福之一呀,白汐你以后也会体会到老师的心境的……   不过,虽然很感谢你这么关心我,但现在你应该关心的,不是里面的评议结果么?”   -   —   —   一把碎米洒在了地上。   白色的鸽子展翅,纷纷扬扬像是雪花一般从架子上落下来。啄食饵食。   风中吹来花草的轻响,沁人心脾。   协会中庭,花园中,坐在长椅上透气的少年逗弄着脚下的鸽子。远处,踉跄地脚步声渐渐接近。   几分钟不见,叶青玄已经快要认不出英格玛了。   他的脸色苍白,神情再也看不出任何春风得意,只有一片狼狈和枯槁。   就像是快要被午后的阳光晒化了,他躲闪着阳光。踉跄地行走在阴影中,口中喃喃自语。   似是咒骂,似是辩解,又像是模糊的呓语。   当他看到前方那个静坐的少年时,踉跄脚步戛然而止。   这恐怕是最糟糕的巧遇了。   “叶清玄……”他嘶哑呢喃。   叶青玄回头看着他,神情冷淡,似是审视着他狼狈的摸样。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本能地想要走开,可是最后地尊严却令他留在了原地。   他也看着叶青玄,死死地盯着,麻木地眼瞳中似是有鬼火燃烧。可是,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笑了,笑得无比难看,满是复杂和自嘲:   “没想到,我用尽心机,没有输给亚伯拉罕,竟然栽在你的手里……”   “你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好了。”   叶青玄收回视线淡淡地说道,“反正输给我更丢人。”   “别太天真了小鬼……”   英格玛咬着牙,声音嘶哑:“谁输谁赢,还没定呢。你以为你跟萝拉那个贱人有一腿的事情我不知道么?别开玩笑了!她一个人,可决定不了任何问题。   难道你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   叶青玄不为所动,只是反问:“难道不是?”   “……”   英格玛的面色一阵青紫,神情抽搐着,咬牙问道:“既然你以为自己赢定了,那又为什么把巴特牵扯进来?为什……”   “很简单呀。”   叶青玄洒下了一把碎米,抬头,在阳光下露出爽朗地笑容:“因为那样你输得不够惨啊,英格玛,那样的结果对你来说太过轻松了。”   “叶清玄!”   英格玛嘶吼,“做事不要太绝!”   “恩,是这个道理,你说的没错。”   少年点头,收起了笑容。   在阳光下,他展开手掌,手掌的碎散米粒落下,几只白鸽飞起啄食。那纯白的羽翼在空中交错,碎散了阳光,令少年的面目也笼罩在了一片模糊的光影中。   他看着飞舞的白鸽,似是自言自语:   “——可惜,道理我都懂,可鸽子为什么这么大呢?”   -   -   漫长的走廊中,有阳光落下。切开了黑暗,洒落一片棱角尖锐的影子。   巴特勒密魂不守舍的散着步,却看到前方坐在拐角处的海森堡大师。他愣了一下,点头示意。继续向前走去。   只是在路过的时候,脚步却忍不住停顿了。   海森堡大师抬头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卷。他犹豫了一下,接过,点燃深吸了两口。然后猛然呛咳起来。   他已经上了年纪了,不比当年。这令他分外难过。   他夹着烟卷,坐在了海森堡身旁,两人沉默无言。   直到许久之后,他轻声说:“安塔,我开始觉得困惑了。”   “优柔寡断而已。”海森堡淡淡地说,“你一直是这样,只会逃避问题。所以老师最后选择的人是我。”   “对啊,你有决断,比我强多了。”   巴特勒密沮丧长叹。摸着头顶稀疏地白发,神情苦涩:“安塔,还记得以前的事么?”   “以前?怎么会不记得?”   谈及过去,海森堡的阴鸷面孔上也露出一丝缅怀地神情:“当年的你,人人喜欢,而我,只是一个被所有人讨厌的不合群的家伙。   多少次我远远地看着你们在一起,想要变成你那样的人……那时候的我,很羡慕你。   到后来,传承之书失窃了。从我的房间里搜出了典籍。我被惩罚,去看守了六个月的深渊,错过了传承祭典。”   巴特勒密抽着烟,嗓音沙哑:   “那件事其实是我干的。我栽赃了你。”   “我知道。”海森堡点头。   “我很后悔。”   “我也知道。”   海森堡说,“所以,我再也没有羡慕过你了。”   巴特勒密沉默。   海森堡大师回头,看着自己的‘老朋友’,看着这个因此而一蹶不振,再也不涉及任何争斗的男人。眼神就变得怜悯又复杂。   “都过去了,巴特勒密,都过去了。”他说,“托你的福,我不再软弱了,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这是我的错。”巴特勒密低下头:“安塔,我不想再犯错。”   “议院也给你发了信对不对?”   海森堡看透了他的痛苦,“如果你拒绝他们,你以后大部分的研究资金就会断绝,再也无法继续研究。这就是你痛苦的原因。   ——你无法面对自己。”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那是你的问题了,不是我的。”   海森堡最后看了他一眼:“人生在世,有的时候为了自己,必然要行恶的事情,不是么?你害怕这样的自己,可我不怕。”   他起身离去。   只留下巴特勒密一个人坐在寂静地庭院里。   -   -   当叶青玄回到大厅时,大厅里还空无一人。   大师们还没有回来,旁听的学者和记者们在没有重新开庭之前不能进入这里,大厅中一片冷清和寂静。   侍从小心地将教团地帷幕撤走,在那之后,已经空无一人。   在梅菲斯特大主教证明解译法有效之后,教团就已经离开了——这是一如既往的教团作风,神的追随者,原本就不应该搀和到这些名利的事情中来。   只是,梅菲斯特主教离开之后,叶青玄却忽然有些担心,评议会节外生枝。   “那边的……小哥哥,走过来一些。”   皇室的帷幕之后,忽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像是个小男孩儿。叶清玄闻言一怔,犹豫了片刻之后,站在了帷幕前面。   守卫在帷幕旁边的钢铁骑士一动不动,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并没有因为他擅自接近皇室所在将他一剑砍成两截。   “再往里面走一些。”小孩子一样的声音催促。 第二百四十四章 我有一言   “再往里面走一些。”小孩子一样的声音催促。   叶清玄迈步走入其中,半跪行礼,“拜见王子殿下。”   “你……抬起头来,我看看。”   那个小孩儿的声音命令,于是叶清玄便抬起了头,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他看到前方座位上,那个包裹在白衣中的小男孩儿。   这就是传说中那位智障的大王子?   他现在应该已经有二十四岁了吧?但为何,却像是只有七八岁一样?   那个小男孩儿坐在椅子上,面容稚嫩,眼神好奇。在他身旁,沉默冷淡地少女看到他胆敢抬头,便皱起眉头,眼神不悦起来。   “再靠近一些。”大王子说。   叶清玄再次踏前一步,感觉到小男孩儿的视线,他看着自己,神情疑惑又专注,竟然直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最后,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的眼睛。   “真好看呀,像是姑姑一样,可惜……是白头发。”   他的语气有些失落,忽地问道:“白头发的都是坏人,你也是吗?”   叶青玄愣了一下,不知道千言万语如何讲起。只好苦笑:“在下有心向善,奈何天生如此。”   小男孩的眼神又好奇起来,可他身旁,少女微微皱眉,轻声说:   “詹姆。”   男孩儿顿时有些懊丧起来,挥了挥手:“我知道了,我……你下去吧,我不应该和不认识的人说话的。”   叶青玄颔首,转身离去。   在他背后,男孩儿隔着帷幕,看着他的背影。   “玛丽,我喜欢他的眼睛。”   詹姆轻声说,“他的眼睛像姑姑一样,看到他,我就记起来了,小时候姑姑抱过我。”   玛丽沉默了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柔和:“詹姆,你又忘了么?姑姑已经离开阿瓦隆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么?”   詹姆犹豫地看向帷幕外的钢铁骑士:“克里斯汀,姑姑她不会回来看我了么?让她回来好不好?别人都说我将来要当皇帝。她犯了什么罪我都可以原谅她。”   “抱歉,殿下。”   ‘加拉哈德’的甲胄之下,少女的回应犹豫而复杂:“她,她走的很远,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们追不上她。”   詹姆懵懂地看着她,“她是兰斯洛特叔叔的妹妹,兰斯洛特叔叔也追不上她?”   “殿下,哪怕是父……兰斯洛特大人,也有无能为力的事情。”   克里斯汀低下头,轻声回应:“请殿下不要难过,倘若她知道殿下还记得她的话,也一定会很开心吧?”   詹姆的神情黯淡了起来,不再说话。   -   -   十分钟后,最后的休息时间结束。   评议会再启。   在一片肃静中。大门开启。   委员们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木槌砸落,掀起低沉的回音,像是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口上。   这是最后的表决环节,可所有人都偏偏都不想先说话,他们互相看着,到最后,看向身后的皇家席位,像是在等待什么。   过了许久,一道清冷的女声从其中传来。   “理论的验证将由学者们进行探究。学界的纷争也将由学界管理,在这里,安格鲁皇室并无权威,也无意干涉学界。”   玛丽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疏冷的气息:“本次评议的结果就由几位大师来决定吧。”   这是皇室的回应,也如同很多人所预料的那样——并不会轻易表态。皇室在这里的地位超然,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进评议之中去。   他们来到这里,仅仅是作为见证,确保评议的结果具有效力。   只是看到皇室真的不打算搀和这档子浑水,评议的几位大师都感觉到隐隐有些头疼。仿佛看到一个巨大的皮球又被踢了回来。   于是,谁来接?   这种事儿,谁第一个说话和表态都不好。这不光是简单的评议,也是学界所委任的沉重责任,涉及的两个学者的一生声名和研究生命。稍微一个疏忽,就容易把自己也给牵扯进去。   就连脾气火爆、最讨厌虚与委蛇的谢盖尔都陷入了沉默。可在沉默中,叶青玄却忍不住有些恼火,瞪着在那儿装模作样的萝拉:   说好的大力支持呢……你还在等什么?等着吃宵夜么?   似是察觉到他的恼怒,萝拉不着痕迹地向着少年挑了挑眼睛,眼波流转,仿佛有说不尽的幽怨,令人心荡,也令叶青玄心头一凉:   这眼神分明就是饿了好多天之后要开饭了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根儿,有些心疼。   萝拉你个败家女人,这两天好不容易补回来一点,你这一口下去,多少肉都白吃了!   他一咬牙,一跺脚,悄悄地比划了一个手势:成!你要吸多少吸多少!   于是,萝拉笑了起来,心满意足。   -   “在这里的,不论是论年龄和资历来说,都是我最小,由我先来?”   在沉默地僵持中,谁都没有想到,是萝拉率先打破了沉默。   几人犹豫了一下之后,点头:“真理面前没有大小区分,但由女士先来,也不失学者的优雅。”   “在我看来,亚伯拉罕先生在古代学者和乐理解译上的成果都不容否定。解译法的出现对于学界来说也意味着一条新的道路诞生。   而相比之下,英格玛先生的解译成果疑点颇多,难以自圆其说。因此……”   她停顿了一下,轻声说:“对于‘英格玛先生的解译成果系为抄袭’一事,我表示赞同。”   “我反对。”   还没有等所有人发出声音来,就有人紧随其后的公布了自己的表决。众人一愣,看向了评议席位的中央。   海森堡。   迎着所有人哗然的声音,海森堡冷然说道:“虽然证实了解译法成立,但英格玛先生是否抄袭并无直接证据,不能武断判定。   相比之下,亚伯拉罕先生的举证也难以令我信服,没有经过的协会审核的证言也并不能够当做‘证据’。   因此。我反对这一项指控。”   一瞬间,会场中纷纷扬扬,尽数是一片低沉的讨论声。而就在嘈杂里,神情枯槁地英格玛却忍不住喜形于色:   议院终究没有抛弃自己。自己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肃静!肃静!”   木槌再三敲落,打碎了喧嚣,重归寂静。   所有人看向了面色沉肃的谢盖尔。   可是他的视线在亚伯拉罕和英格玛之间回转,许久之后,那肃杀愤怒的眼神。却变得无力起来。   “一开始我认为亚伯拉罕抄袭,可后来我又觉得英格玛面目可憎……或许他是被人污蔑,又或许亚伯拉罕才是正确的。   抱歉,我没有办法在保持公平立场了。”   一直以来,谢盖尔以性格苛刻、行事刻板著名,谁都知道他眼里不揉沙子。但越是明白对和错的沉重代价,他就越开始慎重,直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抄袭者了。   他低声叹息。说:   “我弃权。”   眼看谢盖尔弃权,英格玛的神情越发兴奋,几乎快要忍不住手舞足蹈:亚伯拉罕、叶青玄,饶是它们费尽心机,机关算尽,可又能如何?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到最后却还是没有奈何的了自己!   他死死地咬着牙,眼神中重燃兴奋   接下来是巴特勒密。   巴特勒密沉默着,依旧沉默,神情变化。许久之后,神情就变得苦涩而复杂。像是在嘲笑着自己。   表决之前,他一直抱着说不定不用自己表态的万一可能,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终究逃不过这一关。   这一场评议会,评议的究竟是谁呢?   是台下的英格玛和亚伯拉罕,还是台上的萝拉、海森堡、谢盖尔,或者是自己?   他扭头,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海森堡。他投了反对票,遵从了自己的内心。等这一场评议结束。当详细内容传扬出去,恐怕他一辈子的名声都会受到质疑。   巴特勒密知道,他做了恶的事情,但他却毫无犹豫,毫不后悔。   直到现在,巴特勒密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虚伪。   他苦涩地轻声呢喃,“抱歉,安塔,我不能一错再错,可我也没有勇气去反抗,拒绝议院提供的资金……时至如今,我才发现自己是这么可笑的人……”   他抬头,高声说:   “——我弃权!”   一瞬间,满场寂静。   英格玛的笑容也僵硬了。   从没有人料到表决过程竟然如此出乎预料。首先是一直保持中立的萝拉大师投下赞成票,紧接着是海森堡大师反对。然后从来不愿意妥协的谢盖尔和在学界声望最高的巴特勒密大师先后弃权。   五名评议成员,一赞成,一反对,两人弃权……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最后一个人。   在旁边,一直打酱油看热闹的东方男人愣住了……看戏固然有趣,但什么时候,看戏看到自己身上,就不好玩了。   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挠了挠脸:   “如今看来要看我了么?”   一片沉默。   他叹了口气,“说实话,在下所擅长的不过是东方符文,对于西方乐理并无研究,本次评议恐难胜任。”   一瞬间,所有人的神情都错愕起来:恐难胜任?!那你来这里干什么!不会你也要弃权吧!   那这一场评议会就真的变成笑话了!   可那位胡先生毕竟没有令所有人失望。   “既然双方争执不下,目前局面如此混乱,难以区分。那么我有一个提议,请诸位静听。“   胡先生的话瞬间令所有人屏息以待,可这个混蛋竟然开始卖关子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汝可见我   “既然双方争执不下,目前局面如此混乱,难以区分。那么我有一个提议,请诸位静听。“   胡先生的话瞬间令所有人屏息以待,可这个混蛋竟然开始卖关子了!   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半天之后,正色说道:”不如《伏尼契手稿》就由两人同时署名,公开发表,放弃任何版权和手艺,开放所有的使用权。这样一来,一切名利由两人同享,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纷争。   对大家都好,如何?”   说罢,他眨巴着眼睛,看向台下的学者们。而学者们也陷入了漫长地沉默,像是一瞬间丢进真空里,一口气没喘过来,几欲背过气儿去!   他们在为自己刚才所耗费的期待所悲哀,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真觉得这位来自东方的贤者胡先生能够提出什么有效的建议,结果……你他妈在和稀泥么!   这是什么他妈混账提议!   简直是在砸评议会的牌子。   眼看所有人一片铁青的样子,台上的胡先生顿时尴尬地笑起来:“啊哈哈,刚才开玩笑的。   抱歉,这个笑话我刚才私底下练了好久,如今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效果,真是抱歉。   不过,似乎有一个人被我逗笑了啊……”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扫向了台下,看着那个嘴角笑容还来不及消散的男人:“英格玛先生,一个学者耗费了十数年做出了研究成果,哪里有在听到和别人平分时,还能这么开心的呢?”   英格玛愣住了,僵硬在原地,呆若木鸡。   “我……”他嗫嚅着,呆滞地看着胡先生:“我不是……明明说好的不是……”   砰!   一个茶杯砸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热水泼溅,洒在他的脸上,却像是冰霜一样。带着透骨的寒意。   在台上,胡先生已经起身,他褪去了笑容,看上去不再像一个闲云野鹤的旁观者。眼瞳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纯金,带着令人心悸的火焰光芒。   直到现在,才有人想起:在圣城,枢机主教称这位来自东方的学者为‘太阳’,取其酷烈威严。   现在。他冷眼俯瞰着台下的那个男人,肃声问道:“说好的?你是说你那位深更半夜,不请自来的说客?   只要支持你,青金百两,礼装一件,百年凤栖梧桐一枝……嘿,却是打的好算盘,只可惜,某家忝为国子监博士三十年,这一份重礼却是不敢收!”   他说的都是东方的语言。可在这里的多少都是精通了数种语言的学者,多少都能听懂一些。   正因为如此,掀起一片惊呼,错愕与英格玛所涉嫌的幕后交易——又是一桩天大的丑闻!   “如你这般狗一样的人物,见利忘义、性情乖桀、不辨是非、刻薄寡恩,窃他人功名为己有,欺良善之士饱私囊,大放厥词迷惑众人,哗众取宠以娱生色……何德何能称为‘乐师’?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贼心不死?!若是在东方。我早便一纸文书递上御史台,革了你的功名,打下天牢去了!”   那声音并不高亢,但却像是滚滚雷霆在耳边炸响。压的人头晕目眩、大脑空白,完全说不出话来,赫然是东方乐师所推崇的‘雷音’。   英格玛的浑身一震,眼瞳中浮现出一层血红,意志错乱,体内以太竟然已经开始失控了。   “英格玛所提交《伏尼契手稿》系自抄袭。如今以确认无误!”   胡先生肃声宣告:“此事背后关系众多,牵涉极广,还望圣城与安格鲁王国严查此事,以儆效尤!”   轰!   他手中的木槌敲落,迸射出震人心魄的雷鸣,在一片死寂之中,为这一次评议落下了帷幕。   英格玛抄袭确认无误,伏尼契手稿解译成果一切所有权归于亚伯拉罕。申诉与评议期间一切费用由英格玛承担……这都是细枝末节。   最重要的是——英格玛完了。   卡啪!   卡啪!卡啪!卡啪!卡啪!卡啪……   人群的喧嚣压不下那惨烈的细碎声音,很快,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场中的英格玛。   接连不断地细碎声音从英格玛的躯壳中传来,每响起一次,就像是铁锤砸在他的骨头上,令他的身体抽搐一下。   每响起一次,英格玛脸上的血色就惨淡一分,直到最后,只剩下喉咙里断续的呜咽声,眼神再无任何生气可言。   “心音破碎……这是彻底的心音破碎!”   就在所有人惊愕的视线中,英格玛瘫软在椅子上的身体,艰难地爬起来。   他跌跌撞撞地地向前走,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口鼻五官中渗出来,如同泉涌。到最后,近乎爬行地重新站在所有人面前,身体滑到地上,可手却死死地扳着旁边的发言台,不肯倒下。   “亚伯拉罕、谢盖尔、巴特勒密、萝拉……还有、还有议……你们,这些骗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环顾着所有人,看着他们的眼睛,嘶吼。那一双眼睛里满是血色,说不出是疯狂更多一些,还是绝望更多一些。   他指着所有人的面孔,怒吼:“你们,都是骗子!”   “——骗子!”   他尖叫着吼出最后的一个字,毫无血色的面孔骤然肿胀起来,近乎沸腾的炽热血液从毛孔中喷出。   砰!   他周身的以太一阵暴乱,身旁的木台在那以太暴乱中飞速朽坏、崩裂,化作了灰烬。   英格玛倒在灰烬之中,闭上了眼瞳。   有人紧张地凑过来,伸手按了按他的脖颈,顿时大喊:“还没死……还没死!赶快送到教堂去……”   -   一阵混乱中,亚伯拉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茫然地看着四周,像是还没有明白状况。   “老师,你怎么了?”   夏尔有些担忧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老师你说话啊?”   亚伯拉罕的身体一震,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自己的学生,有些不敢确信地问:“我们赢了吗,夏尔?”   “当然啊,老师!我们赢了!”夏尔认真地点头:“你才是真正的大师!就连圣城都要为你敲响贤者之钟了!”   亚伯拉罕一愣。许久之后浮现出一丝笑容,轻声呢喃:“那真是太好了啊,夏尔,我的背包好像忘在休息室了,你能和叶子一起去帮我找一找么?”   夏尔愣了一下。缓缓点头,拉着叶青玄离去。   亚伯拉罕凝视着自己的两位弟子渐渐地远去,忍不住露出笑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却无法抑制地红了。他低下头,肩膀颤抖着,用那一只钢铁手掌捂住脸。   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值得去笑的时刻,可是不知道为何流出眼泪来,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   真是太好了。   原来我的一生,除了杀人以外。并不是一无是处。   -   -   评议结束之后,所有担任评议委员的大师先后离开,没有理会庭外云集的学着和记者。   萝拉临走之前抛了个媚眼过来,万种风情,弄得叶青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阵透心凉。   一阵手忙脚乱的的手续办完之后,已经是下午了。   老师还在协会中配合登记,夏尔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白汐估计现在还在外面疯玩。叶青玄瞎逛了一圈之后没了兴趣,打算在大厅里等待。却没想到有一位黑衣的神甫走了过来,将一封简短地邀请递给他。   “梅菲斯特大主教?”叶青玄一愣。   “是的。”   神甫颔首,“大人让我等在这里,说请您在协会的事情忙完之后。前往教会一晤。请问现在方便么?”   叶青玄想了想,点头:“我的老师他们还在协会,我留一张字条给它们,等一下就去。”   “那么,我会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门口等您。”神甫颔首道别,转身离去了。   威斯敏斯特教堂并不遥远。   皇后大道宽又阔。路左边是乐师协会,路右边就是教堂,正好是对门,想要过去穿个马路就行,浪费不了多长时间。   只是,叶青玄没想到,刚出协会的门,就被人截住了。   “叶青玄?”   有人拦住他,来人穿着并不显摆的低调装束,口音低沉而雅致,舌音压得花俏又清晰,这是明显的阿瓦隆口音,贵族风气。外来的土包子们都以学会一口标准的阿瓦隆口音而自豪。   不过很明显,这其中不包括叶青玄。   这么突兀而傲慢的语气,令叶青玄原本极好的心情也有些不爽起来。他扫了一眼来着,只是点头。   “是我。”   “那就对了。”来者打量了他两眼,侧开身,作势引路:“有一位先生想要找你聊一聊。”   “谁?”   眼看对方这么大排场,叶青玄皱起眉头,顺着他的姿势看去,在他身后远处,路旁的栎树之下,隐约停着一辆黑色马车,马车上带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家徽,分外熟悉。   他收回视线,神情冷淡起来:   “不好意思,我没有时间。”   来者皱起眉头,又拦住了意欲离开的少年,声音有些不耐烦:“那位先生的时间宝贵,百忙之中特地抽出时间来接见你,希望你不要无端拖延,浪费这个宝贵的机会。”   他没有说‘不识好歹’这个词,但很明显,在他看来叶青玄就是。   整个安格鲁,不论多么出色的天才乐师或者后起之秀,在看到那个家徽之后,也会充满恭谨和礼貌,或是受宠若惊,或是故作淡定。   但从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可听到他的话,叶青玄反而笑起来,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嘲弄:   “抱歉,请转告那位先生,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卑贱小人物,不敢高攀高贵的兰斯洛特家族,请他回去吧。”   “你……”   那来者面色一变,想要强行按住他,拉他过去。可叶青玄却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你一定是新来的,对吧?我劝你不要这么做。这是为你好。”   那个人的动作僵硬在了空中,进退维谷。   “果然,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   叶青玄冷笑,转身离去。   那人眼看着叶青玄走远了。神情几番变化,最后回到马车旁边,低声禀报。马车里的人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又过了许久,披着‘加拉哈德之甲’的钢铁骑士到来。站在了马车旁边。她摘下了头盔,露出少女姣好地面容,还有金色的长发。   正是克里斯汀。   “父亲,您见到他了么……”她轻声问。   车中的兰斯洛特伯爵沉默许久,低下了头:“克里斯汀,那个孩子,是恨着我的啊。”   -   -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寂静的礼拜堂中。   午后的黯淡阳光透过了细长的彩窗照了进来,洒落在少年的肩膀上,映衬地那一头白发也不是很显眼了。   这不是正式的会面。梅菲斯特也穿得很随意,并没有披着那一层威严具足的法衣和冠冕,只是穿着简单的教袍。   “白天你说的那些话,我听到了。”他似是打量着前方的少年,微微颔首:“看来班恩把你教的很好。”   “都是神父的教诲,我只是鹦鹉学舌而已。”少年谦虚回应。   “他还好么?”   “在我离开的时候很好,虽然看起来有些老了,但依旧健壮。”   “上了年纪之后,常常感怀年轻的好,整个人都像是活在回忆里一样。可一晃眼。班恩还是原来的摸样,我却已经老了。”   梅菲斯特唏嘘长叹,“真后悔啊,当初应该掉个个的——他去做乐师。我来做圣殿骑士。”   叶青玄沉默片刻,轻声说:“神父经常告诉我,神自有安排。请您无需懊悔,这大概就是神的安排吧。”   梅菲斯特愣了一下,轻声笑起来:“真是罕见,我常常用神的旨意去安抚别人。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够蒙他的安抚。   班恩给我写的信上说,你不想要成为神职者,真是可惜了,或许你比我想得要更有天赋。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承蒙您和神父的厚爱。”   叶青玄摇头:“可惜我志不在此。”   梅菲斯特沉默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神自有安排,不是么?”   这是叶青玄刚刚的话,他却没有想到神父会用来宽慰自己。   “走近一些,让我看看你。”   梅菲斯特向着少年招手,叶青玄一愣,靠近了一步,终于看到梅菲斯特的双眼。   老人的眼瞳隐藏在眉骨的阴影中,满是浑浊和空洞,毫无神采——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梅菲斯特是个盲人。   满是皱纹的手掌从少年的面前拂过,那手掌像是带着静电,隔空拂过,便一阵细微地噼啪声响起,无形的力量流过了少年的脸颊。   于是,梅菲斯特看到了。   他仔细端详,就像是看着曾经的故人一样,许久之后,露出欣慰的笑容。   “是个好孩子啊……班恩那个家伙,运气一直比我好得多。”   他起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去吧,有时间就来这里陪我聊一聊。教义之上的东西如果你不想听,我也不会多谈,但圣咏乐理之类的东西,或许你会感兴趣。”   “那就太感谢了。”   少年颔首,道别离开。   苍老的主教伫立在幽暗的教堂中,无神地眼瞳静静地目送着少年离去。似是看到了夕阳落下,在少年的肩上镀上的一层淡金色光芒。   “汝当向前,去不可知之处。”   梅菲斯特抚摸着身旁的教典,轻声吟诵:“去一切源头的终点,去梦的尽头,去这世上最远的地方。   ——那处,汝可见我。” 第二百四十六章 原罪之钟   当晚,八点。   学院,大礼堂,座无虚席。   低沉的喧嚣声里,台下黑压压地一片。在学院中,不论是一年级的新生还是行将毕业的学生都收到了通知,聚集在了这里。   虽然会议还没开始,但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些日子以来闹得纷纷扬扬的抄袭案,在协会的评议做出判定之后,学院终于要给大家一个说法了。   只是这个说法,令台下不少人觉得不甚愉快。   “只是一个通告会而已,何必规定要我们来?”   启示学院的位置,一位老师神情冷硬:“英格玛那个家伙搞出来的事情,非要扯上我们。我们现在都不敢出门了,他们难道还不满意?”   “嘿,当时给英格玛吹风造势的时候,你们可没这么说啊。”   说话的是变化派系的老师,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那启示学院的老师脸色变了变,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只是每每看向亚伯拉罕那个位置时,他的眼神便说不出的厌恶:那个家伙,简直是个麻烦。动不动就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反正就是想看我们丢面子吧?”   他嘴里不忿地嘟哝着,“至少,这次我们也算给足面子了,那个家伙最好别不识好歹。”   “咳咳。”   他身旁的同僚低声咳嗽提醒,他才察觉整个会场一片寂静,赶忙住嘴收声。   紧接着,神情复杂的西德尼出现在台上。校长并没有出现,很明显,西德尼是被校委会丢出来顶缸。反正丢人的事情一直都是这个家伙来做,正因如此,他的神情才不怎么好看。   “今天在这是,是要宣布一件事情。”   他掏出了讲话的稿子,木然地低头念起来,越是念。头就越低,只觉得每个字都像是耳光一样打在脸上,生疼。   “……经过圣城和乐师协会的评定,‘英格玛的成果系自抄袭’无误……因造成的影响太过恶劣。现撤销英格玛的一切教职,并在痊愈之后移交乐师协会进行公开审判。   在此事件中,乐史系蒙受诸多不白之冤,在学院的支持之下,得以洗清……”   听到他竟然这么说。台下顿时嘘声一片,喝倒彩的声音延绵不绝,打断了他的讲话。他低着头,也不管,只是坑坑巴巴地继续念着稿子:   “……根据亚伯拉罕、亚伯拉罕大师的本人的意愿,新的乐史系将重新在原址上进行修建,并且在女皇授勋的仪式完毕之后,重新开始授课。   下面,请乐史系代表,叶首席来为大家讲话。大家鼓掌欢迎。”   他收起稿子,神情麻木地看向了后台。   在台下,一片怪异的掌声响起。此时场下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拨人,一拨人神情兴奋,鼓掌叫好,另一拨人则面色麻木,如同泥塑木雕。   “戏肉来了。”   台下,有的学生冷笑:“咸鱼翻身之后,不知道要怎么耀武扬威呢。”   “放心吧,这位东方首席应该是个聪明人。”   三年级的首席坐在前排。只是看着自己的指甲:“假如他还有点理智的话,就不会太嚣张。毕竟得罪的人太多,以后的路也不好走。毕竟……日子还长着呢,不是么?”   “假如不识好歹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吧。”   “再怎么还能翻了天么?别忘了,这里是皇家音乐学院。他又不是正式的乐师,真以为一个节律级有多厉害么?   假如他真觉得自己玩得起,我以大欺小去找他进行一场乐师对决。到时候,他也没话说吧?”   一片冷笑声传来,几个快要毕业的学生抱怀坐在后面。冷眼看着台上。   漫长的等待,许久的寂静。   在后台一直没有人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困惑地看着台上,议论纷纷。   在台上,一脸僵硬笑容的西德尼也快要呆不下去了,叫来一个人,低声催促了一句。那个人奔向后台,很快,便茫然地回来,将一封信交给了西德尼。   西德尼愣了一下,拆开信封扫了两眼之后,神情就变得难看起来。   那个家伙,竟然拒绝出席,只是送了一封信来?   只是赢了一场评议,便倨傲到这种程度吗?   全校都到了,结果那个姓叶的家伙反而开始耍大牌了?台下那些不忿的学生也越发地阴沉起来。   “大家好,我是一年级的首席,那个东方人,叶青玄。因为有些事情我无法亲自到场,因此写了这一封信给大家。”   在台上,西德尼抓着信纸,呆板地念道:   “有关最近的风波,相比大家都有所耳闻。   感谢那些支持我的人。感谢各位在这一场闹剧中为我的老师仗义执言,我会记住其中的每一字和每一句,并尽可能的予以回报。   不过,我知道各位之中,还有很多人不喜欢我。”   西德尼念到这里,眉头皱起,神情越发地僵硬:   “但老实说,对我来说,这无所谓。我并不祈请各位能够将高贵的友谊施舍给我这个不合群的怪人,也不大想理你们。   只是,我希望通过这件事,能够让以后某些人的针对我们的无谓挑衅能够少一些。毕竟,解决这种事情毫无成就感。”   “简直狂妄!”   那些面目阴沉的学生被叶清玄的态度激怒了,高声怒喝。彼此交换着眼神,按捺不住怒火。   在台上,西德尼的神情越发古怪,这一封简短信笺已经读到了末尾,他读地结结巴巴,每个字都吃力起来:   “……以及,我衷心的期望以后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为了让某些人的记性好一些,引以为鉴。我决定找个显眼的地方给他们留个小小的纪念。   ——希望他们会喜欢。”   念到这里,他愣住了,看向最后面的结尾:“您最忠实的朋友,叶清玄。”   毫无疑问,叶清玄毫不客气的语气讲大部分强捺怒火的学生给激怒了。喧哗吵闹声一片,整个大礼堂内都乱成了一团。   那个见鬼的家伙,是想借着这件事教训整个学院么?   他以为自己是谁?还有那个见鬼的‘小小纪念’?这种明显的警告语气,简直惹人发笑。难道他能在学院里翻了天去?   可很快。他们就听到了背后错愕的惊呼,还有一片呆滞的寂静。   在台上,西德尼像是看到了什么见鬼至极的东西,僵硬的表情一点点地破碎了,变成了十足的惊愕。   于是。他们错愕地回头看去。   看到了大礼堂门外的漆黑夜空,漆黑的夜空中,有赤红的火光。   有哪里,着火了?   哪里着火了?   -   -   同样的夜空之下,有白发的少年坐在长椅上,沐浴火光。火光照亮了了他的白发,白发像是变成了红色,也热情似火。   在他的面前,启示学院的主楼沐浴在火焰地光中,熠熠生辉。就像是真的如那些人所说的那样。化作了照破黑暗的火炬,照亮了人类光明而远大的未来。   在英格玛的办公室中,那些古旧的典籍、珍贵的收藏,还有奢华的家具,都沉浸在火焰中,化作了灰烬和火粉。   它们在热风中被吹起,飘扬在天空之中,星星点点,绮丽而惊艳。   很快,今天值守的教师驾驭着‘风魂’从天而降。察觉到燃烧的主楼,连忙拉响了警报。然后看向不远处无所事事的少年,眉头皱起:   “这是怎么回事儿?”   “很简单,着火了啊。”   叶清玄摊手。一如不久之前的学校对自己说的那样:“最近天干物燥,物品自燃,很正常嘛。”   他坦然地凝视着那一双满是怀疑的眼眸,神情无辜又茫然。反正不管怎么样,到最后,都会像是调查结果显示的那样。   天干物燥。物品自燃。   这只是一桩意外,一如同上一桩意外所发生的那样。既然乐史系出现意外这种说法能够被人接受,那么启示学院出现意外也很合理吧?   就像是欣赏着什么绝美的景色一样,他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凝视着大火升上天空,轻声感叹:   “——真好看啊。”   夜空之中,隐隐地钟声传来。   -   -   “好茶。没有想到在西方也能喝到这么好的茶叶。”   钟表店中,胡先生放下了茶杯,怅然感叹:“一别东方多年,已经好长时间没喝过茶了啊。”   “先说事儿,少装逼。”   在他对面,赫尔墨斯抱着一盒子的饼干,嘎嘣嘎嘣地吃着,看向胡先生的眼神分外诡异:   “我还真是有些期待,那位被摄政王架空的女帝派出你这么一位使者来到阿瓦隆,是想要做什么。   难道是来联络革命军,里应外合,弄死白恒那个乱臣贼子?要是这样,你们就来错地方了,全世界都知道,革命军都藏在黑暗世界里,你在阿瓦隆什么都找不到。”   “先生说笑了,陛下素来与那群叛乱分子毫无瓜葛。”   胡先生摆了摆手,正色说道:“在下至此,是为了查明白一些过去的事情,然后找一个人。”   “叶兰舟?嗤!”   赫尔墨斯嗤笑:“白恒那个家伙准备篡位,把将叶氏上下全部杀光的时候你们没后悔,现在着急也没用了啊。”   “职责所在,还望先生告知。”   胡先生起身,一揖至底:“叶兰舟,如今究竟在何处?”   赫尔墨斯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叶兰舟那个家伙长着腿,天南海北,去哪儿都有可能。”   胡先生长叹一声,从袖口中掏出一枚古旧银币,推向了赫尔墨斯:“看在这个东西的面子上,还望通融则个。”   赫尔墨斯皱眉,“你拿出这个东西来,按照规矩,我确实应该回答你一个问题。但你确定要问这个?”   “正是。”胡先生点头。   赫尔墨斯面无表情:“他死了。”   “不可能。”   胡先生决然摇头:“在下曾被嘱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啧,你们这群家伙,怎么就这么犟呢?”   赫尔墨斯烦躁地将饼干盒丢在了旁边。从柜子下面拿起一个大罐子,拍在桌子上:“喏!你说得‘死要见尸’,在这儿呢!”   胡先生愣了一下,僵硬住了。   许久之后。他伸出手,掀开罐子上覆盖的灰布,灰布上,尘埃簌簌抖落。   在尘埃和灰布之下,琥珀色的液体中。浸泡着的是一颗头颅。   那一颗面目苍白而俊秀的头颅闭着双眼,沉睡在琥珀色的液体中,黑色的长发如同海草一般地随着液体而波荡着。   不见曾经的雄姿英发,却依旧恬静如月光,静谧而美好。不像早已死去,而是陷入沉睡之中。   “——当年巴赫亲手砍下来的脑袋,你要的话,拿去!”   胡先生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放下抬起灰布的手掌。于是那一张面容重新被掩埋进黑暗之中。   “何至于此……”   他颓唐地坐在椅子上,许久之后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在远处,隐隐有低沉的钟声传来,钟声回荡在夜空之中,响彻四面八方。   那钟声有神秘的力量,隐隐有着无数人的欢歌和赞颂,所过之处,以太鼓荡,仿佛也为之起舞。   灰布之下的黑暗中。那一颗头颅仿佛也从长眠中短暂的苏醒了。   嘴角似是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地笑容。   如同幻觉一样。   如同月光。   -   -   千里之外,圣城。   这一座钢铁城池的百丈高塔之上,灯火通明。   临近西方阿斯加德的冰原壁垒换防的关键时刻,身着红衣的枢机主教们正因此争论不休。彼此吵得面红耳赤。   “已经有六年没有神孽级天灾出现过了,再保持这种临战状态,对于阿斯加德和教团来说都是不折不扣的负担。光是每年消耗的青金就足足有数百万之巨!”   “才仅仅六年而已!倘若本次换防出现了什么意外,导致天灾再次进入人类腹地,所造成的损失别说六年,就是六十年、六百年恐怕都难以恢复!   昔日被‘白银之潮’推平的那几个公国至今都还未曾恢复生气。如此前车之鉴,还不够我们警惕么?”   “说得冠冕堂皇,你知道光是维持要塞运转,每天的消耗究竟有多少么?   更况且,我们对天灾的探究已经停滞了数十年了,不仅仅是黑暗世界的探索也不见效果,盖乌斯那个混账和他的革命军也至今还在逍遥法外!   偏偏最近诸国越来越懈怠了,内耗严重,根本不在乎防线之外的黑暗世界里究竟有多可怕的东西……   精神上的腐蚀堕落比物质上的空虚更可怕,长此以往,恐怕就算有堡垒,也是个样子货!”   “教团从不干涉别国内政,不要为这种阴暗行径找借口!”   “蠢货!追求这种程序上的正义对结果有任何帮助么……”   争论已经持续了三天了,毫无任何结果。   只是今天,长桌的尽头,台阶上的那个端坐的身影似是沉思,并没有倾听他们的意见。只是仰头凝视着星空,星空中,有隐隐的钟声回荡。   “冕下!冕下,还请从速绝判……”   主教们看向沉默的教皇,神情困惑而郑重,在御座之侧,侍从轻声呼唤:“教皇冕下,主教团在等您的决定。”   御座之上,赤之王抬起手,屏住那些争吵的杂音,只是听那钟声。   万籁俱寂。   有钟声自天上来。   -   -   长夜之中,有钟声响起。   那铜钟古旧巨大,随着震动,抖落灰尘,展露出宛如燃烧一般地铜光,铜光如火焰颤动着,钟声轰鸣。   轰鸣的钟声在天空中扩散,向着极远处,驾驭着狂风,传达至千万里之外,回荡在黑暗世界之中。   震散了北方壁垒上的冰雪,晃动了东方长城下的烽火、在南方炽土上掀起尘沙,从北方海域中融入了涟漪。   那钟声无远弗届,敲打在所有人类的耳边。   “盖乌斯先生,这是刚刚从阿瓦隆传来的报告。”   在暗室之中,轮椅上头发花白的老者戴上了眼镜,借着灯火端详着纸上的讯息,许久之后,露出欣慰地笑容。   “恭喜你,亚伯拉罕。”他凝视着阿瓦隆的方向,轻声呢喃:“终于如愿以偿地寻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   无人回应。   只有隐隐地钟声回荡。   不论是苍茫荒野之中的篝火旁,还是漫漫风雪中的城池中,都听到了那低沉而悠远的钟声。钟声在徘徊。   “贤者之钟?”   黑暗世界中,沉默前行的巴赫回头瞭望;九霄之上,行走在星环之上的高冠老者垂首,重瞳望向圣城。   圣者殿堂中,七十六座不灭的灯火也钟声中震颤,沉睡在其中圣灵们睁开了眼瞳,彼此看了一眼。   “四十二年了……”   “贤者之钟被敲响了。”   “原罪之钟……”   “人类越来越接近黑暗时代的真相了。”   “大源的动荡将到来。”   “最接近完美的天灾已经降生在这一片大地之上……”   “与‘神明’决战的日子,再度近了。”   灯火中的圣灵们低声呢喃,最终闭上眼瞳,再度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中。   黑暗中只有灯火依旧。   钟声依旧在回荡。   -   在钟声中,满是酒气年轻人从梦中惊醒,发出痛苦地**。   他抓起了身旁的酒瓶,饮尽了其中残留的液体,酒精的力量再度扩散开来,他撑着桌子爬起,大口喘息。   “夏尔,又做噩梦了么?”   亚伯拉罕推开他房间的门,神情忧虑。   “没有啊,老师。只是喝醉了而已。”   夏尔勉强地笑了笑,从地上爬起来:“哎呀,一不小心就喝挂了,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要是让叶子他们看到,恐怕又要数落我半天吧?”   他推开窗户,散去空中的酒气,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夏尔坐倒墙角,摸索着口袋,摸出了半根烟卷,点燃,深吸了两口,露出了勉强地笑容看向门口。   可门是关着的,并没有什么老师,亚伯拉罕也不再这里。   于是,他仿佛明白了什么,黯然地收回了视线。   “还是梦么?”   袅袅的青烟从他的手中的升起,弥散在梦境中的月光里,消散无踪。   月光下,墙壁渐渐地破败,地中的缝隙里有血水渗透出来,如同泉涌。那血水中有无数手掌上拥抱着他,像是母亲一样,温暖又柔软。   有一个记忆中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   “——请告诉他,我很幸福。”   那个飘渺的声音徘徊在他的心中,空空荡荡的,不知去到了哪里。   他笑了笑,闭上眼睛,依偎在那梦境的怀抱中。   妈妈,你真的幸福吗?   -   -   在同样的天幕之下,有火光之前沉默的白发少年,有沉睡在窗前的年轻人,有层层钟表间的稚嫩女孩……   与此同时,有披着灰袍的人影踏上了阿瓦隆的土地。   有麻雀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倾听钟声,仰望星空,可眼瞳中没有星辰,只有深渊一般地晦暗。   “人类的世界……”   他沙哑呢喃:“人类的……恶臭!”   天空中,钟声回荡。   钟声为谁而鸣? 第二百四十七章 献祭   海潮倒映着细碎的月光,月光冰凉,随着海浪撞碎在乱礁上,像是飞散的冰霜。   长夜之中,那海潮中夹杂着来自黑暗深处的啼哭,徘徊在纯白之城的周围,像是望着从深海中的死国中传来的呼唤。   碎散的水汽从海面上升起,浓郁又冰冷,就像是死者的怨毒魂魄。那浓厚到不见五指的白雾吞没了整个城市,将整个城市都淹没在其中。   在雾气里,仿佛有稚嫩的小男孩儿在轻声歌唱,那歌声徘徊在街头巷尾,只要侧耳倾听,便依稀可闻。   “皇帝和帮凶掳走了女皇,将她囚禁在梦中。   我们拥有了力量和海洋,我们该流浪向何方?   唷吼,千万双手,将帆高挂!拉呀,小偷和乞丐,我们将得到永生……”   在令人不寒而栗地歌声中,手提着风灯的巡警哈出一口寒气,毛骨悚然,加快了巡查的速度。可歌声却如影随形的追在他背后,令他的脸色苍白。   深夜的阿瓦隆绝非善地。   这一座在白日里光芒耀眼的荣光之城,在夜里,却隐藏着不知道多少的真相。在那千万个真相里,不论不小心窥视到哪一个,都足以令目击者人间蒸发,消失无踪。   每一个黑暗的街口都像是隐藏着通往地狱的入口,向着孤独的巡警发出呼唤。   黑暗里,那稚嫩的歌唱声越发的清晰了,缠绕在巡警耳边,令他颤颤发抖。歌声中像是有着什么力量,令他不由自主地循着声音的地方而前去。   渐渐地,渐渐地,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寂静的街头。只有脚步声回荡。   眼神空洞的巡警向前蹒跚前行,不知何时,那些被歌声诱惑的流浪汉也加入了其中。向着歌声到来的方向靠近。   水泊倒映着冰冷的苍白月光,也照亮了他们呆滞麻木的面孔。   在黑暗里。那个小男孩儿的歌声不知何时已经扭曲,化作了无数阴魂在耳边的狞笑:   “它的钥匙已经插入箱子里,恶魔将会实现我们的梦。钟声已经从墓地中响起,你是否听到那阴森曲调?   响应我们的呼唤,血债将得到报偿……呦吼,拉起船帆,我们将踏上归乡之路!拉呀,小偷和乞丐。我们将从死中不朽!”   嘭!   在巡警手中,风灯撞在石阶上,骤然破碎。油脂带着火焰洒在了他的身上,引燃了身体。剧痛终于将他惊醒。   他痛苦尖叫,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了森冷的祭坛之上。   在扭曲的火光中,祭祀的黑影覆盖了他的面孔。那个黑影身着红衣,兜帽的阴影中似是有百双眼眸,眼神悲悯又冷漠。   巡警被那眼神慑服了,情不自禁拜伏在地上,亲吻着他的利刃。随着那歌声轻唱:“我们将从死中不朽。”   血液喷溅的声音响起。   温热的液体无声流淌,洒满了地面。   -   -   两个小时后,夜色幽深。   雷斯垂德走出了案发现场。面无人色。   他咬牙思索了许久,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枚银币:银币上有一张模糊的面孔,还有一个代表着阴暗和秘密的名字。   ——夏洛克.福尔摩斯。   银币从他的手中落,丢进了火焰中,震颤不休。许久之后,骤然溃散成一团飘渺的雾气。只有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   叮~   余音绕梁,掠过了他的耳边,渗透进黑暗中去了。   于是,长夜中吹来了寒冷的风。就像是复仇恶灵的轻笑声。   不知为何,那往日里听起来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令人无比安心。雷斯垂德点燃了烟斗,凝视着远处的黑暗。按恐惧,耐心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我说过了,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我。但愿你没有令我失望。”   那沙哑的声音像是利刃,紧贴着他的心头,散发刺骨阴寒,令他忍不住哆嗦了。   “按照你的吩吩咐……发生了那种奇怪的事情就联系你。”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话却停顿了,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它们就在那里面……”   “它们?”黑影问。   雷斯垂德吞了口吐沫,咬牙说:“那些已经不知道应该说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我说不出来。”   夜雾中伫立的恶灵沉思片刻,颔首:   “带路。”   -   “最近王都在悄悄地戒严,巡警身上都带着警铃,警察厅通过阿瓦隆大结界随时检查情况。一个小时前我们发现,有巡警被杀,进击出动之后才发现……晚了。”   雷斯垂德走在前面,将大衣裹紧,似是畏惧寒风。   偶尔眼神看向四周时,便露出了苍白的脸。   叶清玄忍不住摇头:“你们好像从来都没有来早过。”   “从收到信号到组织队伍冲动,总要有点时间。阿瓦隆这么大,几分钟的时间,连把马从马棚里牵出来的时间都不够……”   “而且还要给那些晚上办事儿的人留反应的时间,不是么?”   叶清玄的反问令雷斯垂德哑口无言,神情越发苦涩:自己在这一位面前耍什么聪明呢?那些私底的勾当,他只会比自己更加清楚。   “反正,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他苦笑着耸肩,看向守在现场门口的那个年轻人,年轻人扶着墙壁,弯腰剧烈呕吐着。   胆汁都已经吐完了,空呕。   叶清玄驻足看了他一眼,径直地走了过去。另外几个看门的人像是浑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只是勉强挤出严肃地神情,向着他身旁的雷斯垂德行礼。   雷斯垂德愣了,悄悄看了身旁默不作声地复仇恶灵。那个恶灵的影子融入了雾气中,飘渺地令人看不清。   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这样也好……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样还省了自己一番解释,免得留什么线索和痕迹。   就在他们进入的同时,又有几个人被撑着出来,脸色惨白,嘴角还挂着呕吐过的痕迹。扶着他们的人明显神情也不好看,腿脚隐约都有些发飘。   “他们难道没有见现场的死人?”叶清玄低声问。   “那不是现场。”   雷斯垂德垂眼睛:   “——是地狱。”   -   “其实你吐了的话,我不会笑话你。”   “闭嘴。”   “你的表情在变诶,吐出来就会轻松多了。”   “闭嘴。”   “憋着不吐很伤身的,你在违抗自己作为生物的本性……”   “我说了,快闭嘴!”   于是,萝拉的声音消失了。   叶清玄站在现场的中央,环顾四周,面无表情。几分钟前他还有些看不起那群软脚虾警察,可现在他反而有些同情他们了。   如果不是职责所限,谁会跑进这种鬼地方里来呢?   总而言之,这鬼地方,遍地残骸。   倘若以详实的文字去描写的话,说不定能写个几万字,在阴暗爱好者之间广泛传播备受好评。只可惜,来这里的人普遍都缺乏艺术细胞,没有意识到广大商机。   “多少死者?”叶清玄皱眉问。   雷斯垂德捏着鼻子,回答:“法医刚刚跟我说,十七个。”   “你们的法医该回去补课了。”叶清玄淡淡地说:“有十九个。有一个挂在树上,还一个被你踩在脚。”   雷斯垂德闻言大惊,向后跳出一步,看向脚。   叶清玄摘他腰间的警棍,警棍伸入血泊中,挑起一张写满了黑色经文的皮囊,新鲜活剥,*刺激。   眼见滴着血的皮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上面还带着一丝一缕的毛发,雷斯垂德就面色骤变,忍不住捂住嘴,跑到角落里疯狂呕吐去了。   又挂了一个。   总而言之,现场基本上像是个一辆运送着死猪肉的马车和一辆满载烂番茄的马车相撞,发生了车祸的现场。   然后跳出了一百零八个厨子,将沾着番茄酱的死猪肉细细切做了肉泥,还留了一些边角料,煎炸烹炒玩出了各种花样。   而且,现场还残留了那么多证据……   “这已经不是你们的管辖范围了,上报皇家乐师团吧。”叶清玄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百目者信徒的祭祀。”   雷斯垂德愣了,像是没有联想起来,可当他真的想明白那个名字的意思时,原本苍白的脸越发的难看:   “百目者?”   “对。”   叶清玄拿着他的警棍在尸体的眼眶中戳了两,空空荡荡,只有血浆满溢出来:“你自己看,所有尸体的眼睛都被挖走了。   那群家伙在这里取悦自己的神明,以凡人的性命和痛苦为祭。如今看来,仪式很成功。”   雷斯垂德面无人色:“他们他们想要干什么?”   “我哪儿知道?”   叶清玄漠不关心的回答,可耳边又传来了萝拉的轻笑。   “小叶子,你撒谎时一本正经的样子越来越可爱啦。”   “我让你借用我的眼睛,不是让你看热闹玩的。”   叶清玄冷淡回应,这时候越是认真,就越是容易被萝拉这个恶质女人调戏。最好的办法,是不借她的茬,另起一个话题,   “不要浪费时间,你确认好了么?”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复仇恶灵的奇妙冒险   “**不离十。”   萝拉似是窥破了他的心思,轻笑一声:“那就办正事吧。”   瞬息间,叶清玄脑中一阵眩晕,耳边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幻听,身上还有隐约的麻木扩散。这是外力控制了自己身体的迹象。   他的眼前一黑,又重新亮起,眼眸中似是点亮了一盏月光。   “怎么样?我的眼睛好用么?”萝拉问。   “一般般。”   叶清玄嘴硬,看向四周,眉头缓缓皱起。   就在那一双眼睛的洞照之下,被血色覆盖的墙壁、地上、那些干枯的尸首,都出现了一层又一层的扭曲音符。   寄生虫一般蠕动的音符失去了控制和支撑,正在缓慢地消散。依稀能够看到原本的庞大规模——数不清的黑色音符穿透了那些可怜的牺牲者,像是铁链一样将他们串联在一起,组成了庞大的仪式。   就在仪式的正中央,数十层同心圆正中,刻着一枚无比诡异的徽章:一只巨大的眼瞳之中包含着数十个小的复眼,像是彼此在游走吞噬,带着森冷的恶意。   ——眼中之眼。   “看来没错了,萝拉。”   叶清玄蹲下身,打量着百目者的徽章:“议院的人和百目者的信徒已经勾结在了一起,开始想办法打开通道了。”   萝拉沉默着,许久之后,轻声叹息。   “不,或许……比这更糟。”她说,“他们手里也有道标,刚刚通过这个仪式,已经将一批人送进了阿瓦隆之影里了。”   “道标?”   那一瞬间,叶清玄感觉怀中一热,血色海螺隐隐震动起来,焕发微光。   海螺中有歌声响起,那歌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千里之外,萦绕在人的耳边。分外飘渺,但又清晰可闻。   “……皇帝和帮凶掳走了女王,将她囚禁在梦中……”   “萝拉,你听到歌声了么?”   “什么歌声?”   萝拉察觉到了不对。骤然错愕起来:“仪式还有残留的力量,小心,不要响应阿瓦隆的呼唤。”   “……你说晚了。”   叶清玄低下头,苦笑:“这个东西,好像是自动的。”   在他的手中。血色海螺越发滚烫,其中隐隐有扭曲的火光亮起,自发地响应着歌声。歌声越发的接近了,可萝拉的声音却迅速地变得遥远。   连接在迅速的模糊,变得断断续续,只能听到嘈杂的错音。   一片寂静里,浓雾如同海潮一般席卷而来,吞没了他,四周只有一片模糊惨白,隐隐绰绰藏了什么东西。可是却看不清。   而就在道标之中,火光越发的亮了,驱散了那一片迷雾,令他看清了脚下的血色河流。   血路。   原本萝拉将道标交给他,是让他通过那些噩梦磨练心相派系的基础,而且它还是一件异常出色的增幅道具,能够对各个派系的乐章有不同的增幅效果。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因此又被扯进这里。   “诶?为什么要说又呢?”   叶清玄自言自语,实在忍不住自己说烂话的**:究竟是要多倒霉才会连续这么多次被扯到这里啊?!   议院那群家伙梦寐以求的事情,对于自己来说。却躲都来不及。   事情到现在的地步,明显已经没有退路。   不幸中的万幸是,自己和萝拉之间的联系还没有彻底断掉。毕竟她从自己身上吸了那么多血去,必要的时候。能够借着道标为枢纽,进行同调,借用她一部分的力量。   今天是满月。   萝拉处于全盛期。   一位距离凌驾于共鸣级、干涉级、歪曲级之上的,权杖级预备役,有这么一位大人物站在自己身后,这么一想。还挺有安全感。   “虽然我不知道我说话你听不听得到,但目前看来也没什么其他办法了。毕竟,来都来了……”   叶清玄叹了口气:“我先跟着过去再说,看看有没有什么离开的方法。说不定能来一把黑吃黑,你随时注意同调支援吧。”   他说了三四次,另一头的萝拉似是听到了,杂音渐渐消失,只是隐隐地传来了什么消息。   “唔,我就当你说的是‘注意安全’了。”   叶清玄耸了耸肩,启动九霄环佩。久违的黑铁手杖从手中弹出,敲打在血路之下的石板,回音铿锵而低沉。   “那么,接下来就是复仇恶灵的奇妙冒险……唔,如果能被画成连环画,说不定能够出个七八部以上,大受欢迎吧?”   他将血路道标举起,借着那一丝光亮,沿着血路向前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他脚下就骤然一顿。   随着他的弹指,一枚水泡形状的光芒亮起,照亮了他面前身旁的残缺墙壁,还有墙壁上那一道平滑无比的裂口。   像什么野兽的抓痕,又像是什么极为可怕的兵器奋尽全力劈斩留下的伤疤。   叶清玄面无表情地走进,伸手从裂口上抚过,感觉不到断茬和其他裂隙——浑然天成!就像是它本来就存在于这一堵墙上,从砌好开始时就在规划之中,存在于设计的图纸之上。   可它不是。   它是被赤手抓出来的。   倘若叶清玄没有记错的话,他见过的人里,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本事……   “开膛手?”   他自言自语:“他什么时候和议院的人搅在一起了?”   毫无疑问,这是个坏消息。   他提起警戒,加快速度,继续前行。   浓雾中,他踏着血路渐行渐远。   直至最后,雾气越来越稀薄,隐约的湛蓝月光穿透了迷雾,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湛蓝之月。   代表着灾厄和毁灭的月光照耀在少年的双肩上,也照亮了远处庞大城池的狰狞侧影。   在月光之下,直刺天空的城市沉睡在黑暗之中,散露阴暗气息。满是铁锈的漆黑城门大开,吹来了腐朽的风。   一切布局,一切细节,所有东西的轮廓都和阿瓦隆相差不多,就像是瞬息间他来到了千万年后,亲眼目睹这一座城市浸泡在死寂和毁灭之中。   “哟!”   叶清玄凝视着面前的阴暗城池,挥了挥手:“又见面啦,最近还好么?”   无人回应。   月光照耀之下,忽地有一道庞大的巨鸟黑影从黑暗中升起,掠过那一轮月光,盘旋在天空之中。那轮廓看起来像是畸形的飞蛾,在空中尖锐嘶鸣着,最后又落入了黑暗之中。   湛蓝之月高悬,叶清玄眼中的月光也亮了几分。借着那一分月光,哪怕是隔着极遥远的距离,他也能够观察到那一只怪鸟身上的以太波动。   强大又暴躁,隐隐带着随时会扩散开来,撕碎一切活物的疯狂。在它的周围,空气都隐隐地扭曲了起来。   以太的力量强行扭曲了现实,颠倒上下。否则依靠着那一双畸形的翅膀怎么可能飞得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但想要对付他,共鸣级一下绝对是纯粹送死。   “还没进门呢,这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叶清玄轻声呢喃,止步于门前,凝视着其中的漫长黑暗。这一座城市给他的感觉太过诡异,就像是活物一样,贪婪地张开巨口,等待着任何人的到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一切生命都吞入腹中。   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会开始重新考虑一下自己是否是在送死。只是叶清玄思前想后,总觉得有点不忿:   难道议院去得,我就去不得?   开玩笑呢吧?   少年轻笑一声,扛起手杖哼着歌,踏着月光和血路,大步走进了城门中。   在黑暗城市的最深处,忽地有钟声响起,似是迎接着客人的到来。   如泣如诉。   -   -   城门甬道只是短暂的黑暗,可当叶清玄再一次走进月光之下时,还是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甬道中的黑暗太过粘稠,隐隐令人有些窒息。   走进其中,就像是走进泥潭里,令人浑身感觉到不适。只是城门之后的诡异街道上,同样也没好到哪里去。   湛蓝之月高悬,街道两侧房屋颓败惨淡,勉强保持着原本的骨架,但已经和废墟无异。遍地残骸,依稀可以看到狼藉的摊位和路边马车的残骸。   所有的活物像是在瞬间消失了,留下这一座城市在千百年中腐坏。可记忆中,阿瓦隆的白天却依旧欣欣向荣。   两相对照之下,令人心里顿时感觉到一阵茫然,分不清究竟是真是假。   相比之下,那一具悬挂在面前的尸体就令人倍感亲切。   恩,尸体。   明显刚死不久,伸手去摸的话应该还带着热气呢。   冰冷月光中,一具披着红袍的尸体被腐朽铁链悬挂在墙壁,迎风招展。干枯的手臂似是向这一位后来者挥手致意。   在他的胸口,百目者的徽章——眼中之眼已经被撕碎了,只有一片焚烧过地焦黑。   在无尽的长夜中,他在风中摇摆,垂落在脖子下面的下颌骨也摇晃起来,应和着风中的歌声。   那歌声轻唱:   “皇帝和帮凶掳走了女皇,将她囚禁在梦中。我们拥有了力量和海洋,我们该流浪向何方?唷吼,千万双手,将帆高挂,拉呀,小偷和乞丐,我们将得到永生……”   在死之中,得到永生。   -   -   -   抱歉,有点卡文,这两天更新略少,争取理顺了之后多写点。 第二百四十九章 黑区   那歌声驾驭着冷风而来,瞬息之间又消失无踪,弄得叶清玄心中再次发毛。   眼前这个挂在树上的哥们明显就是被议院送来的那几个人之一。进来之前肯定生龙活虎,一个打十几个没有问题,但现在却莫名其妙变成尸体,挂在树上跟个破洋娃娃一样。   所有的血都流尽了,汇入下面的血路中,尸体干枯地像是柴火。   叶清玄看着那一根‘柴火’,那一根‘柴火’也在看着他。   看着看着,干瘪的眼眶里,就留下粘稠的眼泪来。   “救我、救我。”   没有下颌的嘴唇嗡动着,他发出模糊的声音祈求:“快救、不,杀、杀了我……”   竟然还活着?   就在发出声音的时候,他干瘪的尸体就迅速鼓胀了起来,就像是其中有几十只老鼠游走,撕咬着什么,越来越涨越来越涨。   直至最后,有什么东西吞尽了他最后的一点血肉,破腹而出!   嘭!   一声闷响,叶清玄迅速后退,可还是觉得眼前一黑。   紧接着,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向自己扑来。   他来不及细想,抬起手掌,面前的虚空砸出——复式音符演奏。瞬息间,上百个音符压缩在同一瞬间完成,组成了乐章,向前迸发而出。   那旋律重叠,化作了嘶哑的低语,肃声宣告:   “——勿使三界化为灰烬!”   黑暗被撕裂了,被狂烈的电光,电光如同洪流向前迸射而出,高温鼓荡,连带着那个扑过来的东西和那一具尸体一起吞没。   仓促之间,叶清玄不敢留手,以守代攻,一出手就是自己手中最强的杀招——因陀罗之眼。   经过了升华仪式之后,他的力量终于达到了最低限度,不再需要耗费鲜血驱动。可这么来一下。也顿感吃力。   因陀罗之眼最擅破坏,别说是怪物,就算现在对面占了一个浑身挂满了防御和护盾的三阶乐师都能一招致残。   很快,叶清玄眼中的月光重新亮起。窥破了黑暗。   被悬挂的尸体落在了地上,变成了碎片,从它的腹腔中跳出来的怪东西在地上翻滚着,已经被烧成了焦黑。   像是个小孩子。   可它的四肢细长,烧焦的面目像是野兽一样。它在地上抽搐翻滚着。烧焦的身体裂开,从其中飘出了宛如尘埃一样的东西。   尘埃融入了风里。   很快,它就不再动弹了,迅速石化崩溃,变成一地粉末,粉末又迅速的消散无踪。只留下一地残骸,和呆若木鸡的叶清玄。   很快,他反应过来,沉思片刻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硬币。奋尽全力丢向了街道的深处。   硬币在空中翻滚,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叮~   细碎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叶清玄看的清清楚楚,硬币周围的尘埃骤然凭空飘起,汇聚在同一处,如同活物一样游走,最后将硬币吞没。   很快,尘埃消散无踪。硬币已经失去闪光,腐蚀成了废铁。不用伸手去砰,它就崩溃成几粒铁砂,在风吹中滚进黑暗中去了。   叶清玄看得浑身冷汗。   ——果然。这里是‘黑区’   所谓的黑区,其实是地图上对黑暗世界的统称。就像是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安全区——白区,不稳定区域——黄区,危险区域——红区一样。   黑区,是死亡区域。   实际上,真正称得上是黑区的地方。哪怕是在黑暗世界中也并不多见。   在这个区域中,异常的以太已经异变,没有任何控制和束缚,整个环境都已经被侵蚀,改造成了没有任何常识可言的异常区域。   任何一点外来声音的触发,都会导致不可测的反应和后果。   就像是在雪山上咳嗽了一声,便引起了雪崩,甚至比那更糟糕。因为相对人类的常识来说,那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   就像是现在一样……   根据叶清玄的猜测,任何外来的干涉恐怕都会导致阿瓦隆之影对其进行侵蚀和同化,也就是说……和它融为一体。   刚才那个被吊起来的人恐怕就是这样,引动了沉睡在其中的黑暗,瞬间就沦落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状。   他的同伴都不敢管他,抛下他离去了。   叶清玄也心惊肉跳,幸亏刚才因陀罗之眼没有全力催发,否则光是那一道雷声,就够他喝个好几壶,不死也要脱层皮。   恐怕任何乐章在这里都会造成不可测的后果吧?   只是,就算不发出声音,也不能说绝对安全。刚刚他动手的闪光,明显就已经吸引了不少寄宿在这里的……鬼东西。   噼啪、噼啪……   在细碎的破裂声音里,腐朽的墙壁之后,破碎的青砖之下,渐渐有着什么东西涌现出来。粘稠地漆黑气息从其中渗透而出。   在惨淡的月光之下,它们附着种种物质上,幻化成猿怪、无形鬼、水魔等等纷繁不定的形象,凝聚出了实体,从四面八方环绕而来。   赤红的眼瞳看向了叶清玄所在的地方,愣了一下,然后发出了暴怒的嘶鸣。   因为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听到身后此起彼伏的尖啸声,叶清玄加快了速度。   跑了,当然跑了!   如果不跑还等着这群家伙跟被捅了窝的马蜂一样冲上来大战三百回合么?这里都已经见鬼成这样了,天知道战成一团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人生短暂,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   直到跑了足够远之后,叶清玄才停了下来,疲惫地喘息,只觉得阿瓦隆之影实在太过邪门。他现在已经深入了下城区,越是深入,自己和以太之间的感应就越是迟钝,就像是鱼离开了水,那感应越来越稀薄,若有若无。   乐师的根基正在被剥夺,如果是普通乐师的话。恐怕现在已经和一般人差不了……   “真是糟透了,你有本事再来点比这更糟的我就佩……”叶清玄低声嘟哝着,忽然察觉到不对,抬头。   在头顶的枯树上。有一双双红色的眼瞳在看着他。那些东西眼神森冷,张开了黑色的翅膀,腾空而起。   紧接着,发出尖锐的呱噪声。   比捅了马蜂窝更令人心烦的是什么?   ——捅了乌鸦窝!   瞬息间,在一颗颗枯树上。成千上百报死的灾厄之鸟从树枝上飞起,环绕在叶清玄的头顶,像是黑色的乌云,乌云发出尖锐的声音,如同警钟敲响。   凄厉的破碎声此起彼伏的响起,那是被报死之鸟的尖叫所吸引来的妖魔。在阵阵嘶鸣之中,黑暗泉涌,一只只妖魔从破败的民居和水井中钻出,将这里围绕的水泄不通。   无需命令,它们争先恐后地扑向了错愕的叶清玄。   那一瞬间。少年不怒反笑。   “你们以为吃定我了是吧?!”   他咬牙,举起手杖,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轰!!!!   低沉而宏大的号角声骤然迸发,以太波荡,竟然迅速地向着叶清玄汇聚而来——在这个见鬼的环境里,他竟然依旧能够调动以太!   没了感应又怎样?   他本来就不靠着感应来演奏乐章!   从一开始,他就不曾依赖过外界环境的辅助——解译法,本来就是亚伯拉罕结合了自己在黑暗世界中的开拓经验而形成的乐理,在应用这一环节上,对任何环境的适应性都是最强。   不管是黑区还是白区。只要以太的本质未曾变化,那他就能够以解译法再次推演出新的演奏方式,保持最基础的战斗力。   现在往昔叶清玄死记硬背的公式、古典时期每个音符五百条以上的记录,总数至今少有人能理清的典籍。终于发挥出了功效。   现在,是……   ——荒山之夜!   高亢的号角声骤然迸发,紧接着宛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旋律,那旋律像是恶魔在火中高歌,无数女巫和邪神的信徒在篝火旁边歌舞,因为黎明将至。带着穷途末路的疯狂。   瞬息间,所有妖魔的影子都停顿在了半空,动弹不得。   无形的绳索从虚空中延伸而出,将它们层层束缚。   紧接着,号角声再次凭空迸发,带了烈日一般的浩瀚气息,凝聚出真实不虚的光芒。   这里是阿瓦隆之影,这里没有太阳,但是此时此刻,在黑暗的下城区中,骤然有炽热的光芒亮起。   那是火光。   火刑架上的炽热光芒。   崩!崩!崩!崩!崩!崩!崩!   一座座漆黑的铸铁十字架拔地而起,如林耸立,它们已经被焚烧至赤红,带着青紫色的火焰。无形的力量将那些妖魔们拉扯了过来,一个个钉死在了十字架上,令它们发出凄厉的惨叫。   四肢百骸、口鼻五官之中,有火焰喷涌而出!   那火光驱散了黑暗,甚至令阿瓦隆之影的下城区也瞬间沉入了寂静。此时此刻,只有那惩戒的火光和制裁的号角之声。   只是短短的半分钟,所有的妖魔都焚烧成了灰烬,那黑暗的气息被永久的净化了,消失无踪。半空中的乌鸦也纷纷陨落,落进了余烬之中,被焚烧殆尽。   这正是昔日宗教裁判所的招牌乐章,令无数妖魔颤颤发抖的‘荒山之夜’!   紧接着,叶清玄的眼前一黑,腿下一软。   有些虚脱了。   一瞬间针对上百只妖魔发动范围这么广的净化乐章,虽然有荒山之夜的加成,但叶清玄也不过是刚刚摸到三阶乐师的一点边儿而已,饶是有萝拉的辅助,也忍不住有点虚脱。   他靠在墙壁,气喘吁吁,恶狠狠地瞪了远处城市的影子,比划了一个不逊的手势!   “有本事你再遭点……卧槽,大哥我错了!别这样!”   还没说完,远处骤然有轰鸣声响起,狂乱的威压凭空爆发。叶清玄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个耳光,这他妈乌鸦嘴!   可那狂乱的威压却越来越浓烈,压得他浑身骨骼都要碎裂了。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都能够感觉到,一双死寂的眼眸在锁定着自己,紧接着,战马嘶鸣!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他心里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要选声势这么大的招数了,可惜,他还真没有其他的代替办法,而且世上也没有什么后悔药可以吃。   紧接着,街道尽头的墙壁轰然破碎。   青砖在铁蹄的敲打之下碎裂粉,石粉飞扬,被马蹄上的冷焰点燃,化作了飘飞的火星。乱舞的火星照亮了那一匹漆黑的巨马。   断头的巨马,黑气缭绕,凝聚成了种种狰狞头颅的虚影,发出嘶鸣咆哮。所过之处,一切妖魔都被那暴戾的威压强行压在地上,骨骼尽碎。   仅仅是坐骑,便已经如此强大。   而在战马之上,骑士浑身笼罩在沉重的盔甲中,只是手按长剑。面甲之下的黑暗里,有一双寂灭的眼瞳,眼瞳中满是杀意。   “……”   那一瞬间,叶清玄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那一副盔甲,叶清玄分明认得——任何一个读过安格鲁历史图鉴的人都应该铭记于心——那是昔日亚瑟王麾下战功卓著的武士,斩杀无尽妖魔以开阔国土,以忠诚和勇武被人所铭记,最后被亚瑟王亲手斩下头颅的圆桌骑士!   “——帕西瓦尔!”   他咬牙,只觉得身体被无形大力所推动,嘭的一声砸在了身后的墙壁上,死死地按进了墙中,动弹不得。   只是目光,只是目光而已!   战马嘶鸣。   帕西瓦尔驾驭着无头巨马,如同驾驭着黑暗之潮,踏着雷鸣,轰然而至。在风驰电掣之中,他腰间的长剑铮然出鞘,剑刃震颤,发出尖锐的余音。   只是那余音,便斩断了叶清玄还在酝酿的乐章——毫无还手之力!   那一瞬间,叶清玄闭上眼睛,在心中大吼:萝拉你再看热闹,我就死了!   无人回应。   他愣住了,抬头看到黯淡的月光: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进的太深了。   “就这么结束了?”   下一瞬间,帕西瓦尔的钢铁面甲已经近在咫尺,那一双死寂眼瞳中倒影着剑刃,剑刃在他的手中举起,切裂了天上月光。   紧接着……   斩!   月光碎散,少年的头颅高高飞起。   死不瞑目。 第二百五十章 追踪   叶清玄看到自己的脑袋从肩膀上飞了起来,飞上了天空,落在地上,滚到了角落里。   他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脖子完好无损,脑袋还在原来的位置上。   似乎没事儿。   那飞起的脑袋是谁的?   “我的幻象骗不了他多久,还傻愣着干什么?”萝拉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快走,他已经和整个阿瓦隆之影融为一体了,在这里你杀不死他”   在天上,湛蓝之月的光芒越发诡异,黯淡之中透露出一丝流转的妖艳,只是看着,便令人觉得心神恍惚。   凭借着两人之间的共鸣和道标的中转,萝拉以湛蓝之月的光芒,强行将力量跨界传送了过来。   歪曲级。   这是不折不扣的歪曲级。   在那一瞬间,她以月光侵蚀了剑刃,将其同化。铁之刃变成了虚无的光。月光和少年交错而过。   哪怕没有触碰,在叶清玄的脖颈上也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没想到,萝拉选择的方向是偏门之极的幻想具现化,将幻象具现出实体,也能够将实体转化为幻象。   同时融合了幻术和心相学派的力量,看来萝拉为自己选择的权杖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虽然脑子里胡思乱想,可叶清玄可没时间犹豫,就在萝拉的声音响起的瞬间,他就转身拔腿走人。   在原地,帕西维尔被幻术所具现出来的头颅所迷惑,竟然没有留意到融入月光的少年。   和湛蓝之月化为一体的体验相当诡异,就像是整个人都失去了实体,在空中飘行,速度不可思议的快。一步就掠过了数十米,简直两腿生风。   只是跑了两步之后,叶清玄的脚步忽然一顿,骤然扭头。折道回返了   “等等你去哪儿?”   “他从那个方向过来的,来的时候剑上还有血……你猜那血是谁的?”   叶清玄绕过了帕西维尔的方位,向着它来的地方快速跑去。他几乎听得到萝拉咬牙的声音,“叶清玄。你在找死么”   “啊哈哈,姐姐你真会开玩笑。”   他咧开嘴,轻声说:“自从我进了阿瓦隆之后,干的那件事儿不是找死的勾当?好不容易发现了一点线索,不管找得到找不到。先找了再说”   月光中浮现了一双白眼,似是不满。   但萝拉的力量却依旧没有撤除,反而越发紧密地笼罩了少年,将他化入了无处不在的月光之中。   只有一道微风从废墟中掠过。   很快,叶清玄停下脚步,看到那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明显是被留下来断后的牺牲品,那个倒霉鬼恐怕正面中了帕西瓦尔一剑,半截身体都已经被蒸发了。   没错,蒸发。   货真价实的蒸发。   只有半截七分熟的尸体躺在地上,被四处的妖魔们大块朵颖:阿瓦隆之影的福利差啊。好多年都没吃一顿热的了。   大家赶快趁热吃……   这一次,不用叶清玄说话,月光如流水一般扫过,几只怪物已经消失无踪,融化了。看的叶清玄心里一阵发毛。   “还愣着干什么?你说要来看的,看也看到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叶清玄拉了拉双手上的皮手套:“取证这活儿你不如我,看着就行。”   自从参加校庆日试炼之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挥一下自己这方面的专长了,今日骤然有了用武之地。不得不说,心里还有点小激动呢。   他眼中的月光炽盛,扫过了地上的尸首,视线穿透了稀烂的血肉。看向下面破碎的骨骼:“从骨骼上判断,年龄应该有四十岁了。   血中的以太浓厚,应该是个乐师,我看看人种……”   他抓起了地上残缺的半个头颅,端详了片刻之后点头:“看眉骨和颧骨,还有骨架。应该不是安格鲁人。至于身上……啊哈”   他掀开了尸体胸口的衣服,看到了心口上扭曲的诡异纹章百目者的信徒,“萝拉,这个家伙上和哪个天灾签订的契约?看得出来么?”   “皮肤下面有鳞状的软组织,指见有蹼残留痕迹,让后看他的耳后……没有鳃,应该不是纯粹的海洋系天灾,多半是两栖类型的妖魔转化。”   “哦?”   叶清玄沉思:“四十多岁,黑乐师,口袋里还有边境诸国喜欢佩戴的先祖护符,乐器是竖琴,两栖类型的妖魔转化……符合特征的悬赏榜单上有三个,一个去年已经死了,一个是女人,最后一个剩下的恐怕就躺在我们面前了。   他就是被悬赏了二十一年的鳞蜥。”   萝拉沉默了漫长时间,问:   “……所以呢?”   “没什么所以的,我就装个逼。”   “……”   萝拉已经懒得说话了,叶清玄却动作飞快地在地上的尸首上翻动起来,直到最后,终于从他的背囊中找到了一份手绘地图。   大部分也已经被撕碎了,只剩下三分之一左右。   幸好,在那一份简陋的地图上,已经标明了他们的目的地,但是没有标注相关的名字,几乎可以说完全没用。   叶清玄闭目沉思,脑子里不断地对比线路:倘若阿瓦隆之影是来自于阿瓦隆的话,那就好办了。   几百年以来,阿瓦隆的大体布局是完全没有变过的,因此,假如进行穷举的话,未必找不出来……   很快,他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次错愕。   “怎么了?”   “不对,这不是阿瓦隆的地图,好奇怪。”   他捏着下巴思索起来:“确实有不少相符的地方,但全都是鸡毛蒜皮的犄角旮旯。太奇怪了,议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送人进来,难道是送人进垃圾焚化炉和养猪场的?可这里的布局和阿瓦隆相同,假如不是阿瓦隆地图的话,又会是什么鬼东西?”   “……你最好快一点,我感觉得到。帕西瓦尔已经看破我的幻术了。”   话音未落,一声愤怒的嘶鸣从远方传来,紧接着,如有实质的威压扩散。吹的少年身上的月光一阵明灭。   可叶清玄却完全没有在听,只是陷入了漫长地沉思。下意识地在原地散着步,直到脚尖地踢到了一个东西,才令他浑身一震,恍然大悟。   “萝拉。那不是阿瓦隆市区的地图。”   他弯下腰,看着面前的下水道盖子,眼神错愕:“是阿瓦隆下水道的线路图。地面上的危险太多了,他们是从下水道过去的……”   远处,帕西维尔愤怒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了,萝拉光是维持他身上的幻术已经无比吃力:“随便什么都快好,你最好赶快走远一些”   “没问题。”   叶清玄再无犹豫,纵身跳入了下水道中的黑暗里。   在黑暗中,他听到头顶传来的愤怒轰鸣,还有一连串巨响。另一个庞然大物似是被惹怒了。从黑暗中跳出,开始猛烈厮杀起来。   一阵阵嘶吼和尖鸣中,叶清玄加快速度跑路,丝毫没有去回头看一眼结果的想法:不论这两个究竟是什么东西,哪怕还剩下一口气,瞪自己一眼,自己也死定了。   下水道中无比寂静,丝毫没有任何阿瓦隆的肮脏,干净的让人不适应,走在其中。像是走进了什么东西的墓穴中。   一步步地走进黑暗深处,走进死亡。   在路上,叶清玄借着眼中的月光前进,很快看。就发现了有人不久之前经过的痕迹,也有厮杀的迹象残留,陆陆续续又看到了两具残缺的尸体。   中间有不少妖魔,但叶清玄有月光幻术,只是蹑手蹑脚的经过,并没有惊动。   就在中间。有个岔口一片漆黑,没有丝毫的气息飘散出来,安静的像是黑暗深渊。可不知为何,叶清玄站在不远处就觉得浑身发毛,不敢再接近。   他犹豫了一下之后,绕路了。   漫长的寂静中,他听见萝拉的声音。   “叶清玄?”   他从沉思中惊醒,回应:“我在。”   “说话,别让我我以为你死了。”   “抱歉,我在想,他们究竟打算干什么。”叶清玄沉思着,“假如我没猜错,他们的目的地应该是皇家乐师团。”   “皇家乐师团?”   萝拉的回应错愕起来:“阿瓦隆之影中的皇家乐师团会有什么?”   “我不知道说不定有一群妖魔鬼怪的乐师呢。”叶青玄半开玩笑,旋即沉默: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   按照他的理解,阿瓦隆和阿瓦隆之影表里一体,彼此之间互相对应。只不过街道上没有平民百姓,只有一群妖魔。   那么,皇家乐师团中的乐师在这里……又会变成什么?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   “叶青玄,再往前走的话,我就没有办法再帮你了。”萝拉的声音疲惫,隐隐带着一丝歉意:“强行跨越以太之海的消耗太大,我还达不到老师那种境界。”   “除了他那种变态,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够达到海上生明月的程度?强行跨界共鸣已经很勉强你了,你不用自责。”   叶青玄摇头:“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不用担心,我会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的。”   萝拉沉默许久,轻叹:   “那我等你回来。”   紧接着,叶青玄身上的月光一阵荡漾,到最后,像是极薄的水晶,凝固在了他的身上。   萝拉用最后的力量将幻术锚定在他的身上,将他的气息和行踪隐藏起来。   紧接着,共鸣结束了。   叶青玄深吸了一口气,放松四肢百骸传来的隐隐疲惫,幸好,从头到尾都由萝拉承担了大部分压力,他本身并没有多少损失。   他抬起九霄环佩,闭上眼睛。   很久没有练习过了,大概不会生疏吧?   细微到不可察觉的旋律响起,融入了这一片寂静中,悄然扩散。   波莱罗。   水汽迅速地汇聚而来,凝聚成了一根根念线,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开来,增长,再增长,直至最后,停止在了第四节。   四百米左右的感应距离。   并非不能继续在向后演奏,而是再继续下去,旋律就会从隐匿而走向高亢,递进到无法压制的程度。   假如引起阿瓦隆之影的异变,恐怕得不偿失。   对于地形复杂的下水道来说,四百米的探索距离,已经超出了绝大部分探测的范围,足够用了。   很快,叶青玄就发现了好几个触发式的陷阱。   他的精神一振,就快要到地方了。   恐怕议院的那群人完全没有想到,有人会紧跟在他们后面进入阿瓦隆之影。布下的陷阱大多是都非常简单,妖魔经过就会触发警报。   但对于乐师来说,拆除起来却说不上难   尤其是叶青玄这种解译法出身,乐理基础浑厚精通到不像话的家伙,拆这种东西根本不在话下。   出于谨慎,他反复检查,确认这些不是连锁式陷阱,也没有隐藏着什么诡异东西之后,便蹑手蹑脚的绕了过去。   谁知道拆了之后会触发什么鬼东西,谨慎为上。   很快,波莱罗的念线传来而来感应。   有人守在前方。   活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 突袭   黑暗中,少年闭目感应。   在念线的探索中,他能够感觉到:在二百米外拐角后面的人影。   他守在水道中的某个入口前方,身上带着以太波动,是个乐师。   是在阿瓦隆之影的深处,也依旧能够沟通以太。就算在三阶乐师中也是菁英翘楚。而且根据念线的感应,对方明显针对这种情况,浑身上配备着各色的装备,那种程度的杂乱以太波动,至少有三件以上。   不排除是黑乐师的可能。   周围再没有其他人,只有背后的入口又有打开过的痕迹,他应该是留在这里守卫入口的人,那么身上必然带着发出警报讯号的装备,以备不测。   念线依附在灰尘之上,悄然向前延伸,叶青玄能够感应到他和他周围密密麻麻的陷阱和警报装置。   明显,周围都已经被制作成了准备迎战的阵地,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被他感知到。想要偷袭的话绝对是个麻烦活儿。   只是,正面硬攻的话,以来难以奏效,一旦给了对方空隙,让他发出警报,里面的支援就会迅速赶来。   以自己一个人去单挑一群位阶普遍都超过自己的黑乐师……   那结果叶青玄光是想想都会觉得惨不忍睹。   那么,就要另辟蹊径了。   叶青玄沉思片刻,忽地露出一丝笑容。   “让我来看看吧……”   他展开了九霄环佩,眼眸低垂:“阿瓦隆之影,究竟留给了你们多大的心理阴影呢?”   -   -   黑暗中,赫伯斯坐在地上,怀中抱着鹿首琴,闭目冥思。   他似是无意地拨弄着怀中的鹿首琴。却全然没有任何声音,只是在他的身,那些洒去的种子却在快速的萌发。根植在岩石之中,生根发芽。紧接着细小的脉络上沿着石板和墙壁,向着四面八方增殖而去。   那些细小藤蔓都是他精心培育出的异种,看似不起眼,却带着麻痹剧毒,只要瞬间就足以令一头畸形猛犸神精麻痹,瘫痪在地。   这是他最出名的手段,凭着从家传古卷中得到的培育方法和乐章,他陆续截杀不少乐师。夺走他们的研究资料和传承。   正因如此,他才能从一个无根无底的民间乐师精进到如今的程度。   只是当他终于凑够了材料,进阶为正式的乐师之后,才发现接来已经精进无门。一身所学的芜杂乐理反而成了绊脚石,令他在乐师道路上举步维艰。   所以他才会接受议院的邀请,千里迢迢来参加这一趟危险的探索,以期能够从皇家乐师团的驻地中寻找到珍贵的进阶典籍和方法。   只是,来到这里之后他才发现,情况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美好。   这个该死的鬼地方,简直不像是安格鲁的首都。反而比黑暗世界里那些传说的禁地还邪门。亚瑟王所遗留来的‘权杖’里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催化出这么一群比妖魔还要古怪的东西来。   还有……   他的皮肤忍不住激起一层颤栗的鸡皮,冷汗涔涔:还有那个骑在马上的该死怪物。亚瑟王已经疯狂到将自己麾的骑士都炮制成妖魔了吗?!   只是一剑。一剑……   六层防御就被劈开了,一个以防御著称和强韧著称的黑乐师就粉身碎骨,剑风险些将自己拦腰斩成两段。   如果不是领队的乐师使用秘法混乱了他的神智,赢取了逃走的机会,恐怕早已经全军覆没了。   刚进城门那个邀请自己加入的队友就惨死在侵蚀之中,他甚至连靠近都不敢,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哀嚎的样子。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祈求能够得到什么典籍和仪式了,只求能够平安离开这个鬼地方。   所以。他才选择了相对安全的放风,稍有不对就可以呼叫支援。或者里面失陷之后,就迅速逃走。   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他原本的紧张和恐惧已经放松了来,可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不断地在周围播种着自己的草籽,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   只是,不断有个他不敢面对的疑惑在心中浮现:   ——面对那种怪物,这么做真的有用么?   黑暗中,似是传来的谁的轻笑声。   瞬息间,赫伯斯悚然而惊,从地上弹起,握紧警报:“谁在那里?!”   无人回应。   他一遍遍地环顾着四周,严阵以待,可是许久之后只听见了阴风从裂隙中吹来的声音,那声音像是轻笑地吟唱着什么,环绕在他周围,倍感阴森。   是风。   只是风而已。   他松了口气,微微颤栗的指尖终于平稳来,可是很快,他听见了那冷笑的风声中传来的细碎声音。   那风声从极远处传来,带着灾厄的气息。   那声音……那声音……是战马嘶鸣的声音?!   马蹄声从远处响起了,敲打在赫伯斯的心口上——是马蹄声没错,是马蹄声!   那马蹄声如雷霆,敲打着大地,令大地震动,尘埃簌簌飞扬,就连缠绕在周围的特毒藤也隐隐蜷缩起来。   铁蹄敲打青砖,瞬息之间已经到了极近的地方。若有实质的狂乱威压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冲进他的四肢百骸中,像是凝固的水泥,令他动弹不得。   那一瞬间,赫伯斯几乎窒息:是它?是它……是那个该死的怪物!   轰!   就在他的前方,甬道尽头的墙壁轰然碎裂,砖石飞迸,黑暗泉涌而入。   就在黑暗中,无头巨马嘶鸣,马背上,堕落的妖魔骑士拔出了长剑,高举,极其沉重的巨剑震颤着,切裂了风,发出龙的一般地咆哮声。   ——帕西维尔!!!   一瞬间,赫伯斯意识地按了手中的警报装置,可那个警报装置像是坏掉了一样,不论怎么按都按不去。   按!按!按!按!按……   怎么按都他妈的没有反应!   赫伯斯尖叫,丢掉报警装置,握紧鹿首琴,奋力拨动。瞬息间,沉睡的鹿首睁开眼睛,双眼绽放出诡异的绿光。   它张口嘶鸣,发出嘶哑的旋律。根植在岩石中的毒藤瞬间弹射而出,向着帕西维尔缠绕而去。   可是帕西维尔却骤然化为了雾气,冲过了藤蔓之后重新凝聚,手中的龙鳞巨剑咆哮着,轰然斩落!   完了……   瞬息间,赫伯斯的眼前一片漆黑。   砰!   就像是正面被攻城锤撞在了胸口,他高高飞起,被砸进了墙壁,剧痛从胸口扩散到四肢百骸。   肋骨至少断了四根,内脏淤血,大脑昏沉,彻底失去了以太感应。   可是……为什么没有死?   “我没死?”   他错愕地瞪大眼睛,痛苦呢喃。   就在他眼前,狂乱的黑骑士骤然溃散,化作黑雾消散无踪。只留一个阴暗的身影,他站在自己面前,撑着手杖,冷冷地看着自己。   在他左手中,五指灵巧地变化着,那个自己不论如何都按不动的警报器已经被拆成了碎片。   掉了一地。   “晚上好,先生。”   叶青玄手杖顶在他的喉咙上,挑起他的巴,让他看着自己:“今天晚上月色不错,是个适合聊天的时候,你觉得呢?”   在黑色的礼帽之,少年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容:   “——我相信,你会知无不言。”   -   -   最开始的时候,是《虚幻的太阳》。   凭借着赫伯斯对帕西维尔的恐惧,叶青玄仅仅是学了一声马嘶声,便令他方寸大乱,顺利地引导他幻想出了不存在的黑骑士。   紧接着,叶青玄又强忍负荷,趁着赫伯斯方寸大乱的时候,念线缠绕,强行以黑色星期五控制了他的手指,令警报装置按不去。   幸好,赫伯斯已经慌了,倘若他真的有哪怕牺牲自己也要发出警报的决心,花费几秒钟将警报强行激发的话,叶青玄未必能赢得这么轻松。   毕竟,幻术是杀不了人的。   到最后,一击建功的是‘叹息’臂甲,一拳都打碎了他所有的防御,将他砸进墙里。   短短的半分钟,叶青玄手段摆出才强行控制住赫伯斯。幸好师兄做的这一双鞋是厚胶底,毒藤也刺不仅礼服中,否则叶青玄就已经瘫痪在地,任人宰割了。   可惜的是,这个家伙浑身上,除了那一把需要特殊技法才能弹奏的鹿首琴之外,只有几袋草种。   不过还有两枚带着护盾和击退效果的戒指,叶青玄就毫不犹豫的笑纳了。   在问过几句话之后,叶青玄就忍不住冷笑起来:   “果然是议会的人……一共来了几个?分别是什么位阶?”   在经历过黑色星期五的剧痛折磨之后,赫伯斯干脆利落的屈服了:“十十四个。有五个人死了,还剩九个。除我之外还有八个人,有两个是共鸣级,还有领队是干涉级……”   “你们怎么进来的?”   “阿瓦隆之影已经快要苏醒了,我们之中有一个百目者的祭祀,可以借用神力,打开通道……”   “然后进来送死?”   叶青玄冷笑,“你们打算怎么出去?”   “我不知道,所有进出的方法都在领队的手里。”赫伯斯苦涩摇头:“要是我知道出去的方法,恐怕早就跑了。”   “你们来皇家乐师团想干什么?” 第二百五十二章 诡异庭院   “你们来皇家乐师团想干什么?”   这问题刚问完叶青玄就后悔了,因为这个家伙满脸迷茫,写满了‘什么?这里竟然是皇家乐师团!’的惊诧。   完全什么都不知道!   那还要你何用!   叶清玄皱起眉头,正待开口,骤然听到脚下被拆碎的报警器剧烈震动起来,隐隐发出了古怪的声响。   那声响瞬息间就传的极远,令他的神情阴沉起来。   “不、不是我!”   赫伯斯眼看叶清玄的脸色变化,惊声尖叫:“不是我触发的!是别人的警报,别人的!”   喉咙上的手杖下压,令他近乎窒息,沙哑的声音传来:   “你有五秒钟的时间来解释。”   “这个警报关联的是另一个触发陷阱,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啊……”   赫伯斯的语无伦次惊叫,忽然之间眼神一亮:“我知道了,一定、一定是还有其他人跟着我们进了这个地方!”   废话!我不就是!   叶清玄皱起眉头,忽然听见头顶的地面上传来隐隐震动和碰撞声,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有人和自己一样打得是同样的主意?   不管是什么情况,留给自己的时间都不多了。   他低头俯瞰着赫伯斯涕泪横流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叹息。   看到他的样子,赫伯斯愣住了,像是明白了什么,惊叫:“不要杀我,我可以把我圣咏派系的秘植术交给你……我还可以给你钱,我在教团的账户上有六万青金,六万!”   他看着少年的面孔,努力地挤出谄媚地神情:“我听说过你,你是复仇恶灵对不对?你不杀人的……”   “是的,你听说得没错。我可以放了你。”   少年垂下眼眸,缓缓地收回了顶在他喉咙上的手杖。赫伯斯狂喜。可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一只手掌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只是,跟着那些黑乐师,做了那么多违心的事情。你真的问心无愧么?”少年的声音怜悯,带着一种俯瞰的漠然:   “我放过了你,那些死在你手中人,会放过你吗?”   赫伯斯僵硬住了,满是庆幸的眼眸也变了。谄笑和恭敬消失无踪,满是阴沉和恶毒。他抬头看着少年,视线却被少年的眼瞳拉扯了进去。   那一双眼瞳……就像是满盛着地狱中的痛苦,它在吞吐火光,那是死者的怨毒在旺盛燃烧,焕发出令人心悸的色彩——紧接着,黑色的河流扑面而来,将他吞没。   在那哀鸣的旋律中,赫伯斯仰天倒下,陷入了无尽的噩梦之中。   叶清玄缓缓地收回了手掌。转身离去。   走了两步,他的脚步一顿,猛然回头,却看到在原地,理智崩溃的赫伯斯不断抽搐着,可躯壳却一点一点变成了僵硬地灰色,到最后,不动了。   ——石化。   诡异的变化令叶清玄皱起眉头,他可不知道自己的乐章里还带着这诡异的功能。   假如不是自己的话,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   黑暗中。少年环顾着四周,黑暗中有风声传来,带着若有若无地轻笑。   就像是自从他进入阿瓦隆之影以来,有人一直在静静地凝视着他。为他欢喜,为他心忧,也为他的表现鼓掌赞叹。   或许这是幻觉,或者并不是。   在这个邪门的鬼地方,发生什么都不是稀罕的事情,他决定不再自己吓唬自己。   -   -   当他沿着狭窄的入口爬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皇家乐师团的后院里——原本这里是花园,明显现在不是了。   只有一片枯萎僵死了的干瘪根茎横七竖八的插在泥土中,在隐隐的灯光中像是铁丝编制成的诡异工艺品。   灯光,这里有灯光。   叶清玄抬头,看向不远处挂在墙上的风灯,灯光微弱,灯罩上已经落满了尘埃,像是已经燃烧了千百年。   在黯淡的灯光中,荒凉的花园中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叶清玄辨识着泥土中的痕迹,找到了有人离去的信息,还有几个警报用的陷阱——看来那群黑乐师还真是谨慎,安排了人放哨之后,还留下了几个陷阱。   尤其是那几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陷阱下面,念线竟然探测到了一个连环式的爆炸陷阱——其中所填充的以太足够将小半个花园都炸飞到天上去,。   就在他蹑手蹑脚溜过陷阱区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大地猛然一震,远方的大门处有轰鸣声传来,那震动险些出发了陷阱,吓的叶清玄脸都白了!   要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在这里,那可就真的太惨了。   他手忙脚乱地跑到安全区域,闭目冥思,周身念线汇聚在同一处,顺着微风飘向了轰鸣声传来的方向。   绕过了诸多建筑之后,念线的长度堪堪感应到现场。   瞬间的感应,紧接着便毫无预兆的断了。   水汽念线被残留在现场的可怕力量所蒸发。   叶清玄的额头猛然一震,像是被锤子敲了一下,睁开眼睛,浑身冷汗: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感觉到一片如同雾气一般氤氲吞吐的黑暗。   那黑暗在燃烧。   如果不是他同时切断了感应,恐怕燃烧就会顺着念线冲进自己的脑子里,到时候可就好玩了……   假如因此而死的话,恐怕还能位列于《阿瓦隆之影的十万种死法》之一,前提是假如真的有后人蛋疼到去编排这么一本书的话。   很明显,议院的贸然动作引来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大东西。   它正在疯狂地冲击着皇家乐师团周围的结界,早已经无人主持的结界恐怕在那种冲击下支撑不了多久。   留给自己和议院那群黑乐师的时间一定不多了。   那么,那群家伙究竟想要做什么?   叶清玄的周身,若有若无的月光再次亮起,将他的身影变得稀薄到难以察觉,他循着痕迹快步追了上去……   一想到能够在这么热闹的事情里插上一腿,搅上一搅,给那群家伙喂点屎,他就忍不住有些小激动呢!   -   在阴暗的建筑之中。黯淡月光飞速掠过。   萝拉施加在他身上的明显是相当高位的幻术,其中蕴藏着干涉级的乐理——所谓歪曲级,已经是共鸣阶段的顶端,从乐师和世界的‘共鸣’。再到对现实进行有限度的‘干涉’,再到将物理规则扭转的‘歪曲’——这个阶段的力量,近乎已经是乐师之路的顶端,再往上便是高不可攀的权杖和圣徒之路。   尤其萝拉走的还是幻象具现的路子,能够将现实和幻术随意转换。再向上延伸的话,就能够进入‘无’和‘非无’的领域。   这一条路虽然难走,但力量也堪称可怕。   月光覆盖周身,便像是将他拉扯进了另一个世界里,此世通行无碍。   在剧烈消耗的同时,也不断地穿过了各种屏障和结界,大部分皇家乐师团中所架设的结界在它面前都如同不存在一般。   只是一路走来,他的心就越发的凉,不知不觉地越发谨慎起来。   他目前所在的位置已经进入了皇家乐师团的核心周边,应该是偏厅所在。在这一座古老建筑中。哪怕早已经没有了生气,可是却依旧亮着黯淡灯火。   燃烧了不知道多少年之后,灯里依旧残留着一部分煤油,明显已经脱离了常规。不过黑区从来都是脱离常识的地方,这一点虽感诡异,但却并非不能接受。   只是一路走来,他全然没有碰到任何一个人。   人没有碰到,见鬼的东西却见了不少。   比如,石像。   不论是后院、花园、还是建筑内的走廊上,乃至仆役休息室里。到处都可以看到栩栩如生的石像。   它们面带微笑,站在了不同的地方,还维持着那一瞬间的动作。就像是在同一刻被转化为了石头,脸上毫无惊恐。反而面带着诡异的笑容。   眼珠甚至还能转动。   隔着老远,它们仿佛就看透了叶清玄的伪装,石化的瞳孔扭转过来,空洞的眼神中一无所有,只是看着他的脸。   目送着他到来,目送着他离去。   虽然它们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可是叶清玄还是忍不住心里发冷——这群鬼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一路走来,随处可见暴力破解遗留下来的痕迹。不乏断裂的石像倒在路中央,裂口中流出了暗红的细沙,细沙飘荡在风中,在黯淡的灯光中像是翩翩起舞。   叶清玄捂住口鼻,远远地绕开。   凭着对建筑工程学的了解,还有对皇家乐师团的熟悉,叶清玄的进度反而后来居上,绕到了那群黑乐师的前面去——这都要感谢叶兰舟   当年叶兰舟在皇家乐师团混得时间不长,可走到哪儿都带着自己的儿子,叶清玄甚至还记得从会议室到厕所应该怎么走。   只是,越是记得它们原本的样子,他的心里就越是不安——一路走来,那些石像身上的服饰全部都是仆役或者是贵族的打扮。没有一个人穿着皇家乐师团的礼装制服。   那么,本来应该在这里的那群乐师去哪儿了?   就在匆忙的行走中,他的脚步忽然一顿,抬头看向墙上,在墙上,钟表早已经不再转动,仿佛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刻。   晚上八点十分。   八点十分……   叶清玄心里默默地回忆着这个时间,对比着议院那群黑乐师的行进方向,终于在心中锁定了目的地。   ——三楼宴会厅。   “千里迢迢,来这里趁着饭点儿开宴会吃野餐?”   他看向了楼梯,忍不住低声呢喃:“你们是不是闲得慌?”   轰!   前庭的方向,轰鸣声传来。   烟雾升腾,冷风中传来腐朽铁砂的味道。   结界,终于破碎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吾皇佑我   尘封的铁门轰然一震,缠绕在上面得黑色气息一阵乱舞,像是刀锋一样刮擦过乐师的面孔,火花迸射。   在铁门前方,那个面生黑鳞的魁梧男人举起了铁锤。   畸形壮大的骨骼将他的体格撑的无比巨大,随着诡异乐章的响起,再次地暴涨至三米有余。   他的身上披着破烂的赤袍,隐约可以看到各种攻击残留下来的痕迹,还有心口处那一枚‘眼中之眼’的纹章。   在他的胸臆之中,像是传来了扭曲的歌声,仿佛五脏六腑在放声歌唱。在那歌声中,他原本夸张的肌肉再一次高高拱起。   铁锤砸落,却毫无声息!   所有的力量都贯入了那一枚长钉之中,将它一点一点地刺入了厚重的铁门中。长钉每深入一寸,铁门上的黑暗气息就衰弱一分。   已经有六颗钉子钉进了铁门中,这是最后一颗。   破界钉。   这是开掘古老遗迹时所使用的炼金物品,强行将合金长钉楔入结界的结点中,阻断以太的流动,将结界中强行开出一个出入口。   “伊兹,速度再快一些。”   在他身后,那个浑身笼罩在红袍中的阴沉主祭——艾洛斯发出声音,他的手中捧着一枚拳头大小的以太球。   在以太球上,银光点点,代表着周围的以太波动。而就在远处,有一团蠕动的黑暗在迅速接近,黑暗变化着,不论他的感应如何去探测,都无法看清那一片黑暗之下的真正摸样。   有一座深渊在迅速地靠近,择人而噬……   要知道,哪怕是圆桌骑士陨落之后变成的黑骑士在这上面也会显露出形貌,那么,这个邪门东西究竟什么?!   说实话,他完全不想知道:他只想在那个东西到来之前完成自己的使命,然后发动神力离开这里。   他眯起眼瞳。心中默诵神名,压下了隐隐地不安。   哪怕是他早已经在百目者的恩赐之下跨入了干涉级,在这里也依旧隐隐地有些不安——毕竟阿瓦隆之影是昔日亚瑟王的‘权杖’所在。   而且,为什么皇家乐师团会将宴会厅弄得跟堡垒一样?   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门快开了。大家小心一些……”他低声吩咐。   在他身后,六名黑乐师身上散发着浓厚地灾厄气息,几乎凝结成实质。   在这种完全被负面力量渗透的黑区,反而是他们的天下,仅仅是进入这里就让本身的力量暴涨。近乎向前跨了一级。   虽然低沉的震荡,铁门上的黑气骤然消散,封印被破界钉强行凿穿了!   啪!   气泡破裂的声音响起,被七根破界钉围起来的区域骤然破碎,化作一地铁砂流淌下来。铁门之后,粘稠到如同液体的陈腐气息井喷而出!   瞬息间,最前面的伊兹顿时色变,骤然蹲下身来,就地翻滚,险险闪过了冲击。灰暗的气息瞬息间漫过了走廊。很快,便消散无踪。   就在角落里,他艰难爬起来,眼看到灰色的气息在皮肤上蔓延,迅速地摘下了腰间的一瓶药剂,泼洒在皮肤上。   嗤嗤嗤嗤!一阵腐蚀的声音过后,腐朽气息消散无踪,而粗壮的臂膀外加半个胸膛也被腐蚀地只剩下粼粼白骨。   他的面容一阵扭曲,咬牙扯紧了身上的破烂红袍,包裹住了只剩下骨骼的身体。   他的运气好。躲过了冲击,可他身后的同伴运气未必好。   主祭艾洛斯已经被腐朽气息吞没,浑身缭绕着灰暗雾气,那仿佛和阿瓦隆大雾一样的东西缠绕着他。在一寸寸地侵蚀着他的躯壳。   在灰暗气息缠绕之中,他的身体正在剧烈变动着。   瞬息间,从人化作了庞大的人狼,人狼被灰色气息侵蚀殆尽之后,人狼又迅速萎缩坍塌,成为了粗陋矮小的黑侏儒。侏儒也被侵蚀了,他再一次变化,化作了半鸟半人的鹰身摸样。   这一次,他的变化坚持地格外长久,但依旧无法摆脱——他已经损失了两具身体了。他艰难地摘下了腰间一枚铃铛,奋力摇响。   于是,虚空之中传来鹰唳一般的尖锐声音,一个鹰首人身、背生双翼的虚影出现在他身后,挥手,驱散了腐朽气息,低声说了句什么,消散无踪。   艾洛斯跪在地上,虔诚地吟诵经文,送走了神力降临的化身,才看向身后。   在他身后,六名黑乐师里,只剩下三个半还活着了。   两个已经被灰色雾气笼罩,彻底化为石像。有一个舍弃了自己的身体,在最后的瞬间,脑袋从脖子上拔出来,连带着半截脊椎,伸出百足,在地上游走,余悸未消。   “不要耽搁了,机不可失。”   艾洛斯嘶哑地咳嗽着,捧起以太球,在确定里面再无危险之后,率先穿过了裂缝。   柔和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那一张苍老的面孔带着一道道崩开的伤口,血丝隐隐渗出,分外的凄厉。   可当他看到宴会厅内的一切时,那张面孔上也忍不住浮现出了深深地惊惧。   和这群家伙相比,究竟谁才是拜邪神者,谁才是黑乐师啊……   “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他嘶哑地呢喃。   -   相隔了漫长的时光中,宴会厅中再次有访客到来。   这里依旧灯火通明,明亮的水晶灯高悬,不染尘埃。   一片富丽堂皇,纯白的墙壁,贴着金箔的廊柱,精致地浮雕和绮丽的地砖,有轻柔地音乐声依旧徘徊在这里。   那旋律轻柔而美好,缭绕在人的耳边,令人觉得安心又沉静。只是在这里出现,却令人心里发毛。   这可不是什么宴会上应该出现的旋律,这是安格鲁的乐师葬礼上才会出现的第六号安魂曲!   ——以太在上,愿死者不朽。   他们的尸身果然不朽的。   就在唯一的一张长桌上,尊贵的客人们分座在两侧,身着一丝不苟地礼服,神情端庄,栩栩如生。   那是统领安格鲁境内所有国属乐师的十三个乐团的团长,仅次于圣徒之下的歪曲级乐师。   而就在正中央,是皇家乐团的执掌者,头戴水晶冠,身披白衣的团长。他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目严肃,不怒自威。   只不过,在这里,所有的人都被沉重的镣铐束缚在铁椅之上。那镣铐从他的关节中延伸而出,已经深深地钉进了骨骼。   沉重的铁椅和地面连接在一块,浑然一体。   这哪里像是一群乐师?   这分明像是对待一群疯狗……可偏偏,他们的神情还如此肃穆庄严,令人心生敬畏。   时光仿佛永远地停留在了他们举杯祝酒的那一刻,他们饮下了杯中的美酒,手中还端着酒杯。然后便再也不动了。   艾洛斯看了同伴一眼,有人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拿着手指在他们的杯子里沾了一点干涸的粉末,放进口中。   瞬息间,那人的喉咙里传来了哔啵细碎声音,他弯下腰,大口呕吐,吐出一堆石化了的血肉。那血和肉落在地上,掷地有声。   “‘蓬莱之药’。”   那人艰难地发出声音:“该死的,他们哪里搞到的这么多蓬莱之药……很多药材在黑暗时代结束之前就已经绝种了!”   成为黑乐师的人为了转化自己的身体,大部分都研究了圣咏学派,不少人本身就是药剂大师,甚至还对圣咏学派卓有贡献,在禁忌改造区域也是当仁不让的先锋。   因此,他们对各种炼金药剂的认知绝对在大部分乐师之上。   听到他这么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在传说中,蓬莱之药是能够让人长生不死的仙药,但谁都知道,这是狗屁。世界上没有人能够长生不死,没有人。   最开始,东方的炼金术师和药剂师——方士们想要制作出的是一种令人和大源之间产生感应的药剂。   他们成功了,吞服者们获得了力量,在大源之中获得了升华。   代价是吞服者失去了躯壳和生命,**变成了非金非玉的石头,千年不朽,如同永生不死一般。   会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的思维会跨越时间的限制,出现在遥远的过去,和遥远的未来,看到天上的星辰和星辰背后的恶魔,地壳下的烈火和烈火中隐藏的罪孽。   或许他们最后都融入了大源,达到了全知之境。   或许他们只是死了。   谁知道呢?   谁都不知道……   也没有人知道,当年这群汇聚了安格鲁所有力量的乐师们,为何在这里,同时吞服了这种药剂去选择了自杀。   艾洛斯面无表情都越过了两侧的乐师,最后脚步停留在那一名面目威严的团长面前。   他伸手,拿起了他面前那张在漫长岁月中已经朽化的薄纸。   上面写了十三个人的名字,和他们最后的遗言:   “——仅以此身奉献给伟大至高之皇帝,愿神佑王国,吾皇佑我。”   一阵微风吹来,薄纸化作了粉末,灰飞烟灭。   轰!轰!轰!   整个宴会厅都忽然之间一阵地动闪耀,墙壁崩裂开一道道缝隙,在宴会厅之外的另一侧,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愤怒地撞击着墙壁。   那一团燃烧的黑暗……   它来了。   -   -   微薄上更新了一张新的人设草图,大家可以猜猜是谁~答案明日更新中公布(如果我还记得) 第二百五十四章 净化   轰!轰!轰!   整个宴会厅都忽然之间一阵动荡,墙壁崩裂开一道道缝隙,在宴会厅之外,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愤怒地撞击着墙壁。   它来了……   “所有人不要耽搁了,加快速度!”   艾洛斯高声命令:“东西就在这里,赶快找!否则我们牺牲了这么多,都白来了……”   用不着他吩咐,残存的‘四个半’人都飞快地动作了起来。   伊兹将背上的背囊摘下来,倒过,一大堆金属铁片从背囊中倒了出来,落在了地上。铁片落地,上面铭刻着的乐章亮起,吸纳以太,转瞬之间变成了上百只小蜘蛛。   密密麻麻的铁蜘蛛从他的周身扩散开来,如同梳子一般地流过地面,开始细心翻找着所过之处的一切东西。   其他人也各展其能,就连只剩下一个脑袋的那半个乐师也不停地翻找着东西。天花板、墙壁,角落,桌子,杯子,包括中间已经石化了的皇家乐师……   很快,整个宴会厅都被洗了一遍,可是除了银质的餐具之外,竟然什么都没有找到!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哪里都他妈的没有!   “给我再找!”   艾洛斯抓狂地怒吼,疯狂地撬开地板,寻找着不存在于那里的东西,将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都砸个粉碎。   轰!轰!轰!   墙壁崩裂的缝隙越来越大,如同实质的黑色气息从裂缝中渗透出来……整个宴会厅的封印在瓦解。   就像是停滞了千年的时光再一次流转,从潺潺溪流化作瀑布,弹指之间漫长的时光飞逝而过。一切都开始迅速的老化,朽坏,化作尘埃。   轻柔的曲调此刻化作了鬼哭一般的凄厉声响,崩溃地消散。一切富丽堂皇都在迅速地晦涩、黯淡,沦落为废墟。   而就在长桌两侧,那十三名乐师的尸首也迅速地崩裂了。严肃的面容垮塌,皱纹生长。   瞬息之间。进入了苍老,头发花白、掉光,裸露出难看的头皮。石化的血肉在迅速地皱褶、腐坏,白骨裸露……   一切的一切。都迅速地变成飞灰。   灰飞烟灭。   轰!   墙壁崩溃!   伊兹一愣,错愕回头,看到了……旋即,他的上半身就消失了。   只剩下惨烈的两条腿倒在地上。   可艾洛斯却浑然不觉,只是狂喜地看着宴会厅中的宾客们——就在那十三具风化成骷髅的尸首中。骤然有闪光亮起。   随着凡人躯壳的破碎,隐藏在其中的闪耀光辉随着风吹而重新现世,焕发出燃烧的光焰。   似是感应到了那光芒的出现,阿瓦隆之巅的钟楼骤然发出响应的轰鸣。   钟声庄严,震人心魄。   尸首骤然溃散,光芒冲天而起,化作了满天流星,飞向了阿瓦隆之影的四面八方。   “给我留下来!”   艾洛斯向着空中伸手,十指从手掌上脱落,如同活蛇一样的血色从十指中喷涌而出。带着狂乱的旋律罩向了飞散的流光。   其他几道稍微黯淡的流光飞向了四面八方,只有四道光芒被拦截在其中。   一柄庄严长剑,一顶黑色的古怪礼帽,一颗水晶眼球,还有一卷古老书籍……   “在这里!”   艾洛斯狂喜,死死地抓住了它们:“原来你们在这里,吾神护佑!”   “是么?”   有人在黑暗中露出笑容:“那得你得替我谢谢它。”   那一瞬间,有一道月光骤然从铁门之外的缝隙中照进,冲向了半空中拦截的四道流光。   瞬息间的变化令所有人面色骤变,那一道月光中。少年的速度不可思议的快,瞬间就飞到了空中。   “拦住他!”艾洛斯尖叫。   只剩下头颅的乐师飞扑而起,张口吟唱黑暗圣歌,骤然膨胀。化作了一只怪鸟扑向了少年的面孔。   嘭!   半空中,人影挥手,手臂上的臂甲亮起燃烧光焰——叹息震荡!   怪鸟正中冲击,足以和攻城锤媲美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斜在他身上。   六道壁障轰然破碎,偏偏它还这么小,瞬间就被炸飞。刚刚生出的羽毛震落,在空中凋零。而那一只拔毛鸡则诡异塌陷,变成软绵绵一团肉泥,被拍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紧接着,那个人影向着那几个准备动手的乐师举起手杖,笑容诡秘。手臂一阵,陡然细了一圈,一层血雾渗出,将杖尖的琥珀色宝石染成了血红。   血红之中有暴乱的雷光酝酿。   ——勿使三界化为灰烬!   刺目的光耀瞬间迸发,炽热洪流席卷,电浆飞迸。雷龙犁过了两名拦路的乐师将他们震开,最后汇聚在手杖上,撕裂了血光包围。   四道流光瞬间飞赴四方。   仓促之间,他随手抓了一个最近的,入手却发现是那一顶古怪的礼帽——别说,这礼帽的款式古旧,看上去很是耐脏耐摩,洗涤方便,而且内层篆刻着密密麻麻的乐章,以太波动强烈,很是合他的眼缘!   “——这帽子不错,我的了!”   半空中,少年愉悦大笑,翻滚落地。   可艾洛斯却已经顾不上他了,舍身扑往了那一枚飞射向墙壁之外的眼球。只见一道血影从老朽的躯壳中飞出,就像是脱掉衣服一样,将血肉之躯蜕下。   从其中蜕变而出的是一名鹰首人身、背生双翼的阴鸷妖魔——明显是经过了某个天灾转化之后的神卫!   全力之下,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瞬间就追上了快要飞出墙外的眼珠。   可是……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秽物,退下!”   就在破碎的墙外,泉涌的黑暗之中,响起一声尖锐的怒吼,有一只莹白如玉的芊芊小手抓向了他的面孔。   隔着数米的距离,他的身上就出现了五道深邃的裂痕,近乎将他撕裂。血光闪烁,伤口竟然不能愈合。仿佛天生残缺。   ——龙威!   这是龙威?!   瞬息间,艾洛斯尖叫,敕令着那两名随从掩护自己,那两名黑乐师身不由己地变化出了本相。扑向了黑暗之中袭来的怪物。   黑暗吞没了他们,再无声音。   电光火石之间,艾洛斯已经将那一枚水晶眼球抓在手里,旋即将它吞入了肚子中,滚落在地。紧接着。冲入黑暗中的两个黑乐师终于再次出现了。   尸首从黑暗中翻滚出来。   支离破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套着好几层衣服,一层衣服叫做皮肤,一层衣服叫做血肉,一层衣服叫做内脏,一层衣服叫做骨骼……   就像是被送上了手术台,在数十个外科医生数十个小时的静谧解剖之后,彻底的将每一个器官都拆分开来,精准地摆在了地上。   看上去赏心悦目,无比好看……才见鬼呢!   “不会吧?”   叶清玄喃喃自语。   他眼看尸首滚出来。忍不住瞠目结舌,定睛看向了那一团燃烧的黑暗。   黑暗舞动着,渐渐稀薄,隐隐显露出其中的一鳞半爪,是一个纤细而狂乱的身影。纯白的衣服被鲜血染成了赤红。   稍纵即逝的瞬间,绮丽而妖艳,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开膛手!   “你磕什么药了?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强?”   叶清玄只觉得浑身都僵硬了:那两个纯粹论力量强过自己数倍的黑乐师,在一瞬间就变成这种鬼样。要是上一次开膛手有这种力量,别说他有两条腿,有两百条腿也只有给人家送解剖素材的份儿!   “脏了……”   黑暗中。传来沙哑的声音,似是回应,又似是喃喃自语:“又被弄脏了,又被弄脏了……净化。必须净化……外来者,净化……耻辱,净化……秽物,净化,净化,净化。净化……”   “我说,你能换个词儿么?”   当然,这句话叶清玄不可能真的说出来作死,就肚子里随便糊弄两句过过瘾。很明显,人家是嫌弃自己脏,要动手打扫除。   但在阿瓦隆之影里大扫除,你累不累啊?这样下去何年何月扫得干净?还不得把人打扫疯了么?等等,开膛手好像已经疯了。   一瞬间,叶清玄眼中闪过微妙的恍然,油然生出了一种同情:打扫除也能把人逼疯,真是可怜……   说实话,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在肚子里说烂话,他也挺佩服自己的。   不过开膛手的首要目标显然不是自己,是黑暗气息更浓的邪神神卫艾洛斯——这个家伙浑身的灾厄气息都快浓到出汁了,叶清玄要是开膛手,也肯定先干他!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在地上,艾洛斯眼看开膛手向自己走来,忽然惨笑一声,摇响了手中的那个小铃铛——叮铃铃~   清脆的声音里,夹杂着鹰唳的诡异尖鸣。   他周身的血光骤然一震,离体而出,汇入了铃铛之中,铃铛瞬间炸裂,化作一团血漩涡,有一只手从漩涡中伸出,将他拉走。   跑了?   跑了!   这个老王八蛋竟然开启阿瓦隆之影的出口,跑了!   瞬息间,叶清玄傻眼了。   妈的,你的乐师尊严呢!连打都不打就跑了,不怕你神的脸被你丢光么!而且你跑了……你跑了的话,我怎么办啊!   不光是离开的希望断绝,他甚至来不及恐惧,浑身就颤栗了起来。   因为黑暗中,开膛手看了过来。   用看脏东西的眼神。   打扫要开始了……   -   -   昨天公布的人设已经有朋友猜到了。   没错,就是狼笛……的少年时期,你们猜我为什么忽然搞了这个? 第二百五十五章 说来你可能不信……   不光是离开的希望断绝,他甚至来不及恐惧,浑身就颤栗了起来。←,因为黑暗中,开膛手看了过来。   用看脏东西的眼神。   打扫要开始了……   他僵硬住了,呆滞地看向了开膛手身后,眼神绝望:   “帕西维尔?”   寂静里,开膛手没回头,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   叶清玄愣了一下,肚子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拔腿就跑简直丧尽天良,现在连你这种智商明显不够的家伙都不吃声东击西这一套了,以后自己还怎么混啊!   瞬息间,他只感觉到身上月光剧烈动荡。   弹指间就消耗了大半,越发的黯淡,像是风中残烛在后背上,被抓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那燃烧的黑暗追上来了,如同跗骨之蛆。   仓促之间,叶清玄顾不得保重身体了,将自己礼服内部的铁骨调整到极限模式,整个人如箭一般传出。   每迈出一步都能感觉到劈叉一般地痛苦,可速度却增加了足足三倍。   在月光的辅助之下就是三十倍,他的身体化作一道幻影,冲进了皇家乐师团的建筑内部。一路上,他头都不回的往前疯跑,背后传来了接连不断地轰鸣。   他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看到开膛手已经近在咫尺,眼瞳倒映出自己惨白的脸。   这个时候,先专心跑路,跑到跑不动再说!   月光剧烈地消耗着,风中残烛迅速地衰败,到最后只剩下一丝渺小光焰。渺小月光照得叶清玄面目惨白,气喘吁吁。   他发现一个更严重得问题他跑不动了!   要是能活着回去,从今天开始我就练长跑。练马拉松,为了安格鲁的崛起而努力锻炼身体……   他在心里赌咒发誓,憋出最后的劲儿来冲向前面的拐角,护住头脸,破窗而出!   嘭!   少年的身体在空中翻滚,落向寂静的街心。一个翻滚之后便爬了起来,冲向了黑暗的街道深处。   看着背后,开膛手的惨烈身影差了一步,并没有追得上来,那个身影停在了破碎的窗前,冷冷地看着他。   大难逃生,叶清玄忍不住眉飞色舞:再过几步,拉开距离之后多几个拐弯,这个混蛋就要被自己甩掉了。   然而。并没有‘多几步’了。   在街道的尽头,冰冷的月光之下,无头战马长嘶。   马背上,黑骑士扛起了龙鳞大剑,剑刃倒映着月光,照在叶清玄的心坎儿上,透心凉,透心爽。   照亮了他心中的苦涩泪光。   您还真来啦!   那啥。我刚才说您来了,是开玩笑的。您能回去么?   很明显,用脚趾头去想都知道:当然是不能的。   叶清玄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身后冷眼看着自己的开膛手。又看向前方,准备冲锋的黑骑士,心中一阵悲凉。   前有黑骑士。后有开膛手……   吾命休矣!   冥冥之中,似是传来了一声叹息。   有一个熟悉的影子从墙头跳下来,用鄙视的眼神扫了他一眼,掉头,顶开了他身旁的下水道井盖。开口说:   “汪!”   意思是:还愣着什么?快跳啊傻叉!   叶清玄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谬,上一次有类似的感觉是看到师兄在月下街头裸奔。   这一次,是看到老费出现在阿瓦隆之影里。   “你、你、你……”   他瞠目结舌,感觉到三观在迅速破碎,语无伦次:“我、我……你……”   老费又白了他一眼,率先带头跳了下去:你要等死你去等,我不陪你了!   叶清玄不敢犹豫,连忙钻了进去,紧跟着老费向前跑去。老费走的极快,在复杂的下水道七拐八拐,很快叶清玄就迷失了方向。   谢天谢地,开膛手和黑骑士竟然没追了上来,或许是因为下水道入口太窄过不去,或许是因为下面太脏,或许是两个人开始火并了……   总之,叶清玄大难得生,忍不住热泪盈眶。   只是在沉默地带路前行中,不知何时,脚下响起了潺潺水流的声音,叶清玄踩进了水泊里。很快,他发现,那是他迷失许久的血路……   老费走的越来越快的,叶清玄非要拔足飞奔才赶得上。   忽然之间,他听见了水流轰鸣的声音。   当他拐过一个拐角时,只看到恶臭的污水洪流沿着下水道飞奔而过,污水中还带着烂菜叶子,也一股腐烂的味道。   当他再往身后看的时候,却再没有什么血路了。   只有一面满是灰尘和蛛网的墙壁。   他从阿瓦隆之影里……出来了?   在微弱地晨光中,叶清玄小心翼翼地顶开了下水道盖子,看向外面的世界。他看到了嘈杂的菜市场,有气无力的扫地工人,还有一个身体粗壮,端着一盆脏水迎面泼来的中年女人。慢着,等等……脏水?   划拉一声,叶清玄被泼了一脸。这种熟悉的味道,这种熟悉的感觉,没错了,是烫过鸡毛之后的脏水……   可是他愣了一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真的出来了?!   在所有人见了鬼的眼神中,一个奇怪的男人从下水道里爬出来,抱着一条脏兮兮的大狗,手舞足蹈地欢呼着,简直像是重获了新生一样。   旁边被吓了一跳的中年农妇终于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开心的样子,许久之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不管我的事儿,这人脑袋坏了……”-   十分钟后,克拉夫特古宅,大厅。   萝拉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这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   “大概是吧……”   叶清玄苦笑,瘫软在沙发上。大手一挥:“别管那么多了,先给我弄点吃的,然后让我睡一觉。”   眼看他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和毫无歉意的神情,萝拉的神情顿时阴沉起来:“你当我这里是旅馆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还有。你怎么什么东西都往这里带!把这狗给我赶出去!”   “嗯?”   叶清玄一愣,回头看向身旁的老费,老费也坐在沙发上,浑身脏兮兮,在萝拉最喜欢的那一条天竺印花绒毯留下了一堆黑印子,它正斜眼看着萝拉,爱理不理。   叶清玄的神情顿时苦涩起来:“说来你可能不信,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有它才有我!”   “……呵呵。”   萝拉明显处于暴怒的区间。神情阴沉,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的救命恩人还真别致啊!叶清玄你说瞎话能不能过一过脑子?”   “总之,信我得总没错,我真得快困死了。”叶清玄的一双脏手扶着萝拉的肩膀,在她的白衣上留下两个脏印子:   “先让我睡觉行么?其他事儿等睡醒了再说。”   “叶清玄,你胆儿真是越来越大了……”重度洁癖的萝拉气得眼皮直跳,挤出一个阴沉地笑容:“睡觉,行啊。要不要姐姐亲自来陪你啊。”   叶清玄顿时羞涩起来,挠了挠脸。嗫嚅着:   “这个……谢谢阿姨,不用了。”   嘭!   他的身体倒飞而出,滚到了门外去。   “叶清玄!!!”在原地,萝拉的头发已经在震怒中变成了雪白,尖锐地虎牙从嘴角伸出,眼带杀气。一片肃冷。   不管她脾气不好,换谁都要怒啊!   先是得知他深陷阿瓦隆之影,然后耗费了所有力量给他保命,紧接着坐立不安的枯等了一夜……好不容易看到他回来,还臭得跟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一样。还带着一条脏狗。   而且,一句谢谢都不说,自己一夜的忧心和等待都白瞎到那条脏狗身上就算了,而且还说出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饶恕的禁句。   不得不说,叶清玄这一张破嘴真是活该!   结果,等了半天,叶清玄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萝拉愣了一下,走过去,用脚踢了踢他的脸。   在地上,叶清玄翻了个身,发出鼾声,睡得跟死狗一样。让人恨得牙痒痒,忍不住想要往那一张脸上踩两脚。   恩,萝拉踩了两脚之后,气消得就差不多了,抬头,喊了一声:   “山姆!”   很快,瘸腿的丑陋仆人就踉跄地走了进来,萝拉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沙发上的老费:“给它弄点吃的,带它洗个澡。   注意,你吃什么,它吃什么,只能吃得比你好,明白么?”   山姆的表情抽搐,用力地点了点头。   萝拉收回视线,弯下腰,拽起了叶清玄的裤脚。就这么拖着死狗一样的少年走上楼梯,一路上磕磕碰碰,最后终于推开了卧室的门,将他丢到了床上去。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臭死了!   她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卧室,还有自己的床,看着叶清玄的时候就忍不住恨得牙痒痒。许久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都已经不能用了,全换了算了。   既然已经破罐子破摔,那就不心疼了。她斜眼看着叶清玄睡得无比香甜的样子,然后感觉到自己也困了起来。   毕竟消耗太多,而且枯等了一夜。   她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离开,可走了两步,又不服气地转过身来,瞪了叶清玄一眼:凭什么我要去睡客房啊!这是我的卧室我的床!   于是,叶清玄踹到了边上,萝拉拉上窗帘,小心翼翼地展开了没被弄脏的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闭眼睡觉。   只是没有枕头,总感觉怪怪的。   过了一会,她自暴自弃地拉过来一条胳膊来,枕在脑后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正枕着一袋绝世好血,便心情好了不少。   她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圣哉   当叶清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松软的床铺上,浑身的空虚和疲乏好像都消失无踪了。嘴里还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应该是萝拉给自己灌了恢复药剂。不知道是长青之药也好,还是血晶,但明显,是价格不菲的好货。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就连下水道里带来的恶臭都散了许多,只是不知道为何,手臂有些酸麻……这是吃了药的副作用?   他揉了揉脸,爬了起来,感觉到睡意昏沉。   当他看到床头字条的时候,便瞬间清醒了,遍体生寒:   ——亲爱的小叶子,热洗澡水在浴室,饭在桌子上,我在藏书室。你是先洗澡呢?还是先吃饭呢?还是先赶快给我滚过来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短短几句话,前半部分看起来柔情无限,挑逗非常。但萝拉下笔的时候每笔里好像都带着无限的阴沉和烦躁,血红的字体刺痛了人的眼睛。   这哪里是什么挑逗,要是处理不好的话,就是改天上门杀你全家的丧门贴啊!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   萝拉担忧了自己一夜,自己似乎连一句谢谢都没说过……怪不得她怨念深沉。   不要招惹女人,尤其是不要招惹萝拉这种分分钟就能玩死人的女人。整个阿瓦隆足足有四年的血泪史证明了这一点,叶清玄也被她坑到欲仙欲死。   想到这一点,他不敢在耽搁,连滚带爬从床上爬起来,冲击浴室里去,很快冲干净身上的味道之后连滚带爬的冲出来,然后抓了几个面包塞进嘴里,冲向了藏书室。   ……   半个小时之后。   寂静的藏书室中,孤灯黯淡。   叶清玄坐在椅子上,乖巧地好像是小学生一样。双手放在膝盖上,带着腼腆地笑容。不言不语。   萝拉面沉如水,听完叶清玄的讲述之后,端起红茶来浅浅地抿了一口。瓷器碰撞,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细碎声音。   在他们的中间。桌子上,放着一顶款式老旧的礼帽,静静地散发着古老的气息。所谓的‘古老气息’,就是说看上去很厉害,但不论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没什么卵用。   “也就是说,你昨天晚上浪了一夜,险死还生,就带回来这么一个东西?”   “对。”   “议院的那群家伙究竟拿走了什么?”   “不知道。”   “皇家研究院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清楚。”   “那个开膛手究竟是什么来路?”   “没头绪。”   然后,是漫长的沉默。   漫长沉默之后,萝拉终于收回视线,叶清玄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到汗流浃背。确实,仔细想一想,自己忙活了一夜。除了带回来一个破帽子之外,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收获嘛。   恩,给议院添堵是另外一件事,但进了阿瓦隆之影什么土特产啊没带回来,就拿了一个破帽子,怎么也说不过去。   “你看议院他们为了抢这个跟疯狗似的,说不定是什么神器呢……”   “世界上神器都在教团那里挂着号呢,数来数去不超过十六件,哪里会凭空多出一件来?”萝拉斜眼看着他:“难道你会觉得你进了阿瓦隆之影,就捡了一个跟石中剑同级的东西回来?”   “咳咳。我只是提出了一种可能嘛。”   叶清玄拿起那一顶帽子翻看着:“你看,这个好歹是个炼金装备,不如你来鉴定一下?”   “……我的伪装身份是古代学者没错,但不是炼金术师。”萝拉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戴上看看?”   “有道理!”   “喂!不要找死!”   叶清玄竟然开始认真地考虑了起来。虽然这么做作死的可能性很大,但费这么大功夫拿了顶帽子回来,不戴一戴,岂不是亏得荒?   在反复检查过上面没有什么邪门的陷阱和控制乐章之后,叶清玄深吸了一口气,将帽子戴在了头顶。   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萝拉认真地看着他,准备稍有异状就直接出手将帽子毁掉,可叶清玄却一脸茫然地,扭了扭脖子,扶了一下礼帽,换了好几个姿势。   什么状况都没有。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萝拉慎重地问。   “感觉还挺舒服的,大小正合适!”叶清玄咧嘴一笑,还挺开心:“这里有没有镜子给我照一照?”   “……”萝拉有种弄死他的冲动了。   叶清玄装作浑然无事的样子,沉默地侧耳倾听。   他听见了歌声。   那个男孩儿稚嫩的嗓音又一次从他的耳边响起,如同死去的魂灵在轻声歌唱:   “皇帝和帮凶掳走了女皇,将她囚禁在梦中。我们拥有了力量和海洋,我们该流浪向何方……钟声已经从墓地中响起,你是否听到那阴森曲调?响应我们的呼唤,血债将得到报偿……”   那歌声隐约的响起,又像是幻觉一样,消散无踪。   毫无疑问,这个东西和阿瓦隆之影绝对有什么联系,只是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玄机,还有那一首令人不寒而栗的歌声,究竟预示了什么?   他想不明白。   那歌声唱过一遍之后就消失了,不论叶清玄如何等待,它都再也没有出现——就像是缠绕在礼帽上的诅咒离去了,腐朽气息飞快地消散,灰尘抖落,皱褶的表面恢复光滑。   它变回了原本端庄雅致的摸样。   在礼帽的内侧,黯淡沉寂的乐章再一次亮起,等待唤醒。   “看样子,这才是它的真正形态。你做了什么?”   “不知道啊。我就臭美了一下。我觉得它应该很欣赏我装逼的样子才对。”   叶清玄恬不知耻地夸赞自己,可眼睛上挑动的时候,却看到了帽檐内层有什么东西,伸手抚摸,只感觉到一行微微凸起的文字。太长的时间过去了,银线的材质已经发黑,难以辨别。   凭着触感,叶清玄下意识念出了那一行文字:   “人力有穷,汝当谨守界限。”   这是初代三王所订立下来的乐师誓约之一。每一个乐师都应当遵守。只是为何会如此珍而重之地印刻在这里。除非……   他愣了一下,笑容有些僵硬了:除非,这是它的启动密语。   把一个来路非常见鬼的炼金装备戴在头上就算了,而且还一步小心念出了它的启动密语……这简直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足以列入《乐师的一百种愚蠢死法》的前十。   他下意识的想要把帽子摘下来,可是已经晚了。   他的眼前一黑,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   ——然后,天塌了!   那一瞬间的体验简直酸爽,难以言喻。   就像是有人拿着斧子在脑门劈了个大洞。紧接着,大量的东西像是水银一样被强行灌了进来。巨量的字符和画面从他的眼前闪过,将他淹没。   心印传承?   这应该是心印传承没错,可这心音传承怎么这么见鬼……把人往死里弄?还来不及反应,他就陷入晕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铁床上睁开眼睛,看到无影灯的苍白灯光。   “我昏迷了多久?”   “一个小时整。”萝拉双手包怀,低头看着他:“你又浪费了我一份回复药剂。”   “抱歉。”   叶清玄揉着发胀的额头,艰难起身:“我的脑子,有点乱。”   “看来是心印传承没错了。”   萝拉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古代的炼金装备就这点不好。负荷太大了,它是哪个学派的?”   “古代……石心学派……一个综合了禁绝和变化的派系。”   他检索着自己脑中骤然多出来的海量信息,断断续续地说:“我们猜得没错,礼帽是它们传承礼装,它的上一任主人是……是第一代皇家乐师团的首席乐师,安德烈.卡西拉奇。可惜,里面有关使用者的资料只有这么多。对于阿瓦隆之影也没有任何更多的记载。   上面铭刻的乐章是来自……《安魂曲》?”   他愣了一下,仔细辨认记忆中的以太乐章,最后长出了一口气:“是《安魂曲》没错!”   “哪一部《安魂曲》?”   “还能是哪一部?当然是皇家音乐学院所架设的结界,初代黄之王莫扎特为自己所创作的《安魂曲》!”   叶清玄兴奋地挥了一下拳头。光是这个收获,他冒了那么多风险和险死还生的经历就已经值了!   岂止值了?简直赚翻了!   “先别急着高兴。”   萝拉在旁边泼冷水:“上面的乐章来自于哪一篇?如果是‘震怒之日’的话就好玩了,三个以上的乐团进行同调演奏才能够勉力发动的超规模禁忌乐章……把我们两个烧干了都不够。”   “《圣哉》。”   叶清玄闭目感应着礼帽中的以太波动,“它的篇名叫做‘圣哉’。”   “看来效果是‘弃绝防护’。”   萝拉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禁绝派系最著名的核心之一,确实很有石心学派的风格。这次你算赚到了,它可是禁绝学派的权杖雏形:创造一片绝对纯净的领土,排斥一切外来乐理。   作为防御类的乐章,效果绝对出类拔萃,而且能够绝对防御一次致死攻击。这是乐师的保命符。”   叶清玄顿时兴高采烈起来:“那我以后岂不是可以随意浪了?”   “如果你负担得起那种可怕消耗得话。”   萝拉斜眼看着他。眼神满是怜悯:“现在的你,大概能维持那种领域……半秒钟不到吧?”   “……”   “别傻愣着了,还有其他呢?心印传承里说的是什么?”   萝拉问道:“石心学派自从亚瑟王时代昙花一现之后就灭绝了,说不定原因就藏在心印传承里。”   “其他的?还有……”   叶清玄检索记忆,肃声吟诵道:“magnet:?xt=urn:btih:wcjx3p5c5hzt26skshmwtd7wjw4lpm3y……唔?这是密码?”   “应该是将音符转化成了二进制数字之后再结合了乐理进行变化之后的结果——为了保证无关者不会得知核心机密技术。”   “看来是个好东西!我来开个快车……三个小时搞定它!”   叶清玄眼神一亮,兴奋地从床上爬起来,不顾自己还挂着恢复药剂:“这种几百年前的套路现在已经落伍了,纸笔在哪儿?”   萝拉无奈摇头,将纸笔给他,又在他开口之前,将一本百年前通用语变化和如今译法对照的字典也放在了桌上。   于是,室内再一次陷入寂静之中。   叶清玄开始全神贯注地破解起来,速度飞快。   虽然时隔漫长时间之后其中的句式和乐理转化令人头疼,难题诸多。可越是深入,他的神情就越是兴奋,眼睛几乎快要放出光来。   那种专注的样子,浑然忘记了一切万物。   在旁边,萝拉沉默地看着他表情,许久之后,轻声叹息:“你对解译越来越痴迷了,这样下去……不会是真得想去做个学者吧?”   “说实话,从没考虑过。”   “嗯?”萝拉一愣:“从没有?”   叶清玄抬头想了想,问道:“萝拉你小时候有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什么样的人么?”   “……”萝拉沉默片刻,点头:“有过。”   “那就跟我差不多。   我小的时候想要做一个买玩具的人,后来懂事了之后想要继承家业,再后来出了事,我想要做个孝顺儿子,再往后……想过要去做一个神甫,为那些死去的人祈祷,在一个偏僻城镇的教堂里终老。   其实这些都挺好的,对不对?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做个学者似乎也挺不错。不过,这些充其量都只是想想而已。   反正,对于我来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笑了:“想想就算了,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不需要去考虑太多。”   “……”   萝拉沉默,她看到少年自嘲的神情,欲言又止,逃避一样的移开视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难过。   寂静中,只有铅笔在纸上摩擦的细碎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清玄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发出畅快地**:“搞定了!萝拉,来看看这个……”   萝拉终于回过神,伸手接过了叶清玄递过来的那一叠手稿,神情就变得错愕起来:   “《小源理论》?你还真是带着了不得的东西回来了啊……” 第二百五十七章 小源理论   《小源理论》。   全称应该是《人体小源探索以及制造方法》。   这是数百年前骤然由盛转衰的‘石心学派’所传承的技术,其中附带了叶清玄在禁绝学派入门之后目前最急需的禁绝学派大量乐理和相关的乐章。   但最重要的,是核心技术。   ——小源制造法。   正是因为丢失了这一项技术,造成严重断代,才使得石心学派从禁绝学派的几大分支,短短几十年内就沦落到一钱不值的程度。   大源——世界的根基,以太界的核心,以太之海的源头,一切乐理和奇迹诞生之地,总括世界一切伟力与奥秘之地。   多少人梦寐以求。   无数年来,乐师们夜以继日的钻研,在历代圣徒和三王的开辟之下,奠定了乐师七系的基础,七条以太之路,通往大源。   而在这七个学派中,分别又有数百种以上的不同理论和主张,研究方向不计其数。其中便包括曾经在数百年煊赫一时的禁绝学派分支:石心学派。   它的成员并不多,所传承的乐理也向来隐秘。禁绝学派的特点便是如此,他们并不执着与表象,而是狂热地探索着乐理,寻找着以太的规律。   正因如此,他们对自身的研究方向和乐章讳莫如深,在乐师七系中也最为神秘。   而石心学派所选择的研究研究方向,则被称为‘小源’。这是他们相较于世界的大源所提出的一个相对概念:   人体之中也存在着一个小源。   通过开辟、培养、掌握,壮大它的力量,乐师就能够在身体内部储存大量的以太,不假外物。   ‘以此作为支点,便可以撬动以太之海,终有一日,我们将与大源共鸣,晋入那一片全能的未知之中。’   这是书稿中,初代的创作者对其的描述。   “确实是美好的展望。可惜了……”   萝拉忍不住摇头:“这一条路走不通。”   小源理论,先天是有限制的。   在古代东方,乐师做过异曲同工的研究。他们所研究的是名为‘丹田’的所在。其中有杰出者,甚至提出了‘紫府’、‘檀中’、‘丹田’三位一体的理论。吞服水银和铅汞,可以同时在体内开辟三个小源……可这又如何?   哪怕吞服禁药,透支生命,在身上开辟了一百零八个小源,那又怎么样?   人类。是有局限的。   人定胜天只不过是一句扯淡的空话,人的身体先天是有限制的,又怎么可能于外界的以太之海相提并论?   从理论上来说,将小源培养到与大源共鸣并非不可能,但经过了后人的验证,其成功率相当于小数点之后几千个0之后,再加上一个可怜兮兮的‘1’。   后面还要再加一个百分号。   这是一条死路。   只是,萝拉在看完之后,却陷入漫长的沉默:她没有想到,石心学派竟然能硬生生地从这一条死路上开辟出这么大的研究成果。   在小源的造诣之上。石心学派已经登峰造极。   他们通过开辟体内的小源,能够培育出只属于自己的以太,并且将其力量通过各种珍贵材料推动至极限。   直至最后,将它化作一颗强大的‘心脏’。   这是一颗区别于血肉之心的‘石心’,通过这一颗‘铁石之心’,乐师便能够短暂的撬动自身数十倍的力量,越阶演奏乐章!   甚至其中有一个技巧,是乐师通过以自身的以太同化乐器,将乐器以太化,收入石心之中。令石心变成共鸣腔,将乐师自身铸造成一具独一无二的乐器。   看到这其中的技术,甚至萝拉都有些意动。   可惜,对她来说。这些技术只能借鉴。   她有自己的道路和乐理,强行去适应的话,无异于削足适履,只会令自己的残缺不全的宿命之章再次崩溃。   而且,想要践行其中的理论,所耗费的材料简直令人咋舌。   仅仅是开辟小源一项便足以令她破产。后面增强以太所需要的材料,简直如同无底洞一般,丢进去多少钱都不够。   “办法好是好,可惜,太贵了。”   她咬牙肉疼地放下了这一份技术:“叶子,你下一次能不能捡点有用的东西回来?”   “难道你不觉得这个东西,很适合我么?”叶清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对你没用,可对我来说,简直是天作之合!”   “别做梦了!”   萝拉嗤笑:“想要开辟小源,就要先培育同时具有以太和血液属性的‘介质’,你从哪里偷那么多珍贵材料出来?   几十种配方,不论是哪一种,都不是轻易能弄到手的。光是搜集那些有价无市的材料就需要耗费三十万以上的青金,更不要说后面请炼金术师进行炼成,炼成失败的概率了!   况且,就算是现在的技术,植入人体时死亡风险也有百分之七十以上!会去进行这种手术的,只有有钱到生无可恋的亡命之徒!”   “可是,我不需要进行手术啊。”   叶清玄拉开领口,给萝拉看脖颈上的牙印。   萝拉愣住了。   “从某个方面来说,它需要的东西,在我出生时就已经在我体内了,不是吗?”叶清玄露出了诡秘地笑容:   “我不相信还有什么‘介质’,会比我体内的‘天人之血’更加合适……”   -   -   叶清玄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深夜了,重建之后的乐史系一片寂静,大家都睡了。   当然,这里说的‘大家’并不包括夏尔。   师兄最近快要毕业了,瞬间没了压力,作息也跟着大乱,彻底变成了夜行生物,昼伏夜出。白天睡大觉,晚上喝酒睡大觉。偏偏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偏偏体重不见增长,看起来反而越发的俊朗了起来。   对此。叶清玄只能说……苍天无眼。   “哟!叶子你回来啦……”   夏尔抓着酒瓶打招呼,“你说你跟白汐一样,究竟跑哪儿玩去了,整天不见人影……来来来。喝一杯!”   “呃,咳咳,我在图书馆自习来着。”叶清玄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坐了下来,随口问道:“师兄你今天去校招面试的情况怎么样?”   “不错呀。我明天就上班了。”   “不要气馁啊师兄,来校招的机构要求比较严格,被拒了也没什么大不……噗!”   叶清玄说了一半,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你面试过了?明天就上班?哪个机构?乐师协会?还是军部?你不会自暴自弃去参加黑暗世界探索队了吧!”   “别着急,听我说。”   一说起来,夏尔就忍不住眉飞色舞:“是这样的,昨天,我去皇家研究院去面试……”   皇家研究院?   叶清玄忍不住笑了,那可是出了名的梦幻机构,理论乐师梦寐以求的工作地点。每一个毕业生的梦想。不仅每年之录取一个名额,而且审核超级严格,上溯三代父母,还对应试者的品格和资历有着极其挑剔的要求。   已经超过三年没有任何人被录取了,就这样,每年皇家研究院校招面试依旧爆满!   “师兄你还挺心大啊!”   “可不是么?人就是要理想远大……咳咳,你别歪楼,听我说。”   夏尔面容一肃,“是这样的,昨天不是皇家研究院来校招么?我浑水摸鱼去啦!结果你猜怎么了?”   叶清玄一愣。“……怎么了?”   “人山人海呀!”   夏尔比划着夸张地手势感叹道:“我一看就知道自己没戏了,打算晃悠一圈就走。结果在后面看到一老头,装逼穿个白大褂,坐在墙角正啃葡萄呢!   当时我越看越眼熟。到最后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召唤学院后院里我等了俩月的那一串么!那老货竟然赶在我嘴边抢饭吃,简直反了天了!当时把我气得鼻子都歪了!”   “然后呢?”叶清玄的头皮有些发麻了。   “然后还能怎么样?”   夏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我就打了他一顿呀。夺饭之仇,不共戴天!打得他鼻血都出来了,当时你是没去,多少人给我叫好……”   “……”   到现在,叶清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师兄你真是走到哪里都自带作死天赋啊!你还能囫囵着回来真是太好了!   他真觉得自己有一百颗心都不够给师兄一个人操的。   “结果。那个老头儿被打了一顿,还很开心,一脸二五八万的跟我说:很好,你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把你的简历给我看一看……”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又把他打了一顿啊。”   夏尔摊手,一脸无奈:“你说人就怎么会这么贱呢,被打成那熊样儿了还装。一个清洁工,穿着白大褂,还以为自己是牛顿了啊?”   “……”   叶清玄一口老血喷出来。   “最后呢……”   “最后虽然他抢了我的葡萄吃,但我看在他的品位还算不错的份儿上,还是勉为其难的给他看了我的简历啊。”   夏尔翻出了自己的简历,指着上面的自己前些日子鼓捣出来的那个质量公式,一脸唏嘘:“你看,多么杰出的研究,划时代的发现!   那个老头儿看了,竟然跟见了鬼一样转身跑了,要不是我手疾眼快,把简历抢了回来的话,连简历都没得投!”   “……然后你就发现自己被录取了?”   “对啊,刚刚有人上门送来的通知。”夏尔得意地吹了声口哨:“果然,金子在哪里都是会发光的呀!叶子,师兄我大发利市的时候到啦!”   叶清玄忽然觉得有点头疼,他端起夏尔的酒瓶灌了两口,长出了一口气:“师兄,你在揍那老头儿时,有没有发现其他人看你的目光很诡异?”   “他们看我的眼神不一直都很见鬼么?放心,我不会在意的,毕竟天才就是如此地与众不同,不为世间所容……”   叶清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怜悯: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自己这个贱货师兄,在校招面试的时候,一不小心把面试官给打了……   对方要他的简历,才特么不是要看他的成果啊,是要记他的名字!   等他进了皇家研究院之后,就有成吨的小鞋儿给他来穿!到时候,别说去扫厕所,被连直接就被送进解剖台上当试验品都有可能……   想到这里,他看向夏尔的神情就越发的怜悯起来。师兄,你作死这么多次,这一次我帮不了你了……你保重!   他长叹一声,拍了拍夏尔的肩膀:“师兄,在你临死之前发挥一下余热吧,过来帮个忙。你那一套炼金器材还在吧,我有个测试实验需要做一下。”   “器材都还在呢,不过你要测什么?”   叶清玄一笑,淡淡地说:   “验血。” 第二百五十八章 坏消息   坩埚预热,试管清洗,试验台整理,空气净化。   这一套流程夏尔已经玩过多少次了,已经熟练到不行。光看他一个人能鼓捣出那么多见鬼的东西就知道了,虽然在乐师之路上出了点见鬼的问题,但在机械技术和炼金术上,夏尔的天赋同样强到令人发指。   不过胡来的风险照样很大就是了。   就在他整理东西的时候,叶清玄已经掏出针管,将新鲜**的天人之血从身上抽出来了——越抽他就越心疼。   天人之血啊,上好的介质啊,假如真的能行的话,每一滴都是远超出同类材料上百倍的精华,简直是流动的青金啊!   这么多钱,就被萝拉那个败家女人当啤酒一样喝!   叶清玄心如刀绞。   在旁边,夏尔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沉默许久之后,忽然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弟我看你一脸惨痛地抽血,难道是得了什么难言之隐?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已经……哎,这种病要尽早去治疗啊,千万不能讳疾忌医。”   “师兄你够了。”   叶清玄白了他一眼,从背包里掏出了自己刚刚买来的实验材料。如果不是动用了萨满的渠道,有那一群天竺走私商人,一时半会他都不知道从哪里去凑齐这些禁售材料。   这些材料并不珍贵,只是冷门,而且少有人采买。   按照石心学派的理论,寻常人的身体中也是有以太的,乐师因为常年的接触,以太的融合率甚至会更高,但除非使用作用于身体内部的治疗乐章,否则不论如何都超不过百分之十。   否则人就死了。   使用大量炼金材料制作‘介质’的原因,就是要创作出一个以太能够和人体共存的环境。   当得到适合的介质时,便首先要测试介质的性质,而且还要弄清楚它和以太的融合率,假如太低的话。就算植入体内也是白费功夫。   对此,叶清玄有些没把握,他尚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一厢情愿。   但天人之血听起来这么厉害的东西,这么多年在自己身上也没什么用。总要发光发热一下吧?   就在他沉默地等待中,准备已经进入尾声。   滴答,滴答,滴答……   经过层层过滤和加工过的材料已经融入了松脂中,粘稠地流淌着。滴落在烧杯中。直至最后,它们在烧杯中凝结成了固态,如同琥珀一般折射着温润的光芒。   叶清玄深吸了一口气,拧开了阀门,于是他的血顺着滴管缓慢地流进了烧杯中。   于是,暗红色的血液渗入琥珀中,无声无息。   在琥珀之中,有一片暗红色缓缓地晕染开来,到最后,悬停在了正中。如同被包裹在琥珀中的血色晶石。   卡啪一声。   轻柔的碎裂声响起,叶清玄的眼角跳了一下,定睛看向烧杯之中。   凝结成固体的血晶碎裂在了,有什么东西流淌出来,充盈在琥珀之中,轻柔地荡漾着,隐隐掀起了涟漪。   那带着银辉的涟漪折射出令人心醉神迷的色彩,稍纵即逝中有一种静谧的美。   那是月光。   轻柔的月光如同液体一般从血晶中源源不断地渗透而出,附着在琥珀之上荡漾着,隐隐向着天空升腾。便幻化成了火焰的形状。   月光之火。   叶清玄关掉了灯。   一片黑暗中,月光越发的明显。   在杯中,琥珀轻柔地荡漾着,尽数褪去色彩。融入了那月光中去,化作澄澈的银白。银白的光照亮了少年的面孔,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成功了……”   他轻声呢喃:“不愧是天人之血。”   毫无疑问,自己的的天人之血中,最强的属性是遗传自叶兰舟的月光。而融合率,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百分之百。不,甚至还隐隐超出……   他投入的只有标准计量的测试药剂,根本无法测量超出范围。   事到如今,他只能感叹不愧是天人之血,龙脉九姓的力量根源,和以太的融合率竟然强到了这种程度……   看来他想得没错,自己的血是践行小源理论最适合的介质。   它天生就在自己的身体中,甚至不需要使用手术植入,也免除了诸多术后的风险和为了消除体内器官排斥而耗费的药剂和资金。   他可以直接略过最危险的步骤,只要将自己血中的月光再继续强化到一定程度,就能够以乐章开辟体内的小源,直接跨入‘石心学派’的核心技术之中。   对于如何增强介质的属性,石心学派除了提供不少新的配方之外,还有诸多后续繁琐技术。对此,叶清玄反而有更好的办法。   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   他血液中的月光来自于叶兰舟,想要增强的话,只要继续研究叶兰舟遗留下来的《月光》就好了。   以他如今距离正式乐师就差临门一脚的状态,假借外物的话,勉强演奏一下序段应该问题不大。   只是,月光的序段明显是一首净化妖魔的乐章,想要增强,就要去找妖魔来净化一下……   “可是在阿瓦隆,从哪里去找那么多妖魔啊。”   他有些头疼,可还没说完,他就愣住了:妖魔……不是还有一个地方的妖魔,多到数不清么?   他凝视着杯中燃烧的月光,忽然笑了起来。   看来,有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了……   -   -   经历了昨晚一夜劳碌之后,虽然睡了一整天,但叶清玄在搞定了介质测试之后,还是忍不住犯困了起来。   议院在阿瓦隆之影的探索受挫,虽然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再有大动作了。   也就是说,自己接下来可以轻松几天,好好睡个懒觉了。   而除了那一件保命的宝贝礼装帽子以外,一直困扰着自己的禁绝学派的进阶乐理也在心印传承中得到了解决,甚至还验证了小源理论的可能性,阿瓦隆之影也变成了遍地是宝的地方。   一下子解决了这么多事情,叶清玄的心头骤然轻松了起来。   虽然秋天已经快过了,冬天将要到来,但他忽然有一种春光明媚的舒畅感。   果然,东方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若无闲事在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他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惬意地闭上眼睛:明日无事,且睡个懒觉再说!   很快,残酷地现实一个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将他从睡意昏沉中惊醒——老费顶开了门,将一封信丢在了他的脸上。   那是一封看起来无关紧要的教团银行的账单,只是将隐藏在数字之中的密码解读之后,信中的消息令叶清玄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遍体生寒。   很快,他就匆匆地穿好衣服,飞奔出门。   信中说:   ——萨满遇刺,生死不知。   -   -   半个小时后,封闭的黑暗密室中,叶清玄推开门,看到了病床上的老人。   萨满半靠在床头,正带着眼镜低头看着手中的最新报纸。看到叶清玄进来,就抬起头,示意他随便坐。   叶清玄拉过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端详着他四肢完整的样子,只觉得虚惊一场。   “听说你被杀了。”   “没那么糟糕,但也没那么好。”   萨满笑了笑,合上手中的报纸,将它丢到了一边:“如你所见的一样,可以说……苟延残喘。”   在他胸前,白色的病号服上,有一个巨大的洞。   透过那个洞,叶清玄能够看到他背后被血染红的床单,还有其中艰难抽搐的肺部,心脏已经不翼而飞。   圣咏乐师为他植入了各种辅助内脏,用于续命。   目前看来,也只能做到续命的程度了。   叶清玄的眼瞳颤动了一下,收回视线:   “真惨。”   “是啊。”萨满点头,深以为然。   沉默中,叶清玄开口问:“你怎么会沦落到这种程度?”   “昨天晚上,凌晨,有一个鹰头人身的怪物从天而降。我所有的护卫全都死了,六个乐师舍命想要拦住它,都被像是纸袋一样的撕成粉碎。   最后,那个东西朝着我的胸口来了一爪子,然后心脏就没了。如果不是鬼手带着我逃走,恐怕你现在只能看到一个碎片拼成的萨满了。”   “……”   叶清玄陷入沉默:昨天晚上的时候,他在阿瓦隆之影中也看到了那个鹰首人身的怪物。那个百目者的祭祀也蜕变成了那个摸样。   “鹰头人身,是天灾中‘鹰翼母’的特征。它是百目者的从神之一,于它签订了契约的黑乐师都会蜕变成那种样子。   看来议院真的已经全盘投靠了百目者。”   “预料之中,议院幕后的真正控制者一直都和百目者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不过,你来找我,一定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吧?”   萨满问,“好的?坏的?”   “坏的。”   叶清玄说,“议院已经开始进入阿瓦隆之影了。”   萨满并没有惊愕或者是愤怒,只是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他指了指那一份被丢到了一边的报纸,示意叶清玄去看看。   叶清玄展开,然后僵硬住了。   第二版,第一条:皇家乐师团驻地出现了不明破坏,宴会厅一片狼藉,疑似激进分子造成。还附带了几张模糊的照片。   叶清玄其实根本不需要看照片,照片怎么比得上亲眼所见?   可是他看到的分明是阿瓦隆之影中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鸣钟权限   “这不奇怪。”   萨满说,“阿瓦隆和它的影子本身是表里一体。影子被破坏了,也就证明,表面也将破损。   这并不是值得惊讶的事情,但代表的征兆令人不安。”   叶清玄沉思片刻,抬头问:“你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鸣钟权限。”   萨满说:“他们想要控制阿瓦隆大结界的鸣钟权限。   这是皇家乐师团的惯例,在几百年前,皇家乐师团负责值守伊丽莎白塔,每日晨昏时刻负责敲响钟声。   伊丽莎白塔是阿瓦隆大结界的核心,戒备森严——皇家乐师团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维持它的安全和存在,令安格鲁不堕与天灾之手。   因此,皇家乐师团被赋予了‘鸣钟权限’,那个权限可以是任何东西,一枚戒指,一张白纸,一把剑,一顶帽子,甚至是一颗眼睛……”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凭着权限,他们就可以进入伊丽莎白塔的大门,进入核心,打破阿瓦隆禁制结界的平衡,不论是影子里的,还是影子外的。   一旦结界失控,天灾的力量能够真正的进入阿瓦隆之影,进入到……影中的皇宫里去。   到时候,不论是对你我,还是对这个国家,都是最糟糕的结果。”   萨满凝视着面前的少年,黯淡的眼瞳中像是余烬重新燃起了火焰,说不出的郑重:   “——所以,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你说。”   “拖延他们的探索速度,阻止他们进入伊丽莎白塔。”萨满剧烈的咳嗽起来,胸前的大洞中迸射出碎骨和血浆,内脏痛苦抽搐。   随从冲进来想要更换仪器,但是却被萨满推开,喝令,迟疑了一下之后乖乖地退了出去。   寂静中,只有萨满和少年。   叶清玄看着萨满,萨满也看着他:“你能做得到。我知道。”   少年摇头,“我一个人,不够。”   “屠夫会协助你,我手下还有一批秘密招募的乐师。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开膛手也会。”   “开膛手?你开玩笑?”   叶清玄忍不住笑了。气极而笑:“他已经两次差点杀了我了!其中一次就在昨晚,就在阿瓦隆之影里!”   “他……失控了。”   “好吧,姑且不论百目者想要协助议会干什么。但安格鲁绝对危在旦夕,对吧?”   萨满点头。   于是叶清玄忍不住露出荒谬的神情:“一个举国上下一片欢腾的西方国家,不但对自己的危机毫无察觉就算了。现在竟然要靠着一个刽子手、一个疯子杀人魔,还有一个披着马甲的东方小鬼来救,你有没有觉得很好笑?”   萨满沉默许久,轻声叹息:“你的母亲毕竟是……”   “她是,我不是!”   叶清玄暴怒。   他提高了声音,打断了萨满的话:“因为她是,所以她相信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家族和自己的国家……然后她信任的一切都背叛了她。   萨满,她已经死了!假如你还想跟我谈点什么的话,不要拿她来劝诫我,永远不要!”   萨满不再说话。神情复杂,只是沉默。   过了许久,椅子上闭目的叶清玄重新睁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好了,我冷静一些了,我们可以继续往下谈。”   他沉思了片刻,直截了当地问:“阿瓦隆之影的皇宫里究竟有什么?   萨满,你需要告诉我。阿瓦隆之影究竟是怎么回事,几百年来,安格鲁皇室究竟试图隐藏什么。   这个城市下面所堆积的骸骨。究竟是因何而来?”   “皇宫里有什么?”   萨满露出了古怪的神情,看着他,眼神怜悯:“阿瓦隆之影是亚瑟王时期的倒影,那么阿瓦隆之影的皇宫里。你觉得会有什么呢?”   一瞬间,叶清玄毛骨悚然。   皇宫里会有什么呢?这还用问吗……   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   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没有想到呢?   阿瓦隆之影的皇宫里,当然有亚瑟王!   只是数百年了,亚瑟王……还活着?他究竟把自己变成了什么鬼东西……   -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秘密,叶青玄,很多。如同天竺人所说的恒河沙数。”   萨满闭上眼睛,轻声说:“有些秘密无关紧要,而有些秘密必须永远被掩埋在黑暗中,直至永远——任何针对它的探索都会招致灾难——你的父亲当年也是因此而死。   你还记得乐师誓约里怎么说的吗?   谨守界限,叶青玄……谨守界限。”   叶清玄的肩膀一震,抬头看他,眼神错愕又复杂。许久之后,那些复杂的神情渐渐褪去了,恢复了往日地静谧和冷淡。   他冷声说,“萨满,我不喜欢你遮遮掩掩的样子。”   “说实话,我也不喜欢。”   萨满叹息:“对此,我简直深恶痛绝。”   叶清玄冷冷地看着他,像是要找出他神情中任何一丝虚伪,许久之后,沉声说道:“事情结束之后,告诉我当年叶兰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次,不准有任何隐瞒——否则,我们一拍两散。不管什么天灾和议会,我会带着我所有的朋友离开这个国家,而你和你的安格鲁,就去见鬼吧。”   “一言为定。”   萨满颔首,对这个条件,他没有不接受的可能。   叶清玄转身离开,重重地为他关上了门。   -   嘭!   室内恢复了寂静。   萨满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神情苦涩而无奈,但又能够理解。或者说,深表赞同。当任何一个人发现自己的信任遭到了背叛时,都难免会愤怒。   这是人之常情。   过了很久,鬼手推门而入,将一张印着双蛇水印的信笺放进他的手中。   “先生,这是交易人的鉴定结果,你的运气看来不怎么好。”   萨满展开信笺,许久之后。缓缓合上,问:“赫尔墨斯他能够确定么?”   “对此,我反复确认过了。”   鬼手说道:“昨天晚上袭击你的,并不是人类或者黑乐师。而是近乎所有黑乐师梦寐以求的成果。   那是经过了天灾完全转化之后,达到了‘歪曲级’的‘大魔’。”   在那一张信笺之上,是一张潦草的涂鸦,像是手指沾着粘稠的酱汁随手勾勒而出,但是却极为传神和狰狞。   在一片番茄酱勾勒出的混沌中。漆黑的畸形怪鹰身生百翼,面生三目,邪威煌煌,似是要破画而出。   ——鹰巢母。   它已经派出自己的子嗣,进入了阿瓦隆之中……   -   -   在漆黑的夜幕之中,巨鹰从天而降,落地之后,骨骼摩擦,皮毛变化,化作了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苍老男子。   他的面目上还残留着鹰隼的阴鸷和狰狞。带着非人的冷漠,看向面前坐在长椅上的男人。   “初次见面,我是议院的议长。”那个男人说:“你可以叫我知更鸟。”   鹰身大魔低头凝视着他,似是考量,许久之后,微微点头:“玛帕斯,在人类的世界里,叫我玛帕斯就。”   知更鸟颔首。   玛帕斯的声音毫无起伏,平铺直叙中却分明有种不满:“我以为,来见我的人是白鸦。”   “白鸦?我也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它了。”   知更鸟撇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你需要搞明白:现在是我主事,百目圣神的主祭,也只有我一个。   其他的,你不用多管。”   “你替代了他?”   玛帕斯的眼神狐疑:“我看不出你比他更强。”   “暂代而已。”   知更鸟皱眉:“假如你找得到白鸦的话。你也可以直接找他。否则就不要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纠缠。”   玛帕斯思索片刻,微微点头,将一颗水晶眼珠丢进了他的怀里。   “应百目之神的敕令,这是吾之羽翼所取来的东西。   按照神意,本次的行动以你为主。但混入阿瓦隆的人不多,你需谨慎使用——昨夜我们已经在开膛手的手里折损了六人。”   “我知道。”   知更鸟将眼珠收入袖中。“放心吧,开膛手昨夜杀死的毕竟是圣神的信徒,我已经祈请圣神在它的身上降下了印记。”   说着,他展开手掌,掌心中有一道殷红如血的纹章——那是一个扭曲的眼睛:“百目之神已将它纳入了眼中——它已然命不久矣。”   “既然这是圣神的旨意,那我遵从。”   玛帕斯垂下眼眸,又问道:“还有复仇恶灵,他也很碍事,圣神那里有降下惩戒么?”   “跳梁小丑而已,我来解决他就好。”知更鸟淡淡地说。   “我记得,他曾经两次击败了你。”   “我会解决的。”   知更鸟的声音阴沉起来:“我有我的考虑,你不需要担心,也无需多管。”   玛帕斯深深地看着他,许久之后,似是明白了什么,只是点头:“随你吧,反正都是人类的仇恨,太麻烦了……”   忽然之间,他身影隐隐地有些涣散,鹰首一闪而逝,似乎快要维持不住自己的人形。   他抬起头,看着夜空中那一片若有若无的虹光——阿瓦隆结界。   那一缕虹光萦绕在天空之中,周行运转,快要扫了过来。   届时,玛帕斯身上的天灾力量,便再无可藏。   “看来,我该走了。”   玛帕斯叹息,后退了一步,展开畸形的灰色双翼,一根刀锋般粗长锋锐的地羽毛抖落,飘向了知更鸟。   那羽毛在空中卷曲萎缩,到最后变成变成了一盏黑铁之钟的摸样。拳头大的铁钟落入了知更鸟的手中,触手沉重而冰冷,耳边仿佛响起了鹰唳的声音。   “若有召唤,敲钟即可。”   黑影冲天而起,可那阴沉的嗓音仿佛缭绕在每一寸的空气中,嗡嗡作响。   “——我,无处不在。” 第二百六十章 突如其来的幸福   鹰翼腾空而起,在夜空中消失无踪。   知更鸟仰望着夜空,许久之后收回视线,冷笑了一声。   “走了?”   在他身后,树的黑暗中,有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走出。   那个人煞有介事地凝视着玛帕斯消失的地方:“大魔从凡躯中蜕变,被天灾赋予了以太之身。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无处不在’,也不是空话。现在你拿到这个,倒是方便了许多。你只要敲钟的话,他就会即刻从千万里之外降临,好用又快捷。   看来您还真是深受圣神信赖和宠爱啊,主祭大人。”   知更鸟看了他一眼,“纳贝里士,你来晚了。”   纳贝里士是一个中年人,两鬓斑白,双手拢在袖中,看起来浑身是书卷气,像是个学者,丝毫没有黑乐师的样子。   听到知更鸟的质问,他只是笑了笑:“其实早来了。但玛帕斯终究是神使,代表天灾意志的大魔化身,在心生敬畏,不敢接近。   毕竟,我是那种喜欢在契约上耍花样的那种人,占尽了便宜就算了,还是不要在神目之侧晃来晃去,惹它心烦比较好。”   “你自作聪明,在和天灾交易的时候钻了空子,能怪得了谁?当年你自做聪明,被神力锁在共鸣级八十年,不得寸进。   我以为这样的惩罚应该会让你学乖一些。”   纳贝里士并不生气,只是摇头感叹:“天性如此,奈何奈何?能占了天灾的便宜,已经很不容易了,吃点亏也是应当的。”   “接来我会开始筹备探索伊丽莎白塔。”知更鸟将一枚血色的海螺交给他:“复仇恶灵的事情,交给你。”   “这是小事。不在话。”   “小事也值得认真去做,不是么?”知更鸟冷眼看着他,“为了赎罪。苦行了这么多年,你也不想功亏一篑吧?”   “这是自然。”   纳贝里士似是无意地扫了一眼知更鸟胸前的圣徽。圣徽之上的眼中之眼仿佛也在看着他。   一者的眼神带着浅笑,一者则盘踞在黑暗中,漠然冷酷。   “愿您护佑。”   纳贝里士恭谨地俯身离去,消融在黑暗里。   -   -   午后,皇家音乐学院,阳光晴朗。   温暖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在窗前的老费身上,为它渡上了一层金光。看上去那么的神圣,那么的伟岸,那么的……威严。   阳光穿过了他,照在他面前摆着的那一碗散发着浓厚香味的大排上,还有五体投地祈祷状的少年。   “大哥,这一次就靠你了啊。”   叶清玄抓着它的前爪,眼神殷殷期待:“你可一定要拉兄弟一把!帮忙带个了路呗~我真的有事儿想要进阿瓦隆之影里去。   哦,对了,到时候我发个信号你能不能再把我给带出来?”   “……”   老费沉默地没有说话,狗当然不会说话。只是那鄙夷的眼神好似在怒斥这这个不成器的渣渣,似有千言万语。   “是是是,您说的对!”   叶清玄死皮赖脸地蹭过来。谄媚地给它顺着毛:“我一个弱鸡,哪里能跟大哥你比?对不对?愚蠢的人类嘛,要不您大发慈悲给我这迷途的羔羊指个路?以后大排啊龙虾啊还有什么东西都好说……”   老费斜眼看着他,收回视线,一脸冷漠。   叶清玄尴尬地趴在地上,却听见背后传来疑惑的声音,“表哥你在干什么?”   “呃……”   叶清玄僵硬了,挤出笑容:“啊哈哈,我看今天天气不错。想要让老费带我出去转转而已。”   “为什么明明是遛狗,你看起来好像是要被老费遛的样子?”   白汐撇了撇嘴:“顺带一说。你刚才的样子蠢爆了。”   “咳咳,这叫大智若愚。”叶清玄汗颜。强撑着面子:“表哥的智商已经返璞归真了,不懂不要乱讲。”   “呵呵。”   难得有机会嘲笑叶清玄,白汐当然不会放过,在旁边嗑瓜子看了半天之后,过去揉了揉老费:“难得他这么惨,你就帮帮他吧?等会我们去玩好不好?”   老费斜眼撇了一眼叶清玄,许久之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叶清玄有种流泪的冲动:时代在变化,老费的头号小弟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白汐,难怪自己说话不管用了……   那么多年的同甘共苦,比不上一个小姑娘的两句话。叶清玄顿时有种莫名地委屈感。   眼看叶清玄挫败的样子,白汐得意地哼哼了两声,摸了摸老费:“我上楼点东西,你等我。”   目送着白汐远去之后,老费懒洋洋地起身,用尾巴抽了少年,示意他跟自己来。   一路左拐右拐出了学校后门,走进一个荒僻无人的小巷子里之后,老费蹲到地上,斜眼瞧着叶清玄,就好似流氓车夫在看着自己的客人,汪了一声。   好似在问去哪儿。   “只要是阿瓦隆之影里就行。”   叶清玄搓着手,一脸谄笑:“方便的话,附近最好妖魔多一点。”   老费点了点头,随意地顶开了身旁的水道盖子,又汪了一声。这一次的意思简单了许多,就一个字儿。   ——跳!   “呃……”   叶清玄错愕地看着水道里不知为何氤氲起来地浓厚雾气,还有刺鼻地臭味,总觉得有些不大靠谱:“这能行么?”   汪!   老费开始不耐烦了,意思是,爱跳跳,不爱跳别浪费大爷我时间…   “行行行,我跳!我跳!”   叶清玄心里叹了口气:老费的脾气越来越大了,这可怎么办?以后不会进来出去都要自己伏低做小吧?以前那个乐善好施的老费已经变了啊……   他默默无语两行泪,一咬牙一跺脚。闭上眼睛,跳了进去。   噗通一声。   井再无声息。   老费静静地凝视着那一团吞没少年的浓雾,许久之后点了点头。将水道盖子顶了回去,甩甩尾巴转身离去。   小巷中恢复了静谧。   -   -   噗通一声。   叶清玄觉得自己掉进了什么见鬼的池塘里。周身瞬间充满粘稠物质。就在剧烈挣扎中,浑身骤然一轻,撞在了墙上。   一片黑暗里,他点亮了灯,看到雾气缓缓散去。   荒废死寂的小水道里,血路潺潺向前流淌,就好像是血液奔行在血管之中,引领着自己前往不知名的地方。   “还真进来啦?”   叶清玄愣了。旋即将手中的沉重背包丢在地上,将背包里装好的沉重外衣和种种装备套在自己的身上,再三确认各种装备完好之后,将背包折叠好挂在腰间,弹出手杖,小心谨慎地走向了前方。   阿瓦隆之影这破地方特别见鬼,谁知道自己这回又能碰上什么?   就在沉默的前行中,他的脚步一滞,抬头望向四周:那个小男孩儿的稚嫩歌声,又响起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他带着礼帽的原因。这一次分外清晰,简直像是紧贴在自己耳边清唱。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歌唱者那冰冷的鼻息。   他悚然回头,在他的身后。空无一物。   “国王和帮凶掳走了女王,将她囚禁在睡梦中……”   又来了,又是这一首歌。那歌声像是诅咒一样缠绕在这个城市的阴影之中,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里,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怨毒和憎恨。   许久许久,它都不曾消散,只是萦绕在耳边,缠绕在风声和细碎的声响里。侧耳倾听,便可察觉。   叶清玄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细想。   血路已经消失了。   他已然重新回到了阿瓦隆之影中。   -   当他好不容易推开水道的盖子,爬出水道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一层厚厚的棉絮。落满尘埃的棉絮和丝线沾满了整个大厅,纵横交错。   依稀能够看出这是一座巨大的古宅,但是古宅之中不知为何,都堆满了奇怪的蛋壳。一个个足足有小孩大小的巨蛋堆积在尘埃和棉絮之中,触目所及,成百上千,就像是走进了一家鸡蛋专卖店。   他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脚如同踩到胶水的粘稠感觉令他终于感觉到了不对……   这才不是什么见鬼的棉絮,这整个大堂纵横交错落满了每一寸地方的东西,是密密麻麻地蛛网!   啪!   半空中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掉了来,像是一个巨大的蚕茧。   叶清玄面无表情地挑开了上面的丝线,然后看到一具被吸到皮包骨头的骸骨,依稀还能分辨出它临死之前的痛苦表情。   头顶上传来卡啪卡啪的脆响,阴暗中似乎有不少东西苏醒了,挥动着自己的骨质节肢沿着蛛丝爬出来。   他抬头,看到满天灿烂的碧绿色‘群星’,那是数不清的蜘蛛的一颗颗复眼,它们也在凝视着叶清玄,口器开合,分泌出了代表饥饿的液体。   “老费你真是我的解语花,知心人!”   少年有一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记得当时老费问他去哪儿的时候,他说的是妖魔最好多一点。然后老费就开门了……老费果然是老费,没有令他失望:这里妖魔果然不少……   因为老费就直接将他送进了妖魔的巢穴里啊!   有这么体贴的朋友,他简直太幸福了。   妖魔们看来很幸福:沉睡了这么久,一副骨头舔来舔去快要尝不到味儿了,今天忽然有肉送上门了!看起来挺新鲜……   总之,大家都很幸福,只是这幸福来得太过突然…… 第二百六十一章 雷电与月光   很快,黑暗中爬出一个庞然大物,那个巨大的阴影几乎挤破了墙壁,从庞大的裂口中露出一只硕大的复眼——腥臭的风从背后灌来,带来了一声尖锐的嘶鸣。   啪!啪!啪!啪!啪……   整个大厅之中的巨蛋纷纷破裂,带着粘稠液体的畸形蜘蛛从其中爬出,在尘埃之中挣扎,甲壳飞快的硬化,显露狰狞。   “这是要拿我养孩子了?”   叶清玄恍然大悟,看着头顶和周围从孔洞中飞快爬出的海量蜘蛛,初步计算,不,只用眼睛去看的话,也能看出是相当可怕的数量了吧?   虽然除了那一只还没有见过面的巨型蛛母无法判定之外,其他的蜘蛛质量都不算高,但加起来的话……也足以形成量变了。   要跑么?   他低头看了看脚的水道井盖,犹豫了一瞬,紧接着忍不住叹息:   “——总之,先给你们看个好东西吧!”   嘭!   黑铁手杖敲打在地面上,却迸发出宏伟的巨响,代表黎明到来的号角声轰鸣!   在那紧促的旋律之中,钢铁摩擦的铿锵声音不断的迸发。那如有实质的声音宛如刀斧,绽裂了四周的密集蛛丝,嗡嗡作响,令那一群新生的蜘蛛陷入了短暂地呆滞。   紧接着,数十枚修长的银钉骤然从虚空中传出,刺向了上左右。它们略过了那一片黑压压涌上来的幼体蜘蛛,径自刺向了异类气息浓厚的地方。   瞬息之间,嘶鸣之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就在那一片黑压压的幼体中,骤然有好几个半透明的畸形蜘蛛显露出了形态,巨大的囊尾一阵晃动,喷吐出了刺鼻的毒液。落在地上嗤嗤作响。就连同类都融化了不少。   看的叶清玄顿时心里一阵发毛:说好的让孩子们先练练手的呢!怎么里面还混了好几个压阵的过来?!   那十几支细长银钉纵横交错,深深地钉进了隐形蜘蛛的面目之中,紧接着。上面所篆刻的圣典经文亮起,释放出炽热的亮光。瞬息之间喷吐出了炽热的光焰。   那从内而外爆发的火焰以它们的血肉为燃料,旺盛地燃烧,瞬息间在叶清玄周身布了一道燃烧的围栏。   在那急促到令人窒息的旋律中,火焰如同活物一般跳动着,融入节拍之中,顺着叶清玄的引导将四周扑来的蜘蛛源源不断地吞没。   一时间双方竟然僵持不。   燃眉之急暂解,可是在这高强度地负荷之,叶清玄的额头也隐隐见汗。   可惜了。还是准备不够,假如在给他一点时间准备《荒山之夜》的耗材,荒山之夜甚至能够直接造成清场式的可怕效果。   那十几枚银钉就是荒山之夜的吟唱耗材,如果叶清玄能够请炼金术师为自己打造一套相同制式的银钉的话,他甚至有和那一只巨型蛛母正面一战的信心。   可惜,就是太贵了……太贵了!   在教团的‘信理部’的名字还叫做宗教裁判所的时候,每年可是号称怪物部门,每年要消耗掉教团总预算地百分之四十以上!   那时候的惩戒乐师们,正是以这一首乐章作为武器,流水一般地消耗着纯银。那种用钱堆出来的杀伤力比任何力量都可怕。   不光是从青金和纯银中提炼出来的圣洁金属。还是耗费大量炼金材料配置出的圣水,都是钱啊,钱啊。钱……   倘若不是教团有整个世界的金融体系作为支撑,恐怕也要被这可怕的消耗给吃穷了。   以叶清玄目前的积蓄,想要使用这种昂贵至极的耗材来进行增强,还是太过奢侈了。   轰!   整个巢穴的妖魔蜘蛛被惊醒了,蛛母尖啸的同时,数十只带着金属色彩的蜘蛛已经从空中扑来,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而叶清玄已经高举起了手杖,杖首的琥珀色宝石酝酿起了雷电之光:   “——勿使三界化为灰烬!”   雷光凭空迸发,缠绕在少年身体的四周。叶清玄眼前一黑,几乎窒息了:同时负担《荒山之夜》和因陀罗之眼的消耗。简直是超负荷运转!   崩!崩!崩!   他引导着那一道雷光在自己周身纵横交错,那从血中酝酿而来的光芒如笔。在半空中勾勒出了凌厉的笔划。   那光芒凝而不散,彼此结合,化作了凛冽到不可直视的复杂图纹,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叶清玄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飞速消散。他竭尽全力地引导着雷光,在脚的大地,周身的半空中留刻痕。   弹指之间,雷光稍纵即逝。   而那复杂的刻痕已经彼此首尾衔接,复杂至极的乐理已经在雷电的引导之形成了完整的结构。   宛如纯银铸就的复杂音符彼此交错重叠,烙印在了石中空中和廊柱之上,和四面八方的暴乱以太共鸣,瞬间将方圆数百米之内的以太抽取一空!   “成功了。”   在熄灭的火焰之后,脱力的叶清玄撑着手掌,竭力喘息。   火焰消失,那一片黑压压的蜘蛛之潮嘶鸣着,向着他迅速的合拢,黑暗席卷,寂静中只有一片口器摩擦的细碎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可就在这一片令人恐惧的寂静之中,却有人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   啪!   清脆的响指声扩散开来。宛如敕令,所过之处,潜伏在音符之中的雷光猛然暴起,彼此勾连交织,牵动了千头万绪的乐理,令显露出它原本的摸样。   那是以雷光形成的乐章!   ——《月光.序段》!   在冷落凄清的旋律之中,月光从天而降,虚无缥缈的月光照亮了少年的面孔,也平等地向着四方洒落。   所过之处,所有蜘蛛都发出了颤栗的嘶鸣,那高亢的尖锐此起彼伏。却无法盖过凄清寥落的琴声。   一轮纯白之月悄然浮现在叶清玄的头顶,扩散清辉。   月光之中,一切妖魔都在疯狂地颤动着。被那无形的月光所压制,匍匐在地。颤颤发抖。无孔不入的月光穿过了甲壳和复眼,融入了那一片蜘蛛的身体之中,自内而外,温柔却又不容拒绝地将一切异类气息净化。   所有的混乱气息都在月光的渗透和融合之被抚平了,化作了月光,融入了这一片寂静的秩序之中,反而令那一轮清辉越发的闪耀。   月光汇入了九霄环佩之上,弥补着叶清玄的剧烈消耗。令他瞬息间从脱力中恢复到了全盛状态,甚至和刚刚相比,隐隐更进一筹。   他能够感觉到,体内天人之血中的力量在缓缓地增强……   “不愧是月光。”   叶清玄轻声感叹,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幸亏这个办法可行,不然恐怕就要重伤跑路了!   -   这是看过小源理论之后,他产生的想法:既然自己的血中潜藏着月光的话,那么抽取血液的因陀罗之眼是否也能够代替自己,激发乐章呢?   假如由它承受那种庞大压力的话,以目前自己的能力。未必不能发动《月光》的‘小序’部分。   从理论上说是可行的,但最困难的便是其中的转化环节。   他和萝拉研究了一夜之后,结合了刚刚入手的禁绝学派乐理。还有他从天人感应之中获得的感悟,勉强推导出了这个方法。   《翠玉录》号称是现世一切炼金术之源头,其内容之精深,实非常人所能揣测。叶清玄虽然不是炼金术师,但也在天人感应时,触类旁通,也从其中获得了诸多感悟。   这里的感悟,也可以称之为‘脑洞’,反正不知道为什么。任何方法到了叶清玄手里,都会变成剑走偏锋的邪门办法。否则他也不可能从短短的几个月里。从一个普通人成长到这种程度。   凭借着九霄环佩和因陀罗之眼的契合,结合‘解译法’。以雷电之力将乐章铭刻在周围,便制作成一件‘一次性的炼金物品’。如此,便将月光序段的效果变成了一个炼金仪式,他自己做不到的效果,便由外物进行补完。   因此,才得以完成《月光》的‘小序’。   可想到这里,叶清玄更加的头疼:要知道,月光可不止一个序段。整个乐章庞大到有四十五段之多,其中小序有三段,大序四段正声二十段乱声九段……   除了乐段本身的效果之外,各自组合起来还有不同的效果。   当年月吟作为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邪神猎人,净化妖魔简直玩出了经验,玩出了花样,玩出了境界来了。其中不但附带了海量的乐理,还包括了现在世界上大部分妖魔的完整资料弱点注意事项和处理方法,方便后来人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继续大杀特杀……   对此,叶清玄只能说:无聊到一定境界了。   嘎嘣。   一声脆响传来。   叶清玄不假思索,猛然想前翻滚而出,只看到头顶的月光一黯,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被惨白的蛛丝所缠绕。   而自己原本所站的地方,已经被一只无形的刀足戳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原本那是要朝着他的天灵盖灌顶而入的……   丝丝缕缕极细的蛛丝萦绕在空气里,不知从而来,只是缠绕在风中,悄无声息地遍布了整个空间。   叶清玄猛然抬头,只看到原本就在墙壁裂缝之后的巨大蛛母已经消失无踪了。只有丝丝缕缕的蛛丝纷纷扬扬地落,像是轻薄地雪。   可是轻薄的雪中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凶恶气息。   月光照不到的影子如活物一般蠕动起来了,源源不断的细碎蜘蛛从其中爬行而出。像是潺潺小溪,向前流淌……   而就在空空如也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畸形黑影。明明前方空无一物,可是月光照耀过去,却留了狰狞又黯淡的影子。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第二百六十二章 乌鸦挽歌   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怪物在悄无声息的从墙壁之后‘渗’出。   察觉到叶清玄的目光,它便低下头,两侧的复眼中有一颗亮起。   于是,那视线扫过的地方,石膏的材质和色彩便缓缓地扩散开来——石化视线!这一只蛛母,竟然有稀薄的石像鬼的血统!   月光竭力地和那视线向抗衡着,两者交接之处,不断有纷纷扬扬地细碎石粉落下来,那是被石化之后膨胀的尘埃。   在那蜘蛛源源不断涌现的细碎声响中,少年隐隐看到那狰狞蛛母的投影缓缓地抬起对着自己抬起两只刀足……   “这下有些难搞了啊。”   叶清玄扭了扭僵硬地脖颈,握紧手杖:“满有挑战性的啊!”   轰!   -   -   三分钟,死寂的大街上,只有叶清玄在亡命奔逃。   在他背后,整个一栋巨大的建筑已经布满了蛛丝,无数蜘蛛如同潮水一般向着四面八方卷去,一时间不知道穿过了什么妖魔的巢穴,引起了诺大的骚乱。   而罪魁祸首的家伙,已经蹲在了犄角旮旯里擦着冷汗,看着远处一乱混乱的场景,悄悄地松了口气。   ——果然,打不过啊!   他叹了口气,再一次坚定了‘能打闷棍打闷棍,能敲边鼓就敲边鼓,绝不正面硬上’的决心!名震阿瓦隆的复仇恶灵从出道以来,就没跟人光明正大的硬撼过,一直都是靠着卑鄙下流吃饭的。   没办法,实力差距太大,谁撼谁傻叉……   而且打闷棍多爽啊,省心又省力,一棍子下去,什么都有了!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手杖,九霄环佩,宝剑蒙尘啊……落在自己手里算是糟蹋了。何时能够成为正式乐师。恐怕才能唤醒它的完整力量。   一顶帽子里面都藏了那么多乐理,叶清玄就不信,叶氏近千年的积累,就没往里面放过什么好东西?   不求《广陵止息》、《胡笳十八拍》等等强力乐章。《长门怨》好歹来一首吧?一夕往返三千里的《归去来辞》起码也要有吧?《风雷吟》之类的标志性变化学派的乐章也附带个两三份儿啊……   畅想着并不存在的美好未来,于是叶清玄心情便好了许多。   可是很快,呱噪的声音便重新响起来,打破了寂静。   叶清玄皱起眉,缓缓抬头。看向头顶。   在他头顶的干枯树木之上,一只硕大的漆黑乌鸦正在狠狠地盯着他,高声尖叫着,吸引周围的妖魔过来。   这是它们的谋生之道,妖魔杀死他之后,它也能够啄食到骨架上的腐肉。可惜,周围民居中寄生的妖魔不是被远处的蛛母引起的骚乱吸引过去了,就是畏惧那种骚乱,躲在藏身处,一动不动。   “——嘎!嘎!”   眼看叫人没用。乌鸦愣了一下,顿时有些慌了,放声大叫:“嘎嘎!!!!”   依旧没有人来,寂静中,只有少年怜悯地吹了声口哨,缓缓起身,走了过来,嘴角的笑意阴沉。   “嘎嘎嘎!!!!”   乌鸦想要展翅飞走,却被叶清玄随手一道强效霜结射线给冻住了翅膀,滚落在地。蜷缩在角落里放出了凄厉的声音:“嘎嘎嘎嘎!!!”   可惜,再怎么求救也依旧没什么卵用。少年的黑影已经将它,微笑带着寒意。   “你喜欢叫是吧?”   叶清玄计上心来,从腰后面摘下一捆绳子。在手里扯了扯,笑容就变得满意起来:“那我就让你叫个痛快吧……”   五分钟后,饱受摧残、遭受血虐的乌鸦已经被绳子捆了起来,挂在少年的手杖上,晃晃悠悠地颤栗着。   一片凄风冷雨中,两个紊乱地羽毛落在地上。看上去毫不凄惨。不过明显已经乖巧了许多,知道什么时候该叫,什么时候该闭嘴了。   “报丧之鸟,欺软怕硬的名头果然不是吹的。”叶清玄冷笑,手里提着他,晃晃悠悠地走进小巷深处。   等他找到了一个满意的死巷子之后,就将乌鸦挂在了墙上,一番周密布置完毕之后,从背包里有掏出了好几个捕兽夹放在周围。   最后,他满意地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抬头看着开始颤栗的乌鸦,抬起手杖奋力地抽打起来:“快叫呀!快叫呀!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于是,乌鸦确实在惨无人道的折磨之下放声尖叫起来。   虽然它没有叫‘破喉咙!破喉咙!’这种见鬼的烂话,但起码还是有那么点效果的。   听到远处传来的悉悉索索的细碎脚步声,叶清玄便悄悄地藏进了阴影之中,握紧了手中的‘闷棍’九霄环佩,开始了愉快地守株待兔起来……   -   -   今天绝对是阿瓦隆之影中的乌鸦受难日,往日这一群广受欢迎的妖魔在今天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捕杀。   有一个无耻的黑影到处寻找着这群‘可怜’的小家伙,然后一个个地将它们抓起来捆住,引诱路过的妖魔走进自己的圈套里去,然后大敲闷棍。   一只乌鸦被他抽死了,他就再换一只,第二只死了,就换第三只……   短短几个小时,南巴克区的乌鸦就遭了秧,几乎在这个小丧门星的手里断了根,妖魔们也见了鬼,听到讯号之后扑上去之后,却只能找到一只被捆得十足诱惑的乌鸦。   紧接着,脑后就是一闷棍。   嘭!   又是一只猿鬼被敲蒙了,倒在地上。   叶清玄当着那只颤栗乌鸦的面,娴熟地拔出刀来,将猿鬼割皮放血,采集了最值钱的材料之后,就毫不可惜的一只脚将它踹进了旁边的下水道里,攒够一堆之后一次性的用月光全部净化掉!   猿鬼身上最珍贵的那两段脊椎骨节被泡进了炼金溶液中,塞进背包里。背包里已经鼓鼓囊囊,快要装不下了。   眼看自己短短几个小时就赚取了数万磅,叶清玄顿时感觉阿瓦隆之影真是发家致富的好地方。只要抓几只乌鸦来就可以闷棍敲到爽,而且吸引到的妖魔太过强力的话。他可以掉头就跑,然后再去抓一只乌鸦来另起炉灶……   简直是无本万利!   只可惜自己的背包已经装不下了……   最后一次将那些堆在一块的妖魔集体净化之后,叶清玄已经累地坐在了地上。一下午连着好几次使用月光序段,虽然压力由因陀罗之眼承担。但毕竟也会心神疲惫,所以,暂时先休息一下吧,等老费来联系自己。   只是当他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远处的隐隐有雾气氤氲而来。   在仿佛万古不变的死寂夜色中。惨白的雾气渐渐地从每一个角落中涌现开来。那浓厚的白雾所过之处,吞没了一切喧嚣,令万物都陷入沉寂之中。   明明没有感应到丝毫的水汽,可是雾气却来的如此突兀,像是每日晨昏萦绕在阿瓦隆之上的雾气一样,却带着一丝丝腐烂地恶臭,淹没了每一个地方。   浓雾之中,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远处,有雷声阵阵,隐约轰鸣。   叶清玄停住脚步。仔细查探着那白雾,随着雾气的涌现,自始至终萦绕在耳边的歌声已经消失不见了。   像是被扼死了一样。   这一联想令少年不寒而栗。   歌声虽然消失了,但他感觉到这一座阴影之城中的敌意却在十倍百倍的提升,每一寸的空气和土地中都充满了对外来者的厌恶和敌视,令人就连呼吸都不畅快了起来。   “叛徒……”   迷雾中,有人咬牙切齿地发出声音,“叛徒……”   那个嗓音苍老又沙哑,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的咆哮,发自内心地充满了痛恨。一遍遍地重复着:“叛徒……叛徒……叛徒……”   叶清玄一愣,下意识地压了压自己的礼帽,可礼帽上中沉睡的力量像是被唤醒了,令他耳中的飘忽声音清晰了起来。   也得以听清了那模糊又怨毒的呢喃。那是历数着篡逆者的清单,满带愤恨的宣告。   “格尼薇儿、高文、帕西瓦尔……还有梅林、梅林……你这个小丑、鸡奸者、魔鬼……”那个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癫狂和愤怒:   “叛徒……都是叛徒……他们都是叛徒!”   叶清玄听着,只觉得从骨子里发冷:说实话,他完全不想知道这个迷雾中的嘶哑声音究竟是来自于谁。但脑中的联想却令他不由自主地将怀疑的目标指向了沉睡在皇宫中不知生死的国王……   “亚瑟,当年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他低声自言自语,不敢再想。或许萨满说的是对的。有些秘密太过肮脏,就应该永远地沉睡在黑暗里。任何鲁莽地追溯都会祸及自身……   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他曾经一度觉得自己开始渐渐熟悉阿瓦隆之影这个鬼地方,可是这个鬼地方现在却令他觉得无比的陌生。   不能坐以待毙了,光是在这里,他就能够感觉到一阵阵危险的气息掠过。很明显,越是接近核心和上城区的地方,现在就越是危险。   起雾之后的阿瓦隆之影,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地方。   他立刻开始收拾行装,丢掉一切不必要的东西之后,轻装简行,快速地向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在躲过了几个擦肩而过的危险气息之后,他忍不住松了口气,加快脚步走向城门的方向,只是忽然之间,脚步戛然而止。   寂静之中,一片氤氲的白雾里,只有一片模糊。不论加持了多少启示派系的乐章,叶清玄也顶多只能看清数米之外的情况,看来已经是极限了。   他环顾着四周,看着迷雾中静谧的城市阴影。悄无声息的城市一如既往,冷漠又阴沉,没有任何异常。   但不知为何,他却油然有一种危机感从心中生出。   “是错觉么?” 第二百六十三章 坦诚相待   “是错觉么?”   他犹豫了片刻,从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纯银制的硬币上铭刻着细小的音符,是他连夜制作出来的小东西,准备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探路用,但一直都没有用上。   他握着硬币,向前投出。   硬币在空中亮起一道柔和的光,像是一盏灯火,划过了微小的弧度之后落在地上,在破碎的石板上翻滚着,最后不动了。   银币上的光芒熄灭。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又丢出一枚,落在了刚才那一枚的前方。银币滚落,亮起熄灭,依旧静寂。再丢一枚,依旧悄无声息。   叶清玄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就走,绝不留恋。   他早该想明白了,既然这里让自己觉得不安全的话,不论是疑心病,还是潜意识察觉到什么,与其费心思探查半天提心吊胆,为什么不换一条自己觉得安全的路走呢?   只是,他转身才走了三步,背后便传来了一声叹息。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呼啸而来。   叶清玄头也不回的猛然前扑,翻滚,就感觉到有一只仿佛金铁铸就的手掌和自己擦身而过,砸在地上,扫平了一大片石板和残骸。   就在翻滚之中,他回头,看到了在那几枚银币旁边,正渐渐显露出一个诡异的身影。   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邪神扈从‘迷途者’,如同他在剑栏地宫里见过的一样:面生骨质,手脚细长,如同铁丝一层层地缠绕在骨架上。   但是这一只见鬼的家伙却不可思议的长,只是如狗一般地蹲坐在地上,便有两米多高。除了细长的双臂之外,周身还生长着七支长短不等、样貌各异的手臂……   看清楚它的样子之后,少年只觉得浑身发毛。   这个混蛋坐在地上,就等着自己浑然不觉地走上前来,然后给自己一个‘热情的’拥抱。   届时自己就会粉身碎骨……   只是。将它隐藏起来的究竟是谁呢?   接连试探了三次都没有发觉任何异常,这一份造诣太过恐怖了。哪怕是幻术派系专精的正式乐师,在有所怀疑的针对探测之下,至少也会露出一点异常。   没有时间再去细想,骤然之间,他在翻滚中,却听见身下石板传来了声音。   像是隔着石板有一锅浓汤在沸腾,不断地冒出了诡异的气泡。那一串沉闷的声音令他不假思索地抬起手,种种地按下去。   轰!   叹息震荡。   石板瞬息间寸寸碎裂,那一份恐怖的震荡将周围的石板也接连掀起,更将叶清玄反震到了空中。   就在空中,他就察觉到石板之下飞迸出的污血——正在被召唤出来的妖魔在成型的那最脆弱的一瞬间被自己隔着石板拍死了。   可紧接着,破空声呼啸而来。   哭号癫狂的旋律凭空响起,小提琴的声音如泣如诉,将空气都隐隐冻结了,刻骨阴寒扩散——先是幻术派系,紧接着是召唤。现在又是变化派系?   关键时刻,叶清玄来不及细想,猛然安向心口,解开了封锁在自己外套上的乐章,轻柔的旋律凭空响起!   ——几个月前当他刚刚决定跳进下城区的泥潭中时,亚伯拉罕因为担忧他的安全,将一份‘宁静’乐章化作封印,封在了这一份外套之上。   时隔日久,如果不是生死关头,叶清玄都忘记自己身上还有这种好东西   那是堪称禁绝派系在共鸣级的招牌乐章之一的‘宁静’。也是禁绝派系克制其他六大派系的证明。   一旦激发之后,十米之内都会变成以太静默区,持续半分钟的时间。在此期间,以太会保持沉默。抗拒任何乐章的呼唤,一切没有超过共鸣级的乐章都无法奏效。   宁静乐章刚刚激发,就有尖啸声接连不断的传来。   天空中接连不断的有冰霜之色扩散,冰棱凭空凝结出现,三角的尖棱上还铭刻着变化派系的公式,带着不可思议的森冷气息。   一看即知。那是专门为了防御和护甲量身定做的穿透型的冲击。   瞬息之间,成百上千,足以将叶清玄射成筛子的冰冷便尖啸着攒射而来。可一旦进入宁静领域之中,便会迅速分崩离析,寒气流失,最后变成雪粉落在他身上,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原本致命的攒射变成现在这样雪仗一样的可笑状况,可叶清玄却丝毫不敢放松,因为他已经听到那一只九手的异变‘迷途者’已经狂奔而来。   就像是巨石一般冲击而来,在狂奔之中,它便张开了九只畸形的手掌,想要将叶清玄撕扯成粉碎。   叶清玄猛然抬起手杖,眼瞳眯起,等待这个家伙进入最佳距离之后猛然撤销宁静的效果,然后让它见识一下因陀罗之眼的威力。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迷途者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脚步戛然而止,竟然停顿在了原地,紧接着九只手掌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邪神制造的妖魔、追随者……竟然像是一条狗一样。   叶清玄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了迷雾中从它身后缓缓走来的那个身影。   那个人影像是驼着背,脚部缓慢,似是伸手,拦住了狂躁的迷途者,紧接着,抬头望向了叶清玄的方向。   隔着迷雾,叶清玄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却能够感觉到他戏虐的笑容。   “阿瓦隆的传说人物,果然名不虚传。”   来者抬起手,轻轻地鼓起掌来:“刚刚真是漂亮的反击,当机立断、毫不犹豫,谨慎又能够看出非凡的决断力。看来我不会白跑一趟。”   叶清玄冷冷地看着他,心中不断思索着对方的来历。   能够驾驭邪魔的黑乐师,而且精通这么多派系的乐章,虽然不知道他是蓄意在这里埋伏自己,还是像自己那样守株待兔……但不论如何,议院都招募了一个相当棘手、不,相当让他头疼的敌人。   从位阶上来看,应该至少是共鸣级,但是共鸣级能够精通这么多派系的乐章也实属罕见……   打不过。   用脚后跟去想都知道,自己打不过……   那么,自己的胜算究竟在何处?   他开始迅速地思索。   “福尔摩斯先生,你不爱说话么?”   像是等待着他的回应,那个人影歪头看着他,问:“是在下的礼数不周惹你心生厌恶,还是说,你喜欢被人称为‘复仇恶灵’呢?”   “承蒙大家错爱,不如你挑一个喜欢的来叫吧。”叶清玄故作轻松地摊手:“我不介意。”   “哦?那我就叫你的简称‘s.f’怎么样?s.f、s.f、s.f……”   他嘴里来回地嘟哝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便期待了起来:“这个昵称真是可爱又迷人呀,我们的关系是不是亲近了一些?”   “呵呵。”   叶清玄的笑容毫无热度,心里却开始搞不懂这个家伙的来意:他是想要聊天?还是向来干架杀人?这种不干不脆黏糊糊的态度,真是有够见鬼!   “亲近?”叶清玄问,“你亲近的方式还真是有够特别啊。”   那个人笑起来了,语气温和:“刚刚只是打个招呼而已,毕竟,我与先生神交已久,招呼打得热情了一些请不要见怪。   我相信先生也不会在意的,对不对?”   叶清玄冷笑,“我要说我挺在意的,你难道还会道歉?”   嗤!   像是水囊破碎的声音传来。   叶清玄错愕地看着前方的人影,陷入呆滞。   就在刚才,他的话音未落,那个黑乐师便抬起了手,五指并起如刀,向着身旁斩落。于是恶臭的血浆便喷涌而出,那一只畸形迷途者的脑袋飞上了天空。   随着一声脑袋落地的闷响,那一具硕大的尸体还在如同喷泉一般地喷着鲜血,染红了一片雾气,也映衬地那个狰狞身影越发的清晰。   “这一头迷途者是来之前百目圣神赐予我的扈从,黑暗地母孕育出来的最新品种,名字叫做‘赞颂者’。   它的九只手掌可御使神力,无坚不摧,其他诸多用处暂且不说……难得的好货,材料珍贵,对于黑乐师来说,其中蕴藏的技术也是真正的宝物,用在自己的改造物和用来改造自身,都是不错的选择。”   那个黑乐师不知为何,忽然解说了起来。他看着叶清玄,面色似乎是诚挚的:“就当做我跟先生的见面礼吧。   我的诚意,先生可领会到了?”   叶清玄眼角抽搐了一下,心里发毛:这个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你是议院的人?”他忽然问。   “正是。”来者抚胸。   叶清玄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们有在杀人之前送礼物的习惯么?”   “一般来说是没有的,其实我也没有。”黑乐师笑了,摊开手:“如果我说,我很看重你,你会相信么?”   叶清玄认真点头,“理所当然,像我这样出色的人,走到哪里都醒目的像是黑夜里的太阳一样。你看重我不奇怪。”   “……”   黑乐师的声音一滞,咳嗽了起来:没办法,这话茬他没法儿接。这么多年来,天才他见了不少。但这么不要脸的人,老实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说实话,最近像你一样说话飘来飘去的人太多了,大家好像都得了‘不好好说人话’的病。”   叶清玄说,“所以,不要让我再费脑筋了。我们不如彼此坦诚一些,如何?”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六十年的代价   “坦诚相待,我很喜欢。”   黑乐师赞同点头,“我只是奉命来帮助议会而已,比如,帮助知更鸟解决一些问题。不过,我觉得解决问题并不是只有杀人一种办法。   杀戮是最后的解决方法,但永远不是最好的。对此,你能理解么?”   “我深表赞同。”   叶清玄点头,忽然有一种认同感油然而生,“不过,假如你想要招揽我的话,那就抱歉了。我不准备效忠百目者。”   “黑乐师的出路又不是只有百目者一家。   天灾那么多,相比之下,我家那位圣神算是最吝啬的那么几个了。活多钱少,契约时间还长,稍微不注意就要把命陪进去。主要业务还是放高利贷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   说实话,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很难认同。”   黑乐师笑了:“所以,你不愿意成为圣神的信徒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加入黑乐师就可以了,怎么样?”   “嘿,把自己的性命和未来交给一个鬼东西……”叶清玄也笑了,“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跳进深渊里?”   “有句话怎么老说来着?——深渊之中,也有远大前程。”   黑乐师的语气意味深长:“假如你愿意与某位天灾签订契约的话,我可以帮忙。但像你这样心怀大志的人,想要和天灾签订契约,恐怕目标也不会小吧?   让我猜猜看,最顶端的几位存在中……是三柱神?三贤人?还是四活物?我相信,像你这样的人,不论对哪位来说都是很不错的信徒吧?”   “我拒绝。”   叶清玄轻声叹息:“我拒绝,这位不愿意透露真实姓名的黑乐师先生,不论是哪个天灾,我都不接受。”   “……那么,又要用最野蛮的办法来解决问题了啊。”黑乐师苦恼地挠着头发,轻声叹息:“我明明不想这样的。”   “有一个问题,我想要问你。”叶清玄忽然正色说道。   黑乐师颔首:“请讲。”   “成为黑乐师这么多年。你曾经因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愧疚过么?”   黑乐师沉默了,许久之后,微微颔首:“福尔摩斯先生,人的一生。注定要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产生诸多愧疚。这是人类的原罪,除了神明,谁都无法避免。”   “是么?”   叶清玄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嗯?”黑乐师一愣,却看到他举起手杖,向着面前的地上敲落!   崩!   落音低沉又清冷。紧接着凄厉狂乱的旋律奏响,绝望之音充斥了四面八方。   ——黑色洪流,决堤而来!   目不能视、耳弗能听,身无所感,五蕴炽盛……几乎心音都有些隐隐地动摇。   黑色的河流吞没了黑乐师的理智,可是瞬息间,心中层出不穷的负面情绪却骤然被强力镇压而下。   只是迷惑了一瞬,他便已经从混乱中清醒而就在他感觉不对的一瞬间,双手就已经本能的合拢。   啪!   只是一声脆响,虚空中却传来轰然回应!   万吨重压凭空而降。砸在叶清玄的立足之处,将岩石都砸成了粉末,地面上顿时出现了深坑……   可早在动手的一瞬间,少年已经将铁骨调至最高输出,身影如箭向后弹出,夺路狂奔而去!   那个说动手就动手,没有丝毫的犹豫,而且竟然比自己下手更快,也比他预料的更会逃跑,只是瞬息间就不见了踪影……   “嘿嘿嘿。遇到有意思的对手了啊。”   黑乐师凝视着少年远去的方向,并不急着追赶,只是站在叶清玄原本所在的位置上,看着地上的缝隙。许久之后,尾指探出,从抹在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血迹上。   那一滴血迹如同活了一般,游走起来,盘绕着他的手指蜿蜒向上,最后游到了他的掌心。遥遥指向了远方。   “逃吧,逃吧,快快逃吧。”   黑乐师纳贝里士凝视着浓雾笼罩的城市,轻声笑了:“野蛮的杀戮太过无聊了,倘若是你的话,至少会让这一场苦行变得有趣起来吧?”   -   -   迷雾之中,叶清玄亡命奔逃,气喘吁吁。   练马拉松、练马拉松、练马拉松……叶清玄你为什么就是不去连马拉松呢?现在好了吧?跑路都跑不远……   他自己心里嘲弄着自己,脚下跑的飞快,一瞬间掠过了数十米,冲向黑暗的更深处。他的念线能够感觉到,那个诡异的黑乐师正在缓慢而又笃定地向自己追来。   偏偏这个最需要老费的时候……老费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那么,自己的命只能自己逃了。   轰!   又是一声低沉的闷响,瞬息间,他刚刚所处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黑暗的风洞。狂烈的风洞瞬息间将方圆数十米之内吸成近乎真空,紧接着又猛然爆发,气压飙升至数百倍之上。   叶清玄倘若慢上一分,恐怕就会被卷入那炼狱一般的剧烈变化中。没有在真空中自爆,就在庞大压力中被挤压成泥。   变化派系……   紧接着,数值不清的蝇蚊从砖石的裂隙中冲出,扑向了叶清玄。叶清玄的脸色一变,再次拔腿狂奔。他可不敢试着看看被那群召唤来的见鬼毒物咬一口的话会怎么样……   召唤派系……   紧接着,前方的土地又如同沸腾一般,从其中源源不断地爬出了浑身淤泥的水鬼。叶清玄愣了一下,又旋即冷笑,径直冲了过去。   涟漪从水鬼和泥潭的幻影上扩散开来,幻象崩溃。   这是幻术派系……   平白之间叶清玄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恶心欲呕,心脏如同擂鼓一般跳了起来,血中的月光不鸣则发,瞬间闪现又自发的消失了。   叶清玄只觉得喉咙中呼吸不畅,咳出一大口污黑的东西,污黑的东西被吐在地上,如同活物一般地蠕动着。   圣咏派系的诅咒!   隔着一层层迷雾依旧能够紧缀自己不放,仿佛对自己一切动向都掌握在手中。这是启示派系的探测。   而自己心中越来越无法遏制的慌乱、恐惧还有不应该有的绝望和发疯的冲动……   叶清玄忽然想要骂一句脏话:那个王八蛋,什么时候对自己下了暗示的?   这是心相派系……   变化、召唤、幻术、圣咏、启示、心相……   短短几分钟之内,叶清玄就遭受了来自六大派系的攻击,而且只是仓促之间的发动。便令他几乎被坑死在其中。   那个该死的家伙,究竟学了多杂的东西!除了禁绝派系的乐理不曾见过之外,那个家伙竟然精通六系……   简直无聊到了极点!   “福尔摩斯先生,难不成,你被吓到了?”   迷雾中。隐隐有调侃的声音传来:“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会在共鸣级的时候就硬顶着派系之间的克制和乐理的反噬,强行钻研六个派系?”   叶清玄靠在墙后面,竭力地喘息着,并没有回应。   “其实很简单,确实是因为‘无聊’。”   纳贝里士的声音忽左忽右,飘忽如幽灵,这是幻音术:“实不相瞒,在六十多年前,我还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真是天纵英才。毫不自夸的说,就像是现在的你。”   “呵呵。”   叶清玄弹出一枚硬币,刚刚印刻在银币上的音符启动,激发了幻音术,发出一阵冷笑。旋即,硬币便被迷雾中伸出的一只巨蛇给吞入腹中。   他额角顿时渗出一丝冷汗:这王八蛋果然没安好心!   -   “看来是惹人发笑啦。”   迷雾中,纳贝里士叹息:“我也曾经像如今的你那样渴求力量,为此,不惜堕入魔道。   所以,我就成为了黑乐师。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良心上的折磨,这是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   对于天才来说,寻常人类所坚持的那些常规和道理,都只不过是笑话而已。   相比。对此,福尔摩斯先生你能理解吧?”   叶清玄弹出硬币,会以冷哼。   “可惜,我实在太骄傲了——我以为自己能够愚弄神明,所以在契约的条款里上动了一点手脚。”纳贝里士的叹息声传来:“我成功了,获得了更进一步的力量。又避免了性命被神灵掌握,渐渐异化变成妖魔的下场。   可惜,我也失败了……”   他猛然挥手,在尖锐的乐声中,狂风平地而起,擦着叶清玄身旁掠过,所过之处,一切都如同被刀斧劈斩,分崩离析。   “——这就是百目者对我的惩戒,我永远都要被桎梏在共鸣级,不得寸进。到现在,已经六十年了!六十年!   六十年,太长了……长到我穷极无聊,将六个派系的乐理提升到了共鸣,长到那个远不如我的哥哥已经崛起为黑乐师之王,最后又陨落在了圣徒的手中……   而我,还在为我的冒犯苦行,赎罪……”他停顿了一下,沉声说道:“实不相瞒,解决了你,我最后的一桩任务就完成了,可以重获自由。”   在迷雾里,又翻滚出一枚硬币,硬币中传来嘲弄的声音:   “所以,你刚刚只是在瞎扯咯?”   “不不不,我刚才说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纳贝里士的神情郑重,可嘴角却露出一丝癫狂的笑容:“我想要再耍他一次!福尔摩斯先生,再玩一次!   输了一次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你没有再去挑战它的勇气……   最后一项任务,我要以我自己的方式完成。我要赌上这六十年来的愤怒,再次去欺骗一位神明!   它要为我六十年的苦行付出代价!” 第二百六十五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便狂热起来:“想想吧!福尔摩斯先生,欺骗一位货真价实的神灵,这是多有挑战的事情?   阿瓦隆之影对它来说是一个盲区,在这里发生什么它都不得而知。假如你愿意和我合作的话,那么我们必然会获得胜利!我会赢得自由,你也会获得力量!   双赢,不是吗?”   “你已经疯了啊……”迷雾中,少年轻声叹息:“抱歉,虽然我认同你的骄傲和动机,但请恕我拒绝。”   这一次,他没有用幻音术,而是亲自回答。   或许,这是某种程度上的尊敬。   “无需抱歉。”   纳贝里士眼眸低垂:“抱歉的应该是我,我要用你这一份尊重杀死你了。”   他周身的以太一阵鼓动,正待催动力量,将敌人彻底绞杀。可手中那一滴为他指引方向的鲜血却骤然炽热起来。   其中渗透出一丝清冷又死寂的光芒。   瞬息之间,那一滴血仿佛化作了灼热的熔岩,月光烧灼着他的手掌,嗤嗤作响。穿透了他的掌心落在地上。   而他的掌心,赫然出现了一个贯穿的孔洞。   纳贝里士本能地试图接续断绝的乐理联系,却发现自己的一切感应都被那光芒切断了!   他错愕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在孔洞的旁边,肉芽飞快地蠕动着,却无法弥合伤痕。他抬起手掌,凑到眼前,端详着那个贯穿的伤痕。   竟然被他扳回了一局?   透过手背上的孔洞,依稀能够看到他嘴角勾起的惊喜笑容:看来,这一场猎杀,开始变得越发有趣了!   最后一场任务,有这样一个敌人,真是太好了!   -   -   寂静的迷雾像是一个黑暗的丛林,三步之外,再难分辨。   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阴冷。充满杀机。就像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猎场。   猎人和猎物仿佛又回到了平等的起跑线之上,在黑暗中磨砺着牙齿,寻觅着敌人的破绽,然后……一击制敌!   “希朗曾经说过。漫长的苦行中有苦果等待。我特别喜欢这一句话。”纳贝里士忽然扬声问,“福尔摩斯先生,你读诗么?”   “从不。”   迷雾中的回应短暂又飘忽。   于是,纳贝里士怅然地点头,“看来你不是喜欢文学的人。那么对生命呢?对生命你怎么看待?”   “真诚可贵。”   “说的真好。生命可贵!为了生命,一切都不算委屈。”   纳贝里士笑了,仿佛击节赞叹:“那么,福尔摩斯先生,我愿意后退一步:而你,愿意离开阿瓦隆之影,再也不会来么?”   “抱歉,不能。”   “没什么可抱歉的,没什么。我早知道你会这个回答。”   纳贝里士弯腰,从腰间摘下铁盒子。将里面的配件一个一个地挑出来,摆在手中,仔细端详筛选着,口中如同闲谈一般地说道:“你知道么,你很有名。很多黑乐师都知道你。”   “哦?”   “正常人觉得你像是黑乐师,黑乐师觉得你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但毫无疑问,你是有理智的那种。有理智的人太少了,我很喜欢这样的人,因为一切都可以谈。”   他沉默了片刻,突兀地问:“说实话。你很合我的胃口,你有兴趣做我的学生么?加入我这一边来。三十年之后,我保证,你的力量。至少可以上前十名的通缉榜……”   迷雾中,少年似是错愕,许久之后轻声笑起来:   “我有老师。”   “是么?那太可惜了。”   纳贝里士长叹,看着手中拼装完成的配件:“你的老师,一定没有教过你——通缉榜单上的家伙,究竟有什么绝活。”   嘭!   叶清玄忽然感觉到眼前一黑。血气上头,险些踉跄栽倒在地。   嘭!   又是一身低沉的闷响,叶清玄的面色涨红,艰难喘息,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因为他的心脏在狂跳,如同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而在远处,纳贝里士的手中,赫然是一颗金属心脏!   由柔软而坚韧的金属膜瓣拼凑而成的心脏生着七窍,如同笛的按孔。被纳贝里士捧在手中,便像是乐器一样被吹响了。   那声音低沉而细微,带着悠扬的旋律,仿佛演奏着生命之歌。可这歌是绝望的,它是生命即将凋零的的歌。   只是短短的几个弹指,便已经令叶清玄的气血混乱,心脏狂跳欲裂。   “你一定没有亲自体会过共鸣级乐师的战斗吧?”   纳贝里士轻声叹息:“假如在共鸣级一下,乐师之间的战斗是针对派系进行克制,如同象棋一般的博弈的话。   那么在共鸣级之上,便是乐师心音的对抗和碰撞。一旦你的心音频率被对手所掌握,所击溃,那么,你便再无还手的余地。”   叶清玄委顿地靠在地上,嘴角渗出血丝,闻言一愣,嘶哑地问:“你……只是听人说话,就能倾听出心音?”   “不不,那就太想当然了。要有周密的计算和一系列推导、及众多的经验。这大概便是我的独门绝技了吧?正因如此,我才被圣城称为‘狩心者’。   所以,放弃吧,福尔摩斯先生。”   他低头端详着手中的金属心脏,凝视着其中搏动的心房:“谢谢你陪我聊了那么长时间,能够让我从容地准备。   现在,你的心,已经在我的手中。”   “嘿嘿……”   迷雾中,少年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难道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说实话,我并不排斥男性和男性之间的亲密关系。”   纳贝里士严肃思索了片刻,点头说道:“具体等我看到您的样子之后再做决定如何?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嘿嘿,你还想得挺美。”   叶清玄剧烈地咳嗽着:“那行,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好啊。”   纳贝里士说,可他的脚步却停在三十米外不动了。三十米,三十米……一个关键的距离。   “你是想给我看你那一件可以释放雷电效果的炼金装备吧?”   他的神情谨慎。“请恕我胆小,根据我搜集的情报,那种绝强炼金装备应该是圣徒的遗物吧?还是免了吧……那种等级的力量,近距离来一发的话。我虽然经过了改造,但还是有些吃不消。”   “……”   叶清玄低声骂了一句脏话,举起的手杖有气无力地顿在地上:果然,同一招用多了就不灵了。这一次的敌人早有准备,恐怕议院已经开始防备自己的因陀罗之眼了。   “你费尽心思把我弄倒了。又不敢过来,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安全第一,被嘲笑几句而已,并不值得在意。”   纳贝里士低头捧着手中的金属心脏,轻声呢喃:“依我看来,现在的程度都还不太够。对付您这样的对手,需要再谨慎一些。”   叶清玄哭笑不得:“你还想要多谨慎?”   “至少……先把你弄到没力气说话再说。”   纳贝里士的手掌猛然攥紧,嘭,叶清玄面色一阵青红,恶心欲呕。喷出一口粘稠的血,甚至混乱。   “你看,心脏受制于人就是这么的悲惨。”   纳贝里士的声音传来:“心音,代表的是自我的生命。一旦被敌人所掌握,那就代表生命被别人握在手中。”   “对,就像是你和你家那位邪神大人的关系一样……”   叶清玄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眼前一黑:眼压太强了,眼球已经快爆了。在心脏疯狂跳动的引导之下,五脏六腑开始造反,连带着浑身的血液。静脉动脉,淋巴脊髓都受到了影响……   纳贝里士想要杀死他很容易,只要抓着那一颗心脏来演奏几个三全音的音程,没过几个八拍。他就死到不能再死了。   可现在那个王八蛋基佬分明是想要抓活的……夭寿的是,他真得办得到!因为叶清玄发现,再这样下去,他就真的快要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   他低下头,艰难地扯开了袖子里的暗扣,强心针注入。局部麻醉注入,兴奋剂注入……针头刺入血管带来了钝痛。   抽搐地肺腑鼓动,他发出嘶哑的声音: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做黑乐师么?”   “不清楚,但正常人谁想做黑乐师啊,对不对?”   纳贝里士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让我猜猜看,大概是因为偏见?”   “……不对。”   叶清玄艰难摇头,可身体却忍不住匍匐到了地上,撑不住了。   纳贝里士沉思片刻,再问:“难道是因为理念?你不会像是那群革命军一样,想着推翻掉一切统治吧?”   “嘿嘿。”少年发出嘶哑地嘲笑,孱弱又沙哑。   “唔,难道是因为利益不足么?这么说你应该是某个学派的核心弟子吧,确实,想必投靠天灾,与圣灵签订的契约更加宽松……”   这一次,迷雾中的少年甚至懒得回答他了。   纳贝里士轻声笑了笑,思索片刻之后,忍不住轻声感叹:“不是因为利益,不是因为偏见,也不是因为理念……喂,你这个家伙,难道是为了遵守乐师誓言么?”   无人回应,迷雾中,少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就连呼吸声都已经断断续续。   几秒钟一次。   等等,几秒钟一次?   纳贝里士愣了一下,心中默数:五、四、三、二、一,呼,五、四、三、二、一,吸……很快,他面色大变,径直打破了迷雾,冲向少年所在的地方。   在那里,空无一物。   只有一枚施加了幻音术的硬币在闪耀着亮光,每个五秒钟释放一次呼吸的声音。而就在地上,依稀可以看到少年吐出的鲜血。   还有他艰难爬行,一点一点地向着远方爬出的痕迹……   而就在硬币旁边,还有少年用手指沾着血,写下来的答案。   为什么不愿意去做黑乐师呢?原因很简单……   ——因为你们太蠢。   纳贝里士的脸色一阵变化,到最后,却忍不住大笑起来,开怀大笑,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绝好的笑话。   并没有大怒,也没有茫然,反而发自内心地充满了赞赏。   “竟然跑掉了?福尔摩斯先生,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您都是值得我敬佩的敌人啊!”他凝视着少年爬行而去的方向,兴奋地搓着手:   “就让我来看看,您究竟能逃多远吧!”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最危险的地方一定不是最安全的地方   能逃多远?   当然能逃多远逃多远!   在逃出了纳贝里士的干涉区域之后,叶清玄的心脏已经恢复了正常,不再发疯一样地跳动,但的状况依旧没有好多少。   可以说,惨不忍睹。   黑乐师中有一部流传极广的乐章,叫做恶魔呢喃。能够令以太震动,释放出人类听不见的恐怖声音。在那声音之中,一切生物的皮下的毛细血管都会爆裂。内脏也会被声波所干扰,紊乱运行,到最后内部爆炸,整个人外表因为血管爆裂肿胀成一个巨人,可内部已经烂成了一团浆糊。   纳贝里士这一招丝毫不逊色于它的效果,甚至比那更具有针对性——直接作用于心音之上,不达到共鸣级,甚至连抵抗的方法都没有。   现在自己恐怕已经内出血了。   除了加强体力的兴奋剂,止血药剂之外,他不要钱地将萝拉给的治疗药剂灌了下去,如同喝水一般。   大量药剂产生的副作用是神智模糊,他现在完全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已经无法维持他为之骄傲的理智。   实际上,他能够逃走,和自己理智并没有什么关系。   靠得反而是被他忽略许久之后,最近已经渐渐派不上用场的外套——地牢绅士。这一件夏尔精心打造的装备并不是炼金装备,甚至质量只能说一般,只能为关键部位提供防御力。   但它的精华,是夏尔在机械动力学上的杰作,贴身的简化金属骨骼——铁骨。在融合了链锯修士的技术之后,它能够为叶清玄提供超出常人数十倍的力量辅助,弥补了他致命的体能缺陷。   也在这里,救了他一命。   他是没有力气了,但万幸的是,纳贝里士的心音干涉对钢铁并不起效。靠着‘铁骨’的辅助,他才艰难地爬出了上心音干涉的范围。   别看贱货师兄平时不靠谱,关键的时候真的是能够救命的啊……   叶清玄从没有如此发自内心地感谢夏尔。在他的心中,夏尔简直变成了一个头顶光环、背后插着两个鸡翅膀的小天使。   小天使夏尔……嘿,这么一想,还挺带感的呢。   思维迟钝、飘忽。难以集中,这也是副作用之一,叶清玄感觉自己像是磕了‘曼荼罗’一样,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已经开始出现各种幻象。   在浓厚的迷雾里,他脚步蹒跚地行走在街头。靠着尽有地理智躲避开街头游荡地妖魔,本能地想要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一路之上,险象环生,步步惊心。好几次和令人颤栗的气息擦肩而过。他躲在黑暗里,不敢看街道上游荡的究竟是什么妖魔。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在阿瓦隆之影里见了鬼的跑到了中城区的河岸区,跑到了他潜意识里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皇家音乐学院。   -   “只不过,这里究竟是他妈什么鬼地方啊?”   在浓厚的迷雾中。少年仰起头,看着面前这个隐隐绰绰的庞大建筑,建筑带着狰狞的阴影,隐藏在迷雾中,如同一只蹲伏的巨兽。   大门已经被某种力量所推开,周围似是经历过一场战斗,遍地都是妖魔的尸首。其中不乏叶清玄看到之后都心惊肉跳的怪物。   一行血的脚印走进了本该是学院的地方之中……   而那个本来应该是皇家音乐学院的地方,高墙之后,只有一层层火刑架如林一般升起,伸向天空。   在惨淡的迷雾中。宛如一个个幽暗的鬼影,束缚着魂灵。   如果叶清玄没有猜错的话,自己看到的并非是皇家音乐学院,而是数百年前。亚瑟王时期,皇家音乐学院尚未建立时候的地方。   可是从来没有人说过,原本以前这里究竟是什么。   叶清玄现在知道了。   ——这里分明是一座监狱!   惨淡浓雾之中,黑暗渐渐地氤氲开来。   在一片寂静里,叶青玄走进门后,看到了那一栋栋沉睡在浓雾之中的阴森建筑。还有地上干涸的鲜血,拷打之后被丢弃的残骸,遍地的杂草和一片片荒败的场景。   身着制服的狱警们早已经老死,变成一堆枯骨,躺倒在地上,腰佩的长剑遍生铜锈,像是歪曲的死蛇。   不久之前这里还是妖魔的巢穴。   现在不是了……   因为它们现在都已经死到不能再死,零零碎碎地遍布各处,血色铺满了每一寸地面和墙壁。   就像是经历了什么惨烈的厮杀……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叶青玄的心里已经彻底凉透了,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叹:这算是什么?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虽然知道自己运气向来很糟,但糟到这种程度……恐怕已经前无古人了吧?   他的心脏猛然抽搐了一下,阵痛扩散开来。愕然回头,他听到极远处渐渐接近的脚步声。   那个见鬼的黑乐师,竟然又追上来了……   这次又是用的什么办法?他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自己心里种下暗示,未必就不能留下追索的痕迹。   碰上这种卡在共鸣级六十年,积累雄厚到不讲道理的老怪物,饶是叶青玄手自诩手段百出,智计超群,顿时也有种无可奈何的茫然。   没时间犹豫了。   他咬了咬牙,冲进了这一片废墟中。   既然他逃跑也是死,留在原地也是死,为什么不选个更慢的死法?   -   -   在尖锐的声音中,古旧的大门轰然开启,尘埃纷纷扬扬地飞起,洒在少年的白发上。叶青玄竭力地关上那一扇铁门,疲惫地倚靠在门上,抬头看着空空荡荡的大厅。   在黯淡地诡异灯火之下,遍地残骸。   半是尘埃,半是血色。   一半是破败了千百年之后的颓唐景象,一半是妖魔厮杀所泼洒出的血污。   那些早已经死去的狱警骸骨还坐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干枯的尸首端坐着,依稀可以看到往日的严肃和端庄。   妖魔的残骸和血泼洒在它们的身上,便为这一层庄严蒙上了血色,分外狰狞。   那些枯萎的面目上,漆黑的眼洞似乎在凝视着突如其来的少年。   像是下一瞬间,就会起身拔剑。   “怎么了?你们这是打算搞圣诞联欢?”   叶青玄和它们大眼瞪着小眼:“要不要加我一个?我这里还有几幅阿瓦隆新出的扑克可以玩呢。”   无人回应。   那群早就死掉的尸首当然不可能开口反驳他,只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稍微一碰,就碎了一地。   叶青玄眼看着这一幕,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下来,忍不住苦笑:自己在瞎想什么?难道真的是方寸大乱了么?   死掉的东西难道还会重新复活来弄死自己么?   倘若是这样的话,他不应该恐惧,反倒是应该欣喜若狂才对   死者复生,这是圣咏学派追求了千百年的奇迹。仅次于变化学派‘瓶中小人’的伟大命题。   他摇了摇头,驱逐掉了荒诞的想法,抓紧时间,循着开膛手留下的惨烈气息,悄然跟上。   一路之上,到处都是荒败的场景,根本没有任何生气。这一座应该已经变成学院的监狱里,只有一片狼藉。   他环顾着四周颓败的场景,心中却忍不住越来越忧虑:倘若这里是监狱的话……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被关在这里?   千百年之后,曾经关押在这里的那些……鬼东西,是否还活着呢?   怀着浓厚的戒备,叶青玄推开了通往地下的大门。   尘埃簌簌落下,穿过了他骤然稀薄起来的身影,落在地上。   他小心翼翼地举起了灯,照亮了那一片黑暗。在黑暗中,地牢一片寂静,只有滴水的声音。   他踩着阶梯走进那一片黑暗里。   在门口,狱警干枯的尸首从台阶上滚落,头颅在石板上弹跳着,最后破碎成三瓣。面目上,那两个空空荡荡的眼洞翻滚着,随着骨骼的残片滚进了牢笼的黑暗中。   一切重归寂然无声。   两侧的牢笼里,依旧悄无声息——除了落满尘埃的镣铐和早已经腐烂成灰的床铺,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知为何,叶青玄忽然松了口气。可是在黑暗的渗出,忽然有依稀的笑声传来。   笑声……   那笑声从身旁的牢笼之中传来。   叶青玄猛然回头。   然后看到了自己。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有病就得治   “大人,我有罪。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牢笼之中,带着镣铐的白发孩子凝视着来者,肮脏地脸上满是谄媚:“我背叛了母亲的期待,重新回到了阿瓦隆里。”

“大人,不要听他胡说!有罪的是我!”

另一个牢笼中,白发男人恐惧的尖叫:“我才是有罪的!我背叛了神父的训导,行了诸多不义的事情!”

“大人,我也有罪!”

在前方,牢笼中,憔悴的白发老人探出头,面容依稀带着自己的摸样。他凝视着年轻的自己,留下两行泪水:“我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理由,错过了那么多机会,浪费了自己一生,无所成就,亦无所得。”

“我生来有罪,大人!”

愤怒的白发青年捶打着栏杆,尖叫:“我一出生就被囚禁在这个宿命的牢笼里!我注定悲惨,一生苦难!”

“我也有罪!我为了回到阿瓦隆,蓄意接近利用狼笛,博取了他的信任……”

“我有罪!我为了自己的想法,令神父伤透了心!”

“不,有罪的是我!我心怀叵测,瞒着我的老师和师兄,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我究竟想做什么……”

“我还利用了一个小女孩儿!那个女孩儿视我为兄长!”

“我……有罪!”

“有罪!”

“有罪!!”

“有罪!!!”

寂静的监狱中充满了此起彼伏的声音,牢笼之后的孩童少年男子老人嘶哑地叫喊着,谄媚的祈求着,不忿地控诉着,哭泣嚎啕尖叫狂笑……

那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钻进了叶青玄的心中,占据了他的心神,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整个人仿佛分裂成了千百个,不断地控诉痛斥着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有罪有罪有罪有罪……

罪孽深重!

恶果累累!

叶青玄汗流浃背。呼吸粗重,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那愤怒喧嚣的指控,直到最后——崩!

清脆的声音骤然迸发,起于琴端的袅袅余音不断地在脑中回荡,到最后化作滚滚雷鸣,将那些杂乱的声音尽数驱散。

一切都恢复了寂静。

两侧的牢笼依旧寂静,空空荡荡。而叶青玄不知何时已经跪在地上,原本靴筒中的匕首已经顶在了胸口。微微刺破了皮肉,带来了冰冷的刺痛。

叶青玄像是见了鬼一样将匕首丢了出去,低头口的微微创伤,仿佛能够感觉心脏被刺穿之后的痛楚。

“这究竟是什么……”

这一次,他侧空空荡荡的牢笼时,只觉得浑身发毛。这里无处不在的氤氲着异质的气息,每一寸空气中都被浓厚到极点的负罪感所充斥。

黑暗泉涌。

燃烧。

在黑暗的最深处,有嘶哑的**传来。

叶青玄悚然抬头,燃烧的黑暗之中。层层镣铐和枷锁囚禁着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浑身散发着狂乱的气息,扭曲如妖魔一般的侧脸隐藏在面纱之后,金发染血,白裙蒙尘。

隔着染红的面纱,依稀可以的眼瞳。眼瞳之中是无尽的阴暗与癫狂,带着硫磺和熔岩的火光。

宛如将死的恶龙。

——开膛手。

-

瞬息间,叶清玄浑身紧绷。

他总算明白外面那一群妖魔究竟是怎么死的了……恐怕就像是自己一样。收到了开膛手周身混乱的气息侵染,陷入了疯狂吧?

他又失控了?

叶清玄被脑中忽然闪现的念头吓了一跳,可是他屏息等待了片刻之后,始终没有察觉到开膛手的眼神又任何变化。

依旧是空空洞洞的,充满混乱和癫狂,却没有任何焦点。哪怕是落在自己的身上。也像是么草芥一样,丝毫没有任何的察觉。

叶清玄沉默地凝视着开膛手,许久之后视线落在那一层层枷锁之上,终于恍然大悟——恐怕那么多的枷锁,那么多的镣铐,都是开膛手自己戴上去的吧?

开膛手知道自己要失控了,因此来到了这里。关上一层层的门,用那么多的枷锁和镣铐将自己囚禁在了这里。

一路之上,所有受到浸染的妖魔,都无法承受那种疯狂,发疯的互相杀戮,自我毁灭了。

都因为她身上下意识散发出来的那种恐怖气场。

倘若不是九霄环佩,恐怕自己已经亲手挖出自己的心脏,死在这个黑暗地牢之中。

可相比如此恐怖的气息,开膛手本身的力量却太弱了……弱得像是风中残烛,就像是在拼命的燃烧着自己,在宣泄着这种力量一样。

瞬息间,叶清玄像是想到了什么,屏住呼吸,抬头一片模糊的黑暗。

少年的眼瞳中亮起了月光。

在月光的映照之下,那一片模糊的黑暗终于渐渐清晰起来了,他终于隐藏在黑暗最深处的东西。

——眼中之眼,恶中之恶。

那是一道邪眼纹章!

仿佛如血绘就的邪眼纹章就铭刻在开膛手的胸口,像是渗入了血肉中一样,死死地占据了那个地方,源源不断地散发出阴暗癫狂的气息,侵蚀着开膛手的躯壳。

这是百目者的诅咒。

邪眼纹章所在之处,便是百目者目光所及的地方。

百目者已经将开膛手纳入眼中,将自己的力量从深渊中投影而出,灌注在了它的身上。

也就是说,每时每刻,开膛手都在向着妖魔转化。而他本身所拥有的狂乱力量却又在抗拒着这个过程。

两种力量将开膛手的身体作为战场,正在疯狂的绞杀着。

所过之处,像是有无形的刀斧破绽,血液迸射而出,而伤口又在飞速地愈合着,紧接着,又在错乱力量之下被撕裂。

叶清玄弯下腰,上汇聚成溪流的泊泊血水——恐怕开膛手已经在这种煎熬之中持续了好几天了吧?

他缓慢地走上前去。

“放肆!”

当他距离她只差一步之遥的时候,脚下忽然凭空出现一道尖锐的刻痕,碎石飞迸,溅射在叶清玄的脸上,生疼。

像是从混乱中清醒了,但又沉浸在噩梦之中。开膛手尖叫着,她抬起了眼瞳,眼瞳之中有种种情绪闪过,满是癫狂。

明明清玄,可她却像是在阴魂不散的东西,只是在错乱呢喃:“脏了,脏了……都脏了……”

叶清玄的眼瞳,却仿佛一只只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孔,只觉得抓不住重点,像是面前有千百个人。

而且,古代通用语……

这个家伙,不会真的被亚瑟王附体了吧?亚瑟王附体之后变成杀人魔……真是一个笑不出来的冷笑话。

“冷静一些。”

叶清玄举起双手:“我没有敌意,或许我可以帮你……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你!莫德雷德……”

在枷锁之中,开膛手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飘忽,口中的声音沙哑又疯狂:“前来觐见,为何不跪?阴魂不散,阴魂不散……你这个孽种,阴魂不散,我知道!我知道!

我早该杀了你!不对,你已经死了……莫德雷德,你早已经死了……梅林?梅林又做了什么?!”

开膛手的身体一阵抽搐,发狂地嘶吼:“叛徒!你们这群背叛者!格尼薇儿帕西瓦尔还有梅林那个怪物,都想要背叛我!”

猛然之间,一阵钢铁摩擦的声音,枷锁之中的开膛手猛然扑上来,想要将他撕碎,却被牢笼所桎梏,卡在了半空。

迸发的力量擦破了叶清玄的脸颊,留下一道惨烈的血痕,血从脸上缓缓地流了下来。

落在地上,融入了那一道血色的溪流中。

寂静中,他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心脏抽搐地痛苦重新泛起。他错愕回头,听到地牢铁门之外,那渐渐接近的脚步声。

那个见鬼的黑乐师,又追上来了……

“你在哪里?我的朋友!”

纳贝里士的声音回荡在废墟之中,缓缓接近,语调充满期待:“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难道您在考验我的真心么?请放心,我的热情一定会融化您心中的冰霜!”

你有病么?!

如果可以的话,叶清玄真想把这句话摔在他的脸上:这个混账得铁了心里要拉自己一起做黑乐师,搞个大新闻。

图什么!

这年头怎么所有人都跟得了病一样!门外有个有病的黑乐师,门里还有一个有病的开膛手。

整个阿瓦隆之影都跟见了鬼一样……

“这是病,得治。”

叶清玄咬着牙,擦干嘴角渗出的鲜血,终于下定决心,嘶哑地说道:

“——朋友,你们需要治疗!”

-

-

“福尔摩斯先生?您何苦躲着我的热情?难道您还我的诚意么?”

在大雾之中,地牢之外一片狼藉的广场之上,纳贝里士缓缓地踱着步子,环顾着四周,微笑充满热情。

每隔几米,废墟之中的泥土便会沸腾一般地滚动,从其中爬出一个尸骨一般地小人为他指引着叶清玄逃离的方向,令他缓慢笔直地接近叶清玄所在方位。

直到最后,他在地牢之外的废墟中站定,凝视着叶清玄藏身的地牢,眼神愉悦:“难道是因为我的热情领您害羞了么?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我如此鲁莽的追逐实在太过失礼了,一定是领您感觉到了难堪吧?” 第二百六十八章 血色多瑙河   迷雾中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纳贝里士似乎听到了少年的脏话,越发愉悦地展开了双手:“看来您已经无路可逃了么?为何还执迷于自己的偏见呢?我们何不携手共进,迈向美好的未来?   来吧,让我为您演奏一首圆舞曲,让我们在这旋律之中起舞!”   在他的手中,那心脏一般跳动的乐器渐渐膨胀,扭曲,化作了圆号一般地摸样。他手捧着那诡异地乐器,热情洋溢地宣告道:   “下面请欣赏,由纳贝里士为您带来的乐章。   ——《血色多瑙河》!”   一片寂静之中,阴风骤然一。圆号被奋力吹响,那号声响起了,初时袅袅,带着一丝丝猩红的气息扩散向四面八方。   就在轻柔又诡异,如同亡魂低语一般的旋律中。号角声骤然一震,拔升,紧接着,如同河流一般的悠扬曲调从虚空中响起。   那是音符的激荡,数不清的音符彼此重叠,迸发,化作了优雅而温柔的旋律。   这是一首需要数十名乐师同调才能演奏的乐章,可现在,他凭借着百目者赋予自己的力量,宛如身有百手,手有百指,演奏出那层次分明的悠扬曲调,令人忍不住想要走入其中,随着那旋律起舞。   可这旋律此刻却无比阴森,如同骸骨们在墓穴中相拥、舞蹈,与死亡拥抱。   这已然不再是原本那一首共鸣级乐章,而是是由黑乐师改造过的黑暗旋律。   在祭典上。女巫和信徒们会在这一首旋律中彼此拥抱、交姌。捧着骸骨狂舞,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伟大的圣神。   就在这拔高的旋律之中,无时不刻充斥在周围的雾气被强行驱除了,紧接着,一条血色的河流自虚空中蜿蜒而来。   那不是血路,而是饱食骸骨、被死亡和尸首所染成血色的多瑙河!河水所覆盖的地方,一切都于外界隔离。此地已经化作了深渊魔土!   那旋律蹂躏着一切活物的心神,掠夺着他们的意志,强行将一切魂灵都扯入黑暗的领域之中。   而就在旋律之中,血河沸腾,数不清的虚幻身影从其中走出,随着旋律起舞。   纳贝里士微微弯腰,伸手虚引,一只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掌便从血色的多瑙河中伸出,搭在了他的手上。   随着他的后退。那披着纯白色婚纱的少女身影被他从血河中引出,姿态妖娆而纯净,好似在参加婚礼的少女。   可那少女分明是一具腐烂地骸骨,哪怕头戴着枯萎花冠也无法令那丑陋面容回复青春。   她分明带着幸福而诡异的笑容,投入纳贝里士的怀抱中,握着他的手。随着他一起翩翩起舞。   这便是蕴藏在这一首乐章中的灵性。黑暗乐章的魂灵。   随着她的出现,序曲终于结束,那澎湃的血色多瑙河向着四周席卷,冲进了地牢,吞没了所过之处的一切。   无数披着婚纱的骸骨少女从其中爬出,热情而温柔地‘邀请’着一切活物加入它们的死亡之舞!   “到现在还躲着不出来么?”   在阴森地舞蹈之中,纳贝里士沙哑地问:“福尔摩斯先生,您就这么容许我为所欲为么?您真是善良到令我心生惭愧。”   旋律骤然拔升,再度拔升,纳贝里士扬声大笑。随着那旋律热情地歌唱起来:   “啊啊,你多愁善感,你年轻,美丽,温柔好心肠,犹如矿中的金子闪闪发光,真情就在那儿苏醒,在多瑙河旁,在美丽的血色多瑙河旁!”   嘭!   血河骤然一震,打断了纳贝里士的歌声,令他面色骤然一边,看向震荡的血河。那血色的河流中出现了一道裂隙。   裂隙如同一道爪痕,疯狂地抓痕撕裂了血河,血河涌动着,却不论如何都无法弥合那一道惨烈的抓痕。   那是如同刀锋一般锐利、近乎千锤百炼到无以形容的纯粹杀意,如同垂死的巨龙暴怒咆哮。   龙威?!   纳贝里士愣住了:是谁……   紧接着,在黑暗中,传来了少年嘶哑的声音。   “谢你的舞曲,朋友。”   他笑了,说不出的畅快:“可惜,我已经有舞伴了。”   黑暗中,凌厉的杀气挥洒而来,隔空而至,那一只只从血河中爬出的婚纱少女都撕裂成粉碎。   一片狼藉!   “开膛手……”   -   -   在黑暗的地牢之中,鲜血流淌。   层层镣铐之中,遍体鳞伤的少年与层层镣铐之中的开膛手相拥。   那无形有质的杀意凝结成刀斧劈斩在他的身上,却被一层层护盾所抗拒,并没有将他撕碎,只是留下一道道皮肉翻卷的惨烈伤痕。   惨烈的痛楚此起彼伏,直至此刻,他终于能够体会到开膛手每时每刻所忍受的痛苦。   一直以来,从那几个黑乐师陆陆续续抢到的几件防御装备完全无法抵抗开膛手身上那浓厚的杀意。   哪怕没有激发,便胜似千刀万剐。   倘若不是头上那一顶礼帽本能地护主,‘圣哉’乐章维持住了最低限度的存活,否则他现在早就死到不能再死了。   他强忍着痛苦,低头看向面前的开膛手。   看不清她的面容,在那一层被染红的面纱之后,只有一双混乱而空洞的眼瞳,像是深陷在噩梦之中。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不论是被亚瑟王还是百目者控制的滋味都不好受,对不对?”   叶清玄轻声呢喃:“面对暴虐,只是忍受是没用的。只有反抗才能为自己争取到自由!”   在诡异阴森地舞曲中。他停顿了一下,痛苦抽搐地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舞曲已经开始了,不要让客人久等。”   叶清玄伸手,握紧了她冰冷的手腕,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与我起舞吧,杀人狂小姐!”   -   -   在那波光荡漾的血色多瑙河之上,层层的镣铐和枷锁之中。叶清玄握紧她的手,拉扯着她迈出了第一步。   沸腾的杀意向着四面迸射,扰乱了席卷的河流,将四周的鲜血新娘撕扯成了粉碎。   首当其冲,叶清玄半身都布满了伤口,脸上鲜血淋漓。   可他的动作不停,在阴冷诡异的旋律中,叶清玄引导着她踏着节拍,轻柔回旋。眼瞳之中。月光却亮起了:   “让我来看看,你的心里,究竟藏了些什么!”   瞬息间,月光如桥,同调开始!   倘若萝拉在这里,定然一巴掌打过去。痛斥他不知死活。在所有派系的同调技法中。心相派系的同调是最为危险的。   那代表着两个理智之间的碰撞和融合,倘若彼此力量差距过大,稍不注意就是其中一个彻底被碾碎。而且和开膛手这种疯狂到极点的意志进行同调,百分之百会被那种恐怖的情绪所感染。   也就是说,疯子从一个变成两个。   可惜,叶清玄作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疯狂的话……他似乎从决定回到阿瓦隆之后就没怎么冷静过。   试图给人类天字第一号大叛徒翻案的家伙,怎么可能是正常人?   只是一瞬间,他便穿过了开膛手那堪称千疮百孔的心防。进入了她的意志之中。只是瞬间,他就险些被那无处不在宛如海潮的负面情绪冲垮。   不行,没救了。   饶是坚定如他,也瞬间有种放弃的冲动:因为开膛手真得彻底没救了。   月光护持着他的意志,令他洞若观火地看清楚了开膛手此刻的情况:在开膛手的心中,此刻有一股庞大的意志正在迅速的蔓延着。   那是如同海洋一般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那是来自百目者诅咒的力量。愤怒、恐惧、嫉妒、贪婪、鲁莽、怯懦……人类心中所能包藏的负面情绪此起彼伏地不断出现。   而开膛手已经无力反击。   他的意志原本就处于分裂的边缘,此刻在负面情绪的侵蚀之下,已经彻底失控。   在负面情绪的激发之下,力量正源源不断地苏醒、出现……只是那种力量太过庞大了,庞大到自身都无法控制,只是徒劳地宣泄怒火。   叶清玄一阵牙疼:这个家伙该不会真的被亚瑟王附身了吧?你究竟做了什么神憎鬼厌的事情才沦落到这种地步?   这种膨胀到极限的东西哪里是力量?   分明是诅咒吧!   现在,它们纠缠在了同一处,分都分不开!就好比一个原本就处于分裂边缘的精神病人忽然之间又得了更严重的精神病……   疯上加疯,病上加病!   百目者的力量并不强大,可以说哪怕是叶清玄也能随意扑灭其中的任意一部分。但那诅咒最可怕的是,它随灭随生。   它并没有本体,也没有什么可以令人扑灭的核心。千百种负面情绪此起彼伏,交织成了一片黑暗混沌。   它就是这一片混沌。   哪怕只剩下一丝丝残留,都能够瞬息间死灰复燃。   此时此刻,混沌已经侵染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意志,可以说已经快要大获全胜。   病入膏肓!   眼看这种情况,叶清玄只觉得脑仁疼:没办法了,到这个阶段,简直是回天乏术了,下什么药都救不好了。   况且自己的意志力气然冲进去,只会遭受两面夹击,最好的结果是被同化成其中的一部分。   到时候恐怕比变成黑乐师还惨,只能尸骨无存!   他的躯壳上,表情抽搐起来,复杂又难看:不是他不想救,到现在这个阶段,下什么药都救不好了。   除非开膛手自己重新苏醒,真正地掌握了身上的力量……但那可能么?要是可能的话,她就不会因此失控发狂,跑到白教堂区杀人了。   那么,只剩下唯一一个办法了。   “真抱歉呐。”   叶清玄叹气:“我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心理医生,只学了一堆半吊子心相学派的乐理。沦落到我手里,算你倒霉。”   稍纵即逝之间,只过去弹指一瞬,少年便已经重新睁开了眼睛。   “咬紧牙关!”   他看着面前眼神空洞的少女,猛然将额头撞在她的脑门上:“来试试我这一道以毒攻毒的偏方!”   嘭!(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瞬息间,叶清玄眼前一黑。   紧接着,阴暗癫狂的旋律从两人的脑中奏响,宛如成百上千人哀鸣合唱。‘黑色河流’的意相从叶清玄的心中井喷涌现,决堤一般地灌入了她的脑中。   那是一直以来汲取了无数人愧疚和负面情绪的黑暗之河,此时此刻,宛如瀑布一般轰然流淌,带着哀鸣的旋律和节奏,冲进了两股情绪交战的战场中。   ‘不是邪魔,胜似邪魔’的诡异乐章——《黑色星期五》。   许久未曾全力演奏这一道乐章,黑色的叹息之河已经酝酿到叶清玄都想象不到的庞大规模。   瞬息之间,那河流轰然席卷而至,紧接着,并没有去帮助开膛手本身的意志,而是……融入了百目者的诅咒之中!   那本身就包含着无数黑暗的河流,此刻骤然加入了此起彼伏的负面情绪中,令原本还缓慢侵蚀的诅咒顿时一阵,力量大增!   不,岂止是大增,在叶清玄这个二五仔外援之下,它的力量简直暴涨。就像是火上浇油一般,瞬息间就隐隐压下了开膛手本身那凛然龙威,将邪威炽盛!   转瞬之间,开膛手的意志就岌岌可危起来……   很好,很好!   叶清玄像是忘记了自己的立场,几乎手舞足蹈,感知着暴涨的负面情绪,恨不得它再暴涨一些。   瞬息之间,百目者的诅咒全盘占据了上风。   可紧接着,那诅咒之中所包藏的邪眼纹章。却传来了一种隐隐地狂怒:这狂怒针对着叶清玄这个不速之客。丝毫不欢迎他的到来。   换成人话的话,大概是:你瞎搀和什么劲儿啊混账!   确实,它的力量暴涨了,但是由负面情绪所组织成的混沌却被打破了!那千头万绪,随灭随生的负面情绪此刻已经脱离了乐理的掌控……   倘若它们是原本是战场上一支法度严谨、军令如山的队伍的话,那么此时此刻,虽然最前排的力量增强了千百倍。队形却被破坏到一塌糊涂。   不复原本的精妙和复杂,而变成了畸形的怪胎。   叶清玄一股脑地将黑色的河流融入了‘愤怒’之中,瞬息间,开膛手本身就被这种狂怒所侵染,浑身的力量暴涨了数倍。   幸好,这里还有一个无比良好的发泄渠道:血色多瑙河。   在叶清玄的巧妙引导之下,所有的杀意都被投向了远在地牢之外的纳贝里士。就在舞曲的轻柔回旋中,眼神空洞的开膛手猛然抬头,发出嘶哑地咆哮。。   在咆哮声中。周身燃烧的黑暗中有无数爪牙挥舞,将血色的多瑙河撕扯得寸寸断裂,一片狼藉。   平静的血色河流之上掀起了风暴。   不等失控的诅咒做出反应,就在开膛手的脑中,叶清玄控制着黑色河流,调转了方向。   这一次。是厌恶……   原本便强烈到无以言喻的‘厌恶’骤然占据了诅咒的主题。紧接着,开膛手的眼中浮现出血色,血色的眼瞳看着叶清玄。   叶清玄的周身炸出一团血雾。可他微笑不改,只是拥抱着她,在这凄厉的舞曲中回旋,回旋,回旋……   来吧,起舞吧,在这血色的多瑙河之上!   地牢之外,纳贝里士手中的乐器猛然炸裂。就连他半身的也被爆炸所笼罩,血肉模糊。瞬息间,血肉重新弥合。可是他怀中温顺无比的骸骨新娘却发狂一样地攻击着他。   灵性失控了。   原本的爱意和甜蜜,此刻已经被厌恶所替代。那如有实质的厌恶侵蚀着周围每一个召唤物,令血河上那互相拥抱起舞的虚影们疯狂地厮杀了起来。   乐理反噬,纳贝里士的眼睛猛然炸裂了,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眶。   可紧接着,那眼球重新生长出来,这一次,他的眼神满是郑重。   “你永远让人出乎预料啊,福尔摩斯先生。”   他轻声叹息:“既然是这样的……抱歉,接下来,我可没办法留手啦。”   癫狂地舞曲中,骨骼增殖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肩膀上平白隆起一个巨大的肉瘤,紧接着肉瘤炸裂,腥臭的粘液飞溅中,他头上已经多了一个新的头颅!   两颗头颅!   一颗头颅高歌着血色多瑙河的旋律,而另一颗新生的头颅却面带诡异微笑,迅速开始吟唱另一首乐章。   这已经不是百目者的力量了!   而是另一个臭名昭著的邪神的恩赐——东方的天灾邪神.宿傩!   “幸好,七十年来我还是攒了一点压箱底的东西的啊……”纳贝里士大笑。   这七十年来,他闲着也是闲着,悄悄地把该做的死几乎全都做了。其中包括:分别用六个名字和分身和六个天灾签订了契约……   从无知无识的白银之潮,到双面双体的宿傩……倘若接下来还没有办法突破等级的话,他几乎打算改头换面,去和一个人类的圣灵签订一个契约试试了。   反正是卖自己对不对?   卖给谁不是卖呢?   现在,他的两个头,一个头在维持着血色多瑙河的疆域,另一个头却开始源源不断地吟唱着变化派系的乐章,向着地牢中投入了毁灭的风与火。   一瞬间,毁灭的乐章化作浩荡洪流,向着地牢之中的两人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百目者的诅咒也骤然反击。   一瞬间,内外攻伐……   叶清玄闭上眼睛,控制着黑色的河流源源不断地在各种负面情绪之间跳跃,一次次地打破其中的平衡。   或许是本能地察觉到了危在旦夕,开膛手的本能好歹有了一点反应。开始下意识地配合其叶清玄的动作。   一直以来怀中僵硬的身体渐渐柔软。甚至还在舞曲的韵律中有所配合,叶清玄凝视着那一双面纱之后的空洞眼瞳,她像是游离在噩梦和现实的间隙。   握着叶清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   “妈妈……“   似是梦呓。   叶清玄愣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要怕,噩梦就要结束了。“   同调之中。黑色的河流轰然逆袭。   瞬息间,压下了诅咒的反击之后,叶清玄引导着骤然爆发的‘痛苦’和‘软弱’,将其牢牢锁定在了纳贝里士身上。   狂乱的力量再次涌现。   紧接着,数十米外便令人觉得五内俱焚的青色火焰被抓裂了,简直完全不讲道理。凝结成实质的龙威达到了‘歪曲级’的效果,颠覆了定律,将虚无的火焰撕扯成了粉末,紧接着又吹灭了狂风。   暴风、骤雪、烈火和金铁一旦冲入了地牢之中。便被歇斯底里的粉碎,杀意地余波冲向了地牢之外,沿着彼此之间的乐理联系,将纳贝里士的右臂咬成粉碎。   纳贝里士甩了甩手,可手臂依旧支离破碎,骨骼从伤痕中胡乱插出……他愣了一下。“哦。龙威。”旋即并指如刀,将整条手臂斩了下来。   一层粘稠的介质很快就从断臂的地方浮现,紧接着骨骼、血肉迅速地增殖——断肢重生的超恢复,这又是另一名邪神的手段。   六种邪神的力量被他封印在身体的六个部分里,第次出现,多而不乱,六套混乱的乐理被在手中梳理得井井有条,丝毫没有乐理冲突引发暴乱的迹象。   “如今看来,百目圣神的你诅咒未免太水了啊……”   他低声嘟哝着,毫不在意地讽刺着自己的神明。自言自语:“假如您再不发力的话,那可就别怪我逃之夭夭咯?”   若是百目者听到他的话,定然勃然大怒,劈个雷下来将这个狂徒给劈死,然而他的悖逆之言并没有上达天听。   实际上,百目者的诅咒并没有在划水,实际上,斗争早就进入了白热化。   在叶清玄的刺激之下,百目者的诅咒再次出现诡异变化,像是异变的病毒。   眼中之眼的邪眼符文分裂成了数十个,分别操控着不同的负面情绪,彼此呼应着,在开膛手的躯壳中掀起一场邪魔交响。   瞬息间,一扫颓势,在濒临崩溃的边缘站稳了脚步,重新掀起反攻。而争斗,已经悄然从力量的比拼进入了乐理本质的层面。   诅咒中所蕴藏的乐理已经悄然拓展开来,看似千头万绪、杂乱无章,但隐隐有着莫名的联系,此起彼伏的同时,有一种微妙的韵律感。   那宛如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的细微力量,或消或涨或快或慢,像是千百个恶意在同心协力,竟然将开膛手的意志牢牢地压制下去了!   叶清玄一愣,控制着黑色河流的‘意相’展开,和诅咒纠缠在同一处。   一瞬间,叶清玄的意志穿过了层层乐理,查探到了诅咒的核心——那是一只仿佛沉睡在深渊中的眼瞳。   眼瞳也似是看了他一眼,包含恶意。只是余光,便摧枯拉朽的击溃了黑色的河流。   乐理纠缠,瞬间的接触,结果是叶清玄一败涂地。   理所当然。   要赢了才有鬼了呢。   不论是从心相乐理上的造诣,还是从负面情绪的掌控之中,和比起来,叶清玄都完全不够看。   作为世间一切恶意恶行恶灵的统治者,百目者这么多年已经侵蚀转化了多少黑乐师。不论是乐理对抗还是情绪对冲,叶清玄都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一瞬间,叶清玄节节败退……   不过没关系!   不会,可以学啊。   作为门门满分、笔试全学院第一的变态学魔,叶清玄最喜欢‘学习’了!   反正主战场不是在自己身体里,不行就推倒重来。   虎死不倒架,破船也有三磅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类似的形容词有很多,现在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诅咒不但要全力侵蚀开膛手,而且还要提防叶清玄这跟搅屎棍分分秒秒冲过来捣乱。   瞬息间,叶清玄重整旗鼓,黑色的河流再次泉涌而出,紧接着又一次的一触即溃。   叶清玄的脑门像是被砸了一棍,眼前一黑,鼻孔里渗出血丝。   他咬了咬头,咬牙重新投入其中:   “再来!”   这一次,他好歹找到了一点手感和章法了。   于是,就在这一次次溃败和重整旗鼓之中,死皮赖脸的歌声从双方的交战中响起:“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行个礼,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未完待续~^~)   ps:为什么没有章节名呢……因为我不是风月,是悟道,因为家中有事,这个家伙未来几天的更新应该都不这么稳定,但存稿呢我是有的……所以还是可以安心订阅跟进的诸位,那么就这样再见吧…… 第二百七十章 洗尽黑河   弹指之间,叶清玄已经输到昏天暗地。   天竺的僧人说‘一弹指含二十瞬,一瞬含二十念,一念含九十刹那,一刹那含九百万生灭’。   在一刹那的九百万生灭之中,多少念头和情绪此起彼伏,乐理交错之中,叶清玄被击溃了上百次。往往每次重整旗鼓,就干脆利落地被诅咒中所彻底扫灭。   而就在这过程之中,他已经渐渐地从黑色河流之中梳理出了大概,种种负面情绪层次分明,彼此结合了起来。   那成千上万的负面情绪渐渐地被锤炼为一体,而那一道黑色的河流,竟然在数不清的破灭和重生中渐渐地清澈起来。   多余的音符和不适应的乐理尽数被从其中剔出,又在九次生灭之后,那一道黑色河流的意相竟然变得清澈无比,无色无相,近乎无迹可寻。   在东方,心相乐师所种入他人心中的魔念,有一种高妙境界叫做‘他化自在’,这样的暗示来去毫无征兆,如同春风化雨,了无痕迹,潜移默化之中就能将人化作自己的傀儡。   现在,在乐理的争斗和纠缠中,叶清玄已经能够维持几秒钟不溃败了。   邪眼纹章似乎明白了什么,震怒!   这个混账,竟然在偷师!从没有任何一个心相学派的乐师敢这么玩!   哪怕它只是一个代表神力的音符,也毕竟是百目之神的造物。寻常人不是在侵染中痛苦挣扎,最后被转化成妖魔,要么就是为了避免痛苦,自行了断了。哪里有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情?   叶清玄的一次次挑衅已经令邪眼符文中沉睡的意志陷入狂怒,骤然一震,分裂成了九个,竟然放弃了对开膛手的纠缠,沿着叶清玄溃散颓败的痕迹逆冲而上!   “终于来了!”   叶清玄咧嘴一笑,心中的无色之河再次迸发。   这一次,又是理所应当的被击溃。但在溃散之后,并没有撤退,反而纠缠不休,它和诅咒的乐理纠缠在一处。   下一步就是诅咒以此为跳板。进入叶清玄的躯壳之中。   可是没有下一步了。   瞬息间,那一道无色无痕的河流骤然向内坍塌,其中被击溃的乐理重新接续了起来,却俨然变成了另外一种形态。   那新生的乐理吞没了百目者的乐理,覆盖了那九枚邪眼符文。终于显露出了摸样——月光!   那是月光!   一道遮天蔽日的庞大月轮从开膛手的心中升起,照破了无穷黑暗,所过之处,一切与以平等而慈悲的净化!   洗尽黑河,心生明月!   它终于真正的蜕变成了月光!   这才是黑色星期五在洗去一切杂念之后,成长到最巅峰之后所孕育出的东西——当初叶兰舟所种下的一点《月光》的‘意相’!   虽然还没有达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可怕程度,但已经展露出一丝雏形。   从某个角度来说,叶清玄真得好好感谢一下百目者的诅咒。它不仅给一直以来专注歪门邪道的自己好好地恶补了一番基础课,而且还附带了无数心念对决的应用技巧。简直就像冒险小说中的传功老爷爷一般。   而现在,‘老爷爷’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就在月光之下,邪眼符文瞬息间被洗刷无数次,一切邪念恶意尽数消融在着月光中。   隔着千万里,仿佛有一个意志感应到了什么,震怒地从深渊中升腾而起,带着刻骨地仇恨和恶毒咆哮,嘶吼着,那声音沿着乐理联系传来。   “——叶兰舟,你在这里!!!”   紧接着。狂乱的神力运转,沿着乐理之间的纠缠,从几千万里之外席卷而来,要将一切都毁灭殆尽。   可就在那一瞬。月光如刀,将残留的邪眼纹章彻底切裂。   扭曲的邪眼纹章碎裂,层出不穷的负面情绪消散无踪,诅咒彻底分崩离析。随着乐理联系被切断,破空而来的神力也消散无踪。   虚空之中,隐隐传来了暴怒的咆哮。还有无数怨毒刻骨的气息散落四方。瞬息间,整个大陆,不知有多少人突如其来的噩梦中惊醒,汗流浃背。   与此同时,地牢之外,观望的纳贝里士感觉到百目者的气息彻底消散,动作一顿,两颗头颅上显露出了同样的错愕。   “诅咒真的被解除了?”   紧接着,一直以来被压抑着的黑暗气息宛如喷泉一般迸发,燃烧地黑暗席卷而出,冲垮了纳贝里士的血色多瑙河的领域,令他眼前一黑,踉跄后退。   如有实质的杀意化作了风暴,吹得他面目生疼。   开膛手的力量,正在苏醒……   “看来福尔摩斯先生您宁愿和开膛手在一起,也不愿意接受我的情意么?”纳贝里士凝视着黑暗的地牢,缓缓摇头:   “真是令人失望啊,您伤透了我的心……”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毫不犹豫地拍屁股走人了……   他停留在这里已经太久了,再纠缠下去,打不成目的就算了,万一再来引来一只同等级的怪物……恐怕结果就会很惨烈。   只是替百目者跑个腿而已,又不是拼命!这一次解决不了福尔摩斯,还等不到他落单的时候么?   何必跟开膛手那个正体不明的怪物硬撼?   “下次再见吧,福尔摩斯先生。”他嘿嘿轻笑了两声,脚下土地一阵沸腾,一只巨蛇从其中张吻而出,将他吞入腹中。巨蛇重新潜入泥浆之中,消失不见。   在远处,伊丽莎白塔依旧伫立,当三根指针在最上方并拢时,便发出阴暗钟声,钟声回荡在重归寂静的城市里。   午夜已至。   -   地牢之中,宛如沸腾一般迸发的黑暗气息在很快便消失无踪。   纳贝里士以为开膛手已经恢复原状,却没有想到,在叶清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偏方治疗之下,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当感应到敌意消散之后,她便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晕厥。   在地牢中,叶清玄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幸好身上保命的药还很多,全都是从萝拉那里搜刮来的好东西。反正萝拉有钱,他嗑药时候简直如同萝拉喝他的血一般理直气壮……   只是,接下来……该怎样?   他低下头,看着身旁沉睡的少女。   开膛手……他一直都无法将那个雾夜杀人的精神病人和面前这个少女联系起来,或许是差异过大了吧?   被失控的力量所主宰,内心的黑暗面源源不断的放大,迄今为止,恐怕她每一次入睡,醒来之后都会发现自己长裙之上遍染了血污吧?   一觉醒来,被无辜者的鲜血所染红。   这样的噩梦,日日夜夜地缠绕在她身上……此时此刻的她,是否也还沉浸在噩梦之中呢?   他伸手拂开了她额前紊乱的发丝,指尖无意地触碰到她的额头,耳边便隐约听到了软弱哭泣的声音。   心念同调的后遗症……   他叹了口气,将外套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   透过破碎的面纱,隐隐可以看到那一张似曾相识的秀丽面容,眼角还残留着泪水。不复往日一般冰冷和傲慢,只剩下脆弱和孤单。   叶清玄愣了一下,轻轻地将那一滴泪水拭去。   “真是软弱啊,玛丽殿下……”   他轻声呢喃,“诅咒已经解除了,做个好梦吧。”   许久之后,少年从地牢中走出,为沉睡的公主关上了门,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迷雾里。   -   -   当午夜的钟声响起时,钟表店里的各色钟表顿时齐鸣。   在窗前,开怀大吃的男人终于停下了手,吮着手指上的酱汁回味着刚才的炖猪手,发出了畅快地**。   似乎又胖了十斤。   但无所谓,谁在乎呢?   反正赫尔墨斯不在乎。   现在的他已经全然不再像是几个月前那个消瘦阴柔的美少年,身高拔升了十几厘米之后,体重起码增加了三十斤以上。   看起来……似乎又成长了好几岁,已经变成了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哦,成年男胖子。   以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其实不是问题,反正每天都有最好的裁缝上门丈量尺码,为他量身定制。   他低头给自己的腰带松了一格之后,感觉到似乎还能吃,便畅快地拿起了身旁的铃铛摇了摇铃。   很快,门外的侍者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而去,十分钟后便有热气腾腾的大餐送上门来。   又能吃一顿,真好!   “白汐,要不要吃夜宵?”他回头看向柜台之后的女孩儿,白汐抬头,斜眼撇了他一眼:“不需要,老师您慢慢吃吧,祝你早日胖死。”   “年轻人不要挑食嘛!”赫尔墨斯露出了肥胖之后看起来有些憨厚的笑容:“你现在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万一缺乏营养,长大了还跟芦柴棒一样怎么办?嫁都嫁……”   凭空出现的一把刀钉在了桌子上,打断了他的话,令他的神情顿时无奈起来。他拍了拍脑门,点头说:“既然难得有时间,不如来给你上一趟历史课好了!”   不等白汐回应,他便自顾自地开口说道:   “白汐,你知道么?当年亚瑟王是有血脉遗留下来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那些不能告诉你的秘密   “当年亚瑟王是有血脉遗留下来的……”   “废话。”   白汐瞪了他一眼:“要不然现在的皇室难道是他捡来养的么?”   “我所说得不是人之血的传承,是那些更加危险的玩意——比东方的天人之血更危险,更畸形的东西。”   赫尔墨斯回头看着她:“你不会以为血脉传承,只有东方乐师才有吧?   西方乐师所追求的可不是虚幻的经验、灵感和天赋,而是更直接的东西,更直接的力量……包括我们那位亚瑟王陛下。”   白汐愣了一下,问:“他不是传说中的半神么?”   “‘半神’?唔,这么说倒是没错呐。”   赫尔墨斯点头,“当年,他为了以人身登临神明之位,强行将超越极限的力量融入自己的身体中,终于让自己变成了……不人不鬼的‘半神’。   安格鲁人说他生来有赤龙的血,因为他的血是灼热的,沸腾的,疯狂的,非同与人类。   那是湖中仙女的恩赐,万能的许愿圣杯!他想要力量,那血就给了他力量。他想要更多,那血就给了他更多,同时,也给了他诅咒,令他终生受制于狂乱之症。   在他晚年之时,变本加厉地饮鸠止渴,源源不断地想拥有更多的力量,可更多的力量带来了更多的诅咒,诅咒需要越发强大的力量去镇压……   这是一个因为贪婪而导致的恶性循环。结果是他理智的崩溃和疯狂地开始。”   他咀嚼着残留在口中的香甜,缅怀地眯起眼睛:   “短短十年的时间。盛世不再。阿瓦隆流的血汇聚成了河,斩下来的头颅堆成了塔,死去的人将怨恨汇聚进以太中,以太缠绕在疯王的‘权杖’之上。   整个阿瓦隆,已经变成了妖魔之城。   十年之前,一切美好得简直就像是天国降临到了人间,十年之后。这一座天国便坠落进了地狱里……这就是阿瓦隆之影的由来。   千年之前的贪婪所造成的恶果,遗祸无穷。”   “可亚瑟王已经死了”   “但愿吧,但他的子子孙孙,不依旧繁荣昌盛么?”   赫尔墨斯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夜色中,皇宫之下的伊丽莎白塔高耸,指向天空,宛如一只伸向天空的手掌。   “这就是诅咒之血。”   他垂下眼眸:“力量与诅咒尽在血中,代代传承……这是他们生来的原罪。注定永世沉沦。   不得解脱。”   -   -   深夜,阿瓦隆最高处。   皇宫之外悄然有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行进而来,驾车的是一名全身笼罩在甲胄之中的骑士,由他引路,马车隐秘无声地穿过了戍卫的关卡,没有惊动任何人。   戍卫的关卡之后是一架饱经风霜的升降机。黄铜铸就的升降机在漫长的摩擦之后已经变得圆润而光滑。折射着柔和的铜光。   马车停留在上面,升降机便悄然启动,托着马车升起,这是通往阿瓦隆最上层的唯一道路。   当马车停在皇宫前方的广场上时,骑士走下马车,拉开车门,苍老的修士从其中走出。   “梅菲斯特大人,请跟我来。”   骑士摘下了头盔,露出了少女焦急的面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梅菲斯特颔首,跟在她身后:“公主殿下的情况怎么样?确定是百目者的诅咒?”   “……没错。”   克里斯汀低下头:“是在下的失职。没有察觉到公主殿下竟然被降咒。”   “龙血在发狂失控期间,你们也无法靠近,这不是你们的错。”   梅菲斯特轻叹:“龙血之症和百目者的诅咒一起发作的话……殿下恐怕已经深受煎熬。可惜,圣乔治之枪多年前失落了,否则断然不至于如此。”   克里斯汀的眼神沉痛,沉默地引路。   可是很快,一名脸色惨白的侍女疾步走了上来:“加、加拉哈德大人,殿下她,殿下她……”   她说了一半愣住了,凑到克里斯汀耳边,低声说了几个词。克里斯汀面色大变:“你们为什么不拦住她!”   “殿下她……她说自己又要失控了,害怕自己又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混账!”   克里斯汀怒视着她:“以殿下她如今的情况,怎么能让她进入那种地方里去!况且这一次的情况非同往日,你们拦不住,难道不知道来通知我么!殿下什么时候走的?”   “您刚刚离去,殿下就将我打晕了……”侍女低着头,肩膀颤抖着。   “恕我失礼。”   克里斯汀来不及行礼,向老人道别,“在下立刻去将公主找回来。”   说罢,她为自己戴上头盔,按着腰间的长剑冲向皇宫的深处。可是在她身后,梅菲斯特却忽然叫住了她。   “加拉哈德大人。”   他抬起浑浊黯淡的眼眸,“请不要急躁,我还能感觉到公主殿下的心音,她……她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   克里斯汀像是想到了什么,握紧长剑,神情郑重起来。梅菲斯特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微微摇头:“并非是您想象的那样,殿下并没有失控……依照感应,殿下的诅咒已经解除了。”   “解除了?”克里斯汀一愣。   梅菲斯特沉默,似是感应着什么,片刻之后微微颔首:“没错,能够感觉得到殿下还很虚弱,但是百目者的诅咒毫无疑问是被消除了,就连狂躁的龙血也再次沉静下去了。   看来殿下是神明眷顾的孩子啊,用不着我来多事了。”   他笑了笑。示意克里斯汀放松一些。   很快。克里斯汀反应过来,不顾上道别,冲向了公主所在的宫殿。脚步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顾不上失礼,她径直推开了卧室的大门:   “殿下!”   门后的卧室中并没有她想象的一片狼藉,依旧井井有条,毫无破败的地方。听到她推门而入的声音,那个窗前伫立的少女便回过头来。   她身上还穿着被灰尘染黑的长裙。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泥土的痕迹,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公主。尤其是她身上还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皮衣,遍布破口和焦痕,看起来像是个拾荒的小姑娘。   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失去理智。   看到她进来,少女便露出笑容。   “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呆滞地看着玛丽脸上的笑容,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公主殿下的样子不像是深受诅咒折磨。   而且,自从殿下的血脉苏醒之后。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这样的轻松的笑容。   “殿下……你还好么?”克里斯汀捏了捏剑柄,感觉自己在做梦。   “我很好啊。”?   玛丽披着那一件对她来说太过古怪和宽大的皮衣,却像是披着华贵的羽翼,神情安宁而静谧,不见疯狂。   “大概是做了一个好梦吧?”她说,“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克里斯汀端详了许久。终于放下心来。“诅咒已经被解除了么?”   玛丽点头,伸出手掌给她看掌心的伤口。她刚刚切出了一道口子,温热的血从伤口上滴落下来,并不炽热,也不疯狂,再无任何异状。   “你看,就连龙血都重新沉睡了。这一次,或许我又能清醒几个月。”   察觉到玛丽话语中的苦涩,克里斯汀低下头,无法回应。只是娴熟地从卧室中翻出绷带和伤药。为她包扎伤口。   就在那一支纤细修长的手臂上,已经遍布了隐约的疤痕,那是一次次她在一次次痛苦中崩溃,想要了结人生时残留下来的伤痕。   可惜,却求死不能。   这样的残酷循环,还要持续了多久?   她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只是低头轻声祈祷:“是神佑殿下。”   “不,神应该是恨我的吧?”   她听见了玛丽的轻声呢喃,错愕抬头,看到了凝视着窗外月光的少女。   “不是吗?”   玛丽轻声说,“我生来便继承了龙血,被那种力量所控制,发疯,变成一个杀人狂。每一夜醒来都从无辜者的血里惊醒,日复一日,被自己的罪孽染黑。   克莉丝汀,我生来有罪。   有时候我会憎恨詹姆,憎恨自己的哥哥,憎恨他如此平凡,憎恨他无法承担这一份原本应该由他来继承的恶果。疯狂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被不洁的人所玷污,肮脏至极。可醒了之后,却发现,最肮脏的是自己……   克莉丝汀,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有时候看着你,我便觉得愧疚。   像我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你为我牺牲时光?你已经十八岁了吧?因为我,连玩伴都不曾有过……”   “不论殿下变成什么人,我都会陪在殿下身边的。如果殿下的宿命是继承王位的话,那么在下生来的使命就是成为您的剑与盾。”   克里斯汀神情郑重:“本代的兰斯洛特家族并没有男丁,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就像是殿下一样,从我出生时候,我将来的道路就已经注定,我曾经有过不甘,但是现在我却觉得:遇到的人是殿下,真是太好了。   我成为您的侍卫长,并非是因为家族的使命,而是出自我的意志和心愿。对此,我心甘情愿。   所以,请殿下无需自责。”   玛丽愣住了。   许久之后,她握紧了克里斯汀的手掌,“那就,辛苦你啦。”   克里斯汀颔首。   -   夜已经深了,克里斯汀陪着困倦的玛丽聊着一些最近阿瓦隆里流行的音乐和新闻之后,玛丽便困倦地靠在她的身上,昏昏欲睡。   克里斯汀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少女,还有她不再恐惧的睡脸,轻轻地抱起她,将她放到了床上去。   只是在昏沉之中,玛丽也像是不愿意脱下那一件破烂的皮衣,死死地抓着。克里斯汀尝试了两次之后,便无奈地放弃了。   不知道殿下究竟从哪里捡来了这一件奇怪的皮衣,但……令克里斯汀心里隐隐不安的是,这件皮衣看得出来,原本是男人的款式!难道有什么人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接近了公主殿下?   或许和诅咒的接触有关,但倘若是真的得话,那么那个男人究竟有何图谋!   克里斯汀沉思着,可心里不知为何却有一种酸味儿:殿下看起来这么轻松,也一定和那个男人有关吧!   自己陪伴了殿下这么多年,竟然顶不上一个凭空出现的男人,那个男人接近殿下一定别有用心!   她用力地握紧剑,眼神闪过一丝寒意:倘若让她找到那个居心叵测的男人,定然要令他领教一下‘加拉哈德’的厉害!   “克里斯汀。”她背后传来了一个呢喃的声音。   “嗯?”她一愣,回头看向床上半睡半醒的玛丽。公主殿下抱着那一件皮衣,正在看着自己。她下意识地有些慌乱,有种心思被窥破的紧张感。   “殿、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过一段时间,教我宫廷舞吧。”玛丽看着她,眼神祈请:“我想学圆舞曲的步子。”   “呃……殿下不是对这些事情一直都不感兴趣的么?”克里斯汀不知为何越发地紧张了。   “忽然想学了,教教我嘛,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一愣,犹豫半天之后,惭愧地低下头:“这个……在下从出生开始,就学着如何继承加拉哈德大人遗留的力量。宫廷舞这种软弱的东西,终究不是骑士所长,在下也未曾学过。”   “哦?”   玛丽神情隐隐有些失望:“原来克里斯汀也有不会做的事情啊。”   克里斯汀沉默片刻,下定决心,咬牙说道:“在下、明天立刻去学!”   “嘿嘿。”   玛丽看着她窘迫的样子,便得意地笑起来,不再纠缠了,只是将脸半埋在枕头里,忽然说:   “克里斯汀,我刚刚……梦见了王子殿下。”   “王子!?”   克里斯汀失声,眼前一黑,简直晴天霹雳:看来没错了,殿下果然是遇到了居心叵测的匪徒!   很快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强行挤出一丝笑容:   “咳咳,是么?那一位……王子,长得很好看么?”她已经恨不得把那个狗屁王子剁碎了喂狗了。   “我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拉着我的手……唔,剩下的不告诉你。”玛丽狡黠地眨着眼睛:   “那个梦是我的秘密,王子殿下也是我的秘密……”   她微笑着,困倦地闭上眼睛,进入了久违地宁静梦乡。   梦中似是有月光。(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巨人的肩膀上(上)   同样的月光之下,一片寂静中亮着昏黄的灯。   在一排排巨大的书架之间,一名披着白色长衣的老人神情严肃地从一排排厚重的书脊上扫过。   他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头发已经快要掉光了,残存不多的斑白头发蓬乱的散开,白色的研究服上沾满了污垢和尘埃,似乎已经许久没有清洗了,浑身散发着一股诡异的酸味儿,像是放了时间太长的酸黄瓜和酒糟的味道。   像是个乞丐一样,可凝视着书目沉思时,眼神便幽深地看不见底。   “夏尔,我一直认为:我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你觉得呢?”他忽然说。   “嗤!”金发年轻人冷哼一声,嗤之以鼻:“你愿意怎么想怎么想吧。”   “不,我是问……”老人奋力地蹦跶了一下,然后脚下用力地踩了踩,神情兴高采烈,好似要跳一曲欢快地踢踏舞:   “——你成为这个‘巨人’的感觉如何?”   在他的脚下,夏尔屈辱地扛着这个见鬼的老头:“……我可以骂人么?”   “可以啊,反正你又骂不过我。”   名为牛顿地老头儿踩着他的肩膀,吹了一声口哨,从第六层书架的最高处取下一本古旧的典籍,兴奋地不可自已:“啊哈哈哈哈,终于找到了!夏尔,你作为一名‘坐骑’,立下了巨大的功劳!我代表研究院要表彰你!”   “……表彰个鬼咧!”夏尔的表情抽搐,牙齿摩擦的声音像是菜刀在栈板摩擦。恨不得把这个老头儿生吞活剥。   正所谓。人外有人,贱外有贱,人外有人。夏尔这贱人纵横阿瓦隆这么多年,却没有想到,有这么大一个坑在等着自己。   一不小心签了皇家研究院的工作协议就算了,兴高采烈来上班之后,就被这个见鬼的老头儿给一脚踹进了阴沟里。   名义上他一步登天。成为了全世界首屈一指的机械工程学大师、皇家研究院院长的试验助手外加贴身秘书。   可上班之后才发现,所有同事向自己投来的,都是怜悯的目光。   “不要妄想跟得上我的步调。”   牛顿当时这么说:“平庸如你们是无法理解天才的领域的,所以乖乖地做好分内之事,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发光发热吧。   我并不需要你能在实验和研究中做出多么枯燥的贡献,反正你们的脑子有和没有差不多……唔,具体工作内容的话,只要乖乖地表演一下钻火圈,供我减压取乐就好了。”   简而言之。夏尔的工作是负责被这个老头儿花式折腾……比如为了满足他一边泡澡一边俯瞰阿瓦隆美景的愿望,跑遍全城找齐施工队和材料在研究院最顶层加了一个游泳池。   恩,私人的,还配了一整套各色美酒和最好的调酒师。   然后在盖好当天的剪彩仪式上,那位全世界最顶尖的调酒师跋涉千里而来,用充满贵族矜持和亲切的语调报道的时候。牛顿这个王八蛋……当着他的面把那个游泳池炸了!   “好了。没你的事儿了,你可以回去了。”   他看着所有人目瞪口呆样子,捧腹大笑,乐不可支。   全研究院这个月三分之一的预算就被他给这么花式折腾没了!   所以说,人神经病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人神经病了之后,还有各路傻叉费尽心思上门送钱给他烧着玩。   对此,夏尔只能说:这种人有毛病!   幸好,在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办法烧光整个研究院当月的预算之后。安格鲁第一部门的预算审核机关送来了一封措辞委婉的书信,表示您已经玩了六个月了也该玩完了,赶快开始干活儿,否则您今年在阿瓦隆所有妓院和私人俱乐部的账单我们就没办法报销了。   ——之所以措辞很委婉,是因为这货以前曾经担任过一个月的安格鲁国家银行的金融顾问,吃喝玩乐一个月的时间,顺带搞定了上一任用几十年都搞不定的问题。   实际上那一份解决问题的建议书他在上班第一天就搞定了,剩下二十九天都在狂嫖烂赌,假如不是秘书发现的早,他还能这么玩半年!   总而言之,既然给钱大爷的耐心消磨地差不多了,那么牛顿用自己的下半身考虑了一下之后,决定为了保住自己的贵宾会籍,对工作还是上一点心好了。   于是,夏尔备受折磨的生涯便这么开始了……短短几天之内,和这个老头儿斗智斗勇,为了保住自己的‘体面工作’,不断开始血泪生涯。   在充当坐骑扛着这老头儿好几个小时之后,他终于从堆积如山的档案库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只是对此,他却分外好奇。   究竟是什么研究资料值得牛顿这个眼高于顶的混账放弃即将开始的重要秘密演示,放了整个项目组好几个小时的鸽子来寻找呢?   而且还是存放在极密档案馆里……   “怎么,你想看?”   一脸专注翻阅地牛顿察觉到他的好奇,沉思了片刻之后,颔首:“也行,你为这个项目付出了这么多,确实有与我一同分享这一份伟大杰作的资格。”   夏尔一愣,没有想到这个老货竟然这么慷慨,犹豫了片刻之后,凑了过去。那一本古老的点击已经泛黄卷曲了,好多页数已经粘连在一起,关键的部分像是被泼洒过什么东西上去,分外模糊。   “啊,我伟大的骑士,快将您屠龙的宝剑出鞘,我已经迫不及待……啊,多么雄伟的圣枪,我已经被您的勇武所折服……啊啊啊啊……快来吧,我的小狼狗,凶暴的对待我……”   夏尔越是看下去,表情就越是难看,直到最后将整本书都摔在了地上:“这他妈不就是黄书么!   你放了那么多人的鸽子,还把皇家乐师团的代表晾在一遍,踩着我的肩膀翻了三个小时,耽搁了试验最后启动的步骤,就是为了在极密档案馆找一本黄书!?”   “你这么什么话!这可是我很久之前的珍藏呢。”   牛顿一脸心疼地将它从地上捡起来,一脸认真的时说:“你不觉得越是到这个时候,越是需要来一本小黄书助助兴么?”   说着,他指着上面的黄斑:“你看,我都用过这么多次了!本来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儿上,我还想把它奖励给你的。”   “请千万别!”   夏尔像是见了鬼一样,义愤填膺:“黄书就算了,但怎么都是大妈?!连个年轻点的都没有!而且动不动就扯破丝袜,动不动就舔鞋……你就不能有点品味么!”   “年轻人你还挺挑啊。   ”牛顿的笑容顿时神秘起来,凑过来,压低声音:“小一点的我也有,百年前萨德侯爵的手稿:《圣土》!十九名小女孩儿在乐园中堕落的故事……”   夏尔的眼神一亮:“真的?”   “当然!”   牛顿越发地神秘起来:“还有三章未公开的剧情,绝对会令你目瞪口呆……”   在幽暗地灯光下,两个人低声细语着,表情不断地变化。   不知为何,原本庄严隐秘气氛当然无存,只有弄到化不开的猥琐气氛。   -   寂静的走廊中有急促的脚步声,已经快要绝望的负责人终于盼到了牛顿出现,跟在他身旁,低声报告着试验场的情况。   “所有人早就到齐了,您怎么又失踪了四个小时了?”   “才四个小时你们怎么就跟要死了一样。那我下一次出门玩个五六天再回来,岂不是要发现你们死了一地?”   “可、可是皇家乐师团的代表已经等到不耐烦了。”   “不耐烦有什么用?如果我不高兴,还不是要继续等?”   牛顿撇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眼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心里没底的负责人已经快疯了:“关键是在这之前我们完全没有进行过调试和修整,匆忙赶工完成‘原型’之后就开始进行生产,假如您的计算错误的话……”   “蠢货,这还用问么?那一定是这个世界错了啊。”   牛顿甩开他,大步流星的走了,留下傻眼的负责人在原地。   在他旁边,夏尔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拍了拍他的肩膀:   “嘿,兄弟,要黄书么……”   “……”   -   -   就在一片寂静的地下实验场中,充斥着一片焦躁的气氛,所有前来参观实测结果的专员们都黑着脸坐在那几把为他们专门准备的简陋椅子上,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劣质地柠檬水。可心中的焦躁没有熄灭,膀胱却备受折磨。   任谁被放了四个小时的鸽子恐怕都不会很开心,更何况这几位在各个机密部门中都起码是实权派的专员?   虽然皇家研究院最近几十年的作风一贯操蛋,但操蛋到这种程度……简直天怒人怨!可他们还偏偏得继续等,跟条狗一样……   最起码,皇家乐师团负责镇守阿瓦隆的那位副团长至今都没有露出任何意思不耐烦的神情。   从一开始,安德烈先生就一直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目低垂,神情冷肃,全无任何焦躁。   就像是石雕一样。   而现在,石雕低垂的双目终于缓缓抬起。   “来了。”   他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巨人的肩膀上(中)   一声轻响,地下试验场的大门打开,披着脏兮兮白大褂的老头儿扛着一束被黑色防尘布包裹着的东西从升降梯中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牛顿先生……”   “院长!”   “爵士!”   代表们纷纷起身走了上去,却看到了他只是无聊地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好了,想必各位已经等不及了。   鉴于你们的吹捧技术实在不是很上道,我也没什么闲话想要对你们说,这一次演示就正式开始吧。”   代表们尴尬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却看到牛顿扛着那一束东西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演示场中央。   他将手中黑色的防尘布砸在地上,抬头扬声说道:   “本次演示的东西,是半个月前皇家乐师团所发来的紧急委托,由我专门所为任务打造的封印器具。   我将它命名为‘玛丽’,你们不喜欢的话就自己想一个威风点的名字去叫吧。”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通过天花板上缓缓开启的闸门,有一座巨大的铁笼被铁锁缓缓降下。铁笼之中,纵横交错的枷锁死死地桎梏着那个巨大的黑影。   那个酷似人形的东西被铁枷和锁链束缚着,浑身生者惨白色的骨质倒刺,除此之外,便是漆黑如油的蓬乱毛发,毛发散发着恶臭,像是已经许久没有洗过澡了。   那个东西,与其说是像人。不如像是一只大猩猩……只不过一只猩猩太过庞大。庞大到令人隔着数十米,和它对视时候,便忍不住后背发寒。   它凝视着这么多活物,疯狂地挣扎着,铁笼发出哀鸣的声音,几乎要在那怪力之下崩溃了。   “成熟期猿鬼?”   几乎所有的代表都下意识地向着皇家乐师团的副团长安德烈身后挪了一点:谁都知道牛顿是个神经病,神经病就一定会弄出麻烦来。而且迄今为止他弄出来的麻烦绝对不少。   所以。假如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介绍完毕,那么,接下来,我们开始?”牛顿看着他们隐隐苍白的神情,眼神中便浮现了不加掩饰的嘲弄:“这样也是为各位的心脏着想。”   “恕我冒犯,牛顿先生。”   安德烈忽然开口:“请问,您称为‘玛丽’的作品在哪里?”   “喏,这不是么?”   牛顿踢了踢自己身旁防尘布下那一束东西。“安德烈先生您的眼神儿不好?改天来找我,我免费帮你配一副眼镜。”   安德烈皱起眉头,眼瞳眯起,仔细分辨,许久之后问道:“抱歉,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以太波动。   我能够感知您带来的东西。只是普通的钢铁器械而已。并没有任何音符和乐章。”   “恩,是这样的,最近负责给我们进行炼金术流程的炼金术师集体大姨妈来了,经期不调,太麻烦,所以我做了一个艰难地决定。”   牛顿自顾自地拆开了黑色防尘布上的扣子:“我放了他们半年假,让他们好好休息。现在他们最近的一个人已经到了勃艮第的海滩上晒太阳去了吧?哦,对了,钱都是我淘得,没花任何预算。   鉴于大家都放假了。没办法,我只能另辟蹊径,自行解决问题……因此,整个过程中没有使用任何炼金术。   ——这个东西,是纯粹的机械工程学的成果。”   他的话令所有人愣住了。   就在所有人错愕的神情中,他解开了防尘步,露出了黑暗中的钢铁造物——那是一支支宛如地质考察时固定目标和作为标志物使用的……长锥?   修长而沉重的长锥大概有一米左右的长度,长锥的尖端锋锐,角度尖锐到刺痛人的眼膜。   六只长锥不需要用什么东西束缚,彼此的缺口嵌合在一起,宛如天生如此。   那些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支支用来杀人的投枪,丝毫不用怀疑它任何的杀伤力,但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会出现在乐师手中的东西。   “这是什么武器?”   有人愣住了。   “这不是武器。”   牛顿掂量着手中的长锥,笑容诡秘:“这是乐器啊,朋友们。”   人群中一片寂静,像是听不懂通用语,互相看着,哪怕交换眼神时也只能用茫然交换到不解。最后,其中最年轻的人在眼神地逼迫之下硬着头皮站出来说:“可是牛顿教授,这并不是炼金武装……”   “谁说不是炼金武装就无法释放乐章了?”   牛顿扛起长锥,猛然刺在了地上,长锥灌地而入,轻而易举,锋利无匹。“早说过了,来这里的人不用带脑子,带了脑子反正也没用。只要乖乖听我说就好。现在,听好了……”   他斜眼撇了一眼神情复杂的年轻人:   “——我说它是乐器,那它就是乐器。”   最前方,乐师安德烈微微皱眉,并没有说话。牛顿看着重新恢复寂静的人群,嘿嘿一笑,将手中投枪一样的东西围着铁笼刺入地上。   崩!崩!崩!   三枚长锥完美地嵌入了一个无形的环中,彼此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将铁笼之中的猿鬼围拢在一起。   他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找到半根扭曲的烟卷,又摸了半天之后,神情不耐烦起来:“夏尔,你死哪儿去啦?快来给个火儿!”   远处的夏尔撇了撇嘴,搓手,一点火线飞过去,精准地点燃了烟卷。牛顿畅快地大吸了两口,惬意地喷出青烟,向着身后弹出烟蒂。   嘭!   火焰骤然从铁笼中迸发,被泼了燃油的铁笼被点燃了。在火焰的焚烧下。虚弱的猿鬼暴怒,奋力挣扎。原本岌岌可危的铁笼发出哀鸣。   一连串尖锐的声音中,铁枷被扭曲成了怪异的形状,分崩离析。锁链根根蹦断,碎铁飞迸,溅射在地上,便摩擦出火花。敲碎了石板。   随着一声轰鸣,燃烧的铁笼彻底分崩离析。烈焰之中,那个狂怒的妖魔彻底失去桎梏,一声尖锐的嘶吼,火焰都在那狂乱的震颤之中化作了风中残烛。   “牛顿你疯了吗!”人群中有人惊叫。   牛顿冷笑着看着他,背对着燃烧的妖魔,神情嘲弄。猿鬼大怒,随手拧开了身上的锁头,嘶吼着扑了上来。它还记得这个懒得找厕所就在自己笼子旁边撒尿的老流氓!   瞬息间。所有人脸色惨白。镇定如磐石的安德烈也愣了一下,手指微动,正要引发心音,释放乐章,可动作却戛然而止。   因为有电光凭空亮起!   就在它跨越那无形界限的瞬间,那三根刺入石板中。组成一个无形之环的长锥骤然一震。长锥之中传来了机簧摩擦的声音。   瞬息间,刺入石板中的长锥骤然拔升,凭空弹出一截,隐藏在其中的细密齿轮和簧片显露而出。它们如此密集地隐藏在那细长的握柄之中,飞速旋转,只是瞬间变令人眼花缭乱。   填充在其中的晶石受到了震动,引发电光,电光随着显露的引导瞬息之间流转过十六个环节。直至最后,上百个簧片同时震颤,波动空气。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声音。   那些细碎的声音交错在一处,却化作了少女一般地歌唱。空灵而稚嫩的歌声传递向了四面八方。   只是刹那之间,无形的墙壁拔地而起,化作了比金铁更加坚固的牢笼。   狂怒的猿魔撞在墙壁上,三支长锥嗡嗡作响,电光彼此串联,令无形的阻力越发明显。   简直像是奇迹一样。   可是比起这个,那些前来参与的客人却更加在意另一件见鬼的事情!   “咏唱?”   第二部门的校官的脸色惨白,几乎从椅子上弹起,颤抖地手指指着长锥:“它、它、它……那个东西在咏唱!”   安德烈错愕地凝视着那三支长锥,倾听那氤氲在空气中的空灵声音。如此纯净和美好,但是又带着人类绝对无法达到的可怕精准,没有一丝一毫的失误,可怕的稳定性!   “玛丽?”   他喃喃自语,终于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那空灵的女声在轻声歌唱:“玛丽有只小羔羊,它长得雪白一身毛。不论玛丽到哪里,它总是会跟着跑……小羊羔爱玛丽,玛丽也爱小羊羔……”   ——《玛丽有只小羊羔》。   如此简单,就像是儿歌一样。哪怕听一遍就能够了解到大概——这是往日一位无名乐师的一时戏作,简单却流传广泛。   大部分派系的学徒在入门之前都会学习这一首旋律,所有‘音程’都采用最简单最常见的关系,就像是课本上的练习题一样,基础到了几乎完全不需要讲。   所有的音符组成旋律,也只有一个效果’围栏‘:放牧羊群,不令那玛丽的羔羊迷路……   可现在,这一首在人们口中彼此传唱,几乎快要被忘记的歌谣却被录入了机簧之中,拆分个上千个不同的声音,又组合在了一起,变成了呼唤以太的歌声。   以太应召而来,达成了效果……   没有任何乐师主导,也没有经过任何炼金术的改造,不存在任何音符的录入,也无法与以太互相感应。   它竟然……奏效了?!   而且更诡异的是,围栏本来根本就没有什么防御力,那是基础中的基础,入门中的入门。一个强效的桎梏符文都比它要来的更加管用!   那么又是什么见鬼的东西令它的力量能够将发狂的猿鬼都囚禁在其中……   安德烈的心思电转,手指隐隐按落,仔细侦测着每一分波动,直到最后,他如遭雷殛:   “同调?”   那三枚机械死物竟然在同调!   乐师之间彼此联合,释放交响的方法竟然出现在机械死物身上?!   “没错,同调。”   牛顿轻声笑起来,拔出了又一支’玛丽‘,凝视着它隐隐震颤地锋刃:“同样的合金配方和铸造方式,同样的结构和装配方法。每一支都要消耗一台专门的车床来进行打造,保证彼此之间不存在任何可观测到的误差。   结果是被极端强化的‘共鸣’效果——嘿嘿,归根结底只是更加复杂的’共鸣‘效果而已,只要找好专门的结点,然后,这样……“   ”——效果翻倍!”   嘭!   他手中的长锥猛然灌地而入,‘玛丽’诡异一阵,再次弹出,机簧震颤,轻灵的女声融入了那不分彼此的三重唱中。   就在那四重歌声彼此融合,化为一体时,四枚长锥上迸射的电光已经刺痛了人的眼睛。‘围栏’之中,发狂挣扎的猿魔动作一滞,身不由己地向后弹出。   屏障的强度瞬间翻倍,而且留给它挣扎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嘭!   第五枚长锥刺入,共鸣同调的效果再次迸发,再次倍增!瞬息间,整个被长锥划定的界域之中都充满了无形的力量。   就像是被丢进了深海之中,瞬息间,庞大的猿鬼缩成了一团,浑身嘎嘎作响。它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发出如同哭叫的声音,奋力挣扎,却举步维艰。   在结界之外,牛顿高举起最后一枚长锥,狂笑着向下刺落。   崩!!!   一声巨响,狂乱的力量迸发,他的身体被反震弹开,狼狈地在地上翻滚,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想要将他扶起来,却被他猛然踹开。   哪怕鼻血都被震了出来,可他的眼神依旧狂热,死死地盯着那六枚长锥。就在彼此串联共鸣的电光,六枚钉在结点上的长锥已经被那狂乱地力量烧红,释放着可怕的力量。   石板无法承受那再次倍增的力量,分崩离析,在地上留下了一个狂乱的六芒星!   而就在三次倍增之后的‘围栏’中,猿魔已经绝望地尖叫,可那声音像是穿透层层墙壁传来,说不出的沉闷和飘渺。   狂暴地压力从四面地方围拢,就像是被夹在铁墙之间,骨骼碎裂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它在坍塌!向内坍塌!   所有人头皮发麻地看着六芒星中央,那个悬浮在半空中不断地萎缩、塌陷的狂乱妖魔,它已经血肉模糊,变成一团飞快旋转的肉球。   直至最后,彻底被挤爆了!   夏尔的眼神发亮,低声问:“要不要告诉厨房:以后丸子这么做,肯定很筋道哇!”   牛顿一愣,旋即拍了一下光秃秃的脑门:“妈的,我怎么没想到!”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巨人的肩膀上(下)   很快,储存在‘玛丽’长锥之中的电流耗尽了,那六根濒临崩溃的长锥终于停止了下来,被烧灼成了赤红色,嗤嗤作响。   不少内部的机簧在停止的瞬间就分崩离析,彻底烧坏了。而那个空灵美妙的少女吟唱也渐渐地时断时续、直到最后,沙哑地消失无踪。   就像是寄宿在其中的精灵死去了。   而猿鬼,已经尸骨无存。   牛顿从地上爬起来,从口袋的烟灰里挑挑拣拣,找到一根没抽完的便眉开眼笑,狗腿子夏尔机灵无比地上来点火。   他眯起眼睛,畅快地深吸了一口,抬头问:“演示结束了,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没?”   全场寂静。   没人说话。   今晚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已经冲击了他们的三观,隐隐撼动了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和常识,令他们彼此都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怀疑。   “那是什么?”   有人怔怔地问:“不是炼金装备、不是乐师……单纯的机械引发了以太的共鸣?”   “没错,就像是黑区里的诡异现象一样。”   牛顿淡淡地说道:“在高浓度以太环境下,纯粹的声音变可以引起以太的变化——雷霆劈下时的巨响,海洋的潮声,大地深处传来的幽暗轰鸣……人类用音符来记录那些声音,因为一切声音都能引起以太的共鸣。   除非绝对的‘寂静’,否则一切声音都必定会对以太施加影响——这就是‘以太效应’。   可惜。在教团的结界干扰之下。白区内的以太反应被削弱到了极限,只能在黑区中才会能够肉眼观测。”   “你是说……你用机械释放音符?”   有人反应过来,皱起眉头:“您如何实现引导控制的?”   “哦,这个问题,我前两天在跟助手聊天的时候解决了。”   牛顿抠了抠鼻孔:“那个家伙在吹牛逼的时候说,他有一个师弟因为无法感应以太,为了释放音符。就硬生生地背完了每一个音节地关键数据和组合过程……听起来很蠢,对吧?   所以,我就想:既然人不去依靠感应也可以控制以太,那为什么机器为什么不行?只要让以太认为有人引导就可以了……“   他停顿了一下,嘿嘿怪笑了一声:”或许,以太一开始就不需要引导,我们只是在无数以太造成的而结果中,选择了自己所要的那种而已。”   “为什么用电力驱动?”有人发问,“我们利用这种磁场切割产生的能源从五年前才开始。”   “只有这样制作维护起来最简单。最容易,就算是傻子在经过培训之后也可以使用。我需要的是最低的成本和最广泛的适用性。”   牛顿淡淡地说:“我要确保它成为一个基准,再次基准之上……我才能继续推进后续的研究?”   “后续的研究!”   众人一愣:还要什么后续的研究?效果增强?还是说,除了这一首最简单的乐章之外,他还能打算制作释放其他乐章的东西?   对此,牛顿只是笑了笑。什么话都没有说。不屑回答。人群中,已经有人的神情变化起来,从震惊到沉重,直到最后,神情凝重地思索着。   “就这样吧,演示完成我就不管了。量产已经开始了,五天之后就能生产完毕,皇家乐师团赶快给钱把东西拉走。”   他打了个哈欠,准备转身走人。   可是在他身后,垂眸沉思地安德烈却缓缓抬起头。声音冷淡。   “抱歉。”   他说,“这一批成果,皇家乐师团无法接受。”   牛顿的脚步一滞,缓缓地回头,眼神变得阴沉起来:“安德烈先生,下单之后又反悔,这可没有道理啊。   如果你给不出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那么皇家乐师团永远不要想在我这里拿到任何装备了。”   面对牛顿的隐隐怒意,安德烈只是说:“与我们的要求不符。”   “‘玛丽’的性能已经超过了你们的所有要求。”   牛顿冷哼:“便携性、隐蔽性上都无可挑剔,至于易用性,开玩笑,我这么一个以太废物都能使用,别跟我说乐师搞不定!”   “我们需要的是炼金装备,而不是一个八音盒。”   “哈!”牛顿怪笑,“它的造价比炼金装备更低,而且量产以后会更低,稳定性上无可挑剔——同样的效果,为什么不用便宜更好的?   八音盒都比你们想要的东西更强!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蠢!”   “牛顿先生,想必您很清楚,我想要的不是这种‘劣质品’。”   在‘劣质品’上,安德烈加重了声音,一字一顿。   牛顿一愣,神情变化,许久之后叹了口气,笑着走上去,拍着他的肩膀,一反常态地柔声说道:   “乖,别闹。皇室提的要求,皇室下得命令,现在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德烈先生,你已经老大不小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啪!   安德烈的肩膀上,一串火花毫无征兆地弹起,抽在牛顿的手掌上,令牛顿的手指抽搐。他缓缓起身,低头俯瞰着这个糟老头儿,声音冷肃:   “牛顿先生,我容忍您的狂妄已经很长时间了,或许这是一个错误。从什么时候开始,乐师的领域,会让您这种……人,指手画脚了?”   牛顿仰头看着他,忽地轻声笑起来:   “你,其实想说的是‘废物’吧?”   谁都知道,皇家研究院的牛顿,根本不是个乐师。就连学徒测试都没有通过。是个连和以太感应都无法做到的废物。   他能够达到今天的位置,靠得是惊世骇俗的机械工程学造诣与当时无人能及的天才头脑——正因如此,圣城会赋予他那一位黑暗时代之前的圣贤之名。   “我想要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情,安德烈先生。”   他凝视着安德烈,缓缓地抬起手掌:“只有一件。”   黑色的长锥玛丽在他的手中缓缓举起,放在安德烈的眼前,长锥的锋锐折射着光芒。焕发出宛如燃烧的辉光。   “——早晚有一天,这种你所看不起的‘劣质品’,会主宰时代的潮流。   不论是否有天资,不论是否有老师,不论是否有高深造诣,不论是否地位尊贵,它会将力量送入每一个握着它的人手中!”   安德烈皱起眉头,牛顿将长锥放进它的手中,令他牢牢握紧。在他耳边嘶哑呢喃:   “——感受这力量吧,无知者!”   安德烈的手中青筋崩起,那一支长锥被攥紧了,几乎像是要扭断。   他沉默地凝视着牛顿,许久之后转身离去。   -   -   随着安德烈忽然之间的离去,前来参加演示的代表们也纷纷告辞。直到最后。夏尔带着一包崭新的烟卷回来,发现整个地下试验场只有牛顿一个人了。   这个糟老头儿就那么坐在崩裂的地面上,出神地抚摸着已经烧毁了的长锥。   “安德烈已经走了。”   夏尔将烟卷丢了过去:“你今天可是把人得罪得够呛。”   牛顿一愣,旋即冷笑:“嗤,好好给你不要,非要别人甩脸色。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人之常情啦,人家费心费力学了几十年的东西,你几天搞定了,干嘛还喜欢你?”   夏尔从地上拔起一支长锥,端详着它内部烧融了的细碎齿轮。忽地问:“不过,假如这东西真得继续研究下去……岂不是早晚有一天,会替代乐师?”   “诶?”   牛顿一愣,“会么?”   夏尔也愣了,“你难道就没想过么?”   “我为什么要想?研究者只管自己的研究,乐师的死活,与我何干?”   牛顿摊手:“我要什么都去想的话,我干嘛不去当教皇啊!况且……有多蠢的人才会觉得我真能研究出后续的东西来?”   “呃……嗯?”夏尔石化了。   “能够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是目前工业的极限了!虽然我能够提出理论,但无法验证的理论就是猜想。   除非圣城解开了‘第六封印’,让各国获得新的技术——包括材料学和锻造学方面的研究——否则就还早着呢,小子。”   牛顿低头想了想,说:“至少还早六百年,这种技术至少早了六百年——这么一想,我还是挺厉害的嘛!”   “可已经有人开始害怕啦。”   夏尔挠着头:“有些人的眼光还是挺长远的,如果他们想要弄死你怎么办?”   “我不怕啊。”牛顿吹着口哨:“反正有皇家保着我,这些年想干掉我的又不是一两个了,我怕什么?   需要怕的不是你么?你可是我的贴身助手啊。”   “……”   夏尔愣了一下,忍不住骂了个脏字儿:“我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一个神经病!”   “身为我的助手,为了研究总要有所牺牲,最好献完青春献子孙,现在到你奉献生命的时候啦,不要怂啊夏尔。”   牛顿眼神怜悯地看着他,安慰道:“大家谁不是真么过来的呢?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可比你……哈哈,不对,我年轻的时候可比你现在这鬼样好多啦!   当时那一群研究院的糟老头子简直把我当宝贝一样!每天嘘寒问暖,生怕我心情不好,甩手不干。简直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就算我要把研究院点着玩,他们都会给我泼满油脂,铺好引线然后把火把放进我的手里,最后找一帮人来给我鼓掌!”   “……”   “他们都是好人呐,可惜运气不好,死得都比较早。”   说道这里,他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手中抖落的烟灰,眼神就落寞起来:“说真的,这个世界上,会真得把我当成宝贝的也只有他们了吧?   这个研究所是他们的遗产,这个项目是他们最后没有完成的研究,就连那本黄书都是他们送我的成人礼。   仔细一想,那群老货留下来的东西还挺多。   可我能留得下的,却越来越少。”   他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夏尔沉默了许久,轻声说:“你赶走所有的炼金术师,强行将工期拖延到现在,保证他们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必须接受你的设计……就是为了这个吧?   眼光长远的人会明白它究竟代表什么的,老头儿。到时候,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把你送上绞刑架。   你浪也浪了这么多年,不会真得想要作死吧?”   牛顿忍不住笑了,掐灭烟卷,缓缓摇头。   “夏尔,我早说过了,我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我踩在巨人的肩膀上。”   牛顿拔起长锥,凝视着那暗金色的辉光,轻声呢喃: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群愿意让我踩在他们肩膀上的巨人已经死了,可总要有人代替他们走完未尽的路。”(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师兄给你看个宝贝   秋季的深夜,天上下着大雨。   披着黑色雨披的人影站在马车旁边,为安德烈拉开了车门。安德烈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微微颔首:“劳烦你久等了,盖文。”   “分内之事,先生。”盖文只是笑笑。   随着车门合拢,马车冲进了雨中,向着上城区行进而去。   在沉默地车中,安德烈将长锥放在膝盖上,缓缓松开。他握得太过用力,发白的骨节舒展开来,便隐约发出石块摩擦的声音。   “这两天和研究院对接的事情就由你来吧。”他忽然说,“务必保证九天之内四百支装配完成。”   盖文颔首,“是。”   “辛苦你了。”安德烈闭目养神,“这么晚了,让车夫先送你回去吧,我也累了。乐团的事情,明天再说。”   “是。”盖文应诺,并没有什么意见。   很快,马车停止,盖文道别之后,撑起黑伞离去。马车重新开始行进,恢复寂静的车厢中连呼吸声都断绝了。   只是那一双低垂的眼眸中,却有隐隐的光芒如剑。   安德烈按着膝盖上的长锥,像是摸着烧红的铁,手指擦过锋刃,便裂开一道口子,血色殷红渗出,沿着锋刃落在地上。   无声地,长锥化作粉末,粉末落在地上,渐渐消散了。   “代替乐师的机器?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安德烈抬起眼眸,凝视着面前的黑暗。声音低沉:   “总有一天。牛顿,你会下地狱的。”   -   -   暴雨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隐隐的风声似是吹动了大厅里的那一盏昏黄的灯,黯淡地灯光在雨声中越发的衰微。曾经富丽堂皇的大厅在映照中只剩下一片模糊,像是被风化之后落满尘埃。   被雨水淋透的年轻人悄悄地推开侧门走进来,可看到灯光下那个衰败苍老的男人变愣住了。那个衰败的男人脸上还带着呼吸器,那些细长的胶管和他斑白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就像是生长在一处。   隐约中有呼吸传来,带着肺水翻滚的声音。   听到脚步声,苍老地男人便睁开眼睛,凝视着盖文。   盖文的脚步一顿,轻声说:“父亲,我回来了。”   许久的沉默之后,呼吸器下传来了厌恶地声音:“你还知道回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么?”   盖文低下头,“抱歉,父亲。这两天乐团比较……”   “够了,那些好听的话不要再说了。”男人烦躁地挥手,“盖文,你成为皇家乐师之后,眼里就没有家族了么?不要让你母亲失望!”   盖文愣住了,铁灰色的眼瞳颤动着。许久之后垂下眼眸:   “是。父亲。”   苍老的男人冷哼了一声,神情不满:“今天是安德烈副团长的马车送你回来的?为什么不请他一起来用晚饭?”   盖文犹豫着,低声说:“副团长他今天工作已经……很累了。”   男人眼中闪过不加掩饰的失望,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算了,本来就不应该指望你什么。   像你这种人,只要不要给家族添麻烦就好。”   盖文握紧衣襟,沉默不语。   “还有……”苍老地男人竭力地喘息着,从轮椅上直起身来,看着他:“班纳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费林先生已经像我保证,三年后的名额中班纳一定有一席之地。”   “三年?!”   嘶哑地声音提高了。苍老地男人被惹怒了,瞪着他,浑浊地呼吸声里夹杂着含糊地质问:   “你还想让班纳再浪费几年?你的心里连你弟弟的位置都没有么!失望……你太令我失望了,盖文!”   他竭力地呛咳起来,咳嗽地声音像是铁锤砸在空旷地洞穴中。盖文赶忙上去搀扶,却被他不耐烦地推开。   有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将他拉开,然后走上前去,温柔地给老人按着背脊,娴熟地注射了止咳地药剂。   盖文愣在原地。   “无所谓的,父亲,就算不靠哥哥,我也能成为皇家乐师。”   班纳轻声地安抚着老人,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推起轮椅:“等得太晚了,您先去睡吧。”   少年推着老人走出了大厅。   盖文怔怔地凝视着他们的背影远去,想要伸手说什么,许久之后,无力地垂下手。   昏暗地灯光中,他坐在落满尘埃的沙发上,疲惫地垂下眼眸。   在窗外,隐约的电光闪过,照亮了雨幕。   在枯枝上,知更鸟收回了视线,振翅飞起。   -   -   同样的暴雨之夜,回到家舒舒服服跑了个澡的金发青年围着一条浴巾,在地下室里,对着工作台上那一具面目全非的金属骨架啧啧称奇。   “……内部动力循环堵塞,压力泵毁坏、人造肌肉粉碎性撕裂了百分之八十,以太神经也因为过载瘫痪了。”   他简单地翻看了一下那具骨架,摇头:“不行,完全报废了啊,叶子,你这一次作死做的有点狠啊。   难道你去跟传说中的开膛手大战了三百回合?”   “……差不多。”   工作台的对面,浑身缠满绷带,脸上还贴着两张膏药的叶青玄忍不住别过头。   现在的他几乎处于瘫痪状态,浑身上下稍微一动就是撕裂的他疼痛。   只是不知为何,在灯光之下,他的眼瞳却显露出异质的感觉。明明是纯黑的,但是却带着一种仿佛透明的感觉。   一眼看上去,便像是望进了清澈的深潭中,看不到底,也看不到边。像是藏着看不见的漩涡,拉扯着人的神智,令人忍不住神志恍惚。   夏尔检查了半天之后,丢下扳手,摇头:“不行,没法儿修了。”   “嗯?”   叶青玄顿时一愣,心里有些惊慌:“不会吧?”   一直以来,这一套‘铁骨’陪着他出生入死多少次,要是没有它,以叶青玄的废柴体质,早就死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现在听到夏尔这么说,他顿时有一种心痛感:以后再作死可怎么办啊!   “已经完全不行了,你看这里。”   夏尔指着骨架的主干,给他看上面细密的裂纹,伸手敲了敲,铁骨便发出空洞的回音。   叶青玄皱起眉头。   “你也听出来了吧?”夏尔提起那具骨架,略微地摇晃了一下,便发出了细碎的杂音。   “材质的内部已经彻底坏掉了,勉强修好是没问题,说不定你勉强动一动,它就会自己碎成一地。碎掉还好,万一什么地方卡主……嘿嘿,你也不想在准备逃命的时候发现一条腿没法动了吧?”   “那怎么办?”   “丢了吧。”夏尔摇头叹气:“坏成这个样子,想要修好,还不如重新造一具。毕竟是我十五岁时的设计,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叶青玄沉默半响,伸手摸了摸那一具骨架,黯淡地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别难过。”   夏尔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神秘地笑容:   “——师兄给你看个宝贝。”   说着,他不知道从里摸出了厚厚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册子都进了叶青玄怀里:“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你手抄来的小黄书?”   叶青玄端详着手上那一本封皮上空空荡荡的书册,满怀疑惑地掀开,却陷入沉默。许久之后,他抬起头,脸色苍白:   “……师兄,你知不知道你偷偷带这种东西出来,要判多少年?”   “没被抓住就不算咯。”   夏尔咧嘴一笑:“请我干活儿,总要让我收点工钱吧?”   在叶青玄展开的书册中,写满了蝇头小字,还有一幅幅细致而严谨的图案——可以看出,这是手绘的原本,上面还残留着潦草的批注和字迹。   就像是死去的巨人被从厚重的岩层中开掘而出,尸骨散发着狰狞地寒意,只是翻看便令人觉得不寒而栗。   刚开始看的时候还觉得一头雾水,可是一旦将那些东西从脑内拼凑起来,便能够想象出它究竟是什么见鬼的东西。   “这是……大天使装甲?”   叶青玄压低了声音。   “严格来说,是六十年的旧式,放松一些,这只是内部骨骼系统的部分,而且不包括以太系统和武器系统。”   夏尔吹着口哨:“我扛着一个糟老头子在机密书库里找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这玩意,亏我法眼如炬,嘿嘿……要不然这个亏岂不就白吃了?”   “法眼如炬个鬼啊!   ”叶青玄的表情抽搐:“你只是手欠顺手摸了一本回来吧!”   “别扯那么多了,你就说要不要吧!”   “要!”叶青玄下意识地抱住书册:“为什么不要?”   “那就好办了!”   夏尔勾着他的肩膀,搓了搓手指:“现在咱工具都齐全着,就缺点材料了。师兄知道你路子广,要不你给想想办法?”   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材料单放到他的面前,明显是早已经等着叶青玄这句话了,然后拉他一起做共犯了。   “……”   叶青玄看着他,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怎么了?”夏尔一愣:“难道有什么问题搞不定?”   “搞是搞的定,但……”叶青玄沉默许久之后,捂住眼睛:“师兄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浴巾早就掉地上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悲叹之子   午后,下城区,破酒吧地门被推开了。   浓厚到快要呛死人的烟味儿和劣质酒精味儿从门里涌出来,几乎要呛人一个跟头。喧嚣的酒吧里,那些抽着烟卷打牌的男人回头,看向门口。   在门口的刺目阳光里,有一个撑着手杖的剪影,他头戴着礼帽,衣冠楚楚,似乎可和这里毫不匹配。   只是在看到那个人影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浑身紧绷:在那一片模糊中,似是有一双眼瞳在看着自己,摄人心魄。   隔着久远的距离,却看到自己的倒影,那倒影苍白地像是坠入深渊的死尸。   在酒吧最里面,背对着门口的老人回头,看到他,便愣了一下,旋即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来者坐在了他的对面,将礼帽摘下来,放在桌子上。   ”好久不见,鬼手先生。“叶青玄说。   鬼手深深地看了叶青玄一眼,脖子上的绒毛根根竖起,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阴森的东西。   几天不见……他又变强了。   甚至令鬼手也渐渐忌惮了起来.   “福尔摩斯先生,你最近变得吓人了不少。”   “非我所愿。”   叶青玄苦笑:”说实话,我情愿戴上墨镜上门,可惜,戴上也没用。“   “看来你在阿瓦隆之影中收获不少。”鬼手收回视线,指了指桌子上的纸牌:“来一局?”   叶青玄忍不住笑了。随手抓起一张鬼牌。摇头:“算了,和鬼手打牌,我自信不起来。”   他放下纸牌,纸牌落在桌面上,却已经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张红a,很快又重新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红a已经回到了鬼手的手中.   他丢下纸牌,遗憾地叹息:“真可惜。好久没出千了,最近手痒得厉害。”   “萨满恢复的怎么样了?”   “我很想说已经痊愈,可惜……还是老样子。”鬼手耸肩:“半死不活的,不过好歹还能撑一段时间。”   “很正常,那种伤势,什么时候死掉都不奇怪。”   叶青玄耸肩,将口袋中的材料单递给他:“今天来这里,希望你能帮我凑齐上面的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尽快。”   鬼手并不去看。只是招手,酒保过来看了桌上的纸条,沉思片刻之后低声对鬼手耳语了几句。   鬼手说:“四天。”   “可以。”   叶青玄正准备起身,却没想到鬼手将酒杯放在他面前,琥珀色的酒液倒入其中。   “既然来了,不如来一杯?你刚刚将陪我喝酒的家伙们都吓跑了啊。”   叶青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闲散样子。耸了耸肩。端起酒杯。   “祝今日常有。”   鬼手举杯相敬,畅快地一饮而尽:“还合胃口么?”   “好酒。”   叶青玄点头:“说实话,你的品位比我想得要好。”   “在阿瓦隆,下城区的下等人们最喜欢喝的是‘煤油’,一种勾兑的劣酒。省钱,喝酒只是为了买醉。   我原来很喜欢喝那样的酒,因为越醉,我的手就越快……”   鬼手玩弄着纸牌,在指尖变换花色,似是感慨:“后来我有了钱。有了地位,走到哪里别人都不当我是扒手了,都喊我鬼手先生。   我成了一个上等人,喝得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高档起来了,其实到现在……我连这瓶酒的名字都喊不出来。   萨满老是嘲笑我,说我喜欢装样子。不过像我这种家伙,能够装装样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再说了,像我这样的人,手里有了钱,除了买点满足感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其他可去。”   叶青玄沉默片刻,问:“没想过找个女人么?或许成家之后会好很多。”   鬼手咧嘴:“我有过两个情人,她们都嫁人了,其中还有一个给我过孩子,可惜那个孩子名不长久,不受神明所爱。   这些东西带给我的悲伤远超过快乐,福尔摩斯先生,对于有些人来说,常人所言的幸福并不适用。”   “那你没有快乐过?”   “有过,但很少。”   鬼手为自己倒了酒,不勉强叶青玄再喝,只是自顾自地喝完:“数遍人的一生,真正快乐的时候又有多少呢?   尤其是在下城区这种鬼地方……大家只能努力地过得不那么痛苦一点罢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做了恶的事情,恐怕死了之后也上不了天堂的乐土。”   叶清玄垂下眼眸,“萨满说,他想要拯救你们……难道没有什么变化么?”   “唔,硬要说的话,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   鬼手挠了挠头,“一点就够了,反正大家本来都一无所有。   你看,福尔摩斯先生,这里是大人物们不屑一顾的地方,遍地都是臭水沟,乞丐,还有妓?女。   大家都是没有明天的人,可萨满告诉我们,没有明天的人也应该活得有尊严。   下等人也应该昂首挺胸地走在街上,哪怕沐浴不到和大人物们的阳光,也要在死后带着骨气进坟墓里。”   “这是他所说的‘黑暗世界的规则’?”   “或许,我不是很懂。”   鬼手直言,看着叶青玄错愕起来,便忍不住笑了:“不过,我一直很荣幸,能够参与其中。   萨满给了我尊严,告诉我像我这种恶人也可以有活着的价值。那么,我就为这一份价值而活。”   说着,他举起酒杯:“福尔摩斯先生,看得出。你也很迷茫。希望你有一天也能够找到自己的价值。”   叶青玄愣了一下,举杯:   “——为了自己的价值。”   酒已经喝完了,少年起身,“我应该走了,谢谢你的酒。”   “不嫌弃的话,下一次也来这里喝一杯吧。”鬼手说,“我买单。”   “那就太谢谢了。”   少年笑了笑。戴起礼帽,消失在门外的阳光里。   -   -   剑栏地宫,黑暗泉涌中,大门在少年面前轰然开启。   在门后,寂静的图书馆中,只有灯光照耀。空空荡荡的大厅里回荡着叶青玄的脚步声。   大门关闭的无声无息,叶青玄看向空旷无人处,扬声说:   “我要查询阿瓦隆之影的资料。”   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叶青玄忍不住叹气。“我知道你在,别耍小孩子脾气啦,帮个忙。你们都帮了那么多忙了,不差这一个。”   就像是小孩子闹脾气,许久之后,寂静被打破了。书架在地上移动的轰鸣此起彼伏的响起。   就像是骤然之间大厅变成了一个魔方。层层书架顺着无形的轨道变化着,自后向前,左右推移   仿佛迷宫一般地变动中,隐藏在层层书架之后的黑暗终于袒露出来,带着尘埃和阴冷气息的风从其中吹来。   直至最后,一个样式古老的沉重书柜从移动的地砖中缓缓升起,推行到了叶青玄面前。   紧接着,上面的密码枢纽自行转动,在清脆的金属摩擦声中,六层枷锁以此打开。紧接着。柜门开启,沉睡在黑暗中的破碎纸片飘出,落在了地上。   它们看起来就像是被烈火烧尽的纸灰重新拼凑而成,字迹黯淡又模糊,稍加触碰就会重新破碎。   四面八方有隐约的声音传来:“……销毁……只有这么多……剩下的……”   “谢谢。”   叶青玄颔首,小心翼翼地捧起地上破碎的纸片,凝神阅读着纸片上支离破碎的讯息——这一份是数百年前的某个启示乐师的旅行游记。   他乘船而来,想要一睹这一座纯白之城,可是在即将抵达阿瓦隆的那一个深夜,他从梦中惊醒。他的心音天赋强化的是‘第六感’,在不知因何而来的危机感中,他慌不择路,跑上甲板,想要投入海中,离开这个地方。   然后他就看到了,整个阿瓦隆在一瞬间被毁灭一般地辉煌所照亮。紧接着那光芒黯淡了,一切都被黑暗吞没。   在黑暗中,他通过以太球的观测,见证了整个过程:在那仿佛濒死地哀歌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紧接着,以太之海掀起了万丈狂澜,物质界也动荡不安——亚瑟王的‘权杖’在坍塌。   那被乐理所构筑出来的庞大界域笼罩了整个阿瓦隆,拉扯着城中二分之一的生命从物质界堕入了以太界之中,化作阿瓦隆的阴影,自此消失无踪。   残存的记录到这里就结束了,叶青玄放下它,又拿起了新的一片,发现这是后来学者对血路的探究,以及对阿瓦隆之影的性质分析。   他们认为阿瓦隆之影并没有凭空消失——变化派系的基础定律便已经说明:物质绝不会凭空诞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因此,他们认为,阿瓦隆之影其实并没有凭空地去往了‘另一个世界’,也没有进入虚无缥缈的灵魂状态。它是亚瑟王的权杖构成,与物质界融合……   接下来的部分被焚烧殆尽了。   叶青玄恼怒地锤着地板,他最烦的就是看书看到一半就没了,这种作者就活该被抓起来吊打一千次。   他拿起其他的残片,发现上面分别记载的都是曾经圆桌骑士团的成员的资料。其中正包括被亚瑟王斩下头颅的‘帕西维尔’……   虽然不少内容都未曾停稳,但对于目前叶青玄所需要的东西并无帮助。   他沉思片刻,抬头问道:   “你那里有伊丽莎白塔的内容么?我说的是阿瓦隆之影里的那一座。”   黑暗中,那些细小的声音沉寂了一瞬,又再一次响起了,错乱而嘈杂,像是十几个小孩子同时在说话,此起彼伏:   “伊丽莎白塔……很危险……害怕……”   “不要接近那里。”   “他不喜欢你……他不喜欢任何人……他会杀了你……”   “他很可怜……不要惹怒他……”   叶青玄愣住了:“他是谁?”   细小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带着恐惧的声音传来:“他是圆桌骑士团的继承者……陛下的长子……他是完美之人……他是悲叹之子……诅咒的第一传承者……”   叶青玄呆滞许久,只觉得一碗冷水从头盖骨泼进来,从头顶冷到脚心。   ‘他’是谁?见鬼的,他还能是谁?   “他是莫德……雷德?”   黑暗中,细碎的声音骤然消散了,像是被那个名字吓得逃走——再无声息。   莫德雷德,叶青玄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神情苦涩地走向了最前面的安格鲁历史区。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么这一次,自己恐怕问题就要大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鸽子就是这么大!   阴暗的地下室中,披着红色祭服的知更鸟走进其中,兜帽之下的眼眸冷淡。   水池中,浓郁的血浆翻滚,赤裸的纳贝里士从其中走出,周身皮肤不断地衰败重生,褪去原本略显苍老的姿态之后,竟然再度恢复年轻。   伤患不再。   他踏上石板,前行两步,黑暗如衣包裹了他,幻化成黑色的礼服。   “我还是真是等了好久。”他笑眯眯地看向知更鸟:“有什么事情脱不开身么?”   “与你无关。”   知更鸟扫了他一眼:“我不是说过了,没有必要,不要跟我联络么?”   “事实上,我也不想看你的脸色啊。”纳贝里士无奈地叹着气:“没办法,伊丽莎白塔的禁制破解出了点问题。”   知更鸟皱起眉头:“那个结界原本当年就是紫枝学派参与建造的,有了核心传承,难道英格玛的能力就连逆向破解都做不到?”   “不是能力……”   纳贝里士耸了耸肩,指了指脑袋:“是这里。”   说着,他拉开暗门,在前面引路。在通道的尽头是另一扇门,门前面,佝偻的苍老女人坐在椅子上,对着昏暗的灯光打着瞌睡。   看到他们到来,也没有说话,只是起身让开。   “他吃了药了么?”纳贝里士问。   老女人点头,指了指墙角散发着恶臭的铜釜:“刚吃完,过一会就安静点了。”   纳贝里士满意地点头。示意知更鸟不要做声。然后推开门。   在门后,宽阔的房间中洒满了各色图纸。有的图纸上标注满了音符,一丝不苟,有的图纸上写着潦草的破解思路,有的图纸上推演着炼金仪式的过程。   而更多的图纸上……则画满了各种令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奇怪涂鸦。像是各种人惨死的样子——依稀能够分辨出有一个独臂的男人被万箭穿心,一个大头的娃娃头发被涂成白色,五马分尸。还有一个被劈成碎片的金发男人……   就在那一堆图纸之中,一个头发斑白男人跪在地上,正认真地抓着一只蜡笔在白纸上瞎涂抹着什么。   那病态消瘦的样子和狂热的眼神令人心里发毛。   纳贝里士站在他旁边,弯下腰,轻声呼唤:   “英格玛同学~英格玛同学。”   那个原本名为英格玛的人依旧埋头画着,置若罔闻。纳贝里士伸手拿起那一张图纸:“你在画什么呢?让叔叔看看好不好?来,乖,让叔叔看一看!”   他废了好大的劲儿才从英格玛的手里拽出那一张破纸。没了破纸,英格玛就不动了。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嘴里嘟哝着什么难解的话。   知更鸟接过了图纸,皱起眉头分辨着上面潦草的笔迹,许久之后抬起头:   “这是……鸽子?”   听到他说‘鸽子’,纳贝里士的神情顿时一变,可是话说已经说出口。来不及阻挡。地上的英格玛像是犯病一般地痉挛起来。惊声尖叫,满地乱爬着。   到最后,无处可去的他只能蜷缩在墙角,努力地拿起地上的碎纸盖住自己,口中嗫嚅着,眼神恐惧又茫然。   “鸽子、鸽子、鸽子……”   他重复地嘟哝着,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乐不可支地看向纳贝里士:“你说鸽子为什么这么大呢?   好大的一只鸽子……飞啦!”   没有人理他,他就抓起了地上的废纸,丢到空中。兴奋地欢呼:“飞啦!飞啦!鸽子飞啦!   可是鸽子为什么这么大?”   “……”   知更鸟沉默地看着纳贝里士,等待一个解释。   “没办法,心音破碎的后遗症。”   纳贝里士叹气,“血压飙升,被抢救回来的时候脑子都快坏了——哪怕改造成黑乐师也救不会来。我没想到六十年来我第一次给圣神发展的信徒,竟然是个傻子……嘿嘿。”   他们离开房间,关上门。   “现在在他面前不能提任何古代文献解译的事情,也不能提伏尼契手稿。运气好的话,他有时候一整天都清醒,运气不好的话……那就难说了。”   纳贝里士叹气:“这种状态,根本没办法进行解译。”   “我们可没有时间给他发疯。”   知更鸟冷然说道,“注射‘曼荼罗’,提高剂量,用‘枯花药剂’的配方。注射到他清醒为止。”   “死了怎么办?”   知更鸟看了他一眼,“只要结果能出来,他活着和死了对我们有区别么?”   “好吧,这事儿交给我。现在没几个黑乐师敢说药剂学比我强。”纳贝里士点头,话锋一转:   “不过,福尔摩斯那里的事情有些难搞。我有些担心,他最近没有再出现过了,暗地里恐怕还在谋划着什么。”   “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就好了。”知更鸟淡淡地说,“不要消极怠工,否则圣神再困你六十年也轻而易举。”   “不要说这么恐怖的话,我已经很害怕啦。”纳贝里士十足失望地感叹:“本来我还想从你这里听一些鼓励的话呢。只不过,万一搞不定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   知更鸟转身离去,身影消融在黑暗中。   -   -   三日之后,午后的码头,烂菜叶子从下水道的污水中留下,排入海洋。   在鱼腥味和叫卖声之中,一艘来自远方的货船靠岸了,二副博宁指挥着两个水手,将一具沉重的木箱搬到岸上。   “终于到了。”   三个日夜之间,昼夜行船。沿途一路上不断有物件送入他的手中。直到抵达阿瓦隆时,那一具木箱中已经被塞满了。   那些东西被厚重的油纸包裹地严严实实,似是钢铁,令人分外好奇。   但博宁却远远没有胆子将它们打开来看:从海上讨生活这么多年了,他已经见够了不守规矩的家伙是什么下场。倘若是其他走私货物还好,但萨满想要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动其他的心思。   敢动心思的人都死了。   况且……谁又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烫手的东西?有的时候。为了看一眼,丢掉自己的性命,未免太过愚蠢。   作为一个小走私贩子,博宁忽然被塞了这么一桩烫手的差事,心里未免会忐忑不安。几天以来,他的脑子里已经不知道脑补了多少可怕的阴谋和邪恶计划。   一路上,担惊受怕就算了,现在终于到了阿瓦隆,他只祈祷赶快有人将这个东西取走。   只是。为何联络人始终不见踪影?难道……   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有些惊慌。明明在炽热的阳光之下,他却只觉得有一股恶寒缠绕着自己。   老天保佑,难道自己真的卷入了什么不该碰的麻烦里了吗?   他吞了吐沫,胆战心惊地看着四周的人群,开始犹豫自己究竟是不是应该继续留在这里了。   “博宁?”在他耳边。一个冷淡地声音响起。   他悚然而惊。猛然转身,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在人群中,有个模糊的人影远远地看着他。   “来见我。”   那个声音说,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看到一双淡漠的眼瞳。   那眼瞳是漆黑色的,却带着琉璃一般地质感,深不见底,仿佛隐藏着无形的漩涡——只是看着,便令人觉得挣脱不开。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喧嚣的市场之中。   在市场的角落里。他的面前,那个少年坐在台阶上,靠着拐角的墙壁,似是晒着太阳。   他眯着眼睛,惬意地哼着歌,那歌声模糊又幽远。   在他身旁,商贩们高声叫卖着,水手占据了每一个靠岸的地方搬运货物,人来人往中,有脾气粗鲁地水手已经打起架来,一片喝彩和叫骂的声音……   可是不知为何,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身旁那个少年的身影,就像是他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   那,存在于此处的又是什么?   怨灵么?   熟悉你见,博宁的后颈上渗出细密地冷汗,双股颤颤。   可那少年只是将一张纸条丢进了他的怀中,指了指面前地空地,他如蒙大赦,将箱子丢下,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直到走了很远之后,他才心有余悸地回头,看向人群之中:自始至终,那少年也未曾睁开眼睛,像是在午后地阳光中酣睡。   他收回视线,不敢再看,逃向码头——不论如何,这一桩见鬼的活儿终于结束了。   而过了很久之后,那少年终于从睡梦中惊醒了。   他揉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愁容:“怎么又睡着了?早知道不通宵打牌了,还输了那么多,哎……但愿大婶不要生气。”   他低声嘟哝着,小步奔跑着钻进旁边的面包店里,很快,店里就传来一阵怒斥声。那少年点头哈腰地抱着刚刚出炉的面包送到街对面的旅馆去了。   而那一具箱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搬菜的工人顺手丢上了马车。   马车沿着街道急行,在一家家餐馆门前停下,放下新鲜的蔬菜、肉类海产。夹杂在其中的木箱被帮工们扛下了马车,分发到一家天竺移民开的餐厅门口。包着大头巾的男人抽着水烟,指挥着着几个小孩儿将东西搬进厨房里去。   “老板,不是还有一箱么?”有个童工疑惑地问。   “哪里还有什么一箱。”老板撇了他一眼:“我们每天订的菜就这么多,那些安格鲁吝啬鬼怎么舍得多送一箱来?不给你缺那么十几磅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小孩儿困惑地看了看原本的方向,躺在那里的木箱已经不翼而飞了……   就这么,那个木箱一整个下午都阴差阳错地在整个阿瓦隆运来送去。直到最后,被当做普通的邮包丢进邮车里,送进了学院中。   “三个小时二十分。”   学校对面的咖啡店中,露天茶座里,叶青玄按停了怀表的计时,“虽然早已经计算好了,但依然有十分钟的误差。   还有改良的余地……”   -   -   过几个小时就过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请大家继续多多关照。   以及,最近委实有些忙,过年请假一天~(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任督   “三个小时二十分。”   学校对面的咖啡店中,露天茶座里,叶青玄按停了怀表的计时,“虽然早已经计算好了,但依然有十分钟的误差。   还有改良的余地……”   他重新推倒了一遍过程,最后找到问题所在之后,才端起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露出畅快地笑容。   他第一次地体会到心相乐师的力量所在。   ‘他化自在’力量潜移默化,巧妙地插入思维中的空隙,以人为棋子,推动着事项向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   当局者往往深陷其中而不自知,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明白是怎么死的。   无怪心相乐师遭人忌惮,这样的力量一旦被滥用的话,恐怕造成的破坏力足以摧毁任何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毕竟,谁都没有办法保证朝夕相伴的同伴心里究竟有没有被人种下暗示……   想到这里,叶青玄心里也隐隐警惕起来,筹划着怎么防备别人用这一招对付自己:其实最简单的办法是先下手为强,先把每个人的身上都种一个自动激发的暗示再说。   萝拉以前最喜欢这么干,每一个手下的心里都种了好几层暗示,一环套一环,而且每个的‘引子’都各不相同。想要挖她墙角的家伙,或者准备打点什么坏主意的人往往都会在这个时候喝上那么好几壶,被她玩弄在鼓掌之中。   比这更过分的招数萝拉那里也多到数不清,尤其是那一本她丢给自己的入门书籍。不是黑乐师。胜似黑乐师。   每一个技巧都邪门的厉害……要是有人能够按照上面的全部练成,不去毁灭个世界、报复一下社会叶青玄都会觉得可惜。   叶青玄摇了摇头,起身买单。   长街的尽头,一列黑色的车队无声地行进而来。   在午后的黄昏中,黑色的车队上烙印着皇家乐师团的纹章,车窗里的景象被窗帘阻挡,看不清坐了多少人。   就在车队中间。同样拉着一辆货车,货车上是漆黑的铁箱,贴着封条,解封里浇了火漆,看起来是在运送什么东西。   “凳子哥?”   叶青玄看向队首,发现几个骑在马上的皇家乐师里竟然有盖文。盖文似乎也发现了他,看了过来。   叶青玄挥了挥手,却没有想到,他在犹豫了一下之后对着身旁的人说了什么。紧接着便催马跑了过来。   “凳子哥,好威风啊。”   叶青玄看着他骑乘黑马,披着制服,神情冷峻的样子,调侃了一句。   盖文勉强地笑了笑,似是忧心忡忡。低声说:“叶青玄。这两天城里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皇家乐师团已经戒严了。   你没事儿的话不要乱走,呆在学院里,最好是出去玩一个月,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听到他这么说,叶青玄一愣,点头笑起来:“我知道了放心吧。还有,叫我叶子就好了。”   “……叶子,注意安全吧。”   盖文最后看了一眼,调转马头。追向了车队的方向。   叶青玄站在原地,看着车队渐渐地远去,消失在夕阳地残光里。他抬起手,将手里外带地咖啡喝完,丢进纸篓中。   “大动作?”   少年轻声呢喃:“看来得加快时间了。”   他转身走进学院里。   -   -   深夜,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亚伯拉罕抬起头,看到门口地白发少年,摘下眼镜:“叶子,有事儿么?”   少年咧嘴一笑:“老师,关于解译……我有疑惑不解。”   亚伯拉罕心领神会,铁手虚按,安魂曲结界无声地笼罩了这一片学区,封锁了一切以太波动。   叶青玄关上门,坐在书桌后面,恭敬地递上了一叠书稿:“老师,我在解译一部古代乐章时,有一些乐理方面的问题无法理解。   请问这这一段应当如何解译?”   亚伯拉罕翻看着书稿,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很快,便微笑起来,“很简单。”他拿起粉笔在背后的黑板上写划起来。   “这一个音程是一个比较罕见的格式,承前启后,对于整个‘乐句’来说,属于核心位置,所以你应该以此为主题,从这里出发……音符构解的话,你可以参考第六代圣徒巴赫的著作……”   第一个有关‘解译’的问题,就这么轻松简单地被解开了。叶青玄心领神会,沉默地思索着,许久之后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又递上一份书稿:   “还有这一段,我也不是很懂。”   亚伯拉罕接过,凝视着那些支离破碎的乐段和问题,许久之后笑了起来,“从解译的角度来说,你应当……”   整整五个小时,一直到凌晨3点,叶青玄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问题才终于得到彻底解决。   整个过程中,两个人只是针对乐章的解译进行交流,就像是学者师徒之间的请教于授课。叶青玄不说它的原本是来自石心学派的禁绝乐章,亚伯拉罕也绝口不提任何禁绝学派的字眼和专有名词。   一个问,一个答。问得看似毫无逻辑,答得也听起来全非所问。   可越是到后来,叶青玄便越是欢喜地不可自制,直至最后一个问题结束,他闭上眼睛,沉思许久之后,身上的以太波动骤然暴涨,又坍塌,一阵诡异变化之后又恢复平和。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他睁开了眼睛,露出微笑:“谢谢老师指导。”   “关于解译的事情,随时问我都可以。”   亚伯拉罕挥手,撤销了结界。“你准备什么时候冲击正式乐师?”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叶青玄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   亚伯拉罕皱眉,伸手按住少年的肩头,很快,神情也错愕起来:“竟然到现在还没有进阶?你和以太的共鸣已经超过我当年……”   “可我还没有天人感应的征兆。”   少年苦笑,“我能够感觉最近自己的力量在飞快地拔升,已经超出几个月的好几倍。按道理我早应该进阶正式乐师了,可到现在也还没动静。”   亚伯拉罕沉思许久。说道:“大概因为你还没有到自己的极限吧?你同时研究禁绝、幻术、心相派系的乐理。恐怕进阶的难度也要比一般乐师高许多。”   听到他这么说,叶青玄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其实启示派系我也没有放下……看来学得太杂不是好事。”   “这是你的天赋,叶子。”亚伯拉罕笑起来,“你学习乐理才半年不到,不是么?你是真正的天才。”   “比起师兄那样的人来说,我哪里算得上什么天才呢。”少年摇头,起身道别。   “叶子。”   亚伯拉罕叫住他,少年转身,“嗯?”   “进阶正式乐师之后。选好研究方向了么?”亚伯拉罕问:“转职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如果你想要就职‘缄默者’的话,我可以想办法找一些以前的同事来帮忙。”   “这个啊,其实已经有了。”   叶青玄摸索着指间的九霄环佩,回忆起这些日子在睡梦中萦绕在耳边的那个名字,便露出笑容:   “大概叫做‘织梦者’吧?”   -   -   三天后。地下室。   在一堆报废的零件上。眼圈漆黑的夏尔打着哈欠,手里抓着一瓶啤酒咕嘟咕嘟喝完之后,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   “做好了,试试看。”   叶青玄顺着他的所指看去,却只看到一堆奇怪的零件上,放着叹息臂甲,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合金骨架。   他看了看夏尔,夏尔喝着啤酒没理他。他只好疑惑地拿起叹息臂甲,戴在自己左手的手臂上。   卡啪一声,金属臂甲严丝合缝地嵌合在少年的身体上。紧接着,上面的音符一个个亮起,释放出嗡嗡的震颤声。   叶青玄一愣,只听到身后的工作台上,那些碎散的零件一个个地震颤起来,彼此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像是……共鸣?   紧接着,微弱电光从叶青玄的手臂上跳起,转瞬之间,工作台上的零件便被无形的磁力拉扯着投向少年。叶青玄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在面前,却感觉到啪的一声,零件榫合在了臂甲之上。   迸射的电光牵引着那些碎散的零件绕着叶青玄回旋,转瞬之间,一连串的清脆声音响起。磁力的吸引拉扯着零件彼此嵌合,铆钉。一片金属的色彩在叶青玄的身体上飞速拓展,直至最后,覆盖在他的四肢和后背之上,形成了一副样式奇异的金属骨骼。   随着叶青玄的动作,那一副金属骨骼上的符文不断地熄灭亮起,辅助着他的动作,轻便而灵活,毫无阻力。   重量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   “没有动力系统么?”叶青玄一愣。   夏尔喝完啤酒,抹掉了嘴角残留的酒水,咧嘴一笑:“以太就是最好的动力。创新才是设计师的生命,照着原本的设计图来干活儿可不是我的风格。”   叶青玄似懂非懂,试着向前迈步,却没想到掀起一阵疾风。瞬息之间,少年的身体变划出了数米之外,险些撞在墙上。   他浑身冷汗,低头看着双足,试着慢慢地弯下膝盖,感觉到贴合在腿后之间的金属骨骼散发出一阵斥力,便恍然大悟。   “磁力的推动和斥力?”   “没错!”   夏尔吹了声口哨:“这还是从牛顿老头儿那里获得的启发,既然电力能够作为动力,那么磁场之间的排斥和吸引也应该能够有所作用才对。   如果你不想给我们的天花板开个洞的话,最好别在这里跳。它的理论弹跳高度应该是十米左右……不论是单手推力还是稳定性都比原本的‘铁骨’强出一倍以上!”   “岂止。”   叶青玄摇头,看着在自己手指之间扭曲成一团的铁棍,夏尔这个家伙,说的绝对是保守数据。如果他不顾及自己的承受力,全开的话……短时间内和屠夫那个变态打一架也绝对没问题。   而且……   他的眼瞳中亮起月光,抬头仰望,隔着层层天花板,却能够分明地感觉到头顶的星辰运转,以太之云弥漫在天地之间。   甚至透过表象,他能够已经能够隐约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律动和节拍,稍纵即逝,却有一种令人沉醉的美。   恐怕那就是冥冥之中的‘以太之海’,只有成为正式乐师之后,才能够感应到的力量。   “以太的共鸣……被强化了?”   “你该不会以为‘大天使装甲’这种危险品,是一般人能够玩得动的吧?”   夏尔笑了起来:“这本来就是乐师们的甲胄。令脆弱的乐师在战场上化身为毁灭者的装备。   很多合金的配方都是炼金术师的产物,本身就能够增强乐师的力量,我所做的只不过是将它们引导出来而已。   经过简化和改造之后,虽然没有办法储存乐章,但已经不逊色于任何同阶段的礼服了。   你到现在还没有属于自己的‘礼服’吧?”夏尔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提前送你进阶正式乐师的礼物了。”   虽然夏尔嘴上说得简单,但叶青玄也是学过机械工程原理的,明显知道将大天使装甲改造成现在这样,而且保留原本功能的难度,不由得有些感动。   “师兄你果然是个好人!”他拍着夏尔的肩膀,语重心长:“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   “……”夏尔的神情抽搐:“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好啊,工作怎么样啊?工资每个月啊?税后能拿多少?什么时候往回带一个女朋友啊?什么时候结婚啊?在中城区买房没有了啊?”   夏尔的脸色,越发地惨败,明显快要被击沉了:“叶青玄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   “哈哈,开玩笑。”叶青玄忍不住大笑,拦住他的肩膀:“谢谢师兄!”   “记得师兄对你好就行了。”夏尔白了他一眼,拍了拍他肩膀上的骨骼:“你的东西,起个名字吧。”   叶青玄沉思片刻,说道:   “‘任督’,叫做‘任督’如何?”   “……虽然有些奇怪,但你喜欢就好了。”   夏尔拿起工具,敲了敲少年都很伤的装备:“脱下来,我再给你调试一下。毕竟这玩意是保命的,越合适越好。   没想到你这几天长高了不少,都快跟我差不多了。”   脱下‘任督’之后,叶青玄坐在工作台旁边,欲言又止:“师兄……”   “嗯?”   “说真的,都快圣诞了,你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来?”   “叶子你再逼逼信不信我弄死你……”   “好好好,我闭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叛国者之门   漆黑的云层之下,燃烧着赤红的火光。   黑云之间,雷电狂舞。   无尽的海洋掀起了狂乱的潮,杂乱的漩涡此起彼伏的诞生,又在下一瞬间对撞泯灭。   天崩地裂的轰鸣。   “……”   有宏伟的声音响起了,令世界震颤,可是却模糊不清。   银白色的王座之上,阴影如火焰一般燃烧着,那个端坐在王座上的人影低头,俯瞰着脚下的纯白之城,扩散的阴影之火将纯白之城侵染。   城池在分崩离析,火焰拉扯着残骸与自己一同脱离物质界,堕入以太之海的最深处。   巨人之影从王座上起身,拔出鞘中的长剑,长剑光耀四天八方,宛如烈日坠入了人间。   长剑指向天空,可剑刃上的光芒却在瞬间熄灭了。剑刃分崩离析,飞向了四面八方……   黑暗中,他怒吼,坠入了暗影之中。   沦落在永恒的黑暗中。   永世隔绝。   “真是孤独的结局啊。”   萨满睁开眼睛,轻声呢喃。   寂静的暗室中,只有那些维持着他生命的炼金器械发出的轻柔声音。在墙角抱怀打瞌睡的鬼手睁开眼睛,看向他:   “怎么了?”   “做了一个梦,征兆不太好。”萨满伸手,示意鬼手将他扶起。   烛光穿过了他胸前的大洞,落在背后的墙壁上,投下了狰狞的光斑。依稀可以看到残缺心脏搏动的阴影。   随着他的起身,鼻涕就流出来了,看起来落魄又凄惨。   鬼手叹息,掏出手帕替他拭去。   “今天是几号了?”萨满问。   “十六。”   “哦。”   萨满点头,“那就是今天了吧?星见们告诉我,这一天苍蓝之月从至白之月中苏醒,星辰会停止运转。   阿瓦隆之影的力量进入低潮期之后,伊丽莎白塔中的力量也会被削弱到极限。   如果议院那帮家伙想要有所动作的话,那么肯定会选择今天了。”   鬼手点头。“福尔摩斯先生带走了您为他准备好的东西,已经出发了。他走之前来看过你,你在睡觉,他就没有叫醒你。”   “他说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有。只是让我提醒你,遵守约定。”   “……”   萨满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的神情,闭上眼瞳,许久之后,缓缓睁开。迟暮的光已经消散无踪。   他的眼神重新坚定起来,如同磨去铁锈的剑刃,隐约带着一丝辉煌如日的光焰。   “守在门外。”   他说,“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鬼手点头,转身离去。   暗室重新恢复了寂静,残烛跳跃一下,终于熄灭了,在一片昏暗中,那一双带着微弱光焰的眼瞳缓缓合拢。   黑暗吞没一切。   -   -   “至矣,至矣。”   同样的深夜。堕入魔域的黑暗之城里,纳贝里士摇响了手中的铃铛:“伟大者至矣,圣神至矣,黑暗诸卿至矣!奉行者当到来!”   在他身后,数名披着红色祭服的邪神信徒齐声赞颂神明,吟唱诗篇,在那宛如噩梦一般地沙哑诗篇中,纳贝里士手中的海螺骤然崩溃,分崩离析。   血色的海螺碎散,化作了猩红的光晕。光晕之中,鹰首人身的大魔自虚空之中被呼唤而来,撑开那遮蔽月光的翅膀,在黑暗之上长唳!   那是天灾麾下的大魔。鹰巢母的六名化身之一。   ——玛帕斯!   他俯瞰着这个堕入阴影中的城市,面目浮现出浓厚地不满:“如此纯粹的力量,却被如此肮脏的怨念所玷污……权杖蒙尘,太滑稽,太可笑了……”   层层叠叠的羽翼从他背后浮现,每一只羽翼上都浮现了一张模糊的面孔。千百个面孔同时开口,却随着玛帕斯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沉睡在阴影之中的王啊,震怒之时至矣!”   玛帕斯高举手中的水晶眼球,与那一道宛如幻影一般冲天而起的白塔相呼应:“醒来!醒来!醒来!”   瞬息之间,那城市的最深处,幻影一般的庞大白塔发出了轰鸣。   在机枢的摆动之下,杠杆运转,齿轮旋转,庞大的铜钟震颤,发出了应和的轰鸣,在那庄严而震怖的轰鸣之中,笼罩了整个阿瓦隆之影的结界震颤起来。   钟声所至之处,一切黑暗疯狂涌动,狂乱的阴影冲天而起。   随着鹰翼的招展,无数羽毛纷纷落下,落入阴影之中,汲取力量,被赋予了形体,化作成千上万的漆黑鹰隼,如潮水一般地席卷。   沉睡的妖魔之城苏醒了,原本被封印在各处、沉眠在黑暗里的妖魔们受到了来自天灾的感召,纷纷苏醒,钻出茧与壳之中,沐浴冰冷的月光,长啸嘶吼。   死寂的城市在瞬息间运转起来,下城区、中城区、上城区……以伊丽莎白塔为轴心,竟然开始自发的旋转。   天崩地裂的巨响之中,幻影一般地白塔凝结成了实质,隐藏在层层迷雾中的道路终于显现。   ——叛国者之门,开启!   “去吧!吾之仆从。”   玛帕斯俯瞰着地上的黑乐师们,肃声宣告:“触目所及,将一切水与土都奉献给百目之神!”   “至矣!至矣!”   黑乐师们齐声吟诵,踏上了通往白塔之路。   -   -   在城市的另一端,天崩地裂之中,血色的漩涡无声开启。   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们从其中走出,狂风掀起了他们的斗篷,猎猎作响。斗篷之上,那银白色的‘红龙与剑’之徽便宛如活了起来,无声狂啸。   皇家乐师团!   领头的哲罗姆向着身后的漩涡俯身,“有劳公主殿下。”   漩涡的另一头,虚弱的少女微微颔首,“以陛下的名义,请诸卿竭尽所能,勿使安格鲁之荣光蒙尘。”   “吾等自当尽命。”   哲罗姆目送着少女的身影消散在漩涡中,转身,凝视着身后的皇家乐师们:“从现在开始起,进入战争状态。   这里不会有任何支援和后勤,你们的名字也不会出现在任何阵亡的名单上。如果我们失败的话,你们只会在这里默默无闻的死去。   相信各位已经早有这样的决心。   ——愿一切荣光归于安格鲁!”   “一切荣光归于安格鲁!”   皇家乐师们齐声回应,彼此的以太波动交织在一处。   “很好。”哲罗姆满意颔首,“还有什么问题么?”   “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队列中,有年轻人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哲罗姆皱眉,“你说。”   “我是无辜的啊,先生!既然是皇家乐师的任务,为什么我一个技术人员要随行啊?”人群中,夏尔哭丧着脸,“可以放我回去么。我只是来提供技术指导的……”   哲罗姆皱眉,“你的任务是技术指导,没错。但牛顿没有跟你说,是随队进行么?”   夏尔愣住了,脸色惨白,旋即仰天悲鸣:“夭寿啦!牛顿那个老王八蛋!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要见那个老王八蛋!我为研究院流过血,我为安格鲁立过功!我要见那个老王八蛋……”   哲罗姆皱眉,五指握紧,夏尔的声音戛然而止,被封住了嘴。一脸无辜地抓着身边那两个乐师像是说着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   只能看到悲愤和委屈,赖皮地坐在地上不走了,结果被两旁的皇家乐师硬生生地架起来,一脸生不如死。   “好了,现在应该没有人有问题了。”   哲罗姆转身,冷然说道:“出发!”   目标,叛国者之门!   -   -   “终于到了。”   白塔之下,头戴礼帽的少年仰望着面前巨大的拱门,可庞大阴森的拱门之上,却悬挂着一具具早已经化作骸骨的尸首。   “——叛国者之门啊。”   他轻声呢喃。   格林塔、十字街、叛国者之门,这是阿瓦隆三大处刑地。格林塔囚禁着乐师重犯,每年都有身犯重罪的乐师们在那里被丢入‘银白之窖’中,在暴乱的以太里化作虚无。   十字街是刑场,被审判有罪的人在那里被送上断头台,头颅斩落,血液汇聚成河。而面前的这一座巨大拱门……则是贵族们的专利。   叛国者将被吊死在此门之下!   那血色的字迹是刽子手们留下来的惨烈字迹,自开国以来,无数触犯叛国罪的贵族们穿着他们的华服,配搭着首饰,以体面的方式在这里被绞死。   现在几百年已经过去了,华服已经化作灰烬,首饰也不再闪耀,只有骸骨悬挂在上锁之上,随风摇曳着,如同风铃一般奏响了阴森的歌声。   在歌声里,少年如同幻影一般走入其中,踏上通向白塔的阶梯。   刺入黑云伸出的庞大白塔屹立在台阶之上,随着城市刚刚剧烈的运转,已经从虚幻中浮现,化作了真实。   十二条道路汇聚在它的脚下,分别有十二座沉重的铁门,铁门之上,并没有什么开启的枢纽,就连门缝都不存在,像是实心浇筑而成。   叶青玄皱起眉头,伸手敲了敲,发现门中隐隐传来的以太波动,还有那细密的节拍……铁门和整个白塔都融合在一起,想要强行砸开,难度恐怕比正面硬焊阿瓦隆大结界还要高上不少。   “不给人进去的路么?”(~^~) 第二百八十章 诡异白塔   “不给人进去的路么?”   叶青玄皱起眉头,却感觉到头上的礼帽骤然一震,令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辉光。   瞬息间,他眼前的漆黑铁门上浮现出纷繁复杂的星图,在仔细的辨认之后,叶青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白羊座?”   他轻声呢喃,环绕着白塔疾行,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十二座铁门之上,是十二张不同的星图。   其中狮子座与摩羯座的大门已经有过被打开的痕迹,看来是已经有人进入了其中。尽管叶青玄紧赶慢赶,也还是在因为路上忽然觉醒的妖魔被拖慢了时间。   “看来是分秒必争的局面?”他闭上眼睛,伸手贴在铁门之上,瞬息间与其中的乐章共鸣了起来。   这种禁制……是禁绝学派的没错了!   而且其中不少技巧自己都似曾相识,有的地方甚至直接出现在‘石心学派’的乐理之中,恐怕这一座白塔的建造和当年的石心学派脱不了干系。   他能够感觉到,十二座铁门分别通往十二个不同的地方,尽管最后殊途同归,都能够进入伊丽莎白塔的核心,但依旧有远近之别。   根据分辨,狮子之门后的距离是最长的,但直通核心之地,一路上并没有多少禁制封锁。   而摩羯之门后的通路却变化莫测,渗透出无穷恶意,已经隐约被天灾的力量所侵染……   其他的门尚未开启,所指向的通路全部隐藏在迷雾之中,看不清晰。   “也就是说,要赌一把了么?”   叶青玄沉思片刻,却感觉到礼帽一阵震颤,直接与十二宫之门中的某一扇共鸣起来。   “天枰?”   叶青玄顿时心中明了:石心学派作为小源的开发者,最注重的就是内外的平衡,以及乐理之间的结合与共鸣。   不会为了一方面的增强而牺牲另一方面的力量,所以,没有最强处。也不会有任何显而易见的弱点。   紧密如石,朴实刚健到令人发指。   “既然如此的话,就事不宜迟了。”   叶青玄的双手按在门上,于铁门之上的乐章共鸣起来。   “‘解译’这种事情。我最擅长啦!”他轻声呢喃。   瞬息之间,他的意志已经进入了铁门,于其中严防死守的禁止争斗起来。在掌握了石心学派的核心乐理之后,原本水泼不进、八风不动的严谨禁制顿时显露出诸多漏洞。   ——剖析、解译、破除!   就像是溜门撬锁一样,只要等叶青玄探明它的核心结构。自己造出一把钥匙把门打开简直轻而易举。   结界的架设和破解本来就是禁绝派系的专长之一。   破解禁制的正统方法从来不是正面硬撼、破坏那种鲁莽之举,而是以乐理造诣和乐师本身的经验技巧进行反向解译。   叶青玄约莫估算了一下时间,按照目前的进度,大概三分钟就可以开启这一扇门。   前提是……没有干扰的话。   夜风里忽然传来了腥臭的气息,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了,像是几十颗铁珠滚落在地上一样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蜿蜒而来,带着一丝酸腐的气息。   在破解的关键时刻,叶青玄只看到一个漆黑的影子投影在面前的铁门上,缓缓生气,带着嘶鸣向自己扑来。   然后。干脆利落的在空中断成了两截。   他冷笑一声,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沉浸在解译之中。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细碎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空气中腐臭的味道却增加了好多倍。   他回头,只看到在自己两米之外,那些碎了一地的妖魔,像是蜈蚣和什么东西拼凑成的品种。   所有的碎片均匀地落在两米之外,汁液和血泼洒成了一个凄厉的弧度。所有跨过那一条弧线的妖魔都已经粉身碎骨。   他收回视线,不再去看。   在这种鬼地方进行解译。傻瓜才会一点防备都没有吧?   卡啪一声,他手中的以太凝结成一枚奇怪的钥匙,融入门中,旋即。黑铁之门上的星辰一个个的熄灭了。   直至最后,似是有无形的力量从他周身扫过,消散无踪。   【——鸣钟权限?确认完毕!】   一个毫无感情的无机质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毫无缝隙的铁门轰鸣,在旋转中收入墙壁里。打开通路。   可是叶青玄看着空空洞洞的门后,面色骤变。   因为那稚嫩的歌声又一次响起了,在门后的黑暗空间之中回荡。   “皇帝和帮凶掳走了女皇,将她囚禁在梦中……我们拥有了力量和海洋,我们该流浪向何方……千万双手,将帆高挂……”   歌声里带着怨毒的气息,似是死者徘徊不去的魂灵在吟唱,听不清来自何处,仔细分辨,却觉得无处不在。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声呢喃……   叶青玄眼中的月光一闪即逝,扑灭了不知不觉种入了自己脑中的暗示,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该死的地方太邪门了,只是铁门开启瞬间,从其中蔓延出来的气息便在自己的潜意识中留下了如此严重的阴影。   就像是从阳光下走过会留下阴影,划过水面会产生波纹,只是无意,便给自己的心中种下了暗示。   九霄环佩的手杖从指间弹出,叶青玄启动‘镜心’,再三观测,却寻找不到周围任何情绪的反馈。   黑暗中一片空空荡荡。   随着沉默地少年迈步走入其中,铁门轰然关闭。   在塔顶,钟声轰鸣。   庞大的白塔渐渐没入虚空……   -   -   黑暗中,一点柔和的光芒从叶青玄的指尖升起。化为气泡的光芒照亮了四周的景象,如同月光挥洒,照见真实。   阴暗的白塔之中,不见上下。   他像是走进了某一家废弃的大厅,全都是落满尘埃的家具。餐桌上还残留着一份羊排,早已经脱水干枯。   他推开门,门后又是狭长的走廊,带着略微的弧度,盘旋上升。推开门之后,只看到一间空空荡荡的库房,库房里原本像是陈列着兵器,可兵器已经全部被取走了,角落里堆积着残次品的碎片,叶青玄信手捡起,敲了一下,便碎了一地。   他推开门,继续向前。   一路上,有的房间像是歌舞升平的宴会厅,有的房间一尘不染,角落里的巨大玻璃器皿中似是承装过什么东西,如今只剩下粘稠的绿色溶液。还有的房间里是巨大的卧室,摆满了木马、手铐、皮鞭……   叶青玄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推开门继续往前。   接下来是一个水族展览馆的地下空间,天花板是玻璃,隔绝了碧蓝的海水,可海水早已经一片浑浊,落满了鱼类的尸骨。   在这个见鬼的地方,就不要想有什么逻辑了,所有房间里的东西都毫无规律,每次打开门,门后面的空间总是会出人预料。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他在环绕着这无穷尽的走廊上升。   但迄今为止,他没有见过任何活的。   任何可以活动的东西都没有见到。   这令他有些不安。   他走的这一条路,在验证过了鸣钟权限之后,便在没有碰上什么结界和禁制,毕竟这是石心学派当初在建立的时候所留下的维护通道,可以畅通平稳地直达核心。   但一路上的见闻,未免有些太见鬼。   每一次在开门的时候,他都完全搞不清楚门后究竟藏了什么。   有一次,他试图折返,当他回到了上一个还是地牢的房间后,却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某个乐师们的雪茄室,烟草早已经化作了灰尘。   厕所、浴室、厨房、垃圾间……   叶青玄站在门前,面无表情地关上门,每隔一分钟打开一次,可每一次的结果都截然不同。   “这个见鬼的地方,果然是活动的啊……难道你们喜欢玩魔方?”   他轻声呢喃,说完之后,就干脆坐在门前面,不走了。   叶青玄正儿八经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果脯和饼干,再配上旁边的水壶,俨然是一副来野餐的样子。吃得不紧不慢,不见任何仓促,仿佛手里捧着的是什么珍馐美味。   每隔一分钟,他就拉开门,看一看门背后的景象,丢点东西进去做记号。直到半个小时后,他觉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起身,再一次开启了路程。   这一次他的速度无比快捷,不进行任何检查,直接略过房间,推开下一扇门。比原本的进度快了起码一倍不止。   只是,在经过一些房间时,他却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有大队人马经过的痕迹,还有残骸和灰烬。   有时候他会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将耳朵贴在墙面上,就能够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的隐约轰鸣和破坏的声响。   紧接着,叶青玄在下一个房间里发现了残缺的尸体。   整个房间中的以太还残留着争斗的气息。   叶青玄能够分辨出,一道是他亲身体会过的龙威,那应该是皇家乐师团。他们的徽章是赤龙与剑,因为在他们宣誓加入的时候,皇家会赐下沐浴了皇族之血的乐器。带着龙威的乐器破坏力要远超同类的型号,也变成了他们的标志。   至于另一道,他就太熟悉了,这是天灾和妖魔的味道……(~^~) 第二百八十一章 达戈尼特   看来皇家乐师团已经和那群黑乐师撞上了,双方大打出手。只不过,在这种见鬼的地形里,恐怕双方都难言取胜,门一关上,便是另一个世界了,想要追杀都追不上去。   对比起那边的凶险万分来,叶青玄的一路简直堪称轻松平和,运气好到令人指。好似郊游一般,一路有惊无险的就已经越过了他们,走完了二分之一的路。   然后,他的运气好像用完了。   当叶青玄再一次推开门的时候,尘埃从顶穹上簌簌落下,随着铁门的推动,散落在地上的腐朽铜杯碰撞,翻滚,出清脆的声音,然后在少年的踩踏中分崩离析。   然后,叶青玄瞬间陷入了窒息。   就在庞大又空旷的大殿中,叶青玄看到了下一扇门——那庞大而狰狞的青铜之门。   青铜之门上雕刻着隐约的浮雕,像是无数人争斗的战场画面,可那画面早已经在岁月的侵蚀下模糊。   令他窒息的,是那被钉在了铁门上的巨人。   就在铁门的中央,那战场的狂乱浮雕中,浑身覆盖着狰狞甲胄的魁梧男子被一柄巨剑当胸穿过,钉在了大门之上。   那狰狞的甲胄历尽岁月之后依旧折射着清冷的铁光,可铁光上却覆盖着鲜血干涸的污渍。从其中喷涌而出的血液早已经竭尽了,却留下如此污浊的痕迹。   不同于寻常骑士穿戴着铠甲,作为自己的防御,那一名高达三米的骑士却像是被囚禁在自己的铠甲中一般。   那铠甲的每一个关节和部分都铆定了巨大的铁钉,可供人穿戴的接口上却全都被烧化了的铁浆封死。   像是要以此为囚笼,将他囚禁在其中。   在看到他的瞬间,叶青玄头也不回地转身推门离开,可动作却僵硬在原地,因为背后的门已经打不开了。   而更加让人心悸的是……那细碎的声音仿佛将那一名骑士从沉眠中惊醒。在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中,它缓缓地抬起头,面罩之下。亮起了熔岩一般地光。   看向了少年。   迎着那一道毫无情感可言的目光,叶青玄遍体生寒,轻声念出了那个禁忌的名字:“达戈尼特……”   达戈尼特,圆桌骑士中最不为人所知晓的存在。既无战功赫赫,也无威名传世,甚至从没有过一官半职。   不像是兰斯洛特那样光芒万丈,也不像是高文一般品德高尚。他甚至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可以说,是所有同僚们嘲弄的对象。   以至于史学家都觉得:达戈尼特只是凭着自己妻子的裙带关系达到了圆桌骑士的地位。   直到他死去之前。都无任何值得留在史书中的成绩。   数百年前,亚瑟王召集了全世界的炼金术师,为自己打造了神器,石中之剑,也为自己的追随者‘圆桌骑士’们打造了绝世的铠甲,但唯有达戈尼特没有被赐予任何的东西。   他因此而失态,在殿堂上质问皇帝,令皇帝勃然大怒。亚瑟命令自己的炼金术师为这位‘小丑’穿上他‘应得’的铠甲,可盔甲所有的缝隙都被灼热的铜汁封死,永世不可脱下。   最后。亚瑟王亲手舀起沸腾的铁浆,从他的面甲上倒下去,将他烧死在自己梦寐以求的荣耀中。   可以说,达戈尼特的一生都好像小丑一样,至死滑稽。可叶青玄却依旧不敢有任何轻视:最水的圆桌骑士,也是圆桌骑士!   下一瞬间,他汗毛倒竖,   “亚瑟——!!!”   面甲之下,‘达戈尼特’终于从沉睡中醒来,出了狂怒地嘶吼。那声浪像是铁板一样扑面而来。回荡在封闭的殿堂中,令叶青玄头晕目眩。   达戈尼特拔出了胸前的巨剑,庞大的身体落在了地上,而面罩下赤红的独眼。却看向了叶青玄。   “……冤有头,债有主,哥们你觉得我哪里像亚瑟了?”   叶青玄欲哭无泪:“我哪里像你说啊,我可以改啊!”   回答他的是雷鸣一般的脚步声,铁靴于地板碰撞,火星迸。瞬息间便留下了十几个坑,笔直地向着叶青玄冲击而来。   叶青玄就地翻滚,感觉到巨剑擦肩而过,就斩落在地上。   ‘就地翻滚’真是保命良招,没有它恐怕自己早已经翘毛了吧?在躲闪中,叶青玄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铁骨’升级成‘任督’之后,度之快简直令叶青玄掌握不住,只是瞬间就跨过了数米的距离,灵活地闪到了巨剑的范围之外。   “亚瑟——!!!”   圆桌骑士的盔甲之下,达戈尼特再次怒吼,冲向了叶青玄……那姿态说不出好看,甚至可以说是连滚带爬,像是一条狗,但所显露出的疯狂却令人不寒而栗。   在他的手中,乱斩的刀剑在地板上留下了杂乱的裂痕,飞迸的石屑射在叶青玄的身上弹开,却像暴雨。   叶青玄手忙脚乱地躲闪,抬起手,咬破指尖。九霄环佩出清亮地旋律,以太变化,少年手指上的伤口中,丝丝血色涌现,如雾气一般袅袅漂浮在空中。   ——波莱罗。   隐约的血色中,有月光酝酿,化作了千丝万缕,延伸向了四面八方,缠绕在达戈尼特的周身。   因此,他才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叶青玄解译着自己读取到的以太波动,神情变化:达戈尼特的身体里的以太反应,在短短的瞬间,竟然来自于十九个不同的源?   只是瞬间的犹豫,出现的以太波动便飙升到了三十余个之多!   一瞬间,达戈尼特的度再次加快,如疯狗一般扑了上来。?要看书·1?k?a书nshu叶青玄脚步向右急撤,可达戈尼特的腰部却逆反常理地骤然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手中的重剑随着旋转劈斩而来。   叶青玄的面色大变,紧接着,便听到一声轰鸣。   手指上那几枚抢来的防护戒指接连熄灭,在那暴戾的劈斩之下,数层不同的护盾分崩离析,叶青玄的身体也在反震的力量之下飞上空中。重重地砸进墙里。   抠都抠不下来!   他险些在这剧烈的冲击下背过气儿去,可神情却越地困惑:   这个家伙的度和力量还在飙升,而且……为什么,只有度和力量?   没有传说中断山分海的剑气。也没有那宛如烈日耀眼、灼烧一切敌人的辉光……甚至连圆桌骑士标志性的幻兽徽章都没有出现。   当年亚瑟王将自己的宿命之章《必胜黄金之章》中所召唤而来的十二只幻兽分赐给了诸位骑士,那幻兽之力与甲胄化为了一体,令人类借用那几近圣灵的力量挥出不可思议的效果。   或许是因为达戈尼特不讨亚瑟王喜欢,没有被赐予,但其他的呢?   难道达戈尼特从来不上阵是因为只会这么一套‘疯狗剑法’?   开玩笑呢你!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叶青玄眯起眼睛,看向狂怒冲击而来的达戈尼特:他之所以不用,是因为,他用不出来……   虽然同为圆桌骑士的残骸,但这家伙个和曾经的断头骑士帕西维尔相比,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的东西。   仔细分辨的话……   “简直是有着‘质’的差别啊。”   叶青玄轻声呢喃,猛然一震,从凹陷中爬出,猛然一推,身体翻空而起。在空中和冲来的疯狗骑士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达戈尼特故伎重演,四肢反关节一般捞向了叶青玄。可叶青玄却不慌不忙地抬起手,遥遥对准了达戈尼特。   电光从因陀罗之眼中迸射而出,在他的周身跳跃,最后从掌心喷涌而出。   ——任督!   轰!   瞬息间,空中的两人被无形的庞大力量骤然弹开。达戈尼特被砸在地上,而叶青玄飞上了天花板,翻身扣住了顶穹的缝隙,悬在半空中。   他散去了手臂上的静电,吹了声口哨。   “不好意思。第一次用这个功能,强度调高了一点……”   那一瞬间,他强行激了‘任督’之上的斥力符文,以因陀罗之眼的力量将其强化到最高限度。   谁让达戈尼特身上铆了那么多铁钉呢?   结果是。原本高碰撞地两个人被更快地弹开,一上一下,隔着数米的距离,彼此两看相厌。   丝丝缕缕的月光之线缠绕在两人之间,在叶青玄的观测中,达戈尼特躯壳中的以太反应已经飙升之上百个了。   他的身体再度剧烈膨胀。几乎快要涨破了那一套华贵威严的盔甲。   “上百个以太反应?”   在钢铁哀鸣的声音中,叶青玄眯起眼睛:“让我来看看,你那一套盔甲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吧。”   瞬息间,他的身体从空中落下,眼瞳之中,战意凛然。   达戈尼特咆哮,巨剑自下而上的撩起。那原本刺入地上的剑刃在见鬼的力量之下硬是撕碎了地板,摩擦至灼红。   灼红在空中划出一道暴戾的弧。   可是,却太早了……   早了那么一刹那,动作也太过突兀,分外地不协调,导致他的双腿一个踉跄,险些仰天翻倒。   原本叶青玄那凛冽如有实质的战意却消散一空,只有一片清明的冷静。   刚刚那热血沸腾的样子,就好像是……错觉一般。   这是心相乐师最喜欢的技巧——暗示。   无形无质的无色之河已经沿着月光引线逆流而上,叶青玄向着那一副甲胄中源源不断地种入各种自相矛盾的暗示,如果是一个正常人,恐怕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不管不顾地冲过来砍死他了。   令达戈尼特却越的混乱,四肢像是各自为战一样不听使唤,身体扭动成奇怪的样子,就像是快要溺死在水中一样,抽搐地动作想要捏死近在咫尺的叶青玄,却早就被他读取,轻而易举的闪过。   “原来如此,你体内那几百个产生以太反应的节点,恐怕并非来受到你自己的控制吧?”   叶青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或者说:你的尸体,是被它们控制了才对!”   达戈尼特嘶吼,手里捞起地上的巨剑,竟然直接抓着剑刃,像是榔头一样冲着敌人砸过去。   徒劳无功。   叶青玄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样,动作飘忽,不断地擦过了达戈尼特的攻击,像是飘忽地鬼影,擦着死亡一步步地走向了达戈尼特,毫无伤。   达戈尼特伸手,要捏碎他的喉咙。却被叶青玄擦着手臂闪过,叶青玄踏前,竟然挤入了这个钢铁巨人的怀中,手掌高高举起,向着达戈尼特胸前的被贯穿的裂痕按下!   叹息震荡!   嘭!   一声闷响,达戈尼特的巨大身躯陡然一震,动作戛然而止。早已经破损的甲胄在经历时光的腐蚀之后,在千百次的震荡中分崩离析。   一道蜿蜒的裂隙从达戈尼特的胸前一直蔓延上了面甲,紧接着,骤然崩裂,展露出巨大的裂痕。   在裂痕之后,是一具早已经干枯的尸。可在那干枯的尸上,却缠绕着一层层散着腐臭气息的黄色液体,液体如同活物一般地游走在他的皮肤之下,充盈了他的血管和肌肉,令那干瘪的尸如同往日一般地饱满,甚至异变出黑色的鳞片,更胜以往。   一旦照见光亮,那液体便受到了什么刺激,如同沸腾一般地冒泡,出沉闷地嘶鸣。   月光引线读取到的以太波动越的杂乱了,成百上千……   “果然,寄形妖。”   叶青玄眯起眼瞳,轻声呢喃,“你们还真是找了一栋好房子啊。”   -   一直以来,操纵着达戈尼特的,便是这群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怪物。   和自己预想的那样,达戈尼特并没有像是帕西瓦尔那样被同化成阿瓦隆之影的一部分。他早就死了,就死在披上这一副铠甲的那一日。   可他的尸却被妖魔们寄生,变成了如今这一副见鬼的摸样。   寄形妖,罕见的寄生类的妖魔,与其说是妖魔,倒不如说是某种寄生虫。   它们的幼体通常会寄生在飞虫、鸟类的尸体中,操纵着尸体自投罗网,为自己寻找一个适合的温床。   当它进入猛兽的腹中之后,便会开始寄生感染,将宿主的器官和血液同化,直至在宿主的脑中安家落户,取而代之,生儿育女,最后踏上下一次寄生的循环。   只是,一次性地竟然在一具尸体上孵化出了这么多……叶青玄却闻所未闻。   这种密集的数量,恐怕成百上千真的不是什么空话。   那么多的以太反应,便是那些家伙汲取以太,强化宿主时的波动吧?   只是,能够承受这么多怪物的寄生和强化……达戈尼特原来,究竟是强大到什么程度的怪物?   以叶青玄那可笑的身体素质,哪怕是把切碎了分开,满打满算,能够被寄生孵化个七八只已经很了不起了。   而达戈尼特一个人便孕育出了这么多妖魔,这样恐怖的身体素质,哪怕是在巨人血统中,也算是万中无一的强者。   只凭着这一具尸体被妖魔所激的本能,以纯粹的**力量,就能够在一个照面的瞬间险些将叶青玄秒杀当场……   以后谁要说他是用来凑数的圆桌骑士,徒有虚名之类的鬼话,叶青玄就跟谁急!   这要是凑数的,那圆桌骑士不都得是天使下凡了么?   不过,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的话,你究竟有多么不讨人喜欢,才连一个上阵的机会都没捞到过啊?   少年的心里默默地腹诽。   紧接着,古怪的嘶鸣声传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光与影   古怪的嘶鸣声传来。   只是瞬间的停滞,僵硬住的达戈尼特已经重新动作。   在’龟壳‘被打碎之后,寄形妖们感觉到了来自本能的恐惧,沸腾一般地运行在它的尸体中。   它们刺激着那一颗早已经干瘪的大脑,试图调动起残留在这具尸体中的最后情绪。   “亚瑟……”   达戈尼特的身体一震,面目缓缓抬起。   在那覆盖了恶臭液体的残缺面目上,还残留着铁浆灼烧的焦痕。   “还给我……”那些残留的怒火如是说。   那些埋藏在尸体中的恨意被唤醒了,发狂地咆哮,重复着同一个名字,刻骨憎恨,要为自己讨会那赢得的荣耀和地位。   “亚瑟!”   他嘶吼,脚下的砖石猛然崩裂,抽搐地身体再度鼓胀,原本已经太过夸张的力量再度飙升。   浑身的盔甲都发出高亢的尖鸣,应和着他的悲愤咆哮。   落在地上的巨剑被他一脚残碎,钢铁在他的蹂躏之下化作了细碎的铁砂,深深地嵌入了石缝深处。   最后,那一只赤红如熔岩的独目看向了叶青玄,紧接着,狂怒地巨人狂奔而来。   “——亚瑟!!!”   人未至,那夸张的力量便在大殿中掀起了飓风,挂得人睁不开眼睛。可在狂风中,少年的身影却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漆黑礼服的下摆在狂风中飘飞,如展翅的鹰。   紧促回旋的旋律如利刃一般从他的手中迸发,瞬息之间,便回荡在狂风的殿堂中,少年凝视着他盔甲上的裂隙,看着藏身其中的妖魔。   那沸腾的粘液中,一只只眼瞳浮现,它们也在看着他,却在那一张面孔上找不到任何惊慌失措的感觉。   只有一片冷漠。   如果说在那之前,叶青玄心中还对曾经的圆桌骑士有所畏惧的话。那么这群妖魔一旦被戳穿原形之后,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迎着那那如巨石碾压的冲击,少年高高地抬起手杖,猛然向地上顿落——崩!瞬息间。那钢铁震颤的清脆声音化作了号角轰鸣的宏伟声音。   那号角带着烈日一般狂烈的气息,仿佛要驱散无尽的黑夜和荒凉。   ——昭告黎明到来!   瞬息间,黑暗被火光照亮.   一枚枚长达半米,铭刻着诸多音符和乐章的锋锐银钉从他的背囊中飞出,感应到哪如此清晰的妖魔气息之后。吞吐火光,宛如攻城弩炮一般攒射而出。   轰!轰!轰!轰!   钢铁被撕裂的轰鸣声传来。   十六枚银钉瞬息之间贯入了铁甲的裂隙中。巨大的冲击令达戈尼特倒飞而出,砸在墙壁上。   银钉贯穿了那些粘稠的妖魔,干瘪的尸首,又刺穿了甲胄,最后深深地钉进了墙壁之中。   紧接着,无尽的炼狱之火从那些银钉之中喷涌而出,自内而外,席卷了达戈尼特的躯壳,将其化作焦炭。也点燃了那数之不尽的寄形妖。   这是萨满所赠给叶青玄的咏唱耗材,炼金术师们在短短数日之内,提炼了数十吨纯银之后为《荒山之夜》量身打造的炼金装备。   荒山之夜的火力,岂止被增幅了一倍!   烈火中,达戈尼特奋力挣扎,却无从挣脱,被那从内而外的的火焰所吞没。   盔甲的裂隙中喷出了无数粘稠的液体,争先恐后地逃出,如喷泉一般泼洒着。可它们的身体早已经被点燃,在地上疯狂地痉挛。直至最后,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透过浓厚地火光,达戈尼特的身体仿佛又一次地回到了临死之前,发出凄厉的惨叫。疯狂地捶打着桎梏自己的墙壁。裂隙蔓延。   直至最后,再也不动了。   所有以太波动都消失无踪,只剩下一具烧红了的盔甲留在原地。   直到现在,叶青玄才松了口气,后背上一层层冷汗渗透而出,露出庆幸地笑容:“虽然不是正式乐师。但我还是挺强的嘛。”   他这么说的时候,便听到了风中似是传来了不知是谁的冷笑,令他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自我安慰:“正常人不能去跟那群怪物比,比下有余就挺好了。”   他低声嘟哝着旁人听不懂的话,走上前去,从烧红的甲胄中拔出银钉。随着银钉的拔出,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墙壁轰然碎裂,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破碎的墙壁和陷入其中的铠甲堕入了塔外的夜空之中,向下坠落,在空中分崩离析。   “已经爬了这么高了么?”   高空的冷风灌入大殿,叶青玄站在裂缝旁边,凝视着外面的云层,向下俯瞰……然后神情僵硬住了。   在层层云层的间隙中,叶青玄分明看到了那喧嚣而繁华的城市,在月色之下,城市中的灯火通明。   街道上的马车奔行。   上城区中的威严肃穆,中城区中的歌舞升平,还有下城区的混乱嘈杂,码头上停泊着一辆辆刚刚来到这里的航船,即将出发的货船拉响汽笛,发出高亢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   如此鲜活而繁华的城市,宛如夜晚中也绽放光明的珍珠,令每个人都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震撼。   “这是阿瓦隆?”   叶青玄呆滞地回头,感受着大殿中那浓厚到化不开的灾厄气息,再看向裂缝之外的繁华城市时,神情便满是浓到化不开的惊骇。   自己分明在阿瓦隆之影的核心之中,可为什么通过这里却能俯瞰到阿瓦隆的风景?   倘若裂缝之外自己看到的景象不是幻觉的话……那么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在影中?   还是在……   -   -   同样的夜色之下,钟表店中,滴答清脆的响声里,吃完夜宵的赫尔墨斯躺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将腰带松了一格,颇具规模的肚腩鼓起。   在他的面前,摆放一扇颇为古雅的落地大镜。   他懒洋洋地托着自己的双下巴,眯眼端详着镜中的景象——在镜中,依稀有荒凉城池、妖魔之影闪过,到最后。定格在俯瞰的角度。   黑暗的城池中,妖魔涌动,白塔冲天而起,散发着诡异气息。   “阿瓦隆之影?”   路过的白汐挡在他前面。好奇地敲了敲那一扇镜子,“从这里能看到另一个世界?”   “抱歉,不能。”   赫尔墨斯耸肩,“不过,阿瓦隆之影也从来不在另一个世界里。充其量……也只是‘这边’和‘那边’的区别而已。”   “什么意思?”   “果我要说。此时此刻的我们,就处于阿瓦隆之影中,你会相信么?好吧,你不会。   但事实就是如此。”   赫尔墨斯露出标志性的恶意笑容,“所有人都知道,随着当年亚瑟王的失败,石中剑分崩离析,失去控制的‘权杖?天国降临’拉扯着阿瓦隆的碎片堕入了以太之海的深处,埋葬了当年的一切,形成了现在‘阿瓦隆之影’。   可影子永远会跟在光的背后。阿瓦隆的影子距离阿瓦隆又有多远?”   赫尔墨斯抬起手,灯光透过他的手臂,便在墙上留下了手掌的影子,那影子随着手掌的姿势变化,却令白汐觉得不寒而栗。   “——答案是,近在咫尺。”   赫尔墨斯端详着自己的影子,将手掌贴合在阴影之上,仿佛于影子融为一体了。   “很可笑,对不对?   整个阿瓦隆,数十万人生存、死亡、呼吸、进食、睡眠、交配……却从来没有人察觉到。自己距离深渊,只有一步之遥。”   赫尔墨斯看着她,神情愉悦:“你们和妖魔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中,彼此擦肩而过。寄居于同一栋房子中,朝夕相处。   彼此却毫不自知。   比如,此刻你的头顶,便有一只蛛母……”   白汐神情顿时阴沉起来,手里捧着的字典砸向了赫尔墨斯:“你这个重度洁癖会容忍自己家里进了妖魔?你糊弄三岁小孩儿么?”   “哈哈,不愧是我的学生!”   赫尔墨斯伸手。肥厚的手指接住了字典,大笑起来。   “既然说了,那就好好说清楚。”   白汐冷淡地说:“不要光卖关子。”   “我正要说呢,别着急嘛。”   赫尔墨斯摇头感叹,手指在空中虚画,口中说道:   “古代的三王将自身所在的地方称之为物质界,将大源所在的国度称之为‘以太界’,中间隔着九层以太之海。   可物质界和以太界之间本身就并不存在遥远的距离……倒不如说,早就相互重叠。九层以太之海将两者彼此衔接。   圣徒以自己的权杖编制乐理,以那无形的领域作为高塔,贯穿两界,实现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奇迹。以期有朝一日,能够进入大源……   亚瑟王,当然也不也例外。   实际上,整个阿瓦隆之城都是他那一柄名为‘天国降临’的权杖所制造的‘塔基’,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力量增幅至最高。   藉此,亚瑟王几乎登临了半神之位。   而当他死去时,降临在地上的天国也随之崩溃,同他一起堕入了以太之海的深处,与黑暗一同长眠。   在最初的那几年,每当雾气笼罩整个阿瓦隆的时候,那些潜藏在阴影中的妖魔便有机会重新跨越那一扇门,出现在这边。   到后来,随着阿瓦隆之影在以太之海中沉得越来越深,它们就距离‘这边’越来越远,到最后,只剩下‘血路’的连接。几百年来,只有皇家会为了隐藏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悄悄用自己的血脉打开通路。   可惜,最近在某些有心人的拉扯下……这一座沉入黑暗中的妖魔之国,又渐渐地再次苏醒。”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抽搐起来:“说到底,这还要多亏那根搅屎棍。   叶家都快在东方死绝了,到了西方,还不肯消停。几千年了,就没有一代家主正常的!包括你那个便宜大表哥……”   白汐沉默,凝视着镜中的世界,渐渐褪去稚嫩的脸颊上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可赫尔墨斯却挑起眉毛:“在担心他?   算了吧,你还不如担心你那远在云楼的爹爹终于下定决心,把你抓回去为他的云楼大业续命呢。   ——他的命,可比你硬。”   赫尔墨斯没好气儿地冷哼,“叶兰舟当年简直费尽心机,在他身上不知道藏了多少好东西。只可惜他机关算尽,没料到自己儿子竟然是个死心眼。   看起来比谁都冷漠现实,但肚子里比谁都天真。”   说着,他露出幸灾乐祸地申请,啧啧感叹,“真期待啊,当叶青玄发现那个因为自己的天真,而一直被‘刻意疏忽’了的真相时,表情应该多精彩呢?”(~^~)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上钩了?   实际上,叶青玄现在的表情也已经很精彩了。   很快,他收起了心中的震惊,重新恢复了冷静,继续踏上了探索之路。经过了达戈尼特的阻拦,他的进度明显被甩在了后面,经过了不少房间中都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其中还有一个宽阔的房间里出现了大量的尸体。   显露出本相变成各种狰狞怪物的黑乐师,还有临死之前将自己元素化,除了破损乐器之外尸骨无存的皇家乐师……   在那个房间,叶青玄徘徊了许久,挨个验明了他们的死因,悉心推倒了战斗过程,然后皱起了眉头。   如果他猜测的没错的话: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他很可能就会迎头遇上先前两支队伍了。   如果是黑乐师的话,自然没什么话说,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如果是皇家乐师……恐怕对方也不会将自己当做队友。   这群皇家乐师来得太过古怪,叶青玄至今还没有搞明白他们的目的。皇家乐师团的首席大师的位置已经空悬了那么多年,皇家对于自己麾下这一支乐师队伍究竟还残留着多少掌控力还是问题。   叶青玄闭目沉思了片刻,在身上源源不断地叠加了好几层幻术派系的伪装,直到身影彻底变成一个模糊的轮廓,融入了四周之后,才再次开始前行。   很快,他终于在这一座见鬼的塔里看到了活人……一个脱离了队伍的黑乐师。   在几具尸体之间,那个双腿断裂,肚子上破了一个大洞的黑乐师正靠在墙角。恐怕他因为失去战斗力而被同伴留下来了。   现在,他手里凝聚出一把剪刀,面无表情地剪断自己流出来的肠子,掏出了被打碎的胃和肝脏,从现场的尸体里取材,换上了新的。   他从长袍上抽出一根线,又将以太化作了针,将剩下的内脏细密地缝纫起来。最后浇上了一层肉冻一样的半凝固体。那些东西一旦进入体内。就和血肉结合在一起,将移位的内脏固定了起来。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叶青玄潜伏在一旁,都看呆了。很快。那个黑乐师就快要合拢肚皮,完成最后的治疗了。   可就在那一瞬间,房间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了细碎的声音,令那黑乐师猛然抬头,眼瞳幻化成苍白的复眼——炼金武装.石化之眼!   半个房间的物质都被转化。整个替换成了石头,变成了惨白。   可就在那一瞬间,一个黑影从他背后的朦胧中浮现,在护甲的辅助之下迅捷如箭,只是眨眼间便已经近在咫尺。   原本黑乐师随手架设在周围的警报结界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被全部破解了——和伊丽莎白塔的结界难度比起来,这个简直不够看。   黑乐师的面色一变,周身层层叠叠的护盾浮现,可却看到那个黑影的手掌抬起,猛然按在虚空中。   嘭!   力场护盾破裂,他的身体如同皮球一般地向后弹出。砸在墙上,刚刚缝合好的内脏又被从肚子上流了出来,心音大乱。   可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那个黑影就如影随形的扑了上来,手中的棍状物向着他的脑袋砸了下来。   这就叫‘当头棒喝’,还不速速醒悟?!   崩!   黑乐师的眼前一黑,感觉到无形的河流灌顶而入,将自己整个吞没——无形无质不见痕迹的心灵冲击瞬间渗入了他的脑中,将他所有的想法都冲散,整个人都浑浑噩噩。进入了痴呆状态,无力反抗。   而在他面前,少年将手杖顶在他的眉心上,声音轻柔:“惊喜时间!恭喜你。只要回答问题就有机会获得奖金和由复仇恶灵所提供的神秘礼物!”   陷入呆滞之中的黑乐师艰难挣扎,却提不起反抗的念头,整个人只感觉到各种情绪在脑中纷繁起伏,狂怒、悲哀、喜悦、失落……如是种种,把持不定,几乎快要吐血而亡。   叶青玄再度催发了一波心灵冲击。从他们的神明那里学来的手艺用在他们身上,简直顺手到不行。   “下面,请听第一题……”   -   而就在少年低声逼问中,在墙角的黑影中,纳贝里士无声地浮现,凝视着他的背影,便露出了愉悦地微笑。   终于,上钩了!   他化入阴影中,悄无声息的移动着,手掌变化、增值,五根柔软而冰冷的触手从原本手掌的地方蜕皮而出,掌心带着狰狞的吸盘,还有一颗颗尖锐地牙齿,猛然按向了叶青玄的后脑勺。   细长的触手在空中甩出几声炸响,如同长鞭一样地卷向了四周,令他无处躲藏——而几乎在同样的瞬间,原本全神贯注地少年忽然回过头,早有预料一般地看向他,露出微笑。   ——早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   纳贝里士一愣,旋即感觉到浑身一阵冰冷。   瞬息间,叶青玄猛然转身,将手中提着俘虏投向了纳贝里士的手掌。那五根触手的色泽一阵变幻,竟然带了一丝金铁的色彩,只是交错合拢,便将那一名全然没有反应地黑乐师切成了碎片。   死不瞑目。   这不能怪纳贝里士残忍,复仇恶灵丢过来的东西,谁敢乱接?他自己又不是没有将敌人做成炸弹再丢出去的习惯,万一那个家伙地脑子被种下什么暗示,关键时候发作,就够他喝一壶!   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他对自己的幻术乐章的造诣有着绝强的信心,不论如何都不会露出破绽。   很快,他就发现,已经没有时间留给自己细想了。   在被切碎的尸体之后,叶青玄抓着那个一闪即逝的空隙,向自己电射而来,速度比往日提高了至少……五倍!   这个家伙嗑了什么药?!还是经过了身体改造?   纳贝里士口中长啸,音律变化像是有数十张口重复着同样的语调,速度快到人听不清,像是尖叫一般,竟然在瞬息间完成了乐章咏唱。   虚空之中的铁元素凭空汇聚,上面亮起了一层层的音符,薄纸一遍地铁皮俨然化作了铜墙铁壁。   可铜墙铁壁并无卵用,叶青玄的速度不变,甚至加快了几分,撞墙一般地顶了上去,在接触的瞬间便抬起手掌按落。   ——叹息震荡!   嘭!   短短半个小时内接连三次催动,他手臂上已经感觉臂甲烧红了,灼热如火,达到了极限。可效果是那阻拦自己的铁壁分崩离析,随着他一起向着纳贝里士迸射而出。   迸射的铁片刺入纳贝里士的身上,和骨骼摩擦出了火花,留下了惨烈的伤痕。可紧接着,他的身影一阵虚幻,隐入虚空中,消失不见。   他重新潜伏了进了黑暗之中。   只是,连喘口气的空隙都没有留给他,叶青玄的方向瞬间一个诡异地调转,紧跟着他躲闪的方向,追击而来。   又暴露了?!   他的头皮一阵发麻,莫名地危机感令他的身影再次闪烁,消散无踪,可还没等他站稳,叶青玄竟然再一次地追了上来。   又被发现了?!   这一次他已经确保了自己同叶青玄切断了所有联系,甚至连那诡异的月光引线都彻底斩断了。   他怎么发现自己的?   纳贝里士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双掌中喷出了如火焰一般地血雾,按在自己怀中的风笛之上,风笛发出凄厉的尖啸,释放出储存在其中的乐章。   瞬息间,血雾如瀑布一般向前喷涌而出,吞没了叶青玄。血雾瀑布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其中蕴藏的暴乱力量撕扯成了尘埃。   墙壁都被瞬间击穿,露出了后面扭曲成一团的古怪房间,地板上留下了深深地沟壑。一击之下,就连空气都被瞬间抽空,整个锥形的区域中彻底陷入真空,万物不存。   包括叶青玄。   少年的身影一阵虚幻,无声破碎。   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消散无踪。   假的……   坏了!   纳贝里士瞬间色变,终于倾听到了风中那隐约的颂唱——《冬之旅.虚幻的太阳》!自己在他反击的瞬间陷入错愕,给了他种下暗示的机会。   “错了,是这里!”   在他身后,叶青玄轻声呢喃,将手杖顶在他的腰间。在杖首,琥珀色宝石绽放出炽热光芒。   因陀罗之眼!   瞬息间,狂乱的电流吞没了他,将他淹没在那一片耀眼的光明中,毁灭降临。   紧接着,雷光驰骋,在空中勾勒出细密复杂的乐章,释放出清冷威严的旋律。   一轮明月凭空涌现,高悬在了纳贝里士的头顶,月光如火,将浑身焦黑的纳贝里士吞没。   雷霆和月光的双重毁灭,瞬息间纳贝里士的半截身体化作了焦炭。可就在月光之中,他的血肉一阵变化,瞬间干瘪,血光喷涌,遮蔽月光。   紧接着,他像是蜕皮的蛇一般,从抛弃了大部分血肉和皮肤,甩脱了月光的锁定,瞬间跳出了数十米远,躲开了月光的照耀范围。   叶青玄没有想到他竟然有这种办法挣扎脱困,一时间脱力的他竟然已经追之不及。   直到现在,他的眼中已经全然没有了镇定和戏虐,满是惊慌和后怕。   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   -   -   哎,虽然嘴上说是不加更,但手上还是太老实,有了时间就忍不住码了点东西出来~各位如果看得愉快,不妨来点推荐月票吧~(~^~) 第二百八十四 六相   前所未有地,时隔了遭遇神惩的数十年之后……   纳贝里士感觉到了屈辱与恐惧。   雷霆只是寻常的毁灭,不过是随灭随生罢了,他并不在意,可那月光……月光……他猛然咬牙,斩断自己的手臂,在那一截手臂中,竟然也有火焰一般地月光涌现,净化成了灰烬。   这么邪门的东西,他依稀曾经从哪里听说过,黑乐师的天敌,一切妖魔的克星,遇见必死的诅咒。   只有亲身体会过之后才会明白其中的恐怖和可怕,那种慈悲的净化简直就连抵抗都不知道怎么抵抗。唯一的办法就是狠心断尾,趁着没有感染的时候摆脱掉它……到现在,他还能够感觉到那种无从抵抗的恐惧。   这种见鬼的力量,怎么会在出现在福尔摩斯的身上!   他手下不停,不断地启动嵌入血肉中的炼金装备,释放出数道乐章,将自己周身的防御打造成碉堡。   看着远处头顶月光的少年,他的神情变化,震惊、恐惧、狰狞、敬畏、惊叹……直到最后,变成钦佩。   不愧是足以和自己相比的天才!   “太可惜了……”   纳贝里士周身的血肉迅速恢复,断肢重生,他看着叶青玄,咬着牙,声音嘶哑:“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少年皱眉。   “我为您感觉到可惜。”   纳贝里士露出庆幸地的神情,真心诚意:“如果刚才那一瞬间,您没有松懈,而是调用储存在乐器中的所有乐章,那么现在的我,恐怕已经失去战斗力了吧?   不,如果是您的底牌,毫无疑问,此刻的我已经尸骨无……”   说到这里,纳贝里士脸上的微笑忽然一滞。僵硬住了,‘尸骨无存’的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等等,你……好像……”   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看向叶青玄的眼神满是呆滞,口中错乱的呢喃:   “你为什么一直都是现场演奏和咏唱?你从来都没有使用过储存在乐器中的乐章,你的底牌……不对,我刚刚感知到的程度……这不对!这太难以让人相信了!这简直……怎么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错乱地低吼着,手掌下意识地抓着自己刚刚生出的头发。抓地血肉模糊,手指和头骨摩擦,发出凄厉地声音。   “这怎么可能?”   直到最后,他如遭雷殛一般,浑身抽搐着,僵硬地抬头,看着叶青玄,眼睛瞪得大到吓人,满是血丝,几乎快要放出光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福尔摩斯先生,您简直令我刮目相看,不,您简直是百、不,千……万年难遇的天才!!!”   他嘶吼着,就像是疯了一样,指着叶青玄,癫狂地大笑:   “——原来和我一直战斗的敌人,连正式乐师都还不是么?!”   纳贝里士就像是疯了一样。笑地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多可笑啊!名震整个阿瓦隆,净化了无数妖魔和黑乐师的复仇恶灵,竟然连正式乐师都不是!”   “圣神啊,我常常将您与我相比。可现在我才明白,当初的我就连给您提鞋都不配!哪怕是现在的我,也无法与您的天资相比。”   他狂热地凝视着叶青玄,低下头,不顾敌我之别,不顾彼此之间巨大的等级落差。献上最崇高的礼仪:   “请允许我为您献上最高的敬意,福尔摩斯先生,您的才华令我此生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和自己的无能!   此时此刻的我,简直为您所展露出的天赋,感动得……泪流满面!”   纳贝里士深深地低着头,带着血色的泪水划过脸颊,落在地上:“向您这样的人,无法成为我的同伴,真是太可惜了,也太残酷了。   为什么上天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又让我碰到了你?又为什么将我们丢在水火不容的立场上?”   他哽咽着,流着泪,可周身的以太波动却宛如飓风一般掀起,狂乱的力量从破裂的躯壳中涌现。   那种力量在燃烧,释放出了暴戾的光焰,几乎令叶青玄窒息。明明他说着如此软弱的话语,可是那躯壳中所释放出的力量却强大到令人颤栗。   就连四周的墙壁都浮现出一层层龟裂,身旁的东西已经开始分崩离析。他的身体迅速地鼓胀着,血肉鼓胀。   他抬起头,已经异化至非人之貌的面孔上满是尊敬和郑重:   “——现在,就让我用最强的力量来终结您吧!让我为您献上毫无遗憾的一战!哪怕堕入冥府也符合您身份的战斗……”   不,你稍微放点水我也不会怪你的!最好恢复原本的样子,我们重新打过……   叶青玄的心里疯狂地叫喊,可纳贝里士已经开始了最终的变化。   就在他的额头,不知何时已经生长出一枚竖瞳,竖瞳之中满是不见底的疯狂和邪意。   此乃百目者的神力显化。   可在他的后脑上,却浮现了一张一摸一样的面孔,于他一同吟诵着亵渎的诗篇——这是天灾.宿傩所赐予的天赋。   在他的身上,一片片漆黑的鳞片凭空生出,每一枚鳞片上都闪烁着黑夜一般的光泽。   而就在那些那凸的血管上,隐隐可以看到其中奔流的已经不是血液,而是仿佛水银一般的液体……   他每多一个变化,叶青玄就牙疼一分,直至最后,已经彻底麻木:这个王八蛋神经病基佬究竟和多少邪神签订了契约?!   直至最后,纳贝里士已经彻底显露出自己真正的摸样,一个再无人类摸样,身具六相的怪物!   六个共鸣级的以太波动在他的周身狂暴地宣泄着,令叶青玄几乎彻底窒息。   “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这种感觉。”   纳贝里士嘶哑地低吼着,握紧手掌,手指摩擦出了火花:“现在,我们开始吧……”   “等等!”   在他面前,叶青玄忽然抬起手:“反正要打,你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么?至少就算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呗。”   纳贝里士大笑了起来,“您觉得我是那种故事中罗嗦话多、嘴里叽里咕噜说半天就是不干掉主角,最后给他机会翻盘的反派么?”   “……”叶青玄的表情抽搐。   “——我是。”   纳贝里士如是说道,令少年陷入呆滞中,“对我们这种追求真理的人来说,比死更可怕的是带着困惑而死去吧?   出于对您的钦佩,您可以随意问我一个问题。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倘若您还有什么其他的手段,也可尽情使出。如果您的才智和天赋能够在这种绝对的劣势之下翻盘,那么我输得绝无怨言。   能够成为如此人物的垫脚石,我心甘情愿。”   换而言之,一个问题之后,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开启战斗,绝不放水,怀着必杀的信念全力以赴。   那么……   请在十万字以内详细叙述安格鲁外交史上的历代圣徒简历?这种拖延时间的见鬼问题当然不能问,否则纳贝里士二话不说直接搞自己怎么办?   所以,至少要把握住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机会。   叶青玄心思电转,面沉如水,开口问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   “在伊丽莎白塔内,你们发出这么大动静,你不怕引来莫德雷德么?还是说,你有有必胜的把握?”   “莫德雷德?”   纳贝里士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叶青玄的问题竟然是这个,那一张非人的面孔上也忍不住露出诡秘地笑容:   “为什么要在意那种……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的东西?”   一开始就……不曾有过?   叶青玄愣住了,呆滞当场:“不存在?”   “没错,亚瑟王的后裔,传说中刺死了他的叛逆之子……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所谓的丰功伟绩,也只不过是诗人和小说家的传说!”   纳贝里士坦然说出了这个和历史决然不同的消息,神情郑重而冷酷:“因为莫德雷德,在胚胎时期,便已经夭折了!”   “不可能!”叶青玄下意识地反驳。   “为什么不可能?”   纳贝里士的眼神冰冷:“他的母亲在怀着他的时候,便被自己的丈夫杀死了。   有人说亚瑟怀疑皇后的不贞,可莫德雷德毫无疑问就是亚瑟王的亲生儿子,这一点千真万确。   可惜,他不属于‘人’那一部分,而是诅咒之血的传承者,他的血统甚至更胜父亲本身!   他天生便是个妖魔,其存在本身,便证明亚瑟王身上的污点,他堕落的罪证——亚瑟也绝不会容许他活着来到这个世界上。   于是,他被杀死在自己母亲的腹中,挖出残骸,在烈火中焚烧七日,哭号七日,最后被封印在这一座伊丽莎白塔之下,永世不见天日。”   纳贝里士凝视着少年错愕的神情,展开手臂,环顾着四面八方:   “这是多少年的怨恨啊……   那个孩子到现在还浸泡在石蒜花的溶液里,千年不腐,夜夜歌唱。福尔摩斯先生,你听到他的歌声了么?”   那萦绕在耳边的歌声再次响起了,令叶青玄遍体生寒。(~^~) 第二百八十五章 我有一招杀手锏……   在白塔深处的黑暗中,那个男孩儿一般地声音婉转轻歌,歌声回荡在黑暗的城池之中,钻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皇帝和帮凶掳走了女皇,将她囚禁在梦中……我们拥有了力量和海洋,我们该流浪向何方?唷吼,千万双手,将帆高挂!拉呀,小偷和乞丐,我们将得到永生……钟声已经从墓地中响起,你是否听到那阴森曲调?   响应我们的呼唤,血债将得到报偿……呦吼,拉起船帆,我们将踏上归乡之路!拉呀,小偷和乞丐,我们将从死中不朽……”   从死中,得不朽!   叶青玄咬紧牙:“你们这群家伙,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福尔摩斯先生。”   他握紧拳头,周身回荡着宏伟乐章,呼唤着来自深渊中的力量:“很遗憾,你已经没有获得解答的机会了!   接下来,就请与我一同厮杀吧!”   轰!   来自深渊的风洞从他背后开启,悬挂在他的脑后,宛如漆黑的漩涡。月光明灭,如同风中残烛。   叶青玄几乎在那再次迸发的力量之下窒息。   “等等!”   他的脸色惨白,抬手示意暂停,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纳贝里士先生,我劝你见好就收。   我这里还有一招压箱底的杀手锏,劝你不要逼我使出来。”   “哦?那就请来吧!”   纳贝里士大笑,神情愉悦:“现在的您,就算说自己学会了《创世纪》或者《欢乐颂》那样的毁灭乐章,我也丝毫不会怀疑的!难道说您的底牌是难凡人所不能理解的《命运》?抑或者《女武神的骑行》?《一八一九交响曲》?”   “你说的那些,哪里是真正的力量呢?纳贝里士。”   叶青玄眼中露出一丝遗憾,轻声叹息,“比那些乐章更厉害的……是‘叫人’啊。”   “——屠夫,搞他!”   “吼!!!!!”   宛如雷霆一般地轰鸣骤然炸响,一把骨锯骤然从虚空中闪现,被干涸鲜血层层覆盖的粗矿利刃上亮起了一层层的音符光芒。   骨锯高举。斩落,几乎撕裂了虚空,所过之处,留下了一层浓厚的血色残痕。那血色如墨汁一般晕染在空气中。幻化出一张张稚嫩的面孔。   宛如长河奔流的轰鸣声响起,那是血液在脉搏中奔涌的声音,雷鸣的巨响化作了节拍,那是庞大心脏跳动的深沉回响。   就在那嘶哑疯狂地旋律中,仿佛有恶魔沐浴在熔岩中。畅快高歌:   “神啊,请予我慈悲,我跪倒在这灵魂的河流中,试图洗清污浊。神啊,请予我救赎,诅咒漫过了我的腰际,你能听见我的哀鸣吗?神啊,请予我恩赐,血水已经淹没我的脖颈,我哀鸣着祈求解脱……”   于是。那血气中隐现的无数面孔便发出应和的欢笑声: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只是一瞬间,那骨锯从纳贝里士的背后骤然出现,轰鸣,暴涨,兜头斩落!   防御结界层层破碎。   反击乐章没什么卵用。   通往深渊的风洞在它的劈斩之中被干脆利落地撕裂成两半。   那一柄骨锯上交织的音符释放着狂乱的辉光,将那细密而宏伟的乐理彻底撕裂成粉碎,无法弥合,而是惨烈的分崩离析。   一瞬间,纳贝里士猛然色变,迅速躲闪。可是骨锯已经擦过了他脑后的面目,从当中间劈开,在骨骼上留下的惨烈的伤痕,一路向下蔓延至腰间。几乎将他背脊整个抛开。   纳贝里士眼中厉色一闪而逝,裂开的伤口中喷出水银一般的鲜血——那血中包藏着无数以太的变化,不断地显露出地水火风等等性质。脱离了他的身体,血中的力量便彼此泯灭,攻杀,爆发出湮灭的力量。   可那骨锯骤然抽回。竖起,挡在血液泼洒的道路上,鲜血洒落在上面,便被其中所蕴藏的暴虐意志击溃乐理,不复神奇。   碎散血雾飘飞,如火焰一般地燃烧着,附着在某个东西上,隐隐显露出半个狰狞的轮廓。   如同隐藏在乌云中的巨龙,显露出一鳞半爪,却将更多危险的东西藏在黑暗中。   哪怕已经遭到攻击,隐身的效果也依旧没有破除——这是最高等的幻术乐章,效果已经通过共鸣写入了世界的规则中。   至少是歪曲级!   “从什么时候……”   纳贝里士急速后撤,遍体生寒。   “当然从一开始。”   叶青玄淡淡地说道,“上次你把我吊打的这么惨,难道你以为我不会涨点记性?”   从一开始,屠夫就被萝拉以最高规格的幻术乐章隐身之后,由叶青玄代入了阿瓦隆之影中。   雇佣费用由萨满套包,幻术需要消耗的材料和花费他也慷慨解囊,叶青玄不但多了个帮手,还提萝拉那个奸商赚到了不少红茶钱。   这一次请他,就是为了专门用来对付纳贝里士和知更鸟那个家伙。   为了将他隐藏起来,叶青玄骗过了所有人。   除了在白塔入口破解结界时,屠夫出手过一次之外,便在没有动手,哪怕中间叶青玄险死还生,也没有发出过任何求助的讯号。   而屠夫也无比守信地在旁边看戏,看着叶青玄打生打死,隐蔽着自己的杀意,如同不存在地空气一般。   直到现在,暴起杀人,一击之下几乎将纳贝里士打蒙了。   此刻的屠夫依旧隐藏在虚空之中,只显露了半个飘忽的轮廓,令人心里发毛。   这个怪物,此刻浑身都覆盖着如同大天使装甲一般地甲胄,只不过那甲胄的颜色似乎是漆黑的,而且比大天使装甲要更加庞大,狰狞。   就像是棱角锋锐的生铁焊装而成,随着他的动作,从装甲的背后便喷涌出炽热的蒸汽。那尖锐的声音融入了他身上的乐章中,令那颂唱越发狂暴。   就在装甲的肩头,隐隐可以分辨出一个早就被磨去的徽记。   “圣乔治之枪?这一套装甲是……龙骑兵部队?”   纳贝里士咬着牙。挤出一个狰狞地笑容:“我知道你,你是屠夫……哈哈!没想到,竟然是当年盖乌斯留下来的成果!   看起来,你经过不少次改造了吧?体内有多少妖魔的血统?如今的样子。比我看起来更像是要怪物啊……”   屠夫沉默,只是面甲之下的双眼释放出凄厉的红光,震人心魄。钢铁摩擦的声音传来,就像是刀剑出鞘。   空气中隐隐浮现了一把剔骨巨刃的轮廓,那利刃之上的暴乱以太波动几乎连幻术乐章都隐藏不住。   只是出现。便令所有活物感觉到了血肉分离的痛楚。骨锯和利刃彼此碰撞,发出清冷地声音,像是**的怪物渴求鲜血的**。   就在屠夫的狰狞轮廓之前,那个消瘦地少年撑着手掌,以手指扶起了礼帽的帽檐,露出嘲弄地眼神:   “借用你一句话……   ——接下来,就请与我一同厮杀吧!”   话音未落,他头顶的一轮月光大放光明,清冷的月光遍洒四面八方。屠夫嘶吼,随着少年的身影一同。扑面而来。   纳贝里士怒吼,两张面孔同时吟诵乐章,背脊之上的肌肉蠕动,两只手掌再次破封而出。   双拳难敌四手?那就再多加一双手!   风刀火剑在他的双手之间凝聚,毁灭的亮光从他的周身涌现,瞬息之间,他引导着以太,黑暗如潮喷涌,来自深渊的力量再次涌现,令他仿佛成为了毁灭的化身。   原本空旷巨大的房间在这种恐怖的战斗中已经变得无比狭窄。只是几个回合之间,便已经满目疮痍,墙壁破碎,纳贝里士被砸进了冰冷的储藏室中。从早已腐烂的食材中起身再战!   由屠夫正面去抗衡纳贝里士的力量,这个往日龙骑兵部队的王牌,曾经与天灾对阵过的刽子手此刻再次焕发出往日的狂乱力量。   在赫尔墨斯重新打造过的铠甲之下,鲜血如熔岩一般奔涌,令他彻底化身为怪物。   怪物对阵怪物!   妖魔与妖魔厮杀!   那是纯粹的力和力的碰撞,毁灭和毁灭的角逐。刀锯劈斩之中生出赫赫风雷。在乐章暴涨的威力之下,竟然正面和全盛状态的纳贝里士硬撼!   就是硬碰硬!   见鬼到不讲道理的厮杀中,一切拦路的东西都在他们之间破裂、粉碎、崩塌,摧枯拉朽!   斩!斩!斩!斩!斩!   就连叶青玄这个雇主也是第一次见到屠夫全力以赴的状态下是多么可怕,纳贝里士都在那狂乱的力量之下节节败退。   而叶青玄的身影则飘忽如月光,不断地辅助着他,月光引线从他的身上延伸,纠缠在屠夫和纳贝里士身上。   读取、解译、应对、破解……将双方地一举一动都观测在眼中,见缝插针地在最关键点上施加自己的力量。   月光、雷电、幻觉、暗示……   引而不发的力量令纳贝里士的对战碍手碍脚,被那源源不断侵蚀地月光弄得手忙脚乱。   这哪里是什么酣畅淋漓的战斗了!这分明是慢刀子割肉的折磨……   他越发地狂怒。   每一个和叶青玄对战的人都产生过同样的痛苦感受,就像是陷入泥潭中,不论是多么强大的反击都不起效果,连消带打之下节节败退。   只能眼睁睁地缓慢又无力地沉入泥潭。   他的双脚暮然站定,猛然击退了屠夫,仰天长啸,嘶吼的声音中蕴藏着来自深渊的呼唤,瞬息之间传递向四面八方。   在他的手中,那一只漆黑的钟被敲响。   “你想要呼唤那个大魔?”   叶青玄看出他的用意:“没用的!”   他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抓住机会,带着屠夫再次冲上,彻底将战斗的节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纳贝里士一愣,用力地敲响手中的钟,可不论钟声如何回荡,玛帕斯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迎着他惊愕的眼神,叶青玄诡秘一笑:“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   就在那墙壁的大洞之外,湛蓝之月高悬。   月光如水,将这世上变作了汪洋。   而就从这‘海底’仰望而去,却发现层层云层之外,那‘海面’之上,隐隐掀起了绮丽的波光。   波光之中,有幻觉一般的轻笑声传来。   飘忽如梦。   无尽的冰雪和幻象,入梦而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你伤了我的心   无尽的雪原之上,玛帕斯化身为黑色的巨鹰,冲破了无尽地暴风雪,飞上天空,愤怒地啄食着那一轮日光。   可那一轮太阳高悬在空中,似是嘲弄。无尽的风雪中,传来萝拉的轻柔歌声:   “我看见,天上有三个太阳。   我死死地盯着它们不放。   它们也看着我。   好像不愿意离开我一样……”   “滚出来!贱人!滚出来!!!”   玛帕斯怒吼,浑身鹰羽竖起,双目中神光迸射,照破了幻境,可却又落入了一层新的幻境之中。   无穷尽的赤色乌鸦从虚空中涌现出来,胆大妄为地袭击着那一只鹰隼。赤色的鸦羽飞散在空中,它们**地奋力啄食。如铁一般的鹰翼竟然在凡物的啄食之下破碎了。   《冬之旅.乌鸦》!   乌鸦带来了死兆,源源不断地涌现而来,令玛帕斯越发地狂怒,鹰羽迸射,撕碎了鸦群,甩开了它们,展翅高飞。   可是不论怎么飞,都离不开这个该死的幻境。   眼前不断出现的是似曾相识的景象,他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可背后的鸦潮却不紧不慢地渐渐追击上来。   他迷失方向了……   《冬之旅.道标》!   紧接着,是消磨斗志地《白头》,变化出无穷幻象令人神思恍惚的《错觉》。最后在那仿佛苍老乐师的嘶哑高歌中,它身上蕴藏的力量竟然开始飞速消散……   能够将人打落位阶的《风琴师》!   “该死的小丑!你们这群玩弄幻术的狂徒!胆敢……胆敢!”   玛帕斯嘶吼,狂怒,周身力量一震,不知极限的爆发中,不断地一次次撕碎幻境,又一次次地落入了新的幻境之中。   《冬之旅》中的二十四首乐章一旦开始展开,那便是无穷尽的轮回地狱。上一次萝拉只是随手所做,就令一名黑乐师几乎被幻术迷糊,融入其中。彻底消失!   月圆之夜,湛蓝之月苏生,这是萝拉力量的最高峰。   众所周知,幻术乐师一旦被迫正面和敌人作战。定然死到惨到不能再惨。而一旦落入幻术乐师的幻术之中,那么惨得就是敌人了。   经过了数日以来地周密布置,她和叶青玄在整个阿瓦隆之影中留下了海量的介质,在湛蓝之月的光芒映照之下,令幻境的力量达到了极限。   达到歪曲级的乐理死死地束缚着玛帕斯。令他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地乱飞,却脱离不了幻境。   难得叶青玄天人之血管够喝,心满意足地萝拉去除了最后的顾忌,全力施为!   传承自‘月吟’的可怕幻术力量已经深入骨髓,在萝拉的周密算计之下,来自天灾的大魔竟然被玩弄在鼓掌之中。   虽然难以持久,但暂时已经足够将这一只身负神力的大魔囚禁在幻术之中。   层层阴影中,萝拉冷笑,引导着湛蓝之月的死寂光芒,模糊了虚幻和真实的极限。全力出手!   “大魔很厉害么?”   她轻声笑起来,“当年我也是啊……”   -   -   伊丽莎白塔中,强弩之末的纳贝里士嘶吼,右手被骨锯彻底斩断,节节败退。   瞬息之间,身上多出了六道斩痕,几乎被分尸当场。他怒吼,扯下脑后的面孔,抛向了屠夫。   那一张面孔扑入虚空之中,贴上了屠夫那已经伤痕累累地装甲。在尖啸中猛然爆裂。   一个巨大的血色漩涡凭空涌现,就像是深渊巨口猛然合拢,拒绝。   嘎嘣!   钢铁骤然破裂,装甲分崩离析。屠夫的腰腹之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炽热的血液泉涌而出。   已然在他搏命的一击之中深受重创。   而屠夫却不管不顾,手中的剔骨巨刃刺出——嘭!纳贝里士胸前被彻底贯穿,血肉炸开一个大洞,难以弥合。   少年的身影却越过了屠夫,手杖之上附着着月光。猛然刺入了胸腔之中,轰然爆发!   纳贝里士浑身剧震,被硬生生地从魔化状态中打出,恢复了原本的摸样,惨烈地身体仰天倒下。   叶青玄踩住了他破碎的胸膛,手杖顶在了他的脸上,声音冰冷:   “你们输了,纳贝里士。”   在血泊中,血肉模糊地纳贝里士艰难地睁开残存地眼睛,缩小地瞳孔凝视着少年,分辨着他的摸样。   当他听到了少年的声音时,却忍不住笑起来。破碎得肺腑抽搐,吐出鲜血,映衬地那笑声分外狼狈和凄厉。   也分外地嘲弄。   “您还没有……没有明白啊……”   他喉咙上,被切开地裂口中,隐约可以看到声带艰难震颤,血丝飞迸,“对于百目者来说,我只是个小丑啊。福尔摩斯先生,谁会将胜机寄托在小丑身上呢?”   “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纳贝里士裸露出破碎骨骼的脸上挤出了自嘲地笑容,也嘲笑着叶青玄:“真正的胜者已经早一步登上塔去啦。而您所给予厚望的皇家乐师团,现在恐怕已经……全军尽殁。”   叶青玄愣住了,瞬息神情狂怒。   看着叶青玄的怒色,纳贝里士便大笑,口中喷出血沫:“吾等已经将力量握入手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狂笑声中,他的心脏骤然破碎,血雾喷涌而出,融化了他的身体,带着他的笑声融入地板中的缝隙中。   瞬息间的变化,叶青玄竟然来不及阻拦。   ——这个混蛋,到现在竟然还留着退路!   可他已经完全顾不上拦截他了,他丢下了大部分疗伤的药品和绷带,甚至来不及照顾重创地屠夫。   他已经心急如焚。   屠夫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管自己,拆开了破碎的装甲,娴熟地给自己紧急包扎治疗。   而叶青玄已经推门而出,一路狂奔而去。   一路行来,他只能看到一片焦黑,满目疮痍。   到处都是黑乐师和皇家乐师的尸体,有的房间已经全部被血色所覆盖,分外狰狞又凄厉。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叶青玄咬着牙,神情阴沉,撞开了一扇又一扇地门,狂怒地翻开那一具具尸体。   没有尸体就没有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心里一遍遍地安慰自己,可是却压制不住心中的狂怒和挫败,发疯一样地踹开了一切拦路地阻拦,速度加快。   老天保佑,凳子哥你不要出事!   轰!   叶青玄撞破最后的大门,却发现……已经无路可走。他已经走到了终点,达到了伊丽莎白塔的塔顶。   就在高空的寒意和飓风之中,冰冷地月光照亮了塔顶的惨烈血色。   就在中央祭坛地周围,遍地残尸,一具具交叠的尸体直到临死之前,还互相撕咬着。不断可以找到自爆的痕迹,和鲜血被蒸发地暗红。   全部……都死了。   他来晚了。   一瞬间,叶青玄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几乎坐倒在地上。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纳贝里士那疯狂地笑声又从心中响起来了,令叶青玄怒吼,他翻开一具具尸体,努力地在那些陌生地面孔中寻找,一遍又一遍。   直到最后,他的动作一顿,陷入了呆滞。   “凳子哥……”   就在两具尸体之下,盖文躺在血泊之中,胸前的礼服已经被血染红。铁灰色的眼瞳中满是空洞,倒映着月光。   叶青玄愣住了,伸手去摸他的脖颈,却感觉到一丝残存地暖意:   他还活着!   少年狂喜,几乎快要欢呼出来,掏出了自己所有的药剂,像是不要钱一般地注入了盖文地脉搏中。   “一定要活下来!活下来!”   他错乱地呢喃,浑身大汗,一次次地按压心脏,手中激发电光,为他孱弱跳动的心脏注入力量。   直到最后,盖文的满是空洞的眼瞳一震,身体抽搐着,从休克中惊醒。   “别过来!”就像是终于从噩梦中挣脱,满是恐惧地地看着面前的叶青玄,惊声尖叫,“别过来!”   “凳子哥,别慌,是我!”   叶青玄抓住他的手,却感觉到手中一松,一条手臂从盖文的袖口中脱落。惨烈的断口上,血色早已经凝结。   他愣住了,盖文的右手早已经断了……   “叶……子?”   盖文像是终于认出了叶青玄,眼中浮现出无法压抑地恐惧,抱住他:“天灾!叶子你快走!是天灾啊!天灾来了!”   天灾?   叶青玄一愣,神情剧变,可紧接着,清脆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   啪!   叶青玄僵住了。   他困惑地低下头,看到了刺入胸口的匕首,匕首握在了盖文完好无缺的右手中,刺穿了一层层防御和血肉,直至末柄。   直到现在,心脏才传来了被割裂的冰冷痛楚,像是幻觉一样地不真实。   “凳子哥?”   他茫然地抬头,“你这是……闹哪样?”   “我跟你说过不要来的,叶子,你为什么不听呢?”   盖文脸上的惶恐和惧怕消失了,铁灰色的眼眸中,恢复了曾经的肃冷。他凝视着少年,声音柔和又清晰,优雅地一如既往:   “——福尔摩斯先生,你伤了我的心。”   叶清玄愣住了,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苦笑。   “原来是你……”   他恍然大悟,艰难地念出那个名字:   “——知更鸟。”(~^~) 第二百八十七章 朋友   “原来是你……知更鸟。”   叶清玄终于看清了一直以来被自己所‘忽视’的真相,“原来是你,盖文。”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在找知更鸟,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知更鸟就藏在自己的身旁,如此接近。   接近到两个人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   他早该想到的,除了皇家学派,阿瓦隆里还有什么地方会有精通召唤和变化派系的乐师?   为什么皇家学派出身的盖文,除了自己本身变化系的乐章之外,从来没有展露过召唤学派的造诣?   除了皇家乐师得到加拉哈德的加持以外,在那一晚的阿瓦隆疯人院里,又有什么人能够躲过《月光》逃走呢?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明明如此顺理成章,可当真相大白的时候,却让人觉得如此突兀,突兀地让叶青玄……想哭。   “什么时候?”   少年疲惫地问,“什么时候你发现的?”   “校庆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用了波莱罗。这是你唯一的破绽。”   “果然,爱现不是好习惯。”叶青玄艰难地笑了笑,满是自嘲:“所以,接近我也不是因为欣赏我?”   “恩。”   他点头,垂下眼睛:“但我说羡慕你,是真的。”   他松开了手,叶青玄倒地,鲜血无声地流淌,在血泊中,叶青玄凝视着天上的月光。却忍不住想要笑。   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天真……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们本来是的,可你为什么不听劝呢?”盖文的眼神难过,“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不是么?   只要你老老实实呆在学院里,我们就还是朋友。叶子,只要你不来这里,我们可以永远做朋友。”   “那就太好了……”   少年孱弱地喘息:“看来我没有死在朋友的手里。”   “对。知更鸟和复仇恶灵,怎么可能是朋友呢?”   盖文难过地闭上了眼睛,再一次睁开时,只剩下一片冷漠。匕首拔出,血色喷涌,落在他身上。   染红了那一双铁灰色的眼瞳。   “永别啦,叶子。”   盖文跨过了少年的身体,轻声道别,“像你这样天真的人。或许并不适合生存在这么肮脏的世界里。”   少年躺在氤氲开来的血色中,渐渐沉入了黑暗里。   而盖文,不,知更鸟已经为自己换上了血色的祭服,踩着一层层的尸体,登上最高处。   在他的手中。水晶眼球承接着月光。释放出冰冷的光芒。   那光芒落在阿瓦隆的大结界之上,落在伊丽莎白塔的塔顶,便令庞大的白塔发出轰鸣,震荡。   塔顶的祭坛之上,一个庞大的裂口骤然展开,整个白塔都在震颤着,发出呻.吟,像是即将分崩离析。   裂口之中的黑暗泉涌。   被层层铁链束缚着的容器缓缓升起,挣脱束缚,直至最后。从裂口中的黑暗里浮现,得见月光。   月光之下,那阴冷的歌声再次响起。   “皇帝和帮凶掳走了女皇,将她囚禁在梦中……”   那小小地铁棺中,有什么东西在轻歌,带着数百年的怨毒和寂寞,声音轻柔又孤独。   盖文手中的匕首闪过一道亮光,猛然斩落,层层铁浆浇筑的封印剥落,铁棺分崩离析。   在其中的玻璃器皿中,清澈的液体荡漾,月光着落,便照亮了那宛如焦炭一般地畸形婴儿。   它那被烧毁的面孔之上,裂隙缓缓地开合,释放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歌声。盖文狂热地凝视着它,伸手紧贴在玻璃上,感受着其中的力量:   “几百年了,你还活着……亚瑟当年究竟留给了你什么力量?”   仿佛感应到近在咫尺的活物,溶液中,那畸形婴儿的眼瞳睁开了一缝,空洞而冷漠,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和妖魔的阴冷。   “啜饮吧,享受这生命之泉!”   盖文砸开了封印,狂笑,割裂了手腕,令鲜红的血流入裂隙之中,那血色从其中扩散开来,淹没了莫德雷德的身体,只剩下一个隐约的影子。   就在那血色中,诡异的阴影却开始飞快地扭曲,增殖,汲取着鲜血,迅速生长。等待了几百年之后,它终于来到了这个冰冷的世界之上。   石蒜花的溶液沸腾起来了,容器之上的细密裂纹迅速生长,直至最后,轰然碎裂。可那歌声却越发的清晰,回荡在四面八方,令所有人的面色苍白。   从孱弱的男声,渐渐地化作了无数妖魔嘶吼的声音,那歌声回荡在黑暗中,化作了宏伟的赞颂和复仇的狂歌!   “……它的钥匙已经插入箱子里,恶魔将会实现我们的梦。   钟声已经从墓地中响起,你是否听到那阴森曲调?   响应我们的呼唤,血债将得到报偿!呦吼,拉起船帆,我们将踏上归乡之路!拉呀,小偷和乞丐,我们将从死中不朽!”   从死中,得不朽。   冰冷的月光之下,那一团沸腾的鲜血骤然破裂,蒸发,消失无踪。   半空之中,那面容冷峻的男孩儿缓缓地睁开眼瞳,眼神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雷火,令人不敢直视。   短短的几个弹指,他已经从濒死的焦炭中恢复,加速生长,瞬息间已经达到了七八岁的摸样。   金色长发在冰冷的月光下舞动着,说不出的诡异和威严。   这被尘封了数百年的叛逆之子,终于从死亡的国度来到这个世界之上!   莫德雷德缓缓仰起头,凝视着天上的月光。露出狰狞地笑容。伸手,缓缓握紧。   在他的手中,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无数妖魔的幻影隐现!   ——必胜黄金之章!   轰!   以太之海中,狂澜万丈!   伊丽莎白塔之上,崩裂出凄厉的裂痕,核心轰然破碎。紧接着。整个阿瓦隆之影开始疯狂地震颤。   阿瓦隆大结界,在坍塌!   数百年来,笼罩在这一座黄金之城上的结界如同风中残烛一般,在莫德雷德的手中迅速崩溃。   瞬息间,结界的崩溃已经从影中到达现实。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海洋放出哭泣一般地悲鸣,大地震颤,伊丽莎白塔之上浮现出道道裂纹。   笼罩着夜空的隐隐光芒飞速熄灭。以太狂乱地波动着,呼唤着黑暗的到来。   阿瓦隆,失去了所有的防御。   而就在阿瓦隆之影的最深处,黑暗正在迅速的随着浓厚到看不到尽头的迷雾迅速消散。   钟声轰鸣,回荡在黑暗之城中。   就在城市的最高处,那封锁在层层黑暗和迷雾深处的大门。轰然洞开!   皇宫之门。开启了!   在层层大门的最深处,无穷尽的黑暗里,王座在燃烧。   火焰之中,有一双沉睡地眼瞳缓缓一线。   沉眠者即将苏醒。   -   “叶子?”   有那么一瞬间,萝拉忽然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   幻境的最深处,她突然回头,感觉到自己铆定在叶青玄身上的坐标骤然消失了——共鸣结束,心音消散。   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的眼中亮起了愤怒地湛蓝月光,扫过黑暗的城池,黑暗之城被那一双眼瞳照亮。显露出层层尸骨,鲜血和死骸中,妖魔狂舞。   还有在塔顶之上,那个孤独等待死亡的少年。   “叶……子?”   她僵硬住了,周身地月光明灭,几乎失控。   眼瞳之中无尽地恶毒和阴沉涌现,无尽的黑暗涌现,体内的妖魔之血嘶鸣,狂怒。   是谁!   月光炽盛,近乎化作烈日。那从虚幻化作实质的月光之刃扫过了阿瓦隆之影,所过之处,一切妖魔分崩离析,鲜血被妖艳地月光汲取,化作了冰冷地尘埃。   是谁!!!   她尖叫,破碎的权杖从周身浮现,宿命之章再演,幻化出一个百丈高的虚影——那是月灵们所崇拜的神祗,无情地湛蓝之月在地上的化身。   ——权杖.月之暗面!   可那飘忽的虚影骤然一震,消散在空中。破碎的权杖再次分崩离析。萝拉的面容上浮现一道惨烈的缝隙,她猛然回头,看向幻境之中。   玛帕斯不再飞翔了。   它停滞在半空中,任由层层幻境侵蚀自己,将自己从拖入虚幻之中……就在它那千百双黑色的羽翼之上,无穷无尽的鹰羽飘飞而起,化作了漆黑的漩涡。   这个家伙……是要自爆!   就在感应到阿瓦隆大结界解除的瞬间,他一直被压制在最低限的力量暴涨至歪曲级的巅峰,扭曲了层层光线和幻境,如有实质。   可这个家伙在恢复实力的瞬间,没有想着翻盘反攻,而是选择了……自爆?!   玛帕斯的身体迅速地膨胀,因为浑身的血液融入以太之中,沸腾一般地运转着,每一片羽翼中都包藏着炽热的力量,足以将半个街区从地图上抹去。   “我将这羽翼献给你,吾之创造者,鹰翼之母!”   他嘶哑地呢喃着,轻声吟诵:“将此血骨献给伟大的黑暗诸卿,将此魂灵交付与至上的圣神之手!”   “至矣!”   “至矣!!”   “至矣!!!”   黑色的漩涡之中,传来了他狂热地吟诵,他的嘶吼在虚无地以太之海中掀起狂澜,席卷四面八方。   自歪曲级向上无极限暴涨的力量化作了火焰,焚烧着幻境,瞬息间将无尽的冰原和风雪点燃,将此处化作地狱。   而就在地狱的最深处,玛帕斯已经膨胀至极限。   那仿佛将吞噬整个巨鹰,散发着无尽的光与焰,无止境地燃烧着自己,化作了一道暴虐的日轮。   交错的乐理轰然破碎,幻境消散,巨大的冲击随着破碎的乐理跨越千万米,落在萝拉的身上。   萝拉的身体一震,五指在空中划过,乐理反噬消失无踪,而就在她周围,那被囚禁在铁笼之中的数十只妖魔同时一震,头颅爆裂而死。   萝拉的七窍中涌出一丝鲜血,身体剧震,月灵之血在体内沸腾,几乎压制不住。   妖魔果然全都是疯子,毫无征兆,说爆就爆,倘若不是她即使撤离,恐怕现在也已经被卷入那一轮光焰中,燃烧殆尽了。   黑暗的小巷中,萝拉来不及喘息,将剩余地天人之血全部注射进了自己体内,强行压下了伤势。   她咬着牙,扶着墙壁,踉跄地走向远方渐渐崩溃的白塔。   叶子,活下去。   如果你死了……如果你死了……   她垂下眼瞳,尖锐地犬齿咬破了猩红地嘴唇:那就让这个城市为你陪葬吧!   -   天穹之上,日轮中的玛帕斯终于在火焰中彻底燃烧殆尽,他的躯壳化作了黑色的漩涡,源源不断地吞吸着无穷尽的以太,行将爆发。   可在漩涡的中央,无声地亮起一个纹章——眼中之眼。   天地剧震!   那个漩涡击穿了光与影的界限,打开了通往深渊的裂隙。   在深渊之中,有什么东西……   ——要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遗言   “终于,要死了么?”   白塔之巅,黑暗之城的最高处。   层层尸首之中,一片寂静,再不见知更鸟和莫德雷德。只剩下孤独地少年躺在自己的血泊里,放弃了徒劳的挣扎。   紧急缝合,没用。治愈乐章,没学过,也没用。续命的药,全都吃了,还是没用……倒不如说,杯水车薪,只会徒增痛苦。   心脏彻底破裂,毒液渗透五脏六腑,血液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二,温热的血泊中,叶青玄呆滞地看着天空,感受自己一点一点的走向死亡。   “真安静啊。”   他看着渐渐黑暗下去的世界,出乎预料地,却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些遗憾。   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那么多路没有走完,那么多的话,自己还未曾对那些人说出口。   可惜了。   太可惜了……   寂静里,隐约的脚步声响起,悄然地踏着血泊而来,停在了他的身旁,清澈的眼眸俯瞰着他。   “叶青玄,你快死啦。”   心中有个遥远的声音从响起,似是幻觉,听起来有些熟悉,但是他已经听不清楚了。   “说实话,我也不想。”   “不想也没办法。叶青玄,无人不死。”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叶青玄,你没救了。”来者怜悯地看着他,难过地摇头:“我会怀念和你一起打弹珠的日子的。”   “……是这样吗?看来是真的没办法了。”   叶青玄遗憾地闭上眼睛。“对不起。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高文。”   它说,“叫我们高文就可以。”   “高文?”   少年渐渐地沉入黑暗中:“既然你能读到我的心,那你能不能再帮我在地上留点遗言?”   “可以。”高文应允,“还有么?”   “把我的心脏……取出来……”   -   -   深夜,阿瓦隆,海潮无端澎湃。   先是白塔的轰鸣响彻了整个城市。将所有人从梦中惊醒,却令他们觉得陷入了另一个噩梦之中。   紧接着又是阿瓦隆大结界的崩溃,整个城市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失去了阿瓦隆大结界的压制,以太的浓度迅速地提升,短短的几个小时,便已经从安全的白区移至黄区,甚至有进一步向红区演化的驱使。   乐师协会和教团已经彻底启动,开启了自己本身的结界,但于事无补。只能说杯水车薪。   谁能料到笼罩了阿瓦隆数百年的结界会骤然崩溃呢?   紧接着,一轮黑色的太阳凭空出现在天空之上。从阿瓦隆之影内悄然浮现的狂乱漩涡悬浮在月光之上,吞没了一切,散发着浓郁地深渊气息。   令所有乐师心境动荡,不敢稍动,生怕自己的心神被其中的深渊气息所侵染迷惑。   那一瞬间。所有的联络和通讯和外界都彻底断绝……此时此刻。阿瓦隆真正的变成了一座孤悬海上的孤岛。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中,骚动的下城区里,漆黑的小巷中,靠椅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睛。   小巷之外,有钢铁摩擦的声音响起。   成百,上千……   在这个要命的关头,军队竟然大举出动了。起码有一支小型军队冲进了下城区,就像是踏上战场一样,举着塔盾,披着铁甲。长枪倒映着冰冷的月光。   四面八方,已经尽数回荡起金属摩擦的轰鸣,数不清有多少人渐渐合围而来,眼中是冰冷的杀意。   铁靴踏碎了阻拦,轰鸣声不绝于耳。   “看来议院……终于开始下手了啊。”   鬼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回头看向身后封闭的大门,“先生,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门后的暗室中,一片寂静。   萨满似是从梦中惊醒了,睁开眼睛。   “再等一会。”他说,重新阖上眼瞳。   黑暗寂静。   鬼手愣了一下,愁苦叹息。   “‘守在门前,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是这个意思么?”   他揉着脸,轻声感叹:“这可是一整个连队的重装甲军团啊,萨满先生。你这个命令,有些太过强人所难啦……”   咔吧、咔吧、咔吧。   锁扣开启。   他的手臂之上,束缚着无形之手的黑色手套解开,落在地上。   就在小巷的入口,钢铁的冷光泛起,结阵推进的重装步兵军团举起长矛,对准了前方的老人。   在阵列之后,城卫军的指挥队伍中,有人在嘶吼。   “杀了他!杀了他!把萨满拖出来……所有反抗的人都就地处死!”   那个驼着背地干瘪男人挥舞着手中的纹章,尖叫,“这是女皇陛下的命令!尔等不必疑惑,迅速执行!”   英格玛已经看不出曾经的风雅和端庄了。   短短几天之内,他的头发几乎已经掉光了,露出遍布斑点的头皮,驼着背,像是老了好几十岁。   海量的枯花药剂将他从疯狂中治好,也彻底扭曲了他的心智,令他重度成瘾。短短几天之内,他就变成了这副疯癫的摸样。不论多么不合理的命令,只要往脑子里灌注了暗示,就会乖乖地去执行,好像是一个破破烂烂地傀儡娃娃。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呀!快上呀!”他尖叫着,像是个小丑,连声催促。   在他身旁,明显被控制了心智的指挥官木然地坐在马背上,在他命令下举起手,按落。   轰!   重甲军士们齐声踏前一步,如林推进。将墙壁摧垮。踏碎砖石,推向了前方孤独的老人。   “这就……开始啦?起码也让我准备一下啊。”   鬼手愣了一下,有些手忙脚乱地从衬衣上扯下布条,将齐肩的斑白头发束起来,露出消瘦的面容,带着遗憾:   “可惜了,应该喝点酒的。”   那一双浑浊地眼瞳抬起。倒映着山呼咆哮的钢铁阵列,舔舐嘴唇:   “先来点血吧……”   -   -   十分钟前。   整个城市的最中央,仿佛永远被迷雾和黑暗吞没的区域中,骤然传来了钢铁摩擦的声音。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里,悄然浮现了一扇庞大的门扉。就在那门扉前方,人类渺小地像是尘埃。   那紧闭的裂隙之中,隐约可以看到门后的恐怖阴影。   “这是……什么?”夏尔近乎失声。   “还能是什么?皇宫。”   哲罗姆将一张图纸丢进他的怀里:“抓紧时间,如果盖文那里失败的话,那么就没有多少时间给你在犹豫了。   你有十五个人。四百支’玛丽之枪‘的布防任务,牛顿爵士像我担保你能完成,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不可能!”   夏尔错愕摇头:“你知道这么大的区域,四百支的数量,计算布防位置结点是多繁重的计算量么?!你起码给我一台手摇式计算机吧!”   一个以太球丢进他的怀里:“你还有四分四十五秒。”   “你给我以太球有个鸟用啊!”夏尔悲愤将手里的以太球摔在地上,旋即又郁闷地捡起来:“算了。有总比没有好。妈的。里面竟然还安装了我们研发的‘方块’,分数还挺高啊……”   “你还有四分三十秒。”   “够了,我干活儿,老头儿你快闭嘴。”   夏尔瞪了他一眼,神情蛮横又恼怒,就像是瞪着一个只会干扰自己工作的智障。哲罗姆愣了一下,很快收回视线,“随你。”   足足有好几个平方的图纸平摊在地上,夏尔将以太球调亮当做照明灯光,低头端详着复杂的地形配置和以太参数。   就像是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   寂静里,谁都没有说话。只有他粗重地喘息上,眼瞳颤动着,一遍遍地从图上扫过,汗水剧烈地后颈和额头中渗透出来,沿着下巴落在地图上,侵染开一道道水迹。   三分钟。   他吞着吐沫,拔出钢笔,犹豫了一下,手指飞快地点落,在地图上划出三个彼此交叉的巨大椭圆,椭圆的正中将皇宫的大门囊括在其中。   细密的墨点遍布其上,潦草的字迹迅速地标注出了参数和位置,他专注地投入其中,浑然忘却了身在何处。   两分钟。   钢笔被丢到一边,清脆的声音吸引了哲罗姆,他回头,却看到瘫坐在地上的夏尔,还有他身后那一张写满标注的图纸。   “完成了。”   夏尔瞪着他,喘着气:“看什么看?大爷我认真起来,连自己都怕!“   两分十五秒,好快!   哲罗姆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挥了挥手,背负着封印器具地皇家乐师们无声地消失在浓雾中。   寂静的雾气里,只有接连不断传来的尖锐声音。   那是尖锐长锥凿入地面的声响。   “你比牛顿爵士所说的要更加令人惊讶。”   哲罗姆伫立在庞大的门扉之前,回头看着他:“不愧是皇家研究院的天才,计算能力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夏尔淡淡地摇头,“只是脑子好而已,没什么可夸耀的。”   ……才怪咧!   夏尔心里其实虚到不能行,已经汗流浃背,面目僵硬了:脑子好?他出道之后哪里用过脑子了?!   夏尔大爷横行阿瓦隆,靠的都是自己的美貌和直觉好么!   简而言之……刚才的位置都是他被逼急了瞎蒙的。   一个小组靠着手摇计算机要两周以上才能完成的工作量给我五分钟,你开玩笑咧!你怎么不让我上天呢?   所以,把用感觉随意蒙来的结果交上去之后,他的心里越发地忐忑。要是启动不成,自己会不会被这群恼羞成怒地皇家乐师杀了祭旗?   而且这群王八蛋究竟想干什么?拿着封印器具站在皇宫外面……难道想要谋朝篡位,造反地干活?   否则正常人谁他妈会去打‘封印皇宫’的主意啊!   不行,这群家伙太邪门了。   找机会得跑……   就在夏尔下定决心的那一瞬间,他才发现,一切都寂静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 至矣!   万籁俱寂。   就连渐渐消散的浓雾都凝固在了原地。   迷雾深处传来了乐师们悠长地呼吸,在那铁门之前,哲罗姆接下了后背地包裹,层层拆开,融化了盖着皇家印鉴与国玺的火漆,解开束缚。   于是,粗粝的黑铁之枪从麻布之后显露出来,带着生铁纹路的铁枪上还残留着猩红的血,震人心魄。   随着挥舞,便发出龙吼一般的咆哮,切裂了迷雾,也刺痛了人的眼瞳。   “——圣乔治之枪?”   夏尔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到了越发地不妙:“这玩意不是早就丢了么?”   作为世界上存留不多的,被承认具有‘权杖’力量的神器中,安格鲁名义上拥有着三件,分别是:定鼎国脉、宣告王权的‘石中剑’,彻底将天灾之龙身形俱灭的‘圣乔治之枪’,以及号称最糟糕和最疯狂的威慑手段,一旦启动了之后举国与敌人玉石俱焚的‘毁灭圣杯’。   在这三桩要命的家伙里,‘毁灭圣杯’是否存在还是个问题,除了历代安格鲁的皇帝临终之前口耳交付之外,世上再无第二人知晓。   石中剑在亚瑟王陨落之后便消失无踪,号称被皇室存留,但谁都不知道究竟还有没有。圣乔治之枪倒是出现过,但谣传十年前因为什么原因,已经丢了……   结果现在又如此突兀地出现在夏尔眼前,顿时令他觉得三观有些略受冲击。   “这是在圣乔治之枪失落之后,当代的青之王为了以防万一所仿造的‘备用品’。”哲罗姆用尽所有力量,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全力地拘束着其中随时都将爆发的力量。   “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一天会动用它。”   哲罗姆的神情坚决:“恐怕,这是最糟糕的手段了。”   “喂!喂!喂!”   夏尔面色大变,扑上去抓住他的裤脚:“大哥你究竟想要干嘛啊!你不要乱来,麻烦谁来告诉我一下,我们究竟在这边干嘛……”   “你还不明白么。夏尔。”   哲罗姆回头看着他,神情冷肃:“在必要的情况下,我们要以封印将这个区域隔离,然后以圣乔治之枪的力量。彻底击溃阿瓦隆之影,将皇宫放逐到以太界的最深处去……”   “哪里有这个必要啊?”   夏尔蒙了,“你要真这么干的话,绝对会被皇室三刀六洞的吧?肯定会死得极惨、最惨,惨绝人寰啊!”   “放心。到时候我肯定已经随着皇宫一起被永恒放逐了。”   “可我还活着啊!”   夏尔欲哭无泪,“我上有八十岁老师,下有未成年师妹要养,大哥你就不能放我一把么?你们干事儿怎么就不替别人考虑一下啊!你说我连个女朋友,怎么就倒霉成这鬼样!”   他还正准备强行挤出一点眼泪,奋力哭叫两声,可领子却被猛然提了起来。   “听好了,夏尔!”   哲罗姆看着他,眼神肃冷又郑重,“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还有自己的责任要完成!   今天哪怕牺牲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也绝不能让那群该死的黑乐师……玷污亚瑟陛下的遗骸!明白么?”   “……”   夏尔愣住了:“遗……骸?”   “数百年前,陛下登神失败,‘天国降临’堕入影中,人类极西防线摇摇欲坠——自那时开始,历代皇室用尽了一切手段,牺牲了多少人,才维持住这脆弱的平衡维持。   时至如今,陛下的王座与残躯已经是整个安格鲁防线的核心,一旦崩溃的话。数百年以来的一切牺牲,便全部白费了。”   哲罗姆的声音像是铁片摩擦,带着决绝的沙哑余音:   “——拼尽我们一切的力量,绝对不能让那群家伙将陛下……转化成天灾!”   轰!   天地震颤。   整个城市颤抖了起来。   黑暗天穹之上。有燃烧的光芒扩散,照亮了夏尔惨白的脸。   就在远处,那直通向星空的白塔一阵震颤,摇摇欲坠,行将崩溃。一轮漆黑的漩涡化作了太阳,缓缓升上了天空。   昭告着毁灭的降临。   来自深渊的气息如潮水一般从天而降……   “真遗憾啊。”   哲罗姆垂下眼眸:“看来我们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在他的手中。漆黑的神圣之枪遁地,令大地发出低沉的回响。仿佛九地之下沉睡的巨龙苏醒,震怒轰鸣。   皇宫周围,数十个结点之上,所楔入大地之中的玛丽之枪轰鸣,发出尖锐的共鸣之音。电光迸射,炽热的光芒彼此连接,化作了庞大的炼金矩阵。   就像是亚伯拉罕所说的那样,夏尔是个天才,在乐师之道的天赋无人能及。仅凭着直觉就足以找到所有最佳的结点。   四百支玛丽之枪震颤、共鸣,彼此之间迸射着电光。每一个结点之上,披着黑衣的皇家乐师垂首,齐声吟诵着乐章中的颂词。   “……是我,我当忏悔,带着被缚的手脚,在地狱之中。”   他们切裂手腕,鲜血流淌,落入泥土之中。血色蔓延,在那吟唱的旋律之中,如蛇一般地流淌,融入了那庞大的矩阵。   生命在流逝,逝与那迅速增长的力量之中。心怀死志的乐师们嘶哑地吟诵:“我的魂灵应受那鞭打和脚镣,如你所遭受的那样……”   《受难曲》。   这是圣徒们的殉道之章,献上自己的生命,换取奇迹的旋律——一旦启动,不论成功与否,他们的生命将永远埋藏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之中。   巨大的结界从节点萌发,瞬息之间便已经笼罩了整个皇宫,内外隔绝。   就在结界的前方,哲罗姆沉默地握着圣乔治之枪,枪刃之上,无声地浮现出了令万物震怖的威严。   夏尔几乎窒息了,他抬起手,嘶哑地喊:“喂,老头儿,别冲动啊……再等等!”   “盖文的身上有皇家乐师团的共鸣铃,足够暂时借用阿瓦隆之影外所有皇家乐师、包括除我以外的四位大师的力量……如果他也失败了,那么,我们便别无选择。”   哲罗姆低着头,向着前方缓缓开启的宫门,还有层层阴影之后,那燃烧王座之上的阴影:“抱歉了,陛下。   假如我是安格鲁的罪人的话,就让我永远随您沉沦在地狱之中吧。”   他握紧长枪,用尽所有的力量举起。   于是,宏伟的乐章凭空迸发,虚空之中,无数魂灵齐声赞颂,仿佛神力从天而降,运行在水、地、火与风中,创生万物,也要将这一切彻底毁灭。   阿瓦隆之影的核心在轰鸣,震颤着。   在阴影之国的外面,暗室之中,皇家乐团地大师们闭上眼瞳,彼此共鸣,将所有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加持在哲罗姆的身体之上,令他不至于被那恐怖的光焰瞬息之间焚烧殆尽。   在那可怕的力量中,哲罗姆的浑身布满了凄厉的裂痕,鲜血从其中流出,旋即被蒸发殆尽。   在他的头顶,那与世界进行共鸣的以太之环无声的浮现,大放光明,旋即震颤着,被那可怕的力量所震慑,行将崩溃。   “——愿一切荣光归于安格鲁,愿吾等得以长眠于这万丈荣光之下。”   他嘶吼,握紧长枪,向着脚下刺落。   天崩地裂。   轰鸣之中,那枪锋之前迸发出炽热的光。笼罩在皇宫之上的庞大结界四周浮现了一道道扭曲的波纹。   影中的世界已经被扭曲了,即将被彻底拆分。   蓬勃的力量从哲罗姆的躯壳中涌现,融入圣枪之中,要将皇宫彻底推入以太界的最深处,永绝于此世之上。   夏尔的身体如同落叶一般被迸发的力量掀起,飞在空中,身不由己地翻滚。他努力地扭着头,看着哲罗姆的背影。   他被笼罩在狂乱的光焰之中,高举圣枪。在圣枪之前,阿瓦隆之影中的所有乐理层层破灭,行将崩溃。   可就在那一瞬间。   一切都寂静了。   火焰凝固在了空中,气浪停滞在了原地,裂缝停滞了蔓延,轰鸣声也戛然而止。一切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寂静中戛然而止。   就好像是时间停止了。   可夏尔凝视着悬停在自己面前的碎石,却只能感觉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恐惧——那一瞬间,整个阿瓦隆之影中,一切都停顿了。   被强行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就连波澜壮阔的以太之海都在这可怕的威严之下凝固,冰封——这是究极的变化之道,远超一切人类想象的恐怖力量。   就在所有人头顶的黑暗漩涡之中,不知何时,已经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掌。   它按落向了虚空。   于是,一切戛然而止。   “至矣!”   “至矣!”   “至矣!”   黑乐师们狂热地赞颂,欢呼,手舞足蹈,为它的到来献上血和骨,水与土,献上自己所狩猎的魂灵与生命。   数十年来的周密谋划,消耗了数不清的财富和积累,玛帕斯的决然献祭,换取了‘力量’的降临。   那是自以太界中投下的可怕阴影,来自‘深渊’之中的化身。   万恶之源,阴暗之主、混乱之母,毁灭与杀戮之王……冠戴此世一切黑暗之源的神明——天灾.百目者!   神之化身,降临了。   于是,影中的天地奏响了毁灭的狂歌。(~^~) 第二百九十章 ‘心’诚则灵   当那一只手伸出的时候,黑暗漩涡便悄然崩溃,所有的力量都被那一只手掌抽取殆尽,令它幻化成一个隐约的人影。   仿佛隔着层层帷幕,那个影子如此的模糊,却无时不刻地扰乱着四周的一切乐理,令它所至之处都堕入了以太暴乱的黑区。   黑区震颤,令它的身影分外虚幻。   这是阿瓦隆之影的反抗。   这里是亚瑟的权杖,陨落的‘地上天国’,它的乐理拒绝着外在力量的入侵。   以太界中的庞大存在是无法进入物质界的,想要穿过那一扇门,他必须将力量从神的层次压制下来,真正地塑成化身。   黑影冷哼了一声,深渊的气息剧烈变化,瞬息之间便交织了无数乐理,收起那可怕的气息,在一阵虚幻和模糊之后,黑影终于渐渐清晰。   首先浮现的是一张苍老的面孔,那面孔饱经风霜,有着三十二种不同的容貌,时刻变化,却充满了阴沉和诡诈,双眼如同深渊,幻惑人心。   他披着一席模糊的礼服,聚集了世上一切尊荣和威严。   百目者在世上的九种化身之一,变化与混沌的君王——阴暗之主。   他踏着虚空,一步一步走向了皇宫的方向,不紧不慢,看着哲罗姆停滞的背影,只是轻声冷笑。   “狂妄。”   嘭!   凝固的世界瞬息间解除了枷锁,重新运动起来。可在轰鸣中,一切都截然不同。   瞬息间,结界崩溃,所有的皇家乐师瞬间重创,七窍流血,玛丽之枪的矩阵分崩离析——这只是余波。   哲罗姆的身影一阵扭曲,酝酿在心魂之中的宿命之章在瞬间破碎,共鸣之环分崩离析,密集的血雾从躯壳中喷涌而出。   他无声倒地。圣枪从手中脱落,滚入血泊中。   阴暗之主降临在大地之上,披着红衣祭袍的盖文跪地,黑乐师们叩首。不敢妄动。阴暗之主穿过了自己信徒的跪拜,走向皇宫。   队伍地最末尾,纳贝里士的身体一震,抽搐着,却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看着那渐进的阴影,用尽所有力量发出嘶哑的声音:   “我与你的约定,完成了!六十年的苦行,我要的自由在何处?!”   阴暗之主从他的身旁经过,目不斜视,只是隐约的手指点在他的眉心,沙哑的声音传来:“如你所期盼的那样,小丑,你自由了。”   纳贝里士只听到脑中传来一声轻响,鲜血从面目上流出。惨烈而狼狈。他低头,大口地呕出鲜血,可脸上却忍不住露出狂喜的笑容,因为束缚了自己六十余年的枷锁已经消失无踪。   他低头,咧嘴大笑:   “那么,陛下可否需要微臣再献犬马之劳?”   “此等领域非汝可逾越,汝等只需仰望即可。”   阴暗之主不屑地笑着,幽深地眼神凝视着前方的黑暗宫殿:   “——见证这不世的奇迹吧!见证‘黑暗众卿’中的新成员在此诞生!”   -   -   “大叔你没事儿吧?你怎么就挂了呢?挂的太干脆了点啊!起码垂死挣扎一下啊。”   夏尔摇晃着血泊中的哲罗姆:“你还没帅过三秒咧!怎么就惨遭破格了……”   哲罗姆奄奄一息,艰难地睁开眼睛,大口地呕出腥臭的血——深渊之理缠绕在他的躯壳中。将他拖入地狱之中。   他在迅速地衰老,死去。   “你等一下,我立刻给你治疗。”夏尔手忙脚乱地想要给哲罗姆包扎,却愣住了。无从下手。他甚至不知道哲罗姆究竟是怎么受伤的。   “没用的。”哲罗姆气若游丝:“夏尔,我没救了。”   “那我怎么办啊?”   夏尔欲哭无泪:“逼全都让你们装了,为什么死的时候还要带上我呀!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我愿意以身相许……”   “闭嘴……”   哲罗姆的表情变化,脸色惨白,又是一口淤血吐出来,死不瞑目一般地瞪着他:“拿出骨气来啊。夏尔,你的尊严呢?   这时候就算你喊救命,还有谁会来救你么?”   “心诚则灵啊。”   夏尔擦着眼泪,嘤嘤哽咽:“说不定下一瞬间我师弟刷得一下就会从天而降呢……我、我师弟很厉害的!”   “你……”   哲罗姆吐出一口老血,已经没有力气在再骂他了。喜欢做梦就做梦吧,至少能够带着一线希望而死。   他躺在血泊中,疲惫地看着昏暗的天空。   他看到了月光。   黯淡星辰里,月光,从天而降。   -   -   一刻钟之前,白塔之巅。   垂死的少年躺在血泊之中,可血泊却被无形的力量所勾画,引导,化作了他的‘遗言’,血色扩散,如同荆棘和藤蔓那复杂的枝。   那是《月光》的乐章。   如同有千百双手在同时的运动,令血色拓展,彼此交错时,以太便激荡,迸射出火花。直至最后,整个塔顶都笼罩在这一片猩红之中。   冷淡的月光落下来,便像是融入了这血中,令血色中焕发出柔和的光。那血书就的无声旋律流淌在月光之中,回荡在叶清玄的心里。   “真美啊。”   叶清玄凝视着天上的明月,感觉到最后一份热意飘离了身体。   身体再也感觉不到重量,仿佛将会飞上天空,可意识落入黑暗之中,缓缓下沉——药剂带来的效果,苟延残喘的短暂时间终于结束了。   死亡悄然到来,丝毫不痛苦。昏沉渐渐地吞没了他,令他的双眼缓缓合拢,呼吸断绝,就这么走进永恒的安详长眠……才怪!   安详个鬼啊!   连二十岁都没活够就死掉的话,绝对要变成怨灵的好么?只是被人捅了一刀而已,怎么可能就这么舒舒服服地躺下来挂掉!   在那一瞬间,叶清玄猛然睁开眼,奋尽最后的力量握紧拳头,向着身下的血色乐章砸落!   是死是活,就看这最后一搏!   指尖的九霄环佩上,琥珀色的宝石酝酿着微弱的电光,宛如风中残烛。可风中残烛落入了血中,便化作了燎原的业火。   瞬息之间,电光迸发。   因陀罗之眼汲取着鲜血,源源不断地将那天人之血化作了雷电,雷电冲天而起,顺着鲜血拓展向了四面八方。   炼金矩阵被激活了,有琴弦自雷霆中浮现,纵横交错,架设在虚空中,奏响了清冷寥落的旋律。   籍着这狂乱的雷电和鲜血,那旋律在呼应月光。   于是,月光从天而降!   洪流一般的月光瞬息之间冲散的高文的幻影,融入了那血色的乐章之中,大放光明!   而就在那一片光明中,叶清玄如遭雷殛地颤抖着,痛苦嘶吼。   无穷尽的月光顺着残留的鲜血,涌入了他的躯壳。那月光融入了以太之中,如火焰一般穿行在血管之中,汹涌奔流。   就像是身体在瞬间被焚烧殆尽,每一寸的血肉都传来了剧烈的痛苦,停顿的呼吸终于再一次接续,昏沉的意识渐渐苏醒,少年那空洞的眼眸倒映着天上的明月,重新亮起了光芒。   远超过他预想的百倍、千倍的力量汇聚在了血液中,令那血液炽热地像是熔岩,照亮了他空空荡荡的胸腔。   他咬牙,双手按上九霄环佩,控制着旋律的变化,引导着月光和以太涌入躯壳。清冷的光芒从他胸前的裂口之中奔涌而出。   在那空空荡荡的胸腔中,无尽的以太汇聚,酝酿,渐渐发出搏动的声音。   ——小源构造!   假如没有了心脏,那么就重新制造一个就好!   靠着失去浑身百分之六十的血液,叶清玄终于聚拢到了最后的月光,将它融入了躯壳之中,解以创造出体内的‘以太之源’。   以具现音符创造出‘音程’,以音程的组合乐理……以乐理的交织引导以太,如火焰一般的力量从以太之中苏醒。   ‘如在其上,如在其下,于是万物之始得焉’。   以此炼金矩阵为凭,他要以‘小源技术’,为自己重新打造一颗心脏!   叶清玄猛然捏碎了手中的血色海螺——时至如今,在叶清玄的心相学派入门,能够自由出入阿瓦隆之影后,它已经没有其他的作用,还不如当做消耗品用在这里。   毕竟是心脏创造,力量能多一点是一点。   瞬息间,其中那从千百人的血液中凝练出的精华骤然迸发,涌入了叶清玄的躯壳,缓缓不断地转化为天人之血。   此时此刻,在乐章的刺激之下,天人之血也在贪婪地抽取着明月地光辉,其中所蕴藏的力量节节攀升,直到最后,几乎放出光来。   不仅仅有至白之月的光芒受到吸引,湛蓝之月的光辉竟然也融入其中,双月的光芒在他体内交相辉映,彼此融合,令以太蜕变,化作全新的力量。   叶清玄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那足以令自己神形俱灭的辉光,光芒汇聚在他空空荡荡的胸腔之中,从裂口中涌现。   在那光芒之中,有轻柔地旋律悄然浮现。   如轻柔的流水和温柔的风声,在水和风的缠绕中,有月光地旋律萦绕。从那一片片空空荡荡的地方中,有万物生长的蕴意悄然浮现。   仿佛世间一切美好都汇聚在此处,温柔而妩媚,令人心醉。   《春之歌》。(~^~) 第二百九十一章 邀月入怀   《春之歌》   石心学派中的关键乐章,也是小源技术的本源,令魂灵与以太能够共存于同一躯壳中的奥秘——这并非纯粹的治愈乐章,而是在周密复杂到极点的乐理调动之下,令两者达到平衡,消弭冲突,令一切都无害而共存的境界。   原本的痛楚和煎熬仿佛一瞬间消失了,令叶清玄得以从炼狱一般的折磨中解脱。在他的躯壳之中,以太接续了断裂的血脉,高歌着重生的乐章,由毁灭转为创造。   瞬间,他感应到了来自身体之下的微弱共鸣。   在他身下的白塔之中,原本已经分崩离析的阿瓦隆大结界似乎也被唤醒了,惨遭重创的核心响应着春之歌的呼唤,其中已经死寂崩溃的乐理竟然隐隐有了弥合的趋势。   这种关头,叶清玄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全神贯注地投入了‘小源构建’的工作之中——如果还有汗水的话,他肯定已经汗流浃背,因为小源构建的难度比他高太多了。   原本小源是附着在身体中的某个器官之上,可现在,竟然要反客为主,令它代替心脏功能,构建的难度便直线飙升。倘若不是九霄环佩对精密操作有着绝强辅助的话,他恐怕早就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他源源不断地抽取着月光,将音符具现而出,组合音程,转化乐理,构建在虚无中的小源构建成实体。月光凝聚,幻化成飘渺的心脏雏形。海量的以太之光自其中酝酿……   只是瞬息之间,心脏的虚影一阵抽搐、震颤,几乎崩溃。   叶清玄只感觉到一阵空虚,旋即毛骨悚然:   ——由月光转入血中的以太,不够了!   他算错了一点:凭空构建心脏会飙升地不止是难度,而且还有对于力量的需求的!凭着他以天人之血吸引来的月光堪称众多,但他的消耗也在直线上升……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耗尽了。   以目前塔顶上的《月光》所转化来的力量,已经入不敷出。可偏偏小源构建一旦开始,便绝不能停止,否则他要考虑的就不是会不会死了,而是能不能留下全尸!   “你果然在作死。”   在不远处。有如释重负地叹息声传来,令叶清玄几乎手舞足蹈:“萝拉,快来帮忙!”   “真是绝情啊,叶子。”   萝拉的眼神难过起来,她蹲下身来。摸着少年的脸颊,姣好地面孔上满是幽怨和悲伤:“亏我这么担心你,可好不容易赶过来,见面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将别人当工具么?”   叶清玄的表情抽搐,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一千cc,不能再多了!”   “成交。”   萝拉脸上的幽怨一扫而空,露出妩媚地微笑:“我就喜欢小叶子你这样干脆的男人。”   叶清玄还来不及说什么,却看到萝拉弯下腰,挽起头发,脸颊凑近而来。眼瞳中倒映着少年的错愕的面孔。   柔软的触感从嘴唇上传来。   就像是一道雷霆砸开脑壳劈了下来,叶清玄措手不及,彻底石化,可紧接着,那庞大如深海回音的心跳声便响彻在自己脑海之中。   前所未有的清晰。   在萝拉的共鸣辅助之下,瞬息间,叶清玄的感应范围暴涨,他无暇错愕,抓紧了时机,意志猛然潜入了身下的伊丽莎白塔之中。   一瞬间。触目所及……   简直是,满目疮痍。   被强行从核心破坏了的阿瓦隆大结界此刻已经彻底失去控制,层层乐理一片死寂,分崩离析。就像是脑袋被砍下来的无头巨人,正在迅速地崩溃和死去。   凭借着《春之歌》的呼应,叶清玄的意志融入其中,对于这一份痛苦,可谓感同身受。这种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在让他感叹唏嘘了。   世界这么残酷。痛苦的人总要互相取暖,既然都是难兄难弟,那就互相拉一把!   依靠着从萝拉那里借去来的力量,叶清玄猛然推动了停滞的结界,意志奔流在分崩离析的核心之中。   既然依靠自身所吸引到的月光不够的话,那么就换个更大一点的东西来吧!   凭借着自己的鸣钟权限,还有石心学派的乐理,叶清玄几乎毫不费力里地就取得了结界的控制权。紧接着,他的意志便冲入那纷繁复杂的乐理循环之中,开始重新激活其中的乐章!   不就是修个东西么?   我在鲁特镇修了三年!   瞬息间,结界分崩离析的速度竟然加快了。   在叶清玄的暴力维修之下,原本已经崩溃的音符和乐章被毫不留情地从整个体系之中拆出来了,叶清玄大刀阔斧的拆迁,将那些已经没救了的东西全都拆碎——既然没有完全修好的希望,那就拆了东墙补西墙!   沦落到叶清玄这种邪门的家伙手里,奄奄一息的大结界也真是造了孽。核心之中的大量乐理被毫不留情地拆分,填补到了其他还算完整的地方,强行将死寂的链路激活!   防护之章,拆!都到现在这程度了,防护还有用么?气候调整的乐章,拆!这种时候了,你难道还要下个雨来助兴?联络乐章,拆!控制乐章,拆!   拆!拆!拆!   过去数百名乐师呕心沥血铭刻构建的乐章几乎全部被叶清玄拆光了!通过前所未有的高速解译和操纵,借着这么多材料,叶清玄飞速地修补着剩余的区域,将一切还算完整的乐理重新串联起来,彼此衔接。   幸好,他有操纵‘安魂曲结界’的经验,不至于在这种大型操作之前晃了手脚。瞬息之间,结界迅速收缩,崩塌了三分之二,几乎将下城区完全放弃了。   紧接着,垂死的结界竟然开始迅速地恢复,激活,源源不断的细碎乐章从白塔的各个部分亮起。原本分崩离析的伊丽莎白塔重新伫立在大地之上。   海量的以太吞吸而来,汇聚在结界之上,令塔顶的不灭火焰重新亮起。   如同缝合尸一般丑陋无比的结界终于重新恢复了完整。   那么,接下来……   “是死是活。就看你的了!”   叶清玄咬牙,猛然握紧拳头。   紧接着,白塔剧震。   轰!   轰!   轰!   如雷鸣一般的钟声骤然炸响,迸发出苍凉而嘶哑的宏伟之音。如有实质的音波掀起。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隐约的光幕骤然从天空之上亮起,千疮百孔的结界终于再次展开!   阿瓦隆大结界,复活!   瞬息之间,那天上高悬的月轮骤然覆压而来。   就像是骤然之间被扯向了大地,它如同坠落一般迅速地放大。直至最后,竟然覆盖了大半个阿瓦隆之影的天空。   光芒照亮了整个妖魔之城。   黑暗震颤着,被驱散了。   天上地下,是月光的海洋。   无穷尽的月光随着结界涌入了少年的躯壳中,令他发出嘶哑地吼声,九霄环佩奏响了清冷孤高的旋律。   那一轮月光还在坠落!坠落!坠落!   叶清玄大笑,展开双臂,迎接着月光的到来。   请君至此,邀月入怀!   瞬息之间,那流淌着至白与湛蓝之光的明月便已经覆压在阿瓦隆之上。裹挟着清冷的旋律,无声扑面而来。   越是接近白塔,它的轮廓便越是虚幻,其中无数乐理交织,此起彼伏,演奏着永恒的乐章。   穿过了层层以太之海,明月的‘灵性’从以太界降临到了物质界,庞大的月轮渐渐缩小,直至最后,化作一轮隐隐光芒。投入了叶清玄的怀中。   而就在叶清玄的胸腔之中,一颗如月光一般虚幻的心脏悄然浮现,无声搏动着,牵引着炽热的天人之血奔流。   ——小源铸就!   那一瞬间。全新的搏动诞生了,那是心脏在跳动的声音,随着响彻整个阿瓦隆之影的钟声一起,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所至之处,在虚无的月光掀起了波澜,演化做了潮汐!   轰鸣巨响的钟声回荡。轰鸣,融入了那心跳的涟漪之中,骤然转化,变得飘忽又隐约,介乎于虚实之间,令人无法分辨究竟是否存在。   可是所过之处,却响起一片惨烈的嘶吼。   所有的妖魔都惨叫了起来,匍匐在地,簌簌发抖,在月光潮汐和幻觉的钟声中翻滚。不知道多少妖魔在钟声的震撼中猛然一震,头颅炸裂,惨死当场。   黑乐师们也绝不好过,一时间竟然感觉到那钟声渗入了自己的意识,左右了自己的脉搏,纷纷心旌摇曳,汗流浃背,在钟声的震撼中粗重喘息。   “谁在哪里?”   钟声之中,阴暗之主的脚步停滞,回头,看向身后,看着白塔之巅的那个消瘦的身影。   苍白的月轮之下,从沉睡中苏醒的少年睁开眼瞳,眼瞳之中有月光在燃烧,似是当年的某个身影。   “可惜,不是。”   阴暗之主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旋即变得厌恶起来:“……但眼神同样地令人不快。   盖文,看来你的工作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完美。”   盖文怔怔地听着那钟声,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许久之后,他深深地低下头去,咬着牙:“我会去解决掉他的。”   他挥手,在身后,黑乐师们膝行后退,恭谨的匍匐离开,唤出了妖魔与猛兽,扑向高塔。   “不要让我失望,盖文,也不要让自己的功绩被愚行所玷污。”   阴暗之主收回视线,走向了前方黑暗的迷雾之中,皇宫已经不远。在他的脚下,大地隐隐震颤。   所过之处,黑暗泉涌井喷,化为深渊之土。   而天空之上,有月光漫卷。(~^~)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天人感应   高塔之上,叶清玄端详着自己胸前的裂口,眼神错愕:因为阿瓦隆之影的大结界核心,竟然转移到自己的心脏之中……   一颗由王都结界所构成的心脏?一个此世绝无仅有的小源。   这种事情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吧?   太夸张了……   他闭上眼睛,接通了体内那跳动着的韵律,瞬息间,他便沉醉在那仿佛天籁一般地心跳中。视角仿佛从躯壳之中抽离而出,顺着月光升上了天空之中。   拔升、拔升、再拔升……直至天空的最顶端。   瞬息之间,阿瓦隆之影已经渺小到看不见,他的意识飘荡在天空之上,俯瞰着下方那庞大的世界。   无尽的大地之上,城市的灯火点点,在他头顶的天穹之上,星辰璀璨。   以太的河流组成了庞大的‘星环’,如同星辰一般闪烁着,仿佛化作涛涛江河,从天地之间奔流而过。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分不清哪里的是天空,哪里是大地,就此迷失。   然后,他听见了歌声。   以太的潮汐奔涌在天空和大地之间,形成了久远的歌声。那歌声高远而飘渺,不可触及,只是瞬息之间,便消失无踪。   只在他心中留下了莫名的明悟。   “这就是‘天人感应’么?”   叶清玄恍然大悟,向着面前的世界伸出手掌。复杂的乐理在那指尖交织,迸发旋律,在以太之海中掀起了一个小小的涟漪。   那个涟漪扩散向了四面八方,瞬息间达到了千万里之外,融入了无尽的灯光之中,令群星触动,消散在久远的世界之外。   那一瞬间,圣城的大殿中,沉睡的阿尔伯特大主教惊醒了,睁开眼睛。看到一轮圆月从覆盖了阿瓦隆的黑暗中升起,晋入了乐师的世界。   “这个……什么?”他轻声呢喃。   以太界的深处,那些沉睡的意识睁开眼睛,疑惑地看向了星空中的涟漪。那是一个小小的问候。   有人说:   ——我在这里。   -   “正式乐师了?”萝拉轻声问。   “恩。”   叶清玄笑了笑,将瘫软在地上的萝拉扶起来:“托你的福,终于第三阶了。”   “只是成为正式乐师,弄出来的阵仗,比我冲击权杖时候还要大……”萝拉低声咳嗽。咳出了鲜红的血。   “受伤了?”   “不小心出丑啦。本来能拖住的,结果那个家伙自爆了。”她勉强地笑了笑,显露出一丝颓态:“还拖下来一个大东西……”   “辛苦你了。”   少年脱下了长袍,盖在她的身上:“先休息吧,接下来交给我。老费带屠夫离开后会来找你,跟着它走就好。”   “刚刚活过来,又要去送死?”   “去讨债。”   叶清玄起身,拍了拍胸口的伤痕:“被弄得这么伤心,总要有点表示才对。”   萝拉勉强地笑了笑,闭上眼睛:“打不过的话记得跑。”   “放心。跑路我擅长。”   少年压低帽檐,抬起了手杖,猛然顿落,“等我先装个逼在说。”   崩!   白塔震颤,十二扇星辰之门轰然洞开。   黑暗深处,月光如潮水,席卷而来!   在黑乐师之中,纳贝里士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身影悄然停止。不着痕迹地后退,藏进了黑暗里。   “这是什么?”   最前面的黑乐师皱起眉头,被那细碎的月光沾染在自己身上,困惑地摇头。回头看向同伴:“看起来就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了,抬起手,拍了拍头,却感觉到手臂上一松,一捧沙子落在了脸上。   他愣住了,可他的同伴却像是见了鬼一样。错愕地看着他。在那些被月光覆盖的地方,漆黑的妖魔气息流淌而出,如同将死的蛇一样抽搐着,消散在空中。   月光如潮,冲涌而来,冲垮了沙滩上的堡垒,也冲垮了他的躯壳。他惊叫起来,踉跄地后退,可在同伴眼中,这个家伙所有被改造的部分都迅速地分崩离析,随风消融在了月光之中,   “这是什么……诅咒?”   那个黑乐师嗫嚅着,面容风化,裸露出羊首一般地头骨,头颅的眼洞之中,那三颗眼瞳剧烈地震颤着,被月光占据。   恐惧,惊慌,绝望……到最后,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安详。   “真美啊。”   风化成白骨的黑乐师沐浴着月光,残留地血肉露出怪笑,向着他们招手:“你们快来,你们快看呐!我、我……升华了!”   他猛然扯出自己被魔化的心脏,紧接着,伸手按在自己脑门上——心音催发,身体便猛然一震……自行了断!   这是他妈什么见鬼的升华!   其他的黑乐师像是见鬼一样,纷纷躲避着月光,可是已经晚了,那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月光已经平均地洒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   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在月光地渗透之下,来自异类的力量正在迅速地消融,分崩离析。控制着那力量的乐理像是抽去了脊梁一般,一个个地熄灭。   崩溃的无声无息。   几乎每一个黑乐师都进行了仪式,以妖魔的血统强化自我,获得力量的同时,也与这一份力量捆绑在一起。   当那力量开始消散的时候,毫无疑问,便是生命的终止。   “赶快放出魇雾,掩盖本相!”   在那一片寂静地恐惧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高声尖叫:“……将自己的力量压制下来!离开这里!”   那个黑乐师狠心斩断了自己的半截身体,浑身释放出一层灰蒙蒙地雾气,雾气遮蔽了月光,令他恢复了力量。   瞬息间,身体重新生长完成。   他大喜,招来影狼将自己背起:“离开这里!那个家伙,将结界的力量转化了诅咒!离开这里他就无计可施……”   有一只手从月光里伸出来,提着他的领子。将他从影狼的背上下来   一张笑眯眯地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   “——得罪了复仇恶灵还想走?”   他的眼神一变,脚下的影子一阵颤动,庞然大物从其中浮现而出却旋即被雷光所击碎,扑上来的影狼直接被击飞。浑身七窍中冒出雷光,瞬息间碎裂。   黑乐师已经变成了焦黑,他神情变化,闪现决绝之色:“放我离开,我愿意效忠……”   “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叶清玄冷眼看过来,打断了他的话。   黑乐师一愣,旋即看到他指尖的月光迸发,涌入了自己的五官之中,从内而外,不容拒绝的净化开始了。   “杀人这种事情,说实话我一直不是很擅长,也不打算勉强自己。”   他将手中尖叫地黑乐师丢在地上,看着四周的黑乐师们:“月光只会净化妖魔,只要切断和邪神的契约就不会死。   阿瓦隆疯人院和地狱可是两个地方。所以……是死是活。就由你们自己决定吧。”   黑暗骤然凭空而起,如同一层层雾气从黑乐师们的身体之中喷涌而出,雾气中似是有无数人**呢喃的声音,萦绕在人的耳边,喋喋不休。   ——那是以邪神之力改造过的以太,黑乐师们最常用的‘魇雾’,不仅能够吞噬光亮和声音,而且还能够形成界域,压制敌人的实力。   这就是黑乐师们的回应。   门中喷涌而出的月光只是叶清玄在构建小源时残存下的边角料,对于这一层蕴藏着乐理复杂的雾气。便无可奈何。。   “还活着么,叶清玄……”   风中有冷漠的声音传来。   在阴暗之主身后,盖文回过头,铁灰色的眼瞳凝视着的面孔“果然。应该下手更干脆一些的,这是我的错。”   “你犯下的错误有很多,盖文。这并不是唯一一个。”   叶清玄凝视着他,隔着漫长的风和月,看不出喜怒,只是一片冷然:“放心。我会帮你一个一个地纠正回来的!”   他握紧拳头,九霄环佩化铁弹出,手杖顿落在地,回音清脆,丝丝缕缕的月光之线凭空延伸,飞散向了四面八方。   “不知死活!”   黑乐师之中,有兽化的乐师嘶吼。魇雾之下,他的身影一阵变化,直接开启了‘兽性融合’——瞬息间,他的身影消失无踪。   无形鬼的进阶:虚空猎食者!   在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沙哑歌声里,他的所过之处,便留下了浓厚的衰败的气息,令以太也纷纷失去活性,仿佛沉眠。   这是复数的兽性融合!   同时融合了数种不同的妖魔力量,召唤乐师在堕落之后,便不需要再顾忌兽性的侵蚀,动用起这种技术来更是肆无忌惮,超出了常人的想象。他融合的根本不是两种,而是四种,其中还包括猛毒和燃血诅咒。   只是瞬息之间,他便已经在魇雾的掩护之下来到了叶清玄的面前,张开八只无形的手臂,猛然抱落!   根本不需要其他的力量,只需要稍微的触碰,便可以令所有活物的生命力尽数被汲取抽出,化入他的身体之中,增进本源。   回应他,是少年从腰包中抽出的长钉。   银色的长钉倒映着月光,仿佛蕴藏着炼狱的业火,感应到了妖魔的气息,便铮然而鸣。   在死亡的拥抱之中,少年抬起了帽檐,露出冰冷的眼瞳,“……既然你已经把头伸过来了,那我就给你们看个宝贝!”   瞬息间,暴乱的以太掀起——却并非来自叶清玄的手中,而是四面八方!   没有彼此沟通,也没有事先的商量。   也没有任何犹豫和等待,更没有任何的留手,这是毫不留情的全力以赴,榨尽了每一丝潜力的狂暴袭击。   ——黑乐师们动手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过如此   根本不需要用脑子,是个黑乐师都能认得出来那个家伙手里拿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静默机关的圣钉!   这年头,会随身带着这种吟唱耗材的家伙,要么是教团‘信理部’的‘苦行僧侣’,要么是圣城‘静默机关’的寂静乐师……但不论是哪一个都好不到哪里去!   前一个是宗教裁判所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刽子手,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将一切异端都捆上火刑架。后者……则是静默机关的招牌,乐师杀手,专门猎杀乐师的乐师!   不论是哪个,都糟糕透顶。   哪怕这个家伙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刚刚进阶的正式乐师,可在这种邪门的地方,发生什么邪门的事情都不会令人惊讶。   神目在前,这个紧要关头,他们可不会有任何放松和犹豫,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要当场将他碎尸万段,烧成灰烬。   否则烧成灰烬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在那嘈杂、尖锐、此起彼伏的嘶哑吟唱中,轰鸣声凭空炸响。   深渊风洞被开启了,透过风洞,可以看到其中汪洋一般的黑暗在肆虐,掀起滔天之潮。浓厚的漆黑从其中喷涌而出,遮蔽了月光,也吞没了一切。   在那一片漆黑中,又狰狞猛兽的肢体闪过,旋即破碎,鲜血源源不断地喷溅而出,化作血雨。有铁风雷火的光芒亮起,旋即熄灭,流星一般地转瞬而逝中迸发出毁灭的力量。还有惨绿色的诅咒之雾。以及一层层分裂射线的挥洒。   破除一切幻术、屏障。以及障碍,封锁一切逃避空间,令其中的猎物无处可逃,紧接着……   深渊风洞中,一只骨白色的庞大手掌凝聚,伸出,抓破了空气。发出了雷霆的巨响。   不知究竟是哪个召唤乐师拼着燃血的代价,使出了自己的底牌,从以太界之中召唤出了神秘的存在。   那仅仅是一个指节就有数米之长的庞大巨手掀起暴风、雷霆、火焰和冰霜,向着迷雾之中的少年猛然拍下,紧接着,轰鸣着攥紧。   巨石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哪怕是纯粹的钢铁和战争堡垒也要在这宛如深海的碾压之下粉身碎骨。石粉飞迸,焦土破裂,大地之上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坑洞。   直至最后。骨白巨手消失无踪,黑暗之雾中已经一片狼藉。   只有黑乐师们喘息的沙哑声音,他们辨识着其中的混乱以太波动,眼神疑惑:   “死了?”   “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尸骨无存。”   黑乐师冷笑,“哼,不过如此。”   “是啊。”   魇雾之中。传来轻柔地叹息。“不过如此。”   那一瞬间,所有黑乐师都感觉到一股冷气从脚后跟窜上了后脑勺,猛然色变,在震惊之中,再次出手。   魇雾暴涨,魔影重重。   这时候他们已经顾不上所有的底牌,同时出手。可与此同时,却有一丝纯白的光从雾中透出。   如此清澈,如此纯净,看不到任何瑕疵的光。不是月光,也并非来自太阳,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仿佛冥冥之中真的有天堂存在,神端坐在自己的御座之上,普照无暇的光辉。所过之处,一切力量都慑服,一切妖魔都净化,一切异端都拜服。   在此光芒之中,为神之居所。   那光芒只是闪现了一瞬,就有数名黑乐师发出惨叫,双眼焦烂,当场烧成了一团废物残骸!   ——此等光芒,尔等不可直视!   “《安魂曲》!”   有人捂着眼睛惨叫:“不要看那光!那是《安魂曲》中的……”   “——圣哉!”   消散的魇雾之中,少年伫立在一束光芒里,抬起帽檐,露出笑容。   在光芒覆盖在他的身体之上,薄薄的一层,却隔绝了这世上的一切污秽和肮脏,仿佛光芒之后就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力量对它来说,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   “这是神所亲手创造的圣所,这是无价的圣礼……”   在光中,仿佛有无数神使轻声歌唱,“圣哉!圣哉!圣哉!”   这是‘石心学派’的传承之器中所铭刻的乐章,禁绝学派根源之一的《圣哉》!   那力量并不显化在风水火土之中,也并非创造和毁灭,而是由乐理所组成的纯粹界域,一切权杖的雏形,一切界域的基石。   通过自己的小源和伊丽莎白塔共鸣,叶清玄终于借取了阿瓦隆大结界的力量,以同源的乐理和咏唱,启动了礼帽之中的传承乐章。   于是,穿过九层以太之海,来自以太界的领域就此覆盖在了物质界之上,遵循着歌声的起源,改写规则,歪曲定律,创造出一片绝对无法侵犯的庇佑领域。   一切没有达到权杖级的乐章都无从干涉。   自始至终,黑乐师们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没有料到叶清玄将结界的核心转移到了自己的心脏里!   此时此刻,整个阿瓦隆大结界都变成了他的力量之源,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着无尽的以太。   只要在伊丽莎白塔之下,他便绝对没有力量困乏之虞,也唯有阿瓦隆大结界这样的力量,才能够供应《圣哉》乐章所需要的恐怖消耗。   每一秒,每一刻,叶清玄都能够感觉到海量到恐怖地以太投入乐章之中,维持着这一片绝对的界域。   仅仅是作为中专的结点,他便有一种魂灵都被摩擦点燃的幻觉,光是通过九霄环佩的精细控制去引导着力量,就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   只不过,现在……   “……轮到我了吧?”   向着黑乐师们,叶清玄咧嘴一笑,手中的长钉铮鸣,急促的旋律和号角的轰鸣骤然凭空迸发!   在九霄环佩之下,宏伟的旋律回荡。   以体内的小源作为支点,叶清玄第一次尝试着消耗那被自己异化之后的以太,藉此触动以太之海,尝试着与世界共鸣。   于是,世界轰然回应。   ——越阶演奏!   第一次的,达到共鸣级的《荒山之夜》从他的手中迸发,通过‘小源’这个支点,叶清玄撬动了来自以太之海中的磅礴力量。   下一瞬间,迅速后退的黑乐师们勃然色变。   因为大地崩裂,赤红色的火光从裂隙之中喷涌而出。仿佛打开了通往炼狱的入口,所有罪人们都被身不由己地拉扯向了那一片火光。   急促地旋律回旋动荡在所有人的耳边,银光骤然凭空迸射,数十根银铸长钉震颤着,响应着来代表惩戒的歌声。   无尽的黑暗仿佛凝固了,在着动荡的歌声中震颤,紧接着,号角地轰鸣迸发。仿佛黑铁浇筑地火刑架拔地而起,缠绕在黑乐师们的身上。   火刑架如林,交错密布,封死了一切出口。   紧接着,银铸长钉呼啸而来。上面的符文释放着炽热的光。这些价值千金的炼金武装现在变成了一次性的消耗品,在炽热的光焰中激发了所有的力量。   穿刺之声接连不断地响起,一切带着妖魔气息的活物都残忍地贯穿,钉死在了火刑架之上,切断了以太之间的联系。   紧接着,狂乱地火焰从地下的裂隙中喷涌而出。   火光冲天而起,在此起彼伏地惨烈哀鸣中烧红了天空,地狱的烈火在旺盛地燃烧。   这便是曾经‘信理部’还被称为‘宗教裁判所’时所奠定赫赫声名的基石,那竖立在漫山遍野之上的火刑架照亮了每一个漆黑的夜晚。   以妖魔为薪柴,化作不灭的火焰,宣告黎明的到来!   被审判的人将在火焰之中赎尽自己的罪孽。   否则,便就此燃烧至地老天荒!   只是一个弹指,被钉上了火刑架的倒霉鬼们便已经焚烧殆尽,躯壳化作了火焰,融入乐章之中,为叶清玄提供着源源不断地火力。   残留的黑乐师们抱团站在一起,彼此共鸣,不断地试图反击。可是当《荒山之夜》的乐理正式显现完毕的时候,这里已经成为了叶清玄的主场,他怎么可能给他们扳会上风的机会?   旋律轰鸣,将乐章推向了最高潮。   叶清玄前进,挥洒着审判之火,火光滚滚流淌,烧向了那几名还心存侥幸地黑乐师。将他们试图聚集以太,酝酿反击的旋律打断。   在禁绝学派的乐理一旦形成,便会对其他学派的力量进行强烈地排斥,形成压制性的效果。有了大结界的不限量供应,叶清玄真是头一次体会到了一力降十会的快感。   虽然离开伊丽莎白塔就会被打回原形,但这并不妨碍他先在这里爽一把,拿这群黑乐师们练练手!   必须抓紧时间,否则鬼知道他临时拼凑出来的大结界还能支撑多久……   “真是可怕啊。”   在一片小小的阴影中,纳贝里士凝视着少年的背影,轻声呢喃:“究竟是多深厚的积累呢?刚刚进阶正式乐师,就触碰到了共鸣级的门槛……如果不是‘知见之障’,恐怕直接跨阶升级也是有可能的啊。   可怕,太可怕了……”   他侧耳倾听着少年手中轰鸣的旋律,耳朵抖动着,仔细分辨着其中那微弱的节拍,手中不停,飞快地组合着一片片金属肌肉。   “抱歉啦,福尔摩斯先生,正面对决就算了吧。这一具新身体还没有转化过,战斗力简直不值一提……但我是黑乐师啊,卑鄙无耻地偷袭一下,您不会见怪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自身难保   “抱歉啦,福尔摩斯先生,正面对决就算了吧。这一具新身体还没有转化过,战斗力简直不值一提……但我是黑乐师啊,卑鄙无耻地偷袭一下,您不会见怪吧?”   他嘴里嘟哝着,低头,端详着手中的金属心脏,眼中便闪过一丝寒意:“既然你不是共鸣级的话,那我们就堂堂正正地来进行‘心音对决’吧!”   在他的手中,那一颗砰然跳动的心脏,被猛然攥紧。   尖锐的声音迸发,于叶清玄的心脏共鸣,这是抛去了一切表象,直接作用于生命本身的心音攻击。   乐师和乐师之间的根本角逐!   瞬息间,叶清玄手中的旋律一滞,脸色乌青,旋即又变得赤红,如同血液沸腾。手中的以太几乎瞬间消散。   纳贝里士大笑,吹奏手中的奇形乐器,源源不断地控制叶清玄那一颗刚刚形成的心脏,疯狂跳动,直至分崩离析才肯罢休!   残存的四名黑乐师们抓紧了这个时机,猛然狂啸,口中颂唱着卡提努克卷宗中的黑暗乐章,纷纷显化本相,呼唤出妖魔和深渊力量,卷向了呆滞地少年。   可下一瞬间,叶清玄却抬起眼睛,露齿而笑。   “骗你们的。”   轰!   停滞地旋律轰然再次爆发,这一次伴随着荒山之夜的烈火,还有因陀罗之眼的轰鸣,瞬息间,暴乱的洪流席卷而过,彻底吞没了那四个人的身影。   纳贝里士手中的乐器猛然炸裂了。在他的脸上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血肉模糊。他错愕地看着嵌入手掌中的碎片,眼中浮现了一丝错愕。   这么多年来,他依靠着这种技术摧垮了数不清的乐师心音。可这一次,他制作出来的乐器,竟然反而被叶清玄的共鸣摧垮了?!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层层火刑架轰鸣着卷起烈焰,席卷而来。他的身影骤然分化。飞出了六道影子闪过了荒山之夜的扑捉,可就在漫卷的火焰之中,少年的身影骤然闪现,手掌按落——叹息震荡。   轰!   他的身体飞出,砸进了墙壁里,被最后一枚银钉贯穿。其中的火焰没有喷涌而出,死死地钳制住了他,不得挣脱。   “心音扑捉……没有用?”   他沙哑地发出声音,凝视着面前的少年。“为什么?”   “要问为什么的话……”   叶清玄低头看了看胸前。   在那一道裂隙中,结晶一般地心脏缓慢地跳动着,它吞吐着血液和以太,便焕发出梦幻一般地月光。   “——大概因为我是铁石心肠吧。”   “……”   纳贝里士愣住了,呛咳出了漆黑的血,挤出自嘲地笑容:“是我输了啊。输得彻彻底底……可惜。这一场游戏,没有赢家。”   “盖文究竟想要干什么?”   叶清玄的冷声问:“那个东西,神之化身……究竟为什么来到这里?”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福尔摩斯先生,何必问我呢?”   纳贝里士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远处那仿佛充斥天地的黑影,“你看呐,神降临了……你我的存在,对于那种规格外的怪物来说,甚至比不上尘埃……   你已经失败了,福尔摩斯先生。这一场游戏。赢家通吃,可惜,我们这样的凡人,连甜点都算不上。”   他猛然呕出一口心血,内脏地碎片从口中吐出来,七窍流血,身体四分五裂。   叶清玄愣住了。   纳贝里士毁掉了自己最后的生机!   “不必惊讶,这样的选择……并不值得您皱眉。”   他垂下眼睛,用最后的力气发出声音:“人类生来便在枷锁之中,如我这样自作聪明的家伙,挣扎了六十年,却始终不得解脱。   幸好,我还有……选择死亡的自由。   福尔摩斯先生,倘若有冥府的话,我会在哪里等着你…但愿在那里,我们能够成为……成为……”   “……朋友。”   纳贝里士的脑袋垂落,最后的气息断绝。   他死了。   叶清玄呆滞地看着他,伸出的手僵硬在空中,在他背后,阿瓦隆之影的最深处,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   惨烈的缝隙从大地上浮现,交错延伸。   就连那隐隐绰绰地海洋深处都受到了震撼,迸发出海啸。   在前进之中,阴暗之主终于无法压制阿瓦隆之影的排斥力量。   哪怕是他将自己压制到如何渺小的程度都无法避免这个界限的到来。   ——这里是亚瑟王的权杖之国,彼此的乐理冲突已经紧绷至极限。弹簧压缩到极限,就会反弹。   那乐理之间彼此交错、崩溃所产生的余波令物质界都为之扭曲。可是他没有停止,依旧继续前进,向着这影之国度的核心。   一步,两步……   叶清玄的脸色骤然一变,几乎被压制地喘不过气来:千疮百孔的大结界已经撑不起余波的冲击,即将崩溃了。   现在结界几乎相当于他大半个身体,一旦结界再次分崩离析,那么他自己将被彻底打回原形,说不定还会受到重创。   “都这个时候了,萨满,你不会还期望我去替你弑神吧?”叶清玄咬着牙,身体颤抖着,几乎被那撑天立地的可怕背影所夺取心智。   可心中却忍不住有些担忧。   既然这群黑乐师这么肆无忌惮,那么议院的动静定然不会小。   这么多年来,那群家伙暗地里不知道渗透把控了多少地方。上百年的积蓄,不论人脉也好,武力也罢。倘若他们不再顾忌皇家。决定动用所有的力量反扑的话,那么现在的阿瓦隆,肯定已经乱成一团。   萨满恐怕也……自身难保!   -   -   此刻的阿瓦隆,一片黑暗。   大结界作为阿瓦隆的重要防卫单位,当崩溃的瞬间,防卫预案便启动了,九道城门轰然关闭。隔绝内外。   下城区、中城区和上城区,整个城市被划分为了十六个部分,由内而外,彻底隔绝。   灯火通明的城市在瞬间陷入黯淡,依稀的火光闪烁,照亮下城区街头的钢铁甲胄。   那些披着重甲的戍卫军团奔行在街道上,忠实地遵从命令。议院这么多年来渗透在军部中的势力彻底发动了,将萨满在街头的据点一个个连根拔起。   这已经不是街头巷尾的争斗,而是彻头彻尾地战争。在正规的军团面前。不论是任何反抗看起来都滑稽而可笑。   整个下城区,黑暗里有处处火光。   在火焰燃烧的光中,进攻的长号吹响了,铁甲的军团举起长枪,摧垮提防和建筑。   所过之处,一片废墟和尘埃。所有的反抗者都被长枪贯穿。挑起,丢到了街边。蜿蜒的血留下了一条条赤红的警戒线,刺痛了人的眼睛。   仓促之间,那些下城区的暴力团体根本聚集不起任何像样的反抗,一个个被轻而易举地摧垮,化入了遍地残骸。   远处的巨响此起彼伏地响起,那是攻城弩炮将建筑夷为平地的恐怖声响。隐约可以听到惨叫声,紧接着便戛然而止,只剩下铁甲摩擦的低沉声音。、   铁的声音回荡在这一片混乱的黑暗中。   还有鲜血滴落的声响。   满地狼藉的小巷中,又是一具铁甲拆开。胸前多了一个巨大的破洞,鲜血迸射。一颗破碎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掌所捏碎。   鬼手喘息,嘶吼。   轰!   那一具铁甲轰然倒飞而出,砸入人群中,掀翻了冲上来的士兵。   他深吸了一口腐臭的空气,海洋的腥味和下水道中的腐烂气息夹杂在其中,刺痛了肺腑,像是火焰燃烧的余烬。   只是呼吸,便带来了灼热的痛苦。   他的斑白头发被血色染红,衬衫破碎,裸露出下面的惨烈伤痕,滑腻的血液流淌在无形的手掌上,勾勒出了他断臂的形状。   那一只手臂是不定型的,不断地幻化出各种摸样,时而如人手,时而如兽爪,时而五指尖锐长满鳞片,令人恐惧。   “第四次。”   他喘息,双腿微颤着:看来真是老了,这才第四次而已……   短短的几分钟,戍卫军团已经组织了四次进攻,可毫无例外,不论每次有多少披着森严铁甲的士兵结阵冲上来,都在这个老头儿的面前像是浪花撞上礁石一样,粉身碎骨。   左侧是磨坊,右侧是炼钢厂的仓库,两座庞大的建筑之间夹着这一条小巷,狭窄的地形给了他最大的优势。   不论多少人冲上来,他需要面对的永远都只有那么几个,得以从容迎战,不惧对方的庞大数量。   只可惜……他不能后退。   也不能让任何人从这里过去……   他嘶吼,踏步上前,擦着剑刃挤入士兵怀中,无形的鬼手骤然没入脖颈,清脆的声音迸发,颈椎粉碎,那个士兵脖子顿时折了下来。   旋即,那士兵的身体剧震,背后炸开了几个大洞,弩箭的头从胸前刺出来,卡在铁甲上,距离他的眼睛只有一线之差。   他弯腰,闪过了横劈而来的剑锋,双手合拢,夹住剑锋猛然扭转,剑锋碎裂,随着他的手掌向前,刺入面甲的眼眶之中,突破了颅骨,卡在了脑中。   又是一名士兵倒下。   紧接着,一柄大剑砍在他的肩上,深深地楔入骨中。鬼手怒吼,无形的手掌扭转,如同没有关节一样扯下了士兵的脑袋,砸在地上。   风声呼啸,破甲箭已经飞至面前,被那一只无形的手掌攥紧。火花飞迸,最后擦着他的脸颊钉进身后的士兵胸膛。   血雨纷飞中,一片剑刃劈斩的寒光和错乱的巨响。   嘶吼声此起彼伏。   可到最后,站在巷子里的,只剩下一个被血染红的老男人。   他艰难地拔出了刺入腿中的匕首,扶着堆积了两层的尸体站起来,凝视着英格玛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英格玛,你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在英格玛身后的街道上,披着灰色斗篷的男人抬起头。英格玛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辩解:“麻、麻雀先生,我只是……知更鸟先生让我……”   “够了,知更鸟不在,我就是议院的负责人。”   麻雀越过他,冷眼扫视着被包围的鬼手,视线穿过了他,穿透了墙壁,落进黑暗的屋中,眉头皱起。   “那个奄奄一息的老家伙就是萨满么?”他冷笑,“一直以为他是深藏不露,没想到……是真的已经快死了,啧,令人失望。”   他抬起手:“不用顾忌了,放箭!”   于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细碎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   -   最近更新略少,不好意思,明天多更一点吧~大家若是有月票和推荐的话,不要望投哦~(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牺牲的价值   轰!   两侧的墙壁一震,轰然巨响,出现了近百个孔洞,暴雨一般的利矢从其中飞射而出。   两排弩手们蹲踞在其后,两人一组,扛着漆黑的弩。那种重型弩是战场上的利器,需要滑轮组的辅助才能绞紧弓弦。   近距离下发射,直接足以直接摧垮一堵墙之后,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血路。   鬼手怒吼,就像是闪烁,化为幻影,弹指跨越了数米,拦在箭雨的前方。无形的手臂幻化成了兽爪,劈向了漫天箭雨,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于是,箭雨飞迸,散落一地。   嘭!   混杂在其中的炼金弩箭轰然爆裂,赤红色的火焰凭空掀起,掀翻了墙壁,将鬼手吞没。   鬼手的身体从火中飞出,落在破碎的门上,半身焦黑,浑身的毛孔渗出暗红的血丝。他的心脏一阵抽搐,吐出焦热的血。   房间内一片狼藉,那些维持生命的器械破碎了,萨满被掀翻在地上,那些断裂的胶管扯出了破碎的血肉。   生死不知。   “混账!”   他咬着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喂!先生,还活着么?可别死了啊。”   “还算……活着吧……”在地上,萨满艰难地睁眼:“鬼手,你行不行啊,我都想换个保镖了。”   “说实话,我也想换个东家啊!”鬼手叹息,“都这样了,我们就别互相抱怨了好不好?”   “哦。那你加油。”   “加油有用么!”鬼手又吐出一口血来。“你还有什么底牌,赶快用出来啊,轰杀这群混蛋一大片的那种。”   萨满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我要有那种东西,干嘛还被打成这样啊?”   鬼手叹息,“也就是说,我们死定了?”   “恩。死定了。”萨满点头:“你走吧,我不会怪你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早就走不动了。”   鬼手苦笑着摇头:“我跟了你三十多年,自己的老骨头都能当柴烧了,留着青山还有什么用?我只求他们行行好,能找块地把我埋了。”   “那我呢?你就不管我啦?”萨满瞪大眼睛:“我就活该曝尸荒野?”   “对。”   鬼手咬牙切齿地从地上爬起来,挡在他的面前:“有时候我都恨不得先把你这个老混蛋碎尸万段。”   风声凄叫,此起彼伏。   瞬息间,箭雨摧垮了墙壁。鬼手拦在萨满的前面。怒吼,无形之手化作巨斧之型,向前劈斩!   这一次,是不闪不避的硬撼!   嘭!   宛如海潮倒卷,黑色的箭雨猛然一顿,纷纷碎裂。落在了地上。赤红的血气从鬼手的伤口中喷涌出来。他咬着牙,挥舞着灼红的手臂,将迎面而来的风和雨击垮!   “喂,先生。”   鬼手回头看他,声音嘶哑:“你还记得你当年说的话么?”   “你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啊。对不起,是我骗了你……”萨满惭愧地低头:“当年那笔钱不是被偷走的,是我拿去喝酒了。”   “原来是你!”   鬼手一愣,旋即勃然大怒:“我说当年大家那么穷,就你每天有钱喝酒!”   “都过去这么多年啦,不要在意啦。”萨满尴尬地摆手:“我后来不是还你了么?”   “你现在才说。真是一点诚意都感觉不到啊!”   “抱歉,骗了不少人,我心中有愧,这是我的罪。”萨满叹息,嘶哑地呛咳,“抱歉,也骗了你。”   “……无所谓了。”   鬼手摇头,轻声笑着:“我也算……习惯了。”   他向前迈出一步,迎着轰鸣的箭雨,双臂向前斩落。那无形的手臂斩破了空气,掀起了狂乱的风暴。扑面而来的箭矢被吹垮了,像是脆弱的潮水,在礁石的怒吼之中分崩离析。   鬼手的身体剧震,被那种狂暴的力量推向了后方,箭矢的碎片嵌入了他的面目和胸腔,撕裂开了巨大的裂口。   粘稠的鲜血流了出来,惨烈的暗红。   狰狞又丑陋,就像是恶鬼。   就在小巷之外,钢铁的轰鸣响起,从四面八方,数不清的阵列集结而来,他们向着恶鬼推进而来,长矛和利刃之上带着寒冷的光。   麻雀的面色阴沉,手掌挥落:   “放箭!”   鬼手怒吼,血色的火焰剧震,无形之手之上浮现血色的龙鳞,抓向了那漫天的暴雨。在合拢的手掌之中,箭雨纷纷碎裂。   嘭!   无形之手被箭雨冲垮了,他踉跄后退,被数十枚箭矢贯穿,鲜血喷涌而出,融入了脚下泥土,就变成了泥潭,血色的泥潭。   “先生……我从没有后悔相信你。”   鬼手轻声呢喃,擦掉嘴角的血丝:“你看,像我这样的人,生来就像是狗一样,离开狗窝,便无处可去……只要有机会不再做狗,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这么多年了,只有你告诉我:没有人生来就应该去做狗,生而卑贱的人也可以拥有价值和意义。”   这么多年来,这个臭水沟里,这些无家可归的堕落者只能仰望大人物们的阳光,沉沦在黑暗里,得不到救赎,也不知道什么叫有尊严的活着。   可就算是下等人,也应该能昂首挺胸地走在街上。沐浴不到奢侈的阳光,也要在死后带着骨气进坟墓里去。   这是从未曾有人去想过的奢望。   这就足够了。   这样已经足以让一无所有的人满足。   “其实,你说的话,我一直没听懂。”   鬼手看着萨满,眼神充满了期冀:“可是我想要那种叫做‘尊严’和‘意义’的东西。我为此而活。先生。也愿为此而死。”   “蠢货,活着才有尊严和意义!”   萨满咬牙低吼,可鬼手却大笑起来,他迎着那推进的阵列,踉踉跄跄地,一步一步地踏着废墟,走向了前方。   “可惜了。没有酒。”   鬼手低头,舔·舐着自己的鲜血,如饮醇酒,畅快地吟诵着祝酒词:“——祝今日常有。”   他怒吼,赤红的无形之手中迸发出火焰,那火焰燃烧着他的躯壳,化作了令人惊心动魄的赤红。   这个枯瘦的老人躯壳中,此刻却涌现出令人恐惧的力量,那力量奔涌在血脉和躯壳之中。令他整个都沐浴在火焰之中。   刀和剑杀不死他,狂风暴雨也打不垮他,他……在燃烧!   若是从天空中俯瞰,便能够看到,那个影子跳进了一片钢铁的色彩里去了,所过之处。铁光被鲜血所染红。   赤红笔直向前延伸。从铁光中晕染开来,就像是血落入水银中,惨烈又疯狂。瞬息之间,鬼手便快到了看不清。   “混账们,来啊。”   鬼手咧嘴大笑,满是裂痕的脸上狰狞如狼:   “——宴会才刚刚开始呢!”   这个疯狂的老男人此刻遍体鳞伤,惨烈的伤痕中裸露着白骨,就像是从尸体中爬出来的恶鬼。恶鬼在人间厮杀,啜饮着赤红的美酒,嘶吼咆哮。   所过之处。一切都被那无形之手撕碎,扭曲成一片残骸。   “拦住他!”   英格玛尖叫,在躁动的战马上,表情扭曲又疯狂。指挥官鹦鹉学舌的重复着,听起来却越发的滑稽可笑。   轰!   剑锋崩溃,铁甲碎裂,人体扭曲,头颅断裂,心脏破碎……鬼手劈手斩落了攒刺的长枪,猛然跃起,宛如飞鸟一般腾空,一脚踩在士兵地肩甲之上。士兵的肩膀塌陷,跪地不起,可他却他掠过了钢铁阵列,直扑向了英格玛,被血染红地面孔宛如妖魔。   英格玛尖叫,扯过了身旁的指挥官挡在自己的前面,可下一瞬间,指挥官便四分五裂。血色泼洒中,有赤红的人影从天而降,无形之手斩向了英格玛身后的麻雀。   麻雀的面色剧变,后退,斗篷之下的响鼓震颤,迸发乐章。   于是大地崩裂,来自无尽的烈火喷涌而出,吞没了鬼手。在那火焰之中,钢铁被烧至灼红,融化成铁水。泥土沸腾,如同液体。   瞬息之间,鬼手的身影灰飞烟灭,消散无踪。   “死了?”   一片寂静中,麻雀看着地上那个空空荡荡的大洞。直到现在,他眼中地忌惮才消失,涌现出一阵后怕:只是一个快要老死的杀手,没有动用任何乐章,便杀了数百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最后险些杀死自己……   他看着那个沉默的老人,咬牙切齿:   “萨满,你还真是养了一条忠心的好狗。”   “他不是狗。”   烂泥之中,萨满也看着他,眼神冰冷:“他名字叫做凯林·摩瑞拉。不要小看我的朋友……”   那一瞬间,麻雀悚然而惊。   因为在那焦土和火焰的余烬之中,有嘶哑的歌声传来。   那歌声来自遥远荒漠之土,是底比斯祭祀们为神所吟诵的祈言,他们奉献鲜血和牺牲,向那冷漠的神寻求奇迹。   于是,奇迹在此降临。   破碎的无形之手在此凝聚,其中所隐藏的力量彻底爆发。蒸发的血气和火焰的余烬汇聚而来,构造出了那个身影。   仿佛从冥府之中挣扎而归,爬回了这个生者的世界,那个身影,缓缓地睁开了血色的眼瞳,无声狂啸!   “这个东西一旦接入你的身体,那么你就真得获得了来自冥府的手臂。你会拥有你想要的力量,没有任何人能拦住你。”   过往之中,赫尔墨斯的声音响起了,冰冷而低沉:“但这是最苛刻的协议,一旦签订,便再无回头路可走。你会获得力量,但你的一生都会被它所侵蚀,变成它的饵料与食物,你将诅咒缠身。日夜饱受折磨和痛苦。   在你死后。等待你的再不是天堂和地狱,而是化作空虚的灰烬,没有任何地方可去。回答我,这就是你所希望的未来么?”   正好。   如此未来,着实令人心神畅快!   鬼手嘶吼,那四分五裂的身体重新凝聚,青色的火焰从他的躯壳中喷涌而出。给了他力量,也给了他来自死者的怒火!   杀!   这一次,那钢铁的阵列,再也不能阻挡他,他向前,火焰双手撕碎了那层层甲胄,沐浴着鲜血。   再无衰老和痛苦,也没有人类的桎梏,他的速度在这燃烧魂灵换取来的力量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   只是挥手。层层铁甲分崩离析,铁甲之下的血肉分离,脱落,心脏无声地破碎。一切阻碍都在那无形的双手之下分崩离析。   只有血色飞迸。   无穷尽的血色中,鬼手嘶吼,冲向了麻雀。   “这个家伙……竟然和以太界的生物签订了契约?!”麻雀的神情惨白。下意识地咬牙。骂了一句脏话。   他怀中的响鼓轰鸣,发出来自深渊的节奏。地上的死者骤然枯萎,妖魔从其中孵化,爬起,扑向了鬼手。   可所有的妖魔都在鬼手的面前不堪一击!   “放箭!”麻雀嘶吼:“还等什么?!”   漆黑的暴雨从重弩喷涌而出,可鬼手不管不顾,任由它们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将面前的妖魔彻底拆碎。   一步,两步,他在向前!   缓慢的。不可阻挡的,突破了层层阻碍,向前突进!   血色挥洒,覆盖了一切,将一切染成了赤红。燃烧的鬼手掀起了赫赫风雷,化身为死神。只是凭着这一双重生的双手便杀入了军队之中。   势不可挡!   麻雀怒吼,巨蛇从土中钻出,张开大口,吞没了鬼手,可又在下一瞬间被痛苦痉挛,在手刀的拆分之下当中剖开,枯萎消散。   鬼手怒吼,燃烧灵魂换来的烈火猛然迸发,周身的血色升腾,冲破了最后的阻碍,与麻雀已经近在咫尺。   麻雀踉跄后退,身上浮现出层层护盾,却又紧接着层层破碎。碎散的光芒被血色吞没,如此凄厉。   火焰和烈风骤然涌现,扑向了鬼手,将鬼手吞没,置与这火焰牢笼之中。   紧接着,他的双掌向前平推,尖啸的乐章骤然迸发,以太变化,元素炼成。四周的泥土一阵翻滚,灼红的铁汁凭空浮现,铸就一柄柄锋锐无双的剑刃,呼啸弹出。   ——达摩克里斯之章。   轰鸣声不断迸发。   那个人影,劈手斩落了数柄剑刃,却有更多的利刃从天而降,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嘶吼,再震,右手拔出剑刃,格挡,无形的左手尖啸,令剑刃扭曲,倒卷。   麻雀的面色骤变,险些被倒飞的剑刃斩下头颅。他怒吼,双手按落,血气焚烧,融入乐章之中,令那利刃千百倍的凝聚。   鬼手劈手斩落,令无数利刃倒卷而归,切开了他的礼装和怀中的响鼓。响鼓轰然爆裂,麻雀尖叫,可鬼手踏步向前,再斩!   两条手臂齐根脱落,血色喷涌。   “英格玛!你还要愣到什么时候!”   麻雀踉跄后退,尖叫。   鬼手再近,手掌破空而至,麻雀的胸膛上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鲜血喷涌,那一颗心脏已经被鬼手握紧,下一瞬间就会分崩离析。   可鬼手的动作却骤然停滞了。   僵硬在了原地。   “原来,是有时间的啊……”他错愕地呢喃,看着自己的身体迅速地干枯、寸寸崩裂,就像是烧至破碎的陶土,遍布裂纹。   可惜了,就差一点!   他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麻雀,看着自己手中那一颗跳动的心脏:就差一点!就差一点,这一切就结束了!   啪!   一声脆响,他躯壳分崩离析。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那一张破碎的面孔倒在地上,牵起了一个自嘲地笑容,“抱歉了,先生,像我这空虚的一生……到死都没有价值……”   明明是笑着的,却有眼泪流下来,渗入了破裂的缝隙中,像是流泪的泥人。   “像你这样的人,又懂什么!连局势都看不懂!竟然差点……”   麻雀咬着牙,低头看着鬼手,狂怒地践踏着他的脸,一脚又一脚,将那一张笑容践踏至支离破碎:   “萨满早就已经失败了!失败了懂么!”   在他头顶的天空中,有来自深渊的风洞,风洞中骤然有庞大的阴影闪过。令天地震动,神的化身降临在了阴影之国中。   这个国家,这一座城市,这里的一切……注定葬送在深渊之中。   “你看到了么?”   麻雀狂热地仰望着天空之中的阴影,“你什么都没有阻挡得了!你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毫无意义!   就算死了,也没有任何价值。”   “不,鬼手,你的人生不是没有意义。”   那一瞬间,萨满的嘶哑声音回荡在空气里。   所过之处,一切凝固在了原地。   他从烂泥之中起身,拔掉了空洞胸腔中的管线。穿过了凝固的世界,踏着废墟和残骸,行至鬼手的身旁。   只是挥手,麻雀便在动荡的变化之理中灰飞烟灭。   “谢谢你,鬼手。”   萨满将他从烂泥中捧起,沙哑的声音如铁摩擦:“你为我争取到了时间,最关键的时间。”   鬼手看着他,努力地睁大眼睛,抓住他的手,像是握紧了救赎:“那么,我真得,有……拯救了什么吗?”   “有。”   萨满闭上眼睛,浑浊的眼泪从脸上狼狈地流了下来,老泪纵横:“我的朋友,你坚持的十五分钟,拯救了整个安格鲁,也改变了……改变了整个世界。”   “是么?”   鬼手笑了:“那就太好了,先生,这种感觉……真好。”   他的表情僵硬住了,裂缝在身体上蔓延,破碎。   最后的生命耗尽,化作了尘埃,飘散而去。   萨满怔怔地看着他,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化作尘埃,从指间流下,消散无踪。他能够将整个空间都凝固,可是却无法令他的生命停留。   他死了。   “我的朋友,你的生中的苦难已经结束,愿你……在死的世界中寂静长眠。”   萨满抬起头,任由泪水从脸上滑落,愤怒地眼瞳凝视着夜空之中的深渊风洞,缓缓地抬起手掌,宣告:   “以我的名义,第五封印,解开!”   (未完待续~^~)   ps:  的新的作者后台真是好不习惯……五千字大章,大家来点推荐和月票呗~ 第二百九十六章 惊喜   “以我的名义,第五封印,解开!”   瞬息间,轰鸣声从阿瓦隆的最深处传来。   在天空中,阴森的天穹,无尽的黑云里骤然有雷霆的光芒迸射。   雷光照亮了惨白的皇宫,就在皇宫之中,御座之上,闭目沉睡的女王睁开眼瞳:   “允。”   于是,御座之下,兰斯洛特伯爵的手中,那以皇族之血的铸就的国玺震颤。瞬息间,伊丽莎白塔之上,钟声轰鸣。   轰鸣的钟声响彻天地之间,回荡九次。   剑栏地宫,多米尼克伫立在庞大的门前,在钟声中缓缓地推开了大门。在门后的世界里,再无黑暗,无尽的光芒如海潮一般喷薄而出。   无数人低沉颂唱的声音骤然响起,回荡在所有人的耳中。   光芒海潮席卷,冲上了漆黑的夜空之上,阴霾一扫而空,深渊气息荡然无存,因为有一道庞大的日轮缓缓升起。   瞬息之间,天上地下,一片光明。   而就在日轮之中,一道赤红色的光芒酝酿而出,从天而降,被凝固的空间也在那伟力之下被击碎,光芒落入萨满的掌中。   萨满握紧了手掌,就像是整个世界的权柄都落入手中,在无尽的光焰中,那光芒显露出自身的摸样。   那是一把古朴威严的长剑!   就在萨满胸前,破洞中残缺的肺腑迅速恢复,骨骼增值,裂口弥合。转瞬之间,便已经恢复原状。   紧接着,炽热的光翼从他的背后喷薄而出,庞大的光芒羽翼掀起了以太之海中的洪流。无尽的力量汇聚在萨满的头顶,化作了一道光环之冠。   时至如此,萨满已经不再是那个黑暗君主,而是化作了天上地下唯一的皇帝,极尽世间一切尊荣和高贵者。   宛如当年的亚瑟王重新复生。   时隔数百年之后。曾经上天赐予安格鲁的绝强之力,当年斩落天灾·利维坦的神器——石中剑终于再次出现在这人世之间!   可这个世界已经沧海桑田。   就在污泥之中,英格玛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呆滞地看着那个光芒中的身影。浑浑噩噩的神智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浑身颤抖,终于恢复了清晰和明悟,但是却沉沦在无意言喻的恐惧之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么会这样?!   “麦、麦……麦克斯韦!!!”   他的表情抽搐,指着光芒之中的人。在这个噩梦之中惊声尖叫:“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明明已经……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很简单啊。”   光芒之中,那背生羽翼的威严男子回头,冷冷地看着他:“因为我就是萨满啊。”   光翼扫动。   英格玛的身体一滞,在光芒的照耀中灰飞烟灭。   萨满,不,麦克斯韦飞上天空,君临这天地之间,肃声发问:   “骑士团何在?”   拔剑之声从阿瓦隆的个个角落中响起,宛如惊雷。八道光柱瞬间冲天而起,身披甲胄的护国骑士们再次重新集结。   加拉哈德、杰兰特、加雷斯、贝德维尔、凯、兰马洛克、爱科特、特里斯坦……圆桌骑士团。出动!   “很好。”   麦克斯韦点头:“皇家乐师团。”   瞬息间,此起彼伏的以太波动从阿瓦隆的每一个角落之中闪现,六位大师和数百名乐师从密室中睁开眼瞳,与那剑刃共鸣。   甚至有两道权杖级的波动从海的尽头升起,跨越千里而来,将将所有的力量都附着在其上。   麦克斯韦周身的光焰越发炽热,仿佛真正地化身烈日。   那烈日裹挟着圆桌骑士团,切开了以太界和物质界之间的壁障,凭空落入了那一片漆黑的影之国中。   紧接着,有狂乱雷鸣回荡在天地之间:   “——诸卿。随我弑神!”   -   -   那一瞬间,阴影之国中天惊地动。   在天地震颤的轰鸣中,烈日骤然从永夜中诞生,普照天地。高悬于天穹之上。灼热的日轮洒落光焰,扫尽了城中的阴霾。   瞬息间,无数灰黑的尘埃嘶鸣震颤,冲天而起,而又在那暴戾的光明之下灰飞烟灭。沉寂的城池在着光芒之下再度苏醒了,焕发出了久远的共鸣。   而那一瞬间。麦克斯韦已经从天而降,石中剑中奏响了必胜黄金之章,唤醒阿瓦隆之影中陨落的王权。   在那被日轮照耀的天空之中,隐隐浮现四个庞大的身影,带着恐怖的气息从以太界中投下了磅礴的力量。   它们说,你来。   便有日轮从天而降,那日轮之中的皇帝头戴冠冕,随着天国降临在地上,要胜了又胜!   只是瞬息之间,阿瓦隆之影的主控权便被强行夺走,麦克斯韦毫无障碍地进入了影之国度,随着那浩荡的力量向下斩落了剑刃。   黑暗动荡。   无尽的光芒随着剑刃刺入了最深处,瞬息之间跨越了千百米,贯穿核心!   皇宫之前,阴暗之主的身体僵硬住了,一截古老的剑刃从他的胸前穿出,散发着王权的光焰,从内而外,轰然爆发。   瞬息间,火焰将他点燃了,他怒吼。   前一刻还一切尽在掌握之后,可后一刻,‘天国降临’的力量便从天而降,将专注破解阿瓦隆之影的阴暗之主重创。   “石中剑?”   他错愕地低头,看着那一截贯穿自己的剑刃,声音嘶哑。   “对啊,没想到吧?”   在他身后,持剑的麦克斯韦露出了冷笑:“雪藏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被唤醒了,甚至补完了最后一部分剑鞘。   您是否感到惊喜呢?神明大人!”   瞬息间,阴暗之主恍然大悟:   “……这一切,都是你们的计划。”   光焰之中,麦克斯韦咧嘴而笑,笑容充满了恶意和疯狂。   数百年来,自亚瑟陨落之后,这位邪神陛下便处心积虑地渗透着安格鲁。在阴暗中窥伺……这么多年,皇室有意无意地放纵着它的入侵,无所作为,一直任由着它的力量渐渐掌控局势。   下城区、议院、血路、阿瓦隆之影、鸣钟权限……   一切的一切。这么多年来的沉默忍受和等待,便是为了令这位神明大人放松警惕,乖乖地降下化身,走入这早已经布置好的瓮中。   为此,多少人牺牲了性命。多少人默默无闻的逝去,不惜以亚瑟的残骸为诱饵……便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   他们将这一只神明伸入凡间的黑手,连根拔起,彻底斩断!   甚至,弑杀这一具神明的化身!   这是人与神之间的争斗,从百年之前谋划,从十年之前启动,而现在……才刚刚开始!   轰!   石中剑之中,光焰再度迸发,搅碎了阴暗之主的胸膛。令那来自深渊的力量动荡,溃散,断绝根源。   “这么多年以来,您在旁边看着,弄得大家都很心慌。这一次,好不容易将您请下来,我们自然要盛情招待。”   麦克斯韦轻声问,“怎么样?这一道我亲手做的‘仰望星空’还合口味么?”   阴暗之主低吼,破碎的胸膛中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深渊,深渊里。无数的面孔接连不断地浮现,嘶哑地颂唱,呼喊着亵渎之歌。   瞬息之间,黑暗卷土重来。   一片混沌之中。光和暗厮杀着,在以太之海中掀起了万丈狂潮,只是余波便令影中的世界动荡,震颤,濒临崩溃。   在这以太界和物质界之前,陨落的权杖界域之中。战争才刚刚开启。   天地轰鸣之中,叶清玄躲在伊丽莎白塔之下,闭上眼睛,断绝了和以太的一切联系。就算是这样,他也被那核心之中传来的狂乱波动所震慑,几乎动弹不得。   万丈光焰的石中剑每一次劈斩,都掀起了浩荡洪流,冲入黑暗中却消失无踪。天空之中,烈日和黑夜彼此冲撞,掀起了层层气浪,一切被卷入其中的东西都灰飞烟灭。   这里毕竟是阿瓦隆,完美契合石中剑的主场,面对着威势无穷的神之化身,麦克斯韦甚至短暂地占据了上风。   更何况还有圆桌骑士们在旁边抽冷子下黑手,天赐甲胄之中所封印的幻兽之力被彻底唤醒,九种兽性以此苏醒,幻化形体。   兽爪、眼瞳、火焰、利齿……那九种不同的兽性同时融合,隐隐组成了一只庞大的赤色巨龙。   巨龙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吞吐着龙息,凝结成实质的龙威扩散,扫灭了一切碍事的妖魔,也牵制住了部分深渊之力。   九个打一个,更何况还有外界的皇家乐师源源不断地提供支援。集合了整个安格鲁的力量,硬撼着神力。   很快,天空剧震,黑暗狂怒,开启了一道通往深渊的庞大裂缝。裂缝之中,无尽的眷属和妖魔泉涌而来。数十只大魔的身影从其中浮现,纠缠住了圆桌骑士团的赤龙。   而阴暗之主的身影却骤然飘忽,迅速消散。   “想走?”   麦克斯韦冷哼:“门都关上了,哪里有让你从容跑路的道理?那边的家伙,不要划水!到你放光发热的时候了!”   那一瞬间,叶清玄愣住了,旋即飞快地踏着白塔冲向了顶层,将手掌按向了结界的正中,胸口裂隙之后,心脏猛然迸发光亮,核心启动。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在外界,磅礴的力量自外界涌入了结界,那来自以太之海中的波动,几乎令自己控制不住!   他仔细分辨力量的来处,却发现,那力量就在自己的身旁……   “阿瓦隆之影的外面?”他轻声呢喃。   就在阿瓦隆,白塔之巅,苍老的男子伫立在月光之下,似是闭目静思。在他身旁,年轻乐师恭谨地颔首:   “海顿大师,可以开始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此处永有   “那么,事不宜迟。”   当代的十三位圣徒之一,继承了‘海顿’之名的绝代乐师睁开眼睛,从手中摊开一道古老的卷轴。   那古老的卷轴之上,有漆黑的笔划描绘音符,勾连成神秘的乐章,随着以太的动荡,骤然幻化出一幕幕场景。   或是混沌空虚,或是渊面黑暗,或是有无可描述的存在运行在水面上,或是……一缕光芒!   海顿说,“要有光。”   于是就有了光。   天地之间,九层以太之海共鸣欢歌,万物歌唱,颂唱着光芒的诞生。那无尽的光芒融入了濒临崩溃的阿瓦隆大结界,却于它融为一体,奇迹就此降临。   “创世纪?”   叶清玄呆滞地抬头,仰望着那光芒从天而降。   这是禁绝学派的巅峰,从以太本质中所观测到的宇宙源头,一切诞生的源点,万物的来处与归处的乐章!   ——《创世纪》!   一瞬间,叶清玄几乎被那光芒所融化,舍身融入其中。在白塔之巅,钟声轰鸣,回荡,欢歌着这天地的创生!   无尽的力量从结界深处萌发,几乎将他渺小的意志所碾碎。叶清玄只来得及启动九霄环佩,竭尽全力地引导着那无尽的浩荡洪流,令它汇聚在天空之中。   “原来如此!”   叶清玄激动地不能自己,他的意志融入了结界之中,控制着结界融入光芒。仿佛亲自去体验那《创世纪》的宏伟变化。   那是禁绝学派的巅峰。一切乐理之源,以太的本质彰显。   ——创生、毁灭,只不过是一念之间!   只是瞬息之间,他对禁绝学派的本质理解便节节拔升,对于石心学派中的乐理困惑迎刃而解,心中的乐章分崩离析,又重新弥合。观测世界的角度猛然偏移,又重新校准。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令他的灵魂仿佛都无尽的放大了,沉醉在这创造之光中。就像是用以太的眼睛去观测着整个世界。   世界便焕然一新。   紧接着,仿佛时光逆转!   就白塔地基之下,沉寂了数百年的黑暗地窖中,早已经分崩离析、陷入沉寂的炼金工事在再度苏醒。   十六座漆黑的石碑上,有层层叠叠的音符亮起,乐章的旋律轰鸣。   那是数百年前炼金术师为阿瓦隆所制作的控制中枢。超越了那个时代的炼金技术制造出了当时世界上最为庞大的‘调律仪’。   世界上的任何‘差分机’。任何‘分析器’的效率都无法和它相比,‘以太球’只不过是它的研究副产物,对乐章的控制连和它的万分之一提鞋都不配。   只有这样的庞然大物,才足以承载一个帝国的王都,阿瓦隆大结界运行时所需要的精密控制。随着数百年前‘天国降临’破碎,它们也随着城市一起分崩离析。成为了隐藏在古老卷宗中的传说和秘密。   但在光芒的照耀之下。似乎时光也变成了一本可以任意翻阅的古籍。   那记录在‘以太’之中的过去被重新抽出,进行复写,映照在这一片空间之中,令它们再度回到了曾经的辉煌时刻。   于是,调律仪重新亮起,十六座高达数十米的石碑上,无数音符跳跃,闪现出无数纷繁复杂的乐理,直至最后,在核心的控制之下。重新接入了结界。   轰!   结界剧震,在那一缕神秘的光芒映照之下,强度暴涨,甚至反客为主,接管了阿瓦隆之影,将这影之国度彻底封闭,隔绝了一切外界的干扰。   在阿瓦隆之影中,那宏伟的旋律和歌声颂唱着创世的旋律。将结界和这一方权杖领域融合在一处,无止境的提升。   于是,熄灭的星辰一个个的重新亮起,周天星辰运转。黄道十二宫释放出刺目的光芒,直至最后,一道星环横跨在天空之上,仿佛星辰之河。   无尽的星光汇聚,融入了那高远的日轮和月光之中,于是一瞬间,暴虐的烈日和清冷的月光从天而降。   死去的权杖领域竟然复活了?   在那一缕光芒的映照之下,宛如演化出了新的世界……   “此处自有。”   有人说,“此处永有。”   轰!   原本即将消失的阴暗之主骤然被‘弹’回了这个世界,几乎被紧随其后的石中剑斩成两段。   他震怒地咆哮,猛然撑开了这一方越来越狭窄的世界。   ——这个界域的强度提升了,也就代表着,他可以全力施为!   只是,在麦克斯韦近乎不要命的猛攻之前,他的动作却束手束脚,仿佛在忌惮着什么极其危险,比石中剑还要可怕的东西。   能够令天灾忌惮的,只有另一个天灾。   他能够感觉到:还有一个天灾,还有一个天灾在这界域之中……   可是,究竟是谁!   这一具神的化身迅速地思索着,不断地排除掉其他的线索,到最后,终于锁定在一个目标之上。   “原来如此……”阴暗之主咬牙切齿,面色狰狞。   以太界,一个愤怒的声音扩散开来:   “赫尔墨斯!为何背弃契约!”   “噫!话可不能乱讲啊,百目。你看你红口白牙的,怎么就污人清白?”   有个轻佻的声音回应,“我可是好好地遵守着契约呢——绝不插手人类和天灾之间的战争——从头到尾,我可一句话都没说,也没跟你递过一根指头,就连阿瓦隆之影都好多年没进去过。   对不起,这个锅,我不背!”   “谎言!”百目者怒吼。   “唔,硬要说的话。我确实在其中引导了那么一小下。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赫尔墨斯的语气变得阴冷又狠毒:“是你站错了队,百目!你以为自己悄悄和东王公那个婊·子养的贱种勾搭在一块,在东方兴风作浪的事情我不知道?   三贤人、三柱神、四活物……这么多天灾里,你和谁勾搭在一块我都不反对,但你敢帮他,我就挖你祖坟!   我奉劝你乖乖地罢手,不要参与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否则你信不信我拼了这张老脸不要,去和‘神圣之血’联手?”   “终有一日,你会付出代价!”   百目者震怒,于是,以太界中万丈狂澜,而赫尔墨斯却只是冷笑,“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我也很好奇,究竟是谁在旁边看着你……”   通讯断绝。   而深渊之中,百目者的狂怒却没有停止。但……化身已经降入物质界。他和化身之间的联系已经断绝,就算是化身被封印囚禁,甚至斩杀,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九分之一的化身,也是他九分之一的本质……这不仅仅是九分之一的力量,硬要比喻的话。这就是他九分之一的侧影。   就像是人类从九个方向看都是不同的形象一样。每一个都至关重要,不论是哪个都不容缺失。损失了这九分之一的化身,其他的八个化身肯定也会遭受重创。   这么多年来,它好不容易积蓄了那么多力量,以图占据更多的大源支流,凝练出完整的‘冥河’,可今天却在这么一条阴沟里翻了船。   一时间,全世界的黑乐师都能够感应到深渊之中那凝结成实质的杀意和暴怒。   只是,在一片混沌中,却有一个越发令人在意的问题:   ——倘若那个天灾。不是赫尔墨斯,那么……又是谁?!   有一个可能。   但那个可能却令深渊也为之震颤起来。   黑暗深沉中,隐藏着不知道多少秘密。   -   而就在阿瓦隆之影中,阴暗之主节节败退,身上的裂痕交错。躯壳深处的复杂乐理不断崩溃,几乎弹压不住。   这一具由以太和乐章编制而成的躯壳已经到达极限。   他嘶哑的怒吼,摘下了自己的右眼,愤然握碎。在迸射的漆黑中,有一个暗影猛然攒射而出,如同墨汁一般渗入了石中剑。   被诅咒污染,光焰顿时一黯。   紧接着,阴暗之主五指展开,猛然刺落……向着自己的胸口,胸前被石中剑斩开的伤痕再次崩裂。在他的撕扯之下,整个人都一分为二。   一者扑向了麦克斯韦,燃烧着自己的所有力量,将他挡在原地。   而一者,则冲向在动荡中濒临崩溃的皇宫!   这里是石中剑的主场,以化身之力,绝计和安格鲁处心积虑所积攒的力量难以抗衡,那么就只有……釜底抽薪!   既然这一具化身濒临崩溃的话,那就换个躯壳吧。   只要他首先找到亚瑟王,将他转化为自己麾下的黑暗众卿,届时只要占据他的躯壳,那么安格鲁所积攒的优势便会彻底逆转。   在亚瑟面前,不论是石中剑还是无限增强的阿瓦隆大结界,都不过是曾经的所有物,天国降临的延伸。届时,这些东西便对他再也构不成威胁,甚至……投入他的手中!   “阻止他!”   麦克斯韦勃然色变,却追之不及。   黑影扑击而下,紧接着,城池之中,却有八道光柱接连升起。   首当其冲的是特里斯坦,那个魁梧如巨灵的骑士拔地而起,舞剑劈斩,正面冲向了黑影,掀起赫赫风雷。   瞬息之间,黑影交错,瞬息间溃散为雾气,穿过了特里斯坦,向着大地坠落。   特里斯坦的身体剧震,僵硬在空中,几乎被其中的邪念吞没。   杰兰特的铠甲是宛如活物一般的血肉,形同野兽,它以四肢奔行,嘶吼着从大地上跃起,奋力撕咬,可那迅捷的速度之下,却拦不住迅捷的黑影。   紧接着后面的加雷斯、兰马洛克等三人同时出手,赤龙的影子闪现,吞吐出青色的龙火。可那巨龙却失之灵活,交错的瞬息便被切开双翼。   三名骑士身上顿时浮现出崩裂的痕迹,一击之下,竟然被找出了缝隙,深受重创。   “——以骑士之名,咄绝一切恶念侵蚀!”   清脆的剑鸣声响起,加拉哈德的甲胄之下,克里斯汀拔剑,肃声宣告,剑鸣声凝结成实质,扩散向四面八方。   所过之处,一切以太的连接都被彻底斩断,强行镇压。   可是黑影的速度却不减,其中伸出一只手,猛然按落。   崩!   克里斯汀的长剑脱手而出,身体剧震,面甲之下的脸上赤红,呕出一口反噬的黑血,动弹不得。   深渊气息……这一股无处不在的深渊气息。   她能够感觉到恶念从心中此起彼伏的萌发,几乎掌控心智,以往前所未有的杀意、贪婪、淫·欲和怒火不断地迸发。   就算是以加拉哈德之剑,也无法镇压。   只要收到那股气息的侵染,便会诱发出本性中的恶,被那乐章侵蚀。如果不全力和那力量相抗衡,恐怕它就会深深地植入心中,无法驱除,直到有一天自己彻底堕落成一名天灾扈从。   简直可恶。   “偏偏是这个时候……”   偏偏是这种情况!   倘若自己再强一些,倘若自己早有防备,倘若父亲早年没有重伤,现在还能上场作战的话,便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克里斯汀咬着牙,陷入了深深地屈辱之中。   和其他传承家族截然不同,兰斯洛特家自从开国起便备受皇室信任,历代所传承的并非只有一具,而是两具。   早在初代,兰斯洛特和加拉哈德便是父子,两人同时位列于圆桌骑士之中。因此,每一代兰斯洛特的名号,必然都是父亲死后,由加拉哈德所继承。   换而言之,加拉哈德就是兰斯洛特的预备役。   而在现存所有的甲胄之中,兰斯洛特的地位也最为崇高。除了血脉的传承之外,它还需要绝对的正直,七种骑士的美德具备才能获得其中幻兽的认可,令人化身为神话之中的完美的湖之骑士。   也只有兰斯洛特和高文拥有最崇高的道德准则,不惧怕天灾气息侵染,绝无堕落之虞。   可惜的是,本代的兰斯洛特早年的时候为了保卫皇室,在刺杀中深受重创,肺部残缺,虽然日常行动无碍,但再也无法踏上战场。   否则,断然不会出现这种一触即溃的情况。   “真是糟透了啊……”诅咒之中,麦克斯韦咬着牙,神情阴沉。   瞬息之间,情况便危如累卵。   仅仅是阴暗之主的接近,便令皇宫大门的封印濒临崩溃。一旦他进入其中,那么多年以来的准备和谋划转眼之间就变成画饼。那么多人的牺牲和付出都将再无意义。   现在能够阻挡他的只有……   “夏尔!”(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结束之前   “夏尔……”   夏尔听到了仿佛来自于地狱中的呻·吟。   他回头,血泊中,哲罗姆的枯萎面容,嘴唇开阖。   那个人已经在深渊气息的侵蚀之下佝偻、干枯。看上去就像是风化的骸骨,可是魂灵的亮光还残留在他的躯壳里,苟延残喘。   “拿起来……”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握紧了夏尔的手掌,眼瞳里像是燃烧着鬼火:“拿起来,夏尔!拿起来!现在只有你……”   只有你能阻止他!   “我?”   夏尔愣住了,他呆滞地低下头,看到血泊之中沉寂的长枪。那是圣乔治之枪的复制品,只有一击之力的绝代神器。   “要……要我去?”   他茫然地呢喃,抬头看扑面而来的黑影,瑟瑟发抖。   他很想说能不能换个比较轻松一点的活儿给自己,我很无辜,我为安格鲁立过功,他给研究院流过血,我要见牛顿,我一个文职研究院为什么要上战场,******老子连个乐师都不是,你行你上啊,我还没有女朋友,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师弟牵肠挂肚所以能不能不上,我这么美貌还有绝世才华没有施展,死在这里好他妈可惜。   可上也是死,不上也是死,两头都是死,能不能让我挑一个好死?   可是一个好死都没有。   “所以……只能上了?”   他茫然地自言自语,可身体却屈从于哲罗姆的语言。   或许是因为那个将死之人的嘶哑命令。或许是因为那语言之中所饱含的期待和威严。或许……是因为本性的追求和吸引。   力量。   力量就在脚下。   血泊中,哲罗姆的眼瞳满是期待。   夏尔,你想要当一辈子的废物,去迎接那些人失望的眼神,还是想要做一个英雄?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于是,夏尔弯腰。将力量捡起。   握在手中,就像是握住了一块燃烧的铁。   他痛苦嘶吼,尖叫,跪倒在地,抽搐痉挛。   有火焰运行在五脏六腑之中,要将人焚烧成灰烬,那莫大的力量从长枪之中汹涌而来,将他的意志吞没了,击碎。   有怒火从碎裂的意志中浮现。令他狂啸。   狂啸声如将死的巨龙,如有实质的龙威从他的躯壳中迸发,掀起,撕碎了一切物体。首当其中的哲罗姆也被卷入其中。可那个人脸上却带着欣慰地笑容。   是这样!没错!就是这样!   夏尔,你可以做到,也必须做得到!   哲罗姆咧嘴大笑。灰飞烟灭。可残存的力量却汇聚在血中,融入夏尔破裂的皮肤中。   就像是凡人妄图逾越神的领域,只会在瞬间被光焰焚烧成灰烬。纵使只是备用品,但圣乔治之枪中所存留的庞大力量足以在瞬息间将他焚烧殆尽。   只要这一瞬间,一瞬间就足够了。   只要夏尔能挡住阴暗之主,那么,一切都值得的,即便是牺牲惨烈!   炽热的血气从躯壳中喷涌而出,血气之中,夏尔痛苦地嘶吼。被那力量所主宰,双眼之中释放出刺目的光芒,仿佛有一轮烈日在他的躯壳之中暴虐燃烧。   于是,力量和权柄、痛苦和折磨,纷至而来。   他怒吼,握紧长枪,长枪之上模糊音符亮起,迸射出无法直视的炽热光芒——那长枪几乎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困惑,变成了某种被拘束成如此形态的可怕存在,被封印在其中的龙魂在嘶吼咆哮。   于是,天惊地动。   在光焰之中的夏尔握紧长枪,猛然刺出,在长枪前方,一切以太都被焚烧殆尽,出现了一个真空的领域。   在这领域之中,一切都注定灭亡。   “妄想!”   板荡黑潮中,阴暗之主狂怒嘶吼,仿佛拖曳着整个深渊席卷而来,不可阻挡!   深渊之力和圣乔治之枪针锋相对的碰撞,哪怕是阿瓦隆结界也无法侦测到其中的变化,只能够察觉到一片混沌。   混沌之中,深渊的气息沸腾,掀起狂乱的波纹。而夏尔置身于那焚身的光焰之中,痛苦嘶吼。   “夏尔?”   那一瞬间,白塔之巅,叶清玄也愣住了。时间已经不足以他在犹豫,他咬牙,手掌按在胸前的裂隙——共鸣!   瞬息间,钟声轰鸣。   小源为支点,他猛然撬动了阿瓦隆结界。   黑暗地窖之中,十六座石碑组成的矩阵轰鸣着扭转,变化角度和位置,组成了新的结构。   在剧烈的震荡中,天幕之上的月轮扭转,就像是瞬间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从圆月变作残缺,滑落至夏尔的头顶。   月光如洪流瀑布,席卷而下,穿过了那一片混沌,包裹住了夏尔的躯壳。   “一定要管用,一定要管用,一定要管用……”   叶清玄咬牙,闭目祈祷,意志引导着结界中的力量从天而降,月光幻化,渗入夏尔的躯壳。   参考着刚刚在自己体内架设小源的经验,他约束着夏尔体内暴乱的以太,却感觉到自己在企图塞住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   叶清玄的脸色惨白,喷出一口血,只是分担了一部分压力,却险些被那压力从内部摧垮。   可夏尔就连正式乐师都不是,竟然能够控制住那种力量,保持躯壳完整……这个家伙的天赋究竟有多可怕?!   仗着有调律仪的支撑,他毫不犹豫地将所有压力全都通过小源的杠杆转移到了结界之上,调动自己现在能够调动的所有力量,瞬息之间。通过了共鸣杀入了那一团混沌之中。   月光引线缠绕在夏尔的四肢百骸之上。被那光焰焚烧蒸发,却又随灭随生。叶清玄忍受着每时每刻传来的剧烈痛苦,死死地支撑着两人之间的联系,维持着这一份共鸣。   “区区复制品……”   黑暗之中的深渊里,阴暗之主咬牙切齿,他变换形体,那一具仿佛畸形骸骨一般的躯壳张开手。死死地抓着刺向胸前的圣乔治之枪。   双掌和光焰之枪摩擦,迸发出火花,不断的有种种乐理纠缠、扭曲,毁灭,造成了诡异的余波。   他愤怒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夏尔,透过了他,却仿佛看到月光之中少年的意志。深渊之中,有纯粹恶意的思维顺着目光冲入了两人的脑中。   “没想到……是你们……”   “这招没用!”   叶清玄拦在夏尔前方,脑中的无形之河迎向了种种深渊‘意像’。尽管一触即溃,但在那溃散的河流中,却有一轮月光升起,死死地顶住了那一瞬间的冲击。   紧接着,他张开口,用尽所有的力量怒吼:   “——麦克斯韦你这个老不死的还在等什么!!!!”   烈日。从天而降。   石中剑呼啸。刺破了黑暗,摧垮了一切。   十六层羽翼破空而至,石中剑积蓄到了最顶点的,向下斩出一剑!   这一剑,阔别了千年!   必胜黄金之章轰然鸣奏,在以太之海中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漩涡,吞没了一切触手可及的力量,自剑刃之上迸发,组成了变化学派的终极公式。   ——元素泯灭!   剑刃从天而降,灌顶而入。斩破了那深渊和头颅,也穿透了这一具化身的核心,切断了它的脑髓。   一声闷响之后,一片死寂。   混沌消散、深渊消散,圣乔治之枪贯穿了阴暗之主的胸膛,最后的力量轰然爆发,摧垮了他最后的反击。   “原来……如此……”   阴暗之主的面容破碎,宛如风化一般,却带着怨毒和愤怒地神情:“叶兰舟,原来你已经……”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伸出手,似是想要扼死月光中的少年,可颤抖的手掌却破碎了,分崩离析。   整个身体都被石中剑中的力量拉扯着,迅速地坍塌、扭曲,哀鸣着被吸入了剑刃之中。直到最后,化为澄澈剑刃中一个游荡的阴影。   随着它被封印,《创世纪》的力量也随之消散,被海顿重新封入了卷宗之中。他疲惫地坐回了轮椅之上,尽显老态。   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结界迅速地衰弱,到最后近乎没有,黑暗地窖中的调律仪分崩离析,重生的乐章重归寂灭。从死中来的,终究回到了死中去了。   在原地,麦克斯韦背后的光翼消散,头顶的光环破碎。   他半跪在地上,大口地呕出破碎的光,可凝视着手中渐渐散去光芒的古朴长剑时,脸上却带着欣慰地神情。   “大功告成,那么多人的牺牲,终究没有白费。”   无人回应,因为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在那无人可知的死者国度中不知道究竟是否会有欣慰和满足等待。   麦克斯韦,不,萨满闭上了眼睛,轻声呢喃:“但愿他们在生时寻求到属于自己的价值……”   卡啪。   随着圣乔治之枪的破碎,夏尔踉跄后退,他的浑身像是被烧红了,毛孔中渗出了细密的血丝,弯腰,呕出了鲜血。   他凝视着圣乔治之枪的碎片,伸手虚握,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存在于此处的幻影和梦。   “不要走……”他说。   幻影和梦都消散了。   他闭上了眼睛,陷入了黑暗之中。   麦克斯韦伸手,接住了他的身体,将他小心地交给了身旁的圆桌骑士,“联系教团的圣咏医师,紧急治疗。   本次行动一切档案在上呈女王陛下之后永久封存,列入第六封印。”   “是。”   兰马洛克颔首,小心翼翼捧着夏尔,走向了开启的通道。   寂静中,麦克斯韦环顾着恢复冰冷和黯淡的黑暗城池,轻声长叹:“终于结束了。”   “不,还没有。”   风中飘来了少年的沙哑呢喃,麦克斯韦错愕回头,可白塔之巅已经看不见少年的身影。(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天亮之前   当真正的动乱结束之后,迟钝的城市中才姗姗来迟地开始茫然和恐惧。   紧急出动的警员们骑着马,奔赴街头,维持着最基本的治安。可还有更多的军队在铿锵铁甲的摩擦声中奔行在街道之上,奉行女王的命令,抓捕叛逆。   沉寂的上城区被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了,黑暗中有隐约的灯火亮起,隐约的哭叫声和混乱此起彼伏,刚刚诞生便被迅速扼死在了襁褓中。   所以,依旧是依稀的寂静。   所有牵扯到议院的庄园和宅子被水泄不通地围堵,很快,便有头上带着黑色头套的人影被押送上了马车,送往了并不存在的‘第五部门’。   配合逮捕的人还可以享有最后一份尊严,敢于反抗者就地诛杀。   于是,就在这一片窒息的黑暗里,议院的所有成员一个个地被连根拔起……   一直以来,默默地搜索着蛛丝马迹的第五部门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天的到来,这些并不存在的人影如同幻象一般在街头惊鸿一瞬地出现,然后将那些囚犯们一同带进了并不存在的地方。   从此便这么消失在世界上,悄无声息。   可以预料,再过不久,隐秘的审判结束时,叛国者之门上将挂满尸骸。它们如同风铃一般在寒风中摇曳,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在阿瓦隆之巅,纯白的皇宫中,高塔耸立。释放着唯一的灯光。   那灯光如同巨龙的冷酷眼瞳。静静地俯瞰着自己的领土,看着那群叛逆之臣的垂死挣扎。   “都结束了。”   盖文踉跄地走出血色的漩涡,扶着墙壁,疯狂地咳嗽起来。他抬头看着天空中的灯火,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和阴暗,咬着牙,跑向家的方向。   必须在第五部门得知自己的确切情况之前将线索全部都处理掉。连根斩断。   幸好,为了万一考量,在开始之前,他已经将家里的人全都送往了外地,也为自己安排好了撤退的路线。   只需要启动早就准备好了的设备,在留下一个小火花,就足以将这一切都付之一炬。   猛然之间,他跪在地上,吐出大口腥臭地鲜血。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迅速消失,此乃神罚。   痛失化身的百目者已经暴怒,身为祭司,盖文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眷顾。要不是他悄悄准备了不少防范措施的话,此刻早已经像是那几个密室中的替死鬼一样,变得惨不忍睹。   “呕!”   他弯腰。呕出了惨绿色的毒汁。掏出银针,钉进自己的脖颈和脑中,将体内的祸患暂时封印:现在必须争分夺秒,他的时间不多了。   凝视着远处动荡的火光,他咬了咬牙,翻过墙壁,落进了老宅的花园中——密室中的知更鸟傀儡,自己来往的书信,那些秘密线路的密码,还有自己安排的部署。必须全部毁掉。   能毁掉多少,就毁掉多少。   否则他的余生都将在皇家乐团的追杀中度过。可惜了……这么多年的谋划,竟然一夜之间满盘皆输。   他咬着牙,重新从狂怒中恢复镇定,推开了门。   然后陷入了呆滞之中。   “父亲……”   他看到了大厅内,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那个衰老的男人依旧带着呼吸器,声音浑浊,像是肺水翻腾。   他还在这里,并没有撤离。   “父亲,你怎么还没走?”   盖文错愕地看着他,很快,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抱起孱弱地老人,“来不及了,我先带你离……”   手僵硬在了空中,踏前了两步之后,盖文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了地上,无法起身。   “父亲……”   他呆滞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老人。   在他的脸上,皮肤下面一个个隐藏地刺青亮起,就像是与生俱来,早已经楔入了血肉和骨髓之中,永世不得摆脱。那自出生以来就刻在他身体中禁制锁死了他所有的力量,令他瞬息间便失去反抗的力气。   紧接着,有愤怒的拐杖戳在了他的脸上,像是要砸碎他的颧骨。他没有想到,这个垂死的老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你还有脸叫我父亲?”   苍老地男人喘息着,从轮椅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举起拐杖,砸在他的脸上,一下,又一下,再一下……直到耗尽他孱弱的力量,将盖文的鼻梁彻底砸断。   “艾德里安家完了!”   他怒视着盖文,看着一个孽种,一个不应该留在世上的祸患:“因为你!盖文,因为你!祖辈的所有英名都被你玷污了!”   在他的脸上,紫青色的血管崩起,凝视着盖文时,便咬牙切齿,“果然,像你这样的孽种,就不应该留在这个世上……”   盖文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这个发狂地男人。嘴唇嗫嚅着,像是想要解释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直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引着大队的人马向这里走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大喊:“他就在里面!不要让他逃走了!”   是班纳。   “为……为什么?”   “牺牲你,家族得以保全。”苍老地男人冷眼看着这个丢人现眼的儿子:“乖乖地被抓走,撇清和家族的干系,懂么?不要连累家族……”   “可是……明明……”   盖文呆滞地看着他:可是,让我加入议院的,不是你吗?父亲!明明,是你要我加入议院,讨取那些大人物的欢心……明明,将知更鸟这个名字交给我的是你……   明明……明明……   “明明我已经做到了啊,父亲。”   他闭上眼睛。咬着牙。遏止眼泪:“我做到的比你想要的好千百倍!”   在渐进的脚步声里,盖文嘶吼。   他拔出匕首,将烙印在脸上的禁制剜去,血色喷涌,苍白地颧骨露出来,满是裂纹,看上去像是腐烂的尸骸。   他痛苦嘶吼。终于从这出生以来便囚禁着自己的束缚中挣脱,留下了血肉,只剩下凄白的骨头,狰狞如恶鬼。   眼看盖文从地上爬起,向着自己走来,老人愣住了,在轮椅上的身体颤抖着,想要后退:“你……你……你想干什么?盖文,我……”   “我什么都不想做。”   盖文笑了。伸手抚摸着他稀疏的白发,语气温柔:“父亲,一直都是班纳关心您的身体,我们父子这么亲近还是第一次呢。   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还是坐着休息吧。”   说着。他轻柔地将那一把匕首推入枯萎的胸膛。匕首紧贴着心脏,钉在进轮椅的椅背,落地生根,彼此契合如一体。   在老人的惨叫中,盖文弯下腰,铁灰色的眼瞳凝视着老人的双眸:“如您所愿,请将一切罪责都推在我的头上吧。   就像您说的那样,盖文死了,家族得以保全。”   他亲吻着老人的额头,大笑着。笑地血肉模糊。   从口袋里掏出知更鸟的面具,戴在脸上。   第一次的,那面具和血肉之间再无隔阂,真正地化作了他的面孔,只是鲜血从眼洞中渗了出来,顺着脸颊落下。   怎么都止不住。   知更鸟大笑着,留着血泪,推门而出,扑向那一轮要点燃自己的火光。   嘶吼声从黑暗中响起,旋即归于寂静,咆哮声戛然而止,乐章轰鸣的声音也终有消散的时候。   在这个漫长的黑夜中,注定不知有多少鲜血被掩埋在腐土之下,伴随着敌人和自己的骸骨,带着那些绝望和愤怒与世长眠。   黑暗中,鲜血之路悄然流淌。   -   当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候,一艘破木小船从隐蔽的港口中行驶而出,悄然离开了阿瓦隆。   船舱之中,千疮百孔的知更鸟靠在墙上,沉默地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双手,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满是空洞和凄凉,回荡在船舱中,最后消散在阴暗之中。   “你还准备等多久?”   他头都不回地问:“应该做个了断了吧?”   “是啊。”   在他身后的黑暗里,那个似是沉睡地少年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怜悯:“早就发现我了么?”   “没有,我已经没力气再感应周围了。”知更鸟疲惫地垂着眼睛:“可一路上没有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等我了。”   “原来如此。”   叶清玄叹息,缓缓起身:“盖文,艾德里安家族的长子,学生会会长,皇家学派中的菁英,刚一毕业就进入皇家乐师团,甚至成为了大师的副手……”   “这些事情我比你更清楚,不需要再念履历了。”   “我只想问,以你的能力,何必去做黑乐师?”   “是啊,为什么呢?我也很想知道啊……”   知更鸟嘶哑地怪笑了起来,“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早已经没落的家族?   从上一代族长开始,这个家族便已经被逐出了最顶层。我的父亲共鸣失败,沦落到没有轮椅和呼吸器就会窒息而死的地步。而艾德里安家,这么多年下来,只剩下一个空壳……除了名字之外,一无所有。   你明白么?福尔摩斯先生,我从小到大,所接受的一切教育,一切理念,都是为了令这个家族重新崛起。   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是阿瓦隆的毁灭,只要艾德里安家族能够回到最高峰。成为黑乐师,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   “重振家族?”   叶清玄冷哼,“你的父亲和你的弟弟真的在乎你么?班纳甚至将你当做眼中钉。现在,不正是你的父亲亲手将你出卖么?   你付出了一切,为了一个不爱你。你也不爱的东西。”   “爱或者不爱。有区别么?”   知更鸟回头看着他,眼神带着嘲弄,似是嘲笑他,又像是嘲笑自己。   “如你所见:名存实亡的家族、将我当做利用工具的父亲、发自内心厌恶我的弟弟,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东西了。   他们不爱我,我知道,他们怎么可能爱我呢?我是他们永远的耻辱啊。   一个生来有罪的私生子。如果不是被检测出有那么一点乐师天赋的话,早就被溺死在阴沟里了。   被女佣养大,吃弟弟的剩饭,穿着只有出门才能够触碰的衣服,弄脏一点点就会被毒打。这样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非常好,至少还活着,哪怕代价是做一辈子的奴隶……我还有什么别的路可选呢?   我生来便无路可选,也无路可逃。   叶清玄。这就是我的命!”   知更鸟的面具抬起来了,露出眼瞳,铁灰色的被血染红了,幽暗而死寂,“所以我才会……那么羡慕你啊。”   沉默中,少年难过地闭上眼睛:“其实。你本来不用错那么多。”   回答他的是一把布满裂缝的匕首。   匕首穿过了叶清玄的衣角。钉进船舱,断裂了。铁片碎在了知更鸟的手中,嵌入手掌,新的鲜血便流出来,融入了干涸的旧血中,不分彼此。   “够了,叶清玄。”   知更鸟看着他,眼神凶狠:“不要讲那些可笑的大道理了,对一个将死的人哪里还用得着这么慈悲?”   叶清玄沉默,一动不动。   “来啊!叶清玄。你还等什么?”   知更鸟嘶吼,像是发狂了一样,可凶狠地眼瞳中露出一丝祈求:“够了!不要再装作朋友一样假惺惺地示好了!”   看着那一双眼睛,叶清玄愣住了,许久之后,露出苦涩的笑容:   “是啊,复仇恶灵和知更鸟,怎么可能是朋友呢?”   他垂下眼瞳,手杖抬起:   “——盖文,你伤了我的心。”   月光亮起,涌入了知更鸟的躯壳,升腾着,如同火焰一样吞没了他。   在那幻觉一样地火焰中,被血染红的知更鸟闭上眼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   一切归于寂静。   -   -   当小船重新回到码头时,这里已经被第五部门的成员严密封锁。   孤独的少年从船舱中走出,背后的船舱死寂如同坟墓。逆着那些冲进船舱中的士兵,他重新回到了岸上。   就像是累极了,在那些敬畏地视线中,他疲惫地坐在木桩上,然后将礼帽摘下来,和手杖一起丢到了旁边。   有人小心翼翼地走上来,轻声说:“福尔摩斯先生,上面有请……”   少年发着呆,像是没有听到。许久之后,抬起头看着他。那一双幽静漆黑的眼瞳中像是埋藏着什么人的尸骨,令人悚然而惊,不敢直视。   来人敬畏地低头。   “有烟么?”少年问。   “嗯?”   那人愣住了,很快反应过来,回头看向身后,很快,一包皱巴巴地烟卷送到了叶清玄的面前。   叶清玄有些笨拙地撕开包装,从其中拣出一根,叼在嘴边。   火光亮起,明灭,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杀戮和黑暗地余烬,声音沙哑:“你们走吧,让我静一静。”   来人不敢在说什么,向同伴打了几个手势,一个黑色的布袋从船舱中被小心翼翼地搬出,放在马车上。   第五部门的人悄无声息地撤去。   寂静的码头上,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只有隐约地潮声相伴。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的身后,海洋和天空尽头,有隐约地光线亮起,一轮朝阳悄无声息地从海潮中跃起,洒落微弱的辉光。   那隐隐地光芒照亮了少年的孤独身影。   漫长的黑夜结束。   天亮了。   -   -   -   这个月想要试试冲个榜,毕竟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没敢怎么要月票。希望大家多来几张月票,我也尽量多更一些。(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 斯坦因密室   翌日,午后,风和日丽。   几乎已经看不出昨晚的喧嚣了。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昨晚只是发生了一场罕见的地震,引起了海啸和混乱,带来了不少惊吓。但是惊吓已经过去,变成了午后下午茶时的谈资。   人们兴高采烈地聊着昨天晚上谁家的丑事,讨论着乐师们参与建筑维修和重建时显现出来的神奇力量。只有少数敏感的人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是却说不出来。   或许是街道上多了一些巡逻的士兵,或许是骑警们似乎变得敬业了起来,或许是城门进出时的检查关卡中多了几个披着长袍的乐师……   上城区中那些隐秘的动乱对于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恐怕才会变成离奇的谣言和谈资重新出来吧?   “对啊,我亲眼看到啦!那么大的龙啊!飞在天上……”酒馆中,一个年轻人夸张地比着手势,引来了一阵哄笑声。   “别傻了,恐怕是你吓到产生幻觉了吧?”   “龙?别说是龙了,连根龙毛都没有吧!”   在起哄地声音里,年轻人讪讪地坐回了位置上,敲了敲身旁弟弟的头:“少喝点,不要喝醉了。”   “又不会喝醉……”弟弟闷着头,不高兴。   “好了,酒在哪里都有的喝,可再不走就赶不上船了。”   因为受到了嘲笑,面子挂不住的年轻人拉起弟弟。付清钞票。提着包裹准备走了,   “这是你弟弟,挺可爱啊?”中年地酒保呵呵地笑着,伸手揉了揉小朋友的粟色短发,小孩子不满地瞪了酒保一眼。   等酒保回过神来之后,却发现那一对兄弟早已经走了。   他有点傻愣地拍了拍脑袋,却发现不论如何都想不起他们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那个小孩。那个小孩子的眼睛……纯正的金黄,像是宝石一样。   不知为何,记忆开始迅速地模糊,消散了,很快,他便忘记有人来过这件事情,重新回到了繁忙又平和的日常之中。   城门,出城的长队缓慢地前进着。   在最前面,检验的乐师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兄弟。“弗拉基米尔、阿夫杰耶维奇……从高加索联邦来的么?真是万里迢迢啊。”   “肯为艺术献身的才是真正的画师,不是么?”   被称为弗拉基米尔的兄长露出微笑,通用语却丝毫不带高加索口音,反而贴近了安格鲁上层,充满优雅地圆滑:“安格鲁只是第一站而已,我们接下来还打算前往勃艮第。从海上向阿斯加德前进。最后到圣城去。”   乐师的眼中隐约的光芒亮起,扫过这对兄弟,很快便熄灭了。他点了点头,为两人的护照加盖了公章,微笑着将护照递给他们:   “柯文特歌剧院的壁画去看过了么?那可是少见的巴洛克壁画杰作呢。现在还没有出城,回去看看还来得及。”   “早就去过了,可惜,来了之后才知道,几十年前已经因为失火焚毁啦。”弗拉基米尔露出惋惜的神情:“安格鲁对于艺术的保存着实不够用心啊,呃。抱歉,我无意……”   “没事儿。”   乐师微笑,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几名骑士开关放行:“一路顺风。”   “谢谢,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再回来看看的。”   弗拉基米尔笑着,拉着弟弟的手,走出城门之外。   在他身后,拥挤的出关队伍周围,有披着不祥黑衣的骑士伫立,他们巡视着人群,兜帽之下的眼神锋锐如刀。   很快,远处的客轮发出轰鸣,渐渐驶离了港口。   在甲板上,来自高加索联邦的兄弟二人似是不舍地凝视着这一座城市,眼瞳中倒映着渐渐远去的纯白之城。   “真惨啊,议院的各位,说不定已经被挂上了绞手架。想到只有我一个人假死幸存,便觉得不存在的良心有些不安呀。”   在静谧的海风中,‘弗拉基米尔’惋惜地长叹,挥手道别:“再见啦,诸位,虽然未必会给你们报仇,但我会记得你们的。   你们会作为失败的典型被记录在我的自传里,这样一定可以长存后世,名留青史!”   无人回应。   他笑了笑,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身旁。   稚嫩的小男孩儿也仰头看着他,那金色的眼瞳如同琥珀,琥珀中是兽性的竖瞳,带着妖魔的残忍和阴沉。   “纳贝里士,我饿。”   “再忍忍,再忍一小会就行了。”   名为纳贝里士的黑乐师伸手,温柔地抚摸着男孩儿的粟色短发,像是抚摸着什么稀世的珍宝。   “可怜的小莫德雷德呀,叔叔带你去看大金鱼好不好?”   -   -   同样的午后,剑栏地宫。   漆黑的马车驶入了地下广场,停在大门之前。叶清玄在尘封的巨大门扉前方,依旧是那一副下城区的伪装打扮。   在他身后,多米尼克的身影宛如融入了黑暗里,模糊不清。   似乎出了一点小问题,两分钟后,白裙的公主殿下从马车中推门而出,轻咳了两声之后,低头问候:“久等了,福尔摩斯先生。”   “正好,我也是刚到。”叶清玄淡然回应,却不知为何这位素来冷淡的公主殿下这次竟然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难道是留下来的印象太恶劣了?不会吧,毕竟自己还至少帮忙解了诅咒呢!态度至少要友好一些嘛。   不说‘崇敬’,但起码也不应该是‘冷淡’啊!   不过想到自己用公主殿下做实验作下的那些死,叶清玄忍不住也有些后怕,幸好,还不是‘仇恨’,否则自己真的要完。   在短暂的沉默尴尬之后,玛丽咳嗽了一声,走在了前面:   “请跟我来。”   她越过叶清玄,将一柄陈旧的钥匙交给了多米尼克,多米尼克看了一眼,点头,转身将钥匙插入了身后的门扉。   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中,门扉轰然洞开。   多米尼克并没有如同以往一般带路,只是递上了一盏风灯,扫了叶清玄一眼,眼神微妙:“真是好运气的小鬼啊。”   在门隙之后的悠远黑暗的前方,白裙的公主殿下提起风灯,回头看他。发愣的叶清玄清醒过来,赶忙跟了上去。   大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   一片寂静中,他听见了玛丽在前方的脚步声。少女举起风灯,风灯照亮了脚下盘旋向下的台阶。螺旋形的台阶仿佛永无止境的向下延伸。   每一次他进入这一扇门,所看到的东西都完全不同,真是次次有惊喜。   叶清玄个环顾着四周,看着墙壁上的裂纹,还有那些残缺的纹饰,总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废弃的古堡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不到灰尘和腐朽的气息,也没有风,没有其他的气味。只能嗅到前方隐隐飘来的香水。   恩,殿下您的品位还挺不错的。   叶清玄心里悄悄地点着赞。   在前方引路的玛丽似是不习惯这样漫长的寂静,轻声咳嗽了两声,“福尔摩斯先生您似乎并没有什么惊奇,难道曾经来过这样的地方么?”   岂止,我每天在这里上班,来得比你都多好么……   当然,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叶清玄只是点头:“说实话,也感觉到了不解。一些小的地方能够感觉到和外界的不同。   有些像是黑区,但是比黑区更加稳定。”   玛丽闻言,轻声笑了笑:“剑栏地宫是物质界和以太界高度重叠的地方,因此才有诸多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发生。   因为它的性质特殊,数百年前才被改造成如今的样子,以备将来——因为这里是最好的密库和封印场所,可以说是天然形成的一处‘领域’吧。   不受认可的人推开门只能看到两扇墙壁。持有媒介和钥匙的人才能够步入其中。但看到的东西却又截然不同。”   “原来如此。”   叶清玄微微颔首,想起玛丽递给多米尼克的那一柄钥匙,应该就像是自己的图书馆管理员证书一样,都是打开道路的钥匙。   一把钥匙一条路,只不过大家都用同一个门而已。   这其中被扭曲的空间关系令他倍感迷惑,但这种情况实际上在很多地方都曾出现过。人类所认知的物理定律在变幻无常的世界面前时常被颠覆,但总有其理由和原因。   这和禁绝学派的乐理也大有关系,毕竟禁绝学派所研究的就是以太本身,以太干涉所造成的现象也包含在其中。   以目前叶清玄的造诣,还无法理解这种情况的发生,只能先记在心里,慢慢思索。   “我们现在要去的,就是皇家博物馆的核心——斯坦因密室。”   玛丽说道,“其中陈列着历代皇帝的收藏和全世界各处搜罗而来的珍贵物品。甚至不乏被评定为天灾级的乐章,以及稀世的名琴古笛。”   她停顿了一下,回头看过来,神情郑重:“因此,此处所闻所见,还望福尔摩斯先生不要传出,否则皇室也会深受其扰。”   叶清玄点头,“我明白了。”   于是,目光迅速地收回了,就像是多看一秒都不愿意。   叶清玄的表情有些抽搐。虽然自己经过了伪装和掩饰,但不至于丑到不能看吧?   “鉴于福尔摩斯先生昨日的杰出表现,还有为安格鲁做出的巨大贡献。陛下应允了麦克斯韦先生的请求,为您打开斯坦因密室,任您选择其中一件藏品。”   -   -   看完记得来几张月票呀朋友们~(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章 选择困难症   “鉴于福尔摩斯先生昨日的杰出表现,还有为安格鲁做出的巨大贡献。陛下应允了麦克斯韦先生的请求,为您打开斯坦因密室,任您选择其中一件藏品。   我会作为皇室的代表,见证先生的选择和结果,并予以认可。当然,假如您选择的是涉及国脉的物品,请恕我不能答应。除此之外,您可自由选择。”   玛丽的声音彬彬有礼,可以看出她刻意地保持着距离感,但却不使人厌恶。   “请放心,我对安格鲁的国脉并无觊觎。”   叶清玄地垂下眼睛,嘴角勾勒出一丝自嘲地笑容:“我发自内心的希望这个国家能够长长久久。”   “那就太……”   玛丽还没说完,就一个踉跄,倒向地面。   在攀谈之中,两人的距离被拉近了,亦步亦趋。可情绪复杂的叶清玄稍不注意,踩住了玛丽的裙角。   在错愕的低呼中,玛丽摇晃,风灯从手中掉落,在空中翻滚,落地,即将砸成碎片。可预料之中的破碎声却没有响起。   它在落地的瞬间被一只手掌稳稳地端住。   包括玛丽。   那一瞬间,叶清玄踏前,绕到玛丽的右侧,一手端起风灯,一手扶住了她的左臂。紧接着,便感觉到失去重心的公主殿下险些撞进自己的怀里。   慌乱地玛丽低下头,像是不习惯别人这么接近,面纱之下传来嗫嚅的声音:“福尔摩斯先生……请放开我。”   叶清玄后退了一步,无奈摊手,以示无辜。   玛丽低头,将脸颊藏在帽沿后面,只是咬着嘴唇,轻声说:   “我们到了。”   -   -   接下来的几分钟,叶清玄按照要求,闭上眼睛,什么都没有看见。   只听见一阵机枢转动的声音。似是升降机在运作,却感觉不到什么运动的变化。直到他重新睁开眼睛时,已经身处于庞大的石室之中。   在不知何处而来的光芒之下,巨大的石室中已经摆满了东西。像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古董铺子,触目所及,一片眼花缭乱。   不知什么年代存留下来的面具,来自东方的古老书帖、带着复杂纹路的古怪长剑,残缺破损的威严甲胄。包裹着一层层古老绷带,被置于黄金之棺中的尸首……   “还有这个?”   只是随意一看,叶清玄便呆立当场,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凑上去,摸着那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巨大石碑,低声感叹:   “最早的调律仪——罗塞塔石碑?现今所有的古代文献和乐理研究的基础,没想到竟然被收藏在这里?   底比斯沙漠中闪米特人的的传承之节,还有这把剑……”   一时间他忘记矜持和礼仪,被那些只有在传说中会出现的珍贵宝物所吸引。   就像是玛丽所说的那样,其中不乏传说中的天灾级乐章。《威风堂堂第一进行曲》的手抄原本,上面的传承心印都没有用过、幻术派系的核心乐章《夜曲》、甚至是初代的赤之王所存留下来的《第五协奏曲·皇帝》的残章……   历代圣徒的手稿在这里被随意地摆放在陈列架上,已经沦为普通的藏书。那一具黄金之棺中的风干尸体,根据叶清玄的猜测,已经不是圣者遗物了,这是一具完整的圣者遗体!   阿瓦隆大结界的主体——伊丽莎白钟的设计图……被摆放在正中央,承装在黄金之匣中的典籍,是亚瑟王亲笔手书,结合了变化和召唤派系精髓的宿命之章《必胜黄金之章》!   还有更多叶清玄辨认不出来的东西散落在四周,毫无疑问。能够和这些东西摆放在同一个房间里的,都绝对不是街头随意捡来的破烂。   只不过,所有东西都被封印起来了,不透出丝毫的以太波动。毫无疑问。这是为了令物品得到更好的保存。毕竟这里炼金制品着实多到数不胜数,谁都不知道彼此互相影响会产生什么奇怪的后果。   但因此,也给叶清玄的挑选工作带来了一定的麻烦。   他可不希望莫名其妙地捡一个听着牛逼却完全没法用的样子货回去。   那么,只能靠眼力了么?   在沉思之中,他忽然看到一个飘忽的影子从眼角的余光中飞过,错愕回头。却看到一个又一个模糊的半透明影子从墙壁中走出。   是高文。   玛丽似是毫无察觉,高文的影子抬起手指,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动作。   叶清玄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   他想了想,回头看向门口的玛丽:   “不知道有没有适合我的东西呢?”   玛丽从恍惚中回神,只是笑了笑:“那就要您亲自挑选了。”   她并不打算帮忙。明显,皇室的态度是让叶清玄自己挑,挑到太过分的东西,如果涉及国脉,肯定也不行。挑到哪一带皇帝最喜欢的古董,但又没什么卵用的话……那就只能怪自己了。   “看来,只能自己选了吗?”   他喃喃自语,眼角的余光看向高文。   高文们的飘忽身影听到叶清玄的声音,顿时运动起来,似是陷入了苦恼地思索中。几个人影站在一块无声争论着什么,比划着藏品,像是开会讨论。   它们本来就是剑栏地宫的管理员,负责领域的维护和清洁,对于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完全是门儿清。听到叶清玄的需求之后,顿时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只不过一般人只是脑子里几个念头互相交替,高文却变成了一群影子,陷入了无声地争执之中。就像是小孩子一样,说到激动的地方,几乎厮打起来。   到最后,几个赢了的影子得意地赶走了其他‘人’,在室内选好位置站定。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放着一件藏品。   有大有小,有的见鬼,有的平常,还有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只是令人觉得莫名其妙。   第一个是一只水晶头骨,晶莹剔透,仿佛蕴藏着什么神秘的智慧。碎散的折光中有烟云流转,不断露出某种只鳞片抓的影子,却令人看不清晰。看久了,就觉得心醉神迷。   这是某种心相学派的炼金装备,而且品阶不低。根据九霄环佩的分辨,其中应该还隐藏有心印,不,说不定是心像乐师临终之前,将一生只能用一次的‘醍醐’施加在自己的头骨中,以待后人。   第二个一支烟斗,海泡石雕琢而成,看不出有什么用,但根据形制分析和内侧的签名,应该是安格鲁的某个召唤学派的作品。   以点燃之后可以召唤出封印其中的灵,以烟雾赋予形体,介于有无形之间,恐怕还具有着火焰传送之类的效果。   用途相当广泛,不论是暗杀、侦测还是护卫任务都毫无困难。   第三个则是一枚样式简单的单片眼镜。侧光凝视的话,能够隐约看到镜片上铭刻的细微音符,像是这样的炼金装备,恐怕是罕见的启示学派的成果。绝佳的辅助探测型。   第四个,则是一个酒壶,扁平的酒壶带着盖。看上去像是纯铜打造,遍布磨痕和沧桑,是一件古物,但其中却仿佛还残存着什么液体,在轻轻摇晃的时候,便发出细碎的声响。叶清玄分辨不出它来自哪里,只能够隐隐地感觉到自己身体中传来的强烈解饿感。   哪怕隔着瓶子,也有一种强烈的干渴,想要畅饮其中的美酒……   第五件,则是一件庞然大物:一副巨大的甲胄,但右手部分和面甲已经残缺,而且其中的内部也被破坏的厉害。虽然看上去已经报废,但叶清玄却丝毫不敢小看……这是一件已经破败了的圆桌骑士装甲!   虽然已经分辨不出究竟它究竟是哪一具,其中所封存的幻兽也已经被取出,但其本身依旧是被称为神赐甲胄的稀世杰作。如果能找到好的炼金术师进行修补的话,恐怕不难再现曾经的面目……   在寂静里,叶清玄徘徊在斯坦因密室里,眼神在五件装备上流连不去,可是却始终做不了决定。选择困难症犯了……想要做出一个抉择来,真是太难。   许久之后,他低声叹息,伸手,取出了那一枚单片眼镜。   “就它了。”   叶清玄对玛丽说。   玛丽愣了一下,颔首,伸手为他解开了上面的封印,于是隐约的以太波动从其中透露出来。   “缄默之眼?”   叶清玄都端详着它的侧面,上面有炼金术师留下的名字,和一行意味深长的文字:“——有时候,得知真相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缄默之眼,古代炼金术师所制作的辅助型炼金装备。   永久固化了真实视觉,可以破除大部分幻术的影响,大幅度增长乐师的感应范围。望远和放大的效果只是顺带,真正珍贵的,是其中所铭刻的特殊乐章。   这是一件不折不扣地‘开拓乐师’的装备。只要记录在目录中的物品,那么它就能迅速在佩戴者的视野中标注出来,其中包括药草、炼金材料、矿藏和野生生物于妖魔,并且自动进行解读和测算。   距离测量、以太波动探查,和敌人大概的实力估算,分析……就相当于获得了启示派系的招牌能力‘星见之眼’,对于解译方面也拥有巨大加成。   “就这么确定了么?”   玛丽似乎有些遗憾,缄默之眼在所有的藏品中,其实算不上最好的,除了超广的泛用性之外,只有真实视域的能力可圈可点。   “如果想要换的话,其实我也……”(~^~) 第三百零二章 过去和未来   “如果想要换的话,其实我也……”   “不用了。”   叶清玄摇头,将缄默之眼戴在眼眶上:“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就像是叶清玄所想的那样,它能够完美地填补自己短板,补上自己在启示学派的薄弱基础。   要知道世上如同他一样四系同修,而且学得都像模像样的乐师何其稀少。   禁绝派系上,他在获得了石心学派的传承之后得到了足长的进步,在融合了阿瓦隆大结界的核心之后,凭空多了一个经验大礼包,在亲身体验了《创世纪》的力量之后,更是一跃而升,变成他最擅长的派系。   心相派系和幻术派系,一直以来有他的天赋加成,以及萝拉这个魔女的随时指导,自然也不用担心。   反而他一开始想要学的启示派系只能说理论合格,就连乐章都没有学过多少,除了《波莱罗》之外几乎就没拿得出手的东西。   有了它的辅助,不仅仅补上了这一短板,甚至对他的整体实力都有一个飞快的跃升。   有了缄默之眼,接下来分辨那几件东西就轻松了许多。   如同他所料的那样,水晶头骨是心像学派的‘醍醐’传承,但他有萝拉这个师姐随时教导和指点,需求并不迫切。   海泡石烟斗是一件好东西,其中的封存的幻兽也令人垂涎,但……他着实不想变成一个烟斗不离手的烟鬼,只好忍痛割爱。   那个酒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作用,但根据缄默之眼的分析,真正的价值在它的材质之上。不知道熔炼了什么神器的碎片进去之后,酒壶能够自动将装入其中的酒变成不逊色于任何恢复药剂的美酒。饮用之后能够迅速恢复精力,长时间饮用,恐怕对身体素质也有巨大的改善。是一件绝好的恢复型的炼金装备。   对于一般地乐师来说,能够一劳永逸地省掉大笔的恢复药剂开销确实是一件好事,但对叶清玄来说……他现在真不缺钱。   萝拉的家底丰厚,来自卡文迪许实验室的最顶级回复药剂都是一箱一箱的批发的。   而且。作为自己出生入死的报偿,麦克斯韦已经将大部分阿瓦隆的走私生意都转到了他的名下。隐隐有让他代替自己去管下城区的意思,现在的他只需要偶尔露个面,开个会。就能坐地分红。   这些见不得光的收入,一年下来,光是利息就足够叶清玄去过上花天酒地的日子。说实话,这种莫名其妙的就有钱到不知道怎么去花的生活……真爽!   至于那件破损的铠甲,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也是致命的缺点……就是太大了!   大到叶清玄穿上之后几乎变成一个两米多高的巨人,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有鬼。一想到穿上之后就不能打最爱的闷棍了,叶清玄只好忍痛割爱。   “就这个吧。”   叶清玄系笑了笑,启动了缄默之眼,然后感觉到讯息潮水汹涌而来,眼睛几乎被标注出来的以太闪光晃瞎了。   很快,他就熟悉了操作,将内部的音程重新调整,根据自己的需求将它调试完毕。   现在。在叶清玄右眼中,万物之上都密密麻麻地覆盖着自己。当他看地上的砖石时,缄默之眼就会告诉他它的材质、产地、加工过程和使用了多少年。当他看自己的手掌时,只要全神贯注,甚至能够透过血肉,看到下面的骨骼。   在缄默之眼的观测中,血液如同银色的河流一般流淌在半透明的手臂之中,闪耀着静谧的月华,那是流过小源之后拥有了以太性质的天人之血。   当他抬头的时候,便有一种瞎了的感觉。   在他的眼中。原本披着白裙的娇弱公主玛丽俨然已经变成了人形凶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刺目的红光,放射的赤色光芒在她背后隐隐交织出一双巨大的龙翼,肺腑之中吞吐地呼吸散逸在空中。都带着炽热的光芒,就像是龙息。   叶清玄吞了口吐沫,移开了视线。   玛丽看到了他的反应,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也别过了头。将脸藏在帽檐下面。   “请不要……”   她低着头,似是恼怒:“不要乱看。”   不不不!你误会了姑娘!我是不敢乱看啊!   叶清玄心里偷偷擦了一把冷汗:不愧是赤龙之血的继承者,连看都能吓死人。   -   短暂的尴尬之后,他终于从斯坦因密室中走出。   一想到这位似乎对自己心有成见的公主殿下要走了,他也忍不住松了口气:果然自古至今皇家的人脾气都普遍奇怪,难以打交道。东方人说伴君如伴虎,旁边有个红龙公主他也压力山大啊。   就在剑栏地宫门前,看到等待的马车,可玛丽却不急着上车,反而停在了原地,似是思索着什么。叶清玄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到有些不好——难道自己和高文勾结在一块的事情暴露了?   “那个……福尔摩斯先生……”   玛丽背对着他,低着头,忽然低声说:“谢谢你。”   “呃?嗯……哈?”   叶清玄愣住了。   “承蒙搭救,感激不尽。不知您可否留个地址,让我……让我以后好登门拜访。”   “举手之劳,公主殿下不必介意。”   叶清玄看着她尴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正准备说什么,可视线穿过了她的肩头,看到那一辆马车旁边等待的人。。   那个人也在看着他。   叶清玄沉默了片刻,低下头:“殿下,请恕在下失礼,告辞。”   玛丽一愣,伸手想要挽留,可叶清玄已经越过他,毫不留恋地向着广场之外走去。她错愕地看着叶清玄的背影,看到马车旁边等待的人,就越发地困惑起来。   “兰斯洛特先生?”   在马车旁边,中年的男子撑着手杖,低声咳嗽着,看着叶清玄的身影。叶清玄的面沉如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径直离开。   “麦克斯韦瞒不住‘兰斯洛特’的感应,我知道是你。”   擦肩而过的瞬间,兰斯洛特轻声:“你难道要躲我一辈子?”   叶清玄的脚步一顿。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似是嘲弄。   “当年的事情……让它过去不好么?”   兰斯洛特低声咳嗽着:“那些当年逼迫女王处决你父亲的贵族都已经跟着议院一起倒台了,这还不够么?   回来吧,兰斯洛特的甲胄终究是需要你来继承的。家族这么多年对你的期待。你是明白的。为何要如此执着地仇恨家族?”   “我想你搞错了什么,兰斯洛特先生。”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叶清玄回头看他,神情郑重:“我从不曾对兰斯洛特家有过仇恨,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   我对你们的……只有深深地失望而已。”   兰斯洛特垂下眼睛,沉默不语,任由他离去。   直到走到很远之后,叶清玄听到了背后的声音,那是仿佛从风中传来的低语:   “叶清玄,这么多年以来。你执着与那些注定无可避免的事情……真的会幸福么?”   叶清玄愣了一下,回头,看着他。   兰斯洛特的神情郑重,迎着他期待的眼神,张口欲言,可少年忽然抬起眼睛,展颜一笑。   他说,“对不起,我姓叶。”   所以,我不属于什么兰斯洛特。   所以。我不幸福。   他转身离去。   -   -   一片昏沉和黑暗里,有钢铁碰撞的声音,像是冰冷的手术刀和钳子碰撞。   “用不着止血,开始进行全身的换血……跟病人的血型进行配对……”有个沙哑又古怪的口音说:“给我三号刀片。”   “心跳快要没有了。强心针注入……没有效果的话就使用乐章接管心肌,撑过半个小时就好。”   “备用器官呢?这个被排异的话,那就再换一个……五个肾脏,我不信每一个能用的。”   “大脑麻醉结束了?蠢货!为什么不早说!再给他打一针!”   黑暗和昏沉再次袭来。   他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次睁开眼,感觉到了浑身上下的剧痛。还有几乎四分五裂的身体。脸上罩着呼吸器,层层的线管接在他的身上,炼金机器维持着他的生命。   真奇怪……   在浑浑噩噩中,他忽然想:自己现在就像是那个曾经被自己称为父亲的人一样。   “睁眼,看这里。”   一个浑身散发着刺鼻消毒水味道的男人看着他,苍老的男人头上包着天竺的头巾,已经老到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这是几?”天竺人扒开他的眼皮,竖起几根手指。   “五。”他发出沙哑的声音。   天竺老人满意地点头,松开手。   隐约中,他倾听到了病床旁边的声音。   “如你所要的那样,手术完成了,他还活着,也会长久地活下去。如果他足够谨慎,这样苟延残喘地活个六十年以上不成问题。”   “很好,甘达加尔,你完成了你对我的承诺。”有个年轻人说。   “如同我们之间的约定一样,我用我一生所学完成了这一场手术,不被任何人所知,接下来我会配合你的人抹除掉这一段记忆。这一切从来都不曾发生过。   但希望你能记住,你对我的承诺。”   年轻人笑了,“甘达加尔·拉奥,我以复仇恶灵的名义允诺你,你后半生将在阿瓦隆的下城区过你所欲求的平静生活。你的儿子也将得到我的庇佑。曾经土王的御医所犯下的错误,于你再无任何关联。”   “象头神会保佑您的,慷慨的大人。”   “但愿吧。”   年轻人淡淡地说:“你可以走了,我还有些话想要对他说。”   脚步声响起,苍老地天竺人恭谨地离去,门关上了。   病床上,男人睁开了眼睛,浑浊呼吸声中,嗓音孱弱又模糊:“我还活着?”   “对。”   白发的少年扯过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他的床头:“幸好,在那天晚上的阿瓦隆里,找一具尸体代替你并不难。   你要感谢萝拉,如果不是她的幻术,你活不到现在,也撑不到做手术的时候。”   “手术……”   病床上的人浑浊地喘息着,似是长叹:“手术做了什么?”   “做了点好事。”   年轻人说,“不论是家族的禁制,还是黑乐师的异化血肉,魔化器官……我统统帮你摘除了。所有不属于人的东西都被月光净化掉了,顺带换了一张新的脸。   顺带,我在你的心脏埋了点好东西,如果你以后再敢沾任何天灾的东西,恐怕谁都救不了你了。”   “心音这么混乱,我被从共鸣级打落下来了吧?”   “恩,不过,以你的能力,不愁爬不上去。不过……”   说到这里,年轻人轻声叹息:“脊椎骨有一截的污染太严重,只能切除,你恐怕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好了。”   “是啊,活着多好啊。”   年轻人从口袋里抽出一叠东西,放在他的床头,那是好几张证件,还有一个写得密密麻麻的本子。   “这是你的新身份,我原本帮另外一个人办的,不过她最近正在刻苦学习,用功读书,恐怕顾不上出来撒欢,给你用正好合适。”   证件在他的面前展开,已经被用得有些年头了,纸张毫无瑕疵,相片似乎也是他现在的摸样,上面的钢印和签名毫无破绽。   “安格鲁王立医学院毕业,进修了军医,后来被派往驻扎在天竺的诺桑博兰第五军团,巴哈塔战争爆发,你所在的军队被派往巴哈塔对抗天灾的扈从军团,在第二年受伤退役,其他战友全军覆没,所以放心,没人认得出你。”   男人怔怔地看着证件上的肖像,许久之后,轻声问:   “以后,这就是我了?”   “从今以后,你和过去再无关系,准备迎接新的生命吧。”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轻声说:   “约翰·z·华生先生。”(~^~) 第三百零三章 噩梦   -   夏尔听见了血液流淌的声音。   血液在地板上流淌,在墙壁上蜿蜒,逆行,一点一点地蠕动上了天花板。如此无视重力地畸形流淌着,清唱着死亡的欢歌。   他环顾着那被血染红的华丽装饰,暗红色的廊柱上有暗红色的巴洛克浮雕。暗红色的墙壁上有暗红色的油画,暗红的天花板上还有暗红的水晶大灯。   庞大的大厅中,一片血色,被血覆盖的世界里,一片尸骸。那些死者的面孔四分五裂,可每一张脸上都写着陌生。   夏尔恐惧地看着他们,到最后,低下头,看到亚伯拉罕的面孔。亚伯拉罕也在看着他,无神的瞳孔中倒映着他苍白的脸上。   死者的面目上似乎还残留着欣慰的笑容。   “夏尔,你成为英雄了。”他拉着夏尔的手,声音轻柔:“真是了不起,老师也为你骄傲。”   “老师……”夏尔呆滞地看着他。   “夏尔,要好好的啊,不要到处乱跑了。”亚伯拉罕轻声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说话一直太不牢靠啦。得罪了那么多人,每次打架都打不过,老师很担心啊。”   “老师,你……”   亚伯拉罕的胸前裂开一个大洞,空空如也。   干涸的血色从其中流出,刺痛了夏尔的眼睛。   “逃吧,夏尔。”   死者的面孔看着他,带着温柔又诡秘地笑容:“不要回头啊,快逃吧。哪怕在冥府里,老师也会注视你呢。”   夏尔颤抖着,迈不动脚步。   他想要说什么,可死去的人又再次死去了,庞大的大厅中,一片寂静。   只能听见厅之外的错乱脚步声,尖叫声不断响起。人群在慌乱地逃窜,有人恐惧地拍打着大厅的门。想要躲进来。   可大门依旧紧闭,门背后的血色震颤着,化作了微微的雨水,洒落在空中。如此美丽。   直至最后,血泊从门外的世界里流了进来。   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有人踏着血泊,向大厅走来。   在铜锈摩擦的声音中,沉重的大门缓缓推开了,那声音震耳欲聋。令夏尔呆滞在原地。   在门外的尸骸中,血色覆盖了少年的黑衣与白发,他冷冷地看着夏尔,眼瞳之中却倏无倒影,只是一片冷酷和阴沉。   “叶子……这些人都是你……”   叶清玄沉默不语,只是低头拔剑,踏着血泊上前,杀意深沉。夏尔颤栗着,惶恐地环顾着四周,却看到那无数死者的面孔都在看着自己。   那目光似是从冥府中投来。带着嘲弄,还有幸灾乐祸恶意。   “逃吧,夏尔。”   他们说,“不要回头,快逃吧!”   可那些面孔被剑刃切碎了,分崩离析,残忍又血腥。那个白发的少年像是刽子手一样,将这些死去的人碎尸万段,眼中带着深沉的恶意和冷漠。   飞溅的血浆一层层地蒙上了他的脸上,令他的面孔狰狞如妖魔。   他回头。看向后退的夏尔,嘴唇开阖,似是说了句什么。   夏尔踉跄后退,叶清玄踏步上前。   剑刃穿胸而过。血肉拭去了血色,明亮而冰冷的剑刃便从他的背后透了出来。   “叶子……”   夏尔怔怔地看着叶清玄的脸,那一张面孔无比陌生:“原来你是来杀我的啊。”   他笑了笑,伸手,抱住了近在咫尺的少年,“算了。还逃什么啊?都……无所谓了。”   他疲倦地闭上眼睛,黑暗袭来。   黑暗中,有隐约的歌声和呼喊的声音。   “师兄!师兄!”   明亮的光从迷茫地瞳孔中闪过,隐隐有一个人影在面前晃动。他从沉睡中惊醒,那瞳孔中恢复了神采。   “叶子?”他愣住了。   “你终于醒了。”叶清玄笑了起来。   “闪开闪开,我来看看。”   旁边的白汐挤了过来,伸手掐着他的脸:“夏尔你这么多天光睡着不动,快来让我看看胖了没有?哇!好多油……”   “不要胡闹。”   叶清玄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快把老费抱下去,医生都快疯了你知道么?”   “我管他呢,老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老费你说对不对?”   “汪汪汪!”   在床边,老费吼了两声,然后抬起爪子拍了拍夏尔的脸,意思是小弟三号你好好休息,其他事情不用担心。   亚伯拉罕坐在后面,看着他们吵闹的样子,轻声笑了起来。   骚动了好一会之后,医生终于闻讯赶来,检查一番之后点头,“虽然我看多半没什么问题了,但至少留在这里观察一段时间吧,确定没有什么后遗症才好出。别太着急,反正医药费都是上面掏腰包。”   “那就拜托各位了。”亚伯拉罕颔首,送医生离去。   可是在门口,医生却阴晦地使了一个眼色,亚伯拉罕一愣,旋即跟着走了出来,悄悄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先生,是有什么问题么?”亚伯拉罕低声问   “不能说是问题,应该是隐患吧。”那个圣咏乐师沉思片刻之后说道,“病人的脑中还残留着很强的精神冲击,是否会激发旧伤,还需要观察之后才能做出结论。”   “旧伤?”亚伯拉罕愣住了。   “……你们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圣咏乐师也愣了一下,让护士取来了一份检查的投影,在那一副颅骨的投影上,隐隐约约有一片微不可查的阴影。   “这是什么?”亚伯拉罕皱起眉头。   “不知道。”医师摇头,“这一块阴影从小压迫他的脑神经,脑前端、杏仁体和海马体恐怕也受到了一定影响。现在受到了精神冲击,恐怕会有什么意外。”   “不会产生‘知觉障碍’吧?”   “没那么严重,这一块阴影对他本身干扰非常小,可以说是良性的。充其量,也就是做个噩梦的程度而已。”   亚伯拉罕沉默,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在寂静的走廊中,亚伯拉罕颓唐地坐在长椅上,凝视着病房的方向:   “噩梦……吗?”   -   -   天色渐晚,叶清玄带着打哈欠地白汐回学校去了。   亚伯拉罕泡了茶给夏尔:“喝点水吧,刚刚醒就胡扯了一天。”   “老师你还不了解我么?要是没人跟我说话的话,我才会闷死吧。”病床上,夏尔笑着,接过茶杯,吹了吹热气。   “没事儿就好。”亚伯拉罕坐在椅子上,凝视着夏尔良久,夏尔也看着他,傻兮兮地笑着。   “夏尔,你现在还会做那些可怕的梦吗?”他忽然轻声问。   “不会啦,老师。”   夏尔挠了挠头发,低着头:“恐怕以后也不会了吧?”   亚伯拉罕愣了一下,轻声笑起来:“那就太好了。”   他和夏尔说了一会话,在晚上的钟声响起时道别离去,轻轻地关上了门。一片寂静中,夏尔目送着他远去,低头看着手中已经凉下去的茶杯。   一瞬间,他陷入恍惚。   茶杯的倒影中,一片血红,还有他苍白的面孔。   在那一片模糊的血色世界中,夏尔环顾着那些墙壁中浮现的哀嚎魂灵,看着窗外。   偶尔有人来人往,那些血肉模糊的医生和护士经过时,察觉到他的视线,便回过头,枯萎丑陋的面孔便扭曲了起来。   或许那是他们的笑容吧?   可以想象,一定十足温柔。   这个房间也一定布置地很温馨吧?有洁白的墙壁还有松软的床铺。点着令人宁静心神的香料,哪怕闻起来像是尸骨焚烧的味道。   深夜中,远处的教堂传来隐隐地钟声,飘渺地圣歌声传来,可那圣洁地歌声听起来像是死者从冥府中传来的哀鸣,说不出的悲惨。   瞬息之间,那些飘忽的臆想忽然之间又离去了,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这一切都很正常,都很好。   “所以……有问题的只有我而已吗?”   夏尔低头,看着那茶杯中荡漾的浑浊血水,面无表情地饮尽,闭上眼睛。   黑暗中,再没有什么噩梦了。   一片安宁。(~^~) 第三百零四章 你还好么?   圣城大殿   昏暗之中,有星辰闪耀,此起彼伏的亮光交织成绚烂的以太之海。   “安格鲁的观测记录还没好么?”   阿尔伯特主教凝视着最西方的角落:在那里,星海黯淡,仿佛被黑暗吞没了,只有隐约的光亮传来,断断续续的,却什么都看不分明。   “太慢了,拜耳。”他说。   “乐师协会的人力有限啊,大主教。”拜耳摊手。   他的投影自安格鲁而来,浮现在他的身旁,他的影像闪烁着,似是不稳:“现在的情况,光是勉强维持通讯就已经花了好大力气了。”   在星空之中,尼伯龙根的声音传来,平静而温和:   “毕竟是神之化身降临,以太之海现在还残留着大量的杂波和噪音。梅菲斯特先生已经上传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记录。   我正在跟拜耳先生的资料对照参考中。很快,就可以将杂音过滤。”   “尽快吧。”   阿尔伯特主教摇头,“但愿是我想多了——最近一旦有什么事情牵扯上安格鲁,便会令人觉得不安起来。”   “不必紧张,阿尔伯特大主教,已经结束了。”尼伯龙根说,“这一场战斗,是人的胜利。”   “但愿如此。”   阿尔伯特垂着眼睛,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很快,杂波和噪音的清理开始了   那一片无尽的星海骤然变化,安格鲁之上的黑暗被放大了。画面迅速变化。像是以百倍的速度一遍遍地播放着。   在模糊的黑暗中。干扰讯号被一层一层地过滤掉,还原出了本质。   隐隐有阿瓦隆的庞大轮廓从其中浮现,代表着以太波动的涟漪此起彼伏的在其中诞生。太多的波动掩盖了细节,只能看个大体的模糊。   在其中,最醒目的毫无疑问是那烈日和深渊交战的气息,它们所掀起的涟漪和波纹撕碎了其余一切的波动,覆压在最上方。威势绝伦。   一缕纯净之光游走在虚空之中,将整个战场封锁,直至双方分出胜负。那是创世纪所划定的界域。   影响剧烈的颤动着,直至最后,深渊的气息消散。   “沉默了这么多年之后,石中剑依旧这么锋利,真是可怕。”   阿尔伯特反复地观测着画面,心中默默地推演着乐理:“虽然不知道它究竟距离往昔的全盛时期还差多少,但以目前的征兆来看。恐怕相差不远。”   拜耳问:“我觉得各国关注的,其实是它是否继承了‘天国降临’的力量?”   “安格鲁很狡猾,他们将战场放在阿瓦隆之影中,不仅仅是占据地利,也为了隐藏石中剑的具体情况。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   阿尔伯特淡淡地说:“对于圣城来说,这也无关紧要——只要安格鲁将这一份力量用以应对天灾。那么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   “这是圣城的态度?”   “从数百年前开始。圣城就是这样的态度。”   “太直接了。”拜耳叹息,“难怪圣城不讨人喜欢。”   “拜耳,在这一座圣城里,占据了整个人类世界百分之三十的力量,如果我们学会了委婉、去跟别人虚与委蛇的话,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害怕、辗转难眠。   ——不讨人喜欢,总好过让人当做怪物。   比起对天灾和妖魔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外交家来,我们更希望能培育出更多开阔土地的乐师。   在墙内的世界里争权夺利,太没有意义了。”   拜耳听完笑了,“这算是‘傲慢’么?”   “这是敬畏。拜耳,对这个黑暗世界的敬畏。”   阿尔伯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继续抬头,仰望着星空中的影像。   如果常人的世界在这星空之下的话,那么教团的职责便是让视线穿过那灿烂的星空,去凝视那看不见光的黑暗。   -   -   在虚幻的星空之中,那一战的记录在以百倍的速度不断的重复着,随着一遍遍的测算和演绎,原本模糊的景象,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忽然之间,阿尔伯特抬起手,将影像定格。   “这是什么?”   在星空之下,黑暗的阿瓦隆中,有一道硕大的月轮缓缓升起。   它投入了以太之海中,便掀起了层层激荡的涟漪。虽然和石中剑与深渊的对战来说简直渺小到不值一提,可其中所蕴藏的乐理构造简直令人咋舌。   那一轮月光看似宏大,实则细微。   在仔细的观测之下,它仿佛是某种极度精密和完美的造物,像是钟表一样,成千上百个音符化作了齿轮旋转,组成了音程、演化了乐理,构建起了乐章,最后投映在以太之海中,幻化出这一轮完美无瑕的月。   “天人感应?在阿瓦隆之影里?”   阿尔伯特愣住了:“简直见鬼了!”   拜耳端详片刻后点头,“构思很精巧呀,像是艺术品一样。”   “不,表面的精巧相比,我更在意的,是它表现出来的气息……”   阿尔伯特端详许久,轻声感叹:“简直浑然天成,以幻入真。恐怕演化到最后,足以融合真正的月相。”   “你确定只是进阶正式乐师时的天人感应么?不是更强的世界共鸣?”   “虽然不是,但距离也相差不远了。没想到安格鲁近几年还有这样的天才。这种几乎形成实质的底蕴,只要经过几年的准备,冲击共鸣简直轻而易举。”   阿尔伯特看向拜耳,“这是安格鲁哪位大师的弟子?”   “不知道。”   拜耳摇头:“在我们提出的问题里,唯有这个被忽略了。麦克斯韦的书记官保持了沉默,似乎出于上层的授意。”   “不愿意自己国家的苗子被圣城挖走?”阿尔伯特摇了摇头,“有这样的人才在,未来十几年后,恐怕又是一位新的大师。安格鲁不愿意放手也情有可原。”   拜耳笑了笑,将剩余的资料提交,投影便消散了。   毕竟这是跨越了几千公里的长途投影,每分每秒都耗资巨大,哪怕预算充足,这种地方也还是要节省的。   大殿中恢复了寂静。   在寂静中,阿尔伯特一遍遍地观察着记录,直到最后,忽然察觉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就在那一轮圆月落入以太之海的瞬间,那交织的细小涟漪扩散向四面八方的同时,似乎还带着什么信号和讯息。   “我……在这里?”   阿尔伯特缓慢地解读出了其中的含义,忍不住笑了起来:“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这位乐师真是不甘寂寞,不要吸引到以太界深处的什么存在才好。”   这个小细节很快就被他掠过了,只是当整个记录达到了结束时候,他又愣住了。在动荡的月光中,他似乎又感应到了什么信号的传来。   可是那波动太过模糊,他看不清楚。   “又是月光?”阿尔伯特皱起眉头,“这次他说了什么?”   无人回应。   “尼伯龙根?你在么?”   “我在。”   尼伯龙根的声音温和:“请问您有什么吩咐么?”   “刚刚的信号是什么?”   “主教你看错了。”   尼伯龙根淡淡地说,“刚刚什么信号都没有,只是普通的杂音而已。接下来您的观测不会再受到类似干扰。”   阿尔伯特点头,继续将心神投入了观测之中。   许久之后,观测结束,将所有结果和数据记录在了‘尼伯龙根’的‘书’中之后,他便离开了。   而在那一片寂静的星空中,那一夜的记录却依旧在不断地重复着。星空幻化,波纹此起彼伏,令人目眩神迷。   在那一片星空之中,有人说:我在这里。   过了很久。   过了很久。   又过了很久。   同样的星空之下,似是有人轻声问:   ——你还好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过去的秘密   深夜,皇宫之中的灯光依旧闪耀,照亮了漆黑的云层和远处无边无际的海洋。   在升降梯的低沉声音中,马车势入寂静的皇宫广场,旋即有仆从小步跑过来,为马车上神色凝重的男人引路。   “什么时候了?”兰斯洛特问。   “凌晨两点钟,先生。”   仆从恭谨回应,为他推开了大门。兰斯洛特沉默地走进门后,仆从留在了原地,不敢看他离去的方向,为他关上了门。   随着行进,一扇扇大门在他的面前洞开。   直至最后,再无那些华丽的装饰和精致的油画和地毯,走廊中只剩下一片肃冷的气息。   兰斯洛特推门而入。   在空旷会议室中,吊灯常亮,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椅子上已经坐满了人,只差兰斯洛特的那一把还空空荡荡。   桌子上放着一个铁箱和几个烟灰缸,铁箱看起来朴实无华,而烟灰缸里已经掐灭了不少烟卷,堆的如山高。   听见推门的声音,便有人看过来。   那些男人大多都上了年纪,衣冠楚楚,带着眼镜,面色凝重。他们坐在这个毫无装饰又冰冷单调的房间却丝毫不显的突兀,就像是本来就应该在这里的石像一样。   在沉默地等待中,他们彼此没有说话,只是抽着烟,沉默地思索着,不显焦躁。   这里就是所有安格鲁人所津津乐道的‘密室’,帝国的核心。传说中诞生了诸多阴谋、血腥和秘密的地方。   ——安格鲁枢密院。   最初是这里是只对皇帝负责的最高资讯机构。由皇帝的智囊团组成,制定政务和外交上的策略,战争的开始和结束。   到了后来,皇帝将越来越多的权力下放,移交至他们的手中……到现在,它已经变成安格鲁最高的行政机构,由皇家委任。国防、外交、内务、掌玺等诸位大臣组成的政治机关。   上一次这么多人深夜被皇家召集在这里的时候,还是数十年前。和上一次同样,所有人的神情凝重。只是,这一次却带着隐隐的压抑。   有意无意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桌子正中央的那个铁箱上,带着不安和冷肃,像是看着自己的敌人。   在桌子上,那个看起来像是实心铁块一样的箱子上没有任何纹路和徽记,一片平滑。棱角锋锐,没有任何接口和缝隙。   但是看久了,就会令人觉得铁箱在蠕动,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今天召集大家来这里的目的,恐怕大家都已经明了。”   麦克斯韦首先发出声音,直白地说道:“那么我就不浪费时间了。直白了当的来看看吧——如今这最糟糕的情况。”   麦克斯韦伸手。按在铁箱上,抬起眼睛看着其他人。   国务大臣沉默了片刻,伸手按了上去,紧接着是外交大臣……最后,兰斯洛特摘下了手套,露出一道横贯手掌的疤痕,按在铁箱之上。   当同时验证了五个人的身份时,铁箱中便有一阵清脆声音响起,似是齿轮摩擦,复杂的机枢开合扭转。   在微微地震颤中。平滑的表面顿时展开了一道道缝隙,迅速向下收缩,到最后,变成了台基一样的东西。   而原本封存的在其中的东西,也终于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之下。   黑铁的台基上,是一枚看起来晶莹剔透的水晶棱柱——炼金术师们以铁砂和银熔炼出了最纯净的金属,通过性质转化制作成了这样的琉璃金,看上去像是水晶,但哪怕近在咫尺的爆炸和冲击都无法损伤它一丝一毫。   它被用来制造政要们的车窗和玻璃,良好的采光性能够令人透过玻璃观察到外面的景色,也能带给人无以言喻的安全感。   只是现在,整个房间里,没有人会觉得自己安全。   一片吸冷气的声音里,只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周身扩散开来。   在冰冷的灯光下,棱柱中所封存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容……   那一张面孔说不出像什么,似人而非人,就像是还没有长成的面孔,丝毫谈不上赏心悦目,可是看着……却令人觉得有一种生命的美。   那种可怕的美将人的灵魂震慑住了,动弹不得。   它被凝固在琉璃之中,像是沉睡,可是蠕动的肉芽和血丝从它之上扩散开来,便侵蚀渗透了整个水晶棱柱,令它转化成了异质的血肉。   细微的血管像是紫红色的触须,它们在其中缓缓地生长开来,缠绕着棱柱,裸露在空气中的部分微微的起伏着,看上去就像是活了一样……   这个见鬼的东西,在呼吸!   “几天之前,这里面还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肉而已,干瘪又枯萎。”麦克斯韦说:“现在,如同诸位所见,它受到了本体的感召,又重新活过来了……”   在场的人错愕地看着它,良久之后终于回醒了。哪怕来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目睹了这一切之后,依旧不敢置信。   外交大臣呆呆地看着铁箱中的棱柱,伸手想要触摸:“这是真的?”   “别碰!”   麦克斯韦眼疾手快,牵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指几乎快要触碰到那微微蠕动的触须,便被猛然拽开。   “这可不是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阁下。”麦克斯韦的眼神可怕:“活物对于它而言,只是养分……会被抽干的。”   外交大臣像是触电一般收回了手掌,掏出手帕,一遍遍地擦拭着并没有触碰到什么的手指,眼神惊惧。   国务大臣沉默地抽着烟,许久之后。发出声音:   “真的是它?”   他的声音嘶哑。听起来不甚悦耳,却带着一种阴沉凝重的气息。   “没错。”   麦克斯韦颔首,凝视着血肉化的棱柱:“天灾中的四活物之一,和安格鲁王国宿命纠缠的怪物——利维坦。   各位先生们,我们有难了。”   如果有什么能够令这群掌握了莫大权力的人都为止惊惧的话,那么这件事情绝对首当其冲。   自从开国以来,便笼罩在这个国家之上的庞大阴影。天灾中的天灾,怪物中的怪物——利维坦,已经开始了复活!   刚刚解决了邪神的渗透和阴谋之后,便碰上这种情况……   简直,糟透了!   兰斯洛特伸手从同僚的烟盒中抽出一根雪茄,犹豫着,却没有点燃,最后又放了回去。他捂着嘴,低声咳嗽了两声。逝去嘴角从肺腑中咳出的血丝,低声问:   “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梅菲斯特大主教告诉我,以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力量,顶多能再延长五年……五年之后,我们就要面对这个令先辈们牺牲无数的敌人了。”   麦克斯韦的神情凝重:“一个真正地降临在世间的天灾。”   一言既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五年?   哪里够……   五年足以让一个人平步青云。赚取数不清的钱财。成为举足轻重的富豪。也足够培养出一批精锐的士兵,足以让一批学徒有所成就,令其中的佼佼者成为乐师。   五年可以打造无数兵器,发动数场战争,掠夺无数城邦,积攒数不清的财富……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五年又能做什么呢?   可对于一个天灾来说,五年的时间,何其短暂。   对于人类来说,更是如此。   “太少了。”   国防大臣掐灭了烟卷。垂下眼睛:“时间太少了。”   三贤人、三柱神、四活物……这是屹立在所有天灾最顶端的怪物。   若是和无想无识的‘现象型’天灾相比,或许在纯粹破坏力上它们要稍逊一筹,但它们能够位列在所有天灾最顶端,则必然有其可怕之处。   作为和‘百臂巨人’、‘黑暗地母’一起名列‘四活物’之一的‘利维坦’,它虽然不具备三柱神那样无处不在的神性,但同样也不需要漫长的降临步骤和冒着穿越以太之海的风险。   它们并不存在于以太界之中,而是横行在物质界的庞然大物。   一旦它真正的复活,安格鲁首当其冲需要面对的,就相当于一位完全降临在这个世上,甚至不顾及任何限制,可以随意挥洒自己所有力量的神祗。   想象一下,一个随手就可以造成天灾级乐章破坏力的怪物……   “没有办法阻止了么?”有人问。   “人力有穷,先生。”麦克斯韦摇头,神情冷酷:“我们可没有生存在喊两句热血口号就可以搞定一切的世界里。”   “赫尔墨斯呢?他每年拿了我们这么多咨询费,难道他只会干看着么?”   “他表示自己有办法,但陛下禁止他查手这件事情,他也爱莫能助。”   “为何?”   “……”   兰斯洛特和麦克斯韦对视了一眼,做出解释:“赫尔墨斯言行怪诞,并不值得信任,也并无任何忠诚。   如果他插手了这件事,恐怕会变得更糟糕。”   “我们只能等待战争了么?”国防大臣问。   “没错。”麦克斯韦颔首。   “那么……皇家舰队的封印解除应该提上日程了。我可想到时候去跟天灾对阵时,手里之后一群旱鸭子。”   “皇室已经做好准备。斯坦因密室除了关键的零号之外,其他的都会陆续开放。”   “这么多年的积蓄,开始逐步转化成实力吧。今年之内将阿瓦隆大结界彻底休整完毕,让它恢复到天国降临时期的力量。否则,我们根本谈不上有任何阵地。”   “大师们的圣灵也应该开始唤醒了,五年的时间,应该令他们的恢复到当年的程度。我们还能凑出多少具圣者遗体?”   “干系到整个西部防线,三王应该不会置身事外。如果我们失败了,谁都笑不出来。”   有人想了想,问:“石中剑呢?”   “还在剑栏地宫里,上一次强行出动说实话已经很勉强了。”   麦克斯韦挽起袖管,给他们看自己手腕和胳膊上的凄厉裂痕。   那些裂痕之中像是有燃烧的辉光吞吐,刺痛了人的眼眸,如同火炉中正在焚烧的碳:“不止是它还是我,都已经到极限了。”   “那么,我们又要从哪里寻求能够一锤定音的砝码?”   “——归墟。”   漫长的寂静中,兰斯洛特忽然说:“圣乔治之枪至今还沉没在归墟里,我们是否要跟圣城交涉,取回这一把神器?”   “归墟……”   所有人都沉默了,寂静的房间中,隐隐有漩涡里的空洞风声回荡。   有时候,为了找回过去的东西,就不得不掘开被埋葬在过去的秘密。   只是一旦坟墓被掘开之后,是否还有人愿意去看那些鲜血淋漓的肮脏秘密?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你愿意么?   翌日正午。   礼炮轰鸣,在号角和恢弘旋律之中,乐队演奏着庄严而喜庆的旋律。   在人们的欢呼之中,骑着白马的英俊男子缓缓地走进大门。   他的装束依照古法,带着白银熔炼打造的月桂之冠,身披金色的铠甲和披风,骑乘着神骏的白马,英姿勃发,宛如尊贵地王子殿下一般。   在庄园的绿地之上,那些受邀前来参加婚礼的女孩子们已经看直了眼睛,发出惊叫。而在女孩儿的拥簇中,穿着婚纱的唐娜迎着未婚夫那热烈的眼神,羞涩的低下头。   在司仪的引导之下,伴郎们为白马骑士牵着马,齐声欢呼,呼喊着唐娜的名字,为这一对新人献上祝福。   在人群中,布雷迪凝望着女儿那羞涩而幸福的神情,笑的合不拢嘴。   作为没落贵族的后裔,他在第一机关的海关部门拼搏了一辈子,经历了多少阴谋算计和利益交换,最后成为了人上人,在阿瓦隆的中城区置办下如此诺大的家业。   没有儿子的他常常有一种后继无人的怅然,但此时此刻,他望着女儿幸福的神情,却觉得无比满足。   只要她能幸福,一切辛苦都值了。   “祝贺你,布雷迪勋爵。”   受邀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走上前来,他一位一位地接待着,聊到开心的地方,便摸着大肚子笑了起来。   人生如此坎坷,值得庆贺的日子不多。总要知足常乐。   “亲来的布雷迪先生。”   抱着白头巾的中年男人走上来。带着热诚的笑容和他拥抱在一起。像是其他所有天竺的富商一样,他浑身都挂满了金银缀饰,头巾上还挂着一枚令人惊叹的硕大宝石……当然,还有身上挥之不散的咖喱气息。   布雷迪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旋即又热情地笑了起来:“感谢您的到来。今天是值得庆贺的日子,请务必尽兴。”   天竺商人笑了笑,挥手。示意仆从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上来。   在盒子中的红绒上,是一枚镶嵌着宝石和碎钻的金色圣徽,布雷迪一愣,旋即惊喜:   “这是受过教皇大人祝福的圣徽?这怎么好意思,太贵重了……”   “相比我们的友谊,只是是微不足道的东西而已。”天竺人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希望我们的这一份友谊能够维持下去。”   “这是自然。”布雷迪点头,彼此的眼神默契。   没有人会拒绝慷慨的朋友,况且维持这一份友谊,只要帮点小忙而已……   得到了他的保证之后。天竺商人很快就满意地悄然离开了。   很快,宾客们全部到来,见证婚礼的神甫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一片忙碌中,所有人紧张地准备着。而布雷迪终于轻松了下来,坐在台下,满意地看着不远处那一对新人。   门当户对。英俊年轻。品格端正,简直是天作之合!   布雷迪越看越觉得满意,能够有这样的年轻人来继承自己的事业和人脉,再好不过了。   “是个好小伙子啊。”   有人将礼帽放在桌上,抽出椅子坐在他的旁边,啧啧感叹:“国立大学毕业的律师,在财政机关下面工作,年轻有为。   而且被上级所看重,很快就要派往东天竺贸易公司了吧?真是前途远大!”   听到有人提到了女婿,布莱迪顿时骄傲起来。可他回过头时,却看到了一个并不认识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脸上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看着就令人觉得心情愉快。可这里明明是婚礼,他却穿着一身漆黑的礼服,就像是去埋葬什么人一样。   伴随着笑容,那一双狭长的眼睛便眯起了起来,藏起了其中的冷漠和寒意。   “你是谁?”   布莱迪皱起眉头,看向不远处的护卫,可人群中那些体格魁梧的护卫来回穿梭着,却对年轻人的存在视而不见。   “布莱迪先生,不必紧张。”   年轻人耸了耸肩:“我?只是一位前来参加婚礼的客人而已。”   “你是乐师?”   布莱迪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阴沉了起来。   阿瓦隆里有不少不成器的落魄乐师仗着自己的身份,去别人的典礼上蹭吃蹭喝,讨要礼金。如果一般人的话自然无可奈何,但这个家伙想要在自己这里讹诈,那他就来错地方了!   他冷然从怀中掏出支票本,随手写了一个并不小的数字,丢了过去:“今天是我的女儿的大日子,先生,今天在场的客人里也有不少乐师协会的成员……希望您不要不识抬举,耽误自己的前途。”   “啊抱歉,您似乎误会了什么,我并非上门来讹诈的恶客。”   年轻人尴尬地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初次登门,没想到今天是小姐出阁的大日子。只好临时准备了一份贺礼,希望您能喜欢。”   “贺礼?”布莱迪冷哼一声,随手拿过那个小盒子:像这种上门蹭吃蹭喝的人,又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贺礼能拿出来?   “不看看么?”年轻人的眼神殷切。   布莱迪冷笑一声,既然他想要自取其辱的话,那么自己也看看无妨。   只是当盒子打开之后,他陷入呆滞。   在盒子之上,是一枚鸽蛋大小的红色宝石,色泽纯粹,毫无瑕疵。哪怕是阿瓦隆最好的珠宝店也绝难找出第二枚这么好的东西。   只是,这个东西看起来……为什么那么眼熟?   他错愕地拿起宝石,却感觉到上面湿湿的,像是沾了水。可指尖搓开的确实一层猩红的色彩……那是血!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枚宝石。不是那个天竺商人呆在头上、视若性命的那一颗么!   一瞬间。他遍体生寒,尖叫出声。   “你、你把他怎么了……”   他猛然起身,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惊叫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吞掉了,消失无踪。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坐下。”   年轻人抬起眼睛看着他,那一双狭长的眼睛睁开了,眼瞳漆黑。像是通向某个漆黑的风洞,令人心里发寒。   他发出声音,却并不温和了,而是某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命令。   布莱迪不由得身体一软,坐倒在椅子上。   直到现在,他才注意到盒子的底部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行棱角锋锐的字迹,但却说不出的优雅:   您忠诚的朋友——夏洛克……   “你、你是……”瞬息间,他的瞳孔缩小。几乎窒息。   看到这里,他像是坠入了冰窟:那个传说,那个笼罩在阿瓦隆背后的阴影,黑暗规则的掌控者……竟然是存在的!   “不要说出那个名字,先生。”   年轻人漫不经心地竖起一根食指,举至唇边:“那个名字并不适合这个喜庆的场合。就将我当做一个来参加婚礼的客人吧。”   布雷迪打了个哆嗦。想要大声呼救,可本能告诉他,最好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   他用眼神的余光环顾着周围,却发现周围依旧热闹喧嚣。没有人注意到这,这里已经被隔开了,变成了绝望的孤岛。   在人群中,几名穿着乐师礼服的男人皱起眉头。他们是受邀而来参加婚礼的乐师,感应到了以太波动之后,抬头看了过来。   可看到坐在桌边的年轻人,和他面前的桌子上。那一顶标志性的礼帽,便愣住了。很快,他们收回了视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甚至有人直接起身,悄然告辞。   目睹到此情此景,布雷迪彻底的绝望了,浑身被冷汗覆盖,脸色苍白,瘫软在椅子上,几乎快要滑下来。   人群中,沉浸在幸福中的唐娜回头看向父亲,发现他的脸色不对之后,便走了过来:“父亲,你没事儿吧?是哪里不舒服么?”   布雷迪的嘴唇嗫嚅着,张口欲言,却害怕地说不出来话。女儿的关切反而令他越发的恐惧,她不应该过来。   唐娜,快走!快走啊……   他在心里尖叫着。   “冷静一些,先生。婚姻是神圣的仪式,一辈子都只有一次。在这样的场合里,不要失礼,也不要让女儿为你失望……”   有沙哑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那个低头喝茶的年轻人看了过来,眼神淡然:“她还不知道你悄悄和天竺的禁药走私商勾结在一起的消息吧?”   布雷迪如遭雷殛。   他勉强地镇定下来,温声打发走了女儿,可心里的恐惧却更甚。   “你究竟……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鼓起勇气,低声询问,等待着最终的发落。   如果在以前,复仇恶灵只是一个传说的话,那么从上个月开始,它就变成了笼罩在每一个人头顶的噩梦。   一个月,据说仅仅只有一个月,在萨满失踪之后,至少有上百个妄图打歪主意的黑帮首领被这个人亲手丢进了下水道里。   极其残忍又冷酷,据说有的人全家老小都彻底人间蒸发了,而有的人,作为警告,则死得惨不忍睹,现场简直是人间的噩梦。   布雷迪一直以为,只是一个下城区的黑脖子,并不敢拿自己这个官员怎么样,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我、我是安格鲁海关的重要成员!”他的声音颤抖着:“如果你对我做了什么,王国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难道我的名声已经变得这么坏了么?”   年轻人愣了一下,旋即苦笑起来,低声自言自语:“华生那个家伙,究竟拿着我的名头做了什么啊……”   布雷迪没有等到回答,可见证婚礼的神父已经走了过来,轻声问他:“布雷迪先生,婚礼可以开始了么?”   布莱迪僵硬地回头,呆滞地看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稍等一下吧,神父,我想这位先生和我还有些话要聊。”   年轻人扫了一眼神父,神父便呆住了,停止了动作,像是凝固在了原地。紧接着,年轻人回头看他:   “你是信徒?”   布莱迪僵硬地点头。   “你知道么?信奉之典中,有这样一段话。”   年轻人缓缓起身,神甫的手中拿过了厚重的圣典,随手翻开至中间,为呆滞的男人诵读其中的经文。   他神情肃穆而威严,沙哑的嗓音像是铁在摩擦:   “汝当敬畏公理,崇尚公义,这是好的。你当爱人如爱己,勿行不义。需知恶人因奸恶而苦累,所怀的是毒害,所生的是虚假,他的火焰必不长久,他的光也必不照耀。”   他念完了,合上圣典,低头俯瞰他:   “——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那一双眼瞳之中,笑意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如铁一样的凌厉,那凌厉中带着血的色彩,令人不敢直视。   明明吟诵已经结束,可那沙哑的声音却回荡在他的心里,宛如雷鸣一般,一遍遍地撼动着他最后的可怜理智,令他彻底崩溃,几乎哭了出来:   “你……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想让你做个好爸爸啊,布雷迪。”   年轻人怜悯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如同圣者抚摸他的羔羊:“不是死爸爸,是活的,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做一个正直的人,让你的家人为你骄傲。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但依旧能够活到七老八十,儿孙满堂,幸福地死去。   你,愿意成为这样的父亲么?”   “我……我愿意!”   那一瞬间,布雷迪如蒙大赦,疯狂地点头,声音哽咽:“我愿意!”   “很好。”   年轻人满意地颔首:“睿智而正直的选择,先生,就像是神所说的那样,您因您对公理的敬畏而得福。”   他戴上自己的礼帽,最后看了他一眼。   那一瞬间,仿佛一切隔绝地屏障都消失了,外界的喧嚣和祝福声终于传来,倾听着那些声音,布雷迪浑身汗出如浆,几乎昏死过去。   短短的半分钟,却像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中,几乎幸福地哭了出来。   因为突如其来的死神即将道别离去了。   -   就在婚礼进行曲的庄严旋律里,所有宾客的注视中,捧着圣典的年轻人代替神父,站在了那一对新人的中间。   “看得出来,你们彼此相爱,定能长久。”迎着所有人错愕的眼神,那个年轻人左手牵着茫然的唐娜,右手却拉起了那个男人的手掌,正色向唐娜问道:   “唐娜,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我……”   唐娜看向台下,看到点头的父亲后,她才放下心来,凝视着对面的心上人,神情温柔:“我愿意。”   “那么你呢?新郎。”代替了神父的男子回头,看向新郎,如是发问道。在那庄严而肃穆的发问里,新郎昂首挺胸地回应:   “我愿意,先生!我深爱着唐娜,并愿意守护她一生一世!”   “很好,你们的话都发自真心。”   那年轻人露出了满意地神情,将唐娜的手放进了新郎的手掌中:“我已见证你们互相发誓爱对方,我感到万分喜悦,并向在坐各位宣布你们为夫妇。   现在双方交换戒指,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羞涩的新娘和新郎交换了戒指,在掌声和欢呼里,深吻在了一起。今天是他们的好日子,也是值得铭记一生的时刻。   而那个主持婚礼的年轻人,已经悄然消失离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祝你好运   大门之外,带着礼帽的年轻人踏上马车。   在马车里,一边的车座已经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低头看书的年轻人。   他看上去面目普通,只是五官端正,没有其他的特点。只有时常眯起的眼瞳中偶尔露出一丝铁灰色的光,令人心悸。:   “这样的手段,未免太温柔了吧?”他合上书,看向叶清玄。   “只是小惩薄戒而已。”   叶清玄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摘下礼帽扇着风:“况且,今天我已经参加了四场葬礼了,起码让我参加一场婚礼放松一下吧?‘华生先生’。”   华生只是摇头:“每天沉浸在这种假惺惺的温柔慈悲里,作为安格鲁所有走私者的管理人,你不觉得你很失职么?”   “真是毫不留情啊,华生。”   “不好意思,本性如此。”   华生嗤笑了一声,“你要是不愿意,大可不用将这些烂摊子丢给我。我直接坐船去威尔士,买个庄园养老去。”   “别啊,威尔士多无聊啊,只有羊,你确定你现在这状况放得动么?”叶清玄摊手,“相比之下,你不觉得阿瓦隆很美好吗?天天有活儿干,月月有钱拿!”   你以为我现在这种状况是谁害得啊!   华生嘴唇开阖不知道怎么回应,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见到有人将话说的这么无耻,而且还一脸理所当然为你好的样子。   许久之后。他沮丧地叹息了一声:“叶清玄。我们干脆打一架吧。我现在真想弄死你……”   一只青色的火焰之鸟从他的袖中跳出,发出吱呀的悦耳声音,说不出的好听。   “说实话,我就喜欢你现在一副不喜欢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你这破话是从哪儿学来的?”   “本性如此。”   叶清玄如是回应。   回答他的是一本厚厚地调查报告,摔在了他的脸上。   “这是你要的东西,对议院的调查。”华生咬着牙:“反正像你这种家伙一旦轻松下来就会搅事,还是去找点东西去操心吧!”   叶清玄翻身起来。大概的翻了翻,神情就微妙地变化起来:   “‘白鸦’原来是真的存在的么?”   华生淡淡地说道:“议院本身看起来像是一个为大多数人牟利的松散联盟,但其中却是有主持者存在的。参与者提供资源,领取分红。而汇聚小半个阿瓦隆的资源之后,那些力量便悄然归了主持者所有。”   “借别人家的鸡生蛋玩的意思,对么?”   “……这么说也没错。   虽然以议院中所有人似乎都有自主权,但这只是表象。在伪装被揭开之后,才会发现,所谓的‘议院’也不过是个独裁机构而已。真正的权利和力量都归于一人所有。”   叶清玄看了他一眼。“那个人不就是你么?”   “你太看得起我了。”   华生冷笑:“艾德里安家族破落了那么多年,我又有什么资本成为主持者?就连那张面具都只是我父亲冲击共鸣失败之后,不甘心之下,给我的一手烂牌而已。   真正将我扶植到那个位置上的人,是‘白鸦’。”   叶清玄皱起眉头:“上一任控制者么?”   华生笑了:“没错,甚至为我主持堕落仪式的黑乐师都是他找来的。他为我打开了力量的大门。说实话。我真有点感谢他。”   “难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他的授意?”   “不,将议院交给我之后他就消失了。或许他对我想要做的事情乐见其成吧?”华生耸肩,“像现在的你一样,我曾经悄悄派人追查过他的下落。”   “结果?”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华生淡淡地说道,“白鸦也好,那群去找他的人也好……都蒸发在这个世界上了。”   “白鸦一手将为了获得权力和力量不择手段的你扶植上了宝座,成为自己的代理人。那么你所做的一切事情定然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叶清玄陷入沉吟:“但整个安格鲁被天灾毁灭,所有人都被深渊感染,变成妖魔之国……对那个家伙又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呢?”   华生说。“这个世界上最不少的,就是想要拯救世界的圣者,和毁灭世界的狂人。”   叶清玄沉默地翻着手中的档案,许久之后,抬起眼睛:“根据调查,白鸦最后一次公开路面,是在十几年之前?”   “没错,从那之后,他就选择了我,潜伏到了幕后。五年之后,便销声匿迹了。”华生点头,“你有什么线索么?”   “没有。只是这个时间,很令人在意啊。”   叶清玄眯起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冷意。   那不就是自己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时候么?白鸦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察觉到叶清玄心中的阴沉,华生叹了口气:“议院现在已经破灭了,所有渠道全都已经被瓜分的瓜分,查封的查封。所有的余党都在我们的监控里,白鸦就算再出现也只能做过街老鼠,再没有什么能力搅风搅雨了。   如果我是他的话,恐怕短时间内绝不会露头。你现在在做无用功,叶清玄。”   “无用功总比什么都不做好的多。”   叶清玄丢开了档案:“你让他们继续严密监控吧,我不信一个大活人能够就这么人间蒸发了。等我逮住他的尾巴的时候,就让他好看……”   话语中的寒意令华生愣了一下。   他合上了膝盖上的书本,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教授给你的乐理,你全都看完了么?”   “心相和幻术方面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了。”叶清玄耸肩:“我最近在补习一些启示学派方面的东西,争取不要落下短板。”   华生皱了皱眉头:“多系兼修到像你这么奇葩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皇家学派不也是么?”   “皇家学派,也就是安格鲁本土的召唤学派,主修的依旧是召唤,只不过是将其他派系的特性赋予了自己的幻兽而已。就像是这样……”   华生手中,知更鸟展翅,火焰升腾。   “我将变化学派中的元素幻化植入了自己的幻兽身体中,极限是九百四十只。这样小小的一只飞鸟,恰到好处的使用的话,焚毁一整栋房子完全没有问题。也就是说,我一个人就有挥手毁掉一片街区的能力。”   “诶?”   叶清玄愣住了,神情钦佩:“听起来好厉害。”   “谢谢。”   华生的表情冷淡,似乎丝毫不感到开心:“在目前的昌盛的主流学派中。占据主流地位的是变化、召唤和圣咏。   毕竟一个是战场乐师的摇篮,一个是研究天灾和妖魔性质的驾驭者,还有研究物质生命的圣咏学派,随着医学进步、理论越来越扎实,分支也越来越多。   但是你看看你选修的东西……完美的躲掉了所有现实应用类的学派。”   他这么一说,叶清玄才反应过来。扳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禁绝、启示、心相、幻术……你说得没错诶。   这几个我好像一个都没学。我现在学还来得及么?”   “……你做梦吧。”   华生冷笑:“你以为谁都是纳贝里士那种换身体跟脱衣服一样的变态么?   乐师七系中。变化和幻术对立,召唤和心相对立……圣咏和启示虽然对立的不是很厉害,但想要结合起来可也不容易。   况且,你本身学了和所有学派都对立的禁绝学派。想要再学新的乐理,不要弄得自己神智崩溃就好。   想要学其他学派,等你达到冲击权杖级之前的‘补全阶段’再说吧。”   “……听起来真是让人难过啊。”   叶清玄点头,却丝毫看不出难过的样子:“但我目前的当务之急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最糟糕的事情之一啊,叶清玄。”   华生看着他,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你已经落入百目者的眼中。   当你在看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看着你。当你们两个彼此观测的时候。那么你们之间就建立起了某种联系。“   “听起来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对。”华生点头:“亲密到只要出了大结界……他随时可以在你身边耳语。   虽然他现在惨遭重创,一时半会没办法管物质界的事情,但等他恢复过来之后,你觉得他真的会放过你?   你也不想一辈子蹲在阿瓦隆里不出去吧?”   叶清玄倒吸了一口冷气:“所以,我的当务之急就是冲击共鸣?”   “对,越快越好。”华生点头。   “……”   叶清玄沉默了半天:“道理我都懂,为什么进阶共鸣在你的嘴里像是去买个大白菜那么容易?”   “难道不是么?”华生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的说道:“啊,我忘记了,你才刚刚成为正式乐师呢。”   “……在这种地方刺激我有用么?”   叶清玄撇嘴,大喊:“停车!”   马车停在路边,叶清玄跳下车去。   “你去哪儿?”   “不是说要尽快冲击共鸣级么?”叶清玄回头看他,“我去找某位前任权杖乐师,教授先生咨询一下。”   “哦?”   华生的眉头一挑,回忆起那个怨念满满的女人,看向他的眼神便分外怜悯:   “祝你好运。”   -   -   掉进手游大坑,肝活动肝到最后,只差一步就满破214,结果活动结束了……生无可恋中嘤嘤嘤……没有人投月票来安慰一下我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乐师七问   古宅书房   “共鸣级?”   萝拉淡淡地说:“很简单啊。”   “嗯?”   叶清玄眼睛一亮:“有多简单?”   “你不是死了几次就成了正式乐师么?”   萝拉斜眼看他:“你再多死几次不就好了?”   叶清玄的表情抽搐了起来:这个女人,果然怨念深重啊喂!不就是消失了半个月蹲在学校里放了几天假么?   “……萝拉女士,一点小小的心意,还请收下。”   他叹了口气,掏出提前准备好的血包,摆足小心推了过去。萝拉扫了一眼,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满意地点头,收了起来。   萝拉的最大优点就是:见好就收,绝不蛮缠。和这么精明的女人谈事儿就是效率快,除了要大出血之外,简直毫无缺点。   “共鸣级的话,对你现在来说太过遥远。”萝拉说:“差距并不是你的能力,而是你看待问题的角度。”   “怎么说?”   叶清玄问。   萝拉沉吟片刻,忽然问道:   “你知道‘乐师七问’么?”   -   乐师七问。   是所有派系的乐师在冲击共鸣的时候需要遇到的难题。   相比如此浩瀚的世界,无穷无尽的以太之海,和高远飘渺的大源……和这一份庞大相比,人类实在太过渺小。   渺小人类,倘若想要与世界共鸣。撬动以太之海。获得那无穷无尽的力量的话,那么就必须先确定自己在其中的‘原点’。   万丈高楼是平地而起,想要往高处去,那么必须要有一个基础。   只有确定了自身所在的原点,与以太之海形成了对应,才能够撬动那一份无尽的力量,化为己用。   因此。乐师们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如何拨开纷繁复杂的迷雾,窥破以太之海,窥见其背后所隐藏的乐理,并从其中找到自己赖以容身的原点呢?   石心学派的‘小源’技术便是由此阐发,将自身的某个器官制作成了炼金装备,完成了这一过程,暂时得获得越阶演奏的力量。   但这毕竟是外物,本身依旧需要突破。   因此,历代乐师们有过数不清的研究。   但突破者依旧寥寥无几。   如果没有方法的话。往往十几个正式乐师之中,可能只有那么一个幸运儿能够误打误撞,成为一个半吊子。   这是一个令无数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怪圈。   对此,东方人说‘以心传心,不立文字’,西方也有‘启示’和‘觉醒’的说法:总而言之。懂的人就能懂。不懂的人,就怎么都没法懂。   想得越多,就越是迷茫,越是不得其解。   就像是一堵高到看不到顶的墙,死死地拦在了所有乐师的前面。打不破这一面墙,就不得寸进。   这一堵墙,便被称为‘知见之障’。   而乐师七问,便是历代乐师总结出来的,打破这一堵知见之障的办法。   简单的来说,只要想明白这七个从乐师七系的终极追求中衍生出来的命题。那么必然能够窥破知见之障、洞觉乐理本质,找到原点。   换而言之,只要打破知见之障,那么这七个命题必然能够得到解答。   七个问题,分别是变化派系的‘世上永恒不变之物’,召唤派系的‘无形之物、有形之灵’、圣咏学派的‘生死之间’、启示学派的‘未知之处’、心相派系的‘何者为我’、幻术派系的‘梦的源头’……   “梦的源头?”   叶清玄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萝拉:“你确定?”   “就在你背后书架的第六层,我有上百本有关这个问题的论证,但你最好不要去乱翻。看得越多,你只会越糊涂。”   萝拉淡然问道:“难道你有什么想法了?”   “不,丝毫没有。”   叶清玄垂下眼睛:“只是他对我在梦里说,他会在梦的源头等着我……”   “都这么多年了,他是死是活,还是让人搞不明白啊。”萝拉低下头,喝着茶:“老师当年究竟遭遇了什么呢?想不明白……”   “换个话题吧。”   叶清玄摇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没有说……‘禁绝学派’的命题是什么?”   萝拉沉默了片刻,眼神变得怜悯起来。   “弃绝自身。”   她说:“禁绝学派所研究的是以太本质,对于他们来说,肉身和自我只是阻碍。你需要舍弃你自己……叶子,我最不希望你选择的就是这个命题。   你知道有多少禁绝乐师在这个阶段因为乐理反噬而死么?其中有人烧成了灰烬,有人气息断绝,有人溃散成了水雾……   在东方,乐师们为了研究这个命题,探索出了一系列技术,想必你也听说过:尸解、兵解、水火荡炼尸形法。   在古代,他们将共鸣级的乐师称为‘仙人’,为了成为仙人,不惜舍弃肉体,可惜,这么做的人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就是禁绝学派最大的关卡,入门的乐师十个里面没有一个,而能突破知见之障的人却百不存一。”   叶清玄沉思片刻,颔首:“也就是说,我现在想要突破共鸣级,必须要从其中的这四个命题中着手了,对吧?   未知之处、何者为我、梦的源头和弃绝自身……不论哪个都不好搞啊。”   其实当萝拉说到这四个命题的时候,叶清玄已经反应了过来。这是各大学派的乐理和终极目的中所衍生出来的问题。   四个命题所指出的方向令他忽然注意到了他以往所忽略了的一些细节和乐理,也令他感觉到异常棘手。   能够突破这一难关,就代表着自身对于乐理和以太的研究更近了一层,也就越发接近那个终极。   只是每个人突破这一难关的方式都各不相同,每个人的知见之障也全然不一样,贸然使用其他人的方法只能把自己坑到一脸血,徒增困惑。   “可我还是很好奇啊。”   叶清玄揉着脸,满心郁闷:“没道理啊,我这么天才,都还一头雾水被卡在这里,怎么就有那么多人突破了?”   “每个人遇到的问题都不一样,在这个环节,积累越多,虽然最后收获就越大,但突破起来就越困难。而且……”   萝拉停顿了一下,露出诡异的笑容:“你真的以为所有人都是靠着这个方法突破的么?”   “还有其他的方法?”叶清玄愣住了。   “为什么没有?”   萝拉反问,“归根结底,知见之障是需要你打破固有思维,脱离本来的桎梏,精神挣脱物质的枷锁,窥见乐理的本来面目。   通过这个阶段之后,乐师将会彻底掌握乐曲的精髓,令乐曲中带有自己强烈的个人风格。   一般情况下,都是困顿多年的乐师在经历世事变化和感情冲击之后,忽然顿悟,破除了旧的观念,踏入了新的世界中。   因此,只要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那么未尝不可以钻一钻空子。”   “什么空子?”叶清玄眼睛一亮。   “和圣城中所供奉的圣灵签订契约,以精神上的高度共鸣,令自己的视角从自身超拔而出,得以用更高的角度观察这个世界。   对你言的困惑,对于那些权杖乐师的圣灵来说,不过是小小的尘埃而已,轻而易举的可以拂去。   而且,你还能够获得相当程度的心音增益:诸如最受欢迎的火焰之圣灵阿耆尼,和它签订契约的人将能够自由地在乐曲的效果中添加焚烧的效果。风神·雷神的双生圣灵也是热门选项。   怎么样?这个方法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   “……为什么这么像是黑乐师的堕落仪式?”   “有什么不同么?   归根结底,都是借用了别人的力量而已。”   萝拉冷笑:“依靠这个方法的人根本只是绕开了关卡,借用了别人的视角,也会一辈子受到别人的影响。   对于那些废物来说,成为共鸣级乐师就是一辈子了不得的顶峰了。真正的力量来自于自己的内心和意志,在这里耍滑头的人,注定一辈子无望‘权杖’”   “——对于真正的乐师来说,共鸣级,只是乐师的超拔之路的而已!”   -   -   午后,叶清玄再次回到了学院。   离开的时候满心困惑,回来的时候依旧没有解决,反而多了几个接下来需要费脑筋去思考的命题。   对于那四个问题,叶清玄依旧毫无头绪,所幸:留给他思考的时间还有很长。   相比连续一整天的抑郁思索,有个好消息令他的精神终于振奋起来:消失了半个月的校长终于回来了。   看来议院的手尾已经处理完了,就算是以第五部门的底蕴,原原本本地消化掉议院这个庞然大物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想必这一段时间里他定然过得不甚轻松愉快。   麦克斯韦的秘书来乐史系留言说,等叶清玄回来立刻到他的办公室去。   就像是他曾经与麦克斯韦约定过的那样。   当议院的事情结束之后,他会告诉叶清玄当年叶兰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会有丝毫隐瞒。   很快,叶清玄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哦?终于来了么?”   麦克斯韦的声音传来:“直接进来吧。”   叶清玄推门而入,却发现办公室里除了麦克斯韦,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过去的事   办公室里有烟草燃烧的味道,其中似是有旅途的风尘。   就在麦克斯韦旁边的沙发上,有个披着灰色帆布长袍的人影。那个人周身的以太如同死水一般波澜不惊,像是全都被长袍中的黑暗吞噬掉了。   就像是跋涉千万里而来,他的手上端着一柄旧烟斗,面目都藏在暗中,模糊不清,正在跟麦克斯韦说着什么。   “毕竟有当年的情分在,校长的这一桩差事,我就应下了。”他起身,道别。   “这就走了?”麦克斯韦挽留:“不如多待一会,明天出发也来得及。”   “路途遥远,而且毕竟是一件苦差事,越早出发越好。况且,我来学院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久留无益。就不再叨扰了。”   “那么,预祝一路顺风。”   麦克斯韦起身送客,旅人摸样的乐师行进之间毫无声音,如同漂移一般离开了。和叶清玄擦肩而过的时候,叶清玄分明感觉到黑雾之下的一双眼瞳从自己的脸上扫过,眼神意味深长。   “刚刚那是谁?”   人走之后,叶青玄随口问了   “既然他不愿意在你面前展露身份,那么这当然是秘密咯。”麦克斯韦露出诡秘地笑容,招待叶清玄坐下:   “威士忌?还是白兰地?我这里还藏了一瓶下城区最烈的‘煤油’,或许你会喜欢。”   “就没有非酒精的东西可以喝么?”   叶清玄撇了他一眼,自己翻箱倒柜找出一罐红茶来。烧了开水自己泡了。   麦克斯韦翘着腿看他忙来忙去。也丝毫不管,只是嘿嘿地笑着:“难为你等了这么长时间,我本来还以为你早就不耐烦了。”   “反正你就在这儿,跑的了人,跑不了庙。”   叶清玄在他对面坐定,然后将茶杯倒满,推到他面前。   “嗯?”   “这是给你准备的。”   叶清玄淡淡地说:“我的问题比较多。做好口干舌燥的准备吧,校长先生。”   “……早知道就换个讲起来容易点的。”   麦克斯韦叹息,端起茶水鲸吞而尽,抹了一把胡子上的水迹,就像是老剑客喝完了壮胆的酒准备拔剑砍人,   “好了,开始吧,放心,我会知无不言。”   “那么……”   叶清玄问出第一个问题:“白鸦。是谁?”   “你知道了他了?”   麦克斯韦一愣,旋即摇头:“可惜,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十几年前,你的父亲被圣城宣判为异端,堕落成魔。一时间举世哗然。不过你的父亲跑得不见人影。结果。兰斯洛特家首当其冲受到了责问。   具体的过程我不清楚,上一代的老家主闭门不见任何客人,迫于各方压力,只能将你们母子流放。从那之后,他就一病不起,在两年后去世了。   就在同时,叶兰舟用自己的权杖抹去了自己的存在。除了身份特殊的人之外,全世界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   可惜,过错已经无法挽回。   而在其中,对于兰斯洛特家反攻倒算最为主动。花费了最大力气的,就是你口中那个被称为白鸦的人。”   “原来如此。”   叶清玄垂下眼睛:“那么,当年叶兰舟来到西方,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一个东方的天人之血,前途无量,未来的权杖,在哪里都是学派肱骨、家族未来的全部希望。   他为什么背井离乡来到这里?”   “二十七年前,在东方,诸侯白氏的家主白恒继位,领兵造反,不顾在国都长安的全家老小。皇帝大怒,杀尽他的满门。   可惜长安三日之后就被攻破,他自己的满门也几乎被白恒杀绝。   白家只剩下白恒一个,迫于各方压力,白恒也留下了皇帝最小的一个女儿,让她继承了名义的皇位,改国号为‘武’,成为了前无古人的女皇帝。   从此,白恒便是万万人和一人之上的摄政王,天下第一号的乱臣贼子。   一年之后,叶氏号称受了女帝密诏,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联合八路大军围困长安五年。最后结果是叶氏被自己的盟友给卖掉,家主的脑袋砍了下来,送给了白恒当做赔礼。   自此,叶氏被诸侯瓜分殆尽,所有的直系血脉被囚禁到了钦天监,有生之年不得踏出一步……而你的父亲——叶氏的继承者——叶兰舟,当年二十二岁。   他不被东方所容,也没有留在那里的理由,便孤身来到了西方,想要开始新的生活。   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办法翻过那么多牢笼和枷锁。或许对他来说,他想要走的话,就没有人能拦得住吧?反正,结果是他来到了这里,如他所愿,新生活开始了。”   麦克斯韦叹息了一声:“可惜的是,这里的新生活并没有如同他想的那么简单。”   “后来呢?”   “后来?那就是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了。”   麦克斯韦笑了笑:“他来皇家学院应聘,成为了一名客座教授,因自己的才华和能力得到了肯定,一年之后,成为了皇家音乐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校长。   再后来的事情,就像是你所知道的那样。他认识了你的母亲,他们相遇,相识,相知,相爱。最后冲破了阻拦,走在了一起。   他们的主婚人是我,这是我最荣幸的事情。可惜,我后来却时常在想,当时如果我反对这一桩婚事的话,后面的那一切是否都不会发生。”   叶清玄沉默了许久,问:“后面呢?发生了什么?”   “兰斯洛特于皇室几乎是一体。为了与你的母亲成婚。叶兰舟答应了不少条件,其中一条就是为安格鲁效力十年。他答应了,并在皇家研究院中获得了一个隐秘的职位。次年,他代表皇家研究院,加入圣城的一个研究项目。”   “圣城?”   叶清玄沉默:“教团还是乐师协会?”   “都有,甚至还有更多……静默机关也参与在其中。”   麦克斯韦淡淡地说:“这是第三修正法案的成果之一。”   第三修正法案。   这是二百年前诸国与教团所协定的隐秘协议。   根据协议,诸国尊崇每一代的赤之王——也就是教皇——为神在人间的唯一代行者。其言行因果皆无谬误,维护教团的正当性与不容置疑的神圣地位。   而作为代价,教团的一切政治属性被剥离,自此政教分离,一切教士不得参军、不得从政,不得干扰各国法令,甚至不得收受信徒的供奉。所需资金全部由诸国提供。由教皇居中引导,首脑们组成圣城议会,奠定了圣城为世界核心的地位。   圣城议会所做的第一件事就及时成立了乐师协会。将所有乐师统和在其下。   而当时已经发育成一只畸形怪物的‘宗教裁判所’被裁撤了,乐师们被解除了教籍,归入了乐师协会麾下的独立机构‘静默机关’,成为了律令乐师。   非乐师的神父们回到了教团,组成了注解圣典和拥有最终解释权的‘信理部’。   从此神的归神,人的归人。   崇高的精神归于教皇引导。世间的生者服从列王的统御。不论是‘形而上’还是‘形而下’的一切事物都有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新的秩序诞生了。   而那个没有出现在任何现有编制中的隐秘研究机关,就是在那个时候成立的。叶兰舟所参与的研究从八十年前就已经开始。   圣城议会汇聚了各国所有学者和炼金术师的力量,隐秘抽调了数十名在各个研究领域卓有成就的乐师进入了其中,十六个不同的学派倾巢出动,开始了一项史无前例的研究……   “——何为天灾?”   麦克斯韦的声音像是石头在摩擦,迸射出了炽热的火星:“那个研究的目的,就是弄清楚,天灾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为此,全世界的隐秘力量联合在一起,秘密地捕获了一名天灾。整个计划的所有筹备、过程、行动都被封存。除了列国的首脑和教皇之外,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灾?”   叶清玄愣住了:“哪个天灾?”   “在所有天灾之中,最具有特点的便是三贤人、三柱神、四活物与八大现象。”   麦克斯韦吸着烟卷:“三贤人的行踪隐秘,甚至没有办法证明存在与否。三柱神实在太过庞大,距离人类太过遥远,难以理解。八大现象……那只是纯粹的现象而已,甚至没有研究价值。因此,最适合的目标无疑是四活物之一。”   “百臂巨人?”   一瞬间,叶清玄恍然大悟。   百臂巨人、利维坦、黑暗地母、影葵。   在四活物中,黑暗地母不具有确实的形体,无法观测,深海之主利维坦早已经死去,在复活之前谁都找不到它,影葵看起来最容易,可性质也难以捉摸。   它生长于全世界的各个黑区中,以太最混乱的地方,本体介于虚实之间,就像是不切实际的泡影,稍微一触碰,便会破碎。别说扑捉,只是观测都会引起它的消散。   因此,最适合的目标,毫无疑问,只剩下了百臂巨人。   “可是……圣城竟然能够捕捉到百臂巨人?”   “恩,代价惨重。”   麦克斯韦轻声说:“据我说知,从八十年开始,存世的十一位圣徒少了四位,东方的九御减员两名,其余的参与者无一不是深受重创。上一代的黄之王便是因此而陨落……   这都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我们成功了。”   ---   我擦,月票排位有点危险啊,大力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毕业?   有些话麦克斯韦说的轻描淡写,可叶清玄却能想象到那淡然话语中隐藏的腥风血雨和惨烈牺牲。   在和天灾的战争中,哪怕强如三王,也有陨落的可能。权杖级的乐师甚至都无法进入战场的核心……   “叶兰舟,他参与了对百臂巨人的研究?他虽然有才华,但连召唤乐师都不是,只是一个心相乐师而已,又有什么用?”   “你忘记了么?你父亲的称号。”   麦克斯韦看了他一眼:“‘月吟’,一切异类的净化者,妖魔的天敌,唯一能够同时和纯白之月和湛蓝之月共鸣的人。   他是最了解天灾和人类之间差异的人。如果他不参与那个项目,我反而会觉得奇怪。”   “……之后呢?”   “之后?”   麦克斯韦掐灭了烟卷:“之后,那就像是你知道的那样了。你的父亲叛变了,堕入了天灾的领域,成为了黑乐师。”   “这个我知道。”   叶清玄握紧了拳头,他看着麦克斯韦,沙哑地问:“是真的?”   “不知道。”   麦克斯韦移开视线:“他离开的时候,造成了太大的动荡。整个研究机关都几乎被毁了。所有资料都被销毁,所有人也都……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心有困惑:我时常会想,当年那个年轻人是否已经变成了我的敌人。是否有一天,我们会在战场上相见。   甚至。有的时候我觉得……他死了才会比较好。”   “虽然不想认同你。但我也这么觉得。”叶清玄的话令麦克斯韦愣住了。   那个年轻人低着头,藏起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那种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家伙,早死早超生。只不过,我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麦克斯韦沉默许久,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类无力对过去进行干涉,但如果你想要查清当年的真相。那你就要变强。至少成为权杖乐师之后,才有可能洞悉到其中的秘密。”   “现在说这样的话,有点太早了吧。我现在就连共鸣级都还一头雾水,不要说寻找共鸣的原点,知见之障就足够让我烦个好几年了。”   麦克斯韦愣了一下,沉默了。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他的眼神就变得奇怪了。   像是看着什么非人类的怪物,错愕又见鬼。   “……怎么了?”   叶清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才入学半年啊,叶清玄!”   麦克斯韦捏着下巴。啧啧称奇:“半年的时间,零基础成为正式乐师,而且是四系同修……按照学院规定,你已经可以毕业了啊。”   “呃,啊,诶?”   叶清玄也愣住了:“毕业?”   “对啊!”   麦克斯韦点头:“皇家音乐学院虽然是六年学制。但实际上。至少成为正式乐师,就已经可以毕业了。   要知道,今年的毕业生里可都还没多少正式乐师呢!以你目前的成绩,毕业四次都够了啊!不如我今天就……”   “等等!我、我……”   叶清玄有些懵,到最后一拍大腿:“我学费可是交够一年了!还有一半呢!”   “……”   麦克斯韦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下城区那么多走私生意都给管你了,你现在还缺这么点钱?”   “我不管!反正我不毕业!”   叶清玄躺在沙发上撒泼:“否则我躺到皇宫前面去绝食抗议你信不信?麦克斯韦丧尽天良,学院校长贪污受贿!平民学生惨遭开除!   我要去乐师协会的公告板上挂你,送你上头条!”   饶是以麦克斯韦的脸皮厚度,碰上这一套也有些楞,他这么多年来只碰到过毕不了业的。还没有这种赖在学校不愿意走的家伙。   “喂,不要闹,帮个忙嘛。今年的毕业指标还没凑够呢,有你这么一个,我起码明年才好张口问上面要预算啊。”   “毕业指标不够是你自己作出来的好么!哪个学院的毕业考试跟这里一样这么瞎搞?”   “……你是铁了心的不毕业了?”   “你急什么?”叶清玄抠着鼻孔,一脸无赖:“我才一年级呢,毕业的事儿等我六年级了再说!”   “真不走?”   “不走!你能把我怎么着?”   “唔,那就好办了。”麦克斯韦搓着手笑起来,神情诡秘:“那么,学院分派给你的试炼任务,你不会拒绝了吧?”   “……”   叶清玄顿时懵了,恍然大悟:“你在这里等着我呢是吧!”   “不毕业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又没有逼你。”麦克斯韦无辜地摊手:“要么毕业,要么去干活儿,你选吧。”   叶清玄咬牙看着他,像是要将这个老货瞪死一样。   “什么事儿,你说吧!”   皇家音乐学院素来有‘试炼任务’的传统,就像是其他学院的暑期实习一样,从乐师协会承接一些简单的任务丢给学生,让学生增长一些经验。   当然,经常有不良的老师经常将学生当成上好的肥羊,让他们给自己打白工。比如麦克斯韦这种,上梁不正,带头挖坑给人跳……   “别害怕,这事儿挺简单的。”   早有准备地麦克斯韦从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丢给叶清玄:“很适合你,就是远了一点。”   “有多远?”   叶清玄心里微妙的有种坑爹感。麦克斯韦想了想,轻描淡写的说道:“大概坐船五天,坐轨道马车六天,再步行个半个月那么远吧?”   叶清玄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你干脆说横穿整个人类世界好了!”   “反正都差不多。”   麦克斯韦摊手,正色说道:   “罗慕路斯人的事情你知道吧?几百年前,在罗慕路斯被天灾毁灭之后,这群人流浪在全世界各地。几十年前他们的长者带着他们在北方建立了一个新的部落。”   “难道让我过去代表安格鲁双方缔结盟约,永世修好?然后大家互通有无……”   “要真是物产丰饶的地方,你觉得列国会允许它被一群流民占据么?”   麦克斯韦斜眼扫了他一眼,“你过去是帮忙救人。   最近在聚集区忽然爆发了大规模传染病,当地的教团怀疑这和一个开掘出的古迹有关,招募一个懂得解译文字和懂得古代历史的学者过去帮忙。你只需要过去打个下手就可以了。”   “传染病?”   叶清玄眼睛一亮:“难道是那种会把人变成……”   “不好意思,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   “啧,没劲。”叶青玄摇头。   “你以为所有乐师都像你一样三天两头搞大新闻么?!”麦克斯韦勃然大怒:“回去赶快收拾行李给我滚蛋,后天你还在城里,我就让第五机关强行流放你。”   “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嘿!”   提到这个,麦克斯韦就来气:“托那位乱来的邪神大人的福,还有拜某个家伙瞎折腾所赐,阿瓦隆大结界现在还千疮百孔,简直形同虚设。   这两天皇家乐师为了修理不知道扯了多少头发,结果你猜怎么着?”   叶清玄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么着了?”   “现在坐在这个房间里的某个人就是最大的干扰源!”   麦克斯韦的手指头都戳到叶清玄脸上了:“结界被你一通乱搞,已经把你的波动接入核心了!只要你在阿瓦隆里,结界根本就没法修!   要不是这事儿我压着,你现在早就因为破坏国家重要安防设施的罪被挂到叛国者之门上去了!你还问我为什么这么着急?!”   “呃……”   提到这事儿叶清玄其实也挺心虚的,虽然事急从权,但胆子大到敢把国防设施拿来乱改,而且差不多据为己有……也确实有点过分。   这么多天过去了,没人追究,他还以为这风头已经过去了,结果没想到在这里等着自己。   “好好好,我走,我走!”   他灰头土脸的准备回去收拾行李,却又被麦克斯韦叫住。   “这个给你。”   他丢过来一枚戒指,叶清玄随手接过,发现是一件品质绝佳的炼金装备,看得出这是安格鲁著名炼金工房:‘卡文迪许实验室’的产品,他抢来的那几枚防御戒指和它比都没法比。   只是在戒指的内侧,伸手摸索的时候却隐隐能摸到几个字符。   “……007·sf?这是什么?”   “我帮你以福尔摩斯的名义在第五机关登记了档案,以后你在第五机关的编号就是七号。直接对我本人负责。这样你也算招安了。”   麦克斯韦轻描淡写地说道:“出门帮忙办事儿没道理让你一个人全干。   待会儿会有人给你送几张纸条过来,记好之后就烧掉。那些东西可以调动不小的人力物力,谨慎使用吧,也算是给你的福利了。”   “这么方便?”   叶清玄将信将疑地带上戒指,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去流浪民聚集区治病救人的任务会用到神秘的第五机关,但以麦克斯韦走一步算两步的尿性,这里面的水肯定深得很,说不定就藏了什么猫腻,也算有备无患吧。   “对了,那个流浪民聚集区叫什么来着?”   出门之前,叶清玄鬼使神差地回头问了一句。   “——奥斯维辛。”   麦克斯韦笑眯眯地说:“一个收容无家可归的可怜流民们,充满了和平、友爱和慈悲的地方。”(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一路顺风   虽然早有准备,但第五部门的人上门的时候,叶清玄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   “理查?”   他错愕地看着这位今年刚刚毕业,据说已经回到老家去的学长:“怎么是你?”   “唔,你还记得这个名字么?”   ‘理查’依旧穿着黑色的制服,脸上带着奇怪的笑意:“那就叫我理查吧。m先生让我把这个给你……你看,我说过的,我们挺有缘的。”   “……”   叶清玄一阵无语:结果,校规执行队里的人,都是第五机关的预备役么!麦克斯韦的脑洞真是防不胜防。   打破脑子他都想不到,一个乐师学院里的学生机构和第五部门有什么牵扯……   紧接着,理查走后还没十分钟,又有人找上门来。正在手忙脚乱收拾行李的叶清玄顶着一件破毛衣拉开门,然后愣在原地:   “塞顿大叔?”   门后,那个几乎遮住风景的魁梧大汉测过了身,指了指身后的马车,示意他上车。   老板有请。   -   “听说你要去奥斯维辛?”   在叶清玄对面,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中年死胖子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说真的,大哥你谁啊!   这是赫尔墨斯?原来那个清秀少年呢!老板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啊!   “哎呀,你都认不出来了?看来我变化还挺大。”   赫尔墨斯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茬,嘿嘿笑了起来:“别在意。我最近发育有点快。应该很快就固定下来了。”   “……”   叶清玄忍着满腹的槽没吐,只得叹息一声:“老板你有何贵干?”   “我刚刚不是说了么?听说你要去奥斯维辛?”   叶清玄傻眼,“我一个小时前才知道,老板你听说的还挺快啊。”   “别管那么多细节了。”   赫尔墨斯掏出教团发行的支票本,写了好长一串数字给他:“既然你去奥斯维辛的话,不如顺路帮我带笔钱过去。我在那儿还资助了一个失学儿童……”   “老板,说正事儿行么?”叶清玄的表情很复杂。   “这就是正事儿啊。”   赫尔墨斯一脸正色:“你就替我过去看看。反正你到了那儿也是研究一些破书不是?空闲的时候多的很!   你就顺带替我照顾照顾那个小姑娘呗。如果她什么事儿都没的话,你就不用管。多余的钱你就自己留着花吧。   为了你出门方便,我还帮你订了一张明天的豪华游轮的头等舱呢!”   叶清玄愣了半天,有些讪讪地感叹:“是我误会了,没想到。头一次看到老板你对别人的事情这么上心啊。”   “怎么能算别人呢!”   赫尔墨斯纠结了起来,望天感叹:“那可以算是……我的女儿吧?”   “噗!”   叶清玄一口红茶喷出来:“你的什么?”   “玩笑话而已,不要当真。”   赫尔墨斯吹了声口哨,抬起手:“来呀,塞顿。送客!   你看你一点礼貌都不懂,人家的毛衣还在头上呢,你就把人家拽过来了,耽搁了人家收拾行李可怎么办啊!”   叶清玄叹了口气,终于有功夫把头上的毛衣拽了下来。   果然,好长时间没穿。有点小了……   临末了。赫尔墨斯将他送到门口,似是无意地问了一句:“对了,你那个怀表,还随身带着吧?”   叶清玄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胸口,双蛇时计滴答轻响。   -   -   晚餐,学校外的餐馆,庆祝夏尔出院的聚餐。   刚刚出院的夏尔像是饿鬼一样狼吞虎咽,迟来的叶清玄赶到的时候,自己那一份都快被吃光了。   听到叶清玄被委派任务之后。亚伯拉罕点了点头:“既然是协会的委派,那也是对你的重视,我今晚回去准备一下相关的解译资料和书,你在路上看吧。”   “要出门?”   白汐挤过来:“去哪儿?”   “奥斯维辛,一个小地方,但事情比较急,明天就要走。”   听到叶清玄的话之后,白汐顿时有些懵:“你怎么不早说?我还没收拾行李呢。”   “我一个人去就好了。”叶清玄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挂了那么多课还想乱跑?先把学分补齐再说。”   “哦。”   白汐低下头,不再说话。   很快,她放下刀叉:“我吃饱了。”   不等其他人,她起身离开,门口传来了摔门的声音。   在餐桌旁边,啃着大骨头棒子的老费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叶清玄,一脸鄙夷地摇了摇头,叼起骨头,跟着跑了。   夏尔扑哧一声,嘴里塞着肉,笑地快要喘不过气来。叶清玄求助地看向老师,老师只得摊手,对此表示无奈。   “……”   叶清玄叹了口气,起身追了上去。   一直跟到乐史系的小楼里,白汐跑进房间里,重重地关上门,叶清玄组织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正准备敲门,结果只听到卡擦一声,反锁了。   “白汐?”叶清玄敲了敲门:“白汐?”   “里面没有人!”   门后的声音传来。   叶清玄站在门口想了想,搬了张椅子和两本书过来:我就不信你的门不开了!有本事你一夜别开门!   然后白汐果然就一夜没有开门。   教科书上好姑娘不应该在晚上给男人开门,白汐是个好姑娘,说不开门就不开门,说里面没有人,就一定没有人……   反正,一夜无话。   第二天。叶清玄走的时候。在学院门口等了半天,白汐没有来送自己。   “大概是生气你不带她出去玩吧?”夏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过几天就气消了,等你回来说不定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但愿吧。”   叶清玄尴尬地挠着脸,拖着一箱行礼,登上马车。   -   -   只是到了码头之后,他却发现还有预料之外的人在等待自己。   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马车上。驾车的位置,车夫抬起了帽檐,看向少年,露出微笑——正是麦克斯韦。   虽然不知道这个家伙又发了什么神经打扮成车夫的样子,但校长先生那神出鬼没的脑洞叶清玄早就习惯了。   “哟,你来送我?”   “不是我。”   麦克斯韦摇头,将一个东西丢了过来,“这个给你。”   小盒子入手很沉,叶清玄打开。发现里面有一个黑色的小绒布袋子,袋子中装着烤制好的烟草,闻起来价值不菲。吸引他注意力的是袋子旁边的东西。   一把熟悉的海泡石烟斗。   在缄默之眼的观测中,海泡石烟斗上流动着光芒,分外瑰丽。   叶清玄愣住了,抬头看他。麦克斯韦一笑。向着身后的车厢努了努嘴:“她觉得这个很适合你。”   马车中,隐隐可以看到一个清秀的侧影。   “……公主殿下?”   叶清玄懵了,回头看他:“喂!老鬼,你该不会……”   麦克斯韦别过头:“殿下直接用陛下的权限查阅了你的档案,这可不能怪我啊。”   叶清玄面无表情地举起手,给他看自己手上的九霄环佩:“校长,你撒谎的时候,起码屏蔽一下你的心相好么?”   麦克斯韦顿时有些尴尬,拍了拍脑袋:   “不好意思,忘了。”   “麦克斯韦……我要信你。早就被你坑死了。”   “反正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坏处。”   麦克斯韦非但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而且还一脸理所当然地伸手:“人家赶个大早,辛辛苦苦来送你,还带了礼物,你难道让人家空手回去?   你的回礼呢?”   “……”   叶清玄沉默片刻,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最后取下了一枚防御腕轮,放进他的手里。“虽然不吉利,但我身上一时间能拿出来的东西只有这个了。它救了我很多次,对我意义重大。”   “你还真是有够煞风景的家伙啊。”   麦克斯韦摇头感叹,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他的胸口,语气意味深长:“算了,有心就够了。”   “还有,替我说抱歉吧。”   叶清玄淡淡地说:“——那个玩意我早就没了。”   麦克斯韦愣住了,他低头看着叶清玄,叶清玄也在看着他。沉默地对视许久之后,他收回视线,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一路顺风吧,小子。”   他齐声道别,扬鞭起驾。   黑色的马车渐渐远去,那一道来自马车中的隐约目光也随之远去了。   -   在码头的不远处,商铺的楼顶,蹲着一只金毛大狗,远远地看着叶清玄的方向。   在它身旁,白汐抓着树枝,在地上胡乱地涂抹着。听到远处的汽笛声,她撇了撇嘴:“老费,那个家伙走了么?”   老费说‘汪’,意思是还没。   白汐回头,看到轮船前面,空旷的广场上,少年孤独伫立的身影。在他身旁,游轮的船员面色发苦,似乎在低声劝告着什么。   他一动不动。   汽笛声第二遍响起。他依旧没有离开的样子,只是顺着老费的方向,看着白汐,招了招手。他依旧一动不动,像是等待着什么。   等不到,就不走了。   白汐撇撇嘴,哼哼了两声,顺着梯子跳了下去,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干嘛啊,死赖着不走。”   白汐低着头,不耐烦地嘟哝:“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这句话真不像是她的风格,她从来都是自己玩自己的,管别人去死。听到她这么说,叶清玄就笑了:   “等你送我啊。”   “哦。”   白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只是轻声问:“冬幕节也要在外面过么?”   “会很快的。”   叶清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有两个月,冬天结束之前,我一定回来。”   白汐没好气地挣开,将白发抚平:“这又不用特意给我说。”   “对不起,这段时间一直没陪你玩。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哦。”白汐低着头。   叶清玄问,“那我走了?”   “哦。”白汐咬着嘴唇,别开视线。   叶清玄笑了笑,最后看她一眼,提起行礼向着船上走去,可踏上阶梯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的声音:“表哥!”   他回过头,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钻过了乘务人员的阻拦,跑了过来。   未等叶清玄反应,她张开手,轻轻地抱了他一下。   她说,“一路顺风。”   叶清玄愣住了,很快,他大笑了起来:   “恩,好的!”   -   -   在汽笛的轰鸣声里,游轮缓缓地离开了码头。   码头上那个白发的女孩儿和她身旁的金毛大狗渐渐地远了,直到再也看不见。   叶清玄站在船头,怔怔地凝视着远处的阿瓦隆。   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带着一个箱子,箱子里装着几千块钱,几件衣服,还有一条狗。他走的时候那些东西都留在阿瓦隆了。   这样想起来真是令人难过,可终究还有自己。   还有一个拥抱。   这样真好。   哪怕前面有千山万水也不孤独。(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 风平浪静   三天之后。   一片碧蓝之中,海天之间,风平浪静。   游轮划破平静的海面,留下了涟漪,扩散向了四面八方。湿润的海风吹来,带着微微的腥味儿,令人放松。   午后的阳光下,叶青玄靠在桅杆上,眯起眼睛看向天空和海洋的尽头,出神又专注。   “叶先生……那里很危险!”   二副站在甲板上,仰头看着他,擦着冷汗,陪着笑脸问:“您能不能往下一点?”   主帆的最顶端,叶青玄靠着桅杆,低头看了他一眼。   “不用管我。”   他说,“让我一个人呆着就好。”   “好、好的。”   二副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叹了口气:正式乐师果然一个赛一个的奇怪,他喜欢在那地方呆着就呆着吧,只要别出事儿就行了。   只是不知道船长那边自己要怎么应付了,只要别再像上次一样被臭骂一顿就好了。   他苦着脸准备回舱去,却听见头顶传来了声音。   “还有……”   那个年轻人凝视着远处的海风,淡淡地说道:“厨房里的锅炉快炸了。五分钟内让修理工过去,还有救。”   “嗯?”   二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冲进船舱里去了,大呼小叫。   很快水手中一阵骚动,最后一阵琐碎的声音之后,几个灰头土脸的修理工从船长室里走出来,很明显,刚才被暴脾气的船长骂了个狗血喷头。   只是,当他们抬头看向桅杆顶端时,眼神便敬畏了起来。   在天空之中,那眯眼假寐的少年指尖,有宏伟庄严的旋律在回荡。那气势恢宏的回旋节律荡漾在海风之中,响彻了四面八方,传到更高的天空上去了。   难以听闻。   只有无以计数的水汽丝线从叶青玄的手中扩散开来,向着四周延伸。千丝万缕的朦胧水汽交织出了绮丽的光芒,读取感应着方圆数海里之内的的一切变化。   此时此刻,方圆数海里之内的一切变化,都在叶青玄的掌控之中。   《波莱罗》——第十节!   那水汽丝线随着他的呼吸而律动着。它们纠缠在庞大的船上,扩散进了海中。随着船只的行进,便在海面上留下了细密的涟漪。   涟漪交织在一起,如同心跳。   那节奏规律又严谨,每秒钟六十次。不多也不少,精确到了纤毫之间。   涟漪虽然细碎,但是扩散得却快的不可思议,一直延伸到极远处,很快,又带着反馈的波纹重新回到了叶青玄的手中。   一去一来,构成了一个循环,简练而快捷。   桅杆上,叶青玄忽然睁开眼睛,沙哑地声音顺着念线眼神。回荡在舰桥中:“舵手做好准备,小心九点钟方向的疯狗浪,两分钟后接触。”   舰桥中一片忙碌,掌舵的大副一阵手忙脚乱,调整方向。很快,就像是叶青玄说的一样,在九点钟的方向,平静的海面上骤然涌现出了一阵激浪,卷向了船只所在。   若是在以往,舵手只能试着满帆加速。躲开冲击的正中,或者被动躲避。只是这一次有了提醒,船只早就调整好的方向,正面迎着疯狗浪冲了过去。摧垮了浪潮,也躲过了最好的冲击。   直到现在,船舱中才一片惊叹的声音。   “谢谢先生!”   很快,二副便眉开眼笑地爬上了桅杆来,专程道谢,还送了一瓶轰酒上来。明显是专程从船长的冷库里取出来的,还带着冷气。   “这是船长的谢礼。”   “酒就不必了。”   叶青玄说“我还要多谢船长愿意开放船上的大型观测以太球给我呢。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能帮上忙就好了。”   中年的二副是启示派系毕业的节律级乐师,专门负责观测,在船上混生活。   在听说叶青玄是最近刚刚被陛下授勋的大师亚伯拉罕的弟子之后,一路上殷勤无比,端茶倒水捶肩揉腿,简直无微不至。   在叶青玄提出看看船上的以太球的想法之后,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去找船长分说了。虽然二副被船长骂了个狗血喷头,但在二副的分说和保证之下,最终还是开放了一个外来权限给叶青玄。   忽略掉二副的保证,光是一个正式乐师的要求,就足够他慎重考虑了。   刚开始他还一脸紧张地怕叶青玄乱来,很快,他就为自己做出的明智选择而感觉到庆幸了。   明显,有了叶青玄那甩出二副不知道多远的观测力,还有解译反应速度,船速这两天快了百分之六十,而且什么风浪都没遇上过。   原本二十四小时紧绷神经的漫长航行,此刻变成了轻松十足的度假之旅……船长做梦都快笑醒了。   如果不是摄于叶青玄的乐师身份,他估计就让叶青玄直接在舰桥打地铺,二十四小时干活儿了……   “让船长少喝点酒吧。”   叶青玄扶了一下自己的单片眼镜,凝视着远处的海平面:“再过几个小时,离开黄区,进入红区之后,我的感应范围就要缩水了。”   和陆地上不同,海上的,以太区域是如同潮汐一样不断地变动的。   大部分是稍微有些混乱的黄区,有的时候会变成静默航行的红区,有些地方则是浊浪滔天,是不可接近的黑区。   倘若不小心闯入那里,游船只能彻底停机,祈祷能够有万一的可能随着海浪飘出去……   否则,便只能永远沉沦在其中,成为幽灵船之一。   因此,海上航行的船必须定期靠岸,或者在海上,通过灯塔,从圣城那里获得最新的星见海图,躲开海上复杂的以太乱流,从潮汐和以太之中寻找到最稳定的道路。   听到叶青玄这么说,二副掏出自己的小型以太球,连接舰桥中的中枢,扫了一眼便松了口气:“按照我们的航速,通过那一片区域只要半天而已,叶先生不用担心。”   叶青玄点头:“恩,你下去吧。”   二副犹豫着,低声问:“午饭的话……”   叶青玄专注地凝视着远处的海平面,似是没有听见。   在单片眼镜之中,那种眼神仿佛倒映着什么真理,便折射出淡漠而久远的辉光。   二副愣了一下,敬畏地收回视线,不敢在多说什么,蹑手蹑脚的爬下去了,只是吩咐厨房加班,随时准备好食物,不要怠慢了大人。   -   其实,叶青玄只是没有听到而已。   他在思索。   从阿瓦隆到奥斯维辛,要坐船五天,自西向北,绕过勃艮第之后,再自北向南,坐有轨马车一周,最后再走半个月的路。   几乎绕着人类世界小半圈,真是前所未有的远门。   距离阿瓦隆越远,以太的力量就越是活跃。在最初的几个小时,叶青玄能够感觉到一种错觉:自己的身体不断地释放出细碎的声响。   就像是桎梏不断地打开了,力量在源源不断的提升……   随着以太密度的增长,和离开结界的压制,原本被压制着的力量正在迅速的恢复。在足足提升了三分之一左右之后,竟然还有更大的提升空间。   虽然那种力量波荡、飞速提升的感觉不错,但叶青玄为了令它稳定下来,强行压制在了超出原本三分之一的程度,然后逐步一点点的放开。   超过这个阈值,他对以太的精确控制就会降低。   或许有的乐师会因为力量的提升而欣喜若狂,可这对强调精密控制的叶青玄可绝不是什么好事,他只能全力去控制。   幸好,心脏中的小源提供了绝佳的辅助。   虽然离开阿瓦隆之后有点虚弱,但很快便在海量以太的修复之下恢复了正常,还帮助叶青玄压制住了暴涨的力量。   没有了结界的压制和桎梏,在力量飞速提升的同时,他对以太的感应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感起来。   这是绝佳的机会,在重新稳定下来之前,他有充分的机会去重新构建乐理,探索乐师七问之中的命题。   一连两三天了,他都在思索。   乐师七问,其实是乐师对乐理的总结。   只有真正地掌握了乐理的变化和学派的本质,深入地理解和探寻,才能够对问题作出解答。   相较以前漫无目的寻觅,当指出了一个问题之后,他便发现了许多未曾注意到的地方,还有原本认知中的模糊地带。   这是残留在基础的漏洞。   七个派系的乐理就像是一张大网,从不同的方向出发,延伸向了同一个目的地,彼此纠葛交错。在这过程之中,乐师七问所代表的,正是各个学派的关键节点。   ‘未知之处’、‘有无之间’、‘梦的源头’、‘弃绝自身’……   就在反复的乐理解读中,他发现,几个命题之间的距离仿佛彼此缩短了,渐渐融合在了同一个方向,被某种力量隐约贯通了起来。   那种力量向叶青玄表明,这几个命题,都是在同一条至关重要的轴心之中的!   而那种力量,来自血中。   叶青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透过缄默之眼,他能看到带着银色以太属性的血液在无声奔流,彼此激荡,便迸射出隐约的闪光。   “天人之血……”(~^~) 第三百一十三章 海雾   “天人之血……”   叶青玄能感应到,随着自己进阶正式乐师,天人感应过后,血脉中那被封印了漫长时间的力量便近在咫尺了。虽然在叶兰舟的暗示封印之下,始终无法彼此察觉,但依旧产生了某种影响。   时常在叶青玄半梦半醒之间,便能感受到本能的冲动。它在催促着他尽快去进阶共鸣,重新掌握天赋。   以及,最重要的。   “织梦者?”   叶青玄呢喃着那个九霄环佩中出现的称谓,那是他天人感应之后越发清晰的指引,一个他未曾听闻的进阶。   从古代到现在,随着乐师之路的细化,哪怕是同样的派系中,也有乐师侧重不同的方面。进而诞生了如同炼金术师一样的专精了某一领域的分类,相较于寻常的乐师自然有所长处,但都需要不同的进阶。   比如被称为安格鲁学派的皇家乐师,便是在进阶正式乐师的时候同时融合了召唤和变化派系的乐理,掌握了元素与兽性之间转化的奥秘和技术。   而相比其他的进阶,织梦者的进阶要求却尤其高。   简而言之,不到共鸣级,想都不要想。   而且在进阶共鸣的时候,一定要依据理论将自身的‘原点’锚定在某个特殊的地方。只不过,叶青玄觉得要达到它的要求,不是一般的困难。   因为它的原点位置——是会移动的!   介于虚实之间原点,飘忽在九层以太之海中。忽而上行。忽而下潜,跳跃在不同的阶层之中……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叶青玄简直想要吐血,越想越见鬼,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邪门的原点,简直违反常规。   越想他越想不通,到最后。干脆先把这个问题丢到一边。   他决定放松一会,先把老师给他准备的资料看了再说。   那都是有关罗慕路斯的研究。   在到地方之前,起码要了解各大概才行。   -   罗慕路斯人的文明最早起源河岸领域,发展到上荒漠和绿洲之中——底比斯——那里是人类最原始的文明发源地之一,古代的底比斯学派就是在那里诞生的。   随着神话中的三座黄金之城的毁灭,文明流散向了四方,遗民们建立了诸多城邦。   最终,被大源所引导的英雄·埃涅阿斯离开了故土,在新的沃土上建造了狼之城。统一了所有城邦,创造了一个庞大的帝国。   这就是罗慕路斯。   百年的时光,罗慕路斯王国光辉万丈,诞生了诸多传说之后,又在天灾的侵袭中被毁灭——‘白银之潮’将那里推成了平地。   从此,幸存下来的罗慕路斯人被天灾的气息感染。流浪在四面八方。被视为下等民,妖魔之子……流离失所。   直至流浪民最终寻找到一块荒凉的土地,定居在那里。有人称其为‘奥斯维辛’,在古代罗慕路斯语中,其意为‘天堂’,真是绝佳的反讽。   古代历史的资料和乐章读起来很费力,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而很快,叶青玄的阅读停止了。   他合上了书,低头看向下面,下面的船员们开始忙碌了。   汽笛中断。警钟落地,钟舌被取下,两体小心地拿着棉布裹好。所有乘客们都被请进了船舱中,机轮舱熄火,被捆起来的巨帆放了下来,整艘船开始凭借着风里航行。   整个过程有序而繁忙,速度飞快。   很快,整个甲板上,便在没有声音了。   叶青玄扯着绳子落下来,看向身旁的人。   “我用不用也进去?”   “不用了。”   中年的船长有一张典型的阿斯加德面孔,棱角生硬,眉骨高耸,看起来阴沉又冷峻,不近人情:   “还有一个小时进入红区,乘客们付了钱,我们就要操心他们的安全。   可叶先生这样的乐师自然是用不着我们操心的,倒不如说,假如有什么意外的话,这艘船要靠叶先生来关照了。”   说着,他取出了自己的银烟盒,向叶青玄展开。叶青玄摇了摇头,取出自己那一枚还没有用过的烟斗。   “好东西,被包养的很好啊。”   船长的眼神羡慕起来:“烟丝可以分我一点么?”   叶青玄笑了笑,分给他烟丝:“气氛这么严肃,我也有些压力了,船长先生不紧张么?”   “放松,我们用的是民用的安全路线,只是穿越红区而已,只要安静一些就不会有事,习惯了就会好。”他娴熟地卷起烟丝点燃,惬意地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赞许地颔首。   “船长先生很了解黑区么?”叶清玄问。   “恩,不小心擦过一次边。”   船长点着头,“那场景真可怕,我到现在还忘不掉。只是和礁石碰撞了一下,整艘船都像是活过来一样,在黑区里歌唱,所有人都……”   有水手接近了,他闭口不再说话。   他不愿意自己的话被无关的人听走,与其说是保密,倒不如说是为了这些水手好。毕竟,不是谁都能受得了那些荒诞的故事和恐怖的传闻。   接近的水手看了一眼叶青玄,压低了声音:“船长,你来后面看看,有点东西……”   叶青玄皱了皱眉。   在接近红区的时候,他便收拢了感应范围和精度,避免自己收到混乱的干扰。在水手过来之前,他只是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顺着海流飘过来了,被他当做了海上常见的杂物。   听到他这么说,他眯起眼睛感应,旋即颔首:   “船长。你确实应该过去看看。”   听到叶青玄这么说。船长的眼神顿时严肃起来,带着人走了两步之后回头看他:“一起?”   叶青玄点头跟上,赶到的时候,看热闹的水手已经被大副赶走了,只剩下两个人留在原地。   船长按着栏杆低头看向侧面,翻滚的深蓝色海流中,有什么东西飘了过来。在水波的翻涌之下轻轻地撞击着侧面的船身。   好像是一位彬彬有礼的客人在叩响大门。   是碎片,某个救生船的碎片,只剩下翻过来的船头,像是死去的鲸鱼一样在海面上欺负。就在露出水面的船底上,还有一具被水泡至肿胀的尸体。   他是被钉在船底的。   一根原本救生船上的船钉被什么人拔出来,又穿过了死者的手背,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破碎的船底,半身浸泡在水中,让他随浪漂浮。又不至于力竭之后沉入水下。   “是自己钉的……”有水手轻声说。   在遇难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快要没有力气抓住船了了,便将自己钉在船上,祈求一条生路。可惜,生路没有眷顾他。   海鸥啄走他的眼珠,只剩下一双空荡荡的眼洞对着远方。望眼欲穿。   叶青玄收回视线。   还没有进入红区。就看到了这样惨淡的场景,着实在他的预料之外。   大副低声问,“船长,这个……怎么办?”   在船尾,船长抽着烟,沉默了好一会,闷声说:“还傻愣着干什么?人都死了,难道还要捞上来祭拜一下?   继续吧。”   他转身离去。   于是,船只继续航行。   -   -   半个小时后,依风而行的船终于缓缓地接近了红区的范围。   叶青玄能够感觉到海洋和风中的以太已经近乎饱和了。   在乐师的感应中。仿佛驶入了群星的世界,穿过了一片片灿烂的云霞,每一口呼吸都隐隐地掀起了闪光。   “起雾了。”   叶青玄站在甲板上,凝视着远处海面上氤氲的雾气。   很快,浓厚到看不清十指的雾气,带着湿冷的气息,将船吞没了。   一片黯淡的惨白色中,甲板上的水手们都戴上了呼吸器,就连也叶青玄也戴上了那个好像是猪鼻子一样的面罩。   戴上之后,呼吸虽然艰难,但在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了。   起雾之后,海上便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感应中的海面空空荡荡,一片寂静,远处有悠远的潮声,一切正常。叶青玄转身回舱,准备继续看书,可走了两步之后,却愣住了。   掏出书,按在了书背上。   是湿的。   “幻术……”   他轻声呢喃,尾指微微一颤:“有人在这里布了幻术?”   经历了上一次的‘失火’之后,老师虽然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从那之后所有的资料都做过防潮和防火处理。火烧不燃,哪怕是丢进水中好几个小时,再捞出来也依旧是干燥如新。   ——他直接从禁绝学派上断绝了燃烧和浸水的前提,拒绝了性质的变化。   那么,既然如此的话。   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雾气,是否真正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呢?   他沉默思索了许久,弹指,沉寂的波莱罗之网被唤醒了。   在长期以来,有意陆续增添了许多‘启示学派’的乐理之后,原本没有学派特点的波莱罗也渐渐地蜕变为了启示学派的风格。   舍弃了其他方面的增益,变成了纯粹的探索和读取。   伴随着轻盈的旋律,水汽念线重新被唤醒,隐隐的月光从其中亮起,在叶青玄的眼中,大雾顿时变得如梦如幻,绮丽又飘渺了起来。   这一场景虽然瑰丽,但叶青玄却不敢乱看,看得越多,自己就被幻术侵蚀的越深。他现在只是看出了幻术的存在,但是却无法破除。   一旦乐师到了正式乐师的程度,一切乐章的结构都会蜕变,具有了完整的结构,效果的稳定性和往日相较不可以道里计。   尤其是幻术诡异,倘若不明悟其核心和源头的话,乱搞只会越陷越深,到最后分不清真实和虚幻的区别,任人宰割。(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支点   长久以来,乐师们对幻术的破解一直就是两条路子。   以力破局,不论你什么幻术,我变化学派用乐理构成公式,直接一个大火球砸下去,整个地形都没了,依附于现实的幻术自然不攻自破。   可对叶青玄来说这是扯淡。   他完全不会变化派系的乐章,从来都不擅长对物质的干涉和影响。而且船上还有这么多无辜的人,他根本下不了手。   用硬的不行,那只能走技术了。   变化学派的核心是公式,召唤学派的核心是兽性,圣咏学派的核心是‘四液平衡’……心相学派的核心是‘意向’。   而幻术学派的核心,是‘支点’。   任何幻术,都是需要支点的,否则无从构建。   只要将支点找出来,那么幻术不攻自破。   在面具之下,叶青玄眼眶上的缄默之眼微微亮起光芒,接入了水汽念线,自发的分析和统和起了其中的数据。   这一件罕见的辅助型装备是启示学派的至宝,有了它,就相当于随身带着一个正式的启示乐师。对于幻术的解译和勘探自然轻车熟路。   只是,幻术之境中,隐隐地歌声响起,如同塞壬的歌唱。   和那扰动白雾,化虚为实的歌声相比,当年下水道里厮混的鬼婆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垃圾!只是瞬间,整个船只便陷入了混乱之中。   船舱中隐隐传来了乘客们的尖叫。   “小心海里!”大副惊声说:“海里有东西。”   海水如同沸腾一般地翻滚起来。   水手们也失控了,发狂地挥舞着武器。砍向面前隐隐绰绰的雾气。雾气中一个个狰狞的身影浮现。那是惨绿色的鱼人,那些足足有两米余高的魁梧鱼人从幻象中走出上,爬上船舷,嘶鸣着开始进攻。   在他们的手中,抓着生满了铁锈的铁条和刀剑,鳞片如同甲胄。刀剑劈上去只能留下一道白印……有几名背后生长着倒刺的臃肿鱼人踩着不堪重负的甲板,冲向了叶青玄的所在。   叶青玄一愣。迅速抽身后退。   虽然明知道是幻术,但这时候放任幻术攻击之极,就是任由自己在幻术中沉溺的越来越深……自己和幻术的互动越多,那么挣脱的希望就越渺茫。   不远处,噗通一声。   二副在撤退的时候划了一跤,摔倒在地上,顿时好几只鱼人兴奋的冲了上来,将他就地按倒,大口地啃食起他的身体来。   他痛苦尖叫。向少年伸手:“救我!叶先生!我……好痛……”   叶青玄咬着牙,不为所动。   他根本不敢任何轻举妄动,甚至不敢确定那个二副是不是幻术变化出来令自己意志动摇的。他只能加快速度,全力地配合着‘缄默之眼’的解译。   在二副脑死亡之前,解除这个幻术,他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否则别说他。就连自己都自身难保!   就在解译的同时,他的脚步不停,躲过了数名鱼人的围攻,退入水手们的防御圈中。可紧接着,一把刀剑从背后刺来……   那些水手们眼瞳血红,看着自己,眼瞳中却倒映着一只狰狞怪物的样子。   他们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叶青玄劈手砸落,强行从水手的手中夺下了剑,猛然斩向身旁,船帆的绳子被斩断了。机轮迅速旋转,叶青玄趁势抓住了身旁急速上升的缆绳,升上了桅杆的顶点。   很快,天空的迷雾中便浮现了出一个个厚重的阴影。   鹰隼的嘶鸣声传来。好几个模糊的人影浮现在厚重的雾气里……鹰身女妖!   还真是不让自己喘口气啊!   叶青玄咬着牙,眼神阴沉:这个幻术,绝对是有操纵的乐师存在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袭击这一艘船,但那个家伙的如意算盘,恐怕绝对在自己这里打不响!   他头都不抬,全力展开波莱罗之网。   短短的几个弹指,鹰身女妖便扑面而来,可他眼中亮起一道寒光:幻术的支点,终于被找到了!   “原来如此……”   他猛然摘下了脸上的防潮面具,握紧。   指尖雷光迸发,将它焚烧成了灰烬。瞬息间,虚空中一声破碎的轻响,鹰身女妖,狰狞鱼人无声地消失了。   ——这就是幻术的支点!   浓厚如实质的腐臭雾气蠕动着,骤然嘶鸣了一声,消散了。   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被浓雾裹挟的船已经渐渐地偏离了航道,进入了某个诡异的海湾之中。   在远处的礁石上,有隐隐绰绰的影子在轻声歌唱,在船的周围,水花响动,有什么东西兴奋地围着船游动着,发出童稚的笑声,分外诡异。   叶青玄冷哼,缄默之眼锁定,看到了那些黑影的真正摸样……那是一只只已经完全妖魔化了的塞壬女妖。   可叶青玄的视线旋即收回,落向了下方一片混乱的船上。   重点在这里。   能够将支点藏在自己的防潮面具里,很明显,那个幻术乐师是船上的乘客,甚至就潜伏在其中。   看来,有人费尽心力地借着这个机会,激发了幻术,先是令所有人失控,紧接着引导着这一艘船投向了这群海中魔物的巢穴。   而且,从进入红区之前那一块救生船碎片来看,恐怕已经不止一次了……   “——原来是你!”   顺着支点的引导,他的眼中光芒电转,瞬间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手中的九霄环佩弹出,雷电迸发,从天而降!   轰鸣中,早有防备的船长身体诡异地一扭,就地翻滚,竟然躲过了叶青玄的袭击。   “竟然……被发现了?”   凝视着从天而降的叶青玄,他脸上顿时露出了古怪地笑容。叶青玄皱起眉头:“你竟然还是人类?”   “没错啊。”船长点头,认真地回答:“我当然是,否则我怎么去做他们的船长呢?”   “看来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幻术学派的乐师。”   叶青玄面无表情地踏前,“费尽心思,将所有人引到魔物的巢穴里……为了什么?”   “没办法啊,养孩子很不容易的。”   船长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船舷下面,那些如同孩童一般怪笑的东西,神情无奈:“尤其孩子们比较多,饿啊,真饿啊……   孩子们每天对你说,爸爸我饿,爸爸我好饿,我想要吃肉……我只能画点功夫,给孩子找肉吃。”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阴笑起来:“哦,对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黑区的事情么?过程一言难尽,但有些事情,不就是这么的发生了么?   你要学会接受它,像我一样。   说实话,本来计划万无一失,可惜,之前,忽然多了一个你。恐怕这就是百密一疏吧,就连拒绝都没办法……这是你的不幸,叶先生。”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在他背后,涌现出一个诡异的虚影。就像是某种古怪的无壳贝类在凭空蠕动,释放出了隐隐的波动,令大雾凭空波澜起来。   那是海洋中诸多死去的生灵在以太界中所孕育出的诡异妖魔——‘蜃楼’,它时常通过自己的契约者出现在物质界,以大雾和幻象展开力量,吸引无知的人沉浸在环境中,任由自己吸食,直至最后,变成一具干尸。   “抱歉啦,叶先生。”   船长大笑了起来:“我的幻术已经展开了,希望你不要做无谓的举动。等孩子们吃饱之后,我放你离开如……”   轰!   话音未落,叶青玄的手杖上迸发雷光,雷光在空中尖锐的转折,猛然钻向了船舷下面,扑向那些童稚笑声。   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变成一声垂死的尖叫。   船长的身影一阵飘忽,面容呆滞:   “我的……我的支点……”   “虽然你很辛苦地说了那么多话来吸引我的注意力,可惜……”   少年的手杖猛然在在甲板上一顿,钢铁碰撞,迸射出尖锐的声音:   “——废话,太多了!”   嘎嘣一声,琉璃破碎的声音响起。随着支点的毁灭,摇摇欲坠的幻境彻底分崩离析。   双重幻术。   在一层幻术的基础上笼罩上了另一层幻术,以幻境中并不存在的某个东西作为下一层幻术的支点。只有专精幻术的乐师才能够制作出来的精巧陷阱,饱含杀机。   在敌人破除一层幻境之后,谁会料到,自己依旧被束缚在幻境之中呢?   其中的精巧和慎密简直令人叹为观止,至少以叶清玄的能力,决计无法脱离幻术乐章本来的范围,构建出如此大体量的幻象。   可惜,对手最错的一件事是,制造出的幻象是妖魔……   一个和蜃楼共鸣的幻术乐师,天人之血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开玩笑呢!   随着噼啪的劈裂声,周围诡异的海湾和塞壬、模样诡异的船长还有它背后的妖魔虚影蜃楼统统都消失了。   时间像是一瞬间在飞速后退,而刚刚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恍惚。   海上没有大雾,万里无云,阳光灿烂。   船只还停留在红区之外,时间是进入红区半个小时之前。叶清玄和船长站在船尾,身旁的水手们窃窃私语,船长依旧皱着眉头深思。   时间刚刚过去五秒钟。   气氛一片平和,看不出任何问题。   “除了你。”   叶清玄随手从身旁的船员手中捞起一具弹射型鱼叉,对准了船舷下方的的救生船碎片,在救生船的碎片上,一具被泡至肿胀的尸首还在望着他。   空空荡荡的眼洞中一片漆黑。(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 虚则实之   “不知名的幻术师先生,可否请教大名?”   叶清玄眼中的冷光锁定了就救生船的碎片,可视线却穿透了翻过来的船底。   在倒扣的船底和海水之间存留着一个空气形成的空洞,谁会留意隔绝了海水之后狭窄空隙中藏着什么呢?   “不用躲了。”   叶清玄淡淡地说道:“你最初的支点,其实是那一具尸体的眼洞吧?先是通过碎片撞船的声音吸引人的注意力,紧接着通过尸体的惨状让受到冲击。最后,人的视线一定会落在尸体的眼洞上……   你将支点藏在了那里,神不知,鬼不觉。看过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堕入你的幻术之中。你进修的领域是幻术领域中的‘入妄’对不对?”   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只有船长和船员们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叶清玄,叶清玄面无表情,扣动扳机。   嘭!   他手中的弩装鱼叉一震,带着钢索的鱼叉破空而出。   原本已经腐烂到极限的尸体在穿刺之下炸裂,恶臭的液体飞迸,鱼叉势如破竹地贯穿了船底,刺入其后的黑暗中。   依旧毫无声息。   可透过缄默之眼的分析,念线网络中的以太波动中却显露出一丝异常的变化。转瞬之间,叶清玄眼中的船底变成了透明,显露出一个黑影正在迅速下沉的摸样。   “想走?”   叶清玄冷笑:“朋友,你知道什么叫电鱼么?”   在他的指尖。因陀罗之眼大放光明。电光顺着鱼叉上的钢索落入海中,转瞬之间照亮了那一片漆黑的深海。   深海中,炽热的雷光扩散向四面八方。   这一次,叶清玄没有丝毫留手。直接调动了小源,给那个家伙来了个‘强力电疗’!   这是他成为正式乐师之后,第一次使用因陀罗之眼,全力出手之下。威力竟然连自己都吓到了。在离开阿瓦隆的压制之后,活性化的高密度以太疯狂摩擦着,迸发出令人眼前花白的光芒,在深海之中展开。   首当其冲的救生船碎片变成了焦炭,尸首蒸发成了灰烬,电光刺入了深海之中,如同一道雷霆长矛,正面贯穿了那个黑影。   在沸腾的水泡声中,一道电光的波澜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所过之处,无数死鱼翻白浮上了海面。游轮一阵噼啪乱响,哪怕是蓄意隔离了开来,每个人的头发也都炸开了。   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海水被高温分解之后的怪异臭味。   而一声尖叫凭空从海底迸发。   刺啦一声脆响,焦烂的船板被撞破。那个猝不及防正面吃了一发因陀罗之眼的乐师怪叫着,冲天而起。脚下的两只靴子明显不是凡品。在轻柔的旋律中呼应狂风,瞬息间就飞出了上百米。   “给我回来!”   叶清玄伸手虚握,号角的轰鸣声迸发——荒山之夜!   虽然那个家伙不是妖魔,也没有和天灾签订契约,但荒山之夜基本的效果依旧可以发挥作用。在念线的锁定之下,虚空中,一条条银色的绳索涌现,如同活蛇一样卷向了那个身影,缠住了他的脚腕,那个人影拐角一声。身影一阵虚化,可月光顺着绳索用来,瞬间破除了幻象。   嘭!   绳索倒卷,将他拉回了船上,砸在地板上。   那个人正准备翻滚起身,迎面却有一只脚踩了下来,他好像送上去了一样,正正地被踩住了脖子。   紧接着,那个微笑地年轻人娴熟地重新装填了鱼叉,将那个冒着寒光的东西对准了他的脸。   “怎么称呼?”   叶清玄问。   “西蒙。”   那个满脸焦黑的年轻乐师乖乖地回答:“‘无定之土’的塞壬乐师,西蒙。”   “哦?”   叶清玄的表情变得有趣了起来:“没想到竟然还是师出名门……”   无定之土、巫毒地穴、幻想沼泽,这都是幻术学派的名门,虽然比起有整个国家在背后支撑的皇家乐师来略有不如,但其中所掌握的独到技术未必就逊色于皇家派系。   在其中,无定之土所擅长的是大型幻象的营造。   而‘塞壬乐师’则是结合了妖魔塞壬的天赋和研究成果之后的幻术学派进阶职业,擅长以海雾和水汽为凭依,构建超大型的战场幻术。其在海上主场作战的时候,威胁能力直线上升,几乎能够达到军团级,能和变化和召唤学派的进阶的‘召潮术士’相比。   可惜的是,塞壬乐师的强大之处在于超广域和超精度的幻术,否则叶清玄今天可不止会喝这么一壶就了事。   “刚刚进阶共鸣级?”   叶清玄感受到他的以太波动,微微皱眉:“我一个还没毕业的普通乐师,何德何能,有劳无定之土的朋友关照?顺带一说,双重幻术真是构思精巧,令人叹为观止。”   “哼……这话听着真是刺耳”   西蒙咬着牙,眼中满是愤恨和懊悔:“你竟然不是纯粹的启示乐师?谁他妈说你是一个刚刚成为正式乐师的软柿子学者我跟谁急。   该死的,你们这群安格鲁人说的话,就没一句真的!”   “喂,我还郁闷呢,走着走着忽然就掉进幻术陷阱里是怎么回事儿?”叶清玄皱起眉头:“还有,软柿子?是什么意思?”   “……”   西蒙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许久之后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尖锐大笑:“你该不会不知道吧?天啊,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从你出安格鲁的那一瞬间开始,你就列入了多少天才乐师的必杀名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有鬼!”   叶清玄咬牙,回头看向安格鲁的方向,就好像能够看到某个老鬼,心里重复了八百遍最恶毒的脏话:千算万算,日防夜防,没想到还是栽在了这个老混蛋的手上!   “你以为你赢了?”   在他脚下,西蒙冷冷地看着他的摸样,忽然咧嘴阴森一笑:“还没结束呢。”   瞬息间,叶清玄感觉到,远处的海面上,闪现了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张狂地笑声从其中传来——正是被叶清玄踩在脚下的西蒙。   “叶清玄,没想到初次交锋,你竟然能连破两重环境。”西蒙冷眼看着他:“这最后一重幻境你要能堪破的话,便算我认输!”   转瞬之间,影子如梦似幻的消散了。   叶清玄呆滞地低头,看向脚下。脚下的西蒙不知道何时已经僵硬了,就像是一具尸体,明显自己抓到的只是一个替身。   “竟然是三重幻境!”   瞬息间,叶清玄汗毛倒竖,浑身发冷:这个家伙,竟然匪夷所思地构建了三重幻境在其中。可最后一层幻境在什么时候将自己拉进去的?   支点究竟藏在哪里?   是在船上?海潮声里?每日的饮食?乘客言语的暗示中?   还是说,在登船之前……   瞬息间,叶清玄回想起那个擦着冷汗,请自己尽快登船的乘务员,那个人眼中的闪过的诡异光芒——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么。   不对,可能更早,或者说……   少年浑身一震,眼神恼怒的低头,猛然往脚下踢了一脚。   正在装死的西蒙‘吱儿’一声尖叫,终于装不下去了,悄然准备的逃脱乐章也被打断。   这一次,叶清玄干脆果断的,直接从他的脖子上拽下了他的乐器‘风笛’,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果然好心计!”   叶清玄冷冷地说道:“通过提前准备好的把戏,误导我以为还在幻境之中,疏忽了你之后,便可以让你有机会逃脱……这个计划真不赖啊。   你提前往海面上丢了制造幻象的炼金装备对不对?事有不谐,便激发,困惑敌人的同时,也给自己争取机会。”   最后的底牌被看破,西蒙的神情灰败。他早就被叶清玄那一发突如其来的因陀罗之眼给重伤,现在只不过是强压着。   逃生无望之后,他低下头,剧烈咳嗽着,血丝从五官里渗透出来。   “是我输了。”   他的声音嘶哑,满是不甘:“你是怎么发现的?”   “什么花招,一旦用多了,就不灵了。”叶清玄冷淡地说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是没错,可惜,事不过三。三次之后,再精妙的布置都是笑话了。”   “原来如此……”   西蒙低下头,不在反抗,也不说话了。   叶清玄从腰间的暗袋中摸出了一个小口袋,丢在他的面前:“不想死的话,就吞掉它。”   西蒙依言而行,张开口袋,也不管其中是毒药还是什么,就将精炼过的银砂吞入腹中。   很快,叶清玄感应到银砂达到了胃部。他控制着‘荒山之夜’的乐章将银砂彼此结合成型,卡在他的胃里。   “不想被从内而外烧成灰的话,就不要乱动。”   叶清玄冷冷地说,西蒙感觉到胃部的异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点头如捣蒜。   这时候,远远地站着的船长确认安全之后,小心地凑了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西蒙:“叶先生……这个家伙,怎么办?”   “先关起来吧。”   叶青玄低头看了他一眼,笑容诡秘:   “——我还有用。”   -   -   -   月票告急啊朋友们,多来几张月票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 想死?没那么简单!   再次上路,一路上无惊无险,平静地度过了红区。   深夜,底仓,一盏孤灯下。   饿了大半天的西蒙狼吞虎咽地吃着叶清玄提供的晚餐,也不管里面是不是有毒药。   叶清玄翘着腿坐在他对面,斜眼看着他:   “聊聊吧,为什么袭击我?”   “……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啊。”西蒙吃完,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问:“难道你有什么对头看你不顺眼,把你丢进来了?也不对啊,这个机会这么珍贵,不会有人浪费在你的身……唔啊!”   叶清玄收回手掌,停止了痛觉暗示,淡淡地说:   “我问,你答。”   “奥斯维辛。”   西蒙老实回答道:“奥斯维辛试炼。”   “那是什么?”叶清玄皱眉:“这和你袭击我有什么关系?”   “我袭击你?嘿嘿,恐怕等你上岸之后,袭击你的人就不止我一个了。”   西蒙摇头:“让我从头开始说吧,黄之王,你知道吧?”   黄之王·莫扎特,十年前名声鹊起的天才乐师,只用了短短的十三年时间,就从一个乡村的少年,成为了整个世界上的最强者,尊贵的乐师之王,与最强乐师巴赫和教皇陛下相提并论。   倘若这个世界上有主角模板的话,毫无疑问那便是黄之王了。   可惜的是,在五年之前……黄之王失踪了。   人间蒸发。   堂堂三王之一,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就在前些日子,有人在奥斯维辛发现了一个古代遗迹,其中包藏着诸多珍贵技术,根据分析,可能是当年罗慕路斯人的初代王者,圣灵埃涅阿斯所遗留下来的‘权杖之基’。   就像是阿瓦隆与‘天国降临’一样。   只不过,这个遗迹已经被罗慕路斯遗民占据。   很明显,他们在这里重新建立聚集区。就是奔着这个遗迹来的。   他们获得了来自链锯修士团的技术和援助,重新建设家园,抗拒着外来者的进入……   “但是很不巧。”   西蒙摊手:“前些日子,根据圣城的调查。发现那里是黄之王在失踪之前,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为了发掘黄之王失踪的秘密和遗迹中的古代乐章和技术,各方都排遣了不少人力进入其中,但遭到了罗慕路斯人的抵抗和驱逐。   不过,在各方互相制肘之下。大家都很默契地保持着克制,没有爆发什么大规模的争端——直到教皇颁布了谕令之前,事态还是很平和的,解决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谕令?”   叶清玄感觉到有些不妙:“什么谕令?”   “大意为黄之王位列三王之一,涉及整个人类世界的尊严和安危。能够破解遗迹,寻找到黄之王取向的人,将得到圣城的封赏和褒奖。   奖品是——第五协奏曲的永久加持。”   一瞬间,叶清玄如遭雷殛。   “第五协奏曲?哪个第五协奏曲?”   “还有哪个?”   西蒙看了他一眼,带着嘲弄:“当然是被称为‘皇帝’的那一首啊”   万王之王,协奏曲中的皇帝——《第五协奏曲》!   其力量不彰显与物质之上。而是铭刻在以太之中。   列王们在物质界裂土为王,可以太界是乐师们的领域。   得到它的加持的人,将在以太界获得属于自己的‘封地’!一旦进入权杖级,便可以结合宿命之章,构建出举世无双的权杖。   “这代表什么,你懂么?”   西蒙咬着牙:“拥有那么大的权限,只要进入权杖级,就有机会位列下一代三王之一!说不定在本代的青之王陨落之后,能够继承‘御座’,成为新的乐师之王!”   寂静。漫长的寂静。   叶清玄呆滞地扭头,看向阿瓦隆的方向。   许久之后,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怒骂:“麦克斯韦。我x你全家!你这个王八蛋,老不死的混账。你是有多不待见我,才会把这狗屁混账的活儿塞给我!   我给安格鲁立过功,我给阿瓦隆流过血啊!结果让我去跟全世界的乐师抢这玩意?你不如把我吊死在叛国者之门上更快一点!我去你……”   无人回应。   西蒙被叶清玄暴怒的样子吓到了,呆滞在原地。   许久之后,叶清玄发泄完毕。坐回了椅子上,红着眼睛看他,猛然拍着桌子:   “——那这和你袭击我有什么关系?!”   看着叶清玄红到要吃人的眼睛,西蒙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说道:   “为了避免引起列国的争端,激发矛盾。圣城直接将这一次任务当做了新一代乐师的试炼,仅限还没有获得圣城称号的三十岁以下的乐师。   目前列国的大师们已经有不少人赶到了奥斯维辛,但都没有进入其中,而是在周围建立根据地,任由自己的后辈们去争取线索。   虽然,这一次的斗争局限在年轻一代的乐师之中,但竞争的强度依旧惨烈,因此,大家达成共识,在进入奥斯维辛之前,尽量先消灭掉可能的竞争对手。”   说到这里,西蒙悄悄地看了叶清玄一眼:“很多人都以为这一次安格鲁的皇家学派是最强而有力的进争对手之一。   但谁都没有想到,皇家学派派出参战的代表人不是皇家乐师盖文,而是你……”   “于是看,我就变成了那天字第一号的软柿子,对么?”   叶清玄恍然大悟,忍不住冷笑起来:“麦克斯韦那个老混账一定悄悄地把我的资料散播出去了吧?说说看,你们都听说什么了!”   “近代最知名的古代学者亚伯拉罕大师的弟子,一个启示学派的乐师,古代历史和解译方面的天才,但入学时间只有半年多……在所有候选人的资料里,你是最弱的。   从你出阿瓦隆的那一刻开始起,你的行踪就已经落在了所有人的眼里。”   说到这里,西蒙的表情也悲愤了起来,哭丧着脸:“果然老师说的对,你们安格鲁人嘴里半句真话都没有!   你特么哪里是启示学派了!   你看看你浑身上下除了那件装备之外哪里还像是启示乐师了?!比我还像是幻术乐师,而且还兼修了心相。披着这两层皮还不够,你竟然主修禁绝学派……你、你、你其实是静默机关的代表人对不对!”   叶清玄忍不住冷笑:“想要上门来杀我,反而被我解决掉,你还觉得无辜么?”   “我没想到杀你啊,真的。”   西蒙一脸无辜,指天画地的发誓:“你是所有候选人里最精通探索和解译的人,我只是想要挟制住,你让你帮我探索遗迹。从头到尾都没有用过杀伤性幻术……”   “结果没想到在这一条阴沟里里翻了船,对么?”叶清玄淡淡地说。   “……事到如今,反正我输了。”   西蒙昂头闭眼,伸长脖子:“是生是死,你给个痛快吧!”   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向叶清玄,却看到叶清玄正在打量自己,捏着下巴,似是在考虑着什么,忽地桀桀怪笑了起来。   “你想死?没这么简单。”   他带着一种令人发毛的笑容起身:“没了你,我找谁去帮个忙啊。”   “你、你……你要干什么!”西蒙慌了,想要后退,却被逼在墙角里,动弹不得。   “别怕,刚开始会有一点疼。”   叶清玄启动‘任督’,一把将西蒙按在地上,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放松一点,等你数完上面的污渍,就结束了。”   西蒙顿时绝望:“不要啊!!!”   令人浑身发冷的尖叫从底仓中扩散开来,持续了足足半个小时。周围的船员们听得浑身发冷,都不敢接近,远远地看着,窃窃私语。   直到一个小时之后,叶清玄推门而出,整理了一下衣领,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就像是已经吃干抹净,笑容在黯淡灯光中说不出的诡异   在他背后,舱室中一片寂静。   -   -   一片痛苦中,年轻人从昏沉中醒来,感觉到浑身疼痛,喉咙干渴。   “我这是,怎么了?”   在破碎的救生船上,他艰难地爬起身,揉着脸,试图理清思绪:“我记得……我遭遇到了幻术袭击?可,我……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少爷,您终于醒了。”   在船尾,枯槁的苍老男人抬起头,声音沙哑地像是铁片摩擦。这个老男人带着巨大的头巾,浑身散发着咖喱的味道,看上去像是个天竺人。   一把剑穿在他的胸口,将他钉死在船上,动弹不得。看起来已经命不久矣。   年轻人愣住了。   “你……你是谁?”   “我是阿三啊,少爷。”苍老的天竺人露出难过地神情:“我是您的仆人阿三啊,您的病又犯了么?”   “病?”年轻人愣住了:“什么病?你是我的仆人,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你的名字叫做叶清玄啊,少爷!”   那天竺人抓着他的手,声嘶力竭地发出声音:“你掀起袖子看一看。”   年轻人一愣,低头挽起袖子,却看到手腕上写着的蝇头小字:   【——你的名字叫叶青玄。】(~^~) 第三百一十七章 奈卡晶巢   【你的名字叫做叶清玄。】   【你每隔几天都会忘掉一部分记忆。】   【阿三是你值得信任的人,他会带你去治病。】   “叶清玄?”   年轻人茫然的呢喃着:“这个名字好熟悉,叶清玄?我就是叶清玄么?我是个东方人?”   他低头,看着海面,却看到自己的倒影,还有头上那一头标志性的银白色头发。一瞬间,破碎的记忆仿佛重新串联了起来。   他恍然大悟:“是……这样么?”   “对的,少爷。”   老天竺人眼中浮现了欣慰的泪光:“您终于想……想……想起来了。”   他的面色剧变,低头,咳出了内脏的碎片和污浊的鲜血。   叶清玄愣住了,他抱住阿三,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只感觉到一阵发自内心的痛苦和紧张。   “少爷,我受了重伤,怕是不能陪你了。”   在他的怀中,阿三奄奄一息地说道:“接下来,你一定要小心别人的袭击……”   “阿三,振作一些!”   叶清玄忍不住慌了:“我、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到奥斯维辛去。”   阿三死死地抓着他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到奥斯维辛去找你的父亲!”   “父亲?”叶清玄愣住了。   “对,你的爸爸,他叫做……”阿三艰难地发出声音:“叫做……老费……王老费!”   叶清玄含着泪点头,可很快,他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含着泪问:   “阿三,为什么我的爸爸姓王?”   “因为……因为……”   阿三的嘴唇艰难开合,表情猛然一滞,气息断绝。手掌从叶清玄的手中滑落了,再无脉搏和心跳。   他死了。   “阿三?阿三!”   叶清玄用力地摇着他的肩膀,可是没有人回应,泪流满面地呼喊着。可是阿三已经永远的离去了。   许久之后,飘飘荡荡的救生船终于靠岸,流泪的年轻人踉跄地爬上岸,最后看了一眼船上的阿三:“我、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呜呜呜……”   他逝去软弱的眼泪。转身离去。   许久之后,早已经死透了的阿三从船上怕了起来,揉着快要落枕的脖子低声感叹:“哎,哭得好凄凉啊。早知道我就说其实我就是你的亲生爸爸了……唔,这样会不会太过惨了一些?”   说着。阿三从船上跳下来,目送着路尽头的‘叶清玄’渐渐消失,挥手送别。   “一路顺风啊,‘叶青玄’!”   看他如此认真坚定,自此向西,往奥斯辛威而去,想必一路定然很精彩!   -   -   按照原定的计划,叶清玄需要在一个月之内赶到那个地方。   当船靠岸后,他要乘轨道马车五天,再步行半个月。绕过丘陵和山谷,直到最后,在紧贴着荒漠的地方找到那个最后的聚集区。   简而言之,一直走到再没有路可以走,地方就到了。   按照计划是应该这么走的。   但叶清玄偏不。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早就被很多人盯上了,那就不要自己往死路上钻。就让那位西蒙同学顶着他的名字去前面浪吧。   反正奥斯维辛就在那里,不会张腿走掉。   他要绕个圈,慢慢来。   -   六天后。   “绕过这里,往前走再走两个小时就到了。”   骑着马的猎人伸手指了指远山深处的地方,依旧是天竺人打扮的少年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两张纸币递过去。猎人想了想,摆手拒绝,指了指他手中的戒指:   “我要这个。”   “抱歉,这个不能给你。”叶清玄笑了笑。将纸币别在马鞍上,转身离去。两步之后,猎人却催马拦在前面,低头看着他,重复了一遍:   “我要那个。”   这一次,他是用刀指的。   在罕无人迹的深山中。有时候,猎人和劫匪的身份总是那么模糊。   可在刀锋前面,本来应该面无人色的少年愣了一下,露出笑容:“这个好,我也喜欢,我就要这个吧。”   一分钟后,少年骑着马,挎着刀,哼着来自阿瓦隆的小调,重新踏上路途。   两个小时后,叶清玄的最大感觉是:马真难骑,而且屁股好疼……   哪怕用心相乐章控制了马来配合自己,可他的下半身依旧快要麻木了。要不是任督装甲还撑着身体,他早就从颠簸的马背上滑下来了。   幸亏慷慨的猎人提供了一匹好马,否则一路上那么多荆棘和阻碍,恐怕也会要他半条命。   这件事给叶清玄的教训是:不要过分高估自己的体力,尤其是自己还是个连马拉松都跑不完的体力弱鸡的时候。   不过幸好,总算到了。   棕色的马长嘶一声,停留在前面,不愿意再继续前进。   在前面的地方,密林已经消失了。植被稀疏,漆黑色的土壤中隐隐有结晶化的趋势,而且越是向前继续走,趋势就越是明显。   整个土壤和尘埃结晶化的地带足足有数百公里。   在层层山丘之间,这一片平原上,几乎到处能够看到细碎的结晶颗粒散落。   而就在最中央的地方,是一个庞大的洞穴。   漆黑的洞穴深不见底,只能够看到纵横交错的巨大结晶。就像是培植蘑菇的潮湿树洞一样,只不过这里面长出来的却是透明又绮丽的结晶。   一盏风灯丢了下去,在黑暗中翻滚,黯淡的光芒折射在那些庞大柱状结晶的棱面上,便折射出瑰丽的光芒。   瞬息间的五光十色,将整个洞穴变成了虚幻的仙境。   但很快,光芒熄灭,一切沉寂在黑暗中。   “几百年了,周围的环境还是没有恢复么?以太密度还这么高,混乱的像是红区……”   叶清玄站在大洞前方,环顾着四周的荒凉景象,轻声叹息。俯瞰面前的巨大晶洞时,眼神就郑重起来:   “初次见面。还真是久仰大名了。   ——奈卡晶巢。”   这里是数百年前的天灾·钻石之蛇被静默机关诛杀的地方。   那时候,这里还不是人类世界的腹地。混乱的以太红区中,兽潮和天灾肆虐,被称为‘钻石之蛇’的天灾在这里修建了自己的巢穴。   然后在这里。被来自圣城的大师们诛杀。   从此之后,这里就变成了着这副鬼样子,百年以来,寸草不生,方圆几十里之内。竟然就连蚯蚓都没有一条。   这里是残留在传说和典籍中的战场遗迹,坐落在层层荒山和森林之中,人迹罕至。除了研究古代历史和地理学说的探索乐师之外再没有人会关心的地方。   除了静默机关会定期的通过圣城大殿对这里进行监控之外,几乎被人们所遗忘。   倘若不是叶清玄这个家伙翻遍亚伯拉罕的藏书和学院图书馆的话,他也不知道在自己行进的路线附近,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既然顺路的话,不妨就看一看。   反正有人在前面替自己背锅,那么自己稍微‘游山玩水’一下,来这里考一考古也是没有问题的吧?   如此想着,叶清玄从口袋中取出了测量深度的坠子。丢进了黑暗的洞穴之中。   直到快要放完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的手上一轻——到底了。   “三百七十米?”   叶清玄看了一眼标尺,开始回收,可回收回来才发现,自己的坠子到底了,而是在半路上就被那些锋锐的棱柱给切断了。   整个洞穴的深度,远远不止这个数字。   “究竟有多深啊?”   叶清玄叹了口气,钉好了绳索,拉扯了一下之后,又加了两道保险。将以太球设置为照明的模式之后挂在后腰。他向着黑暗中攀援而下。   荧光照亮了那些虹彩光泽的棱镜。看上去就好像是一面面通往非人国度的镜子。   一路上他停下来休息了好几次,哪怕有任督装甲作为体力支撑,有好几次,他都有种干脆放弃了。直接回去的程度。   不过到最后,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不幸的是,还没等他下到底,绳子就已经放完了。   他踩在晶巢的墙壁上,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身下的黑暗中,在以太球的映照之下。层层瑰丽的寂静仿佛森林一般交错的生长着。   几百年了,它们静默地伫立在了此处,汲取着混乱的以太,缓慢生长。   或许几十年才能够生长一寸。   叶清玄犹豫了一下,放开绳子,踩着脚下的那一根足足有数米宽的庞大晶柱,走向洞穴的最中央。在这里,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向上看只能看到一线微弱的光芒。   一片寂静中,没有丝毫的声音。   就像是已经远离了人世,洞穴的深处可能就通往传说中的黄泉。   孤独和恐惧在这里放大了无数倍,可能还没有降落到这里,探索者就已经被自己心中的恐惧压垮了,离开这个并不适合人类的地方。   更何况……   叶清玄看着手中的以太球,其中刺目的光芒,隐约可以看到无数细碎的波澜在彼此冲撞,发狂地挣扎着,就像是要打破这个牢笼。   这是它对外界以太环境的映照。   如果对于普通人来说,这里只是太过寂静和阴森的话,那么对于乐师来说,那么这里就是万丈怒涛和狂潮汇聚之所。   残存在此处结晶中的混乱乐理正在无时不刻的掀起了波澜,将环境扭曲成另一个世界。当年钻石之蛇身死时,引起的动荡造成了这里的特殊状况。   就像是剑栏地宫一样,物质界和以太界在这里高度重叠,形成了一个怪异的领域。但这里却远远没有剑栏地宫那么稳定,而是充满了混乱。   如果不到正式乐师、对乐理的理解太过薄弱的话,在这里恐怕早已经窒息。   “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残留着这么大规模的余音么?”   -   -   推荐一本刚刚入坑的朋友写的西幻:湛蓝之誓,我很喜欢这样的风格,感兴趣的朋友记得要看一看哟。   以及,非常抱歉,最近卡文有些严重……明日请假一天嘤嘤嘤……(~^~) 第三百一十八章 你是不是饿得慌?   缄默之眼的注视之下,黑暗的洞穴之中却无时不刻的折射着一片混乱的光芒和涟漪,此起彼伏。每一支晶石都像是一个琴键,无声地奏响旋律。   从脚下的深渊中,一直回荡到头顶那遥远的天空之上。   纵使那一场战争已经结束了数百年,歌声却依旧回荡在这一片战场上,那是往日的辉煌之战所印刻在以太中的残痕。   叶清玄靠着墙壁,坐在横出的晶柱之上,静静地凝视着那璀璨的光芒。和如此庞大的遗迹相比,人类渺小的就像是尘埃一样。   “弃绝自身……”   叶清玄轻声呢喃,沉默地思索。   禁绝学派的核心在于秩序的构建与性质的干涉,对此,他觉得或许自己在混乱的以太环境之中会对禁绝学派有所新的领悟。   可来到这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想得未免太美。   波莱罗的的念线刚刚从指尖延伸而出,水汽念线转瞬消散了,水汽太过脆弱,根本无法探测如此混乱的环境。   所以,只能换一种介质了。   他切开了指尖,一线血色隐隐飘出,扩散向了四面八方,折射着淡淡的月光。月光扩散向四面八方,被以太乱流触动,如水光一般波荡着。   紧接着,黑暗中,有心脏跳动的声音响起。   空气中,尘埃波动了起来,宛如起舞一般地飘荡着,被那心跳的声音所感召。隐隐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环形。   尘埃之环缓缓地扩大开来。笼罩着叶清玄周身。   在尘埃之环中,动荡的以太像是进入了稳定的白区之中,不再激烈的冲撞和变化,恢复了静谧。那小小的尘埃之环扩大到了五米左右,如同水泡一般砰然溃散了。   叶清玄的心脏一阵混乱的跳动,面色变化。   短暂的休息之后,尘埃之环再次缓缓扩散。   在这混乱的环境之中。他正在试图开辟出一个乐理稳定的区域。在数十次的尝试之后,终于艰难地维持住了五米的范围。   在那五米之内,风平浪静,哪怕尘埃之环外便是怒海狂涛。   叶清玄的额头上隐隐渗出了汗水。   倘若没有小源,他肯定不敢在这种堪比黑区的地方乱搞。但既然机会难得,那么为什么不试试看自己来从无到有地构建出一个稳定的白区呢?   奠定秩序、性质干涉和乐理构建……这就是禁绝学派的精髓。想要掌握精髓,再没有比自己亲身体验的更好的途径。   只是这种宛如承受万吨水压一般的窒息感,未免太过勉强了一些。   一片死寂中,叶清玄只能听见自己的粗重喘息和疲惫的心跳。每一次跳动时都像是背负着千钧的重量。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略微地适应了这样的庞大压力。   他缓慢地取出了食物,细嚼慢咽地吃掉了一小份,然后将剩余的食物收拾好——他已经打定主意打持久战了,除非研究出点什么门道,否则他就死赖在这里不走了。   三天之后。叶清玄从漆黑的洞穴里爬了出来。脸色苍白,眼前发黑。   饶是他自命准备周全,可也忽略了一件事情……   在以太环境混乱的地方,除非有特殊的器皿,否则食物保鲜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实际上,六个小时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所有的干粮都已经霉变的霉变、脱水的脱水,变颜色的变颜色……还有一部分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但叶清玄没敢吃。   于是,这两天他都是饿着肚子硬顶下来的。   结果。似乎什么都没有领悟到。   确实,这两天他对禁绝派系和对以太的认知有了相当大的长进,但‘弃绝自身’那个命题依旧毫无进度,反而差点将自己弃在那个大坑里。   饿死了。   倘若不是任督装甲的辅助,否则他都没力气爬上来了。   现在的叶清玄,浑身都写满了‘饿’和‘惨’字,连吃土的冲动都有了。更惨的是,他发现自己系在树上的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掉了。   叶清玄抓着半截被啃断的缰绳,只觉得生无可恋。   “天啊!恨啊!挨饿……”   包着天竺大头巾的少年仰天长叹。   悲怆的呼喊声传出了数公里之外,和狼啸的声音混在同一处,说不出的凄凉。   -   “狼?”   火堆旁,唐纳德下意识地按住了剑柄,很快,便松了开来。   在几个火堆的周围,几十辆车队的马车围绕着一个山坳,建立了一个小小的营地。赶了一天路的商人们钻进帐篷里,倒头就睡,鼾声四起。   只有几个魁梧的壮汉伙计坐在车辕上,漫不经心地聊着天。在他们身边,刚上好油的弓弩闪闪发亮,甚至还有几枚炼金弩箭。一般来说,这样的禁忌物品是绝不容许出现在商队里的,但在这种诸国边缘的荒凉地方,又有谁会去真的在乎法律呢?   那群强盗马匪们不会,商人们为了自保,也不能会。   “头儿,我让兔子把陷阱都放下去了。”一个挎着长剑的大汉坐在他的旁边,一边烤火一边说道:“深更半夜想过来玩玩的家伙,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命才行。说实话,我倒是挺期待他们能来的。”   “别说这样的话。”   唐纳德摇了摇头:“不吉利。”   “小心为上,是不是?”汉子凑趣地笑了起来。   唐纳德无言,只是看着火堆上吊着的铁盆,想了想,又从背包里抓了两颗野菜丢进去。在铁盆里,一锅乱炖正冒着泡。散发着绝对算不上好吃的味道。   荒山野岭里。有的吃就行了,哪里还要讲究那么多呢?   很快,铁盆里煮着的汤快要沸腾了,冒着泡,可铁盆反而摇晃了起来,像是哆嗦一下。   地震了?   不对……   唐纳德面色一变,趴在地上仔细倾听:“是马蹄声。”   话音未落。骏马嘶吼的声音从远处隐隐响起。紧接着是尖锐的哨声,哨声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像是被掐断了。   大汉从火堆前跳起来:“头儿!有情况!”   唐纳德起身,恨不得把这个乌鸦嘴踹进火堆里去。   “还用得着你说!”   很快,营地一阵喧嚣混乱之后,所有有战斗力的人都被集结起来,手持着刀剑和弓弩,紧张地看着远处那一列火把的光亮。和渐渐接近的马队。   风中,有什么人在兴奋的呼喊。   “前面的朋友请停步!”   唐纳德站了出来,将长剑从剑鞘中拔出:“如果是求财的话,我们这里可以为各位凑一点酒钱。出来跑生活,大家都不容易。为什么不互相帮点忙?”   马队停在了不远处。   一个冲锋的距离。   隐隐看到有人将马刀拔出来了,在马鞍上摩擦。声音尖锐。   “多少钱?”有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多少钱想买你们的命?”   唐纳德面色一变。看了看身后那几个面无人色的商人,回头说了一个数字,不小。   首领的沙哑声音大笑了起来。   有人催马上前,在弓弩的设计范围之外丢过来一个东西。防卫的人群愣了一下,赶忙后退。可那个东西在空中翻滚,落入火把的照明范围之内,最后滚落在唐纳德脚下。   那是一个人头。   “兔子?”他一愣,认出了这个同伴,还有他嘴里没来得及掉下去的哨子。   御马错身而过,漂亮的一刀枭首。到死他的脸上还没有痛苦的表情。   “那点钱,太少,留着给你们养鸡好了。”   沙哑的声音淡淡地说,马匪们大笑。   “再考虑考虑,重新说个数字给我。”   唐纳德咬牙,回头看向商人们。   “不能再多了。”商人头领的脸色苍白:“这一趟已经没有利润可言了,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债。你是我们请来的,不能帮着他们啊,去打败那些家伙啊……”   唐纳德的面色阴沉,提起了地上的脑袋:“你看这个切口,他们的马刀制式……那群家伙不是普通的马匪,是高加索联邦里流窜出来的精锐骑兵。   他们有三十匹马,起码四十多个人,一次冲锋,就足够把我们的营地冲垮。   我已经死了一个人了,我收了你的钱,甚至不在乎自己死,但你们得想好,营地被冲破了之后,有几个人可以逃得走?逃得走,货能保得住么?”   商人们沉默了,互相看着,很快,又说了一个新的数字出来。   沙哑的声音没有笑,似是在沉吟。   “原本来说,这个数字不少了,你们很有诚意,但是……”   他的画风一转,露出一丝戏虐:“你们确定算上马车里‘链锯修士会’的货了么?”   唐纳德愣住了,回头,看向几个商人,商人不看和他对视,挪开了视线。有人低声说:“这个是商会机密,我们也不想隐瞒的。”   “妈的,你们害死我了!”   唐纳德咬牙:“这群混蛋连你们有什么货都知道,你们自己的商会里有内鬼,我们在出发的时候就被盯上了!”   “现在怎么办?”有人颤声问。   还能怎么办?   风中有利啸的声音迸发,弩箭呼啸而来,唐纳德的手臂猛然抬起,剑脊格住了那一枚弩箭。弩箭四分五裂,他的剑脊上也出现了一道裂纹。   唐纳德面色抽搐了一下,咬牙,低声吟诵:“我心如铁,血如火。”   于是,剑刃迸射出火光,整个剑瞬息之间化作了烈火之刃——这是上好的炼金武装,他安身立命的本钱和底牌。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战马奔腾的声音已经近在眼前。(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 你们至于么?   那些马蹄践踏在地上的声音宛如雷鼓,发出真实不虚的轰鸣。   在那特殊马蹄铁的辅助之下,战马的速度飞快,瞬息之间,雷声由远即进,已经快要扑进火焰的照射范围之中。   来不及了。   唐纳德的面色灰败:高加索骑兵的锋矢阵正面冲击,哪怕是阿斯加德那些悍不畏死的重甲步兵都要掂量一下后果,更何况这么一个七拼八凑起来的杂牌商队。   他咬牙,抵着雷鸣,向前狂奔而出,剑刃呼啸斩出,迎着敌人斩落的马刀。   瞬息之间,生死立分。   可正在那一瞬间,高加索马匪胯下的战马却猛然一震,骤然在奔驰中人立而起,不安地嘶鸣起来,紧接着,腿一软,口吐白沫,在神情恐惧地抽搐着。   马背上的强盗随着坐骑倒地,当场压断了腿,爬都爬不起来,看着举剑的唐纳德,眼神绝望。   唐纳德犹豫了一下,没有抓紧机会砍下他的脑袋,反而迅速抽身后退,回到了防守的营地之中。   太古怪了!   太古怪了!   他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克制着心里不知道为何猛然爆发的不安和恐惧,猛然回头,看到同伴们一张张苍白的面孔。   猛然之间,在营地中,被拴起来的马都痛苦地嘶鸣起来,倒地痉挛,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接近,奋不顾身地想要逃走。   或者彼此践踏……   那群高加索马匪们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而且。他们比营地里要更加严重。   一片黑暗中。只听见一阵混乱的嘶吼,紧接着陷入混乱的马匹被强行注射了镇定剂。被剥夺了心智和思考能力之后,它们暂时变成了只会机械反应的傀儡。   可这还没有结束。   “什么人?!”   一片漆黑中,有人嘶吼的声音,可紧接着便戛然而止。忽然之间,一阵动乱,可紧接着之后就归于无声。   马匪们的声音都消失了。像是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了。   而黑暗中,有一个漆黑的影子在缓缓接近。   一步,又一步。   宛如踩在每个人的心头,每接近一分,就令心中的痛苦和恐慌越发的放大。   直至最后,那个飘忽的人影裹挟着如有实质的黑色雾气,向着营地走来。   那黑色的雾气中仿佛包藏着什么来自噩梦之中的猛兽,不断地显露出只鳞片爪的狰狞摸样,时而如猛兽。时而如海啸,时而演化出死去之人的面孔,述说蛊惑人心的话语。   凡是看到的人,都如同魔怔一般呆住了,颤颤发抖。   而就在最前面,唐纳德的剑刃猛然一阵。散发出一阵炽热。将他从眩晕中惊醒。他咬牙,举起剑,对准了那个人:   “止步!”   瞬息间,黑雾中,那个人影停下了脚步,视线扫了过来。   那眼神带着如同野狼一般的绿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饥渴。扫过了人的面目,便像是刀锋擦过,令人心里发毛。   唐纳德听见身旁的人颤颤发抖的声音,那些从来没有见过的真正恐惧的人端起弩箭。对准了那个渐渐接近的身影,搭在扳机上的手指抽搐着,无法控制。   “稳住,稳住!”   唐纳德压低声音:“不要放箭,千万不要放箭!”   放箭动手的下场,那群马匪已经帮他们演示过了。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全体就被摆平,生死不知……不,恐怕落到那种东西手里,只会生不如死吧?   他看着那个漆黑身影,额头上渗出一丝丝冷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位、这位朋友!”   他快要压制不住自己的恐惧:“都是出来跑生活的人,不如互相帮……”   “东西。”   那个人影发出沙哑的声音,他的视线像是穿过了他的身体,投向了营地之中。商人们打了个哆嗦,脸色苍白,最后,咬牙点头:   “给他!”   很快,伙计们抬着十几具如同棺材一般的铁箱放在营地外面。   “东西都在这里。”   唐纳德满是戒备和恐惧地看着那个黑影:“朋友,我们只求活命……”   话音未落,那个身影便扑向了箱子,将铁箱如同纸片一样扯碎。隐藏在其中的动力装甲滚落出来,落在他的脚边。   最新型号的动力装甲,链锯修士会的荣誉出品,每一具都能换到拳头大小的青金。   可那个黑影愣住了,旋即暴怒地掀翻铁箱!   “谁他妈要这个啊!!!”   黑影嘶吼,怒视着唐纳德。   在寂静中,商队的成员们都陷入呆滞。而那个黑影弯腰,似是嗅着什么,忽然之间,发出心碎欲绝的呼声:   “糊了啊!糊了!再熬就熬没了啊!”   “我帮你们摆平了这么大的麻烦,就想吃点东西,你们说你们至于这么糊弄我么!”   他悲愤地看着火上熬着的大乱炖,早已经熬糊了,捶胸顿足:“你说至于么?!至于么?!至于么?!”   “……”   -   -   “大爷您请吃肉!”   “大爷您喝点水?”   “大爷您要不要来个个鸡腿?”   “大爷我熬了汤给你补身体……”   “大爷……大爷……大爷……”   十分钟后,火堆旁边。   商队的首领和唐纳德陪着小心坐在一边,将各色食物源源不断地奉上,如同酒馆里的侍应生一般殷勤:   埋头狂吃的人影一句话都不理他们,只是狂吃,上什么吃什么。来者不拒。就好像胃里是无底洞一样。直到最后,他啃完了唐纳德最后一颗牛肉脯,怅然叹息了一声:   “哎呀,总算吃饱了。”   唐纳德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这个家伙的肚子里是藏了焚化炉么!   “呃,先生……”   他犹豫了一下,指了指他周身的黑雾,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黑影愣了一下。然后拍了拍脑袋:“啊,饿昏头了,不好意思,没想到物极必反,强行压制了这么长时间,结果力量增长过头了,有点控制不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轻弹。   一阵清冷的琴声之后,他周身的黑雾。和令马匹嘶鸣恐怖的力量渐渐消散了,露出了年轻的面孔,和看起来脏兮兮的大头巾。   “你们这儿有床么?”年轻人起身环顾。   商队首领连忙指了指自己的帐篷,双手奉上。   “谢了。”   年轻人满意地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钞票塞进他的手里。商人愣住了,想要拒绝。年轻人摆了摆手:“这就当以后的饭钱和蹭车的费用吧。”   等等。以后?   商人愣住了,旋即哭丧了脸。   难道这位大爷还准备多待几天?   年轻人毫无戒心地钻进帐篷,倒头就睡,很快,鼾声四起。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到最后,苦着脸的唐纳德被推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走近帐篷,正想要说什么,就感觉到喉咙上一凉。   出现了一道血线。   唐纳德呆滞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到那里破了一个小口。惊叫了一声之后,瘫软在地上,颤颤发抖。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帐篷周围有隐隐的烟雾环绕,在烟雾之中,有一个淡淡的影子如同幽魂一般伫立着,冷漠地俯瞰着他。   唐纳德再不敢说什么,敬畏地看了一眼,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是福不是祸。”   他摸着脖子上的伤口,对商队的头领说:“你们最好对那位大爷恭敬点,他对你们想要干什么不感兴趣。   最好好吃好喝的养着,否则……你们是不是能平安到达地方,就要另说了。”   商队的头领打了个寒蝉,点头如捣蒜。   夜深了。   -   -   直到天亮之后,商队的人鼓起勇气去看营地之外的时候,才看到遍地狼藉,吓疯了之后的马到处乱撞结果把自己撞到骨折,晕厥昏死过去的马匪到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结果自然是毫不客气地被打断了腿丢进了一辆马车里去了。   这些家伙每一个都是挂了不知道多少悬赏的,沿路的城邦里不知道地方都迫不及待地给他们准备好绞刑架了。   只要验明正身之后就可以得到一笔意外之财,而这群土匪就可以获得一根漂亮的草绳项链。   对此,叶清玄只是说随意他们处置,然后将他们的刀剑啊之类的全部收集了起来,横七竖八地插在背包里,看上去就真得像是一个到处贩卖刀剑的天竺流浪者了。   “因为好玩啊。”   叶清玄如是对唐纳德说道:“你不觉得敌人的刀剑收走,凑个一百把之后去耀武扬威听起来就很赞么?”   “……呃,您开心就好。”   丝毫没这么觉得的唐纳德只能将它归结为神秘乐师的奇怪爱好,然后缄口不言。   从此,叶清玄就在车队里过上了混吃混喝混房子睡的日子。   早上起来吃完饭躺在车里睡懒觉,晚上吃完饭躺在帐篷里看看书,偶尔还可以抓点野生动物来打打牙祭,比起原本预计要餐风饮露、幕天席地的艰苦行程来,简直甜如蜜、乐无边。   恩,除了每天要跑去跟副手挤一顶帐篷和一辆车的商队首领经常苦着脸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之外。   不过这点小事儿,叶清玄自然非常大度的不跟他计较了。   “老板,还有吃得没?”   叶清玄从车窗里探出身来,笑眯眯地问道:“再来一点呗,有些饿了。”   商队的头领愁眉苦脸地看向身后,唐纳德纠结了半天,吭哧吭哧的跑到远处抓兔子去了——反正自从叶清玄来了之后,他们这群保镖的功能就只剩下抓兔子来给大爷吃了。   很快,叶清玄的午饭便送上了车来。   叶清玄躺在马车里,哼着歌儿,看着书,吃着烤兔子,看着马车外面那几个步行地伙计啃干粮的样子,心中便有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   这日子这么简单充实,简直没有弱点了!   只是在午后,车队莫名其妙地停下来了,远处传来隐隐地喧嚣。   叶清玄皱眉,探头问:“外面这么吵?怎么了?”   伙计跑到前面去,很快喘着气儿跑回来:“有个疯子拦在车队前面要让我们带他去奥斯辛威……”   “哦?”   少年挑了挑眉头,心中浮现出一种古怪的预感。当他的念线延伸过去的时候,忍不住就想要把口哨吹起来了。   紧接着,他听见某个熟悉的声音严肃地喊道:   “没错!大爷我就是——叶!青!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雨   “我叶清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东方吃饭都不要钱的,搭你个车怎么了?”   头发斑白、衣衫褴褛的年轻人神情倨傲地拦住车队。之所以衣衫褴褛,是因为当初他就没穿什么衣服,之所以头发斑白……是因为染发剂掉色了。   现在‘叶清玄’正指着自己的那一头掉色的头发,得意地说道:“看到这个了没?多么高贵的天人血统!赶快腾出你们最好的车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呃……”   唐纳德手里按着刀柄,表情抽搐着:碰上这种事情,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毕竟谁知道这个家伙是不是乐师呢?   他求救地看向队伍中央的马车,可马车中的少年老神在上地吹着口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令他倍感蛋疼。   这一趟路是怎么了?怎么总是遇到这么见鬼的事情。   可未等他反应过来,天空中就传来了一声阴笑。   “叶青玄?正找你呢!”   瞬息之间,一个黑影骤然从天而降,利爪扯住了‘叶清玄’的肩膀,猛然腾空而起。三足巨鹰展翅足足有十米之巨,明显是被召唤出来的幻兽种。   在鹰背上,吹笛的乐师传来喋喋怪笑:“这么肉脚的乐师去了奥斯维辛也是找死,不如跟大爷组个队,到时候专门给我破解……”   话还没说完,远处密林中骤然传来一声尖啸,一道刺目光华腾空而起。打断了巨鹰的一只翅膀。也点燃了召唤乐师的半身。   乐师惊叫,催动那残疾了的巨鹰加速向前飞去。   “就凭你们也想去奥斯维辛!”   骑乘着巨蟒的纹面女人敲响了自己的铜皮大鼓,鼓声轰鸣,紧追不放。   只听到一连串轰鸣,还有不断的巨响传来。乐章演奏的旋律彼此重叠,变成了令人头晕目眩的复杂波动。   隐隐听见了‘叶清玄’宁死不屈的声音:“呸!别做梦了!要打要杀尽管来……”   “……”   整个商队的人都已经石化了,颇有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悲凉气息。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商队的头领欲哭无泪:“现在的人怎么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好好的路都给打断了!”   “不给你飙车就算好啦,老板你知足吧!”   包着大头巾的年轻人坐在他旁边磕着瓜子,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我要是你们,我就赶快换路逃跑,否则等他们再打回来……”   话音未落,头领一个激灵,险些从马上蹦起来:“换路!掉头!赶快走!还愣着干什么?等着那群灾星给你们发工资啊!”   长长的车队掉头,再次绕了一个大圈之后。终于小心翼翼地避过了乐师们争斗的中心,远去了。   -   -   如是十几天之后,叶清玄的混吃等死的幸福日子终于结束了。   因为顺风车蹭到这里,前面就再没有了。尽管路上慢悠悠地走了这么多天,可算一算规定时间,叶清玄好歹还是能够踩着线赶到的。   能到就不错啦!   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去混日子了。自己这小身板儿。打打杀杀就算了。还是洁身惜命吧!   “先生就这么走了么?”   在岔路口前面,车队的最前方,送别叶清玄的商队首领客套地说道:“您走的这么早,真是太匆忙了。不如再留几天?我们也好盛情款待。”   他刚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叶清玄的眼珠子瞪得贼亮:   “真的?”   “呃……”首领擦着冷汗,结结巴巴地说:“不过,我们还是不要耽搁您的路程了,毕竟您的时间宝贵。像我们这样的小商队,怎么值得您浪费时间呢?”   “啧,哪里的话。况且老板。你连动力装甲这种抄家灭族的东西都敢卖,恐怕生意也不小吧?”   叶清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在说这个话题,只是扛起了自己的背包和那一堆战利品:“再往前就是奥兹了。   感谢大家让我搭了这么久的顺风车,就此别过吧。”   少年转身即将离去,唐纳德犹豫了许久之后,喊住他:“先生,这个……能否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我?”   在马上,叶清玄回头看着他,神情古怪:“我叫……西蒙!没错,西蒙,就当我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天竺乐师吧。”   “西蒙?”   唐纳德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那么,西蒙先生,后会有期。”   “恩,后会有期。”   叶青玄吹了声口哨拍了拍骏马的脖子,骏马长嘶一声,扬蹄匆匆而去。   目送着少年渐行渐远,商队的首领神情感慨:“真是神奇啊,没想到能在路上碰上这么一位大人。可惜走的太匆忙了。   那种程度的力量,难道他是传说中的共鸣乐师?”   “或许吧,我看不出来。”   唐纳德感慨道:“没想到,会长竟然这么大方,把自己的坐骑都送出去了。”   “嗯?”   会长一愣:“不是你送的么?”   “……”   唐纳德和他对视,神情变得万分精彩。   会长凝视着少年在地平线上的黑影,许久之后幽幽地说道:“连匹马都要偷么?这个叫西蒙的阿三真不要脸……”   “恩,那个叫叶清玄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   在万里荒野之上,少年吹着口哨,纵马奔驰。   在经过漫长的旅途之后,他终于距离奥斯维辛不远了。五公里之外就要到奥兹,一个小小的村庄。到达奥斯维辛之前最后一个补给点。   烈日之下。荒土平原上只能看到一丛丛干涸的荆棘和半死不活的矮灌木。据说这里距离古代底比斯文明并不远,至今还残留着不少遗迹和古老的废墟。   古籍中说这里附近曾经有一座辉煌大城,无数人曾生存在这里,孕育出灿烂的文明。   可惜,沧海桑田。曾经肥沃的土地在以太的变化和河流的改道之后,已经变成了荒凉如沙漠一般的地方,再也看不出曾经的繁华。   而曾经的那一座大城。只剩下的风中的残垣断壁。   “这里真的有能养活十几万人的土地么?”叶青玄环顾着四周,在不远处看见了一条小溪。可滩涂上却到处都是盐碱的白霜,明显无法饮用。   叶青玄下马,伸手,沾了沾脚下的一条浅流,在嘴里尝了尝之后,又迅速地吐了出来,   极咸、极苦,还带着一股刺鼻的金属味和腥气。这里的地下水明显已经不属于饮用标准里了。就算。过滤个好几道之后,勉强能够饮用,成本也不会底到平民享受得起,更别说是灌溉了。   放牧和种植业都行不通,这个见鬼的地方,交通艰难到这种程度。恐怕手工业也发展不起来。特产几乎没有。   唯一的好处就是。大家都知道这里的人都穷得见鬼,不会在乎这里的税赋。   “别说十几万人了,就算是几百人,生存也会很艰难吧?”   叶青玄叹息,起身,凝视着远处。   背负着巨大木框的老妪在远处蹒跚前行,撑着拐杖,低头在地上翻检着灌木从中的浆果,采摘着一些能够吃的野菜。有的时候,挖掘到一条巴掌大小的植物的根块都视若珍宝。   “你好。请问这里距离奥兹有多远?”   叶青玄在她身旁停下脚步。   老妪抬头,眯起眼睛看了他半天,眼中满是白翳,方言的强调拗口,难以听懂。她抬起手指,指了一个方向。   大概的意思是,步行,三个小时。   叶青玄点了点头,她呆若木鸡地看着他,那种眼神说不出是祈祷还是有所请求,只是一片空空荡荡。   那种神情令叶青玄忍不住难过。   他看了看老妪的背篓,看到那些干瘪的野菜,树根,还有浆果:“每天就吃这些东西么?”   “没其他的东西能吃了。”   老妪含糊地回答:“几个月没有下雨啦,地里的东西都快旱死了,水也没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根块:“只能吃这个了。”   “……”   叶青玄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忽然发现自己问这个问题只是一个错误,问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算是给她钱,在这种连商队都没有的荒凉的地方,又能买到什么?   “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最后看了她一眼,翻身上马。骏马奔驰,叶青玄回头看了她一眼,却发现那个老妪还站在原地,看着他原本站着的方向。   明明那里空无一物,浑浊的眼神里像是真的在看着什么一样。   一滴水落在了叶青玄的脸上。   叶青玄愣住了,抬起手,摸了摸脸:真的是水。   水从天上落下来。   天空之中,不知何时,阴云汇聚,隐隐地雷声震颤,仿佛有宏伟的号角和鼓声回荡。不,那真的是有号角和鼓声。   如雷鸣,如风啸。   回荡在天空之中,卷动着阴云和狂风,都在以太之海中掀起波澜,演奏出狂野而粗放的旋律。于是,雷声轰鸣,天地巨震。   轰!轰!轰!   叶青玄愣住了,感觉到豆大的雨水从天上落下来。   一滴,两滴……瞬息之间,干涸的荒土被雨水浸湿的痕迹覆盖,大雨以至!   在暴雨中,叶青玄呆滞地凝视着云中,那由浩大以太所交织而成的乐理,一组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公式在缓缓地组成。   那公式撬动了以太之海,引导着无穷伟力从天而降,幻化出风和云,从雷鸣和火焰中萃取了水,豪迈地将那无以计数的水气从天空中洒落。   暴雨倾盆。   “下雨了?”   在荒土之上,老妪呆呆地伸出手,看着掌心中的湿润痕迹,不可置信地仰头按着天空。一滴雨水落在她的脸上,洗去了眼中的浑浊,如同眼泪一样地滑落。   “下雨了!”   她手舞足蹈,用力地呐喊着:“下雨了!终于下雨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此中真意   奥兹,荒凉地村庄中。   “下雨了!下雨了!”   衣衫褴褛的村民们尖叫着,如同神明一般膜拜着那个气喘吁吁的年轻男人。   那个年轻的男人剔着一头短发,棱角生硬,皮肤黝黑。   他凝视着天空中落下的暴雨,力竭坐倒在地上的尘埃里,泥浆溅了他一身。   “你们还穷开心干什么呢,我从《暴风雨鸣奏曲》的乐章里只领悟到一丝精髓都不到的东西。这一场雨消耗的是天上的水汽,只能坚持几个小时,赶快找东西存水啊。”   村民们一愣,顿时四散,跑到家里翻箱倒柜开始找锅碗瓢盆。   刚刚热闹无比的空地竟然只剩下那个年轻男人一个。   “……喂,好歹扶我起来啊。”   年轻人低声嘟哝了一句,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看到周围的那复杂庞大的炼金矩阵时,表情就抽搐起来,心疼的:那是足以购买这么一整个村庄的咏唱耗材,为了这一场雨全都耗费掉了。   可看到这些人仿佛得到救赎的样子,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去提收钱的事情了。   “果然像老师说的那样,做亏本的事情畅快一时,可痛苦一世。好不容易借来的钱……怎么一眨眼都没了呢?”   他拍了拍身上的泥浆,很快,泥浆干结脱落,衣服洁净如新。倾盆的暴雨落在他身上,便化作隐隐的水雾。消失无踪。   “幸好距离奥斯维辛只剩下半天的路。否则恐怕真的要去要饭了。”   他苦涩地翻着口袋,可口袋空空荡荡,比他脸上还干净。   在他背后,有马蹄的踩在泥浆里的声音传来。   他回头看向身后。   那里,少年勒马,也凝视着他。   来者看上去像是一个天竺人,身旁的马鞍上还捆着一大堆刀剑。看上去像个乐师,可乐师又不会带这么多累赘的武器。   看上去像是个武器贩子,可哪里总有些不同。   “你是谁?”   “在下?”   那年轻人笑了笑,扶着自己的头巾:“就当我是个贩卖刀剑的天竺人吧,你呢?”   “山缪。”   男人认真地说道:“别人都叫我铁锤。你……也是来挑战我的么?等我休息一下我们就开始怎么样?”   叶青玄想了想,用力摇头:开玩笑,在这种情况下去挑战一个共鸣级的精英乐师?而且还是最克制自己的变化派系……还是算了吧,自讨苦吃也不是这么来的。   看到叶青玄摇头,山缪的神情就遗憾起来:   “可惜了。”   “嗯?”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叶青玄:“出发之前。老师跟我说,碰上其他的乐师来挑战我,打趴下就可以了,钱和东西也可以拿走……”   等等,你这个逻辑有点见鬼啊朋友!你的老师也有问题啊!这么朴实刚健的逻辑,难道你们派系都是山贼出身吗!   “这个……”   叶清玄纠结了半天。开口说:“其实。我有个问题。”   “嗯?”   “如果需要水的话,为什么你要大动干戈去降雨呢?”   叶清玄认真地问:“直接找准地方打一口井出来岂不是更方便么?”   “……”   山缪僵硬住了,看着叶清玄。   他的眼神错愕又钦佩,还有一丝恍然大悟和醍醐灌顶,但又有些发蒙,简而言之,就像是写满了‘我怎么没想到!’的大字。   “还可以这样吗?”   他拍着脑袋,感叹道:“我都没有想到啊!”   这不是没想到的问题啊!朋友你是有多缺乏生活常识?叶清玄忍着满腹的槽没法吐,只能呵呵两声,带了过去……   就在他准备说什么话的时候。天上忽然骤然一亮,一道巨大的雷霆从空中横贯而过。原本澎湃的以太波动达到了最高峰,在这惊天动地的巨响中,瞬息间展露出莫名的变化。   那一瞬间,结晶生长的声音传来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这一道波澜的引诱之下,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不会……吧?”   当山缪反应过来的时候,茫然地看着叶青玄。叶青玄也有些不敢置信,抹了一把脸:“先去看看再说。”   他调转马头,向着那细碎声音传来方向疾驰而去。   山缪的身体如同巨石一般腾空而起,浑身笼罩着数层气罩,径直向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砸了过去。   瞬息之间,他便从天而降,在地上砸了一个大洞。落地姿势不太好,他摔了个踉跄,旋即爬了起来,扑向了感应所在。   紧接着,浑身带着电光的少年直接启动任督装甲,狂奔而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旁。   两个人凝视着面前的东西,同时屏住了呼吸。   漫长的沉默,沉默……雨水泼洒,将两个人淋成落汤鸡。   山缪深吸了一口气,长叹一声:   “——值了。”   -   在瓢泼大雨中,浓厚冰冷的雨水将地上变成泥塘。   叶青玄和山缪趴在这个泥塘里,像是傻子一样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东西。在他们面前所盛开的,是一株‘向日葵’。   它像是从虚无中生长而出,越是向下,根茎的质感就越是稀薄,直到最后,再不存在实体。   那一轮堪称硕大的浅黄色花瓣如同阳光一般地盛开着。   在这乌云笼罩的黑暗里,它却像是隐隐焕发出光芒一般,瑰丽地令人不可直视,却又不可触碰。雨水和风都如同幻影一般穿过了它的身体,甚至无法让它动摇。   明明如此渺小。但和它相比。竟然映衬的整个世界都虚幻了起来。   山缪看了许久,有些不确信地问:“这真的是……”   “影葵,没错,”   叶青玄点头,伸手,拂过了‘向日葵’,手指却穿空而过。像是穿透了空气一样。什么都没有触摸到。可在视线中,确是他自己的手掌在向日葵面前溃散成了雾气,又在离开之后重组。   明明不应该存在于此处的是它,可和它相比,其他的东西反而都成了幻影。   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没错了。   叶青玄叹息:“天灾中的四活物之一,最著名的‘影葵’。”   -   对于乐师来说,天灾的分类和名单绝对都是必修课之一。   虽然某些天灾的存在会因为一些原因而保密,但大部分天灾的情报都不会对乐师们进行隐瞒。其中就包括‘影葵’。   实际上,以对人类的危害性来说。影葵绝对是和星环一样被丢在榜单上最后面的。它们一个是环绕在天空之中的以太之河,一个是生长在地上的迷一样的植物。根本从来没有对人类造成过任何影响。   除了带来了很多谈资以外。   ‘影葵’的本体并非存在于物质界,它此刻所显露的姿态只是从以太界中所降落的投影而已。就像是物体在阳光下投落的影子。   和百目者不同,它本身除了像是植物一样,根本就没有过任何影响。从来不响应外界的干涉,也从来不曾和其他什么东西互动。甚至连别的天灾都不理会。   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触碰到它。   根据人类的观测记录。它的出现没有任何规律。纯粹是巧合:只要在某些以太密度过高,乐理紊乱的地方,就有一定几率出现这样的向日葵。向日葵静静的出现,静静地开放,然后静静地凋谢,静静地消失。   如果不是它本身显露出诸多植物的特性,比如说趋光、生长的话,它早就和‘银白之潮’一样,被归类到无法解释的‘现象类天灾’中去了。   “真是神奇啊。”   山缪呆呆地看了许久,心满意足的点头:“果然和老师说的那样。它无时不刻地在保持着自己和外界的距离。看似只有一线之隔,但不论你接近到什么程度,这一线之隔都不会消失……它根本就不想和任何东西发生关系。”   “是这样么?”   叶青玄怔怔地看着影葵,只是呆板敷衍的回应,就连山缪说了什么他都不知道。山缪似乎说了很长的一段话,但最后却发现也叶青玄完全没有听。   这个自称为天竺人的年轻人像是如获至宝一样趴在烂泥塘里,只是呆呆地看着影葵,眼神狂热,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浑身散发着混乱又动荡的以太波澜。   似有所获。   感悟?   山缪有些茫然:为什么会有人从这种事情上获得感悟?真是太奇怪了。   实际上对于大部分乐师来说,能够亲眼目睹到影葵,绝对不枉千里迢迢跑一趟了。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影葵只是罕见的奇观。毕竟,无法干涉就代表无法研究,就连接触都接触不到,忽略掉表象就可以直接当做不存在的东西了。   不存在的东西又会有什么价值呢?   山缪想了很久,然后没有打扰叶青玄,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而叶青玄依旧趴在地上,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的那一颗向日葵,口中凌乱地低声呢喃着什么,专注思索。   就在寂静之中,只有雨声。   漫长的雨声里,随着以太波动的变化,影葵无声地绽放,又缓慢地凋谢了。一片一片花瓣枯萎,脱落,凋谢消散在风中。   花开,花谢。   叶青玄怔怔地看着影葵黯淡消失,一片片花瓣接连消散,直至最后,影葵已经黯淡地看不清轮廓,最后一片如真似幻的金色花瓣脱落、枯萎、凋谢,飘零中在风中。   鬼使神差的,叶青玄伸出手,向着那一枚飘飞的花瓣,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合拢。   那一瞬间,手指拈合。   像是接住了。   或者又没接住。   如梦似幻的花瓣消散了。   可叶青玄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好像那一片本来就不存在的花瓣还存在于此处。   “原来如此……”   他轻声说。   轰!   爆鸣声随着他喉咙中的哼唱而迸发,洒落在他身上的雨水骤然一震,倒转,骤然扩散开来,向着天空升起——宛如火焰!   这是由水汽所幻化而成的烈火。   在如火焰一般的雨水中,少年的眼瞳亮起:“原来如此……这就是以太变化,性质干涉!”   这就是禁绝派系的核心要素!   对于禁绝学派来说,这世界上一切都是以太的显像,因此,本质上并不存在任何区别。一切都可以通过乐理而构建,也可以通过对性质的干涉而改变。   因此,只要改变乐理,就可以令火焰流动,令雨水燃烧。   影葵的存在,看似静止——却只是相对‘外界’而言。   它通过不断地改变自己的性质,维持着自我的独立性,并顽固和外界保持着相对的距离,从乐理上断绝了连接。   宛如一线天堑。   我在这一头,你在那一头,彼此相望,却不可跨越。在整个过程中,以一贯彻的,就是‘性质干涉’的精髓。   就是在恍然大悟的那一瞬间,数日以来在奈卡晶巢中所得到的模糊感悟,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迷惑,被一条完整的线索串联而起。   叶清玄终于触碰到了乐师七问中的核心——隐藏在‘弃绝自身’这个命题中的真意。   既然人类眼中的万物都是由以太所构建而成,那么,叶清玄,这其中,是否包括你自己?   而这一份你所坚持的‘自我’,是否同样源自于以太?   他陷入深深地思索。(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知难而退?   深夜,同样的暴雨之下。   奥斯维辛聚集区的周围,那一道道灰墙高耸,被漆黑的云层覆盖。天地之间,一片黑暗,没有星辰和月光。   只有暴雨倾盆。   透过那微微开启的城门,能够看到无数雨水从天而降,还有聚集区之中的黯淡灯火。   那城门高达数十米,像是通体由钢铁浇筑而成,多少年的风吹雨打,已经遍布锈迹,已经失去修理,早已经难以推动。   只能勉强打开一道两米余宽的缝隙,供人进出。   在雨水中,光明黯淡。   黯淡光芒照亮了几个门口伫立的几个身影。   他们的装束各不相同,像是来自于世界各地。唯一相同的,就是身上几乎凝结成实质的以太波动,还有不折不扣的敌意。   哪怕彼此已经罢战,勉强站在一起的时候,彼此眼神交错时所火花一般迸射的战意。   可以预见,哪怕只要稍微有一个人有所意动的话,那么下一瞬间,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大打出手。   只不过现在,目前大家都保持着最基础的克制,没有忽然翻脸动手。   确切的说,他们都是这一次奥斯维辛试炼的参与者。   那些能够成功活着到达奥斯维辛的乐师们中的最强者。   其他的,似乎死得死,退得退,逃得逃。   能够存留在这里的,都是全世界各大学派年轻一代的精英。天才、都代表着学派本身的尊严和骄傲。抛去已经功成名就、建功立业的乐师们不谈。二十年之后,来到这里的人就是下一代乐师中的中流砥柱。   他们所代表的,便是每个学派的未来。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在试炼开始之前尽量克制,甚至某种程度上的……‘联合起来’,为以后的试炼所减少一些麻烦。   按照提议者‘柯尔特·弗拉格’的原话来说:   ——一路上来到这里,大家都不容易。何必再增加新的对手?   在这一次试炼的热门人选中,有不少人被他说动了,并且来到了这里。为得就是,在参与试炼的最后截止时间之前,将最大可能的将一切变数都排出在奥斯维辛之外。   简而言之,就是让不够资格的后来者们,知难而退。   参与者包括,来自岩铁学院的代表乐师,启示学派的‘柯尔特·弗拉格’。来自海外群岛的圣咏乐师‘保罗·班扬’,来自勃艮第的召唤乐师豪泽兄弟,心相学派名门的亚丽安娜,以及幻术学派巫毒地穴的代表人瑞贝卡等等。   一般人看到这个阵容,恐怕明智一点的会掉头就走。如果不走的话,其实也没关系。只不过会被友好地在进入奥斯维辛之前被邀请去切磋一下而已。   反正进了奥斯维辛之后就禁止乐师们私斗了。所以,在进入之前,分出个胜负难道不好么?   当然,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   点到为止,并不会像是荒野中的突袭暗杀一样,伤及性命。   “毕竟,一切都在圣城的监看之中。”   队伍中,有人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天空中的云端。   -   漆黑的云层之中,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落下。   偶尔一道闪电跨过,却照亮了几个飘飞在天空中的人影。   他们的姿态各异,似是来自于不同的地方,相同的是,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强大的以太波动,隐隐扭曲了物质界,将其规则改变,幻化成以太的界域。   权杖。   伫立在这里的,全都是权杖级!   就在这庄严肃穆的气氛之中,有个人却忽然打了个喷嚏,有些狼狈地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条手绢,洗了个鼻涕。   “抱歉,这鬼地方太冷了,早知道应该穿厚点的。”   说着,他低头看向脚下的聚集区:“都快十一点了,还没结束么?这群熊孩子也不知道睡觉,深更半夜的发什么神经呢?   难道要开个裸体patty?”   旁边有人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十二点才是最后的截止时间,今夜十二点过后,再不允许有其他乐师进入奥斯维辛试炼。”   “是,是,我懂。各位辛苦了。”   那个曾经出现在麦克斯韦办公室里的家伙洗着鼻涕,低声抱怨着:“真难过啊,我只不过是乱搞了一下嘛!   就被发配到这个鬼地方做保姆避风头——你们看看,这群熊孩子,一个比一个难搞,大晚上的还一个劲儿给我们添麻烦。   不如由他们去吧,我们回去睡觉怎么样?”   一片沉默,没有人理他。   几个身影中,有个东方装束的男子回过头来,笑吟吟地安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先生不如再耐心等等?   毕竟,你们安格鲁的代表还没来呢。”   “胡先生,你是说那个白头发小鬼?”   神秘人将手绢揣进口袋里,惋惜地感叹:“到现在还没到,说不定已经横死在路上啦。”   “我倒是很看好他。”胡先生笑了笑。   “那你家那几个小孩儿呢?听到你这句话会伤心的啊。”   胡先生依旧笑着:“反正国子监让我这带队来奥斯维辛,也只是那几个小家伙增长见闻,我们看看热闹就行了。”   几个身影中,有人扫了一眼,冷淡摇头:“散漫。”   胡先生只是一笑,反而捏着嗓子唱起来:“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地人呐……”   “……”   一阵难言地尴尬,所有人都移开视线装作没听见。   漫长的寂静中,忽然有人抬起眼睛:   “——有人来了。”   -   “有人来了!”   在浓厚暴雨中。柯尔特·弗拉格忽然抬起眼睛。他在道路尽头埋下的印记被触发了。感应到有人乘马而来,撞破了暴雨。   在他的身后,隐隐有庞大的鲸鱼虚影隐现。狂风暴雨阻挡不了它,反而变成了它的助理,令他宛如飞翔一般呼啸而来。   那庞大到骇人的虚影游走在海天之间,发出了悠长而沉重的鲸歌。鲸歌声震碎了雨幕,将世界唤作了海洋。   察觉到城门方向隐隐传来的敌意。马背上的乐师冷笑,反而加快了速度。鲸鱼高歌,掀起滚滚回声。   “召唤学派?”   柯尔特分辨着其中的兽性:“看起来造诣非常啊。”   “真是看起来吓人而已。”   有个沙哑的声音说:“兽性又不是只要大就好。不顾极限地将兽性的极限,将鲸膨胀到这种可笑的程度,只能说……虚有其表。”   说话的人群中最后面的人,就像是双胞胎一样,两个人并肩在一起,其中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人从头到尾没发出过声音。   那是来自勃艮第的乐师。豪泽兄弟,说话的是哥哥托雷。   他低头,对着身旁的弟弟卡斯帕说了句什么,卡斯帕点头,厚重雨披的兜帽之下,他的嘴唇张开。深吸了一口气。呼声狂啸。   天空之上,雷鸣迸发。   轰!   巨鲸虚影一阵,哀鸣,漫天雨水倒卷。巨鲸分崩离析,轰然破裂。马背上的那个乐师被猛然爆发的反噬掀起,滚下马来,在泥浆中翻滚。   到最后,鲜血从五官中涌出,抽搐着,几乎爬不起来。   ——心音混乱。   在泥泞中。那个乐师挣扎着,到最后力竭,动不了,努力抬头,却看到不远处渐渐走来的旅人。   又有人来了。   看到了那个乐师的惨状,刚刚赶到的旅人愣住了,抬起头看向城门。隔着上千米,他感应到那种如有实质的敌意,然后……   然后,兴奋了起来!   他踏前了一步。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从他的脚下迸发。   那个人在前进,鼓起心音,唤醒了自己的乐器,于是……地动山摇!   “‘铜山’?”   在门口的乐师中,有不少人认出了这一把乐器,神情变化:“这种级别的圣灵遗物,竟然有人能获得它的认可?”   地动山摇的轰鸣声在靠近,海量的以太彼此摩擦,迸射出电光,几乎将雨水都蒸发了,也将那个身影变得模糊。   那个身影每一步踏出,都像是铜山和铁鼓之间的碰撞,掀起轰鸣的回响,震耳欲聋。   可那样巨量的以太和狂乱的变化,却又被死死地约束在‘公式’之中,以既定的方式宣泄怒火,不得挣脱。   难以想象,这样庞大的力量,竟然会操持于一人之手。   “有意思。”   门前,有个变化派系的乐师抬头,手掌猛然按落,轰鸣声从那五指之间迸发。宏伟动荡的旋律骤然掀起,隔空于那地动山摇的声音碰撞在一起。   雨幕一阵动荡,海量的雨水气化,蒸发。可碰撞过后,地动山摇的脚步声依旧在前进。而门前的应战者却面色一变,踉跄后退。   他剧烈地喘息着,可却咳出了血丝。   脸色惨白。   一个回合都算不上,在隔空的试探中,他就彻底败北!   众人色变。   “没有借助圣灵力量的痕迹。”   柯尔特·弗拉格的声音嘶哑:“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凭着自我意志堪破知见之障,获得圣灵遗志认可的强者。”   “终于有人来挑战我啦!”   在渐进的轰鸣声中,来者神情兴奋,略显黝黑的皮肤上,眼睛闪闪发亮:“有人要打架么?快来快来……”   “山缪?”   柯尔特一愣,眼神旋即阴沉下来:“怎么是你这把锤子……你不是还在熔岩地牢中苦修么?”   这个家伙,怎么会来这里?   柯尔特感觉到一阵牙疼。(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在下叶青玄……   如果说在奥斯维辛,柯尔特最不想要见到的对手是谁的话,那么这个家伙毫无例外,肯定排在前几名。   甚至要超过原本预定的强敌‘盖文’。   无它,这种只强调乐章破坏力,擅长广域范围毁灭的乐师,威胁力实在太大了。   “哦?是柯尔特。”   山缪认出了他,眼神一亮:“别废话,还要不要打?”   柯尔特冷哼了一声,不想理会他。反而拦住了其他的乐师:   “他是‘泯灭之门‘本代唯一的传承者,战场乐师中的战场乐师——最擅长的就是大规模毁灭型的乐章。   真动起手来,或许这里有人能赢。但他绝对能拉着半个奥斯维辛给自己陪葬,更何况……”   后半句话,柯尔特没有说出来,只是吹了声口哨,露出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   更何况,人家的老师还在天上看着呢啊!   你就不怕这一次试炼里被人穿小鞋儿么?   很快,在山缪通过之后,雨夜中,再次有人踉跄而来。   年轻人的衣着褴褛,浑身青肿,头发蓬乱,像是乞丐一样,一路走来,雨水和泥浆就灌进了鞋里,气喘吁吁。   真得很难想象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一路经过了惨烈的竞争而来到这里。   “是个运气好的家伙吧?”在天空上,几个权杖评委扫了一眼,淡淡地说道:“来了这里也没用,进不了门也不行。”   在其中,有个身形虚幻的老者缓缓皱起眉头,什么都没说。   随着那个人的接近,隐约的光亮照亮他淤青的面孔,令那天上的老者愣住了:“西蒙?”   “西蒙?”   门前,同样是幻术学派代表人,瑞贝卡皱起眉头,她还认得这个狼狈的年轻人。却想不到他怎么落魄到这种程度——她几乎认不出这个与自己一直以来互相竞争的强敌了。   “呸,什么西蒙?”   那年轻人不屑地啐了一口:   “你们不是找我很久了么?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没错,我就是叶清玄!有什么事情冲我来!”   咔吧!咔吧!咔吧!咔吧……   一连串的细碎声音。那是下颌骨脱臼,下巴掉在地上的声响。   所有人呆滞地看着这个的骄傲一脸的家伙,想不通这究竟是什么展开:朋友,难道你用劣质染发剂染个头发就觉得可以冒充东方人了么!   人家安格鲁的大师还在天上呢,你这么随便讲真的没问题吗?   “叶清玄?”   在天上。胡先生也愣了,呆呆地看向身旁的大师:“他的变化好大啊,怎么变成这样了?难道失恋了?”   那个出现在麦克斯韦办公室里的神秘人也剧烈咳嗽起来,神情复杂又纠结,许久之后,艰难地憋着笑,扭过头:“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他……”   而在地面上,‘叶清玄’正专注凝视着门前的那些人。   “你们!”   他提高了声音,肃声问道:“谁知道老费?”   老费?   乐师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老费’究竟是谁,眼神郑重起来:难道还有什么神秘的强者乐师隐藏在奥斯维辛?   犹豫了许久之后,有人谨慎地问道:   “老费是谁?”   “嘿,害怕了?”   ‘叶清玄’的脸上勾起一丝冷笑,旋即瞪大眼睛,肃声喊道:“——老费就是我爸爸!你们怕不怕!害怕了就赶快滚开!小心我爸爸一巴掌拍死你们……”   沉默。   死寂的沉默。   人群中,瑞贝卡悄悄地后退了两步,低下头,发自内心地感觉到屈辱:自己竟然把这个神经病当做强敌竞争者?   在空中,那身影虚幻的老者终于看不下去了。阴沉的声音响起:   “够了!西蒙!不要再胡闹了。”   ‘叶清玄’抬头,看到老者,眼神顿时困惑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剧烈地变化着,许久之后,却忽然恍然大悟:   “你是老费?”   他狂喜着张开怀抱:“爸爸!我终于找……”   嘭!   一只无形的大手从雨水中浮现,抓住了西蒙,猛然攥紧,‘啪’的一声。消失不见了,西蒙也消失无踪。只剩下天空中气到浑身打哆嗦的老者,咬牙低吼:   “——丢人现眼的东西!”   漫长的沉默之后,地上的乐师也保持着沉默,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见鬼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西蒙他难道有什么遗传病?”有人问。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来自心像学派的亚丽安娜干涩地说:“他可能被人洗了脑。”   “被谁?难道是你们心相学派的人?”   “别开玩笑了。”   亚丽安娜冷眼撇着说话的人:“你们以为洗脑是跟把白纸上的字抹掉那么简单的事情么?记忆屏蔽、人格重置、自我认知校正……光是需要植入的‘暗示’就有上百个。其中牵涉到的师承,没有同样精通这一技巧的老师和远超常人的精巧操作,提都不要提。尤其对手还是西蒙这样的乐师,其中涉及到的精巧操作,稍不注意就会把人的脑袋煮成一团浆糊。   相比起来,杀了他反而更简单!”   “如果你来做呢?对你来说也这么难?”那个人这么问,明显没安好心,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问,其心可诛。   “哼。”   亚丽安娜笑了,那笑容说不出的妩媚,带着一丝魔性:“你觉得呢?”   那人一阵心旌摇曳,赶忙收回视线,心中大感后悔,干嘛要招惹心像学派的神经病。而亚丽安娜则笑吟吟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但明显已经记住那个家伙了。有机会就要让他好看。   “够了,不要闹了。”   柯尔特·弗拉格的声音沙哑,掐断了这一内斗的苗头:“还有十分钟时间就截止了。如果各位有什么争端的话,不妨过了凌晨再分高下。”   他收回视线,沉下心神,专注地感应着自己架设在周围的‘道标’,探索着以太波动。   可就在沉默中,他却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喂,柯尔特,又有人来了。”   他愣了一下,抬起眼睛。   他看见了火焰。   在远处,道路的尽头,有雨水宛如火焰一般地燃烧着。   在那雨水的火焰中,有少年踏火而来。   他的步伐摇摇晃晃,浑然没有注意远处的人群,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喉咙里哼唱着模糊而久远的歌谣,在那歌声中,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便如火焰一般升腾而起。双脚踏足于大地之上,于是泥浆便如同水面一样泛起波澜。   那是纯粹的以太在变化,性质变换,却又如此的不着痕迹。   幻化成风,凝结成雨,聚集成火,形成了土。   就像是幻觉一样。   柯尔特不满地皱起眉头,看向身后。   “今天见鬼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冷声说,“瑞贝卡,别开玩笑了,快把‘支点’给撤销掉。”   在所有人的凝视中,瑞贝卡一愣,旋即像是明白了什么,额头上渗出冷汗。   “不、不是我……”   她慌乱地摆手:“那根本不是我的支点。”   人群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顿时严肃起来。   因为有歌声传来。   那少年沙哑的歌声回荡在雨中,扩散向四面八方。似是什么俚语小调,但是却挺不清晰,只是说不出的悦耳和悠远。   仿佛来自于极远处的山中,那歌声回荡在天空之上。   在歌声里,万物的性质也随之变化。   在黑暗中。   少年,踏火而来。   -   天空中,一片沉默。   “是东方的语言。”   有人看向胡先生,“这是你们国子监的学生么?没听说过这样的乐章……”   “不,只是东方的民谣小调而已。并不是乐章,也没有什么效果。”   胡先生苦笑,“而且,我们的国子监中也没有天竺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恐怕是另一个我见过的年轻人吧?”   “那是谁?”大师们面面相觑,自身所在的学派中,并没有这样的年轻人:“难道是哪个隐修学派或者修士会的后起之秀?”   “总算来啦……”   而就在最后面,那洗着鼻涕的神秘人露出愉悦地笑容,轻声呢喃:   “你可真让我好等啊,小鬼。”   -   在漫长的沉默之中,只有歌声扩散。   那隐约的歌声中,所有乐师凝视着那欢歌踏火而来的年轻人。看着他踩着泥浆却行动无碍的前行而来,所过之处,残留的脚印中有雨水的火焰在燃烧。   那雨水洒落在他的身上,便将他浇了个通透,看起来狼狈又潦倒,但是他却没有丝毫自觉,而是笑容愉快。   迎着这么多充满敌意的乐师,可依旧轻松地像是来春游。   雨水洒落在他身上,落在那层层叠叠的刀剑上,便顺着剑柄和刀刃滑落下来,令那些看起来似是凡品的刀剑也神秘了起来。   在他轻哼的歌声里,空气变得凝重,压在人的心头,难以呼吸。   “什么人?”   人群中,有人看着他,眉头皱起:“卖刀的?”   在流动的火焰里,燃烧的雨水中,那少年摘下了累赘的大头巾,露出了标志性的白发。那白发在火中熠熠生辉,刺痛了人的眼瞳。   “在下叶清玄……”   少年凝视着那些面孔,笑容爽朗:   “——特来贩剑。”(~^~) 第三百二十四章 你来晚了   “磨剪子咧,戗菜刀~”   在清晨的奥斯维辛,混乱又破落的集市中,白发的年轻人蹲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吆喝着。   他的面前铺了一张毡毯,摆满了一路上抢来的刀剑,还有两根从隔壁摊位上买来的胡萝卜,洗干净了之后就是他的早饭。   大清早的,集市上除了几个卖菜的人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人来。整个破败的聚集地中就像是阿瓦隆的下城区,充斥着混乱、嘈杂,冷清和破败。   看起来十足的糟糕,但又没有糟糕到让人活不下去。   不上不下的就这么吊着。   充满了有一天算一天、活一天赚一天的感觉。   相比之下,叶清玄也难免的有些丧失斗志。   他本来都已经做好和当地人斗智斗勇打个三百回合的准备了。结果进城之后却发现,当地人根本懒得理自己。   他们并不排斥外地人,只是当外地人不存在而已。   这令叶清玄满腔斗志都打在了空处,说不出得难受。   他捡起一根胡萝卜擦干净之后,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吃得龇牙咧嘴:在这种鬼地方长出来的萝卜,自然好吃不到哪里去,十足干瘪,吃到嘴里像是在咀嚼满口泥沙。   “你们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啊……”   他叹了口气,困倦地打着哈欠。   昨天晚上他本来还预计有一场大战呢,结果对方的几位表现的相当克制,只是稍加试探之后,便抽身离去,剩下的人没有必胜的把握,也不敢贸然动手。   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不了了之。   害得他一个逼白装了。   按照计划,今天本来他要向安格鲁这边派来监控整个试炼的大师沟通一下具体的情况,聆听一下建议,接受一些教导。最好还来点强化特训啊什么的,顺带再领取一些神秘的底牌。   结果,预料中的一切,完全没有发生。   叶清玄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位大师叫什么名字呢。   从头到尾。他都藏在黑雾里,就连吃东西的时候都不把脸露出来。   当天晚上见叶清玄之后,就带着他到了一家破旅馆,指着一间房间告诉他我就住在这里,没事儿不要来找我。有事儿……最好也不要来找我。   总而言之,当我不存在就好。   “反正你已经到了呗。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你的了。”   当时的大师拍着他的肩膀,严肃地说:“我答应麦克斯韦的是保证你活着从这里回去,其他的事情……就算了吧。我可是很信任着你的呀,叶清玄同学。”   对此,叶清玄只能从喉咙里冒出‘呵呵’两个字了。   别人家的大师都不要本钱地往学生身上塞好东西,生怕自己的学生被淘汰,自己这边……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   哦,那位神秘大师还是给了他一个东西的。   “但这玩意究竟有什么用啊!”   叶清玄一脸复杂地看着手中的东西——那是大师现场敲了一截门把手下来,挖空做成的……小哨子。   恩。就是给小孩儿玩的那种勺子。   偏偏那个家伙还语气严肃地说:没事儿不要吹着玩。   这不废话么!不吹着玩这种鬼东西有什么用啊!   叶清玄有些气恼地将哨子摔在地摊上,想了一下,又叹了口气,拿起哨子放回口袋里——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用呢?对不对?虽然多半肯定没什么卵用……   “嘿,刀,怎么卖?”   有一个男人蹲在地摊上,挑挑拣拣,用口音很奇怪的通用语问。   叶清玄扫了一眼,用罗慕路斯的土著口音回答:“那一把?便宜一点,买一送一。收你四十磅怎么样?”   男人闻言愣了一下,扫了一眼,眼神古怪。   “怎么样?我的口音标准吧?”叶清玄得意地笑了笑。   “……”   那个男人面无表情,什么都没说。起身走了,弄得叶清玄有些懵:等等!我这么友善和蔼的人,你走什么啊!我又不会打你!难道口音说的好也是错?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做,目送着那个人离去。   自己唯一的顾客啊。   叶清玄摇头叹着气。   圣城有过很严肃的规定,乐师在进行试炼和任务期间。不准干扰当地人的正常生活,也绝对不允许对当地人释放任何乐章,一旦发现,撤销试炼资格。   情节严重的,直接拖进静默机关里洗脑改造。保证你下半辈子做个对社会有益的人。   “只不过……兽化特征果然很明显啊。”   叶清玄远远地看着那些人来人往,用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自言自语。   比起其他人种来,男性成年的罗慕路斯人的骨架明显更消瘦一些,皮肤略微地带点古铜色,因为生存环境的原因,肤质多半不好。   但面部和四肢部分明显毛发茂盛,不少人的指甲尖锐,又厚又坚硬,像是野兽一样。这是体内被天灾污染的妖魔血统导致的,据说这种情况在部分近几年的新生儿身上尤其明显。   惧光、怕水,充满攻击性……   再这么下去,再过五六代,在可预见的百年之后,恐怕罗慕路斯人就真的要沦落到半人半兽的程度了。   想到了这里,叶清玄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这种鬼地方,又能有什么其他的指望么?   奥斯维辛,简直就是一片荒野。   在高耸的灰墙之外,渺无人烟。   干旱,荒凉,杂草丛生,不能耕种,也没有什么地理的便利,更不存在任何宜居的可能,只是纯粹的,有这么一块地方而已。   如果说还能有什么可发展的东西的话,那只有稀薄的铜矿可供开采了,结果随着前些年遗迹的发现,现在连铜矿都没有了。   环境糟糕到这种程度,真是没法救了。无怪这里的人有一天每一天的混日子。   在低沉的钟声中,他从沉思中惊醒。   就在即使对面,那一座破败的教堂大门缓缓开启,露出其中简陋的庭院还有建筑。   叶清玄见状。也不管摊子了,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灰,便走上前去。   既然当地人懒得理自己,安格鲁的大腿也靠不住。那么只能去走走教团的路子了。   最起码,教团的人总不可能对自己这个神职人员预备役冷脸相对吧?   更何况,叶清玄来之前可是接受了教团委托的。   抛去试炼的原因,他来这里,一开始打算的……可就真的是治病救人啊!   -   -   如他所料,这个破败的小教堂里根本就没有正职的教团成员。只有一名看起来老眼昏花的神父,还有两个在本地出生的混血小孩负责打扫。   罗慕路斯人里可没什么信徒,每年调拨下来的预算,足够神父吃饭就不容易了,更何况修缮教堂也是一大笔花费呢。   老眼昏花的神父对着叶清玄的身份证明看了半天之后才想了起来。   “哦。你是说流感啊……好几年前我把这事儿汇报上去,结果石沉大海,我还以为这件委托已经被放弃了呢。”   老神父拍了拍叶清玄的肩膀:“没想到还真有人来啊,真是吓到我啦。可惜,你来晚了。”   “……来晚了?”   叶清玄一愣:“难道病人都去世了?”   “不,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熬个几天就好了。”   老神父摊手:“所以说,叶先生,您来晚了,早在半年之前。流感就被扑灭了。”   “……”   叶清玄呆滞地看着他,有些接受不了这个展开:自己还打算奉献一颗红心治病救人呢,怎么人还没到,流感就被治好了!   就好像一本冒险小说里。勇者刚刚上路,结果最终反派就得了鼠疫,病死了。   世界得到了拯救,一切都美好无边……可叶清玄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儿啊。   “那你怎么不把这个委托给撤销了啊。”   叶清玄有一种流泪的程度:“否则我怎么会被麦克斯韦那个老混账骗到这里来啊。”   “你等我说完啊。”   老神父无奈地叹了口气:“流感是被扑灭了没错,但是……病毒还在。”   叶清玄陷入呆滞。   病毒,还在?   这是什么道理?   -   教堂地下室。一间简易的手术实验室里。   漫长的沉默之后,叶清玄从那一台小型显微镜上移开视线,揉了揉眼睛,低声骂了一句脏话。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一场流感,绝对是人为的。   有人针对这一群罗慕路斯人,制作了流感和瘟疫,并且留下了后手。   观测的样本来自于罗慕路斯最近老死的一具尸体。   可以很明显的观测到,在死者的血液和器官中,寄生着大量这种病毒。虽然它已经休眠,彻底无害化,但却依旧死死地和人体结合在一起。   寻常人类的免疫力足以将这些病毒杀死,新陈代谢排除。妖魔们也完全不怕这样的流感,他们的身体甚至和人类完全不同,对于尸毒和其他病菌天然免疫。   但混着妖魔血统的罗慕路斯人就遇到了麻烦。   这种病毒明显是针对他们的免疫缺陷所制作的,人类和妖魔血统之间的空隙被这种病毒所填满……也就是说,甚至有可能加速罗慕路斯人的畸形化,令妖魔血统彻底替代人类的部分……   “简直糟透了。”   叶清玄叹了口气:“有多少人已经感染了这种病毒?”   “几乎是……全部。”   -   -   感谢扭曲的钥匙打赏的五万起点币。   顺带月末了,大家多来点月票支持一下呀,好害怕被下面的人反扑呀……(~^~)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有朋自远方来   “几乎是……全部。”   老神父耸肩,“前几年的流感传染范围可是相当广的,除了正常的人类血统没事儿的话,所有的罗慕路斯人都感染了。   被感染的人出现高热、呕吐和皮肤白化的迹象,但过了几天就好了。我也是偶然才发现病毒没有被扑灭的。”   叶清玄悚然而惊:“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没有上报?”   “上报了啊。”   老神父认真地说:“列国对这件事也非常重视啊。”   “那怎么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   “有啊,你进城之前不是看到了嘛。”   老神父指了指聚集地大门的方向,严肃地说道:“很多国家都出钱出力,给这里盖了那么高的围墙呢,耗资不菲呀。”   “……”   叶清玄陷入沉默,许久之后,苦涩地问:“意思就是,让这群人自生自灭了吧?他们知道这件事儿么?”   “其他人都不知情。”老神父说,“我只通告了他们的长老,也就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沙哑的笑声便从门外响起,一个粗犷地声音在喊:“医生?医生在么?我来看你们啦!听说圣城派了新的医生来?快出来给我瞅瞅!”   一听到那个声音,老神父的表情顿时异常纠结。   “——就是他。”   -   -   在罗慕路斯人的流民中没有什么官员,在这个聚集区中也并没有政府存在。只是以宗族制度作为约束。   而其中最崇高的,毫无疑问是被群众推举而出,最富有智慧和长久眼光的‘长老’。   实际上,这位年逾五十多的长老看起来……怎么说呢,特别的具有罗慕路斯人的风范。也就是说,像个流浪汉。   这是叶清玄第一次见到这么热情的罗慕路斯人。   他刚出门,就看到那个又黑又瘦的老男人像是一只猴子一样扑上来,他佝偻着身子,脸上还涂抹着古怪地油彩。浑身就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长袍,而且看样子里面什么都没穿……   长老一把抓住他,上下打量,嘘寒问暖。仿佛看到亲儿子一般开心和热情,除去身上古怪的香料气息和木炭味儿的话,叶清玄还是能够勉强接受。   “……这么说,你就是新来的医生啦?”   长老抓着叶清玄,一脸感慨:“我们罗慕路斯人最喜欢朋友了。你既然是教团派来的医生,那么你也是我们的朋友……唔,要来点好东西么?”   他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小布袋,挑出一撮粉末之后丢进烟草中,然后娴熟地卷成两支。   你一支,我一支。   “请不要拒绝!这可是我们罗慕路斯人的风俗!”   叶清玄手里抓着那支,看着长老畅快地吞云吐雾,可鼻尖却隐隐嗅到了诸多熟悉的味道,隐隐有些眩晕……   唔。曼陀罗、白橘叶、紫叶白艾……还是熟悉的成分,还是熟悉的配方。   叶清玄忽然有一种吐血的冲动。   这哪里是什么好东西了?!这分明是馋了不知道多少禁药和兴奋剂的迷幻熏香啊!这位朋友,第一次见面就拉着我一起嗑药是闹哪样!   你们罗慕路斯人的风俗是聚众嗑药么!   这要放在安格鲁,是要判刑的啊!   叶清玄面色古怪,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只能讪讪地收起那一支烟卷,打算出门之后丢掉。   就在他准备告辞的时候,却又被截胡了!   “来来来,听说你昨天晚上才来。”长老热切地拉着他的手:“我带你逛逛奥斯维辛。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你一定没体会到吧?”   “不不不,我已经充分领会了。”   叶清玄正准备婉拒,却被强行拉走了。老神父在旁边也爱莫能助、祝你好运的样子,令他分外悲凉。   就在一片混乱的聚集区街道上,叶清玄踉跄地跟在长老的身后,张口欲言。   “长老……”   “叫我的名字,卡里古拉。”   长老回头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我先祖的名字,也是我的。”   “咳咳。卡里古拉先生,您这是带我去哪儿啊?”   叶清玄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这位长老把自己带自己走进一个小巷里,然后冲出八百个罗慕路斯青年把自己碎尸当场   “这还用问嘛?”   长老吹了声口哨:“当然是我家呀。”   “可我还有摊子没收呢。”   “我已经让人帮你看住啦。反正没声音不是,大清早的,一个外地人在这里卖刀剑,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找过我,要给你这个外地人一点颜色看了?”   “呃……”   叶清玄无言以对。反而长老却满不在意,反而夸奖道:“你的口音不错啊,哪儿学的?”   “我是古代学者,我的老师就是古代语言和历史研究的大师。”   叶清玄挠了挠头:“来的路上学了一点,但没学好,本地人似乎不喜欢我的口音。”   “不,他们只是讨厌你而已。”   长老毫不遮掩地一招开门见山,令叶清玄分外错愕。   “罗慕路斯人早就没有会说自己民族的语言了,只剩下口音。你用这种口音去说通用语,只会让他们觉得羞耻。”   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不要这样了。罗慕路斯人不需要这种故作亲近,也不需要怜悯。”   “……好的。”   就在谈话之间,他们从街道上七扭八拐,一路走来,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奥斯维辛的核心。好几条狭窄的街道,通向了一个庞大的集市。   就在喧嚣的集市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货物。   商贩们火热的叫卖着,人潮汹涌,摩肩接踵,不似外围一般冷清。   “这才是真正的集市,你摆摊的那个地方只有外地人才会去。”长老拍了拍叶清玄肩膀:“你真想要摆摊的话,来这里,报我的名字。本地的人不会在意的。”   “呃,谢谢。”   叶清玄勉强地笑了笑,视线却不由自主的看向集市的中央。   就在环形的场地中央,却一片空旷。   在空地上。有数支黑铁的长杆笔直地伸向天空,悬挂着一具具早已经风干的尸体。微风吹来,干枯的尸体便如同树叶一样摇摆,看起来异常狰狞和阴森。   可有谁会在自家聚集区中心竖这样的东西呢?   叶清玄想不明白。   “你在看什么?”   长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恍然大悟:“哦。那些都是以前的长老,我的同僚啊。可惜,因为犯了错,被吊死了。”   “犯了错?”   叶清玄好奇地问:“他们做了什么?”   长老挑起眼睛,看他的神情像是无比怜悯,像是看着一个智障:“……要知道做了什么会犯错的话,那他们不就不用死了吗?”   “……”   叶清玄被堵了一下:“这是……谁做的?”   “当然是我啊,在这儿除了我,谁还有资格审判他们啊。”   卡里古拉淡淡地说道:“仔细想想,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啦。他们挂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别说,现在要是他们不挂着,我都不习惯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挂着呢?人都已经死了吧?何必这样?”   听到叶清玄的问题,长老也被难住了。   “这个啊……”   他挠着自己一头鸡窝的乱头发,比划着手势:“不知道这样的人外面有没有,年轻、什么都不知道,却以为自己什么都懂,想要改变命运,可又偏偏没有见过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摸样……这样的人是叫什么来着?愤、愤……”   “愤青。”叶清玄补充。   “对。没错!”   长老满意地锤了一下手掌,唏嘘感叹:“年轻人的愚蠢不可避免,总要有点东西给他们警告。至少,这样可以让他们在试图犯蠢的时候冷静一些。”   长老停顿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毕竟,罗慕路斯人已经没有犯蠢的机会了,不是么?”   “……”   叶清玄无言以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路无话,路过一个摊子的时候,长老顺便白拿了人家一只鸽子。不知道想要做什么。很快,他们就到了地方。   “进来吧。”   长老推开门,请他入座——不过这里也没什么座,破旧的地毯上有几个坐垫,叶清玄随便挑了一个坐了。   而长老放下鸽子之后,便一个人走进里屋,抓了两把香料和木屑洒在屋中的火灶里。很快,火焰升腾起来。   卡里古拉对着那从祖先时代一直延续到今天的家火低声吟诵了几句祈言。罗慕路斯人重视先祖,每个罗慕路斯的家族都有自己一套供奉家火与先祖的礼仪,并严格遵守。卡里古拉自然也毫不例外。   很快,他就结束了祈祷,回到了大厅里。几个仆人便端上了几杯水上来,顺带将处理好的鸽子放在了长老的面前。   现在那只可怜的鸽子浑身的毛都被扒光了,捆着双脚,无辜地咕咕叫着。   叶青玄低头端详着那只鸽子:   “这是……”   长老神秘一笑,拔出了短刀:“客人远来,就让我就为你占卜吧。我原来可是罗慕路斯人里最好的肠占师。”   叶清玄还没反应过来,长老手中的短刀一闪,啪的一下就把鸽子开膛破肚。   在混杂了禁药和迷幻熏香的香料气息中,长老手握着鸽子和短刀,手舞足蹈,深深地吸了一口白烟,然后双眼泛白,竟然起身狂舞了起来。   在那沙哑古怪的哼唱中,他的身体抽搐着,双眼翻白,剧烈喘息着,发出尖叫,浑身哆嗦,猛然坐倒在地上。   右手用力一挤,可怜的鸽子就吧唧一声被挤扁了。   长老灵巧地用短刀挑出了鸽子的肠子,细细的一截,当中抛开,专注地凝视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明白,只能隐约猜测是什么古语。   漫长的沉默之后,卡里古拉放下了短刀和手中血肉模糊的鸽子。   有人端上了一盆水,他从容洗干净手之后,重新坐回了叶清玄的对面,欲言又止。   看着他严肃的样子,呆滞的叶清玄终于反应过来:   “占卜的结果怎么样?”   说实话,看着他这么煞有介事地搞了一同,叶清玄心里还真有些小期待呢!(~^~)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不如早还乡   “占卜的结果怎么样?”   “客人您的命运真是古怪啊。”   长老唏嘘地说道:“启示上说,您会遇到您注定要遇到的事情。”   “……”   叶清玄一阵沉默,表情抽搐:会遇到注定遇到的事情?这说了等于没说啊!朋友我读书少你不要唬我!你的占卜真的有什么卵用么!   长老哈哈一笑,“别生气,这是最好的结果之一了。”   叶清玄无言以对,他真没看出来这个结果有什么好的!   “在罗慕路斯帝国还存在的时候,肠占师是为皇帝贴身服务的预言者,负责为他解读来自上天的启示。而在这种,有灾厄,也有喜讯,但再没有什么是比这样的预示更令人心安的结果了。   未来只会通往未来,你的命运由你选择,不会被其他人所掌握。你如果是皇帝的话,一定会因为这一启示而欣喜若狂。   你会按照你的命运轨迹继续前行,看得出来,您的未来通往黑暗里,在那一片曲折中,或许能够拥有光明。”   叶清玄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承你吉言。”   “那么,接下来,我们来聊聊正事吧。”   长老正坐在叶清玄对面,敞开衣襟,淡淡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也是为地宫的事情而来的吧?我们就聊聊地宫里的事情好了。”   叶清玄坐直了身体,洗耳恭听。   -   -   在数百年前。罗慕路斯帝国正式分崩离析之后。残留的城邦依旧在各地苟延残喘了数十上百年不等。一直到五十年前为至。   和曾经的帝国一样,在天灾的侵袭之下,罗慕路斯人最后的家园——狼之城毁灭了。   无知无觉的现象类天灾‘水银之潮’席卷过了那个地方,所过之处,一切被碾压成平底,千里平原上至今还残留着镜面一般平整的痕迹。   从空中俯瞰,那一片银亮平滑的土地。就像是大地的惨烈创伤。   从那之后,罗慕路斯人就再没有什么家园可言了。   流浪在各国的罗慕路斯人从事着下层社会的行业,苦力、搬运工、窃贼、强盗或者妓·女……残留在身上的兽化特征令他们永远被排斥在主流社会之外。   直到二十六年前,狼之城的遗民‘盖乌斯’因其在黑暗世界开拓计划中的卓越贡献和功绩,以一个身怀妖魔血统的遗民身份,登上了圣城议会中的高位,受到了诸王的认可,也蒙受了教皇的赐福。   在他的努力之下,很多罗慕路斯人被承认。渐渐地接纳,回到了社会之中。   在当时,罗慕路斯人的形象一度好转,受到了人们的同情和帮助。而在盖乌斯的努力之下,罗慕路斯流浪者们的生活也不再潦倒,甚至凭着手工作坊一类的代工产业。可以略有盈余。   紧接着。在六年之后,也就是二十年前。   盖乌斯反叛。   他麾下的军队占据了海洋另一头的新大陆殖民地,以漫长大海的为阻隔,公然反抗诸国和圣城的统治。   一时间,诸国哗然,掀起了对罗慕路斯人的排斥和驱逐浪潮。一夜之间,原本渐有起色的罗慕路斯人都沦落到人人喊打的程度。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五年。   再无任何可停居之所的罗慕路斯人失去了一切,变成流浪者,在石块的投掷和咒骂中踏上了无尽的长路。   最后,在六位长老的号召之下。他们按照古老记事中感召,前往了南方的荒土,在那里寻找到了神曾应许给他们的土地。   只不过事隔经年,那里在没有无花果树和芳草,河中已经不复流淌牛奶和蜂蜜,只剩下茫茫黄沙。   这就是奥斯维辛,早已经一无所有的天堂。   罗慕路斯人最后的聚集地。   “想要在这里谋生,总要寻找一些产业。”   长老淡淡地问:“如果是你的话,叶先生,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叶清玄被问住了。   他确实想不通,在这种见鬼的地方,究竟凭着什么谋生。   干旱少水,根本无法种植。植被稀少,养殖也没有可能。方圆千里之内只有茫茫黄沙和荒土,狩猎也是扯淡。   商业?说句恶毒点的话,奥斯维辛除了罗慕路斯人之外,就没什么特产了。除了寻找奴隶的人贩子之外,其他人再难从这里寻找到商机。   想来想去,只剩下一条路,也就是罗慕路斯人曾经做过的选择。   “所以,你们开矿了么?”   他叹了口气,明白了前因后果。   来到了这里之后罗慕路斯人为了求生,开山挖矿,和链锯修士会签订了协议,借贷到了一大笔贷款之后,找到的矿脉却不甚丰厚。   几片薄铜矿,几片稀少的铁矿,还有一些伴生的青金,却没有值得特地开采的价值。   靠着它们能够养活一个小镇。   但养活不了奥斯维辛。   更糟糕的是,在开掘之中,挖掘出了罗慕路斯帝国时代残留下来的遗迹。   “比遗迹更糟糕。”   长老纠正他:“是墓地。已经死掉的长老翻阅古籍,发现它是罗慕路斯帝国还在的时候,由皇帝下令所修建的地方。   那里属于先代伟人们的长眠之所。   然后?然后开掘就停止了。没有一个罗慕路斯人胆敢继续再探索下去,亵渎先祖的魂灵,那会令所有人的家火为此而蒙羞。   我们只能封存地宫,就连铜矿的开掘都停止了,说实话,到现在我们还欠了链锯修士会一大笔贷款。”   长老娴熟地卷着迷·幻烟卷,轻描淡写地说道:“等十年过后,贷款到期,恐怕我们这些换不上的老头儿都要卖身去给他们做机械奴工了。”   “……”   叶清玄沉默。   “别难过啊,小子,这与你无关。”   长老斜躺在地毯上,一手卷着烟,一手抚摸着一块鲜红色的石头,眯起眼睛,似是梦呓:“我们刚才说道哪儿了?”   “墓地。”   “对,墓地。”   长老吞了一口烟雾进去,缓缓吐出:“再接下来的事情你就知道咯。你们的三王之一,黄之王不知道为什么就跑到了我们的先祖的墓地中去了。   然后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厄运如果是诅咒的话,那我们简直像是被神诅咒了一样,接二连三的遇上这种见鬼的事情。   现在,你们这群小家伙乐师又来到这里,在我们的家门口搅风搅雨,接下来又要跑到我们的祖坟里搞东搞西……偏偏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你说,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才招至如此惩罚?”   叶清玄无言以对。   “我来这里,其实最开始并不知道什么黄之王的消息,也不知道什么墓地和地宫的消息。”   他说:“我原本是以一个古代学者的身份来这里的,只想治病救人,并没有想过什么圣城的封赏。希望长老你能相信这一点。”   长老抚摸着裸露出来的干瘪肚皮,大笑起来:“这句是实话,我听得出来,继续。如果我能帮忙的话,我会全力配合你。”   “没什么可继续的了。”   叶清玄苦笑:“现在事情已经脱离了我的能力范围。我本来是想要找一个向导,帮我在地宫里带路的。至少让我搞明白,那一场流感和地宫是否有关。   长老你那里有什么推荐的人选么?我可以提供合理的报酬。”   “……”   长老沉默了,不再说话,只是出神地抽着烟,凝视着面前地袅袅烟雾,沉浸在禁药带来的轻松惬意里。   许久之后,烧到指尖的烟卷将他惊醒。   他抬起眼瞳,爬起来,掐灭了烟卷。   “那就抱歉了,叶先生。”   他说,“唯独这个,爱莫能助。”   “对于罗慕路斯人来说,有三种可能会让他和你不死不休。你侮辱了他的祖先,你熄灭了他的家火。还有就是,你挖了他的祖坟。   不论提出这个要求的是你还是圣城,我们都不会答应。虽然你的目的崇高,但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讲了。”   “抱歉……”叶青玄有些尴尬:“这个我以后会注意。”   “你可以去找找教堂,那个老头应该留着当年开掘的记录和一部分线索。”   长老起身说:“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事情,与我们无关,希望圣城也不要把我们卷入你们的事情里去。”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自己脚趾上的细碎鳞片:“毕竟,我们为这一份生来之罪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了。”   -   -   吃过午饭之后,叶清玄就从长老家里告辞了。   午饭很简单,但难得是最近几天里能够入口的东西,看得出来在奥斯维辛已经是很丰厚的招待了。   饭后,再次邀请叶清玄来‘嗨一把’被拒绝后,长老热情地将叶清玄送到门口。可在门口的分别时,却伸手,将他的肩膀拉住了。   就在叶清玄错愕的时候,长老走上来,给了他一个亲密的拥抱。   “一个忠告,叶先生,你是一个好人,所以,这是我唯一能给你忠告。”   他在少年耳边沙哑低语:   “——不论你为何而来,为了你自己,请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陌生人   在离开卡里古拉长老的家后,叶清玄顺便将整个奥斯维辛聚集区都逛了一遍,大概地了解了一下地形。   有好几个地方明显是被买下来了,散发着明显的以太波动。用缄默之眼去看的话,就能够看到无形的壁垒。   有的地方四周的建筑都被推平了,孤零零的一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意。   有的地方深居在住宅区之中,只不过四周毫无声息,只能观测到一片漆黑的雾,谁都不知道其中藏着什么。   像是叶清玄这么坦坦荡荡的晚上睡旅馆,白天上街摆摊的家伙……绝无仅有。   只不过,当他回到摊位的时候就发现,已经有人找上门来了。   就在空空荡荡的摊位前面,有个像是客人一样的背影坐在地上,随手挑拣着摊位上的兵刃,看看这把,摸摸那把,就像是挑剔的顾客,到最后,捡起一把短刀,在手中摩挲。   “叶先生你好。”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那个乐师回过头,兜帽下露出昨夜曾见过的面孔。   “我是柯尔特。”   他说,“柯尔特·弗拉格。我听我的老师说起过你。”   “你的老师是?”   “海森堡。”柯尔特说,“岩铁学院的海森堡大师。”   叶清玄想起曾经老师的评议会,那些评议委员中那一张冷硬阴鸷的面孔,依稀能从面前的乐师脸上看到相似的影子。   如出一辙的冷硬气息。   他颔首,“失敬。”   “没什么可失敬的。毕竟我们老师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光彩。”   柯尔特看着他。“老师也说过,自己不如亚伯拉罕,他有个完美的弟子,足以继承自己的衣钵,发扬光大。说实话,令在下心生妒忌。”   叶清玄一愣,没想到海森堡对自己的评价那么高。   “是大师过奖了。”   柯尔特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弄着手上那把短刀。   “要联手么?”他忽然问。   叶清玄沉默片刻,微微摇头:“算了,我不是合群的那种人。”   “太可惜了。”   柯尔特凝视着他,神情冷漠:“这个回答,真是太可惜了。”   一声脆响,短刀脱壳而出,遍布划痕的短刀上迸射出一抹寒意。   隐隐地以太波澜从他的身上扩散开来,带着浓厚的敌意。   叶清玄冷淡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倘若其他脾气暴躁的变化乐师或者常年遭受兽性困扰,精神不甚稳定的召唤乐师的话,叶清玄还会稍微忌惮。但如果对手是以理性和洞觉著称的启示乐师的话,叶清玄反而不会担心。   稍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违背圣城的禁令,在这个集市上冒着把当地人卷进其中的风险和自己贸然争斗。   启示乐师的杀伤力太小了,所以每一分都是如此的宝贵。必须妥善运用。一击必杀。   在有的极端学派,没有六成以上的把握,启示乐师绝对不会出手。   叶清玄反而要小心,不要贸然还击,被这个家伙抓住把柄才对。   在沉默地僵持中,柯尔特忽然自嘲地笑了:   “这种虚招对你果然不管用。”   在他的手中,那把冰冷的短刀无声入鞘,放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刀不错。”   他起身,彬彬有礼地道别,转身离去。消失在街头。   叶清玄冷淡地看着他远去,坐回了摊位后面自己的位置上,过了很久之后,捡起了一块抹布,拭去了柯尔特遗留在短刀刀身上的指纹。   合刀入鞘。   他朝着远处的方向露出笑容。   在他脚下,那一块抹布无声地被焚烧成灰烬。   -   -   街道尽头,拐弯之后,柯尔特的脚步戛然而止,看向隐藏在阴影中的女子。   “亚丽安娜,怎么样了?”他低声问。   亚丽安娜的神情变化,许久之后,阴沉地摇头:“还没有任何反应,你确定你真的将我亲手制作的‘暗示’标记放在他的摊位上了么?”   “我保证。”   柯尔特淡淡地说:“整个奥斯维辛的启示乐师中,能够发现那个暗示存在的,只有我。”   话音未落,一声细微的脆响从亚丽安娜的指尖迸发。   亚丽安娜的面色一变,低头看向手指,发现食指上的宝石戒指上崩裂开一道痕迹。   “是么?”   她面无表情地蜕下了那一件价值不菲的炼金装备,丢到垃圾堆里:“那现在又多了一个。”   “……”   柯尔特沉默片刻,眼瞳垂落:“看来,叶清玄的威胁等级需要上调了——以后让结盟的乐师小心他,当做共鸣级的敌人来应对。”   “有那么夸张么?”   亚丽安娜皱眉:“如果没有什么证据的话,他们可不会接受:昨天还是最弱候选人的家伙,竟然一跃跳进威胁排名的最前列。”   “没关系。要证据的话……”   柯尔特冷笑,转身离去:   “——等那群不开眼的家伙被叶清玄清理掉几个之后,就自然有了。”   -   -   叶清玄并没有想到柯尔特那里究竟有什么打算,只是将这个当做竞争对手之间的试探,只是重新检查自己藏在摊子周围的几个幻术支点之后,便重新进入了思索状态。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好像被奇怪的人盯上了。   而且盯得很近。   盯得分外放肆。   放肆到蹲在摊位前面,左看看。又看看。神情专注又好奇。   那是一个罗慕路斯人小女孩儿,看起来有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和其他人一样脏兮兮的袍子。头发是亚麻色的,带着一点点金。   是个混血。   她背着一个干瘪的大背包,口袋里塞得鼓鼓囊囊,全都是零碎的小东西。小发卡、小剪刀、小纸条,还有一只死掉的白鼠……   恩。已经变成标本了,还随身带在身边。   她的脸上还被人涂了几道奇怪的油彩,活像是一个放在以前就会被钉上火刑架烧死的小巫婆。   她就蹲在摊位旁边,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再从左看看……看得叶清玄心里发毛。   “你……看着我干什么?”   叶清玄向后靠了点,茫然地看着逼近过来的女孩儿。   听到他这么问,女孩儿也愣了一下,旋即摇头。一脸坦诚地回答:   “我忘了。”   “……”   叶清玄一口老血差点从喉咙里喷出来,剧烈咳嗽着,不知道这个茬儿应该怎么接。   女孩儿蹲在摊位旁边,用手肘将脸撑起来,好奇地看着他。   “你也是外来的人?”   她说:“我刚刚还见到几个人在那边看你呢。”   “几个人?”叶清玄察觉到她的话,皱起眉头:“还有好几个么?”   “大概吧?”   女孩儿挠了挠自己的乱发:“我们要说的事儿是这个么?我记不清了。”   “……”   叶清玄听到自己逻辑崩溃的声音:什么叫我记不清了。而且我们要说什么事儿啊。我们什么事儿都没说啊!   不要忽然之间用我们两个已经很熟了的语气讲话啊!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清玄强行咽下一口老血:“你找我有事儿么?”   “哦,我们不认识吗?”   女孩困惑地看着他,从他悲愤的眼神中找到答案,便了然地点头:“那你一定买过地图了对吧?就当我没来过吧。”   “什么地图?”   叶清玄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一天会跟人沟通这么费事儿,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智商。这小姑娘不会是个小神经病吧?   “……哦,那你就是没买过了?”   女孩儿眼睛一亮:“你要么?地图,很便宜哦!你们这些外来人不是都想要去矿井下面的地宫里去么?最外层的地下宫殿只有我去过哦!   虽然我不能带路,你只要花……花……”   她的声音一顿,从口袋里翻了半天。翻出一张写着价格的纸条看了一眼,连忙又藏起来,正色说道:“花三百块就可以买到我亲手画的地图!”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然后掏钱么!   叶清玄满脸残念,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唔,难道你觉得贵?”   女孩儿误解了什么,有些歉疚地挠着头:“也对,我也觉得挺贵的。要不你给我一百吧。如果你还觉得亏,我就再补你一个没人去过的隐秘通道。”   说完,她不等叶清玄说话,就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画满奇怪涂鸦的‘地图’,抓起笔在背面画了起来。   画风怎么说呢……相当‘灵魂’,特别充满了狂野和感性。   简而言之,除了隐约能够看到两个雕像和一扇门之外,啥都看不出来。   很快,她就将地图塞进叶清玄手里,然后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等钱呢。   “……”   这是什么新型的讹诈和乞讨手段么?   叶清玄已经麻木了:算了,无所谓了,也就一百块钱,请你赶快拿走,不要再伤害我的理智和逻辑了。   “你早说要钱不就行了?”   他伤心地掏出一百块递给小女孩儿,女孩儿笑眯眯地伸手接过,却发现拽不出来,又拽了一下,叶清玄松开手,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看向叶清玄。   可叶清玄却看着她的手腕,手腕上,隐隐有一个双蛇交缠与十字之杖上的纹记。   叶清玄掏出怀表,参看着上面的纹章,于她的相互对照,却发现没有任何的差别。   “这个刺青,是哪儿来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艾尔莎   “这个刺青,哪儿来的?”   女孩儿想了想,摇头:“忘了。”   “忘了?”   这也能忘?!   叶清玄有些脱力,揉了揉脸:“你认识一个叫做赫尔墨斯的人么?”   “大概吧?”   “究竟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女孩嘴唇不高兴地撅起来:“不知道,我忘了!关你什么事啊?”   “……你总还记得你的名字吧?”   叶清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告诉我,你的名字。”   “……”   女孩儿沉默了,躲闪着叶清玄的视线,神情沮丧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来:“我不卖你地图了,你松手。真是的,好讨厌……总是问人这么奇怪的问题……”   她嗫嚅着,像是逃避着什么,不敢看叶清玄的眼睛:   “你、你快松开,我要走了。”   少年任凭她用力地掰自己的手指,只是看着她的样子,神情严肃:   “——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的名字叫艾尔莎。”   在旁边,有人伸出手来,按在了叶清玄的手上:“放松点,叶先生,她是我的女儿。”   那一只手掌布满老茧、苍老异常。他拍了拍少年的手背,解开了他的手掌,旋即将沮丧地小女孩儿捧起,抱在怀中低声地说了句什么,小女孩儿便傻笑了起来。   “带她回家。”   他将女孩交给身后的年轻人,年轻人接过女孩儿。任由她骑在自己的肩膀上。从人群中远去了。   目送着女儿远去,佝偻的男子回头,看着少年:“刚刚送你离开,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面了。”   “呃,卡里古拉先生。”   “午安,叶先生。”   卡里古端着烟杆。打量着叶清玄手中的双蛇时计,眼神了然:“你是赫尔墨斯先生的人,真没想到。”   “只是巧合。”   叶清玄叹息:“这次来罗慕路斯的目的,就是代替赫尔墨斯先生探看艾尔莎的情况,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我想得那么糟。”   “赫尔墨斯还记得艾尔莎这个可怜的孩子?”   卡里古拉点头:“五年前,在流感爆发时,我曾与他有一面之缘。   当时我的女儿病危,他为我找到了最好的医生。可惜,晚了一步,遗留下这样的后遗症。叶先生恐怕也深受困扰吧?”   “……”   叶清玄沉默半响,低声问:“她的记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你猜到了?”   长老垂下眼瞳,轻声说:“在发烧的时候。一部分大脑被烧坏了。虽然勉强留下来一点生活常识。但从那时候开始,她的记忆……就只有五分钟了。”   五分钟?   叶清玄愣住了。   许久之后,垂下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颠三倒四的样子。只是,他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活在只有五分钟的世界里,像是一个婴儿已经看着世界,没有过去,也谈不上未来,甚至就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楚。   “不需要怜悯。叶先生,她过得很开心。”   卡里古拉看出了他心中的悲悯,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过去,未必不是一件坏事,这样很好,至少不会被悲伤和痛苦所困扰。”   少年点头,“但愿如此。”   “差点忘了正事。”卡里古拉从怀里掏出几张脏兮兮的卷轴,放在他的摊位上:“我本来是想要给你这个的。   这是那些长老的遗物,记载了一些我们的历史,我觉得你会用得到。”   叶清玄入手,略微翻看了一下,有些错愕地抬头:“这都是……罗慕路斯的历史么?这样的古籍对于任何学者来说都是无价之宝,太贵重了。”   “叶先生,你中午对我说:你来到这里,原本是想治病救人。那么,就将这些东西当做微不足道的谢礼吧。这些东西在学者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卡里古拉长老在石头上敲着烟杆,抖出了那些无法燃烧的余烬,余烬消散在风里。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这一场试炼胜出的,是你这样的人……到时候如果你依旧觉得过意不去,那么,就帮艾尔莎找个好点的医生吧。”   他笑了笑,转身离去。   叶清玄留在原地,目送着他远去,许久之后收回视线。   “胜利……么?”   他轻声呢喃:“我试试看吧。”   -   -   黄昏时分,旅店的大厅。   在燃烧的烟草和酒气的味道萦绕在空中,低沉的喧嚣里,一片忙碌。尽管混乱,但却是罗慕路斯难得热闹的时候。   只不过整个大厅,却分成了两块,泾渭分明。   一边是半裸着上身拼酒的本地人,热闹喧嚣。可另一边却一片安静,几个忙了一天的乐师正在沉默地吃自己的那一份食物。   毕竟只要有足够的钱,连尊重都能买到,更别说一个吃饭的地方了。虽然说不上太丰盛,但在罗慕路斯来说,已经是最高规格的待遇。   而就在最中间,唯有一桌上空空荡荡,只摆着几个酒杯,还有大半瓶令不少酒鬼垂涎三尺的琴酒。琴酒上带着金标,明显是来自海外原产地的好货,老板压箱底的好东西。为了般配这瓶好酒,还送了好几个略显干瘪的柠檬来配酒。   只不过,在等待中,三名乐师似乎都并没有什么畅谈的欲望,只是小口地喝着自己杯中的烈酒,沉默等待。   很快。大门被推开。   披着深色斗篷的乐师在门口抖落了灰尘。径直走向了那一桌,在他身后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尾随,留下了一连串细碎的脚印。一闪而逝的寒意令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了。   那是浓厚到几乎要在以太中投影成型的兽性。   那个乐师看起来并不苍老,一头金色的乱发,像是狮子,眼瞳是召唤乐师常年接触兽性所演变竖瞳,目光中带着野兽的狂野气息。令人畏惧。   “龙石学派……”   “黄金狮巴洛。”   “巴洛·霍夫曼。”   察觉到他的到来,其余的乐师们窃窃私语,低声讨论着这个奥斯维辛试炼中的大热门,召唤派系的名门,龙石学派的精英。   当巴洛大喇喇坐在中间那一张桌子上,端起琴酒痛饮时,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慎重了起来:在那一张桌子上,现在竟然坐了三个夺冠的大热门,而且似乎已经结盟。决定共同探索地宫遗迹。   来自毁灭学派的代表,绰号铁锤的山缪、来自龙石学派的黄金狮巴洛,以及北方圣咏学派的名门乐师,后起之秀米勒……   这三个名字凑在一起的时候,便不由得令人忌惮起来,甚至有些人眼中还闪过一些不好的神色。很快便谨慎地隐藏起来。低头匆匆吃完,离去。   巴洛扫了一眼那些眼神,冷笑了一声,满不在意地抓起了一颗柠檬,手握榨汁,滴入烈酒之后将柠檬丢到一边。   紧接着,豪快地将小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爽快。”   他长处了一口气:“外面里呆了一整天,现在总算把嘴里那股泥巴味儿洗掉了。”   他左边的乐师笑眯眯地端起琴酒,为他续满了一杯,并没有说什么。而巴洛擦了擦嘴角之后。便看向对面的同伴,直接进入了正题:   “山缪,听说你又找了一个合作者?”   “我觉得他挺合适。”山缪点头,闷声说:“脑子似乎挺好的。”   巴洛皱眉:“现在队伍里已经有三个人了。”   “多一个更稳妥嘛。”他右边的米勒说:“我倒是不反对,人多力量大嘛。”   “那可未必。”   巴洛冷哼,“至少要看是谁。我可不愿意跟莫名其妙的家伙合作,山缪你心软,可别把什么不三不四的家伙都能加进队伍里来。”   “你听说过的,巴洛。”   米勒笑了起来:“就是那个昨晚闹得门前那些家伙下不了台的东方人,我来给你……”   “叶清玄?”   巴洛打断他的话,皱起眉头:“就是那个所有参与者中最菜最肉脚的候选人?”   “呃……”   米勒愣住了,神情古怪。   “要一个累赘有什么用?”巴洛不满地摇头:“我可听说了,要不是安格鲁的大师在场,他连城门都进不了。”   米勒尴尬地低头喝了口酒,低声说道:“你看,在这种遗迹里,有一个具备探索能力的启示乐师往往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他本身也是古代历史大师亚伯拉罕先生的弟子,对于罗慕路斯遗迹的探索帮的上忙。   到时候你也会轻松一些……”   “遗迹探索可不是玩游戏!”   巴洛提高了声音,额头上一道刀疤在酒精的刺激之下隐隐发红,半是不屑半是厌恶:“一个成为正式乐师还没多少时间的新手,不要添乱就行了,你们就不用寄望他发挥多大的作用了。   再说了,探索遗迹,我的鳞魔同样可以!”   米勒讪讪地收回视线,无言以对:“这是山缪的决定,肯定有他的道理。”   “我可没同意!”   巴洛的神情越发阴沉,克制怒意:“难道随便哪个阿猫阿狗来,加入队伍里,就可以平分收益么?那种捡便宜的废物要来有什么用?”   “见过,再说。”   山缪终于发出声音。   他并没有动怒,也没有争论的想法,只是认真地说道:“他脑子不错,队里有这样一个人,我觉得挺好的。”   “……”   巴洛的面色变化,到最后,咬牙,退了一步:   “好,如果不行的话,你别指望我会同意。”   -   -   新的一月,新的开始,大家来点月票呀~名次掉的好惨啊嘤嘤嘤……   这两个月我也打算冲个月票榜,明日试试双更~(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合作愉快   巴洛后退了一步,但看得出来,这并不是处于他的本心,只是因为对山缪的忌惮。   这种情况下的服软令他的心情再次越发地糟糕了,狂躁异常。   召唤乐师的心情,原本就类似于野兽,激起容易被激怒。除了天生情感缺失的家伙,很少有人能够压制这一份兽性,控制躁动。   越强,就越难。   “那个该死的杂碎……”   他低声嘟哝着,愤愤不平地抓起一枚柠檬挤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旁边端酒的乐师依旧帮他倒满,没有说话,还顺便又递了一个新的柠檬给他。巴洛愤愤不平地狂饮烈酒,一杯又是一杯。   漫长的等待中,山缪对着酒杯发呆,米勒抬头看着天花板的尘埃。   直到好几杯喝完之后,巴洛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愤怒地拍在桌子上,惊得整个大厅都一片寂静。   “那个家伙,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来?难道还要让我们等上半夜么?”   寂静中,他恼怒地将手中的柠檬挤成一团,丢在地上,伸手去抓桌上的琴酒。   可是却抓了个空。   那一瓶琴酒,被别人拿走了。   残余的酒液在瓶中摇晃,倒映灯火,折射出琥珀色的水光。   “别生气,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   那个坐在他身旁的乐师为他递上了一杯水:“来,喝点热水吧。你饿不饿了。我下面给你吃。”   巴洛愣住了,扭头,看向身旁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也在看着他,带着微笑,彬彬有礼。   从一开始他就坐在那里,沉默地为巴洛倒酒,为他递上柠檬。微笑着倾听,不发一语。   干瘪的柠檬在他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就像是倒霉的一家人,整整齐齐。   直到这个时候,巴洛才感觉到嘴里一阵难忍的酸涩和刺痛,还有肠胃中的剧烈翻涌。就像是生吃了几十个柠檬一样的痛苦。   可是,更重要的是:这个家伙坐在自己身边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自己没有在意?   卡啪!   他的手指锐化,深深地在桌面上扯出五道裂痕。竖瞳死死地盯着叶青玄,饱含怒意:“你是谁?”   “我?”   那个年轻人露出无奈地笑容,摘下自己的帽子,于是,银白的长发便显露出如同金属一样的光。   “——你说的那个最肉脚的累赘啊。”   面对着他的微笑,巴洛的表情抽搐着。喉咙里发出一阵含糊地吼声。   就如同暴怒的狮子在克制着自己。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在说话时,米勒欲言又止地复杂神情,还有山缪老神在上发呆的样子——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坐在这里,静静地看着自己焦躁的样子,忍着嘲笑看热闹。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咬着牙,牙齿摩擦的声音尖锐:   “叶青玄,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触你的霉头而已。”   叶青玄将面前干瘪地柠檬一个个地堆成塔状,最后小心翼翼地插了把小伞上去,于是,大功告成。   面对巴洛狂怒的眼神,那个少年的眼眸低垂,只是凝视着那把小伞,声音轻柔:“巴洛先生,或许在你看来,最至关重要的是力量,所以,没有力量的人就可以不放在眼中。   但是,你需要清楚的一点:你自己那些引以为傲的力量……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   嘭!   虚空中有狂怒的狮子吼,震人心魄,飓风凛冽,几乎掀翻了桌子。也摧垮了干瘪柠檬堆成的宝塔。   “叶青玄,你!不!要!太!过!分!”   巴洛已经在失控的边缘,浑身暴怒的兽性几乎快要汲取以太,凝结成择人而噬的幻兽。   “叶先生,我想……”米勒站出来想要打圆场,可他回头时,却看到山缪一动不动,愣了一下之后,神色微变,只是遗憾地摇头:   “算了,随你们去吧。”   看到他们不会插手这件事,巴洛便笑了。他的五指摩擦,尖锐的音符迸发,几乎凭空冒出火花。   “出去练练?”   他嘴角勾起挑衅地笑容:“如果你是个男人,就干脆点。”   “出去?”   少年摇头:“不用,就在这儿吧。”   巴洛一愣,旋即怒极而笑:“你以为圣城的禁令护得住你么?周围有本地人,我就拿你没办法?太天真了,我……”   “你想多了。”   叶青玄打断了他的话,抬起眼睛,眼瞳中似是有静谧的月光流淌。   他说:“——只要你能用得出乐章,算我输。”   巴洛愣住了,他的面容抽搐,像是暴怒,又像是某种极为疯狂的狞笑。   “很好。”   巴洛的眼瞳迸发出赤红的光:“很好!”   话音未落,狮子吼凭空凝结迸发,慷慨激昂的旋律响起。   纯白巨狮从虚空中浮现巨大的头颅,毛发如利刃一般倒影着金属的光,转瞬之间,它已经探出半张身子,巨口将叶青玄的半身囊括在其中,猛然合拢。   看得出,他留了手,并没有要叶清玄的命,但也要给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一个好看!   轰!   巨狮的大口合拢,可发出惨叫的却是巴洛。   紧接着,巨狮便如同如尘埃一样溃散了,消散在半空之中。兽性重新回到了巴洛的脑中,狂怒的兽性与理智冲突,令他眼前一黑。   头疼欲裂。   “白狮,这就是龙石学派的招牌幻兽种吧?看得出来兽性融合了其他的部分,你豢养在脑中是一只铁狮?很有创意。我喜欢。”   叶青玄淡淡地说道:“可惜了。”   “你……”   在剧痛中。巴洛伸手捂住脸,手背浮现青筋。在手指的间隙中,那一只眼瞳已经变成赤红,赤红的眼瞳颤抖着,分辨着叶清玄的面孔。   在昏沉中,他看到叶清玄的面孔如同薄雾一般地飘渺,仿佛即将袅袅消散。   四周不知何时开始一片昏暗。只剩下一盏孤灯照亮。而就在孤灯之后,叶清玄的笑容诡秘。   “幻术!“   巴洛咬牙:“你的幻术……这是,《冬之旅》?”   “恩,在路上抽空学的,用来防身。”   叶清玄颔首:“如你所知的那样,它出自《冬之旅》,乐章的名字叫做《骗局》。《骗局》的效果是构建幻术的同时,令敌人的乐章迷失目标,反噬其身。对于召唤学派相当好用。”   白发的少年就像是毫无防备一样,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乐章和底细说出,并将面前的孤灯推向了巴洛:   “我可以告诉你:它的‘支点’,就是你面前的这一盏灯。”   就在灯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中,隐隐传来了少年的哼唱声。   “有一束火光,在我面前亲切地摇摆。我随它四处漫游。我跟紧了它。看着它到处徘徊,引诱着流浪者前来。   哎,我多可怜。满心欢喜地前去受骗。在这个冰雪可怖的夜晚,我仿佛看到温暖明亮的屋子。我心爱的人儿就在里面——   哪怕我看到的只是虚幻……”   “你以为这个幻术困得住我?”   巴洛咬着牙;“哪怕是‘巫毒地穴’的候选人瑞贝卡那个贱人也不敢在我面前暴露她的支点!”   “不,只是处于公平较量的目的而已。”   叶清玄摊手:“我获得了地利,同时,你也不需要担心破坏力太大的幻兽会伤及无辜。这样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怎么样,意下如何?”   “——正合我意。”   巴洛咧嘴,露出尖锐的犬齿。身后缓缓浮现的虚影。   那是一架庞大而狰狞的漆黑管风琴,六层键盘上铭刻着数不清的兽性与爪痕图腾,流动的音符幻化出不同的乐理,演绎着巨兽与魔龙的战争。   那是龙石学派标志型传承乐器——呼啸之音。   巴洛的双眼赤红,已经融合了兽性,如同在燃烧,已经进入了深层共鸣的阶段。   “你会后悔的,叶清玄。”   他一字一顿:“在我把你撕成碎片之后。”   “那你得快点才行。”   叶清玄笑了笑,将怀表合上:“在晚饭开始之前,我们还来得及玩上几个回合。但愿,我能让你心服口服。”   -   -   深夜,寂静的旅店大厅之中,只有粗重的喘息。   在几份已经快冷掉的晚餐前面,乐师们彼此沉默无语。只有巴洛着了魔一样凝视着面前的油灯,汗如雨下,脸色惨白。   “要不,我们先吃?”   山缪叹了口气,“再不吃就凉了,热一遍又要花钱。巴洛那个家伙还要坚持多久?”   他倒是不介意吃冷的,但他介意花钱。   而且在这里占了最好的桌子,也是要花不少钱的……如果之前的他肯定不在乎,但他刚刚为了在奥兹下雨而挥霍了一大笔,囊中空空如也。   要不是叶清玄说请客,他肯定去蹭米勒的了。   “用不了多久,巴洛的体力快耗尽了。”   米勒伸手按了一下巴洛的手腕,摇头叹息:“希望叶清玄可以‘说服’他吧。毕竟,召唤学派都是这样的走火入魔的死硬分子么?研究兽性把脑袋都研究坏掉了……”   “起码龙石学派是这样。我的老师告诉我,遇到龙石学派的神经病,先打一顿,打完之后才有谈话的可能。”   “……遇到任何学派的家伙,你的老师都会让你先打一顿吧!”   就在两个人等了半天之后,打定主意决定先吃的时候,却看到叶清玄伸手,掐灭了桌子的灯火。光芒一黯。   巴洛的身体一震,几乎从椅子上滑下去,浑身汗出如浆,气喘吁吁。   就像是从深海的窒息中挣扎而出,他大口喘息,嘴唇隐隐地泛起了青紫色,手指颤抖,汗水从头发上落尽衣领。   米勒伸手想要照看他的情况,被他挥手拒绝。   “我认输。”   他喘息着,抬头看向叶清玄,虽然并不甘心,但依旧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在遗迹里,我听你的。”   于是,叶清玄笑了起来。   “那么,合作愉快。”(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看看就好   深夜,一片寂静中。   天空之上,浮云之侧,有一个身影静默地俯瞰着脚下的城市,他手捧着笔记和羽毛笔,沉默地记录着。   在星见之眼中,倒映着无穷的星辰。   在他身后,云气无声凝聚成一个隐约的侧影:“科赫大师,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   科赫大师手中的笔记扯下一页递给他:“违反圣城的命令,因为私斗牵连到当地人的乐师,一共十九个。”   “自以为是的小孩真不少啊。”   云气人影接过笔记看了一眼,点头:“在静默机关的眼皮子下面耍滑头?不讲规矩可是要吃苦头的。”   科赫大师依旧俯瞰着脚下的城市,当午夜的钟声响起时,他的记录终于停止。   笔记上,是一个个名字。   截止与昨夜凌晨十二点,最后一名参加者叶清玄抵达之后,目前在奥斯维辛,一共有一百六十名参加试炼的乐师。   在这群平均年龄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之中,有二十名以上的共鸣级乐师,而其他的也早已经浸淫多年乐理。   他们是每个学院中的精英,各个学派中的后起之秀……   托雷·豪泽、山缪、卡斯帕·豪泽、柯尔特·弗拉格、叶清玄、巴洛、亚丽安娜、瑞贝卡……   在月光之下,科赫大师从那一行行名字上扫过。   或许,未来在这些人之中,将诞生新的乐师之王。   注定光芒万丈。   -   -   翌日清晨   奥斯维辛的正中心。   倘若从天空中俯瞰的话,在环形的奥斯维辛聚集区中,正中央却有一个大洞,凄厉的裂口像是大地上长出的眼瞳,在凝视着天穹。   眼瞳之中,是无尽的漆黑和幽暗。   根据学着的调查,整个奥斯维辛都建筑在一个复杂的脆弱地质岩层上,可以说稍有地震就会发生连锁灾害。搞不好的话,这个裂口一旦扩大,恐怕连整个聚集区都要被吞进去。   在裂口的周边,依稀可以分辨出一些锈蚀的巨大机械。还有残缺的巨大升降机。   这是链锯修士会援助给罗慕路斯人的开掘设备。正是通过这些东西,才能够进入位于奥斯维辛之下的矿井。   只不过,在发现地下遗迹之后,这里便被废弃掉了。   只有伤痕一样的裂口残留下来。   清晨时分,天色还未曾全亮。乐师们聚集在这里,等待着穿过矿井,进入遗迹。   当然,他们手中或多或少的都抓着一份来历不明的地图,或者说倒了不知道多少手的矿井线路图……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也就二三百块,买来没用也可以拿来做个纪念品嘛。   很快,监管整个试炼的大师们出现,将十几名违反了规矩的乐师当众带走之后,试炼正式开始。   被封存着的矿洞入口打开。   有的人直接靠飞的。有的人攀爬向下,有的人召唤出具有飞行能力的幻兽,眼看着大家各展奇能地进入其中,叶清玄却不慌不忙地排队等着升降平台。   升降平台是以前残留下来的设备,每天运送那些矿工和重型机械进出,足足有数十个平方大小,一次运下去几十人外带他们的行礼不成问题。   在旁边,原本想要召唤出狮鹫直接飞下去的巴洛一脸不爽,但碍于约定,又不得不乖乖地听叶清玄的指挥。   “犯不着刚开始就浪费力气。刚开始呢,吸引眼球只会被当做公敌吧?下了井之后,圣城可不会再管什么你死我活……”   叶清玄背着包裹走在最前面,和其他轻装简行的人比起来。简直像是蜗牛。   山缪看到自己的那个巨大包裹,神情也有些泛苦:“这么多东西,真有必要么?”   叶清玄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多东西我希望没有用到的必要,但用到的时候,你会庆幸带着他的。”   山缪叹了口气,乖乖地背上沉重的包裹。走上升降机,随着轰鸣一起落进黑暗的深处去。   紧接着,一声轰鸣从脚下响起。   刺目的红光从黑暗之中亮起。   有火焰,在燃烧。   惨叫声扩散……   -   -   在矿井入口远处,来自东方的中年人双手笼在袖子中,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场闹剧,不发一语。在他身边,几个白发的少年少女跃跃欲试,可却碍与师命,只能乖乖地呆在原地。   “先生,我们真得要袖手旁观么?”有人低声问。   “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   胡先生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依旧八风不动:“这里毕竟不是东方,我们也并非是此地之人。有些事情太过复杂,搀和进去不美,但看看无妨……”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那个白发少年的身影沉入矿井之中:   “——看看就好。”   -   -   最开始的时候混乱起于口角。   有人说,是两名抢夺升降机位置的乐师被挤在了一块,其中一个人不小心摸了另一个人的胸。但另一个说法是这两人当众激吻,闪瞎了旁边单身汉的狗眼,还有人说这两个人早有奸情,也有人觉得这是一个策划了很久的阴谋。   总之,这件事传出了很多八卦版本。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打起来了。   大打出手!   这就导致了……其他人也被卷入了其中。   最开始,叶清玄看到升降平台的下方迸射出了火光和轰鸣。就在第一批下矿井的乐师中,有人骤然唤醒了封存在乐器中的乐章,于是,以太幻化成烈火,呼啸而来。   在人群的正中心,轰然爆发!   一阵剧烈的震荡,升降平台疯狂摇晃起来,钢缆紧绷,抽打着空气从叶清玄的头顶扫过,发出空气被抽破的爆响。   紧接着。巨震再度迸发,人群惊叫。升降平台开始肉眼可见的倾斜。   刺耳尖锐的钢铁扭曲声中,升降梯地步的六根钢柱已经断裂了三根,剩下的三根已经在乐章的余波之下扭曲的不成样子。   而就在矿井之下。混战已经蔓延到无法遏制的程度。   彼此作为竞争者,本来就没有请客吃饭、赏月绣花的闲情雅致,此刻翻脸动手,你死我活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对于有些乐师来说,这样弱肉强食的残忍争斗才人间的正理!   于是。毫不犹豫,争斗进一步的白热了起来。   在叶清玄的观测之中,下方那一片火光不断迸射的混乱黑暗中,至少有数十道以太波澜此起彼伏的迸发。也就是说……至少有几十个乐师参与到这一场混战之中。   在其中,大部分人都意图自保,给自己先套上层层防御。紧接着……就可以开始搞别人了!   瞬时间,缄默之眼至少观测到了六种不同乐章的反应:先声夺人的鸣奏曲、打开局面徐徐图纸的序曲、几个乐师联手发动的交响诗、协奏曲、以爆发力惊人出名的狂想曲……   高亢尖锐的声音彼此交错在一起,变成了谁都无法辨认出的混乱噪音。可在噪音中,暴乱的以太遵循乐理的引导,呼啸而来。演绎出毁灭之声。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剧烈的气压从井底的黑暗中逆流冲上天空,压得叶清玄眼前一黑。   这一次他总算没有闲心去继续观察别人的情况了——因为强弩之末的升降平台终于彻底倾倒坍塌了!   乐师们各展其能纷纷逃出这一艘沉船,也有更多的人比较倒霉,没有实现准备过应对这样情况的乐章,而从头演奏乐章又来不及,只能抓紧身旁的乐师或者其他设备,然后用最后的时间祈祷。   而叶清玄只觉得脚下一晃的同时,后领便被人抓了起来。   他感觉到头顶的空气一阵爆响,沉重的风声呼啸而过。一只展翅足足有数米宽的狮鹫已经从虚空中浮现。尖唳一声,展翅高飞。   它那利爪灵巧如人手,勾动挑起了叶清玄的后领,紧接着一把抓住了他的腰部。另一只手上抓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米勒。   而就在狮鹫宽阔的背脊上,正是巴洛和山缪。   眼看到叶清玄狼狈的样子,巴洛就幸灾乐祸的冷哼了一声:“刚刚谁跟我说省力气最好了……哎呦卧槽!”   后半句话是被吓的。   黑暗中,有铁光宛如暴雨逆卷而上。   在凄厉的笛声中,有无数铁棱凭空凝聚,如同雨水一般泼洒向了四周。有意无意的。那些呼啸而来的铁光将狮鹫躲避的余地全部封死了。   “我早说过了……”   叶清玄叹了口气,启动了戒指上的护盾,做好冲击准备。   在阿瓦隆混了这么长时间,叶清玄被雷劈了这么多次,依旧喜欢装逼,乐此不疲。但夜路走多了至少有一点心得:   大家都倒霉的时候,就你这么一个人威风霸气……你说不搞你,搞谁?   “哥们别打脸!”   他只来得及抬起手,挡在面前。   铁光暴雨呼啸而来。   狮鹫刚刚被召唤而出,巴洛无暇分心控制其他乐章,只来得及尖叫:“山缪!你还干看着么!”   “这是终、终于……要干架了?”   山缪终于反应过来,惊喜地都快结巴了:“你早说呀!”   漫天铁棱还没来,狮鹫就骤然突兀地发出一声惨叫,高度骤然下降了数十米。就好像是被无形的铁锤敲在了脑门上。   因为‘铜山’轰鸣!   那宏伟而狂乱的旋律骤然迸发,延续着乐理,演化公式,牵连着以太剧烈动荡,紧接着,骤然有赤红之风凭空浮现。   赤红色的风化作龙卷,纵贯天上和地下,如同狂舞的蛇。   就在那龙卷的核心之中,山缪的眼眸被火焰点燃,释放出熔岩一般的光芒,狂风席卷向四面八方。这不是什么乐章的效果,只是前奏而已。   这是……   -   -   -   双更完毕~学着艾尔莎伸手要月票~(~^~) 第三百三十一章 我要打十个!   “心音?”   叶清玄错愕地抬头,缄默之眼中,视线穿过了半透明的狮鹫,落在了山缪的身上。山缪那半透明的身体中,无数律动已经被整合为一股,化作了节奏。   那节奏和以太之海共鸣着,融入乐章中,演绎出了只属于自己的效果。   这是深得‘圣灵·阿耆尼’所钟爱的乐师才能获得的心音。   ——焚风!   瞬息间,焚风席卷!   漫天铁棱被卷入其中,瞬间烧化,在半空中凝结成数百道上流淌的铁浆。在人群中,那个狠下辣手的乐师猛然色变,想要抽身而退。   可是晚了!   “还没完呢!”   山缪大笑,双手砸落在虚空之中,紧接着在慷慨激昂的旋律迸发,流淌的铁浆被无形的铁锤锻打,瞬息间千锤百炼,无数音符流淌在其上,为其加持乐理,化作一触即发的恐怖炼金武器。   那是圣徒李斯特所传承的《前奏曲》,又被称为……《达摩克里斯之章》!   瞬息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因为天空中,垂顶之剑高悬。   在寂静中,山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似是掐断了无形的引线。于是瞬息之间,垂顶之剑从天而降。   成百上千到赤红色的流星呼啸着坠落。在破空的巨响里,流星之剑倍反而归!   人群中,那个偷袭的乐师猛然色变,尖叫着后退逃走。可是却已经来不及。   以太的暴乱漩涡在瞬间诞生。又在瞬间消失了。   连续不断的轰鸣之中,矿井深处的地面上被凿出了一个个巨大的坑洞,那一柄柄失去力量的炽热剑刃贯穿在深坑之中,已经融入了石中,渐渐暗淡。   只剩下了被蒸发的血色,和那一点点触目惊心的暗红。   “喂,这个反应……太过头了吧?”   哪怕是巴洛。也被山缪吓到了,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那种忌惮的、阴暗的、恶毒的、惊愕的、包含杀意的、充满恐惧的、敬畏的……   “山缪,有个问题。”   叶清玄悄声传音:“你们泯灭之门的乐师,能一次性的吊打几个?”   “唔,同阶的话,三个?”   山缪有些不确定的想了想:“你问这个干嘛?”   “也就是说。只要超过三个,就肯定打不过咯?”   山缪点头。   迎着那么多不怀好意地的视线,叶清玄忍不住捂脸叹息:   “巴洛,你还等什么?跑啊……”   这一次,不用叶清玄催促,巴洛自己就不要本钱地放出各种加持乐章。狮鹫双翼一震。旋即冲向黑暗之中。   “搞他!”   在四周,不知道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声,于是紧接着,马蜂窝被捅了。   刚才山缪这个暴力狂反应过激,几乎将全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大家在这里,彼此都是竞争者,你竟然表现的那么好……   还是用那句老话来说:不搞你,搞谁?   瞬息间不知道多少乐章被释放出来,瞄准了天空中那一只显眼无比的狮鹫。   紧接着,远比刚才还要浓密数十倍的攻击铺天盖地的呼啸而来。与此同时。矿井之外,此起彼伏的爆裂声响起。   那一瞬间,以太之海中的狂澜骤起,超过了大部分以太球的承受范围,那些脆弱的水晶球纷纷炸裂,闪瞎了一票人的狗眼。   面对着那足以连续搞死他们几十次的可怕攻势,一行人的脸色惨白。   “山缪你有什么办法没?”巴洛看向罪魁祸首。   山缪认真地想了想,浪费了最后一点逃命时间,然后认真告诉他:“好像没了。”   “……”巴洛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眼看就准备含冤受死的时候,却听到叶清玄的声音。   “——加速。”   他说:“剩下的,交给我。”   下一瞬间,圣歌声隐隐响起,在叶清玄旁边,身为圣咏乐师的米勒只感觉到无尽的光芒之海骤然从深渊中涌现,遍照大地。   “《圣哉》?”   恍惚中,他感应到其中所蕴藏的圣咏乐理,轻声呢喃:“神的国度降临在地上,如同运行在天上……”   在隐隐的光芒之中,无形的国度凭空开辟,来自禁绝学派的乐理结合和圣咏派系之后,铸就了完美的防御。   没有震动,没有冲击,也没有爆炸。一切冲击在无形屏障之上的攻击都消散无踪,仿佛落入了不知名的地方。   当混乱的光焰消散之后,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就像是尸骨无存。   在人群中,柯尔特·弗拉格疑惑地扫过了天空,星见之眼仿佛映照到了什么,看向了黑暗的深处,眼神意味深长。   当混乱和喧嚣终于告一段落之后,乐师们在四通八达的矿道中四散离去时。   黑暗里,一条绳子缓缓地放下来,落在满目疮痍地矿坑中。   早已经快要撑不住的巴洛和山缪几乎是被叶清玄扛下来的。他们根本来不及走远,就藏在中间某个石壁的凹陷中,为了避免吸引到这里,甚至连乐章都不敢用,纯粹靠着体力撑下来的。   要不是叶清玄有任督装甲的辅助,他恐怕也扛不住,更别说照顾其他两个人了。   反观米勒一脸轻松,就好像郊游一样,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圣咏派系嘛,专注研究生命,我的研究领域是‘肉体抗性’,不少基础的技巧都是不需要运用乐章的。”   米勒笑眯眯地解释道:“其实原理很简单,只要调整体内‘四液’,维持平衡就可以了。就像是你们变化学派的公式变化一样。在我们的学派,有位前辈为了研究人体的极限,曾经在深海中依靠着平衡四液,存活了两天呢。   这样的情况,小意思。”   巴洛听完,生无可恋地趴在地上喘气去了,打定主意不再问。   “休息十分钟,我们上路吧。”   叶清玄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又从背包里掏出咏唱耗材,布下了一道幻术屏障:“我们已经落后了,但愿不会落后太多。”   山缪问:“这个时候不是争分夺秒么?”   “争分夺秒都是在最后阶段,前期我们只要跟上进度就没问题了,如果太超前的话,恐怕就会被剩下的人联起手来对付。”   叶清玄捏着下巴,神情感慨:“相信我,这种待遇我太熟了。你们肯定不想来一次。”   “……”   听到他这么说,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看向他的时候,总怀疑这个白头发的家伙究竟遭遇过什么。   “刚刚那一场混战,恐怕所有人都想明白了。在这里单凭自己的话,甚至保命都难。接下来,那些原本不愿意组队的人,恐怕也会抱团。”   米勒轻叹:“接下来路要难走啦。”   “虽然一个人不可取,但遗迹探索从来都不是靠着人数多寡能够搞定的。东方的帝国发动几万人开掘前代的皇陵,但真正能够起作用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叶清玄咀嚼着早饭的干粮,含糊地说:“四个人分工协作的话,够用了,优势很大。”   叶清玄以启示乐师的身份加入这个队伍,负责的是道路的探查和遗迹的探索,以及必要时候结界的破解。   武力由破坏狂山缪负责,而米勒的角色则是队医和后勤。巴洛是多面手,幻兽种类众多,负责查缺补漏。   一个相当标准的探索队阵容,拿去丢进黑暗世界去开拓领土都够了,更别说遗迹探索。   短暂的休息之后,一行人再度上路。   只不过,这一次,叶清玄小心翼翼地从背包中掏出了一个密封良好的小壶。巴掌大小的壶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像是实心的铁块。   “这是什么?”   巴洛凑过来看,米勒仔细嗅了一下,面色一变,将他拉开。   “活化水银?”   他皱起眉头:“这可是剧毒,沾上一点都不好受。”   “放心,只是咏唱耗材而已。”   叶清玄屏息,小心地拧开了瓶盖,在瓶中,那源源不断静谧流淌的水银便荡起了细微的波澜。那是炼金术师转化过的水银。性质更加的活跃,哪怕承装在壶中,也无时不刻的流淌着。   随着轻柔的旋律,那瓶中的水银微微翻滚了起来,一线银色的细丝从瓶中蜿蜒飞出,飘荡在空气之中。   叶清玄松了口气:“成了。”   紧接着,轻柔的旋律再次回旋,两道、四道,八道……无以计数的水银之线源源不断地从瓶中延伸出来,随着波莱罗的旋律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在渐渐激昂的旋律之中,那一整瓶的水银尽数化为纤细到无法察觉的水银之线,只有黑暗之中的隐隐反光。   水银念线延伸向四周,将叶清玄的感知和触觉延伸向了黑暗深处。   这是夏尔的创意,在知道叶清玄因为水汽念线太过脆弱、难以应用之后,索性就建议,为什么不直接更换耗材呢?   在师兄弟两个人熬了一夜,调整音程和乐理之后,成功地将它应用在了水银之上,克服了水气容易受到干扰的弱点。   除了筹备时间慢了点之外,简直无懈可击。   很快,叶清玄收起了空空荡荡的水壶。   一行人修正完毕,走进了矿洞深处。   黑暗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幽深的风吹来。   宛如轻笑。   -   -   -   看完顺手再投点月票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好的开始?   凭借着从教会那里弄到的矿井线路图,一行人的速度飞快,甚至隐隐有一点后来居上的趋势,已经甩下了不少人在后面。   在叶清玄的感应之中,四通八达的矿井在脑中形成了复杂而细致的地图。一路之上,根本没有遇到过什么争斗,所有的乐师都被叶清玄他们避开了。   而就在沉默地行走中,叶清玄的脚步忽然一顿。   “等一下,有情况。”   一路上,他的探索能力已经得到了队伍成员的认可,一听到他这么说,所有人顿时都戒备起来。叶清玄丢掉背包,减轻负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一步,两步……   水银之线延伸向了四周,最后深入了泥土之中,探知到隐藏在腐土之下的东西。叶清玄愣了一下,浑身冷汗:   “这种恶毒到断子绝孙的东西……是谁做的?”   在缄默之眼的注视之中,破除了伪装之后,整个甬道都布满炼金矩阵,印刻乐章,就像是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藤蔓,看上去无比的美丽,可却令人心里发毛。   这个玩意,一触即发。   他没有借助以太的力量,而是掏出一柄小铲子,小心翼翼地在地上画了几个圆圈。   “一个一个的过来,跟着我,踩在圈子里,明白么?”   他回头,肃声说道:“下面埋了三层陷阱,一层机械,一层是以太陷阱,还有一层应该是什么苔藓类型的寄生幻兽,落在身上绝对没有好下场。走错一步的话,我们恐怕就会被整个连锁坍塌的甬道活埋。”   几个人愣住了,旋即吞了口吐沫。   在这种深达数十米的地下,被上万吨的泥土掩埋……恐怕没人能活着出去。   很快,在叶清玄的指引之下,一行人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这一段陷阱,恼怒的巴洛抬手。正准备毁掉陷阱,却被叶清玄拦住。   “这种东西留着干嘛?”   “既然想要坑人,总要做好被人坑的准备。”   叶清玄微笑着打开背包,取出工具:“我来给它改改。再填一些新花样……等这个陷阱的架设者原路返回的时候,留个乐子给他玩。”   说着,叶清玄手下不停,飞速地修改着陷阱外围的触发条件。在整个复杂炼金矩阵中,只是调换了几个音符的位置。将音程的组合方式重新进行了串联。   节律连接、音符变化、音程修改……整个过程,一起喝声。比起修改阿瓦隆大结界来,改这种东西,简直就是小意思。而且改完之后看起来依旧原模原样。   “只是稍微的修改了一下触发条件而已。”   叶清玄捏着下巴,喃喃自语:“等那位朋友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很好玩吧?”   “……”   在他背后,三个同伴不知为何都感觉到了后背上一股恶寒,不约而同地距离他远了一步。   -   -   很快,队伍开始继续前进。   可是巴洛唤出一只青隼辨别了一下方向之后,脚步停顿了。   “方向反了吧?”他对照着地图。看向叶清玄:“为什么我们再往南走?入口都在北边和东边……”   “唔?你的地图是从当地人手里买的?”叶清玄伸手将地图从他手中摘过,打量了一下,点头:“你看看我这一份。”   他又从口袋里取了一份新的地图上去,两相参照之下,巴洛乖乖闭嘴了。   昨天的时候,他花大价钱从一个下过矿井的罗慕路斯工程师手里买到了矿井的分层地图,可结果只凭着记忆手绘的地图完全没有办法和叶清玄的这一份相提并论。   天知道这个家伙是从哪儿搞来的这张东西,除了严谨到各个阶段矿洞宽窄和路况,甚至还带了比例尺和深度划分。   “这个是你从哪儿搞来的?”   巴洛愣了半天,然后又加了一句:“花了多少?”   叶清玄露出看智障的眼神。“教团的藏书室里有开矿初期的资料,是个人就能去翻,地图又不难画,自己画一张就是了。还用得着花钱?”   巴洛乖乖闭嘴。不在说话了。   你行你上。   叶清玄能行,他也懒得自取其辱了。   在巴洛的地图中,一共有三个第二层的入口,但其实有入口总共是有五个的。多出来的两个,一个是最早期探矿的工程师开掘出来的入口,已经废弃了。罕有人知。还有一个入口是地震形成的裂缝,已经被填起来了,只记载在矿井的安全记录里。   “如果我们不想在路上因为其他争斗上而拖延速度,原本只能走最早期探矿工程师开掘出来的路。”   叶清玄提起风灯,照亮了前方的黑暗矿井。不过,在这里的几个人基本上都不需要工具照明,风灯的作用只能说聊胜于无了。   “为什么说原本?”山缪问。   叶清玄捏了捏下巴,露出古怪地笑容:“因为现在似乎情况有点变化。”   话音未落,前方的黑暗矿洞中传来巨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的交战。   叶清玄凝视着被风灯照亮的那几个脚印,眼神恍然:聪明人肯定不止一个,除了自己以外,也一定有人会想到借用教团的资料,从而发现这里。   只不过,很少有人想到,为什么这条最先发现的路会被废弃。   “原本还以为要硬闯呢,现在有人替我们探路了。”   叶清玄搬出一张椅子坐在原地:“我们先等个十来分钟再说,等他们帮我们开出一条路来,再过去捡便宜也不迟。”   “……”   十分钟后。   叶清玄带头,一群人走进巨大的地下洞窟,只看到满地的残骸,尽数是一条条大腿粗细的蛇尸。   原本负责探矿的工程师发现这里的时候,同时也注意到了附近冬眠的蛇巢,虽然对于乐师来讲并不是太大的威胁,但如果想要开矿,就糟糕透顶了。   毕竟谁都不想上下班的路上去跟这群剧毒的蛇类再来场肉搏。因此,在探明这这里的矿藏存在之后,这一条路便被废弃掉了,甚至中间都被封死了,贴了警告的标识,禁止不开眼的人过来乱挖。   想来那群乐师经过这里,发现这里有这么多饥肠辘辘正待冬眠的小伙伴儿等着自己时,定然惊喜万分。   “要收集一些么?”   叶清玄回头看向米勒:“这些蛇髓都是上好的咏唱耗材,可以充当活性化的基质,对圣咏派系的不少乐章都有加成作用。”   米勒摇头:“其他地方也可以买到,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也对。”   叶青玄点头,看向山缪:“那么,接下来就要靠你了。”   不知为何,那种满怀期待的殷切眼神总令山缪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干什么?”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叶清玄脚下踩着那些粉碎的蛇尸,踢开了碍事儿的东西之后,清理出一片圆形的空间之后,看向他:“麻烦在这里打个洞吧……”   “打洞?”山缪蒙了。   “对啊,打洞啊。”   叶清玄掏出了地图给他看:“如果我猜得没错,我们应该就在遗迹正上面……与其走路绕来绕去,干嘛不直接打个洞下去方便啊?”   “……这也行?!”   “为什么不行?”叶清玄大手一挥:“我说行就行,不行也得行!也给你个机会来学习经验呗,就当给奥兹人打井了!”   “……”   山缪沉默无语了半天,乖乖地从怀中掏出一把看样子像是白色灰烬的颂唱耗材,洒在了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哼唱着什么曲调。   手指虚按。   隐隐的旋律转瞬之间响起,轻柔又带着一丝哀伤,白色的灰烬无声融入了石中,瞬息之间,坚硬冰冷的石块便柔软了起来,如水一般涌动。   岩石在旋律的感召之下,缓缓升起、增值,环绕着上几人的身体,将他们包裹在其中,那摸样方方,看上去就像是……棺材?   棺材在缓缓的下沉,就像是要带着他们一起深埋进九地之下。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入土为安?   叶清玄的表情怪异,嗅到了那白色灰烬中的腐朽味道,眉头挑起:“《葬礼进行曲》?”   以圣徒肖邦之名传承下来的《葬礼进行曲》可谓流传广泛,其中的乐理在各个学派都有广泛的运用。在幻术学派中可以构建出死亡的幻境和死者之国、与白骨起舞的景象。在圣咏学派则可以令人陷入假死,维持一线生机,进入漫长休眠。   而变化学派则暴力的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将敌人装进棺材里,然后进行火力十足的火葬……这样的好处是,足够节省,可以直接可以把敌人烧成可以用来下次继续施展乐章的骨灰耗材。   在黑暗中,叶清玄胡思乱想着,忽然之间,轻声笑起来:   “弹着这曲子进坟墓,应该不会惊扰亡魂了吧?”   很快,下沉之趋就猛然之间变成坠落,紧接着,一声震荡,铁棺就摔在了地上,像是终于穿过了厚厚的岩层,砸在了地面之上。   石棺之上浮现出道道裂纹,可在棺内,却感觉不到太强的冲击。   叶清玄用力地推开棺材板,爬了出来,轻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带着灰尘和腐朽的味道,但却没有毒,情况如同自己的预料,非常好,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小好,是大好!   很快,叶清玄的美好幻想便被砸了个粉碎。   尖啸中,一柄石斧破空而至,呼脸而来!   “卧槽!”(~^~) 第三百三十三章 土特产   “卧槽!”   惊愕的同时,叶清玄身体下意识的一弹,翻出石棺,就地一个驴打滚……要么怎么说死多了有经验呢,就连脑子都不用动,身体直接就做出反应了。   想到这一点,叶清玄心中悲喜掺半,分外不是滋味:   ——这种死多了才有的本能,鬼才想要啊!   紧接着,一声轰鸣,石棺被在大斧的劈斩之下轰鸣碎裂。   黑暗中,铁石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   叶清玄迅速地后退着,警戒四周,手中一弹,音符·光凭空出现,高悬在头顶。   这是一场漫长的甬道,看起来朴实平常,可路的两侧却竖立着两排足足有三米余高的巨大雕像。那雕像看起来像是披甲的武士,手持着罗慕路斯的短剑和圆盾,只不过现在哪怕是短剑看上去尺码都异常的惊人,足足有常人半身高。   而其中不少体态魁梧的武士手中的兵器更是吓人,长柄石斧、方棱石锤、还有人手捧着被称为‘法西斯’的束棒……   那些雕像看起来异常威武,十分精美,若是在平时,叶清玄一定要研究个半天,不吝赞赏……只是,当这些武士雕像被异常的声音激发,双眼中亮起红光,缓缓地走下台座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对这种东西……完全没辙。   心相?这种见鬼玩意有心么?他可没有修炼到‘天下有无灵万物皆无遗漏’的程度,想要控制这种没有理智的石像,没有共鸣级,做梦吧!   幻术?这种连眼睛都没有的鬼东西,吃不吃幻术这一套还另说!   启示?呵呵,别开玩笑了朋友,启示学派除了攻击力之外,什么都不缺……   禁绝学派顶不顶用,叶清玄还不知道,但他专精的是‘乐理构成’。在结界控制上有增幅,但对这种有形无灵之物,委实没什么办法。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杖,黑铁手杖之上。琥珀色的宝石——因陀罗之眼。雷电对这种不会焚烧的鬼东西,有用么?   短暂的思索还没有结束,身后就有一道冷光呼啸而来,擦过了他的身体,落在那个缓缓前来的巨大石雕之上。   瞬息之间。冰冷的霜华扩散,巨大的冰晶迅速增值,将整个巨大的石雕吞没,骤然到来的超低温将石雕封冻在其中,动弹不得。   是山缪。   “这是什么鬼东西?”   山缪刚刚从石棺里爬出来,反应只比叶清玄慢了一拍。巴洛和米勒也汇聚过来,几个人环顾着四周,周围那四五个被唤醒的巨大石雕走下台基,向着他们走来。   在更远处,那些沉睡了无数时光的石雕也在颤动着。抖落灰尘。   在这里的石雕,起码能够组成两个百人队了!   叶清玄感觉到一阵牙疼。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罗慕路斯炼金术师为贵族制作的殉葬品——泥偶,代替活着的奴隶,替他们守卫墓穴。   这群家伙都是仿照罗慕路斯最勇武的武士制造,甚至具有那些武士的武技,而且还懂得配合,小心一点。”   巴洛顿时也牙疼了起来:“这群鬼玩意哪里像是泥偶了啊!”   “只是原材料是从泥里来的而已。”   叶清玄的缄默之眼早已经看清了:“这群家伙的身体,都已经被烧成瓷质了,而且强度绝对不比任何铁器差。   在墓穴里。铁会腐蚀,可瓷不会!”   现在他只能感叹自己的因陀罗之眼恐怕也没用了,除了高温破坏之外,根本造不成什么影响。瓷可不是不导电的。   “说那么多究竟打哪儿?”   巴洛不耐烦了:“没弱点么?”   “别催我!”   叶清玄的额头渗出一丝汗水,缄默之眼已经有些发烫了。在那几名缓缓围绕起来的武士泥偶之上,他能够看到埋藏在躯壳中的炼金矩阵。   正是那矩阵将死物化作了傀儡。   叶清玄正操纵着水银念线,解译法解读着其中的乐理!   “关节!弱点是关节的接缝,还有脑袋!”   叶清玄急促地说:“这群家伙的观测回路在头部,应该是用旧式的热能感应。还有声音!尽量不要用太高温的攻击手段,否则……”   他看向甬道深处那两排延伸进黑暗里的武士泥偶,吞了口吐沫:   “否则,否则就捅了马蜂窝了!”   “明白了,就你事儿多!”   巴洛啐了一口,眼中的兽性涌现,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呢喃,在隐约的旋律之中,他周身的风声骤然紊乱,出现了数十个小小的漩涡。   在漩涡之中,有什么像是蝙蝠一样的东西飞出,一闪而逝,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紧接着,那几名苏醒之后快步冲上前来的泥偶上便出现了数道凄厉的裂痕,如同长刀劈斩。其中一名消瘦轻盈的泥偶眼中红光炽盛,猛然一个灵活的空翻,手中拔出两把奇型弯刀,在空中划过了两道诡异莫测的轨迹。   嗤!   一声轻响,融入风中的猛兽被弯刀斩中了双翼,从隐遁中脱离,两只蝠翼脱离了身体,紧接着,身体也随着翅膀一起消融在风中。   ——幻兽·飞镰!   一只死掉,巴洛就再度添加了一只出来,一瞬间叶清玄能够辨别,有十五只飞廉环绕在他们周围,隐藏在风中,源源不断地攻击着那些苏醒的泥偶。   “才十五只?多来一点啊。”叶清玄撇了撇嘴:“我还见过能召唤出一个狼群的乐师呢。个个活灵活现,厉害的不要不要的!而且还能破空隐遁……”   “你以为幻兽是批量生产的么?我又不是那种转修一种幻兽的家伙。能够豢养十五种这种性情暴戾的飞廉,已经很了不起了!”   巴洛的脸色赤红,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别把我跟那种肯定编写了宿命之章,进阶了权杖的变态相提并论!”   “是么?”   叶清玄干笑了一声:“你就直接说你不行呗。”   巴洛一口血真的快喷出来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叶清玄,如果有一天我真得达到那种近乎权杖的程度,所有嘴和你一样欠的人都要死!”   巴洛怒气上头,乐器中的加持乐章更是不要本钱的放出来。瞬息间十五只飞廉速度快了三倍以上,破空之时近乎毫无声音,可攻击时,却宛如化身为劲弩大斧,快到人反应不过来。   巴洛低吼一声,奏出三个重音。   紧接着,飞廉汇聚,化作死亡的漩涡,向着那几个不断攻击逼近的泥偶罩去。   一阵闷响,就连破裂的声音都被飞廉的双翼切碎了。   紧接着,四只魁梧庞大的泥偶就迅速的崩溃,倒在地上,眼中红光熄灭,化作满地碎片。   看着那宛如艺术品一般的雕像在自己面前粉碎成这种样子,叶清玄的眼角直抽抽,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了心疼:   “下手轻点……哎,算了,当我没说!”   叶清玄满脸心疼,欲言又止。   叶清玄着实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来做这种焚琴煮鹤煞风景的事情。   罗慕路斯历史如今已经断代了,全世界都没有多少资料和佐证,当年的历史也隐藏在一片迷雾中。   要是有研究者看到叶清玄他们这么野蛮地毁掉这些珍贵的文物,恐怕也会呕血三升,大病一场。但这个时候,就不要保护古代文物了,先保护自己吧……   否则文物没保护好,自己被干掉,估计死后也不得安宁,还要被写进最新一期的《乐师最蠢死法》遭人耻笑。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碎碎念着,可是记忆里却忽然闪过卡里古拉长老交给自己的那几份罗慕路斯历史卷轴,还有其中的一些词条。   瞬息间,他悚然而惊。   “不要在这里拖延,先离开这里。”   他低声喊:“最好快一点……越快越好!”   “嗯?”   正在构建防御阵地的山缪一愣,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接下来恐怕要遭。”   叶清玄环顾着远处那些渐渐苏醒的武士泥偶,看着越来越多的红色眼睛从黑暗中亮起,忍不住狂擦额角冷汗:   “你们……知道罗慕路斯人的军团最著名的是什么吗?”   并没有预料之中的回答,三个历史盲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叶清玄脱力地呻吟一声,捂脸长叹:“总之,快走就是了!”   罗慕路斯军团最出名的是什么?还用问吗?!   ——当然是罗慕路斯方阵啊!!!   轰!   一声巨响。   那是巨型方盾砸落在地上的声音。   “呼哈!”   铁石摩擦所迸发的咆哮声响起。   就在甬道的远处,九名武士泥偶并肩而立,手中的方盾彼此铆合,顿落在地上,如铁一般的瓷质外壳上倒映着远处几人的面孔,紧接着方盾铁墙向前推进。   “呼哈!”   大地震颤,无数尖啸破空而来——投矛!那是足足有两米与长,通体赤红的投矛!在推进的铁墙之后,暴雨一般地巨型短矛被投出,穿破空气,发出震人心魄的巨响。   巨响交叠着迸发,投矛所过之处,留下一道凄厉的残痕。   赤红色的投矛上带着熔岩的光,像是流星一样穿空而来,还未曾至,便挤压着空气如同铁石,无法呼吸。(~^~)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中庭之蛇   最后的瞬间,叶清玄只来得及将巴洛推到身后,伸手,拦在所有人前面,圣歌颂唱的声音迸发。   “圣哉!圣哉!圣哉!全权之神明!”   数十只投矛落在屏障之上,悄无声息地落地,可更多的投矛穿刺在了其他地方,紧接着,轰然爆发。赤红的火光和凶猛的爆裂将墙壁和砖石都摧枯拉朽的撕碎。   一道狂乱的气浪横扫而过,整个甬道都在剧烈震颤,像是濒临坍塌。   稍纵即逝的宏伟圣歌之后,已经是满目疮痍,叶清玄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和空地。立足之处还保留完整,可其他的地方却都已经布满了熔岩……   短时间内连续动用两次圣哉,叶清玄脸色一阵青白,透支地几乎倒在地上。在后面,米勒伸手按住他的后脑,轻柔的旋律随着圣者吟诵的歌声扩散,为他迅速恢复着精力。   “还有两轮!”   叶清玄喊:“至少还有两轮!”   在铁墙之后,投矛的武士们再度摘下了腰间的投矛,缓缓地举起手,蓄力,即将再次投出。   “大家有什么好牌,都别藏着掖着了——我们面对的可是罗慕路斯鼎盛时期所制造的炼金傀儡,两个百人队的罗慕路斯方阵!足够硬撼链锯修士会的动力装甲连队!”   叶清玄的话掐灭了巴洛心中最后一丝侥幸:链锯修士会所贩售的兵刃和武力之中,一支动力装甲连队的雇佣价格足够令一座商业城邦都为之破产。其在正面战场上的表现也证明了海量金钱所打造出来的杀戮机器有多么可怕!   “让这种傀儡来给自己守墓。这群死鬼当年究竟多有钱!”   他嘴里唧唧歪歪地抱怨着,闪现一丝肉痛之色,从怀中拔出一只骨笛,尖锐地吹奏起来。比他更快的是山缪。   铜山轰鸣,焚风席卷。   转瞬之间,赤红色的风暴就沿着甬道向前席卷而去,而就在其中。轰鸣的旋律骤然迸发。   那旋律中充满了混乱的狂暴,数百个公式此起彼伏地从乐理中涌现,彼此结合,变化,直至最后,化作了一连串复杂又精密的可怕形态。   在乐理笼罩之中,泥土被火焰烧灼成熔岩,熔岩沿着山缪的躯壳向上攀爬,迅速冷却。凝结成一块块棱角锋锐的漆黑岩石。   瞬息之间,山缪变成了带着恐怖热意的火焰巨人。   ——《马捷帕》!   圣徒李斯特根据传说中的英雄马捷帕所创造出的乐章。   从死中复生的英雄获得了神力,驾驭着地水火风四种不同的元素,在地上要胜了要胜,要无人能挡!   火焰化作了它的战马,暴风是英雄的双翼。铁石在他的手中迸发轰鸣。高歌赞颂。   山缪怒吼,驾驭着旋律,向前狂奔而出!   只是转瞬,便正面于罗慕路斯方阵硬撼在同一处。   在他的面前,空中的投矛纷纷爆裂,破坏了他的黑石甲胄,可甲胄随灭随生,仿佛永无穷尽。从铁墙之下刺出的长矛贯穿了他的巨手,可铁墙也在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中碎裂。   无数碎片飞迸之中,山缪蛮横的抓起身边来不及躲开的泥偶。砸向投矛兵的方向。在他的手中,泥偶直接被火焰公式重新融化成沸腾的熔岩,落地之后便溅射向了四周,直接将方圆数米之内的泥偶融化。   紧接着,山缪深吸了一口气,黑铁巨人的胸膛夸张的鼓起——吐息而出的,是裹挟着无尽寒意的狂风。   惨白的暴风瞬息间笼罩着了整个阵列,将他们冻结在了原地。   而随着巴洛的笛声,大地深处的轰鸣越来越夸张,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应召而来。阵列之中,山缪在巴洛的呼喊中迅速后退,紧接着,甬道的墙壁轰然破碎,一张巨大口从侧后方猛然涌现,擦着山缪的边冲进了阵列之中。   那足足有数十米高的巨口轻而易举地将一切都囊括在其中,紧接着,又穿墙而去。只留下无比庞大的身体紧随其后,足足数分钟过后,才越来越稀薄,消失无踪。   而再看它出现和消失的裂口,却只有几十米深而已。   在原地,山缪和叶清玄已经目瞪口呆。   “这是啥玩意?”   叶清玄有些懵了:他只能感觉到,这是某种投影,源头来自于以太界之中……   “龙石学派在以太界的秘境中豢养了几百年的巨噬蚯蚓之王。”   巴洛的脸色惨白,“全长有十六公里,完全体只有权杖乐师才能呼唤而出,被称为‘环绕世界中庭之蛇’。”   他满怀心痛地收起了骨笛,骨笛上已经有破裂的痕迹,看得出用不了多少次了。   山缪解除了马捷帕的状态,露出了大部分烧伤的痕迹,看起来分外惨烈。幸好有米勒治疗,否则他们几个人都要统统打道回府了。   经此一役,所有人都不敢小看这个罗慕路斯的古代遗迹了。   鬼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的坟墓才要留着这么多见鬼的泥偶来守门……   可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   “这里简直是一个巨型公墓吧!”   置身于庞大的地下广场中,巴洛的视线看向远处,在那一双夜视之眼中,无尽的石棺耸立在地上,一直延伸向视野的尽头。   一路走来,他们所目睹的棺材,已经不下上千具,而且看这个规模,只会有更多!   当叶清玄看到这个巨型的地下墓场时,沉默了许久,直接拔出撬棍,走向了最接近的棺材。巴洛变色,还来不及阻拦,叶清玄就干脆利索地将棺材撬开。   沉闷的摩擦中,棺材开启,封存了数百年的尘埃沸腾而起,枯骨裸露在光芒之下,死者的骸骨沉睡在棺中,咧嘴似是微笑。   没有机关陷阱,也没有毒蛇猛兽。   “果然。”   叶清玄伸手,小心地从死者手中抽出一把殉葬的短剑,微微挥动了两下,短剑上裂隙蔓延,迅速地锈蚀,风化,难堪大用。   “这里埋葬的全都是古代罗慕路斯的平民。”   他收回视线,环顾着四周密集的棺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越往下,埋葬者的身份就越是高贵。可能还有士兵,将军,神庙祭司的坟墓……甚至他们的皇帝‘奥古斯都’的坟墓。   罗慕路斯人崇信万神,也祭祀家火,坚信家火中栖息着先祖的魂灵。而先祖的尸骸则被妥善地埋葬在此处,不遭外人玷污。”   “……那你刚刚还不是玷污了个痛快。”巴洛嘴里嘟哝了一句,眼神旋即亮了起来:“那有没有乐师?乐师的坟墓在哪里?”   听到他的话,其他的两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黄之王的踪迹飘渺难寻,但墓地却实打实地不会跑,要是能趁着这个机会,发掘到一些古典的乐章和珍贵的乐器、炼金装备的话,也不虚此行。   “乐师?”   叶清玄笑了,摇头:“首先,要告诉你们的是,在古代罗慕路斯,虽然擅长炼金术,但所有乐师的乐器都是家传的。   子承父业,除非损坏或者意义重大,绝少随着主人一起陪葬,而典籍收藏在万神殿之中,绝少流传到民间。   第二,在这么多棺材里面,我们难道要挨个的去打开,找一找哪个棺材里埋得是乐师?”   “混在一起的?”   巴洛皱起眉头:“乐师也被埋在这种大型公墓里?”   叶清玄点头,“在罗慕路斯,乐师只是一份职业,被称为‘黑侯’,意为信使。虽然地位崇高,但身份依旧是公民。只有贵族、祭司、元老和奥古斯都以及哲学家才有资格单独被埋葬。”   “哲学家?”   巴洛愣住了:“凭什么啊!难道哲学家比乐师有用?!”   叶清玄撇了撇嘴:“只是因为他们生前唧唧歪歪太讨嫌了而已。没人想跟他们埋一块在死后当邻居。   换你你愿意?”   “……”巴洛无语。   “我们继续?”   叶清玄重新扛起背包,展开念线,走在了前面。一路上又经过了很多陷阱,但明显经过漫长的时间,不少地方已经年久失修,陷阱的机关早就锈死了,打都打不开。   一些大门的枢纽都难以打开,只能靠着山缪强行破坏。   越是向前走,他们就越是为这个地宫的规模感觉到咋舌:他们已经向下走了两层之多,依旧还能看到棺材和供给后人祭祀的一些殿堂和房间。而且根据死者的陪葬品判断,依旧埋藏的是平民,只不过似乎越来越富贵了,陪葬品中不乏价值千金的首饰和珠宝。   只不过这些东西,对乐师来说,也只有用来做咏唱耗材了,以及填补山缪钱包里的巨大亏空。剩下的几个人也象征性的分了一点,就当纪念品了。   只是,当他们再度打开一扇门之后,却看到满地狼藉,紧接着风声呼啸。   早有准备的巴洛一声冷哼,影子一阵震颤,一只如同蜥蜴半人的鳞魔从影中钻出半身,猛然探头,如鳄鱼一般的双吻合拢。   嘎嘣一声。   那一只布满裂纹石猴便就此分崩离析,一地碎片和零件,鳞魔嫌弃地甩了甩嘴,吐出来,又爬回影子里,消失了。   而叶清玄他们的注意,却看向满地狼藉中,那一具尸体。   才刚死不久,血还没有干。   恐怕就在他们来之前十几分钟。(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怨咒之眼   “是个启示乐师。”   叶清玄简单地检查了一下那具尸首:“从骨骼上看,年龄大概二十七岁左右。身上带的护身符的纹饰像是来自南方。手里的这是……地铲。”   叶清玄抽出尸体手中短成两截的长矛撞物体,分辨了一下点头:“应该是地勘学派的勘探学者。探索乐师中对地质勘探和地下遗迹最有心得的一个进阶,能走在我们前面,不奇怪。”   他起身,看向房间四周。   这是一个大厅,有六个侧门,恐怕分别可以通向六个不同的地方。而就在正前方,还有一条甬道,向下延伸……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门框的上面……那里的灰尘明显有一只猴子的痕迹,那个一具石猴恐怕原本就呆在那里。   如果有未经允许的来访者,开门的时候,便会被它从上而下的撕碎……   “一路走过来,除了泥偶之外,没遇到什么像样的阻碍,恐怕是大意了吧?”   叶清玄叹息一声,伸手为死者收敛了尸骨,将它放进门外的一具空棺材里,合拢棺盖。   在坟墓中死去,就这一点好,永远不愁棺材用。   “尘归尘,土归土,该走的,不要留。”   叶清玄伸手在棺上画了一个圣徽的纹记,简短地为这一位竞争者举行了葬礼。这或许是死在遗迹中的第一名竞争者,也给队伍中的几个人提了个醒。   大家纷纷都打起了精神,不敢再懈怠。   毕竟谁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鬼东西呢?   越往下,肯定见鬼的东西就越多。   接下来,每隔一段距离,除了叶清玄的念线之外,巴洛还会放出十几只探路的白鼠,这些白鼠本身的兽性并不强烈,几近一片空白,而且生命短暂,物美价廉。一口气放个几百只也丝毫构不成负担。   除了有一只比较蠢。从台阶上滚下去不知道多久摔死了之外,其他一切都平安无事。   只是越走,所有人的表情就越是难看。   世界上哪里有这么长的阶梯,一走就是十几分钟的?   足足走到巴洛脚软。他们还没有看到下一层所在。叶清玄心里粗略的算了一下,皱起眉头:“我们已经向下走了几百米了……古代罗慕路斯人就算是人多到闹心,也不可能来搞这种没有丝毫意义的建筑,更何况这种设计也没有任何意义。”   “幻术?”   山缪想了想,手中猛然亮起澎湃火光。炽热的高温扩散,剩余的几个人做好防止冲击的准备。山缪看样子是打算彻底破坏这一段阶梯。   所以说,变化系乐师真是好,各种破坏性超强的乐章丢着玩,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只是,就在山缪准备开始破坏的时候,却被叶清玄拦住了。   “没用的。”   叶清玄淡淡地说:“我一个启示乐师都能不知不觉走进来,如果是幻术的话,那么肯定是大型幻境,支点不止一个。而且很可能就在我们身上。   你贸然破坏的话,引动后续的变化,只会让我们越陷越深。”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一阵沉默。   一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二是听到这个家伙说自己是启示乐师,总有一种难以言喻地违和感。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巴洛问。   叶清玄沉吟片刻,忽地微微一笑,神情严肃起来:   “没有。”   “……”   在沉默中,三人努力地憋着一口老血没喷出来,巴洛瞪着他:“那你还装什么样子啊!你一个启示乐师。把我们带进幻术了,连办法都没有,要你何用!”   “别着急,我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   叶清玄笑眯眯地摆手:“不过我在启示学派的进阶领域是乐理的辨识和解译,对于破幻并不难受。不过,别担心……”   他话锋一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绒布袋。隐隐可以看到袋中有什么球形的小东西。叶清玄抓着系着绒袋的绳子将绒袋在空中转了几圈,说不出的轻松写意。   可随着绒袋的旋转,隐隐有一股恶寒和腐臭扩散开来。   那是如有实质的恶意。   “这是……”   米勒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怨咒之眼,你制作了这种鬼东西?”   听到米勒的话,山缪和巴洛也顿时色变,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就像是那个袋子中藏着什么可怕的妖怪。   其实严格来说,怨咒之眼只是咏唱耗材而已。   它属于泛用性,可以添加进任何乐章之中,为乐章增加独特的效果。而怨咒之眼顾名思义,就是一颗石化了的眼球,死者从冥府发出的诅咒和悲鸣。   这一件咏唱耗材只有制作者亲自使用才有效果,因为制作过程太过残忍,违背人伦和道德,遭到圣城的抵制和禁止,究竟有多残忍,只要知道这个东西最早是黑乐师的发明成果就会明白了。   它最大的功能不是破除幻术,而是将自己作为一个支点,强行嵌入幻术之中去,并且透过这个支点,反过来污染整个幻境。   任何幻术乐师都知道,任由一个外来的支点插入自己的幻术中搅风搅雨,会有多麻烦。   “没办法嘛,总要补足自己的弱点。”   叶清玄不以为意,伸手从绒袋中掏出一枚干瘪的眼球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那一枚干瘪眼球中,眼瞳依旧在兀自转动着,与人对视的时候,便散发出一股如有实质的恶意和怨念。   山缪三人想到卷宗中记载的血腥仪式,忍不住别过头去,不忍心在看。   “对了,今天几号来着?”   叶清玄忽然问了一句。   “九月三……”   有人下意识的回答,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像是捂住了嘴。那个声音婉转,是个女人。   于是,叶清玄便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瑞……贝……唔!”   艰难地声音传来,像是努力抵抗着叶清玄的问话,却不由自主,到最后,声音被强行掐断了。   “看来不止一个人啊。”   叶清玄的笑容越发的冷了,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眼球,可他手里哪里有什么眼球,只有一颗玻璃弹珠而已。   “不好意思,既然你已经接受了‘暗示’,就应该明白,接下来我能够对你做什么了吧?”   他淡淡地说,“可以的话,我不想去折磨女孩子。所以,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如何?你撤除幻术,我,也撤销暗示。   否则,你可以去想象一下那位‘西蒙’先生的下场,你也不想自己产生性别认知障碍,以后只能进男厕所,对不对?”   痛苦的哼声中压抑着愤怒,可叶清玄的面色骤然愣了,手中的玻璃珠一转。   于是,女子的痛苦呻吟再度响起,像是忍受着绝大的痛苦,惨叫声传来。   “想要解除我的暗示?看来你的同伴里还有一位心相乐师……”   叶清玄挑起眉头:“不好意思,虽然其他的本事我没学到,不过想要解除我的暗示,除非有我的那位‘老师’那样的程度才行。”   虽然只是仓促之间以玻璃珠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植入了暗示和意相进去,但萝拉手把手教他的暗示植入可没有那么轻松就可以解除。   至少要十多分钟。   在这十多分钟之间,他可以通过这个玻璃珠作为媒介,尽情地在那位幻术师小姐的脑子里兴风作浪……   谁让她在听说叶清玄有怨咒之眼时那么担心,盯着叶清玄手里的东西看了半天呢?   “够了,瑞贝卡,你的幻术拦不住他们,让他们进来吧。”   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叶清玄闻言一笑:“还是熟人?柯尔特先生,您这是唱哪出?”   “你自己来看就知道了。”   随着柯尔特的声音,幻境消散,一切恢复了正常。   在叶清玄面前,依旧有一截阶梯,只不过也只剩下短短的两三步。短短的三步,他们就走了十几分钟。   而就在台阶之下,是一个庞大的殿堂。   空空荡荡的殿堂中只有支撑着顶穹的廊柱,在殿堂的尽头有一扇大门,大门前,除了柯尔特之外,还有五个叶清玄似曾相识的身影。   其中就包括柯尔特。   还有叶清玄那一夜曾经见过的几个乐师,而就在其中,来自巫毒地穴的瑞贝卡正在冷冷地看着自己,姣好的脸颊上满是愤怒和仇恨。   叶清玄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玻璃球丢了过去。玻璃球被另一名女乐师接住,正是亚丽安娜,亚丽安娜略微检查之后,便毁掉了那一枚玻璃珠,断绝了叶清玄的意相和暗示。   还有两名乐师冷眼看着他们,袖中隐藏着以太反应,像是伺机出手。   而在他们之中,柯尔特撑着一柄木杖,扫了叶清玄一眼,只是说道:   “没想到,在我们之后达到这里的会是你。”   “毕竟不是第一名。”   叶清玄笑了笑:“我估计你们也没有好心到会特意留在这里等我们的程度,让我猜猜看,是遇到了什么难关?”   “还是那句话。”   柯尔特侧过身,露出背后的大门:“你过来,自己看。”   在他身后,几名蓄势待发的乐师守在门前,投来了冰冷的目光。看样子不像是幻影叶清玄过来察看,反倒像是等着他自己走进包围里。   自投罗网。(~^~) 第三百三十六 冥府之门   “……”   米勒欲言又止,而巴洛则抓住叶清玄肩膀:“别过去,谁知道那群家伙想要打什么鬼主意。”   “放心。”   叶清玄看了柯尔特一眼,笑了起来:“柯尔特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对不对?”   柯尔特笑而不语,眼眸碧绿,似是藏着一抹冷意。   “你们先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叶清玄对山缪说:“如果有什么异状,不用顾忌我,直接动手,先杀柯尔特。”   山缪颔首。   叶清玄放下包裹,向着那五人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柯尔特看着他步步走来,神情不变。在沉默中,叶清玄的脚步却突兀地停留在中途。   他看着柯尔特,柯尔特也看着他。   两人的眼神意味深长。   在短暂的沉默之中,所有人的眼神都浮现了隐隐的敌意,气氛紧绷起来。可就在那窒息的对峙之中,叶清玄的笑容依旧不改。   直到最后,柯尔特遗憾地叹息了一声,后退了一步,空气中传来了隐隐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于是,叶清玄继续上前,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那两名眼神挑衅的乐师身旁走过,毫无顾忌。   “太可惜了。”   他和柯尔特擦肩而过时,轻声说:“我要是你,有五成把握,我就动手了。”   “启示乐师从不赌博。”   柯尔特神情依旧冷淡:“叶清玄,你还差得远。”   “不,我的意思是:只要有五成,在我的手里,就是必胜。”叶清玄微微一笑,收回视线:“而你,不行。”   柯尔特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也没有去看身后的少年,只是嘴唇紧抿,握着木杖的手指崩起青筋。   一双碧绿的眼眸中。依旧一片冷漠。   毫不顾忌背后那些阴冷的眼神,叶清玄好整以暇的打量着面前的大门,眼前的缄默之眼细致地一寸寸扫过,手指也细致地摸索着大门上的纹理。就像是端详着珍贵的珠宝,不肯错过任何地方。   许久之后,他起身,回返而来。   直到叶清玄踏入山缪的心音范围之内,三人才松了一口气。   “什么情况?”山缪问。   叶清玄掏出一张手帕。擦掉手上的灰尘,抬头说:“这次我们恐怕有麻烦了。”   -   -   十分钟后。   “简而言之,走到这里,想要往下就只有一条路了。按照整个地宫的走势,前面所有的通道恐怕都会通到这里来,恐怕过一会,等大家下来之后,门前就会热闹的厉害。   而接下来,大家需要面对的问题就是:比起穷得叮当响的平民和士兵,门后面埋得恐怕都是有钱有势的贵族老爷。所以,安葬绝不会那么随意——我的意思,你懂吧?”   米勒的反应最快:“是结界还是封印?”   “麻烦的是,都有。”   叶青玄用下巴点了点那一扇庞大的石门:“罗慕路斯的神话里,这样的状况叫做‘冥府之门’。兼具了结界的覆盖性和封印的独立性,应该是某个学派的特殊专精,里面起码五个以上的禁绝乐师联手的痕迹。”   “搞的定么?”   “搞不定。”叶青玄果断摇头:“等我到权杖级了再过来试试说不定还有点希望。柯尔特恐怕也不行,否则他肯定不会还留在这里。”   “要不我们再试试挖洞?”   “你确定要在活火山上面挖洞?”叶青玄打了个比方:“不解除这里的炼金矩阵,贸然挖洞的后果比那个好不了多少。   还记得门口的罗慕路斯方阵么?那只是餐前的开胃酒而已,一旦‘冥府之门’被激发。所有上层地宫的防卫设施都会一同启动,到时候一定会有大餐端上来……”   叶青玄环顾着四周空旷到足够几百个人出来操练的宫殿,露出嘲弄地笑容:“远得不说,你猜这地方能放多少个泥偶百人队?”   “……”   巴洛的表情抽搐了一下。骂了句脏话:“我就知道,那群罗慕路斯死鬼造这么大一地方,肯定没安好心!”   “那接下来怎么办?”   “凉拌。”   叶青玄耸肩:“办法有三个。”   “一,是我们在这里耗着,看看后面来的人有没有办法解决,但恐怕会浪费时间。二。我们到上面去,另外找一条路试试看,但多半不可能……”   “三呢?”   “三?”   叶青玄笑了,看了看表说:“就是时候不早了,空耗无益,不如大家回家睡个觉。明天养精蓄锐再来解决……”   所有人都觉得他在开玩笑,可看着叶青玄一脸认真的样子,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到最后,三人终于被他说服,收拾东西离开。   搁着远远的,对面的阵型有些慌乱,柯尔特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张口欲言,却看到叶青玄眼中的一丝嘲弄。   崩!   手杖在地上一顿,叶青玄扶起礼帽,欠身行礼,然后毫不犹豫地拍屁股转身离开——既然不知道这个家伙究竟准备了什么阴谋诡计,但只要不按照对方的步调走的话,就不怕中招。   反正遗迹就在这儿放着,又不会长出腿跑了。   哥儿几个就继续蹲着吧,我们回家睡觉,拜拜啦您呐~   四人竟然就这么转身走了。   而就在阶梯上沉默地攀登中,巴洛动作忽然一顿,拽住了前面的叶青玄。   他双眼不知何时已经转换为兽性的竖瞳——手掌之上,毛发竖立,像是野兽即将发狂,浑身散发着狂乱的气息。   似是感应到了天敌。   “有见鬼的东西来了。”   他咬着牙,凝视着前方:“很强的兽性,非常强……”   叶青玄愣住了,不知道究竟有多强的兽性才能够令龙石学派的传承者惊骇至此——要知道,见识过巨噬蠕虫那样的庞然大物之后,叶青玄本身已经对幻兽的存在彻底麻木了,很难想象究竟有什么东西会令自己大吃一惊。   很快。在回旋的石梯之上,脚步声传来。   两个。   一前一后。   前面的人走一步,后面的人便跟着一步。循规蹈矩,像是认真地要踩着前面的脚印一样。刻板又仔细。   “卡斯帕……卡斯帕·豪泽。”   巴洛锐化的指甲在墙壁上划出一道凄厉的缝隙,泥沙落下,他的浑身紧绷:“来的是豪泽兄弟,拖托雷和他的怪物弟弟。”   话音未落,一灰一黑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   灰衣的人身姿挺拔。面目冷峻又严谨,在昏暗之中,眼瞳如同琥珀。   在他身后,佝偻的身影像是一只猴子,套着一件有些年头的肮脏黑衣,破破烂烂。   他的脸上蒙着面巾,看不清面目,齐腰的头发像是油腻板结在了一起,变成了一缕一缕,如同某种野兽的硬质鬃毛。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眼瞳却毫无任何召唤乐师的兽化痕迹,只是呆滞而已。   卡斯帕。   卡斯帕·豪泽。   传说中由召唤乐师和召唤乐师依照‘优化理论’所养育的召唤乐师。   ——怪物级的怪物。   双方的相遇令气氛僵持了一瞬。   紧接着,前面的哥哥托雷首先微微地向着几人颔首,并没有打招呼,让开了向上的通道。   双方沉默了片刻之后,在这并不算狭窄的阶梯之上,‘擦肩而过’。   足足有五米宽的阶梯,此刻却太窄太窄。   窄到彼此错过时,令人窒息。   就在经过的时候,叶青玄视线的余光从卡斯帕的漆黑斗篷上看到了一个隐约的纹章——在风吹日晒、雨淋和磨损中已经掉色的图腾。   那是漆黑的猎犬徽章。它潜伏在长袍底色的黑暗中,却显露出隐隐的轮廓。   磨牙吮血,等待杀戮。   ……   瞬息间的交错,直到走远之后。叶青玄依旧能够听到巴洛胸腔中传来的剧烈心跳,像是大战之后未曾平息的剧烈喘息。   他的眼神阴沉,下意识地啃食着自己的指甲,发出嘎嘣的烦躁声音。   “那个传说,是真的?”   米勒轻声问:“‘兽性遗传’完成了?”   “多半是。”   巴洛闷声说:“没有看到那个家伙之前,我还对此保持怀疑。但见过之后就知道,多半是了——比起那样的阶段成果来,我们学派的研究终究落后了一步。”   “兽性遗传?那是什么?”叶青玄问。   “——歪门邪道!”   巴洛啐了一口,回头看他:“你知道一个‘猎犬品种’是怎么诞生的么?”   猎犬品种如何诞生?   当然从上千只猛犬中遴选,选出其中最暴躁的、最具有攻击性的、也是最快的、最强的,则其优良血统互相交配,继续观察子嗣,然后再遴选出其中的强者,不断地培育,训练、强化,繁衍……直至最后,无数强壮先祖的血统都汇聚在同一只猛犬的身上。   暴躁的、强大的、迅捷的、充满攻击性同时又会驯服于强者……汇聚所有优点与一身。   于是,新的猎犬就此诞生。   “有的学派认为:既然猎犬可以,那么召唤乐师为什么不行?反正,人类不正是一种看起来略微高级的野兽么?”   巴洛只说到了这里,不再继续了。   叶青玄沉默了许久,回头看向身后的黑暗。   黑暗摇曳着,似乎那一道漆黑的猎犬未曾远去。   那是召唤乐师和召唤乐师所养育出的召唤乐师。   怪物级的怪物。   “原来如此。”   -   -   明日请假一天,万分抱歉。(~^~) 第三百三十八章 晒太阳   离开地宫没有想象中的麻烦。   大多数乐师都比较理智,在没有看到切实的利益之前,都不会轻易动手。一路上小摩擦不断,但真正的斗争却始终没有爆发。   而就在他们沿着矿井向上的时候,却察觉到——来时的那一条路已经彻底坍塌了。   恐怕留下的惊喜已经送到了它的主人手中。   想必那个场景一定很有趣。   就在他们离开之后,地宫的探索依旧在火热的进行中,但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突破。   就好像是在玩以太球里的小游戏时遇到了卡关一样。   结果似乎谁都没有想到。   一卡,就是好几天。   -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叶青玄每天都是下地宫,看看门前面那些一筹莫展的乐师们,看到他们也没有办法,于是便放心地回去晒太阳了。   没错,晒太阳。   在所有人绞尽脑汁想要攻略难题的时候,就这么贱货躺在罗慕路斯人的集市上,卖着那几十把卖不出的刀,懒洋洋地趴在一架破躺椅上晒太阳。   闲着没事儿就看看书,饿了就吃点点心,渴了就喝点果汁。   午后的阳光温暖又和煦。   轻松愉快地简直像是度假一样。   路过的乐师们看到他,都恨不得咬碎一嘴的牙,把这个王八蛋拖过来打一顿:这种家伙懒成这鸟样,安格鲁的大师竟然看得下去!   还不赶快清理师门么!   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   那位安格鲁的大师,神秘的‘大腿’,在第一天露了一次面之后,竟然就再没有出现过!根据叶青玄所指,他每天都在旅馆里吃了睡,睡了吃……比自己还懒!   既然上梁不正,那就不要怪下梁歪了。   叶青玄也毫无负担地在这一场严肃试炼中划起了水来。   在这期间,那位胡先生带着他那几个学生。每天闲得在城里乱转,偶尔还会过来打个招呼,聊聊东方的风物和特产,交流一下对于解译的心得和古代历史的看法。   一开始的时候。那几位国子监中的翘楚看到这位白发的同族,还存着互相比较的心思。   但后来看着他一脸冷淡、不思进取的样子,不由得大失所望,悄悄嘟哝一句‘橘生淮北’,懒得搭理了。   ——这等惫懒的角色。若是放在国子监里,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不过,叶青玄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好日到头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恶人自有恶人磨。   就在叶青玄瘫在躺椅上,留着口水睡大觉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个影子投在自己脸上。   睁开眼睛,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地图,还有艾尔莎那好像看到了冤大头的愉快笑容:   “这位先生,你买……”   她还没说完,叶青玄就被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我买过地图了!求放过!”   “哦……”   艾尔莎顿时遗憾了起来:“我认识你么?”   “这个……”叶青玄回头看了看。看到四周的罗慕路斯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一脸‘你敢欺负她试试看’的表情。   他表情抽搐了一下,老实回答:   “大概……吧?”   艾尔莎点头,若有所思,疑惑地绕着他的躺椅转了好几圈:“那你在干什么?”   “晒太阳。”   “哦。”   艾尔莎顿时了然,心满意足。   然而并没有走……反而躺下了!她躺下了!   叶青玄忽然一阵头疼,看到这个小女孩儿躺在自己的摊位旁边,学着自己的样子眯起眼睛,晒起太阳来。   姑娘你不能这样啊!   叶青玄感受到周围人投来的错愕目光,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神情悲愤起来:你再这样我可要叫你爹了!   就算记性不好也不能这么讹人啊!   幸好,没晒多久,艾尔莎就爬起来,看着叶青玄。一脸茫然:   “我在干什么?”   叶青玄头疼的越厉害了,无力回答:“你……大概是晒太阳吧?”   “哦,原来我还喜欢晒太阳啊,怪不得这么黑。”   艾尔莎恍然大悟,看着自己小麦色的皮肤,不知道为什么开心的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叶青玄第一次见到晒个太阳都能这么开心的傻孩子。   她似乎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底牌,坐在地上,哼着歌儿,将鼓鼓囊囊的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然后用一条脏兮兮的手帕‘擦干净’,再放了回去。   东西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小铅笔、小发卡、小瓶盖、小娃娃……   “这是什么?”   叶青玄看着滚落在自己脚边的那个小瓶子,捡起来,疑惑地问:“玩具?”   “大概是我喜欢的东西吧。”   艾尔莎挠着头发:“我记性不好呀,所以,喜欢的东西我都会带在身边。你看这个,很漂亮吧?还有这个……哦,还有它!”   她兴奋地给叶青玄展示着自己的收藏,那些小发卡、小娃娃,还有……一只死掉的小白鼠。   看着快要凑到自己脸上的死老鼠,叶青玄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努力地向后挪了一点:“你喜欢这个?”   “恩,虽然我已经不记得它了,但我以前一定很喜欢它!”   艾尔莎伸手,小心地摸了摸掌心里的那只小白鼠,声音轻柔起来:“它要也喜欢我就好了。”   “……”   叶青玄沉默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放心吧,它也一定是喜欢你的。”   “是吗?”   “是的。”   于是艾尔莎就开心了起来,围着他转了半天之后,忽然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本子,让他来签名。   “这是什么?”   叶青玄愣了一下,接过本子,却发现封面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艾尔莎的朋友们。   那个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已经快要写满了,但似乎都是重复的,还有好几个人的名字都写了四五次。在最新的一页上,不知道是谁。歪歪扭扭地按了一团狗爪一样的墨迹,墨迹还没干透,像是恶作剧的涂鸦。   旁边,艾尔莎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大狗不会写字’……真不知道她的朋友们的本体究竟是什么。叶青玄苦笑着叹息。写下自己的名字。   反正,过几分钟她也不会记得了吧?   就让她开心一下吧……   看到他签了名,艾尔莎欢呼一声,拿过本子自己翻了起来。叶青玄看到她的头发晃动,露出脖子上的隐约字迹。眼神便好奇了起来:   “这个是什么?”   “这个?”   艾尔莎摸索了一下,找出一面小镜子,想了一下之后笃定地说道:“应该我的名字吧?好像还有我家的地址呢!   唔,这样捡到我的人就可以把我送回去了,好厉害,怪不得所有人都认识我呢。”   “……”   叶青玄撇了撇嘴,无言以对。可艾尔莎却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也要加油哦,你的家人也一定在很努力的找你呢。”   他愣住了,僵硬地回头:   “嗯?”   艾尔莎困惑地看着他:“你不是也忘记自己家在哪里了吗?”   “没有。”叶青玄面无表情的摇头。   “骗人。”   艾尔莎撇嘴:“其他人看我的时候,都会觉得我可怜。可你看着我的时候,就只有一脸自己的家也找不到了的难过样子。   你的记性也一定不好,对不对?所以才跑丢了,找不到自己的家在哪里。”   叶青玄看了她很久,收回视线,只是淡淡地说:“没有,你想多了。”   “明明有的。”   艾尔莎气鼓鼓地瞪着他,很快,便转为同情,踮起脚摸着他的白头发:“没事儿啦。摸摸头。这个地方我可熟了,大家都是好人,说不定就有一天,捡到你的人就把你送回家里去了呢。”   叶青玄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好。应该恼怒还是苦笑,他直勾勾地看着小女孩儿半天,看着那一双琥珀一样的眼睛,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害怕。   她能看穿自己。   看穿自己的谎话。   不是因为她的直觉有多么准,也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她觉得叶青玄和他是一样的人。更见鬼的是,她的感觉是对的。   竟然******是对的!   “我的家……不在这里。”   是叶青玄率先移开了视线,躲避着她的目光:“你不需要操心这些问题。”   艾尔莎看起来似懂非懂,又像是明白了什么。   “你不会……也忘了吧?”她有些不确信的问。   叶青玄压制着自己不知为何忽然生出的怒火,只是淡淡地说:“你想多了,我不至于连家都忘记在哪里。”   “那你家在哪儿?”   叶青玄张口欲言,可又忽然卡壳了,愣在原地。   对啊,他的家在哪儿?   在东方?在安格鲁?在流放之地的那个被焚毁的木屋里?在皇家音乐学院的乐史系?还是在阿瓦隆皇后大街上,那一栋富丽堂皇的大宅中?   “……你说得对。”   叶青玄自嘲地笑着,垂下眼眸:“我忘了。”   从他十岁之后,就再没有家了。   一只小手按在他的额头上。   “乖,摸摸头,不难过啦。”   艾尔莎踮起脚,伸手揉着他的头发,眼神温柔又安静,澄澈得像是天空一样,“我等会编一个草娃娃给你好不好?妈妈教给我的事情,就只有这个我没有忘记。妈妈说它能保佑我,也一定会保佑你找到家在哪里。”   叶青玄呆呆地看着她,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但愿吧。”   很快,艾尔莎收拾完了自己的收藏,挥手道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出发的时候,神情坚定又严肃,像是要踏上什么未知的冒险。   或许,对于她来说,这个世界一切都是新鲜又未知的吧?   这么无忧无虑的活着,或许并没有叶青玄想象的那么艰难和痛苦,至少,她比自己快乐许多。   “编个草娃娃?”   叶青玄凝视着她的背影,轻轻一笑:但愿她会记得吧。(~^~) 第三百三十九章 五成   傍晚,集市上,玩疯了的艾尔莎被卡里古拉长老的仆人逮住,抓她回家洗澡。   “大狗再见!”   艾尔莎坐在那个人的肩膀上,依依不舍地向着今天刚刚认识的朋友的道别。   那个脏兮兮的,被称为大狗的邋遢少年也学着她的样子挥手,傻笑的时候鼻涕就从脸上留下来,声音含糊又沙哑。   他蹲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女孩儿渐渐消失在远处,眼神就难过起来,喉咙里发出难过的呜呜声。   一只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掏出手帕,仔细地为他擦干净了鼻涕。   ”卡斯帕,玩得开心么?“   托雷蹲下来看着他,与他一起目送着女孩儿离去,牵起他的手:“回去吧,下次我们再来找她玩好不好?”   卡斯帕困惑地看着他,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亦步亦趋地跟在哥哥背后。   消失在人群中。   -   -   而就在收摊之前,叶青玄一直在等待的客人终于到来。   “哟。”   叶青玄在躺椅上抬起眼睛:“才第三天就上门了?你比我想得要沉不住气啊。”   柯尔特面无表情地坐在他的对面,两人隔着摊子上那些杂乱的刀剑相望,眼神便像是带了铁,摩擦的时候带着隐约的寒意。   “你还准备干看到什么时候?”柯尔特冷声问。   “如果没问题的话,看到试炼结束都可以啊。”   叶青玄吹了声口哨:“反正我是被不靠谱的家伙给骗来的,一开始也没想着一定要得到‘皇帝’的加持。在这里得到古代资料已经足够我研究个好几年,从圣城那里骗上五六个嘉奖和勋章来啦。   作为一个学者,我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果然。”   听到他这么说,柯尔特的眉头挑起:“卡里古拉将资料给了你。   那个家伙,我花了那么多的资源和钱好不容易见到他一面,他却对我说罗慕路斯古代历史的资料已经遗失了……”   “有的时候,这种事情是看缘分的。”   叶青玄只是微微一笑:“你还有什么事情?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要收摊回家了。”   少年的话令柯尔特的神情再度阴沉了起来。   “算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干脆了当的说道:“暂时联手,如何?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除了多了‘暂时’这个词儿,你的话好像也就把前些日子对我说的重复了一遍而已。”   叶青玄翘着腿,一脸‘我不着急’的样子:“虽然多了一个词儿。显得坦荡了一些,但你真觉得我们两个联手,真有可能破解‘冥府之门’的禁制?”   “冥府之门虽然强大,但毕竟是几百年之前的成果,放到如今。理论已经落伍了,只要大家联起手来,未必没有破解的可能。”   “大家?”   “对,大家。”   柯尔特淡淡地说道:“所有试炼者现在都明白:开不了门,任何争斗都没有意义,所以决定暂时联手。”   叶青玄摇头:“你也明白,在古代遗迹的开掘中,人数没有意义。真正能起的上作用的,也就只有三五个而已。   在罗慕路斯,启示乐师本来就不多。真正上得了台面,擅长乐理解译的人只有你和我。   冥府之门作为横跨了多个派系的作品,本身就是战略级的防卫设施。两个人,别说破解,就连打破外壳,接入炼金矩阵都做不到。   到时候,偷鸡不成,老本都丢进去就不好了。”   听到他的话,柯尔特只是一笑,从怀中抽出一柄短剑。给叶青玄展示上面所铭刻的乐章:“如果加上这个呢?”   叶青玄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短剑上,眼瞳忍不住缩小了。   “‘反调’?”   “对,‘反调’。”   柯尔特抚摸着短剑那驽钝的锋刃,轻轻敲了一下剑脊。于是剑身震颤,发出了刺耳的噪音。   这是古代启示学派针对遗迹中的大型结界所打造的‘探针’,虽然看上去是短剑,但其实是罕有的解译型炼金装备。   以反调破坏乐理,直接破除任何防御矩阵的阻拦,令乐师的感应直达核心。   铸造的方法已经遗失。存世的反调只剩下了六柄.   而这,就是其中之一。   叶青玄沉思片刻,摇头:“虽然有它在,破坏外围的防御矩不是问题。但只有我们两个的话,不够。”   “再加上我呢?”   一个声音响起,从叶青玄身后,直至此时,叶青玄才察觉到有人向着自己走来。来者明显无意挑衅,在五步之外便停下了,站在原地。   “托雷?”   叶青玄认出了这个曾经在地宫中有一面之缘的乐师,感应在他的身上一触即收,便了然了。   “原来你是戒律乐师?”   托雷微微颔首。   叶青玄终于明白柯尔特为何抱有如此大的信心。   在七个派系中,禁绝学派本身最擅长的就是乐理控制,而且托雷还进阶了所有禁绝派系中最擅长反制乐章的戒律乐师。   有了他,三人联手,再加上其余人的辅助,未必没有破解的可能。   看着叶清玄深思的样子,柯尔特微微颔首:“怎么样?意下如何?”   “三人联手,成功率有多高?”   叶清玄抬头问:“你一定算过了。”   “五成。”   柯尔特淡淡地说:“最坏的情况下,冥府之门自毁,我们全军覆没。”   叶青玄一愣,眼瞳缩紧:“你告诉过其他参加的人了么?”   柯尔特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   叶青玄明白了他的意思,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不是讨厌赌博吗?”   “哪怕再理智的人偶尔也会渴望听见骰子的声音,更何况,我有不得不赌的理由。”   柯尔特凝视着他,眼瞳漆黑,像是两个幽深的洞穴,黑暗盘旋:“叶青玄,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去祈求别人的帮助,也是最后一次,不要让我失望。   如果你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五成必胜’的话,那么何必再犹豫?”   “犹豫?赌命这种事情我最擅长,所以从来不需要犹豫。我需要的只是估价而已。”   叶青玄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瞳,凝视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柯尔特,既然你愿意下注,那么为了获得我这里的这一份‘必胜’,你又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呢?”   -   -   翌日,清晨。   矿井之外,柯尔特沉默地伫立在裂痕的前方,凝视着下方的黑暗。   看似沉思,可他的眼瞳却并非毫无焦点,而是笔直地、坚定地刺入了那一片黑暗之中,所过之处,黑暗扰动,隐隐显露出背后的轮廓。   在那里,心音鼓荡,一切伪装都被缓慢而笃定的解示开来,再无任何隐秘。   光芒舞动,隐隐交织出庞大矿洞和地宫的雏形。可那棱角尖锐的地宫却仿佛只是冰山一角,顽固地将大部分身体都藏在深邃的黑暗之中。   冥府之门隔绝了任何的探测和阻拦。   再次尝试了许久之后,柯尔特失望地收回视线,不再浪费自己的心力。   在他身后,披着铁甲的魁梧男人缓缓走来。   在那一身狰狞甲胄上铭刻着无数音符,彼此摩擦时便迸发出低沉而铿锵的声音。那魁梧男人唯一裸露在外的只有面孔,而面孔上也纹着古怪的刺青,看起来阴沉又狰狞,此刻的眼神也满是不忿和焦躁。   在他的周围,尘埃被点燃了,化作了炽热的火星,照亮了黎明之前的黑暗街道。   “难得你起的这么早,葛兰。”   柯尔特回头看着自己的队友,风轻云淡:“有事儿么?”   葛兰的神情阴沉,直截了当地问:“你给了那个东方小鬼优先探索权?”   “对。”   柯尔特颔首:“冥府之门开启之后,地宫里的东西他们有权先挑选三件。”   “凭什么!”   葛兰压制着怒火,踏前一步,俯瞰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柯尔特,一字一顿:“我需要一个解释,柯尔特。”   柯尔特淡淡地看着他:“我说过,队伍里的事情,听我的。这件事我知道有很多人不满,但没有商量的余地。”   “凭什么我们拼死拼活的结果被另一个人先挑?”   “因为没有他的话,你的努力就没有结果。”   柯尔特扫了他一眼,以劝诫地口吻说道:“葛兰,全世界有那么多人奋力拼搏,但获得回报的寥寥可数。能够付出一份努力就得到一份收获,已经是为天之骄子了。   可在这里的,聚集的是整个西方的天才,你又凭什么要求自己的努力得到报偿呢?”   葛兰的牙齿摩擦着,发出金铁一样嘶哑的声音:   “没有我们,他算什么东西!”   “你在乎能在里面获得什么,可他不在乎啊。”   柯尔特淡淡地说道:“他摆出的那一副姿态就是为了将自己的能力待价而沽,时间拖得越久,他能获得的利益就越多。东方人说‘愿者上钩’,所有想要获得那一顶皇帝桂冠的人,都需要他为自己推开那一扇门。”   葛兰的眼睛眯起来,闪过一线寒光:“推开门之后,他就没用了,对吧?”   “我劝你不要打不该有的主意。”   柯尔特扫了他一眼,冷笑起来:“你觉得自己和盖文能够相提并论?”(~^~) 第三百四十章 危险本性   对于葛兰这样专精变化系的乐师来说,同样精通变化系,而且还结合了召唤派系的安格鲁学派无疑是大敌。   而作为安格鲁学派的后起之秀,盖文在试炼召开的第一时间,便成为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只不过,不知为何,他竟然有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所有人都没有听说过的启示乐师,一个半年前才刚刚进入安格鲁皇家音乐学院的少年。   就像是对未来的三王之位不感兴趣,所以单纯地派了一个人来应付差事。   或者说,送死。   这也是令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难道未来的圣徒之位,代表王者的冠冕也无法令盖文心动么?   还是说,那个家伙已经疯了?   “……你什么意思?”   葛兰沉默片刻后,闷声讲道:“有话直说,我讨厌绕圈子。”   “你知道为什么盖文没有代表皇家学院来这里么?”   柯尔特冷眼看着他:“昨天刚刚得到的消息:就在试炼召开前夕,安格鲁皇家学派的天之骄子,几乎被预定为未来皇家乐师团的大师之一的盖文,竟然离奇失踪了。   可以说,人间蒸发。   众多线索证明了他的失踪和叶清玄有所关联。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应该死在了叶青玄的手里,死得不明不白,就连皇家乐师团都不敢为盖文收尸。   与此同时,我还收到了一份名单,上面包括了所有今年死在阿瓦隆的乐师。其中有超过一半的人被怀疑和他有关。   如果要按照资历排个名的话,你甚至连前十都进不了!   明白我的意思么?葛兰,不要打不该打的主意。   被怀疑和他有关的死人已经快要铺满皇后大道了,算上你的话,也不过就多了几寸的地而已,想来他也一定不会吝惜。   反正,也就这么大而已。”   说着,柯尔特伸手。轻描淡写地虚画了一个小圈,为他标注好了未来的埋骨地。   看着那个仅仅足够放一个骨灰盒的小圈子,葛兰忍不住退后了一步,遍体生寒。   “我会自己查证的。”   葛兰的面容抽搐了一下。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不再争执,转身离开。   柯尔特目送他远去,冷笑一声,回头看向身旁。   “看了半天了。不打算说句话么?”   在他身旁的,不知何时伫立了一个人影。   “硬要说的话……我得说传言都挺离谱的,千万别信。”   白发年轻人叼着烟斗,一脸诚挚地说道:“我跟盖文是好朋友来着,真的,千真万确,你可不要乱造谣,皇后大道那么大,我一个人就算杀到手软也埋不了几个人吧?”   “玩笑话就不要说了,叶先生。”   柯尔特看了叶青玄一眼。语气意味深长:“对于您的危险本性,我早已经深有体会。”   叶青玄也笑了,低头,看着烟斗里缓慢燃烧的火光。   “危险……本性么?”   -   -   寂静的殿堂之中,只有脚步声。   数十名乐师静静的伫立在庞大的殿堂之中,和这里过分宽阔的空间相比,人类的存在却显得如此渺小。哪怕是所有人站在一起,都不如一根支撑着顶穹的柱石粗。   现在的他们就好像是凡人勿入了天上的国度,面前的那一扇巨大石门之后便有圣歌悠扬,神灵注目。   可惜。这里不是天上,是九地之下。   石门之后不是什么神的国度,而是冥府,一个尘封了数百年的坟墓。   愿意联手破解封印的乐师都早早的来到了这里。足足占据了试炼参与者中的大半人数。   毕竟但凡有点理智的人都会明白,个人的力量在这种大型遗迹的破解中有多么渺小。倘若在此之前毫无体会的话,那么在被泥偶军团‘教做人’之后,便立刻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个松散的联盟只是建立在破解冥府之门的基础上。虽然答应联手,但所有人明显彼此都抱有戒心,彼此并不接近。也没有贸然攀谈。   在人群的内圈里,冥府之门的前面,米勒悄悄地拉过了叶青玄,压低声音:“你真的有把握破解这玩意?”   “没有。”   叶青玄一脸风轻云淡地说道:“怎么可能有啊,我连共鸣级都不是,要说把握的话,有才奇怪了吧?”   “……”   米勒的脸变绿了。   在队伍里,山缪除了公式和乐章之外,根本不在乎其他,而巴洛那个偏执狂的脑子从来都不好,稍微有点心眼的就只有圣咏派系出身的米勒。毕竟,‘队医’也是个技术活儿,总要慎密些。   只是他没有想到,本来只是处于好奇,却得到了这么劲爆的消息。   他惊叫了一声,又连忙捂住嘴:“那你还……”   “答应了又没坏处。”   叶青玄吹了声口哨,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等会看到势头不对,或者看到我打暗号,就赶快跑,否则结果恐怕就要糟糕。”   “糟糕?”   米勒一愣:“多糟糕?”   “轻一点的话,被结界自爆炸到粉身碎骨,或者连带着整个宫殿一起被活埋。”   米勒的脸一阵苍白:“这都算轻的?!”   “当然,冥府之门可是超过五人以上的大师级乐师联手制作的战略级的规格,原理是经过乐理联系,从以太界中抽取力量。”   叶青玄说:“如果破解失败的后果严重点,被暴乱的乐理直接拉进‘以太界’里去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到时候你没有在以太之海中粉身碎骨的话……”   米勒的表情抽搐。   一想到自己被以太同化,湮灭在以太之海中,或者更惨一些,掉进以诡异和莫名著称的以太界里去,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我们跑了,你怎么办?”   “放心放心。”   叶青玄拍着他的肩膀,得意地笑了:“比别得我不敢说,但要比跑得快,这里能赢得过我的人。一个都没有。”   “……”   -   很快,灰衣的托雷从人群中走来,手中握着一份羊皮卷,递给了叶青玄:“这是公正契约。如果没问题就签个名。”   契约上写着的是确保众人能够放心联手的协议,包括彼此在期间不互相攻击啊之类的话,条款慎密而严谨,而在羊皮卷之上的乐章里,音程和乐理也紧凑简练。叶青玄看了一遍,挑不出错来。   “不愧是戒律律师。”   叶青玄颔首,签上自己的名字,任由契约中的乐理接入自己的身体,很快,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后颈隐隐有些冰凉。   就好像是有刀锋在抵着一样。   这是禁绝学派的契约,签订一旦违反的话,便会遭受体内的以太反噬。按照条款中所说,届时,以太会幻化成铁。从颈上破体而出。   简而言之,就是斩首。   只有在这样的保证之下,所有人才会放下戒心,一致联手。   虽然自己也是禁绝学派的正式乐师,可叶青玄继承的石心学派擅长的是小源构建和广域结界的架设,被归类为‘领域之道’,对于反制和契约的‘戒律之道’并不精通,只有基础的了解而已。   面对叶青玄的夸奖,托雷只是笑了笑。   “过奖,和你的‘以太炉’比起来。这反而算不了什么。以后有空的话,可以多多交流。”   他说话的时候,似是无意,看了叶青玄的胸口一眼。似乎察觉到了那里的海量以太和禁绝学派的乐理。   只不过,他将小源误认为能够增强乐章强度的植入型‘以太炉’。   对此,叶青玄也没有纠正。   在脱离了阿瓦隆大结界的无限制以太供应之后,小源中的储存只够他开启十五分钟的共鸣模式,十五分钟过后,就要重新进行二十四小时的缓冲。   这是他最重要的底牌。也是弱点,他自然乐得别人猜错。   -   很快,在确认契约之后,托雷就离开了。   这个家伙依旧穿着一身洗到快要掉色发白的灰衣,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的炼金装备,看上去刻板又严谨。   每一步走出去正好是三十五厘米,一厘米不多,一厘米不少。步幅像是用尺子量过,速度均衡的令人吃惊。   五秒钟一次呼吸,七秒钟一次眨眼,分毫不差。   就像是有无形的规则刻板地框住了他,覆盖到了每个细节,一举一动都有仔细的标准,如何走路,如何呼吸,如何心跳。   这就是成为戒律乐师的代价,将一切都彻底量化,将规则和乐理贯彻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之中。   而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卡斯帕却无时不刻的散发着狂野的兽性,布满血丝的眼瞳看着别人的时候,像是择人而噬。   一个是木头人,一个却像是野兽。   这一对兄弟,都分外不正常。   很快,叶清玄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继续回头看向身后的庞大石门。   “解译开始了么?”   柯尔特站在他身边,问道:“你打算从哪里着手?”   叶清玄正在做的,是从冥府之门那千头万绪的乐理结构中找出一个‘切入点’,方便后续的解译工作展开,这是前期筹备最重要的工作。   对此,叶清玄只是掏出记号笔,在石门上标记画了两条线,线条笔直,在石门的右下方交错,标注出了一个小小的点。   “就这里吧。”   他在那个点上画了个圈,轻松又写意,就像是涂鸦:“当年炼金术师们合作时遗留下的接缝,缓冲足够。”   柯尔特错愕地看了他一眼,“你早就算过了?”   “未雨绸缪嘛。”   叶清玄笑了笑:“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事不宜迟。”   柯尔特沉思片刻,再度确认所有准备完毕之后,便从怀中抽出了‘反调’短剑,珍而重之地双手握紧,缓慢地向石门中刺出。   隔着三寸,石门剧震,尘埃乱舞。   崩!(~^~) 第三百四十一章 围攻   崩!   随着剑刃前进,连续的巨响凭空迸发,就像是虚空中有一层层屏障被反调所贯穿、破碎。每一次巨响,都会在以太之海中掀起狂潮。   而在那狂潮的中心,叶清玄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震颤,几乎快要窒息。   柯尔特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踏前一步。   剑刃没入石门。   旋即,地宫剧震,轰鸣声此起彼伏的迸发。   狂烈的光从门扉之上浮现,那是无数精致而狂乱的音符乐章,它们彼此纠缠、组成音程、演化乐理,形成宛如藤蔓一般复杂又庞大的矩阵,汇聚在了石门之上。   覆盖了每一寸的空间。   随着反调的刺入,其中一条末节的回路被切断,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声音凭空迸发。那是记时解译,将乐理和音符彻底反转的旋律。   对于冥府之门来说,这便是‘猛毒’!   瞬息之间,冥府之门的防御矩阵便分崩离析,狂乱的以太浪潮迸发,巨响轰鸣,地宫一阵动荡,无数声音彼此碰撞汇聚,在巨大气压的推动之下向上涌出。   最后,海潮一般的‘浪’喷出了矿井,冲上天空。   发出如同大地破裂一般的凄厉声响。   在天空之中,驻留的大师们不约而同的低下头,看向矿井的方向,眼神了然。   ——终于开始了。   -   -   而就在地宫的深处,但轰鸣迸发的一瞬间,叶清玄、柯尔特、托雷都在同一瞬间踏前,硬顶着那令人窒息的以太狂流,双手按在了石门之上,接入了那复杂而庞大的乐理体系之中。   接入完毕。   解译,开始!   -   于此同时,所有乐师严阵以待,看向四周。   因为河流汹涌的声音凭空响起,回荡在这庄严庞大的殿堂里。如同海啸洪流。戒备森严的乐师们环顾着四周,却发现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一滴湿润粘稠的东西从天而降,落在其中一个人脸上。   “这是雨?”   有人摸了一把脸,却看到手上蔓延开来的粘稠泥浆。他愣住了,抬头,看向头顶——在顶穹之上,无数拼接的石缝中,粘稠的泥浆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从天而降。   “地上!地上也是!”有人尖叫。   随着地板上的淤泥渗透,墙壁上也裂开了缝隙,从那兽头一般地浮雕中,野兽的大口猛然睁开,泥浆如潮水一般喷涌而出。   “这是……什么?”在内圈之中,米勒低头看着脚下蔓延过来的淤泥,本能地觉得不对,却不知道究竟在哪里。   他看得出来,这里面没有毒、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充其量……也只是普通的淤泥而已。   “难道罗慕路斯人想要用泥淹死我们?”有人忍不住笑了。可下一瞬间却笑不出来。   山缪猛然抬起手,铜山轰鸣,焚风鼓荡。瞬息之间,热流扩散,几乎点燃了周围人的头发。在人群中引起一片惊叫。   “山缪你疯了吗!”   紧接着,下一瞬间,被煮沸的泥浆骤然干结,蒸发的水汽中,隐约浮现了几个飘渺的影子,它们脱离了泥浆之后。发出愤怒的嘶鸣,随着水汽消散在了空中。   可是还有更多的影子,裹带着泥浆,从那淹没了脚踝的淤泥中爬起。   一个、两个、四个、八个……   在泥浆滑落之后。那魁梧身体上裸露出来的是宛如金铁一般的瓷质,还有庞大的方盾、沉重的标枪和长矛……   ——那是地宫上层令多少人苦不堪言的泥偶武士!   随着那泥偶武士的缓缓爬起,所有人悚然而惊,此时此刻,他们再看淤泥时,眼神已经变得惊恐起来。   这哪里还是什么淤泥了……这分明是罗慕路斯人为了制造这群泥偶所准备的原材料!换而言之。只要它们愿意,便可以以此催化出无穷无尽的泥偶军团!   就在所有乐师的拼命压制中,泥偶此起彼伏的从泥浆中站起,又不断的分崩离析,归于泥浆之中。直至最后,当第一个十人队和第二个十人队并肩站立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的压力陡然大了一倍!   当第一个百人队组成阵列的时候,乐师们的攻势陡然吃力了起来!   这是地宫在建造时就埋藏起来的防御炼金矩阵,罗慕路斯人最顶尖的工艺和技术,随时随地的从淤泥之中提炼出泥偶武士。   这样的防备,已经不逊色于任何大型学派的秘境防守了。   面对这种随灭随生,只要地宫还在就绝无匮乏之忧的家伙,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毁掉整个地宫……但谁会答应啊!   况且,能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个?   而且,随着他们的攻势放缓,泥偶出现的速度可没有变!转瞬之间,已经有四个百人队轰鸣着踏前,爆裂投矛和枪阵推进更是不要钱的乱丢,压得乐师们苦不堪言。   而且,最可怕的是,这群家伙之中,竟然藏着专门刺杀乐师的刺客。稍不注意就会从脚下的泥浆中跳出,动作飘忽如鬼影,一个跳斩就掀起一片血光。   原先依仗着变化公式在方阵中来去纵横的葛兰便在一名隐藏在同伴躯壳中的刺客手里吃了大亏,险些被拦腰斩断。   他满身冷汗的退回了防御的阵列中,浑身的铁甲几乎已经布满了劈斩的痕迹。   幸好有不少小队彼此配合娴熟,以同调共鸣的方式演奏交响乐章,死死地顶住了方阵的推进。否则乐师们就要沦落到各自为战的程度了。   在战场上,像这种被战阵分隔开来的小股敌人,消灭起来简直像是吃点心一样容易……面对十倍以上的敌人围攻,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迎战,力求包围防卫圈的完整。   已经有不少反应的快的乐师,开始釜底抽薪,清理脚下的泥浆了,只不过泥浆的数量源源不绝,饶是费尽浑身解数,也只能清理出一片不大的地方作为阵地。   作为一个圣咏乐师,米勒游走在内圈,不断吟诵圣歌,治疗那些遭受重创的乐师,为奋战的乐师们提供辅助。在大型的战斗中,一个圣咏乐师的存在,对于友军来说无异于天使一般。   只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有顾不过来的时候,稍一分心,险些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刺客斩下头颅。   此时此刻,天上地下,四面八方,所有的地方都有可能面临敌人的攻击。   要不是巴洛的飞廉,恐怕他早就身首异处了。   “你的巨噬蠕虫呢!中庭之蛇!”   米勒抓着巴洛一阵摇晃:“先把这些泥浆清理掉!”   巴洛几乎吐血:“我的权限是有次数的!就算我是未来学派的继承者,也不可能三番两次的把它从以太界拽出来。   要是它发怒了的话,一尾巴从以太界拍出来,连着我们都会一块被拍死!”   “那怎么办?”   直到现在,米勒才发现,随着防卫圈的收缩,原本还在安全区域的他们竟然已经被抛在了外面。一瞬间的不注意,再次抬头就发现他们已经被一群虎视眈眈的泥偶武士们保卫,数不清的大刀长枪已经饥渴难耐……   而原本战斗力最强的山缪还被格在远处,来不及支援。   米勒的脸色顿时发苦,发自内心的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选修‘体质抗性’的进阶,唯一的对地手段只有病毒和感染,对这群泥塑木雕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你还有什么办法么?”他泪眼朦胧地看向巴洛:“能救命就行。”   巴洛被他那么看着,一咬牙,一跺脚,下定决心:   “这可是你说的,你别后悔!”   话音未落,他就从背包里抽出了一份特别见鬼的吟唱耗材——一件雪白的裙子,那裙子嵌满了银丝,绣着蔷薇和玫瑰,看上去分外华丽优雅,还带着隐隐的香气。   可被巴洛抓在手里,气氛就见鬼的怪异,就像是一个半夜偷了别人裙子,想要对着它做一些什么事情的猥琐男人。   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他欲哭无泪地咬牙——这是他前几年一次古迹探险中的收获,一份古怪诡异的召唤派系乐章,传承自某个已经失落的学派。   乐章的效果堪称强力,消耗极小,爆发力惊人,而且适合各种状况。   只不过,巴洛用过一次之后就将这乐章深深地藏进了箱子底,发誓如果不是性命攸关,绝对再也不用这么丢人的乐章了。   只不过现在……   有什么好定西,就别藏着掖着了,丢人总比送命强。   就在那悠扬而空灵的乐章中,巴洛手中的白裙猛然飘起——乐章中所孕育的灵性涌现,在白裙之中幻化出一个惊艳无比的少女侧影。   那少女侧影看上去肤白如雪、发黑如碳、唇红似血,美艳动人,歌声空灵又优雅,带着一丝香甜,纯洁如仙灵。无数乐师都被那歌声吸引,回头看了过来,一片吞口水的声音。   只是在那无数火热的目光中,少女的侧影缓缓回头,露出性·感的大胡子,挺立的蒜头鼻,一张血盆大口。   在那灵性的笼罩之下,就连那一条狰狞的刀疤看起来都妩媚了许多,眼神勾人,丑到这种摸样都能令人心生爱慕。   ——赫然是巴洛自己的面孔!(~^~) 第三百四十二章 样子货   “卧槽!”   所有满怀期待的乐师都不约而同地喷出一口老血,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在一片呕吐的声音里,巴洛自己的脸也一片漆黑,捂着脸喃喃自语:   “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而就在少女虚影回头的瞬间,地砖之下骤然剧震,地上出现了七个大洞,在七个大洞中,有七个矮小的人影骤然从地洞里跳了出来。   “为你而战,公主殿下!”   那七个肌肉虬结、满脸大胡子的凶横侏儒齐声嘶吼,手里挥舞着大斧、石锤、连枷、巨剑等等比自己还要大的巨型武器,冲进了罗慕路斯方阵中。   庞大的方盾阵列在它们粉碎如纸,它们正面硬撼着泥偶武士们的围攻,上蹿下跳,灵活无比的将以泥偶砸碎,堪比金铁的瓷质盔甲硬是被砸成碎片。   这七个矮子上蹿下跳,力量大到令人吃惊,速度也快到不可思议,难得的是灵动无比,根本没有任何呆板,甚至还会互相分工合作,你一个下鞭腿,我一个破头槌……   这哪里是什么召唤物!简直是七个穿着动力铠甲的顶尖骑士!   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竟然无一合之敌!   十多分钟的时间,一个百人阵简直被他们压着打,直到最后,它们随着白裙一起缓缓消散。   而巴洛他们也已经安全地回到了防卫圈中,甚至还短暂地取得了优势。   除了脸丢尽了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缺点了。   不少队友都眼巴巴地看着巴洛,满怀期待地让他再来一次,甚至有女乐师欲言又止,愿意提供几条小裙子……   “你们想都别想!”   巴洛的面色涨红,怒吼:“我宁愿死都不愿意这么丢人了。”   “切……”不少人撇了撇嘴,失望地收回视线。   很快,惨叫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来自于那群发狂一样进攻的泥偶武士。而是来自于自己人……   一个半个胸膛都被撕裂了的人被人送了进来,血流如注,奄奄一息。米勒顾不上再犹豫,冲上去和另外两个圣咏乐师联手开始治疗。   而不少乐师在作战的同时。也心有余悸地看向最前方。   他们所在的地方都是侧翼,一直以来正面应对着罗慕路斯方阵的,除了几个联手协作的小队之外,还有一个人……   一个人,就在最前方。   那个看起来肮脏又狼狈的年轻人蹲坐在地上。露出尖锐地牙齿,嘶吼,狂躁的气息扩散向四面八方。   他所吟唱演奏出来的不是旋律,而是某种野兽狂躁的咆哮,那咆哮一般的乐章带着极尽疯狂的美感,音符演奏,便如同兽群们厮杀时的怒吼。   惨烈,原始,可是又纯粹的惊人。   随着乐章的变化,在他的方圆数米之内。不断有各种诡异的虚影闪现。   狂躁兽性交替浮现,足以令常人精神分裂、癫狂至死的可怕兽性没有对他形成任何压力。反而在他的咆哮之中,敬畏地服从着他的调遣。   他甚至没有清理掉脚下的泥浆,任由那些泥偶武士此起彼伏的出现,旋即破碎、分崩离析。在他的周围隐藏着数不清的无形巨口。   巨口合拢时发出轰鸣,便将敌人咀嚼成粉碎,吞咽进了腹中。   他乖乖地蹲伏在卡斯帕为他圈出的界域之中,所有敢接近的东西,都被撕扯成了粉碎,哪怕是来自盟友。   就如同守门的疯狗、巡视自己领地的野狼……纯粹的野兽。   卡斯帕·豪泽。   哪怕是在解译之中。叶清玄也能够感应到身后那如同狼烟一般冲天而起的异常气息,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个佝偻而疯狂的身影,眼神错愕。   这种程度的异化。已经太见鬼了!   “怎么了?”   柯尔特的声音细细一线,飘入了他的耳中:“很好奇么?”   叶青玄收回视线,虽然知道窥探人的隐私不好,但还是忍不住悄声问:   “他……怎么回事儿?”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柯尔特的语气意味深长起来:“从出生的时候开始,他就是兽性遗传的成果,天生的乐师。肩负着祖辈的期望。   他的父亲为了让他隔绝其他的影响,更进一步,一直到十五岁成为共鸣级乐师之前,他一直被关在地窖里。   他真的是个天才,天赋强大到惊世骇俗。可他也不会讲话,没有常识,不懂得跟人交流,也听不懂别人说什么,不存在和人沟通的可能。   人类的语言对于他来说,只是空洞的音符,毫无意义。”   叶清玄愣住了,险些没有控制好手中的音程:“那样还是人么?”   “从一开始,他的父亲就想要将他变成野兽。   ——纯粹的野兽。”   柯尔特的低语冷淡:“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和兽性融合,进入以太界深处,完成最终的质变。以人之身,成为幻兽。”   “……”   叶清玄沉默了许久,摇头:“他的家人,太残忍了。”   “乐师不都是这样么?”   柯尔特轻笑起来:“通往大源的道路太过深远,已经超过了道德的领域,有的时候为了走的更远,就必须将一些东西舍弃掉。   叶青玄,不要大惊小怪。如果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总有一天,你也会的。”   叶清玄沉默不语,只是全神贯注地沉浸在解译之中。   在他的面前,庞大的石门上,那复杂而庞大的矩阵一阵动荡,那些宛如光芒流淌而形成纹理已经熄灭了大半。   虽然是古代禁绝乐师们的杰作,但毕竟是落后时代数百年的产物。   有了反调抹平差距之后,在三人的联手破解之下,哪怕是水磨工夫的死扛,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只是问题是,究竟需要多少时间?   原本叶清玄将这个当做一个大工程,预定的计划是七天,每天六个小时以上的辛苦破解才有可能解开。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的解译进度……实在是太快了!   顺利到不可思议。   不可否认,这其中有大半是他的功劳。   毕竟,亚伯拉罕的解译法,核心就是一个‘快’字,为了在战斗中解译出对手的下一步动作,所以必须快,忽略掉所有的细枝末节,专注大局,解决核心问题,至于其他,全然不管。   在叶清玄手里,解译法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快如脱缰的疯狗,进度更是一马当先。   在遇到硬骨头的时候,就丢给托雷,他负责的是在乐理上对那些无法绕过的屏障进行强行破解,也就是强攻。   两人虽然是初次合作,但经过磨合之后,配合得却相当密切。   毕竟,他学的是解译法这种披着启示学派的皮的禁绝乐理,还继承了石心学派的理论。这次联手更是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虽然他并不欠缺理论上的东西,但在实际的施行上,却难免会产生疏漏。借着这个机会,他将禁绝学派的操作手法看了个够,自己有样学样,把能学到的东西全都悄悄偷走。   有了他们两个在前面破解,柯尔特已经将整个冥府之门的禁制解开了小半,而且速度还在继续上升。   这个家伙对于乐理的了解和洞察超出了叶清玄的预料,丝毫不像是外表那样还不满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有的时候叶清玄甚至产生错觉,怀疑站在自己身旁的是哪个学派的大师。   哪怕对海森堡大师的人品并不认同,但岩铁学院千年以来‘守密者’一系的传承,终究名不虚传。   有这样的人来合作,终究是一件省心省力的事情。   只是不知为何,越是破解,叶清玄便越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疏忽了。   他甚至有余裕偶尔抽空回头,感应背后混战中的情况。虽然泥偶军团随生随灭,攻势渐渐增强,但经过刚开始的手忙脚乱之后,乐师们已经守住了阵地,占据了有利形势。   形势一片良好。   不是小好,是大好。   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太顺利了,顺利到对不起冥府之门和如此庞大的炼金矩阵。   虽然叶清玄对自己的能力素来自信,但却不会认为自己真强到了这种程度,冥府之门就是个银样镴枪头,皮包样子货,在自己面前只配应手而开……   难道古代罗慕路斯人都是傻子么?   一定还有什么变化,还有什么变化藏在自己没有预料到的地方。   而就在他分心检索记忆中的罗慕路斯史料,思索究竟遗漏了什么的时候,却感觉到手中压力大减——冥府之门上的音符闪烁着,竟然开始迅速的熄灭了。   就像是拿着手钻要在石头上打个孔,废了大半天功夫,终于穿过了表层。正以为接下来还有一番艰苦历程的时候,却愕然发现:石头竟然是空心的……   “还真是个样子货?”(~^~) 第三百四十三章 开门红   他愣在了原地,茫然凝视着面前的冥府之门——看样子,经过了几百年之后,没有子孙后代的维护和定期的检修,它内部的乐理矩阵竟然已经自己崩溃成了一团浆糊。稍有外力的干扰,便迅速地坍塌了。   速度快到令人不敢置信。   随着冥府之门的溃散,凄厉的破裂声此起彼伏,狂暴进攻中的泥偶军团都僵硬在了原地,然后迅速地融化、坍塌,重新回到了淤泥之中,再不见踪影。   “这就结束了?”   “我们赢了!”   “终究是过时的傀儡,虽然套路众多,但太过死板,一旦被摸清楚规律,就毫无威胁力可言。数量再多,也构不成威胁。”   “地宫打开了吗?”   一瞬间,所有人纷纷扰扰地声音传来,迫不及待地凑到门前,摩拳擦掌等待探索。   “先等等!别着急。”   叶清玄拦在他们前面,依旧觉得哪里不对:“你们没觉得哪里不对么?”   一阵喧嚣里,有的人神情严肃起来,若有所思,可还有的人不以为然,只是认为叶清玄在危言耸听,纷纷诘问。   对此,叶清玄无言以对: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甚至就连‘哪里不对’,都只是莫名其妙的感觉而已。   很快,大门轰鸣着,缓缓开启。   灰尘簌簌落下,落在他的头发上,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叶清玄一愣。错愕回头。皱眉:   “谁开的?”   无人回应。   在门前,柯尔特和托雷也错愕地看着他,三人互相看着,忽然明白了什么,彼此的脸色剧变,一片惨白。   在这里没有人去开门。   也就是说……门是从里面,被推开的!   “——提氐卢斯呀。”   就在门后。那一片如有实质的黑暗中,有人沙哑地吟唱。   腐臭的瘴气雾霾扩散开来,一个瘦高干枯的人影,蹒跚地走向前来,脚踝上带着锁链,在地上拖曳时,声音刺耳。   那仿佛被灼烧至赤红的锁链在地上摩擦着,火星迸发。   “——提氐卢斯啊!”   那个饱经苦难,充满苦楚的声音在沙哑地颂唱:“你在榉树繁枝造就的华盖下斜卧。用你那纤细的芦笛试奏出山林的清歌。”   在黑暗中,那个佝偻身影缓缓地挺直了身子,骨节摩擦的声音像是断裂的木头,饱含痛苦。就这么步入了门外的殿堂,火光照耀之中,显露出自己的面貌。   在他的脚下。痛苦的锁链还在高声歌唱:   “瞧我——”   它唱道:“瞧我!将要离开这美丽的故园。流亡他乡,你却还在荫凉中随兴而坐!”   摇曳暗淡的火光照亮了它的面目,令人遍体生寒。   那是一具早已经干枯朽坏的骸骨,   它从黑暗中走来,穿过了被人打开的冥府之门,踏足于这一座庄严的殿堂之中。在那干枯的躯壳上还穿着纯白的长袍,虽然上面的银线刺青已经断裂朽坏,但依旧带着异样的肃穆庄严。   哪怕他脚上还带着镣铐,沦落成了囚徒。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看到。他的脖颈之上,空无一物。而被斩下的头颅,正提在右手之中。   有人将融化的黄金灌进了他的口中,将他那一张面目变得面目全非,丑陋狰狞,可他的嘴唇依旧开阖,咀嚼着那发黑的黄金,嘶哑地吟唱《牧歌》。   而在他的左手上,握着神圣而庄严的权杖。   权杖顿落在地面上,便发出铿锵的声音,宛如鞭挞在所有人的心头。   从他踏出冥府之门的一瞬间,以太之海中便掀起了万丈狂澜,随着他的沙哑歌声而震颤不安。   直到现在,叶清玄才恍然大悟,为何冥府之门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崩溃了——因为冥府之门的力量之源,已经尽数接续在了这一具骸骨之上!   透过缄默之眼,他能够看到,无数从整个地宫里延伸出来的金色光芒缠绕在那骸骨的周身——那是原本应该缠绕在冥府之门上的乐理——此时此刻,它就是整个矩阵的核心,冥府之门的掌控者!   况且,就算没有外在力量加持,这个鬼东西,也足以令人心悸。   那是一具完整的……   “圣徒遗体!”   有人终于认出了他的来历,惊叫出声,踉跄后退:“那群疯子!那群罗慕路斯人竟然……竟然将圣徒遗体制作成……这样的鬼东西!”   就在大门之前,那尘封百年的圣徒遗体拖曳着镣铐,缓缓踏前。   在它的手中,那一颗高唱牧歌的头颅似是勾起了一丝冷笑。   眼瞳之中,满是炽盛的怒火。   它张口,无声咆哮。   权杖顿落。   ——崩!   于是,山崩地裂的轰鸣声,应召而来。   宛如瀑布从天而降,无穷尽的泥浆呼啸而来。   在泥潭沸腾的声音中,无数魁梧的泥偶武士重新从其中走出。   那成百上千的泥偶武士手持着方盾和长矛,像是自地府行军而来,此刻,在殿堂之中,它们半跪在地上,向着那位走出冥府之门的‘囚徒’低下头颅,奉上最纯粹的敬意。   恭迎着它们的领袖——重新归来!   “领袖……原来如此!”   叶清玄如遭雷殛,混沌的思绪豁然开来: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   在那些罗慕路斯方阵里,投矛者、标枪手、配备着方盾和短剑的武士……甚至就连战车都应有尽有!但唯独缺了一样东西。   一直以来,它们都是凭借着既定的程序和模式,去驱逐外来的入侵者,却没有领袖,一个统御它们的指挥者。   而一支没有指挥着的军团,究竟能发挥出多少战斗力?   现在,叶清玄终于明白,为何冥府之门的破解这么容易了。   这恐怕就是那群早就死光的罗慕路斯人所设计的一环!当冥府之门的核心判定单纯的防守已经无法抵抗入侵者的时候,乐理变化就会中断防御,将所有力量都引导、注入了冥府之门后的圣徒遗体中。   紧接着,当入侵者还以为自己破解了禁制,欣喜若狂的时候。圣徒遗体就会从冥府之门中走出,引导着无尽的罗慕路斯方阵将一切来敌都轰杀至渣!   全都是套路啊!这满满的心机,简直恶毒到了骨头里!   叶清玄只觉得头皮发麻:当年那群罗慕路斯死鬼,为了自己死后不被人刨坟,还真是机关算尽。   ——只是现在,该怎么办?   能够称为圣徒的,毫无疑问生前都是举世无匹的强者。在物质界中呼风唤雨,在以太界中也有着自己的领域。   虽然随着圣徒的陨落,物质界中的力量已经消散,但权杖毫无疑问,还残留在以太界之中。   也就是说,面前这一具尸体,起码铸就了权杖的大师!而且有了遍布整个地宫的炼金矩阵——冥府之门源源不断的加持,堪称力量毫无竭尽。   在叶清玄的眼中,那一具骸骨简直就是一个庞大的漩涡,除了右手上,头颅中那宛如烈日的刺目亮光之外,左手上的那一支‘权杖’上也有无数的乐理纠缠。   ——宿命之章!   那是圣徒陨落之前,所有心魂和意志所书写的独一无二的乐章!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圣徒遗体挺直了身子,缓缓地将布满裂纹的权杖举起。于是,浩荡的号角声从虚空中传来,神圣的界域即将在此降临。   那一瞬间,叶清玄的手杖顿落在地,九霄环佩迸发出清冷尖锐的震鸣。   背囊中,数十枚银钉攒射而出,无数锁链凭空交织,化作罗网收紧,死死地将圣徒遗体锁在了原地。   弹指间,锁链上便崩裂出一道道裂痕,叶清玄只感觉到自己束缚地不是什么死物,而是一座活火山。只是反震的力量就令他的眼前一黑,嘴角渗出鲜血。   下一瞬间,刺向圣徒遗体的银钉无声地化为了粉尘,锁链分崩离析。   叶清玄要束缚的可不是一个单独的躯壳,他在对抗的是一个从以太界中降临的界域,以宿命之章所呼唤而来的奇迹之力。   就像是去正面对抗整个阿瓦隆之影一样……   简直就像是螳臂当车。   荒谬又可笑。   而就是这一瞬间,所有人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要面对的敌人究竟是什么存在。   不需要犹豫。   不需要呼喊。   不需要沟通。   那一瞬间,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唤醒了乐器,向着那一具骸骨释放出了自己最强的破坏乐章!   如果再傻愣着,让这个鬼东西将权杖完全展开的话,那么接下来就是一边倒的虐杀……用脚拇指头想想都能脑补出上百种惨不忍睹的死状!   对于三阶四阶的乐师来说,想在一名圣徒的领域中对抗圣徒,就像是一只鸡在案板上对抗屠夫一样的绝望和徒劳。   那是质的碾压。   不论鸡爪子挥舞的如何迅速快捷,都难抵得上那一柄断头的菜刀。   所以,想要挣扎出一条活路的话,那就要在被放到案板上之前!   瞬息间,狂乱的乐章不断的响起,那些激烈的旋律碰撞着,与以太之海掀起共鸣,演化出炽热的毁灭之光。   地火喷涌,雷霆光耀……   在轰鸣里,不知道多少炽热的流光从天而降,将那一具诡异的圣徒遗体彻底笼罩。 第三百四十四章 湮灭之穴 圣灵化身   透过以太之海的观测中,叶清玄只看到无数乱流凭空掀起,光芒不断迸射,像是一道又一道的星辰此起彼伏地升起,爆发,熄灭,到最后竟然形成了一个无法观测的漆黑界域。   巨响和轰鸣都被那一片漆黑所吞噬了,就连声音都变得模糊异常。   可就在那一片漆黑中,却有一点光芒亮起。   嘶哑的牧歌在吟唱。   “——远方的旅人呀,你眼前所见的安适与逸乐,是一位神祗慷慨相赐……”   在镣铐拖曳的声音中,燃烧的头颅被高高举起,那头颅的口中被灌满了融化的黄金,可依旧在黑暗中高声歌唱:   “看呀,那摇摆的世界负着苍穹,看那大地和海洋和深远的天空,看万物怎样为未来的岁月欢唱!”   于是,以太之海动荡,记载着往日辉煌岁月的荣耀之歌唤醒了以太界中沉睡的力量,于是那力量穿过了九层以太之海,降落于物质界的领域之中。   烈日升起。   那是无尽的辉煌。   ——罗慕路斯帝国的荣耀之光!   在光芒从他手中的权杖点燃的瞬间,黑暗便被撕碎了,以太之海中再无任何混乱,一切乱流尽数归于平静,一切以太都在赞颂着帝国的辉煌之光!   其余的所有乐章都戛然而止,达到共鸣级的乐师们脸色惨白,五内俱焚。心音被罗慕路斯圣徒的宿命之章所冲击,险些碎裂。   至于其他连心音都没有升华完毕的正式乐师,就更加的惨烈,只是余波,便险些将他们彻底击溃。还能站着的人里,口鼻处都渗出黑紫色的鲜血,受到了眼中的内伤。   实际上,在和权杖正面的抗衡中,没有被那磅礴的力量所压垮,他们已经称得上是杰出的精英。   叶清玄在其中的状况属于最好。他虽然只是正式乐师,但心脏是由阿瓦隆结界构建成的小源,在领悟了性质干涉之后,他更是有意地将小源独立。于外界分隔开来,受到的冲击也是最小。   只是现在,情况却糟到不能在糟。   虽然不知道那一具圣徒遗体活着的时候究竟是什么人物,但绝对是一个狂热的罗慕路斯帝国拥护者,甚至于自己的宿命之章所咏唱的都是罗慕路斯曾经的荣耀与强大。   在那领域的加持之下。一切黯淡陨落的万物都将重现曾经的荣光。   最明显的,就是那些泥偶武士……   在光芒笼罩的加持之下,他们已经从死物升华,幻化为巨人,身披龙鳞铠甲,手中的武器缠绕着雷霆和火焰光芒,仿佛被神明所赐福。   那无数呼吸重叠在一起,宛如暴风雨即将到来的沉闷风声,酝酿着风暴和雷霆的毁灭力量。   在光芒的加持之下,它们已经化身为神灵的使者。不死的军团。   随着圣徒遗体高举起权杖,璀璨光芒之下,那仿佛从神话中走出的军团呼喝着古老的语言,向着入侵者们推进而来。   幸存者们脸色顿时惨白。   光是这一支军队,就足以将在场的所有人消灭殆尽。   更别提在那军团的中央,高举着权杖的圣徒骸骨。   在宿命之章的压制之下,大部分人的战斗力都被废除,几乎等于没有,倘若无法组织一场像样的反攻,败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叶清玄的心思电转。表情一片阴沉。   原本在他预计的最糟糕的结果中,无非是整个地宫被拉入以太界之中,可现在的情况却比那样好不了多少——以太界中的领域覆盖在物质界之上,改写规则和万物之理。   权杖以下。皆为蝼蚁。   权杖……权杖……等等,为什么那些监控试炼的大师们还不出手?难道真的要等这群试炼的乐师全部死光,新生代乐师的精英葬送在这一座地宫里才肯出手帮他们复仇?   还是说,他们觉得试炼的乐师们足以应对这一场危机?   倘若是这样的话……   那一瞬间,叶清玄的眉头挑起,艰难地顶着那重若万钧的荣耀之光。回头,看向柯尔特。   在光芒的重压之下,柯尔特面沉如水,毫无惊慌,也没有任何的恐惧,察觉到叶清玄的视线,他便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拧动指环,悄无声息地给自己套上了好几层防御,紧接着,悄无声息地后退了几步,藏进人群之中……   叶清玄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一片令自己头皮发麻的呼啸声响起。   投矛!   罗慕路斯方震的投矛!   无数雷霆一般的投矛从天而降,铺天盖地,就像是无数雷电之树砸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它们在空中彼此融合,直到最后,隐隐形成了一个恐怖的虚影。   那个男子虚影****着上身,筋肉虬结,手持一柄无数雷霆汇聚成的长矛,向着地面上砸落!   那是罗慕路斯神话中的雷霆之父。   虽然学者们早已经证明:罗慕路斯的万神殿中,神明全都是被凡人和祭祀们臆造而出,并不存在于世界之上。可当那虚影浮现在庞大殿堂中的时候,却依旧给人带来了宛如神明降临的庞大压力。   雷霆长矛还未刺落,叶清玄便感觉到浑身如遭雷殛,毛发竖起,皮肤阵阵刺痛,几乎失控。   在得到冥府之门和荣光权杖的双重加持之后,罗慕路斯方阵已经化身为不折不扣的战争机器,仅仅是雷霆投矛便足以将拦在前方的万物彻底蒸发。   连城墙都可以彻底摧垮,更何况渺小的血肉之躯?   那一瞬间,叶清玄本能地扶起帽檐,想要启动圣哉,可下一瞬间,却感应到平静的以太之海深处,骤然迸发出了一个庞大的漩涡。   那漩涡的源头,就在乐师们之中,就在雷霆之矛的正前方,有一名披着赤红色长袍的乐师高举起了手中的琥珀戒指,轻声吟诵出了启动密语。   紧接着。虚空之中,骤然有一个漆黑的洞穴打开。   同样来自以太界深处的力量应召而来,在空中骤然形成了庞大的漩涡,瞬息之间便吞没了那无尽的雷电。   可当雷电消失之后。漩涡却依旧没有消散,反而依旧高悬在天空之中,散发着狂暴的吸引力,源源不断地将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卷入其中,然后化为虚无。   在缄默之眼的观测之中。叶清玄甚至分辨不出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组成,只能够感觉到以太之海中仿佛骤然多了一个大洞,但被那漩涡所笼罩的乐理,尽数弯曲、破碎,被扯进其中,化为虚无。   没有温情,也并不存在残忍,仿佛天经地义一般的自然演化。只是将所接触到的一切都扯进了那黑暗的漩涡里。   那一刻,叶清玄恍然大悟,又遍体生寒。   这是变化学派的‘湮灭之穴’!号称最接近终极毁灭的成果之一!仿照着变化乐师们推演出的世界末日的征兆——那庞大到铺天盖地。将一切都吞没的黑暗漩涡——创造出的毁灭乐章。   可究竟是多大的狗胆,才会将这种一不小心失控就会毁掉一座城市的东西封印在戒指里,随身带着到处跑啊!   而且究竟是多不靠谱的长辈才会将这个东西当做给学生防身的底牌,让他带着来参加试炼……   没想到那群乐师之中,竟然还有这么深藏不露的家伙。   叶清玄只觉得头皮发麻,将身体固定在原地,不要被那缓缓扩散的黑暗漩涡拉扯进去。   而黑暗漩涡也并不在意下方的那些乐师,它已经正面和那一柄荣光权杖硬撼在同一处!无尽的辉光和黑暗的漩涡互相绞杀着,在以太之海中掀起滚滚浊流。   在方阵的最中央,战车之上的圣者遗体双眼猩红。左手高举起自己的权杖,无数乐理交织出宏伟光芒,硬是顶起了湮灭之穴。   嘭!   一声轻响,原本布满裂纹的手杖上。再次崩裂出一条巨大的裂口——荣光界域一阵剧烈动荡,光芒闪烁。   而在他另一只手上,那嘶哑歌唱的头颅骤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眼洞凝视着前方,无声喝令。   神化军团山呼咆哮,拔出剑刃。向前推进而来!   大地震颤。   就在人群之中,那个竭力控制着湮灭之穴的乐师已经脸色涨红,几乎快要被那恐怖的反震卷入其中。   “湮灭之穴只能存在一分钟!你们还等着什么?等死么!”   他的话音未落,人群中焦躁的山缪便长出了一口气。   “不管啦!”   他咬牙,将师长的劝诫抛在脑后,手指在‘铜山’上按落:“先让我打个爽!”   焚风呼啸而起,山缪的躯壳中骤然一震,亮起一轮光芒。   那光芒如同烈日骤然出现在了胸腔之中,代替了心脏,流淌的熔岩在血脉之中,令他的半身宛如荒土一般的龟裂,裂缝之中,那流转的血液已经化作炽热的血火。   在他的脑后,一轮赤红色的光芒缓缓凝结,化作了狰狞的虚影。   ——火焰圣灵·阿耆尼!   铜山轰鸣,鼓荡焚风,转瞬之间大地震动,无数火焰从大地之下升起,就像是骤然生长而出的密林。   那青色的火焰幻化成了真实不虚的长矛,瞬息之间便将一片方阵吞没、贯穿,蒸发……炽热的温度随着狂风扩散向四周,简直就像是炼狱一般。   而就在火焰之林中,山缪缓缓向前,周身的光焰吞吐,宛如踞座于熔铁王座之上。   圣灵化身!   米勒失声,呆滞地看着山缪的背影:“那个家伙,竟然能够和阿耆尼深度融合了!”   巴洛也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强到这种程度……在共鸣级就能够获得圣灵认可,与圣灵深度融合!   在圣者遗体手中,那一颗头颅凝视着缓缓推进而来的山缪,口中颂唱的歌声骤然凄厉。   在他的身旁,两名驾驭着战车的骑兵浑身骤然一阵变化,泥浆涌动,躯壳重塑,当他们再次成型时,已经变成了两名面目模糊的祭祀,手捧着战鼓和号角。(~^~) 第三百四十五章 躯壳之下   惊人的以太波动骤然迸发。   在两名祭祀中,一个人奏响战鼓,鼓声苍凉,在那苍凉鼓声中,泥潭一阵沸腾,六颗巨大的头颅从泥潭之中缓缓地升起。   六头的巨蛇足足有十数米高,浑身的鳞片墨绿,散发冰霜的寒意,骤然扑向了山缪所在的方向。   紧接着另一个乐师吹响号角,那号角声震耳欲聋,仿佛包藏着凝结成实质的战意和杀戮意志。在号角声的辅助之下,泥偶武士们的速度和力量顿时再度有了提高,状若疯狂地猛攻着乐师的阵营。   与此同时,那包藏着心相乐理的号角声源源不断地侵蚀着乐师们的战斗意志,成百上千倍地放大着恐惧和颤栗,令他们手足无措,阵脚大乱。   只是瞬间的交错,便有十数人在被军团的士兵斩碎,尸骨无存。   谁都没有想到在泥偶军团中,竟然还有随军的乐师存在,而且还都是这种擅长大范围辅助的类型。此消彼长,圣者遗体再度取得优势。   它高举着权杖,布满裂纹的权杖散发着光芒万丈。在权杖领域的压制,彼此乐理的冲击中,只懂得呆板吞噬的湮灭之穴已经缩小到原本二分之一,乐理结构渐渐崩溃,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另一只手上,它的头颅咀嚼着黄金,嘶哑高歌,漆黑的眼洞中不断地迸发雷霆电光,在人群中跳跃。那炽热的烈光,每一次闪烁都会将一个敌人彻底蒸发。   而且那雷光似乎有特殊的感应。专门瞄准了那些被判定为具有特殊威胁的乐师。短短几秒钟之内。六个乐师相继被雷光吞没。   只有两个人侥幸幸存下来,其中一个人犹如泡影一般闪烁,随灭随生,毫发无损,明显是有特殊的防身乐章。   而另一个人则惨烈一点,整个人如同蜕皮一般从焦黑的躯壳中爬出来,血肉模糊。很快便再圣咏乐章的治疗下恢复完整。   那两个人明显师出名门,手中保命的宝贝不少,乐器也不是凡品。不再隐藏实力,全力施为之下,竟然硬生生地顶住了巨大的压力,救下不少人来。   在圣徒遗体的手中,那一颗头颅缓缓扭转,锁定了那两人的身影,眼洞中雷光酝酿。蓄势待发。可就在这时,斜次里一道亮光飞来。   啪!   一道跨越了上百米的电链抽在了头颅的脸上,那足以令常人化为灰烬的高温竟然没有令那颗头颅损伤一丝一毫。   对它来说,这种程度的雷电,与其说是会攻击,倒不如说是‘羞辱’。就像是趁着自己疏忽大意的时候。有个人冲上来。起手‘啪’得一个响亮耳光。   那雷霆缭绕的眼洞猛然抬起,凝视向了远处,死死地锁定了人群之中的一个身影。   在那里,撑着手杖的少年向着头颅兴奋地招了招手,意思是:   “——嘿,看这里!”   那一瞬间,月光引线从他指尖的伤口中延伸而出,千丝万缕随风而来,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的月光温柔地缠绕在了圣徒遗骸之上。   紧接着,无形之河的意相从叶清玄的心中涌现。顺着月光引线,呼啸而至,无孔不入地侵入了遗体的意识之中。   假如它还有‘意识’这个玩意的话。   按道理来说,纵使是化身为奇迹的圣者,在死后,身体中也不可能继续保有意识存留,顶多意识寄托在以太之上,升华为圣灵,被送入圣城供奉。   寻常人的尸体可能两三年就烂掉风化了,但圣者的遗体则不同,因为经历过宿命之章的改造,可以长存千年。其中还潜藏着圣者曾经的力量,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比如叶清玄的因陀罗之眼。   更况且,这一具完整的圣者遗体明显是经过炼金术师改造,和整个地宫的乐理矩阵连接在一处,甚至能够唤醒早已经陨落的权杖。   因此,叶清玄怀疑:这一具遗体中,一定还残留着什么!   -   瞬息之间,叶清玄感觉到自己扑进了万丈光芒之中。   那无穷无尽的辉煌光芒吞没了他的感知,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就像是忽然之间,来到了烈日之中,一切阴谋鬼祟在光芒普照中无所遁形。   ——宿命之章!   叶清玄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瞬间被蒸发完毕。幸好‘无形之河’的存在极为渺小,介于有无之间,没有在瞬间被焚烧殆尽。   他没有想到,此刻充斥在这一具遗骨中的,竟然是‘宿命之章’的灵性。那歌颂着罗慕路斯帝国伟大辉煌的乐章,其灵性也如同烈日一样,堂皇霸道,普照四方。   更令他吃惊的是:那群罗慕路斯人竟然将圣徒生前的宿命之章铭刻在圣徒的遗体上,将他的尸骸通过炼金术,制作成傀儡。   这就解释了为何一个死人能够拥有乐师的权杖、呼唤领域了,它本来就是一件奇强无比的炼金装备!   只不过是由圣者的遗体做成的而已。   乐师们常说:优秀的乐章是拥有灵魂的,而灵性,便是乐章的灵魂。但以乐章的灵魂代替人的灵魂……就未免太过见鬼了。   叶清玄忍不住想要吐血:那群罗慕路斯人究竟还做过什么邪门的研究啊!不是说好了尊敬死者、入土为安,供奉家火与先祖之灵的么!   现在别说圣徒的意识,只是宿命之章的残缺余晖就已经快要超出他的极限了!   他摇摇控制着收缩到了极点的无形之河,减少意识蒸发的速度,只觉得眼前一阵昏暗。很快,在那介于有无之间的河流中,有一线轻柔的月光亮起……   “既然是乐章的话,那么就可以被‘解译’了吧?”   瞬息之间,他控制着月光融入那烈日一般的光辉中,开始全力解译其宿命之章中的乐理来。很快,两行鼻血从他的鼻孔中流出,强烈的消耗令他有种透支的感觉。   他顾不上其他,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剂灌下去,死死地维持着自己和圣者遗体之间的联系。   他对心像学派的研究并不如禁绝精深,想要在别人的意识中解译乐章,难度直接上升了数个档次。只能全力以赴,甚至连身外之事都来不及注意。   虽然并没有察觉到叶清玄对自己的威胁,但圣者遗体明显能够感受到彼此之间的连接,这种涉及到本身乐理结构完整的举动明显被设定为警戒事项。很快,它的头颅便再次锁定了叶清玄,双眸之中迸发炽热雷光,瞬息之间,便扑面而来。   最后的瞬间,一只白狮从叶清玄身旁跃出,吞吸雷电,如铁一般的躯壳也被烧灼成赤红,险些融化。   在钢铁白狮之后,巴洛擦着冷汗,看向叶清玄:“你在这种地方发呆?不要命了!”   “别管那么多,帮我挡着!”   叶清玄连鼻血都顾不上擦了,只是咬着牙,握紧九霄环佩,全力的投入了对宿命之章的解译之中。   “——立刻就好!”   -   立刻?   谁都不知道立刻是多长时间,在思维和意识的变化之中,‘瞬间’也变得如此漫长。   叶清玄将自己的意识幻化为月光,融入了乐章的灵性之中,全力地解译着它的结构,可却在明悟它究竟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虽然并不知道这一首牧歌般的宿命之章本名究竟叫什么,但毫无疑问,其中至少涉及了变化、圣咏、召唤、和禁绝四个学派的乐理。   无数音符交织而成的乐理在幻化成了烈日一般的庞然大物。   虽然它已经在时光的流逝之中渐渐地黯淡和残缺,但依旧不属于叶清玄能够解决的范围。光是观测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和宿命之章中那庞大的乐理体系相比,现在的叶清玄根本连尘埃都算不上,更别说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   在漆黑的意识空间中,那乐章的灵性宛如日轮一般高悬,普照无尽烈光,恰似曾经罗慕路斯的辉煌和伟大。   随着权杖界域的变化,那烈日运转着,幻化出层层光焰,乐理交织摩擦,迸发出宏伟乐章。虽然碍于残缺,无法全力运转,但依旧牢牢地压制着乐师们的反攻,维持着界域完整。   等等……   瞬时间,叶清玄心中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很快,他便下定决心,五指如同握紧了无形之物,缓缓合拢。   崩!   一声低沉而隐约的钟声扩散开来,那悠远恒久的钟声隐藏在一片混乱中,稍纵即逝。   而就在叶清玄的眼中,月光炽盛!   ——小源,开启!   就像是瞬息之间从躯壳的束缚中挣脱而出,获得了无与伦比的自由,叶清玄感觉到自己于以太前所未有的亲近和密切,力量也在无止境的暴涨。   他第一次在红区中体会到共鸣级的力量,却没有想到,能够暴涨到这种程度……在其中,小源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以太密度越高,它本身的力量和能提供的增幅就越强。   虽然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钟,但业已足够。   在意识空间中,叶清玄微笑,幻化成月光,飞蛾扑火一般地扑进了那一团烈日之中! 第三百四十六章 地狱之犬   轰!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   权杖之上,光芒再度爆发。倘若以前是烈日一般煌煌的光芒,那么此刻便宛如踏入了神国,所到之处,一切都是焚身的光焰。   要将一切凡人都彻底净化至虚无!   圣徒那沙哑的歌声回荡在地上,如同运行在天上,天地之间,尽数是那称颂伟大罗慕路斯的歌声。   “叶清玄……”   柯尔特错愕回头,在他的眼中,自然看得到叶清玄与圣徒遗体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连接,还有他刚刚身上爆发的以太波动。,   那一瞬,他的感应到有一轮庞大而清冷的光影从少年的胸腔中酝酿而成,又稍纵即逝的消失无踪。如同层层黑云中显露出的一隙月影,高远而不可及。   可紧接着,那一具圣徒遗骨就像是吃了大补药一样,瞬间火力全开,宿命之章高歌,荣光领域彻底激发!   所有人的处境瞬息间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柯尔特就算用脚趾头去思考,也明白肯定是叶清玄搞的鬼!   “混账!你在做什么!”   很快,他就来不及管叶清玄了。他感觉得到,在头顶,那光芒炽盛翻涌,宛如海潮一般的顶穹之上,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在庞大的殿堂之中,牧歌回荡。   众目睽睽之中,圣徒遗体升至了空中。那布满裂纹的权杖幻化为烈日,普照四方,洒落无尽光明。紧接着,无数庞大的虚影从光芒之中涌现,如同神明从苍穹上低头俯瞰。   紧接着,大地震颤,在光芒的覆盖之中,寂静的殿堂中骤然出现了无数欢呼的声音。就在墙壁之上,凭空地出现了一层层石阶。   石阶之上,无数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影缓缓浮现。他们观看着殿堂中乐师们和罗慕路斯军团的对决,手舞足蹈,鼓掌欢呼。   此时此刻,此地此景。在权杖领域的覆盖之下,已经再非那空荡冷清的殿堂,而是化作了传说中罗慕路斯人所修建的神圣对决之处。   罗慕路斯竞技场!   自从修建以来,一直到被天灾毁灭之后,无数角斗士、猛兽、乐师在这一座竞技场中对决、厮杀。比拼胜负,数不清的人在观众的见证下死去,或者获得胜利,登上了最强的宝座。   在所有罗慕路斯人心中,这便是圣地,战士和争斗者们的乐土。   而现在,就在无数观众的欢呼、赞叹,齐声颂唱的宏伟歌声中,泥偶军团们仰天长啸,举起了手中的短剑和长矛。原本魁梧的身体再度拔升。头发宛如烈火一般地燃烧着,踩踏着大地,短剑敲打着方盾,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呼喝。   在那呼喝声里,公牛与鹰隼的虚影从方阵之上浮现。   在传说中,罗慕路斯人自诩为天神的血裔子嗣,可现在这群泥塑木雕的士兵,仿佛真的变成了天神之子。   呼喝如雷,行进如风,战斗力暴涨了何止一倍。   瞬息之间便摧垮了数十名乐师的防御。原本岌岌可危的阵线几乎在瞬间被冲垮,要不是有好几名乐师不计本钱的使出了各种高强度的防御乐章,几乎败亡已经成为定局。   而那权杖之上的荣光领域还在继续攀升……   真正的宿命之章展开的时候,绝非这么一点效果。当领域真正完整构建而成的时候,无数观众中还将出现祭祀、贵族与皇帝。而场中的决斗者将要面对的除了得到加持的方阵军团之外,还会出现巨人、幻兽,甚至是幻化出真正的神灵,走下神坛,与凡间的勇者们进行对决!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迅速拓展的领域骤然一滞。   不该有的停滞。   颂歌声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空隙,就像是忽然之间被遏住脖子。那演化的乐理中出现了一个绝不该有的庞大漏洞。   就在天空中,圣徒遗体的手中,那一柄布满裂纹的权杖上……骤然又崩裂了一道新的口子!   瞬息间,光芒闪烁,领域动荡。   如果原来的军团是磕了药一样不正常的话,那么现在却像是磕了假药,药力变化,产生了异常。但只是瞬间,便恢复了正常。   快到令人难以察觉。   可却逃不过柯尔特的眼睛。   “原来如此……”   他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叶清玄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那个家伙,没有去破坏宿命之章。于一位圣徒遗留下来的宿命之章相抗衡,就像是螳臂当车一样的可笑。如果触动了乐理结构,随之而来的反噬就足以击溃他的神智,令他爆体而亡。   而叶清玄所做的,不是破坏,是修复……   现在的领域,就像是黑心老板赫尔墨斯店里的那些古董钟表一样,经历了千百年之后,其中不少零件都已经因为缺少维护失效,甚至罢工了。   虽然偶尔运转暂时没问题,但如果不及时更换零件的话,还一个劲儿地给它上发条的话,那么迟早都是要出问题的。   而现在,叶清玄不知道用什么见鬼的办法,将自己的力量融入了宿命之章里,然后故意用无比粗糙、稀烂,拆了东墙补西墙,总之肯定后患无穷的方法,修补好了触目所及的一切漏洞和缺陷。   紧接着,全力催化了乐理的运转,将乐章的演奏推向最高峰!   或许,在短时间内或许看不到什么弊病,反而会感觉运行流畅,但是,一旦宿命之章攀升至最顶峰,那繁复庞大的乐理体系真正运作起来的时候,就会显露出层层弊病。   让一个老头儿散步没问题,但如果给一个老头戴上护膝,注射禁药,让他去跑马拉松的话……那么乐子可就大了!   嘎嘣!   在权杖之上,再度崩裂开来一道惨烈的缝隙。   可那领域的力量却再度攀升了一个新的层次,所有军团的士兵身上都爆发出一层如有实质的光焰,几乎全军都像是进入了传说中东方的传奇乐章‘黄巾变化’一般的领域。   神力运行在地上。   哪怕后患无穷,可现在的强力却没有丝毫折扣。   柯尔特几乎要把牙咬碎了。   那个家伙,简直是在拿所有人的命去做一场豪赌。   ——他们这群连田径都刚刚入门的新手,能不能撑到把这个拿过十项全能冠军的老头儿耗死的时候?   这一次。他的把握连五成都不够。   就在他面色变化的同时,宿命之章的旋律再度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嘎嘣!嘎嘣!嘎嘣!   一连三道凄厉的裂痕从权杖上崩裂,可那光芒如海,毫无尽竭!   哪怕这烈日已经摇摇欲坠……   瞬息间。所有乐师的身体都颤抖了一下,自心中涌现了跪地膜拜的冲动……超越了歪曲级那扭曲现实的力量之后,权杖之上所酝酿的,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神力了!   “……终究是不能避免么?”   在前方,托雷仰望着那一轮暴虐的日光。叹息着低头,看向自己的弟弟,轻轻地招了招手。   “卡斯帕,来这里。”   在那层层兽性巨口的笼罩中,卡斯帕似是听闻,猛然扭头,然后四肢并用,猛蹿了过来,迅疾的像是一匹黑色的狼。   托雷伸手,他就停止了。   然后托雷的手掌。按在他的额头上。   “抱歉,卡斯帕。”   托雷的眼眸低垂,轻声呢喃。在他的手腕之上,一道道细密的音符之环浮现,彼此旋转,铆和,到最后,游走延伸,蔓延到了卡斯帕的脸上。   那一条条宛如锁链的音符没入了他的五官中,向着更深处深入。只是一瞬间,就来到了颅骨之中,彼此衔接,乐理凝聚。控制以太幻化成无形的钥匙。   托雷闭上眼睛,‘钥匙’扭转。   【——表层人性封印·解开】   一瞬间,卡斯帕僵硬在了原地,四肢抽搐了起来,双眼之中,光芒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沉入黑暗之中。   在最后的瞬间,他凝视着托雷,嘴唇开阖,像是在说话,那声音细微又模糊地呼唤:   “哥哥……”   他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是触目惊心的猩红。   瞬息间,此起彼伏的兽性咆哮从他周身的虚空中响起,无数惨烈的悲鸣不断地浮现,就像是有无形的猛兽在彼此厮杀着。   成千上万。   那是野兽将死,和妖魔重生的悲鸣之歌!   无数无形的猛兽不断的死去,可那死去的兽性又在卡斯帕的躯壳中重生,随着人性的封锁,主宰了他的躯壳,令以太之海中出现了赤红如火焰一般的虚影。   一道强烈的共鸣从卡斯帕的躯壳中迸发,随着他嘶哑的咆哮,撼动了以太之海,映照在那赤红如火的虚影之上。于是那虚影覆盖在他的躯壳之中,令这消瘦的少年躯壳膨胀、变化,浑身喷薄出宛如熔岩一般的火光。   那灾厄的火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只是瞬息之间,那个邋遢狼狈的少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冲天而起的烈火,在烈火之中,一条如巨龙一般的长尾横扫而出,紧接着是流淌着熔岩的漆黑毛发,那毛发如同毒蛇一样地蠕动着。   紧接着,三颗巨大的头颅喷吐着硫磺的气息,沐浴着火焰眼神而出,在它们的口中,漆黑的毒液缓缓地滴出,落在地上,便腐蚀着地板,嗤嗤作响。   毒液的瘴气扩散。罗慕路斯的武士被那瘴气侵蚀,便迅速地失去了那来自神话中的力量,打回原形……   在那头颅之上,四只眼睛看向四周,被目光扫到的地方,便迅速地石化,凝固,僵硬。   瞬息间,火光膨胀,化作了地狱之门。   于是,汇聚了召唤学派的兽性之路数百年了无数乐师心血的人造妖魔,从那火中走出。   嘶吼!   那是汇聚了数百年之后,浓厚到超越任何人类能驾驭的兽性,只是看着他,便会觉得理智被摧垮,发自内心地颤栗。   ——地狱之犬!(~^~) 第三百四十七章 过往的幻象   当地狱犬出现的一瞬间,整个领域就开始迅速地颤抖了起来。   运转到极限的宿命之章已经不堪重负,尤其面对的召唤学派的兽性之道所打造出的‘权杖杀手’。   在组成地狱之犬的众多兽性之中,其中最强的三支兽性主宰了地狱犬的三个头颅,而就在其中,最重要的一支则来自于传说中吞噬烈日的魔狼。   为了令兽性和人之躯壳彻底融合,那一支秉持着兽性之道的学派不惜押上了学派保存在以太界中的幻兽,将其重新抽取了精髓,融入了‘兽性遗传’之中。   而现在,地狱犬缓缓抬起三颗头颅,齐声嘶吼,咆哮声如嘶哑的歌。在正中央,那一颗狰狞狼首仰天张口,撕咬着无形的乐理,吞噬一切光明。   光明如海,没入了它的喉咙,却不见满足。   它是变化学派中演化之道中的关键——‘热’和‘光’的死敌,有它存在,整个寄托在无尽光芒中的领域便岌岌可危。   吞噬了那诸多光芒,地狱之犬的躯壳再度庞大了三分,周身的瘴气之环越发浓厚。   它咆哮着冲入了罗慕路斯军团中,巨尾横扫,便撕裂了一片阵列,猛然将把那一只垂死的六头大蛇分尸,还不等圣者遗骸身旁的祭祀再度擂鼓,便狰狞咆哮。   巨鼓轰然炸裂,祭祀崩溃,被它猛然合拢的三张巨口分尸。   那巨狼硬顶着圣者遗体所释放的无尽雷光,还有领域的巨大压力,势若疯狂的毁灭着领域中的一切。巨大的压力几乎全都集中在地狱之犬的身上,可这疯狂的野兽却毫不在乎,一次次地冲向那一轮空中的烈日。   纵使被烧得遍体鳞伤。   每一次巨兽遭受重创,托雷的身体都会剧烈颤抖,皮肤上崩裂出一道道惨烈的缝隙,就好像彼此之间有着无形的连锁。   完全兽化的代价是人性被重新封印,‘成果’彻底失去控制,彻底滑向异化成魔的深渊——这是召唤学派绝不容许的结果。   因此必须加以限制。   而卡斯帕的限制。便是他的哥哥——托雷。当卡斯帕的人性消退,完全被兽性吞噬替代的时候,代替卡斯帕控制自己的,已经变成了托雷。   戒律之道的禁绝乐师为这一头巨狼设置了枷锁。枷锁被牢牢地握在托雷的手中,令它牢牢地被束缚在枷锁之中。   有了地狱之犬牵制,圣灵化身状态中的山缪再次重整旗鼓,迅速地攻向了圣者遗体,漫天的雷火。冰铁层出不穷,要熄灭天上那一轮太阳。   ——将罗慕路斯曾经的荣光,彻底扑灭!   -   而就在烈日之上,湮灭之穴已经缩小到了拇指大小,本身的乐理结构已经即将崩溃,一触即发。   在操纵他的乐师感应到领域剧烈动荡的时候,眼中闪过一道厉色,猛然握紧手掌。   无声无息。   湮灭之穴骤然爆炸。   无数被它吸入其中的物质湮灭时所产生的能量在这一瞬狂暴地宣泄出来。   崩!崩!崩!崩!   权杖之上接连不断地浮现出惨烈的裂痕。   连带着圣者遗体都崩裂了,在躯壳的裂缝中,依稀能够看到其中有炽热的光芒如血一般运行。   即将攀升至极限的宿命之章终于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冲击。达到了强弩之末。   山缪背后,铜山虚影轰鸣。   狂乱的旋律中,无数电光从他的手中汇聚,化作长矛,猛然向着圣者遗骸的胸膛透出。   长达数百米的长矛简直不是飞出,而像是向着前方笔直延伸,猛然冲击在领域的核心,紧接着分崩离析,化作混乱的光流扫向四面八方。   所过之处,荣光领域分崩离析。罗慕路斯方阵被蒸发成一阵青烟。在雷光长矛源源不断地冲击中,地狱之犬怒吼,三个头颅口中吐出的是不折不扣的龙息!   那代表着绝对毁灭的赤色之光正面硬撼在圣者遗体之上。   一声轰鸣。   圣者遗体手中,那一支裂痕累累的权杖分崩离析!   无尽的光芒之海、无数欢呼鼓掌的群众。无数神灵的虚影,沙哑庄严的牧歌,在这一瞬间,彻底的消散。   以太之海中,那一片残缺的界域彻底分崩离析。   乱流迸射向了四面八方。   荣光权杖,彻底毁灭!   -   -   那一瞬间。叶清玄浑身一震,低头,呕出了猩红的血。   他的意志险些随着宿命之章的灵性崩溃而彻底毁灭,幸好最后的瞬间凝缩为一点,躲过了那可怕的风暴。   可就在那一瞬间,那空空荡荡的意识空间中,无数错乱的幻象纷至而来。   他看到了。   看到了过往这圣者所见证的一切。   他看见天空中的云层,还有云层中那个覆压天地的巨大黑影,那黑影高悬在罗慕路斯的天空之上,遮蔽了太阳,昭告神灵的到来。   他看到一座繁华的城池分崩离析,无数人哀鸣,血流成河,骨肉分离,无数人惨烈的死去,婴儿在铁的襁褓中哭泣。   他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那个阴冷俊俏的金发年轻人捧着自己的头颅,微笑着,抚平了圣者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在他的掌心中,依稀可见那双蛇纠缠的纹章。   紧接着又是罗慕路斯的辉煌时代,无数历史中的奇迹在他的眼前重现,被他所感知,所领略,无数人在齐声呼喊一个人的名字。   紧接着,下一个碎片,他看到了火焰中熊熊燃烧的神灵。   罗慕路斯的第一代皇帝,那开创了辉煌帝国,被奉为圣灵的英雄从神圣的火焰中浮现,仰望着天空,留下赤色的泪水。   直到最后,无穷的幻象中,他看到了大门轰然开启。   大门之外是他所熟悉的这一座巨大殿堂。   可就在殿堂中,有一个眼神悲苦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冥府之门,走进了这一片黑暗之中。那个男人披着神圣的教袍,可却丝毫不爱惜。教袍早已经遍布裂口,看不出原本的的摸样。   在他的手中,带着一枚荆棘环绕的戒指,向着叶清玄昭告了他的身份。   ——黄之王!   那是黄之王!   他走进了这一扇冥府之门中。走进这一片黑暗里,走进了叶清玄看不到的地方。   在那里,有人点燃了火把,照亮了三个人的身影。   “请开始吧。”   幻象骤然断绝。   叶清玄的身体一震,从意识空间中挣脱。他来不及细想。任督装甲全力启动,电光攒动,骤然之间全开,整个人从地上弹起。   就像是被投石车整个抛了出去一样,整个人都扑向了空中坠落的圣徒遗体。   这个时候什么最重要?   当然抢战利品最重要啊!   一场惨烈大战争经历了这么久,终于到了瓜分胜利的果实的时候了……   瞬息之间,乐师中有数道身影飞起。   最接近的山缪自然一马当先,伸手抓向了圣徒遗骨,下面的地狱之犬也反应飞快,张开大口就摇了上来。   更占便宜的是。它有三个头。   一个头咬向了遗体,另一个头咬向了山缪,还有一个头一百八十度调转,张口喷出了一道飓风,瞬息之间上吹飞了好几个想要上来抢东西的家伙。   碍于之前签订的乐师契约,彼此不能伤及性命,因此所有人动手的时候都刻意没有使用会造成损伤的习惯。   但重宝当前,这时候谁要落后一步,不要说肉,连汤都没得喝!   一瞬间。就在大部分人正松了口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群中又窜出数道黑影,明显在之前的战斗中有所保留。此刻骤然暴起,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明显早已经准备许久,瞬息之间,已经扑到圣徒遗体之前。   可紧接着,山缪猛然扭头。背后的圣徒虚影发出一道苍凉的歌声。骤然之间,一大片空气竟然凝结在半空之中,像是琥珀一样裹住了那几个人影,紧接着,在他的手中,火焰爆发,猛然按在地狱之犬的头颅上。   啪!   那一颗硕大头颅竟然被击退了,头盖骨上崩裂开一道惨烈的巨大缝隙,可又在下一瞬间迅速愈合。没有伤及根本的情况之下,对于地狱之犬来说,这根本就是毛毛雨。   弹指之间,一人一犬在半空中连番交手,澎湃的以太波动扩散,冰风火雨接连乍现。山缪死死地抓住了圣徒遗体的肩膀,可地狱之犬却猛然合拢,将它的腰部咬住。   就在双方狠下辣手逼对方松口(手)的同时,原本召唤湮灭之穴的那位仁兄却宛如幻影一般闪现在了圣徒残骸的身后,伸手抓向它的后背。五指连弹,戒指重新亮起,骤然有一个满头乱发如毒蛇的女子虚影从他背后升起,双眼扫向双方。   山缪面色骤变,松手,在空中猛然扭转,夺过了那一道穿透力强到不可思议的石化射线。瞬间,地狱之犬的一只头颅便凝固成了石像。那位朋友明显早有准备,遗体被他抓在了手中,转身便走。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完全浮现,一条神出鬼没的闷棍便从他面前的虚空中浮现,呼啸砸落   那沉甸甸的手杖砸在脑门上,令他眼前一黑,嘭得一声掉到了地上。   紧接着,叶青玄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手杖猛然一抖,变成了一条极粗的琴弦,绕向了圣徒遗体。   “放手!”   有人冷哼,旋即铺天盖地的铁片呼啸而来。炽热的光焰从背后浮现,下方地面的泥潭中骤然沸腾,一只大到不可思议的蛇头伸出,张口咬向叶青玄。   半空中,叶青玄头皮一阵发麻。   身在半空,连躲都没有地方给自己躲——虽然大家都留了手,但这么多强力攻击要是被正面击中,虽然性命无碍,但重症加护室是肯定要去走一遭了。   好了,现在的问题是:   一个蛋糕一把刀,五个小朋友应该怎么分呢?   一般乐师们都会觉得,把其他小朋友砍死不就行了?   但如果不能把剩下的小朋友全都砍死,自己独占蛋糕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真知之颅   瞬息之间,少年的眼神绝决,张开手掌,放出一道炽烈的闪光。   太阳降临。   猝不及防之下,那无数镜面矩阵折射、几乎变成太阳的光芒晃瞎了所有人的狗眼。紧接着,就在一片惨叫里,叶青玄猛然将圣徒遗体抛向了那一片铁风暴雨。   一声爆响。   圣徒遗体分崩离析,被切成了大大小小十几份!   ——好朋友之间,自然要懂得分享!   不知道多少人发出了惊呼和怒斥,方寸大乱,即便是如此,还是有人硬顶着那闪瞎眼睛的亮光冲了过来,想要抢夺破碎的残骸。   首先是山缪驾驭着火焰从天而降,伸手捞进那一片烈光中,双手连抓,好几个碎片便落入囊中——左臂、肋骨和心脏!   三头犬暴起,三张大口张开,深吸,吞下了权杖所有的碎片,然后抽身急退。   因为紧接着,几乎是全部的乐师都蜂拥而来。   碎片漫天飞散。   雷鸣声响起,有一个梳着一头脏辫乐师破空而至,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所过之处掀起一片惨白的气浪,双手和双脚上的护具几乎摩擦至了赤红。所过之处一切拦路者都被蛮横的撞飞掀翻。   他硬顶着烈光,抓住两个东西,紧接着被一阵狂风暴雨所吞没,浑身焦黑着翻滚出来,警戒地退出了争夺范围。   又是一只巨手从裂缝中浮现,抓住了圣徒的右腿,旋即消失。   巴洛的飞镰鸡贼无比低空掠过,咬住一块从胸腔中滚落的结晶,旋即消失,深藏功与名。几个组队的乐师共同出手,瓜分了圣徒的右腿。   随着一声怒吼,一个高大三米,浑身漆黑的巨人撑爆了自己的衣服,从人群中跳出。一脚踹飞了一个争夺者,抢走了半截左手。几个起落,他便在巨响中跳出人群外,身躯迅速萎缩。人造肌肉随风消散,****的米勒从其中走出,赤笑眯眯地收起了自己的战利品,反掌取出了一个透明的试管,试管中装满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液体。   他向着几个围拢上来。明显不怀好意的乐师晃了晃,作势欲砸。那几个乐师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脚步停在了原地。   而就在剧烈的纷争之中,所有乐师乱战成一团,有一个乐师急红了眼睛,反手取出一把匕首捅在了一个竞争者的后心,竞争者应声倒下,可他也愣在了原地,一道铁光从喉咙中喷出,灵活的一绕。他的头颅落在了地上。   违禁者死。   而就在几个乐师连番交手中,遗体中被大部分人觊觎着的圣徒脊椎被气浪掀起,在空中翻滚过一个弧度,落向外面。   然后正正地落在了一个人的手中。   就像是巧合。   “运气真好啊。”   面对着所有人错愕的眼神,不知何时已经预先站在了那里的柯尔特轻声感叹,不费吹灰之力地收起了一截脊椎。   就在所有人错愕的眼神中,他不着痕迹地看向在人群另一头的白发少年。   少年站在原地,看着那群人抢夺者珍贵无比的圣徒残骸,只是微笑着,束手而立。就像是对圣徒遗体毫无觊觎之心。   就在他的腰包中。被撑起了一个圆形的轮廓。   搭扣的地方,露出一缕被烧焦的头发。   圣徒遗骸中最珍贵的部分——真知之颅,不知不觉,已经落入了他的囊中。   圣徒遗体的各个部分。根据圣徒生前所擅长的领域和权杖的不同,各有不同的用处。   比如有的圣徒的手指戴在身上,能够提供水下呼吸和深海生存的能力。而有的圣徒心脏移植在自己的身上,便能够有近乎不死之身。   而在所有的圣徒遗骸中,唯一相同的部分就是它们的头颅。铭刻着宿命之章和全部灵性的头颅被称为真知之颅。只能够使用一次,但如果学派契合的话。能够借助圣徒残留的力量,获得一次神秘的体验。   拨开现实的迷雾,窥见以太之海的真容。而就在这一次体验结束之后,使用者获得圣徒生前的大部分感悟,在乐理和认知之中大步越近,一日千里。   对于叶青玄来说,神奇的炼金装备和各种特异的能力远远比不上自身实力的成长,若是使用得当的话,甚至借此堪破乐师七问,晋升共鸣也不是没有可能。   眼看着叶青玄收起宝贝,一脸风轻云淡地推开,柯尔特也并没有点破他身怀重宝,只是淡淡地说:“竟然没有逼出你的底牌,看来你藏得比我想得还要深。”   对此,叶清玄只是微微一笑,笑得意味深长。   “多试几次,总有希望的。”   有希望个鬼咧!   本来底牌这种东西就根本没有好么!你能逼得出来才怪!你想要底牌?诺,我这里有一个神经病大师给我的哨子,你要么?拿去!   很快,在一阵惨烈争夺,大家轮番心机,奇招迭出之后,终于将圣徒遗骸瓜分完毕。   山缪唤过巴洛,将自己的战利品交给他,跟叶清玄低声说了几句之后,叶清玄点了点头,然后他双眼一番,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在旁边,米勒早有准备地各色药水和乐章轮番刷了上去,给他紧急治疗。浑身百分之七十严重烧伤,严重失血和精力透支……   圣灵化身也是有代价的,尤其山缪还只是刚刚晋升共鸣级不久,对于这种能够歪曲现实的力量太过陌生。   越强大的力量越是难以掌控,越是可怕的乐章,失控之后造成的后果就越是严重。   一个音符的错误就将造成毁灭性的灾难。   巴洛唤出一头熊,将山缪背起,无形的飞廉在周围看护。他看向了叶清玄:“接下来怎么办?”   叶清玄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开启了一隙的冥府之门。   “接下来,就要看里面有什么了……”   冥府之门,那一线之隙的前方,柯尔特、托雷和不紧不慢走过来的叶清玄站在门前,彼此之间互相看着。   但谁都没有往前迈一步。   光是圣徒遗骸就这么难搞了,如果走进门里去,看到六个圣徒遗体从棺材里爬出来……岂不是要糟!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谁知道有没有呢?   在沉默中,柯尔特微笑着看向了叶清玄:“你先请?”   按照规矩来说,是应该叶清玄先进去的,先走先挑。找到什么战利品都归自己。但好处既然规定是自己的了,那这时候就没必要着急。   他想了想,看向托雷:“你先?”   托雷笑了笑,只是抱着昏睡过去的弟弟,并不意动。反而看向柯尔特:“你来吧。”   转了一圈,又回到这里,但柯尔特并不意外,反而像是早就料到。   在三人之中,最擅长观测的就是他,如果是他的话,对门后是否有危险,定然有所了解。因此,两人都无法排除门后其实什么都没有,柯尔特只是单纯故作姿态。令他们自己吓唬自己。   听到他们这么说,柯尔特只是笑了笑,不再推诿,迈步走向门中。   消瘦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再无回声传来。   漫长的寂静。   按照道理来说,柯尔特走了进去,不论是否有所发现,都应该打个招呼才对,但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应,不由得令人心中产生了什么不好的猜想。   就在叶清玄和托雷面面相觑的时候。忽然门后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咆哮。   是柯尔特。   那怒吼声像是失去了理智之后快要发狂的咆哮,带着一种无法压抑的错愕和歇斯底里。   叶清玄和托雷一愣,旋即冲进了门后的那一片黑暗之中。   很快,他们看到了柯尔特。   他伫立在黑暗中。眼神阴沉又愤怒,握着木杖的手背上青筋蹦起。叶清玄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失控的样子,就连以太波动都无法约束,倘若这是在黑区的话,恐怕早就在乐理的反噬中自爆了。   叶清玄皱眉,看向四周。然后也愣住了。   托雷也看着周围,沉默不语,只有面色变化,许久之后,长叹一声:“机关算尽。”转身离去。   一片黑暗中,叶清玄凝视着缄默之眼中所观测到的一切,许久之后伸手,从怀中取出火把,引燃,高举。   光芒亮起,随着叶清玄的脚步一寸寸在大门之后的黑暗殿堂中扫过。   就在墙壁上,满是描绘天国的威严壁画,经历了千百年之后,已经渐渐失去色彩,一片斑驳。壁画之中的天使已经面目模糊,俯瞰着来者的时候,眼神就微妙又朦胧,像是从久远的过去凝视着现在。   就在无数尘埃和蛛网中,十一座庞大的神像伫立在殿堂之中。来自罗慕路斯万神殿中的十一位主神已经如此伫立了千百年,早已经残破不堪。   这里像是一座失落的神殿,残破而颓败,已经多年无人祭拜了。   众神的塑像之下,有一座火坛,可火坛中的圣火早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片灰白的余烬。火坛旁边,看火人的椅子已经略微腐朽,依稀可以看到圣徒遗体端坐的摸样。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没有什么预想之中的贵族墓地,也没有什么艰难险阻,就连蜘蛛蚊子都没有。只有这么一座空空荡荡的神殿。   寂静的让人心里荒凉。   再无任何通路。   地宫到这里,就到头了。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儿?”   叶清玄呆呆地看着面前那一具庞大的残破神像,许久之后,丢下火把,看向柯尔特:“有发现什么暗道或者密室之类什么其他的线索么?”   柯尔特回过头来看他,阴沉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嘲弄。   “要是发现了的话,我至于这样么?”   谁知道呢?你这种心机婊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当然,这种话只能肚子里嘟哝一下,说出来说不定柯尔特就立马翻脸了。但尽管还有力气腹诽开玩笑,但叶清玄的心也忍不住沉了下去。   在缄默之眼的观测中,没有暗室或者密道,也没有任何夹层。壁画后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叶清玄自己伸手切了两块下来,发现后面只有黄土。画面上也看不出有任何信息存留。   大地平整,和神像一样,都是直接从岩层上切削出来的。   他伸手掏出地宫里捡来的断裂‘地探’,往地上戳了两下,发现从这里往下数百米都是致密岩层,毫无空隙。   也就是说,这里,真的再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隐藏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   叶清玄陷入深思。   ——黄之王究竟去哪儿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知见之障   五天   整整五天,毫无任何线索和进展。   恼怒的乐师们将整个地宫翻了个遍,将神像一个个的推倒,砸烂,几乎将每一具棺材的盖子都掀开,结果连一根毛的线索都没找到。   黄之王没找到,黄色的裹尸布倒是找到了好几十条,足够大家人手一条来晚上当毯子裹一裹。有的乐师依旧细心无比的寻找线索,而不少耐性不好的乐师已经纷纷放弃,告辞回家,或者干脆在地宫里大打出手,差点连脑浆子都打出来。   但试炼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黄之王就这么继续‘人间蒸发’,消失得诡异又不正常,令人总觉得荒谬异常。   时间一天天的就这么过去了,而秋季即将结束,已经快要入冬了。朔风渐起,奥斯维辛的温度也越来越低。   很多人已经换上了冬衣。   天空上,阴郁的云层凝结,酝酿着一场大雪,难见阳光。   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之下,很多人已经丧失了继续寻求下去的动力,或者心急难耐,做出什么夸张的事情。   而自始至终,柯尔特从地宫归来之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教团的图书馆中,罕见出门,就连他的队友都渐渐地不再联系。   而就在图书馆,无数散落的藏书中,头发蓬乱的柯尔特沉默地翻阅着一本又一本的记录,试图从其中找出任何的线索。   然而,徒劳无功。   当第五次翻阅开掘记录没有任何收获之后,他面无表情地合拢了书籍,书籍在愤怒的以太波动中化为粉尘,从他的手中簌簌飘落。   到最后,白色的灰烬落进满地狼藉的记录中,再分不出彼此。   “那群罗慕路斯人……”   他眯起的眼瞳中闪过一道寒光:“绝对藏起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可惜,圣城明令禁止任何乐师对这群罗慕路斯遗民出手,否则柯尔特绝不会一直浪费时间到现在。   他沉默地思索着,眼神变化。寻找着什么能够撬开那群罗慕路斯人嘴巴的办法。   可惜,卡里古拉是个老油条,水泼不进,每日嗑药喝酒。过着明天暴毙也绝不稀奇的见鬼生活,明显是这群放弃治疗的流民中最抗拒治疗的那个。   倘若搞不好,恐怕会弄巧成拙。   如果激起什么暴动,恐怕到时候圣城会直接勒令岩铁学院都彻底改整,为此付出代价。   本代的教皇陛下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下手狠辣程度直逼那位先代重新封印了末日之龙的五代教皇,对于任何敢违抗圣城命令的家伙从来不手软。   就在沉默的思索中,他手指上的戒指忽然明灭。   他的眼神亮起,从怀中掏出一壶水,竟然就这么泼洒而出。水流并未落地,而是在轻柔的乐章之中流淌在空中,形成了一层极其轻薄的水镜。   那水镜只不过一层介质,本质其实是来自以太界中的权杖投影。   在遥远的千万里之外,笼罩着整个岩铁学院的‘火炬之光’将光亮投到了他的镜中,也构建起了他与万里之外的连接。   很快。水镜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浮现。   他说,“柯尔特先生,您要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在北地,阿斯加德的万年冻土之上,岩铁学院高踞与群山之巅,从那一座座富含铁矿的岩石上开凿而出。   那里是全世界最高的地方之一,也最接近星辰。   在那里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启示学派,所有‘星见乐师’的源头——‘守密者’存在。而柯尔特的老师海森堡。便是其中的大师之一。   千百年来,守密者自星辰的最深处获得未来的征兆,也倾听着来自大地之上的声音。在几代大师的引导和推动之下,几乎全世界每个地方都有为守密者提供消息的线人存在。他们源源不断地为守密者提供情报和秘密。推动着守密者学派一点一点地向着传说之中的‘全知’之境前进。   作为海森堡的弟子,未来的继承者,柯尔特自然也有权限动用这一张庞大的情报网来为自己效力。   而现在,在数日的沉寂之后,来自线人们的反馈终于到来。   对此,柯尔特只是点头。   “说。”   “叶清玄。安格鲁皇家音乐学院乐史系成员。”   镜中人说道:“在讲究底蕴和学识的安格鲁音乐学院,他以前所未有的满分笔试考试入校,堪称前无古人。   因为本身资质问题,被认为是学院之耻,不过那些挑衅他的人无一例外都消失在了学院里。   在今年的学院试炼中,他一个人于整个学院对抗,并且取得了首名的同时,令另一个被公认为废柴的学长以当年最高成绩毕业……   短短半年,他就从无到有,由入门学徒到现在的正式乐师,甚至短时间内有望冲击共鸣级   他的老师亚伯拉罕是因解译《伏尼契卷轴》而奠定古代历史学界数十年来最伟大发现的学者。   同时你应该听说过抄袭案的事情。   根据调查,他在其中起到了重大作用。   为了报复抄袭,他一手逼疯启示分院执教人英格玛,而英格玛在两个月之后死在精神病院里,死因不明,和所有得罪过他的人一样。   在其中,包括盖文的弟弟班纳。盖文因此和叶清玄结怨,并遭到他的构陷,并且整个艾德里安家都倒在了去年安格鲁的政治清洗中……   根据我们的调查,在他出发的时候,为他送行的,是安格鲁的二王女,未来预定的女皇陛下……他和安格鲁的皇家关系匪浅。   而根据线人调查,有流言说:他进入皇家音乐学院的时候,推荐信来自于当代的……青之王?”   念完之后,镜中的人影也觉得这句话太过荒谬,被逗笑了。可柯尔特却没笑,只是沉默了许久,表情渐渐阴沉。   “我知道了。”   柯尔特抬起眼睛问:“老师对黄之王的踪迹有什么看法吗?”   镜中人答道:“根据大师的推测,圣城可能早就知道黄之王的去向,但却一直不愿意公布。这一次的乐师试炼。他看不明白圣城的意思,但最后的结果,无非是借你们的手向世界昭告黄之王的踪迹,或者彻底将这件事掩埋吧。”   柯尔特沉思片刻。点头:   “我知道了。”   他抬起手,正准备取消水镜,却听见镜中人的声音:“大师还有一句话给你,他希望你能仔细听。”   柯尔特愣了一下,抬起头。   镜中人看着他。声音冰冷:   “大师说:既然你想要取得试炼的成果,那么叶清玄就是你的敌人。倘若你赢不过叶青玄,就不要再提继承衣钵的蠢话了。   ——我宁愿学派在我手中断绝,也不希望它毁在无能之辈的手里。”   漫长的沉默之后,柯尔特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他只是说:“也请告诉老师:我知道了。”   水镜消散。   在寂静中,柯尔特沉默地低下头,凝视着脚下那些泛黄的书卷,将眼神藏进了黑暗中。   -   -   正午,远方的商队不情不愿地踏上荒土,跋涉数十公里来到了奥斯维辛。   在大门附近。那荒凉许久的集市上终于再次响起吆喝的声音。只不过大凡商队都不愿意来这种鬼地方,人没多少,钱也没多少,卖的东西都是一些粮食、肉和食盐这种没什么利润的东西。这么多人劳师动众跑一趟赚到的钱,可能还不如卖一匹丝绸的利润高。   如果不是圣城为了照顾奥斯维辛,为商队颁发免税令的话,恐怕这里根本就不会有人来。   而就在人来人往,喧嚣热闹中,偏偏有一个白头发的年轻人躺在最好的位置摊子上睡大觉,晒着太阳。香甜到令人发指。   来来往往的车队中,有人似有所感,抬起手,挑起马车后面遮光的帘子。视线扫过那个年轻人的身上,便停下来了。   眼神意味深长。   “怎么了?”车内的同伴问。   那个人收回视线,放下了帘子。   在昏暗的车厢内,那个带着兜帽的人淡淡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杀了他……”   -   -   不知为何,思绪被打断了。   叶清玄睁开眼睛。沮丧地叹了口气,看着远处进进出出的马车,打了一把哈欠,然后翻个身继续睡。   闭上眼睛,他就仿佛能看到,那宛如烈日一般的宿命之章。   对于那一道宿命之章的了解,恐怕除了那位已经死去的圣徒之外,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化身月光,投入其中,起身体验了那宏伟乐章的每一个变化。   无数音符组成音程,音程彼此契合,遵循乐理而行,演化出不可思议的奇迹。庞大而细致,精巧又宏伟……每一次回想起来,便令人心生敬畏。   叶清玄毫不怀疑,将来倘若自己的能力足够,《月光》的乐章全力展开也能变成那样的摸样。实际上来说,经历过这一次融入宿命之章的体验之后,他对乐理的认知攀升了一大截。   宿命之章是乐师心魂的凝结,生命、经历、性格……以及一切中升华而出的结晶。   融入其中,不异与一位圣徒毫无保留地向他敞开了自己的一切,任由他去学习。倘若不是‘知见之障’的阻碍,恐怕叶清玄当场就能够晋升共鸣了。   到最后,叶清玄也没有横下心,放弃自己的道路,绕过知见之障的阻碍,直接借取宿命之章的力量冲破共鸣。   如果那样的话,被萝拉知道,自己这么不争气的家伙一定被会吊死在叛国者之门上。   只是,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无可奈何的叶清玄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空中的太阳。   在漫长的积累之后,他终于碰到了……每个乐师的乐师之路上都会出现的拦路恶鬼,永恒的阴影,不破的高墙……   知见之障!(~^~) 第三百五十章 知见所在   第一次的,叶清玄体会到这种不论自己如何努力,但就是无法前进一步的沮丧。   虽然还没有严重到构成打击的程度,但可以预想,日积月累之下,在被卡上三四年之后,自己会进入多么疯狂的困境。   那么多乐师,不惜堕落,也要击碎这一堵拦路的高墙。   面对它,必须付出一切代价,抱有舍弃一切的决心,否则就要做好此生再也无法前进一步的准备。   叶清玄叹息了一声,闭上眼睛,向着天空伸出手掌,轻柔的音符随着指尖的按落而响起。   于是,他看到了,迷雾渐渐的消散,无形的以太之海渐渐地在自己面前显露出那庞大到充斥整个天地的摸样。   与它相比,自己的存在渺小的简直连尘埃都称不上。   而就是这一点尘埃之中,渐渐地却有若有若无的感应延伸而出,向着那以太之海的深处进发。   叶清玄能够感应到,四条道路在自己面前缓缓展开。   那四条道路,或长或短,都分别通向了四个不同的方向,它们分别代表着自己所掌握的四个派系。   其中一条则仿佛无数星辰汇聚,星辰运转,为他照亮了迷雾,隐隐指出了终点的方向,这是启示学派的乐理之路。   一条飘渺的像是幻影,若有若无,那是幻术学派的道路。   一条道路从他的脚下延伸,盘旋向上,无数模糊的面孔浮现,凝视着他,仿佛充满了无穷的魔力,蛊惑着他向上前来,走向尽头。   这是心相学派。   而最后一条道路,也是最长,最坚固的一条道路,却从他的身上延伸而出,通向了天空,坚定地向上延伸,一寸一寸地要接近那万物的核心。   这是禁绝学派,也是叶清玄目前掌握最深的学派。   他能够感觉到,只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丝一毫的距离,他的意识就可以通过乐师之路,进入以太之海的核心,进而投影进以太界,为自己铆钉原点,于世界共鸣,踏入共鸣级。   只差一线。   可这一线,却漫长的像是天渊。   叶清玄知道,如果他不堪破自己的知见之障,便绝不可能跨越那一线距离。   正因为如此,才会觉得心烦。   如果有办法可以轻松跨越过去的话,那知见之障还会被称为绝望壁垒么?   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跨越这一道屏障的人,全世界那么多乐师中也不过是凤毛麟角一样。借用圣灵或者堕落的代价太小了,小到令人那么容易的就被眼前的困难逼疯。   叶清玄收回感应,重新睁开眼睛。   “是不是该吃饭了?”   他自言自语,摸了摸肚子,肚子饿得咕咕叫。   依旧进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白天闲着没事儿就去卡里古拉长老家里串个门,讨论一下经典和历史,扯一扯家长里短。   倒是收获了不少罗慕路斯古代历史还有长老送给他嗨一把的禁药。前者叶清玄牢记心中,后者出门之后直接丢垃圾桶。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偶尔去教团,察看一下神父那里对病毒有没有什么研究成果。   至于黄之王?早就被他抛到脑后了。反正他出门就不是冲着教皇陛下的封赏来的。   就在他在躺椅上辗转反侧,中午是吃烤饼还是去啃点干粮解决的时候,一个影子投在他的脸上。   “哟,还在晒太阳?”   来自东方的白发长者弯腰看着他,露出笑容。   “胡先生,又在散步么?”   叶清玄起身,请他入座,将旁边小炉子上煮的咖啡给他倒了一杯。   “我这叫遛弯。”   胡先生端着被子感叹道:“原来我就特别喜欢走路。在跟着我的老师学习的时候,我的老师就告诉我,如果心情不好,或者有什么事情不能决断的话,就出去走一走。”   “有用么?”   “大概有用吧?”   胡先生挠了挠头:“有一次,我的老师去觐见了皇帝,回来之后心怀疑惑,就带着我去散步。从帝都出发,向西,走了十年,又慢慢地走回来。   走到最后,老师终于想通了。”   叶清玄大感好奇,不知道有什么问题是让胡先生的老师想了十多年才想通:   “后来呢?”   “后来?”胡先生耸肩:“后来他就死了,我带着他的骨灰回到了帝都,他被人供奉在凌烟之楼里,到现在,已经很多年过去啦。”   “……”   叶清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吭哧了半天,感叹一句:“东方真是神奇。”   “是啊,是个好地方。”   胡先生掏出了自己的细烟杆,娴熟地塞上了烟草,点燃,深吸了两口之后,吐出了一口青烟。他这么做的时候蹲在地上,不像是一个为人师表的夫子,却像是一个偷空躲懒的老农,抽得开心又惬意。   “喂,小子。”他忽然问,“有想过去东方么?”   叶清玄愣了一下,摇头。   “你应该去一去的。”   胡先生扫了一眼他的白发,若有所指:“否则就可惜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忍不住挠挠头:   “先生,没什么可惜的。像我这样的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也就那么几件——如果做好了就万事大吉,做不好万事皆休。   可是现在,光这些我应该做的事情就已经让我忙不过来啦,哪里有余力再想东方的事情呢?”   “……你有没有想过,那里有东西等着你?”   叶清玄想了想,摇头:   “从来没有。”   胡先生点头,忽然轻声笑了。   “那就这样吧。”他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起身:“这样其实也挺好。”   他颔首道别,准备离去的时候,却被叶清玄叫住。   “胡先生,你是国子监的大人物,对乐理一道也一定有自己的见解,对吧?”   胡先生疑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于是,少年便露出了愉快地笑容,搓着手凑上来:   “有个问题,能不能请教一下?”   半个小时之后,旅馆的大厅,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原来如此。”   在听完叶清玄心中的困惑和目前的困境之后,胡先生点头,若有所思。   很快,他正色问道:“叶清玄,你有没有想过,世界的本源是什么?万物是如何生成和演化?”   “没有。”叶清玄摇头。   “时间和空间的本质,自然界的规律法则,灵魂是否存在?”   “不知道。”   “人与世界的关系?”   “没想过。”   叶清玄干脆利索的摇头,可胡先生看着他,眼神锐利,像是要戳破他的伪装:“是没有想过,还是不愿意想?”   “……”   叶清玄愣了一下,表情僵硬住了。许久之后,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先生是什么意思?”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是东方古代对乐师之路的解译,也就是外与内。乐师七系,就可以因此而区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他伸手,扣住了叶清玄的脉门,三指轻搭,感应着少年的心音,神色恍然:   “启示、心相、幻术还有禁绝吗?果然如此……叶清玄,你有多久没做过梦了?”   “做梦?”   叶清玄一头雾水:“我每天都有……”   他的话戛然而止。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有做梦了。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便不再做梦了,也记不清任何梦境。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记得很久之前,那个人在梦中对自己说,到梦的尽头去……   想到这里,他的神情顿时黯然,勉强地笑了一下:“这和我的知见之障有什么关系吗?”   “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了。”   胡先生把弄着手中的细烟杆,淡淡地问道:“叶清玄,除了专注以太的禁绝之道之外,你兼修了几乎所有的‘自我之道’,但你的自我却和现实之间产生了偏差。   这一点,你其实早有察觉到了吧?”   叶清玄沉默着。   可胡先生说的没错。   他可能早就察觉到了自己哪里不对,但是却说不出在哪里。   “所以,你才会觉得自己和那么多乐师格格不入啊。   因为你从没有觉得自己和他们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也缺乏自己是一个乐师的实感。这么多人庸庸而来,碌碌而往,可你混在里面,却像是一个旁观者,没有办法融入其中。   ——就像是斑马在黑马和白马之中都找不到归处一样。”   胡先生凝视着他,眼神怜悯又同情。   “叶清玄,假如有一天,你发现这个世界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样的话,你会怎么样呢?”   “……”   叶清玄低着头,无言以对。   胡先生起身道别,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的知见之障,就在这里。”   -   -   深夜,房间里,叶清玄终于从沉思之中回醒。   说实话,对此,他真的毫无办法,如果这个问题就是他的知见之障,那么他实在找不到一些头绪来解答。   “所以,只能靠你了?”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颗衰朽的头颅,眼洞漆黑,仿佛包藏着宇宙原暗,蕴含着一切不可知的秘密。   ——真知之颅。   -   -   -   不知不觉就月底了,来一波呀朋友们,我看这排名有些危险了呀。 第三百五十一章 九霄环佩   叶清玄端起那一颗头颅,凝视着他的眼洞。   那头颅冰冷如石,肌肤如铁,口中灌满凝结的黄金,看上去像是什么狰狞的艺术品,但却无时不刻地散发着波动,和冥冥之中的以太界共鸣。   那是圣者所残留的源点——以太界和物质界的连接之处。透过这个原点,他便能够体悟到圣徒一生的积累,汲取其中的乐理感悟,从而突破迷雾、照见真实,打破知见之障之后,进入以太界,铆定自己的原点,晋升共鸣。   不需要和圣灵或邪魔签订契约,也不会受到契约的限制和影响,可以说是最稳妥的办法,但并不意味着安全无害。   要知道,以太界可不是什么天国乐土。那是大源之力所笼罩,形成的虚幻领域,其中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危险和黑暗的阴影。对于它们来说,贸然进入其中的乐师简直是绝佳的美味。   若是积累不足的时候贸然进入其中,没有圣徒或者天灾的引导与庇佑,恐怕稍不注意就会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惦记上。   更何况,叶清玄还在百目者那里挂了号!   那位在以太界创立了无底深渊、一切恶孽之地的天灾可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以太界可是它的地盘!   如果它没有如别人预料的那样遭受重创,或者伤势已经略微好转的话,肯定会热情无比地将叶清玄‘邀请’到它的国度中做客,然后将他摆出九九八十一个花样出来……   “所以,要不要赌这一把呢?”   叶清玄捏着下巴,自言自语,很快便忍不住笑了:难道拖延下去,等百目者伤势好了就会放过自己么?无非是或早或晚而已。   更何况,以太界那么大,不一定会那么倒霉掉进他的神国里吧?   俗话说,遇事不决莽一波。   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不试试看的话,那跟咸鱼还有什么区别?   崩!崩!崩!崩!   九霄环佩瞬间琴弦展开,纵横交错地架设在房间之中,琴弦震颤,勾动以太糅合乐理,架设起了一个小小的结界。   琴弦之上的月光蔓延,衔接在了小源之上。小源的乐理结构来自于阿瓦隆大结界,集合了数代以来乐师们的智慧结晶。用在这个地方就真的有点攻城弩射蚊子,大材小用的感觉。   但这个时候稳妥为上。叶清玄可不想自己意识沿着乐师之路深入以太之海的时候,背后被别人来上一刀。   当一切准备都结束之后,他割破手指,一丝蕴藏着银白月光的血液从他的手中滴落,落在头颅上,便消失无踪。   头颅像是无底洞一样吸收着他的血液,不见满足。   可是很快,叶清玄的脸色就变了,因为自己的血液流速越来越快,像是被无形的漩涡抽取,一阵眩晕猛然袭上头来。   昏沉之中,他看到那一颗头颅上,血肉生长、   枯朽的面容上渐渐丰满,空荡荡的眼洞中,有一双眼睛缓缓地睁开,看着他,轻声叹息,吟诵着沙哑的牧歌。   叶清玄被那歌声吞没了,陷入了恍惚,动弹不得。   可是在他面前,那无时不刻笼罩着整个世界的迷雾却骤然消散了,他再一次观测到了天地之间那无处不在的以太之海。   那以太之海无穷无尽,随着天地的呼吸而荡漾,在海洋的深处,闪烁着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流光。   紧接着,四条乐师之路再一次出现在了叶清玄面前。   心相、幻术、启示与禁绝。   四条道路,等待叶清玄的选择。   可就在叶清玄来不及思索的时候,却感觉到体内的月光炽盛,小源升起,轻柔的琴声扩散开来。   在那轻柔的琴声里,沉睡着的天人之血再度苏醒,它们在体内,散发着隐约的月光。   月光的照耀之中,他只觉的头疼欲裂,被尘封的记忆如同沸腾一般,此起彼伏的浮现,交错,令他不由自主地被拉扯进其中,向内,向内,再向内……   到最后,在剧痛之中,他看到了,自己心神中那一道月光组成的封印。   在真知之颅的影响之下,封印之后,有某种力量在缓缓的苏醒。那是深藏在他血脉之中的力量,自从他出生开始就伴随在他生命之中的旋律。   天人之血中的……天赋!   一时间,叶清玄只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似乎变成了某种神奇的介质,在血液之中,无数沉睡的繁复乐理交替的涌现,彼此衔接,组合,化作了细密而庞大的结构,到最后,隐约形成了复杂的乐章。   那就是龙脉之血的本质,也是白发天人的力量之源!   在叶兰舟所设下的封印中,那乐章的力量不断地冲击着封印,令封印中的音符剧烈震颤,也令叶清玄头疼欲裂,痛不欲生。   可封印依旧稳如泰山。   而就在那乐章的影响之下,真知之颅的引导骤然一变。   天人之血中的天赋已经代替叶清玄做出了选择。   它的力量投入真知之颅中,以圣徒的感悟和一生心得为燃料,开始迅速推演一个叶清玄难以理解的命题。   真知之颅中,漆黑的眼洞里骤然有火焰的光芒亮起。   传承推演,开始!   瞬息间,无数乐理从真知之颅的推演中浮现,彼此交织,千丝万缕,接入了四条由乐理构筑而成的道路。   就像是无数荆棘和藤蔓,它们迅速的生长,从叶清玄意想不到的地方彼此衔接为一个整体,渗透进了四条道路上,于那四种截然不同的乐理结合,开始了叶清玄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   首先崩溃的是启示。   在四条道路之中,叶清玄的研究最浅薄的便是启示,因此启示之路的乐理结构也最容易渗透和改变。   在他的意识里,启示派系迅速演化,蜕变,到最后化作一道流光,竟然融入了禁绝学派的道路之中。   一道轰鸣。   禁绝之路上,无数音符流动,如火焰一般升腾,那盘旋向上的道路一阵巨变,以叶清玄始料未及的方法包容了启示学派的乐理,越发的凝实。   在路的尽头,一个耀眼的星辰缓缓升起,隐隐照亮了未来的道路。   紧接着是幻术,它化作雾气,渗入禁绝之道中,无数音符交替浮现,融入其中,将那禁绝之路变得亦真亦幻,若有若无,仿佛游走在真实和虚幻之间。   到最后,心相学派的道路也与禁绝之路彻底融合,顿时,道路两侧的虚空之中浮现出诸多流光和暗影,仿佛穿透了地狱和天堂,走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经历了三次蜕变之后,禁绝之路也已经不再是原本的摸样,仿佛从棚屋蜕变为了通天巨塔的塔基。   无数乐理被圣者的感悟融为一体,将叶清玄所擅长的乐理尽数囊括在其中,这一条道路以全新的姿态蜕变,幻化为某种叶清玄也难以理解的结构,宏伟而庄严,更融入了月光之中的灵性,隐隐有一丝宿命之章的气息,令人难以捉摸。   而就在这一座巨塔之前,叶清玄已经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乐师七系虽然各有不同,但依旧有彼此融合的可能。但想要办成这种程度,至少要在歪曲级巅峰。在编写宿命之章,进阶权杖之前,乐师需要经历‘补完阶段’,以自己目前所擅长的道路,融合其他六系乐理,将其进化完备。   唯有周全稳固的体系才能支撑起庞大的宿命之章。   但叶清玄没有想到,真知之颅竟然一步跨越了那么远的距离,在自己进阶共鸣之前,就帮自己融合了一大半进去。   不过,这个变化至少解决了叶清玄一直以来都在头疼的选择问题——既然四条道路各有所长、很难选择的话,那就将它们全都变成一条路好。   代价是……真知之颅中那足够一个乐师强行冲破知见之障的感悟也变得稀薄起来。如果原本是燎原大火的话,现在只剩下一缕稀薄的火光。那么多力量全都被天人之血消耗完了!   叶清玄欲哭无泪,一口老血喷出。   自己现在算是什么乐师?   现在,在他的身体中,以‘小源’为核心,浑身血液为脉络,四系乐理融合至一处,彼此难分……看上去像是进阶了某个特殊的派系。但叶清玄那‘织梦者’的进阶到现在还没影呢!   他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可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再浪费了,他抓紧时间,感知顺着那乐理高塔,冲向了以太之海的最深处。   那感觉像是飞上天空。   突破了层层迷雾,如鹰隼一般冲天而起,驾驭着以太的浪潮,向上,向上,再向上,一直飞到天空的尽头去。   周围的风景光怪陆离。   无数流光中不断有身影显现,那是其他乐师曾经在以太之海中所显露的侧影,他们在奠定共鸣的一刹那所铭刻在此处的身影。   自古至今,有老有少。或是高冠华服、或是衣衫褴褛。   他们或许已经死去,可曾经的意志却铭刻在以太之中,如繁星一般的闪耀。   越是向上,他便越是接近以太之海的最深处,也能够感觉到越来越多的庞大界域在那遥远的世界运行。   他‘脚踏’着高塔,头顶的由乐理幻化的星辰指引道路。他没有被其他方向的奇异风景所迷惑,坚定地遵循着星辰的引导,和数不清的道路交错而过,沿着自己的方向,走进了以太之海的最深处。   越是深入,周围的身影就越是稀少,残留的以太波动便越强。   而到最后,都变成了高冠华服的东方乐师,那些人或是苍老、或是年少,有男有女,可烙印在以太之海中的印记上,都散发出了一阵令叶清玄倍感亲切的波动。   在他们的长袍上,都印刻着同样的家徽。   同样的……九霄环佩! 第三百五十二章 以太界之影   千百年以来,东方的天人之血,龙脉九姓之中的叶氏,所有达到共鸣阶的乐师都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他们或近或远,为叶清玄指引着前方的道路。   可前方的道路上,人影稀疏。   叶清玄已经感觉到了一阵疲惫和力竭,可真知之颅的火焰却依旧为他提供着力量,令他飞向这片海洋的更深处。   直到最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飘渺身影孤独地伫立在最高处,如同月光高悬,仿佛在微笑地等候着后来者。   “父亲?”   叶清玄愣住了。   直到这里,他已经顺着自己的乐师之路,走进了以太之海的最深处。   对以太界的感应,也达到了史无前例的清晰。   就好像站在大地的最高处,凝视星空,便看到了星空之中无数漫卷的星云——那是天灾妖魔们的领土和巢穴,或者先代的王者和圣徒的权杖与殿堂。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被神圣光芒所笼罩的圣殿,圣殿之中无数宏伟的歌声奏响,宛如群星一般的圣徒伫立,宛如太阳一般照亮了层层黑暗。   那是初代三王所缔造的‘神圣之城’,在它,无数圣徒和圣灵的权杖如卫星一般环绕着它,结合为一体,宛如群星的领域。   就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叶清玄又感应到了一道庞大的深渊,黑暗氤氲,无尽哀嚎从其中浮现。黑暗中像是隐藏着数不清的庞大身影,那些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勾勒出令人发狂的可怕轮廓。   当他注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仿佛也在注视着它。   眼中之眼的恐怖徽记在其中浮现。   那是百目者的领域,世间原暗,集尽一切恶孽之所。   叶清玄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心慌意乱,喘不过气来。不敢再看。而就在其他地方,还有数不清的权杖领域运行。   有的权杖领域宛如庞大的烈日,令人不由自主的心折、可是却失之灵动,像是在沉睡——那是勃艮第王国的王位——太阳王的凭证。只不过太阳王的位置已经空悬百年。至今未有主宰者君临。   而就在东方的位置,叶清玄却能感觉到一堵庞大的高墙,蔓延千万里。   那高墙一般的壁垒上,无数烽火台燃烧着永世的光芒,那是圣灵的化身。那光芒交织为界域,抵御住一切黑暗和袭击,牢牢地笼罩着东方的大地。   数百年来,龙脉九姓的圣徒们死后被未被迎入圣城,而是融入了这一座恐怖的界域之中,化为其中的一部分。   东方的皇帝和龙脉九姓花费数百年打造出了这一件恐怖战争武器,将天灾抵御在界域之外。   紧接着,叶清玄有感应到了,安格鲁的方位,隐隐显露出的圣杯的虚影。传说中的神器——毁灭圣杯笼罩在国土之上,散发着森冷杀意,令人不敢接近。   而就在更深层的虚空中,叶清玄却感应到了一座破碎的城市……那是陨落的阿瓦隆之影!当他感应到的一瞬间,影中的城市骤然敲响钟声。   阿瓦隆大结界和小源之间的共鸣如此清晰,而且对他毫不设防。   倘若叶清玄想要借助其他人的力量进入小源,此刻就应该将自己的原点铆定在陨落的阿瓦隆之影中。如此的话,不仅可以成就共鸣级,将来还能够继承阿瓦隆之影,一跃进入权杖级。   只可惜。叶清玄根本不打算去碰这一笔几百年了还算不清的烂账,甚至打算把距离拉的越远越好……   而就在同时,他又感应到了一处似乎已经失去联系,漂流到以太界深处的界域。就在他困惑地看过去的时候。却看到在那一方界域之中,无数墓碑林立,宛如墓地一般苍凉古老。   他能够看到,在其中一座墓碑上,还写着自己的名字!所有墓碑之下的灯火都已经熄灭了,只有自己的墓碑前方还点着一盏孤灯。   灯火如豆。令叶清玄恍然大悟。   那是自己推开乐师之门,于大源订立契约的地方……同时,也是叶氏数百年来所代代传承的界域。而就在感应到它的一瞬间,他只感觉到眼前一花,感应迅速模糊了起来。   在他的手中,真知之颅那宛如风中残烛的火焰颤抖了一下,熄灭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   叶清玄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自己的感应迅速衰退,从天空之中坠落。   而就在坠落的瞬间,他回头,看到自己的方向。   那荒凉的罗慕路斯大地上……却涌动着光流!   无数的光芒如同河水一般流淌在大地之下,汇聚在那一所地宫之中,就在地宫里,他隐隐看到了一扇门。   那是只有借助圣徒遗骸中的火光,才能看到的门扉!   门?!   深夜,叶清玄从黑暗中睁开眼睛。   在他的手中,耗尽力量的真知之颅化为灰烬,从手指中簌簌落下。   可叶清玄顾不上失落,反而感觉欣喜若狂!   光是提前完成部分‘补完阶段’,整合了自己混乱的乐理体系就已经值回票价了。更何况,在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之后,他的力量更是有了足长的进步。   相信过不了多久,哪怕不突破知见之障,自己也能增强自己的感应,寻找到原点。   而现在,更重要的他终于找到了地宫之中所隐藏的线索!   “果然,问题还是隐藏在神殿里么……”   叶清玄自言自语,迅速地收拾好了东西,重新在外套下面穿好了任督装甲,推开窗户,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奔向了矿洞的方向。   -   就在他的楼上,满地的外卖盒子和没有洗的碗盘中,鼾声响亮的安格鲁大师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扫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   “这么晚了不睡,跑什么跑?”   他嘟哝了一句,弹了弹手指,然后继续蒙头大睡。   在他床边,什么东西隐约闪动了一下。   -   -   寂静的地宫里。叶清玄飞快地穿行,绕过了那些熬夜寻找线索的乐师,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走进神殿之中。   在一片寂静的神殿里。只有满地残骸。   那些神像都被乐师们在狂躁中砸碎了,珍贵的文物变成了一地碎片。这也是叶清玄不愿意到这里来的原因,作为一个古代学者,看到这些真是不好受。   十一座雕像,全都被砸碎了。墙壁上也坑坑洼洼的,掘地三尺,天花板上都是一个又一个洞……叶清玄叹息了一声,缓缓摇头:一个民族的历史和过去,就这样被彻底毁灭了。   有的地方直接已经被碾成粉碎。   想修复都修复不过来。   叶清玄漫步在颓败的神殿中,端详着十一座神像:被考证为原型是圣灵埃涅阿斯的雷电之父、埃涅阿斯的妻子后来被人崇拜神化的众神之母,还有他们的几个孩子:光明之神、爱神、狩猎女神、双面的战神、秘密之神,还有另外的酒神、财富之神……   叶清玄一圈走完,再走一圈,心里重新数了一遍。再数一遍,重新数了一遍……到最后,他终于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   在卡里古拉给自己的古籍中所记载的神灵有十二位,可在这里的,只有十一座!   叶清玄的脚步一顿,停在两座神像的空隙之间。   就在这里,还应该有一座神像。   众神的信使、旅者的神灵——墨丘利。   在罗慕路斯的万神殿中,墨丘利所拥有的神域为是旅行和信使,而在古罗慕路斯语中,乐师与信使一样被称为‘黑侯’。   在他入门的当天。亚伯拉罕就告诉过他:乐师也兼任着信使的职务。   在古代罗慕路斯,乐师们效忠于神殿,传达众神们的旨意。   ——‘以太’是信使,引导迷途之子回返大源。   因此。墨丘利的领域之中,还藏有乐师的神职!   这位架空神灵的原型来自于千百年前人类的发源地——底比斯荒漠中的绿洲,那里的人尊称它为‘透特’,为智慧之神。   在罗慕路斯众神中,虽然墨丘利的地位并不崇高,但位置毫无疑问。至关重要。断然不可能为了节省空间就省略掉他的存在。   那么,这也就代表着:它的神像,是特意被忽略掉了!   为了将什么东西藏起……   叶清玄沉思了片刻,端详着那两座神像之间的空隙,越看越是眼熟,好像从哪里见到过。   最后忽然之间,脑中闪过一道浮光掠影。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地图,两相对照,终于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他确实是见过这个地方的,在艾尔莎买一送一给他画的涂鸦之中!   在地图的背面,艾尔莎的涂鸦中,分明描绘着这一个角落的图像,只是那涂鸦看起来模糊又怪异,他几乎快要认不出来。   可涂鸦中,这里可不是空空荡荡,分明是有一扇门在的!   叶清玄走上前去,摸着坑坑洼洼的墙壁,只能感觉到一阵冰冷,岩层凝实,哪里有什么门在呢?别说门,这背后就连空洞都没有!   他重新低下头翻看地图背面的涂鸦,看了半天,神情却越发无奈:艾尔莎的一手画风,实在太糙了,完全就是灵魂画师。什么东西都歪歪扭扭的,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来。   就连门上都不知道弯弯曲曲画了什么东西,叶清玄费神看了半天,心中一动,从口袋里取出怀表来,对照参看了一下,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那两条弯弯曲曲的线条,原来是一个双蛇徽记!   画在这里是考验自己的想象力么!(~^~) 第三百五十三章 再见   要不是已经深更半夜了,叶清玄绝对冲到卡里古拉长老家把艾尔莎提出来问清楚,究竟应该怎么进去。   可以艾尔莎那只有五分钟的记性,恐怕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只是双蛇徽记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连她的手腕上都还有一个……   叶清玄端着怀表想了半天,还是想不明白,顿时又沮丧起来:世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门就在前面,你却找不到门在哪里,不得门而入。   怅然叹息了一声,他回头看着满地碎裂的神像,缓缓摇头。   “都过去这么多年来,估计罗慕路斯人都忘光了,否则这里不会破成这个样子,就连圣火都熄了。”   他摇头转身,正准备离去,可身体却僵在原地。   圣火……   圣火!   罗慕路斯人自底比斯绿洲发源,建立了七狼之城,开辟了属于自己的帝国。   当时不知道多少来自四面八方的族群来到了这里,融入罗慕路斯之中,也将他们的神灵带进了帝国。因此,罗慕路斯的神殿才有万神殿之称。   只是罗慕路斯人的民间信仰,一直都保持着相对原始的先祖崇拜——他们相信先祖的魂灵寄宿在家族的火焰中,因此家火定然要常燃不熄。一个家族的人定然祭祀的是同一座家火,这种联系比血缘还要紧密。   一个家族的族长,同样是家火的祭祀,每家甚至都有不同的祈言与仪式。   家族的新娘出嫁,那么便要有乐师在家火之前代替先祖之灵见证,这个女孩儿从此从家族的火中脱离,加入到了另一个家族的家火之中去。   因此,神殿之中,代表众神所在的圣火,定然不能熄灭。   甚至在这个神殿里,原本圣徒遗体所扮演的,便是‘看火人’的角色,他在复苏的时候将圣火吸收,化为自己的力量,因此火焰不再。   “那么……我再给你们点上一把!”   叶清玄转身归来,站在火坛前面,清理掉其中的灰烬,直接将腐朽的椅子拆碎丢进去,搓出火苗,丢了进去。   于是在黑暗之中,火光亮起。   叶清玄摘下了缄默之眼,凝视着面前的神殿。   在微弱的火光燃烧中,众神残破的雕像之上似乎也出现了某种肃穆的气息。数百年之前,罗慕路斯人来到这里,将这里开辟为英雄的墓地,也在这里修建了神明的居所,以奴隶和牺牲焚烧献祭。   当这火焰重新燃烧起来的时候,那些神明仿佛也从黑暗中归来,用残破的身体凝视着叶清玄,注视着这个外来的祭拜者。   在那微弱的火光之前,叶清玄只觉得怀表一阵震颤,取出怀中之后,却看到那双蛇纹章缓缓亮起,又迅速熄灭了,就连漆黑的纹章都消失了。   镜面一般的怀表外壳映照着圣火的光芒,上面似乎有什么细小的凹陷,于是便在墙壁上投出了一个长方形的轮廓。   光芒的痕迹随着叶清玄手腕的微调在墙壁上漂移,最后移动到两个雕像之间,就像是一扇门一样。   一扇门……   叶清玄呆滞地看着手中的怀表,又看了看墙壁上的光影之门,收起怀表,可那个门的轮廓依旧停留在那里。   “这也行?”   他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推了一下,应手而开。   还真行!   他呆滞地看着开启的大门,还有门后那灯火通明的空间,许久,迈步走入其中。   在门后,隐秘的密室中,一座手捧着火焰的雕像伫立,在他的台基上,还铭刻着一行暗金色的字迹,那是由青金和黄铜混合之后所浇筑而成的,千年不朽。   在火光的映照之中,那来自古代祭祀们的训导熠熠生辉。   ‘disteminoremquodgeris,imperas’   ——因你敬畏神灵,所以统治世界。   就在那训导的前方,有人遗弃了一件破旧的教袍,教袍已经落满了尘埃,可叶清玄一眼就看出,那是黄之王曾穿的衣服。   他将这个东西遗弃在这里,宛如遗弃了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荣耀和王位。   可叶清玄来不及细看,他已经被教袍旁边的东西所吸引了注意力。   忽然之间,他宁愿自己没有来过这里。   他宁愿自己没有发现这门后的秘密,也宁愿自己不曾来过这个地方。   发自内心的感到了后悔,几乎想要夺路而逃!   他呆滞的看着那个东西,如坠冰窟,浑身颤抖,几乎跌坐在地。   在正面面对那么多强敌,那么多可怕的怪物,哪怕是与天灾交战的时候,他也绝不曾犹豫,叶清玄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会让自己如此失态。   可看着它,叶清玄却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一阵恐惧。   “这他·妈·的……究竟是什么啊?!”   -   -   深夜,圣城之巅。   沉重而悲凉的钟声响起,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在圣灵殿堂之外上,几名披着红衣的大主教神情肃穆,隔着久远的距离,凝视着殿中那宛如风中残烛一般的火光。   在悲凉的钟声中,他们轻声叹息,垂下眼睛。   圣灵殿堂是圣城最重要的地方,可谓核心之一,甚至重要性凌驾于教皇寝宫之上。这里不见戒备森严,甚至就连守卫的骑士就不见,只有灰衣的神甫们来来往往。   在这殿堂之中所供奉的,是所有在死后将意识寄托在以太之中,转化为圣灵的圣徒。那些圣灵沉睡在这殿堂之中,延缓着自我的衰朽,以等待需要自己踏上战场的那一刻。   可人的意识与世界相比,毕竟太过渺小和短暂。   当延缓的死亡终于到来的时候,这钟声就会响起,昭告圣灵的逝去。   百年以来,这已经是第六位了。   在殿堂之外,几名大主教轻声低语。   “终于还是要熄灭了么?”   “虽然是圣徒,但毕竟已经六百年了,人数有穷,万物都逃不过。”   “可是他不一样啊。”   有人叹息,于是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   在圣殿之中,此刻即将熄灭陨落的,是六百年前一手开创了罗慕路斯时代的伟大乐师,罗慕路斯人永远的皇帝。   ——圣灵·埃涅阿斯。   圣殿之中,有人推门而入。   那自远方而来的旅者越过了两侧漫长的石棺,最后脚步伫立在祭坛的前方。在祭坛上,孱弱的火焰中,圣灵的模糊面孔缓缓抬起头,凝视着来着的面容。   来者已经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也不复曾经那副俊秀阴柔的摸样,只有那长发依旧还熠熠如金。短短几个月,他便已经老得像是一个中年的男人了,看起来饱经沧桑,但依旧胖。   只有手杖上,那个双蛇交缠的纹章依旧闪亮。   看到火中的圣灵,他便露出笑容。   “赫尔墨斯?”   火焰之中,埃涅阿斯看着他,眼神变得恍然:“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赫尔墨斯坐在祭坛的旁边,靠着石柱,轻声说:“我来送你。”   “谢谢。”   埃涅阿斯颔首,赫尔墨斯低头,从口袋里掏出烟斗,点燃,可惜滑轮打火机进了水,老是打不着。他弄了半天,无奈地叹了口气,骂了句脏话。   埃涅阿斯伸出手指按在烟斗之上,微弱的余烬点燃了烟草。   “谢了。”赫尔墨斯咧嘴,大口地吸着,长出了一口气:“坐了好几天马车,真是累死了。”   埃涅阿斯看着他,犹豫着,轻声问:   “他们……还好么?”   “当然好啊。”   赫尔墨斯淡淡地说:“这年头,能活着就算好事了吧?况且,作为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民,有那么一块地让他们待着就不错了。   你呢?在这里呆着跟坐牢一样,不要我带你出去逛逛。”   “在你来之前,我做了一个梦。”   埃涅阿斯说:“醒了就看到你来了,真巧。”   “有梦可以做是好事,梦见什么了?说说看。”   “梦见了我的家火。”   他轻声叹息,“我梦见自己离开了这里,回归到家火之中去了,与先祖们共聚。可醒来之后又觉得害怕:我做错了那么多的事情,不知道他们会对我说什么。”   “不要担心,你做对的事情也有不少。”赫尔墨斯说,“倘若有死后的世界,你定然可以享受福报。”   “真的有死后的世界么?”   “没有。”   赫尔墨斯摇头:“你都活了这么老了,埃涅阿斯,还不明白么?   人类就是你所见到的那样,百分之七十是水,骨骼里的是钙,身体中流淌的是血,活着的时候呼吸。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轻声说:“这里面没有叫做‘灵魂’的小人,埃涅阿斯,抱歉,也没有死后的世界。”   “是这样啊。”   埃涅阿斯轻叹,似是定下心来:“谢谢。”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我有责任见证你的死。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晚,晚到了六百年。”   “快了,就快了……一晃眼,便是六百年了。”   埃涅阿斯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在火焰之中,那圣灵半跪在祭坛上,向着面前的人低下头:   “曾经我因神明的指引而踏上命运之路,因宿命而得伟业。如今,六百年过去了,我在大地上留下的痕迹已经再不见踪影,我也即将消散。   ——自始至终,你见证我。”   赫尔墨斯垂下眼睛,“埃涅阿斯,你也见证了我。”   “像我这样的人,活得时候因为拥有力量,做了一些事情,便被称为英雄和皇帝。可惜,我能做到的终究有限。空活六百年,却总希望能够为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做些什么,可惜现在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希望你能给他们引导,赫尔墨斯,就像是当年你引导我一样。”   “万物有命,埃涅阿斯,是命运引导你。”赫尔墨斯抽着烟斗,轻声说:“我会代你照看他们的。放心,里面还有个老头儿的脑子不错,将来他们恐怕也不会混的很糟糕。”   “那就太好了。”   埃涅阿斯露出欣慰的笑容,在火焰之中,黯淡的身影一阵飘摇,渐渐地消散,化作灰烬。在灰烬之中,那一张苍老的面孔渐渐破碎,这是最后的道别:   “再见。”   “恩,再见。”赫尔墨斯闭上了眼睛。   火焰熄灭了,余烬如飞鸟一般飘散,飞上天空。   赫尔墨斯伸手,接住那一粒落下的灰烬,握紧。   “再见。”   -   -   -   紧赶慢赶终于赶了一章更新啦~都月末了,求个呀朋友们~   以及,顺便请个一天假…… 第三百五十四章 火将熄灭   昏暗的房间中,只有黯淡的家火在燃烧。   在那在传说中寄宿着先祖魂灵的火焰如今已经飘摇不堪,只剩下宛如风中残烛一般的微弱光芒。   在火焰的前方,沉睡的卡里古拉睁开眼睛,轻声叹息。   在他身旁,笼子中,那一只鸽子感觉到了不安,惊恐地拍打着翅膀。卡里古拉长老将它攥在手中,以小刀开膛破腹,抽出了它那细小的肠子。   他轻声哼唱着古老的歌谣,迎着火光,解读着其中那晦涩的启示,许久之后,缓缓地将它投入火中。   “——火将熄灭。”   他吟诵着那来自上天的启示,抬头,凝视着远方,眼神哀悼:就像是能够看到那远方的圣殿中,圣灵消散在火焰里。   “陛下,愿您逝去的魂灵驰骋于星空之中,如您驰骋于这地上……可惜,再无家火可供您栖息……”   他垂下眼睛,轻声呢喃,粘稠地鲜血便从鼻孔中流出来,滴落在手背上。在手背上,灰色的蔓延着,带着瘟疫和腐病的气息。   在他的脚踝上,鳞片缓慢地增值着,宛如妖魔即将苏醒。   那原本隐藏在罗慕路斯人躯壳中的病毒终于苏醒了,开始发作。   他的眼前黑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吗?”   他艰难地撑着墙壁爬起来,自言自语:“算了,罗慕路斯的时代,早就该结束了。旧时代残留的余烬,应该乖乖地被扫进垃圾堆里才对。”   在他背后,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露出一张稚嫩的面孔。   艾尔莎从噩梦中惊醒了,她抱着洋娃娃,看着卡里古拉:   “爸爸,我害怕。”   卡里古拉艰难地笑了笑,抱住了她。摸了摸她的长发。   “别怕,艾尔莎,别怕。”   他擦去了脸上的鼻血,轻声问:“还记得妈妈吗?”   “妈妈……”   艾尔莎黯然地低着头:”我刚才梦见妈妈了。她让我不要害怕,可我还是害怕,然后妈妈就走了。爸爸也会走么?”   “不会的。”   卡里古拉抱着她,藏起自己的眼泪:“妈妈也不会离开你的,她最喜欢坚强的孩子啦。”   在他的背后。那家火黯淡地燃烧着。   像是有风吹来。   火将熄灭。   于是,有哀悼的歌声响起。   在火焰里。   -   -   在寂静的长夜中,那哀悼的歌声回荡在奥斯维辛。   “来,让我将未来的命运讲与你听,讲给你那天神的后裔赢得怎么样的荣耀,你的后代将是何等样的人……”   那是来自久远之前的颂歌,记述着圣徒在大地上创立的荣耀,罗慕路斯的诗人所传唱的歌谣。可那歌谣却说不出的哀婉,凄凉。   在歌声的回荡中,罗慕路斯人从沉睡中惊醒了。看到躯体上扩散的灰斑,口鼻处流下了粘稠的血。   家火在熄灭,一处又一处,仿佛寄宿在其中的先祖魂灵正在死去,可那死去的魂灵却在高歌,高歌着旧时代的辉煌和壮丽看,罗慕路斯人曾在大地上创建的城池和奇迹。   直至最后,所有的火焰都熄灭在黑暗之中。   仿佛先祖的魂灵在火中燃烧殆尽。   天地之间沉溺在一片黑暗里。   紧接着,大地震颤。   从地底深处传来了恐怖的轰鸣,整个庞大的奥斯维辛都震颤了起来。庞大的岩石彼此摩擦,发出碎裂的咆哮。   在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无数裂隙迅速地从墙壁和建筑上拓展,剧烈的动荡此起彼伏的传来。   乐师们从睡梦中惊恐地睁开眼睛。感应到了大地的剧变。   还有天空中传来的嘶吼。   “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下意识地仰头,看向天空:“科赫大师?”   在那些眼瞳的倒影之中,漆黑的云层在燃烧。   惨叫声响起。   云层背后,火光漫卷,消瘦的老人化作枯骨,在空中分崩离析。无数尘埃从空中簌簌洒落,带来了来自天穹之上的杀意。   黑暗伴随着灾厄到来。   -   早在五分钟之前,云层之上,明月遍照。   在天空中,科赫大师睁开眼瞳,眉头皱起。   在大地之上,整个城镇中骤然掀起了此起彼伏的以太波动。宛如无形的风暴横扫而过,那些常燃了千百年的家火随之熄灭。   大地之上,一片漆黑。   而就在火光都熄灭的那一瞬间,他却猛然抬头,照见异状。   有黑暗自星空中来,熄灭了星辰的光芒。   那一片宛如活物一般的漆黑突如其来,将整个奥斯维辛包裹在其中,瞬息之间,竟然形成了一片极其庞大的阴影。   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科赫大师皱眉,笔尖在空中勾勒,手捧的羊皮卷上便浮现了乐章,一轮柔和的星光从羊皮卷中升起,宛如一轮小小的太阳。   启示学派的‘洞见辉光’,照见一切真实。   光亮所过之处,黑暗也随之黯淡、退缩,暴露出其中流转的阴暗乐理。瞬息之间,在洞见辉光的照耀之下,整个奥斯维辛都出现了上百道凄厉的血光。   瞬息间,科赫脸色惨白,倒吸了一口冷气。   每一点血光,都代表着一个黑乐师的存在……   那血光大多隐藏在外围的旅馆中,还有潜伏在集市周围——那是今天白天时进入奥斯维辛的商队驻扎的地区,可哪里有商队会这么邪门?   此时此刻,这里分明已经变成了邪魔汇聚的魔窟!   只是科赫想不明白,自从试炼开始以来,他便一直坚守在这里,监控着整个试炼的过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隐瞒过自己的星见之眼,秘密潜入了这里!   “不用自责。”   在他背后,一个阴柔随和的声音说:“他们都是蒙受‘黑暗众卿’赐福的‘信徒’,受深渊的庇佑。你看不出来,也实属正常。”   那个声音彬彬有礼,充满风度,可却令科赫瞬间堕入冰窟,脸色惨白。   自始至终,哪怕是有洞见辉光的照耀,他也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背后有任何东西存在。可随着那个声音响起,一个空洞便突如其来的出现了。   在一片光明之中,骤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空洞,空洞形成了模糊的人形,凝视着他,发出人类的言语。   可那空洞却仿佛通向深渊,隐隐显露出某种非人的本质,令人颤栗发狂。   “没想到,‘阿卡夏之书’这个学派还有传承者,当代的‘记录者’就是你吧?   那个空洞‘凝视’着科赫手中的羊皮卷,了然地点了点头:“可惜了。”   “帕格尼尼——”   科赫大师的声音嘶哑,凝视着来者,“堕落圣徒·帕格尼尼的原罪之衣……怪不得我看不出来!你们是‘灭亡礼赞?你是克洛利.尔高?”   “不愧是阿卡夏之书的记录者,连这个都知道。”   克罗利轻声笑起来,从原罪之衣中显露真容,苍白的面孔宛如少年,只不过枯朽的双手上已经满是皱纹。   数百年前,第六代帕格尼尼因为太过追求乐理真髓而跨越禁忌,投入了天灾的阵营,成为黑暗众卿之一。   帕格尼尼的圣名直接陨落,不复传承。   而在他堕落的同时,几乎所有传承了他的乐理的乐师都随之堕入魔道。   他们组成的灭亡礼赞,是全世界十六部得到百目者封赏的堕落乐师团中排名前三的存在,直接接受黑暗众卿的引导。   这些堕落乐师流窜在全世界各地,甚至栖身在黑暗世界之中,偶尔出动都几乎是灾难的代名词,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但谁都没想到,这群家伙竟然有这么大的狗胆,竟然敢出现在这里?   眼看着科赫大师一脸慎重的样子,克罗利就笑了:“你想要拖延时间给下面的人传递消息?没用的。我们远道而来,总要有点准备。最起码,各位的资料总是有的。下面有人在另行招待呢,你就不要操心了。”   科赫的神情顿时阴沉起来。   “难道奥斯维辛还有什么东西值得灭亡礼赞大举出动么?或者说,你们真打算对圣城宣战了?”   “没想到你还会为我们操心,真是令人安慰。”   克罗利微微地笑着,宛如少年的面孔上满是纯真和愉快,只是指着下方的大地:“你看那花……”   黑暗里,大地动荡,奥斯维辛被淹没在哀鸣之中。   那里并没有什么花。   可克罗利却看得如痴如醉。   “自从百年前埋下的种子,今天终于要发芽啦,”   他伸手,温柔地抚摸着那城市:“本来还要再养个几百年呢,可惜,陛下深受重创,长远之计也只能放在一边。今夜过后,除‘鲛人’、‘半龙’、‘黑月灵’之外,吾主的信仰种族将再添一支……以罗慕路斯人的血,定然能孕育不少妖魔之子出来吧?”   “痴心妄想!”   科赫大师怒斥,苍老的躯壳中骤然亮起了刺目的光芒。   就像是一轮巨大的星辰从他的躯壳中涌现,要将他焚烧殆尽,破体而出!   -   -   -   卡文中,超痛苦ing……月票……月票……(~^~) 第三百五十五章 生命的馈赠   瞬息间,宿命之章凝结成实质,化作了一颗凛冽星辰,几乎引动了黑暗天幕之外的星辰。   星光肃杀,十二宫的星图在其中轮转不定,隐隐可见无数音符涌动,浩荡宏伟的乐章迸发。   就在星辰的光芒之中,仿佛有这世界一片混沌、大源开辟、万物创生的宏伟景象,令人目眩神迷。   那是千百年来,无数‘记录者’不断地编织乐理、记录在‘阿卡夏之书’中的绝景于奇迹,此时此刻,被呼唤而出,便带浩荡杀机。   紧接着,乐章戛然而止,轰然破碎。   克罗利伸手,身影穿过星图,按在科赫的脖子上,将他缓缓提起。   那爆裂的星光落在他的身上,便被什么东西吞没了,再无影踪——这是堕落圣徒帕格尼尼以自己的躯壳和乐器所锻造出的神器——原罪之衣。   当年的帕格尼尼因为太过追求力量和大源,心神已经被深渊所俘获。   他将从深渊中得到的秘密封印进自己的琴中,以为这样自己就不会受到侵染,但在演奏时,倾听者便能够见到犹如魔鬼的幻影。   尽管外表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深渊已经从内部的将吞没。   当他投入天灾阵营之后,自己的躯壳和乐器几乎就是深渊在地上的化身,通向地狱的入口。   他将自己的身体制作成这么一件堕落的神器,身披此衣者便有如被包裹在深渊里,得到天灾的加持。   想要穿透它,除非是使用同等规格的杀伤型神器。纵使‘阿卡夏之书’得到记录者们的代代传承,但依旧不是用以杀敌的武器,无法突破它的防御。   紧接着,原罪之衣的力量反扑,一层层黑色的气息渗入了科赫大师的面孔,宛如活蛇一样地在他的皮肤下游走,看起来无比狰狞。   黑暗在侵蚀。   “不要抗拒。”   克罗利扼着他的脖子,低头俯瞰着他,笑容愉悦:“需知,深渊之中,也有远大的前途。”   科赫大师艰难地抬头,布满血丝地眼瞳凝视着,忽然笑了:“难得你愿意走的近一些……那就,如你所愿。”   瞬息间,克罗利勃然色变。   科赫大师放弃了一切抵抗,任由原罪之衣的的力量侵染自己,将他转化为深渊眷族,可在他的手中,那阿卡夏之书上,科赫的宿命之章却猛然运转,释放出无数星辰爆裂的光芒。   狂风里,那一本记录者学派无数乐师书写而成的阿卡夏之书漫卷,翻至最后一页。   在那一页上,只写了八个字。   星辰陨落。   世界终结。   印刻了科赫的宿命之章之后,这就已经是科赫的权杖所在,而现在,随着那末日预言的到来,无尽星光从从书页中喷薄而出,卷向了近在咫尺的克罗利。   瞬息之间,他引爆了自己的权杖,要拉着这个家伙同归于尽!   启示学派一向缺乏杀伤力,对于成为大师的科赫来说一样如此。想要利用好原本就不足的力量,那就只有做出最好的决断。   哪怕这个决断对自己来说再怎么残忍。   瞬息之间,天空之中有炽热的光芒扫荡向了四面八方,吞没了克罗利的身体。   哪怕是有原罪之衣的防御,也令他在那一瞬间遭受重创。半身焦黑,躯壳被科赫大师玉石俱焚的一击付之一炬。   可比这更严重的是宿命之章都受到了损伤,那一层覆盖着罗慕路斯的黑暗天幕也随之震荡。   就在炽热的光芒中,化作焦炭的科赫大师跌落云层。   在风中,燃烧的阿卡夏之书翻动,记录下了最后一位使用者的生平之后,随着他化作灰烬。   圣城议会第二书记官科赫大师就此身死。   -   在天上,克罗利面色阴沉,焦炭一样的面孔抽搐着。   科赫自毁权杖引起的震荡令他封锁了罗慕路斯的权杖·黑暗天幕几乎分崩离析,一击之下几乎将所有的乐理搅成一团糟,就连大结构都隐隐有些扭曲。   如果不重新校正和弥补的话,黑暗天幕的封锁根本就无法维持。   玉石俱焚的一击,不仅给克罗利制造了一个巨大的麻烦,也将他们的到来透露给了其他的乐师。更令他浑身冷汗的是,这都是细枝末节而已,科赫真正想做的是黑暗天幕上开个大洞,突破封锁,进入以太界,化为灯塔,向千里之外的圣城发出警示。   幸好还有原罪之衣,在最后关头死死地封锁住了那一道力量,否则麻烦就大了。   虽然隔着十万八千里,圣殿骑士团、圣歌队和圣灵们无法赶来。   但圣城还有一个号称半神的教皇呢!   号称神意解毒者,神力驾驭者、神权掌握者,将三者汇聚于一身的教皇陛下,传承了十几代的赤之王,最可怕并不是《命运》、《皇帝》、《欢乐颂》等等等等令人数不过来的毁灭乐章,而是突破了凡人的极限,进入匪夷所思境界的能力。   比如复活、比如化身万千、再比如一瞬间跨越千万里的距离,实现变化学派究极夙愿之一的‘传送’……   上一步还在教皇宫、下一步说不定就跑到自己面前了。   不知道多少成名的黑乐师死在了这一招的前面……   “——加固封锁。”   克罗利的声音沙哑又阴毒:“今夜此处是吾主赐予我们的应许之地,不要放走任何人。”   “收到。”   在黑暗的奥斯维辛,空空荡荡的集市中,那头戴兜帽的乐师从空中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勾起嘴唇,回头,看向身后马车上的货物。   在几个健壮男人的搬运之下,那些被千里迢迢运送过来的珍贵货物被毫不怜惜的地丢在地上,踩碎了,到最后,只剩下最下面的一个的铁箱。   铁箱被抽出来,放在兜帽乐师的面前,他兴奋地深吸了一口气,抓起撬棍,猛然掀开了铁箱的盖子。   在铁箱之中,是宛如活物一般蠕动的血肉。   那几乎生长在钢铁之上的血肉已经融入了铁箱,令钢铁上也浮现了血管和脉络的痕迹,两者结合为一体,密不可分。   在深夜的风中,那一团深紫色的血肉蠕动着,其中隐隐浮现面孔,宛如少女一般,轻声吟唱着有关生命的歌谣。   那是万物生长、一片生机的歌声,令人忍不住沉醉在其中。   “黑暗地母……”   兜帽乐师轻声呢喃,眼神迷醉起来:“终于,得见真容,何其有幸。”   在铁箱之中所储藏的,便是多少乐师闻之色变的黑暗地母的血肉……或者说,堕落的炼金术师们制作出来,能够承受黑暗地母力量的‘容器’。   无形无状的黑暗地母将力量倾入在其中,将其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并被黑乐师们运送至此。   “这种生命的力量……深渊之中的勃勃生机,真是令人感动。”   兜帽乐师抚摸着它,任由那血肉侵蚀自己,可血肉的触须却无法渗透皮肤,被牢牢地阻挡在外。光是开启铁箱,所有的黑乐师便觉得一阵心旷神怡,仿佛来到天国。   体内的妖魔之血前所未有的活跃起来,等待着进化。   数名早已经准备好的黑乐师褪去了自己的袍子,赤身裸体的站在铁箱身旁,狂热地吟诵着堕落圣歌,灭亡的礼赞。   就在那歌声里,血肉沸腾了,宛如粘稠的液体一般满溢而出,在地上蜿蜒流动着,蔓延上了那几个颂唱者的身体。   紧接着,那颂唱者燃烧起来了。   他们在火焰中狂喜乱舞地歌唱,任由躯壳化作灰烬,飘向四面八方,宛如春天到来时蒲公英的种子,将这一份来自深渊的赐福播撒向了整个奥斯维辛。   短短的几个弹指之后,那无数的种子便融入了黑暗天幕之中,和克罗利的权杖领域交融在一处。黑暗天幕所笼罩的地方,便宛如黑暗地母亲至,将那畸形的生命力无私地赐给了自己的子嗣们。   于是,显露出本相的黑乐师们越发的狰狞。   可这一份生命力真正的目标并不是他们……而是此处的居民,那些身怀妖魔血统的罗慕路斯人!   那磅礴丰厚的生命力量涌入了那些罗慕路斯人的身体之中,催化着他们体内的勃勃生机,也唤醒了他们体内的妖魔之血……   就在这近乎无穷的生命力的催化之间,一夜之间,便足以完成数百年的蜕变,令他们体内的妖魔彻底苏醒,破壳而出。   很快,那些惊慌的罗慕路斯人便纷纷地昏迷,陷入晕厥。一层厚重的角质层宛如蚕茧一般从他们的浑身生长而出,将他们包裹在内。   一夜过后,破壳而出的便是新生的妖魔……   这才是‘灭亡礼赞’真正的目的,凭借黑暗地母的血肉,将罗慕路斯人彻底拉入深渊,堕化为真正的黑暗族裔。   与此同时,还能够将新生代的乐师强者们一网打尽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而对大多数被困入其中的乐师来说,目前的危机远远不止如此,因为,很快所有人便察觉到了,当黑暗地母的力量融入黑暗天幕之后,整个奥斯维辛中的以太浓度在迅速提升。   瞬息间,便从红区提升到了黑区,进入了彻底的危险领域。而且,密度上升的趋势依旧没有任何减缓……   白区、黄区、红区、黑区……再往前推进一个阶层的话,那么就会发生所有乐师谈之色变的现象——塌陷。   整个奥斯维辛正在像是曾经的阿瓦隆之影一般,向以太界中塌陷。   一夜过后,奥斯维辛将从物质界彻底消失,堕入以太界的深处,被百目者的神域深渊所彻底吞没!   而就在地宫之中。   短短五秒钟之后,叶清玄从震惊之中清醒过来。 第三百五十六章 地狱黄昏   在隐秘神殿之中,他弯下腰,看着面前那个不足半人高的东西。   它明显不是这里原本有的东西,而是被后来者带进了其中。   那一座铜釜一样的造物看起来宛如含苞的莲花,细节精细,制作严谨,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的缝隙。叶清玄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戴上口罩和手套,开启它的外盖,细数着其中大大小小的凹槽:   “调配池、融合池、培养池……”   就在很多凹槽中,已经因为长时间放置不管而生长了霉菌,而水槽之中也已经一片浑浊,散发着一股恶臭,内部精密线路已经堵塞,铜锈蔓延。   这一架造价万金以上的培养釜,已经彻底的因为疏于保养而损毁了。   这是特制的炼金装备,对于普通的乐师来说,这种东西屁用都没有,既不能当做武器使用,更加不可能弹奏乐章。   它是给某些圣咏乐师而专门制作的辅助设备。   主要的用处是……   ——培养病毒!   叶清玄抱着最后的希望,伸手,从培养釜的底层铲下一片残留的白斑:在缄默之眼的观测中,瞬息间那一片白斑被放大了成千上万倍。   隐隐已经可以看到,无数死去的病毒已经溶解,但依旧还有一星半点生命力万千的‘幸存者’活动在其中。   以叶清玄门外汉的水平看不懂它们究竟是什么,缄默之眼也不是专业的分析设备,无法判定这种病毒究竟是通过什么样的原理制作而出,能够达成什么样的效果。   他只要知道一件事情就好了。   从这一架培养釜中找到的病毒,和他在教堂中看到的病毒,一摸一样!   当他确定了这件事情之后,一颗心便彻底沉入了谷底。   几年之前,一夜之间爆发、感染了整个奥斯维辛的诡异流感病毒,是出自于这一台培养釜之中。   而与此同时,现场还残留着黄之王到来的踪迹。   更何况,整个世界的人都知道……本代的黄之王是数百年以来绝无仅有的天才乐师,除了在炼金术上的绝佳造诣之外,在圣咏派系更是堪称达到了前无古人的高度。   现在你说,这一场瘟疫不是黄之王制造的。   谁信?   反正叶清玄信了。   ——不敢不信。   倘若这是黄之王做的话,那他就应该好好想想,圣城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身上的妖魔血统,罗慕路斯人已经被驱赶到了奥斯维辛这种荒凉土地上,可在诸国眼中,依旧是不惜使用这种手段也要清除掉的毒瘤……   卡里古拉曾经将腿上的鳞片展示给他看,告诉他:“我们已经为了这一份生来之罪付出太多了。”当时的叶清玄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现在想来,他恐怕早就隐约知道什么了。   倘若这一切都出于圣城的授意,那么……   “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上天呢?”   叶清玄轻声叹息,沉思片刻之后,抽出手杖,点在培养釜上。   在炽热的电光中,培养釜迅速的融化、扭曲,到最后变成一滩看不出原本摸样的炽热铁汁。   就像是缄默之眼的铭文说的很对。   ——有的时候,得知真相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这里的秘密,他已经决心彻底烂在肚子里。   干系实在是太大了,绝对不能说出去,甚至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进入过这里。否则万一走漏风声的话,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寿终正寝’。   诸国蓄养的那么多刺客可不是吃干饭的。   况且,还有所有乐师头顶的噩梦阴云——静默机关。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出去之后立刻离开这里,找个借口将卡里古拉长老和艾尔莎接到其他地方去。他相信以第五部门的能力,藏起两个人来应该没有问题。   在离开之前,他最后地看了一眼那神像,那神像仿佛也在低头看着他,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嘲弄。   很快,他收回视线,关掉门,熄灭了圣火,回头再看,便再没有什么痕迹。   而就在他仔细消除自己残留线索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头顶轰然一震,灰尘簌簌落下。顶穹崩裂出巨大的缝隙。   “地震?”   他下意识地自言自语,可旋即却感觉到自己胸腔的血液宛如沸腾一般地激烈流淌着,月光闪现,几乎无法抑制。   因为感应到那铺天盖地的深渊气息……   “黑乐师!”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缄默之眼,在天人之血的感应中,带着深渊乐理的庞大以太源不断闪烁出现,很快或近或远中,感应到的黑乐师足足接近百人!   而且就在天空之上,还有一道庞大到隔着岩层在地宫中都能隐隐感应到的扭曲波动……   他向着地宫之外狂奔而出。   就在矿井之下,一具焦烂的身体从空中落下,炽热的血雨泼洒。   他抬头,透过那一道凄厉的裂缝,看到漆黑的天空被火焰烧红,明亮如昼。   宛如地狱中的黄昏。   -   他来不及再犹豫,迅速地爬出矿井,刚刚探出头来,就看到一片混乱和砍杀。   在一群怪物的包围中,托雷一路杀来,面前的怪物纷纷分崩离析。   看到叶清玄,他眼前一亮。   “叶清玄,你看到卡斯帕……”   话音未落,便有数道寒光扑面而来。   那银钉在空中摩擦至赤红,笔直地灌入了他的喉咙中,紧接着号角轰鸣,火焰爆发,从内而外将他烧成一团焦炭。   叶清玄面无表情地挥手,召回了自己的银钉。   “在我面前玩幻术,你骗谁呢。”   尸体倒地。   那个东西没有面孔,脸上一片空白,随着生机的逝去,便迅速僵化,那些不断变换色彩的柔软鳞片迅速僵硬枯萎。   到最后,只剩下一片焦黑到看不出原本摸样的灰烬。   “——无面优伶。”   叶清玄弯腰,从那一团灰烬中挑拣,找到了残留的半张骨片,那头盖的骨片看上去却像是一张假面,还带着一个讥诮的笑脸。   这是黑暗众卿们以地母之力培植出来的子嗣,和迷途者那种炮灰不同,无面优伶这种天生便掌握幻术力量的妖魔是最好的刺客。   只要远远地见过一面,就可以模仿地八九不离十,仓促之间根本分辨不出来,而且这种鬼东西精通幻术学派的‘拟态之道’,近乎一切乐章都可以模仿,除了威力要大打折扣,几乎没有别的破绽。   别说扮演成乐师,甚至有无面优伶扮演成枕边人,连续五六年都没有人发现的呢。   可惜,再怎么变,骨子里依旧是妖魔。隔着几十步的距离就激发了月光的感应。仓促之间,它没防备叶清玄突释辣手,一动手就直接释放了储存在九霄环佩中的《荒山之夜》,用火刑架的火力招呼了上去,一击毙命,才没有造成麻烦。   否则拖延下去的话,鬼知道这个家伙还有什么手段。   这种伪装对自己自然构不成妨碍,但……对别人来说呢?   叶清玄环顾四周,在缄默之眼的感应中,奥斯维辛简直遍地红光。就像是一瞬间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堕入了黑乐师的巢穴里。   “其他人那里不会有事儿吧?”   -   -   “垃圾!”   在一群妖魔的包围中,葛兰冷哼,浑身的铁甲灼烧至赤红,光芒刺目,随着乐章演奏,刺目的火焰接二连三的从脚下的土中喷涌而出,一个有一个的吞没了扑上来的妖魔。   在堪比火葬场的可怕火力之下,扑上来的妖魔一个个瞬间化为灰烬,只可惜,那些鬼东西像是虫子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地穴和墙壁后面爬出来,无论如何都杀不完。   死了一个,又冒出来十个,吞吃了同伴的灰烬之后,身体便迅速膨胀,越发的狰狞。那些东西前仆后继地扑上来,嘶鸣着将他整个人都包围在其中。   “葛兰!不要拖延!”   不远处,托雷带着卡斯帕杀开一条路,回头看他:“先走,和其他人汇合……”   “这种垃圾再多又有什么问题?”   葛兰随手抓起了一只妖魔,铁腕合拢,硬生生地在手中将那一只挣扎的妖魔化为灰烬,狂笑着从腰间拔出长剑。   乐师们绝少佩剑,因为对于乐师来说,寻常的武器根本没办法和乐章相提并论。但葛兰这一系乐师却偏偏另辟蹊径,将剑术和乐章融合在一起,佩剑带甲,看上去不想乐师,反而像是武士。战斗起来,也如同武士一样亡命。   随着长剑的拔出,遍地火焰便骤然一窒。狂乱的风压缠绕在剑刃之上,几乎形成实质,隐隐可以看到一层模糊的凄白。   长剑所过之处,便有无形的风压将大地切裂,一片血腥飞溅。   葛兰一跃杀进了妖魔之中,挡者披靡。手中的长剑纵横,搅起一片猩红。瞬息之间,妖魔便被清扫的一干二净。   在遍地残尸中,葛兰冷笑,收剑入鞘,回头看向托雷:   “你看吧,这群……”   话音未落,遍地血肉骤然如同活了一样向他扑去,猝不及防之间,葛兰整个人都被血肉吞没。那些血肉瞬间变成了腐烂的摸样,就像是无数尸体用拙劣的手段缝纫在了一起,就连针脚都是粼粼白骨,看起来凄厉异常。   缝合巨尸嘶吼,巨大的‘头颅’扭转,盯向了托雷所在的地方。   紧接着,一道赤红的火光从他的腹中中亮起,缝合巨尸一阵惨叫,烈焰缠身的葛兰竟然破腹而出。   只是现在,他浑身铁甲已经被可怕的酸液彻底腐蚀软化,就连皮肤都几乎没有了,只剩下一层凄厉的血色。 第三百五十七章 死者   “托雷,救……”   葛兰从尸腹中冲出来,跌倒在地上,惨叫着伸手想要求助。可巨尸猛然弯腰,又一口将他吞入腹中,疯狂咀嚼。   几声脆响之后,沉闷的惨叫声便消失无踪,只剩下弯曲的长剑从嘴边穿出来,挂在脸上,像是一根奇怪的毛发。   卡斯帕呲牙,浑身紧绷,毛发竖立,跃跃欲试的想要扑上去。   可托雷拽住他,转身便走,毫不犹豫。   在这种鬼地方和这群妖魔缠斗,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已经明显察觉到周围有不少带着诡异气息的以太波动向自己靠拢过来了。   而就在前方拐角处,骤然有一个隐约的以太波动浮现。   托雷的脚步不停,可声音却骤然转为轻柔,口中无声吟诵,在一片寂静中演奏无声乐章,手上的乐理构建,蓄势待发。   只是瞬息之间,两个人影在在拐角相逢,托雷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可来者却向后跳了一大步,抬起手挡在面前。   “等等!”   那个白发年轻人看到托雷兄弟之后,松了口:“托雷,是我,叶……”   可托雷的动作却毫不犹豫,手掌按落,来者的身影骤然一顿,皮肤之下一片赤红像是血液沸腾了一样,面目扭曲。紧接着,无形的巨口兜头落下,一口咬碎,血肉飞迸。   很快,血肉消散无踪,只是幻影。   在不远处,叶清玄的身影再次显露,满怀戒备地看着他们:“你们还真动手啊!是我啊,托雷,你怎么了?”   托雷眯起眼睛,看了他半天,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了下来。   “抱歉,太过紧张了,以为你是敌人伪装的。”   叶清玄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无奈叹息:“算了,这种事情也难免。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先去找找其他人,大多数人聚合起来,肯定生存能力更大一些。”   托雷说:“不知道大师们怎么样了。”   “大师们的事情恐怕我们也管不了。”叶清玄跟着托雷走在前面:“没想到那群黑乐师的胆子这么大。竟然……”   嘭!   在他背后,卡斯帕暴起,层层叠叠的巨口笼罩了叶清玄的后身。叶清玄勃然色变,想要向前翻滚,却发现双脚就像是和地面焊在了一起。周身空气如锁,将他死死地钳制住。   下一瞬间,血浆飞迸。   幻影消散,一颗面目空洞的狰狞头颅滚落在地。   托雷面无表情地踩爆了脚下的脑袋,只是淡淡地说:“在戒律乐师面前耍这种花招,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寂静中,不远处的拐角后面,有人轻声咳嗽了一声。   “那个……”   在两人锐利的视线中,一个白发的年轻人从后面走出来,高举着双手。神情复杂:“我说我是真的,你们信么?”   “……”   托雷呆滞了片刻,看了卡斯帕一眼,卡斯帕依旧如同原状,扫了叶清玄一眼之后便收回视线,继续低着头。   卡斯帕辨识别人从来靠的不是什么面目、气质、感觉或者气息、波动。野兽只看野兽,对于兽性遗传的成果来说,天生便能嗅探到隐藏在人心中的兽性,几乎没有什么伪装能逃过它的眼睛。   看到卡斯帕这样的反应,托雷便隐隐松了口气。   “是真的。”   “那我过来咯?”   叶清玄小心翼翼地向这边踏了一步。又踏了一步之后想了一下,后退回原本的位置,尴尬地笑了笑:“还是保持这个样子吧,大家逃起来也都方便。”   “……”   托雷一阵无语。到最后,只能叹息:“随你喜欢吧。你有什么意见么?”   “就按照你和先前那位‘山寨兄’商量的那样吧。先找其他人汇合,起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水银念线从少年的周身扩散开来,融入那一阵地狱赤红的风中,向四周飘散。   而就在同时,他的神情却骤然一滞。回头,看向那一栋坍塌大半的燃烧房子,脸上的笑容僵硬住了。   托雷顺着看去,却感应不到什么活物的气息。   “怎么了?”   “……”   叶清玄沉默半响,低声说:“能让你弟弟帮忙,把墙抬起来么?”   托雷看了卡斯帕一眼,卡斯帕低吼了一声,墙壁被莫名的力翻转,像是无形的巨兽抓刨,火焰也熄灭了。   被压在下面的尸体显露出来。   托雷看到尸体的服饰,旋即明白了什么,眼眸低垂。   叶清玄弯腰,将死者脸上的灰尘逝去,死者的面目狰狞,像是遭到了不可思议的背叛一样,饱含愤怒。   “原来是你啊。”   叶清玄垂下眼睛,黯然地叹息,将一枚圣徽放在了死者的掌心,让他五指收紧,牢牢地握住。于是,在灰烬中,死者愤怒的表情便褪去了,双眼合拢。   “尘归尘,土归土。”   叶清玄最后看了他一眼:“再见。”   那个身影沉睡在烈火中,模糊不清,火焰的声音模糊,似是道别。   许久之后,再无声息。   -   -   在焦渴的沉睡中,有香甜的液体洒落在脸上,落入干涸开裂的嘴唇。   山缪嘶哑地呻吟了一声,下意识地****着那落在嘴角的水滴,充斥在口腔里的却是一股冰冷的铁腥味。   那是血。   他从梦中醒来,看到了燃烧的小镇。   米勒背着他,依旧是原本的消瘦摸样,可皮肤之下却隐隐透出了一股深青色,就像是蒙了一层皮革的钢铁。   “你醒了?”米勒苦笑:“我还以为你会再睡个大半年呢。”   说着,米勒给他再次上了药,犹豫了一下,又取出一管针剂给他注射了。这下他终于清醒了,一扫萎靡,精力旺盛,就连脸上那几道开裂的焦痕里都再次透出了隐隐的火光。   他一睡就睡了这么多天,如果不是黑乐师袭击。恐怕还在教团的教堂中躺着休养。袭击刚开始的时候,首先被破坏的就是教堂。   米勒冲进燃烧的教堂里,硬是将还在挂着药水的山缪给扛了出来,一路逃到了现在。   巴洛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被一群妖魔围在中间,稍微再晚一点,说不定就就带着昏迷的山缪一起喂了妖魔了。   倒是巴洛那里,一路走来收拢了不少乐师。多多少少三十个乐师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狼狈,丝毫无平时的风度和矜持。到像是一群流浪的乞丐。   巴洛也断了一只手,两只眼睛里满是血丝,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嘴里嘟哝着什么。强行催发太多兽性,已经快要压垮他的理智了。   可越是接近疯狂,召唤乐师就越是强!   尤其他以心音‘虎骨’统御着那些幻兽,将那些爆发的兽性强行镇压下去,死死地维持着理智崩溃的界限。   在他周围,那些无形的飞廉都膨胀了数倍,散发着浓厚到宛如实质的杀意。哪怕是最近出现的那种缝合巨尸冲上来都只能被那群狂暴的幻兽撕碎。   “既然现在大师们都失踪了,那我们是准备去哪里?”   山缪了解了情况之后。看向引路的巴洛,“冲是冲不出去的,这是黑乐师中的圣徒以权杖演化的黑暗天幕,恐怕就是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更何况……”   他苦笑着看着远处那直插天际的高墙,恐怕当初诸国为了隔绝瘟疫修建这一堵墙的时候,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把新生代乐师的精英强者全都陷在里面吧?   “往北边走。”   巴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声音嘶哑:“先撤到风雪旅馆去,我就是从那里来的,有大师在那里坐镇。”   “大师!哪位大师?”   众人闻言,眼睛一亮。纷纷出言询问。   在打听到详细情况之后,众人的士气大振,就连乐章的效果都强了不少。   “大家小心,不要引来什么怪物。”米勒叹息了一声:“最好节省力量。我感觉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体质开始衰减了。黑暗天幕在压制我们。”   作为圣咏乐师。他毫无疑问是最清楚自己身体状况的人,自然能够察觉到黑暗天幕那悄无声息的侵蚀。对力量的压制相较之下还好,但黑暗天幕的力量是直接作用在精神上的,时间长了如果不注意的话,恐怕被转化成了妖魔都不自知。   一言既出,众人纷纷惊醒。在短暂的喘息之后,便准备向北方进发,可山缪一动不动,只是坐在地上,看着巴洛的背影。   “巴洛,去哪儿了?”   山缪的声音嘶哑,可说的话却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   巴洛回头看着他,眉头皱起:“你在说什么?”   山缪的神情不变,只是问:   “我说,巴洛去哪儿了?”   一片寂静中,只有远处火焰焚烧和建筑坍塌的声音。   山缪冷冷地看着巴洛,直到许久之后,巴洛轻声笑起来,眼中的血丝不见。   “我本来以为自己完美无缺的。”他叹了口气:“哪里出毛病了?”   “没什么毛病,你扮演的很好。”   山缪剧烈咳嗽着,咳出带血的痰,声音嘶哑:   “巴洛是一个喜欢欺凌记仇、小心眼而且神经质,从来不把比自己弱的人放在眼里的偏执狂混账……所以,从来没有一次,我从他的嘴里听到‘大家’这个词,更别说一路上帮助了这么多人了。   ——他哪里有你这么‘好心’?”   说到好心这两个词的时候,山缪的双眼刺目如烈日,脸上的焦黑裂缝中,血液如熔岩一般亮起:“我再问一次,巴洛,去哪儿了!”   “原来在你心中,他是这样的人么?”   ‘巴洛’叹了口气:“要是能听到你这句话,他一定很难过吧?他临死前最后一句话都是:山缪你终于醒了,实在是太好了……   我杀了他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大师……那大师呢!”人群中有人快要崩溃:“大师在哪里!”   直到现在,米勒终于反应过来:身旁这位往日的好友,恐怕咋就被人调换成了妖魔。于是,铁青的面色上也忍不住浮现一缕赤红,像是血液沸腾。   大师?哪里有什么大师,那里恐怕只有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陷阱吧!还有什么比让猎物自投罗网来得更轻松简单?(~^~) 第三百五十七章 死者   呃……万分抱歉!   刚刚码完字点击上传之后就没管,刚刚跑了步回来发现提示‘上传失败’,又点击了一次发布……才发现刚刚那章已经上传完毕了,结果现在新版本的后台想要赶快删掉都没法删。   希望大家海涵,我明天就把这一章用新的更新覆盖掉!   orz   “托雷,救……”   葛兰从尸腹中冲出来,跌倒在地上,惨叫着伸手想要求助。可巨尸猛然弯腰,又一口将他吞入腹中,疯狂咀嚼。   几声脆响之后,沉闷的惨叫声便消失无踪,只剩下弯曲的长剑从嘴边穿出来,挂在脸上,像是一根奇怪的毛发。   卡斯帕呲牙,浑身紧绷,毛发竖立,跃跃欲试的想要扑上去。   可托雷拽住他,转身便走,毫不犹豫。   在这种鬼地方和这群妖魔缠斗,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已经明显察觉到周围有不少带着诡异气息的以太波动向自己靠拢过来了。   而就在前方拐角处,骤然有一个隐约的以太波动浮现。   托雷的脚步不停,可声音却骤然转为轻柔,口中无声吟诵,在一片寂静中演奏无声乐章,手上的乐理构建,蓄势待发。   只是瞬息之间,两个人影在在拐角相逢,托雷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可来者却向后跳了一大步,抬起手挡在面前。   “等等!”   那个白发年轻人看到托雷兄弟之后,松了口:“托雷,是我,叶……”   可托雷的动作却毫不犹豫,手掌按落,来者的身影骤然一顿,皮肤之下一片赤红像是血液沸腾了一样,面目扭曲。紧接着,无形的巨口兜头落下,一口咬碎,血肉飞迸。   很快,血肉消散无踪,只是幻影。   在不远处,叶清玄的身影再次显露,满怀戒备地看着他们:“你们还真动手啊!是我啊,托雷,你怎么了?”   托雷眯起眼睛,看了他半天,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了下来。   “抱歉,太过紧张了,以为你是敌人伪装的。”   叶清玄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无奈叹息:“算了,这种事情也难免。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先去找找其他人,大多数人聚合起来,肯定生存能力更大一些。”   托雷说:“不知道大师们怎么样了。”   “大师们的事情恐怕我们也管不了。”叶清玄跟着托雷走在前面:“没想到那群黑乐师的胆子这么大,竟然……”   嘭!   在他背后,卡斯帕暴起,层层叠叠的巨口笼罩了叶清玄的后身。叶清玄勃然色变,想要向前翻滚,却发现双脚就像是和地面焊在了一起,周身空气如锁,将他死死地钳制住。   下一瞬间,血浆飞迸。   幻影消散,一颗面目空洞的狰狞头颅滚落在地。   托雷面无表情地踩爆了脚下的脑袋,只是淡淡地说:“在戒律乐师面前耍这种花招,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寂静中,不远处的拐角后面,有人轻声咳嗽了一声。   “那个……”   在两人锐利的视线中,一个白发的年轻人从后面走出来,高举着双手,神情复杂:“我说我是真的,你们信么?”   “……”   托雷呆滞了片刻,看了卡斯帕一眼,卡斯帕依旧如同原状,扫了叶清玄一眼之后便收回视线,继续低着头。   卡斯帕辨识别人从来靠的不是什么面目、气质、感觉或者气息、波动。野兽只看野兽,对于兽性遗传的成果来说,天生便能嗅探到隐藏在人心中的兽性,几乎没有什么伪装能逃过它的眼睛。   看到卡斯帕这样的反应,托雷便隐隐松了口气。   “是真的。”   “那我过来咯?”   叶清玄小心翼翼地向这边踏了一步,又踏了一步之后想了一下,后退回原本的位置,尴尬地笑了笑:“还是保持这个样子吧,大家逃起来也都方便。”   “……”   托雷一阵无语,到最后,只能叹息:“随你喜欢吧。你有什么意见么?”   “就按照你和先前那位‘山寨兄’商量的那样吧。先找其他人汇合,起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水银念线从少年的周身扩散开来,融入那一阵地狱赤红的风中,向四周飘散。   而就在同时,他的神情却骤然一滞,回头,看向那一栋坍塌大半的燃烧房子,脸上的笑容僵硬住了。   托雷顺着看去,却感应不到什么活物的气息。   “怎么了?”   “……”   叶清玄沉默半响,低声说:“能让你弟弟帮忙,把墙抬起来么?”   托雷看了卡斯帕一眼,卡斯帕低吼了一声,墙壁被莫名的力翻转,像是无形的巨兽抓刨,火焰也熄灭了。   被压在下面的尸体显露出来。   托雷看到尸体的服饰,旋即明白了什么,眼眸低垂。   叶清玄弯腰,将死者脸上的灰尘逝去,死者的面目狰狞,像是遭到了不可思议的背叛一样,饱含愤怒。   “原来是你啊。”   叶清玄垂下眼睛,黯然地叹息,将一枚圣徽放在了死者的掌心,让他五指收紧,牢牢地握住。于是,在灰烬中,死者愤怒的表情便褪去了,双眼合拢。   “尘归尘,土归土。”   叶清玄最后看了他一眼:“再见。”   那个身影沉睡在烈火中,模糊不清,火焰的声音模糊,似是道别。   许久之后,再无声息。   -   -   在焦渴的沉睡中,有香甜的液体洒落在脸上,落入干涸开裂的嘴唇。   山缪嘶哑地呻吟了一声,下意识地****着那落在嘴角的水滴,充斥在口腔里的却是一股冰冷的铁腥味。   那是血。   他从梦中醒来,看到了燃烧的小镇。   米勒背着他,依旧是原本的消瘦摸样,可皮肤之下却隐隐透出了一股深青色,就像是蒙了一层皮革的钢铁。   “你醒了?”米勒苦笑:“我还以为你会再睡个大半年呢。”   说着,米勒给他再次上了药,犹豫了一下,又取出一管针剂给他注射了。这下他终于清醒了,一扫萎靡,精力旺盛,就连脸上那几道开裂的焦痕里都再次透出了隐隐的火光。   他一睡就睡了这么多天,如果不是黑乐师袭击,恐怕还在教团的教堂中躺着休养。袭击刚开始的时候,首先被破坏的就是教堂。   米勒冲进燃烧的教堂里,硬是将还在挂着药水的山缪给扛了出来,一路逃到了现在。   巴洛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被一群妖魔围在中间,稍微再晚一点,说不定就就带着昏迷的山缪一起喂了妖魔了。   倒是巴洛那里,一路走来收拢了不少乐师。多多少少三十个乐师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狼狈,丝毫无平时的风度和矜持,到像是一群流浪的乞丐。   巴洛也断了一只手,两只眼睛里满是血丝,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嘴里嘟哝着什么。强行催发太多兽性,已经快要压垮他的理智了。   可越是接近疯狂,召唤乐师就越是强!   尤其他以心音‘虎骨’统御着那些幻兽,将那些爆发的兽性强行镇压下去,死死地维持着理智崩溃的界限。   在他周围,那些无形的飞廉都膨胀了数倍,散发着浓厚到宛如实质的杀意。哪怕是最近出现的那种缝合巨尸冲上来都只能被那群狂暴的幻兽撕碎。   “既然现在大师们都失踪了,那我们是准备去哪里?”   山缪了解了情况之后,看向引路的巴洛,“冲是冲不出去的,这是黑乐师中的圣徒以权杖演化的黑暗天幕,恐怕就是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更何况……”   他苦笑着看着远处那直插天际的高墙,恐怕当初诸国为了隔绝瘟疫修建这一堵墙的时候,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把新生代乐师的精英强者全都陷在里面吧?   “往北边走。”   巴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声音嘶哑:“先撤到风雪旅馆去,我就是从那里来的,有大师在那里坐镇。”   “大师!哪位大师?”   众人闻言,眼睛一亮,纷纷出言询问。   在打听到详细情况之后,众人的士气大振,就连乐章的效果都强了不少。   “大家小心,不要引来什么怪物。”米勒叹息了一声:“最好节省力量。我感觉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体质开始衰减了。黑暗天幕在压制我们。”   作为圣咏乐师,他毫无疑问是最清楚自己身体状况的人,自然能够察觉到黑暗天幕那悄无声息的侵蚀。对力量的压制相较之下还好,但黑暗天幕的力量是直接作用在精神上的,时间长了如果不注意的话,恐怕被转化成了妖魔都不自知。   一言既出,众人纷纷惊醒,在短暂的喘息之后,便准备向北方进发,可山缪一动不动,只是坐在地上,看着巴洛的背影。   “巴洛,去哪儿了?”   山缪的声音嘶哑,可说的话却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   巴洛回头看着他,眉头皱起:“你在说什么?”   山缪的神情不变,只是问:   “我说,巴洛去哪儿了?”   一片寂静中,只有远处火焰焚烧和建筑坍塌的声音。   山缪冷冷地看着巴洛,直到许久之后,巴洛轻声笑起来,眼中的血丝不见。   “我本来以为自己完美无缺的。”他叹了口气:“哪里出毛病了?”   “没什么毛病,你扮演的很好。”   山缪剧烈咳嗽着,咳出带血的痰,声音嘶哑:   “巴洛是一个喜欢欺凌记仇、小心眼而且神经质,从来不把比自己弱的人放在眼里的偏执狂混账……所以,从来没有一次,我从他的嘴里听到‘大家’这个词,更别说一路上帮助了这么多人了。   ——他哪里有你这么‘好心’?”   说到好心这两个词的时候,山缪的双眼刺目如烈日,脸上的焦黑裂缝中,血液如熔岩一般亮起:“我再问一次,巴洛,去哪儿了!”   “原来在你心中,他是这样的人么?”   ‘巴洛’叹了口气:“要是能听到你这句话,他一定很难过吧?他临死前最后一句话都是:山缪你终于醒了,实在是太好了……   我杀了他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大师……那大师呢!”人群中有人快要崩溃:“大师在哪里!”   直到现在,米勒终于反应过来:身旁这位往日的好友,恐怕咋就被人调换成了妖魔。于是,铁青的面色上也忍不住浮现一缕赤红,像是血液沸腾。   大师?哪里有什么大师,那里恐怕只有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陷阱吧!还有什么比让猎物自投罗网来得更轻松简单? 第三百五十八章 对手   “大师在哪里?”   对此,‘巴洛’只是讥诮一笑,并不回答。   “你在北方旅馆准备了什么?陷阱?还是埋伏?”山缪死死地盯着他:“说来看看,我挺感兴趣的。”   “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只是一个转化仪式而已。”   ‘巴洛’抿嘴轻笑着:“毕竟诸位都是新生代的精英,吾主求贤若渴,哪里会做那种杀人害命的煞风景事情呢?   灭亡礼赞也不是只懂得杀人放火的土匪,同伴自然是越多越好,尤其像是山缪先生这样的精英……”   话音未落,远处一声惨叫响起。   数十道狂乱的深渊波动出现了,紧接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被丢了回来。   ‘巴洛’看着山缪,像是看到他背后悄悄打手势一样,笑得意味深长:“您还有什么想问的么?在下定然知无不言。”   山缪的表情阴沉下去。   那些想要逃走的人也愣住了,眼神之中露出绝望。   “虽然目的不纯,但毕竟是我一路上护送大家过来的吧?为什么还有人连谢谢都不说一声就走人了呢?太令我难过了。”   他伸手,捡起地上那一颗头颅,手指俏皮地拨动着死者的嘴唇,一脸温柔地对众人说道:“来,跟我念——谢谢。”   “……”   无人回应,寂静中有人眼中终于下定决心,身形一跃而起:“我来拦住他们!大家分头走……”   话音未落,他的浑身分头走了。   四分五裂,血雨泼洒,落在每个人苍白的脸上。   “走?”   ‘巴洛’抿着嘴笑着:“地方都到了,你们还想去哪里?”   血如雨破碎着,像是永无止尽。   在那血的洗刷中,幻象破碎了,那燃烧的城镇、残垣断壁都迅速地消散了。到最后,只剩下满目血污的大厅。   就在那已经化作魔巢的北方旅馆中。遍地是死者的尸首。   庞大的炼金矩阵周围,十六名黑乐师吹走旋律,演奏出森冷的黑暗乐章,进行着献祭和赞颂。逃亡而来的‘祭品’们站在炼金矩阵之中。   宛如实质的黑色气息束缚着他们。动弹不得。   而那些在一路上逃亡中‘死去’的人却早就被抛入祭坛之上,缓慢地转化成黑暗族裔,很快,一个有一个****的‘新生儿’从血池之中爬出。   等待在旁边的黑乐师们呼唤着同类的名字,为他们披上一袭纯黑的长袍。   “转生仪式早已经准备好了。”   ‘无面优伶’终于显现出了本相。裸露出那一张空洞的面孔,面孔上带着微笑,向着混乱的乐师们展开双臂:   “现在,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脸色惨白,环顾着四周那些狰狞的妖魔,动弹不得。可就在那群妖魔中,却走出了几个众人熟悉的面孔。   “阿萨?!怎么可能是你?还有洛伦索……”有人呆住了:“你们不是已经死了么?”   在队伍中,有个半张脸被火焰灼伤的女乐师惊叫,看着人群背后的那一张熟悉面孔:“本尼!你怎么……你为什么还活着……”   那些重新出现的人都是死在袭击之中的乐师,甚至还有人当着朋友的面死去。尸体被人掩埋。可现在,他们却重新出现在这里,与往日无二。   “幻术!”   有人怒吼:“这是幻术!”   米勒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队友,那个出自幻术名门的乐师,可那乐师的脸色却毫无血色,充满颓败。   狠心捏碎了一颗眼球之后,他呆滞了许久,缓缓摇头。   “竟然……是真的?!”   是真的……   “安娜。”   黑乐师之中,那个名叫本尼的男人满是柔情地看着自己的爱人:“我们终于再见面了。这都是神的恩赐。请不要怀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吗?那时候我们……”   他越说,安娜的神情就越不可思议,直到最后。泪水夺眶而出。踉跄后退,捂住自己被灼伤至焦烂的脸,狼狈哽咽:   “不要看我,亲爱的,我现在已经……我没能救得了你,对不起!”   “一切病痛只不过是表象。不需要在意。亲爱的,我们已经再次相遇。”本尼张开怀抱,想她招手,眼中满是柔情:   “快过来,我的女孩儿,来这里,到我这边来。”   安娜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拥抱着本尼,两人深情拥吻,本尼眼中的爱意丝毫不做虚假,安娜像是终于确认了眼前的爱人不是幻影,激动得嚎啕大哭。   本尼低声对她说了句什么,很快,她下定决心,蜕下身上的衣衫,走上祭坛。   在众人的怒斥中,她走进转化仪式的核心。   可很快,在那些死而复生的亲友规劝之下,一个有一个的乐师心甘情愿地走上了祭坛。无面乐师一个有一个的拥抱着走上来的人,欢迎着他们的加入。   直到最后,他看向半身焦痕的山缪。   “山缪先生,您是克罗利团长亲自点名的人,现在想必您也见证了吾主颠倒生死的神力,为何还不愿意面对现实?”   无面乐师站在他的面前,低头看着他:“拜服在真理之前,是这么值得屈辱的事情么?你呢,米勒先生,圣咏学派可从来都是我们黑乐师的摇篮,你难道对生死之间的转化不感兴趣么?   只要你低下头,便能看到吾主赐予你的宝藏。”   米勒的嘴唇苍白,颤抖着,挡在山缪的面前,只是看着无面乐师,声音嘶哑:“你的神,不是我的神。”   “你们所膜拜的泥塑木雕怎么可能和伟大存在相比?”   无面乐师的神情冷漠起来,抬起手:“那就抱歉了,机会只有一次。”   米勒闭目受死,可那一只手却没有斩落,被另外一个人拉住了。   “等一下。威尔。”   来者拦住了自己的同伴,淡淡地说:“让我来跟他们讲。”   “那……就交给你了。”   威尔看了一眼来者,似笑非笑地后退了一步。于是来者回头过来,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众人熟悉的面孔。   “——巴洛!”   米勒瞠目结舌,就连山缪阴沉的眼神中都闪现错愕。   “是我。”   巴洛笑了笑,可他的神情却无比静谧和安宁,眼瞳之中不见血丝,也没有任何的狂躁。像是一个安静而温和的少年,再无兽性困扰。   “几个小时不见,就像是隔了很多年一样。”他轻声问:“你们还好么?”   米勒的表情变化,踉跄后退,像是想要说什么,却闭口不言。   山缪冷冷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什么可憎的东西。   “巴洛,你已经死了。”他说,“死了的人,不应该从坟墓里爬出来。”   “你担心我是假的么?”   巴洛走上前来:“不要担心我。山缪,我现在很好。我并没有死,威尔真是让我见识到了真正的力量而已……   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那个时候的我……”   “那个时候的你比现在看起来正常许多。”   “那是因为我现在正常了。”   巴洛笑了起来:“我现在再也感觉不到愤怒和狂躁的困扰了,冷静的感觉真是美妙。我已经降服了心中躁动的兽性,这都是陛下的恩赐。   现在的我,已经重获……”   嗤!   血色喷涌。   从巴洛的心口中流出。   一把匕首从山缪的手里冒出来,像是演练过千百次一样,明明已经虚弱到动弹不得,可仓促之间,却依旧快到不可思议。   从靴筒中拔出匕首。手腕翻转,向前一送,刀光像是一尾鱼在空中游走,没入了胸膛。投入心脏中,于是溅起了赤红色的水花。   血色喷涌在山缪的脸上。   “我……我……我是……嗬……嗬嗬……”   巴洛呆滞地看着山缪,想要说什么,可血液倒灌进肺腔里去了,他说不出话来,跪倒在地上。   山缪拔出匕首。在他喉咙上又抹了一道口子。   巴洛倒地,最后的一刻,还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山缪,无神的眼瞳倒映着那一张被血染红的面孔。   “抱歉,巴洛。”   山缪只是坐在地上,低垂眼眸,“既然你没有在奋战中死去,可我希望你能死在羞愧之中。这样至少,还像原来的你……”   “山缪!”   威尔愣住了,反应不过来,狂怒:“你他·妈·的干了什么!那是你的朋友!他死而复生,只为了再来见你!”   “他不是我的朋友。”   山缪抬起眼睛看他,眼神冰冷如铁:“从一开始,就不是。”   “你……”   “朋友?他哪里可能会有朋友呢?”   山缪抬起手,为巴洛抚平了双眼,声音轻柔:“像他这种偏执狂,眼睛里只有胜负和强弱,友情这种东西,恐怕从没有存在过吧?   他是我认可的对手,是要由我亲手去打倒敌人。从三年前,我见到他的第一面,我就这么想了,他也是。   就算是你们不动手,在试炼结束之前,他也一定会向我挑战,堂堂正正的,像个真正的乐师那样,哪怕分出生死也不可惜。   他为了挑战我,选择这条疯狂的路,可现在他软弱的样子,却令我为他难过,感到了……恶心!”   “不知死活的东西!”   威尔怒极而笑,“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没必要留你了。”   啪!   他宛如幻影一般地闪现,伸手,尖锐的指骨刨开了山缪的胸膛,猛然从背后穿出。在他的手中,心脏宛如烂泥一般地从指尖挤出,鲜血喷涌。   山缪被无面乐师挂起来,像是一个烧坏了的破烂洋娃娃,任由摆弄。只是血却像是眼泪一样,从脸颊上滑下来。   像是在哭。   他闭上眼睛,任由血与泪滑落,最后的声息断绝。可是在那破碎的胸膛中,却有火焰燃烧的声音响起。   “你知道么?我一直在等他来挑战我……”   死者的眼瞳再次睁开了,那是熔岩一般的赤红。在那一双眼睛里,没有恐惧,也没有彷徨,既无愤怒,也无阴沉。   只是如火一般,燃烧着。   只是燃烧,便令人觉得恐惧。   “——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年!”   那一瞬间,铜山轰鸣!(~^~) 第三百五十九章 最后的马捷帕   无面乐师威尔在惨叫,因为泼洒在他身上的血水,化作了炽热的铁汁!   在他的手中,那一颗破碎的心脏变成了狂怒的烈日,将他的手掌焚烧成了焦炭。他痛苦痉挛,想要抽身后退,可是山缪却伸手,抱住了他,就像是抱住了早已经死去的巴洛。   “以太?以太……”   无面乐师在焚身的痛楚中尖叫:“你怎么可能……这不对!这不对……”   “蠢货。”   山缪抱着他,声音沙哑:“我不能,但‘阿耆尼’可以啊。他那么慷慨,远胜过你的主宰!”   他说话的时候,火焰从他浑身的每一个毛孔之中渗透而出,血肉在火焰中被煅烧成了瑰丽的结晶,他在那火焰中升华,升华成某种常人难以揣测的东西……某种远比邪魔更加可怕的,怪物!   既然你杀了巴洛,就代替他来见证吧!   见证这最后的……   ——圣灵变化!   这是彻底的共鸣,牺牲和奉献。   多少年来,乐师们以纯粹的变化乐理制造出了这一尊代表火焰和毁灭的圣灵——阿耆尼,它只会回应那对最狂暴力量的渴求:那不惜点燃自己,也要将手掌伸入火中的取火者。   它是最苛刻的圣灵,只有为了变化之道不惜牺牲一切的乐师才能获得它的认可。可它又是最慷慨的圣灵,只要你下定决心,它便会将无尽的力量赐予你,令你化作毁灭的化身。   ——如这火焰!   直到将自己的一切焚烧殆尽!   就在他那一瞬间,他脚下的炼金矩阵亮起,来自黑暗的旋律轰鸣。   四面八方的深渊波动同时爆发,同调,结合了来自深渊的乐理变化,于黑暗天幕融合,化作无形的束缚,死死地压制着火焰。   可在火焰中,铜山的虚影浮现——那是烈火中轰鸣、迸射出无尽烈光的绞弦琴。   以火焰为躯体,将雷电化作琴弦。   炽热的焚风浩荡,扫荡四面八方,无数雷电凭空浮现,彼此碰撞,便演奏出宏伟的音符。   于是,沉睡在传说中的英雄苏醒了,依附在山缪的身体之上,令他举世无敌,令他无人能挡。威严沉重的甲胄从虚空中浮现,无数音符高歌,歌唱着毁灭和传奇。   火转化为水、水形成了风、风化作了土、土中燃起了火……原罪,也可化为救赎!   那是圣徒李斯特以传说中的英雄为题所创造出的乐章,蕴藏着‘化死为生’的终极追求,令不死的英雄出现在人世之间。   ——《马捷帕》!   “歪曲级之后的境界……”   在那数十名黑乐师的围攻之中,山缪从火焰中睁开眼睛,沙哑呢喃:“原来如此。”   于是,大地破裂。   炽热的熔岩宛如瀑布,从大地深处逆卷而起,冲向了天空,极尽狂烈的变化之道在他的手中显现,降临在这人世间。   大地震怒,于是代表灾厄的赤红巨柱升起,将万物化为灰烬。   在那火焰的笼罩之中,炼金矩阵在瞬息间成为了飞灰,火光弥漫,吞没了那些黑乐师,将他们融入了这一片赤红。在火焰和毁灭降临的那一瞬间,安娜和本尼相拥,化为灰烬。紧接着,是那群黑乐师,乃至一切……   那一瞬间,整个奥斯维辛,几乎所有人都感应到赤红色的光芒从地壳中喷涌而出。   那是火焰。   火焰仿佛化作了赤红色的巨柱,缓缓升起,一寸一寸的伸向天空,撞在了那来自深渊的黑暗天幕之上。   于是,天崩地裂。   -   -   “山缪?”   叶青玄仰望着那一道毁灭之柱,脸色蓦然苍白。   他来不及犹豫,拔足飞奔,可当他赶到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整个奥斯维辛的中央,出现了一片惨烈的漆黑,那是燃烧殆尽的焦土。焦土之中,再无任何妖魔的踪影。   只有一个仿佛火焰般燃烧的人影倒在地上,宛如风中残烛。半身被烧至焦黑的米勒跪在地上,拼命的给他治疗。   可是却没有任何用处。   叶清玄几乎认不出山缪的脸。   那一张已经分崩离析,像是燃烧殆尽的灰,说不出的丑陋和狰狞,听到远处的脚步声,他便像是看到叶清玄到来,露出了惋惜的笑容。   “叶清玄,你来晚啦。”   “圣灵化身?”   叶清玄终于明白了发生,茫然地低头看着他,嘴唇开阖,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小心,连一些不应该死的人也杀了。”   山缪沙哑的呢喃:“抱歉啦,像我这样的人,只会放火,想做一点好事都做不成……要是你还在就好了,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米勒咬着牙,已经泣不成声。   干涸的焦土破裂了,有血肉模糊的黑乐师从里面爬出,可旋即发出了一声惨叫。在山缪的手中,‘铜山’焕发出烈日的光芒,光芒如火,将他彻底燃烧成了灰烬。   很快,在远处,此起彼伏的嘶吼声传来。   天空中,凄厉的旋律响起,黑暗天幕一寸一寸的垂落,带来了莫大威压。   在火焰的温床中,山缪凝视着天穹,孱弱地笑了笑,闭上眼睛。   绞弦琴铜山缓缓落下,落进了叶清玄的手中,为他们渡上了一层温热的火光。   瞬息间,像是从深海中回到了陆地上,那种可怕的压力和桎梏都消失了,和以太的感应再次清晰起来。   “它们快要来了,你们快走吧。”   山缪低声说:“带着铜山,阿耆尼的宿命之章还残留在里面,它能帮到你……要是能活着离开这里,就把它带给我的老师,泯灭之门会报答你的。”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眸中的火光再一次亮起,像是浑然无事,重振了精神,任何苦难都打不倒他,他还能重新站起。   可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在天穹之上,黑暗越发的浓厚,万钧压力正在迅速地落下,即将彻底封锁。   “叶清玄!”   在远处,托雷驾驭着兽性猎犬,高声嘶吼:“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山缪最后看了叶清玄一眼,微笑着道别:“就算你留下来陪我,我也不会感到欣慰的啊。”   叶清玄张口欲言,想要道别,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他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最后看了山缪一眼,拉起了米勒,转身离去、干脆又果断,再无犹豫。   山缪笑了。   这样很好,这样才好……这样实在是太好了。   “至少,牺牲不会白费。”   山缪抬头,仰望覆压而下的漆黑天穹,微笑着呢喃:“可惜了,没有来得及,跟你分出胜负……”   黑暗吞没了他。   火熄灭了。   -   -   短短的一个小时。   奥斯维辛便从寂静沦落到血与火之中。   这一个小时对所有人来说都太过漫长,至少有超过一半的乐师在这一次袭击中死去,而剩下的人,却只能抱团取暖,蜷缩在大师们遗留下来的‘阵地’中,惴惴不安地窥探着黑暗中那些扭动的妖魔。   只能听到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是上百具尸体所组成的缝合巨兽巡行在黑暗中。城市里,火光阵阵,妖魔嘶鸣和惨叫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经历了好几次冲击之后,黑乐师们似乎暂时放弃了这一块难啃的大骨头,暂时退去。可在黑暗天幕的压制和深渊乐章的冲击之下,‘阵地’中铭刻的乐理已经出现了崩溃的趋势,音程残破。   这样下去,倘若阵地崩溃的话,所有人恐怕都将变成待宰羔羊。   黑暗天幕已经从科勒大师的自毁冲击之下修复了,甚至渗透的更深。在天幕覆盖之下,深渊的规则占据了上风,一切乐理规则被全面改写。   所有人与以太界的共鸣都被强制性的掐断,共鸣级之下的乐章更是被深渊乐理扭曲的不像样,几乎释放不出来。   此消彼长之下,根本不是那群黑乐师的对手。   更何况,来这里的可不是什么杂鱼,而是在黑暗世界中也有赫赫声名的‘灭亡礼赞’。   在被制作成阵地的小院中,一片寂静,已经有承受不了的女孩儿低声嘤嘤哭泣,所有人的面如死灰,一片阴沉。   “别哭了。”   门口的启示乐师脸色惨白:“又有东西过来了!”   在寂静里,低沉的轰鸣响起。   那些血肉模糊的尸首彼此融合,变成了宛如巨型蜥蜴一样的怪物,在黑暗中再次爬行。骨骼从血肉中穿出,变成鳞片。骨鳞开阖,随着缝合巨蜥前进,便摧垮了坍塌的墙壁,发出巨响。   它被血的味道吸引,一路蜿蜒而来,徘徊在阵地之外,虽然看不透幻术,但是却被死亡的本能吸引,跃跃欲试地巡梭着,丑陋巨大的头颅上,几颗眼睛不断的眨动着,分辨着面前的建筑,最后闪现狰狞,猛然合身撞在墙上。   巨响中,尘埃飞扬而起,从房梁上落下。   灯光明灭不定,所有人的脸色惨白。   缝合巨蜥像是疯了一样,发狂地冲击着阵地外面的防御,抓挠、啃食、吞吐酸液、鳞片刮擦……在刺耳欲聋的巨响中,它抓狂的狂舞,像是一个抱着圣诞礼物、迫不及待想要撕掉包装的小孩儿。   紧接着,轰鸣声戛然而止。   那疯狂的巨蜥的动作骤然一滞,动弹不得。粗长畸形的四肢被无形的力量折断了,像是看不见的猛兽在围攻着它,令它痛苦地翻滚,浑身无数尸体的大口发出惨叫。   紧接着,惨叫声断绝。 第三百六十章 到何处去   号角声响起。   预示黎明的到来。   从那每一张口、每一只眼、每一个空隙中,都有炽热的火光喷涌而出。在数十道银钉的巡回穿刺之下,无数火种洒落,落在妖魔化的血肉之上,旺盛燃烧。   直到最后,一声爆裂的闷响。   皮球吹涨,破了。   碎肉和血色泼洒,如同粘稠的雨水从天上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为一切都蒙上了触目惊心的暗红。   就在那一片暗红中,有几个身影缓缓走来。   为首的年轻人弯腰,将地上的银钉捡起,掏出手帕擦干净,收回了背囊中。   他看起来满身血污,像是从血池地狱中爬出,可头发却是纯白的,像是在燃烧的纯银。   到最后,他抬起眼睛,看了过来,视线像是看穿了幻象,看到了藏在门后的人,然后走上前来。   “开门。”   那个疲惫的年轻人轻轻地敲门,沙哑地声音从外面传来:“我是安格鲁的代表叶清玄,外面还有米勒和卡斯帕兄弟。”   阵地中,所有人余悸未消,面面相觑。   有人犹豫着想要开门,可有人惊叫起来。   “不要开!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瞬间,开门的手像是摸到了烙铁,迅速地抽了回来。   在门板和墙壁上,还残留着一道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那是上一个混进来的无面优伶进来留下的惨烈痕迹。   究竟开门还是不开?   如果是假的,那么……这个阵地还能再遭受一次损失么?   “万一是真的呢?”   “真的?外面都变成那种鬼样子了,有谁还能在深渊里演奏乐章么!一定是假的!”   “可是……”   “得赶快把他们赶走。”   有的人眼神狠毒起来,摸了摸自己的乐器:“让他们留在外面的话,谁知道会引什么东西过来……”   所有人彷徨的对视着,窃窃私语,争执着来者的身份,可不知为何,却下意识地离门口越来越远,不敢接近。   而在沉闷的寂静中。只有那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像是铁锤敲打,敲在所有人的心头。   一次又一次。   到最后,有人将犹豫的眼神看向后面:“柯尔特……”   “开吧。”   那个闭目沉思的乐师低垂着眼眸,抚摸着横在膝上的木杖。只是淡淡地说:“是真是假,等他们进来再说。”   “可是……”   “我说了,开门。”   柯尔特看了他一眼:“还是说,你对我的能力还抱有怀疑?”   那人乖乖地闭嘴,不再说话了。   可以说。在这里的所有幸存者,都是柯尔特收拢来的,甚至这一座阵地也是来自岩铁学院的布置,要不是他,恐怕这里的人全都全军覆没了。   很快,阵地的大门开启一条缝隙,等待许久的乐师们鱼贯而入。   紧接着,大门关闭,一切被寂静吞没。   寂静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那几个身影之上。他们看起来狼狈不堪,满身血污。   一路上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其中那个圣咏乐师刚刚进门便跌坐在地上,筋疲力尽了。   可是很快,就有人发出惊呼。   因为在那个乐师的怀中,有一团温和的光芒亮起。   铜山悬浮在了空中,宛如柔和的太阳,驱散了阴冷的气息。   在其中残留的是‘阿耆尼’的宿命之章,那化作火焰的宿命之章能带来毁灭,同样也能驱逐黑暗、带来生命。   就像是黑暗中有光芒亮起。   在这一片被深渊乐理改造的土地上。竟然被撑开了一片秩序的土壤。布满裂隙的阵地也停止了崩溃,甚至隐隐有了修复的迹象。   他们总算明白这几个人究竟怎么在外面那一片深渊领土中幸存下来的了。   看到铜山之后,柯尔特的眼瞳微微收缩了一下,再联想到半个小时之前。那一道冲天而起的巨大火柱,他就隐隐猜测到了山缪的去向。   只是他没预料到,山缪竟然这么快就死了。   虽然在试炼中将他视作大敌,但现在这种危险环境之中,山缪的死去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消息。   -   在地上。米勒喘息半天之后才爬了起来。   可很快,他便注意到所有人看向他们的眼神,还有空气中隐隐的敌意。   有几个乐师已经不着痕迹地包围了他们,占据有利方位,身体中有隐约的以太波动散发。一个启示乐师走上来,手中端着以太球:   “不好意思,请配合一下,不要反抗。”   叶清玄回头,漠然地看着他。启示乐师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吞了口吐沫:“这、这是必要的检查。”   叶清玄没有理会他,只是略过那些全神戒备的乐师们,看向柯尔特身上:   “你这是准备唱哪出?”   “这种时候,总要小心为上。”柯尔特看着他,“我们冒着让妖魔混进来的风险开门,你们总要有点诚意才对。”   “别吓唬他们了,柯尔特。”叶清玄冷笑:“是真是假,难道你看不出来?”   柯尔特沉默了,他看着被包围的叶清玄。   他依旧是原本的摸样,只是原本灰色的斗篷已经被血色染成深红,遍布焦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叶清玄有什么地方……变了。   可是他说不出来。   沉默的对视很快就结束了,柯尔特挥手,示意所有包围的人都下去。   叶清玄放下沉重的背包,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坐在柯尔特面前,取出烟斗,向里面填装烟丝:“介意么?”   柯尔特示意他随意,只是问:“外面还有其他人么?”   少年低头,点燃火焰,深吸了两口气之后,吐出了青色的烟雾。还有沙哑的叹息:   “大师们遗留下来的六个可以当做避难所的阵地,只有这里还有人。”他说,“其他的,两个地方有过人……”   他说了一半。停顿了,没有再说。但他的意思柯尔特自然明白。   两个地方有人停留过,现在?当然全都死了。   只剩下满地狼藉。   “你这里有什么消息么?”   叶清玄闷声问:“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灭亡礼赞’,黑暗诸卿麾下的乐师团,团长是圣灵级的堕落乐师克罗利。传承的是‘帕格尼尼’的乐理。黑暗天幕,你也看到了吧?那就是那位圣徒当年的权杖********的样子,号称恶魔栖身之所……   如果我猜得没错,那群黑乐师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将所有的罗慕路斯人全都转化成黑暗族裔。   就像是月灵、半龙一样。反正他们当年被黑暗地母侵蚀,本身就具有妖魔血统,可以说是妖魔预备役。   当年他们没动手,是准备在果实成熟之前在人类世界里留一个钉子。现在他们已经等不到果实成熟的那一天了,准备强行催化。”   柯尔特冷声说:“如果你们一路上看到茧化的罗慕路斯人的话,最好赶快杀掉。否则明天天亮的时候,那群家伙就会全部变成妖魔。   可惜圣城太过心软,没有早一点下手清理掉这群变数。”   叶清玄听了,无力地笑了笑,只是点头:   “原来如此。”   沉默中,只有烟雾升起。   “大师们呢?”叶清玄问,“还是联系不上?”   “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恐怕是被困在黑暗天幕更深层的领域里,我们无能为力。”柯尔特说:“这里还有阵地,我们现在需要集合所有人的力量防守这里。   圣城不可能对奥斯维辛毫无关注。尤其这里还有这么多大师,只要等圣城有所反应,我们也能够获救。只要撑过去这一段时间就好。”   “防守这里?”   叶清玄抬起眼睛看他:“黑乐师已经注意到这里了,等他们清理完了其他地方。再回过头来集中力量对付这里,挡不住。   留在这里,就是在等死。”   卡啪。   寂静里,忽然传来一声杂乱的声音,是有恐惧的乐师将水杯打翻了。在众人的视线中,他手忙脚乱地扶起水杯。   “抱、抱歉……”   可众人面面相觑。哪里顾得上他的歉意?   “叶清玄,不要危言耸听。”   柯尔特的声音肃冷:“批判谁都会,但那些对事情指手画脚的人往往才最不切实际。你难道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么?”   “去地宫。”   叶清玄忽然说:“冥府之门还可以修复……”   “你知道地宫距离这里有多远么?”柯尔特嗤笑:“难道那群黑乐师会放任你进去地宫?矿井里虽然大,但可没有那么多路给你逃。   就算到时候套进地宫里去,被瓮中捉鳖,和这里又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一个密室。”   叶清玄淡淡地说:“黄之王留下的密室。”   一言既出,死寂降临了。   柯尔特如遭雷殛,一直低垂着的眼睛翻起,死死地盯着叶清玄,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木杖,青筋崩起,像是要将它捏碎。   “你竟然……”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叶清玄,就连米勒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在地宫中找到了不存在于那里的密室。   “圣火,所有人都忘了圣火。”   叶清玄说,“罗慕路斯众神一共十二个,但大殿里只有十一个,还有一个藏在密室里,是旅行与信使的神灵墨丘利,那里还有黄之王留下的线索。”   柯尔特紧抿着嘴唇,许久之后轻声冷笑,“原来如此,我终究是落后了一步。   看来是那群罗慕路斯人选择了你?真是没想到,卡里古拉那个老鬼,这么看重你……可惜,你救不了他们。”   叶清玄沉默着,像是没有听到,只是烧焦的袖子下面,拳头握紧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何处都不能去   “口说无凭。”   柯尔特伸出手:“你有什么证据么?”   “没有。”   “进出的方法呢?”   柯尔特再问,步步紧逼:“到这个时候了,你来到这里要带着大家去地宫,可就连进出的方法都不打算公开么?”   “只有我一个人有办法。”叶清玄淡淡地说:“具体细节,我也不打算公开。”   “哈。”柯尔特笑起来了:“那你总要有所收获吧?黄之王,黄之王的踪迹呢?”   叶清玄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说:“我不知道。”   柯尔特看着他,眼神古怪起来,像是看着一个神经病。   “也就是说,你什么凭证都没有,什么细节都不提供,就连具体的位置和进出方法都不愿意公开,就要所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去陪着你找那个究竟存不存在还不确定的密室?”   柯尔特骤然提高了声音:   “——叶清玄,你在说什么梦话?!”   “柯尔特!”   米勒下意识地从地上站起来,怒视着他。   托雷也看了过来,卡斯帕咧嘴,露出了尖锐的牙齿。柯尔特也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在他墙角,几个双手抱怀的乐师冷眼看过来,悄无声息地踏前,想要围上来。   “想要动手么?”   柯尔特冷笑,看着叶清玄。   可叶清玄只是沉默。   他抽着烟斗,吐出青色的烟雾。烟雾之中,有一个阴冷的虚影浮现,如此飘忽,却萦绕在两人的周身。   就好像随时会从柯尔特背后出现,将无形的利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柯尔特僵硬住了,阴沉地看着叶清玄,面色变化:“我好心让你们进来,结果从一开始,你就想跟我动手?”   叶清玄依旧沉默。并不回答。   直到许久,烟斗燃尽了。   雾中的人影消散。   他低头,磕掉了烟灰,掏出手帕将烟斗擦干净。收入怀中,缓缓起身,将背包重新抗在肩膀上。   “既然你们愿意留在这里等死的话,我没什么话可说。”   他不再去看柯尔特,只是淡淡地说:“两分钟后我们出发。愿意相信我的,就跟我来。”   柯尔特感受到了他的轻蔑,眼神变化,越发的阴沉。   可那些茫然旁观的人群,听到叶清玄的话,却骚动起来。有的人犹豫了一下之后,也随之起身,走向了他们。   “喂,你不会真去吧?”   “万一是真的呢?留在这里反正不也是等么?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就算我出去之后吸引那群黑乐师,你在这里也能安全一些吧?”   “那、那我也跟你一起去。”   “你呢?”   “我……”   那些窃窃私语传入了柯尔特的耳中。令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冷意,嘴角紧抿。   随着叶清玄的到来,他一直以来做的那么多事情,就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那群人宁愿相信这个哗众取宠的家伙。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只要有这个家伙在……   已经有五六个人准备离开了,其他的人也都犹豫起来,尤其是米勒准备收起铜山的时候,剩下的人也开始慌了。   他藏起眼中的阴沉,终于下定决心。   “——慢着!”   他提高了声音,看着米勒。米勒回头。手僵硬在半空中。   “你们离开我不反对。”   柯尔特冷冷地看着他:“但是拿走它的话,其他人怎么办。”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的神情都惊慌起来,有的眼神中闪现狰狞。直到现在。米勒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要离开的话,将铜山留下。”   柯尔特看着他,神情冷酷:“这里这么多人,任何资源都是宝贵的。可不能陪着你们送死。”   米勒愣住了,看着那些围上来的人,手足无措。   “可、可……可这是山缪的遗物……”   叶清玄挥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铜山是山缪的遗物,我要带走,就算不带走,也不会留给你们。”   他漠然地看着那些围拢上来的人,手杖从指尖弹出来,顿落在地上:“想打架的话,就上来领教吧。想要讲道理,我只有一句话送给你们。   ——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听到他的话,柯尔特反而笑了,顿了一下手中的木杖,轻声问:“看来,你是执意一意孤行了?”   “别费事儿了,柯尔特,你想要听的不正是这一句么?”   叶清玄挑起眉头看着他,嘴角勾起讥诮的笑容:“但你真有把握赢我?还是说你的队友真的能起上什么作用么?   仔细想想,从我进来开始,有多少个环节可以给你们下暗示了?布下多少个支点了?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在他身后,卡斯帕的影子缓缓膨胀。那狂乱的影子窜上墙壁,宛如燃烧的火焰,散发出狰狞的兽性。托雷手臂上的音符之钥已经具现完毕,只需要瞬息就可以开启‘人性封印‘。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么?”叶清玄轻声问。   准备好在阵地内部大闹一场了么?准备好面对鱼死网破的手段了么?还是说,准备好让这个千疮百孔的阵地彻底坍塌……   柯尔特沉默了,拄着木杖,神情渐渐阴沉。   就在那一瞬间,所有人眼前一黑。   轰!   尖锐的声音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饱蘸着来自黑暗中的情意,自阵地之外响起。   那是无数少女的绝望尖叫,听起来却如此的美好,就婉转又悠扬,说不出的温柔动听。   紧接着,来自黑暗天幕的深渊乐理猛然从天而降,砸在了阵地的防御之上。阵地上,那被具现而出的音符和乐理崩裂出细密的缝隙。   强弩之末。   半空中,铜山中的火光一黯,几乎快要被压下。   “黑乐师!”   在窗前。望风的乐师尖叫:“黑乐师来了!”   “别慌,来了多少人……”   “好像,好像只有两个?”那个启示乐师低头分辨着以太球,可旋即眼花缭乱:“不对。有七、八……十二……超过三十个!”   “拿来!”   叶清玄猛然抢过以太球,撇了一眼之后,面色阴沉下来:“两个,只有两个。而且目前动手的只有一个,但有超过三十个以上的以太波动。   这是黑乐师擅长的复数乐章演奏融合的大型交响!”   嘭!   以太球炸裂。   在阵地之外。那刚刚主持了黑暗地母的转化仪式的兜帽乐师察觉到有人在窥伺,毫不留情的阻断的它的感应。   紧接着,吹响圆号。   紧接着,阵地的防御发出钢铁扭曲的哀鸣声音。一只只从虚空中伸出的手掌抓挠在阵地之上,想要将这碍事儿的东西给扯断,挠碎,挖穿!   那些纤细白嫩宛如少女的手掌如此疯狂的撕扯着阵地,可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宛如深情招手,呼唤情郎。   在诡异的圆号旋律之中。淑女们从深渊中伸出手掌,寻找着自己的舞伴。   紧接着,血雨从天而降。   血色的暴雨在大地之上汇聚成了河流,河流沸腾着,开始燃烧,宛如地狱中的河流。   披着白色婚纱的新娘们从血河之中渐渐地浮起,骸骨一样的面容上蒙着纯白的纱,看起来妩媚又温柔,那细长的手指毫无温度,只有死亡的气息在萦绕。   “骸骨新娘?”   叶清玄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   可紧接着,高昂而热情的歌声响起了。   “啊啊,你多愁善感,你年轻。漂亮,温柔好心肠,犹如矿中的金子闪闪发光,真情就在那儿苏醒,在多瑙河旁,在美丽的血色多瑙河旁!”   兜帽乐师张开双手。放声歌唱,雄厚的男高音带着奇特的魅力,令人不由自主地钦佩。可现在没有人有时间去钦佩他了。   因为地动山摇。   在沸腾燃烧的血河之上,阵地迅速地被染上了一层赤红。那一层赤红无孔不入地渗透着阵地之外的乐理,要将这整个小院都彻底的颠覆。   砖石摩擦、扭曲,墙壁震颤、崩裂,大地轰鸣,动荡……   一道惨烈的缝隙骤然从地上崩裂,血色的河流如泉喷涌,瞬息间便有一只纤细瘦长的白嫩手掌从其中缓缓伸出,紧接着是那笼着白纱的骸骨头颅,微笑着从血中弹出。   再紧接着,一根烧至赤红的银钉扑面而来!   嘭!   燃烧的银钉正中脑门,嵌入了骨骼之中。   叶清玄一手扶着银钉,一手五指握拳,猛然向下砸落。   砰!   一声凄厉的嘶鸣响起,银钉钻破了颅骨,彻底钉进了骸骨新娘的核心,在银钉之上,燃烧的音符幻化出巨号轰鸣的声响。   火焰,轰然爆发!   骸骨新娘被钉在了血河里,挣扎扭动,可那炽热烈火却宛如四棱旋转之剑,从她的颅骨之上猛然爆发,旺盛燃烧,穿透了天花板。   在那火柱之中,骸骨新娘惨叫嘶鸣着,化为灰烬。   可不等她挣扎,叶清玄便已经一把收起了铜山,塞进米勒怀中,紧接着将失神的米勒拽起,拔腿便走。虽然对自己的乌鸦嘴早有预料,但他却没想到这一次灵验的这么快。   眼看黑乐师已经上门了,再待下去鬼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当断则断,省得夜长梦多,反正这群家伙一心一意的往死路上钻,拽都拽不回来,就随他们去吧。   “又要走?”米勒一愣,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那个黑影:“只有一个,大家一起上,未必打不过吧?”   “你知道么……在小说里,一旦说了这句话,那就肯定打不过了。”   叶清玄苦笑,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忽然之间产生的危机感,只能果断的将他拉起。就在所有人还在发愣彷徨的时候,他飞起一脚踹翻了阵地那一堵摇摇欲坠墙壁,从侧面狂奔而出。   托雷和卡斯帕犹豫了一下,紧随其后的跟了上来。   “哎呀,我还以为你会跟着他们一起同生共死来着。”   “同生可以,共死就有些勉强了。”托雷叹了口气,“你看到之后想都不想就准备跑路了,我还留在那里,岂不是傻?”   “……有道理。”   托雷看了他一脸复杂的样子:“你认识那个黑乐师?”   “没认出来,但有点猜测,不敢相信。”叶清玄苦笑:“要是真的,我们的麻烦可就大啦。”   话音未落,前方的废墟中,出现了一个消瘦矮小的影子。   是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少年。   “叔叔说,不让你们走。”   那个少年将手里的玩偶装进口袋里,抬起眼睛,他的眼瞳是金黄色的,像是巨龙一般的纯金,带着狂乱的血色。   他说,“你们得留下。”(~^~) 第三百六十二章 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你们得留下……”   就在那个少年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卡斯帕就发出了狂怒的咆哮。   叶清玄第一次看到卡斯帕如此狂怒,竟然直接脱离了托雷的控制——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巨大的危机。   那野兽咆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奥斯维辛。   紧接着,无数兽性巨口便猛然罩向了那个少年。   卡斯帕猛然扑上前去,身体在半空中疯狂的膨胀,竟然隐隐摆脱了‘人性封印’的限制,吞食意识中的兽性,强行进化成了三头犬的雏形。   这是不折不扣的兽性融合。瞬息间将数十种幻兽种融合在自己体内,其中每一只都是来自于‘兽性遗传’中残留的庞大幻兽。   只是瞬息之间,他便幻化成半人半兽的摸样,浑身燃烧着炽热的火光,猛毒扩散。   似乎没有料到对方一言不合直接动手,那少年愣了一下,看着半空中飞扑而至的卡斯帕,然后,伸出手,贴在卡斯帕的额头上,猛然按下!   轰!   大地震颤。   就像是瞬息间高空中落下的陨石砸在卡斯帕的脑壳上,卡斯帕被那少年的手掌砸进地里。巨大的轰鸣向四周扩散,那一瞬间震颤的大地几乎令人眼前一黑。   尘埃飞扬,又冻结在了空中。   仅仅凭着自己的力气,那少年便将狂暴状态下的卡斯帕压制下来,无形的力量从他的手中延伸而出,冻结了空气,形成扭曲的枷锁。   在枷锁之中,卡斯帕发狂地挣扎,动弹不得。   叶清玄浑身冷汗。   这力量他熟悉啊,他太熟悉了……   “都说啦,你们得留下。”   少年抬头。眼瞳中仿佛有融化的黄金在沸腾:“一个都不能走。”   这种感觉,没错了……   “龙威……”   叶清玄轻声呢喃。   这是能够被称为‘龙’的幻兽所独有的‘龙威’,以意志干涉现实——将意念附着在以太中,凝结成实质。化作无形有质的力量。   那力量可以变成剔骨钢刀,瞬间将人彻底分尸,自然也能够附着在躯壳之上,将人的肉体强化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据说到了极限,可以化为风、化为云、化为烈火、雷霆电光!   但在这少年手中。娴熟到如臂指使,仓促之间便足以强行将卡斯帕的爆发压下来的强大龙威,叶清玄简直闻所未闻。   而就在同时,在他们背后,远处的破碎阵地上,深渊的气息冲天而起。   血火燃烧。   在婉转凄凉的歌声里,骸骨新娘们与绝望的新郎们共舞着,温柔地拥抱着自己的伴侣,彼此沉浸在燃烧的血河中。   乱战之中,发狂的乐师们下定决心。不惜代价的要冲突包围。   ‘湮灭之穴’、‘兽性催化’、‘拟态幻术’、‘自灭者之眸’……等等诡异的乐章和炼金装备层出不穷,可惜,不论什么样的力量,在那兜帽乐师的面前变成一个个笑话。   哪怕来者明明只是共鸣级的程度。   一手拖住了从天而降的湮灭之穴,紧接着身影骤然虚化,诡异的出现在了另一个方位,轻描淡写的将那一件散发着诡异辉光的‘眼眸’夺走,吞入腹中镇压,紧接着,肩膀上生出了一条手臂。打着轻柔的拍子,可那节拍却硬是切入了一道变化乐章中,强行引起了乐理反噬,令乐师瞬间膨胀、化作飞灰。   就像是已经事先预知到了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一样。   只是凭借着‘血色多瑙河’的阵地覆盖。还有数道诡异乐章,那兜帽乐师便在顷刻间可以将自己彻底毁灭的力量之间纵横,各个击破,以超出想象的娴熟手腕将众人玩弄在鼓胀之中。   于是,一个又一个的乐师们沉入了血河之中,被骸骨封印所吞没。等待转化。   “就这么一点本事么?”   兜帽乐师轻笑:“本来我还期待个个学派的精英们能有什么新的把戏呢,怎么玩来玩去都是那么老一套?跟我当年改头换面冒名进入你们学派时学到的东西没什么两样啊……”   “是么?那来尝尝这个!”   在他背后,有一个声音响起。   那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满头梳着脏辫,浑身绘刻着各种奇异的纹身,在纹身之下,层层音符流转。   他像是幻影一般踏着血河疾行,撞破了空气,掀起了一层惨白的气浪,紧接着,那狂乱的速度随着他左脚的猛顿而贯入了脚下血河中,掀起了狂乱的波澜。   而那力量却随着这一击汇入了他的身体中,穿腰走跨,顺着肩膀向前,他浑身的肌肉宛如水浪一般波动着,宛如活了起来,瞬间膨胀了三倍,令他在那一瞬间几乎化作了一个巨人。   紧接着,那足以冲垮城墙的力量汇入了他的拳头中,向前砸出!   一瞬间,那拳头再次突破空气,掀起了一层层气浪,甚至超越了声音的速度,在乐章变化之前便穿透了一层层护盾,砸碎了层层防御,劈向了兜帽乐师的肩膀。   嘭!   兜帽乐师的肩膀连带着半个胸膛都炸碎了,他的身体飞出,可在半空中却又浑然无事的恢复了原样,飘转落地,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刚刚这一招,有点像是东方的武技‘里门顶肘’,但是速度和力量……”他凝视着那年轻的乐师,喃喃自语:“以人的身体,达到这样的速度早就气化了吧?喂,年轻人,报上名来吧。”   “保罗·班扬。”   那个满头脏辫的年轻乐师扭动了一下脖子,骨节摩擦发出卡啪的声音,浑身肌肉不正常的变化成漆黑的颜色。   “圣咏强化?”   兜帽乐师认出了他身体中的力量,旋即摇头:“不对,还有变化系的强化,原来如此!   结合了圣咏系的乐理,以变化学派的力量改造自己的身体,令身体素质几乎无限制的提高……是从黑乐师的堕落改造中得到的灵感么?”   他满怀喜悦的鼓掌:“才这么几十年,就有新的理论和进阶诞生了么?真是厉害,令人耳目一新。没想到,能够将脆弱的人体本身强化到这种程度,已经不逊色于、不,已经远超钢铁的了吧!倘若没有我们的出现,你定然能够在这一次试炼中大放异彩!成为新一代的乐师强者也说不定!”   “就算是你们出现了,也一样!”   保罗·班扬的身影骤然一闪,身体宛如雷霆****而至,瞬间像是长出了三头六臂,狂风暴雨一般的拳头向前轰出。每一次都要砸穿空气,带来爆炸一般的巨响。   天上闻雷!   这是强化到极点的力量和拳,硬碰硬的蛮横解决一切问题,前面是护盾、是城墙、是一切东西都要毫不留情的摧垮!   在战斗之中,保罗班扬的血液已经彻底的达到了沸腾的程度,丝丝缕缕的血气从毛孔中喷涌而出,宛如火焰在燃烧。   瞬息间,那兜帽乐师就被打成一团烂泥,可烂泥又旋即重生,仿佛有着无尽的生命力。但此刻他在保罗班扬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   “……被找到……弱点……了吗?”   “果然,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保罗班扬大笑:“柯尔特说的果然没错,正面和这么多乐师进行交战,你的力量早已经空虚了!只要以速度克制你的变化,你就毫无还手之力!”   “柯……尔特……唔,是那位岩铁学院的英才吧,没想到,竟然被看出来了呢……”   在狂风暴雨一般的打击中,那一团不断变化的烂泥中竟然还能发出声音,甚至,还有讥诮的笑声:“但你口中的那位柯尔特,现在又去了哪儿呢?”   保罗班扬一愣,回头,却发现背后身影只剩下寥寥几个,原本居中指挥的柯尔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不,已经跑了!   “在战斗中分神……可是大忌啊。”   那一瞬间,兜帽乐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旋即他眼前一黑。   仿佛有攻城锤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令他的身体倒飞而出,砸塌了一堵墙壁,旋即,他爬起来,呆滞地看了过来。   在原地,兜帽乐师早已经恢复,在破碎的袖口之下,那手掌不断变化着,漆黑如铁、冰冷如银,到最后,仿佛变成了黑紫色的结晶。   “怎么可能……”保罗班扬几乎窒息。   他哪里会看不出来,兜帽乐师所使用的方法,俨然是自己学派中的核心乐理——不朽炼成!   将脆弱的身体升华成更坚固的金铁,乃至最后,达到不朽的境界。   “很值得奇怪么?”   兜帽乐师笑了起来:“这是什么很值得奇怪的事情么?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下一瞬间,保罗班扬勃然色变。   因为敌人的身影,扑面而来!   -   -   一片漆黑中,柯尔特在狂奔。   他的脚步毫无声息,身影飘渺无踪。在庞大的奥斯维辛中,他洞若观火地察觉到了众多黑乐师和妖魔的存在,往往贴着他们的感应边缘擦过,悄然穿过了众多战斗,竟然都无人察觉。   很快,他就潜入了矿坑外围,隐藏在一座半坍塌的建筑中,小心屏息,凝视着远处在矿坑周围游走的妖魔们。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三百六十三章 正义之师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既然阵地已经破坏,为今之计只能冒险潜入矿坑,凭借着地下矿道的复杂通路躲过搜索,按照叶青玄所说的线索,尝试着去找黄之王留下的密室。   这是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现在也已经接近成功。   可越是接近成功,柯尔特的心中就越是屈辱。   这是原本被他不屑一顾的办法,可现在现实却证明,叶青玄是对的,那个连启示学派都学不好的该死半调子竟然是对的!   那么,错的是谁?   柯尔特的神情抽搐起来。   那个家伙,不仅危言耸听降低了所有人的士气,而且在开战的瞬间变带头逃跑,令所有乐师都跟着他们逃窜……   要是留下来抵抗的话,他们这么多人,怎么会被那个该死的黑乐师几乎一网打尽!   他低下头,在阴影之中,面色铁青。   自从海森堡大师从安格鲁回来之后,便一扫往日对自己的欣赏赞叹,变得冷淡又疏远。哪怕自己打破了知见之障,做出种种的突破,想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的才华,所换取到的,也只有四个字。   ‘后继无人’。   “真羡慕亚伯拉罕啊。”   他至今记得,那一天,海森堡大师的轻声呢喃:“若是我有那样的一个继承人,守密人的学派定能发扬光大吧?”   发扬光大……   从那一天开始起,守密人的明日之星便黯淡了,因为头顶笼罩着一层名为‘叶青玄’的阴云。不论他走到哪里,这三个字始终如影随形的跟在他的身后,噩梦一般的萦绕在他的耳边。   然后,将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夺走!   “这是妒恨的味道,你闻到了么?”   在他背后,阴影中有一张模糊的面孔缓缓伸出。在他耳边缓缓深吸,眼神迷醉:“这种甜美又浓厚的气息,如同美酒……多年没有碰到了啊。”   在呆滞的柯尔特背后,克罗利从阴影中走出。轻柔地按着他的肩膀,语气轻柔而好奇:“年轻人,明明你未曾堕落,可你的心中为何黑暗渊深如海?”   “我……”   柯尔特呆呆地看着他,可在袖子中。却悄无声息地伸手入怀,握紧了刀柄,握紧,再握紧,直到最后,无力松开。   “你在害怕什么?我么?还是……其他?”   克罗利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伸手,按在柯尔特的额头上,眼睛微微眯起:“原来如此……岩铁学院?何苦去做一帮老不死的守门人呢。”   他停顿了一下,低头看着错愕的柯尔特:   “——我许你五年之后,‘灭亡礼赞’的‘首席’。”   沉默中。柯尔特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了地上,浑身冷汗。他看着克罗利,可眼瞳之中倏无倒影,只有一片渊深的黑暗。   就像是从那黑暗中寻求到了自己的本质。   他深深地低下了头。   -   -   而正是那一瞬间,被龙威所震慑的叶青玄和托雷对视了一眼。   在他们背后,那破碎阵地中已经再无任何声响,在感应之中,只有一片狂舞蠕动的暗影。那暗影仿佛凝聚成模糊的人形,挥舞着千手、迈动百足。向着他们蜿蜒游动而来。   ——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一瞬间,托雷的手指轻弹,按在虚空之中,于是虚空剧震。   在他的身上。那一袭沾满上鲜血的灰袍陡然膨胀,透出炽热的光芒,在光芒之中,血与灰扭曲着,焚烧,化作了火焰。   沙哑的颂唱声从托雷的口中响起。引导着以太降临在此处。于是,漆黑的夜空之中,一颗星辰闪耀着,缓缓升起。   ——昭示着神圣的到来!   那诡异的少年猛然抬起眼睛,眼中闪过一道杀意,无形的龙威漫卷,撕裂了空气,宛如一道凄白的龙卷扫向托雷,所过之处,一切被卷入其中的铁石都化作了粉碎。   而托雷闭目垂首,轻声祈祷。   “他来的日子,谁能当得起呢?他显现的时候,谁能立得住呢?因为他如炼金之人的火,漂布之人的碱……”   在神圣的颂唱声中,万丈光芒从天而降,照破了一切渊深黑暗,着落在所有人的身上。叶青玄浑然无事,可那诡异的少年却浑身一震,几乎被压在了地上。   龙威,消散!   因为所有的以太都被强制征兆,汇聚在那光芒之中。宛如云楼潮月唤醒了‘太一’之力,化身以太唯一之主,咄逐一切杂响,泯灭邪魔外道之音。   这是《弥赛亚》,预示神降临在地上,天国降临的乐章!   这是戒律乐师的专长,乐师们为了洞悉以太的规律于本质,在禁绝学派中创建了戒律之道,从而窥视到了万物流转的规律,自然也领悟了克制之法。   面对变化如是,面对幻术如是,面对龙威亦如是。   但哪怕是戒律乐师,在共鸣级演奏《弥赛亚》,也太过危险。如今只是吟诵序幕,便令托雷的浑身如焚,皮肤寸寸崩裂,双目之中留下两行凄惨的血泪。   那光芒骤然闪现,却又闪烁着,仿佛风中残烛,摇摇欲熄。   而就在那一瞬间,叶青玄却没有浪费托雷给自己争取到的宝贵时机,手中的九霄环佩猛然展开,琴弦纵横交错,铮然奏响。   ——小源,启动!   于是,层层雷电交错、迸射,在虚空之中铭刻下了繁复庞大的乐章,那雷光之章随着旋律而变化,瞬息之间演化出一轮明月的意像,从叶青玄的背后升起。   那琴声掠过了小序、大序,一跃而至了‘正声’,依旧没有停止、取韩、呼幽、亡身、作气、返魂……直至‘正声’的第十八节。   ——投剑!   “《月光》是老师哪怕步入权杖也没有完成的宿命之章,其中包罗他一声的心血。而‘投剑’这一节虽然听起来是风雅绝世之音,但骨子里要有十步杀人的决绝。”   这是萝拉曾经对叶青玄说过的话:“要如白虹贯日、如彗星袭月、如苍鹰击与殿上。当年老师心中的杀意,尽数便在这一节里了。”   于是。那一轮明月的意向之上骤然蒙上了漆黑,那是如铁幕一般的黑云,黑云波荡,仿佛身在暴风之中。掀起狂潮。   月黑风高。   投剑!   月光破云,如剑刃斩落!   那如寒霜一般的光芒纵横,所过之处,万物无伤,可蕴意却骤然离散。一切悲壮、恐怖、苍凉或是颓败的气氛都消散一空。   只剩下这一道稍纵即逝的月光之剑。   月光,破空而来!   那一瞬间,少年的身体一震,强行挣脱了弥赛亚的光芒,托雷口吐鲜血,踉跄后退。而那预感到危机的少年猛然抬起头,眼瞳之中的金色光芒炽盛,四肢骤然生出层层鳞片,十指尖锐,抓裂铁石。不等月光斩落,他便向着叶青玄呼啸而来。   而就在那一刻,叶青玄张口,发出震怒的咆哮。   “——莫德雷德,你胆敢忤逆我么!”   那声音丝毫不像是他,嘶哑、低沉,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癫狂和怒火——那是在阿瓦隆之影中徘徊了数百年的回响,疯王亚瑟的咆哮!   在阿瓦隆之影中,那声音给叶青玄带来了如此庞大的危机和惊吓,正因如此。他才熟记于心。   而随着那声音的响起,叶青玄的心口——阿瓦隆大结界的核心——小源散发出了那来自影中王国的气息。   “啊!!!”   那一瞬间,惊恐的尖叫声响起。   那少年的动作戛然而止,满脸惊恐。宛如被噩梦吞没。他神智错乱的尖叫,手脚并用的向后爬出,哪怕是背后有致命的月光之剑斩落!   无声无息,月光之刃轻描淡写的从他的肩膀切下,笔直地刺入他的胸膛,将他钉在地上。   冰冷月光入体。便瞬间扩散,融入他的血中,化作无数的细小剑刃,侵蚀血液、破坏内脏、要将他自内而外的化作灰烬。   “好疼,好疼,好疼……”   在地上,那名为莫德雷德的少年满地打滚,艰难地蠕动着,抓挠着胸膛,撕开自己的血肉,想要捞出虚无的月光。可那星星点点的冰冷月光却纠缠在他的躯壳之上,将他的内脏一次次的化为灰烬,哪怕它们随灭随生。   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他痛的满地打滚,竟然连一点反抗发狂的心思都不敢生出。   “爸爸不要在打我了……我错了,爸爸,我错了……不要再把我关起来了,我好害怕……”   莫德雷德哀鸣着,在地上翻滚,抱着报道,痛哭流涕:“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不要打我,爸爸,我的脑子里好痛……”   “快走!”   叶青玄一把将地上的卡斯帕丢给了米勒,拉起托雷,拔足飞奔。   还没走多远,他就听见背后不远处,莫德雷德发狂的咆哮:   “——我要杀了你,爸爸!我一定要杀了你!!!”   龙威,化作毁灭的电光,冲天而起!   在那一片电光之中,莫德雷德化作了诡异的半龙形态,低头,口中的龙息喷涌而出。那是龙威的毁灭本质,哪怕是自己也无法抵挡。   瞬息之间,他的半身连带着月光一起飞灰湮灭,可又迅速的,血肉生长、骨骼增殖,来自赤龙之血的力量给了他无尽的生命,也令他,越发的癫狂!   “分头走!”   叶青玄只来得及将腰包塞进米勒的手中:“不用管我,到矿洞去!密室开启的办法和道具都在里面!我甩脱了那个怪物跟你们汇合!”   不等米勒反应,他便启动了任督装甲,向着另一个方向一头冲了过去。   而那刺骨的杀意,也紧随着他,呼啸而来。   只是瞬间,他就听见一连串破碎的声音,那是狂怒的莫德雷德撞破层层阻碍的轰鸣。一路上,碍事儿的妖魔和墙壁都被他周身裹挟的龙威彻底撕裂。   叶青玄回头看了一眼,却险些吓得连头发都竖起来。   彻底半龙化的莫德雷德手足并用,紧追在自己身后,眼瞳血红。   “不要走,爸爸!”   它癫狂的咆哮:“让我杀了你!让我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嘭!   叶青玄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不由己地飞了出去,在空中,他就感觉到自己起码遭到了几十次攻击,每一次都足以令自己粉身碎骨,化作肉泥。   如果不是仓促之间启动的《圣哉》为他挡下麻烦的话,他现在肯定化作一片血雨,泼洒在奥斯维辛的土壤上,也不知道来年能从这一片土地上否长出青青野草。   还没来得瞎想,他便砸在了地上,翻滚,最后撞进废墟中,落尽燃烧的民居中。   下一瞬间,火焰便被莫德雷德周身的龙威所压灭。   狂怒的莫德雷德一把提起了叶青玄,赤红的眼瞳中满是盎然杀意,另一只手抬起,向着他的面目抓落。   一抓之下,要让他骨肉成泥!   “小莫……”   那一瞬间,有一只手掌从黑暗中伸出,按在它的后脑上,轻轻一点:“住手。”   于是,利爪戛然而止。   莫德雷德骤然从龙化的状态中解除,失去所有的力气,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像是一个坏掉的破娃娃。   从暗影中走出的兜帽乐师提着莫德雷德的领子,像是提着自己的宠物,低头看着叶青玄狼狈的样子,啧啧称奇。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的挚友,你永远都会给我惊喜。”   “彼此彼此……”   叶青玄呛咳着,竭力喘息,抬头看着这个分外熟悉的‘老朋友’:“纳贝里士,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乐师的舞台太过残酷啦我的朋友,假死是每一个重要角色必备的技能,恰好,这一项上我从来都是满分。”   纳贝里士掀开兜帽,露出熟悉的面容,挑动眉头:   “——怎么样,有没有过感觉到很惊喜?”   “……惊喜你娘个腿。”叶青玄有气无力地骂了句脏话:“怎么哪儿都有你在搞风搞雨?你烦不烦!”   纳贝里士叹了口气,尴尬地挠了挠头:“实在没办法,深渊最近比较缺人,恰好,我又比较缺钱,只能来打工了。”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神情变得愉悦起来:“只不过,和以前搞的那些破坏比起来,这一次我们可是冠冕堂皇的正义之师啊!”   叶青玄听了,忍不住想冷笑。   “正义?什么时候轮到黑乐师跟我来谈正义了?难道把人变成妖魔就是正义?”   纳贝里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神情古怪:   “你……该不会以为圣城对奥斯维辛玩的那些小动作,没有人发现吧?你以为请我们来这里,解救罗慕路斯人与水火之中的,是谁?”   那一瞬间,叶青玄愣住了。   他猜到了答案。   却不敢相信。   “没错!答案就是……”   纳贝里士眉飞色舞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奥斯维辛的长者、罗慕路斯人最后的贤人:卡里古拉!”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三百六十四章 我吹哨子给你听   当叶清玄从昏沉中醒来时,只感觉到自己头疼欲裂。   在被改造成囚笼的地下房间中,他****着被浸泡在某种粘稠的液体中,就连呼吸艰难。感觉不到血脉的流动,也失去了对以太的感应,甚至神智都昏昏欲睡,无法集中精神。   “喂,用不用这么严肃?”   叶清玄艰难地睁开眼睛,声音沙哑:“拿条绳子捆一捆不就得了?”   “绳子那种小儿科,怎么符合你应有的待遇呢?”纳贝里士怪笑着:“现在你享受的可是大师级的待遇,怎么样?开不开心?”   “开心你娘个腿……”   “看你这么生龙活虎我就放心啦。”   纳贝里士满意地点头:“为了害怕你孤单,我会让莫德雷德二十四小时全程陪着你的。他很听话,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他说,包括想要听睡前小故事也可以。   别怕,时间不会太久,再过几个小时就轮到你啦。”   他停顿了一下,细长的眼瞳眯起,饱含期待:“别害怕,堕入黑暗的一瞬间,你并不会被剥夺什么东西。你得到的,只有释放而已。   真期待啊,那些被你囚禁在心中的恶念与力量,那些远超出你想象的黑暗,究竟会让你变得多强?”   叶清玄垂下眼睛,不再去听。只是悄悄地感应着周身,心中忍不住一片失望:那群黑乐师果然给了自己大师级待遇,自己浑身上下,就连一块手帕都没留下。   九霄环佩作为重中之重,自然也不可能留给他。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向纳贝里士身后。就在那个蹲在地上翻看童话故事的少年身后,墙壁上正挂着他那一套装备,浑身家当……   “我昏迷了多久?”叶清玄叹了口气。   “两个月了。”纳贝里士呵呵一笑:“所以,别着急,奥斯维辛已经被烧成了平地。关于本次试炼,好消息是:你的竞争者们都死了~坏消息是。你也没捞着好处。”   叶清玄看都懒得看他:“说实话。”   “啧,半个小时……”   纳贝里士摇头:“太熟了就这点不好呀,连个玩笑都开不成。”   话音未落,脚步声从地牢的门口响起。一个披着黑衣的身影走进纳贝里士:“克罗利团长请您过去。”   纳贝里士点头,扫了一眼来者,眼神便忍不住有些惊奇:“他竟然选中的是你?眼光不错。”   “既然是团长看好的人,这里先交给你了。相信你能和我的犯人共度一段愉快时光。”他拍了拍来者的肩膀,转身离去了。   寂静的牢房中。只剩下囚笼中被桎梏的叶清玄,还有囚笼之外的来者。   “哟,柯尔特……”   叶清玄看着他的冷漠神情,忍不住怪笑起来,啧啧称奇:“新衣服挺帅啊,想不到你还挺适合这一身的,真是出人意料。”   而面对这毫不掩饰的嘲讽,柯尔特只是冷漠:“随你怎么说。以你的能力,不也被弄成了这个样子么?人只要懂得即时放弃,就不会像你一样摔得头破血流。狼狈成这个样子。   没想到纳贝里士对这么好,这一池疗伤的溶液里面还混合了黑暗地母的残余血肉,除了给你疗伤之外,你转化之后还能额外在多一项能力。   你要感谢他,他真是对你不薄。”   “是么?”   叶清玄轻声笑了:“没想到,黑乐师都这么热情好客,我都快迫不及待加入这个温暖的的大家庭啦!你们准备什么时候领我去见见‘父母’?”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柯尔特的眼神便轻蔑起来:“对了,你也还不是黑乐师呢啊。连‘爸爸’的样子都没有见过。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唱起赞歌来了么?   你在岩铁学派的老师知道之后可是会伤心的哟。”   柯尔特的面色不变,恍若未闻,纹丝不动。   只是在他背后,墙角的莫德雷德却骤然抬起了眼睛。眼神带着冷意,一道龙鳞指甲从指间弹出,尖锐如刃。   似是感应到了来自背后的寒意,柯尔特悄然后退了一步。在怀里,握紧刀柄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松开。   “好自为之吧。叶清玄。”   他深深地看了囚笼中的少年一眼,转身离去。   寂静中,叶清玄看着他远去,忍不住松了口气,感叹自己这张破嘴,怎么就管不住。差点就把那个家伙给彻底激怒,一气之下不管不顾的干掉自己那可怎么办?   “小莫,谢谢你啦~”他向着角落中那个少年挥了挥手。   少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爱理不理,一脸嫌弃和冷淡。   “……”   叶清玄一阵无语,可在寂静中,时间又如此漫长,长到渗人,直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再次开口:“你真的会给我读童话故事听么?”   莫德雷德惊愕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是确信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无聊的大人,然后低下头,开始艰难地读起书上的童话来。   读得磕磕巴巴的,着实没什么可欣赏的,反而让人徒增烦躁,忍不住怀疑这是什么新的惩罚。   “咳咳,小莫呀。”   叶清玄低声咳嗽着,清了清喉咙:“你能不能帮哥哥把墙上的衣服拿一拿呀?还要哥哥的背包……”   莫德雷德抬头,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叔叔将,如果你这么跟我说,就让我告诉你——你当我是傻逼么?”   “……”   叶清玄的心情这一瞬间之复杂,简直难以言喻。   他叹了口气:“你除了能给我读童话之外还能干点什么?吹口哨么?”   “……你要听么?”莫德雷德看了他一眼,摇头:“我不会吹。”   “也没指望你吹。”   叶清玄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我的背包里有哨子,你拿出来随便吹吹就行了。”   莫德雷德愣了一下,想了想,有些犹豫:“为什么要拿你的哨子吹?”   “那你可以吹口哨呀。”   “我不会吹口哨。”   “那就只能随便找个哨子来吹了呗,对不对?”叶清玄无辜地耸肩,然后像是咸鱼一样在囚笼里翻滚呻吟:“救命呀,好想听哨子啊,没有哨子听我要死啦!”   莫德雷德犹豫了半天,直到被叶清玄烦到不能行。才烦躁地爬起来,一脚踹在栏杆上:“闭嘴!不就是要听哨子么……”   叶清玄乖乖闭嘴,看着莫德雷德将自己的背包从墙上拽下来,翻得一团糟:“哎呀。不在那边,在下面,对你有手边,那个小盒子旁边,对。对,就是这个!”   他忍不住拍起了手来:“吹一个,吹一个,吹一个!”那样子活像是幼稚园里的小朋友等待别人表演节目。   莫德雷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哨子,检查了半天,发现就是一个普通的哨子,除了偶尔吹吹听响的话,根本就没别的用。   这时候,就凸显出了奸诈的可贵。要是纳贝里士在这里,别说吹哨子,直接把这哨子给砸了,烧成灰。   可莫德雷德就不一样了。   他在犹豫了半天之后,拿起那个安格鲁大师交给叶清玄的哨子,含在嘴里。   哨子响了。   那声音纤细有清脆,像是一瞬间,传递到了极远的地方里去了。   那一瞬间,叶清玄狂喜,大笑。几乎在笼子里翻起了跟头。   许久,许久……又他妈过了许久。   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叶清玄呆滞地等着,又过了许久。   还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宛如风化成一颗枯萎的老白菜。   在笼子外面,莫德雷德吹哨子吹累了,把哨子放下,丢进了笼子里,一脸不耐烦:“你喜欢你就自己吹吧,没见过听人吹哨子就这么开心的人……你难道有什么犬类妖魔的血统么?”   “……”   叶清玄捧着那个哨子。欲哭无泪。   -   -   在某个地方。   某个漆黑的深渊中,某个被无尽黑暗充斥的地方。   狭小的空间里,六位被囚禁的大师盘腿坐在地上,愁眉不展。有的人狂怒地敲打着那一片黑暗,可那一片黑暗却如此虚无,毫无任何被驱散的迹象。   “别白费力啦。”   胡先生叹了口气,“这是深渊的投影,大家都在原罪之衣的包裹里。除非黑暗天幕被人打破,我们这里除非六个人一起自爆,否则就完全没办法的。   虽然被困着很憋屈,但大家往好处想,他们想要把我们移走,或者想要害我们也很困难嘛。无非就是暂时关个小黑屋而已。”   “你说的倒是轻松!”一个大师翻眼瞪他:“你的学生,那群东方人早几天之前就回国了!你一个人无牵无挂,当然痛快!”   “当然,这也是一部分原因之一……不过,‘此处安心是吾乡’嘛,随遇而安也没错,对不对?”胡先生笑眯眯地摆手,指了指面前的小火炉和上面的茶釜:   “茶快煮好了,大家要不要来一点?”   “茶煮好了?好诶好诶!”   在角落里,那个躺在地上打呼噜的大师瞬间惊醒了,来自安格鲁的大师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哎呀,这一觉睡得真不错,好久没有睡这么香了。”   “梦由心生。”   胡先生笑吟吟地说:“说不定你是那种只有在深渊里才会睡得安稳的人呢。”   安格鲁的大师笑了笑,并没有纠正,只是端着那个拇指大的茶杯,看着里面的碧绿茶汤,仰头一口饮尽。   “有人告诉我,这是命。”大师耸肩:“我认了。”   寂静中,胡先生端着茶杯,笑而不语,只是不知为何,他忽然抬起头,刺耳倾听。   “有人在吹哨子?”   “有么?无所谓啦……”   安格鲁的大师打了个哈欠:“最近比较缺睡眠,等我再睡一会。”   话音未落,他躺到角落里,又打起呼噜来。   睡得无比香甜。   就像是在深渊中,像是梦到了安宁的归宿一样。(~^~)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天上有东西在飞!   在并不漫长,却难熬的像是过了好几辈子一样的短暂时间后,叶清玄终于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叶清玄,到你了。”   旋即,他被五花大绑提出来,浑身挂满了镣铐和枷锁,就像是什么污染源一般,还慎重地裹了两层看起来很像是裹尸布的玩意,被两只畸形的半龙扛着,带往祭坛。   直到从地牢中被扛出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被关在地窖里。   此刻的奥斯维辛只剩下一片死寂,在坍塌的残骸中,随处可见那些漆黑如石的‘茧’,在‘茧’中,沉睡的生命正在缓慢的转化,再次‘重获新生’。   今夜过后,深渊的眷族便会再多一支。届时,百目者在天灾阵营中的地位将再次拔升,隐隐有统御其余天灾的趋势。   倘若那些鬼玩意真的有什么上下级的关系的话。   负责扛着他的那两只‘半龙’就是一支深渊眷族。这个眷族在百年前从黑暗世界中出现,融合了部分妖魔特征之后形成了崭新的族群和社会,并且诞生了众多乐师,隐隐有效仿‘月灵’,建立一个王国的趋势。   只不过大部分半龙的智慧都不甚高深,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小孩子,而且性情暴戾,喜好争斗和厮杀,而且忠诚,深受黑乐师们的喜爱,经常被招募为扈从。   虽然说是半龙,但其实更像是蜥蜴,也并不具备龙威那种天赋。它们天生带着一层极其坚硬的鳞甲,而且还有先祖遗传记忆,几乎可以算得上全民皆兵。   比如扛着叶清玄的两只。   很快,一股腥臭味便扑面而来。   那种腐化之血的恶臭味真是分外熟悉,令叶清玄联想到很多不甚愉快的回忆。隐隐还有纯化水银、硫磺等等的刺鼻味道。   几个黑乐师指挥着两个半龙将叶清玄按在地上,手脚上扣上枷锁,固定在地。在他的周围,是一圈圈宛如环形一般扩散开来的炼金矩阵,隐隐能够分辨出其中来自深渊的复杂乐理。   在他周围。还有不少和他遭遇到同样对待的乐师,只不过这些乐师无一不是脸色惨白,怒骂着不远处的柯尔特。   一个宛如夜枭一般枯瘦的老乐师走上前来,挨个的检查他们。怪笑起来:“果然质量都是上佳。柯尔特你提供的情报不错!”   “不敢当,只是尽力而为了而已。”   柯尔特淡淡地点头:“如果能够为灭亡礼赞做点贡献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夜枭怪笑起来:“放心吧,此事功成,团长自然会记得你的功劳。到时候一定会请动圣神。亲自为你加持转化的。   上一个有次殊荣的,还是安格鲁的大主祭呢!”   柯尔特轻声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可脚下那几个还留有神智的乐师们却纷纷大骂了起来。倘若不是柯尔特提供了他们的的情报和底牌,他们哪里有那么容易被抓住。   柯尔特置若罔闻,像是没听见。反倒是叫的比较厉害的那几个都纷纷地被注射了镇定剂,进入痴呆状态。   于是一切恢复了寂静。   柯尔特不再去看那几个家伙,只是站到了角落里晓有兴致的欣赏着,眼神隐隐嘲弄。   只是不知为何,他忽然愣住了。像是看到了什么及其见鬼的事情。这令眯起眼睛偷看的叶清玄分外诧异,他甚至从柯尔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惧?   很快,柯尔特的表情便平复了,面沉如水,退入了暗影之中。   而那个夜枭一般的老乐师搓着手,燃烧着小块的熏香,为转化仪式做着准备,嘴里还碎碎念着。   “早说了那些无面优伶不靠谱,北方旅馆的转化矩阵都被破坏掉了,害我废了好大心思。又弄了一个新的出来。   对了,还有叶清玄……哪个是叶清玄来着?”   叶清玄闻言,立马闭上眼睛躺在地上装死。   可惜,没什么卵用。到最后还是被老鬼找了出来。他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睁开眼睛:“你找我有啥事儿啊?”   “你就是叶清玄?”   老鬼端详着他,尖锐怪笑:“看起来眉清目秀,怪不得纳贝里士大人这么看重你。”   “喂!话不能乱讲。”   叶清玄差点一口老血喷他脸上:“鬼才想让他看中好么!”   老头儿歪头看着他,从口袋里抹除一截骨片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就像是吃零嘴儿一样。令人头皮发麻:   “放心吧,既然是纳贝里士大人的吩咐,你会最好的改造。各种材料预备的是常人的十倍,等你转化成功之后,想来又是一名黑暗新星了呀!”   说着,他眉开眼笑:“等你飞黄腾达了之后,还眷顾旧情的话,就请多多照顾我这把老骨头呀。”   叶清玄的表情抽搐起来:“不,不不,我这个人睚眦必报,你长得这么丑,我到时候一定会杀你全家!不如你现在放我一马,或者重新考虑一下?”   “嘿嘿嘿,大家都喜欢这么说,不过转化之后肯定就不一样啦。”夜枭老头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定会喜欢上那种感觉的。”   这次,不等叶清玄回话,他便起身,从助手的手中拿起一柄骨杖,猛然举起,擂鼓一般敲打在虚空之中。   嘭!   鼓声轰鸣。   就像是那那骨杖敲在自己颅骨之上。   所有人眼前一黑,头晕眼花,几乎神智溃散。可鼓声宛如闷雷一般不断的响起,每一下都震的人心浮气躁,烦闷欲呕,神智昏沉,脑中各种幻象丛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叶清玄的神智反而最为清醒。   但这个时候清醒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叶清玄眼睁睁地看着一股幽深黑暗的气息从矩阵中升起,幻化出种种暗影,渐渐地向着他们吞没而来。   那是深渊的馈赠和转化,一旦被那个东西吞掉了之后……叶清玄恐怕下半辈子只能跟自己的倒霉世界一样改头换面过着藏头露尾的生活了。   不、甚至有可能在转化成功的一瞬间,被自己体内的月光蒸发成灰烬吧!   如此憋屈的死法,叶清玄肯定是打死都不愿意去尝一尝的。   那一瞬间,他急中生智……   “啊!!!救命啊!!!大事不好啦!有个毛脸雷公嘴的……咳咳,不对!总之出大事儿啦!”   在肃穆的鼓声和邪神赞颂中。叶清玄忽然扯开嗓子尖叫起来,脸色苍白。   一瞬间,鼓声停止。   夜枭老头儿皱起眉头,看了过来。   其他所有被束缚的乐师也看了过来。眼神中隐隐的期望,等待着他绝地翻盘的招数。在那些复杂的眼神中,叶清玄满头冷汗,艰难地用指头指了指黑乐师背后的天空:   “——你们看,天上有好奇怪的东西在飞!像是个碟子一样。还会发光!”   一片尴尬的寂静。   所有人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   “你……”   夜枭老头儿有些不确信地看着他:“……该不会真以为这里有人蠢到去看吧?”   “咳咳,不会么?”   叶清玄羞涩地别过头:“那我换个别的办法?”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特别复杂,难以形容,但总之都写满了‘妈的智障’这四个大字。   夜枭老鬼叹了口气,高举起骨杖:   “仪式继续!大家加把力,先把这个嘴碎的家伙转化了!”   轰鸣的鼓声再次响起。   叶清玄再次鬼叫起来:“救命啊,真的有情况啊喂!你们看看你们的身后,我是说有个人想要背刺你们啊,你们看那个家伙刀子都掏出来了……讲真我是安格鲁皇室的私生子,你们放我一马。以后大家一起合作发财好不好?   话说我有个好兄弟如今在勃艮第混的风生水起,赫赫有名,你们不考虑认识一下么?放我一马怎么都好说啊喂!”   他嘴里无言乱语着,可那几个家伙始终纹丝不动,反而加剧了转化仪式。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黑暗吞没了。   到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   所以,古人说的没错:‘遇事不决莽一波’、‘生死全看淡,单纵就是干’,虽然不知道‘单纵’是什么鬼,但硬干就没错了!   干就干!   他眼中厉色一闪而逝,心口的月光隐隐亮起——小源毕竟是植入身体之中的。而且根植在自己的血液里。   那群黑乐师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刨开胸膛去检查他的内脏吧?   瞬息间,沉睡的小源启动。幻化为心脏的小源猛然搏动,宛如擂鼓。急促又低沉。瞬息之间,月光从血液中浮现,流转全身。   短短一秒钟,他就像是跑了几千米一样,浑身汗水蒸腾,肌肉发胀。几乎感觉自己要爆体而亡。可随着毛细血管的破裂,丝丝缕缕的鲜血汇聚在空气中,演化出纯白的月光。   月光一闪而逝,却摧枯拉朽的破除了施加在他身体上的禁制。   叶清玄觉得昏聩的神智骤然一阵清晰,终于恢复了以太的感应,从地上一跃而起,周身月光炽盛。在上月光的呼唤中,空气中一声尖啸,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落入叶清玄的手里,铮然展开弹出,化作了纵横交错的琴弦。   九霄环佩应召而来,深深地钉进了转化矩阵中,霸道无比的搅碎了乐理,令转化仪式戛然而止。   鼓声骤然一阵混乱,老夜枭在反震的力量之下后退一步,双目竟然迸发出阴森凄厉的绿光:“不愧是纳贝里士看好的家伙,稍微不注意就被你翻盘了。   可惜,你逃不……”   那个‘掉’字没有从他的嘴里跳出来,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的内脏碎片,还有惨叫声。   在他身后,有人持着一柄短剑刺进后心,在那短剑之前,任何炼金装备和护盾都一触即溃,入体旋即释放出紊乱的波动,搅碎内脏,摧垮心音。   一击必杀!   夜枭呆滞地想要扭头,被人从后面别住了脑袋,到死都没看到究竟是谁干掉了自己。   尸体倒地,露出了后面的柯尔特。   “天上有东西在飞?”   他看着叶清玄,眼神鄙夷:   “真是有够烂的借口。”(~^~) 第三百六十六章 天上真的有东西在飞!   柯尔特的忽然反水毫无疑问对所有人都是当头一棒。   对黑乐师是,对叶清玄更是。   只不过现在他没时间再去仔细研究这么诡异的事情了,必须先占据优势,在周围黑乐师反应过来之前将他们清理掉!   寥落琴声响起,清冷的旋律中,月光闪现,如水流淌,渗入了周围的束缚乐章里,瞬间将其消抹。   有月光这种专门克制天灾乐理的大杀器在,解除几个黑乐师布置下的桎梏乐章简直不要太轻松。紧接着,他的声音在每一个沉睡乐师的梦中响起。   “——醒来!”   瞬息间,所有人都宛如遭到了当头棒喝,从昏沉中惊醒。   时间太过紧急,叶清玄懒得等他们恢复状态,非常不厚道地给他们种下了‘黑乐师都是仇人’的暗示,令他们不假思索地向着最近的黑乐师发起攻击。   反正都是要打的,何必浪费那么多口水。   只是出乎他预料的,是柯尔特的速度。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家伙竟然还精通武技,而且造诣深厚。短短的几个弹指,身影飘忽如鬼魅,只是瞬间便掠过了两个黑乐师,短剑在他们的喉咙上撕开了一道小口。   旋即,全身的血液都沸腾雾化,从那个指甲盖不到的裂口中喷射而出。   反调短剑对躯壳的伤害微不足道,但一旦它接入到了乐理之中,所造成的破坏绝对是毁灭性的。尤其是它还在一个启示学派的天才手中。   能够把针对结界破解的反调开发出这样的功能,并且娴熟掌握,运用起来这么轻松……柯尔特那个家伙的天资与乐理造诣可见一斑。   短短几个瞬间,黑乐师们的反扑就开始了,而苏醒的乐师们也不可能束手就擒,双方顿时战成一团。   叶清玄手中的九霄环佩收缩,再次变化为手杖,向下顿落。   号角声响起。   昭示黎明到来。   瞬息间,空气中浮现了密密麻麻的银钉。向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出。此起彼伏的火光亮起,骤然之间令那些奋战中的黑乐师遭受重创。   那宛如跗骨之蛆的银钉入体,一旦接触了深渊乐理,便会彼此摩擦、激化。迸射出炽热的火光,将黑乐师的肢体点燃。   数百年前宗教审判所依靠这个烧死了不知道多少异端,时至如今,余威犹在。混在人群中的几个老怪物几乎都尖叫起来,斗志全无。   就连不少友军都愣了起来:叶清玄这个平时遮遮掩掩从不跟人动手的家伙一出手就是这种狠辣招数。效果拔群。   一时间,士气大振。   而叶清玄在心里却忍不住叹息:可惜,这里还在黑暗天幕的压制之下,而且没有秘法银钉作为咏唱耗材,威力只能堪堪说及格,只胜在防不胜防和对黑乐师专攻的加成。   要是托雷还在这里辅助自己的话,有精通戒律之道的禁绝乐师联手,他起码能够一招下去能清理掉四个以上的黑乐师,哪里会演奏完毕之后就后继无力,接不上气来?   黑乐师们最大的败因是毫不防备的将柯尔特这个反骨仔放在身边。让他观察了他们这么长时间。他可以将同伴的弱点卖给黑乐师,自然将黑乐师的弱点摸了个干净,底牌更是一清二楚。   短短几分钟后,战斗结束,人人带伤,还有一个乐师伤重不治,已经奄奄一息。   柯尔特踉跄后退了两步,面色苍白,手中反调短剑骤然调转,向着自己的腹部刺下。   开膛破腹。   就在血肉模糊中。他剥开了自己的胃,从其中抓出一只被水晶封印起来的黑色虫子,砸在地上。那被水晶包裹着的虫子还在沉睡,可很快。被惊醒了,发狂地撕咬其周围的东西来。   旋即,被一脚踩碎,烧成了灰烬。   柯尔特忍痛咬牙,将裂开的血肉弥合,将一管药水浇了上去。在一阵嗤嗤的声音之后,血肉强行的被弥合在了一起,暂时行动无碍。   “为了救那些被囚禁起来的乐师,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如果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还活着,大家对我还存有什么异议的话,可以申请让圣城对我进行裁决。”   在苍白的面容上,他的神情坚毅,看着那些眼神复杂的乐师们:“这里不安全,最好不要拖延,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大家分头离开。”   很快,柯尔特的指引下,被夺走的乐器和装备在从地窖中找了出来。   众人虽然对柯尔特依旧心怀不满,但这个家伙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   这里毕竟不是久留的地方,他们纷纷换上了伪装的黑袍,分头迅速离去。   只是,当柯尔特准备走了两步之后,却发现跟在自己身旁的……竟然是叶清玄!   “没想到你竟然会委屈自己跟我同路?”他的语气不无嘲讽:“看来你对地宫的密室信心也不是很足啊。”   “不,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得到解答。”   叶清玄只是笑了笑:“原本我还以为你********准备在深渊里找到远大前程呢。”   “有时候,为了让更多人活下来,总要有所牺牲,不是么?”柯尔特捂嘴咳嗽着,哪怕血从指缝中溢出来,神情也依旧冷漠。   “但是拿这么多人冒险就有点过分了吧?”   “有五成的把握就是必胜,难道不是你说的么?”柯尔特反问,“况且,要是没我的话,他们早就死了,哪里活得到现在?”   “然后拿去吸引黑乐师的注意和追踪,让你得以保全自身?”   “这是可能造成的结果,但你不能说这是我的目的。”   柯尔特看了他一眼:“难道说,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没有。”   叶清玄摇头:“你做的事情可以说是那种情况下面最好的选择,无可指摘。不过,我好奇的是另一件事情。”   他凝视着柯尔特的眼瞳,一字一顿:“你究竟是早就准备反水了,还是说察觉到了什么准备下贼船?”   “这些东西都可以任你想象。”   柯尔特的神情毫无闪躲,只是淡淡地说道:“反正结果是,我牺牲自己。救了所有人,不对么?”   “说得好!”   寂静中,忽然有人拍手。   纳贝里士伫立在阴影中,满脸赞叹:“克罗利团长倘若知道这个一番说辞。说不定也会对你深表赞赏吧?”   叶清玄沉默了半响,神情复杂地看向柯尔特:“刚刚还说我选的路不好,结果你选的路也不怎么样嘛。”   柯尔特的脸色迅速地阴沉下去。   他费尽心思找到了这一条最安全的路,却没有想到,有人掠过那么多逃跑的人不抓。竟然盯上了他……   他要是知道叶清玄对此早有预料,而且还故意跟自己走一条路的话,肯定会郁闷的再呕血三升。   但对于叶清玄来说,这也就是早有预料的最糟糕状况。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阿瓦隆大结界可以让自己借用,恐怕多半打不过了……   “亲爱的朋友,你总是出乎我的预料啊。”   纳贝里士看着叶清玄,阴测测地说:“放心,这一次为了安全起见,我会让莫德雷德把你的四肢扯下来的。反正转化结束之后都会长出来。   不过。浸泡在镇定剂中接受转化的,几百年了也就你这么一个吧?”   叶清玄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确定你抓得到活的?”   “没事儿,你可以自杀。”   纳贝里士慷慨的大手一挥:“百目圣神已经从‘大源’之中摘出了‘黄泉’,掌握了死亡的领域。只要能拿到尸体的话,肯定能再把你再‘复活’的。   放心,保证一摸一样,比原来还要真!”   饶是叶清玄早就心怀戒备,可听到他的话也忍不住愣了一瞬间。要是纳贝里士趁机进攻的话,恐怕连还手都来不及。   但纳贝里士的话里所携带的情报却太令人吃惊。   倘若百目者真的更进一步,从大源的投影之中搜集摘出了‘黄泉’。在以太界中的深渊里引入全新的力量的话,那么也就代表着,他突破了困扰了自乐师诞生以来便梦寐以求的领域,掌握了‘贤者之石’的力量!   姑且不论其中是否有什么限制。但这世上又有谁能拒绝得了‘复活’的诱惑!   对于有些人来说,哪怕是不完整的复活,都胜过世间一切珍宝!   “……纳贝里士老兄,你什么时候变得喜欢开这种玩笑了?”   “是不是玩笑,你可以亲身验证一下。”纳贝里士缓步踏前:“现在,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一瞬间。他看到叶清玄的面色变化。   那个白发年轻人的视线越过了他的肩头,看向了他背后的天空,神情惊奇又错愕。   当他低头看自己的时候,表情就变得分外诡异:   “……如果我说:天上真的有东西在飞,你信么?”   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纳贝里士……真的有点信了!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便忍不住感觉到一阵被人轻蔑的愤怒:“叶清玄!这种过时的谎话出了幼儿园之后,连头猪都骗不了!   你确定不是在侮辱自己的脑子么!”   “真的!”   叶清玄伸手指着他背后的天空,神情复杂:“我不骗你。”   “现在你说什么也没用了。”   纳贝里士快步上前,手中那心脏一般的乐器酝酿着诡异的旋律:“不论天上是不是飞着什么见鬼的东西,都和你的下场无关!我要……”   话音未落,轰鸣如雷炸响。   云层之上,有炽烈的光亮起,烧化了那森严如铁幕的天穹!(~^~) 第三百六十七章 鲸落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半个小时之前。   深夜,奥斯维辛之外的荒野,有细碎的马蹄声。   漆黑的骏马缓步行进在荒野之中,在马背上,骑士浑身被包裹在盔甲中,没有一寸皮肤裸露在外。   那沉重的盔甲由上百个精致而沉重的部件彼此铆和而成,穿戴在他的身上,不仅不显得臃肿和累赘,反而像是另一层皮肤,棱角锋锐,是覆盖在躯壳外面的骨骼。   他背着漆黑的鸢型盾,盾牌之上布满了刀剑的斩痕,依稀能够看出原本蚀刻着两把钥匙的纹章。   这是圣城的代表。   两把钥匙交叉,代表天国和人间的权柄在此交汇,寓意教皇地位至高。   就在骑士的腰间,悬着无刃的剑柄,那剑柄修长,长达四十公分,通体漆黑而沉重。随着战马的行进,它便在腿甲上碰撞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看不出威势和凌厉。   “大人,走这边~”   谄媚殷勤的声音响起,看起来邋遢无比的老头提着灯,亦步亦趋地跟在马旁边,为他指路:“大人,我来带路~”   一路上,只有这个老头儿罗里吧嗦的声音,骑士却反而静默无言。   那老头儿的语气无比夸张,哪怕看到一条细缝都会惊叹:“哎呀,大人,小心脚下!”等战马越过去之后,就会一脸钦佩的迎上来感叹:“大人厉害、大人辛苦!”   骑士依旧沉默。   在寂静的荒野中,只有这一人一马在孤独的前行,分外凄凉。   直到许久之后,骑士蓦然勒马。   他低头,看向身旁的老人:   “卡里古拉先生。”   老人的脚步一顿,殷勤地回头过来:   “大人,什么事儿?”   “到这里就够了。”   骑士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巧仪表,然后,将它收起。   卡里古拉知趣地后退了几步。   骑士摘下腰间的剑柄,双手握紧。举至眉前。紧接着,剑柄扭转,有宛如圣铃一般悠远的声音响起。   于是,炽热的光焰之刃喷薄而出!   漆黑的长夜骤然被那刺目的光焰所照亮了,那长达数米的火焰剑刃缓缓地旋转着。笔直刺向天空,光芒如烈日,吞没了他的身影,不可直视。   骑士握紧了那光焰之剑,向着天空举起。   剑刃随着他的五指而明灭,幻化长短,带着莫名的节奏,仿佛向着远方发出呼唤。   于是,在漆黑的云层之上,便有千万头巨鲸长歌的声音响起。   那是来自于千百米之上。天空的顶端所发出的轰鸣。   令大地上微尘震动,漆黑的云层如海洋一般掀起了千百个巨大的波澜。而就在那宏伟的巨响和轰鸣里,黑云之上有炽热的火光亮起。   就像是上百个陨石被点燃,即将从空中坠落。   如铁幕一般的黑云被撕裂了,那些漆黑的庞大阴影驾驭着火焰,突破了漆黑的长夜,缓缓压下,高悬在半空之中。   这世界上骤然多了数十个太阳。   在那狂烈的火焰之光下,世上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来自钢铁的银白。   在火焰之上,那铺天盖地的庞然大物布满了整个天空。来自钢铁的光芒彼此交相辉映,仿佛将天穹化作了钢铁的颜色。   宛如鲸群从无尽之海上迁移而来,驾驭着狂风,来到了这荒漠之上。   那是数不清的飞空巨艇。   凭借着来自列国的炼金术师们的密切合作和无数隐秘技术。圣城铸造出了这一支能够翱翔于天空之中的恐怖舰队。   ——圣殿骑士团!   紧接着,轰鸣的爆响从天空之中响起。   就在其中,最为巨大的‘神圣之所’号上,数不清的漆黑斑点从其中洒落,宛如暴雨。   那是全然没有任何缓冲措施的降落舱,它们砸向了大地。撕裂空气,在狂风中摩擦至赤红,发出宛如怒吼一般的狂啸。   于是,大地剧震。   此起彼伏的轰鸣响起。   如同鲸鱼死去时的哀鸣。   ——鲸落!   在大地动荡之中,一艘降落仓落在了骑士的正前方。紧接着,舱门轰然开启,释放出炽热的蒸汽。   凄白的沸腾水汽里,一个魁梧的身影缓缓走出。   他的浑身被笼罩在威严的装甲中,青铜和暗金色在他身上交织出森冷的圣徽。就像是圣殿中拱卫着神之王座的钢铁巨人。左右的侍从从降落舱中走出,为他装载上沉重的链锯长剑与庞大的塔盾,令它威严具足。   那钢铁骑士头顶着无尽的烈日之光,屹立在这一片荒漠之上,便在大地上投下庞大的阴影。   在他的面前,那引路的骑士半跪在地,向着他低头,奉上了对神之使徒的敬畏。   “班恩阁下。”   他肃声禀报:“听从您的调遣。”   钢铁巨人的面罩缓缓开启,露出了一张冷峻如铁的面孔,他缓缓颔首,看向了卡里古拉。   “卡里古拉长老。”。   “我在、我在!”老人凑上前来,挤出笑容:“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临行之前,教皇陛下吩咐我一切针对奥斯维辛的行动都要谨慎为上,勿伤无辜。可惜,我们来迟了一步。”   班恩看向背后,那被漆黑覆盖的聚集地:“现在,你有什么建议么?”   “像我这种埋了半截的老头儿,能有什么看法呢。”   卡里古拉摆手:“我们被黑乐师窥伺了这么多年,现在圣殿骑士团不正是来拯救我们的么?我没什么话好说的,还请大人无需顾忌,放手行动就是了。”   班恩低头看他,“哪怕被转化成妖魔的罗慕路斯人全部被清理掉也无所谓?”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   卡里古拉佝偻着腰,低声说:“战争这种事情,总归难免有所死伤。我的家人和同胞们倘若能够借此摆脱天灾的牵制,那有所牺牲也是值得的。   只希望圣城能够铭记我们的牺牲。”   “理所当然,所有的牺牲都应当被铭记。”   班恩最后看了他一眼,“但我希望你能够清楚一点:做出牺牲的不止是你自己。”   他转身。凝视着远处的黑暗之城,剑刃高举。   在链锯大剑之上,闪耀着神圣的辉光。   “——圣歌队准备!”   他肃声命令,声音宛如金铁。回荡在天空之中,令那钢铁巨鲸们此起彼伏的发出了应和的长吟,闪耀辉煌之光。   “《战争弥撒》!”   瞬息间,举世一窒。   在凝固的风中,有沙哑的歌声响起。那是神圣的颂唱,昭告来自天国的福音。于是,神的使徒便对凡人述说:   “我来到地上,不是让你们和平,是要叫你们动刀兵。”   过不多时,神的使者必将震动天地和沧海,必震动万国!   于是,肃杀宏伟的旋律随着鼓声和琴弦响彻了整个天空,傲慢的钟声敲响了,回荡在天地之间。传递至极遥远的地方去了。   在圣城之巅,钟塔之上,巨钟奏响,无数钟声随之而轰鸣,在以太之海中掀起动乱的波澜。那钟声传入了以太界,唤醒了火焰之中的神圣之城。   在那神圣居所中,无数燃烧的魂灵睁开眼瞳,嘶哑地颂唱,汇聚进这宏伟的战争弥撒之中。   在那一瞬间,奥斯维辛。有神圣的辉光从天上来,照亮了一切黑暗。   漆黑的天穹裂开了一道缝隙,仿佛通向天国的道路。   于是,在圣歌队的庄严吟诵之中。天国之光普照!   可这光芒并不温暖,也并不慈祥,它是冰冷的,宛如铁一样,包含杀意,倏无慈悲。在光芒普照之下。黑暗骤然震颤起来。   在神圣辉光的冲击之下,黑暗天幕迅速地浮现了一道道裂隙。   原罪之衣在燃烧,释放出尖锐的哀鸣,宛如无数魔鬼将死时发出的咆哮。   于是,在天和地之间,那光明和黑暗的中央,骤然产生了一片扁平如碟的模糊裂缝。那是无数乐理纠缠、彼此绞杀的战场。   定律在此歪曲、现实和虚幻的界限也趋于模糊。物质界的基础被撕裂了,拖入了以太乱流之中,在动荡中毁灭。   而就在冲击的正中央——奥斯维辛——那高耸的墙壁瞬息间分崩离析,轰然坍塌。   显露出燃烧坍塌的城市。   在大地之上,骤然数道身影升起,潜藏在暗中的黑乐师们飞上天空,彼此同调,抗衡着战争弥撒的冲击。   紧接着,虚空之中,散发着深渊原暗的风洞打开。黑暗地母的血肉从灰烬中浮现,化作了无数石像鬼从地上升起,扑向了圣殿骑士团的舰队。   班恩漠然地看着那哀鸣的城市,抬起手,传令:   “——星坠!”   于是,在数十名变化系乐师和炼金矩阵的协力之下,轰鸣的乐章奏响,以太界之中漂浮的庞大陨石碎片应召而来。   穿过了九层以太之海,坠向了物质界。   它们穿透了强弩之末的‘血肉结界’,在大地上爆发出此起彼伏的闪光!   这是毁灭压制,将一切卷入者彻底焚化、牺牲的攻击。   一切都要被毁灭所笼罩。   不分敌我。   “小叶子,对不起……”   班恩轻声呢喃。   他拉上了面甲,在铁甲铿锵的声音中跨上了八足巨马。那踏着铁风雷火的战马长吟,口鼻中喷吐出火星,眼瞳赤红,发出龙吼一般的嘶鸣。   “通告第二军团全员……”   班恩的手中,巨剑之上的链锯旋转,火焰被点燃了,幻化出神罚的剑刃。他高举那火焰之剑,肃声宣告:   “——‘鲸落’准备!”   于是,无数黑点如暴雨一般再次从舰队中洒下,圣殿骑士从天而降,‘鲸落’的长吟响彻了整个天地。   神的使徒们,吹响了杀戮的号角!   -   -   -   咳咳,大家还有月票没?来几张呗……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三百六十八章 这就是战争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原罪之衣破裂的瞬间,黑暗天幕一阵动荡。   深渊领域中,那无形的囚笼也摇摇欲坠,裂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六道流光从其中遁出,飞上了天空。   短短的几个小时,可奥斯维辛已经从一个荒芜的城镇变成一个人间地狱。   众位大师凝视着周遭的一片惨烈情形,眉头深深皱起,闭目感应片刻之后,便面色铁青。   “至少消失了一半……”   “科赫大师也感应不到了,恐怕已经战死。”   “这是圣城的圣殿骑士团?已经开始交战了么?太快了,试炼的乐师甚至来不及撤离!”   几位大师对视了一眼,就在错愕迷茫之时,隐隐地钟声响起了。   一束辉光跨越了千万里投来,落入了为首的大师手中,其中的封锁的乐理自动解开,吸引以太,幻化成一张卷轴,卷轴的末端加盖着教皇厅的印鉴。   “来自圣城的谕令?”   他愣了一下,旋即抬头,声音扩散,肃声宣告:“奉诸国与圣城的共同谕令,即刻征召所有乐师。试炼目标变更:击退黑乐师,破坏天灾图谋,保卫人类领土不受黑暗世界侵蚀!”   原本在天崩地裂中六神无主的幸存者们顿时欣喜若狂,纷纷解除了伪装,展露波动,靠近了鲸落在小镇中的圣殿骑士,寻求庇护或者加入了战争。   庞大的小镇之中,黑乐师们与圣殿骑士团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而就在镇外,山丘之上,骑乘着八足巨马的圣殿骑士驰骋而至,浑身的装甲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漆黑血浆,看起来分外凄厉。   他单膝跪在班恩面前。低声禀报什么。   班恩点头,挥手,他转身离去,再次投入了战争中去了。   在他身旁。卡里古拉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还是没有找到么?”   “骑士团已经将你提供的位置和附近周围几百米之内所有的民居全部清理了一遍,可惜,依旧没有找到艾尔莎小姐的踪迹。”   班恩看了他一眼,语气并不怜悯,直白得不近人情:“你需要做好准备。她可能已经死了。”   “……我知道的。”   卡里古拉低头,神情黯然:“我知道的。”   “其实,来之前,圣城还有一个问题要请长老解惑。”   班恩拄剑而立,低头看着他,眼神森冷:   “——黄之王当年究竟在奥斯维辛,究竟背着圣城做了什么?”   卡里古拉长老闻言一愣,旋即笑起来了。   “对于圣城的问题,在下同样不解。   不过,不论黄之王做了什么。结果不正是圣城所看到的这样么?   ——我们这群罗慕路斯的罪人天生诅咒缠身,未来注定沦落进黑暗里,现在受瘟疫所笼罩,连今生都不得安宁。”   他低着头,声音沙哑:“位于此世顶端的三位陛下想要做什么,在下这样的凡人实难揣测。   而对于寄人篱下的罗慕路斯人来说,不论强者赐予的是苦难还是犒赏,都无法拒绝。毕竟,体内的妖魔血统便是我们生来的原罪。”   班恩沉默了,许久之后。缓缓摇头:“黄之王的所作所为,与圣城无关。黄之王失踪之前,曾强闯教皇宫,两位陛下有过交谈。然后不欢而散。   从此,行踪成谜。   在我来之前,尼伯龙根告诉我:在‘灯塔’的观测里,这些年以来,黄之王的权杖一直在奥斯维辛之中,不曾移动。   恐怕他也一直隐藏在暗处。默默地注视着我们吧?   甚至,可能更糟。”   班恩的言尽于此,并没有再说更多。   但毫无疑问,圣城已经开始怀疑:这位素来与圣城不合的王者,在一怒之下,已经堕入天灾阵营之中了。   倘若是这样的话,绝对是人类世界有史以来最大的背叛。不论是诸国还是圣城都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下斗胆一问。”   卡里古拉忽然开口,语气复杂:“倘若最糟糕的结果真的发生了,那么圣城会作何应对呢?”   班恩沉默,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神罚之剑。   在眼瞳的倒映中,剑刃冷厉,从来未曾因为任何彷徨或者犹豫而软弱。   自从黑暗时代结束之后,三王便一直都是人类世界的支柱。倘若王者悖离了王座,那么圣城所能做的抉择便只剩下一个。   ——弑王!   -   -   随着毁灭辉光击碎了黑暗天幕,落入奥斯维辛,瞬间便像是活了一样,在空中偏转游移、不断的折射,分散出成千上万的细碎光芒。   那些被深渊乐理所吸引的辉光落向了错愕的黑乐师们,便宛如一桶滚油泼进了水缸里……惨叫声此起彼伏的传来。   而其中颇为凌厉的一道,便正面向着纳贝里士的头顶砸来。   哪怕距离数百米之外,那可怕的炽热温度便足以令人的毛发起卷,几乎是一击必杀的可怕力量。战争弥赛带来了为异端和邪魔的安魂曲,在这光芒之下,一切都好焚烧殆尽。   这都是极好极好的。   但问题是……   叶清玄还在旁边呢啊!   那一瞬间,叶清玄只觉得头皮发麻,眼前一黑。一股冷气儿从脚后跟直直地窜到了后脑勺,嘭的一下炸开,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救命。   来不及细想,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就启动了任督装甲。为了增强力量,他甚至将因陀罗之眼的力量也填装了进去。   瞬息之间,他的身体就像是弩箭一样,向后破空而出!   在几乎将自己都要烧焦的炽热电流中,任督装甲超负荷启动,每一块甲片都释放着强烈的磁力。   瞬息间带来的推力几乎让叶清玄觉得自己的脑浆要从鼻孔里喷出来。要不是任督装甲贴身穿戴,固定了骨骼,叶清玄觉得光着一下自己的颈椎也要脱落了。   而就在他还没有跑出多远的时候。那毁灭辉光便从天而降。   叶清玄咬牙,启动了圣哉。   无形的界域降临,覆盖在他的身体之上。   紧接着,狂乱的光辉便吞没了一切。   刺耳的尖叫响起。又戛然而止,破碎的声音噼啪不决。一瞬间的高热过去,可叶清玄的眼中依旧是白花花的一片。   狂乱的气浪将他在半空之中掀起,向后抛出,撞碎了一堵墙壁。在瓦砾和废墟中翻滚而出。幸亏他还有意识捂住脸部,饶是如此,浑身也几乎变成破烂乞丐的样子。   巨响依旧残留在耳边,炽热的闪光仿佛永远停留在了眼前,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喷发着火辣辣的刺痛。   空气像是在焚烧,每一次艰难呼吸,吞吐进来的都是炽热的熔岩。   直到许久,再过了许久……   叶清玄终于恢复过来,从碎片中爬起,眼前一片昏花。重影不断。耳朵听到的声音像是从深海中传来,模糊又遥远。   只能依稀分别出惨叫,和厮杀的声音。   当意识终于稍微清晰一点之后,他弯腰,艰难地用左手从背包里碎了一大堆的药剂里找出了一管残存的墨绿色药水,仰头灌下。   宛如冷水泼进了脑壳里,瞬息间,昏沉和睡意全无。   紧接着,他倒吸了一口气,忍住了惨叫。   咬牙。扶住右边的手肘,猛然抬起,一声脆响之后,叶清玄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真得疼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但好歹。脱臼的右臂终于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幸好,身体还在保持完整,没有少了什么零件,尽管看起来狼狈的像是乞丐。毫无例外,正面被冲击波碾压外加瞬间的超负荷运作,任督装甲也彻底的……废掉了。   叶清玄呲牙咧嘴的将那些缀在周身的铁片扯下来。扭曲的甲片还在发红。落在地上,清脆的像是冰层破裂了一样。   他吞吐着燃烧的空气,从地上爬起来。   然后他看到了。   ——奥斯维辛在燃烧!   -   黑暗天幕已经彻底破碎。   大地上被深渊转化的泥土正在无时不刻的释放着漆黑的气息,妖魔们从血肉的巢穴中钻出,发狂地向着天空咆哮。   就在天空中,庞大的阴影缓缓移动,发出长啸。   就像是巨鲸们在赤红的海洋中游曳,不断的洒下燃烧的种子。种子落在地上,便裂开,迸射出果实。   浑身覆盖着装甲的钢铁骑士们高举起火焰之剑,与妖魔和黑乐师们厮杀。   鲜血、惨叫和破碎的巨响。   血色落在焦黑的大地上,便像是火焰在黑河上蔓延。整个世界除了火焰和血的赤色,便只剩下了刀剑和以太的冰冷铁光。   漆黑的人影行走那些光芒里,或是魁梧庞大,或是佝偻阴沉,像是在火焰中舞蹈。   世界在瞬间变得遥远和歇斯底里。   “这就是……战争么?”   叶清玄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却觉得自己离开了那个所熟知的世界,到了地狱中去了。所以,世界才会将自己狰狞的摸样展露无遗。   不知为何,盼望许久的圣城救援从天而降,他却不怎么觉得开心。   获得了救赎之后,甚至感觉不到轻松。   只是有一种终于结束了的疲惫。   在废墟里,他低头,看着远处的燃烧的火焰:这里已经彻底的毁灭了。他认识的所有人都可能已经死了。   朋友也好、敌人也好,或者是陌生人……   都已经被从世界上抹去。   可就在混乱和喧嚣中,他听到了轻柔的歌声。   歌声从远方传来。   ps.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三百六十九章 最后的忠告   在那坍塌、焚烧的城市之中,轰鸣和尖叫里,那若有若无的轻柔歌声流淌着,稍纵即逝,宛如幻觉。   “请给我足够的勇敢,往前飞。”   稚嫩的歌声回荡在火焰里,便如同梦境被蒸发了,在扩散中消散,只剩下回荡的余音:“考验我的心,别说后悔……”   那歌声中仿佛有八音盒缓缓旋转,释放出清澈的旋律,于是歌声温柔,像是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最不真实的东西。   “古老的房子在发光,又像叹息。”   “只有沉默,如此永远……”   歌声如此清澈,清澈到令人觉得脆弱,一触即碎。   叶清玄听到那歌声,呆滞地抬起头,起身凝视着远处,摸索着从废墟中爬起,踉跄地向着歌声的来处走出。   他还记得。   那是艾尔莎的声音。   她还活着!   有某种狂喜支撑着叶清玄,他丢掉了累赘的负重,狂奔在废墟里,跌跌撞撞的寻找。循着那轻柔又细弱的歌声。   一路之上,他看到了妖魔破碎的尸首,看到了圣殿骑士被分尸之后残留的扭曲钢铁,也看到了茧被打破了,血肉模糊的肢体从其中被拖出,穿刺在长枪上,悬挂在焦热的风里。   直到最后,他终于从燃烧的接到上寻找了那歌声的来处。   亚麻色的长发上落满了尘埃,白色的睡裙被焦黑的灰烬沾满了。她蜷缩在街道的角落里,孤零零的,只是抱着膝盖,看着那动乱的世界,   在她身边,那个外壳破裂的八音盒艰难地转动着,终于,在勉强转动一周之后,机簧断裂。   于是,歌声也戛然而止。   她低头。疑惑地看着那个坏掉的盒子,张口欲唱,却不知道唱什么好。没有那个盒子,她就记不清旋律了。就连记忆都在迅速的蒸发。   “艾尔莎?”   叶清玄看着她,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你还活着!”   艾尔莎抬起头来了,眼神困惑:   “你认识我吗?”   叶清玄点头,伸手想要将她从缝隙中拉起来,可是她坐在那里并不动。只是看着他,看着一个陌生人。   轰鸣声从远方传来,有圣殿骑士被妖魔们吞没,旋即,那盔甲中爆发亮光。光芒和巨响过后,骑士和妖魔都消失无踪。只剩下焦黑的大地。   在震荡中,叶清玄问:“你为什么不躲起来?”   可艾尔莎却歪头看着他,“为什么要躲?”   叶清玄愣住了。   他想说这里都变成这鬼样了难道你不知道害怕么?但现在他才发现:或许对艾尔莎来说,根本就不曾记得原本这里的样子吧。   可能她觉得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有火焰在焚烧。大地是漆黑的,被烧红的天空像是赤色的海洋。   活在地狱中最好的慰藉,可能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地狱里。   所以她才没有逃走。   所以她还觉得这里是自己的家。   只要这样,就可以觉得幸福起来……   “你的……爸爸呢?”   叶清玄沉默许久,看着四周,想要找到卡里古拉,可那个长老并不在这里,甚至找不到任何踪迹。可能已经死了,或者早已经去到了深渊里。   “爸爸?”   艾尔莎摇头:“不知道。可能是不见了吧,像妈妈一样……我记得我好像在找人。可是我的朋友本丢了,一个人都找不到。”   她回头,看着背后燃烧的街道,街道上满是狼藉的尸体。那些尸体闭着眼睛。神态安详,身上还盖着破破烂烂的毯子。   “大家都睡着啦,一定是这样。”   她低着头,蜷缩着,轻声呢喃:“我有很懂事的给大家盖被子,但大家都不怕着凉。也不跟我说话。”   “可是我一个人会害怕。”   叶青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轻柔:“你的爸爸不会丢下你的,我们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像是被这个笑话逗笑了。   背后的废墟中,有人笑了起来。   “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你啦,真是缘分啊。”   在稀里哗啦的声音里,破碎的砖瓦被顶开了,血肉模糊的人从里面爬出来,浑身焦烂。他竭力地喘息着,抬头,看到不远处的他们,便露出了鲜血淋漓的惨烈笑容。   “我的朋友,究竟是你和我都活下来了,还是我们又在冥府再会了?”   “谁知道呢。”   叶清玄耸肩,冷淡地看着他,而纳贝里士则怪笑起来,从废墟上爬起,丝毫不介意自己裸露的躯体,只是抬头,看着烧红了的天空。   “变成这个样子……应该是卡里古拉那个家伙搞的鬼吧?   把奥斯维辛卖给深渊之后,又想要拿我们当作祭品,换取圣城的宽恕和原谅。真不知道应该说天真可爱还是胆大包天……”   他怪笑起来,歪头,看向叶青玄:“如果我是你的话,最好会谨慎一些。”   “哦?愿闻其详。”叶青玄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在远处,圣殿骑士行进声轰鸣。   说实话,他真的有一种立刻动手,彻底将这个家伙扑灭在这里的冲动。但纳贝里士有恃无恐的样子令他感觉到一丝忌惮。   更何况,自始至终,莫德雷德都没有出现。   可以的话,他希望时间能够拖得长一点,等待圣殿骑士,到时候,纳贝里士便插翅难飞。   而远处的钢铁摩擦声,也越来越近了。   “福尔摩斯先生,看来我得走啦。”   似是察觉到了叶青玄的图谋,纳贝里士轻声笑了起来,擦掉脸上自己的血,看着他的眼神满是贪婪和惋惜:   “这次没有把你拉过来,真是遗憾。”   “人生不能留遗憾啊朋友,你可以尽管尝试一下。”   叶清玄真诚建议道:“反正大不了也就是‘抱憾而死’。而且你的朋友们都在奋战呢,你抛下他们走掉真的好么?”   “真情诚然可贵,可惜,生命的价格更高。   灭亡礼赞肯定还有翻身的底牌,但我害怕的是接下来还有什么展开——遇事不谐,抽身而退,这是可是延年益寿的不二法门。”   铁甲铿锵的声音从四周传来,手持火焰之剑的圣殿骑士们缓缓靠近,彼此结成阵列,杀意凛冽。纳贝里士犹有余裕的弯腰,满是风度的行礼道别。   紧接着,在夜空中,半龙化的莫德雷德下来,抓住他的肩膀,纳贝里士长笑着飞空而起,一道黑雾吞没了他们。   两人消失无踪。   只有最后的声音从叶清玄的心中响起。   “福尔摩斯先生,不要再天真下去啦。这是我作为友人能给你的最后忠告。”   纳贝里士悄声诉说:“卡里古拉是个野心家,他将我们卖给了圣殿骑士团,可圣殿骑士团也未必不是他商品的一部分……   事情还没结束呢。   ——它没我想的那么容易,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第三百七十章 影葵   纳贝里士的话里有话,可叶青玄却分不清这究竟是忠实的提醒还是挑拨离间的妖言,但脑子里莫名其妙的闪过什么东西,像是灵感,抓不住,又想不起来。   而就在沉思中,圣殿骑士团将他们包围了。   为首的骑士抬起手,其他骑士收起了武装,拱卫在四周。骑士走上前来,打量着他那一头标志性的银白发:   “安格鲁学派的代表,叶青玄?”   叶青玄颔首:“是我。”   “很好。”骑士点头,侧过头低声对着肩甲上的狮首纹章汇报:“已找到叶青玄,还有一个罗慕路斯的小女孩儿。”   狮首纹章里传来模糊的声音,嘈杂又低沉。骑士颔首:   “明白。”   “这里太过混乱了,请跟我离开,骑士团在外面建立了安全区。”骑士说:“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骑士团来解决吧。”   说实话,叶青玄求之不得。   找到幸存者,几名骑士便成两支队伍,一支队伍继续执行任务,另一支三人小队带着叶青玄和艾尔莎离开城镇。   一路上有惊无险,很快他们就穿过了坍塌的城墙,离开了战场的中心。   在废墟上,叶青玄回头,看着笼罩在烟雾和火光中的战场,只觉得恍若隔世。   很快,在安全区的难民营到了,到处可见受伤的乐师和哀嚎,披着白衣的圣咏乐师们行走在他们之间。   几个医疗人员走上前来,带着艾尔莎去做检查。而另一名等在门前的骑士却走向了叶青玄。   他披着青金色的铠甲,那铠甲相比他的同僚们纤细了不少,为了敏捷性能的提升而牺牲了不少防御力。   这是传达指挥官命令的传令骑士,他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在叶青玄验看过之后,在前面作势引路:   “请跟我来,指挥官大人想要见你。”   “见我?”   “你是我们发现最深入战场的乐师,可能是想要找你了解那些黑乐师的具体情况吧。”骑士并没有多说,只是再次做出引路的姿势:   “请跟我来。”   叶青玄耸肩。正准备跟上去,却听见远处传来的惊叫声。   他愣了一下,面色突变,是艾尔莎的声音。   他顾不上理会那个骑士。向着惊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在医疗室的大门前面,两个骑士看到强闯而来的年轻人,伸手想要阻拦,却捞了个空。   就在镜的幻影消散的瞬间,叶青玄踹开了大门。然后看看到冰冷的医务室。和被固定在手术台上的艾尔莎。   冰冷的无影灯之下,三名医师回头看着他,皱起眉头。   “你们想要干什么!”   叶青玄一把推开走上来的助理,怒视着那些医生:“她只是个小女孩儿!“   “她是个罗慕路斯人。”   在他背后,传令骑士发出声音:   “——她是我们到现在为止,在奥斯维辛发现的唯一一个正常的罗慕路斯人。其他所有的人都已经结茧妖魔化了,我们必须保证她没有被感染……”   “所以呢?”   叶青玄看着他,神情阴沉:“所以就应该躺在手术台上被解剖?她就连自己的记忆都记不清楚,难道你们觉得自己能够找到什么!”   “听着,叶青玄。不要激动。”   传令骑士走上前来:“这几个圣咏乐师只是想要对她做一个检查,完全不会有任何损伤。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你可以跟我一起在这里等。检查完了之后,她就会被带到休息区,妥善照……”   话音未落,天地剧震。   大地像是变成一张破旧的地毯,被除灰的掸子奋力敲打,墙壁哀鸣,崩裂缝隙。在无影灯惨淡光线中,所有人的脚下都一个踉跄。   而就在奥斯维辛的正中心……凝结成实质的漆黑雾气。冲天而起。   灭亡礼赞,掀起了反攻!   -   -   十分钟之前,在天空中,数十艘巨大的铁鲸高悬。彼此之间交相辉映。他们环绕着奥斯维辛,组成了一个庞然的圆。   那圆的正中,以太界被打开了一个大洞,代表着天国的光芒凝结成实质从裂隙中照耀而下。   数百年来,历代王者、数不清的精英和乐师们汇聚在圣城,以乐师七系的乐理构建出通往大源的道路。以此通往天国。   当那由乐理所构建的光芒从从天而降时,便碾碎了宛如无根之木的深渊乐理,扫除了黑乐师们的地利,更无时不刻的净化着他们,令他们宛如无头苍蝇一样躲避着那光芒。   正是在那天国之光的加持下,圣殿骑士团才得以稳步推进。   而就当双方的战斗进入白热化的时候,破碎的黑暗天幕中,克罗利却失落地叹了口气:“看来那位教皇陛下派出了圣殿骑士团,不会亲自登上战场啦。”   在他身旁,阴影中,数十个漆黑的身影们闻言怪笑起来。   “无妨,将圣殿骑士团一网打尽也是了不得的收获,吾主定然心悦。”   “那么,事不宜迟。”   克罗利伸手,宛如暗夜凝结的小提琴出现在他的手中,琴弦幽幽地叹息着,宛如情人在耳边的呢喃,令人幻象丛生。   这是堕落的圣徒,现如今的黑暗诸卿之一的帕格尼尼所赐下的神器。   而就在诸多深渊大师们的上同调之下,克罗利执起琴弓,奏响了那提琴,如泣如诉的琴声响起,可那旋律却饱含欢欣。   就像是一个被束缚依旧的囚徒渴望着自由,等待着一场尽情的释放。在黑暗中,有某种可怕的力量在积蓄,缓缓的酝酿。   随着那旋律的扩散,整个奥斯维辛所有的妖魔和黑乐师陡然一震,从躯壳深处仿佛有不知名的力量涌现了。就像是深渊投影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中,再不惧怕外界的光芒照耀。   来自深渊的乐理加持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催使着他们悍不畏死的掀起反扑。而就在那哀鸣旋律的酝酿里,那无穷尽的黑暗从大地伸出缓缓的升起,萦绕在了每一寸的土壤中。催化着来自深渊的妖魔们,令他们越发狂暴。   可不论如何发狂,内心的怒火和冲动却始终得不到释放,不断的积蓄、积蓄再积蓄……直到最后。当所有人都觉得那狂乱的火焰要将自己彻底焚毁,爆体而亡的瞬间,哀鸣的旋律骤然一转。   瞬息时间,那多少在黑暗中苦等的自由,渴望了许久的鲜血、发泄和杀戮从躯壳中喷薄而出。   成千上外的以太波动在瞬息间同时迸发。宛如同调之后所演奏的交响,所有人都被连接为了一个整体,共同地演奏着这歇斯底里的旋律。   那旋律宛如火焰燃烧,爆发,狂乱的行进,像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狂欢,要将一切怒火、不甘和愤怒彻底倾泻在此时此刻。   于是,深渊的乐理再次宛如井喷一般的涌现,与天国之辉抗衡着,甚至将每个黑乐师的位阶都暂时的拔升了三节以上。   从未曾有如此众多的黑乐师在如此狭小的地方同调。那如有实质的狂乱力量汇聚在一起,演化出无数纷乱的幻影。   幻影之中,是人心中不得满足、释放的种种渴望!   这是《狂欢节》!   堕落圣徒帕格尼尼在背叛圣城的那一日所创作出的乐章,讴歌着那人心中尽数被释放而出的人的深渊,深不见底。   来自深渊的裂隙被打开了,在每个人的心中,每个黑乐师都俨然化身为深渊的代行者,瞬息之间,便压倒了圣殿骑士团的攻势。   破碎的原罪之衣陡然变幻,再次弥合。幻化成一个庞大的风洞,黑暗风洞与天国之光彼此绞杀着。每一瞬间都有不计其数的乐理构成,又在绞杀中破碎。   它们彼此碰撞、激化、燃烧,同归于尽的泯灭。   以太的浓度正在飞速的提升。   从红区、到黑区。再到最后……整个奥斯维辛都彻底被狂乱的以太之海覆盖。只存在于观测之中的以太之海在无数乐章的交相辉映之下降临在这片世界之上。   此时此刻,以太界和物质界在天空之中轰然重叠。   在那一片梦幻一般的银色海洋中,等待许久的神圣之城和深渊彼此遥遥发起攻击,无以计数的光流和黑暗之潮互相泯灭,形成了一片混沌的漩涡。   而就在大地上,圣殿骑士与黑乐师们之间的战争达到了最高潮。   每分每秒都有哀鸣和怒吼声响起。   “至圣者至矣!”   圣殿骑士们怒吼,挥舞着火焰和链锯之剑,在血海中砍杀,彼此的铠甲被鲜血所染红。他们身披着布满裂痕的装甲,行走在血泊中,无情地挥剑将地上苟延残喘的妖魔斩杀,以链锯将它们变成粉碎,以火焰将它们化作尘埃。   在行进之中,轰鸣的建筑坍塌。   染血的圣殿骑士走进废墟,高举起轰鸣旋转的链锯之剑,向面前的罗慕路斯人凝结成的妖魔之茧斩落。   轰!   布满裂纹的砖石破碎。   可圣殿骑士却愣住了,因为那妖魔之茧毫发无伤。   旋转的链锯之剑穿过了茧,却像是穿透了并不存在的影子。不论如何劈斩,都无法损伤其分毫。哪怕是烈焰之剑也无法将它焚毁在火焰之中。   此时此刻,就在奥斯维辛,所有人都错愕的发现,妖魔之茧变成了无法触及的遥远之物。那些沉睡的罗慕路斯人仿佛变成了影子,任由他们使用一切办法来攻击,却始终不曾遭到任何损伤。   而就在那焦黑的破碎大地深处,隐隐的光亮缓缓浮现,那模糊的光芒缓缓升起,从焦土上生根、抽枝,凝结成朦胧的形体,焕发出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色彩。   那是黯淡又模糊的花。   ——影葵!(~^~) 第三百七十一章 余烬   像是暴雨落在地上,首先是三三两两的碎点,紧接着,那色彩扩散,覆盖,直至最后,触目所及,一切都是被那幽蓝的色彩所覆盖。   数不清的影葵从燃烧的大地中生长而出,拥簇着那些妖魔之茧,将它们一同覆盖。   在那动乱的乐理环境中,无数冰蓝色的花朵不断地盛开在大地上,如此精致而美丽,不真实的像是一个幻影。   战场之上,一片寂静。   染血的骑士们漫步在及膝高的花从中,茫然地四顾着,盔甲之上的划痕与鲜血被那那花朵的荧光所照亮,仿佛也变得温柔了。   可就在那温柔中,骑士低头,迎着那轻柔的风,在风中,那一粒小小的灰烬飘飞而来,带着赤红色的光芒,轻柔舞蹈。   风中,有人轻声歌唱。   “这是……什么?”   一瞬间,像是无数的萤火虫自花丛中惊起,迎风翱翔。   那是无数灵魂燃烧之后所留下的碎片,所以碎片还带着死者生时的火光,如此衰微和渺小,但又如此璀璨。   那是伴随着圣徒·埃涅阿斯之死而同时熄灭的家火,无数罗慕路斯的先祖魂灵栖息之所。   在那些早已熄灭的火堆中,火的碎光缓缓升起,在黑暗中舞动。   漆黑的长夜里,数不清的火光翱翔在天空之中,宛如潮汐一般飘荡,于风中掀起了隐隐的波浪,汇聚成海洋。   天空之中,圣殿骑士团的铁鲸翱翔,挥洒着来自天国的辉光。   大地之上,灭亡礼赞的深渊乐理交织,此起彼伏的迸发哀鸣。   而就在天地之间,那无尽的火焰之潮漫卷着。   那是罗慕路斯先祖的逝去魂灵,他们无法登上天国,却又不愿意堕入深渊,因此徘徊在天地之间。形成了那一条浩大的灵魂之河。   它们彼此汇聚、膨胀,嘶哑的歌唱。   于是,一切都黯淡失色,蒙上了突如其来的阴影。   那一瞬间。在天地之间,那一片天国和深渊的乐理纠缠的以太之海中,梦幻一般的瑰丽闪光里,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天地之间,有什么庞大的东西……正在缓缓成型!   在那里。少女的歌声在轻唱。   如此轻柔,如此哀婉。   “艾尔莎……”   卡里古仰望着那火焰的光芒,轻声呢喃:“对不起。”   -   -   “艾尔莎!”   叶青玄呆滞地回头。   就在那无数火光飘飞而起的瞬间,女孩儿的胸臆之中有轻柔的歌响起。   哀婉又温柔的歌声仿佛从久远的过去而来,带着忧伤和黯然,祭奠着那些消逝在时光洪流中的美好和荣耀。   于是,隐隐的以太波动从她的身上涌现,扩散,瞬息之间覆盖了整个奥斯维辛,令那数之不尽的幽蓝影葵为止齐舞。也令天空之中,那个庞大却又无形的无名之物发出共鸣。   隐约的光芒亮起,令拘束着她的服装和绳索无声破碎,灰飞烟灭。   她悬浮在空中,亚麻色的长发中浮现一丝灿灿的金,焕发辉光。   在皮肤之上,一层又一层的炼金矩阵浮现了,层次交叠,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在漫长的时光中,它们隐藏在女孩儿的躯壳之下。伴随着心跳和血脉,融入了她的生命里。   而现在,它们终于苏醒。   它们歌唱。   “——停下!”   传令骑士踏前,盔甲之下传来肃冷的声音:“罗慕路斯人。立刻停止你的乐章!”   在半空中,艾尔莎依旧呆滞,黯淡的眼瞳之中不断的有闪光迸发,演绎着内心之中的动乱变化。   传令骑士一愣,旋即叹息:   “抱歉,我会为此赎罪的。”   话音未落。那青色铠甲之上喷涌出炽热的水汽,宛如巨龙长啸,声音尖锐。   狂烈的温度从盔甲之下涌现,催动着机枢扭转、动力装填、结构运行……直至末端。   瞬息之间,传令骑士踏前,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只是三步,便在封闭的手术室中掀起了凛冽风暴,压得人穿不过气来。   就在这三步之中,他腰间的弧形窄刀已经从刀鞘中弹出,刀鞘中的弹射机构为它加持了宛如弩箭飞射的可怕速度,这速度与骑士踏前的冲击结合在一起,随着骑士的角度上扬,挑起了一道凄厉而完美的弧线。   一瞬,尖啸便切裂了那轻柔的歌声。   刀锋,刺入了女孩儿的胸膛。   他暴起的速度太快,没有丝毫的征兆和过程,仿佛在动手的瞬间变看到了结果。叶青玄甚至反应不及,他的手掌刚刚抬起,可传令骑士的刀便切裂了艾尔莎的衣服,刺入血肉之中。   紧接着,戛然而止。   刀身凝固在半空之中。   不得寸进。   那狂乱的势能和冲力得不到发泄,便倒卷而归,令传令骑士的臂甲寸寸开裂,裸露出下面渗出血丝的皮肤。   轻柔的歌声依旧。   可那歌声有了隐隐的变化,像是多了钢铁摩擦的冰冷和坚决。   艾尔莎,抬起了头。   在那无神的眼中出现了凛然的辉光,宛如神明俯瞰凡间,如此威严,却又如此冷漠。   【未知情况出现,同调终止】   【分析……】   【侦测到威胁,启动预案——《威风凛凛进行曲》第三乐章】   【同调继续】   于是,那一瞬间,慷慨激昂的旋律凭空走向,凛冽的光芒之环浮现在了艾尔莎的头顶,在她的背后,隐隐有三对庞大的光芒羽翼浮现,将她包裹在了其中。   那羽翼微微扇动,定住了风、摧垮了铁、掀起了狂乱的风暴。   瞬息之间,传令骑士被巨大的风压掀飞,整个房间都被彻底摧垮,叶青玄只觉得眼前一黑,便被压垮在了地下,骨骼寸寸发出哀鸣。   更要命的是,任督装甲偏偏早已经坏了!   以他薄弱的身体素质,几乎站不起来。   可……艾尔莎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那半空中悬浮的艾尔莎。   在她的心口上,无数炼金矩阵交错的地方,浮现了一个双蛇交织的纹章!她仿佛化身为神明在世间的使徒,举世毒害、猛兽和刀剑不得加身。   可更令人吃惊的她胸前,哪怕利刃被推开了,可那里依旧残留着一道拇指宽的裂痕,触目惊心。   裂痕中没有血色浸出,没有血肉和骸骨开裂的痕迹,只有一片空空荡荡……像是一个空壳。   在那裂口之后,有一缕黯淡的火光无声跳跃,释放出隐隐的光芒——那是罗慕路斯仅存的家火,传承自万神殿中的神圣火焰。   它寄存在艾尔莎的躯壳中,就好像寄存在专门为它量身定做的苗床上。(~^~) 第三百七十二章 浮士德   天空中,那燃烧的灵魂之河应召而来而来,涌入火焰之中。   它们彼此传递着最后的火焰和热量,将光芒和力量汇聚在圣火之中,最后,化作灰白的余烬纷纷扬扬落下,宛如暴雪。   那些魂灵彻底燃烧殆尽了。作为代价,换回的是那壮大的神圣之火!   那无数罗慕路斯人的记忆、生命和魂灵所凝结的火焰!   “——艾尔莎!”   叶青玄硬顶着那可怕的压力从地上站起来,仰望着这个变得如此陌生的女孩儿,隐隐明白了什么,却不敢相信。   “你到我的声音了么!”   他嘶吼:“回答我!”   一滴雨水从空中落下来。   落在他的脸上。   那是眼泪。   在火焰之中,那一双空洞的眼瞳终于亮起。   她痛苦地蜷缩着,忍受着圣火灼烧身体的痛苦,看着叶青玄,她的眼神茫然又痛苦。   “不要害怕,我立刻过来……”   叶青玄艰难地从废墟中前进,双脚深深地陷进了那些灰白的尘埃里,就像是跋涉在冰冷的雪中。   “——不要过来!”   艾尔莎轻声呢喃,可那声音却像是轰鸣,狂乱的压力迸发,将他掀起,吹飞。叶清玄死死地抠着断壁的裂口,抬头,仰望着空中的女孩儿。   她抱着头,痛苦挣扎。   “我这是……她……不,我是……我是……”   她语无伦次的呢喃,可声音又戛然而止。   只是怔怔地看着胸前的裂痕,还有裂痕中那不似人类的火焰。   “——我究竟是什么?”   叶清玄张口欲言,可澎湃的火焰洪流从天而降。   火焰吞没了她。   -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璀璨而宏伟的神圣之火,升上了天空。   遮掩住了那天国辉光,也覆盖住了深渊之土,甚至在……抽取双方的力量,将那庞大的以太洪流吞噬殆尽!   “什么东西!”   在剧震的黑暗天幕中。克罗利皱起眉头,琴声凄厉,黑暗冲天而起,幻化成一只巨手。爪向了那一道火光。   可紧接着,巨手的动作却骤然一滞,被冻结在了半空中。   因为在圣火之中,一枚铭刻着双蛇纹章的怀表不知从何处飞腾而至,发出了低沉而悠远的轻吟:   “停滞吧。时光。”   它说:   “——只因你与何者相较,皆为瑰丽。”   就像是钥匙被插入了锁芯之中。   那一瞬间,在天空中,在大地上,在残垣断壁中,无数炼金矩阵被唤醒了,它们汲取着来自圣火的力量,骤然启动。   仿佛时光之骤然在此停滞,只因这火焰美丽如斯。   所有外来的乐理在这一片天空之中都被强制冻结,一切变化都被强行凝固。就连微尘都无法逃脱它的束缚。   这这是变化学派和禁绝学派结合之后产物,登峰造极的《浮士德》!   于是,一切都被猛然冻结了。   只剩下了半空中,那无数家火汇聚而成的圣火在旺盛燃烧。   在光芒的照耀之中,此起彼伏的幻影从天空之中浮现,那是早已经逝去的魂灵和时代所残留的最后痕迹。   在圣火的呼唤之中,那一道物质界和以太界重叠的裂隙骤然波动起来。   大地之上,庞大的阴影越发的浓厚。   而就在轰鸣的旋律之中,裂隙陡然鼓起,膨胀……紧接着。天地巨震,一座庞大的城池从以太界之中‘坠落’,穿过了九层以太之海,从物质界浮现!   那是仿佛沉睡了千百年的城池。遍布华丽的雕刻和高耸的尖塔,散发着一种尖锐的、张扬的美丽。就在城池之上,铭刻着巨大的双蛇纠缠的恐怖纹章。   神圣的火焰缓缓降临在城市之中的神坛之上,大放光明。   在一片惊恐的寂静中,那一座棱角锋锐的城池高悬在天空和大地之间,投下了那覆盖了整个奥斯维辛的恐怖阴影。   举世一窒!   -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一瞬间。废墟之中,柯尔特终于恍然大悟,咬着牙,低声呢喃:“那群罗慕路斯人费尽心思,想要抽取天国和深渊的力量,制造出权杖,将人化作天灾……成为神明!卡里古拉那个家伙,简直……”   简直什么呢?   胆大妄为?还是胆大包天?   他已经无暇去细想。   他已经被眼前所见的一切所震慑。   自大地至天空,触目所及,一切都被炼金矩阵的光芒所覆盖,万物都被串联成了一个整体,踏入其中者便是‘公式’中的变量,不论如何挣扎和反抗,都毫无意义。   因为等式另一头的结果,早已经被注定。   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人能够完成规模如此恐怖的炼金矩阵么!而且将它藏在每一个人的眼皮子地下……   那群罗慕路斯人,究竟寻找到了什么怪物啊!   柯尔特被寒意所吞噬了。   -   -   “对,是我干的。”   在圣者之殿中,赫尔墨斯点头:“是我在奥斯维辛架设了炼金矩阵,也是我将他们传承至今的圣火移至了艾尔莎的身体之中,是我布置了吸引影葵的矩阵,也是我为他们找到了黄之王……最后,我将那一座城市交给了他们。”   “为何?赫尔墨斯。”   半空中,那个温和的声音发问:“我们彼此都清楚,那一座城市对你代表的什么意义。那是你的源头,你将自己的给了他们,那你便无以为继。   ——这是自杀。”   “很简单啊,尼伯龙根。”   赫尔墨斯抽着烟斗,忽然轻声笑起来:“你有没有想过,真正地去做一个人?不是怪物,也不是神灵,真真正正地去做一个活生生的人?”   “……”   尼伯龙根沉默。   “说实话,要下这个决定真得蛮困难的。”   赫尔墨斯叹了口气:“一想到自己的身材会变形、发胖,我就有点接受不了。但接受不了也没办法,犹豫这么多年,总要有个结果。   现在,我终于不是怪物了,说实话,这种感觉蛮不错的,除了会死之外,简直没有其他缺点了。”   “是‘埃涅阿斯’的死刺激了你。”   “有那么一部分原因。”   赫尔墨斯耸肩:“谁叫我当年欠他一个人情呢?   当年我不在意,回过头来才发现,这一笔人情债的利息高得太吓人。想要还钱,可账单的窟窿已经大的快堵不上了……   所以,既然要作牺牲,干嘛不慷慨一点,把自己不要的给别人?”   尼伯龙根沉默,许久之后说道:“我们无法理解。”   “你们不需要理解。”   “你不是最讨厌杀人的么?”   尼伯龙根发问:“那又为何牺牲了卡里古拉的女儿?”   “首先,艾尔莎不是卡里古拉的女儿,她传承的是埃涅阿斯的血统,她生来就有传承那火焰的责任。”   赫尔墨斯淡淡地说道:“倘若帝国尚在,那么她应该是当代的罗慕路斯皇帝、所有罗慕路斯人的‘奥古斯都’。   可惜,帝国不再,族人流离失所,挣扎求生、朝不保夕,几乎到了灭亡的边缘……她必须担负起这个责任。   那是只有她能传承的神圣火种,她不会死,反而会获得力量,成为新的圣灵。但作为代价,她的一切记忆都将被当做薪柴,燃烧殆尽。   这是一件残忍的事情,我明白,但总要有人牺牲,更何况……”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期待又复杂,轻声呢喃:“更何况,我也很好奇啊。”   “——人的心里,是否有烧不掉的东西呢?”(~^~) 第三百七十三章 必须   大地上,苍白的灰烬簌簌落下,宛如厚重的雪。   可扑面而来的不是清冷,是燃烧殆尽之后留下的痛苦燥热。   触目所及,在被阴影覆盖的大地上,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灰白,冷漠又遥远。   在废墟中,叶青玄凝视着天空。   天地之间,那个物质界和以太界重叠的地方,隐隐可以观测到视线歪曲的庞大边界。在边界中,一切变化都被凝固、冻结,成为了永恒静止的世界。   在那里,只有冰冷而尖锐的城池高悬。   它借着天国和深渊的力量贯穿了物质界和以太界,借此汲取力量,圣火燃烧中,酝酿着什么可怕的祸胎。   他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的阴影,许久,黯然地垂下头,摩挲着掌心里的东西。它本来落在地上,沾满了灰烬,看上去就像是什么没有在火中烧尽的残余物。   唯一的残余物。   “他·妈·的……”   他低声呢喃,无力地握紧手掌。   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被打破了,铁甲摩擦的铿锵之声响起。披着甲胄的苍老男人从灰烬中行进而来,灰烬纷飞,被推开到了一边。   “叶青玄?”   久违的声音响起。   叶青玄回头,陷入了错愕。许久,他苦笑着低下头:“神父,好久不见……似乎每次见到你,我都是这么狼狈的样子。”   班恩沉默着,他看着这个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他的眼眉依旧、眼神执拗如同以往。可不知为何,却似乎有哪里变了。   他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久不见。”   班恩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你没事就好了。”   叶青玄看到了他的佩剑和肩膀上的徽章,注意到周围圣殿骑士恭谨的样子,便笑了起来:“没想到狼笛先生说的是真的,神父你竟然真的做了大官啊。”   嬉笑的语气一如既往。只不过班恩却听不出笑意来,他就像是蹩脚的话剧演员在勉强地念着台词一样,满是疲惫。   “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你先去休息吧。”   班恩伸手,拂去了他头发上的灰烬,声音低沉:“你的事情已经我听说了:你尽了自己的所能,做的足够好,谨守了我所教你的道和路,无愧于心。   至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神去决断吧。”   他转身离去。而圣殿骑士走上前来,给他裹上了一张毯子。他们想要带他离开这里,可叶青玄不动,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班恩的背影。   “神父。”   叶青玄忽然喊住他,声音沙哑:“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班恩的脚步猛然一顿。回头看着他。   “叶。你从未求过我什么,今天叫我神父,并请求与我。如果是一个神父做得到的事情,我不会拒绝。”   叶青玄苦涩地笑了起来,他说:   “——请送我上去。”   班恩愣住了,皱起眉头:“叶青玄,你这是去送死!”   “哪怕是送死也好,我不能放任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那里。”   叶青玄看着他,声音沙哑:“其实我早就应该明白的,她在害怕……”   “她与你毫无关系!”   神父的声音肃冷。“叶青玄,你以为她会认为你是她的朋友么!”   “她肯定已经察觉到什么了,神父。   或许,她已经发现这里不是她的家,她的家人可能已经消失,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死了。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躲在角落里。她对我说,她在等人。我以为她在等她的父亲回来,可我现在才明白,她……在等我。”   叶青玄抬起手,紧握的拳头缓缓地展开。   依稀能够分辨出,在掌心的灰烬中有一个小小的娃娃。那是枯草编织成的奇怪玩偶,简陋又粗糙,看上去怪模怪样的,丝毫的不好看。   那是叶青玄从灰烬中捡到的东西,艾尔莎一直将它捏在手里,不给任何人看见,就像是保护着自己最后的珍贵物品一样。   她没了小白鼠、小发夹,甚至连朋友本都没有了,可她还记得要带着这个东西。   只要这个东西还在,那么就一定还会有人记得自己。   哪怕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何要编制这个东西,自己曾经有过那么一个朋友……   “她还记得自己要把这个东西交给一个人。”   叶青玄的眼眸低垂,握紧了那个枯草娃娃:“所以她才会留在那里等,神父,她在等那个人来找她。”   “她在等我。”   “我不能让她等太久。神父,我必须到那里去。”   叶青玄看着他,声音沙哑:“如果连我都放弃她的话,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人记得她了。”   班恩沉默,皱起眉头,很快,他抬起手。   四周的圣殿骑士走了上来,准备强行将他带走,可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等一下,等一下……别着急呀。”   消失了许久的安格鲁大师踩着灰烬跑了过来,拦住了那几个圣殿骑士之后,将班恩神父拉到了一边。   “别急着把他关起来啊,神父……放心地让他去呗,还有我罩着他呢!”   那位大师勾肩搭背,语气不像是乐师,活像是出来话事的黑帮混混,低声说:“至于‘浮士德’的时间静止,最不用担心的就是他了,怎么说他也是被……那一位看好的人。接下来的行动,有他在,说不定能起到什么帮助。”   “这与你无关。”   班恩神父冷淡地看着他:“就算你是安格鲁派出的大师,也请不要插手圣殿骑士团的军务。”   “别这样啊。”大师一跺脚。叹了口气。悄悄地从袖子里塞了一个东西过去:“你看这个,还信不过我?”   班恩低头看了看他手中的东西,眉头皱起,冷冷地看着那个大师,大师依旧带着兜帽,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许久,班恩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远处的叶青玄。   叶青玄也在看着他。   “——来人,为他着甲!”   班恩发下命令之后,再不停留,转身离去。   很快,空中的铁鲸便投下了一具铁柜,漆黑的铁柜上铭刻着复杂的图纹。两位圣殿骑士将铁柜打开,露出了其中沉睡的钢铁甲胄。   青色的动力装甲在几位骑士的配合之下,迅速地装配在了叶青玄的身上,融合了青金之后的厚重金属没有阻碍叶青玄对以太的感应。反而越发清晰。   很快,最后一件‘人造脊椎’贴合在了钢铁肌肉上,细密的榫孔收紧,那些复杂而坚固的零件收拢,紧密的结合,再无任何缝隙。   沉重的甲胄贴合在叶青玄的身上。像是为他量身打造。行动起来没有任何的不便,反而越发的灵活。身体轻盈的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装甲的型号和传令骑士的相同,并没有太过笨重和庞大的结构,保证了轻便和敏捷,只是在要害部位增强了防御。   最后,圣殿骑士将一封压着火漆印章的文件交给了叶青玄:“这是‘剑舞者’的启动口令、关键参数和使用方法,你有十分钟的时间记住他,但禁止外传。”   十分钟过后,圣殿骑士当着他的面将文件焚烧成灰烬,转身离去。只留下了一句话:“班恩阁下的命令:三分钟后集合,过时不候。”   直到现在,叶青玄才有机会向那位一直以来没怎么管过自己的大师道谢。   “不用谢。”兜帽之下的黑暗中,大师的声音像是在笑,语气古怪又暧昧:“我总要为你负责对不对?”   “……”   叶青玄无言以对,只是悄悄地向后挪了一点,免得这位正体不明、性向可疑的大师真的对自己做出什么要他负责的事情。   -   三分钟后,铁鲸的庞大阴影之下,一具小型的船舱顺着钢索缓缓地降落在地上,开启。   除了不归圣城管辖的胡先生之外,几位被临时征召的大师进入了都坐在其中,而最后到来的叶青玄在舱门口被班恩神父截住。   “接下来,你以圣殿骑士的身份,跟随几位大师一同进入那里。”   班恩看着他,声音肃冷:“记住,圣城不能允许罗慕路斯人投入深渊的领域中去。   半个小时,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半个小时之后,如果你们没有回来,我会下令启用‘天国之门’,奏请教皇冕下,使用《命运》。”   《命运》……   想到了那号称神之裁决和惩戒的终极乐章,叶青玄浑身冷了一下,旋即点头,沉默地走进舱内。   班恩神父最后看了他一眼,关闭舱门。   在轰鸣中,船舱被钢索拉扯着,升上天空,一分钟过后,将直接鲸落进那一座时光冻结的城市之中。   神父凝视着那船舱升起,怔怔地看着他们远去。   许久之后,可圣殿骑士悄然到来,在他身边低声说:“卡里古拉愿意开口了。”   -   -   铁鲸空投了锻打完毕之后的原料,在圣殿骑士的组装之下,很快就在地上建造起了指挥部的雏形。而就在钢铁制作而成的金属监牢中,卡里古拉坐在椅子上,头发蓬乱。   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残忍的对待,但神情依旧憔悴。   就像是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岁。   班恩神父示意其他人去门口守卫,大门关闭,他坐到了卡里古拉的对面,漠然地看着他:“你们求诸与天灾……为什么?”   卡里古拉抬起乱发看着他,忽然笑了:“难道我要求你们那位并不存在的神么?”   班恩的神情依旧冷漠,只是提高了声音:   “是我在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   长老挠着自己的斑白乱发,困惑地复述着他的疑问:“要问为什么的话,我也很茫然啊。”   “大概是……是必须要这么做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入城   “大概是……必须这么做吧。”   卡里古拉看着班恩,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石头,放在桌子上,缓缓地推到两人的面前。鲜红色的石头只有拳头大小,精致而美丽。   “这是什么?”班恩皱起眉头。   卡里古拉笑了。   “你知道么?我年轻的时候,居住在勃艮第。”   “那里是个好地方,我和我的妻子在那里成婚,她聪明可爱,漂亮,动人——有世界上一切的好。   她去世的早,怪我。跟着我,她吃了很多苦。当年,各国驱逐罗慕路斯人,引起暴动。王国要囚禁我,她站出来为我担保,这件事与我无关。   后来她……后来,她死了。   她向神明发誓,假如我是无辜的,那么愿其心不坏。可哪里会有神会庇佑我这样的人?我被关押了十年,浸泡在水牢里,甚至没有机会参加她的葬礼,我甚至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卡里古拉伸手,摩挲着那一块鲜红如血肉的石头:   “你看,她的心在这里……她印证了自己的誓言。”   “我带着它找遍了所有人,可是十年已经过去了。所有人都忘了,就连当年的卷宗和档案都已经消失了,世上根本没有人再去记得她,也没有人记得我。”   卡里古卡看着班恩,一字一顿:“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此:有些事情,你没忘。可是世界已经忘了。   ——因为他们不在乎。”   许久的沉默。班恩垂下眼睛:“你因此对诸国怀有怨恨?”   “不,我不恨。”   卡里古拉摇头:“仇恨从来没有意义。   任何有理智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列国对罗慕路斯所做的一切都事出有因,可以称为迫不得已,但我们就注定应该灭亡么?   我们生来有罪,天国无门,所以就应该在堕入深渊之前乖乖的死掉?”   卡里古拉手握那鲜红的心脏。凝视着班恩:“生来有罪的人也有资格得到救赎,班恩阁下,你们不在乎,那便让我来。”   -   -   在漆黑的钢铁船舱中,一片寂静。   叶青玄陡然感觉到了一阵失重感,就像是骤然进入了深海,四周的压力挤压着他,几乎要将他揉碎。   那是鲸落时骤然产生的强烈冲击。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前一黑。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他掉进了冰冷的海洋之中,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被冻结,就连思维都陷入了停滞。包括体内的小源都停滞了运行,所有乐理都被彻底凝固在了原地。   可紧接着,那种异状又消失了。   小源微微一震动,散发出莫名的波动。波动所过之处。一些桎梏都被解开。叶青玄的僵硬身体猛然一颤,汗流浃背,激烈的喘息着。   在舱内,几位大师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原本他们就不同意圣殿骑士团委派的这个骑士加入队伍里。   在《浮士德》的覆盖范围内,除非体内的宿命之章展开,暂时打通以太界和物质界之间的壁垒,令人的意志跳出《浮士德》的干涉,否则统统都要被那凝固的时光所冻结。   既然圣殿骑士团保证这名骑士不需要任何的照顾,他们也就没有反对,但他们没有想到。就连他们都需要撑开宿命之章、全力抵御的力量,叶青玄竟然轻轻松松地就通过了。   只有来自安格鲁的大师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说实话,叶青玄也完全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只是隐约察觉,《浮士德》的旋律和乐理并没有作用他的身上,就像是将他忽略过去了。   “我们已经进入浮士德的范围,一旦落地之后,你变需要小心了。”   大师在他身边轻声耳语:“虽然已经是大师,我们需要使用宿命之章抵抗浮士德的影响,动起手来只是相当于普通的歪曲级,但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看到事情不对,你不用管我们,掉头跑路就是了。”   “……”   叶青玄一阵无语,心中腹诽:是谁当初跟神父保证罩我的!   黑袍大师嘿嘿一笑,还来不及说什么,剧震传来。   就像是猛然撞到了墙上,叶青玄只觉得浑身剧震,骨骼震荡,哪怕有内外两层减震系统,也几乎快要散架。   船舱落地了!   轰的一声。   舱门被机枢弹开,飞向远处。   原本的这么设计是为了节省时间,更便于鲸落的圣殿骑士行动。可现在,舱门可刚刚脱离大师们的保护的船舱,便被凝固在了空中。   几位在宿命之章笼罩中的大师起身,伸手在舱门上按了一下,被静止的舱门便轰然又飞出了一段,直到数米之后,才重新凝固在了空中。   舱门开启。   叶青玄喘了口气,解开了自己身上的锁链和固定装置,踉跄起身,跟到了后面,探头望出。   整个世界像是被冻进冰块了一样,蒙着一层冰蓝。船舱砸进了某个广场的地上,层层裂隙扩散向四周,碎石飞迸,却又凝固在了空中。   时间停滞在了他们鲸落而下的那一刻,如此诡异。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进入了那一座诡异城池,可当仰望四周的高耸建筑时,却忍不住被那种阴暗而尖锐的美感所震慑。   这绝对不是罗慕路斯帝国的风格,可以说,截然不同。   罗慕路斯人崇尚正方或者正圆,用色偏好纯白,构架宏伟,可这一座城市中,根本没有任何一座建筑是白色的。   那些消瘦的灰色建筑高耸,尖锐的尖肋顶拱刺向了天空。两侧的飞扶壁上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雕像。脚下的方正地砖上,竟然每一块都以青金浇灌着纤细复杂的纹路。   细致而精巧的装饰填充了每一个角落,令人目不暇接。   可如此华丽的建筑却并没有带来任何一丝亲近感,反而增加了彼此的距离,令那建筑变得疏冷而高远。   一路走来,叶清玄根本分辨不出那些建筑具体的作用,就好像这里根本不是为人修建的城市。而是一座巨大的艺术品。   整个城市,便像是一座巨大的神殿,供奉唯一而且至高的神灵。   可神灵已经离开了它的王座,不见踪影。   只有城市的中心,最顶点的圣堂之中火焰长明。   那唯一的光明照亮了一座阴暗的城池,却令人感觉到越发的压抑,一路行进而来,便像是在神殿前方拾级而上,越是向前。便越是能够感觉到那一种莫名的威严,那威严压迫着来者的脊梁,要令前来崇神者低头,恭谨地奉上自己的一切。   “这一座城市难道是教团修建的?”   安格鲁的大师不快地嘀咕:“怎么跟圣城一样,走到哪里都感觉自己跟尘土似的。”   “这与圣城无关,虽然感觉相同。但采用的风格是另一种。”   他身边。叶清玄淡淡地说道:“要做比较的话,反而更像是……”   他的声音一顿,便陷入沉默,不再说下去了:他竟然发现,与这里风格最像的竟然是安格鲁皇家音乐学院。   叶清玄回头,凝视着他们降落的那个广场,只有在离开广场许久的距离之后,回头去看,才发现那广场的地上还铭刻着一个庞大的徽章,向来者昭示着自身的存在。   双蛇纹记。又是双蛇纹记。   “老板,怎么他·妈·又是你!”   叶清玄低声骂了一句:他虽然一向知道赫尔墨斯那个家伙藏头露尾神神秘秘,但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见鬼……   说实话,接下来他哪怕看到赫尔墨斯插着小翅膀从天而降告诉他自己其实是个天使下凡,他也打算信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人插着小翅膀从天上掉下来。   反而是地上,青砖之间,涌现出粘稠的血水,哀嚎声骤然响起,虚空中一张张扭曲的面孔浮现。黑暗鼓荡,如雾气一般升腾而起。   “黑乐师!”叶清玄轻声呢喃。   “那群混账竟然也上来了!速度怎么这么快!”   猝不及防之间,一行人没有预料到,竟然不知不觉踏进了黑乐师们的陷阱,有原罪之衣伪装,根本没有看出端倪。   那群家伙究竟哪儿来的时间布置陷阱的!   来不及细想,陷阱发动,在黑暗乐章之中,众多大师瞬间被死死的压制,落入了原罪之衣中的封锁里。   瞬息之间,乐理压制完成。众人脚下的石板都迅速衰败,变成了深渊的腐烂土壤,土壤翻涌,伸出一只只苍白的手掌,抓向了生者。   怒哼声响起,来自变化学派的大师挥手,莫名的激烈旋律响起。弹指间,腐烂的土壤重新被烧成了纯白的地砖,那地砖的色泽纯正,宛如牛奶。   叶清玄看了一眼,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位大师的恶趣味真得是蛮重的:这分明是将那些惨白手掌碾碎烘干了之后,将骨灰掺进土中烧成的‘骨瓷’。   仓促之间,竟然将骨质分离重新煅烧进了石中,可见功力。而且还进而斩去了敌人接下来凭借那些尸骨之手施展的变化。   粘稠的血水蒸发,氤氲在空中,融入黑雾里。   在黑暗中,隐隐可见几个模糊飘摇的人影怪笑,演奏着诡异的旋律,向着众人袭来。   这一次,叶清玄倒是不紧张: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呢,这么多大师在,要是轮得到他动手才见鬼。   只是,在同样的位阶之下,大师们竟然落在了下风!   对方的黑乐师好像在《浮士德》的笼罩中全无任何限制一样,防守施为,瞬间就将举步维艰的众人压到了岌岌可危的处境。   紧接着,潺潺的水声响起。黑暗开辟,一条阴冷的河流涌现,带着刺骨阴风,向着众人环绕而来。在河流之中,五光十色的幻境接连不断的闪过,令人一睹之下便陷入其中,目眩神迷,难以自拔。   就在恍惚之中,叶清玄只觉得后脑勺被人猛然拍了一下。   “要不要命了!连黄泉都敢直接看!”安格鲁大师冷哼,惊醒了叶清玄,他连忙收摄心神,眼中月光亮起,抵御着那种致命的幻觉侵蚀。   可心中的寒意却更甚:黄泉!   百目者从大源中撷取了黄泉,竟然是真的……   有黄泉的力量在,怪不得对方全无顾忌,哪怕是凝固时间的浮士德也无法冻结代表死亡和终结的黄泉。   就在所有人神情阴沉、疲与防守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别怕,看我发功!”   -   -   -   今日生日,大家来点月票呗~ 第三百七十五章 区区不才   “别怕!看我发功!”   说话的是那位来自安格鲁的神秘大师。   可是他捏着下巴,沉吟半天之后,忽然回头问了一句:“啊,对了,小叶子你学了什么派系?”   “……”   叶清玄一阵无语:干嘛叫那么亲密啊!我们有那么熟么!虽然腹诽了半天,但还是老实回答:“禁绝,外加幻术、心相和启示。”   “嗯……嗯?!”   大师也被吓了一条:“咳咳,竟然学了这么多?有前途!但怎么一个能打的派系都没有?难道你是和平主义者?”   “……”   叶清玄再度无语:“你就说干什么吧!”   “行!”   大师指了一个方向:“待会看我脸色行事,我一比划,你就拿出自己破坏力最强的乐章轰过去,明白没?”   叶清玄先是点头,抬头看到他那兜帽下面黑漆漆的一团‘脸色’,顿时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喷不出来:“你倒是先让我看见你的脸色再说啊!”   “咳咳,那就看我眼色……算了!干!”   到最后,这位脱线大师也索性不管什么脸色和眼色了,径直撸起袖子抽出一根看起来分外熟悉的长笛凑至,吹出了莽莽风沙的浩荡回响。   瞬息之间,悠长的狼嚎声响起,仿佛漫长的黑夜中骤然亮起了一双又一双的兽性眼瞳,那些眼瞳发着绿莹莹的光,仿若鬼火。   紧接着。黑暗一声惨叫猛然响起。   黄泉一顿。瞬息间,出现了一个细微到几乎不可察觉的‘缺口’。   叶清玄来不及细想,猛然抽出圣殿骑士的装甲上那一柄佩剑,手指抹向剑刃。   在食指上,九霄环佩的琴弦荡起雷光,所过之处,层层叠叠的雷电附着在剑刃上。电光跳跃中形成了音符。   瞬息之间,那雷电形成了复杂而宏伟的宿命之章,紧接着,刺目的雷光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碧蓝如水的冰冷月光。   剑刃宛如倒映着并不存在的明月,于是,便释放出宛如实质的盎然杀机。   十步之内,所有大师都感觉到一阵令自己头皮发麻的杀意凝结在那一柄剑中。就连那青金百锻的锐利重剑也无法承载那厚重的杀意,咔咔作响。几乎快要碎裂。   紧接着,叶清玄握紧剑柄,高举,背部的装甲喷出了炽热的气体,为他带来始料未及的强大力量。紧接着,他向着前方猛然将长剑掷出。   凄冷的旋律之中。月光之剑长啸。飞出!   宿命之章·《月光》。   ——第十八节正声:投剑!   长啸如歌的月光之剑没入黑暗,宛如剪刀裁开了漆黑的绸缎,黑暗被撕裂了,悲鸣,惨叫着蒸发。   月光在空中留下了一道笔直的轨迹,掀起惨白气浪,向前突破。   摧枯拉朽!   紧接着,轰然爆裂。   惨叫声再次迸发。   依稀看到一个隐藏在黑暗里的大师被剑刃贯穿,胸膛炸开了一个大洞。在他的手中,古拙的圣铃也被剑刃从中穿透。   圣铃随着剑刃猛然炸裂。被其中爆发的月光所灭杀,化作一堆焦黑的碎片飞向四周。   紧接着,被圣铃呼唤而来的黄泉之河猛然一荡,飞快地消散无踪。   可叶清玄更吃惊的是,自己竟然打中了。   哪怕是月光对妖魔和黑乐师的破坏力再怎么惊人,面对大师级的人时,也是决计打不中的。   一个收到正规训练的骑士绝对不会给敌人用弩箭瞄准自己的机会。   月光中蕴藏的净化乐理在数百步之外就能够清晰感应,气机交感,甚至不用黑乐师反应,光是体内的深渊乐理就会自发的运转,进行抵御和闪避,甚至在这短短的瞬间将叶清玄轰杀至渣。   可绝计不可能击中的一击竟然命中了,甚至一招之下贯穿了控制黄泉的神器。   很快,他就看到了答案。   在四散的月光之中,照亮了黑暗中纵横去来的一道银色弧光。   那弧光的速度奇快,不可思议地在方寸之间辗转挪腾,就像是一道偏转折射、轨迹复杂的光线,所过之处,一切都干脆利索的被撕裂了,不论什么样的防御和阻碍都拦不住它。   黑乐师们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乐章能够跨越黄泉的阻碍,直接作用在他们身上,仓促之间,身上纷纷裂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那个被‘投剑’一节重创的黑乐师先是被它咬断了双腿,无暇躲闪,紧接着在他遭受重创之后,那银光又掉头而来,趁他病,要他命,直接将他的脑袋变成了粉碎。   原地只剩下一堆艰难蠕动碎肉,无力抵抗月光的侵蚀,瞬间就半死不活,难以为继。   “什么鬼东西!”   克罗利低吼,原罪之衣的猛然浮现,张口吞向了银光。瞬息之间,黑暗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无路可逃。   可那银光一顿,诡异的消失,令原罪之衣扑了个空。   瞬间,它又再次出现在了主人身旁。   这一次,叶清玄总算看到了那银光的正体……真是无比熟悉的摸样。   那是一只似真似幻、飘渺如影的银色胡狼!   刚刚的那一瞬间,它竟然自由地在以太之海中闪现,同时出现在以太界和物质界中,又同时消失,凭空地‘跳’出了包围。   有这样的能力,无怪黄泉拦不住……一切结界、阻拦和防御在这一只银狼的面前,根本就是坦荡通途!   “是你?!”   叶清玄呆滞地看向大师手中熟悉的长笛,恍然大悟。   “是谁!”   克罗利怒吼,阴沉的面孔凝视着大师兜帽下的黑暗:“三十年来所有大师的资料我都记得,召唤派系没有这样的‘宿命之章’!   你究竟是谁!”   “大师?我已经不是大师了。”   大师掀开了兜帽,袒露隐藏的面孔。映着众人的面孔,他咧嘴轻笑:“区区不才,正是新晋权杖!各位叫我‘狼笛’便好。”   狼笛!   叶清玄眼前一黑,只觉得目瞪口呆,心中恍然。   一方面,是来自于故人重逢的惊喜,另一方面却被他的实力所震惊。   早些年见面的时候,他只觉得狼笛可能是乐师中的高手,却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早就是大师了!而且短短八个月之后,便将自身的‘宿命之章’升华成了‘权杖’,超脱了大师的范围,问鼎圣徒领域!   这可和科赫大师那种将自己的宿命之章与圣器结合而成的‘伪权杖’不同。这之间的差别就好比名剑和凡铁,都是武器,却判若云泥。   天地良心!   这真是叶青玄第一次见到升级速度比自己还快还要夸张的家伙!   “怎么了?吓到了?”   狼笛大大咧咧地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一次我才懒得来。怎么样?我给你找的推荐信不错吧!”   “咳咳,是不错。”   岂止不错,简直是不错妈妈给不错开门——不错到家了!天底下除了教皇厅里加盖了赤之王印鉴的公文,还有什么东西的面子比巴赫的推荐信还大?   提到这个,叶清玄就忍不住一口老血:狼笛老兄你偶尔靠谱一次,也靠谱靠的太过头了啊!   就在说话之间,深渊乐师中骤然飞出一道惨绿色的射线,叶青玄下意识地一个翻滚,连想都没想,紧接着就感觉到头盔上一阵灰尘落下,全都是铜锈!   被绿光扫到的青金在瞬间就衰朽成了灰尘,空气中残留着一股难闻的恶臭。要不是叶青玄浑身上下都囊括在‘剑舞者’中,就连呼吸都是由内部液氧提供,否则现在呼吸道恐怕都会瞬间烂穿。   狼笛的面色一变,无比阴沉。   这世界上最令人愤怒的事情就是在你装逼装的正开心的时候,忽然有人上门打脸……   “叶子你先站到我身后,我先搞死这群废柴再说!” 第三百七十六章 狼   “叶子你先站到我身后,我先搞死这群废柴再说!”   狼笛挽起袖子,猛然加入了战斗之中,在他身后,银色的幻影接连出现,转瞬之间流光遍地,只是一道,驾驭着那风沙的旋律,却快到不可思议。   只是一念之间,便足以跨越千百里。   那似虚似实的银狼半透明的身体宛如烟雾一般,只要清风吹拂,便会消失无踪。可每一次显现自己的摸样时,都会从深渊乐师的身上撕下一大块血肉。   那利齿合拢时,所显现的是不折不扣的凶戾兽性,绝非来自于人的狂乱意志。身体上的伤口到还在其次,可每一次银狼噬咬时,所带来的却是各个方面的粉碎冲击。   妖魔肉体,嚼碎!   异化器官,嚼碎!   黑暗乐章,嚼碎!   深渊乐理,嚼碎!   那银狼的兽性之中不知道藏着什么诡异乐理,一旦被有所创伤,就再难恢复,仿佛永远失去了一样,令人倍感畏惧。顿时,那群深渊大师不由自主的向着黑暗天幕里挪了一点。   瞬息之间,深渊乐师们节节败退。   有狼笛的权杖在,大师们的反击顿时越发凌厉,甚至反过来隐隐包围住了黑暗天幕里的那群深渊乐师。   而就在此刻,沉默观望的克罗利却终于抬起头来,脸上浮现怪笑。   “仅仅,如此了?”   他伸手,原罪之衣上亮起了层层乐章。诡异轰鸣之中。黑暗天幕一阵变换,凭空出现一个漆黑的立方结界。   那漆黑的立方从四面八方合拢,将银狼吞入其中,疯狂旋转。   光芒闪现,银狼猛然一‘跃’,跳出了立方结界的囚禁,可再度跳出时却发现。结界之外,还是结界。   在所有人眼中,那诡异的漆黑立方迅速地坍塌缩小,然后又是一重新的立方凭空出现,覆盖其上。瞬息之间,两重,三重,四重,八重。十六重……不断坍塌,又不断重生。   在创造出宿命之章之前,乐师定然要经历补完阶段——在这一阶段,除了自己的主修派系之外,还要将乐师七系的所有基础乐理尽数究习,补全自己的短板。但此刻克罗利在禁绝学派上所展现的造诣。却超出了叶青玄的想象于认知。   十六重不断坍塌、生灭的复合结界。哪怕在‘领域之道’中也堪称登峰造极的绝艺。更何况,还是在黑暗天幕之中,得到了原罪之衣的界域加持!   在漆黑的立方之中,银狼不断跳跃,避免自己被坍塌的结界一同带向毁灭,却不论如何都跳不出那结界之中。   狼笛的表情顿时僵硬住了。   哪怕像是风洞一样可以自由地在物质界跳跃穿行又如何?只要比你‘跳’的快,那么银狼那一咬之下,一切乐理皆尽崩灭的可怕力量便只能疲于奔命的耗费再这无止境的跳跃之中。   狼笛皱起眉头,撤去了权杖的力量,银狼消散在虚无之中。   很快。重生的银狼再次出现在他身旁。   只不过这一次,狼笛却没有下令让它再扑进那一片黑暗天幕之中了。   “这就是你的权杖?这么弱的权杖我还是第一次见。”   狂乱旋律之中,克罗利瞥了过来:“哪怕你我同为权杖,也是有高下之别的!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赢我?!”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克罗利先生。”   狼笛看着他,眼神怜悯:“就好像凭着自己打破知见之障的乐师和那些只会求神拜佛的孬种共鸣不同,自我凝聚权杖的乐师,与你这样凭着原罪之衣这样的神器在手才能晋升的赝品,也有着质的差别。你不这么认为么?”   “大言不惭!”   黑暗天幕剧震。   克罗利的双眼中,刺目的血光骤然迸发:“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瞬息之间,一直被众人以为压制住的黑暗天幕猛然扩张,结合了原罪之衣而诞生的权杖在以太之海中掀起狂澜,瞬息之间便吞没了所有人。   狼笛皱眉,银光绕身数周,撕裂了黑暗,可是四周的大师们都已经消失无踪。他的身形再次一闪,又在一次凭空出现。   可周围还是一片黑暗。   一层又一层,一重又一重。   穿过一层结界还有另一层结界,越过一层黑幕,可背后还是黑幕……就像是钻进了万花筒之中,他在这无尽的黑暗中陷入了迷途。   现在,在黑暗天幕的覆盖之下,所有人被分割开来,陷入各自为战的境界。   而狼笛却被独自一个人囚禁在黑暗天幕的最深处……   而等到克罗利和其他的深渊大师联手铲除了他的帮手之后,想要把狼笛搓扁还是揉圆,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么?   狼笛神情阴沉下来。   可很快,他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你在这里!”   风沙的旋律奏响,银狼扑了上来,于他一同化作一道破空的银光,循着冥冥之中的一片漆黑,破空飞纵。   那轨迹无比的奇怪,时而打转,时而笔直,有时忽然前进了之后又迅速后退。   瞬息之间,转折了数百次之后,猛得一鼓劲儿,穿破了结界,呼啸而出!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被隐藏在黑暗中的景象。   深渊乐章轰鸣,克罗利狂笑声响起。   在校生里,一轮黯淡的明月勉强升起,旋即又被漆黑的天幕强行压下,还未曾酝酿完毕,便彻底溃散消失。   叶青玄吐出一口淤血,心口的小源一阵黯淡,节节败退。   原罪之衣化作泥潭,将他一点一点的吞没。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隔着四重境界。权杖级想要碾死一个正式乐师,就像比吃饭喝水还简单!   可惜,没有人在吃饭喝水的时候,还会注意背后……   在他身后,狼笛笑了。   “你这颈椎骨不错。”   他从虚空中探出半个身子,抚摸着克罗利的后颈,咧嘴一笑:   “——适合磨牙!”   瞬息之间。克罗利勃然色变,猛然向前方扑出,可那银光如影随形的紧贴在他的背后。   银狼的利齿合拢,撕咬,在他的胸膛上扯开了一个贯穿的大洞。   如果不是原罪之衣自动护主的话,克罗利恐怕已经惨遭分尸!   饶是如此,他也受到了不轻的伤。在伤口的四周,一层诡异无比的银色毛发迅速的浮现,令他体内的器官乱成一团。几乎半身都被感染,变成了一只狼人。   ——兽性侵蚀!   只不过,这虚无的兽性却浓烈的不可思议,仿佛汇聚了无数狼群的疯狂,已经变成了狼毒!克罗利迅速躲闪,原罪之衣盖住了扭曲的身体。一阵凄厉的骨骼摩擦声之后。血色飞迸,可异化的身体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而真正令他遭受重创的,是那一瞬间破体而入的乐理——那来自召唤学派的乐理细密又复杂,入体的瞬间变扩散开来,纠缠在肌理之上,要将他转化为狼。   就像是饿疯了的狼群冲进了人类的城寨,磨牙吮血,狠戾疯狂,那乐理几乎拥有了生命一样,灵活又狡诈。以他的身体为战场,开始厮杀。   仓促之间,克罗利无法从长计议、慢慢解除,只能用最暴力的方法,以原罪之衣的力量将它和自己体内的深渊乐理一同扑灭。   就好像是为了杀狼,将整个村子都点燃了一样。狼毒虽然消失了,可这一具身体却惨遭重创,在深渊乐理重构之前,短时间内难以恢复。   随着原罪之衣的回援,原本岌岌可危的叶青玄也挣扎而出,疯狂喘息,恨瞪了狼笛一眼:“你来的太慢了!”   “你留下的线索太阴晦啦,我都没发现……”   狼笛嘿嘿一笑,看向自己的腰间。   在他的腰带上,有一道纤细黯淡到令人无法察觉的光芒……那是月光所形成的念线,而念线的源头,便死死的握在叶青玄的手中。   狼笛便是循着这一根隐现的指引而来。   这本是叶青玄刚才为了配合狼笛的攻击而施加的保险,却没有想到,竟然成为了自己救命的法宝。   “又见面啦,克罗利先生。”   狼笛回头,看向自己的敌人:“这次,彻底的分出个胜负怎么样?”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竟然丝毫不受兽性的反噬……”   撕裂的声音响起,克罗利呕血,看着他,血色的眼中满是恍然:“人性和兽性的……转化……你将自己的人性和兽性融合在了一起!   得到权杖的并不是你人性的那一部分,而是兽性……你将自己的变成了妖魔!”   “不、不、不,你又误会了一点。并不是我将自己变成了妖魔……”   狼笛笑了,可那笑容却无比的邪气,眼瞳碧绿的仿佛要释放出光来,就像是妖魔撕裂了伪装,尽显峥嵘:   “——是我将自己变成了人!”   那一瞬间,叶青玄产生了幻觉。   恍惚之中,狂风和黄沙交织着飞过荒原,在冷漠的月色之下,狼笛的身体拔高了,背脊却驼了下去。手持金杖和天平,身披白衣和青金。   而在他那威严森冷的头冠之下,却是一颗与胡狼无二的狰狞头颅!   在底比斯人的传说中,这是引领死者前往冥界的存在,清算和裁决罪孽的王者,代表着死亡和永恒宁静的神明!   “阿努比斯……”   叶青玄失声。   那一瞬间,狼笛举起奈伊,闭目,悉心吹奏。   于是,荒漠中的焦热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便是那仿佛远在天边的啸声。   于是这旋律的主题再不是冰冷的月、炽热的沙,焦热的风和那广阔苍凉的荒土,一切都在那啸声之中产生了变化。   因为,群狼将至。   -   -   -   ps:狼笛的故事和经历在本篇中不会讲太多,但是……我给他这一条支线剧情搞了个漫画!按照美漫风格来弄的朴实刚健话唠风。脚本和人设基本上已经搞定了,但具体什么时候出来……就看画手盆友的拖延症是晚期癌变还是能够治愈了。(摊手   以及最后,来点月票呗朋友们~ 第三百七十七章 黑暗与狼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沙漫卷,凄冷的残月高悬,而就在黑暗天幕的深处,克罗利感觉到有什么不属于自己掌控的东西诞生了。   那是碧绿的荧光,宛如鬼火。   一双、一双,又一双……   有狼从黑暗中来。   上百道银色的弧光从黑暗中亮起。庞大的巨狼们从黑暗中涌现,悄无声息,宛如梦魇从不知名的地方到来。   任何人被它们凝视着都会感觉到打心底的发毛。狼笛的权杖完全展开,其中每一只都是不逊色于那一只银狼的存在。   而且,只会更强。   一直以来追随在狼笛身旁的那一只狼在其中,俨然只是侦察敌情的斥候。而就在昭示着狩猎开始的狂乱旋律里,骤然有一声凄厉而威严的狼啸从狼群深处响起。   那是狼王发出了命令。   ——猎杀开始!   瞬息之间,森冷的寒意扩散向四面八方,纵横交错的弧光呼啸而来!   克罗利的轻蔑褪去终于,神情一肃,双手猛然握紧。   黑暗中,嘶哑的尖叫声骤然迸发。错乱的钢琴旋律宛如钢铁互相摩擦,此起彼伏的从黑暗天幕中迸发,庄严沙哑的颂唱声响起。   在他的头顶,深渊之井轰然洞开。   那自深渊中撷取而来的无尽力量瞬间吞没了克罗利,在那浑圆漆黑的深渊之井下面,克罗利身披原罪之衣,沐浴着那凝结成实质的黑暗。   在他背后,本相的虚影缓缓显化。   那是一株人面巨树。   它根植在深渊的腐烂之土上,百枝招展,挂着累累硕果,尽数是腐烂的毛皮和新鲜的器官。百枝如手一般握着那些诡异的血肉,凝聚着不同的力量。   而就在树干之上,生着一张诡异的惨白面孔。   左目漆黑,右眼却密密麻麻的长满了诡异的复眼,细小的眼瞳无规律的扫视四周。眼眸扫过之处,一切都变成了诡异的半透明,显露出自己的骨骼和血脉,宛如一个个被剥了皮的标本。   只是被那一只只复眼看着倒也罢了。可最具威胁的却是那一只漆黑的左目。左目迸射邪光,只是被看着,叶清玄便觉得自己心神恍惚,几乎被夺走理智。   在沙哑肃冷的颂唱声里,深渊中沸腾的罪孽应召而来。人面巨树汲取着那漆黑的意志,显得枝繁叶茂,畸形而诡异,无数枝条宛如手臂一般抓向那些凭空出现的银狼。   枯朽的枝条所过之处,空气中都留下了漆黑的残痕,宛如无数恶念的残余。在那强烈的恶意压迫之下,狼笛宿命之章的旋律几乎隐隐产生了混乱,无法自持。   就好像一首轻灵跳跃的旋律中,骤然出现了干扰的古怪杂音。在肃冷的颂唱声里,狂热的黑暗意志此起彼伏的迸发。宛如海潮一般冲击着狼笛权杖的根基,也压迫着那些行踪诡异的银狼。   堕落的乐师们为赞颂百目者而写下的黑暗圣诗——《老朽的罪孽》,在那嘶哑的颂唱里,宛如来到了百目者的圣驾之前。   哪怕圣神不言不语,汇聚了一切狂乱的深渊意志会强行压制所有的旋律,令其难以发挥,自行崩溃。   狼笛的身体一震,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群狼的弧光在空中飞纵,源源不断地从克罗利身旁闪现,可是在人面巨树的本相虚影之下。百枝横扫,哪怕被沾染上一丝罪孽漆黑,胡狼便会失控地痉挛,迅速失控。腐烂。最终,被树根刺穿,成为巨树生长的养料。   随着银狼的折损,狼笛的神情越来越难看。每一只银狼折损,他的奈伊长笛上便裂开一道缝隙。它们都是权杖领域的一部分,银狼的死去毫无疑问是对权杖的重创。   而反观克罗利。原罪之衣打开深渊之井,几乎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补充,一旦被兽性侵染,便毫不犹豫地斩去损伤部分,然后再次重生,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他正在跟狼笛对拼消耗,以自己在权杖领域中多年的造诣强行碾压。   狼笛皱起眉头,手中的奈伊之笛的旋律越发凄厉。   骤然之间,为首的一只巨狼猛然膨胀,汇聚了所有权杖的力量,宛如化作了烟雾一般飘渺,转瞬之间便向着克罗利扑出。   这一次它没有闪现在克罗利身旁,而是狂奔,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一路之上,所有枯手之枝重重横扫。可是那银狼却飘渺如烟,根本没有任何实质。在树杈扫过的瞬间溃散,又旋即恢复完整,像是一个难以触碰的阴魂。   瞬息之间,银狼扑面而至,宛如幽影的利齿张开,扑向了人面巨树,猛然一口咬在了它的面目之上,将它整个撕扯下来。   巨树发出了宛如婴儿一般的哭叫,浑身巨震,遭受了致命的重创。   可在虚影之中的克罗利却骤然露出了一丝狞笑。   终于,上钩了!   瞬息之间,巨树的枝杈猛然收拢,宛如千百双手围成的拥抱,死死地抱住了化虚为实的银狼,紧接着从那一张破碎的面目中,结界涌现,将汇聚了狼笛所有力量的银狼封锁在其中。   在这短短的一瞬,狼笛面目惨白,喷出了一口淤血。   下一瞬间,他就可以强行撤去力量,将银狼重新呼唤出来。   可是,克罗利会给他这个机会么?   答案是……   不会!   正是那一瞬间,克罗利怪笑,驾驭着化作实质的粘稠黑暗扑面而至,黑暗幻化成了一张巨手,向着狼笛兜头抓下。   原罪之衣的力量封锁在四周,瞬息之间便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将他牵制在了原地,难以躲避。   狼笛的表情凝固了。   可紧接着,黑暗之手撕裂了幻术。   空气波动,狼笛的身影化作碎光,消失无踪。   而在狼笛的位置,层层封锁和杀机之中,赫然是一个白发的年轻人。那年轻人闭目弹奏着九霄环佩,察觉到克罗利呆滞的神情。便抬起眼瞳,微微一笑:   “没错,是我。”   直至现在,克罗利才发现……叶清玄竟然将自己乐章的意相融入到狼笛的权杖里。寄托在天空中那一轮残月之上!   见鬼!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同调的?!   克罗利简直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这个家伙才是一个正式乐师!一个三阶的乐师怎么可能跟一个权杖同调!彼此之间竟然配合到如此默契无间,两人如同一人,完全骗过了他的眼睛。   而且,更关键的是……   他在这里的话,那狼笛在哪儿?   那一瞬间。骤然再次有长啸的响起。   在那一轮高悬的残月之下,群狼的拱卫之中,一道凶戾而庞大的身影缓缓走出。   狼王出现!   那一瞬间,叶清玄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一个****着上身,浑身伤疤的黝黑少年!   在群狼的拱卫之中,他高踞与狼主的王座之上,眼瞳之中是与群狼无二的碧绿磷火之光,散发着鲜血和残忍的气息。   他的面目似是狼笛的摸样,奈伊长笛化作一截狼齿,悬挂在他的脖颈上。在他的身上所汇聚的。是不折不扣的权杖的力量。   他的头顶高悬着残忍的月亮,低头俯瞰着克罗利,便咧嘴,笑得像是狼。   正是那一瞬,他长啸,叱令群狼,驾驭着银光,破空而来。   轰鸣之声宛如狼群嘶吼。   糟糕!   在错愕之中,克罗利顾不上去管只要随手就可以捏死的叶清玄,转身。想要挡住狼笛。   但现在要命的是,原罪之衣的所有力量都用来桎梏在叶清玄的身上,根本无力为他提供任何防护!失去了原罪之衣的保护,此刻的他……前所未有的脆弱!   狼笛的身上。亮起冰冷的银光。   紧接着,他的诡异身影竟然如同幻兽一样,瞬间从物质界迁跃进以太界之中,再从以太界迁跃而归。   瞬息之间,他已经近在咫尺!   紧接着,他猛然伸手!   克罗利惨叫。   在狼笛的双手撕扯之下。他的胸膛被彻底刨开,内脏瞬息间像是被群狼撕咬,彻底变成一团烂肉。内脏破坏!   紧接着,刻骨的狼毒顺着联系,入侵了他体内的深渊乐理,自内而外的爆发,无数狼群撕咬之中,乐理破坏!   转瞬之间,血肉破碎脱落,克罗利变成了惨烈的白骨,和深渊的联系彻底断绝。他艰难地张开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   “等……”   啪!   他的头颅彻底破碎,脑浆飞迸,寄宿在颅骨中的魂灵之火彻底熄灭。   克罗利,就此彻底死去!   原罪之衣失去了主人,黑暗天幕剧震,轰然破碎,无尽黑暗一扫而空。   而狼笛踉跄地后退,险些软倒在地上,权杖的力量褪去,群狼消失,而那消瘦少年的摸样迅速变化,恢复了他原本的摸样。   叶清玄伸手将他扶住,看着他,眼神复杂:“刚才那个样子,是怎么回事儿?你是妖魔?”   “嘿嘿,让你看到了?”   狼笛艰难地笑了笑:“那……大概是我以前的样子吧。别怕,我不是什么妖魔,只是个被野狼养大的小孩儿而已。   成熟的男人总要有点黑历史,你就不要再问了。”   叶清玄愣了一下,没有再问。   失去了黑暗天幕的庇佑,黑乐师们不得不以自己的宿命之章抵抗浮士德的力量,瞬息之间陷入了颓势,转瞬之间,已经有两个深渊大师被围攻致死。   胜负已定。   只是叶清玄依旧照看着狼笛,环顾四周,心中的不安始终没有办法消散。   “狼笛,你真的把克罗利那个家伙干掉了么?”他低声问。   “放心,难道我会手下留情?”   狼笛撇了撇嘴:“那个家伙就是一个凭着神器才能晋升的废柴,没有神器庇佑,落在我的手上,绝对死得透透的,连一点精神印记都没留下来。   别担心,就算是他们的神想要复活他也没办法。”   “可是……”   叶清玄的嘴唇开阖,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浑身汗毛倒竖,忍不住拉着狼笛迅速后退。   正是那一瞬间,一道漆黑的影子猛然从脚下升起,融入了一名黑乐师的身体。   紧接着,那黑乐师的力量暴涨,竟然瞬息之间硬顶着毁灭的雷火,伸手,猛然握住了一名大师的头颅。   五指合拢,头颅破碎。   瞬息之间,那个来自龙石学派的大师竟然惨死在他的手中。紧接着,所有的力量都被抽出,汇入了黑乐师的身上。   克罗利尖锐的笑声响起,从冥府之中再次归来!   叶清玄的脸色惨白,回头看向狼笛:“你不是说他已经死透了么?”   狼笛也愣住了。   他可以确定,克罗利绝对死在了自己的手中,那么,现在他眼前的是谁?   宛如实质的黑色雾气笼罩在那一名深渊大师的身上,克罗利的面容缓缓出现,完全毫发无损,凝视着狼笛的时候,便忍不住笑了。   “狼笛先生,刚才你说的那句话,我很赞同。”   他凝视着狼笛,笑容诡异:“自我凝聚权杖的乐师和凭借神器晋升的废物自然不一样……可惜,我可不是凭着原罪之衣晋升权杖的废物。”   “狼笛……”   叶青玄的手在发抖。   他死死地盯着克罗利,像是看破了他的伪装,窥视到他的本来面目,于是眼神震惊,咬牙低语:“他……就是原罪之衣!”   “没错。”   克罗利展开双臂,原罪之衣震颤着,发出雷鸣般的大笑:   “——我就是权杖!”(~^~) 第三百七十八章 奇迹结晶   在叶青玄的眼中,月光亮起,照见真实。   就在原罪之衣和现在的肉体融为一体的时候,他终于窥见了克罗利的本来面目。   那一片凝结成实质的黑暗中,无数细小的音符彼此衔接,构建出完全不同的音程,宛如庞大的乐章。   仅仅是惊鸿一瞥,叶清玄便分辨出无数距离自己无比遥远的深邃乐理,其中囊括了变化、启示、召唤、乃至禁绝……那些各不相同深远乐理彼此在同一道狂乱意志的驾驭之下融为一炉,堕化为深渊之力。   凭借以太,便具现出了实体。   这就是原罪之衣的正体——铭刻了宿命之章,甚至拥有权杖的神器!   可就在原罪之衣的那繁复乐章之中,无数此起彼伏的细碎音符里,乐理交织,无数混乱的乐谱纠缠在同一处。   那些乐谱隐隐构成了一张狰狞的面孔,它随着克罗利的表情而变化,似哭、似笑、似嗔怒又似悲苦,勾动人的心神,令人忍不住投入其中,随着那面孔一同喜怒。   就像是罗慕路斯的炼金术师以乐章的灵性代替了人的意志一样,在那乐理动荡之中,竟然形成了不逊色于人的意志。   不,那本来就是来自于人的意志!   月光在那一瞬间追本溯源,叶清玄凭着解译法,从无数混乱乐理中找到了关键之处——以召唤学派豢养兽性的办法,强行从人格中切裂出来的碎片,融入乐章的灵性之中……   这就是克罗利的由来。   ——那是某个人的人格碎片,灵魂裂变而产生的‘狂兽’!   只是,又有谁能够在原罪之衣创造出的同时,将自己的人格碎片融入其中,与它融为一体?   叶清玄想到这里,神情顿时无比苦涩。   还用问么?   能够做到一点的只有一个人。   “你就是‘帕格尼尼’,对不对?”   他凝视着克罗利,一字一顿:“你是来自‘帕格尼尼’的人格碎片……帕格尼尼将自己人格中最疯狂、最黑暗的一部分切裂出来,于是就有了你!”   克罗利看着叶清玄,似笑非笑,可眼神却变了。   在狰狞和戏虐之中,有一线的赞赏和惊叹闪过,很快,就变成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了。   “你就是叶清玄吧?”   他凝视着狼笛身后的年轻人,微微颔首:“不愧是纳贝里士向我推崇备至的天才,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果然是说对了。”   “他说了什么?”叶清玄感觉到后脑勺发凉。   “像你这样的人,没有办法成为‘心腹’的话,那么假以时日,绝对会变成‘大患’!”克罗利眯起眼睛:   “可惜……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那一瞬间,狼笛勃然色变,伸手,猛然将叶清玄推开。   叶清玄踉跄后退,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光影变化,瞬息之间掠过了不知道多少景象和幻影。在最后的瞬间,他只看到一道漆黑的黑暗将自己吞没了,只是瞬间,‘剑舞者’铠甲便锈迹斑斑,宛如风化了千百年。   月光仅仅支撑了一瞬,便被彻底击溃。   他喷出一口血,只觉得五内俱焚。   就在一阵眼花缭乱中,眼前一边,在狼笛的权杖之下,他瞬间迁跃进了以太界之中,又以此为跳板回到了物质界。   转瞬间,就到了数百米之外。   而就在原地,一切都被庞大的黑暗所吞没。   只不过,这一次,那力量却庞大到宛如烈日,在以太之海中掀起了惊涛狂澜。   漆黑的色彩冲天而起,几乎将整个城池都隐隐笼罩在其中。它呼唤着深渊的力量,令那庞大的风洞再次开启。   宛如一道黑暗之环。   它笼罩在城市的顶端,寸寸压下!   在城市的最高处,圣火飘摇。   “卧槽,这件破衣服不知道磕了什么药,威猛到一塌糊涂。”   狼笛的嘶哑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管我们,你先跑路!那些家伙,一定布置了什么东西。这个城市会沉到深渊里去。   你一定要找到那个该死的罗慕路斯小女孩儿!”   “然后呢?”叶清玄一愣。   “然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狼笛的回答无比平静,平静得令他感觉到害怕。紧接着,声音消失了,月光引线断裂,狼笛切断了两人之间的同调。   最后的瞬间,他只隐隐的感觉到在另一头有什么可怕的变化出现了。   -   而就在那一片漆黑之中,狼笛已经被腐蚀了一半身体,银狼的毛发之上灰迹斑斑,群狼愤怒地厮杀在黑暗中。   “就这么把那个小鬼送走了?你对他位面太过自信了。”   克罗利怪笑着看他:“没有你的庇佑,他会被这个城市吞得尸骨无存啊。”   “你想多了,那个家伙哪里需要我去庇佑啊。”狼笛淡淡地说:“他可是皇家学派的代表人,是安格鲁学派,乃至安格鲁的希望与未来……”   “是么?”   克罗利满不在意地摇头,眼中厉色一闪:“那就让安格鲁的希望与未来给你一同陪葬吧!”   哀鸣响起。   黑暗吞没了一切。   -   -   海拔数千米的天空之上,狂风呼啸。   叶清玄感觉到自己正在被那恐怖的飓风所吹走,像是一片叶子一样。   他前所未有的憎恨自己的柔弱体质,为什么不花点时间去锻炼呢,哪怕不像是那群健身狂魔一样浑身肌肉,至少不要被吹走啊。   明明在浮士德的世界里一切元素都已经被固定,可是叶清玄依旧感觉到以太的洪流奔行在自己四周,宛如海洋深处的狂暴激流。   在这里,物质界和以太界已经高度重叠,九层以太之海中的波澜已经渗透到现实之中。就在城市的最顶端,那一座庞大的圣殿中,就像是万吨水闸打开,以太化作飓风和洪流,席卷向四面八方。   远超过黑区的可怕以太密度几乎快要凝结成实体,仅仅是在其中,叶清玄就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他拔出破损铠甲上的钢钉,将自己铆定在台阶上,一步步的艰难前进,像是一个孤独的攀登者。   就在这一条长达上千米的夸张台阶的两侧,布满了各种精致而阴暗的雕塑,受难的圣徒、孤独的行者,冥思的少女、垂死的老人、疲惫的商人、恐惧的官吏、狂怒的皇帝……   世间一切人的心中软弱都被汇聚在这里,幻化成了栩栩如生的雕像,冻结为瑰丽的艺术品。每一座都完美无缺,打动人心,能够令人感觉到那作品中角色的内心。   而就在漫长台阶的尽头,便是屹立在城市最高处的圣殿。   叶清玄硬顶着那以太洪流,艰难地向前进,一步步的靠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在黑区,甚至稍微高一点的声音就会产生异变。而在这里这么恐怖的以太密度中,恐怕一声轻微的咳嗽,便会引起不可思议的连锁反应。   比如最常见的,爆炸……   他爬行在炼金术师制作出来的燃油之中,只要一点火星,就可以让他彻底的尸骨无存。   直到爬上最后一集台阶的时候,他浑身的盔甲已经在洪流中尽数破碎,裸露在外面的衣服迅速的朽化,像是乞丐。   幸好,体内的小源还可堪动用,甚至效果超常。席卷的以太洪流补充了空虚的小源,也见解恢复了叶清玄所有耗费的精力。   甚至令他的状态都变得不可思议的好。   来到圣殿大门前方的时候,那狂乱的洪流已经彻底消失。就好像是龙卷风里最平静的风眼,波澜不惊。   可是哪怕隔着厚重大门他都能够感觉到,圣殿之中那宛如星辰燃烧的可怕胎动。   在那神圣的火光里,无数令人瞠目结舌的复杂乐理在迅速的诞生,交织,组成某种叶清玄前所未见的宏伟结构。   那是远远超出宿命之章、超出原罪之衣、也超出他想象的可怕事物。   倘若那东西还能称得上是乐章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它将是凌驾于常识之上的可怕力量。   只是,越是庞大的乐章,便越是需要与其匹配的强大灵性。就像是宿命之章的灵性已经足以替代常人的魂灵,主宰的人的躯壳。   那么,那神圣火焰之中的灵性,又从何而来?   他不敢细想。   只是竭尽全力的推在门上,在轰鸣之中,将那庞大的门扉推开一隙——就像是通往天国的大门打开了,门后的辉光和力量映照在他的脸上。   他屏住了呼吸,陷入了呆滞。   果然……   在庞大的殿堂之中,那一座祭坛之上,汇聚了罗慕路斯一切家火、无数先祖魂灵的圣火在旺盛燃烧,汲取着天国和深渊的力量,释放出宏伟而震撼的旋律。   而就在火焰之中,艾尔莎沉睡着。   在她的胸前的裂口中,神圣之火已经凝结成实质,化作某种奇迹的结晶。那结晶从火焰中来,无数记忆、魂灵在其中燃烧——包括她自己。   一切的一切,只为了在神圣的火焰中铸造出真实不虚的奇迹。   “那群罗慕路斯人想要以此铸就权杖,甚至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可以称之为……”   有一个沙哑的声音沉吟了片刻,找到了一个满意的形容:   “——天灾核心。”(~^~) 第三百七十九章 身负重任   那个声音响起的瞬间,叶清玄的脸色骤然变了。   在腿部残存的装甲上,一柄匕首随着他的动作弹出,匕首的刃是扭曲而诡异的,宛如蛇形,切裂了风,在空中留下一道令人发冷的钢铁光辉,最后落入了他的手中,随着他身体的扭转,向着前方刺出。   一瞬间的动作简洁而利落,千锤百炼,叶清玄在瞬间爆发了自己所有残余的体力,快到极点。   只是一瞬间。   匕首刺入了某人的躯体之中,从背后穿出,却没有任何的声音,像是穿透了一团虚无的空气,甚至连触感都没有丝毫。   但匕首确实是刺中了。   “鲁莽是毒药,年轻人。”   被刺中的人缓缓摇头,似是叹息:“毒性更胜过所谓的‘勇气’。”   他伸手,握住了叶清玄的手腕,缓缓推出。那力量并不强大,但却充满了一种难以违抗的稳定,一点一点,将匕首拔出了身体。   匕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叶清玄动弹不得。   浑身上下,在那一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可怕威严所震慑了,每一寸血肉都恐惧地僵硬在了原地,不敢在那‘庞然大物’面前有丝毫的放肆。   就连神智都被慑服,趋于静止,难以运转。   在叶清玄身后,有一个消瘦的身影。   他披着黑羽的披风,浑身都笼罩在披风中,高达两米有余,却并不壮硕。齐腰的长发宛如灰烬,而面容苍白,毫无任何血色,也看不出任何愤怒或者阴沉。   就像是被匕首穿刺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眼前的年轻人也宛如尘埃。   他只是低头,俯瞰着叶清玄,像是打量着什么有趣的东西,看不出任何的烦躁和厌恶。   “你……是谁?”   叶清玄艰难地发出声音。   “我?”   他淡淡地说:“我有过很多个名字,但恐怕现在已经被人遗忘了。只有我最不喜欢的一个能够存续至今。”   “你可以称呼我为……”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那个名字:   “——帕格尼尼。”   -   -   十分钟之前,圣殿骑士团,铁鲸,中央神殿。   被征召而来的柯尔特快步走入殿堂,在神父的引导下来到高悬的圣徽之前,然后恭谨地低下头,   “岩铁学院代表人柯尔特应召而来,请问圣城征召在下至此,有何吩咐?”   “柯尔特,做好同调准备。”   圣徽中有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满是熟悉,又毫不客气,只是单纯地命令:“十分钟后进入祈祷室,引导灯塔之光。”   柯尔特一愣,旋即冒犯一般地抬起头,看向那圣徽,像是看到了圣徽之后远方的老者。   “老师?”   他心中一喜:“我还未成大师,您是说我已经有接触‘灯塔’的资格了么?”   数百年来,历代守密人薪火相传,传承着相同的使命,最终在以太界之中建造出宏伟的‘灯塔’权杖。   从此,灯塔之光终于被点亮,高悬于以太界之中,达成了历代守密人的夙愿——点燃光芒,照亮黑暗世界,观测全域之境,而晋至全知的领域。   哪怕真正动用起来并不轻松,无法随时维持全域观测,代价众多,但威能依旧庞大。在漫长的历史之中,守密人与圣城密切合作,享有了崇高地位,更成为了启示学派中的权威   这也是守密人一系的地位在启示派系中如此崇高的原因。   对于任何一个启示乐师来说,与‘灯塔’同调、引导灯塔之光都是莫大的荣耀。更别说藉此掌握那庞大的权杖,无异于化身为全知之神明,洞晓一切黑暗和秘密。   哪怕是守密人学派本代的首席,‘灯塔’对于柯尔特来说依旧是可望不可及的荣耀。   正因为如此,他才惴惴不安,生怕这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而海森堡大师的声音依旧冷漠。   “这是你的机会,柯尔特。”   他说:“科赫大师已经陨落,目前在罗慕路斯能够成为坐标源点的启示乐师只有你一个。我赋予你我的权限,你将代表守密人学派在奥斯维辛成为圣城之眼,直接对教皇厅负责,为枢机主教会的决策提供参考。   此中责任重大,你明白么?”   柯尔特顿时狂喜,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低头回禀:“我、我明白了,老师,请放心,我一定不负……”   “——不要得意忘形!”   肃冷的声音宛如深海之中的寒冰,令柯尔特愣了起来。   海森堡大师冷声呵斥:“启示之道在于专注和冷静,只有将自身超拔出场外,才能洞彻局势,否则便失之独立,所看到的也不过是障目之色,还谈何真相可言?   你学了这么多年,一旦遇事便不能自持,连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明白么?”   “老师,我……”   “不用解释了,下去准备吧。”   海森堡的声音渐渐的远去了,圣徽缓缓熄灭,只留下最后的隐约声音:“终究是,不堪大用……”   柯尔特呆呆地看着他圣徽。   许久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低下了头。   “我明白了,老师。”   十分钟之后,侍从恭谨地走来:“中央祈祷室已经准备好。”   柯尔特抬起眼睛看着他,侍从愣了一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那眼瞳空洞又冷静,难以形容,就像是深海之中的漩涡,只是被看着,便令人窒息。   “请、请您跟我来……”侍从不敢再看。   柯尔特点头,示意他带路,在路上,似是无意的随口问道:“请问,在我之前,圣城是征召过其他乐师?”   侍从回答了,柯尔特也如他所料的一样,再一次听到了那个名字。   “我知道了。”   他笑着点头,可眼神却变冷了,就像是倒映着寒冬的荒原。   一无所有的荒芜中,有地火在酝酿。   -   在铁鲸神殿的中央祈祷室的辅助之下,与灯塔的同调如同预料一般的顺利。   可出乎预料的是,自己竟然如此的平静,没有任何的慌乱和紧张,也没有丝毫的激动和欢欣。就好像情绪都已经冻结了,再无任何期待和值得兴奋的事情。   只剩下一片死灰一般的平静。   他闭上眼睛,籍着灯塔之光,将视线投向了远处的城市。   然后,他看到了。   来自深渊的乐师们那此起彼伏的波动,还有绞杀在同一处的大师们。那一座诡异城池之中圣火中所包含的庞大力量和可怕的律动。   还有……   还有那个在城市之巅,推门而入,走向神圣之火的白发年轻人。   如此熟悉,又如此巧合,就像是过往中的每一次一样,柯尔特只能凝视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消失在殿堂的门后。   像是被那白发所残留的颜色刺痛了,他闭上了眼睛。   “叶清玄……”   他低声呢喃,宛如咀嚼着血肉,唇齿之间便不知为何有了血的味道。   “叶清玄。”   他忽得笑了,像是终于从痛苦和疯狂中寻找到了解决之策。   他伸手,在灯塔之光的照耀之下,瞬息间观测到的无穷讯息之中,他轻轻地抹掉了其中一行,巧合一般的将两道不同的逻辑线拼接在一处。   于是,结果便大不相同。   他嘴角的笑意泯去,神情变得严肃又惊慌了起来,动用权限,再次接通了圣城。   “老师,目前局势已经难以支撑,深渊正在接管控制核心,大师们恐怕……凶多吉少!”   一片死寂,许久,海森堡大师发出错愕的声音:   “你说什么?!”   “深渊早有准备,目前已经占据了全面的上风。”柯尔特颤声回答:“我已经提供了所有的观测资料,但再过几分钟,恐怕一切都将落入深渊的掌控。”   “你知道在你在说什么吗?柯尔特。”海森堡大师检阅着铁鲸神殿传来的资料,声音嘶哑起来:“你有把握么?”   “是的,老师。”   柯尔特的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容,重复了一遍:“必须采取行动,请枢机主教会从速决断!否则……”   通讯断了。   柯尔特冷笑着,沉默地倒数:十、九、八、七……   在‘三’到来之前,通讯再次到来,这一次是一个陌生而严肃的声音:“柯尔特,这里是枢机主教会。”   “你将临时拥有‘主教’的权限,代表教皇厅向圣殿骑士团传达命令。”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变得坚定如铁:“圣城以签发‘净化文书’,授予圣殿骑士团‘天国之门’的启动编码!   ——哪怕将奥斯维辛从地图上抹掉,也绝不允许深渊得逞!”   “在下明白。”   柯尔特深深地低下头,拜服这无上的权威。   然后,无声的……笑了。   永别了,叶清玄。(~^~) 第三百八十章 铁则   殿堂之中,一片黑暗里,火焰在燃烧。   帕格尼尼伫立在圣火之前,漆黑的影子覆盖了少年的面孔,宛如深渊覆压而下。   他说,“叶清玄,我知道你。”   在那庞大的压力之下,叶清玄脸色苍白,汗流浃背。   无需言语、无需动作、无需任何的意志,只是存在于此处,便令叶清玄喘不过气来。   缄默之眼的铭文上写着: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情。   他前所未有的憎恨自己在启示之道上造诣。因为他看得到,在帕格尼尼的斗篷之下,那磅礴如群星、阴沉如宇宙原暗的狂乱波动。   只是伫立在此处,便扭曲了定律,歪曲了现实。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从灵魂深处炸响的雷鸣,令他的意志为止颤抖。倘若不是月光如水,抚慰了心神的恐惧和伤痕,他早已经不战自愧。   现在,他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苍白的笑容,声音沙哑。   “何其有幸。”   “你的所作所为,担得上我的称赞。”   帕格尼尼审视着他,语气微妙地带着一丝赞叹:“我在深渊中留意过你,包括你在安格鲁,你所做的一切。   你是近百年以来,我所见过的最杰出的天才——仅次于你的父亲。”   那一瞬间,叶清玄的瞳孔缩紧。   “我的……父亲?”   “总要有人记得他,不是么?”帕格尼尼淡淡地说:“叶兰舟的才能超过我、不,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将自己的名字变成了一个暗示,连我的记忆能抹掉。幸好,我有定期备份记忆的习惯,因此才察觉到记忆中的空缺。   我花了六年的时间破解了他的暗示,因此也察觉到了他的才能……那真是前所未有的才能。   可惜,这样杰出的人,却因为彼此之间无聊的立场,只能与之为敌,实在是太遗憾了。”他看着叶清玄,声音低沉:   “你觉得呢?”   “大概,是因为你做了错误的事情吧。”   “是么?”帕格尼尼笑了,“我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为通向大源的道路付出了一切,和所有乐师没有什么两样。   只不过,我发现深渊的乐理更适合自己而已。”   “既然你觉得自己做得对,何必向我证明自己的无辜?”   越是恐惧,叶清玄的神情看起来就越是一本正经,语重心长,“若是阁下有心,何不前往圣城信理部,剖白心迹,自证清白,想来圣城也一定会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睛,等待帕格尼尼勃然大怒,将自己力毙掌下。   说实话,他挺后悔的,但后悔也没办法。   天生嘴欠,没得治。   可帕格尼尼却没有预料中的愤怒,甚至不见任何难堪和尴尬,仿佛只是在讨论晚饭的餐点一样淡淡地说:   “假如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的,但不是现在。”   “那现在呢?”   叶清玄问:“现在你想干什么?”   “我想和你谈谈。”   帕格尼尼说:“虽然这么多年以来,我已经成为黑暗众卿之一,但我并不愿意将自己的欲望诉诸于刀剑之上。   达到我现在的程度,力量的强弱和武力的作用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奉行自身之道。有可能的话,我不想以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谈?”   叶清玄忍不住感觉到一阵荒谬:“谈什么?入伙?”   “天底下黑乐师那么多,又不缺你一个。”   帕格尼尼淡淡地说:“如果你愿意来的话,我很欢迎,你不愿意的话也无所谓,继续去做你的乐师吧。   在探索大源的道路上,我们都是同行之人,倘若有一天你能够达到我曾经的位置,取得成就与造诣,我也会为你感觉到欢欣。”   “是……么?那可真是太谢谢了。”   叶清玄干笑了两声,虽然心里松了口气,但竟然莫名的有些失落……真是见鬼!   “现在,我想跟你谈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帕格尼尼侧身,看向自己的身后的圣火。   圣火之中,艾尔莎沉睡着,宛如要沉眠千年。   “——关于她。”   “她?”   叶清玄一愣,眯起了眼睛:“她有什么好谈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儿,帕格尼尼先生,不值得一名黑暗众卿浪费心思。”   “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儿?”   帕格尼尼被逗笑了,大笑:“数百年了,多少人费尽心机,舍弃了一切,却没想到第一位新晋的天灾竟然是个小女孩儿。而且还是继承了三贤人的位阶……”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叶清玄,提高了声音:   “你来这里,是为了带她回去,对不对?”   叶清玄沉默,并非无言以对,而是言语无用,彼此用意心知肚明,撒谎只会令自己越发的可笑滑稽。   “放弃吧。”   帕格尼尼淡淡地说:“你觉得:圣城会允许一个掌控之外天灾活下来?还是说,你觉得罗慕路斯人会感谢你?   卡里古拉苦心造就了她,就是为了这一天她能够光芒万丈,今日过后,她将燃烧殆尽,换他们得到力量……   她不可能跟你离开,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可能允许。   叶清玄,你早该明白的,对不对?”   叶清玄沉默,许久之后,咬牙发出声音:“未必如你所说的那样。”   “是么?”   帕格尼尼反问:“可我为什么不觉得‘狼笛’也是这个意思?他说你知道怎么做,你欺骗了自己,但你其实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的对不对?”   他停顿了一下,低头,看向叶清玄脚下的匕首,眼神中就带了一丝嘲弄。   “要不然,你为何会带着刀来?”   叶清玄沉默,帕格尼尼步步紧逼:   “其实你已经做好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杀死她的准备了,对不对?   我了解你,叶清玄。千百年来,我见过无数的人,因此我了解你胜过你了解自己。   像你这样的人,看起来对谁都喜欢,但其实,对谁都冷漠。   从开始到现在,从阿瓦隆到这里,你的一切痛苦和诉求都并非来自于外部,是源自于自己——因为你发现这个世界和你想的不一样!   哪怕你来这里救她,也不是想要成为英雄,而是觉得自己欠了她,为了不让自己后悔!   自始至终,你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放屁!”   叶清玄怒吼,用尽所有的力量,可那声音却分外的苍白和无力。   他疲惫的低下头。   帕格尼尼嘲弄地笑了。   “幼稚的时间结束了,叶清玄,面对现实吧。”   他伸手,按在叶清玄的额头上,声音肃冷:“既然你不明白,就让我来告诉你一些道理,关于这个世界的铁则和正理!”   ——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因此,罗慕路斯人为了力量而放弃了她,而圣城,也将因此而放弃你们……你没必要为圣城牺牲,也没有资格将她从这里带走。   因为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来这里!”   那言语仿佛有着无形的重量,压在了叶清玄的肩膀上,令他低下头,动弹不得,无法反抗,缓缓地落尽窒息的深渊。   “我能理解你的不甘,可以说曾经深有体会,所以我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报偿’。”   帕格尼尼俯身,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吐露出来自魔鬼的秘密:   “——比如说,当年的叶兰舟究竟是因何而死。”   叶清玄的表情变了,猛然抬头,看到了帕格尼尼的眼瞳,还有自己苍白的倒影,那倒影写满了虚弱和彷徨。   许久之后,他无力地收回视线,力量像是被抽走了,离开了他的身体。   他闭上了眼睛。   “我明白了。”   叶清玄轻声呢喃:“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么?”   “看来你似乎想通了。”   帕格尼尼颔首,眼神嘉许:“人类总是很难面对现实,你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实属不易。前方的路还很长,理智者不会计较与一时,我期待你未来能够大放异彩。”   “谢谢你,帕格尼尼先生,教导了我人生的道理。”   叶清玄弯腰行礼,帕格尼尼微微一笑,正想要说话,却听见了少年那沙哑的声音:“作为回报,让我也来告诉你一些道理吧!”   那一瞬间,叶清玄的心口之中,冰冷的月光骤然亮起,小源震荡。   来自阿瓦隆大结界的庞大乐理强行在帕格尼尼的压制中撑开了一道狭小的区域,狭小到……仅仅只能容纳少年存身。   紧接着,叶清玄猛然踏前一步,迎着面前那仿佛深渊具现的可怕身影。   在他的指尖,九霄环佩铮鸣,修长的手杖猛然抬出,在五指的紧握中仿佛幻化为长剑,向着前方猛然刺出!   那一瞬间,雷光轰鸣,在手杖上铭刻出一个个复杂的音符,紧接着,月光宛如洪流一般从手杖中迸发,化作真实不虚的剑刃。   杀意刻骨。   ——投剑!   嘭!   瞬息之间,剑刃穿透了帕格尼尼的身体,在他的胸膛上凿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破体而出!   帕格尼尼那修长的身形也被着突如其来的冲击折弯,他错愕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面沉如水,凝视着他,眼瞳之中全无半分迷惑。   只是俯身,在他耳边一字一顿的言语,仿佛述说真理:   “——你那套铁则,是狗屁!”   -   -   -   又到月末啦,朋友们,来点呗~(~^~) 第三百八十一章 无穷动   弹指,凄白的月光之剑破体而出。   帕格尼尼的身体被贯穿了,像是一具破烂的稻草人。可是胸腔的裂口中毫无任何鲜血存在,只有具现出实体的乐理。   在被劈开的黑暗中,那些破碎的乐理宛如一道道断裂锁链、混乱乐谱,艰难的弥合,却难以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合拢。   深渊的乐理在那月光面前一触即溃。   这是月吟为深渊所铸造出的净化之章,哪怕只是本质的万一,也不是纯粹的数量就可以消磨掉的存在。   只是,哪怕躯壳破碎,可帕格尼尼却毫无反应。   像是迎面吹来了一阵清风。   不疼不痒。   他只是看着叶清玄,眼神变化:错愕、疑惑,还有……鄙夷!   “这就是你最后鱼死网破的反击了?”   他困惑地看着叶清玄,神情不屑:“可以说,狂妄、浅薄,毫无逻辑和理智可言,你太令我失……失……”   那一瞬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冻僵了一样,神情凝固。   破碎的声音从躯壳伸出传来,此起彼伏,直到最后,从那千百个裂隙中,齐声发出了惨烈的嘶鸣。   “——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黑羽从斗篷上飞迸而出,宛如乌鸦将死时落下的羽毛,燃烧着化作灰烬。   他的躯壳转瞬之间破碎,随之毁灭的还有整个大殿之中平和的景象。   铜镜碎裂了,化作片片流光。露出了黑暗侵染的大殿。   整个殿堂已经被如同血肉一般的黑暗所侵蚀。那漆黑的色彩渗透进了岩石之中,来自深渊的乐理化作血管,在其中搏动着。   整个圣殿已经尽数变成了某种庞大怪物的身体。   此时此刻,叶清玄就在它的腹中!   而就在无数黑暗的中心,那丝丝缕缕的触须垂落,一层层、一片片的化作细丝,精巧而慎密地渗透进了那圣火之中。   侵蚀性极强的深渊乐理到来。却没有激起圣火的反抗。   那深渊乐理在空中转化了九次,在触须的末端,已经面目全非,从阴暗暴虐变得辉煌而磅礴,宛如盛世之火,与圣火出自同源。   这就是帕格尼尼最擅长的领域——‘窜变’。   否则他怎么可能以邪魔之身窃据数十年的圣徒之位不被人发现,然后有朝一日,彻底爆发,拖着大半个圣歌队一同堕入深渊?   那一日。举世震惊,人类世界在数百年之后,再次迎来了庞大的浩劫动荡。   而在深渊之中,帕格尼尼一举证就‘黑暗众卿’之位,其地位甚至凌驾于百目者的长女‘鹰翼母’之上。   在叶清玄到来之前,他早已经来到这里。并将此处化作自己的领域。   然后。将自己的乐理模拟与和圣火相同的性质,要悄无声息地融入火焰中去,然后缓慢而精巧地,将它侵染、堕化,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全须全尾的,吞入腹中!   天可怜见,原本它已经快要成功了!   在圣火的外层,已经尽数转化为漆黑,最困难的部分已经完成,而随着艾尔莎的沉睡。失之灵动的圣火根本毫无察觉。   接下来本可以顺水推舟、宛如滚雪球一般的扩散,将圣火彻底吞噬。   但是,好死不死的……有一根搅屎棍子闯了进来,不讲规矩、不敬权威、不守礼仪、不讲道理的,拔剑硬干!   一式干脆果断的投剑,不仅仅打碎了帕格尼尼随手制作出来的躯壳,也隔着数十米的距离,狠狠地捅进了圣火之中。   和那庞大的力量相比,月光根本无足轻重,可以说渺小如尘埃。   叶清玄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拿着针去捅大象。   但问题是这要命的当口,正有巨蛇将大象吞下了大半,叶清玄毫不讲道理的一针下去,大象便有了反应……   无数精巧而繁复的净化乐理凝聚成纯粹的月光,刺入圣火之中,想要搅乱其中的乐理。   像是一滴水落进油锅中。   炸了!   瞬息间,圣火升腾,愤怒地燃烧,恐怖的力量凭空凝聚,摧枯拉朽、势如破竹的击溃了一切敢于入侵的力量。   包括月光。   自然也包括帕格尼尼。   在月光和圣火相遇,只持续了一瞬间的绞杀中,乐理纠缠、激化、排斥,产生了瞬息万变的激烈变化。   叶清玄主动将争斗引向了变化之道的角逐。   自然,以叶清玄压根不入流的浅薄造诣,只是瞬间被彻底扑灭。   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在激变之中,乐理瞬息万变,‘窜变’成圣火的深渊乐理难以追上节奏,略显迟滞,便分出了区别。   哪怕同样是水,也有泾渭分明。   于是,便迎来了神圣之火的排斥和净化!   瞬息间,那宛如活物一般蠕动着的黑暗尖叫着,从火焰中逃窜而出,就像是从钻井中喷涌出来的黑油,源源不断。   可那黑油已经被火焰点燃,便带了一层恐怖的火光。嘶鸣着漫卷,再也难以为继。   ——前功尽弃!   “从圣徒之位上********,抛弃了人的形体,这东西就已经变成你的身体了吧?”   叶清玄冷冷地看着那一片粘稠的黑暗,神情嘲弄:“怎么样?被人从身体内部点燃,感觉如何?”   “为……何……”   沙哑的声音传来:“为何!!!”   帕格尼尼问的没头没尾,可叶清玄却明白他的意思:为何叶清玄会选择自不量力地向一位黑暗众卿动手?   “首先,我要感谢你纡尊降贵。陪我浪费了这么长时间的口舌。”叶清玄弯腰致谢:“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信了,以为你想要和我谈一谈。”   “为什么……”   为什么不信?   “很简单啊,我何德何能啊?”   叶清玄耸了耸肩:“强大如你,对付我这样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哪里需要浪费唇舌?奉行自身道理是没错,但何尝需要蝼蚁与尘埃也明白?直接碾过去不是更好的选择么?除非……”   叶清玄停顿了一下,眼神便微妙起来:   “——除非。你有心无力,在拖延时间!”   “你比我想象的要更棘手,叶清玄……超出了我的预料,像你的父亲一样。”   在天花板、在墙壁,在大地上,那黑色的粘稠流质沸腾了起来,无数气泡破裂,发出嘶哑的怪笑声:   “可惜,你不知道你错过什么……你失去了唯一一个得知叶兰舟下落的机会……你永远、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他是因何而死。”   在怪笑中,那一团漆黑翻涌,渐渐浮起一个模糊的人形,重新幻化出了漆黑的斗篷,苍白的侧脸从淤泥中伸出,裂开嘴。悠长呼吸。   于是庞大的殿堂中便掀起了令人窒息的飓风。   叶清玄的脸色苍白。   他竟然恢复了!   想要以‘窜变’夺得圣火的力量。那么必然要解除一切防备,全身心地融入其中,可以说极端脆弱。在这种情况下受到了圣火的灼烧和清洗,再加上深渊乐理的反噬,堪称重创。   就好像是一个人被火焰重度烧伤之后,内部免疫系统崩溃,别说重伤,横死当场也是有可能的……虽然这一分可能在帕格尼尼身上渺小到令人吃惊。   但叶清玄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恢复的这么快!   太快了。   快到简直不可合理……   只是短短的几句话的时间,叶清玄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从他的身体上找到薄弱点。再给它补上一刀,他便迅速地掐灭了身上的余火,重整体内分崩离析的深渊乐理,再次构建出自己的权杖。   哪怕伤势未愈,却也不是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脆弱程度了。   而对帕格尼尼这样百年之前就已经是权杖中的精英、被授予圣徒之名的强者,在深渊中更进一步成为黑暗众卿的家伙……   哪怕伸出一个小拇指头来,也足以彻底的让他神魂俱灭!   乐理崩溃、反噬而死。   惨遭折磨、崩溃而死。   精神崩溃、发疯而死。   肉体衰败、枯槁而死。   ……   一瞬间从他的脑中已经闪现了上百种自己的死法,倘若帕格尼尼有创意的话,甚至还可以再创造出很多令人愉快的新花样。   “‘无穷动’。”   帕格尼尼忽地开口,他凝视着自己重生的双手,双手修长而白皙,大异常人,每一根指头都有四节,随着十指招展,便有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美。   “你一定很疑惑我为何能够从转瞬之间治愈这种需要数十年才能愈合的伤势。”   他说:“很简单,昔日,我登临圣徒之位,随着‘帕格尼尼’的圣名所传承与我的,便是被人称为《无穷动》的仪式。   经过那个仪式加持的我,能够以远超常人成千上万的速度构建乐理,也就是说,只要我的能力足够支撑,可以在弹指之间达到别人需要千倍、万倍的时间去准备才能完成的效果。   这个仪式限制颇多,而且圣城的味道令人不快。若不是今天你的提醒,我都快要忘记它了……真是令人唏嘘啊。”   说着,帕格尼尼伸出手。   黑袭袭来,万钧重压凭空卷来。   瞬息间,叶清玄被拽至空中,吐出鲜血,动弹不得。   在他的感应中所有的以太迅速熄灭,仿佛堕入了深渊之中。只是隐约的气息,便令他体内的乐理快要分崩离析。   心口上,小源之上裂开了数道裂痕,近乎崩溃,连心跳都无法维持。   一触即溃! 第三百八十二章 平和之子   “到现在你还不肯死心,想来心中还有什么依仗和希望吧?”   帕格尼尼似乎打定主意,要将他折磨致死:“哪怕是到现在的程度,你还觉得有人会救你么?别做梦了,叶清玄,那个小女孩儿早就焚烧殆尽了,难道你想让她再苏醒过来呼唤你?还是说……你是在等他?”   话音刚落,一个人被从门外抛进来。   紧接着,一道流光归来,融入了帕格尼尼的身体。   转瞬之间,黑羽飘飞,帕格尼尼消瘦的身体披上了一层教袍,那教袍以青金的丝线绣边,纹饰着星辰与玫瑰,衣袂上描绘着圣典中的真理。堕入黑暗之后,它蒙上了一层漆黑,变得阴沉,可无损庄严和神秘。   ——原罪之衣!   可比这更令叶清玄意外的,是地上那个只剩下半口气,奄奄一息、狼狈不堪的年轻男人。   狼笛?!   他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原本叶清玄还等着他来救场,或者去圣殿骑士团搬救兵呢!结果一转眼,狼笛就被打成这狗样!大哥,你新晋权杖的威风气概呢!   “咳咳,他们不要脸!六个人打我一个……”   狼笛尴尬地发出声音,神情无奈又恼怒:“说好的单挑呐!”   “你怎么这么不靠谱?”叶清玄欲哭无泪:“从第一次到现在,你怎么每次都帮不上忙啊大哥!”   “谁说的?”   狼笛怒了,一脸委屈:“我不是给你哨子了么!”   哨子……去他娘的哨子!   不提这茬儿还好。一提叶清玄就忍不住来气:“我早吹过了好么!什么卵用都没有!”   听到他这么说。狼笛顿时喜出望外。   “你吹过了?那就好……”   不顾黑暗中的旋律刺耳,他垂下眼睛。   算算时间。   也该来了……   -   -   “——主啊。”   凝固的天空之中,一个沙哑的声音轻吟。   于是,数十道庞大铁鲸之上,有虔诚的赞颂旋律响起。   那满是澄澈的旋律中,无数神甫闭目,轻声吟诵:   “——使我作你的平和之子。在憎恨之处看到你的存在。”   圣洁的光芒他们的躯壳中萌发,彼此融为一体,在漆黑的铁鲸之上,仿佛来自天国的光芒亮起。数之不尽,宛如夜空之中的群星。   在这被烧红的铁幕苍穹之上,也有群星闪耀。   无数人的庄严赞颂在此回荡。   他们祈祷。   吟唱。   “使我做你的平和之子,在这黑暗之处播下你光明!”   宛如数十具巨大的秘银之钟被敲响,震耳欲聋的轰鸣扩散。在轰鸣之中,光芒如海。满溢天空。此时此刻,天空宛如倒悬的光芒海洋,在无数水波一般的涟漪中,铁鲸长吟,奏响了神圣的旋律。   在漆黑的焦土大地上,在那时光静止的浮空之城。在天穹上那如海的光明中回荡。   无数神甫俯拜在圣徽之前。庄严赞颂:   “使我作你平和之子,在宽恕中我们便得赦免。”   天地之间,那一瞬间,一片寂静。   只剩下最初的沙哑声音吟诵,昭告整个世界,宣读此世此界此间唯一而至高的正理:   “——在献出时我们反有所得,在死亡时便进入永生!”   在那沙哑吟诵之中,浩荡庄严的圣乐终于达到了最高潮。铁鲸此起彼伏的发出长鸣,那是无数嵌入钢铁神殿之中的管风琴在怒吼。   在铁鲸的腹中,一座座庞大的钢铁圣殿里。青金与黑铁的色调衬托出了永恒的寂静和庄严。   高悬的圣徽之下,所有神甫们都虔诚的跪倒在圣徽的前方,肃声祈祷。   而就在那圣徽之下,是嵌入铁壁的庞大管风琴。狂热的乐师们三人一组,却宛如同心同体一般,彼此配合无间,弹奏着那宽达数米的六层琴键。   这只是冰山一角!   在那灵活的手指之下,复杂的旋律演绎而出,化作了复杂的命令。   琴键弹动,牵扯着无数齿轮、杠杆、弹簧和精密组件,令那占据了小半个铁鲸、足足有数百个立方之具的管风琴吞吐炽热的蒸汽,发出轰鸣。   磅礴的水汽和鲸歌从风琴的管道中喷涌而出,因此便在光芒之海中掀起了狂乱的海潮和波澜。   在天空之中,那倒悬的海洋缓缓变化。   在数十艘铁鲸的拱卫之中,那一个模糊的正圆之间,宛如有一株莲花从中盛开。无数光芒交叠着垂落,向下延伸,凝固在半空。隐隐笼罩了整个凝固的城池。   那盛开的光芒莲花如此的庞大,可是看起来却又如此的静谧,仿佛汇聚了世间一切美好,令所有迷途的灵魂都能够得以安息。   “班恩阁下,‘安魂曲’仪式已经完成。”   中央圣殿,佩剑的神甫半跪在班恩的面前,肃声禀告:“诸位圣灵的力量已在圣城集结完毕,‘天国之门’将因您的意志而在此处开启!”   “——请您下令!”   在班恩神父背后,柯尔特凝视着他手中那一柄沉重的无鞘长剑,肃穆的神情中显露出一丝狂喜。   天国之门!   那就是天国之门!   三代教皇铸就的神器、历任赤之王的佩剑,斩下灾厄之龙七首之一的传奇!   在预言中:它将在人类和天灾决战的最终战场‘哈米吉多顿’之上开启天国的门扉、净化六百六十六只天灾、将百目邪神与那一战中彻底毁灭!   他低着头,拜服在这宏伟的力量之下。甚至不敢注视它那朴实无华的剑身。   那是光!   他能够感觉到。那仿佛是神话中创世之处,开辟混沌的第一缕光芒。只是注视,便足以刺瞎自己的眼睛,摧毁自己的感知,令自己这生来便有原罪的凡人彻底蒸发!   而在众人的眼中,班恩手中只是一柄黑铁铸就的朴实长剑,毫无任何的装饰、也无任何特殊。丝毫看不出它代表的那重大意义和庄严地位。   现在,万事俱备,安魂曲的旋律响彻天地之间。   天国之门即将开启,可班恩依旧沉默。   他神情肃冷,既无狂热也无兴奋,只是捧着剑,仿佛垂首冥思,一动不动,如铁。   “班恩阁下。”   良久没有回应。佩剑神甫疑惑地抬头看着他:“阁下,您的命令?”   班恩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抬头,注视着舷窗之外,那凝固在天空中的庞大城池,眼神寂静。   还有五分钟……   距离和叶青玄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可那里依旧没有任何行动成功的讯号传来。毫无任何声息,只能感觉到泉涌的黑暗喷发,行将笼罩一切。   还有五分钟……   他收回视线,声音沙哑:   “时机未至。”   柯尔特愣住了,他错愕抬头,凝视着班恩的背影,瞬息之间,眼神变换,最后在恍然中闪过一丝暴怒。   “阁下,这是圣城的命令!”   柯尔特肃然上前:“枢机主教会正等待着您的回复。请从速决断。”   “我说过了,时机未至。”   班恩淡然回应:“这里由我决定,你无需多言。”   “时机?现在,就是最后的时机了!”   柯尔特提高了声音,怒视着他:“班恩阁下,难道你要坐视深渊将奥斯维辛彻底吞下么?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请不要延误时间,从速执行!   还是说……”   他停顿了一下,凛然的神色中显露出一丝阴毒:“您要因为自己的私人原因,而坐视局势恶化到不可收拾么?”   “你在说什么?”   班恩抬起眼瞳,那褐色的眼瞳中有什么东西,森冷如铁。   柯尔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瞬间,恍惚中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当头斩落,宛如神罚的剑。可旋即,可他便露出一丝冷笑:   “您以为我不知道?登陆那里的人中,有你的养子,对吧?”他咧嘴冷笑着,说出了那个名字,仿佛要在唇齿之间将它咀嚼成万段:   “——叶青玄!”   “你不顾圣殿骑士团的条令,将一个正式乐师编入探索队中,想要为他赚取功劳和荣誉,现在,局势恶化,你又一错再错,坐视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因为自己的私心而置大局不顾!   班恩阁下,对此您又要作何解释?”   班恩只是沉默,神情依旧漠然。   只是看着他。   那眼眉如剑,隐隐有一种冷然的光芒流转,仿佛剑在鞘中愤怒震鸣。   被那眼神看着,柯尔特的脸色被刺得一白,旋即,他却握紧了手中的圣徽,仿佛那圣徽能够给自己无穷的力量,缓缓举起。   “我代表教皇厅命令你,班恩指挥官!即刻启动天国之门,不得延误!否则……”他露出了阴狠的神情:“否则,我现在就向枢机主教会禀报,剥夺你的指挥权!”   那圣徽高高举起,悬在班恩的面前,像是有着万钧重压。   “放肆!”   所有戍卫在四周的圣殿骑士都哗然而起,按剑上前,看着柯尔特的眼神满是寒意。   “住手!”   班恩低吼,他嘴唇紧抿,肩膀颤抖,宛如被那代表着圣谕的徽章所压制,动弹不得。   许久,他低下头,声音沙哑:   “谨遵教皇陛下圣谕。”   他闭上眼睛。   “对不起。”   他轻声说。   小叶子,对不起。   在他手中,天国之门,缓缓亮起,发出悠长的低鸣。   可就在那一瞬间,天国之门陡然一震,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东西的到来。   紧接着,光芒之海掀起狂暴的波澜。   在肉眼的观测中,一层层巨大的涟漪凭空荡开,扩散向四面八方。宛如无形的重压自天穹之上压下,撕裂了灼红色的铁幕苍穹,向下坠落。   只是弹指,庞大的光芒之海被凿穿,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之后,是宇宙的原暗漆黑。   有什么东西,自天上来!   星辰坠落! 第三百八十三章 拔   那炽热之物从天而降时,焕发出宛如巨龙咆哮的轰鸣。   轰鸣声撼动了圣殿,令大地隐隐震颤,墙壁嗡嗡作响,空气近乎凝固、彼此碰撞如巨石摩擦,焕发出一股焦热的铁腥味。   “什么东西!”   帕格尼尼抬头,眼瞳眯起,仿佛要辨认即将从天而降的东西。   他周身的黑暗沸腾,层层乐章此起彼伏的涌现,诡异的旋律重叠在一起,杂乱又尖锐,刺耳非常,但却有着某种诡异的韵律和整体感。   就像是黑暗中的怪物显露出一鳞半爪,惊心动魄的同时,却难判全貌。   “哈哈哈哈哈!!!!”   狼笛手舞足蹈,指帕格尼尼兴奋大喊:“受死吧死人妖!这下你完蛋啦!”   帕格尼尼的面色阴沉,周身黑暗轰鸣。   紧接着,那从天而降的东西接近了。   隔着遥远的距离,便感觉到了那种瞬息间显露的凌厉气息,令人胆战心惊。   它撕裂了一切,划破天空,震动风暴和雷霆,向前突进,突进,再突进!然后……在众人呆滞的视线中划过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擦着城市的边缘落向了远方。   轰!   远处一声轰鸣传来,再无声息,只剩下一片死寂。   砸偏了?   竟然他·妈·的砸!偏!了!   狼笛的笑容凝固了。   许久的寂静。   帕格尼尼低头,看着呆滞的二人。笑容嘲弄又阴沉:“你们的救星似乎走错路了啊。以及。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我……”   狼笛挠着头,尴尬地笑起来:“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可能是你听错了吧,我什么都没说呀~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帕格尼尼大人您看起来面慈心善,不如大慈大悲放我们一马?   我们定然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日后流传出去,也不是为一段佳话。您看如何?”   “……”   叶清玄一口老血喷出来,欲哭无泪:“这就是你叫的帮手?妈的大哥你的骨气呢!这么快就跪了真的好么?”   帕格尼尼大笑,凝视着狼笛的神情便满意了起来。   “说的很好。”   他抬起手,猛然按落,黑暗席卷而来:   “——可惜,这毫无意义!”   那一瞬。   有光。   -   -   远在数百里之外,广漠的荒原之上,冷月照亮了地上庞大的凹陷。   一片碎石之中,触目惊心的大坑里。泥土翻动,伸出了一只手。   “我的……老骨头……”   那个沙哑的声音无奈感叹,一只手从泥土中翻出,却不见剩下部分,只见那一只满是皱纹、老年斑的手掌在大坑里挑挑拣拣,不断地拔出自己破碎的身体。   最后。拨开一片泥土。露出半张焦烂的面孔。那焦烂的面孔缓缓恢复,生长,凝视着月光,唉声叹气:   “出差的活儿真是不好接啊,早知道……就安安心心地呆在地宫……看大门了……想要从校长嘴里听到一句实话,比那群天灾从良还要难呐……”   他哆嗦着,将残破的身体拼起,最后,终于恢复完整,身上胡乱地缠了一层破布。脑袋上还嵌着一片破石头,看起来分外凄惨,像是一个刚刚从自己坟中破墓而出的活死人。   赫然是多米尼克。   “真是老啦。”   他弯腰在地上翻找着,剧烈咳嗽,自言自语:“送个货都能差点送错地方,看到熟悉面孔一激动就险些翻了车。   只不过,这么多年了,帕格尼尼那张脸怎么还是看起来这么像人妖?都不知道整一整,啧……”   就在碎碎念中,他终于从凹陷里刨出了大坑,费劲所有力气将坑里的东西拖出来。那个细长的铁箱砸在地上,咣当一声,掷地有声。   在箱中,像是有愤怒的东西挣扎,嗡嗡作响。   “幸好幸好,这个箱子质量不错。”   多米尼克检查了一下箱子,松了口气:“这东西要碎了的话,恐怕我真的要被校长阁下丢进锅炉里给女王陛下烧洗澡水了。”   说着,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猛然砸落,锁头开裂。   铁箱猛然一震,被从里面撑开。   辉煌的光芒冲天而起,就像是流星逆行着飞上天空。   那一瞬,闪光照亮了他的衰朽面孔。   “开门,快递到啦!”   他咧嘴,露出了诡异笑容:   “谁来签收一下?”   -   -   光芒一闪即逝,无声无息。   帕格尼尼的笑声戛然而止。   直到数秒钟之后,那轰鸣声才姗姗来迟的爆发,凌驾于空气之上的可怕极速造成了狂乱的风压。风压宛如实质,席卷四面八方,在石板上扯开了一道道凄厉的裂隙。   大殿的门破裂了,摧枯拉朽,原罪之衣的结界也被彻底撕裂,片片解离。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只手……   帕格尼尼错愕低头,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腕,又茫然地看向了前方,那个斜插在地板上的东西:自己的手掌竟然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东西砍了下来。   现在,那个东西斜插在双方中间的地板上,静静的,一动不动,仿佛落地生根。   叶清玄呆滞地看着它,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走上前去,身不由己。   在他躯壳中,自从染上月光之后便无比静谧的鲜血此刻却沸腾了起来,在尖叫,涌现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   他端详着那个似曾相识的东西,认出它的由来,然后眼珠子几乎快要掉出来。   “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他轻声呢喃,耳边仿佛有某种幻觉一样的声音传来,就像是它在对自己说话。   “拔我!”   “快拔我!”   “快来拔我!”   寂静之中,狼笛笑了,大笑,笑到满地打滚。   启程之前,在校长的办公室里,狼笛从校长的手中拿过了那个看起来普通的哨子,沉默了许久。   “校长先生给我这个东西,真的会有用么?”   “会的。”   麦克斯韦微微一笑:“要知道,他身上可不止只有天人之血,还有一半来自于兰斯洛特,尤其是……她的母亲,身份特殊。”   “什么意思?”   “兰斯洛特家族自古至今一直是王国的支柱,对皇室的忠诚从不曾动摇。而皇室也从不吝与对这一份忠诚进行犒赏和笼络,比如最简单的……联姻。”   麦克斯韦的笑容神秘起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母亲的母亲——他的外祖母——是前代安格鲁皇帝的姐姐。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狼笛?他有八分之一的皇室血统。也就是说,他生来便具有安格鲁第三十七顺位的继承权!   正因为如此,他才有资格成为皇家学派的代表。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因为自己在阿瓦隆中做出的功绩,而被‘它’所认可、选中。拥有驾驭其力量的资格。”   ……   就在那一瞬间,帕格尼尼眼中闪过一丝恍然,终于认出了那个只在传说和童话中出现过的鬼东西。   “住手!”   他怒吼,猛然伸手,断裂的手掌从裂口中伸出,按落,交织起狂乱的旋律,瞬息之间,要彻底将少年碾压成泥、焚烧成灰烬。   可就在那一瞬间,叶清玄伸手,握紧,用力。   从地上,拔出了那一把灰扑扑的、不起眼的、遍布铜锈和缺口的……   ——石中剑! 第三百八十五章 备用计划   如果地上天国能够反击,二十四道必胜黄金之章能够动用的话,叶清玄根本不至于被动挨打。   不是他不动,是他根本用不动!   那可是亚瑟王遗留的权杖!   以十二首宿命之章结合,甚至还有整个阿瓦隆大结界的辅助,整整创立了一个辉煌时代的‘地上天国’!   它启动的时候,要整个安格鲁的国力启动阿瓦隆大结界,供应‘地上天国’的消耗。皇家乐师团倾巢出动,从旁辅助乐理变化。   不折不扣的超巨型战争机器。   没有进阶共鸣,以原点撬动以太之海的力量,也没有其他的辅助……   现在叶清玄一个小小的正式乐师,有阿瓦隆大结界的乐理支撑,释放出一个微型的‘地上天国’已经超常发挥了。   不过没关系,不是共鸣的话,现在进阶共鸣就好了!   叶清玄眼中闪过一道决绝,竟然将地上天国丢到一边。   月光引线从九霄环佩上延伸而出,接入了石中剑,瞬息间,同调开始!   就像是驾驭着狂风瞬间冲上了九霄之上,在九霄环佩的引导之下,他的意志突破了现实的桎梏,瞬间冲入了以太界之中。   这一次,他要凭着石中剑的力量,彻底奠定原点。   风驰电掣。   瞬息间,他便掠过了曾经的漫长道路,沿着自己乐师之道的指引向前,冲向了以太界伸出。掠过了那阿瓦隆之影的强烈诱惑,擦过了深渊的庞大吸力,绕过了神圣之城的万丈光芒,远离东方高耸的界碑城墙,向着更深处前进。   向着曾经叶氏遗落在以太界中的权杖前进。   只是瞬间,那个寂静的世界已然在望。无数墓碑之间,只有叶清玄一个人的灯火长明。   “原来你在这里!”   叶清玄大笑,催动石中剑,冲向其中。   在石中剑的辅助之下,他已经感应到了——自己需要铆定的原点!   就在无数乐理交织而成的九层以太之海中,赫然有一个似真似幻、游移不动的小点游走,时而迅捷、时而缓慢。   倘若要打比方的话,那并不是实体,而是一个空隙……一个随着无数乐理变换而不断游走的空隙。   就好像是一个庞大复杂的机械之中,随着无数复杂齿轮旋转,总是会有一个个小小的空隙闪现;庞大的星云运转之中,总是会有一个小小的暗区……   那是整体的一部分,却似乎又游离于整体之外。   整个叶氏的权杖便是依托于那个原点而打造。   叶氏的先祖、历代的乐师耗费了诺大心血,铸造出了传承的权杖,将那个原点捕获。就好像是庞大的星辰拉扯住了陨石,令其成为了自己的卫星。   自此之后,那个原点便环绕着权杖而行,两者交相辉映。两者结合才是一体,缺失了任何一部分都难以称得上完整。   而就在叶清玄寻找到原点的瞬间,耳边却传来帕格尼尼震怒的冷哼。   原罪之衣下,悉心演奏的帕格尼尼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到叶清玄的动作。   当他从那些复杂乐理的细碎反馈中发现这个小鬼放着地上天国不管,去强行进阶共鸣的时候,便忍不住暴怒。   对局之中,临阵突破是弱者翻盘的希望。但对敌人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耻辱!   “想要在我面前进阶共鸣?”   帕格尼尼抬起阴沉的眼瞳:“哪里来的信心!”   旋律的曲调猛然拔升,原罪之衣迸发出此起彼伏的嘶吼,在他的身后,深渊的虚影升腾而起。而就在以太界之中,深渊的坐标却猛然下降。   那庞大的引力在以太之海中搅动起了庞大的漩涡。   磅礴的激流在瞬息间覆盖了数万里之内的领域,以太之海中的乐理平衡被打破了,瞬息间从静谧化作了怒海狂涛。   他竟然以一击之力调动了深渊的界域,强行搅乱了以太之海,令其化作一片混沌。   风暴掀起,再无任何道路。   叶清玄的意志瞬息间那乱流席卷,险些迷失在以太之海中。幸好,石中剑的光芒拉扯着他,将他重新扯回了地上天国之中。   在布满裂隙的界域之中,叶清玄脸色苍白,头顶的光环一阵黯淡。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真是厉害!”   他抬起手,擦掉口鼻之间的血丝,忽地轻声问:“就算是你,对以太之海施加了这么大的影响,也是一件很耗费力气的事情吧?”   那声音倏无恐惧,也没有惊慌,反而像是早有预料,尽在掌握之中。在那渗出血丝的口鼻之间,毫无狰狞,反而是一片灿烂的笑容。   帕格尼尼皱眉:“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任何时候……”   叶清玄竖起两根手指:“任何时候,都要有备用计划,哪怕做出了完全的准备,每一个环节看起来无懈可击。   这是我最近才从某个混蛋的身上明白的道理。”   说着,他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石中剑,倒持剑柄,剑刃倒转,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在帕格尼尼错愕的神情中,剑刃猛然刺落!   叶清玄尖叫,嘶吼,剧痛中咆哮。   在地上天国的领域之中,石中剑猛然没入了他的心口,又从背后穿出。   小源贯穿!   两者在这一刻彻底结为了一体!   宛如黄金融化,沸腾的金色顺着跳动的小源流向了四周,侵蚀着叶清玄的肉体。只是瞬间,叶清玄的躯壳就险些在如此庞大的力量之下彻底蒸发。   帕格尼尼彻底目瞪口呆。   竟然在……砍自己?   这个家伙究竟在想什么?!   迎着他错愕的神情,叶清玄忍着剧痛,咧嘴一笑。   他当然不是疯了,自己砍自己,因为小源与石中剑的关系,在短时间之内,小源没有崩溃之前,他是不会被这一股庞大的力量毁灭的。   只不过,他想要去掉一个身体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比如在他的脑子里,那个伴随了自己十几年的……封印!   瞬息间,剑刃融入了血液之中,那辉煌的光焰被血液所承载,流转全身,到最后叶清玄的意识里,一把模糊的长剑缓缓成型,向着他自己,猛然斩落。   嘎嘣一声。   就宛如梧桐破裂、金石碰撞,清扬如凤鸣的琴弦断裂声响起。   在叶清玄的内心深处,叶兰舟所留下的那一层层束缚着他的暗示,被这自伤八百的狠戾一剑彻底斩破!   ——斩破封印!   于是,自出生以来,被封印着的天人之血。   那沉睡的天赋,彻底苏醒!   -   -   -   没错,双更了,开不开心意不意外?本月快要结束了,大家手里没有投的月票记得丢过来呀~ 第三百八十六章 此道通天   “夭寿啦,真是夭寿了呀!”   奥斯维辛之外,胡先生坐在废墟上,长吁短叹。   在他的眼中,有璀璨的金色燃烧着,洞穿了一切伪装。当他看到出叶清玄持剑自伐,紧接着身上升腾而起的乐理性灵时,便忍不住露出牙疼的神情。   “叶兰舟那个家伙……疯了吗?”   他的表情活像是看到有人焚琴煮鹤、杀鸡取卵一般,几乎要捶胸顿足:“若是叶氏尚在,光是这个天赋,就可以让这个孩子出生时被预定为下一任家主了!叶兰舟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那个家伙,竟然亲手封印了下一任家主,亲自毁掉叶氏复兴的希望。   他究竟多恨叶氏!   还是说,他究竟……是有多恨这身上的天人之血?   想到这里,他越发的纠结:没办法,虽然这么说太大不敬,但先帝晚年昏聩,还真是……造孽颇多啊。   他叹了口气。   龙脉九姓,除了袁氏一脉隐居山中,传承剑术之外,其余八家尽数是乐师。   云楼氏的变化派系造诣登峰造极,‘帝俊’在手,割据海上。柳氏号称‘百鬼夜行’,传承琵琶‘飞天夜叉’,呼神唤鬼,劾生咒死,历代大天师尽出此系。   白氏曾经被满门诛灭,窥天见地的启示派系的造诣已然断绝,长孙氏的‘井中月’,水月交融,尽得禁绝学派神髓……   可问题是:乐师只有七系,龙脉却有八家……   于是便有一个变数的诞生了,比如叶氏这样的奇葩。   自古以来,这一家就从来没有在一个派系上专注过。   选什么派系、做什么研究,凭得都是自己的兴趣。还有的人兼修多派,也有的人根本就不喜欢当乐师,去吟诗作赋、笔墨丹青、悬壶济世、烧茅打鼎,甚至还有人去做了木匠……   想学什么,家中不管,要做什么,家里不问。因此,这一家的人擅长的方面往往都颇为见鬼。   乐师之道最重传承的道路,容不得朝秦暮楚,往往一条乐理变化就需要数代乐师薪火相传、前仆后继的去进行积累和研究。   叶氏这样的奇葩,又拿什么和别人去比?   现在最要命的问题就来了……   除了擂台对决之外,真正在道左相逢、大打出手的时候,叶氏往往能够压过其他家族一筹,罕逢败手。   凭得就是他们那见鬼的天赋!   被称为最无耻、最没有乐师尊严、最不讲道理的天赋……   “——天梯!”   胡先生凝视着那一道冲向天际的弧光,神情复杂:“登天之梯,已经有四十年不见了啊。”   那是唯独叶氏的血脉中才有的古怪力量,历代家主无一不是身怀此天赋的乐师。罕见程度仅次于叶兰舟身上那数遍了东方数百年历史也才有一个的‘无双’。   只要有那天赋在,使用者就能够横跨七系,运转无二。   不但兼修其他派系乐理的时候,没有任何乐理冲突。甚至在天梯的统和之下,可以将自己所修的所有派系融为一体,互相印证。   一条路暂时走不通的话,就走另一条,突破之后回过头来再补上。就像是一张饭卡吃七个食堂,一张借据拿七家的贷款,平白比别人多出了六条路可走……   这样也就算了,无非就是比别人的进度远一些,进阶速度快一点,当成绝世天才就算了。绝世天才虽然听着吓人,但每隔那么十来年,总有这么一两个。   ‘天梯’这个天赋最无耻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名字……   登天之梯!   打破‘绝地天通’的人神封锁,自地而起,无远弗届。   它没有招荡那么强大的破坏力,也没有‘太一’那么绝对的统治权,不像是‘幽冥’那样几乎可以容纳无限的兽性,也不如‘天书’那样能够无止境的承载乐理。   它所拥有的,只有‘距离’。   至今没人测量出它的距离极限,仿佛只要置身于这一片大地之上,不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天空还是深海,甚至是黑暗世界里。   不论距离有多么远。   ——它都可以令乐师与自己族人进行‘同调’!   打了小的,出来老的。   打了一个,就出来一窝……   往日叶氏的乐师出门,几乎相当于随身将全家都背在了身上。   只要给他时间给他机会,只要另一方愿意接受同调,那么两者必然就能够被‘天梯’连接在一起,毫无任何损耗和杂音,不会有任何干扰,甚至随时可以换人!   也就是说,你永远不会知道,跟你打的究竟是谁……   可能前一刻还是变化系、后一刻已经不知不觉地给你种下了暗示。   虽然跨阶同调限制颇多,但一旦天赋启动,那么结局必然是被叶氏全家用各种方法花式吊打。   “只可惜,你的天赋来的太晚。”   胡先生长叹了一声,垂下了眼瞳:“晚了十九年……”   抱歉,叶清玄。   十九年之后,这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已经再没有叶氏的族人。   你又能从哪里借来力量呢?   你来晚了。   -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肩膀猛然一震,错愕抬头。   因为天空之上,宿命之章的旋律激昂。   “是谁?!”   他失声呢喃。   -   -   当封印破除的瞬间,叶清玄只觉得眼前一黑,喷出了淤血。   血被蒸发了,旋即,有某种力量从躯壳中萌发。   像是时隔了千年之后再次睁开了眼眸,于是耳边传来了一声怅然的叹息。   九霄环佩猛然一震,紧接着化作无数细碎的银光融入了叶清玄的躯体。瞬息之间,与他意识之中由那四系乐理交织而成的乐师之路融为一体。   紧接着,虚幻的乐师之路陡然暴涨、寸寸拔升!   以叶清玄的所在为基点,他笔直地延伸进了以太之海中,不顾那混乱的风暴、充斥了每一个角落的噪音,和深渊中散发的磅礴引力。   只是瞬息间,那他便穿过以太之海,落入以太界之中那一片寂静的墓地,于那漂流在以太界中的权杖结合为一体。   仿佛横跨了以太界与物质界的琴弦,只是轻柔抖动着,便焕发出幻觉一般的凤鸣声,清脆如琉璃破碎。   结合了天赋中的乐理,它终于得以从物质中超脱,恢复了原本的摸样。   似有似无、似存似虚,飘渺如雾气,却勾连天地!   这才是完整的叶氏传承之器。   真正的九霄环佩!   紧接着,叶清玄看到了。   这个久违的梦。   就像是来到万物都死去的世界,一片荒败和凄冷,遍布坟茔与墓碑,寂静中,只有凄冷的风从如林的墓碑间吹过,那风声像是某种轻柔的呼唤,呼唤着他的到来。   或许,这就是他久违的梦境,沉睡在每一个叶氏族人内心深处的梦。   这就是他梦的尽头。   他终于恍然大悟,这就是叶兰舟想要留给自己的东西——叶氏的权杖,无数织梦者遗留下来的梦境。   只不过,那些同样做着这个梦的人都已经死了,所以这里才会渐渐死去,变成如此破败的摸样。   可当九霄环佩的清冷声音响起时,那无数墓碑前面,那些早已经熄灭的灯火骤然亮起。一点、两点,乃至无穷,照亮了这个寂静漆黑的世界。   沉睡在权杖中的意志苏醒了,死者残留的意志睁开眼睛,凝视着百年之后重新归来的少年。   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出现了。   身着漆黑华服、纹饰以银色的徽记,白发宛如流银。他似老似少,似男似女,看上去像是父亲,又像是他自己,像每一个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叶氏族人。   就如同从混沌中孕育出的巨人。   那是权杖中所孕育的灵性,最后的力量所在。   随着他的出现,无数死寂的如林墓碑、错乱的坟茔迅速消散,只剩下一片空虚幽暗的梦境。   在那一片模糊的梦境中,他踏前一步,倏尔煌煌日耀自东方而出,天地光明。在他的脚下大地蔓延,星辰从夜中浮现,四野星垂。   大地上,龙蛇起陆,四海奔流!   他步步前行,世界便随之改变,直至最后,时光轮转,万物苏生。煌煌天地之间,自有法理相存,日月照耀之下,再无阴霾。   那凝聚了所有残留意志的权杖之灵伸出手指,点在了叶清玄的额头之上。   于是,最后的束缚被解开。   那些往日的记忆,那些沉淀在大脑伸出的思念,还有被遗忘的痛苦,全部都出现了。   它们不是像是雾气,也不是流水,而是棱角分明的栋梁与石砖,带着足以压垮一切的重量,覆压而来,庞大的阴影吞没了少年的身影,却又穿透了他的身体,消失无踪。   叶青旋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只感觉到狂风呼啸。   当他睁开眼睛时,却看到电闪雷鸣。   无数石砖彼此碰撞,摩擦,带着炽热的电光,那轰鸣巨响直上云霄。   层层的块垒在少年的面前交叠,无数纹理从那些坚固而长久的记忆中浮现。它们应邀而来,在某种至强的力量下具现,又彼此亲密地合为一体,化作刺向天空的白色巨塔。   巨塔在生长,向着天空刺出,刺破了云层,刺破了天空,刺向了视野的尽头……仿佛永无止境。   “走上你自己选的道路吧。”   那个声音轻声叹息。   一条石阶自巨塔之下展开,环绕着塔身向着塔顶盘绕而去,直到最后,被云雾遮盖了,再也看不清。   “——此道通天。”   那个身影最后看了他一眼,消散了,那个悬浮在以太界之中的梦境权杖迅速地坍塌、收缩,再次封闭。   这是它残存的最后力量,除非叶清玄进阶权杖,将它唤醒的话,恐怕那个梦境再也不会开启了。   顾不上惆怅或者留恋,他睁开眼睛。   那一瞬间,地上天国的脆弱界域终于彻底破碎,在凄厉的旋律中,无数黑暗乐章呼啸而来,宛如天地震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发出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呼唤。   “萝拉救命啊!!!!!”   下一瞬间,叶清玄被轰杀至渣。 第三百八十七章 全都是套路   烧死、溺死、冻死。   压成薄饼、扭成麻花、烧成灰烬。   堕落为妖魔、焚化至焦炭、狂笑着挖出自己的双眼和心脏,扯断脖子而死、寿数断绝自然而死、深造诅咒衰败而死、浑身冒出绿色的苔藓腐化至死、心脏骤停死、血压飙升死、乐理崩溃死、癫狂致死……   死死死死死。   一瞬间,叶清玄眼前体验到了不下数十种死法,种种幻象宛如浮光掠影一般闪过,可痛苦却实打实的反馈到了躯体之上。   那不是幻影,相反,那真实不虚。   假的只是叶清玄而已。   但那一瞬间,在朦胧之中,他却分不清虚假和真实。   真实和虚幻仿佛被模糊了。   眼看着数不清的自己瞬息间各种惨死,叶清玄只觉得头皮发麻:帕格尼尼这个家伙,究竟想要弄死自己多少次?   “你还要傻愣到什么时候!”   暴怒的声音从他心里响起:“你知道一次‘幻象抹除”要付出多大的消耗么!忽然之间问都不问就同调,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让我给你擦屁股,你真把我当你的便宜亲戚了!”   说话的当然是萝拉。   说实话,当叶清玄发现自己的天赋竟然是这么一个坑爹玩意之后,瞬间就陷入绝望,但同时,他又反应过来:   虽然正统的叶氏只剩下自己,但‘编外’的还有一个啊!   那可是叶兰舟在安格鲁留下的传承,乐理与道路与他如出一辙的月灵、下城区的犯罪智囊、罪人补习班的教授。   ——萝拉!   ‘天梯’的应用目标是叶氏的天人之血,但天人之血无非也就是乐理构造与血液融合之后制作成的的可遗传产物而已。   叶氏生来便有,但不代表外人不可以学。   尤其萝拉是叶兰舟手把手带进门、而且量身定做了一整个教程的存在。   除了对黑暗族裔杀伤性太强的《月光》之外,其他所有的东西可以说倾囊相授,所有乐章、乐理都毫不藏私,对她比对自己亲儿子还要周到。   现在的萝拉,除了不姓叶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的纰漏可言。   这都要不行的话,那叶清玄放弃一切希望,干脆果断地抹脖子算了!   幸好,结果印证了叶清玄的猜想。   而且萝拉的反应够快,瞬间就接受了同调,成功救场——叶清玄都数不清这是她多少次救了自己了。   “诶嘿嘿。”   叶清玄回以羞涩的笑声:“对我这么好,我都快爱上你啦萝拉!”   “我的年纪都足够当你奶奶了!你的兴趣范围还真是广泛啊小鬼。”对叶清玄只存在与口头的‘虚情假意’,萝拉早就习惯了,嗤之以鼻:“这是你的天赋?”   “没错,厉不厉害?”   “得意什么劲儿!你捅篓子的功夫比这厉害一万倍呢也没见你惭愧过!这一次对面又是什么鬼东西?”   “呃,这个怎么说呢,这位敌人的来历挺大,而且身份尊贵,成名已久,也算是老前辈了,萝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一定不要激动。”   “直说!”   “咳咳,是帕格尼尼。”   叶清玄回复完毕之后,就好像是断线了,萝拉毫无反应,一片呆滞,于是他又补了一句:“对,就是二百年前堕落成黑暗众卿的那个。”   “叶清玄!!!!!”   叶清玄能够感觉到,宛如火山喷发的暴怒从天梯的另一头冲来,像是爆炸一样。萝拉在怒吼,不见丝毫的优雅风度和淑女强调:   “你简直不知死活!你想死的话自己找根绳子去上吊啊!干嘛还给别人添麻烦!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十个权杖完整、全盛期的我捆在一块都不够他一根指头杀的!你脑子没病吧?   你真出息啊!惹的祸一个比一个大!先是议院、然后是阿瓦隆之影,现在倒好,直接去单挑黑暗众卿!怎么一时半会儿没看着你,你就作了这么大一个死……”   叶清玄乖乖地听着她那长达几千字、极尽恶毒的脏话骂完,直接了当地反问:   “那你管不管我?”   “……”   萝拉沉默,叶清玄便笑了。   “谢啦,萝拉,我欠你一次。”   叶清玄感应着天梯另一头传来的力量,睁开眼睛:   “——现在,帮我加把力!”   -   十二念一瞬、二十瞬一弹指。   意念的沟通中的无数个来回,在现实中甚至不到一个弹指的时间。   叶清玄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现在的死状。   无数深渊乐理侵入自己的身体,将他体内改造成了妖魔巢穴,无数虫子在内脏间穿行,一点一点地将自己吃掉,然后替换成某种蜡质,到最后变成一座人形的移动蜂巢。   真是颇有创意的死法。   光芒一闪,死去的叶清玄如幻象一般消散,完好无缺的他再次出现在了原地。   这一次,他举起了石中剑。   炽热的辉光自剑刃之上亮起,在地上荡开了金色的波纹。   这一次,有阴沉的钟声浩荡响起,烈风自海上来,饱含着水汽和腥味的风席卷了整个殿堂。   潮声鼓荡,纯白之城的虚影自叶清玄身后拔地而起。赫然是远在万里之外的阿瓦隆,烈日高悬。   在海面的倒影之中,那城市的虚影阴暗,无数妖魔栖息,一片朦胧之中,倒影中竟升起了一轮诡异无比的血色残月。   “奉谕王令。”   叶清玄倒持着石中剑,将它楔入地上的石中:   “——此处为神圣安格鲁之国土,天国应降临此处!”   于是,在萝拉的破碎权杖的引导之下。   地上天国,重新归来!   庄严肃冷的钟声响起,驱散了一切邪魔阴暗。   “怎么可能!地上天国已经被我击碎了!不可能!不可能!”   原罪之衣下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惨叫,可旋即,变成冷笑:“你以为我会这么说?来让我看看……从不知道哪里拿来的破碎权杖,再搭配上一个死鬼遗留下的破烂神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是绝配!只不过,你觉得被我击溃过一次的招数,在我面前再用第二遍还会有效果么?”   那一瞬间,叶清玄的面色一滞。   他忘记了。   ‘窜变’。   帕格尼尼最擅长的乐理变化技巧,结合变化、禁绝和幻术学派之后,在深渊中所锻造出的力量!他是‘无面优伶’的创造者,哪怕********还能够披着圣徒外衣伪装了数十年的绝代强者。   一旦被他了解了构成、乐理和掌握节律变化规律之后,那么他便能够毫无破绽将自身的力量改头换面,彻底融入其中。   就好像无数被窜变乐理寄生,一同随着他堕入深渊的乐师一样。   阿瓦隆的虚影刚刚凝视,便剧震起来,寸寸崩溃。帕格尼尼的乐理不知何时已经深深地融入了地上天国之中,密切的结合在一起,两者不分彼此,宛如跗骨之蛆,吸收着石中剑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转化为自身的能力。   瞬息间,地上天国领域的内部,‘阿瓦隆大结界’,无数乐理都宛如感染了病毒的人一样,陷入了衰弱和迟钝之中,叶清玄看在眼中,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一点点地看着它被侵蚀殆尽。   “这种情况真是好熟悉啊。”   他忽地轻声叹息,抬起眼睛看着帕格尼尼:“仔细想一想,我好像还真的遇到过一次来着——阿瓦隆大结界内部妖魔寄生,外部有强敌入侵。   情况好熟悉……”   这赫然是不久之前,阿瓦隆之影中的大战重演。   “那个时候,是怎么解决的来着?”   叶清玄装模作样地思索着,忽地露出了一丝令帕格尼尼感觉分外不详的微笑:“对了……”   他停顿了一下,肃声宣告。   “——要有光!”   轰!   地上天国剧震,在核心之中,所有乐理都被卷入了狂乱的漩涡,漩涡的深处,无数乐理激烈变化,创造出了空虚的混沌。   古老卷轴的虚影从中出现,宛如某种磅礴的力量运行在水面之上,哪怕渊面黑暗。   于是,混沌空虚便被开辟。   光芒涌现。   万物欢歌,颂唱者这奇迹的到来,天地创生!   “此处自有。”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卷轴中响起:“此处永有!”   无数深渊乐理为止一顿,紧接着,失态的咆哮声响起。   “《创世纪》!!!”   帕格尼尼的身体一震,阴沉的眼瞳死死地盯着叶清玄,怒吼:“海顿!果然是你!原来如此,这果然是一个陷阱……”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   这是圣城为了将自己抓捕回去而创造出的陷阱,不惜了诺大代价创造出了这个将自己引出的机会,而隐藏在暗处的圣徒们一直引而不发。   瞬息间,他陷入了警戒之中,全身戒备。浑身的以太波动疯狂地拔升,所有力量全部回防,‘无穷动’的仪式再次启动,瞬息之间给他套上了上百层的防御效果,构成了以太堡垒。   可那一瞬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地上天国中,那《创世纪》的力量浩荡奔行着,攀升至最高峰,然后……轰然消散。   帕格尼尼愣住了。   那光芒、那混沌、那奇迹一般的卷轴还有天地创生的可怕气息,竟然像是幻觉一样,统统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一个优伶扮演成皇帝去参加典礼,哪怕身上挂着再多的金银首饰、华贵装扮,可骨子里依旧是小家子气,甚至不用去特意地试探,只要等他一张口,便就露馅了。   是假的。   全都是套路,没有一点真诚。   在那消散的光芒之下,叶清玄笑得无比见鬼:“我都不信自己能用出《创世纪》来,你怎么就信了呢?” 第三百八十八章 月落   从一开始,当叶清玄说出‘要有光’这三个字时,帕格尼尼看到的就是幻术。   倘若不是帕格尼尼做贼心虚,老是担心圣城要对自己做点什么,那么他大可不必因为这个字而紧张,进而受到了萝拉心相乐章的影响。   而自始至终,叶清玄只是将原本自己亲身经历的《创世纪》给再次模拟出来而已。   他捏了一个纸老虎,帕格尼尼信了。   幻术之道的奥秘,便在于此了。   因为叶清玄的唬骗,他错过了一举将整个该死的讨厌鬼彻底秒杀的机会,也给了叶清玄机会。   叶清玄微微一笑,身后的纯白之城骤然颠倒,来自阿瓦隆之影的黑暗城池从海面上升起,在头顶的天空中,一轮血色的残月高悬。   这才是他用来控制地上天国的核心。   萝拉的权杖。   在权杖统御之下,地上天国的界域成倍增强。   那一轮血色的残月散发着诡异气息,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凄美和孤独。宛如对镜梳妆的浴血美人,眼波流转,便是令人心醉的温柔和令人心悸的阴冷。   可这残月是破碎的,布满了一道道细碎的裂纹,于是便显露出水波荡漾的细微涟漪。   那是权杖的正体,天上月在海中的倒影。   ——水中月!   此时此刻,虚幻和真实倒置。   水中破碎的残月高悬在天空之上,焕发着光芒,仿佛赝品代替了真品的位置,反倒映衬地整个世界都虚假不堪。   “凝结的时间,流动的语言,黑色的雾里,有隐约的光……”凄冷而静谧的歌声隐隐地传来,像是幽魂在月下清唱:   “花朵的凋萎,在瞬间。而花朵的绽放,在昨天。”   在石中剑的力量之下,萝拉的破碎权杖勉强弥合,再次地显露出起虚实相替的诡异力量。   刚刚那可怕的创世纪,便是这一轮残月所模拟而出,其逼真程度,竟然将帕格尼尼都吓唬住了。   “被你单方面吊打这么久,好歹捞到还手的机会了。”   残月之下,叶清玄看着他,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那一瞬间,圣殿剧震,磅礴无匹的压力自从天空之上传来,落在地上,大地寸寸崩裂,每一道乐理都在着突如其来的庞大乐理中震颤起来,几乎被那形成实质的压迫所彻底击溃。   空气赤红,宛如焚烧。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天空中传来。   那残月,在坠落!   虚幻的残月转瞬之间落向了帕格尼尼、   镜中之月此时此刻却焕发出宛如实质可怕压力,摧垮了一切障碍,以纯粹而又夸张的可怕重量覆压而下,就像是真正的陨星从天而降。   月落!   天地焦热。   可当帕格尼尼看清它的本质时,便忍不住露出嗤笑的神情。   “太过孱弱了,这种将自我寄托在‘幻象’之中的邪道,根本得不到任何东西。”   帕格尼尼勾起嘴角:“从空和无中什么都求不到,这种作茧自缚一样的乐理,简直比自我欺骗还可笑!”   说着,他伸手高举,要将那水中月的幻象彻底击碎,可下一瞬间,面色而变了。   他的力量被反震而归。   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   竟然他·妈·的·是真的!   镜中月拥有了实质!   只是破碎的权杖,哪怕能够幻想具现化,又如何将这么庞大的月亮彻底具现成型!   下一瞬间,他恍然大悟。   是龙威!   这是不折不扣的龙威!   无形有质,驾驭以太,只凭着意志就可以赋予其形体和质量!所谓的月落的庞大声势只不过是幻术,真正的内核是以权杖所驾驭石中剑所释放的龙威。   直至此时,那狂乱的坠落中,无数空气焚烧着残月,令其褪去外壳的伪装,露出其中那璀璨的石中之剑!   轰然落下!   大殿轰然破碎,无数精致的雕刻和华丽的装饰被这庞大的力量瞬间碾压成了灰烬。帕格尼尼首当其冲,原罪之衣被彻底撕裂,黑暗破碎,艰难地弥合在一起,遍布裂隙。   而就在那令天地剧震的冲击中,帕格尼尼的粘稠身体蒸发了一半,被石中剑贯穿。剑刃之上,十二道必胜黄金之章交相辉映,死死地压制着他的身体。   帕格尼尼怒吼,背后深渊的风洞开启,一个庞然大物正在发狂地穿过狭小的隧道,从物质界彻底降临。   他已经彻底的暴怒了。   不顾一切的要将本体降下,将这一座诡异的城市和叶清玄彻底化作灰烬。   只是瞬间,黑色的淤泥骤然沸腾一般鼓胀,不顾自己被石中剑贯穿的身体,忽然延伸出一只古怪大手,猛然抓向叶清玄。   那一只手掌上桎梏着一张张面孔,或悲或喜,杂乱地咏唱着神圣的旋律,令那旋律变得刺耳而尖锐,崩碎一切乐理。   哪怕是笼罩在叶清玄身上的《圣哉》,号称绝对防御的领域也在暴怒一击中彻底毁灭。紧接着是附着在身上的月光,令他再无从将死亡幻象化。   最后,五指残忍地收紧。   吧唧一声。   叶清玄的身影被彻底砸碎。   可帕格尼尼的神色却愈发的狰狞,狂怒地咆哮。   ——是假的!   从一开始,就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套路。这个该死的王八蛋,根本就从来不肯老老实实地进行对决。   那一瞬间,叶清玄将权杖中的所有力量都灌注进石中剑里,催动龙威,模拟残月坠落,一举重创了帕格尼尼的分身,将他钉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而他却舍弃了石中剑和好不容易占据的主动,甚至连石心学派的传承之器也弃之不顾,只留下一个幻象,抽身而走。   他去了哪儿?   那一瞬间,帕格尼尼恍然大悟,回头,看向那燃烧的圣火。   在那焚尽世间一切的神圣火焰旁边,是叶清玄的背影。   他伸手,像是不知死活一般,伸手想要触碰火中的女孩儿。在那神圣的火中,艾尔莎的眼眸空洞又寂静,寂静的眼瞳中倒映着他惨烈的笑容。   “哟,好久不见。”   叶清玄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我来找你啦。   你还……记得我吗?” 第三百八十九章 贤者之石   将手伸入火焰中,但是却感觉不到炽热的温度。   那火焰非是实质,而是无数乐理交织所具现出的辉光。   只是稍有触碰,便渗透了身体,融入了其中,点燃了他躯壳中的以太,要将一切都点燃,化作火焰。   “叶青玄你在干什么!“   萝拉察觉到了他体内的异状,顿时大怒。   “大概……是在作死吧?”叶青玄苦笑:“抱歉啦,萝拉,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儿,请帮我照顾白汐。”   “你当老娘是你……”   萝拉话没有说完,叶青玄就切断了天梯的链接。   她的愤怒声音和力量一齐远去了。   火焰再无阻碍,席卷了体内,覆盖了每一条血管,焚烧着血中的月光和以太,瓦解着他的生命。   自内而外。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手掌终于突破了火焰的外层,握紧了悬浮在其中的双蛇时计。   哪怕是在焚烧的剧痛之中,叶青玄忍不住被那惊心动魄的美所震慑。那是足以令无数炼金术师发狂的杰作。   以繁复乐理交织而成的核心,将堪比宿命之章的复杂结构压缩在小小的方寸之间,行云流水、不见任何勉强,宛如绝世的艺术品,完美到非人的境界。   不仅仅包含《浮士德》的力量,在乐章展开之后,它更是完美的嵌入了神圣之火中,调配着其中的庞大结构,操控着那伟力的运转。   而且还在其上还另行构建了另一套炼金矩阵,藏起了它真正的面目……   三者近乎荒谬的叠加在同一处,却又互不干扰。   完美的三位一体。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把了。”   在剧痛之中,叶清玄咬牙祈祷:老板,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的话,这次就不要再坑我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肃声念诵:   “——万物黯淡,唯有生命之树长青!”   时隔许久之后,他再度念出了双蛇时计的启动密语。那一瞬间,一切都停滞了。   双蛇时计上,漆黑的纹章猛然亮起。   【至上权限·验证完毕。】   恍惚中一个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艾尔莎的声音,但却又如此的超然和冷漠:【控制移交,同调开始。】   叶清玄陷入了恍惚之中。   瞬息间,仿佛有无数的光翼从他背后生出,连接着天空、大地和一切。   他的意志瞬间膨胀,笼罩了整个世界。   他看见了九地之下奔流的以太暗河,空中悬挂的耀眼星环、深藏在物质之中的地水火风……世界的一切都向他揭露了本质。   直至最后,他甚至恍惚之中感应到了冥冥中的大源。   那是一切的缘起、从其中流出了万物,玄妙而隐秘,但又无处不在。千百年来,无数乐师都未曾达到如此接近的地步。   那神圣之火中的一切力量都为他所用,一切都处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仿佛能够做到想要的一切事情。   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神灵。   “——世界即如此创造,依此可达奇迹!”   似曾相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那一瞬间,他从恍惚中醒来,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之间——双蛇时计在缓缓地分解,无数细碎的零件悄然消散。   直至最后,他的双掌之间,只剩下一缕微弱的火光,在风中摇曳。难以想象,这一缕渺小的火焰竟然汇聚了一切圣火之中的力量,将他代入了登神之境。   而现在,超越了想象极限的力量就在他的手里。   唾手可得。   可他却陷入困惑和茫然之中。   就这么简单的得到了?只要说出了一句话,就得到了如此庞大力量的嘉奖。不真实的宛如一个梦境,可他却能够感觉到,自己并非沉睡在梦境中。   这是现实。   却荒谬的令人不敢置信。   叶清玄,你已经得到了这世上最强的力量。   冥冥之中,像是有个人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向你手中的火焰祈愿,此世一切荣华、力量、权柄,都唾手可得。   可你心中究竟欲求为何?   想想,仔细想想。   时间还很漫长,足够你去细想。   寂静中,叶清玄茫然地看着火焰,很快,他轻声笑起来:“我所欲求的……那不是很简单么。”   ”我只是想要让她活过来而已。”   叶青玄低头,凝视着面前的艾尔莎:“不是傀儡和空壳,让她像是一个真正的小女孩儿那样活着……这就是我想要的了。”   他握紧双手,将那火焰轻轻地推进了艾尔莎的胸膛,将那足以打破以太界平衡的力量尽数投入了这个女孩儿的身上。   “让她活过来。”   他向着那火焰叱令:“——立刻!”   沙哑的叹息声响起,像是包含着怜悯,又意味深长。那声音短暂的稍纵即逝,令人分不清究竟是来自心中还是耳边:   “如你所愿。”   下一瞬间,那一缕火光跳跃,猛然爆发,扩散。   此时此刻,在天地之间,深渊之土和天国之门的中央,那覆盖了一切的庞大力量骤然坍塌,收缩,向着内部席卷而归,重重层叠,汇聚在艾尔莎的躯壳之上。   在艾尔莎的躯壳之中,那神圣之火大放光明,照射四面八方。   磅礴的旋律和瑰丽的音符扩散在天地之间,此起彼伏。如此温柔,又如此庄严,仿佛饱含着生命与灵魂的奥秘,代表着安息的魂灵和生与死的奥秘。   先是温柔如梦的《垂怜经》,紧接着是浩荡威严的《震怒之日》、《号角声》、《神之怜悯》、《审判之时》,在巅峰之处进而演化出《牺牲》、《圣哉》……   “这是……”   叶青玄呆滞地倾听着那来自圣火之中的旋律,如遭雷殛,不敢置信。   这是《安魂曲》!   历代黄之王所传承的权杖竟然就被隐藏在这圣火之中!对罗慕路斯人种下瘟疫和蛊毒的黄之王,竟然又将代表自己传承的力量留在了他们的身上。   在那神圣的旋律之中,无尽的光焰涌入了艾尔莎的躯壳,仿佛逝去的魂灵再次归来。空空荡荡的型腔之中,被焚尽的血和肉从灰烬之中再度生长,鲜血再一次从她的躯壳之中流淌。纤细的血管和脏器重新出现在她的身体之中。   而那庞大的力量甚至贯穿了以太之海,隐隐承接着大源的支流,耗费着这庞大到奢侈的力量去寻找那些破碎的记忆和过往的残留。   死与生在逆转……   “不!住手!快住手!”   帕格尼尼尖叫,包含着愤怒和心痛。就好像看到某个傻子在挥霍着原本属于自己的海量财富。足以改变世界的筹码,在他手里竟然只换到了几粒尘埃!   黑暗震怒,那个庞大的身体不顾一切的从深渊中挤过来,不顾一切地要挣脱束缚,哪怕被剑刃再度惨烈重创。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怒视着叶清玄,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叶清玄,住手!那不是你属于你的东西!你根本连那代表着什么都不清楚!”   叶青玄充耳未闻,只是专注地凝视着那迅速消散的火焰,散逸的火焰变成了无以计数的复杂乐理,那些乐理在无形的巧手之下交叠编制,交织成魂灵的雏形。   直至最后,仿佛凝结成某种鲜红的实质。   那是传说之中圣咏学派的成果,奇迹在人间的具现,颠覆了生与死界限的瑰丽之物。   ——贤者之石!   那一瞬间,堪称无穷尽的力量竭尽了,宛如大海被挥霍至干涸,再无任何水汽存留。只剩下那倾尽七海所造就的奇迹。   在那一片火焰烧尽的灰烬中,艾尔莎已经恢复了呼吸,似是长眠,睫毛微微颤抖。   那一瞬间,叶青玄几乎屏住了呼吸。   -   -   -   抱歉,卡文卡疯了……从早上一直蹲在家里码字,一直卡到现在,真是卡到********,实在有些写不动orz。   明天我如果能写得出下一章的话,尽量更新。 第三百九十章 女巫之舞   那一瞬间,叶青玄几乎屏住了呼吸。   可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狂怒的咆哮声响起。   深渊风洞打开,漆黑的淤泥宛如泉涌一般爆发而出,帕格尼尼狂怒嘶吼,拔去了胸前的石中剑,剑刃拔出,便露出了一个惨烈的破口。   明明已经转化成非人,可被那剑创伤之后,依旧流出了惨烈的血色。   剑刃刚刚拔出,便被原罪之衣层层缠绕、束缚、封锁,就像是锁进了匣中。剑刃落在地上,落在地上,锋芒尽失,化作顽铁。   而叶清玄,已经被一只漆黑的怪手遏住喉咙,举起在空中。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混账!”   帕格尼尼狂怒的面孔从淤泥中延伸而出,朝着他嘶吼:“你知道那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么!你毁掉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奇迹!   你、你、你……你简直死不足惜!”   那些淤泥沿着手掌蔓延而上,吞没了他,宛如落入地狱中的剧烈痛苦袭来,宛如无数的矬子在慢慢地蹂躏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那灌满了四肢百骸的剧痛瞬间击溃了他的理智,令他发出痛苦的嘶鸣。   “最大的奇迹?”   在剧痛之中,叶清玄艰难地笑了。   他抬起眼睛看着帕格尼尼,眼神嘲弄:“你跟不知道最大的奇迹是什么。”   “那就带着你的奇迹跟我到黄泉里去吧!”   帕格尼尼露出了残忍的笑容:“放心,我可舍不得你死。你接下来的漫长余生中,最大的奇迹将是‘死亡’。”   淤泥陡然吞没了艾尔莎,叶清玄只感觉到锁住自己喉咙的手掌寸寸收紧,脖颈发出了即将碎裂的哀鸣。   他眼前一黑。   最后的一瞬间,他的脑中空空荡荡,不知为何,却有一个纤细的影子闪过。   那依稀是阿瓦隆的小巷,昏暗的灯光下,女孩儿穿着沾满灰尘的白色连衣裙,回头看着他,眼神朦胧。   “表哥……”   白汐,对不起。   他闭上了眼睛,用尽最后的力量嘶吼:   “——狼笛!!!!”   -   天穹之上,铁鲸神殿,半身焦黑的狼笛带着剩余的大师们迁跃而归,滚落在地上。   “神父……”   狼笛抬头看着班恩,眼神复杂:“他让我跟你说:‘时间已到’。”   班恩低头,凝视着手中的怀表。   秒针与时针重合。   半个小时,刚刚好。   时间已到。   “孩子,我们终将在神的国度中相见。”   他难过地闭上眼睛,不再犹豫。   怀表合拢,被丢弃在空中,在地上翻滚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表盘破裂了,将时间凝固在了这一刻。   寂静里,在那刺痛耳膜的破碎声中,班恩踏前。   拔剑。   天国之门,开启。   于是,天穹之上,光海生莲。   -   随着光芒之海的动荡,天地轰鸣。   肃穆的旋律从铁鲸之中奏响,震颤了天空和大地。   那一瞬间,班恩神父垂首,拄剑而立,气息断绝,仿佛已然死去,肉身化作了石像,可在他的躯壳之中,却有无可匹敌的肃穆与神圣在酝酿,背后一道光轮缓缓浮现,威严具足。   在光海之中,倏尔莲花盛开。   那无数光芒的波澜组成的绚烂之花开放在天地之间,照亮了帕格尼尼错愕的面孔,那惨白的面孔越发的惨白,再度被无数次噩梦中出现的光芒照亮。   天国之门……   看到那光芒,他的背脊便隐隐作痛,仿佛要撕裂了一样。   数百年前,在他堕入深渊的时候,六代教皇持剑而来,自背后将他贯穿。他活下来了,褪去了人身,可那一剑的痛楚还残留在灵魂之中。   审判的力量顺着乐理流转,写进了他的灵魂之中,****夜夜煎熬着他,哪怕数百年之后,也依旧隐隐作痛。   而现在,那光芒中,依稀有一道冷漠的眼神俯瞰而下。   如此的高远,又如此的轻蔑。   “乌尔希努斯!”   帕格尼尼咬牙,呢喃着六代教皇的名字,像是要撕碎他的喉咙:“你还没有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这群比我更畸形的怪物……”   当天国之门开启的瞬间,来自深渊的风洞便彻底冻结,无从出入。   那如神之慈悲的光芒从天空中照下,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肃冷和残忍,一寸寸的洒遍整个世界,哪怕是原罪之衣也在这光芒之下颤抖起来,不断地崩裂出一道道裂口。   而在光芒之海中,一个模糊的影子缓缓浮现。   就像是神国的大门开启,守卫天国的大天使拄着光焰之剑,缓缓地抬头,自神圣之国中走出,天地肃静。   在光海的倒影之中,那宛如幻象一般的庞大身影低头,凝视着帕格尼尼。   与那庞大的身影相比,世间一切都渺小如尘埃。   他来的日子,谁能当得起呢?他显现的时候,谁能立得住呢?   ——因为他如炼金之人的火、漂布之人的碱。   在那肃穆的沙哑旋律中,光海中的天使倒影举起剑刃,向着帕格尼尼斩落!   “真是……久违了啊!”   帕格尼尼凝视着天国之门,复杂的神情变化,到最后,显露出一丝不屑:“这种虚伪的摸样,依旧如此令人憎恶。”   那一瞬间,帕格尼尼张口。   从口出吐出的是,是瑰奇而绮丽的旋律,那旋律是有形的,无数乐理交织,幻化成一个妖娆而美丽的侧影,身着蛮荒而古老的服饰,面涂油彩,沐浴在黑暗之中,却笑容明媚。   迎着那天国降落的神罚,她依旧浑然不知,沉醉在那旋律之中,随之起舞。   那旋律与舞蹈倏无邪气,也无癫狂。   只是美丽,没有丝毫瑕疵的纯粹。   没有所谓的神圣,也没有来自深渊的邪恶,那无数此起彼伏的乐理交织,构成了一种不包含任何属性的纯粹美感。   就像是剥离了一切虚伪的伪装之中,露出了对真理和美的渴求。不论他人如何看待,世间和道德如何指责,依旧沿着那一条道路前进,不怨无悔。   那是发自内心的渴望,无从作伪。   于是天和地也被这旋律所感染,变化,现实在乐理的映射之下骤然变换,就像是砸碎了又再一次重新构建,幻化成一片绮丽而纯净的世界。   《女巫之舞》   历代只有对乐理充满纯粹追求的乐师才有资格继承‘帕格尼尼’的圣名,也正因如此,帕格尼尼才无视了人类和妖魔的界限,选择堕入深渊之中。   在数百年之后,帕格尼尼的核心乐理中已经洗去了对深渊乐理的迷恋,也不再排斥圣城的力量,但那两者都无法影响他的本质,他以纯粹的乐理统和了两者,并将之一切属性都彻底洗去,化作了自己的一部分。   在女巫之舞的力量之下,一直以来他寄居于深渊中的形体也得以升华和净化,从淤泥中摆脱,重新幻化成为一个模糊的人形。   那模糊的人形似男似女,分辨不出美丑,看上去没有刻骨阴森的邪恶,也不存在圣洁和正直,有的只是充满了对纯粹乐理的崇敬和追求。   他已经隐隐超脱了深渊的桎梏,化身成某种成果,假以时日,未尝不可能摆脱百目者的钳制,成为新的天灾。   只可惜,他谋图晋升的捷径已经被叶清玄亲手破坏,只差……一步之遥。   而就在此刻,那《女巫之舞》的幻影于天国之门的剑刃终于撞在了一起。   瞬息之间,一切都被变乱至极的刺目光芒吞没。   那烈光吞没了帕格尼尼的身影,也烧干了天空之上的光芒之海。十数条庞大的铁鲸剧震,被那狂暴的力量推向了远处。   就连声音都被那两者碰撞时产生的混乱力量彻底消抹。任何胆敢目视那一片天空的眼睛都被焚烧成了焦炭。   那两个截然不同的乐理体系之间产生的冲撞掀起了轩然大波。   方圆千百里之内,所有达到正式乐师、体内构建起乐理体系的乐师都感觉到心口一窒,眼前发黑,几乎被余波摧垮。   而以太球等精密设备一个个迅速的炸裂熄火,哪怕是铁鲸神殿、中央教堂中的观测之釜也崩裂出了道道缝隙,釜中的粘稠水银迅速蒸发,彻底报废。   直到许久之后,余波终于彻底平息。   那一座城市已经被彻底的摧垮,遍布裂隙。   可哪怕是如此,它也依旧如此不合常理的悬浮在天空之上。   就像是镜倒映在墙壁上的光斑,哪怕墙壁碎裂,可那光斑依旧。   它并非是实体,甚至就连存在都不具备,只不过是以太界中的遥远存在投至此处的一个投影,一个供以牺牲和献祭的祭坛。   而祭坛已经完成了使命,那么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它的投影渐渐崩塌,消散为以太,渐渐的分崩离析。   而就在那一片残垣断壁中,那些阴冷的雕像碎片环绕中,却传来了嘶哑的大笑声。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那个残缺的模糊人影伫立在废墟之上,重创惨烈,本体已经被击碎,构成身体的乐理乱成了一团,几乎全盘失控。   可饶是如此,他依旧如此愉快,愉快地像是听到了绝好的笑话,笑得前俯后仰。看着破裂的天穹,帕格尼尼怒吼:   “你杀不死我!乌尔希努斯!你看到了么?   坠入深渊的我这个罪人还活着!而你所谓的天国,依旧是一个空洞的谎言!”   “——你们谁都骗不了!”   噗!   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截被烧红的暗淡剑锋从他的胸前穿出,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他的背后,那被月光藏匿起来的地上天国缓缓碎裂,露出半身焦黑的叶清玄,还有他怀中拥抱着的晕厥女孩儿。   在他的胸前,小源已经彻底熄灭,再无月光。   用尽最后的力量,他手持着石中剑,坚定的、稳固的,贯穿了面前的错愕的帕格尼尼。   “真巧。”   叶清玄看着他的眼睛,笑容惨烈:   “——我也还活着。”(~^~) 第三百九十一章 梦醒   天国之门开启的瞬间,帕格尼尼自顾不暇。   他调动了所有的力量去对抗从天而降的神罚之剑,包括原罪之衣。   作为他人格黑暗面的载体,原罪之衣可以说是构成帕格尼尼这个主体的一部分,其中承载着他的恶念和贪婪,无异于身体的器官,备用的身体。   瞬息间,‘无穷动’的仪式展开,女巫之舞的力量被叠加了千百次,推进至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女巫之舞和神罚之剑彼此碰撞。   毁灭自那一刻爆发。   与此同时,叶清玄恶狗扑食一般,冲向了地上的石中剑,在洪流即将吞没他的那一瞬间,堪堪触碰到了剑柄。   只是剑柄便已经足够了。   那一瞬间,千疮百孔的小源被再次激发,就像是口吐白沫的疯马扯着破马车,开始近乎自灭的运行着,接续石中剑,重新激活了十二道必胜黄金之章。   地上天国的界域重建。   仓促之间,已经很难称得上气度辉煌的‘天国降临’了,那一片狭小简陋的界域,更像是一个粗糙的庇护所。   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震荡,烈光吞没了一切。   叶清玄闭上眼睛,收起了所有感应,握紧了石中剑,将艾尔莎护在怀中,全力维持着地上天国的界域。   只是瞬间,以浑身血液为脉络、心脏作为核心的小源便崩裂开一道道缝隙,炽热的血液混合着月的光华从毛孔中喷出,将庇护所染成血红。   地上天国浮现出凄厉的裂痕,旋即被勉强弥合。   第一次的,他如此忘记了一切,全力地投入到了禁绝学派的乐理中,不顾一切地修复着这一方小小的界域。这是远比在‘奈卡晶巢’中强出千万倍的压力,只是支持一秒便令他感觉到自己快要被彻底摧毁、蒸发。   恍惚之中,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可身体依旧源源不断地催动石中剑,一遍又一遍地修复着地上天国的领域。   不知道过了多久,毁灭的余波消失殆尽。   他从昏沉中醒来,眼前漆黑。   可耳边却传来了模糊的笑声,那疯狂的声音将他从沉睡中唤醒,不知何处用来的气力令他握紧了剑柄,向着那个方向刺出。   噗!   贯穿。   映入眼中的是帕格尼尼错愕的面孔。   叶清玄便笑了。   哪怕已经奄奄一息。   “你……怎么可能……”   帕格尼尼错愕呢喃:“……还活着?”   清脆的破裂声从他的躯壳之上响起,就像是烧坏的陶器,一条条裂纹自剑刃贯穿之处扩散开来。蕴藏在十二道必胜黄金之章中的兽性乐理化作猛毒,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这一具费尽心机重新铸造的‘躯壳雏形’彻底推向了毁灭。   舍弃了人身、在深渊中苦熬、粹集乐理,数百年的苦工铸就的这一具‘完美之躯’,甚至还停留在雏形的时候便熬过了天国之门的审判。   却被这样轻易的一剑毁灭了?   又一次的!   又一次的毁在了同一个人的手中!   他的面容抽搐着,最后一丝优雅和从容被践踏至粉碎,只剩下疯狂和狰狞,久违的怒火再一次占据了他的意志。   哪怕这一具身体崩溃在即。   “叶清玄!”   那破裂的手掌猛然打在他的脸上,叶清玄的身体如同破口袋一样地向后翻滚而出。   帕格尼尼咬牙切齿,不顾身体的飞速崩溃,快步上前,抬起脚掌,踩住了他的面孔,眼神满是残酷。   “你以为我就这么死了?   放心,哪怕这具身体崩溃了也无所谓,我可以再花点功夫做一具!”   花点功夫?   这个词说出来轻描淡写,但大家谁都知道这对于帕格尼尼来说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令他的脸越发的狰狞。   “拜你所赐,我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带着你到深渊中去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松了口气?”   “别高兴的太早。”   话音未落,叶清玄惨叫。   在他的手中,残破的原罪之衣化作了漆黑的剑刃,贯穿了叶清玄的肩膀。鲜血喷溅在他苍白的脸上,令那破裂的面容越发的丑陋:   “我有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没有办法完整带回去的话,带个脑袋回去也一样,对不对?”   帕格尼尼狞笑着,握紧剑刃,对准了叶清玄的脖子,像是寻找着下刀的位置,可那一瞬间,叶清玄抬起了昏沉的眼睛,看着他。   凝视着他狰狞的面孔。   帕格尼尼僵硬住了。   恍惚之中,他看到那眼瞳中有黯淡的月光一闪而逝,月光里,有一个模糊而遥远的侧影。   那身影似曾相识,分外的熟悉。   飘渺的像是幻觉。   “叶兰舟?原来是你……”   就在那一瞬,月光中的影子回头,看了帕格尼尼一眼,眼眸淡漠满是惋惜和怜悯。就像是看着一条疯狗。   惋惜?怜悯?   帕格尼尼狂怒:为何惋惜!又为何怜悯!   “你已经死了!早就腐烂在棺材里了!”他向着少年黯淡下去的眼瞳咆哮:“凭什么怜悯我!你留下的那一套把戏蒙骗不了我!”   无人回应。   或许,那刚刚看到的,只是幻觉而已,可是他不愿意相信。   “你出来啊,叶兰舟!”   他怒吼,看着四周:“我知道你就在这里!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你不是任何时候都有底牌么!滚出来!来杀了我!就像是当年你戏耍我一样!你不是做梦都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么?不是到死都忘不了自己的妻子么?!   来啊!滚出来!杀了我,你就可以像狗一样的去向圣城摇尾乞怜了!”   依旧无人回应。   叶兰舟早就死了,或者说,他已不屑与取走自己的性命?   帕格尼尼茫然地看着这一片寂静的破碎世界,看着天空中,那些缓缓靠拢而来的铁鲸,铁鲸上洒落了黑点,远处有呼啸声传来。   圣殿骑士团正在靠近。   他没有时间犹豫了。   可他低下头,看着叶清玄的眼睛时:他终于看清楚了,那空洞的眼瞳中根本没有什么月光,只有自己的倒影。   一张像是疯狗一样的脸。   面目可憎。   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倒映正在提醒着他,他如今这可笑的摸样。   为了追求乐理,不惜抛弃圣徒的位置,坠落进深渊里,自鸣得意,自以为高洁,却又自甘堕落。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如此可笑的面孔。   你已经输了。   在他的心里,有一个嘲笑的声音响起:干嘛还在骗自己?帕格尼尼。   你有很多借口可以解释这一切,但你这一盘已经输得彻彻底底,被一个小小的正式乐师打败了。   就连尊严都没有留下来。   他怔怔地看着叶清玄的面孔,像是看着他,又像是看着某个极似于他的人,到最后,捂住了脸,大笑,那笑声苦涩又癫狂,就像是在嘲笑自己。   “到头来,还是你赢了啊。”   帕格尼尼轻声呢喃,丢下了剑。脸上的疯狂和狰狞渐渐褪去了,到最后,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提起了叶清玄的脖子,看着他惨白的脸。   叶清玄也艰难地抬起眼睛,看着他。   “你赢了,叶青玄。”   帕格尼尼坦然说道,毫无任何的遮掩,声音阴沉又冷静,不见疯狂:“我承认,你像是玩耗子一样戏耍了我,让我这样堕入深渊的败类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这是一场充满了有情、努力和胜利战斗。   正义战争了邪恶,爱与和平战胜了贪婪和争斗,没有丝毫的瑕疵和缺点,近乎可以记载进史册之中。今日的事情,将成为你人生中值得大书特书的一笔……”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就变得残酷起来,像是远远地看着一个孩子在玩火:   “——可惜,你在做梦。”   他低头,看着身旁,废墟中的艾尔莎,声音冷漠:“你以为你在做什么?自始至终,你付出的一切牺牲都毫无意义,只是一厢情愿、自以为是而已。   哪怕你战胜了我,哪怕你费尽心思救活了她……你以为她会有所谓的未来和幸福吗?还是说,你以为这个世界会如你所愿?”   那一瞬间,叶青玄听懂了他的意思,所以,毛骨悚然!   “别活在梦里了,叶青玄。”   他将叶清玄丢到地上,俯瞰着他的恐惧的样子,笑了。那笑容像是看着一个行将破灭的泡影,满是冰冷的恶意。   “——该醒了。”   在远处铿锵的铁甲声中,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破碎,可破碎的身体里,有通往深渊的狭小缝隙开启,缝隙吞没了他,他沉入深渊,自人世离去。   只留下叶青玄倒在地上,因那话语中的恶意而瑟瑟发抖。   救援已经来了,可为何自己如此恐惧呢。   血从肩膀的伤口上流出来,带走体温。   大概是火熄了吧?   所以,身体就一点一点变得彻骨冰凉。   就连肺腑和心脏,都在那突如其来的寒冷中颤抖起来,害怕的像是一个将要被丢进冰天雪地里的孩子。   铁靴声从远方传来,渐进。那声音刺耳,终于将他从梦中惊醒,令他用尽所有力量,抬起手,艰难地向前爬行。   一点一点的,在地上涂抹出一条血的痕迹。   “艾尔莎……”   那些冷酷的石像面孔凝视着他,欣赏着他狼狈的样子,残缺的嘴角似笑非笑。苍白的手指带着血,按在那些面孔上,留下痛苦的痕迹。   叶青玄爬过,向前,一点一点。   “艾尔莎……”   他凝视着远处,那个沉睡的女孩儿。   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迷梦,沉睡的女孩儿从梦中惊醒了,睁开了眼睛,不知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她呆呆地看着叶青玄,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痛苦,也不明白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为何如此悲凉。   “跑啊,艾尔莎!”   叶青玄看着她的眼瞳,破裂的声带发出扭曲的声音:“快跑啊!他们是来……”   沉重的脚步声接近,剑刃出鞘的尖锐声音传来。叶青玄低下头,忍不住懦弱的眼泪:“他们是来……杀你的啊!”   “叶青玄?”   铁靴停在了他的面前,披着凄红斗篷的教士低头,面容森严如铁。   在他们的胸前,佩戴着血色的圣徽,手背上的臂甲上绘刻着‘惩戒之锤’的纹章——这是直属于教团信理部的秘密机构‘女巫之锤’的纹章。   这些披甲的教士被人称为圣裁者,宗教裁判所解体之后残留下的精锐,负责审查每一个教士的思想,以保证其信仰纯正而坚定,不被来自深渊的诱惑玷污。必要的时候,将予以罪人火刑。   哪怕是在圣殿骑士团中,他们也有隐秘的存在,以保证关键时刻,骑士团能够贯彻圣城的意志。不被外物所扰。   而现在,那教士弯下腰,掏出一副漆黑的手铐,套向叶青玄的手腕:“经人举报,你涉嫌在试炼中出卖同胞、里通妖魔,现予以拘禁调查。”   在他周围,教士们的血色斗篷敞开了一隙,露出其中按着剑柄的手掌,寒意森冷。   “——胆敢反抗的话,就地格杀。”   叶青玄呆呆地抬起头,看着面前那一副手铐,视线却穿过了手铐,穿过了人群,看向艾尔莎的方向。   在那里,低声请示命令的教士们终于得到了回应,微微颔首:   “明白。”   于是,他们再无犹豫,拔出在鞘中烧至赤红的剑刃,对准了面前的懵懂女孩儿。   “谨奉诸国所立神圣之城的名义……”   那教士庄严宣告,进行迟来的审判:   “予以妖魔净化!”   那一瞬间,有什么破碎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是痛苦的惨叫声,还有少年的愤怒咆哮,如狮子吼。   就在手铐套上手腕,合拢锁死的那一瞬,叶青玄抬头,眼中燃烧着愤怒的月光。   心口那黯淡的月光骤然亮起,刺目如烈日,继承了阿瓦隆大结界核心乐理的小源悍然爆裂!   在他的体内,鲜血沸腾,月光燃烧!   这是石心学派的绝命旋律,逆转小源,将融入身体中的以太彻底催发,在这一瞬间,乐师将突破以往的桎梏,获得无可匹敌的力量。   而代价……去他·妈·的代价!   小源破碎也好、心脏消失也好,要舍弃生命也好……哪怕是将自己燃烧至今也所谓!   那一瞬间,空空荡荡的躯壳被狂乱的月光所填满,鲜血沸腾着从毛孔中喷涌而出,令他的躯壳膨胀,面容铁青,丑陋的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那一瞬间,附着在躯壳中的以太将骨骼变作了钢,将血肉化作了石,也令他蜕变为非人,变成了某种愤怒的、燃烧的、即将爆裂的铁!   “给我……”   他握紧了铁铐,双臂之上铁丝一般的青筋拱起:   “——滚开!”   崩!   黑铁镣铐在瞬间扭曲、变形,崩溃,破碎的铁块顺着叶青玄的手掌投掷飞出,被月光侵染成了银白。那银白的铁饱含刻骨杀意,破空而去。   ——投剑!   轰!   高举而起的灼红之刃瞬间扭曲,握剑的修士身上浮现了数层壁障和护盾,紧接着又在同一时间摧枯拉朽的破碎,他倒飞而出。   而叶青玄,已经从地上爬起,欺入了面前教士怀中,握紧他的剑柄。   教士错愕的看着他那铁青的丑陋面容,叶青玄看着他,咧嘴,露出了如恶鬼一般的笑容。下一瞬,剑刃出鞘,横拍!   血衣的圣裁者下意识的想要挡住,可紧接着臂甲扭曲、碎裂,他被砸了出去,翻滚在地上,爬不起来。   与此同时,所有的教士同时出手了。   女巫之锤中,所有的成员都是从现役的圣殿骑士和乐师中选拔而出,不仅仅需要精通剑术,而且本身必须达到正式乐师的程度,才能够在对抗深渊的过程中不被侵染转化。   而现在,数十名血衣教士悍然拔剑,紧接着熟悉的旋律响起了,首先,是宏伟的号角轰鸣。银白色的长锥从神父们的腰间飞出,空中纵横穿刺,锁链纠缠,层层束缚而至。   ——荒山之夜!   只是未曾有教士们预料中感应到深渊乐理之后的烈火和审判,那层层铁锁瞬间将叶青玄束缚,却没有损伤他分毫。   在他身上,完全未曾有过一丝一毫来自深渊的力量!   教士们的神情一滞,可囚笼之中,叶青玄怒吼!   咆哮。   夺自教士的剑刃举起,猛然劈斩,将束缚着他的牢笼斩碎,凄响之中碎片飞迸。在无数锁链的束缚中,叶青玄抬起头,迎着审判教士们的剑刃,眼瞳赤红。   向前,一步,又一步。   崩!崩!崩!崩!   那少年宛如人形的猛兽,挣断了锁链,撕碎了束缚,握紧剑刃,毫不犹豫地向着拦路者斩下长剑。   “滚开!”   那剑法粗糙无比,完全就是将长剑当做铁棍来使用,毫无章法,只要剑术入门,甚至闭着眼睛都可以招架格挡。   可剑刃上却笼罩着暴戾的雷光,所过之处,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因陀罗之眼!   只是触碰的瞬间,便顺着剑刃的桥梁窜进了身体中,不顾教士们的悍然反击,将对方彻底麻痹。紧接着,砸飞!   在他的胸腔中,空空荡荡的心口,月光震荡,焕发出宛如雷鸣铁鼓的巨响。那巨响中有无形的河流漫卷,撼动了每一个接近者的理智,令他们眼前一黑,思维迟滞,被那个陷入疯狂的少年一个个的蛮横击溃,哪怕自己已经在他身上留下多惨烈的创伤。   短短的几步,他身上已经多了十几道纵横交错的惨烈伤口,被炽热的鲜血染至赤红。   在地上,那被他首先击飞的教士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自己扭曲的双臂,抬头凝视着少年狂乱的背影,瞳孔扩散:   “他疯了!”   疯了?   或许吧。   叶青玄已经陷入了恍惚,可依旧能够感觉到躯壳中燃烧的狂怒。鲜血与月光便是薪柴,令那火焰狂暴的燃烧,哪怕是灵魂都被扯入其中也在所不惜。   在恍惚之中,他像是狂兽一样,握着剑,斩开所有的桎梏。   另一只手中,却始终握着那个破碎的稻草娃娃。   恍惚之中,女孩儿俏皮的笑声像是又响起了,像是那个午后,那个女孩儿蹲在他面前,双手捧着脸,看着他,笑了起来。   她的头发是亚麻色,阳光照耀下来,就像是洒了碎金。   “我在找一个人……”   “因为我担心他一个人会害怕。”   “我也是这样的,所以我知道,他一定会害怕,什么都没有,害怕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很可怜。”   “我给他编了一个娃娃,有娃娃陪着他,这样他就不怕啦。”   少年怒吼。   有血落在了口中,是猩甜的味道。   叶青玄,她是想要救你的啊……   她不记得你了,可她还记得,有个人和自己一样,一个人会害怕……所以,还记得编草娃娃给他。这样,他应该就可以得救了吧?不再孤独,变得幸福起来了,哪怕没有家。   所以,你一定要救她!   他咆哮,断裂的剑刃猛然斩落,劈开了最后的屏障,挤进了拦路者的怀中。带血的手卡住了握剑的手腕,他抬起头,猛然撞向前方。   嘭!   那拦路的教士倒地,叶青玄踩着他的身体,踉跄向前。丢掉了扭曲的剑刃,伸手,想要拥抱那个恐惧的女孩儿。   “不要怕,艾尔莎。”   他艰难地想要挤出笑容,铁青的面孔却丑陋地像是妖魔:“是我,不要怕,艾尔莎,我带你回家。”   艾尔莎呆呆地看着他,却没有反抗,只是任由这个染血的男人将自己抱起。   血从叶青玄的额头落下,落在她的脸上。她抬头,凝视少年的侧脸,终于从其中分辨出了熟悉的轮廓,恍若梦醒。   “我想起你来啦……”   她笑了,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   可是叶青玄的脸颊苍白了下去,踉跄跌倒在地。   力量在迅速地离他远去,他能够感觉到,那一瞬间,疯狂运转的小源彻底破碎,沸腾的鲜血再次冷却,月光从体内弥散而出,飞舞在空中,像是飘飞的蝶。   有人走上前来,拽起他的脑袋,将他丢在了地上,低头俯瞰着他。   在那个人的手中,握着一把样式古怪的短剑,分外熟悉。   是‘反调’。   叶青玄认出了它,古代启示乐师铸造它,要破除一切结界,那是自己小源的天敌。更何况小源已经超限运转、濒临毁灭,简直一触即溃。   “是你……”   他抬起头,凝视着那个熟悉的男人,神情狂怒:“柯尔特?”   “很少看到你这么可怜的样子啊,叶青玄。”   柯尔特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你应该庆幸,你有一个好教父。”   说着,他起身,对身旁的教士们吩咐:“把他带走。反正……已经是个废人了。”   叶青玄被曳起来,针管刺入了脖颈,强行注入了镇定剂和昂贵的续命药剂,圣咏乐章维系着他的生命,令他免于同小源一同面临破灭的结局。   三个圣咏乐师站在他身旁,照顾备至,就像是生怕他死在审判开始之前。   他被重新戴上了镣铐,意志昏沉。   而柯尔特转身,走向了艾尔莎,在背后,握着‘反调’短剑……   “柯尔特!”   叶青玄奋力地挣扎,咆哮,伸手想要拉住他,不顾一切,哪怕动弹不得,他发狂地想要唤醒天梯,可天赋也已经难以动用。他已经没有什么代价可以继续付出了,也再无筹码。   “不要杀她!”   他低下头,付出了最后的尊严,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   “我求求你……”   柯尔特拽着艾尔莎的头发,听到叶青玄的声音,动作便停顿了,忍不住想要笑,回过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叶青玄张口欲言。   在柯尔特的手中,剑刃抹过了艾尔莎的喉咙,鲜血喷涌。   他的笑容被血染红。   叶青玄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一片温柔的红色飞舞在空中,与那破碎的月光共舞。如此的残忍又美丽,就像是花盛开了,瞬间便绽放了所有的美。   一瞬间,它便逝去了,带走一切。   艾尔莎倒在地上。   失去呼吸。   她死了。   就像是又睡着了,嘴角还残留着微笑。轻轻地闭上眼便沉入了甜美的梦乡,迎接了安宁的到来。永远地安眠到来了,她沉入了最终的幸福之中。   于是,这个彷徨的灵魂得以安宁。   “啊啊啊啊啊!!!!!”   叶青玄尖叫,不顾一切地挣扎,想要去触碰她,想要将她再次唤醒。可不论如何呼唤她的名字,艾尔莎都再未曾回应。   红衣教士踏前,拔出剑柄,敲在他的后脑上。   他的动作一顿,陷入晕厥,黑暗吞没了他。   “小叶子,别害怕。”   那悲凉的声音像是又从噩梦的深处响起了,就像是一只纤细的手掌在抚摸他的脸颊,带着残忍的温柔:   “要坚强啊,小叶子,不要害怕……不要怕……”   “跑吧,小叶子,快跑呀,不要再回到这里来了。”   “因为,从今以后,你又是一个人啦。”   -   -   黑暗中,无数记忆在涌动,破碎,重新拼凑。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青玄睁开眼睛,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苍白的天花板,还有输液架。青紫色的药剂悬挂在上面,顺着胶管滴入了自己的身体,维持着他的生命。   许久之后,他轻声问:   “我这是在哪儿?”   “这里是阿斯加德的边境,你在医院里。”   在窗边,苍老的多米尼克躺在椅子上,听到他的声音,便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圣殿骑士团花费了大量的珍贵物资,以保你性命不失。   很多人都来看了你,后来都走了。你醒来的太晚。”   “医院?”   叶青玄失笑:“我以为我会在圣城的地牢里呢。”   “柯尔特向教团举报你勾结黑乐师,出卖人类世界。幸好,很多人不信。”   多米尼克淡淡地说道:“你有几个好朋友,帮你洗脱了嫌疑。   米勒家据说在圣咏乐派的能量很大,这一次为了保你,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托雷和卡斯帕也出了不少力。毁灭之门学派承了你的情,有很多大师愿意为你做保证。当然,还有巴赫的高徒,新晋权杖狼笛为你奔走。   虽然中间调查取证一大堆事情,但结果是你无罪开释。   恭喜你,重获清白。”   “……过了多长时间了?”   “五天。”   “哦。”   叶青玄呆呆地看着苍白的天花板,许久之后问:“艾尔莎呢?”   多米尼克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死了。那些罗慕路斯人也消失了,跟那一座城市一起。   艾尔莎死去之后,他们就全部不见了。”   “是么?我知道了。”   叶青玄的声音平稳,就像是听见了什么无关自己的事情,只是轻声发问:“柯尔特呢?他在哪里?”   多米尼克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是前往圣城的路上吧?”   “圣城?”   “对,圣城。这一次试炼,只有柯尔特一个人成功。   他在试炼中表现不俗,成功地阻止了天灾和深渊对人类世界的破坏,因此受到了圣城的嘉奖,风头无两,被誉为明日之星。   圣城恐怕现在还在筹备他的册封仪式呢。   不过,他前些日子宣布脱离了岩铁学院,可以说翻脸无情,据说已经跟守密人学派彻底断绝了关系,加入教团,现在他成为了信理部预备的圣裁教士。   他的老师恐怕恨不得掐死他吧?   可惜,他现在是圣城的人,谁都拿他没办法。”   “哦,我知道了。”   叶青玄闭上眼睛,像是陷入沉睡。   许久之后,他忽然轻声说:   “多米尼克先生,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我有一封信要送出去。”   多米尼克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帮忙可以,来之前校长先生已经跟我说了:石中剑为安格鲁王权代表,只要不动石中剑,万事皆允。”   叶青玄睁开眼睛,看着他:   “真的万事皆允么?”   多米尼克看到了他漆黑的眼瞳。   恍惚之中,像是看到了死者的国度,有一种锐利的锋芒从黑暗中浮现了,如同吞噬魂魄的电光。   稍纵即逝,却令人心悸。   于是他笑了,抚胸行礼:   “叶青玄,自你拔出石中剑的那一刻起,你就是继麦克斯韦之后的持剑之人,皇家音乐学院的下一任校长,未来女皇陛下的掌玺大臣。   你无需担心或者顾忌什么。   ——行你当行的路,打你该打的仗,守你应守的道,自此之后,安格鲁会保证有公义的冠冕为你存留。”   -   -   五日前,黎明之际。   圣城,英灵殿,漫长又愉快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   赫尔墨斯从地上起身。   “今天就这么到此为止吧。”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头,看向空空荡荡的顶穹:“谢啦,老朋友。”   “自从东王公那个贱人和我翻脸之后,我就很难找到看对眼的老朋友聊天。感谢圣城‘开恩’,虽然你还是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在离开之前能够见你一面,真好。”   尼伯龙根沉默,就在他准备离去的时候,叫住了他。   “还有一个问题,赫尔墨斯。”   “嗯?”赫尔墨斯回头。   “在这件事情里,你为罗慕路斯人设计了未来的道路,并请黄之王为他们延续了生活和血脉。虽然已经失败,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尼伯龙根问:“黄之王呢?他去哪儿了?”   “他早已经厌倦了一切,不是么?”   赫尔墨斯露出神秘的笑容:“你们知道的,你们的教皇陛下也应该知道的。自从他那一天闯进教皇宫,和赤之王争论一场之后,就对这一切彻底失望了。   他讨厌这个世界,却又不得不守卫它,所以他想要尽可能的离这里远一些,再远一些……   他已经离开了,尼伯龙根。   他想要‘静静’,所以我送他去了一个好地方。   现在的他在一个非常安静、非常遥远的地方。有空就睡觉,睡醒了就看着这个世界,思考自己的人生和世界的意义。   据我所知,这样的生活,他挺喜欢的。”   “原来如此。”   尼伯龙根说:“谢谢。”   “不谢,顺带提醒你一句:不要再白费力气去继续观测了,接下来的剧情,嘿……”赫尔墨斯摇头:“已经没意思了。”   “你不好奇结果么?”   “已经没有第二个结果了,尼伯龙根。”赫尔墨斯收回视线:“你见过被激怒的龙么?”   “你是说‘灾厄之龙’?”   尼伯龙根若有所思:“你觉得那个少年,是足以媲美灾厄之龙的可怕之人么?”   “不,灾厄之龙虽然可怕,但终究是野兽。”   赫尔墨斯笑了,抬起一根手指:“我将他比作第三代的赤之王,斩下赤龙之首的疯子,哪怕代价是半个圣城化为灰烬。”   “……”   “你知道么?疯子最可爱的地方在于,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忠于自己的理想和信念。有原则,有底线,有操守,近乎完美无缺。   你恨他也好,怕他也好,只要理他远远的,他就不会跟你过不去。但这种家伙,最麻烦的地方在于……”   “——他一旦想要杀人,就再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了。”   寂静中,赫尔墨斯推开了大门。   大风伴着大雪,卷进门里来,落在他的肩上。   “原来圣城也会下雪啊。”   他轻声叹息,消失在风雪中。   -   -   -   抱歉,断更了,这一段写的磕磕绊绊,生涩又难过,还请大家原谅。(~^~) 第三百九十二章 狼与狗   这是一个嘈杂的午后。   卡昂港,一艘铁轮停驻在港口,港口人来人往。   午后的炽热阳光从天上照下来,窗边的人嫌它刺眼,将窗帘拉上了,也挡住了舱外的喧嚣和窥探。   昏暗的舱内套房中,那个年轻人回头,看向桌子对面那个苍老男人。   老人从袖中抽出一封被拆开的信,放在桌子上,向着年轻人缓缓地推了过去。   年轻人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抬起眼睛:   “博诺大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院长的意思。”   博诺大师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声音沙哑:“将它收回去,柯尔特,学院可以既往不咎。”   柯尔特低头,看着信封,伸手摩挲着它,便忍不住笑了。   他将信重新推回去,声音冷淡:“我在信里已经写得很明白了,大师,我并非学派的良才,也无力负担学院的重望,所以,我选择退出。学院何必再勉强?”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柯尔特?”   博诺大师的眼神阴沉起来:“数百年以来,学院从未曾出现过这样的先例。你一日继承了守密人学派的乐理,发下了誓约,那么终生都是守密人学派的一份子,退出唯一途径,就是死亡。”   “你还年轻,并不了解其中的代价,学院愿意原谅你,只要你将这一封信收回去。我们便既往不咎。”   他的语气森冷,连空气都变得刺骨起来,可柯尔特依旧不动,只是看着他,嘴角的笑容越发的嘲弄。   “原谅?这个词真好啊。”   他笑着摇头:“我在默默无闻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一旦我出了名之后,整个世界仿佛就慈悲起来了,处处充满柔情和爱。   可惜,这一份体恤来的太晚!”   他弹指,将信弹回了博诺大师的怀中,冷淡地说道:“请回吧,博诺大师,我不会再回守密人学派去了。或者……”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就变得意味深长:   “你可以选择强行将我带回去?”   博诺大师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令人发毛的寒意。沉默中,他的手指轻抬,可又停滞在空中,寂静里,空空荡荡的舱房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在两侧的套房中,隐隐有剑刃鸣动的细微声响。   许久,他抬起的手指缓缓放下了,冷眼看着柯尔特,眼中的怒意被强行按下,变作了阴沉:“柯尔特你以为你能够平安的走到圣城去?”   柯尔特笑了:“难道你们敢动我?”   自从奥斯维辛一战结束之后,柯尔特以英雄的形象名传天下,不惜牺牲自身拯救诸多乐师,和当机立断抓紧战机重创了堕落圣徒帕格尼尼等诸多事迹更是令他的形象上更添一层光辉。   尤其是作为阻挡天灾篡夺人类领土的英雄,也是圣城试炼中展露惊人能力的乐师,圣城还将授予他‘皇帝’的乐章,他通往权杖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俨然已经是一位未来的圣徒。   尤其他还加入了信理部,备受信赖,甚至还没有履行正式的仪式,就被授予了教皇厅机要秘书的职位,前途远大。   这种情况下,哪怕守密人学派、甚至是岩铁学院想要对他做什么,都要在三考量圣城的态度。   否则,柯尔特现在面临的就不是博诺大师的言语,而是守密人学派豢养的刺客‘缄默者’的刀剑了。   柯尔特比谁都清楚,守密人学派,拿自己没办法!   “我们动你?”   博诺大师看着他嘴角的傲慢笑意,缓缓摇头:“柯尔特,你的心里不是比谁都清楚想要动你的是什么人么?   否则你何必隐匿行踪,扮作一个贵族,藏在这一艘装满移民船里前往圣城?就连守密人学派都需要动用灯塔才能找到你。   这么隐秘的行踪,你究竟在躲着谁?”   柯尔特没有回答,只是毫无兴趣地挥了挥手,近乎不逊的请一位大师离开。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么就没什么好废话的了。希望你能够得偿所愿吧,柯尔特。”   博诺大师并未在动怒,只是冷淡地起身,转身离去。   只是,在推门而出的瞬间,他似是无意,扫了柯尔特身后一眼,那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   他冷笑,关门。   灰衣的大师就像是一名年迈的旅者,撑着手杖走上加班,和那些搬运补给和食水的水手们擦肩而过。穿过了那些躺在加班上晒太阳的移民和兜售货物的商贩,走下船去,融入了港口的集市中。   很快,在他的背后,铁轮长鸣,驶离了港口。   博诺凝视着铁轮远去,白须之下,嘴角轻动。   “你都听到了?海森堡,真是你的好学生啊。”   千里之外,静室之中,海森堡睁开眼睛,他一直以灯塔观测着博诺大师,自然也目睹了柯尔特所说的一切。   他沉默地吸着烟斗,许久之后,漠然感叹:“是我的失误,没有想到狗崽子的骨头里还有狼的血啊。   我小看他了。”   “必须要进行清理了。”   博诺大师冷然道:“灯塔的隐秘乐理是守密人学派的核心,绝不能遗落在外。”   “不需要。”   海森堡大师重新闭上眼睛。   “变成狼的狗看起来威风八面,出尽了风头,但肚子里的野心满足了之后,就会开始心虚和害怕……”   “相信我,博诺,他会因此而后悔的。很快。”   -   -   随着博诺的离去,船舱中恢复了寂静。   寂静里,柯尔特起身,向着身后的空气恭谨低头:“感谢您的帮助,菲利普大师。”   在两侧的套房中,两名魁梧的血衣教士缓缓走出。   他们的红袍之下,按剑的右臂都是金属改造成的义肢——来自链锯修士会的技术赋予了他们难以想象的力量和近乎不朽的肢体。   他们守到了门前面,垂首,不言不语,宛如石像。   而就在柯尔特面前,枯瘦的老男人从幻象中走出。   他驼着背、撑着拐杖,瘦得皮包骨头,松弛的脸皮上满是皱纹和斑点。   可他的一双眼睛却是纯白色的,那眼神森冷,像是要洞彻人心中的每一个秘密,令人心里发毛。   “用不着感谢,分内职责而已。”   他轻声咳嗽着:“这么多年了,信理部还是第一次招收外人,而且还是未来的圣徒大人。人才难得,自然要慎重一些才好。岩铁学院那里,我回头会以教团的名义发信警告他们的,你不用担心。”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便肃杀了起来:   “只是,我希望这种事情不要在信理部发生,明白么?”   柯尔特的笑容不改,头低得更深了:“请菲利普先生放心,离开信理部,难道这天下还有我的容身之处么?”   菲利普大师的神情越发的满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哪里的话,柯尔特像你这样的年轻才俊,在哪里都是能够发光发热的。   你能够选择信理部,是我们的幸运呢。”   两人相视一笑,各有心思在肚中。   很快,敲门声响起,门下面塞进来一封信,脚步声迅速走远了。   两个护卫检看暗记之后,将信给了菲利普,菲利普看完什么话都没说,将信给了柯尔特。很快,柯尔特的面色很快就变得难看起来。   “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他的眼神变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你在担心那个安格鲁新晋的执剑者?”菲利普问,“确实,倘若他不顾后果,动用石中剑的话,确实是个麻烦。”   “不用担心这个。”   柯尔特摇头:“据我所知:他继承的是石心学派的乐理,一切都建筑在‘小源’之上,小源破碎之后他就已经废了,还能不能做正式乐师还是问题,更不要提石中剑了。”   “是这样么?”菲利普颔首:“安格鲁可能会对你怀恨在心吧?”   “就算是怀恨在心,他们也无可奈何。”   柯尔特冷笑:“我现在可是新生代乐师的第一人,教皇陛下即将册封嘉奖的未来圣徒。难道他们会为一个废人,冒着诸国指责和圣城制裁的风险,对我下手?”   虽然这么说,但他心中不知为何,还是有一种恐慌。   他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思索着这一份恐慌究竟从何而来。   可心中始终泛起的,是那一双空空的眼瞳。   在曾经枷锁之中,那少年的面孔苍白,倒映着女孩儿身上流出的鲜血,空洞的眼神中便被染上了一层赤红。   就像是孕育祸胎的子·宫。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那一瞬,在其中萌动了……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响起,他的肩膀一颤,像是从噩梦中惊醒,本能地看向门口,眼神显露阴狠。   在门口,两名守门的教士对视了一眼,有人向门上的窥孔望去。   “谁?”   门外是穿着勉强得体的侍应生船员,只不过衣角上已经有些磨损,裤子洗得发白,他手里端着一个铁盘,餐盘中是两份热好了的速冻牛排和一些只能填饱胃口的食物:   “客人,您叫的晚餐。”   他们对视了一眼,一人按剑,靠在门边,一人开门。在门外,侍应生将食物交给了教士,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侍应生一样。   可就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侍应生忽然伸出手,卡住了门,一只手深入怀中。   “等一下……”   他说。(~^~) 第三百九十三章 箭与花   那一瞬间,接着食物的教士抬头,眼角闪过一道寒光。   在门后,那按剑的教士无声拔剑,沉默地凝视着门板,只需一瞬便可隔着门板贯穿侍应生的头颅。   寒意迸发。   “还有什么事么?”   教士凝视着那侍应生的脸,神情森冷。   那侍应生吞了口吐沫,额头渗出冷汗,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就连挤出的笑容也僵硬起来。伸入怀中的手尴尬地抽出来,是一张彩色的小卡片。   “客人您需不需要服务?”   他哆嗦地手将卡片递上来,卡片上,那穿着妖娆的女郎展露风骚,无比诱人:“热辣的勃艮第女孩儿,一次只要六,不、只要四十镑……”   说着说着,他便流畅起来,最后脸上挂起男人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浑然不知自己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小一点的也是有的!”   “不需要。”   教士面目森冷,扫了一眼手里的卡片,撕碎,丢进垃圾桶里,然后重重地关上门,险些砸在他殷勤的脸上。   在关上门之后,教士从怀中掏出一根黑色的铁签,验过毒性之后才将餐盘端了上来。   魂不守舍的柯尔特吃了几口牛排,便吃不下了,脑子里仔细回想着种种可能会泄密的细节,可始终想不通这一份危机感来自于那里。   很快,他的手指就抽搐了一下,抬起头来,脸色骤然变了。   “不对!”   这一艘只能说勉强凑合的短途铁轮,主要依靠着运送一些一穷二白的移民为生,就连最高级的套房中的陈设也满是老旧,带着一股霉味儿。   有钱的人根本不会乘坐这种不起眼的破船,他们有更安全和更舒适的游轮可以选择。   那么,这船上哪里有人会花四十镑去找妓·女?   “那张卡片!”   他猛然看向门口的垃圾桶:“卡片在哪儿?”   两名教士闻言色变,低头翻找着垃圾桶,很快就找到了那几张碎片,可经过慎密检查之后,却不论如何都看不出端倪。   没有毒、没有什么其他的暗招,什么都没有。   只是普通的纸片而已……   “放松一点吧,柯尔特。”   在内侧,靠在老旧沙发上的菲利普抬起眼睛:“没必要大惊小怪,一切有我在。”   柯尔特的脸色忽青忽白,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恼怒,还是羞愧于自己的惊恐:“抱歉,是我想多了。”   话音未落,清脆的声音响起。   死神到来。   -   -   二十分钟之前,铁轮即将起航。   在汽笛鸣响的高亢声音中,灰衣的博诺大师与那些搬运着补给和水粮的水手们擦肩而过,走下船去,消失在人海中。   那些****着上身的水手们抽着卷烟,嘻嘻哈哈地讲着下流的笑话和段子,汗水模糊的身上还残留着妓女的唇印。   在一辆辆推车和他们的肩膀上,扛着装满粮食和货物的箱子,顺着货梯一路送到了底仓。而就在人群中,几个不起眼的人就悄然融入了脏乱的船上,再也看不到踪迹。   几分钟后,有人走进船员的卧室,将这里原本打瞌睡的主人捆好塞进床下面之后,礼貌地脱光了自己的衣服,给自己换好了衣服,贴好了乳胶的假脸,最后将厕所垃圾篓里的一张妓院宣传小卡片塞进了口袋。   于是看上去就像模像样了。   他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做了几个鬼脸,满意地点头,走出门外。   “2楼c2套间。”   有一个躲懒的船员蹲在走廊的墙上抽着烟,给了他一个地址:“就在船长的卧室旁边,最好的房间。那伙人很谨慎,稍微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眼睛,这活儿不好搞,你最好小心点。”   “做麻烦生意,哪里有好搞的活儿呢。”‘侍应生’将一卷汇票塞进他的口袋里:“这是你的那一份。救生船上的洞凿好了么?”   “凿洞?要不要再塞两截蜡烛进去?”   水手咧了咧嘴,像是嘲笑:“根本不需要凿,我上船六年了,救生船就没检修过,船长那王八蛋早就把东西自己悄悄卖得一干二净了。剩下的两艘都是样子货,下水就没。   要我说,你们想要搞一票大的,根本就没必要这么麻烦。等船到了黄区之后……”他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神不知,鬼不觉。”   “这船上还有人罪不至死,他们在下地狱之前,应当有赎罪的机会。”侍应生淡淡地说:“况且这也是雇主的要求:尽量不波及无辜。”   “果然是专业的啊。”水手啧啧感叹:“说话都像个神父一样。”   侍应生笑了笑,没有说话,起身离开,走到舱门的时候,听见背后的声音:“替我向福尔摩斯先生带个好,这下我就不欠他的了。”   他回头,看着水手掐灭了烟卷,转身离去。   十分钟后,门猛然拍在侍应生的脸上,将那一张猥琐的笑容拍平。   他夸张的蹲下身痛叫,可手指却沾着袖口的颜料,在船舱的墙上不着痕迹地画下了几个红点。伸手卡门的那一瞬间,他透过手腕上的铜纽扣,早就看清了船舱中众人的位置。   “一个三步,一个六步,是乐师,还有两个在门口,衣服下面披了甲。”   在走廊拐角处,他与一行回舱的乘客擦肩而过,揉着鼻子的时候,嘴唇轻动。那一群乘客谈笑着,嘻嘻哈哈地走了,回到了自己的船舱中。   就在那几个不同的船舱中,舱门关闭的瞬间,遮盖在那些家具和床上的防尘布便被揭开了。那些男女老少无言地脱去了外套,露出下面贴身的皮衣。铺陈在防尘布下面的金属零件在数双手掌的拼凑之下迅速的组合成了庞大的机械。   数架足足有半人高的漆黑弩车被齐心协力地抬起,地毯被掀开,露出了早就凿好的嵌空,膨胀螺丝打进其中,迅速卡死,将沉重的弩车固定在钢铁的地板上。   “角度校正。”   带着眼镜的工程师撕下了几页刚刚写好的笔记,铅笔在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算式,分别贴在了弩车上:   “九点钟方向,偏移十六度。”   “十二点钟方向,左侧偏移八度。六层舱板。”   “七点钟方向,覆盖面打击。”   在行李箱中,那些杂乱的衣服下面,足足有小孩儿手臂粗细的钢箭被组装完毕,搭载在弩车上,随着绞盘的转动,嵌入机括中。   随着弩车的转动,它折射着窗外的夕阳光芒,照在了一张木讷的面孔上。于是那张面孔便镀上了一层令人不寒而栗的铁光。   随着角度的调整,隔着数层舱板,弩车对准了包厢中几人的所在位置。最后的校正完毕。   在令人发麻的沉闷声音里,弩车之中的钢弦被绞紧,一声脆响,最后的保险被解开,只需要轻轻一扣,致命的弩箭就将迸射而出。   可就在寂静中,所有人的面容平静而严肃,低下头,在工程师的引导之下,半跪在地上,闭目祈祷。   “悼亡的钟声即将响起,我的主,为了你。”   他们的声音肃冷又低沉,仿佛要化入石中:“请你降下垂帘与审判,使有罪的人获罪,使获罪的人能得救赎,在地狱中。   我等将执行您的审判,用他们的灵魂充盈这条流向你的河水,生生不息。”   工程师低垂眼睛,在胸前划下圣徽:   “以神圣之城、神圣之灵与神圣之子的名义……”   “——发射!”   崩!   首先是扳机勾动,机簧弹出的轻响,然后是是枢纽旋转,钢弦切裂空气的凄啸,紧接着漆黑而沉重的铁箭破空而出。   在千百倍减速的时光中,破甲箭撕裂了空气,留下了如水的波纹,势如破竹地穿过了舱板,像是水进入了沙堆那样温柔、悄无声息。   紧接着舱板爆裂,撕裂开一个巨大的洞口,惨白的气浪翻卷,所有的玻璃都为止破裂,迸射,落入了海中。   而那铁箭咆哮着,破空而出,如龙吼一般层层贯穿了舱板。   一重,两重,三重,四重……   摧枯拉朽!   直至最后,撕裂了套房的墙壁,在血衣教士的背后显露出冰冷的铁光。   那一瞬间,沉默如石的教士猛然一震,钢铁义肢喷出了炽热的蒸汽,剑刃如电光一般从剑鞘中弹出,向后劈斩。   斩中了。   可下一瞬间,剑刃破碎,凄厉的碎片射进了他的胸膛,刮开了数道裂口,裂口下面白骨森森。   紧接着铁箭余势未竭的前进,击碎了胸骨、脊椎,穿透了他的胸膛,留下了一个残忍的大洞,最后死死地楔进了墙壁中,箭身震颤不休。   而就在那一瞬间之前,菲利普大师面色骤变,眼瞳中爆射出三寸寒光,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圣徽的虚影从他身后的虚空中浮现,将他笼罩在内。   纯净的白光从双手间亮起,宛如流星一般射向柯尔特,将他覆盖,下一瞬间,光芒震荡,将飚射而来的铁箭死死地钳住。   凝视着那一支距离自己只有几公分的铁箭,瞬息间,柯尔特汗流浃背。   而就在这一瞬,那数支铁箭猛然解离、爆裂。   像是花一样。   -   -   -   本来不想说话,但书评区里大家吵得心焦。   这一卷还没结束呢,等结束之后再下定论也不迟。(~^~) 第三百九十四章 问候   整支铁箭看似精钢打造、压榨成型,但其实是无数极其纤薄如纸的铁片附着在骨架之上,一层一层环绕形成的。   那骨架构造极其复杂而精巧,只要稍有碰撞便会解体。只不过箭矢的速度太过夸张,哪怕短短的一瞬,便已经贯穿了层层屏障,而弹指之间,骨架扭曲。牵引着无数铁片弹开、翘起,就像是被激怒了的蛇。   可翘起的铁片并未曾飞迸而出,而是附着在骨架之上,随着骨架疯狂地震颤着,转瞬之间,便震荡了千百次。   千万张铁片便是千万根‘针簧’,震动空气迸发出凄厉的啸声。那此起彼伏的声音汇聚在同一处,便形成了如有实质的恐怖噪音。   噪音所过之处,一切以太狂乱地震动着,掀起暴乱。   就仿佛微型的‘招荡’,以无数针簧的噪音演奏掀起了无规律的以太波动,那尖锐的曲调将所有的以太都彻底驱逐,将这狭窄的室内短暂地化作了‘以太真空’。   紧接着,舱壁轰鸣,破碎!   身披沉重动力装甲的武士狂奔,破壁而入,钢铁巨人出现的瞬间,菲利普的面色骤变:“圣殿骑士?!班恩你胆敢……”   可紧接着,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他认得出这一身装甲的出处,所有有眼睛的人都认得出它究竟从哪里来!   那武士所披的装甲,全然不似与圣殿骑士团,通体仿佛生铁锻造、强行拼凑、焊接而成,外壳上还残留着铆钉和手工修理、补焊的痕迹。没有丝毫的精致和威严,而是如同丑陋的野兽、疯狂的巨人、拼凑而成的缝合尸,显露出狂暴的狰狞。   在那武士的肩膀上,以漆黑的喷漆涂抹出了齿轮和圣徽的结合。那是百年前自教团中分裂而出的异端,以纯粹的人类之力纵横黑暗世界,开辟出庞大领土的教派。   ——链锯修士会!!!   这群从黑暗世界挣扎着活下来的教士们从来不避讳干脏活的买卖,收钱买命、杀人放火,而且悍不畏死,战斗的时候左手持剑,右手捧着教典都能当钉头锤去砸碎敌人的脑袋。   倘若圣城所敬仰的是神的慈悲,那么他们所奉行的就是神的残酷。   在链锯修士会的世界里没有乐师,没有以太,也没有温情,只有教典与机械,只有机械构成的神迹和残酷的战场。   而现在,那破墙而入的钢铁牧师举起了手中沉重的‘花洒’,在面甲上,骨白和血红描绘出的鲨鱼在咧嘴狞笑。   菲利普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下一瞬间,雾化器震荡,漆黑的重油被液压推动,挤入其中,化作极其细碎的油雾。油雾伴随着气压,从‘花洒’喷涌而出,清清凉凉,冰冰爽爽……才怪!   从其中吞吐而出的,是狂暴的龙息!   赤红色的火焰在瞬间吞没了整个房间,除了铁甲武士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沐浴在暴热的火焰中。那火焰贪婪地焚烧着每一分空气,形成的低气压令火焰吞吐,覆盖向四周,填充了每一个角落。   没有空气,没有呼吸,没有声音,沉闷又模糊的焦热中只有‘花洒’运转的低沉噪音,像是恶魔的笑声。   只是瞬间,菲利普大师被覆盖在其中。   在没有以太的地方,杀一个乐师比杀一只鸡难不了多少。   只可惜……菲利普并不是一只鸡。向前倒推三十年,他年富力强,是信理部的刽子手、杀人狂、狂信徒,女巫之锤中的剑术大师!   火焰中,燃烧的红袍之下,剑刃出鞘。   那枯瘦苍老的男子踏前一步,胸腔鼓起,咆哮,如雷霆炸裂。   火焰震荡。   一道凄厉的光芒从他的手腕中弹出,瞬息之间切裂了烈火龙息,撕碎了那一片猩红,明亮的剑刃尖啸着斩碎了风,自下而上,斜挑,只是瞬间,便举至空中。   那一瞬间,剑刃如同泡影一般飘忽,所过之处,一声脆响。   一道笔直的裂痕扩散开来,贯穿了手腕、花洒、胸膛,和链锯修士的面甲,将其摧枯拉朽的化作了两截!   下一瞬间,高举的剑刃当头斩落。   火焰开辟!   赤红色被分成了两半。   钢铁修士的高耸背影从中央开裂,钢铁破碎,血肉拆分,倒向了两侧,露出了背后那浴火的苍老修士,白发血染,凄白的眼瞳中满是冷厉。   他拄剑而立,被灼伤的半身抽搐着,几乎倒地。   可下一瞬间,被驱散的以太应召而归,化作圣光覆盖在他的身上,腐肉尽去、焦痕不再,他重新变成了一个枯朽的老人,手握光芒。   如暴雨一般的箭矢从过道对面的船舱中呼啸而来,却一一停滞在了半空中,被光芒锁死,动惮不得。   庄严的神之礼赞响彻了整个铁轮。   地上烧至焦烂的垂死教士抽搐了起来,鲜血倒流,血竭剥落,血肉生长的细碎声音里,****的躯壳重新完整。   他们惨叫着,忍受着重生的痛苦,从地上爬起。   菲利普大师挥手,燃烧的火焰凝固,像是被封印进琥珀中。   箭矢呼啸而归,倒射了回去,摧枯拉朽的撕裂了层层舱板,将整个船身自中央贯穿,开出一个惨烈的大洞。   可层层破碎的舱板之后,只有自动运作的弩车,再无人影。   “守在这里。”   他回头吩咐了一声。   紧接着,庞大的光轮自他身后展开,缓缓旋转,无尽的礼赞和咏唱声响起,宛如天使降临。   在宿命之章《神罚化身》的加持下,他持着剑飘飞急行,瞬息间飞出了船身侧面的破洞,高悬在甲板上,凄白的眼瞳从人群中扫过,依旧找不到刺客的踪影。   转瞬之间,他冷哼一声,猛然回头,看向幽深的海面,眼瞳迸射炽热光芒,照亮黑暗,也显露出数十米之下那几个迅速远去的人影。   他冷哼,剑刃举起,斩落,海面拆分,在沸腾一般的巨响中,一道光芒入电没入深海中,纵横穿梭,将那几个人影斩裂。   可是良久,却没有血色渗出,那人影如同气泡一样消散。只有十几只丑陋畸形的怪鱼浮上水面,翻白死去。   “什么鬼东西?”   菲利普皱眉,可紧接着,畸形的怪鱼猛然膨胀、爆裂,惨绿色的浓烟从裂开的渔腹中喷涌而出,瞬息间在海风中膨胀,铺天盖地的笼罩向了菲利普。   菲利普冷哼,神圣的光芒如墙壁一般竖起,惨绿色的烟雾落在上面,嗤嗤作响,丝丝缕缕的几乎渗透进其中。这是罕见的猛毒,只需要一缕就足够将整个铁轮都化为腐烂的海上墓地,却无法穿透壁障。   可在屏障之中,却传来一声闷哼。   粘稠的鼻血从菲利普的鼻孔中落下,蜿蜒流出,他嘶哑呢喃:“幻术?还有毒药……又是‘巫毒地穴’?你们胆敢挑衅信理部的威严么!”   就在毒雾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时候,便有暗杀者将幻术的支点架设在了其中。   瞬间发动,将敌人拉入幻术中,只要稍微的疏忽,屏障不攻自解,敌人便会葬身于猛毒里。而猛毒也成为了幻术的一环,令原本杀伤性薄弱的幻术也变得凌厉起来。   两者相辅相成,一改幻术学派不擅杀伤的弱点,将其变成了正面猛攻的可怕风格。这么独特的技术,找遍全天下,只有这么一家!   幻术名门——巫毒地穴!   “啧,竟然有个大师?雇主的情报有误啊……”   毒雾中,有个不爽的嘶哑声音传来:“搬出圣城来吓人?我好怕啊,但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不到北方群岛再来搞我们一次?”   菲利普的脸色阴沉。   南方群岛和无尽的浩瀚洋一直以来都是幻术学派的根据地之一,相对于沙漠中的‘蜃楼系’也毫不逊色,‘塞壬乐师’和‘亡灵船’的传说便是他们缔造而出。   这群操纵真实和虚幻的乐师们纵横与海上,操纵着大宗的走私和禁物贩卖,历来都是不安定分子,手里和屁股下面一直不干不净,搞风搞雨的事情从来都没少过他们。   而且消息灵通到见鬼,稍有风吹草动就藏起来不见人影。   一直以来都有一句谚语在水手们之间流传:汪洋大海上,每一块贝壳里面都可能藏着一个避风头的幻术乐师。   鬼知道他们会躲到哪里。   因此,哪怕明知目标来自圣城,也有缺钱的幻术乐师想要铤而走险的****·娘·的一票。   反正只是牵制拖延而已,雇主信誉优良,预付金给的及其爽快,结款向来绝不拖拉。这么好的活儿摆在面前,不干才要遭天谴呢!   “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得罪了那位大人,但既然他要折腾你们,那我们也没有办法。”   毒雾中的老人怪笑:“不如你省点心,在这里乖乖地待上五分钟,我放你走,这样你没没事儿,我也好交差,怎么样?   我可以向大源起誓,说话算话。”   回答他的,是惩戒之光!   -   -   “柯尔特……柯尔特呀……”   混乱的铁轮之上,一重重封禁凝固的火焰仿佛化作了丛林,盛开犹如凄红的花,绚丽而惨烈,精致得就像是艺术一样。   可在其中,多惊未定的柯尔特听到了沙哑的声音。   “我的朋友,你在哪里?”   那声音嘶哑,回荡在破碎的火焰中,仿佛在耳边轻声呢喃:“请你走进一些吧,这里好黑,我看不到你的摸样……”   两名教士拔剑环顾四周,看到火焰的结晶之中缓缓渗透而出的数道黑影……   柯尔特眼中厉色一闪而逝,‘反调’从袖中划出,凌空一斩。   瞬息之间,剑刃之上的乐理千变万化。   来自启示学派的乐理展开,融入周遭的动乱乐理之中,随着这一斩,火焰凋谢,结晶破碎,一切乐理连接都被干脆利落的斩断,乐章崩溃。   黑影惨叫着消散,声音戛然而止。   “装神弄鬼。”   柯尔特皱眉,却感觉到一只湿湿的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   有人无声地贴在他的背后,在他耳边轻声笑起来:“我就在这里呀,你看不到么?”   那一瞬,柯尔特错愕回头,却看到从地上爬起来的破碎尸体。   那一具只剩下半边尸体站在他身后,哽咽着,哭泣着,抬起头来,便露出了被剖开的惨烈侧面,血肉模糊。   “别怕。”   它在柯尔特耳边呢喃,发出咯咯的笑声:“我只是来帮人带个话……”   那破裂的头颅嘴唇开合,轻声呢喃。   下一瞬间,头颅破碎了,血色飞溅。   闷响中,残缺的尸体被一柄剑钉进了墙上,随着剑刃一齐震颤不休,像是在延续着尖锐的笑声。   天空中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绿色的毒雾包裹着一个模糊的影子远遁而去。   半身燃烧着幻火的菲利普重新回到了船舱中,持剑的教士帮他削去了着火的血肉,很快,残缺的身体再次生长,恢复完整和苍老。   这样的快速恢复看起来疗效非常,但实际上是在消耗着人体的生命和潜力,哪怕是以圣咏派系成就大师,也无法挽救菲利普早些年亏空的寿命。明明才六十岁,他就已经老得不成样了。   “下个港口我们就下船吧。”   菲利普的神情阴沉:“看来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这群疯子,胆敢袭击圣城的人!”   柯尔特沉默。   他呆呆地看着墙上的尸体,失魂落魄,耳边仿佛回荡着那一瞬间,尸体在他耳边轻柔呢喃,仿佛真的从死者的国度里带来了问候。   他说:“我从地狱里回来了……”   “——我还活着。”(~^~) 第三百九十五章 坚持   五天后,轨道马车停靠在了阿斯加德南部的一座车站,几分钟后一辆轻型马车从车站出发,绕过城市的外围,最后沿着山路进入了庄园。   大门敞开一隙,很快在夜色中关闭。   萝拉推开车门,听见了海潮的声音。   诺大的庄园,人来人往,灯火通明。门口台阶上有人快步走下来,伸手将萝拉扶下车,如同体贴又绅士的管家。   “萝拉教授,路上辛苦。”   “理查?当年你在学院的时候,笑得有这么体贴过么?”   萝拉淡淡地说道:“可惜,还是太假,和你们的老板一样,令人厌恶。”   理查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忍不住移开眼神:“在下只是领死工资的公务人员,而且是连协议都没有的临时工,您就不要为难我啦。”   “是么?那改天我去第五部门找你的上司聊聊?”   萝拉反问,这话茬理查没敢接,只是领先半步给她带路。   他的样子小心又谨慎,就好像身旁的人不是看起来妙曼而优雅的贵族少女,而是一枚随时会爆的以太炸弹,择人而噬的食人巨魔。   最近因为这件事儿倒了血霉的人太多了,他可不想成为其中的一个,就连麦克斯韦都没脾气,何况他一个小小的雇员?   早在叶清玄出事儿的第二天,校长就发现自己的私人理发师给自己刮胡子时,盒子里的剃须膏全都被换成了见血封喉的惨绿色毒药……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鬼知道这个女人还在多少人的脑子里种了暗示和自毁冲动,她要发疯的话,半个安格鲁都要陪着她一起跳进火坑里。   幸好,叶清玄没死,她没有发疯的机会。   一路行来,理查被身后那一道冰冷目光看的浑身发毛,忍不住加快速度,沿着庄园的道路和走廊前进。   海潮声渐进,带着初冬的凛冽寒风,道路两侧的绿植已经被染上了一层白霜,渐渐开始凋谢。   “他在里面等着你。”   理查为她推开了门,后退了几步之后悄然离去。   门后的灯光落在萝拉的脸上,她眼中的阴沉和疯狂不见了,神情变化,犹豫着,像是一个胆怯的小女孩儿。   “萝拉?”   略微沙哑的声音从门后响起了:“不要站在门口了,进来吧,”   在门后的房间里,空空荡荡,还残留着消毒药水的浓郁味道,海潮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萝拉走进其中,却察觉到有人生活在这里的温度。   最后,她看向了露台。   在露台上,一个消瘦的背影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注视露台之外的海潮,白发倒映着月光,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很长。   短短的半个月分别,便像是经历了漫长的时光,萝拉依稀分辨出他的样子,却几乎快要认不出来。   她轻声叹息,从椅背上拿起了一条厚绒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叶清玄的手腕枯瘦且苍白,还残留着针孔和点滴的痕迹。察觉到萝拉的视线,他就将手腕藏进了毯子下面。   “让你看笑话啦,本来今天状态能好一点的,但医生不愿意给开管用的药,只能这么慢慢的养着。”   萝拉没有说话,不用脑子她都知道叶清玄要医生给他什么药。   那些看起来疗效惊人的药都是以透支身体和性命为代价的,换在其他时候就算了,以现在叶清玄的身体状况,吃那种东西,根本是自寻死路。   没有听见萝拉的声音,叶清玄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伸手指向栏杆之外。   在远处的海面上,海潮澎湃,彼此碰撞时,便发出悠远又静谧的声音。在远处,海滨城市的灯火如同群星,倒映在海面上,便像是群星落入海中,雄壮又静美。   “这里是麦克斯韦的私产,不错吧?我现在才知道那个家伙这么会享受。”   他轻声感叹:“怪不得他一直喜欢哭穷。这么好的庄园,要是我,贪污学校的经费也要买。如果回头缺钱的话,我们可以向皇室写举报信,还能拿一笔赏金。”   “……”   萝拉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低头看着叶清玄,伸手,摸了摸他的白发,叶清玄回头看着他,眼神静谧,不似那个初见时的稚嫩少年。   就像是铁石的雕像,棱角分明,沉默又安静,不再天真,也没有了软弱。   不知为何,看到那样的眼神看着,萝拉忍不住难过起来。   “还活着就好。”   她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从后面抱住他的肩膀:“本来想要见到你先打一顿的,你要听话,听话我以后就不打你了。”   “恩,我知道啦。”   叶清玄点头,抬起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就这么任由她抱着自己,沉默地凝视着海中那一轮破碎的月光。   许久之后,他犹豫着,轻声问:   “萝拉,人没有心的话,还能活么?”   萝拉愣住了,抬起头看他。   在小源破碎之后,失去心脏的叶清玄已经无以为继,不要说成为乐师,就算是继续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   圣殿骑士团不惜工本的抢救他,耗费了多少珍贵物资,将他从濒死的状态下挽救回来。医生告诉她,他能够活下来是一个奇迹。   可谁都不知道这脆弱的平衡能维持多久。   所有人都在等,可叶清玄能够等多久?   叶清玄看着萝拉,眼神恳请,等待着她的答案,像是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可以的。”   她凝视着叶清玄,轻声说:“只不过是没有心脏而已,相信我,叶子,你会活下去的。”   “是么?那就太好了。”   不知为何,叶清玄笑起来了,神情安慰:“那就太好了,我还担心被人当做怪胎呢。”   他伸手,掀开厚绒毯子,解开了外套的扣子,露出自己的胸膛   在心口的部分,还残留着细密的缝合痕迹。可在缝合线的下面,隐隐有红色的光芒静谧燃烧着。   它代替了心脏,继续地在他的胸膛中跳动着,支撑他的生命和呼吸,令他从死中得活,从地狱中挣扎而归。   “这是什么?”   萝拉呆滞地看着他的心口,视线穿透了血肉,落在它的上面,便看到了那嵌入他身体之中的鲜红水晶,那是无数复杂乐理具现而成的实物,代替了小源融入躯壳的器官。   她不可置信,几乎窒息。   “这大概就是让我能够继续活下去的东西吧。”叶清玄按住心口,轻声呢喃。   那是奇迹的结晶、传说的造物,炼金术师梦寐已久的力量,令铁转化为黄金,为死物赋予生命……   ——贤者之石!   叶清玄闭上了眼睛,又一次想起了那一张稚嫩的面孔,那个从梦中醒来的女孩儿看着自己,露出笑脸,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脸。   “我想起你来啦。”   她认出了自己,所以将拯救自己的贤者之石放进他的怀中。   “不要死啊,叶清玄。”   这是她在耳边述说的最后呢喃。   所以,叶清玄活下来了,哪怕失去心脏,小源破碎,因为艾尔莎所给予的生。   “拉我一把,萝拉。”   叶清玄重新系好了扣子,抬起手:“休息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萝拉抿着嘴唇,伸手,将他从躺椅上拉起,却感觉不到多少重量,他的身体轻盈的像是枯柴。   叶清玄披上了外套,扶着墙壁缓慢地在前面引路,最后,推开了楼下的大门。   在宽阔的大厅中,一片寂静的繁忙。   十几个神色匆匆的记录员趴在角落中的桌子上俯身记录,查阅着一车又一车从书库中推来的资料,留下了满地的文稿,最后,在墙壁上的巨大地图上贴上标记。   在大厅的另一侧,半截墙壁被强行拆掉,破坏了原本统一的精致装修风格。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刚刚运送至此的巨型‘调律仪’。   石碑一般的调律仪楔入土中,金属导线贴着庄园外侧的墙壁延伸到天空上,扑捉着以太之海中的复杂讯号,传递讯息。几名戒律乐师正在对它进行细微调试,以保证它能够正常运作。   理查走上前来,将一封刚刚送来的信给他,信的封口上盖着黑色的火漆,叶清玄皱眉。   “猎鲸兄弟会的人失败了,没有留住。”   叶清玄点头:“毕竟是海上的走私团,上岸之后就不能抱有太大的期望,他们有说什么吗?”   “本来他们想要剩下的那一半钱。”   理查耸肩:“不过,你的那位副手华生先生割掉了他们会长的鼻子之后,他们就把预付金都退回来了。”   叶清玄拿过拆信刀,将信剖开看完之后,神情了然:“他们想赚钱,又不想惹麻烦,所以决定应付看起来最容易应付的一边……理查,我们给钱给的太爽快了,被人当做了软弱可欺。   只割了一个鼻子,恐怕不够。”   理查似乎对那一位‘前军医’有不少了解,忍不住苦笑:“你这么说了,恐怕那个家伙鼻子以外的部分也留不下了。”   “都知道这是卖命赚钱的活儿,赚到了钱,还留着命做什么呢?”叶清玄低头,将那一封信撕碎,丢进了垃圾桶里。   “我们的客人现在到哪儿了?”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巨大地图。   在地图上,标注着一个个血红的红点,就像是用血点出了一条曲折的道路。自南至北,曲折地向着大地的中心——圣城靠近。   还差一点……   “不远了啊,柯尔特,你要坚持住。”   叶清玄笑了,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像是已经投入了那庞大的地图之中,伸手拨动着那一个个棋子,饱含着期待,轻声呢喃:   “一定要……再多坚持一会儿……”(~^~) 第三百九十六章 没有恶的地方   天堂里没有蝴蝶   黑暗里,菲利普梦到了蝴蝶。   那蝴蝶洒落荧光,飞翔在赤红色的天空之下,蹁跹迷离。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剑柄带着体温,被握地很紧。   厚重的窗帘遮在窗户前面,挡住了窗外的炽热光线,昏暗中,他看到柯尔特的眼瞳,像是许久未睡了,饱含血丝,头发蓬乱,如同乞丐一样。   “现在几点了。”菲利普问。   “下午一点。”   “睡了这么久啊。”   菲利普轻声呢喃,伸手,将窗帘拉开一隙,阳光照在苍老的脸上,照出了疲倦和虚弱,皮肤下面的血管透出一丝墨绿。   那是渗透进体内,宛如跗骨之蛆的猛毒。   五天以来,自从铁轮上遭遇到那一次袭击之后,针对着他们的刺杀一直未曾停止,而且一次比一次要更加的疯狂。幸好他们当机立断,从海路转做陆路,否则海上不知道还藏了多少诡秘的杀机。   只可惜,陆路同样不好走。杀手宛如嗅到了血腥味一样前仆后继的追了上来,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或是袭击,或是下毒,或者是暗中偷袭,甚至还有一队马贼获得了大批禁运武器的援助之后,直接正面冲锋……   其中不乏没有尊严的乐师,各种学派的诡秘手段防不胜防。两名血衣教士已经先后在旅途中丧命,菲利普甚至不知道其中一个是怎么死的。   等他发现不对的时候,伪装成教士的刺客已经将粹毒的匕首刺进他的后心。身负重创的菲利普带着柯尔特杀出重围,趁着夜色和噪音的遮蔽,他们潜入地脉,沿着地下的暗河来到了这里,终于找到了安全的避难所。   终于得到了久违的喘息。   隐约的脚步声接近了,门被悄悄地推开了一个缝隙,有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钢铁碰撞的清脆声音响起。   那一瞬间,柯尔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瞳,伸手按住了短剑,扑向了那个影子,伸手卡着他按在地上。   “什么人!”   当啷一声,黄铜餐盘落在地上,几个燕麦饼落在地上,沾满尘埃。   被掐住喉咙的年轻人倒在地上,看到柯尔特的狰狞神情,脸色惨白:“神、神父让我来送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说你们在睡觉,让我不要吵到你们……”   “吓坏你啦,孩子,抱歉。”   菲利普将扶着墙壁爬起,将年轻人扶起来,伸手为他掸去了教袍上的灰尘。最后从地上捡起了燕麦面包,低声祷告了几句之后,开始认真进食,不顾上面的灰尘。   柯尔特看着年轻人狼狈逃走的样子,手里拿着面包,却没有吃:   “这里的人值得信任么?”   连续几天之内,他见过太多背叛了,哪怕是善于洞见的启示乐师也无法判定,究竟真正致命的毒针藏在何处。   “安心。”   菲利普大师说:“这里的神父是圣城三一学院毕业的教士,虔诚的信徒,原本是苦行僧,四年前自愿来这个偏远小镇传教,对教团的忠诚毋庸置疑。   这一座小教堂只有他和他的学徒两个人,没有人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柯尔特什么都没有说,依旧心怀质疑,小心地挑起了窗帘的一角,看着窗外残破的教堂,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没有修缮的颓废样子。   在教堂门口,衣着破旧的神父对哭丧着脸的学徒低声勉励了几句之后,拿起了教典,转身匆匆离去。   柯尔特眯起眼睛。   “他是去给附近的小孩子上读写课,为修缮教堂的费用募捐。”   菲利普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声音平静:“这是我吩咐他的,一切如常,除了每日食水之外,就当我们不存在。”   “教堂太破了……”   “这里是教团的直辖领土,有钟楼庇佑,没有人能窥测这里面的状况。安心休息吧,柯尔特,明天早上我们就要出发了。”   柯尔特放下窗帘,躺在了门后面的角落里,裹着毯子,却睡不着,眼神烦躁。   “信理部到现在还没有回音么?”   连续数日以来,他们发往圣城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所有的消息都像是被彻底封锁了,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掌将他们发出的求援信息尽数掐灭,令他们陷入孤岛绝境,再一点点地将将他们攥进掌心中,要让他们在漫长的窒息中死去。   究竟是谁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事情,柯尔特心知肚明,正因如此,他心中才如此地恐慌和……怨恨。   老师……   他的指甲掐进了掌心中,眼神怨毒:一定是你吧,海森堡老师。除了守密人学派,谁还能做到这种程度呢?   你果然,是想要让我死的吧!   牙齿咬断的声音。   “救援很快就要到了。”   菲利普大师咀嚼着苦涩的燕麦饼,神情宁静,沙哑的声音将他惊醒:“哪怕封锁了以太之海,也不意味着没有其他的通讯手段。   安心吧,柯尔特,这是我最后一次安慰你。信理部虽然不如往昔,但却容不得任何人小看。”   话音未落,门被敲响了。   柯尔特的浑身紧绷,如同惊弓之鸟,可菲利普却起身。   他打开了门,门外,是无声而至、身披红衣的教士。   中年教士配着两柄奇长的剑,教袍之下披着轻甲,手背的臂甲上铭刻着裁决之锤的徽章。面容平平无奇,可细长的眼睛却宛如蕴藏着闪电,令人不寒而栗。   “老师,我收到了您的信,便赶来了。”   他单膝跪在地上,垂首禀报:“我带来了所有附近执行任务的成员,五名炼狱乐师,十六名女巫之锤,听候您的调遣。”   在庭院四周,佩剑教士们无声伫立,宛如石像。数名乐师隐藏在其中,平静而内敛,可躯壳中却蕴藏着宛如炼狱裁决一般地酷烈乐理。   他们都是信理部隐藏在暗中的王牌,以一当百的精锐。   哪怕在百年之前,这么一支队伍也足以对一个邪神教派进行彻底的清扫和净化,竖起层层火刑架,将整个天空烧红。   “看到了么,柯尔特,不需要后悔,你做了最明智的选择。”   菲利普拍了拍柯尔特的肩膀:“神的威严不容轻侮,罪人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从今天开始,他们便是你的下属,誓死捍卫你的生命。   守密人给不了你的,信理部能给你更多。自今日之后,你的所言所行,皆为神圣!”   无声地,炼狱乐师和女巫之锤们半跪在地上,恭谨地对着柯尔特献上了敬意。   柯尔特呆呆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教士和乐手们,许久之后,空洞的脸上浮现笑意,他大笑着,向着菲利普大师低下头,亲吻他戒指上的圣徽:   “一切为了至上之神!”   那他的眼瞳低垂,空洞的眼神如同熔炉,以怨毒、愤恨和怒火为柴薪,某种可怕的东西在燃烧。   -   -   木匠家的庭院之中,朗朗的读书声结束了。   “孩子们,今天的读写课就到这里。”   卢卡神父合上了手中的圣典:“回去之后,请大家再次诵读今天所讲解的这一章,抄写一遍。有什么不懂的话,可以留下来问我。”   长达两个小时的读写课终于结束了,贪玩的孩子们忍不住欢呼了一声,做鸟兽散。神父看着一地狼藉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弯下腰,从院子角落里拿起扫把,开始清理地上的碎屑。   来小镇这么多年,或许他没有传教的天赋,信徒没有增加多少,更别说为修缮教堂募集善款了。来送小孩子上读写课的人都是一些工匠或者农夫,根本没有多少钱,就连上课的场地都是木匠家里提供的。   这样下去,修缮教堂恐怕遥遥无期了。   他叹了口气,却感觉到身后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神父。”稚嫩的声音响起。   他回头,看到那小男孩儿抱着沉重的教典,眼神纯净而好奇,便忍不住笑了:“小穆勒,还没有走嘛?是不是今天的课没有听懂?”   小穆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卢卡神父笑了,拉过来一张板凳坐下,柔声说道:“今天这一章的内容对于小孩子来说可能有些复杂了,听不懂很正常。”   读写课的内容来自圣典,为了避免小孩子觉得枯燥,他都会挑选一些其中有趣的故事来讲给他们听。   今天这一课的内容,就是罪人拉萨路蒙神的恩赐而得以复活故事,对于大人来说都有些难以理解,何况小孩子呢?   穆勒是所有上课的孩子里他最喜欢的一个,不吵不闹,听课认真又仔细,学习专注。他打算再过几年,将他培养成自己的学徒。   这样教堂里多一个学徒,自己也可以轻松一些。因此,教导起来自然不遗余力。   “神父,神父,拉萨路是为什么复活的呢?”   穆勒好奇地问道:“他犯了那么多罪。”   “因为神的怜悯,孩子。”   卢卡神父弯下腰,抚摸着孩子的额头,慈祥地说道:“神是爱世人的,所以哪怕是罪人,也能够得生。   拉萨路见过了地狱,便知道了生的可贵和公义的善美,只要他还活着,就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   “那善人呢?”   穆勒歪头看着他,困惑地问:“善人就不能得生么?”   神父沉默许久,勉强地笑了一下:“死去之后,善人就升上天堂去啦。”   “天堂?”穆勒疑惑地问。   “对,天堂。”   神父说:“天堂就是没有恶的地方。”   穆勒似懂非懂的点头,请教了几个问题之后,走了。   目送着穆勒离开,神父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闭目轻声祈祷。   远处,匆忙的脚步声响起。   “神父!神父!”   教堂里的学徒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门来,满头大汗,像是被一群狼追赶着一样,扶着门,剧烈喘息,几乎说不出话来。   “募捐,我们的募捐……”   “募捐怎么了?”   卢卡神父叹了口气,温和地说道:“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很苦,没有人捐助很正常,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是需要互相扶持……”   “不、不是!”   学徒打断了他,将一张被抓皱的纸塞进了他的手里:“这是刚才有一位好心人给我们的……他连名字都没有留!”   那是一张支票。   卢卡神父看着支票,很快便被支票上那一连串数字给吓住了,来自‘神圣阿斯加德中央银行’,阿斯加德的国库。   这是一张不记名支票。也就是说,任何人拿着它都可以随时随地的毫无障碍地提取到这一笔数额夸张的款项。   卢卡在确认自己没有做梦之后,整个人都陷入了狂喜,开心地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抱着自己的学徒又笑又跳,语无伦次的祈祷着。   “感谢神明,感谢那位好心人!这么多年了,教堂总算可以重新修缮一下了!”   学徒忍不住摇头:   “神父,这么钱,重新盖一个都绰绰有……”   轰!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大地剧烈的震颤,墙壁上崩裂出层层缝隙。在暴风席卷之中,漆黑的云雾从远处缓缓地升起,宛如蘑菇一样,结出了硕大的伞盖。   在其中,赤红色的火焰从地上升起,点缀着这毁灭的盛景。可已经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   -   -   “真惨啊,整个教堂都被地脉暴动夷为平地,幸好神父和学徒都不在,没有伤亡。”   小镇外,远处的山丘上,坐着轮椅的年轻人放下望远镜,唏嘘不已。   他身后,手下将剩下的支票递给身旁的人。   “最近的码头上有船等着你们,立刻出海吧。”轮椅上的男人挥手:“去东方、去南方群岛、去天竺,随便你们去什么地方,十年之内不准回来。”   “这是……”   那枯瘦的老人端详着手中的支票,眼皮忍不住狂跳了两下:比说好的还多三成!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夹好,放进怀里。最后,带着讨好的笑容告别:“感谢您的慷慨,华生先生!感谢伟大的‘圣人’福尔摩斯先生!”   他再三赞美道谢了许久,终于离去了。   “‘圣人’福尔摩斯?给钱爽快就算圣人了么?”   华生摸着下巴沉吟:   “他说不定会喜欢这个新绰号呢。”(~^~) 第三百九十七章 恶魔之门   “叶清玄,你做的太出格了。”   调律仪中,一个苍老声音传来:“到了这种程度,守密人学派已经压不住了,信理部那边很快也会有反应。”   “压不住就不用压了。”   叶清玄低头,修剪着自己的指甲。   那个苍老的声音一滞,旋即地变得怀疑:“你做好面对圣城怒火的准备了?哪怕你手尾处理的再干净,总有一天,他们会查到你。就算是我们都不可能对调查有任何影响。”   叶清玄忍不住笑了:“海森堡大师,您究竟是关心我的安危,还是担心付出这么大代价,却没有清理掉门户呢?”   海森堡沉默。   叶清玄将那一把短小的快刀折叠收起,抬头看向调律仪:“放心吧,配合我,就像是以前你配合议院一样。   你看,你们需要一个人来背锅,而我需要他死。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会有一个好结果。”   “但愿如此。”   海森堡切断了通讯。   叶清玄低头,剧烈咳嗽,血丝从手指间飞迸而出。萝拉伸手,按住了他的后心,他的喘息声像是破旧的风箱。   “你又继续重构乐理了?”萝拉皱眉:“你太心急了。”   “我知道,萝拉。”   叶清玄摆手:“我会谨慎的。”   “哪怕有贤者之石,重建小源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现在你的体内简直是一个废墟,那些杂乱的乐理不要你的命就好了,你还敢重新激活它们么?”   “如果我要等血液新陈代谢完毕的话,至少要等半年。”   叶清玄摇头:“我没时间了。”   “休息一会吧。”   萝拉伸手,轻轻地揉着他的后脑,罕见的,语气温柔:“小叶子,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叶清玄闭起眼睛,向后靠了一点,得寸进尺一样地靠在萝拉怀中,享受着这罕见的温柔待遇,许久之后,淡淡地说道:   “萝拉,这么温情的时候,对一个毫无抵抗力的人,竟然悄悄使用暗示来修改心相?太煞风景啦。”   萝拉的手指僵硬了一瞬,叹息了一声,微微勾起的尾指恢复了原状。   “放心吧,我很清醒。”   叶清玄将眼睛睁开一隙,淡淡地说:“而且,压力大的不止是我。”   “恐怕现在,麦克斯韦那里也要坐不住了吧?”   -   -   安格鲁,皇宫之下的枢密院,烟雾缭绕,麦克斯韦拿起烟灰缸,将里面堆积成山的烟头倒进垃圾桶。   “适可而止吧,麦克斯韦。”   灯光下,首相大臣看着他,声音低沉:“他做的有些过分了。虽然教团是中立组织,但根据第五修正法案,所有教堂都是教团的直辖领土,遵循教典行事。   他所作所为,从法理上而言,已经相当于入侵一个国家的领土了。圣城可不会放着不管!”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干。”   麦克斯韦挠了挠头,轻声叹息:“不过,年轻人嘛。在年轻的时候,谁没发过疯呢?年长的绅士们应该给予理解和理解。”   “发疯?”   首相大臣沉默许久,轻声叹息:“我只是有些担心,我们未来的持剑者……不止是发疯而已。说实话,我后悔在那一张持剑者的任命书上签字了。   早知道今天的话,哪怕女皇陛下用玺,我也坚决反对他接任你的职位。”   麦克斯韦翻了个白眼:“马后炮也不是这么放的。况且,石中剑是一柄至善之剑,他与石中剑相处得很好,难道你还担心他真的堕落了去当黑乐师?”   “为什么不能呢?”   首相深吸着烟卷,灼红烧到了指尖,吐出了浓厚的烟雾:“所谓的人类,不就是一切皆有可能么?   在这个疯狂的世道上,被誉为完美之人的圣徒都会堕落,何况我等凡人?”   他抬起眼睛,看向顶穹上的壁画,那绘自传奇中的天国之战,在天花板上,孽龙与骑士们争斗着,染红了朱衣,点燃了大地和天国。   那是毁灭。   在圣典的密卷中说:会为世界带来终结的怪物——灾厄之龙——在堕落之前曾是神御座旁的天使。   它圣洁威严,被誉为璀璨的晨星、天国的副君。   越是高洁坚定的天使,********就越是疯狂可怕。   “麦克斯韦,你可以为他打开恶魔之门,但想要关上的话,就没那么简单了。”   首相大臣掐灭烟卷,起身离去。   -   -   荒芜的林间道路上,口吐白沫的驽马被车夫抽打,奋力地拉着一辆稻草车,狂奔着前进。   暗红色的粘稠鲜血从车辕上滴落下来,一路留下了点点猩红轨迹。   驾车的人披着一件脏兮兮的外套,佝偻着身体,随着马车的剧烈颠簸,握着缰绳的手背上伤口便崩裂开来,干涸的血竭中湿润的血液缓缓沁出。   “大师,我们就快要到了。”   柯尔特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   他的一头乱发已经被烧掉了一半,曾经俊秀英挺的面目已经遍布伤疤和焦痕,就像是被烈火焚毁了一样,愈合的伤口满是狰狞,看起来丑陋地像是恶鬼。   谁都认不出这个家伙是曾经志得意满的英雄了,更像是地窖中隐藏的鬼魅和妖魔,小孩子们看到都会吓哭的丑鬼。   “距离圣殿骑士团的驻地就差几个小时了,那个杂种,一定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草车中没有回应。   潮湿的稻草中点点污浊,已经几乎被血染成了暗红。菲利普大师躺在稻草中,竭力喘息着,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他闭目,在祈祷,祈祷的声音却连自己都听不分明,肺腑中泛起了水声,那模糊的呢喃像是兽类的咆哮。   意识模糊。   人为引发的地脉暴动瞬间毁灭了整个教堂,将一切都彻底灭亡。   暴乱的以太吞没了一切。   一举葬送了一整支精锐的军队。   谁都没有想到,叶清玄那个狗杂种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不顾圣城的尊严和怒火,胆敢将教堂和数十名教职人员都葬送在一场卑鄙的袭击里。   要不是那一瞬间菲利普大师身上的神罚之章被激活,保住了两人的性命,可能现在两人已经已经尽数被烧成了骨灰。   可惜,他们还活着。   还活着……   他们选择这一条道路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隐秘,而是因为……这一条道路距离圣殿骑士团的驻地近在咫尺。   即将返航圣城的圣殿骑士团在这里进行最后的驻扎和补给,距离他们只有十几公里之遥,倘若菲利普大师在全盛状态之下,甚至瞬息可至。   叶清玄胆敢袭击教堂,当面打圣城的脸,但哪怕他再丧心病狂,安格鲁也绝对不会支持他去袭击圣殿骑士团,哪怕面对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   那是汇聚了诸国的力量所构造的庞然大物,倘若接受了毁灭命令的话,一夜之间可以将千万里的国境化作焦土。   谁都不想这一把对准妖魔的剑刃悬挂在自己的头上。   到时候,叶清玄就再拿自己没有办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咧嘴,嘶哑地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剧烈呛咳,咳出猩红的血,血液顺着他的下巴落在衣襟上,依稀描绘出一张狞笑的脸。   柯尔特愣住了。   “诅咒?”(~^~) 第三百九十八章 希望之光   “诅咒?”   他轻声呢喃:“怎么可能是诅咒?”   在衣襟上,那一张狰狞的脸缓缓地变化着,嘴唇开阖,仿佛在轻声歌唱,于是耳边便传来阴森沙哑的怪笑。   “噢,所罗门,周一出生,周二受洗……周三结婚,周四的病……周五病重,周六死去……周日被埋进了土中。”   “噢,所罗门,这就是你悲惨的一生……”   柯尔特头晕目眩,眼前昏黑,几乎从马车上栽倒下来。   恍惚之中,他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老女人站在大釜的前面,吃力地搅拌着釜中的浓汤,投入了心肠和鲜血,怪笑着歌唱,颂唱着来自圣咏派系的歌谣。   于是,诅咒便远隔千里而来。   透过水面,那碧绿色的眼瞳仿佛察觉了柯尔特的视线,变得嘲弄又残忍。   “他看到我啦?他看到我啦!”   那个老女人摸着干瘪的乳·房,喋喋怪笑:“我的小可怜呀,价值九十万镑的小可怜呀,不要反抗,乖乖地让婆婆把你带走。你这张丑脸真是令婆婆心痒,在你临死前,婆婆会善心大发,赏你一个香艳之梦,咯咯咯咯咯咯!”   柯尔特咬牙,拔出反调,刺入腹中。   那剑刃上的炼金矩阵瞬间接驳了体内的乐理,和纠缠在身体最深处的诅咒毒瘤,紧接着,同归于尽的释放出反调震荡。   柯尔特惨叫,吐出漆黑的血,模糊的感应瞬间消散,最后听到的是铜釜炸裂的巨响,还有那老女人的怒吼和咆哮。   “该死!我不会放你逃走的!小杂种!我不会的……”   柯尔特拔出了短剑,嘶吼着扎紧了伤口,咬牙驾车,狂奔。   刚才那一下重创了自己和那个疯女人,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肯定会不惜工本的加快诅咒。   一定要加快速度,赶到骑士团!   一定要赶到!   仿佛察觉到他的到来,很快,一艘铁鲸空艇升起在远方的天空中,紧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   在高亢的鲸歌声中,那铺天盖地的铁鲸群缓缓地向着他们飞来,似缓实疾,转瞬间便已经到了他们头顶。   “他们来啦!大师!他们来啦!”   柯尔特惊喜地尖叫,狂喜乱舞,跳下马车,疯狂地向着天空挥手,吼叫,喜极而泣:“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还活着!   叶清玄你看到了么?你杀不死我,哈哈哈哈……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高悬的铁鲸缓缓地接近。   好像哪里不对。   柯尔特心里慌了起来,呆呆地看着它们:   为什么没有减速?   铁鲸驰骋,翱翔在天空中,汽笛声轰鸣,鲸歌奏响天空。   就这样的,从容的、迅捷的、优雅地……从柯尔特他们头顶缓缓地飞过,飞向了远方,只投下了一片绝望的阴影   他们,根本,没有,看到自己!   柯尔特的笑容僵硬了,浑身发冷,被恐惧彻底的吞噬,几乎窒息。   他发疯一样地爬上草车,奋力摇晃着意识昏沉的菲利普,拍打着他的脸颊:“发信号啊!发信号啊大师!”   他尖叫,声音尖锐地像是铁丝:   “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菲利普剧烈地咳嗽着,似乎终于清醒了,呆呆地看着柯尔特,不知身在何处。柯尔特慌乱地指着天空中的黑影:   “圣殿骑士团,发信号啊!”   许久,菲利普艰难地抬起一根手指,按在虚空中,指尖缓慢地亮起一缕光芒,宛如风中残烛。   柯尔特几乎喜极而泣。   那是多么美丽的希望之光,仿佛汇聚着世界上的一切美好……   紧接着,在下一瞬,光芒被无形的力量残酷掐灭了。   幻想破灭。   光芒中的壁炉、美食和温暖都像是童话一样的消散了。   直至此时,柯尔特才发现,肉耳难以听闻的噪音早已悄然地布满了整个丛林,悄然地掀起以太,仿佛一层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阻挡了一切讯息的发出。   这是守密人学派的专精技巧·缄默剧场。   那一瞬间,柯尔特如坠冰窟。   完了。   -   -   铁鲸们从空中翱翔而过。   侧翼,一座侦查舰上,观测员透过瞭望镜,看到了下面的场景,忍不住拍了拍身旁的同僚:“嘿,你看,下面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竟然有人。”   在瞭望镜中,是狂喜乱舞的柯尔特。   “他好像在向我们挥手呢!”   同僚探头一看,看到那一张兴奋到扭曲的面孔,忍不住摇头笑了笑:“没见过世面的农民吧,看到舰队就像是看到了神迹一样,很正常。”   观察员将瞭望镜放在一旁,感叹道:“当年我第一次见到舰队的时候,也像他们一样呢。”   “是呀。”   同僚抽着烟,眼神缅怀地陷入悠悠往事中:   “谁又不是呢?”   -   -   -   几个小时之前,清晨。   一名骑乘着灰马的信使狂奔着来到了圣殿骑士团的驻地,找到了负责人,并送上了一封调令。   班恩读完之后,抬头问道:“我们记得贵国批给我们驻扎时间还有两天。”   信使露出汗颜的神情:“抱歉,阁下,我知道这个要求不近人情。我们另外划了一片营地供你们进行休整,就在两百公里之外。”   他停顿了一下,低声骂了一句:“水务管理局那帮王八蛋,光顾着贪污钱!去年在这里刚刚建好的水厂又停工了,地下水抽不上来,附近城镇的水源供给都停了,就连您这里需要的水也无法正常保证。   我们需要临时在这一片营地里打井,保证紧急供给……真是非常抱歉,这是上面让我交给您的信件。”   他掏出一封信,交给了班恩。   班恩很快看完,点头:   “请你回报奎恩部长,我们本来就是客人,发生了这种事情,自然以贵国的事务为先。另外的营地就不用了,铁鲸已经整备的差不多,人员休整回到圣城去也一样。   我们尽早出发,晚上应该就能到圣城。”   信使大喜:“感谢您的宽宏。”   随着班恩的命令,很快,静谧的营地迅速地喧嚣起来。圣殿骑士们迅速地收拾着行囊和帐篷,有条不紊地将物资搬运至铁鲸上。   短短的两个小时之后,营地便已经彻底整理完毕。   铁鲸们升空而起,奏响了凯旋回归圣城的歌声。   回家。   -   -   当柯尔特的希望之光被掐灭的那一瞬间,远方,调率仪中传来沙哑的声音。   “‘缄默剧场’已经完成,叶清玄,这是守密人学派最后一次帮你了。”   海森堡大师说:“希望接下来你能实现我们的约定。”   “我早已经安排好了,请大师放心吧。”   长桌之后,叶青玄撑着下巴,端详着面前的地图,在地图上,那一连串惨烈的血点缓缓地向北延伸,已经接近圣城。   他凝视着那一道崎岖的血路,就像是凝视着什么伟大的艺术品,他轻声呢喃:   “绝对,万无一失。”   “哦?愿闻其详。”   察觉到话中的某种意味,海森堡大师忍不住心生好奇。   以守密人学派的能力,自然将他这些日子的安排尽数看在眼中,但海森堡却没有发现他究竟还藏着什么样的后手。   虽然菲利普大师已经油尽灯枯,但一位以‘神罚’的主题成就宿命之章的大师哪怕在弥留之际,也绝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因此,他很好奇,叶青玄究竟安排了什么。   对此,叶清玄神秘地笑了。   -   -   此时此刻,荒凉的丛林之中,一只稚嫩的小手拔起脚下的野草,毫不顾忌上面的土块和昆虫,塞进口中,咀嚼地无比香甜,青绿色的草汁从嘴角留下来。   那十四岁的少年看起来像是一个野孩子一样,尽管长发如金,面目威严。   “叔叔,叔叔。”   他扯着前面男人的衣角,可怜兮兮:“我饿了。”   “那就随便吃点东西呗,喏,吃这个。”   前面的男人随手一指,指了一颗大树。少年张口,无形的龙威化作巨口,将大树连根拔起,吞入不知名的所在。   只听见木块破裂的咀嚼声不断响起。   可咕噜咕噜的饥饿声音还是从少年的肚子中不断响起。   走在前面的男人叹了口气,弯腰蹲下身,看着面前委屈的侄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乖侄子,忍一会啊,这可是叔叔我的好朋友难得的来找我帮忙呀,更何况他还给了钱呢!”说着,他比划了一下手指头:“这么多钱,都够叔叔我养你好长时间啦!回去就给你买煎牛排吃好不好?”   少年委屈地点了点头:“我要五头。”   “五头就五头!就这么说定了。”   ‘叔叔’愉快地拍手,起身,眺望着远处那一辆垂死奔行的草车,便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虽然早就有他一定会联系我的预感,但我就没想到,他第一次找我,就是要做一票大的啊……” 第三百九十九章 亏本的买卖   “嗬嗬……”   那一瞬间,稻草车中,浑浑噩噩的菲利普大师骤然惊醒,焦烂的眼睛睁大,眼眶撕裂,留下了浊红的血水。   仿佛瞬息之间就摆脱了伤势的困扰,他猛然从稻草中起身,稻草粘着的血痂被撕裂了,干涸的血从惨烈的伤口中渗出来。   “大师?”柯尔特喜出望外,指着空中即将消失的黑点,“快……”   菲利普充耳不闻,被血蒙住的空洞双眼锐利,盯向了远处荒林的深处,眼瞳爆射出凄白的光芒。   在目光所视之处,金发的少年蹲在地上,神情懵懂,手里抓着半截从淤泥里挖出来的蟾蜍,吃得正开心……   “叔叔,他好像看到我了。”他吞下去另外半截蟾蜍。   “哦。”   纳贝里士蹲在半截树桩上,手里慢条斯理地卷着烟丝,一脸风轻云淡:“那就让他看呗。”   “他好丑。”   莫德雷德擦嘴:“我有点害怕,我能打他么?”   “不着急。”纳贝里士卷好了烟,给自己点燃,抽了两口:“在等等。”   看着那一双空洞狰狞的眼眸,莫德雷德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他忍着饥饿,舔了一下嘴角:   “等多久?”   纳贝里士笑了,回头,瞄了一眼草车上眼神空洞又凶狠的菲利普。   “再等等。”   他说:“那老东西还留着力气,要给我们一个狠得呢。”   那一瞬间,菲利普发出嘶哑的声音。   “柯尔特,逃吧。”   他的血肉噼啪作响,血竭和尘埃顺着骤然涌出的血水被重开,浑身处处浴血。可那代表的却是旺盛到令人吃惊的生命力,衰竭的细胞在齐舞,在狂欢,令他的伤痕迅速恢复,不见。   转瞬之间,血被光芒洗去了。   他不再苍老,恢复了年轻,神智清醒,皮肤白皙,毫无伤痕。只有斑白的头发宛如火焰燃烧,就像是魂灵投入了火中。   所以换来了力量。   此时此刻,他躯壳中回荡着飘渺又哀婉的歌声,那是骨骼在震颤,内脏在轻鸣。圣咏之中的牺牲之章被奏响了。   “我来拦住他们。”   菲利普伸手,按在柯尔特的肩膀上,神圣咏唱自虚空中响起,落在柯尔特身上,驱散了其中跗骨之蛆一般的诅咒,更隐隐在他身后形成模糊的翅膀。这是近乎不惜心血的加持。   “柯尔特,逃吧。”   他凝视着看过来的纳贝里士,手握着残缺的剑:“往圣城的方向走,能逃多远,逃多远。”   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柯尔特的脸色惨白,几乎快要瘫倒在地上,很快,他咬牙,弃掉马车,转身离去。   再不敢回头看一眼。   在加持之下,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转眼之间,就消失在远处。   “所以说,这些狂信徒就是死心眼,一个个事到临头就不要命。”   纳贝里士叹息:“怎么就不想想活着的好呢?不拿自己当人就算了,也不拿别人当人……这和我们黑乐师有什么两样啊!”   嘲弄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   菲利普死死地盯着他,举起了残缺的剑刃,贴近了自己的眉心:   “誓灭奸邪。”   他说。   神罚之章轰鸣,瞬息之间,威严光轮自背后浮现,那布满裂纹的庞大光轮燃烧着盛大的光焰,青绿色的火光仿佛来自炼狱中的惩戒之火,令人心生恐怖。   无数罪人哀鸣的声音自其中传来,而就在那炼狱中,无数沉睡的眼瞳睁开眼睛,那些身着赤红教袍的身影仿佛凝视着这个污浊世界,齐声呼喝:   “——誓灭奸邪!”   如山崩,如海啸,那声音轰鸣。   瞬息间,圣城中,一座沉寂的大钟轰然奏响。圣灵殿的阴暗角落中,石棺震颤,沉睡的圣灵自黑暗中苏醒了一瞬,睁开眼睛,望向了这里。   于是,有宏伟的神圣之光从天而降。   白金色的光芒是如此的炽热、如此的纯净,纯净到容不得任何玷污,一切触碰到它的都被彻底气化。   在那光芒的灌注之下,菲利普的躯壳暴涨,瞬息之间化作两米有余的巨人。背后神威之轮旋转,迸发雷鸣,呼唤着电光幻化为羽翼。   瞬息之间,烈日为止黯淡。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纯白无垢之光。   “妈的,圣灵变化……怎么你们这群家伙动不动就炸?”   那一瞬间,纳贝里士轻声骂了一句:“怪不得给钱给的这么爽快,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下一瞬间,他被烈光斩下了头颅。   头颅咧嘴。   狞笑。   -   -   圣城钟鸣的瞬间,钟塔之下,大殿中,闭目祈祷的年轻乐师睁开眼睛。   很快,他起身走出大殿,在教皇宫中奔走,穿过了层层大门,沿着走廊前进,最后走进了极深处的所在。   他敲响房门。   “进来。”   门后有人发出声音。   乐师入门,恭谨的低着头,不敢看门后坐在桌旁的众位主教,只是呈上了一卷地图:“找到菲利普大师了!   他就在圣城不远的地方,数百里之外,动用了圣灵变化,恐怕……命不久矣。”   在昏暗的房间里,厚重的窗帘挡住了阳光,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药味儿。   在安静之中,几位神父压低声音,进行着紧急的会议,此刻听到他这么说,顿时一愣,面面相觑。   “没想到情况已经恶劣到这种程度了么?”   一名身着红衣的苍老神父颔首,看向房间的最深处,那层层帷幕之后,嘶哑呛咳的枯瘦身影,“大主教,让我去一趟吧。”   帷幕之后,那个身影张口,紧接着剧烈的呛咳起来。   “如此争斗,着实难堪。”   在呛咳之中,帷幕之后断断续续地传来沙哑声音:“这么多年来,信理部日益萎缩,眼看再度东征无望。新血难得啊……威尔神父,有劳你将他们带回来吧。”   “是。”威尔恭谨颔首。   “其他的……”幕后的身影呛咳着,佝偻弯腰,痛苦地发出声音:“其他的……清理了就是。”   “是。”   威尔颔首,起身。   侍从走上前来,为他佩剑,披甲。他佩剑而行,奔向宫门,很快,一道流光冲天而起,飚向了远处。   黯淡的房间中重归寂静,只有帷幕之后传来的沉重咳嗽声。   “大主教。”   有人小心地问:“此事,究竟应该如何处置呢?”   “此事?”   帷幕之后的人轻咳着,似是不明。   是啊,究竟是哪一件事呢?   连日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而不论哪一件事都牵涉重大……谁都没有想到,罗慕路斯人反叛的事件还没有落下帷幕,新的风波便又起。连日以来,安格鲁的那位新晋持剑者近乎疯狂的举动令所有人都陷入错愕。   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而奔走、争斗,牵涉到了多少人,甚至连圣城的脸面都被波及。   有的人立场明确,有的人的态度暧昧不明。但令人头疼的是:教皇厅至今不发一语。甚至连静默机关都开始进行调查……   那么,究竟如何处置?   帷幕之后只有沙哑的咳嗽声。   -   -   流光飞掠圣城,速度不可思议的快。   半以太化的状态下飞行,速度已经堪比声音。仅仅是短短数分钟之后,便横跨了漫长的距离。   只是越是接近,威尔心中某种不安的预感便越是强烈。   转瞬之间,他已经出现在地图上所标注的地点。   只是此时他所在之处,是一片延绵无尽的群山,脚下便是一座庞大的矿场,机械轰鸣,无数人来人往,喧嚣非常。   “是这里?”   他闭目感应,流光瞬间落下。   在众人惊惧的叫声中,剑刃斩下,破开巨石,露出了巨石背后那一块残破的红布,那是菲利普的教袍碎片。   威尔的面色迅速地阴沉下去,闭目,咏唱乐章,简短的几个小节过后,来自启示学派的预知乐章传来模糊的启示。   北方,六十公里。   流光一闪,出现在六十公里之外,一片荒山野岭,一块树枝上挂着一缕焦烂的头发。   威尔皱眉,再次咏唱乐章,冥冥中的启示到来:东方,三十公里。威尔没有动,只是又一次的演奏乐章,这一次模糊的启示再一次浮现:   南方,十九公里。   一次次的使用乐章寻找菲利普的所在,可那千丝万缕的乐理指向了四面八方,数十个不同的结果。   轰!   暴怒的剑刃在地上斩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威尔的神情铁青,终于醒悟:有人使用启示学派的‘媒介误导’混淆了所有人的感知,将所有启示乐章都引向了错误的结果!   为了加强效果,恐怕早有人将这些沾染着菲利普和柯尔特气息的东西洒遍了整个圣城周边!   倘若不惜代价的去甄别,肯定能够察觉到媒介之间的不同,但仓促之间,根本无从分辨,只能疲于奔命的在一个个错误的地点奔走。   而真正的所在,肯定已经被人为的隔绝成了一个孤岛。   迟了……   威尔的手背崩起青筋,发出愤怒的咆哮。   -   而就在远方,真正的交战之处。   荒林已经被尽数点燃,大地满目疮痍,化作焦土,仿佛有巨人在此作战,一切都被彻底破坏。   远处的山体坍塌了一半,大地被打开了一个凄厉的裂口,在裂口深处隐隐可以看到熔岩的火光,是审判之剑遗留的痕迹。   以太动乱,形成了一片混乱的混沌。这里的乐理已经紊杂,数年之内都难以恢复正常。   而就在那一片动乱的核心,胸口破了三四个大洞的纳贝里士艰难地从熔岩中爬出,发出嘶哑的痛苦呻吟。   “这一次真是……亏本啦……”   -   -   -   抱歉,有些卡,状态失常。(~^~) 第四百章 地上有剑   “小莫……说过多少次了,龙息喷吐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他奄奄一息,“要不是叔叔前几天刚刚完成了宿命之章,今天差点就被你一口喷死啊。”   “哦……”   莫德雷德懵懵懂懂地点头,掀起一阵狂风。   就在纳贝里士面前,是狂暴狰狞的庞然大物。   它背对着天上的太阳,便投下的恐怖的黑影,无数鳞片如刀剑一般倒映着寒光,说话的时候,便吞吐着硫磺和火焰的气息,卷起飓风和火星。   那是一头巨大的黑龙!   “幸好,刚刚完成了宿命之章,否则说不定就死了。”   纳贝里士抬起还算完整的左手,顺着鼻子和脑袋爬上龙背,将自己固定好。他看着自己满目疮痍的身体,忍不住有些难过:   “什么时候开始大师都这么容易死了?看来还是要尽快制造‘传说’,进阶权杖才比较靠谱。哎,走吧走吧,快闪!”   他嘶哑地催促:“记得把所有线索都吃掉。”   “好的,叔叔。”   莫德雷德张口,虹吸,仿佛打开了一个通往黑暗世界的洞口,触目所及的一切都被他吞进了口中。   龙威翻涌,从地上犁过,地层翻卷,将一切都彻底覆盖。   杀人放火,毁尸灭迹。   纳贝里士从烧焦的口袋里掏了掏,翻出了几粒种子,随意地洒在地上,口中咏唱圣咏乐章,催发生机。   很快,几颗草籽发芽,一点一点的新绿便从地上浮现,缓慢地拓展开来。   虽然仔细看上去依旧不协调,但起码没有原本光秃秃一片那么扎眼了。荒山野岭这么大的范围,哪怕圣城拉网式排查,查到这里也要一两周之后了。   留给他们的反应时间还很充分,而且到时候究竟还能查出多少东西来,鬼才知道。   “委托总算是完成了。”   龙背上,升上天空的纳贝里士轻声笑起来:“只希望我那位朋友不要太过天真。”   他凝视着柯尔特离去的方向,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呢喃:   “有的时候,事情的发展,未必会尽如人意……”   -   -   在等待了足够漫长的时间之后,打扮成商人摸样的教士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目标。   阿瓦隆的黑暗圣徒,东西方之间超过一半的走私活动的控制者、萨满的继承人,也是安格鲁的新晋持剑者——叶清玄……的代理人。   在码头附近一家被清空的酒馆中,桌子后面的华生给自己到了一杯酒,抬起眼睛,看着这位风尘仆仆的来者。   “华生先生,我想,您大概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来人抬起衣领,露出了那标志着信理部的徽章,神情肃冷:“我要求面见叶先生,直接与他本人进行对话。   这是最后的机会,希望你们珍惜。”   轮椅上的华生漫不经心地端起酒杯,没有加食盐和柠檬汁,仰头,一饮而尽,将酒杯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你还不够资格。”   他冷淡地说:“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对我说吧。杀人放火的活儿,一向是我来拿主意。难道信理部有什么脏活儿想要外包给我们么?真是令人受宠若惊。”   虽然这么说,他的话里却全然没有任何惊喜的意思,只有一片嘲弄。   教士的脸上的怒色一闪而逝,强行压下来。   他伸手入怀,缓缓地取出一封书信,递送到华生的面前,华生信手拆开火漆,一扫而过,当看到最后面几个签名的时候,神情就慎重起来。   那是教皇厅的某位大主教给他们的保证。   “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教士凝视着他慎重起来的脸色,一字一顿地说道:   “——但柯尔特,必须活着。”   自从‘宗教裁判所’被诸国拆分之后,信理部便越发的一日不如一日,如同那位主使者的身体,眼看着已经边缘化,被清理、裁撤是迟早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信理部越发的想要有所作为。   而这一次,好不容易收到了新血,一位前途远大、未来近乎注定成为圣徒的乐师,眼见有复起之日。   这个时候,叶清玄一个抡直了的耳光扇上来,要撕破信理部最后的颜面。而到时候,被彻底激怒的信理部,又能做出什么来?   “其实,我有一件事情很好奇……”   华生开口了,声音低沉又仔细:“你们是真的不清楚柯尔特所做的那些事情呢?还是……完全不在乎?”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用不着贵方操心。”   教士淡淡地说道:“不论如何,柯尔特是挽救了罗慕路斯之战的英雄,这一次试炼的唯一通过者,将要蒙受教皇的封赏,成为未来的圣徒之一。   我们绝不能忍受他遭受如此对待。”   “也要不惜一切的为他保住这层皮,对么?”   华生了然地笑了:“否则,如果他身败名裂,你们之前一切的付出都没有意义了吧?   当初你们不问教皇厅的意见就接受了柯尔特的请求,现在又发现他是个烫手的山芋,可又不能甩掉……骑虎难下,如果在这里认输的话,你们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我猜你们这两天恐怕一直也都在犹豫,对不对?否则我那位老板发疯的第一天,你就应该来了。”   “……”   教士沉默,脸色铁青,片刻之后张口说道:“我相信我的到来还有这封信中许诺的东西已经足够表达我们的诚意,希望你们适可而止。   这一场因私人恩怨而起的争斗就到此为止吧,否则谁都不好看。”   “私人……恩怨么?”   华生一晒,“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将事件定性了,就跟你们当年对人定罪一样利索啊。可惜,我不吃这套。   教皇厅还没有表态呢,你们急什么?”   “现在停手,一切还可以挽回。   要知道,你们已经袭击了一所教堂,杀死了一名虔诚的教士!这些我们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倘若你们得寸进尺的话,就算是安格鲁也无法向圣城交代!”   教士提高了声音:“到时候,你们又打算如何收场?到时候就算是皇室也护不住你们!”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就变得意味深长:   “还是说,到现在你还觉得,安格鲁站在你们这一边?”   华生皱眉,嗅到了一丝古怪的气息,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说话说明白点吧,先生。”华生冷声说:“不要只拿着一封不疼不痒的道歉信来,把你们真正的底牌翻出来给我看看。”   教士神秘的笑了。   “拭目以待吧。”他说。   很快,有人疾步走进酒馆,弯腰低声对华生说了几句话。瞬息间,华生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这是他的原话?”他问。   “是。”随从低头:“大人的意思是,就此罢手。”   “他疯了么?”华生暴怒,凝视着随从:“要是让柯尔特活着到了圣城,后患无穷,难道他不懂?”   “……”   被那震怒的眼神看着,随从的脸色变白了,很快,华生压下了怒气,挥手,让他下去。   “结果如何?”教士似笑非笑地问。   华生冷冷地看着他,伸手指了指门外。   “你们赢了,先生,你可以滚了。”   他淡淡地说道:“柯尔特会活着回到圣城,这是那个傻子的原话,我不知道你们拿什么说服了他,但假如这是他的决定,那么我只有遵从。”   于是,教士便笑了,施施然起身,伸手:   “那么,合作愉快。”   华生不再看他,调转了轮椅,转身离去。   -   -   十分钟之前,暗室之中。   叶清玄冷眼看着面前的麦克斯韦。   “凭什么?”他问。   麦克斯韦叹息,“圣乔治之枪,信理部的大主教向皇室保证,会为我们从归墟中取回失落的圣乔治之枪。”   “就因为这个?”   叶清玄冷笑:“麦克斯韦,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是个合格的商人。轻轻松松就捞到一笔大功绩,令人钦佩。”   “叶清玄,安格鲁从未像现在这样需要那一柄武器,只有它在,我们才能够在与‘利维坦’的战争里有得胜的可能。”   麦克斯韦肃声说道:“这不是为了我一个人!你知道没有那一柄神器的话,会有多少人在这一场战争中死去么?!”   “所以,你们无视了‘公理’?”   叶清玄看着他,眼神失望:“所以柯尔特做的那些事情,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叶清玄……”   麦克斯韦看着他,神情复杂,许久之后,无力地叹息:“抱歉,让你失望了。小孩儿的世界里才会比美,大人的世界里,大家都是比‘脏’的。   算我求你,好么?就算现在放过他又怎么样?你是安格鲁的持剑人,选王之剑的继承者,安格鲁未来注定的掌玺大臣!杀死他的机会有一大把!何必执着与现在?”   沉默,许久的沉默。   叶清玄笑了,低下头,像是嘲笑自己。   “我明白了。”   他闭上眼睛:“告诉华生吧,停手,让柯尔特回圣城去。”   麦克斯韦勉强地笑了笑,却殊无欣喜,数独欲言又止,最后,起身说道:“我欠你一次。”   叶清玄没有说话,指了指门。   麦克斯韦叹息一声,离去。   门关上了,黯淡的灯光中,叶清玄的眼眸低垂。   -   -   -   “请给我足够的勇敢,向前飞。”   漆黑的雨水从天空中落下。   柯尔特看到白裙的女孩儿从雨中走过,拖曳着她的小包裹,就像是拖着她的全世界。在雨声中,她轻声歌唱,走向遥远的地方:   “考验我的心,别说后悔……古老的房子在发光,又像叹息……”   那歌声却徘徊在耳边,如此柔和,可在如此寂静的世界里,却令人恐惧。柯尔特伸手,想要拉住她,可是却无法追上。   “只有沉默,如此永远……”   暴雨冲刷,将一切隔绝。   黑色的雨水仿佛要染黑整个世界,洗去了一切的伪装,天地震颤。   于是那高耸的建筑变得如血猩红,威严的宫殿抖落尘埃,墙壁上那层层浮雕是如血管一般地脉络,它在呼吸。   高塔颤抖着,在雨水中畅快地大笑着,台阶摩擦,像是利齿开合,残留着一星半点的血肉和骸骨,像是没有吃干净一样。   “柯尔特,柯尔特,你终于来啦。”   有人热切地欢呼着,露出笑容:“我们在等你呢。”   在雨中,等待在这里的人们欢呼,热情地迎了上来,向他招手:“快来!来这里!我们一直在等着你。”   柯尔特困惑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   “是我呀,柯尔特。”远处等待的人招手,语气温柔:“你忘记我啦,我是带你进入岩铁学院的朋友啊。”   “还有我,我是你的学长,我对你最好了,柯尔特,你还记得我么?”   “我是你的第一个老师,柯尔特,我就知道你这么出色,一定能出头的。”   “柯尔特,我是你的弟弟啊,你忘记了吗?”   披着雨披的小孩抱着手臂,语气祈求:“这里很冷啊,还下着雨,不要站在外面了,我们去烤烤火吧。”   “请过来吧。”   “是呀,我们都在等你呢。”   他们热情地招手,呼唤着,让柯尔特过来,可柯尔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我不能过去。”   “为什么?”   他们变得哀伤起来:“我们都分别这么长时间啦。”   “因为……因为……”   柯尔特后退了一步,表情抽搐:“你们都死了。”   “没有呀,柯尔特。”他们笑着摇头:“我们只是离开了你,去了很远的地方啦。”   “你们已经死了。”   柯尔特咬着牙,眼神阴沉:“是我亲手杀了你们。”   那一瞬间,呼唤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尖叫声和咆哮声响起。   雨水冲刷他们的面目,便洗去了皮肤,露出鲜红的血肉和狰狞的面目,他们尖锐地咆哮,爪牙狰狞。   “痛苦啊,柯尔特。”   那些人哭喊:“这里很暗,你快过来看看我吧。”   “我要撕碎你!杂种,我在这里等了你几十年!”有人发狂地咆哮,想要冲过来,被无形的屏障所阻挡:“懦夫,我一定会撕碎你,每天都会又一次!我要把你给我的痛苦,千百倍地回报给你!”   “过来啊,柯尔特!”他们咆哮,狂笑:“你已经无路可逃。”   柯尔特踉跄后退,却感觉到再无退路。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地狱啊,柯尔特。”   在他身后,有人轻柔地说:“你快要死了,所以你就看到地狱了。很快,你就会到对面去,这么多年了,这么多人,他们都在等着你。”   “我不死!”柯尔特转身,向着来者怒吼:“我的前途远大,这么可能会死!”   “你会的。”   来者掀开兜帽,露出苍白的头发,像是骨骼一样的白。他看着柯尔特呆滞地神情,便笑了,伸手,扼着他的脖子,低头俯瞰着他:   “我从那里来,要将你带回那里去。”   他的手掌收紧了,像是铁钳,声音阴森,宛如钢铁摩擦:“我发过誓,要找到你,这个世界这么大,但你无路可去。”   “叶……清玄……”   柯尔特从喉咙里挤出尖叫的声音,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一张面孔,眼神就变得凶狠:“你赢不了我……我能赢你一次,就能赢你第二次!”   他伸手,用尽所有的力量,拔出剑,刺入面前身影的喉咙,鲜血如泉喷涌而出,他怒吼,横剖,斩下了他的头颅。   在漆黑的暴雨中,那一具身体幻觉一般的消失了。那些妖魔和鬼怪都消失了,还有地狱也随之远去。   只有无穷无尽的暴雨。   暴雨中,有人轻声呢喃:   “你会回到这里来的,一定会……”   柯尔特睁开眼睛,感觉到了湿润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脸上。   那是血。   在这个破败的山洞里,满是腐臭的味道,刺鼻又浓郁。他手中的短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拔出,深深地钉进了面前的石壁中。   在剑刃之上,贯穿着一条青绿色的毒蛇。   毒蛇在痛苦抽搐,尖牙上滴落了墨绿色的液体,却距离柯尔特的脖颈只差一毫。   柯尔特冷冷地凝视着它,看着它痛苦抽搐、一点一点的死去,再无声息。然后将它斩断,剥皮,饥渴地吞咽着蛇血,咀嚼血肉。   在那一道残缺的剑刃上,猩红色滴落,倒映着他蓬头垢面的脸。他昼夜奔逃,藏在山洞里,像是野兽,就连眼神都变得像野兽一样。   微弱的晨光从缝隙中落下来,落在他身后,便照亮了他在痛苦中刻在石壁上的名字。   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纵横交错,那些名字全部都来自于同一个人,也全部被刀剑斩成了稀巴烂。   “谁都拦不住我,我要活下去。”   他吞咽着蛇骨,轻声呢喃,像是要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那蛇血像是给了他力量,令他从垂死中活过来了,毒疮愈合了,高热不再。   他伸手,一点一点的拽去那些吸附在身上吸血的虫子,丢在地上,最后拔剑,将蓬乱的头发重新修剪。   到最后,他爬出了栖身的洞穴,竭尽了所有的力气,像是蛇在痛苦抽搐,褪去过去的外壳,嘶鸣着蜕皮,重生在阳光之下。   阳光照亮了他枯瘦的面目,却无法驱散那一双眼瞳中的漆黑。   他喘息着,艰难前进,穿过了荆棘和灌木,一点一点前进,倒下,再爬起,穿过了荒原、密林和浑浊的溪流,在地上爬行,经过了最后的泥潭,爬上了高坡。   向前、向前……跌跌撞撞地向前……   直到最后,他的眼瞳的被远处的锐利光芒所照亮。   那是一座座细长的高塔,直插天空,延伸近云的深处去,成百上千,如林耸立。厚重的钟声在彼此之间回荡,延伸到天空的尽头中去,仿佛要将坠落的天空重新撑起。   圣洁的咏唱声从高塔上飘荡而下,扩散向四面八方。   那塔是金属的,那城市也是金属,就连大地中都弥漫着铁腥的味道,折射着烈日,便焕发出宛如燃烧的辉光焰光。   无数人自道路上来往,车马奔行,河流之上的船舶高亢鸣叫,天空中隐隐有铁鲸巡游。   自地而起、层层拔升的庞大城池占据了整个世界的中央,无视不刻的搅动着庞大的以太之海,平衡着整个人类世界中的以太密度,并抵御着来自黑暗世界的侵袭。   “圣城……”   柯尔特屏住了呼吸。   那是不朽之城、钢铁之城、万塔之城、凤凰之城……那是世界的中心,一切的顶点。   “圣城!”   柯尔特大笑,狂喜,手舞足蹈,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还活着!叶清玄,你看到了么?你杀不死我!我还活着!”   他匍匐在地上,亲吻着道路上扬起的尘埃,像是个疯子,涕泪横流,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而就在长路之上,一队身披铁甲的骑兵疾驰而来,身佩刀剑和铁盾,铁盾的徽章上两把钥匙重叠,宣告神圣。   为首的神父身披黑袍,庄严神圣。   所过之处,所有前来朝圣的信徒都跪倒在地,恭谨地凝视着他们的背影。而就在那个仿佛疯掉一般的乞丐面前,他们却骤然停止,士兵们下马,半跪在地。   黑衣的神父走上前来,双手捧着一件崭新的教袍,那教袍纯白的,带着金色的花纹,极尽威严和神圣。   “柯尔特大人,传主教阁下的命令,您将升任信理部司铎一职。”   他低下头,将手中的教袍奉上:“在下奉命前来迎接,请您上马。”   良久,良久,尘埃中的柯尔特笑了,笑得撕心裂肺。   他从地上爬起,毫不估计地扯过了教袍,用那纯白将自己覆盖,于是,他就变得威严又肃冷,高高在上,眼瞳宛如燃烧,令人不敢直视。   “走吧。”   他翻身上马,凝视着远方的钢铁之城,眼神狂热:   “到圣城去!”   他还活着,也一定要活着,活着前往圣城去……去夺回应属于自己的一切。   不惜一切代价!   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去爬上一切的最顶端!   -   -   这是一个炎热的午后,戍卫城门的士兵汗流浃背。   人潮汹涌中,车马入流,穿过了城门。或是家财万贯的富翁,或是衣着褴楼、徒步前来的朝圣者,各国的信使和专员……   每一日,进入和离开圣城的人都足足有数十万人。只不过,这一次,大部分人都汇聚在城门前面,翘首凝视着远方的道路。   城门外的集市瞬间变得拥堵不堪,摩肩擦踵的行人占据了每一个高处。   在人群的最后面的角落里,背着行囊,拄着拐杖的苍老琴师凝视着人群,露出感慨的神情:“果然圣城气象万千,就连城门外的人都这么多,令人大开眼界。”   “老先生,你是第一次来圣城吧?”   旁边来看热闹的人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露出笑容:“这样的阵仗在圣城也是不多见的,你算是赶上了。”   “是么?”老琴师笑了笑:“那我的运气还真不错。”   “来的是谁?”有人问。   “罗慕路斯人的叛乱事件中的英雄,还有谁?自然是新一代乐师中的翘楚,未来的权杖大师!”   “今天忽然就来了么?在之前完全没有宣传过啊,否则人会比现在更多啊。”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   有人神秘的笑起来:“这位柯尔特大师据说在战争结束之后,马不停蹄的又协助信理部去消灭了十几个邪神教会的据点,成绩斐然,简直震惊圣城。   所以,为了保证安全,之前他一直隐秘行踪,直到快到圣城在揭示身份的。”   “原来如此。”路人点头,神情越发敬佩。   老琴师赞同地点头,与他们一起感慨着。   似是一路以来有些疲惫,他将拐杖放在了一遍,靠着城墙坐在地上,调试起自己的六弦琴来,轻轻拨动琴弦,杂乱的琴声被淹没在喧嚣中。   “你是在准备赞美诗吗?”   看热闹的小孩儿举着风车,好奇地看着他,“听说英雄凯旋的时候,都会有乐师献上赞美诗。”   “大概吧。”   老琴师笑了,低头看着自己的六弦琴:“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   人潮骤然喧嚣,在驰骋的马蹄声中,欢呼声自从远处响起。   英雄归来。   -   -   “那就是信理部最近崛起的俊杰么?”   高塔之上,胡先生凝视着远处掀起的烟尘,身旁有一位教士,披着枢机主教的教袍,面目苍老又普通。   听到胡先生的问题,老教士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反问:“先生看来如何?”   胡先生笑了笑,也没说话。   只是低头,自天上凝视人间。   “在这里看得久了之后,果然就觉得很多东西,都不是很重要了啊。”   他轻声说:“就像是传说里说的那样:天人在天上的国中,怡然长寿,不知烦恼。地上的恩怨和厮杀,在天上不值一提。”   “这是东方的神话么?”老教士轻声感叹:“不论东方和西方,某些东西总是一样。”   “是啊。”   胡先生抬起头,凝视着头顶的烈日,眼瞳便被镀上了璀璨威严的金。   “天上的国没有烦恼,便不知地上有血,有厮杀,有争斗,有苍鹰击与殿上,有彗星袭月、白虹贯日。所以,他们不知道……”   他下意识地伸手按向腰侧,却按了空,于是神情便黯然起来,轻声叹息:   “——地上有剑。”   那一瞬间,地上拔剑。   人群中,有一只手按下了怀表,于是,‘浮士德’从沉睡中睁开眼睛。   “时间呀,请你停一停。”   苍凉的颂唱声响起,饱含痛苦和希冀:“只因你如此瑰丽。”(~^~) 第四百零一章 以血洗血(上)   “时间啊,请你停一停。”   “只因你如此瑰丽。”   在那遥远的颂唱声中,来自《浮士德》的巅峰乐章启用,时计运转、灼烧至赤红,近乎自毁。   于是,以太之海中的时光戛然而止。一切乐理的变化都被强制地停滞,冻结。   这一次,它遵循的是‘禁绝学派’的乐理,而并非是针对于物质界的‘停滞’。   那旋律直接作用在以太之上,令此处的以太之海停止变化,不再对现实世界的响应。也强行截断了乐师和以太之海共鸣的途径,将所有乐师打落共鸣之下。   而就在那一瞬,队伍中忽然有一名不起眼的骑兵伸手,抬起手指,甲片震颤,无数音符在那指尖流动,勾勒出了庞大的结构和轮廓,硬撼向那一片封冻的以太之海。   转瞬之间,周遭的空气都隐隐扭曲起来,仿佛遭到了庞大引力的拉扯。那是成型的乐理在干涉着物质,扭曲现实。   ——歪曲级!   这一队骑兵中,竟然还藏着一个距离大师境界只差一步的乐师!   那乐理上被寄托了无尽的变化,层层叠叠的公式在瞬间推演,节节迸发,宛如化作一柄燃烧的铁锤,要破冰而行。   崩!   乐理碰撞,掀起了刺耳的噪音,所有人眼前一黑。   那‘骑兵’的面色骤变,抬起的手指一震,如同竹节一般开裂,鲜血飞迸,或是在混乱的乐理中蒸发,或是冻结,或是消失无踪。   自指尖至手肘,铁甲扭曲,就像是一条晒干的海带,寸寸断裂,露出惨烈的血肉。   “怎么会……”   他呆滞地呢喃,胸腔中传来清脆的破碎声,内脏破裂,跌下马去。   转瞬之间,以太之海彻底冻结。   人群中,骤然有数人的脸色变得惨白。就像是某种及其重要的感官骤然失去,就像是目盲、耳聋、失声,触觉消失。   共鸣乐师时时刻刻与以太之海同存,并依此而得到超拔和升华。随着以太之海的冻结,源点的共鸣消失,几乎在瞬间,就被从共鸣阶打落。   除非铸就宿命之章的大师,否则便无法抗衡这种可怕的压制。   直到此时,迟钝的人群才发出惊愕的叫喊声。   混乱从人群中扩散开来,在隐藏的心相乐章控制之下,恐惧和慌乱瞬间爆发,人群四散奔逃,瞬息间,城门口乱成了一团。   “叶清玄……”   在一阵混乱中,柯尔特凝视着那乐师破碎的面孔,抬起头,环顾着四周,咆哮:“滚出来啊,叶清玄!我知道你在这里!”   无人回应。   在这午后,在午后炽烈的阳光之下,飞扬的尘土中,只有沙哑又遥远的歌声传来。   “末日审判将临,烈火蔓延坟墓,灼烧五脏六腑,灵魂流离冥府。”   在城门之下,那苍老的琴师拨弦,低沉的吟唱,为英雄献上了赞美诗篇:“噢,拉撒路,你的债务如何偿还?”   “噢,拉撒路,你可感到了恐慌?”   柯尔特猛然抬头,看向人群中,人群之后,那苍老的琴师低头,沙哑歌唱。   仿佛无形的开关被拨动了,柯尔特身后,黑衣神父的眼神骤然便得空洞起来,无意识的抬起手,教袍中滑出了一具手弩,握在手里。   宛如经过了千百次的练习,他顶住了柯尔特的后脑,扣动扳机。   机簧释放,墨绿色的毒箭迸射而出。   那一瞬间,柯尔特低头,翻身,从马鞍上滚落,弩箭擦着乱发飞过,钉进了领队骑士的肩膀上。   只是破皮,那骑士便迎头栽倒,半身麻痹,很快,嘴唇变得乌青,面目肿胀。   这不是剧毒,而是比剧毒更加可怕的浓缩凝血剂。圣咏乐师用它在战场上为重伤的士兵止血,但倘若浓度在小数点后变化一个数字,它就会将伤者变成活生生的橡胶人像,浑身血液凝固,无药可医。   “诅咒无法破解,无药可救,无处告解,你又能往何处祈求?”   那老琴师嘶哑歌唱:“噢,拉撒路,你的债务如何偿还?   噢,拉撒路,你可感到了恐慌?”   一箭不中,神父的手弩再次瞄准,扣动扳机,柯尔特扯过了身旁骑兵背上的盾牌,挡在身前。   尖啸和碰撞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弩箭撞在鸢型盾之上,一个个凹陷,折断落地,被受惊的战马踩成了粉碎。   在盾牌后,柯尔特拔剑,猛然刺进神父的马脖子上,战马尖啸,人立而起,将呆滞的神父跌下马去,很快,纷乱的马蹄就将他践踏成一地肉泥。   可致死,那神父嘴角还带着空洞的眼神,嘴唇开阖,无声地呢喃着什么。   “叶清玄……”   柯尔特恍然回头,看向那琴师,神情狰狞:“果然是你!”   “时光短暂,死亡催促。”   琴师沙哑地吟唱着,拨动琴弦:“你快看呀,烈火焚烧我的躯体。灼烧我魂,渗透我骨。无处可躲,逃无可逃,也无处可逃!”   “拿下那个袭击者!”   柯尔特咆哮,喝令那些骑士:“不,就地格杀!就地格杀!”   在人群之后,他勒马,冷冷地凝视着叶清玄的面目。   “别做梦了,叶清玄。”他轻声呢喃,“在地狱里杀不死我,在这里也一样!赢得是我,也永远是我!   如果刚开始他还心存恐惧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不再害怕。   叶清玄已经彻底的疯了……   这里可是圣城!   不知道有多少学派、多少大师、乐师云集于此处,全世界最庞大的结界日夜笼罩在城市之中,星辰之殿监控着整个人类世界的以太波动,世界上守备最森严的地方!   在这里,哪怕是守密人学派也无法再为他提供任何掩护。在他选择动手的瞬间,便已经成为圣城的敌人!   再没任何人救得了他!   可是不知为何。   他的心里却泛起了一丝慌乱。   为何……到现在圣城还没有任何反应?他眼角的余光看向城门,可在繁华的街道上,仿佛一切依旧,没有什么异样发生。   哪怕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人发现,神圣之城的门前,发生着一桩卑劣的谋杀!   每过去一秒,他心中的不安就更甚。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咬牙,握紧缰绳,骨节发白。   骑士们拔剑,战马喘息,铁蹄声如暴雨响起。   数十名骑士催动战马,驰骋而来,沉重的长剑拖曳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在柯尔特身旁,数名骑士摘取了面甲,演奏乐章,汇聚以太,纵使已经被打落共鸣,但是众人同调联手时,依旧在瞬间释放出数道桎梏乐章。   大地翻涌、烈火酝酿,空气凝结……数十道乐章同一时间迸发,锁死了来敌的每一寸躲避空间。   铁蹄呼啸而至,骑士们在马背上,投下了漆黑的影子。他们骤然拔起了拖在地上的长剑,向着琴师的头颅斩落!   那一瞬间,烈风掀起了琴师的兜帽,露出了苍白如骨的长发。   “难道你看不到我的遗憾?我将让你生有所值……”他垂首轻唱:“纸醉金迷、死亡扬尘,你可从中看到我的微笑?”   在烈风中,长发飞舞,转瞬间,被镀上了一层电光的银白。   琴师身旁,那斜斜依靠的手杖迸发出炽热的雷霆之光,洪流席卷!   雷鸣声骤响。   瞬息间,电光如狂蟒一般攒动,所过之处,留下了漆黑的焦痕。如同愤怒的鞭挞,那激荡的乐理瞬间将一切乐章都彻底撕碎,摧枯拉朽!   紧接着,它席卷向前,在铁甲和长剑之间跳跃着,将钢铁融化为赤红色的铁汁,战马嘶鸣着倒地,骑士半身气化。   那一瞬间,无数狂暴的雷霆中,隐约交织成了半个模糊的威严虚影——雷帝·因陀罗!   包括柯尔特在内,众多乐师顿时色变。   在以太之海被封冻的时候,任何人都难以取得共鸣,被压制在同样的水准,只能依靠天地间游离的以太。   但谁都想不到,竟然有人依靠着能够毫不吹灰之力地完成如此浩大的乐章,以一敌十,甚至以乐理重现陨落圣徒的灵性!   “这绝对不是乐师级……”   一名中年的教士死死地盯着叶清玄,凝视着他的胸膛,想要窥探出其中所奏响的心音。可是他不论如何窥探,那里都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的回应、也不存在任何的共鸣!   就好像是一个庞大的空洞,没有任何乐理,也不存在任何以太,只有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真空,吞食一切杂音……   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窥探,在那一片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酝酿着,仿佛灾祸的胎苗,浮现出一鳞半爪。   只是瞬间,那教士双眼充血,眼角崩裂开来,渗出一行血泪。血色从惨白的脸上滑下,他惊声尖叫:   “你究竟……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在飞扬的尘埃之后,那垂首弹奏的年轻人低着头,拨动着手中的六弦琴,沙哑之音在那琴弦之间扩散。   “拉撒路,你可看到野火燎原、熊熊烈焰?”   “你可看到地狱猎犬、虎视眈眈?”   “你可感觉到了恐慌?”   “——可是拉撒路,你的债务又如何偿还?”   在那低沉歌声里,雷光炽盛,暴乱地狂舞。手杖之上,那一颗布满层层裂纹的宝石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陨落圣灵自雷霆之中复生,前所未有的,睁开了眼瞳。   天地咆哮!   大地震颤,钢铁的墙壁上攒射着炽热的电光。那歌声化作了来自冥府的审判,响彻天空和大地之间。   “拉撒路,野火已然燎原。”   歌者嘶哑地颂唱:“熊熊烈焰、火光冲天,遥远的星辰将无法指导你的方向……我将以血,书写我名。   拉撒路,以血洗血,书写吾名!”   “——以血洗血,成就吾名!”   那一瞬间,歌者手中的琴弦骤然断裂。   那一把饱经蹂躏的六弦琴寸寸破碎,无数雷光自其中喷涌而出。   天地漆黑。   雷电在他的手里凝结成了实质,随着那雷帝因陀罗的虚影,对准了敌人,死死地锁定了人群之后的柯尔特。   在雷霆的刺痛中,柯尔特的面色涨红,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汇聚在了脸上。   “叶清玄!”   他咆哮着,拔出了反调,向着那无数雷霆交织而成的乐理斩落。   轰!   反调短剑寸寸破裂,在虚空中融化成了了一滴滴铁汁,下一瞬,雷电穿透了所有乐师的防御,摧枯拉朽、节节贯穿,不论是水流、泥土、屏障或者是神话之中的幻兽,此时此刻,在着雷霆的面前都脆弱的宛如梦幻泡影。   尽数碎裂!   瞬息间,十数名乐师在雷霆中毫无知觉的化作了飞灰,雷霆如龙向前推进,吞没了柯尔特的手臂,可就在那一瞬间,天空中传来震怒的咆哮。   “放肆!!!”   宏伟的钟声响起,此起彼伏。   带着纯净的神圣光焰,威尔从天而降,辉煌的神罚之章奏响,猛然砸在了浮士德的桎梏之上。瞬息间,双蛇时计震荡,灼红的指针微微一颤,骤然加快,难以为继。   那一瞬间,有六道流光从圣城中飞起,裹挟着庞大的力量,宛如星辰陨落,撼动在了浮士德的界域之上。   在他们的身上,仿佛还缠绕着圣城之钟的余韵!   每一道钟声,都代表着来自圣堂的加持,令他们的力量突破了歪曲级的界限,迈入了大师的领域之中。   于是,转瞬之间,在六名大师的冲击之下,冻结的以太之海被轰开了一个大洞。   在神罚之章的光焰中,威尔从天而降,拦在柯尔特的前面,剑刃斩落,正面硬撼着那狂乱的雷霆。   与此同时,那流光中的教士同调,撬开了冻结的以太之海,抽取着庞大的力量。那无数繁复的乐理构成、组合、激荡,成型,便迸发出了纯净而空灵的赞颂之音。   “圣哉!圣哉!圣哉!”   “神圣之王!光芒充满天地!一切赞美归于至高之主!”   《安魂曲·圣哉》!   不破之壁骤然架设而起,将柯尔特牢牢护在其中。转瞬之间,雷光奔涌,席卷而过,满目疮痍。   泥土被烧化,变成了赤红的液体,遍地横流。   正面承受那可怕雷光的冲击,威尔浑身的光焰震荡,倒退了三步,半身的铠甲被气化,手中的神圣之剑已经被烧至赤红,几乎融化。   “叶清玄!”   威尔眯起眼睛,凝视着那年轻人的面孔,神情阴沉:“看来你真的是疯了。”   “毁坏教堂、袭击女巫之锤,杀死圣城教士,甚至在圣城之前犯下如此罪孽……”他举起剑刃,冷声宣告:   “你,死不足惜!”   寂静中,有人笑了。   那一瞬间,哪怕在圣哉的界域中,柯尔特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因为那白发的年轻人终于抬起了头。   宛如黑色的雨水从噩梦中从天而降,带来刻骨阴森。   那一双眼睛凝视着他,眼瞳中像是倒映着亡者的影子。那些死去的人伫立在冥府之中,透过他的眼睛,看向人间,便露出笑容。   “柯尔特,准备好了么?”   他握紧手杖,轻声说:   “——我来杀你了。”   威尔骤然色变。   因为在叶清玄展开的左手中,那一枚烧成赤红的双蛇时计震颤,迸射烈光,彻底分崩离析!   随之毁灭的,还有残破的浮士德领域。   随着双蛇时计的彻底破碎,凝固的以太之海中无数冻结的乐理轰然爆裂,瞬息间,自极静便做了极动。   以太之海,在沸腾!   而就在其中,有一根贯彻物质与以太两界的琴弦悄然浮现,驾驭着这狂乱到足以摧毁感官的恐怖力量,宛如怒海行舟,暴怒的以太之海被强行统御在这旋律之中,融入雷霆,尽数转化为毁灭的电光。   瞬息之间,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在天地之间,一切都如泡影一般消散,只剩下了这雷霆的电光。   那狂暴的电光自四面八方而来,汇聚成无边无尽的海洋,通天彻地,烧化了天空和大地,宛如毁灭在人间具现成了实体。   此时此刻,定律被掀翻,规则被打破。   幻化为雷霆的繁复乐理歪曲了现实,扭曲了物质,形成了如有实质的庞大海洋。而就在那一片狂乱的海洋之上,一轮破碎的明月悄然成型,洒落银色的辉光。   海上升明月!   镜中月,海上花。   雷海狂暴,月光静谧,两者结合为一,却有着说不出的诗意。   如此虚幻,但又如此真实。   而就在虚幻和真实之间,清冷明月和毁灭雷光中,九霄环佩悄然展开成复杂的乐理,幻化天梯,贯穿它们的轴心,牵引着那庞大复杂的力量,统御在演奏者的意志之下,汇聚在……叶清玄的手中!   在叶清玄手中,铿锵琴声奏响。   那一瞬间,在雷霆海洋的压制中,所有乐师几乎窒息!   那是仿佛星辰运转的宏伟变化,庞大到令人惊叫的瑰丽乐章在叶清玄的手中展开,它们彼此重叠,铆和,形成了一重又一重的繁复结构。   宛如五楼十二楼、天上白玉京在顷刻之间拔地而起,震人心魄,那是精妙到近乎夺天地造化的控制。   那乐理自共鸣向上突破,瞬息之间超出了歪曲级的范围,令以太界和物质界重叠,显化出恐怖的投影。   小序止息、大序五段、正声第一曰取韩,紧接着是呼幽、往身、作气、沉思、返魂、徇物、冲冠、长虹、寒风、发怒……乃至第十六篇含光、第十七篇沉名,直至第十八,投剑……   弹指之间,一气呵成。   那旋律一直推进到‘乱声‘十段中的第三段‘归政’,才显露出颓势。而此时此刻,那炽热的烈日已再无踪影。   只有一轮无暇的明月高悬,遍照十方。   随着叶清玄的手掌高举,那明月洒落清辉,映照地众人脸色惨白。   这是《月光》!   “这不……可能……”   威尔咬牙,感觉到心中的常识和乐理轰然崩溃,凝视着那一轮明月,眼瞳涣散,崩裂出血丝。   叶清玄的所有分析资料他都看过。   他的一切底牌,威尔都一清二楚!   可是哪怕是小源尚存也不可能容纳如此庞大的乐理结构!   以一个人的意志,如何驾驭这干涉现实、扭曲物质、演化出天相的可怕乐章!   哪怕是自毁了双蛇时计和因陀罗之眼,借助其中的力量……一个已经连正式乐师都难以称得上的人,如何又能够支撑起如此可怕的力量!   下一瞬间,叶清玄的手指缓缓按落。   在贤者之石的支撑之下,九霄环佩奏响终末之音,明月之光普照天上地下,吞没了一切。无数异象纷繁显露。   或是彗星袭月、或是白虹贯日、或是苍鹰击与殿上……直至最后,一切异象都归拢于那一轮无暇的纯白之月中。   地上有剑。   是月光。   钟声轰鸣,威尔咆哮,六名大师的身上光焰暴涨,就在彼此默契的同调之下,推动神罚之章,演化出了庞大的惩戒圣灵的虚影,钟声再度敲响。   威尔举起剑刃,驾驭着庞大的力量,斩向了月光!   无声无息。   在那纯净而清冷的光辉和惩戒之章碰撞在一处。   瞬息间,一切都消失了。   像是幻觉一样,一切都未曾发生,一切都维持着原本的样子。   只有神罚之火悄然无声地熄灭。   叶清玄撑着手杖,一步、一步,走向了前方,就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量,蹒跚又缓慢,举步维艰。   就这样的,他与高举剑刃、面目威严的威尔大师擦肩而过。   卡啪一声。   所有人惊声尖叫,威尔大师手中的剑刃碎裂了,散做了满地铁砂。在热风的吹拂中,威尔宛如砂砾一般溃散成了尘埃,消散无踪。   柯尔特脸色惨白,踉跄后退。   隔着圣哉的界域,身旁的数名大师给了他一丝安全感。他勉强地挤出挑衅的笑容,维持着自己的尊严所在,张口欲言。   可在那界域之前,叶清玄抬头,凝视着他的僵硬笑脸,抬起手,敲了敲那一层被誉为绝对防御的壁障。   “圣哉没有你想得那么强。”他轻声说:“你高兴的太早。”   清脆的破碎声响起,神圣的颂唱声戛然而止,就像是无数琉璃在烈日之下崩溃、破碎、消融,消失无踪。   在领域之中,五名还维持原本出力姿势的大师身体一震,随着威尔一道,溃散成了满地的尘埃。   在尘埃中,柯尔特的僵硬笑容破碎了,面色抽搐着,踉跄后退。   “我……”   他的神情剧烈变化,嘴唇开阖:“我……你……并不是……叶、叶清玄……事情到现在还可以挽回!没错,还可以挽回!   你不要冲动,我可以……”   回答他的是一把剑。   那一把融化了大半之后又冷却的剑从叶清玄的手里抛出,斜斜地插在柯尔特面前。   “来吧,柯尔特。你不是一直在等着这一刻的么?”   叶清玄淡淡地说:“我给你堂堂正正决战的机会。是男人就把剑拿起来,做什么都好。只要别说话就行。”   寂静中,柯尔特愣住了。   -   -   -   -   抱歉了,断更两日。   本章中叶清玄所唱的歌曲,歌词改编自《bloodonmyname》,建议作为bgm一同食用,风味更佳。(~^~) 第四百零二章 祈祷   寂静中,柯尔特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剑,似是被震慑住了,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很快,在他混乱的眼神中,狠戾如火焰一般重新燃起。   他咬牙,伸手握紧了剑柄,拔剑!   绝少有人知道,除了乐理之外,他的武技在岩铁学院中从无敌手。就算是黑乐师在仓促之间也曾在他的手中授首。   “你会后悔的,叶清玄。”   他的眼瞳血红:“一定会!”   叶清玄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柯尔特弓下腰,剑刃对准自己的喉咙,杀机凌厉。   可下一瞬间,柯尔特的脸色就变了。   他的身体巨震,剑柄脱手落地,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动弹不得!   柯尔特呆滞地看着叶青玄,不明所以,直到发现种在剑柄上的暗示,才恍然大悟,发狂地咆哮:   “叶清玄!!!”   “逗你玩呢,你还当真。”   叶清玄缓缓摇头,走上前去,拽起了他的头发。柯尔特绝望地想要向后爬,可是头发却被拽了起来,身不由己地被他扯向了圣城的城门。   一步,一步。   像是被扯向了冥府。   他发疯地用力,抓挠地面,双手在地面上抓出一道道血痕,指甲破裂,可身体依旧一寸寸地被拖进了城门之中。   直至此时,叶清玄才停下了脚步,松开手。   “我遵照约定,使你回到了圣城之中。”   叶清玄低头俯瞰着柯尔特,声音轻柔:“那么,接下来发生什么,便与约定再无关系了。”   他伸手,从腰后的包中取出了一根修长的银钉。   银钉倒映着烈日的光辉,刺痛了柯尔特的眼睛。   他伸手,拉起了柯尔特的手腕,比划了一下。   恍惚之中,柯尔特明白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尖锐咆哮:   “叶清玄你敢!”   下一瞬间,咆哮变成了惨叫。   银钉贯穿了他的手掌,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城门之上,他惨叫,奋力挣扎,可是却无力反抗。   那刺入骨髓的剧痛令他忍不住抽搐起来,也令他的精神得以振奋,艰难地发出声音:   “叶清玄,你赢了!我认输,到此为止吧,我求求你。”   他舍弃了所有的尊严,不顾远处那些民众错愕的视线,想要跪倒在叶清玄面前:“杀了我你能获得什么?好好想想,叶清玄!你不值得为我这样的小人而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对不对?   你还有更多有意义的事情要做!   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不是吗?我……我可以将教皇的册封让给你!未来权杖的路,一片坦途!”   叶清玄动作停顿,低头看着他。   眼看叶清玄有反应,他的眼前一亮,狂喜:“灯塔!还有灯塔!我可以把灯塔的权限交给你!其中有守密人学派的深层乐理,一切的秘密!想想,那是多少代乐师的智慧!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至宝!你难道不想知道么?”   他膝行上前,不顾手掌的伤口被撕裂,低头,想要亲吻他的靴子,满是祈求地抬头仰望:   “还有晋至全知之境的办法,甚至是制造传说,进阶权杖的秘密!这些都是你的,叶青玄,只要你点头!”   叶清玄看着他,神情漠然。就像是看着一个蹩脚的小丑,这是一场多么令人愉快的剧目,可是他却笑不出来。   眼看着叶清玄神情中的冷酷,柯尔特的心沉入谷底,颤声哀求:   “收手吧!叶清玄!我求你,好不好?   就算是到此为止的话,没有人会对你说什么的!   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小女孩儿做的还不够多么?你现在收手的话,一切赞誉都是你的,而我,一个卑鄙小人一辈子将活在阴霾中,衬托出你的光明和伟大。   我可以向大源起誓,一辈子忠诚于你。你不是禁绝乐师么?我们可以签订契约!我手里还有信理部自宗教裁判所时代就秘藏的审判乐章!还有……啊!!!!”   他的另一只手被抬起,贯穿,钉死在了城门上。   柯尔特痛苦地抽搐,如同一条掉进盐瓮里的鱼,痛哭流涕,发狂地尖叫:“你疯了吗!叶青玄,你不是被教士养大的么!   神是爱世人的啊!你是一个好人啊,为何要执着与仇恨?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绝对没有任何谎言……”   “我知道。”   叶清玄低头,打断了他:“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听得出来。但这和你要死没有关系。”   柯尔特愣住了。   叶清玄伸手,提起他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扯起,不顾他伤口撕裂时候的痛苦尖叫,将他抬到与自己平齐的高度。   “我应该谢谢你的,柯尔特先生。”   他凝视着柯尔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充分的让我认识到了我的软弱、我的无能,我的天真。   你做的比任何人都要好,无可挑剔。   因此……你必须死。”   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中仿佛有瓢泼大雨,映照出了地狱中的景象,柯尔特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恐惧地颤抖,嘴唇嗫嚅。   恍惚之中,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归处,那一条去往地狱的道路。   于是他笑了,癫狂地大笑,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那就享受吧,你的复仇果实。”   他在叶清玄耳边轻声呢喃,咯咯怪笑:“可惜,不论你做什么,那个小女孩儿都已经死了,回不来啦……哈哈哈哈哈哈!   我早该明白的,你是和她一样的贱坯、怪胎、畸形儿,从一开始就不可理喻。尽情地发疯吧,可怜虫!”   他张口,啐了一口血色的口水出来,可是吐不出去,从嘴角挂出来,如此丑恶。   “太难看了,柯尔特,太难看了。”   叶清玄的神情依旧冷漠,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伸手从怀中掏出手帕,帮他将血色的口水拭去,动作如此温柔。   可柯尔特却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触摸自己,害怕地想哭。   “你是英雄啊,柯尔特,临死之前也要保持无惧无畏的样子。”   叶清玄淡淡地说:“看到你这副样子,信理部那些死去的教士也是会难过的吧?况且,到了现在,你才想要速死……未免太晚了。”   柯尔特僵硬住了,动弹不得,只觉得刺骨的冰冷从四肢扩散开来。   远处铿锵铁甲的声音传来,那是圣殿骑士团终于被调遣而来,铁鲸轰鸣着从天空中出现。   “别着急。”   叶清玄了一个小铁盒,打开,露出了冰冷的玻璃针管和金属针头,还有一个装满冰蓝色液体的小瓶子。   他娴熟地将注射器组合完毕,将冰蓝色的液体抽进了针管中,对准了柯尔特的颈动脉,针尖冰冷,有如地狱。   在那一瞬间,他听见了来自冥府的嘶哑呢喃。   “——在死之前,你还要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   -   -   与此同时,信理部。   “叶清玄!!!”   病床上的大主教剧烈的呛咳,嘶哑地咆哮:“安格鲁难道疯了吗?!”   有人快步走入房间,脸色苍白:“大主教,安格鲁在半个小时前发来急报,叶清玄宣布自己放弃了石中剑的持有权,此后行事,再与安格鲁无关。”   “静默机关呢?!”   他凝视着以太球中的监控,怒吼:“六名信理部的大师死了!为什么尼伯龙根没有任何的反应和报告?圣城的戍卫军团为何没有出动!”   “静默机关……没有回应。”   下属露出难色:“尼伯龙根和戍卫军团也没有反应,不知为何。”   大主教猛然将下属扯过来,带着药味的恶臭呼吸喷吐,碧绿的眸子睁大,像是鬼火一样:“那就去禀报教皇厅!”   他猛然松手,剧烈呛咳,口中吐出了猩红的血:“立刻调动圣城的警报,立刻!”   “大人,没有教皇厅签署的命令,我们……”   “我说立刻!”   大主教咆哮:“事急从权难道你们不懂么?!如果柯尔特死在圣城的门外,信理部此后永远都将沦为笑柄!”   在命令发出可病床上,大主教神情依旧阴沉,很快,他下定决心,嘶哑地发出声音:“来人,给我换衣服。”   下属想要说什么,可看到那一双眼睛,明智地闭嘴,没有说话。   仆从捧着热毛巾为他擦拭着身体,一根根药剂输送管拔掉,他渐渐地衰弱起来,可躯壳之中所散发的气息却越发的凌厉。   到最后,仆从为他披上了血红的教袍,青金镶边,威严而肃冷。   在门外,女巫之锤集结完毕,教士们附身,单膝跪地。   “米歇尔大主教,我们应该如何行事?”   “既然叶清玄杀了柯尔特,那我们就让他血债血偿!”   老人冷声说道,握紧象牙拐杖:“教皇厅那里就让他们继续沉默吧,反正我们的冕下肯定会继续坐在他的宝座上,充当摆设。   静默机关……他们恐怕一直在盼着有人能够将我们这些老而不死的东西扫尽垃圾堆里吧?   不过,希望诸位能够记住:信理部绝不会没落,而威尔他们的死,也绝不会没有意义!   哪怕我为今日所做的而付出代价,甚至死去,但是宿命的‘东征’也绝不能因此而划上休止!明白么?!”   所有的女巫之锤拔剑,贴近眉心,行剑礼,肃声回应:   “——誓灭奸邪!”   “很好。”   米歇尔满意的颔首:“随我走吧,让那些人见识一下,信理部的骨气!”   他推门而出。   在门外,信使狂奔而至,喘息着跪倒在他的面前:“大人,叶清玄停手了!他没有杀死柯尔特大人!”   米歇尔愣住了,面色变得涨红,刚才的一腔决意不知为何变成了铁腥味,几乎快要从肺腑中咳出来。   “怎么回事儿?”   他咬牙:“他被人拦住了?”   “并没有!”   信使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挟持了柯尔特大人之后,就留在了城门,并没有离开……他、他甚至有意激发了圣城的警报!   现在各方大人都已经赶往那里了,诸国的使官也被惊动了,现在……”   “走!”   不等他说完,米歇尔本能地感觉到了浓厚的不妙,他撑起拐杖,快步地走向城门的方向。   等他的马车感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哪怕是平民都已经被隔离开来了,可这里依旧人山人海,就算是有戍卫士兵的护送,马车也费劲艰辛才驶入隔离区之中。   等他走下马车的时候,看到了周围被重重士兵掩护在身后的人,心里越发的冰冷。   只是一眼扫过,看到那些教袍的颜色和缀饰,便能够分辨出不知道多少部门的来者——教皇厅、圣赦院、圣论法院、三一学院、圣事部、福音部、修会部、圣灵殿……   甚至诸国的使馆乐师都有不少人赶到。   而就在重重包围中,城门之下,叶清玄斜斜地依靠在城墙上,就像是在晒太阳。   在他的手中,烟斗已经抽了大半。   飘渺的烟雾扩散在四周,隐隐绰绰里,仿佛有鬼魅游行。在烟雾中,柯尔特被钉在城门上,呆滞地低着头,口水从嘴角流下来。   不论外面的人如何喊话,他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现场的指挥官是被不知道哪个部门推出来扛锅的倒霉鬼,碰到这种事情也没有办法,一边是安格鲁的新贵,一边是名声鹊起的英雄……虽然到现在两边都没死,但他自己却充满了自杀的冲动。   听人说米歇尔来了,他便一路狂奔着过来,行礼:“大人,犯人劫持了贵部的教士柯尔特先生,到现在依旧抗拒圣城的逮捕。”   他停顿了一下,小声建议:“您看,要不要我们组织队伍突袭进去,先护住柯尔特大人,然后……”   “不用了!”   米歇尔的声音嘶哑,撑着拐杖的手掌上崩起青筋:“就地格杀吧!   不用顾忌柯尔特,信理部绝不向犯罪者低头,不论对方开出什么价格来我都不会应允!”   指挥官愣住了,表情尴尬,一脸想死:“您是说真的?”   斜次里,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既然犯人如此冒险行事、挟持人质,不妨看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乐师打扮的男人插话了:“任何一位教士都是圣城的宝贵资产,不能轻易牺牲。”   指挥官愣愣地看着他:“您是?”   “静默机关。”   那乐师淡淡说道:“动辄格杀,实在是有伤天和。实在不行的话,虽然是信理部捅的篓子,但我们静默机关也是愿意行动的。”   米歇尔猛然扭头,瞪视着他,睚呲欲裂。   就在此刻,沙哑的声音却从城门下响起了。   “看来,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吧?”   叶清玄摘下嘴角的烟斗,发出声音:“不好意思,闯下这么大的祸,为各位大人添了很多麻烦。”   他在道歉,可声音倏无歉意。   那沙哑的声音在乐章的加持之下,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在远处隔离区域之外,那些看热闹的人群传递着或真或假的消息,正在喧嚣,此刻听到叶清玄的声音,一个个挤向了前面,翘首以盼。   那些赶往现场的记者更是一个个奋笔疾书,撕下纸条递给助手,助手来回奔走向新闻社报告情况,汗流浃背,一个个累到虚脱。   可偏偏,叶清玄的声音却毫无停顿,缓慢而沉着,一字字地响彻在耳边,令他们来不及记录。   “如各位所知,我是叶清玄,罗慕路斯战争中的参与者之一,无国籍乐师。   同时也是策划了针对柯尔特先生多项袭击的嫌疑人……不,犯罪者。这是我犯下的罪,我承认,并愿意为此负责。”   城门下,叶清玄抬起眼睛,提高声音:“今天我来这里,并无意袭击圣城,也不想干涉各位的平静生活,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当众询问柯尔特先生而已。   就是现在,就在这里。”   他投出了几个闪亮的银币,银币从他的指尖落下,翻滚向四周。上面施加着乐章,闪闪发亮。   那是所有乐师都曾经学过的启示学派入门的乐章,效果非常简单……   侦测谎言。   眼看到此情此景,米歇尔终于明白他想要干什么,狂怒地咆哮:“叶清玄!你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来人!还等什么!将这个该死的罪人拿下!”   可静默机关的乐师却拦住了他,挡在了他的前面,甚至隐隐散发着乐理波动。他凝视着米歇尔碧绿的眼瞳,轻声问:   “为什么不听听他说什么?说实话,在下很好奇……”   在城门之下,叶清玄似是察觉到他的咆哮,只是摇头笑了笑,并没有回应。   他只是转过身,抬头,凝视着被自己钉在城门上的柯尔特。   在浑浑噩噩中,柯尔特像是被漆黑的雨水吞没了,颤抖着,口中嘟哝着什么模糊的话,不断地挣扎,像是躲避着那些来自地狱的手掌。   早已经在幻觉药剂之下失魂落魄,全无抵抗。   “你的名字。”   叶清玄冷声说:“告诉大家你是谁。”   “柯尔特。”   城门上,柯尔特呆滞地看着他:“柯尔特·杜兰德。我……我是英雄,我是未来的圣徒,我……”   叶清玄打断了他的话,肃声发问:“柯尔特,在奥斯维辛,你是因何而加入了黑乐师?是为了救人么?”   “不是。”   柯尔特的回答在人群中掀起了轩然大波,遍地惊呼。   自从罗慕路斯战争结束的时候,柯尔特的功绩就在信理部的大力推动之下传遍诸国,可谓脍炙人口。可现在,所有人熟知的事迹竟然被当事人亲口推翻!   “那又为什么?”叶清玄冷冷地看着他。   “我以为一切已经完了……所有人都要死了,黑乐师太强,甚至还有灭亡礼赞的团长亲自出手。”   柯尔特呆滞地回答:“我如果不成为黑乐师,性命难保。”   叶清玄颔首,再问:“那为什么后来又背叛黑乐师?”   “我感觉到了’灯塔’。”   他喃喃自语,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它告诉我,圣殿骑士团就要来了,再不和他们划清界限,就来不及了……”   “他说谎!”   “叶青玄!你在弄什么鬼把戏!”   米歇尔狂怒,眼瞳中亮起炽热的辉光。宏伟的乐章在哪苍老枯萎的躯壳中酝酿,他要全力出手。   可在他身后,一只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错愕回头,看到了苍老的教士,还有他身旁的那个仿佛来自东方的中年人。   “米歇尔,让他问下去。”   那苍老的教士淡淡地说道:“我想要听听看。”   那一瞬间,像是所有的力气被抽空,米歇尔的身体颤抖着。   到最后,他驯服地低下头:   “是。”   而就在城门下,年轻人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无比的稳定,又无比地冷酷。   “那么,柯尔特。”   他问:“在你担任圣殿骑士团的观测者时,局势真的糜烂至此么?”   柯尔特沉默了。   就像是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抗拒着叶清玄的问话,嘴唇开阖,却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人群沉默地倾听着,每一双眼瞳对视时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错愕和惊骇。   他们被自己因这个问题而联想到的恐怖回答所震慑,不敢在听,可是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答案。   “回答我,柯尔特!”   叶清玄踏前,在他耳边咆哮:“战局真的即将失控么!回答我!”   那咆哮声如雷鸣,撕裂了耳膜,在心魂之中回荡,雷霆激荡中,撕裂了一切抵抗。   “不是!”   柯尔特尖叫,真相像是活了,如蛇一样从他的喉咙中爬出,舒展在空气里,显露出丑恶的真容。   “是我……”   他错乱的呢喃:“是我篡改了观测记录,没错,是我……多好的机会啊,不能错过,不能错过……错过就没有了!   那个老东西,宁肯将灯塔托付给别人也不想着给我!我花了那么多年,费尽心思去取悦他,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我没有错!   就算是岩铁学院不愿意给我,那也是属于我的!”   “就因为……这个?”   叶清玄怜悯地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笑话:“你欺骗了教皇厅,逼迫圣殿骑士团开启天国之门?只是为了这个?”   “我要成为英雄!成为英雄的人只能是我!必须是我!”   柯尔特癫狂地呢喃,眼神错乱:“错的不是我,错的是……错的是……对了,错的是那个杂种!他拦了我的路,他必须死……他死定了……嘿嘿,嘿嘿嘿……”   他空洞地笑起来,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留下口水,像是野狗在梦乡中分泌出了贪婪。   面目可憎。   “最后一个问题。”   叶青玄看着他,沉默了半响,嘴唇数度开阖,到最后,挤出了嘶哑的声音:“为什么杀艾尔莎?”   “艾尔莎?”柯尔特反问:“那是谁?”   “……”   叶青玄沉默,愤怒的……浑身发抖!   “是不是……那个小女孩儿?”   柯尔特呆滞地看着他,神情变得困惑起来:“反正她都是要死的啊,我干嘛把功劳留给别人?   手刃天灾,这是绝好的政治资本呀,只有傻子才会放过吧?   我让她痛痛快快的死,她一定会感谢我的,对吧?如果落进别人的手里,一定……”   “够了。”   叶青玄低下头,难过地闭上眼睛:“够了,柯尔特,闭嘴吧,我……不想在听下去了。”   在一片死寂中,所有人沉默地凝视着这里,就连喘息的声音都难以听闻,只有柯尔特口中颠三倒四的错乱话语,还有空洞的喘息和笑声。   在寂静里,叶青玄回过身,看着所有人,眼神悲凉又复杂。   “你们,看到了么?”   他抬起手,指着柯尔特的空洞笑容,声音嘶哑:“这就是你们所敬仰的英雄,这就是你们所膜拜的偶像……”   他暴怒地咆哮:“你们,看到了么?!”   “这就是你们那一套狗·娘·养的‘弱肉强食’的信条和用‘结果论’、用所谓的‘大局为重’所制造出来的世界!”   一片沉默中,无人回应。   “在这个见鬼的世界里,仅仅是想要遵从规则,去做一个好人,便被视为愚蠢,被当做笑话,被认为软弱可欺。   付出了那么多,忍受了那么多,到最后,却被当做牺牲品,埋在这样的‘英雄’脚下!”   叶青玄怒吼,质问:“难道没有人觉得不应该如此么?”   人群中,骚乱产生了,低沉的喧嚣声响起。   直到现在,他们终于明白,这个像是发疯了一样的男人站在他们面前,究竟想要做什么。所以,神情复杂。   所以,眼神才变得恐惧又悲悯。   “对的,就是这样……”   叶青玄看着那一双双麻木的眼睛,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你们忍受着这一切,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这样的世界不好!”   他停顿了一下,用尽所有的力气,向着那些沉默的人嘶吼:   “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们,这是错的!”   他说,“这样,不对!”   那一瞬间,他抬起手掌,月光化剑,冷厉凄绝的锋芒握在手里,架在柯尔特的脖子上。   那月光刺痛了双眼,也照亮了浑浑噩噩的心魂。   柯尔特从美梦中惊醒了,他呆滞地看着面前,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于是,那漆黑的暴雨像是从噩梦中落进现实,昭告审判将至。   “我这是……要死了?”   他轻声呢喃,巨大的恐惧的从心中浮现,主宰了理智,令他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叶青玄,不要!!!”   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来了,那是狼笛,他终于赶到了,奋力向前,想要穿过了层层戍卫,向着叶青玄大吼:   “放下剑!不要杀他!否则你……”   叶青玄置若罔闻。   只是凝视着柯尔特,看着他苍白的面孔:   “祈祷。”   “……祈祷?”   柯尔特的嘴唇嗫嚅着,眼神哀求。   “你应该祈祷。但祈祷不会有用。”   叶清玄俯瞰着他的眼睛,眼神就变得冷酷,像是铁。   “——一切报应,皆属应得。”   冷厉的月光一闪而逝。   悄无声息中,柯尔特的头颅从肩膀上滚落,眼中的哀求还来不及消散,便泯灭在月光之中。   空洞的眼神里,再无任何神采。   他死了。   鲜血喷涌,落在叶青玄的脸上,将他眼中的铁光镀上了一层赤红。   在混乱的惊叫和愤怒的咆哮声里,他回过头,凝视着那些错愕和狂怒的面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笑。   他伸手,拭去了脸上的鲜血:   “原来……血是这样的味道啊。”   天空上,有浩荡的钟声响起。   在昏黄的夕阳下,庞大的钢铁城池中,那钟声回荡,或许是在昭告着日落,或许是在宣布夜晚的到来。   在一片混乱之中,叶青玄抬起眼睛,仰望着日落。   他任由那些士兵扑上来,将自己压倒在地,给自己戴上了层层枷锁,押解着他,将他推向囚车。   在那些喧嚣的人群中,他看到了那个久违的东方学者。   胡先生察觉到他的视线,眼神就变得复杂又悲悯:“何止如此……”   似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叶青玄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曾经胡先生问过自己的话。   “叶清玄,假如有一天,你发现这个世界和你想得不一样,你会怎么样呢?”   是啊,叶青玄。   假如有一天,你发现这个世界和你想象的不同,你应该怎么办?   这个世界没有你想得那么美好。   它很残忍,很可怕,冷酷且不近人情。   善良和温柔只是偶尔的华丽点缀,在其他的地方,一片漆黑。大多数时候,公义和正理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   那些童话里所告诉你的东西,其实都是谎言。   你又该如何去应对?   “很简单啊,胡先生。”   他轻声回应:“只要把这个世界变得和我想得一样就好了。”   叶青玄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了幻觉一样的声音。   宛如沧海龙吟、垂帘燕语,那是一道似真似幻的琴声……在这琴声面前,知见之障,悄然碎裂。   于是,一轮等待了许久的清冷月光从心口中升起。   那是他的心脏,结合了小源的贤者之石在此刻幻化成某种瑰丽的结晶。   它跃动着,在以太之海中掀起细密而悠远的波澜。   那一瞬间,它穿透了层层以太之海,在天梯的引导之下,与那飘忽的源点合为一体。   而就在所有人的凝视中,它升上天空,焕发着光辉,融入了那一轮静谧而清冷的明月,再不分彼此。   月光遍照,洒落清辉,照亮叶青玄的白发和眼瞳。   我寄愁心与明月。   将此愁心,且寄明月。   哪怕世界漆黑,可黑暗中,总有月光。   月光……   -   -   -   不好意思,本来预计分成三章,所以上一章的名字里有个(上),但想了半天实在不适合分章,所以闹了个乌龙……   这个便当终于发出去了,八千字大章,正值月末,求个月票。   以及,目前正值一个人生的重要选择……明日请假orz(~^~) 第四百零三章 世界照常运转   寂静的圣灵殿堂。   静谧的月光从顶穹的彩窗上落下,映照在那众多的石棺上,便照亮了那一个个古老而尊贵的名讳。   灰尘飞扬在空中,随着隐隐的圣歌起舞。远处圣堂所传来的咏叹声回荡在静谧里,映衬的那无数石棺神圣威严。   在那些石棺最前方,庞大的祭坛上,孤独地伫立着一个身影。   他冠戴至上之冕,身披教袍,那颜色是纯正的赤,如血染就,那颜色中没有让人觉得恐怖的死,而是仿佛象征着令人敬畏的‘生’。   那是囊括了一切意义的赤。   赤之王。   在沉默中,他静静地凝视着祭坛,只是问:“赫尔墨斯,他是这么说的么?”   “是的,冕下。”   尼伯龙根的声音恭谨而有礼:“他选择了这一条路,尽了自己力。”   “我知道了。”   赤之王颔首:“他一直是个聪明人,虽然对他来说,这一点尤其可笑。他做了这个选择,想必也清楚我的想法。   就让他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吧,自此之后,那些事情于他再无任何关系。”   尼伯龙根说,“他让我对冕下道谢。”   “……就连我的话都料到了么?”   赤之王笑了:“真是个聪明人啊,是不是?”   尼伯龙根没有回答,只是说:“信理部将归墟今年出现的地点告知了安格鲁……米歇尔大主教擅权之举,如何处置?”   “都已经是快死的人了,难道我能把他关进‘铁塔’中去?”赤之王摇头:“就让他老老实实地和信理部一起养老吧。   宗教裁判所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东征’之梦的破碎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他可能会崩溃。”   “他不会的。”   赤之王摇头:“他会等,一直等下去。   哪怕自己死了,也会找到一个人,代替自己,一直等到圣教军再度东征,与天灾决一胜负……   他是一个心中怀有无限希望的人,这些事情,击不倒他。”   “明白。”   尼伯龙根再问:“利维坦的苏醒已经注定,枢机主教会在安格鲁方面一直争执不下。”   “安格鲁皇室的态度不是一直很坚决么?”   赤之王淡淡地说:“诸国自治,这是第二修正法案的核心。   亚瑟的事情,就交给亚瑟的后人去解决。因他们而起,就因他们而结束吧。他们不是已经拿回了圣乔治之枪,做好一切准备了么?   倘若枢机主教会还想要体现圣城的威严和必要的话,就让圣殿骑士团做好战备,准备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接管战局。”   “是。”   尼伯龙根记录完毕,问:“罗慕路斯一役,班恩指挥官自请惩戒,目前正在等待处分。”   “吩咐他不得伤害任何罗慕路斯人的是我,束缚住他手脚的也是我。一开始我们的决心就下得太晚,结局如此,于他和圣殿骑士团无关。”   赤之王淡淡地吩咐:“让他去重修西方的荒漠防线吧,以班恩的能力,会辛苦一些,但未必做不到。   当年的闪米特人的后裔还留在那里,让他持着军旗去那里,告诉他,圣城会给他一切他需要的装备和补给。”   尼伯龙根沉默许久:“冕下的意思是……让他重建医院骑士团么?”   “自从百年前,荒漠防线崩溃之后,第六军团已经空缺太久。”   赤之王抬头,面目森冷如铁,仿佛永远不会有表情,只是一贯的冷淡,从天上俯瞰人间:   “未雨绸缪的人最痛苦的事情之一,便是时不我待。我不希望在我们需要医院骑士团时,才发现已经失去了太久。”   “冕下远见。”尼伯龙根的声音恭谨。   赤之王并没有回应,只是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午夜的钟声响起。   “今天就到这里吧。”赤之王挥手:“剩下的事情,就丢给枢机主教会吧。反正总有要有一些事情要让他们去吵一吵。”   “好的。”   尼伯龙根问:“那么,今日傍晚圣城大门所发生的那件事呢?冕下,事涉安格鲁的持剑人,枢机主教会的态度分裂的很严重。”   赤之王沉默地抬头,凝视着月光,月光落在他的眼中,像是无声地悲叹。   “是个和叶兰舟一样不甘寂寞的人啊。我知道了。”   “冕下对他起了怜悯之心么?”   “不。”   赤之王摇头:“这件事交给枢机主教会决定吧,他做了选择,那么就承担后果,既然他想要公正,那么就给他公正。就这么简单。”   “……或许吧。”   尼伯龙根难得的没有下定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样的简单,其实很难。主教和圣城的律师们恐怕会吵到头破血流。”   “很久之前,有人对我说:无意义的争吵是取得结果之前必须要经历的一部分。哪怕争吵对双方都毫无意义。   就让他们去找出自己想要的结果来吧。”   赤之王淡淡地说:“我只是教皇而已,神允诺他们的,我给不了。”   “我会转告他们的。”   “好了,你走吧。”   赤之王挥了挥手。   “那您呢?”尼伯龙根问:“您准备回寝宫?还是先用晚餐?”   “我?”   赤之王抬起眼睛,望向了天空,落向了那一轮明月的辉光:“我忽然也很想静一静……去体会一下那个懦夫想要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定很好,否则那个家伙不会这么留恋。”   尼伯龙根沉默了许久,说:“黄之王或许只是想要休息一段时间,冕下不必太过忧心。”   “或许吧。”   赤之王对此似乎并不抱有期待,只是凝视着月光:“反正那个懦夫已经逃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不管他回不回来,留下的人,总要为未来打算。   尼伯龙根,不论失去了什么,世界都会照常运转。”   无人回应,尼伯龙根似是已经离去。   一片寂静里,只有赤之王伫立在祭坛上,沉默地抬头,凝望月光。   他的视线穿过了黑夜,越过了无尽的高空。   向上,向上,再向上。   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地之外,重重高空之后,在宇宙永暗的漆黑中,那一轮庞大的月光之前……出现一个肉眼难以察觉的小小斑点。   它折射着钢铁的辉光,抗拒了大地引力的拉扯,翱翔在星辰的轨迹之上。   不接近,也不远离,只是遥遥地守望着那一片大地和天空,沉默地奔行在永恒静谧的虚空之中。   在那里,有人从梦中醒来了。   在仿佛永远的寂静中,他睁开眼睛,凝视着窗外的月轮,眼神就变得静谧而美好。   真是好月光。 第四百零四章 有翼之民   她从睡梦中醒来。   睁开眼睛,看到了火焰。   神圣的殿堂中,圣火长燃,烛照四方。   宏伟的乐理自她的背后喷薄而出,在圣火中运行着,宛如庞大的火翼,舞动之间便在大殿中掀起了风暴。   那贯穿物质和以太界的火焰有光芒流淌,有无数幻象纷繁流淌,稍纵即逝中便显露出不知从何处来的景象,或是壮丽磅礴,或是阴暗凄冷……世界融汇在那火焰中,形成了实体。   这仿佛便是以太的本质和具现。   于是,她得以重生。   可这一份重生似乎并未令她欣喜,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那华丽威严的顶穹。   许久,她回过头,轻声说:   “卡里古拉,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那里,苍老而枯槁的老人撑着拐杖,凝视着她的身影,便欣慰地笑了:“是好梦吗?”   “梦很长,我记不清楚了。”   她回忆着,眼神就浮现了一抹亮色:“但我记得,有一个人来找我了,我就不害怕了。”   “这是个好梦啊。”   卡里古拉点头,“人老了之后就会觉得世上的事情总是聚少离多,不孤独的时候,便像是梦一样。   能有这样的梦,不会后悔。”   “是这样啊……”   她懵懂的点头,问:“那我还可以见到他吗?”   “他已经离开了。”   卡里古拉回答:“他大概已经找到要回去的地方,就像是您一样。自此之后,会有命运眷顾他的。”   “那我没有办法再去见他么?”她问,“我想要去见她。”   卡里古拉沉默。   于是,她的眼神便黯淡了。   “您是罗慕路斯的子嗣,伟大的天神之裔。”   卡里古拉低头劝告,神情谦卑:“您牺牲自己,成为火之寄主,带领吾等重生之后,便是帝国的皇帝,至高的‘奥古斯都’……   您和过去,已然不同。”   “那我不可以有朋友吗?”   “陛下,您是皇帝,想要多少朋友,都唾手可得。”   “可那都不是我的朋友了,卡里古拉。”她摇头,“我是皇帝了,他们都会畏惧我。”   老人凝视着她,欲言又止,可眼神变得难过起来。   ““虽然不明白,但皇帝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没错吧?”   她凝视着卡里古拉的愁容,便微笑起来:“我会去习惯的,别担心,卡里古拉。我心里有一个人了,所以遇上什么事情都不会害怕。”   卡里古拉凝视着她,良久之后,低下头,神情欣慰又复杂:“陛下,您已经长大了。”   “小孩子,总是会长大的呀。”   她伸手,虚空之中一点火光亮起,铜镜自火中生出。物质在此炼成,宛如呼吸一般理所当然。   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铜镜中的少女便对微笑起来。就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她头发中生出了火焰的暗红,不复曾经的稚嫩。   她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兴奋地跳起来:   “看呀,卡里古拉,我长高了。”   卡里古拉抬头,凝望着台阶上的少女,看着她头发飞舞在风中,如火焰,眼神威严。   他低下头。   忽然之间,不敢再看。   而就在台阶之上,少女自火中走出,那火焰为衣,附着在她的肌肤之上,便幻化出威严神圣的紫色衣冠。   大门在她的面前轰然洞开,显露出以太界那缤纷闪耀的天空。   在天空中,无数群星运转,烛照着这一片存在于有无之间的界域。这一座庞大的城池破开了混沌,悬浮在光和暗之间。   无数自茧中重生的人赶来,他们汇聚在大殿之外,跪倒在台阶上,凝望着那大殿中走出的少女。   她头戴着象征力量的火焰之冠,手握着代表权利的权杖和代表世界的宝珠,双翼挥舞,行走在虚空之中,俯瞰城池,驾临了自己的国界。   就宛如日轮高悬在天空之上。   “皇帝!皇帝!皇帝!皇帝!”   人群仰望着那耀眼的光芒,狂热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并冠以神圣的称谓。   直至她抬起手掌,于是,所有人都停下了呼喊,恭谨地俯首,等待着皇帝的诏谕。   而在天上,少女凝视着自己的国土,和自己的人民,许久之后,肃声宣告:   “我的人民们,既然地上已经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那么我们就离开大地,去天上吧!”   “自今日起,罗慕路斯之国与罗慕路斯之人不再。”   “我们因死而了生。”   ——自此之后,便是‘有翼之民’!”   于是,人群沸腾,向着日轮中的皇帝山呼:   “诚如是!”   “诚如是!”   “诚如是!”   在他们的身上,已再无任何兽化的痕迹。   那一夜,神圣之火汲取了所有的力量,将妖魔血统抹除,也催化着黄之王遗留在他们身上的权杖,令他们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而就在此时此刻,所有人的背后,以太汇聚,宛如羽翼一般展开!   他们欢呼着皇帝的明辉,舞动双翼,飞上天空,无数羽翼掀起暴风席卷,拥簇在哪一道日轮的身旁。   “那么,便随我去往天空吧。”   日轮之中,新的皇帝高举宝珠。   在宝珠的光芒照耀中,虚空变幻,混沌剧震。   那城池在虚空中撕开了一道大口,破开间隔,转瞬之间,穿过了以太之海,再度‘坠’回了物质界之中。   那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城市,此时此刻,便悬浮在万丈高空之上。   暴风凛冽中,那城市吞吐着以太的洪流,每时每刻都消耗着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歪曲了现实的定律,抗拒着大地的拉扯。   而就在城市的巅峰,皇帝举起了权杖,背后的双翼中,无数乐理交织,幻化出铺天盖地的庞大乐章。   那乐章囊括了整个城市,令整个古老而庞大的城池化作了乐器,演奏出了宏伟而壮丽的篇章。   就在那旋律里,九天之上,有海潮席卷的声音响起。   自极远之处,一线星辰的光芒亮起。   下一瞬,宛如银河席卷而来,冲进了城市之中。   那是星环。   沉寂了许久的星环轰鸣运转,调整着自身的轨道和角度,自夜空之上扭转。   在大地上所有观星学者的呆滞眼神中,那凝聚成了实质的以太洪流与城市结合为了一体。   彼此密切,再无间隙。   就好像自久远的时光之前,便是如此一般。   在星环的笼罩下,这城市仿佛拥有血液,在血液的流淌之中,它便活了过来。   整个城市轰鸣着、震颤,如钢铁制成的莲花,在仿佛天地开辟的巨响中展开。直至最后,形成了凌驾在天空之上的庞大群岛!   那一夜,星环变换。   有翼之民自火中重生,带着自己的土地,追随着他们的皇帝,自以太界归来! 第四百零五章 愿主垂怜   深夜,阿瓦隆。   枢密院,惨白的灯光下。   兰斯洛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面前的铁匣。   铁匣中,‘怪物’吞食着光明,将阴暗撕裂,折射出了沧桑而冷厉的钢铁锋芒。自它出现在空气中的一瞬,便将呼吸变成了一种痛楚。   那锋芒弥漫在空气里,将空气都变得像是铁针,刺痛肺腑。依稀能够看到,它的锋刃之上铭刻着细密而古老的乐章,但那乐章被干涸的血色所覆盖,变得模糊而黯淡。   它不食血时,便是如此静谧。   静谧的令人恐惧。   兰斯洛特伸手,将它端起,抚摸着它断裂的枪身,还有那看似驽钝的锋刃,就仿佛倾听到巨龙尽在耳边的粗重喘息,后背上不知不觉渗出冷汗,   “弑龙者、陨落之铁、净化之枪……果然是它。”   兰斯洛特将凶器小心地放回铁匣之中,长出了一口气,轻叹:   “——圣乔治之枪。”   “信理部给我们的海图没有错。”   铠甲未卸的‘特里斯坦’坐在他的对面,一路的风尘尚未来得及洗去,眼神疲惫、头发蓬乱,甲胄上还残留着裂口,丝毫分辨认不出他身居圆桌骑士团副统领的威严摸样。   他凝视着铁匣中的长枪,眼神就变得敬畏起来:“我们从归墟里找到了它,可惜,牺牲惨重。”   “其他的人,都没有回来么?”   特里斯坦沉默许久,摇头:“他们都死了。”   兰斯洛特沉默了许久,伸手,想要拿起桌上的雪茄盒,可是犹豫了一下,又将它放下。   “告诉我,特里斯坦。”   他咳嗽起来,声音沙哑,“一路上发生了什么?”   “我们准备了最好的船,短短的六日,一路上经历了搁浅、暗礁和随着利维坦苏醒而孕育而成的海怪,到达那里时,已经牺牲了六个人。   然后,我们终于进入了那一座死城,打开熔铁地窖,见证了归墟的真正面目。”   特里斯坦停顿了一瞬,眼瞳中闪过痛苦:“归墟之井是人类不应窥探的领域,兰斯洛特,这并非是纸上虚言。   我本来想要亲自下去,可是马洛克拦住了我。   他和加赫里斯、杰兰特一起跳进了那里,我们在外面等待了三日,只有杰兰特一个人从那里爬出来……   他从井中爬出时,浑身已经被泯灭的以太点燃了,半身被烧成灰烬,像是个魔鬼。   回来的一路上,我时常在想:恐怕在下面的时候,他就已经疯了。   他记得要将枪带回来,可等他爬上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我是谁。为了制服他,死了十六个圆桌武士。   他手持着圣乔治之枪,险些杀死了我……”   他低头,指了指胸前的铠甲:   “——只差一寸。”   在那铠甲的惨烈缝隙之下,是血肉模糊的缺口中,依稀能够看到,心脏在残破的胸腔中艰难跳动。   那心脏上布满了细密的缝隙,像是被血色的丝线所捆绑着一样,明明是血肉,却呈现出了铁石一样的质感。   他轻声呢喃:“只差一点,我就没有办法坐在这里了。我只能庆幸,他没有唤醒其中的龙魂……”   “……”   兰斯洛特沉默,许久后问:“他还活着么?”   “一直活到船回到阿瓦隆的那一刻。”   特里斯坦叹息,“在他活着的时候,一直抱着这把枪,不准别人接近和触碰,等他到了阿瓦隆时,知道自己的使命即将结束,便死了。   恐怕一直是心有执念吧。   放不下,就想要回家。”   “魂归故土……么?”   兰斯洛特凝视着铁匣中的‘怪物’,眼神就变得敬畏又复杂。   他合上铁匣,不再去看。   只是闭目,轻声祈祷。   “愿主垂怜。”   -   -   午夜的钟声响起。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墓地。   守墓人推开了大门,惯例巡视,行走在一座座石碑之间。   可途径中庭的时候,他的脚步一顿,戛然而止。在摇曳的风灯里,阴冷的海风从远方吹来,他隐约有一种浑身发毛的不祥预感。   啪嗒、啪嗒、啪嗒……   黯淡的灯光照亮了不远处那一栋寂静的建筑。   那里是英灵在下葬之前停驻尸身的钟楼,昨日傍晚还有一具棺木被紧急送至此处,等待盛大国葬。   可在寂静中,却有隐约而悠远的敲打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像是死者从冥府中叩响了大门。   那声音按着某种节拍,切合着心脏的跳动响起,回荡在耳边。   “看过来……”   就像是某个声音在轻声呢喃:“快看过来,倾听这声音……”   那敲击的声音像是有着诡异的魔力,守墓人怔怔地凝望着那个地方,眼神便渐渐地空洞起来。   神采消失。   “过来……来这里。”   在那个心中声音的引导之下,他呆滞地走上前去,一步一步地踏进阴暗中。   大门缓缓开启,门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锐声音。   月光随着他的动作流进了门后,照亮了墙壁上悬挂的冷酷圣像,那圣像低头俯瞰着人间,眼神冷酷,宛如雷霆电光。   而就在圣像之下,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一具棺材,再无一物。   那敲打的声音,便是从棺材中发出的。   就像是棺木中的死者抬起指节,敲打着头顶的‘门板’,在冥府中等待这门扉的开启:   “来吧!来这里!打开它……追寻你人生的意义……”   在那声音的蛊惑之下,守墓人呆滞的走上前去,拔出匕首,一根一根地撬起了棺上的长钉。   长钉落在地上,声音清脆,宛如妖魔的骨节在摩擦,舒展身姿。   当最后一枚铁钉落在地上的时候,虚空中传来一声轻叹。守墓人的眼神空洞,双手奋力推动着那棺盖,释放出其中的妖魔。   嘭!   棺盖落地,声音沉闷,在地上分崩离析。   鲜花和腐臭的味道从黑暗中传来。   在月光的映照之下,那棺中死去的圆桌骑士睁开眼瞳,缓缓地起身,在地面上投下了庞大而狰狞的影子。   三首百臂,体态狰狞。   如鸟,如兽,如人,百臂握着刀斧、白骨、水瓶与雷电……   只是瞬间,那狰狞的影子便消散了,再无踪迹。   它终于走出了囚禁了自己漫长时光的囚笼,从死的国中回返,再度来到了这人世间。   那一瞬间,整个阿瓦隆的飞鸟从枝头惊起,发出惊恐的叫声,倒地死去。   而那披着人皮的怪物伫立在月光之下,视线仿佛投向了极远处的地方,落向了那一座钢铁铸就的神圣之城。   于是,便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我……来了。”   -   -   遥远的海外,归墟。   那一道以太燃烧的银色漩涡之下,是无尽的黑暗。   最深处,停留着一座铁棺,破碎的铁棺。   残破的碎片依稀残留着狰狞的裂痕,像是有什么东西脱匣而出。   而在铁棺的周围,三具干枯的尸首。   他们在一瞬间被杀死,可死去的尸首却跪倒在地上,像是想要为自己所犯下的恶孽祈祷。   愿主垂怜…… 第四百零六章 预料之外的重逢   灰色的墙壁,狭窄的室内只有一张桌子,两边摆着椅子,一盏冰冷的灯光从上面照下来,照亮了桌子后面坐着的囚徒。   在桌子对面,灯照不亮的昏暗中,有人问:   “姓名。”   “麦克斯韦。”   “年龄。”   “……”   囚徒愣了一下,歪头想着:“五十还是七十来着?算了,你取个中间值,六十吧。”   “职业。”   “皇家音乐学院校长,以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兼职。”   那白发的囚徒一本正经地说道:“总而言之,是个大人物,满怀敬畏吧!记住,写的时候心里要默念,赞美女皇。”   “认真点!叶清玄!这可是为你好……”   审问的人愤怒地拍着桌子:“难道你想一辈子呆在这里么!如果你想尽早开庭公审,就配合一点!”   “拜托,要是认真点的话,我们这种浪费时间的对话就不会重复了这么多天了。”   在桌子后面,叶清玄抬起小拇指头掏着耳朵眼:“况且,如果真的要审理我的话,来的就不是你了吧?”   “有我就够了!”   在昏暗中,审问的人气得脸色泛白,声音狂躁:“你以为你是谁?”   “是么?”   叶清玄眯起眼睛,看向暗中,凝视着桌子后面的人。   那眼神眯起的时候,便锐利地透露出锋芒,仿佛会刺痛皮肤一样,令人不自觉的想要避让。   “来,让我看看。”   他轻声呢喃:“手腕和指头上的厚茧,衬衫不错,但袖口洗得脱线,应该是经常洗吧?还放了漂白剂,所以布质硬化……应该是经常沾染污渍?墨水,对不对?唔,或许还有印泥。”   说道这里,他弯下腰,看向桌子下面,吹了声口哨:“皮鞋不错,没有沾过泥土,保养精细,平时应该很少走路,但又不是那种高档货色……原来是个每天坐办公室的文员?应该是每天负责抄写、记录、盖章和帮上司背锅的那种吧,真是不容易啊。”   “闭嘴!”   嘎嘣一声,钢笔外壳被握碎的声音响起。   叶清玄便笑了,微微凑前,“我说,虽然我杀了人,但论情节和影响起码也算是严重大案了吧?打个商量,能不能换个比较靠谱的人来?   我猜你连老虎钳子都不知道怎么用……”   说完之后他就听见暗中的愤怒喘息,正准备迎接预料之中的暴怒时,对面的门忽然被敲响。   逆着光,有人走进来,对着审讯者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人愣住了,很快,起身,收起了毫无意义的记录,转身离去。   临走之前还愤愤不平的瞪了叶清玄一眼。   而叶清玄的手腕上,再次被扣上了一层枷锁。   叶清玄叹气,抬了抬脚腕:   “带着这玩意隔绝以太还不够么?手铐很沉的……”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并未曾来时的道路回返,而是在拐弯,踏上了一条未曾走过的岔路。   “这是要去哪儿?”他皱起眉头。   “有人要见你。”   警卫回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冷漠,门开了,他被推了进去,镣铐的另一端锁在了钢管上。警卫离开前,抛下了一句话:   “你们只有五分钟。”   叶清玄楞住了,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个狭窄的小隔间里。   这里是监狱的探监室,分出很多个隔间。   就像是银行办理隐秘业务的柜员台,只不过玻璃被黑幕蒙着,看不清后面是谁。等他在椅子中坐定时候,黑幕缓缓升起,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叶清玄愣住了。   “怎么了?”   来者坐在椅子上,抽着雪茄,喷吐烟雾:“几分钟之前还用我的名字去糊弄审查官,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吧?”   “呃……”   叶清玄神情复杂,有些尴尬:“没想到你竟然会来圣城看我。”   “前天就来了,见你一面不容易,需要打通很多关节。”   麦克斯韦抽着雪茄,淡淡地说:“现在圣赦厅的审查官们为了你的事儿吵的狗脑子都快出来了,你竟然还这么轻松,是不是真的做好了牢底坐穿的准备?”   “大概吧。”   叶清玄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缓缓点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犯了罪,就要接受后果,哪怕判我终生囚禁也无所谓。   只是我没有想到,安格鲁竟然还愿意捞我出来。”   “不是愿不愿意,是能不能。”   麦克斯韦撇了他一眼:“今天的时间有限,我不想对你做的事情评价什么,毕竟已经铸成事实。你在里面有足够的事情好好想清楚。   我会找人全力洗脱你的罪责,捞你出来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但我只求你一件事,倘若在下一次做了这种事情之后……不要说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漂亮话了。”   他起身,戴上帽子,神情复杂地叹息:“叶清玄,有勇气和决心固然值得赞扬。但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在乎你的人。为了他们,你也不能轻易去认罪,去送死。   肮脏的大人就是这样形成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至于剩下的时间,就留给你们吧……”   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开,叶清玄愣在原地。   在他还没有搞清楚‘你们’究竟是指谁的时候,玻璃屏障的边缘就浮现了一张熟悉的笑脸。   “哟!表哥,好久不见!”   少女晃着一头留长的银发,看着他,笑容古怪:“虽然你放了我冬幕节的鸽子,但托你的福,我蹭到船票来圣城玩啦!”   “白汐!”   叶清玄只觉得眼前一黑:“你怎么来了?”   “不只是我,还有老师呢……”   白汐伸手,将身旁的人拉过来:“你看,校长从军部找了关系,特批老师代表学院来圣城进行学术交流啦!”   亚伯拉罕那一张木讷的面孔从旁边出现了,他看着叶清玄,神情复杂又惋惜,嘴唇开阖了半天,闷声说道:   “叶子你没事儿就好,系里的事情你不要担心。”   “……”   头一次的,叶清玄感觉到了难以言喻地惭愧和尴尬,他看着两人,沉默许久之后,忍不住叹气:“抱歉,老师。恐怕我又给你弄了一大堆麻烦吧?”   “没什么可抱歉的。”   亚伯拉罕摇头,想了想之后说道:“说实话,老师还是很欣慰的,再也不用担心你以为心软横死街头了。   只不过是杀了人而已,不用太过在意。而且监狱似乎对你不错,也没有挨打。看到你还好,老师就很放心啦。   你不要有心理压力,我以后争取定期来和白汐看你……”   亚伯拉罕的一席话,令叶清玄只觉得自己耳朵有些坏掉了,对自己的感知产生怀疑。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老师根本不在乎这一套啊!   亚伯拉罕是谁?   是前半辈子杀人如麻、原本持有国家颁发的杀人执照的龙骑兵……自己干的这些只不过是动静大了点而已,在他看来都不是个事儿!   别说在圣城门口,恐怕圣城里面的暗杀活动他说不定也干过呢……   有这么一个常识缺失的老师,叶清玄真不知道究竟究竟是好还是坏了。但他就算这么说,恐怕也是在安慰自己吧?   否则就不会担心到千里迢迢地从安格鲁赶来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件事。   “怎么就你们两个人?”   他问:“夏尔呢?难道留下来看家了?”   听到他这么说,亚伯拉罕和白汐的表情顿时尴尬起来,欲言又止。   “不用解释了。”   叶清玄无奈摇头:“我就知道,那死没良心的家伙,肯定懒的走路,缩在安格鲁不愿意出门。”   “……师弟,你这么说话,为兄好难过呀。”   就在叶清玄身旁的隔间里,传来一个伤心欲绝的声音:“我在你心里难道是这样的人么?”   第三次的,叶清玄感觉到眼前一黑。   “夏尔!”   他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呆滞地看向隔间的墙壁:“你、你、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还能为什么?”   隔壁传来镣铐摩擦的声音:“我也被关进来了呗。在你来之前我可和老师他们聊了好一会呢。诶,对了,你用过这儿的肥皂了没?不愧是圣城,就算监狱里的肥皂也这么精良,比咱学院里卖的那些便宜货好多了,还带茉莉花味儿的……”   “你等等!”   叶清玄一脸懵逼。   原本他以为自己出来行走江湖,也算是见过风浪和世面了,但却没有想到,许久没见,师兄随身的脑残光环竟然精进了这么多,冷不防地就再度给自己的三观造成了强烈冲击。   “你、你……”   他组织了半天语言:“你究竟做了什么神憎鬼厌的事情才被送进这里的啊!”   “我要知道我肯定就不会进来了啊!”   夏尔的声音充满了悲痛:“真是见鬼了,我刚进圣城的门,就吐了一口痰,好家伙,几十个人冲上来把我扑倒按住,戴上手铐、蒙了麻袋就塞进这里面了!   到现在还没人告诉我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呢!   难道因为我生的太好看,神父们怕我进城之后让那些大小姐面红耳赤、不能自持?”   “……你闭嘴!”   叶清玄踹了一脚隔间的墙,看向亚伯拉罕。   亚伯拉罕也很无奈,点头感慨:“很多年没来圣城,没想到法律已经严到这个程度了呀。”   “……”   叶清玄一口老血想要喷在玻璃上:老师,你该不会真以为夏尔这个家伙被抓起来是因为随地吐痰吧!   “放心吧,夏尔说不定在牢里迷个路就稀里糊涂地跑出来了呢,别担心。”   白汐一本正经地安慰他,但叶清玄一点都不感到安慰。   短短几分钟之内,他的世界观就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恢复的智商跌入谷底。(~^~) 第四百零七章 心音乐章   说实话,突如其来的惊喜相逢令叶清玄有点懵。   这种三观上的强烈的冲击一直萦绕在脑中嗡嗡作响,到他回到牢房里都没有消散。   只能说师兄对自己真是情深义重,一起同窗,一起分赃,就连坐牢都要进来陪着自己……尽管叶清玄心里完全找不到任何感动。   他只想知道,这个贱货究竟犯了多大的事儿啊!   短暂的探监时间结束之后,老师他们就已经离开了。他们就住在安格鲁的使馆,往来有专车接送,自然不需要担心出什么茬子。   而叶清玄这里……   不得不说犯事儿犯得比较大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待遇不会糟,就连牢房能分配到单间。   圣城一共有两所监狱,一所坐落在圣城之外的郊野,关押的都是普通的罪犯,一般作奸犯科的家伙都是被丢到那里。   而第二所就位于圣城的东北角,一座直上云霄的孤独高塔中。钢铁之塔附近方圆数公里之内都是戒严区,密密麻麻地坐落着各种军事机关和敏感部门,十步一卡,戒备森严,飞鸟难过。   铁塔之上所关押的,就是叶清玄这样身份敏感的犯人了。   除了偶尔来到这里的失势政客、贵族,主要的‘客户群体’,则是被逮捕的黑乐师……   仅仅是此处的牢笼,就关押过成千上万名黑乐师。   其中超过一半的人被从这里拉出去予以净化,三分之一的人在这里老死,至于剩下的,往往都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从它建立至今,从未曾有任何人能够越狱逃走。   不过和外面的恐怖传闻相比,监狱内部倒是和气一片,看守们都面带微笑,囚徒们都神情平和、彬彬有礼,彼此问候和聊天的时候带着优雅的卷舌音,没有任何监狱里都会有的戾气,看上去十足光明,倒像是个带着铁栅栏的疗养院。   但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说明这里究竟有多邪门了!   进来这么多天,叶清玄没有遇到传说中的狱霸或者挑衅,甚至没有丝毫的为难,过着顿顿有肉吃,天天有书看的‘幸福’生活。   除了脚上还带着一公斤重的脚环、不准接触一切和以太、乐章有关的东西、从内到外十几层结界和禁绝律令之外,简直就像是度假。   对于任何一个合格的乐师来说,没有以太的生活……和死了又有什么两样?   幸好,叶清玄并不是很合格的那种。   倒不如说,脚上这个屏蔽任何以太感应的脚环帮了大忙。   叶清玄闭目,沉默地感应着自己的体内,许久之后睁开眼睛,轻声叹息:“真是……伤势惨重……”   双蛇时计。   这一件铭刻了浮士德乐章的炼金武装,在叶清玄所见所知的乐器中至少可以排名前三。而它被引爆的时候,所爆发的力量,也远远超出了叶清玄的预料。   哪怕是有九霄环佩精细控制,可那力量也依旧太过庞大,尽数转化成雷电之后,甚至彻底模拟出陨落圣灵的灵性,瞬息间就将六名大师彻底抹杀,就连圣哉领域也能够摧枯拉朽的击穿,那狂潮的余波直达以太之海的最深层。   而代价,就是叶清玄的体内完全陷入乱七八糟的状态,刚刚以贤者之石为核心所构建起来的乐理体系也再度彻底崩溃。   随着他打破知见之障,组成贤者之石的乐理再度演变,已经脱离了身体,融入了他在以太界的原点之中,成为他撬动以太之海的杠杆。   以此铸就的小源已经超出了历代所有石心学派乐师的想象,叶清玄的基础之雄浑,可以说达到前无古人的程度。   而失去了贤者之石的镇压,伤势也彻底爆发。   表面看起来没事儿,只能说明贤者之石将他的身体素质强化到了就算乐理崩溃也死不掉的惊人程度而已。   但实际上,现在的他哪怕受到任何一点乐理干扰,体内那混乱的乐理就会要了他的命。   倘若不是当时还有贤者之石的镇压,现在的他最好的下场就是像盖文的那位死鬼父亲一样,心音破碎、躺在轮椅上扮鬼吓人。   更大的可能,就是死无全尸。   因此,叶清玄心里甚至有些享受这种牢狱中的宁静。   这种不需要掏钱的免费疗养,谁不喜欢?   -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招进来,带着温暖的金黄色,令这钢铁的监狱也变得温柔起来了。空气中甚至氤氲着茶香。   感谢圣城,哪怕在监狱中,也能够享受到一顿品质上佳的下午茶。   乘着茶点的托盘穿过了栅栏的缝隙,摆在了桌子上。   在囚笼之中,叶清玄恍若未闻,只是凝视着面前的墙壁。   墙壁上已经贴满了一张张白纸,纸上写着细密的音符,彼此跨越纸张衔接,其中不乏修改和删划的痕迹,但却隐隐组成了一卷庞大又复杂的乐章。   这只是纯粹的构架,不涉细节,却隐隐地透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就庞杂和狂妄。   就仿佛要在荒土之上开垦出千万条水系,令其化作江河湖海,酝酿万丈狂澜。自废墟之上营造广厦和高楼,要更胜往昔……   只不过,千头万绪的乐理在细节的结合上却失之精巧,不论如何都难以自洽。   四套不同派系的乐理在其中各自为政,虽然有一条隐约的主题在其中贯穿,但始终难以合并。   叶清玄沉默地凝望着墙上那些凌乱的乐理,那些复杂而残缺的乐章在他眼中变化,宛如纵横交错的齿轮彼此契合,庞大的机枢在同一个力量的推动之下轰鸣着运转,迸发出宏大的伟力。   可往往推进到某个地方时,整个精密的体系便会迅速的崩溃。就像是在内部应力之下扭曲的钢铁,过热运转轰然爆炸的引擎。   这只是存留在纸面上的推演,不存在任何危险。但倘若一旦构建在体内的话,就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乐理与人体的结合太过危险,哪怕是将以太植入人体的石心学派对此也要慎之再慎。   更何况是要在一座监狱中重新规划自己的根基,构建作为共鸣级乐师根本力量的‘心音乐章’?   在进阶至共鸣级之后,乐师都将重新结合自己体内的乐理,令其形成乐章,铸就‘心音’,从而令乐章中的灵性拥有自己的个人色彩。   通过与心音和原点共鸣,共鸣级乐师真正地脱离了前人的桎梏,走出自己的道路。   而心音也会对乐师进行强化。   譬如对某种类型的乐章效果增强:这样的典型是山缪,来自泯灭之门的乐理强化了一切破坏类型的乐章,令他在变化之路上达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造诣。   亦或者给予乐师某个方面的能力,比如超速再生、钢化骨骼、星见之眼。   再或者补足乐师的短板,甚至给予其难以形容的第六感和某种方面的神秘感应等等……   每一个乐师都可以从其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路,自古以来,种种对于心音的尝试和突破都屡见不鲜。   其中有的人成功了,更多的人惨死在这个至关重要的环节之中。   因此,所有共鸣级乐师在构建乐理、铸就心音的阶段,无一不是谨小慎微。   在这个阶段中,每个学派中都秘密传承着先代乐师们探索出的秘法、乐理和仪式,以帮助乐师更好的完成这一阶段,甚至形成质的蜕变,因此才诞生出那么多乐师的进阶职业。   哪里有像叶清玄这样的傻大胆,根本不知死活,竟然在一无所有的囚笼中便开始大刀阔斧的冲上去硬干。   万幸的是,叶清玄并非是一无所有。   在他身上还有着足以令所有乐师都垂涎无比的瑰宝。   ——天人之血!(~^~) 第四百零八章 下午茶   数百年前,龙脉九姓经过无数试验和牺牲,成功地完成了‘乐理遗传’的奇迹,乐理随着血脉而传承给子孙后代。   因此才诞生了天赋,其本身就是乐理的凝聚,心音乃至宿命之章甚至权杖的雏形!   一个人的生命终究是有限的,与庞大的世界相比,不值一提,渺茫如尘埃。   为了探索大源的本质,龙脉九姓的始祖制造了天人之血,将乐理作为遗产,代代遗留在血脉中。   无数后裔薪火相传。   只要血统不灭,那么总有一天,可以演变至大源的境界。   在经过了数十代先祖的添砖加瓦,传承至叶清玄手中的‘天梯’可以说已经尽善尽美。   其本身横跨七系的卓越适应性毋庸置疑,更不用说其无视了界限的超远距离共鸣,将自己力量传递至千里之外的可怕能力。   而叶清玄需要做的只是将天梯与自己本身的乐理结合在一起。   在经过周密的思索之后,叶清玄有感自己所学庞杂,索性放弃了变化、召唤和圣咏之道,专注于自己目前所掌握的学派。   启示、幻术、心相,还有作为核心的禁绝。   因此,他才头疼。   一口气将这么多东西都融为一体,何其难也。   更何况,还有贤者之石的乐理在其中。倘若为了完成心音,弃之不顾的话,无异于买椟还珠,不仅仅是在小源上的研究尽废、而且还会失去贤者之石所带来的庞大根基。   想想都会心碎欲绝……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   如何将这么多庞大而复杂的乐理彼此统和,令其从各为其主的混乱局面变成一个协调的整体呢?   想到这里,叶清玄的神情便愁苦忧郁起来。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他轻声呢喃,注视着那无数繁复庞杂的音符,以解译法寻找着其中的疏漏。   可其中所牵涉的乐理太过繁杂和庞大。哪怕有大型调律仪的辅助,也是一个庞大的工程,只凭自己,根本力不从心,每一次心中演算的结果往往都南辕北辙。   已经接近半个月了,他始终毫无头绪。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想,手指敲打着墙壁,断断续续地哼唱着其中的模糊曲调。   没关系,不要着急。   时间还有很长。   -   -   同样的午后,隔着走廊,两个苍老的囚徒在铁栏之后百无聊赖地消磨着时间。   坐着轮椅的老头儿晃晃悠悠端起茶杯,吸溜了两口,吧嗒着嘴,似是不满意地摇头。   “药剂师换啦?‘佐料’放得有点少了,没味道。”   他放下茶杯,轻声叹息:   “我都能感觉到我的脚了。”   在他房间的对面囚笼里,是一个将脸埋进****杂志里的光头老人。他凑着午后的阳光,都已经老眼昏花了,却看得无比专注。   听到他的声音,便撇了撇嘴,抬头说:   “你的脚早没了,还我亲手砍的呢,你忘啦?”   “是你老糊涂了,我后来又接了一根新的,比过去的还好用。”   轮椅上的老头儿撩开了盖在膝盖上的毯子,得意地向着对方晃着自己的脚掌:“喏,你看,你看……”   在那齐根而断的小腿之下,根本空无一物。   可光头老头儿的那双浑浊的老眼却盯着看了半天,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是哦,我怎么忘了这茬。”   “对吧。”   轮椅上的老人重新将毯子盖起来了,在小腿之下,明明空无一物的地方,却凸显出身体的形状。就像是某种抽搐的肢体,在缓缓地蠕动着。   “痒啊……”   轮椅老头儿伸手,隔着毯子挠着并不存在的脚,挠着挠着,神情就变得愁苦起来:“喂!你知道了没?   老汤今晚就要死啦,老乔也快了,应该是后天。”   光头一愣,合上了****杂志:“昨天看着不还是挺好的么?”   “他早年心脏改造太多,到现在已经快跳不动了。”轮椅老头儿摇头,“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是这样啊……”   “活到这岁数了,也到该死的年纪了。”轮椅老头儿吧嗒着嘴,“互相当邻居这么多年,大家都不容易。”   “八十年前他就到了该死的年纪了。”   光头再度展开杂志,埋首其中,只是淡淡地说道:“‘老不死’的死了,不可惜。你要不劝劝他赶快招了算了,说不定圣城怜悯,就给他找个妓女,提供一下临终关怀呢。”   “算了吧。”   轮椅老头摇头:“八十年前能换三座城池的秘密,现在让他换一个妓女?我怕一开口就被他咬死。想要为圣城鞠躬尽瘁的话,你自己上。”   “我是想鞠躬尽瘁啊,可是圣城不要。”   光头老头儿怪笑:“要不然宗教裁判所解体之后,他们为什么把我送进来看黄书?我要是手里有什么机密能换几本好东西来看的话,我早招了。真想不通圣城是为啥……”   “因为你是变态,莫利安。”   轮椅老头儿面无表情地说:“你是个婊·子养的。”   “多谢夸奖。”   沉默再度到来。   许久之后,轮椅老头儿问:“你怎么又看那本鬼东西了?每次你看那本杂志的时候,心里准没好事儿。”   莫利安抬起头,露出苍老又慈祥地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杀人了。”   轮椅老头儿心有所感,抬头,凝望向某个方向:“因为他?”   “对啊。”莫利安叹息:“你只是脚痒,可是我手痒啊,痒得厉害。早三十年的话,可能我已经忍不住了。”   他倾听着远方传来的模糊哼唱声,忍不住咬着指甲。   牙齿摩擦,咔咔作响。   “现在的年轻人……”   他轻声呢喃:“真厉害啊。”   “对啊,你们圣城的水货大师被他引爆一件乐器,瞬间干掉了六个,连口气都没喘。”   “我说得不是这个……”   莫利安抬头看着他,眼神中满是猩红的血丝:“不是这个。”   轮椅老头忽然沉默了,他吧嗒着嘴,侧耳倾听着风中的隐约声音,膝盖上的指头随着节拍敲打着。   那声音只是模糊的哼唱,听不分明,也无任何细节可言,断断续续的,像是风吹过的虚幻声响。   可对于这两个浸淫乐理数十年的老古董来说,却足以听得见一些藏在其中的蛛丝马迹。   于是,那一根在膝盖上敲打节拍的手指便僵硬起来。   毛毯之下,那蠕动的右脚如蛇蠕动着,很快,恢复了静止。   “原来……如此。”   他轻声感叹:“我记得还不到二十岁?该不会是哪个老鬼换了个身体,借尸还魂吧?”   莫利安看着他,眼神变得嘲弄起来:“如果有这样不借助神明也如此惊人的才能,你觉得谁还会蠢到去做黑乐师?”   “……”   轮椅上的老人无言以对,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做邻居这么多年了,我劝你一句,别打他的主意。   你不想在哪一天被人蒙住头带走去当试验品,对吧?”   “放心吧,我只是可惜而已。”   莫利安桀桀怪笑起来:“不论我动不动手,枢机主教会的那帮老怪物都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这里的。   可惜啊,这么好的年轻人,不能死在我的手里……”   “煞风景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   轮椅上的老人叹息,“再说下去,茶都变得难喝了。”   他端起茶杯,将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茶水的残余从杯口上落下,洒在桌上,嗤嗤作响。   -   -   -   对不起,有点卡文了,求月票激励~(虽然感觉并不会有很大的作用,但大家先投着试试呗,说不定就有用了呢~) 第四百零九章 坎特雷拉   幽暗的长廊中,寂静到只有心跳的声音。   “长老在等着你。”   站在门口的秘书看了一眼等待许久的审查员,淡淡地说道:“遵循礼节,除了报告之外,他们没有问你的时候,不要开口。   不可擅自抬头直视他,也不要自作聪明。明白么?”   “明白。”   审查员恭谨的点头,脸色有些发白,似乎是制服的领口太紧,难以呼吸。   “最好做到,这是为你好。”   秘书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等待他的回答,为他拉开了门。   审查员走进门后,低着头,走进了寂静的大厅。   在大厅里,暗红色的窗帘高高悬挂,印刻的圣徽在黯淡烛光中显露出铁黑的色彩。   昏暗中,只有一个披着粗布亚麻教袍的老人坐在一张铁椅上,貌不惊人,眼眉低垂,手捧着玫瑰念珠。   似是垂首祈祷。   在玫瑰念珠的圣徽上,印刻着一个小小的标记,证明了老者的身份。   明明只是余光扫视到的瞬间,可审查员却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恭谨地跪倒在他的面前,敬畏地低下头。   圣座一心修士会。   来自各个圣城家族的老怪物们所组成的修士团体,不存在于任何典籍和记录之中,但近百年以来却始终对圣城保持着隐秘而又及其庞大的影响力。   他们是出身于各大圣城家族的精英,无一不是在家族内部经过惨烈淘汰,在种种政治倾扎中屹立数十年不倒的怪物。   曾经的他们活跃在圣赦院、主教部、福音部等等机要机构,甚至枢机主教会都难以隔绝他们的影响力。   哪怕现在垂垂老矣,心甘情愿地成为默默无闻的苦修士,但倒推十年,他们也是一道令谕和公文可以令一个教区风云变色的角色。   这些老怪物曾经拥有过权势、金钱、美色,经历过世间一切奢华享受。   时至今日,随着年龄的老去,一切享受和外物对他们来说都不再重要,反而开始崇尚简朴与苦行,终日在幽暗的地宫中研习圣典,渐渐不再出现在阳光下。   所以,当他们再一次从幽暗的地宫中走出时,身上才会带着这样的尸腐的气息吧?   就像是躲藏进阴影中,在人间徘徊不去的死者,晦暗浑浊的眼瞳凝视着人,便泄露出一丝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审查员安安静静地跪倒在老人面前,恭谨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所属机关。   许久,祈祷的老人睁开眼瞳,将食指上朴实的戒指抬起,举至他的唇边。   “孩子,祝福你,你是神的手。”那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   恍惚中,审查员亲吻他的戒指,敬畏的神情中闪过一丝恐惧。   在那琥珀戒指的底座上铭刻着老人的家徽,那是来自斯福尔扎家族的纹章,根植在圣城之上的庞然大物之一。   数百年来,有超过十六名红衣主教从其中走出。   有资格佩戴如此款式的纹章戒指的人不多,据他所知,当代的只有寥寥几个,其中就包括当代家主的哥哥,与老人的身材和声音最为吻合的人。   卢多维克。   可令他恐惧的是,卢多维克早在四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那么端坐在自己面前的是谁?一具活尸?还是一个不散的阴魂?   他不敢再想,只是努力的放空大脑,口中开始报告。   短短三分钟说完之后,他就低下头,不敢再讲话。   很快,沉吟的卢多维克发出声音。   “说说看,你的看法。”   他说,“这些天,你与他接触了十五日,你觉得如何?”   “很……难说的清。”   审查员额头见汗:“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而且有一部分自毁倾向,用刑没用,因为他的心不会死。   不论我们使用任何话术和恐吓,他的口风都一直很紧,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说。   这样的人很难办,我们可能除了谎言什么都得不到。   而且,他可能早就料到了今天,提前做好了准备。一切证据和线索到了他这里,就彻底断了,很难向下再挖下去。   我们找不到他任何的把柄。   现在有很多人都崇拜他,将他当做黑暗中的圣徒,但我觉得他更是个疯子。而且……”他停顿了一下,低下了头:“他可能已经发现我的身份不单纯了。”   “哦?”   审查员低头:“他一直将我当做普通的文员,但说话的时候,总是在看我的领口。”   他拉开自己的领子,脖颈的肤色上有一段明显的变化,那是常年穿着高领的制服、经受日晒残留下来的痕迹。   卢多维克沉默片刻,颔首:“还有呢?”   “曾经、曾经……”   审查员停顿了一下,吞了口吐沫:“曾经有一瞬间我想要杀死他,但是……我不敢。”   他的尾指抽搐着,回忆起那一瞬间,他心生杀机。   而就在那个时候,长桌之后,懒洋洋地年轻人抬起头,眯起的眼中浮现的是钢铁的锋芒,哪怕在枷锁之中,却给人带来了刻骨的寒意。   直到他眼中闪过惧色,那一丝如悬顶之剑的寒意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微微勾起的嘲弄笑容。   听完之后,卢多维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颔首。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审查员如蒙大赦,恭谨地后退,轻轻地将门关上。   很快,秘书走进来,轻轻地关上了门,沉默地伫立在他的身旁,等待他的思绪结束之后,才将一封信放在桌子上。   “安格鲁的使官想要面见您。”   “不见。”   卢多维克冷笑,“那个无神护佑的堕落国度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去见的人。亚瑟的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学会谦卑,就让他们傲慢至死吧。”   秘书点头,将拜访信丢进了壁炉中,很快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这几天安格鲁一直全力从中协调,博尔哈先生说,圣赦院的很多人已经动摇了。”   “告诉博尔哈,此为重任,不可懈怠。事涉圣城威严,倘若不给予处置,那以后圣城的律令还有何效用可言?   我能理解他的苦处,这件事情我会帮他解决。   但我希望最后结果不会令人失望。毕竟,一切都是为了圣城。”   他伸手,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之后,手指上的戒指按了印泥之后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纹记,最后装进信封。   “将它交给‘坎特雷拉’。”   秘书手捧着信封,听到那个名字,便颤抖了一下,像是握着一块灼热的铁。   ‘坎特雷拉’最早是一种毒药的名字,雪白无味的粉末,那些教士们用此对付自己的政敌。有人说那是尸碱和砒霜的结合,会令人在刻骨的寒冷中窒息。   不知何时,就演变成了被各大家族所豢养的刺客们的代称。这些被派往各处的刺客平时都是在册的教士、平民,甚至是贵族。像是毒药一样,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培养不易,但效果也同样惊人,罕见失手。   很快,秘书带着信,无声离去。   一片寂静中,只有卢多维克一个人端坐,黯淡的火光照亮他手中的玫瑰念珠。   他闭目,轻声祈祷。(~^~) 第四百一十章 幸好   不知何时叶清玄已经睡着,等醒来之后却发现,一线窗外已经是红霞漫天,已经到了傍晚的时刻。   现在是每天一个小时放风的时间。   在夕阳下,高墙之后的院落中,放风的囚徒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打牌或者聊天,有的人还喝着茶,对着落叶写诗。   看着他们谈论诗集和品茶的妙趣,感觉这里简直像个贵族俱乐部。   但不知为何,叶清玄却觉得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就像是一群五大三粗浑身毛的马匪坐在粉红色的房间中一起给自己的玩具娃娃梳妆打扮开茶会一样。   笑容温柔,就连脸上的刀疤都透出幸福的味道来。   而在高塔之上,有管风琴的声音响起。   这并非是驱策以太的乐章,只是单纯的音乐而已。   那宏伟悠扬的圣诗旋律回荡在监狱里,饱含空灵和圣洁的旋律充斥在耳边,令人顿觉生命的美好和珍贵。   “这是什么鬼?”   他皱起眉头,轻声呢喃。   “你还不知道?”   不远处,轮椅上面打瞌睡的老头儿抬起眼睛看着他,便忍不住嘲弄:“这是圣城为了洗涤我们这些罪人的灵魂而准备的乐章。   偶尔演奏一下,希望用音乐的美让我们感悟到人生的美好和正义的伟大……大概就是这样吧。待久了之后,你就会习惯的。”   叶清玄一愣,问道:“在这里根本没办法沟通以太,乐章真得会有用么?”   老头儿的笑容变得神秘起来。   “年轻人,你还太年轻,哪怕天资横溢,可接触乐理的时日毕竟尚短呢。有些东西,你还来不及体会到。”   他淡淡地:“如果你还能活个几十年的话,就会明白:哪怕没有以太,音乐也是一种具有魔性和力量的东西……值得令人灵魂沉醉。   只是倾听,便会撼动灵魂。”   那一瞬间,叶清玄心中一震,脑中忽然闪过了记忆的片段:“音符……是语言?”   轮椅上的老人听到他的话,眼神微微地惊愕起来,微微颔首:   “可以这么认为。”   -   所谓的音符,便是对世界之声的转录。   人类通过观察世界,将传达奥秘的声音化作了音符,以此驱策奇迹。   所有文明诞生的开端,必然是语言的诞生。阿斯加德人的先祖将自己献祭给真理之树,得到了阿斯加德最初的卢恩音符。   苏美尔人说智者盗取了神火中的语言,为人类带来光明,而代价是死后灵魂将陨落地狱之中……   音符,就是语言。   这是第一次上课的时候,亚伯拉罕所说的话。   他认为音符是以太的语言,并以此奠定了‘解译法’的基础。   当时叶清玄还不理解老师的话,可现在忽然之间有一种莫名的领悟。   “看样子像是稍微明白点了?”   轮椅上的古怪老人眼神微妙起来:“哪怕没有以太,有的旋律也足够影响人的情绪和性格,在配合上一些特殊的佐料和诱导,做到‘洗涤心灵’的效果一点都不难。   在这样的环境下,哪怕十恶不赦的恶徒,也总有一天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哪怕当初的自己被完全抹得一干二净。”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恶意地笑容:“欢迎来到圣城的灵魂改造工场,小伙子,你应该很快就会习惯的。   用不了多久,可能就会加入他们之中去畅谈艺术和人生的美妙呢。”   叶清玄的神情未见变化和惧怕,只是看着老人,问道:“那么,你来了这里有多长时间了呢?三十年吧?还是四十年?”   老头儿的笑容微微变化了。   他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五十六年,下个月就五十七年了。”老人如是回答说:“你想知道为什么这一套对我没用?告诉你也没问题,但你不一定能用得到。”   叶清玄耸肩:“您不妨说说看,说不定能行呢。”   “办法很简单啊。”   “如果你享受美食的话,你会被美味征服。   但如果你知道你所享受的美味都是用烂肉、疯牛、病猪肉和垃圾堆里的臭水做出来的话,你就绝对不会喜欢了。”   老人一边咳嗽着,一边在轮椅上怪笑:“只要戳破神圣外衣,看到下面的东西之后,你就不会喜欢那一身看上去光鲜动人的外套了。”   叶清玄皱眉,神情茫然。   老者抬起手,指了指管风琴旋律的来处。   “你听着觉得琴师如何?”   叶清玄思索片刻之后说道:“基础和指法很不错,应该是来自三一学院,古典流派的传承,但驾驭的很好,不过不失,中规中矩。”   “就这个?你看得终究太浅了。”   老者看着他,似笑非笑:“音乐是有灵性存在的,但这一份灵性来自于何处?”   叶清玄不假思索地回答:“创作者和演奏者的赋予。”   “没错。”   老头儿怪笑起来:“乐理之灵为本心之道,人会隐藏,但它不会,它知你所思所想,所做所为,也将剖白暴露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我正是明白这一点之后,才成为黑乐师的呀。”   似是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心中对于力量的渴望与悸动,他的眼神就变得愉快起来了:“小子,你无从欺骗自己的内心,也无法令你的音乐说谎。   正因为如此,融合了你的乐章性灵的宿命之章被击溃时,人才会疯癫至死……那是你心魂的结晶,最真实的你自己。   所以……”   老者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只要去倾听,便可以窥见它的本来面目。你想知道那个弹琴的家伙现在在想什么吗?”   叶清玄点头。   老者怪笑,推动轮椅:   “跟我来。”   -   -   老者将他带到院子的角落里。   在树荫下,几个老到似乎下一瞬间就会死进棺材里的老头儿坐在石桌周围,打牌或者闲聊,叶清玄看着都担心,生怕他们稍微激动一点,就脑溢血被送进重症加护室。   “这位是汤姆,这位是乔恩,你叫他们老汤和老乔就行了。   边上的那个看色·情·杂志的光头是个变态,可以不用理他……基本上,在这里的人都是十恶不赦死有余辜的家伙,所以不需要你抱有怜悯之心。   能在这里留到现在,还没有改邪归正的蠢货,就这么多了。   要不要我给你详细介绍一下?”   “不用了。”   叶清玄摇头,自己挑了一个位置坐下:“鹿头人汤姆·克莱恩。集骨者乔恩·瓦莱纳,还有这位把头发剃光的……应该是圣城传奇杀人狂莫利安先生吧?   各位的事迹我从教团的悬赏榜单上已经深有了解,没想到各位都还被关押在这里,真是令人意外。   只有这位腿脚不便的先生我没有认出来,抱歉。”   “没关系,我只是籍籍无名之辈而已,不认识也无所谓,叫我老瘸子就行了。”   轮椅上的老瘸子明显不想谈论曾经做的事情,只是笑了笑:“没想到几十年前的通缉榜单到现在都还有人记得,真是令人惊讶。”   说着,他看向众人:“我刚刚还在跟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聊圣城给我们开的专场音乐会呢。大家有什么见解么?”   “见解?”   老乔撇了他一眼,眼神古怪:“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见解而已嘛。”   老瘸子一脸期待:“说说无妨。”   老乔摇头:“没仔细听,就知道弹琴的人换了……应该是个男人,比较年轻,大概二十岁出头吧。”   叶清玄一愣,再问:“还有呢?”   “我听听看……”   鹿头人老汤也感兴趣了,侧耳倾听片刻之后,便露出古怪的笑容:“嘿,这是有心事啊,嘿嘿嘿。   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是准备磨洋工。”   “这还用说?”   老乔嗤笑:“圣城给的薪水那么低,领着这么点钱到这种鬼地方来,十年都买不到一套房子,换我肯定不爽。   既然前途无亮,想办法多捞点钱才是正理。”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莫利安抬起头来了,淡淡地说道:“我倒是觉得是因为下半身的问题。”   “赌么?”   老汤搓着手:“赌十声爸爸怎么样?”   “好啊。”   莫利安笑了,似乎饱含信心。   果然,没过两个小节,汤姆的表情就难看起来。   “妈的,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满肚子都是交配?”他啐了一口,“这货的心里还想着不知道哪个妓·院的小婊·子呢。”   “我再赌十声爸爸。”   莫利安笑容古怪,抬起一根手指:“他是个同性恋。”   “……”   一言既出,众人沉默,没有人想跟他赌了。   “这也能听出来?”叶清玄心生好奇。   “这很简单。”老瘸子的语气复杂:“变态最了解变态,坏人最了解坏人,同性恋也最了解同性恋。   偏偏有的王八蛋把三样占全了,以前他拿着圣城的杀人执照时,隔着三条街都能闻到别人的人渣味,别说现在找个同性恋了。”   莫利安面露得色,似乎并不以此为耻,只是问:   “有人要赌他的男朋友是谁么?现在还可以加注。”   “是铁塔下层区的管理人,对吧?”   说话的是叶清玄。   这一次轮到莫利安愣住了,很快,便恍然一笑:“你看出来了?”   “猜的。”   叶清玄耸肩:“反正这里性取向异常的人就就那么多,有资格和那个乐师搭配的就更少了,简单的排除法。”   “……”   众人的面色古怪起来。   “感谢各位的指教,我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东西。”叶清玄起身道别:“就不打扰各位的牌局了,下次再见吧。”   目送着叶清玄离去,老汤摇头:“是个麻烦的小鬼啊。”   莫利安看向老瘸子:   “图什么?”   “嗯?”老瘸子似乎没听明白。   “你一个黑乐师,竟然想要帮一个出了名的跟黑乐师势不两立的年轻小鬼?难道你准备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只是好奇而已呀。”   新的牌堆码好了,老瘸子慢条斯理地抽着牌:“反正他的时日无多。我只是想要看看,如果没有这层障碍的话,他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已。   毕竟,在这里除了打牌之外,想要找点乐趣,实在太难。”   “那你就要失望了。”   莫利安摇头,语气意味深长:“因为要他命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   -   那几个老家伙对自己不怀好意。   这是叶清玄很快得出的结论。   不论是鹿头人还是集骨者都绝非善类,还有那个看似好心却又神秘无比的老瘸子,他们似乎有所图谋,但更重要的是那个叫做莫利安的秃头。   在看似平静和煦的眼神之下,是不折不扣的杀意。他想要干掉自己,却投鼠忌器,只能强行克制欲望。   如果这里不是监狱,两人狭路相逢的话,已经爆发了一场死战。   因此,尽管他们为自己点破了这一层迷雾,但叶清玄心中依旧不存在任何感激,甚至隐隐有些忌惮。   但目前当务之急,是寻找夏尔。   他必须要找自己的贱货师兄问清楚,现在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而且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可找了半天之后,却依旧不见夏尔的中央   询问了诸多人之后,却根本没有人见过夏尔,以师兄的颜值和那一头骚包金发,应该不至于过目即忘,那么问题就来了。   夏尔究竟被关在哪儿了?   就在叶清玄沉吟之中,听见闸门的轰鸣声。   在层层栅栏之后,铁车在森严的戒备下来到了监狱,并从上押解下了新的囚徒。像是经过了残酷的折磨,他就连站都站不稳了,眼神空洞,头发蓬乱,脸色惨白。   叶清玄愣住了。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看清了那一张脸——那是曾经每日审理自己的审查员!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审查员看了过来,隔着层层栅栏,眼神就变得悲凉又复杂。他像是想要说什么,可勉强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   到最后,只露出一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   很快,叶清玄打听到了他的罪名。   谋图刺杀枢机主教……   叶清玄愣了半天,转身离去。   放风的时间结束了。   -   -   昏暗的灯光下,叶清玄凝视着墙壁上的残缺乐章,在脑中,海量的细节翻滚着,不断地破碎又重新拼凑。   全新的结构从那一种混乱的思绪中浮现出了雏形。   音符是语言。   那么,便必然有其逻辑结构在其中,便是乐理。   乐章的灵性来自于创作者的内心。   来自于最真实的自己。   那么,便必然有迹可循。   在乐理中寻找自己?   叶清玄还是第一次感受这种体验。   切换了一个视角看问题之后,便有了截然不同的感悟。   叶清玄尝试着以一个古代学者的角度去进行理解。就像是整理残破的文献一样,小心翼翼地完善、修补,还有剔除。   按照自己的理解和要求,将其重新组织,塑造出新的形象。   一时间,往日得不到解答的迷惑找到了新的方向。   但现在他又体会到了新的困惑。   书到用时方恨少,叶清玄现在分外后悔自己在大图书馆的时候没有多去背一点相关的典籍。   幸好,老师来到了圣城,这一方面的事情可以下次探监的时候向他请教。   叶清玄站在墙前,手抓着钢笔,飞快地删除着其中多余的段落,只是短短两个小时,便精简了五分之一。   五分之一的臃余结构被更简洁的乐理所代替了。   更重要的是,原本纷繁复杂的四个核心已经隐隐找到融合的方向了。而原本天人之血中的进阶‘织梦者’,也终于有了眉目。   在熄灯之前,叶清玄看着墙壁上结构大变的乐章,满意点头,神清气爽。   没有了原本盲人摸象的困惑,找到了方向,那么得到结果便是迟早的事情。   这将是他入狱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上。   可就在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却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模糊哽咽声。   那个刚刚被丢进监狱里的审查员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泪流满面,像是懊悔着什么事情。   叶清玄的心情顿时变得暗淡起来。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觉得他被关进这里来,和自己有某种关系,一时间不由得隐隐地有些内疚。   只是很快,他便被一阵奇痒所吸引。   手背,手肘,肩膀,脚趾缝隙,膝盖窝,屁股,后背,脖颈,脸上……那奇痒像是可以蔓延一样,迅速地覆盖了全身。   挠痒的手指感觉到了一场的触感,带来了巨大的恐惧。   叶清玄猛然翻身,从床上坐起。   走廊的暗淡灯光穿过了铁栏,照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惨白的脸色。   他抬起头,看向马桶后面的镜子。   在镜子中,那个消瘦的年轻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细密的水泡飞速地在他的身上蔓延,一个个拇指大小的肉瘤迅速地从病变的血肉中长出,上面布满了惨白的水泡。   只要稍微触碰,便会破裂,干瘪,挤压出脓液之后,留下了细密的孔洞。   就像是瞬间感染了晚期的某种烈性传染病,浑身上下都在迅速的畸形化、病变、腐败,变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摸样。   叶清玄咆哮,想要惊醒守卫。   可是寂静中,根本没有任何人的声音传来,只有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了耳中。   “是乐章。”   瞬息之间他恍然大悟,神情变得阴沉无比。因为脚上的铁环阻隔,他根本感觉不到任何以太,也无从分辨那力量究竟是来自何处,也无从反抗。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他忍着剧痛和奇痒,从床上滚下,在地上爬行,迅速地爬向了马桶旁边的洗漱台,手指打翻了牙杯,牙刷落在了地上。   叶清玄咬住牙刷,左手用力。   嘎嘣一声,牙刷的柄断裂了。   病变畸形的手掌抓住了断裂的牙刷,将尖锐的一端对准了胸口,猛然刺落。   血浆喷溅。   他惨叫,拔出,再次捅下,在足以令人晕厥的剧痛中刺穿了心口的血肉,扩大伤口。紧接着,手指粗暴地伸入其中,撕扯伤痕。   直到最后,隔着病变成墨绿色的骨骼,他看到了自己布满毒创的心脏。   于是,他便笑了,如释重负。   “是幻术。”   幸好,不是圣咏派系的诅咒,是幻术。   在贤者之石化为小源升华为原点之后,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胸膛里那个跳动着的东西是什么了。   反正又不会出问题,他干嘛为了满足好奇心再去做个开胸手术呢?   但是,不论代替了贤者之石,都绝对、绝对,不会是可以被病毒感染的血肉器官!   “这么着急的想要干掉我?”   叶清玄冷笑:“没那么简单。”   幸好,是幻术呢。   -   -   -   最近总算恢复状态了,以后如果状态良好的话,大概都会像今天这样,一章五千字。 第四百一十一章 所谓成长   太好了,不是圣咏派系的病毒,不是启示派系的诅咒,也不是变化派系的血肉畸变……   这一点可以理解。   这里毕竟是戒备森严的审判之塔,自己的身份又如此敏感,为了顾忌影响和后果,对方选择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幻术。   幸好,是幻术。   既然是幻术的话,那么就不用担心自己立刻会死掉。只要自己意志足够坚定,那么就还能够在感知彻底被侵蚀之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叶清玄就是此道的行家里手,如何应对目前的状况,他再清楚不过。   确定是幻术派系之后,便要分清楚类型了。   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就是什么样的幻术?   五官的虚假幻觉?不局限于个人,而是架设在整个牢房之中的封闭幻境?作用在自己意识上的错误感知?   还是逆假为真将幻术具现化之后的可怕真实?   亦或者,数种兼有?   幻术具现化可以排除。   这一条路有多偏门有多困难,叶清玄可是从萝拉那里体会的一清二楚。   那个疯女人的运气如果稍微差一点的话,可能早就因为乐理反噬将自己变成了幻术,消失无踪了。饶是如此,在成就《镜中月》的宿命之章之后,也才堪堪入门而已。   研究这个命题的乐师,一百个人里死了九十九个,剩下一个都未必能成。   这个世上有能力而且有精力涉猎这个领域的乐师不足十指之数,其中超过一半都藏在北方群岛,巫毒地穴、无定之土等等隐秘幻术学派之中,请动他们出手一次要耗费的钱简直是个天文数字,而且人家还未必愿意。   叶清玄相信自己不会那么倒霉。   况且,如果真是这样的高手来杀自己的话,有无数种办法。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只要将幻术激素注射到自己的血中,自己就会无疾而终,或者癫狂至死。   那么,剩下的便简单了。   叶清玄微微一笑,闭上眼睛。   解译法推演,开始。   命题为以太之海中的乐理变化。   在意识之中,不存在的以太之海缓缓浮现,平静而广阔,仿佛要延伸到世界的尽头。以太密度设定为红区正常标准。   音源设定完毕,十六架巨型管风琴从脑海中缓缓升起,组成一个庞大的环形。   接下来……   叶清玄咧嘴一笑。   瞬息间,十六架巨型管风琴迸发出了轰鸣,激昂的旋律自其中暴乱的喷涌而出。彼此先后重叠,在虚无的以太之海中掀起了一层层的波澜。   无数波澜碰撞中,虚无的乐理不断的生灭。   叶清玄感觉到大脑在宛如丢进了熔炉之中,快要在如此庞大的推演数量上彻底崩溃。虚无的以太之海中,狂澜万丈,轰鸣声此起彼伏,宛如沸腾一般的发狂地翻涌。   潮生潮灭中,无数乐理弹指之间诞生、组成、崩溃、消散……   这是亚伯拉罕所规定下的禁忌,绝对不要挑战非人级的推演条件,否则大脑会在解译法的推动之下率先崩溃。   在病毒侵蚀的剧痛里,叶清玄的意识开始迅速模糊。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万物扭曲变形、褪色……在大脑疯狂运转,意识意识的剧烈变化之中,他的感知也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他看到了,牢房在迅速的扭曲,变形……   就像是进入了某个抽象的数学逻辑所干涉,牢房的空间结构变得分外诡异。甚至就连叶清玄的身体都变得细长柔软起来,像是被拉长了装进盒子里的小人儿。   “原来如此……”   他停止了解译法的推演,凝视着眼前的世界迅速变化,便恍然大悟:“这是在我的意识里么?”   那么,现在的自己在何处?   恐怕还躺在床上,沉浸在睡梦中吧?   叶清玄忍不住想要大笑。   进入一个预备‘织梦者’的梦里……   朋友,你真得没有在开玩笑么?   -   -   十分钟之前,在叶清玄牢房之外的走廊里,细微的哽咽声回荡。   牢房之中,那审查员蜷缩成一团,低垂的面目上,双眼中却亮起了一道诡异的红光,嘴角缓缓勾起。   当深夜的钟声响起之前,他悄悄地张开了口,伸手,手指从牙齿的末端挑起了一根极细的丝线。将挂在喉咙中的异物轻轻地拉扯出来。   那是一枚戒指。   样式普通的戒指上只铭刻了简单的音符,可是在他的催发之下,那简单的音程却融入了午夜的钟声中去了。   悄无声息的波动与整个审判之塔的结界融为了一体,绕过了结界阻拦,直接作用在了以太之上。   这是一把钥匙。   早在审判之塔建立之初,禁绝律令和层层结界架设之前,在规划乐理时便预留好的后门。在乐理的运转中悄然开启了一线微不足道的空隙。   这一道空隙甚至不足以调动以太之海的力量,但凭着这小小的空隙,便可以大有可为。   审查员咧嘴,双手合拢,虚按在了空气中。   悲冷缠绵的隐约旋律便融入了哽咽声,悄无声息地穿过了空隙,凭借着早就预先布置好的支点,融入了叶清玄的睡梦之中。   《被遗忘的祭品》。   这是自圣典的神话中所诞生的幻术乐章。   圣者死去,世界的终末到来,有罪者们遭受审判后堕入地狱,永受煎熬。   圣典中,降临的天使说:‘时间到了,此后不再有时间了’。而伺候,有罪的人将在那无时无间的永恒中在饱受折磨和痛楚,祈求着最后的救赎。   因此幻术乐师创造出这一篇乐章,以‘审判’、‘罪恶’与‘圣餐’组成。先以审判植入幻术的支点,在以‘罪恶’令陷入幻境中的人永受折磨,意识将在无止境的痛苦中消磨殆尽,最后用‘圣餐’为可怜人带来‘救赎’,令其永眠。   只需要短短的五分钟,就可以经历千百年的痛楚和折磨。   当然,其动用的条件亦十分苛刻,必须在敌人毫无防备的时候才能将其拖入幻境的最深层,不能有任何的反抗。   但任何一个稍微有一点以太感知的乐师都会在察觉以太波动的瞬间惊醒,幻术不攻自破。   但在这里,却是最适合的乐章无疑。   在这里,所有人的感知都被随身的镣铐所阻挡,无法动用任何乐章,几乎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在药物镇定与圣诗洗涤之下,心智要比常人弱出许多。   很快,叶清玄便被拖入了噩梦之中。   简直不废吹灰之力。   他操控着乐章自叶清玄的意识中缓缓展开,将他不断地拖进幻境的更深层。然后准备另一道心相乐章。   这是雇主的要求,必须手尾干净,不能让他死在监狱里。   他要在圣轮法院接受审判,并且在法庭上承认自己的罪行。   他必须死在绞首架上。   因此,在意志被消磨殆尽之后,便轮到心相乐章上场了。   种下暗示,重塑心智,更改理念……   这是个细活儿。   尤其还要做得让人看不出端倪。   不知道这个家伙的脑子里有什么值钱宝贝?   乐师思忖着:最好对得起自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还能额外赚一笔外快。   说不定有安格鲁的必胜黄金之章?十二道乐章启动结合,组成天国降临的权杖,据说是当世除了诸位圣徒之外,最接近天灾级的力量。   或者,还有什么可以拿去卖钱的机密?   反正事成之后,这个身份肯定不能继续再用了。   一次性的生意,最好就一次性就榨干所有的价值。   “让我来看看……”   他潜入叶清玄的意识之中,穿过了一重重迷雾、分崩离析的提防,在心灵幻化的景象中向下,再向下。   最后,终于在记忆的迷宫中寻找到了代表秘密的大门。   “很麻烦的锁啊……”   乐师露出嘲弄地笑容:“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有藏得这么深?”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了意志幻化成的钥匙。   眼泪、悲伤和疲倦。   这是通往秘密最好的方式。   嘎嘣一声。   钥匙断了。   乐师愣住了:百试百灵的办法?竟然行不通?   很快,他便恍然大悟:叶清玄据说本人也精通心相学派的乐理,常规的解法肯定在这里行不通。   他再次取出了另一把钥匙——绝望,可绝望的钥匙在这个梦境深层的地方只是出现了瞬间,便彻底消散了。   乐师顿时错愕。很快,他便接连不断地取出自己预先制作好的各种钥匙,可那一扇大门依旧不动。   取巧的办法似乎在他面前没有用。   乐师的心情顿时阴沉起来。   本来不想这样的,但既然如此的话,那也没有办法了。   他的身体迅速膨胀,头上生角,脚下燃起火焰,背后的蝙蝠双翼从火焰中展开。瞬息间,他操纵自己的形象,化身为梦魇。猛然伸手,砸向了大门上的锁。   卡啪一声。   甚至他还没有来得及用力,大门便开了……   他愣在原地,很快,便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这个家伙的意志力恐怕早已经在幻术的折磨之中濒临崩溃了吧,心防已经脆弱如斯,只要稍微触碰便开了。   他推门而入。   在门后,却是浓厚到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   就像是雄伟城池被摧垮,残垣断壁的废墟中到处都是墓碑,凄白的迷雾环绕着,埋葬着不知多少秘密。   目睹这一幕,乐师却觉得心里发凉。   这个疯子!   所有人都会在意识的最深层为自己营造一个庇护所,一个存放所有秘密的地方,可以让自己的心灵躲藏、疗养的角落。   他见过万顷碧绿草原上的木屋,也见过暴风雨中的小岛上屹立的城堡,有繁华的都市,辉煌的宫殿,甚至是布满血腥的肢解工坊,也有以人皮装饰、狰狞恐怖的地下室……   可这个家伙,意识的最底层为何是这种满目疮痍的墓场?!   乐师凝视着自己最接近的墓碑,走进,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名字。他一愣,回头,看向另一座墓碑,可上面的名字却一摸一样。   他凝视着那一层层墓碑,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成百上千的墓碑上,全部都是同一个名字。   ——叶清玄!   “这个疯子……”   一股惊悚的寒意回荡在乐师的意识之中,直到现在,他才察觉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庇佑所!是那个家伙埋葬自己的墓地!   他呆滞地凝视着面前的墓碑,却想不明白:   那个家伙,究竟将自己杀死过多少次?!   “那是想要成为艺术家的我。”   在他身旁,有人轻声说:“我以前对绘画和鉴赏都卓有天分,我的母亲想要让我去做一名艺术家。”   乐师猛然转身,看到身后不知何时伫立的身影。   那个年轻人抚摸着身旁的墓碑,轻声感叹:“这个是想要成为诗人的我。我小的时候有过很多愿望,后来也想走很多的路。   可惜,都没有实现。   这里有很多个我,很多个……懦弱的我。   他们都死了。”   他抬起头,平静地说道:“杀死小时候的自己,自己就长大了。杀死懦弱的自己,自己就可以勇敢起来。   我猜,所谓的生长,就是不断杀死自己的过程吧?”   “……”   乐师错愕地凝视着他,心中弥漫着寒意,不知究竟该说什么才好。   你怎么在这里?   开玩笑,他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他已经从幻术中挣脱出来了。他的心中迅速地思索着所有的可能,于是投影就变得阴沉有狰狞,散发出无法掩饰的恶意。   “你在找这个吧?”   叶清玄左手里端着一个小小地盒子,那盒子上并没有锁,只是以丝线打了一个简单的节,看上去稚嫩又可笑。   “抱歉,这个东西可不属于你。”   盒子从他的手中落下,重新落向了不知名的地方,被锁进了梦中的最深层。   他凝视着这里的入侵者,轻声说:   “你从这里什么都拿不走。”   乐师的面色阴沉,脚下的影子诡异地变化、膨胀,像是沸腾了一样,扩散向了四周。   “那些东西反正你也用不上了,让人带走不好么?”   乐师冷声说道:“抱歉,我本来想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毕竟心智改造起来会比较痛苦……可惜,你让我没选择。”   “在意志比拼这一方面,我还是比较有心得的。”   叶清玄笑了:“所以,你最好不要把话说的太满。”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下一瞬间,乐师的身影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漆黑天穹。   狂乱的意志伴随着轰鸣的乐章从四面八方响起,只是瞬间,便摧垮了叶清玄的梦境,穿入了他意识的最深处,宛如雷霆暴雨,无数飞蝗从天而降,像是传说中的灭亡之灾,啃食着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   而梦境也剧震,做出了应对。   这里审判之塔,一切调动以太之海的力量都无法动用,对方的力量被压制在乐师级。叶清玄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在意志和心相的对决中输给一个乐师级!   瞬息间,两个人的意志在梦境中变化了千百次,彼此碰撞,两个意识如此尖锐的针锋相对,彼此以自我为武器,刺向对方!   这是心相中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对决,也是最看底蕴的对决,一切都建立在自我的意志,技巧的变化和经验的丰富程度上。   这是最不讨巧的办法,一切都在基础奠定的瞬间决定了。   越是争斗,乐师便越是心悸,以为叶清玄的意念侵蚀和暗示植入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迹。   已经达到了毫无痕迹,他化自在程度的无色之河简直无孔不入,任何一个意识转移的空隙都是可趁之机,哪怕是稍微的软弱都会被他察觉,利用。   短短的一瞬间,他已经以心相观想出的净化者从自己的意识中拆除了数十个暗示的印记,全部都是他因一念之差、就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顾忌和软弱浮现时被他种下的暗示。   而且,这个家伙除了被动防御之外,根本无力反攻!   倘若他恢复了以太感应的话,恐怕此刻战局就是一边倒了!   哪里跑出来这么见鬼的变态!   这个家伙真的不是‘黑暗森林’或者‘念化一心’等等心相学派里秘密培育的种子乐师吧?资料中只说这个家伙对心相缺乏名师,只是稍有涉猎……放屁!   这个该死的家伙的底蕴和基础分明比自己还要深厚!一手意识侵蚀和暗示植入的技巧,简直比黑乐师还黑乐师!   究竟是跟谁学的!   而与此同时,叶清玄那边也完全不讨巧。   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不是输在了技巧上,而是在……意志上?!   这个入侵进自己意识中的刺客每一次进攻都是不要命的自杀式进攻。就像是只要将敌人的意识彻底湮灭,哪怕自己的大脑也彻底烧成一团浆糊也无所谓一样!   每一次的意识冲击、心灵震撼,都几乎是抱着亡命之心、百折不回的意志,激发了每一丝潜力,令大脑超负荷数倍的运转。   倘若他现在还能离开梦境的话,肯定能够看到自己浑身抽搐,五官渗血的惨烈样子。   这哪里是乐师?   这分明是要跟敌人同归于尽的狂信徒!   丝毫不见刚刚的贪婪和犹豫,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正面对决几乎叶清玄每一次都是一触即溃,大部分心里都花在消弭余波之上。无形之河左右拦截,勉强消弭了大部分的冲击。   敌人不怕死,可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脑死亡!   倘若不是对方思绪运转僵硬,破绽颇多的话,他就连骚扰战都没法跟对方打。   没办法,傻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叶清玄愣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别人跟自己玩不要命的手段。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此时此刻,对面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一开始就错失先手,紧接着之后步步落后,竟然跟一个根本没有以太感应的乐师战成平手,而且陷入劣势的还是自己。   可就在心生犹豫的同时,他却察觉自己的思维速度竟然越来越慢……   暗示!   自己被植入了暗示!   他的心神剧震,几乎险些被叶清玄渗透成功,可是不论如何都找不到叶清玄种下的暗示究竟在哪里!   直到最后,他恍然大悟。   ——那个盒子!   -   -   -   咳咳,那个月票呀,朋友们……(搓指头 第四百一十二章 但愿如此   是那个盒子!   在叶清玄出现的时候,展示给他的那个盒子!   他算准了自己会注意到那个盒子,心存贪念,便将它变成了暗示,自己还傻乎乎地念念不忘!   每一次回忆,每一份贪婪都会将那个暗示培育的越发壮大!他自己给自己养大了心魔!   想到了这里,他终于恍然大悟,意志之中闪现出决绝的色彩。   下一瞬间,他不再犹豫和躲闪,不顾叶清玄的侵蚀和渗透,催发了大脑的每一份潜力,将自我意志无限制膨胀,最后猛然挤入叶清玄的心中。   轰!   叶清玄的身体剧震,几乎在这自杀式的进攻中被彻底击溃。哪怕是在睡梦中,叶清玄也能够感觉到口鼻和喉咙中的一股猩甜气息。   “哈哈,再见了,朋友。”   入侵者大笑着离去:“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可就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   在天崩地裂的意识世界底层,那些坟墓被埋入九地之下,层层迷雾被吹散,终于露出了核心之处的景象。   那是一座高塔。   通天彻地的庞大巨塔!   就仿佛天柱一般,支撑着叶清玄的意识世界,延伸到了意识世界的尽头,没入虚空之中……只是看着那庞大乐理所构成的奇迹,便令人觉得浑身颤栗。   此道通天!   ——天梯!   “抓到你了!”   在缓缓恢复的意识世界中,叶清玄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竟然敢带着自己的暗示撤退……   应该说胆大好呢?   还是狂妄?   他忍不住笑了。   -   下一瞬间,远处牢房中,不远处的牢房中,审查员从梦中睁开眼睛,还来不及笑,表情便僵硬了。   他感觉到,自己切断的心相连接,竟然又再次接续上了!   就在另一头,一个愤怒的意识,悍然逆袭而来!   他竟然动用了心相乐章!   在这个所有以太感应都被封锁的地方,他竟然还能够动用乐章?!   他有钥匙?   不对!不可能,这里是审判之塔……哪怕是自己的钥匙也是只能够动用一次的珍贵炼金物品。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你以为我是怎么解开你的幻术的?”   幻觉一般的轻笑声从他的耳边响起,如此阴森。他轻声呢喃,说出了几乎颠覆乐师常识的话语:   “谁说,没有以太感应,我就没有办法释放乐章的?”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叶清玄刚刚开始接触乐理的时候,演奏乐章可是从来不依靠以太感应的!   这是他最重要的底牌之一。   任何一个乐师都知道,没有以太感应想要释放乐章,无异于异想天开。哪怕十万次里有一次撞大运成功了,也是瞎子去走独木桥。   没有找到独木桥在哪里还好,找到了反而更糟。   只要一步行差踏错,便会粉身碎骨!   可这一条常理对叶清玄这个怪胎来说,根本不成立。   他从入门开始就没走过正常的路。   哪怕没有以太感应,他也能凭借解译法和赫尔墨斯赠与自己的那十万六千条古典学派的音符记录成功地释放出部分低难度基础乐章。   “谢谢你帮我开门。”   叶清玄的声音如同鬼魅一样地响起,令审查员的脸色便做惨白。   这一次,攻守逆转。   只是瞬间,最后的抵抗便彻底溃散。   叶清玄的力量彻底主宰了他的意识。   可他的大脑已经在无限制的压榨之中创伤累累,几乎陷入了脑死亡的边缘,只要失去维持,下一瞬间就会彻底倒闭。   就连叶清玄都没有发现,对方竟然脆弱到了这种程度,简直一触即溃!   可是很快,叶清玄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单纯。   审查员意识中空空荡荡,已经被彻底的洗白了!   任何东西都没有留下来,甚至他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是某个穿着婚纱的女人,依稀可以分辨出她的笑容甜蜜。   因此,他才会一直流着泪。   “原来如此。”   叶清玄轻声呢喃。   这个审查员,根本不是杀手。   他只是一个用来借力的可怜‘跳板’而已!   早在监狱之外,他便被人清洗的大脑,成为了一具空壳,一开始他进入这里的时候,便已经被杀手通过某种技术控制了。   虽然叶清玄并不清楚其中究竟如何操作,但应该是某个学派的机密乐理传承。   杀手本人根本没有进入审判之塔中,一直以来只是凭借着这个空壳和自己争斗而已。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得通,为什么对方在意志争斗的时候也如此悍不畏死。   因为死的根本不是自己!   他一直在强行压榨着审查员的意识和大脑,操纵着他的力量和自己对抗着,正因为如此,他才这样的有恃无恐,根本不怕失败。   大不了再来一次,反正廉价的跳板要多少有多少!   而在创伤累累的意识深处,叶清玄还能够看到对方留下的最后嘲弄,还有古怪的笑声。   “装了逼就想走?”   叶清玄忍不住想要冷笑:   “——没那么简单!”   -   -   此时此刻,在审判之塔外,正好是两公里的地方。   某处机关驻地里,一个隐秘的仓库中,乐师惊叫着从梦中醒来,汗如雨下,口鼻中渗出了猩红的血,剧烈呕吐。   他躺在庞大的炼金矩阵之中,周围无数珍贵的咏唱耗材已经彻底消耗完毕。   这个秘传的仪式每一次动用都需要消耗海量的资源,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使用者的意识分裂,就像是召唤乐师在脑中豢养幻兽一样,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切裂,形成人格碎片,植入别人的身体中,并藉此保持联系,进行遥控操纵。   那个中年男人从矩阵中爬起,将刺入四肢和后脑脖颈中的引线和钉子一根根地拔出来,大口地喘息。   两侧的人将他从扶起,为他擦干呕吐物,泼洒温水冲洗身体。   看上去明明只有三十多岁,可那男人却一头花白的头发,前额的发际线之下还纹着细密的音符,像是某种固化在头颅上的乐章。   很快,他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代表雇主在这里等待的使者走上前来,问道:“成功了么?”   “我失手了。”   乐师空洞的眼神变得阴沉起来:“你们的情报全部都是错的!那个家伙的心相乐理完全不逊色于我。”   他停顿了一下,感觉到一丝尴尬:岂止不逊,倘若论基础程度,简直比自己雄厚磅礴到不知道哪里去。   很快,他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惊恐:“而且……他不依靠以太感应,也能够释放乐章!”   使者愣住了,像是没有听懂。   乐师重复了一遍,使者终于听明白了,眉头皱起,神情阴沉起来:“你在开玩笑?”   “我如果想要为自己失败做掩饰,干嘛不选个好点的?”   使者的面目阴晴不定,心中迅速计较着,却没有发现,乐师低垂的面目上,脸色骤变。   在乐师的意识中,那个残留的暗示——小小的盒子上,那个样式幼稚的绳索悄然断裂。在两个人的争斗中,它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残破不堪,而随着绳索的断裂,盒子悄然开启。   隐藏在其中的礼物,终于浮现。   暗示!   还是暗示……   这是双重暗示!   究竟是什么见鬼的学派传承,竟然能够将一个暗示藏在另一个暗示之中?!这种只存在于理论上的能力简直闻所未闻!   他的面色骤变,脑中迅速变化,想要将这一段记忆连带着暗示一同抹除,可是已经晚了。   暗示已经被抹除,但其中隐藏的指令已经悄然展开,嵌入他的意识之中,调动着他体内的心音之章。   仅仅是会一个微小的变化——同调。   同调?   他愣住了。   和谁同调?   下一瞬间,一道细小水汽所凝结的丝线自虚空之中延伸而来。   天梯!   两公里之外,凭借着暗示的引导,一道水汽念线自囚笼中飞跨而出,沿着天梯的指引,轻柔地搭在他的额头上。   同调,开始!   “呦,又见面了。”   在意识中,那个白发年轻人的身影悄然浮现,向着他露出笑容:“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说着,他抬起空空荡荡的双手。   而就在那手掌之上,有月光亮起。   月光如梦。   “这是什么?”   他愣住了,被月光所吞没。   而就在其他人看来,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剧烈抽搐着,倒地,喉咙里琐碎呢喃着什么模糊的声音。   很快,那仿佛急病一般的痉挛和抽搐便停止了。   他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你好,初次见面。”   乐师凝视着身旁的助手和那错愕的使者,露出古怪地笑容:“我叫叶清玄,请多指教。”   下一瞬,乐师猛然伸手,双手按在两名助手的额头之上,仓促之间,助手来不及反应,下一瞬间,无形之河猛然席卷而出,吞没了他们的神智。   使者踉跄后退,可那乐师却宛如疯狗一般借势从地上爬起,向着他扑出。   利刃从使者的袖中滑出,他站定了,猛然向前斩出。   哪怕从不曾上过战场,但斩出这一剑的时候,却依旧带着腥风血雨的惨烈气息。   这一剑来自圣城剑术大师们的教导,极尽了狠戾和迅疾。   在遭遇突袭的时候,一般人都会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越是这种猝不及防的时候,便越是需要决心和勇气。   一剑斩出,是存着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心思。   以攻对攻,以伤换伤。   只有对手先死,自己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可哪怕迎着如此狠戾决绝的一剑,乐师依旧没有后退,反而加快速度,迎向了剑刃。瞬息间,剑刃穿过了他的肩膀,而乐师的手掌也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糟了。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然后,眼前一黑。   -   -   深夜,圣城的偏僻区域中,一家瓷器店的门被敲响了。   “谁啊?这么晚来……”   被吵醒的伙计打着哈欠过来,隔着猫眼,看到了一个半身****的男人,男人的肩膀上受了重创,血流不止。可脸色却一片呆滞,像是没有睡醒。   “不好意思,打烊了。”他说:“明天再来吧。”   “老古董让我来送货的。”   在门外,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呆滞地说:“姨妈……托我带给他……一封……急件。”   门开一隙,一只手伸出来将他拽了进去。   可进门之后,那男人就瘫在地上,生死不知。   伙计愣住了,藏在门后的几个人将他浑身上下搜了一遍,却从裤子口袋里找到了一封信。   信就像是从随便从什么本子上扯下来的,甚至没有装进信封里,只是混乱地叠在一块,然后揉成了一团。   很快,一头雾水的伙计们便醒悟过来,迅速地开始给这个莫名上门的男人急救。而那一封的急件,也在十几分钟之后,送到了安格鲁大使馆里的‘老古董’手中。   安格鲁大使馆,卧室。   麦克斯韦拧亮了床头的台灯,戴好了眼睛后将皱巴巴的信纸展开。   在皱褶的纸上,是宛如小孩儿涂鸦一般的留言。   【麦克斯韦,这个人想要杀我,帮我调查一下身份。】   【还有,谢谢你。】   落款不是名字,是一个随手划出来的简单涂鸦,依稀看得出是一顶礼帽的形状。   麦克斯韦陷入错愕,许久之后才无奈摇头。   “想听你一句谢谢,还真是不容易啊。”   虽然话这么说,但他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   -   翌日,下午。   隔着一层厚重透明的玻璃墙,麦克斯韦凑近看了半天。   “恕我直言。”   他说,“你看上去就像是快要死了一样。”   “恩,差一点就死了。”   叶清玄耸肩,“各种意义上都是。”   在墙后的椅子上,是一个脸色苍白,眼圈漆黑的年轻人,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倒地不起。   “校长你那里要有什么药剂的话,不要存着过年了,多我送一点来救命。”   叶清玄张口,报出一连串的药剂名字,麦克斯韦听了之后嘴角直抽抽:这个混蛋是有多不把钱当钱?   光是头几样东西,一克就足够在圣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个一平米了!这混蛋按瓶的要!   没办法。   昨天晚上叶清玄可以说是旧伤未愈再添心伤。   虽然最后成果斐然,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他先是正面和一个心相乐师对拼,紧接着经历了连番激烈争斗。   先是演奏波莱罗,借助对方开启的结界空隙,一道念线横跨两公里,增强暗示,强行接续了两人的链接。   紧接着凭借着天梯的超远距离感应,总算是强行达成了共鸣。   最后的战斗看上去轻描淡写,但叶清玄身在囚笼,已经使出了浑身的力量。体内的破碎乐理也再度遭到冲击。   隔着两公里,在没有以太感应的情况下,远程控制乐章比他想象的要难许多,几乎竭尽了所有的心力。   最后,终于以《月光》一锤定音。   当时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凭借着模糊的指令操纵敌人清理现场,送货上门之后,他就吐血晕厥。   倘若对方没有因为自己逆袭而心神大乱的话,结局恐怕就没今天看起来那么轻松了。   这一场战斗,几乎赢得像是个奇迹。   倘若能够见光,肯定是足以记载进教科书的天才事迹,可惜,这种事情只能自己心里爽一爽。   叶清玄摇头,不再去想,问道:   “怎么样?调查的情况如何?”   麦克斯韦叹了口气。   “来杀你的是圣城的杀手。”   “坎特雷拉。”他说,“听说过这个名字么?”   叶清玄点头,“略有耳闻。”   “最早的时候,这是六代教皇用来清除异己的手段。”   麦克斯韦说:“如果你令那位冕下觉得碍事的话,他会请你与他一起共进晚餐,晚餐的时候给你端上来一杯美酒。   你要彬彬有礼地喝完,盛赞陛下,享受美味。   当晚在睡梦中,你就可以死了。”   叶清玄听了,点头:“至少听起来那个时候的圣城很讲礼貌。”   “据说六代教皇自己就丧命在这种毒酒之下,从此之后它就变成了一种禁忌,不再使用。而杀手们沿用了这个名头。他们被圣城的大人物们豢养,等待必要的时候登场。”   麦克斯韦停顿了一下,露出怜悯的神情:“很不幸,你遇到了其中一个。”   “他怎么样了?”   “死了。”   麦克斯韦说:“尸检的圣咏乐师告诉我,在他的胃里寄生了一种致命的菌株群,只要二十四小时没有解药抑制就会爆发,从里到外,整个人变成蘑菇的培养基。   说实话,那个画面让我到现在都吃不下饭来。”   “……”   叶清玄听完,沉默半响之后感叹:“看来我犯的事儿真得挺大。”   “岂止。”   麦克斯韦神情复杂:“你当着全世界所有人的面,在圣城的门前,斩下了一名‘英雄’的头颅。”   “哪怕所谓的英雄是假的。”   “不论是真是假,都有损圣城威严。   数十年以来,从未曾有过这样嚣张的行径。   尤其是在当下,圣城与诸国的关系越来越敏感,简直一丁点火星都会变成灾祸……你触怒了很多圣城里的老古董,在他们看来,这一份损失必须由你的死来偿还。”   “原来是这样吗?”   叶清玄轻声感叹:“没想到,捅了个大篓子呢。”   “你能体会到一个可怜老头儿给你擦屁股有多辛苦了吧?”麦克斯韦摇头感叹:“至少多说几声谢谢,让我心里安慰一些。”   “麦克斯韦。”   叶清玄抬起头,凝视着他故作淡定的神情,神情严肃:   “如果真的事情无力挽回的话,就不要再做徒劳的事情了。   假如你想要帮我做点事情的话,就帮我照顾好我的老师,还有白汐,还有记得帮我把夏尔那个蠢货捞出来。   这样我就没有遗憾了。”   “蠢货,说什么傻话。”   麦克斯韦笑了,像是听到了小孩子的玩笑话。   “叶清玄,你是我的继承人,未来的持剑者,皇家音乐学院的校长。我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吊死在绞首架上。   你会平平安安的走出这里的,我发誓。”   “所以,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他起身,戴上帽子,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说不定等你出来的时候,还能赶得上聆听教皇在冬暮节的新年福音呢。”   叶清玄跟他道别,看着他转身离去。   许久之后,轻声呢喃。   “但愿如此。”(~^~) 第四百一十三章 坏消息   随着大门在麦克斯韦身后轰然关闭,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审判之塔,脸上的淡定和自信消失了,隐现愁容。   “去圣赦部。”   他吩咐车夫,拉开车门之后却愣在了原地。   一线阳光穿过车门上的窗帘,照亮了马车中端坐的老人。   身着教袍的男人抬起眼瞳,碧绿色的眼瞳凝视着他,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座位,仿佛示意着他坐下来。   麦克斯韦沉默了片刻,上车,却并没有选择老者身旁,而是坐在了他的对面。   “卢多维克大主教?”   他凝视着老者,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我一直想要求见呢,却没想到竟然登门拜访,而且方式这么特殊。”   “麦克斯韦先生,初次见面。”   卢多维克缓缓地点头:“我现在早已经不是什么大主教了,只是一名普通的苦行僧侣而已。”   麦克斯韦笑了笑,没有说话。   圣座一心修士会中的苦行僧?应该说这是谦虚还是幽默呢?报以笑容便好。   “麦克斯韦先生远来为客,我本应作陪,为你介绍这一座城市。但惭愧的是,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一生都在教堂和钟声里度过,习惯了之后,反而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卢多维克凝视着窗外,看向城市的中心,层层拔地而起的城市:“麦克斯韦先生,您觉得这一座城市如何?”   麦克斯韦说,“自然是庄严神圣。”   “是啊,神圣之城。”   卢多维克轻叹:“有人对我说过,这里是人类的尊严和信仰所在,自地上撑起天堂的地方。因此,我始终对这一座城市抱有敬畏。   数百年之前,在黑暗时代的末期,有十七名僧侣蒙受天启。他们来到这里,敲下了第一根铁桩,昭告人类的时代到来。   到现在,沧海桑田,这里已经是世界的中心,神圣之城。   而当年建造这里的十七名僧侣留下的后裔,只剩下了斯福尔扎、博尔哈、菲利克斯、美蒂奇……等等寥寥几家。   这一座曾经被摧毁过两次,又在废墟上重新建立了两次,有些人随着它死了,有些人随着它重生。   可经历了这么多,可骨子里的东西始终不曾改变,我们的使命也从来没有变过。   有太多的人为它留了太多的血,他们的魂灵在神圣的感召之下汇聚在这里,得以安眠。我想这一份庄严神圣,或许就是死后的世界和天堂存在的证据吧?”   卢多维克伸手,在胸前划下圣徽:“也是我们存在与这里的意义。”   “在下对神学和圣典的领悟并不精深,但听了主教的话,却觉得明白了许多。”   麦克斯韦颔首:“主教要对我讲的,便是‘敬畏’了吧?”   “或许吧。”   卢多维克淡淡地说道:“不管是什么,都是你的领悟。像我这样的苦行僧侣,自然是希望更多的人能够明悟信仰的真谛。”   “主教您去过阿瓦隆么?”麦克斯韦忽然问。   “未曾。”   “阿瓦隆是我的家乡,是非常美丽的地方。”   麦克斯韦郑重地说道:“它建筑在海上,在晴朗的日子里,就像是悬浮在海上的宝石一样,璀璨的令人心醉。   那里并没有圣城这么庄严,但却别有风情。夏天的时候,整个城市里都被海风笼罩,腥咸的海盐在海岸上凝结,远远地看着,像是白色的花一样。   小孩子踩着舢板,在码头和船上打闹,掉下水去也会笑着再爬上来。大人们在岸上喝着啤酒,打着牌。   人生就像是无忧无虑一样,夏天像是永远不会终结,就这样可以过完一生。   我想这就是那一座城市在刚刚建立的时候想要的样子吧。我因此而爱它,为了让这样的日子可以永久地持续下去,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   卢多维克沉默了,许久之后,缓缓点头:“是美好的地方啊,值得人去爱它。   为何不回去呢?麦克斯韦先生。据我所知,你的家乡现在不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么?”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这么一个人回去。”   麦克斯韦端坐,神情肃穆:“我已经老了,可年轻人和那一座城市还可以有无限的未来。卢多维克先生,他有自己要归去的地方,并没有义务为这里的庄严和神圣付出自己的性命。”   “奉行外道的人会讲出这样的话,不奇怪。”   卢多维克冷淡地笑了,像是听到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笑话,只是看着麦克斯韦,淡然说道:   “安格鲁倘若继续罔顾唯一的正法,在叛逆的路上不知回头的话,迟早会遭到报应的。我今天想跟你讲的,就只有这句话了。   麦克斯韦先生,你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应当深思。据我所知,哪怕在安格鲁国内,也没有多少人支持你吧?”   “如果是对的事情的话,无需去获得别人的认可和支持。”   麦克斯韦的眼神变冷了:“我和那个孩子,都是这么想的。”   “不,你和他不一样。”   卢多维克看着他,笑了,似是嘲弄:“你的眼神太软弱了,麦克斯韦。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定,你注定会为一些事情做出妥协。   如果说那个小鬼是执迷不悟地的话,那你充其量只不过是在假装陪他做梦而已。”   麦克斯韦沉默,脸色铁青。   卢多维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好事,因为如此,我才会给你这个见面的机会。   麦克斯韦,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不论是你,还是你所爱的国家。   这是当年亚瑟留给你们的狂妄的血,将会把你们引向妖魔之道。”   麦克斯韦冷冷地看着他,卢多维克却并不在意,他起身,推开了马车的车门,缓步下车。站在车外,他微微颔首道别。   “就此别过吧,希望你能珍惜这个最后的机会。我不希望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异端的火刑架上。”   车门关上了。   阴暗中,马车前行。   马车中,麦克斯韦闭上了眼睛,压下剑刃的震怒咆哮。   “他·妈·的……”   -   -   -   回到使馆之后,第二个坏消息紧随其后而来。   “先生……”   使馆的负责人面色铁青:“半个小时前,静默机关的人将尸体带走了。昨晚负责安保的人都强行被带走,‘协助调查’。”   他停顿了一下,变得犹豫起来:“还有……”   “奎因,我都老成这样子了,多糟糕的消息我都听过。”麦克斯韦摘下礼帽,轻声叹息:“说吧,不用顾忌我的心脏,它还不至于受不了。”   负责人沉默地递上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家瓷器店。   瓷器店中的所有瓷器都被染成了凄厉的血红色,几名伙计被钉死在墙上,死之前遭受了残忍的折磨,至死眼神都一片绝望。   “都死了。”负责人说。   麦克斯韦接过照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它放进口袋里,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他后悔自己喜欢把话说的太圆满。   他捏着手里的照片,心中,隐隐作痛。   当办公室关闭的时候,他抬头,看向坐在自己桌子后面的男人,许久之后轻声叹息。   他将照片放进了书橱中,然后在角落地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扯开自己的领结,躺倒在沙发上,将酒一饮而尽,良久,才发出沙哑的声音。   “兰斯洛特,但愿你从安格鲁千里迢迢来这里,不是给我带来今天第三个坏消息。”   在桌子后面,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轻咳着,缓缓颔首:“很遗憾,是的。”   麦克斯韦骂了一句脏话,就像是街头的老流氓。   “说吧。”   他发出沙哑的笑声:“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从昨天晚上为止,有超过四个国家、超过十个以上的集团通知我们,出现了种种问题,可能无法再继续履行我们之间的粮食进口协议。”   兰斯洛特说:“目前枢密院还压得住这个消息,但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开始哄抬粮价。   恐怕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接管市场和经济,强行平定价格了,可以预见事情,假如情况继续恶化,全国开始实行配给制度。   财政大臣让我通知你,他已经在考虑引咎辞职了。”   麦克斯韦愣住了。   沉默许久之后,他冷声问:“我们储存的战备物资,能支撑多长时间?”   “十年以上。”   兰斯洛特淡淡地说:“但你确定提前让全国进入战备状态么?太仓促了,麦克斯韦。有太多的筹备我们需要完成,现在太早……”   麦克斯韦沉默,不再说话。   安格鲁是一个海上的国家,超过一半的土地是在海上,另一半是陆上的沿海区域,以及碎散的飞地。   一直以来,安格鲁都是一个商业国家,以商业贸易和技术研发为主,除此之外,重工业的发展也迎头赶上,已经接近世界顶尖水平。   但不论以上几条的哪一条,都无法弥补这个国家的致命弱点。它的土地太过稀少和碎散,能够进行种植的土地实在是太少,粮食不足,必须依靠进口。   因此,安格鲁才在天竺时局纷乱的时候,成立东天竺公司,占据那一片海外殖民地。那可是天竺,大片肥沃的土地,一年三熟的小麦和水稻,茶叶、肉类……   为此,安格鲁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惜将大半军力都投入那个泥潭中,也因此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和储备。   但随着天竺的局势越来越混乱,以及利维坦的威胁,天竺殖民地已经日以缩减。国内撤军的呼声日益高涨。   面对四活物之一的怪物,针对天灾进行战备,多少资源都不够。   “你猜猜是谁在跟他们施加压力?”   还用问,麦克斯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   圣座一心修士会!   只要那些老不死的家伙稍微动用一下关系,那几个大家族的政治力量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做到。他甚至不需要永久地毁掉那些协议。   只要传出风声,惶恐的国民就会自乱阵脚。   只要将进口贸易拖延三个月,安格鲁就不得不进入管制状态。   “真是******……糟透了啊。”   麦克斯韦拔起酒瓶,懒得找杯子了,仰头灌下去大半。   良久,他说:“我见过卢多维克了。”   “我知道。”兰斯洛特点头。   麦克斯韦笑了,满是自嘲。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想要杀掉他的,不顾一切的杀掉他。”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烈酒:“那一瞬间,我犹豫了。”   “我很后悔……”   麦克斯韦轻声呢喃:“我竟然犹豫了。我应该杀掉他的。”   “杀了他也于事无补。”   兰斯洛特站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女皇陛下已经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你负责了,一切以你的意志为主导。   陛下让我告诉你,安格鲁是继承了龙血的国家,深受其苦,也以其为傲。”   麦克斯韦听了,却没有回应,只有苦涩的笑容。   “卢多维克说的真没错……我就是一个假装陪着小孩儿做梦的伪君子。我没有办法承受有可能到来的后果。”   他轻声叹息:“我真后悔啊,兰斯洛特,我当年为何要接过这个烂摊子呢?老老实实地呆在剑栏地宫该多好。”   “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甩手走人么?”   兰斯洛特的声音低沉:“我将一切信任都交给你,如果你放弃的话,兰斯洛特家族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谁说我要放弃了?”   麦克斯韦抬起眼睛:“事到如今,我还有一个办法——就看你舍不舍得自己的位置了。”   “第三修正法案?”   兰斯洛特一愣,旋即恍然。   第三修正法案,划定人神疆界,圣城统帅人类的灵魂,诸国保有人类的肉体。   神的归神,人的归人。   其中总要的一条,便是诸国自治,圣城无权干涉诸国内政。   而其中的延伸条款包括:贵族触犯法律,由各国进行审理,无需遵循圣城的意志。   其中所指的‘贵族’不是诸国随意分封的勋爵一类,而是有法统可遵循,有源头可追溯的正统贵族。   在那个庞大的谱系上,甚至安格鲁皇帝的爵位也只不过是‘大公’而已,‘皇帝’不过只是自称,由圣城保证其严谨,可见严密。   不可能随便捏造一个勋爵的名头,就将叶清玄捞出来。   但是,倘若当代兰斯洛特愿意退位,遵照安格鲁继承法案将家主之位传给叶清玄的话,那么他就是当代的兰斯洛特,自动继承伯爵的爵位。   这样的话,如何审判叶清玄,便不是圣城的权利范畴了。   “不愧是麦克斯韦。”   兰斯洛特露出苦涩的笑容:“这是国内的法学家在经历数十次会议之后得到的唯一一条最稳妥的方案。而你一个人便想到了。”   “怎么了?”   麦克斯韦看着他:“舍不得自己的爵位和权势?你在枢密院的职位可是终身的,无需担心。”   “不,倒不如说,我比谁都同意这个办法。”   兰斯洛特摇头:“可惜,你不了解他。麦克斯韦,你还不够了解那个孩子……你不知道当年兰斯洛特家族所犯下的错……”   他低下头,轻声呢喃:“当年,家族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将他们出卖。   叶兰舟因此而死。他的母亲都被放逐,死在边境的村庄里……再后来,我便看到他回来了,一个人,再也不像过去那个孩子了。   麦克斯韦,你不知道当我发现他还活着的时候,有多么的欣喜若狂。   他的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那么安静地看着你,就让你觉得害怕。   他是我妹妹的孩子啊,我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哪怕能弥补他所受过的哪怕一点点伤害,可惜……”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佝偻着腰,口鼻中涌出了暗红色的血。许久之后,他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可神情却越发的暗淡。   “麦克斯韦,放弃这个想法吧。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们的。”兰斯洛特缓缓摇头:“宁愿死,也不愿意在和这个家族发生任何的关系。”   麦克斯韦瞪着他,神情恼怒:“是啊,当年你的父亲造下的孽,到现在还遗祸无穷。那个混账老糊涂!”   “……”   兰斯洛特沉默。   压抑的沉默继续着,一直到夕阳西下,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那敲门声不紧不慢。   可他们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门后的人分明就不是任何使馆中的人员!   两人相视一愣,眉头不约而同的皱起。   兰斯洛特伸手,按向了墙上装饰用的长剑,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   麦克斯韦起身,拉开房门。   “请问是麦克斯韦先生么?”   门外似乎是一个男人,他浑身都笼罩在斗篷的下面,脸上都蒙着一层特殊的面巾,只有斑驳的白发露在兜帽之外。   “原谅我不请自来的到访,我觉得,有必要来见您一面。”   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巾,露出自己的脸。   那一瞬间,麦克斯韦和兰斯洛特几乎忘记了呼吸。   “是你……”   -   -   审判之塔,某个牢房中。   某个这两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家伙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眼看都胖了三斤,一张俊俏的脸因为缺少运动,已经有些发肿了。   一觉睡醒,他睁开眼睛,瞄了一眼窗外的晚霞,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继续去睡觉了,在梦中似乎还在揽着什么东西在狂吃。   虽然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很不错,但是……这种被人遗忘的感觉,真是好惨!(~^~) 第四百一十四章 开庭   12月24日,圣城中心   在圣徒雕像们的环绕中,肃穆的广场上,有三道庞大的门扉屹立。   一者通往教皇宫,圣城的核心,核心中的核心,此世一切神圣与教理归集之所。   一者通往圣器厅,诸国的圣者乐器与神器、天灾乐章、圣徒传承以及古籍的收藏所,一切乐师心中的圣地。   一者通往圣轮法院,教团与圣城一切法规、礼仪制定、维护与执行的地方。   世上一切神圣、智慧与秩序,皆在此处。   清晨,人潮汹涌。   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在广场之外攒动,全副武装的守卫努力地维护秩序,可想要挤到前排的记者却总是拦不住。   好久没有这么大的热闹可看了啊。   堪称数十年来圣城最大的新闻。   先是柯尔特的英雄身份被颠覆。   紧接着是在圣城的门前惨死于别人之手。   最后凶手又正大光明的接受了逮捕。   而现在,终于到了初审开庭的日子了!   连日以来这件新闻持续发酵着,哪怕遭到新闻管制,也始终无法消灭掉路人们的好奇心,反而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者。   当然,在其中麦克斯韦也是出了不少力的,毕竟,关注者越多,新闻越大,那么有人在其中搞鬼的机会就越小。   而受与舆论压迫,主管圣轮法院的圣赦部也拿出了最强的阵容,更是有副部长博尔哈亲自担任法官。   连日以来,鸡飞狗跳的事情不断发生,可谓是因为这一桩事情操碎了心。   而就在广场之外,一片嘈杂的混乱声响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喊。   “来啦!来啦!我看到车队了!”   很快,在被肃清的道路之上,一列庄严肃穆的骑兵缓缓行进而来,而就在全副武装的守卫之间,是一辆密不透风的铁车。   于是人群发出呼喊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太过嘈杂,不知是赞美还是咒骂。   “总而言之,听起来还挺带感,是个大新闻,对不对?”   马车里,浑身套着层层枷锁的叶清玄轻声感叹,看向身旁披着黑衣的看守,几名壮硕的看守和乐师充耳不闻,只是目视着面前的虚空。   无聊又无趣。   第一次当被告,对于叶清玄来说似乎没什么压力。他自知自己做下的事情有多么严重,而就在准备行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为此而死的准备。   死都不怕的人,似乎也很少会怕其他的东西了。   只不过,倘若可以的话,叶清玄还是觉得能活着会比较好。   能活着的话那就真是太好了。   就在胡思乱想之中,车门轰然洞开,在无数人的喧嚣声响中,叶清玄被押解下车。   在众多护卫的看守之下,他穿过广场,踏上了那一层层纯白的大理石台阶。   而就在行至中央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停下了,回头,看向身后的人群。   人群察觉了他的视线,欢呼或者痛斥的声音顿时拔升了一个台阶。可叶清玄的视线却掠过了他们,最后落在清冷的广场。   在那里,耸立着一座漆黑的铁碑。   古拙沧桑的铁碑耸立在广场的正中央,耸立在教皇宫、圣器厅与圣轮法院的正中央。   叶清玄沉默地注视着那一座铁碑,不论守卫如何催促推搡,眼神专注又仔细,忍不住感慨地叹息:   “这就是……命运么?”   这就是命运之碑。   传说中位列于所有神器之首的存在。   ‘命运’,这最不可捉摸的东西,也是最可怕、最庞大的命题。没有任何东西能逃得过命运的安排,一切都在命运之中。   哪怕反抗似乎都是命运的一部分。   这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就掌握在神明的手中,掌控着整个世界的运行。而就在此处,除了那个虚无的含义之外,它更代表了另一样东西。   赤之王的权杖之章——《命运》!   奇迹中的奇迹,伟力中的伟力,此世最强的裁决之章!   而这一座铁碑之所以那么广为人知,甚至在众多传说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是因为:《命运》的完整的内容和所有的乐理,都铭刻在它之上。   而且圣城还堂而皇之地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全然不怕任何人前来观看。   倘若有乐师想要研究的话,遍地的杂货铺子里都能买到拓本,五块钱一本,十五块钱还有套餐,提供众多历代研究者的解析。   当然,这一切都全然无用。   它的乐章的结构似乎很简单,但不论用什么办法演奏,都全无任何效果。   几乎每一个前来圣城的乐师都会慕名而来,想要破解这一座铁碑上的秘密,但时至今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成功将它演奏出来。   除了伟大至高的赤之王。   唯有在教皇的手中,《命运》才会发挥出自己的力量。   不存在什么窍门,不存在什么秘密,那旋律到了他的手中,便有了不可思议的效果。   呼唤奇迹。   甚至在传言中还有人说:只要有人能演奏《命运》,那么必然能够成为下一任赤之王。似乎教皇的冠冕都是通过这样神秘而又古怪的条件进行传承的。   历年以来,无数研究者前仆后继妄图解开这个秘密,三百年前一代解译大师恩里克甚至在它面前苦思四日,呕血而亡。再度为这一座铁碑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从那之后,越来越多的乐师开始试图破解它的秘密。   无一人成功。   哪怕投入了多少心血,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它本身的乐理结构都是决然无法成立的,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效果,甚至连乐章都称不上。   只能说是一首庄严辉煌的交响曲罢了。   仅此而已。   直到数十年前,最后一个扬言要破解它的大师终于放弃,耗费了四十年的时光之后,白发苍苍的大师从此在也不谈乐理,放弃了乐师的身份,而是选择加入教团,成为了一名普通的神父,至死虔诚。   他已经亲身见证凡人的渺小。   它便是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明证!   而这,也是圣城将它堂而皇之展示出来的原因。   唯有神明的存在才能化腐朽为神奇。   此乃神之恩赐,一切尊荣和神圣理当归于此处。   因此,身为神明的使徒,教皇才能够掌控《命运》的力量。   这便是赤之王的冠冕。   以神迹铸就,不容动摇。   此为《命运》存在的证明,此为神明存在的证明,以此碑奠定一切公义、秩序与神圣的根基。   它如同一把标尺,区分开了神明和凡人之间的庞大差距。   正因为如此,它哪怕不具有任何的力量,不存在任何的加工,只是纯粹的铁块而已,也能够位列于所有神器的前面,成为当之无愧的榜首。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加妥当和不容置疑的了。   “可惜,要能去看一看该多好啊。”   叶清玄轻声叹息,收回视线,在守卫的拉扯和推搡中走进了庞大的门扉。   在他身后,大门轰然关闭。   穿过了层层大门,经历了数道检查之后,叶清玄身上的枷锁只剩下了象征性的脚铐。   最后的大门在他面前轰然洞开。   肃穆的气息中,他迈步而入,抬头,看向那一枚在顶穹上的圣徽。   圣徽仿佛从天而降。   审判的时候到了。   -   -   -   抱歉,今日更新晚了,而且字数缩水了很多。因为生活中遇到了一些奇葩的事情和奇葩的人。我原本以为混了这么多年什么鸟都见过了,但这件事着实刷新了我的三观,也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强大冲击。   抱歉,容我稍微喘口气。明日假如能够恢复状态的话,便照常更新,如果不能的话,就让我休息一天吧,谢谢大家。 第四百一十五章 初审   在一片肃静的气氛中,叶清玄走进半人高的围栏,坐在那一张椅子上。卡啪一声,镣铐被拴在了铁椅的扶手之上。   椅子的质量不错,坐起来很舒服,贴合了人体曲线,哪怕是用来给犯人的,也依旧做工精良。   这里可是圣轮法院,几乎说全世界最重要的司法机关,能够在这里被审判的人一般身份都不会低,因此,圣城自然不会在这一方面吝啬,哪怕是犯人也会被更加人性化的对待。   不知为何,叶清玄却联想到了东方传说中的断头饭。   对待这种将死的人,谁都会温柔以待的吧?   越温柔,死的时候便越不舍。   越痛苦。   他低着头,静静地等待着开庭。在寂静的法庭中,那些复杂的目光却落在这个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年轻人身上。   除了座无虚席的旁听席之外,为了保证公允,十二名来自各方的陪审官都已经到齐。   他们坐在两侧,沉默地注视着叶清玄的样子。   因为这件事情甚至涉及到圣城与诸国之间的关系,其中不乏来自诸国使馆的代理人——当然,明面上他们都是定居在圣城中卓有名望的贵族。以及来自教团各个部门的神父。   只不过,他们似乎都是第一次真正见到叶清玄的本人,神情中忍不住都浮现出一丝惊讶。   “虽然听说是个白头发的东方人,但是没想到,竟然秀气的像是个女孩儿啊。”   来自高加索平原联邦的审判官低声呢喃:   “我还以为会是看上去更强硬的那种类型呢。”   “强硬?怎么强硬?”旁边的老头儿撇嘴:“满脸胡茬,像熊一样?”   “只要不像是个老猴子就行了。”说完,不等老头儿发脾气,他看向另一边的人:“你觉得的呢?”   “我有点分不清。”旁边的年轻人苦笑:“总觉得东方人都一摸一样……你不如请教一下胡先生如何?”   就在审判官的末席,那白发的中年男人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只是凝视着叶清玄,眼神就变得怅然又复杂。   在他的身旁,来自阿斯加德的大使则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陪审团的席位上,丝毫不在意掩饰或者其他,阿斯加德人的粗线条一贯如此。   他看着沉默地胡先生,“你怎么看圣城的裁决?”   “不知道,圣城的意思,实难揣测。”   胡先生苦笑:“况且,教皇陛下不是说了么,‘秉公裁决’。”   “就是这一点令人费解啊。”   阿斯加德的大使搓着自己的胡子,抬起眼看向空空荡荡的法官席位——秉公裁决是没有问题,但究竟是由谁来秉公裁决呢?   近年以来,教皇越来越少出现,将越来越多的权利下放到了其他部门手中,除了圣殿骑士团之外便在没有直属部队。   很多人都说,倘若前几代励精图治的教皇知晓的话,定然会气得从坟墓里再活过来。   多少年的政治争斗中终于集与一人的权利,在本代的赤之王手中却被毫不犹豫地再丢了出去。   就好像他真的虔诚与神的修士一样,外物不拘于心。   也进而导致了圣座一心修士会的壮大。这个原本由苦修士组成的小型修会竟然隐隐地干涉了圣城的绝大多数部门,影响力日益提升,甚至有时候枢机主教会都在其影响之中。   这些本来应该寿尽而死的老鬼们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样的力量,就连至亲之人都三缄其口。宛如如同幽灵一样,徘徊在这一座城市里。   虽然一直以来并未曾有什么大的动作,但不少眼光长远的人都发现:一心修士会在为重新修订第三法案而默默地做着准备……意图恢复数百年前圣城至上的荣光。   没有国家想要看到了一个凌驾在所有人头顶的圣城。   哪怕它再怎么神圣。   正因为如此,诸国和圣城之间的关系在这些年里才会变得越来越复杂,而这一次,叶清玄审判案就成了关键。   毫无疑问,倘若处理不好、无法服众的话,安格鲁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在所有人的感觉中,都就好像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慢慢地搓着一条导火索。   不论是谁,都不想看到这样的后果。   因此,在两个立场之间,所有人都在沉默地观望。   今日就是关于叶清玄一案的初审。   双方的第一次交锋,结果究竟会如何呢?   -   而就在此时,随着低沉的脚步声,所有人的面容都顿时一肃。   按照惯例,法官会迟到五到十分钟以表示身份的尊贵和威严。而在今天,博尔哈似乎也无意打破这个规矩。   不早不晚,不长不短。   正好是五分钟。   随着秒针归为到十二点的方向,他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敲下手中的木槌,宣告初审开始。   这是一个保养良好的中年人,约莫三十岁左右,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   在圣城的诸多部门中,这位‘博尔哈’大人留下最多的印象就是刻板。   不知变通,也不知法外容情,近乎机器。   四年前在这里,他亲手判除了自己弟弟流放之刑。   他曾经是博尔哈家族下一代呼声最高的继承者——博尔哈这个形式在圣城的重量丝毫不逊色于斯福尔扎,甚至历任的教皇中都有三名曾经冠以这个姓氏——而正是因为他流放了自己的弟弟,在他的父亲死后,家族将家主的位置给了他的叔叔。   在更多人的印象里,这是一个对律令和法规的追求更甚家族的疯子,圣城法律一不小心留下的的私生子。   由他来担任法官的话,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是否会徇私枉法。   而就在所有人肃穆的神情中,博尔哈敲响了手中的木槌:   “现在,开庭。”   -   -   一如众人所料,圣城果然是圣城,不可能一开场就是惊天动地大家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撕个面目全非。   在繁琐复杂的程序和检验之后,圣城方的公诉人终于宣读了叶清玄的起诉书,对叶清玄发起指控。   大大小小的罪名,加起来竟然有三十多条以上!   其中光是足以判除死刑的罪名便有十六条。   就在公诉人铿锵有力的震怒声音中,所有人都忍不住挺直了身体,看向被告席旁的辩护律师。   戏肉要来了!   “在10月罗慕路斯发生的灾变中,众多乐师遇害。而在事件中,叶清玄不仅仅消极应战,表现出了强烈的畏战情绪,而且为了怂恿别人与自己一同逃亡,甚至虚构不存在的庇佑所,谎称自己找到了黄之王的重要线索。   而在随后的发展中,因为一己之私,罔顾军令和圣城律法,强行闯入异变区域。并因自己的大胆妄为,致使事态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程度。   随后,暴力抗拒圣裁者的拘捕,造成了一死十七伤之后,尤未满足,竟然将仇恨转移至圣城之上。   不仅丧心病狂地发起了对教团成员的追杀,最后更在11月19日时,与圣城门前进行了一次毫无人性的恐怖袭击!   此次袭击之中,叶清玄在众目睽睽之下残忍杀死了在罗慕路斯战争中做出杰出贡献的英雄乐师柯尔特,并且妖言惑众,抨击圣城,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犯下了难以饶恕的罪过!   论其险恶居心与恶毒手段,可谓是百年以来未曾有过的严重犯罪事件。   在此,我恳请圣轮法院能够对此进行裁决,否则律法的公平性与圣城的威严将荡然无存!”   -   -   卡文+抑郁,努力恢复状态中,orz(~^~) 第四百一十六章 质询   为叶清玄进行辩护的是一名来自阿瓦隆的律师,名字叫做奥德里奇,是一个看起来到头发快要掉光的的老头儿。   说话的时候慢吞吞的,十分钟说不出一百个字来,令人心中焦躁。   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这个老头儿都似乎两眼无神的发呆,轮到自己说话的时候,还会因为耳背而让对方再重复一遍。   有的时候,他甚至因为忘记了条文,要翻一翻身旁那本厚到快要砸死人的律法全书。   那本书似乎也和他一样老了,贴满了便签,字里行间的注释密密麻麻,需要人用放大镜去参看。   旁边还有两个年轻人负责端茶倒水递痰盂,顺便帮他咳嗽的时候顺气……   简直让人怀疑,老成这个样子了,律师执照还在不在有效期。   但实际上,这个老头儿的专业性毋庸置疑。   光是他出现的时候,看着公诉方的表情就知道他有多不好搞。   除了取得了足够在诸国通用的六本律师执照之外,奥德里奇同时还担任了阿瓦隆国立第二学院的副校长,法学界的高山泰斗。   仔细算的话,几乎安格鲁的所有高等法官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倒推六十年,这老头儿三十岁的时候,可是参与过圣城的律法遍修和评定的!   鬼都越老越精,人都是越老越贱。   而现在,这老货已经变成了一块牛皮糖。   全程几乎都在神游天外,闭目养神,偶尔两句话都黏在对方的疏漏上面,倚老卖老,动辄回忆当年,偏偏说话又慢,磕磕绊绊,令人恨不得把他倒着提起来把话一次性全都倒光。   从开庭到现在,已经三个小时了,两边还因为叶清玄一个月前在奥斯维辛的所作所为打转,而且范围越来越大,已经几乎将所有参与奥斯维辛试炼的乐师和学派全都扯了进来……   如果法官遂了他的愿,光是调查举证就要再准备三个月以上,然后预计审理就会长达一年!   他在拖时间!   “不能跟他耗。”   公诉人旁边,记录员打扮的人扫了一眼那个闭目养神的老头儿,低声说道:“奥德里奇那个老乌龟最擅长的就是把一件事情熬到无疾而终,最长的一场产权案他曾经跟人耗了十年……   这件事情上安格鲁没有任何把握,才会把他拉出来。你不要被他的节奏带着走,掠过那些细节,三十条罪名,随便一条证实,我们就赢定了。”   公诉人沉默了片刻,丢掉了手中的文稿,从旁边的手提箱里拿出了另一沓厚厚的文件——策略变更。   闭目养神的奥德里奇将眼睛睁开一线,看了他们一眼,又重新闭上,似是沉思。可浓密白须下面的嘴唇却悄然开阖,发出细微沙哑的声音。   “把我的眼镜拿来,还有药。”   “老师……”   奥德里奇身旁的学生一愣,似是从那一双苍老的眼瞳看到浊流奔涌。   “不能再拖了。如果对方不跟着我的节奏走的话,我就不能再胡搅蛮缠。否则就会给法官借口,将我驱逐出去。”   奥德里奇张口,吞下了两颗绿色的胶囊药丸,喝下半杯热水,含糊地嘟哝:“接下来就是要打擂台了,以快打快。   到了这种时候,我们一步都不能退。   退一步,就把当事人从悬崖上推下去了。   你得站在他的前面。”   肉眼可见的,他身上那苍老萎靡的感觉消失不见。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瞳睁大,像是发怒的蟒蛇,长长地吐出肺腑见淤积的衰朽气息。   “别担心,年轻时凭着乱拳打死那么多人,老了怎么会被这种套路打趴下?”   他放下水杯,无声起身,扬声说道:   “法官先生,我方对公诉人口中所谓的‘英雄’表示质疑!”   “据我所知,自始至终,圣城都不曾经承认过有什么所谓的战争英雄存在,柯尔特身上的光环只不过是民间流言。   罗慕路斯事件至今尚未正式告结,姑且不论最新黑暗世界中出现的‘有翼之民’与此的联系,我只想根据目前我们所掌握的证据纠正一点:柯尔特绝非是公诉人口中那样光明正直的英雄,相反,诸多证据表明了他本身的阴暗面目!   公诉人就这样忽略现实,对此事件定性,是否过于轻率?   更况且,我的当事人在罗慕路斯的所作的贡献,是所有乐师有目共睹的,也是不容任何人否定的!   倘若英雄这个头衔存在的话,必然不应该属于柯尔特这样沽名钓誉、欺世盗名的小人!”   公诉人一愣,没想到奥德里奇竟然主动停下了死角中的无意义纠缠,可同时……又感觉到一阵牙疼。   这个老头儿认真起来了。   难搞啊……   “一切都要以静默机关的调查为准。”公诉人反驳:“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谁都没有资格对他进行着质疑。”   “是么?”   奥德里奇甩手丢出一份文件,冷笑:“哪怕柯尔特已经在圣城大门对着那么多的人自白了罪证?”   “在人身自由无法保证的状态下所说的话无法作为证据!”   公诉人怒视着奥德里奇:“更况且,据我所知,叶清玄是一位心相乐师,堪称出类拔萃。如何断定他没有使用能力强迫柯尔特说出违反本心的话?”   奥德里奇伸手,学生递上了另一份文件:“根据尸检结果而言,柯尔特的脑部可没有任何以太残留,也不存在心相乐章强行控制的痕迹。”   “不论你如何为此而辩驳,都无法改变: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甚至令众多的教团的圣职者因此而死。”   公诉人反问:“倘若柯尔特真的有罪,那么叶清玄为何不禀告圣城,让他接受调查和审判,而是选择了无视法纪,动用私刑?   难道只要有大义凛然的借口便可以随意杀人了么!”   听到这样的话,奥德里奇反而笑了。   不知为何,公诉人本能地有些不安。   “我要纠正一点。”   奥德里奇抬起一根手指,肃声说道:“这与法纪无关,这是乐师之间的决斗。”   公诉人愣住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由于乐师本身的复杂性和特殊性,在圣城认定的律令中,有这样一条:在双方乐师同意的前提之下,可以发起决斗。   双方生死,各安天命。在这样的对决之中,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奥德里奇慢条斯理地翻开了手中的律法大全,一字一顿地诵读出相关的条文,抬头看向法官:“不知我所说的有无谬误?”   “一派胡言!”   公诉人大怒:“决斗有其固有的礼仪,怎么可能和这种卑鄙的谋杀混为一谈?”   法官博尔哈的面目依旧冷漠,只是颔首:“辩护人,注意你的言辞,不要混淆定义。”   “是么?”   奥德里奇颔首:“那么请看证据好了,我想,它足以证明这场决斗的合理性。”   “这是启示乐师在时候从以太中读取到的影像,对于现场的还原,我想公诉方的手头也有一份,足以证明这一份证据的真伪。”   小巧的以太球交给了法庭的乐师,被激活后,便将影像投影在了空中。   模糊而恐慌的声音传来。   “我……你……并不是……叶、叶清玄,事情到现在还可以挽回!没错,还可以挽回!你不要冲动,我可以……”   一柄融化了的剑刺在地上。   “来吧,柯尔特。你不是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么?”这是叶清玄的声音,“我给你堂堂正正决战的机会,是男人就将剑拿起来。   做什么都好,只要别说话就行。”   漫长的沉默之后,那个代表着柯尔特的人影拔剑。   “你会后悔的,叶清玄,一定会……”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漫长沉默。   公诉人的面色铁青。   在往日看来,这不过是普通的对话而已,但如果从《决斗法》的角度来看的话,完全符合规则,唯一欠缺的只不过是一个公证人而已。   而且,安格鲁既然提出了这一条法案,那么肯定不会漏掉这一条前提。说不定还挖好了坑,等着自己跳进去。   既然如此的话,那便再换一条思路……   想到这里,他却犹豫了一下,看着奥德里奇沉静的面孔,却开始举棋不定:这有没有可能也是那个老狐狸诱导自己的陷阱?   虽然叶清玄触犯了那么多看上去板上钉钉、无可辩驳的罪名,但对于律师,尤其是奥德里奇这种大半辈子玩弄律条的老狐狸来说,其中不知道有多少空子可钻。   对方如此激进,一返刚才的消极策略,是否又有什么依仗?   他的后颈有些潮了。   汗水。   很快,旁边的记录员不着痕迹地推过来了一张纸条。公诉人扫视时,眼神一亮,提高了声音:“我申请对嫌疑人叶清玄质询!”   奥德里奇皱眉:“我反对!”   “反对无效。”   法官落槌,颔首表示许可。   奥德里奇的表情不变,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阴沉。   如果从自己这里找不到突破口的话,便从嫌疑人的身上开始下手了么……在牌局刚刚开始的时候,谁都不清楚对方手里有什么牌,也不清楚公诉人究竟埋下了什么样的陷阱。   只要说错了一句……不,一个字的话,就会造成天大的麻烦!   眼看着公诉人走过来,奥德里奇故意提高了声音,近乎冒犯法庭地对叶清玄说到:“叶先生,你大可不必开口,也不需要回答他任何问题。”   “不得强迫嫌疑人自证其罪,你有沉默权规则。”   他对叶清玄说,“如果他的问题有所冒犯,我会随时打断他的。”   法官落槌。   警告一次。   “奥德里奇先生,希望你不要干涉法庭正常秩序。”博尔哈冷淡地说道:“公诉人可以开始质询了。”   公诉人笑了笑,看向叶清玄。   那年轻人也在看着他。   那一瞬间,公诉人有一种莫名的恍惚,就像是心神瞬间的模糊,眼中只剩下了那一双眼睛,浑然忘我。   下一瞬间,他便清醒过来,从这种错觉中摆脱。   可那一双眼瞳依旧沉静,看着他。   不知为何,却令他有些心慌。   “眼神不错。”   不等他提问,叶清玄便发出声音:“这样的眼神,我在很多人身上看到过……”他停顿了一下,眉头皱起:“你想杀我?”   公诉人愣住了,表情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遏制住自己回头的冲动。   可叶清玄却仿佛洞见了他想要干什么,视线扭转,落向公诉人原本的座位,还有座位旁边那个埋头书写的记录员。   于是他的神情便疑惑起来。   “你想看他?”叶清玄问:“为什么?”   公诉人愣住了,沉默,面色铁青。   “叶清玄,现在是我对你进……”   “你被看透了。”   他背后有一个叹息的声音传来,是那个记录员。   他起身,摘下了脸上笨拙地圆框眼镜,露出清瘦又普通的面孔,鬓生白发,微微摇头:“让我来吧。”   公诉人愣住了,面色忽青忽白。而奥德里奇的神情也变得难看起来。   “巴斯蒂昂……”   他露出冷笑:“没想到啊,大名鼎鼎的圣城审判官,竟然屈尊做一个记录员,让年轻人顶在自己前面,不觉得丢人么?”   “年轻人总要有锻炼的时候,奥德里奇,人老了就要学会让贤。”   巴斯蒂昂说完,不等奥德里奇反对,便按照程序递交了自己的身份证明与资格证书,很快,法官博尔哈颔首:   “通过。”   于是,巴斯蒂昂走上前来。   他凝视着叶清玄的眼睛,彬彬有礼,神情严肃,却不令人觉得冒犯。   只是从原本的公诉人手中接过了一叠文件,淡淡地说道:   “叶清玄先生,接下来由我为你展示几件东西。希望你看完之后如实回答我的感受。”   片刻后,叶清玄颔首。   可当巴斯蒂昂抽出一张照片之后,听众席的角落中,沉默地兰斯洛特猛然抬起眼睛,眼神中闪过一道寒光。   “这下有些糟糕了……”   陪审官席位上,代表安格鲁的麦克斯韦也皱起眉头。   -   -   -   本来想多写点,可临时有急事,抱歉,明日更五千补。(~^~) 第四百一十七章 证人   在一片寂静中,巴斯蒂昂从手中的那一叠照片中抽出一张,举至叶清玄面前。   照片上是一座荒芜的村庄,干涸的荒土中歪歪斜斜的石柱和腐烂的木头堆积成了几栋称得上房子的建筑。   面色蜡黄的农夫们衣衫褴褛,抽着某种植物的叶子卷成的烟,牙齿残缺。   “叶清玄,你还记得这是哪里么?”   “奥兹。”   叶清玄回答:“距离奥斯维辛最近的村庄,进入奥斯维辛之前的最后补给点,我去过那里,我记得它。   山缪他……去世之前,还想要为他们打一眼井,还找我商量过借钱。”   “你答应了么?”巴斯蒂昂问。   叶清玄点头。   “恭喜你,这笔钱可以剩下来了。”   巴斯蒂安淡淡地说道:“他们已经不需要什么井了。”   他抽出第二张、第三张照片,放在叶清玄眼前。   满目疮痍。   再也看不到什么村庄了,那些房子已经被摧垮了,遍地狼藉中,整个村庄已经荡然无存,废墟中的黝黑小孩儿翻找着破烂。   “因为你贻误战机的原因,战争的余波扩散到了周边。”   巴斯蒂安说:“包括奥兹在内,六个小镇已经无法再居住了。他们失去了最后的土地,流离失所。   你看到的这个小孩儿是这里最后的居民,他的母亲已经抛弃他,逃荒去了。父亲被被废墟掩埋,死于窒息。   如果当初天国之门早半个小时开启,他们能活。”   叶清玄沉默。   “再看下一份。”   照片是破碎的游轮。   “一个月之前,米克号上发生了一起袭击案,是我们所知的柯尔特最早受到的袭击。”巴斯蒂安的声音像是读新闻一样,不急不慢,冷淡又客观:   “十六人轻伤,一名船员重伤,有一位孕妇受到惊吓,流产,失去了她的孩子。她的家庭因此破碎,医生诊断,她没有办法再怀孕了。   这艘游轮所属的航运公司因此背负了一大笔债务,周转不灵,被另一家公司收购。两名董事因此而破产。   其中一名董事的儿子今年刚刚考上勃艮第国立第一大学,因此辍学。他本来可以成为一名精算师。”   “我反对!”   奥德里奇咆哮:“这与本案无关!”   “反对无效。”博尔哈法官敲锤:“继续。”   于是,继续。   “第三份。”   巴斯蒂安再翻出一张照片:“巴德斯连锁旅店,因为一场莫名的灾祸,六百名员工因此失业,他们大多数来自于贫民窟,除了这里再没有其他的去除。”   “第四份,勃艮第铁道公司……”   “第五份,阿斯加德国立银行的贵重金属兑换处……”   叶清玄沉默地凝视着照片,手背之上,青筋崩起。   “还有,这一份……”   巴斯蒂昂将手中的照片展开:“半个月之前,你在圣城城门前面发起的袭击,十六名女巫之锤的骑士因此而死,还有六名未来前途一片光明的乐师。   这是他们的尸体……他们的家人甚至没有办法从融化的铁片和焦炭里分辨出自己的父亲和丈夫。一共有九十一名无辜的人因此而遭受到丧亲之痛。   其中有的人就坐在你背后的座位之中,你可以回头看看他们。”   巴斯蒂安伸手指向叶清玄的身后:   “——去告诉她,你无罪。”   叶清玄低着头,许久之后僵硬地回首。   在旁听席位的最后面,面带黑纱的苍老女人低着头,蜷缩在角落里。在她的身旁,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抱着自己的母亲,愤怒地凝视着叶清玄,眼眶发红,却倔强地不肯掉出眼泪。   那样的眼神分外熟悉,就像是照着镜子,看到七年前的自己。   叶清玄怔怔地看着她,许久之后垂下了眼睛。   巴斯蒂安看着他渐渐苍白的脸色,眼神中没有鄙夷和敌意,神情淡然,像是等待着他的回复。   许久,叶清玄发出声音:   “可以,让我再看一看么?”   “好的。”   巴斯蒂安眉毛微挑,将手中所有的照片都递给了叶清玄,看着他一张张仔细翻阅的样子,心中的冷意和鄙夷便越盛。   人都是有弱点的。   每个人都有。   攻心为上——这就是十六名检察官在分析了一个月案例之后所总结出的策略。   十六名数十年以来将不知多少穷凶极恶的犯人、变态和杀人狂送进监狱里的检察官,所寻找到的弱点。   也是叶清玄的最大弱点。   根据心相乐师对他的人格侧写,这个该死的罪人虽然心理和表现在绝大多数时候看起来无比正常,但其实是一个在某些方面偏执到难以理喻的疯子。   结合他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来看,他又拥有着强烈的道德洁癖和使命感。   而且,他对遭遇和自己同样苦难的人抱有强烈的同情和怜悯,甚至更胜过珍惜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人只在乎自己的理念和想法。   对付这种人,不能威逼,因为威逼不会起效。也无法利诱,因为根本没什么东西能够对他形成诱惑。   任何痛苦和折磨对于他而言,都不过是精神的食粮,只会讲他变得更强。   在这一点上,不得不承认,他很强,非常强……近乎像是圣徒一样。   可惜,圣徒也有其弱点。   巨大的弱点……   巴斯蒂安在心中冷笑:倘若你觉得自己是对的话,那就让你看看因为你所造就的恶果,和因为你追求的理念而产生的罪孽吧!   你不惜一切也要维护的东西,到头来究竟造就了多大的灾难!   当圣人发现自己的原罪时,便会堕落。   你又会如何呢?   “叶清玄?”   巴斯蒂安凝视着他:“你真的心安理得么?”   “抗议!”   奥德里奇咆哮:“公诉人话中存在诱导行为!巴斯蒂安,收起你这套卑鄙勾当!不要再玷污法……”   “没关系,奥德里奇先生。”   叶清玄低着头,发出声音。   奥德里奇愣住了,回头看到他的侧脸。   叶清玄凝视着手中的照片,专注又仔细,一张又一张地看过,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看着那些啼哭的面孔,神情就变得黯然。   眼神悲凉。   奥德里奇遍体生寒。   他伸手,强行从叶清玄手中夺过了那些照片,愤怒地将它们撕碎,丢进垃圾桶。   巴斯蒂安并不阻止,只是看着他,眼神嘲弄。   “我的当事人精神状况并不稳定,无法接受质询。”奥德里奇打断了他的话:“法官大人,我要求休庭!”   “我很清醒。”   叶清玄低着头,说出了令奥德里奇不可置信的话,“也很庆幸能够看到这些照片。”   巴斯蒂安笑了:   “那么,你有何感想?”   叶清玄沉默许久,发出声音:   “我……很抱歉。”   巴斯蒂安踏前一步,凝视着这个年轻人,看到了他眼中的黯然与悲凉,看到了他眼角的眼泪。就像是看到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心中狂喜!   突破口打开了!   就如同预料的一样。   他的内心已经被罪恶感所压垮!   接下来不论安格鲁在怎么阻拦,只要自己稍加诱导,谁都无法阻挡他自己走上绞刑架!   可下一瞬间,巴斯蒂安精心准备好的台词还没说出口,表情便僵硬在脸上。   “——因为做出这些牺牲的人、承受这些代价的人,不是我。”   等等!   巴斯蒂安瞬间有些恍惚。   好像哪里……不太对!   叶清玄的声音继续传来,饱含着悲痛,却全无忏悔: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所有的痛苦都能由我一个人承担的话,那该多好?可惜,这绝无可能。”   那声音中充满了悲痛,像是鳄鱼凝视着猎物的残骸,假惺惺地流出眼泪。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巴斯蒂安愣住了,他想要提起叶清玄的领子,咆哮: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可叶清玄看着他,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宛如得到了救赎。   “幸好,他们还可以恨我的,对吧?”   -   巴斯蒂安的瞳孔缩小了,冷汗从后颈渗出,宛如窥见了怪物的真正面目。   这个……疯子!   他的心脏忍不住抽搐,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却不敢再去看那一双感激的眼神,只是觉得窒息。   猜错了。   从一开始,他们就猜错了。   这个疯子,绝不会为自己做的任何事情而后悔,也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相反,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   而自己和那么多人工于心计准备的这一手绝杀,只不过是送上了给他弥补心中悲痛的后悔药!现在他已经将药吞下去,嘎嘣脆,他还在感谢自己!   然后张开大口,告诉他:味道很好,我还要!   谢谢你,巴斯蒂安。   你拯救了一个怪物……   那一瞬间,巴斯蒂安感觉到了后悔,后悔自己的傲慢。   对付这样的怪胎,自己竟然还抱着常人的感官和想法,竟然会觉得对方是个年轻人,便掉以轻心。   乐师这样的东西,本来就是违背人伦和常理,踩在边缘线上的异类,更何况这一位得到无数强者盛赞和惊叹的天才,不,是天才中的天才。   也是怪胎中的怪胎。   他应该不择手段的!   放弃掉那些无所谓的矜持和尊严,将这个怪物扯上绞刑架,彻底埋葬的将他埋葬掉!   那一瞬间,巴斯蒂安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伸手,抽出手绢,拭去鼻翼上的油腻,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不再看叶清玄的眼神。他开口,声音微颤:   “法官大人……我方,申请证人出场。”   “反对!”   奥德里奇抬手,“证人未在名单上!”   “情况特殊,证据量庞大,报备有所疏漏情有可原。”   博尔哈法官落槌:“反对无效。”   于是巴斯蒂安终于心神安定,恢复了冷静。   没关系,砝码不够的话,还可以再加!   让我看看你承受能力的极限吧,叶清玄……   而随着门外走廊中渐进的脚步声,大门开启。   在守卫的陪同之下,披着白色乐师礼服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站在了证人席位之上。他抬起头,看向叶清玄,面容枯瘦,胡须已经很久没剃了。   就像是没有睡好,他的眼睛中还带着血丝。   叶清玄愣住了。   “米勒?”   米勒冷冷地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罪人。   许久之后,他收回了视线,恍若未闻。   竟然是米勒……   -   “麦克·j·米勒。”   巴斯蒂安站到他的身旁,轻声说道:“告诉大家你的身份。”   “我是……圣城三一学院、圣咏学派弗朗索瓦派系的乐师,几个月前试炼的参与者,也是奥斯维辛事件的幸存者之一。”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叶清玄,神情平静:“今天我来到这里,是想要为大家揭露这个罪人的真面目。”   “哦?”   巴斯蒂安回头,看向错愕地叶清玄:“你跟嫌疑人接触过么?”   “在奥斯维辛,我们身处同一支队伍,我担任队医。我的朋友山缪邀请他入队,我没有反对。”米勒低着头:“这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是么?”   巴斯蒂安问:“那么,对于嫌疑人你怎么看?”   “叶清玄从没有尽过自己身为乐师的责任,一直以来都游离在团体之外,偏好歪门邪道的东西,故作玄虚。   他对于试炼也从不热衷,甚至有意拖慢所有人的进度,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因此,没有人信任他。更多的人都选择了柯尔特。”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   “……从一开始,他就跟罗慕路斯人的关系不清不楚。”   “有证据么?米勒先生。”巴斯蒂安淡淡地说道:“法庭是讲证据的地方,只凭你一个人的空话,很难成立。”   “所有去过奥斯维辛的乐师都可以证明。”   米勒笃定地说道:“我曾经见到过他出入罗慕路斯人长老的帐篷,和他的女儿有过密切来往。甚至,他后来故意延误军机,也和那个小女孩儿有关。他对那个小女孩儿……他对那个小女孩儿……”   他咬牙,发出声音:“似乎有某种病态的情感,否则……”   “米勒!”   嘶哑的声音响起。   叶清玄忽然发出声音,那声音是尖锐的,如同狮子咆哮,震地所有人耳膜刺痛。米勒的声音也停顿了,身体僵硬。   “警告一次,嫌疑人保持安静。”   博尔哈击锤:“不要无休止的挑衅法庭秩序。”   叶清玄低头,双手握着面前半人高的栏杆副手,指骨发白,青筋蹦起。   “艾尔莎已经死了,米勒。”   他凝视着米勒的背影,声音沙哑:“不要让死者蒙羞!”   米勒背对着他,沉默了。   巴斯蒂安的眼神却亮起,几乎喜形于色。   突破口,找到了!   不过,不着急,没必要现在就将他逼到角落里。   优秀的猎手要拥有耐心,一点一点地收紧套索,让他再无藏身之地!现在将他逼得太过,恐怕会出现无法预料的反弹,要慢慢来……   他按下了冲动,换了个问题。   “据我所知:你向法庭举报的罪名中,还有叶清玄涉嫌与黑乐师来往这一条,对么?作为黑乐师袭击事件的亲身经历者,你是曾经亲眼所见么?”   “没错。”   米勒说:“虽然当时我没有想到,但后来回想时就发现了。   当时在奥斯维辛有来自各国的大师和不同学派的精英,可是在黑乐师的进攻下毫无还手之力,我们之间一定出了内鬼……   而且,我曾经亲眼所见,他在黑乐师中的特殊待遇。   黑乐师非常看重他,甚至超过了其他所有人……他甚至曾经将黑乐师引到幸存者的聚集地,引诱他们发动进攻,好蛊惑更多的人随自己逃命。   在后来,我发现他跟其中一名叫做纳贝里士的黑乐师存在某种私人情谊,互相称为朋友。   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听闻,绝无虚假。”   法庭之中,一片死寂。   “纳贝里士?”   所有人面面相觑,似是听闻过这个名字。   “纳贝里士这个本名绝少有人知晓,或许说的他称号更加著名一些。”   巴斯蒂安露出冷笑,抽出厚厚一沓的文件散发给法官和陪审团。   “数十年前的白瞳之子、六足兽,奇迹一般崛起的黑乐师,号称百年难逢的天才。虽然不知道后来为何销声匿迹,但有多宗恐怖袭击案件、超过十六名圣城乐师的死与他有关系,其中还包括三名静默机关的探员。   而最近一次他高调出现,就是在奥斯维辛,罗慕路斯人的事件之中,因为见势不妙他就逃走了,在事后的清剿中并未曾发现他的尸体。   但据调查所指,他明显已经在‘灭亡礼赞’中占据了高层的职位,甚至可能是罗慕路斯事件的策划者之一!”   叶清玄不想再去听了。   米勒所说的,或多或少都有事实,或者对事实的曲解。   虽然这其中有很多东西绝非他亲眼所见,但这又如何?哪怕只是捕风捉影,也足以对他产生强烈的负面影响。   而且,让他站在这里,最主要的理由,恐怕不是针对法官和陪审团吧?   叶清玄里心里明白。   这是在针对自己……   这是一个警告。   米勒,只是开始。   那些想要致自己与死地,将他送上绞刑架的人在告诉他:你曾经的朋友,会一个一个地站在这里,控诉你,让你声名狼藉、一败涂地!   叶清玄闭上了眼睛。(~^~) 第四百一十八章 惊变   “我反对!公诉方的证人在毫无证据地进行着污蔑!”   在巴斯蒂安的诱导之下,米勒的证词还在继续,不论奥德里奇如何咆哮和反驳。直到叶清玄的‘圣徒伪装’都被戳破,涂上了一层恶臭的漆黑,他的证言才终于停止。   然后,不再说话。   也无话可讲。   “感谢你对公义和法律的支持。”   巴斯蒂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站在这里你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辛苦了,你可以暂时去休息了。”   许久之后米勒才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失魂落魄在法警的带领下退庭。   就在门前的时候,他听见背后叶清玄的声音。   “米勒。”   米勒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我不恨你。”   叶清玄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我知道你站在这里有多么痛苦,也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我的缘故,这是我的错。”   米勒空洞地笑了两声,低下头,大步地离去了。   那背影苍老又佝偻,像是已经被什么东西彻底压垮。   叶清玄黯然地垂下眼睛。   而就在他身后,巴斯蒂安嘴角微微挑起,眼中寒意更甚。   这只是开始而已。   接下来的时间还有很长。   初审、再审、三审……他还准备了很多礼物想要送给他。   只要一点点地消磨,叶清玄早晚会被从人格上击溃。   只要他清楚地认知到他活着会给身边人带来多大的灾祸,那么甚至不用他们递上绳索,他就会在牢中自行了断。   他微微地弹了弹指甲,笑得意味深长。   -   陪审席上,麦克斯韦面无表情,只是看了一眼旁听席上的兰斯洛特,微微颔首。   兰斯洛特低头,看了看怀表上的时间,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他起身,离去。   很快,在奥德里奇身旁,那名学生怀中的以太球闪烁起来,他低头端详片刻之后,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低声对奥德里奇说了一句什么。   嘴唇无声开阖,却令奥德里奇的怒意消散了。   这个老头儿的眼中浮现出一丝阴狠和毒辣。   还有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巴斯蒂安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一丝不安。   “法官大人!”   奥德里奇抬头,肃声说道:“我方,同样申请证人出场。”   “反对!证……”   巴斯蒂安下意识地阻拦,可刚说了一半,却不知道怎么再继续说下去了。反对?如何反对?证人没有列在名单上,不合规矩?   开玩笑,十几分钟之前,率先违规的可是自己……在这一点上如果跟这个老乌龟纠缠起来的话,恐怕占不到任何便宜。   法官博尔哈也没有办法支持自己,毕竟刚刚才通过自己的申请,如果在这里卡着安格鲁的话,那么便失去了公正立场。安格鲁倘若大肆宣扬,以此针对他的话,甚至可以说他身为法官却妨碍司法公正。   那么,要怎么才能拦住?   巴斯蒂安的心思电转,脑中掠过了不知道多少条文规定,忽然在法官落槌之前举手:“法官大人!我方要求在证人出庭之前,验证证人身份与信用,确保其证词可信!”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向奥德里奇:“毕竟这里是圣轮法院,倘若辩护人在失利的情况下随便找了什么三教九流之辈来胡搅蛮缠的话,有失威严!”   在证人出庭之前,巴斯蒂安要求法庭率先检验证人身份。   必须占据先手的优势,绝不能陷入被动!   虽然不知道安格鲁手头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和线索,但在法庭检验证人身份这一段时间里,便给自己留下了充分地缓冲时间。   而且,如果有意拖延的话,整个一套流程可以拉长到半个小时以上!   半个小时?   对于圣赦部的审查官来说,足够把证人调查个底儿掉,做好一切应对的准备。届时,安格鲁就失去了突然性的优势,反而会因为自己这边早有准备而陷入被动之中。   法官博尔哈听了之后,微微颔首,正待举起木槌敲落,可动作忽然停顿了。   “三教九流之辈?”   隔着大门,有嘶哑地咳嗽声传来。   “我竟然沦落到这种程度了么?”   大门轰然开启,撑着拐杖的老人从门后面走进来。   没有法警拦住他,也没有人敢拦。   就在所有人呆滞的眼神中,巴斯蒂安愣住了,表情僵硬,像是见了鬼一样。   半个月未曾出现在公众面前,来者似乎已经老了数十岁,比以前更老了,枯槁又陈腐,像是挣扎着不愿意躺进坟墓里的死者。   因执念和不甘而存留在这个世界上,不愿死去。   而现在,他穿着已经许久未曾穿戴的教团礼服,纯黑肃穆的教袍上有淡金色镶边,头戴黑冠,手腕上缠着一串古旧的玫瑰念珠,圣徽自其中垂落,随着他的前进而摇晃。   就像是要去参加一个庄严肃穆的典礼。   他撑着拐杖,缓慢又蹒跚地走进法庭,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证人席位上,轻蔑地看了一眼巴斯蒂安,最后视线看向面色青白的法官博尔哈:   “现在,谁对我的身份和信用有疑问的话,尽可以上来检查,如果你们觉得这个主教头衔不够的话,再加上‘女巫之锤骑士团团长’的这个身份如何?”   “……”   漫长的寂静里,法官博尔哈沉默,面色剧烈变化,许久之后,摘下了眼镜,凝视着证人席位上的老人。   “米歇尔主教,按照礼仪,我见到您应该行礼,但这里是圣轮法院,我身为法官,不能对任何人低头,还请见谅。”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你想清楚你在干什么了么?你来到这里,究竟意欲何为!”   最后一个字,已经近乎质问。   “意欲何为?”   而就在证人席位上,那个行将就木的垂死老人轻声咳嗽着,听见他的声音,便抬起了头,露出笑容。   “刚刚不是说了么?我来到这里,是作为证人出庭。”   教团信理部的负责人,圣城的大主教、女巫之锤骑士团的团长,米歇尔,米歇尔·格雷伊,出庭!   直到此时,全场才传来错愕的惊呼。   作为信理部的负责人,米歇尔久病在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公共场合了,因此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之外,没有人认出他来。   但认出来之后,却又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不可置信。   信理部!   信理部的负责人!   信理部的负责人作为安格鲁的证人出庭!   你他·妈·的在开玩笑么?!   “他疯了么?!”   旁听席中传来了压制不了的低声喧哗,哪怕博尔哈数次敲锤肃静都无法遏制,不断地有人起身离席,向自身所属的组织汇报这一惊人展开。   这种事情,简直荒谬到像是百目者忽然之间跟圣城手拉手、大家一起做好朋友一样!   一手将柯尔特扶植为英雄的信理部、将叶清玄几乎踢进地狱里的信理部、为了营救柯尔特花费了不知道多少代价的信理部、被叶清玄杀死了六名大师的信理部、损失了数十名女巫之锤的信理部……还有被叶清玄在圣城门前,一脚将最后的尊严踩成碎片的信理部……   米歇尔竟然出庭作为叶清玄的证人!   他疯了么?!   哪怕是陪审官的席位上,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到最后都像是见了鬼一样地看向麦克斯韦。而麦克斯韦却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稿纸上的涂鸦,像是神游天外。   同样的冲击,他在好几天之前,就已经体会过了。   就在那一天,他和兰斯洛特两人发现秘密潜入安格鲁大使馆、走进办公室里的人竟然是米歇尔时,就已经开始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当时他几乎以为这是圣座一心修士会的阴谋。   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本来这一手绝杀的好牌,应该留到最后面再打出来的,但他却没有想到一心修士会为了杀死叶清玄,竟然已经如此不择手段。   就连身为圣城望族的米勒也不得不屈从于他们的压力,更何况其他人……   再拖延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两人不得不提前掀开这一张底牌。   而因此,也必须承担惨重的代价……   -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法官博尔哈发出嘶哑的声音。   “由于圣轮法院未曾有此先例,也没有响应的流程,事出突然,没有做好准备,是我的疏忽,对此我承担全部的责任。”   他抬起木槌:“休庭半个小时。”   “不必了。”   米歇尔的浑浊眼眸低垂,淡淡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很快就会有教皇宫的谕令传达给你了。”   三秒钟之后,浩荡的钟声自远方响起。   一个漠然的声音传来。   “审判继续。”   紧接着,神圣的辉光从天而降,落在陪审席上。在陪审席之后,光芒投影出一排长桌,长桌之后,七个人影端坐,教袍威严,面孔肃冷。   枢机主教团!   “博尔哈法官。”其中一个人影淡然说道:“奉陛下谕令,枢机主教团将会作为见证,无需顾虑,继续审理吧。”   法官博尔哈的面色变化,许久之后,敲下木槌,声音嘶哑:   “审判继续。”   于是,证人席位上,米歇尔便露出了释然地笑容。   “我在此,向圣城自首。”   他摘下了自己的头冠,放在身旁,露出稀疏的白发和丑陋的头皮。   “叶青玄的一切作为,都是我个人指使,他迫于立场,不得不协助我。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并为此付出代价。”   全场哗然!   -   -   -   我就说俩字儿,月票!!!!(~^~)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东征   “我在此,向圣城自首。”   米歇尔说:“叶青玄的一切作为,都是我个人指使,他迫于立场,不得不协助我。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并为此付出代价。”   激烈的喧哗声响起,刚刚回来的旁听者们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悄悄起身,再度向自己的上峰去禀报这个惊人的消息。   圣轮法院的厕所自从建成以来,第一次人满为患。   而更多的人彼此交换着震惊的眼神,低声讨论起来,那嘈杂的低沉声响此起彼伏,甚至有前来见证叶清玄之死的虔诚教士起身,怒斥着米歇尔:   “荒谬!你这个……”   “肃静!肃静!肃静!”   博尔哈数次敲击木槌,法警入场,将掀起骚乱的教士逐出场外,乐师强行压下了所有人的声音。   于是再次,一片寂静。   死寂里,巴斯蒂安汗流浃背,心思电转,面色迅速地变化。   博尔哈催促的眼神令他不能再继续装死下去了,他打断了米歇尔的话,“米歇尔主教,不要再讲这种荒谬的话了。   叶清玄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又为什么要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更况且,这一场审判的受害者是信理部才对,为何要对他进行袒护?”   米歇尔低垂着眼睛,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捧着手中的玫瑰念珠,恍若未闻。   直到博尔哈催促:“米歇尔主教,回答公诉人的质询。这是你作为证人在此必须执行的义务。”   于是米歇尔叹息,抬起眼瞳。   “从一开始,叶青玄是信理部的成员,从他身上所传承的《荒山之夜》就是最好的证据,难道天底下还有其他的乐师会选择修行这一部只能用来诛杀邪魔的乐章么?”   他凝视着巴斯蒂安的面孔,一字一顿地说道:“女巫之锤在十年前秘密招募了他,他的记录还存留在信理部的档案库中,可供各位调取。   他是信理部数十年以来最优秀的精英,将来能够重振教理与信理部的天才。”   “那么叶清玄杀死柯尔特又从何解释?”巴斯蒂安再问:“柯尔特也是信理部的成员吧?也被誉为英雄和拯救信理部的人……”   还没说完他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方寸大乱。   他应该先旁敲侧击的,引诱他的证词,寻找出其中的漏洞,然后一举翻盘,而不是傻乎乎的直接提问……   从一开始,他就被压制住了。   他抬起了视线,不敢在去看那一身庄严的教袍和代表主教的纹章,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张口,却听见了米歇尔的声音。   “这是我犯下的错误。”   米歇尔剧烈地咳嗽着,从口袋里抽出手绢,拭去了嘴角的猩红,若无旁人地吞服着药剂,很快,咳嗽便戛然而止了。   他的面色泛红,容光焕发,就连佝偻的脊梁都重新撑起来了,好像恢复了正常。可脖颈下紫青色的血管却浮起了。那是恶毒的药剂混合在血液中,榨取着每一分残留的生命力。   “是我以信理部的名义所下达的命令,命令他杀死柯尔特。”   他提高了声音,那声音沙哑,却宛如金铁摩擦,刺痛人的耳膜:“这是为了挽回我的错误,因此,我也招至了祸患,付出了代价。”   巴斯蒂安张口,想要说话,可米歇尔却看了过来。   “闭嘴吧,不要打乱我的话。”   米歇尔冷眼看着他:“我已经老了,哪怕在法庭上,起码也要学会尊敬老人。诸位枢机主教在此,不要冒犯失礼。”   巴斯蒂安愣住了,汗流浃背,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那老人的眼神仿佛梦魇,碧绿中带着死色的漆黑,令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曾经将无数妖魔钉死在火刑架上的审判者!   哪怕同样都是审查官,和巴斯蒂安这种只会坐在办公室里吹冷风的公务员不同,他的法庭在黑暗世界的荒野之上。   他逮捕、他审判、他执刑,在黑暗的世界里竖立人类的教法,用妖魔的尸首点燃火焰的光。   这么多年来,他病入膏肓,因为政治的失利陷入泥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卧床不起,眼看着信理部渐渐的死去,奄奄一息。   他老了。   现在,他重新站在了这里,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便再不容许任何人胆敢挡在自己的面前。   再张口,会死。   那一双眼神说得明明白白。   巴斯蒂安吞咽着干涩的吐沫,脸色惨白。   “我在此向圣城自首我的罪名。”   米歇尔提高了声音,那嘶哑的声音在圣轮法院中回荡:“为了重振信理部的声明,我走上了邪道。   为了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受到了柯尔特的蒙蔽,未经过任何审查,罔顾圣城的意志,将他收入了信理部,犯下了第一个错误。   在我察觉到他的真正面目和所犯下的罪孽之后,便犯下了第二个。   ——为了保护信理部的荣誉,我命令距离叶清玄将他暗中处决,不惜一切代价,也准备在事后将他牺牲掉,以显示信理部的无辜。”   “叶清玄所做的一切都经过了我的批准,详细的记录,我的秘书会提交给圣轮法院,作为证据保存。以便将来为我定罪。”   博尔哈数次看向呆滞的巴斯蒂安,可巴斯蒂安呆若木鸡,浑然未曾意识到他的视线,甚至不敢张口。   博尔哈皱起眉头,开口问道:   “米歇尔主教,这又怎么解释信理部对柯尔特的保护?还有数十名女巫之锤、炼狱乐师的牺牲?”   “这都是演戏。”   米歇尔淡淡地说道:“死掉的那些人都与我政见不同。他们性堕落的背叛者,早已经忘记了信理部的荣光。   为了确保他们的死亡,我甚至还袭击了一座教堂,致使两位无辜的教士流离失所,我只是我犯下的罪。   我很庆幸,在最后,叶清玄能够站出来,指正我的错误。   哪怕他知道自己会被我牺牲,也在忠实地执行着我的命令,不曾有过任何的违背。最后在圣城门前,他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给我听的。   我为此万分羞愧,深知自己犯下的错误,哪怕****祈祷,心中的愧疚和后悔也始终无法消减。我背弃了神的道路,并因此而犯下了诸多不可饶恕的罪孽,心甘情愿接受一切惩处,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他回头,看向呆滞的叶清玄。   这是叶他第一次见到叶清玄,如此接近地看到这个错愕的年轻人。   于是便露出了微笑。   以后的一切……   便交给你们了。   他收回视线,轻声呢喃。   “——愿主垂帘。”   于是,神圣的光芒从天而降。   那威严纯净的光芒宛如火焰,一寸寸地将他覆盖,将他拉入了烈火之中,缓缓地化作飞灰。   在惊叫和错愕的眼神中,陪审官们面色大变,就连枢机主教会的投影都动荡起来。   “阻止他!”   博尔哈失去了风度,从座位上起身,大声喝令着呆滞的法警:“乐师么!找乐师来!赶快组织他!”   米歇尔想要死在这里!   可惜,已经无法阻拦。   这是乐师的自绝,哪怕赤之王在此处,也不可能阻止这一切。   在他说出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的时候,便引动了体内的宿命之章。那传承着神罚之意的宿命之章点燃了以太,幻化为浩荡光焰,自内而外地将他吞没。   自从他踏入法庭的时候,便已经下定决心。   信理部无法与圣座一心修士会这个庞然大物相抗衡,哪怕米歇尔将一切罪责都拦在自己身上,做出了如此的证词,也一定会被找出破绽。   甚至信理部内部可能也存在着叛徒,甚至他自己也有着常人不知的破绽……只要被他们找到任何机会,足以令自己最后的苦心功亏一篑。   因此,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在枢机主教会的见证之下,在圣轮法院之中,向着圣城自首,并以死谢罪,让一切都尘埃落定。   死并不可怕。   活了这么多年,也该活够了。   在火焰的焚烧中,他伫立在证人席位上,低声呢喃着圣典中的经文。可眼眸,却越过了火焰,凝视着麦克斯韦。   麦克斯韦不忍再看,闭上眼睛,只是颔首。   于是他便笑了,仿佛从这个浑浊的世界和泥潭里得到了救赎,心甘情愿地走向死亡。   “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呢?米歇尔主教。”   曾经麦克斯韦的声音似乎又响起来了。   “因为全世界在这个时候,只有安格鲁最需要信理部的力量。甚至为了保存这一份力量,愿意与半个圣城为敌。”   从那一刻开始,米歇尔就知道,自己将会死在这里。   不是东征的战场,也不是病床上,并没有光辉的结局,而是背负着罪孽,屈辱而又卑微的死去。   审判者死在审判之中。   陛下,这大概是您为我选的结局么?   他似是恍然,轻声笑了起来。   很好,甚合我意……   感谢您的怜悯和慈悲,也感谢您的宽恕。   在烈焰的焚烧之中,剧痛袭来,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寸寸地化作飞灰,从教袍之下飘散而出。   似乎有人惊叫,有人恐慌的呼喊,有人尝试接近,却无法踏入这神圣的光辉。   可渐渐的,什么都看不到了,也再也没有声音。   只有焚烧的痛苦在继续,宛如要无止境的延续,一直持续到炼狱的尽头。   过往的记忆仿佛被也火焰点燃了,随着自己一同化作灰烬。可是在恍惚之中,却有一个隐约的声音响起了,就像是回到了七十年前……   “我告诉在座的诸位,以及不在场的所有人:这是神的旨意!”   那个肃穆的声音自高处宣告,仿佛传达着天国的福音:“让我们投入一场神圣的战争,一场为人类而夺回土地的伟大的东征吧!   让一切争辨和倾轧休止,踏上赴征途吧!从邪神和妖魔手中夺回沃土吧!那个黑暗的世界,如同《圣典》所言,是神赐予我们先辈的土地!”   在恍惚中,米歇尔却忽然再次有了流泪的冲动,他伫立在黑暗中,紧随着那些等待许久的同伴,一同踏上了通往黑暗更深处的道路。   他呼喊,与逝去的老师,屈辱死去的战友,那些郁郁而终的教士们一起,狂热地随着那声音向前。   “……让那些从前十分凶狠地因私事和别人争夺的人,现在为了同胞去同妖魔战斗吧!这是一场值得参加的战斗,一场终将胜利的战斗!   让那些过去做强盗的人,现在去为人类而战,成为神的骑士!   让那些过去与自己的亲朋争战不休的人,现在理直气壮地同那些亵渎圣地的妖魔战斗吧!   向着东方出发吧!去取得永恒的报偿!”   “东征!”   “东征!”   “东征!”   无数人欢呼中,米歇尔欢欣鼓舞,却又忍不住泪流满面。   “要往东边去,大家……到黑暗世界里去……”在那弥留的思念中,传来最后的哀切话语:“去那我们魂牵梦绕的战场……去那血和骨中……”   倘若有一天,你到那里去,请带着我的灵魂一起……   米歇尔,消逝在黑暗里。   -   寂静中,证人席位上,只剩下了纯白的骨灰和一袭庄严的教袍。   无声的,枢机主教会的投影消散,离去。   所有人都沉默地凝视着米歇尔最后残留下来的痕迹。   “休庭十分钟。”   博尔哈敲下了木槌。   -   -   圣城的钟声浩荡响起。   港口,一条前往安格鲁的普通商船即将,人群汇聚,那些年轻人和中年人仿佛来自于世界各地,各自不同。   可当他们伫立在一起的时候,骨子里便散发出了同样的气息。   当钟声响起的时候,汽笛声嘹亮的回荡。   那些登船的人不由自主地回头,凝视着远方的钢铁城池,有的人神情黯然,有的人面色肃冷,还有的老人泪眼朦胧。   米歇尔死了。   自此之后,信理部便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那个已经老死的壳子将会沉入泥潭之中,而被抽出的新血与骨干将踏上颠沛流离的道路,在安格鲁的帮助下前往黑暗世界,在那里重建他们的故乡。   哪怕背负上叛徒的名字,哪怕此生再也无法回到这里,哪怕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   开始吧,东征之前的漫长等待。   总有一天,要到那里去。   去黑暗的最深处。   将那里点燃! 第四百二十章 我改主意了   休庭的短暂间隙之中。   被严密看守的房间里,叶清玄和麦克斯韦对坐,相顾无言。   叶清玄看着他,许久之后,问道:   “米歇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因为梦醒了吧?”   麦克斯韦说:“他早在几十年就该明白的,当宗教裁判所解散的时候,那个美梦就已经破碎了。   为了把这个梦继续延续下去,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招募柯尔特是行险一搏,他想要为信理部打一剂强心针,可现在,强心针却变成了毒药,信理部彻底的变成一个笑话,永无再起之日。   自那个时候起,他已经走投无路。”   “其实,原本他不需要这样的……”   “对于理想主义者来说,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认清了理想和现实的遥远差距。这比堕入地狱还要痛苦,不是么?”   麦克斯韦看着他:“我相信,这一点,你深有体会。”   叶清玄沉默。   “我知道你不愿意接受,但你总要尊重他的牺牲。”   麦克斯韦看着他:“但你要为你在乎的人想一想,你也不希望米勒的事情在重复上演吧?   人活着就有在乎的东西,为了在乎的东西,总要去做肮脏的事情。他今天如果不站出来,那么他的家族就会分崩离析……他的父母和兄长、一切在乎的人都会失去所有。   不要再给别人攻击你的借口了,叶清玄,你不怕死,但想想你的老师,想想白汐。”   叶清玄依旧沉默着。   许久之后,他低声问:   “有烟么?”   麦克斯韦将一包烟卷丢进他的怀里。叶清玄带着镣铐,蹩脚地拆开包装,弯腰将烟卷凑到麦克斯韦的打火机前面,烟卷点燃。   叶清玄深吸着刺痛的烟雾,许久之后轻声叹息:“麦克斯韦,大人的世界真复杂啊。”   “是啊。”   麦克斯韦点头,“复杂又肮脏,所以大人们会变得面目可憎。”   “安格鲁许诺了米歇尔什么?”叶清玄问。   “很多。”   麦克斯韦说:“其中包括一块黑暗世界的新殖民地,三千个能够读书识字的年轻人,大批的物资,还有每年五十名乐师等等……恰好,这些东西大部分我都有。   我把我的封地给他了。”   “……”   叶清玄一愣,旋即苦笑:“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什么,但你确实应该后悔,这原本都应该是你的东西。”   麦克斯韦撇了他一眼:“就当你的买命钱吧。以后记得要好好干活儿,起码给我把养老金再赚回来。”   他起身,拍了拍叶清玄的肩膀:“好好休息吧,等你出庭之后,我请你和你的老师他们在圣城最好的餐厅给你庆祝。”   叶清玄颔首,目送着他远去。   许久之后,他垂下眼睛,回想起记忆中博尔哈眼中的那一闪而逝的阴沉,便忍不住低声叹息:   “但愿如此。”   -   -   办公室中,一片沉默。   黯淡的光穿过了窗帘,落在博尔哈的脸上,他的面色铁青,沉默地凝视着墙壁上的圣徽,一言不发。   直到许久之后,没有光的角落里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片面之词,不可轻信。”   “谁都知道这是片面之词,可这句话谁说得出口?”   博尔哈摇头,“卢多维克先生,如果任由局势这样的下去的话,我只能判处叶清玄无罪释放。反正对于一心修士会来说,想要杀死他,不是还有很多办法么?何必在这里?”   “愚昧!”   卢多维克冷笑:“我们如果真的要他死,根本不需要等到法庭上。审判之塔的牢房里,厕所里,甚至浴室里……想要一个人死很简单,但他的死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激化事态。   唯有让他死在法庭的判决之上,才会有意义,才能证明圣城的律令不容任何亵渎和挑衅。   这样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么?博尔哈。   否则,圣城的律令和尊严就会变成一个笑话,而到时候,你又将至与何地呢?你也不想将来自己继承的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圣赦部,对吧?”   博尔哈沉默,眼神游移。   “博尔哈,想想米歇尔的下场吧。”   卢多维克的话没有停止:“当年强盛无比的宗教裁判所,是怎样在短视愚昧的诸国手中,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为了重振信理部,只能屈辱的死在法庭之上。   那个活该堕入地狱里的异端,一辈子脑子里只有不合时宜的东征之梦,活着的时候像是行尸走肉,死了也不让人省心。   你不会想变成那样子吧?”   “我在想……”   博尔哈低着头,忽然问:“如果这是教皇陛下的意思呢?倘若……”   “可问题在于,这不会是陛下的意思呀。”   卢多维克的声音沙哑,像是地窖中的阴风:“自三十年前,他在百臂巨人之战中受伤开始,他就应该明白,教皇这个位置开始没意思了。   这些年来,他装作全盛的样子震慑诸国和天灾,可惜,伤势已经恶化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他不可能发表任何明确的态度的。”   博尔哈愣住了,呆若木鸡。   “否则,他干嘛要装出这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卢多维克冷笑:“他比谁都明白,自己已经命不久矣,倘若暴露了自己的虚弱的事实,所谓的威严和神圣将荡然无存,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博尔哈倒吸了一口冷气:“倘若如此的话,圣城……”   “圣典中说,除我之外,汝不可崇拜偶像。   但圣城最可笑的是,将所有的荣誉和力量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   博尔哈,一直以来,我们祖辈历尽千辛万苦所积攒下来的基业,都被一人所独享。但真的你甘心让这一切被他带到所谓的天国中去么?   别天真了,博尔哈。   你以为这一切是那位陛下带给你的么?笑话,是我们!这些年是我们在维持着这个世界的运转,维持着诸国的稳定。   不要屈从于那一具坐在神圣椅子上等待腐烂的尸体,是时候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了!”   寂静中,博尔哈干涩地吞咽着吐沫,许久之后,艰难地发出声音:   “这件事,我父亲……他知道么?”   “自他加入我们的那一天起,便对此了然于心。”   卢多维克从阴暗中走来,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博尔哈,圣座一心修士会便是为此而诞生。而你,也终将是我们的一员。”   “我,明白了。”   博尔哈点头,表情变化,终于下定决心:   “我会搞定的。”   -   -   十分钟之后,休庭结束。   可法官博尔哈却迟到了五分钟。   第一次的,博尔哈在法庭上迟到,显示自己的权威,却隐隐令人嗅到了不妙的味道。当他匆匆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时,表情已经变得肃穆庄严。   “审理开始。”   博尔哈敲下木槌。   一片寂静中,所有人都看着他。   审理开始了,可又要怎么开始?谁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就连巴斯蒂安都露出错愕的神情。   奥德里奇发问:“法官大人,难道这一场无谓的审判难道还要继续下去么?”   “案情尚未明了,结论也没有得出,审判并没有结束。”   博尔哈面无表情:“程序照常,继续就是了,几位都不是第一天上庭,难道要我教你们怎么做么?”   奥德里奇皱起眉头。   “法官大人,我觉得现在案情已经水落石出,我们已经可以得出结论了!”他肃声质问:“难道您打算无视米歇尔主教的证词么?”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博尔哈沉默着,迎着所有人的视线,许久之后再次开口。   “证人的证词尚有待验证,仅凭一人证词并不足以得出结论。孤证不立,无法定案。”   他停顿了一下,淡然说道:“由于证人于案情产生牵扯,无法纯粹作为证人出庭。同时,又未经污点证人程序注册,因此,在证词尚未得到证实之前,相关证词本庭不予采纳。   一瞬间,奥德里奇的脸色变成了铁青。   污点证人注册程序?   开玩笑,如果经过提前半个月带着一寸厚的表格跑遍圣城七个部门收集盖章经过污点证人注册的话,那无异与提前将自己的底牌全部交给了一心修士会,让米歇尔的证词胎死腹中。   证人的证词有待验证?   那么如何验证?通过什么程序验证?需要多少时间?   经历了十天半个月之后,谁又还会记得这件事情?   法庭已经摆明了要将米歇尔的死丢到一边,等待它慢慢的冷却,最后被扫尽故纸堆里。   在经过短暂的时间之后,米歇尔最后的牺牲便会如此悄无声息地消散,只留下一个供人嘲笑的故事残留在寥寥几人回忆之中。   奥德里奇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博尔哈,手背上青筋崩起。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如果原本博尔哈还要保证表面的公正的话,现在在圣座一心修士会的影响下已经彻底偏袒向了公诉方。   接下来自己不论拿出多么有力的证据也无法占据任何优势。当一场球赛的裁判都被买通了之后,输赢就再无悬念了。   更何况,这里可不是双方各尽能力的球场,是以法官至高无上进行裁决的法庭。   而现在,奥德里奇根本没有办法申请更换法官。   而圣轮法院作出了裁决的话,就算想要上诉也没有任何可能。   上诉?到哪里去上诉?圣轮法院已经代表了全世界司法机构的最高顶点,仅次于教皇谕令,可教皇会为叶清玄进行****么?   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会发生……   “我反对!”奥德里奇咆哮:“米歇尔主教的证……”   “反对无效。”   博尔哈打断了他的话,冷然说道:“奥德里奇先生,我已经再三警告过你了,不要咆哮法庭,来人,将他逐出去。”   面无表情的法警走上前来,架起奥德里奇,不容他反抗,强行地将他拽走。   “荒谬!”   奥德里奇挣扎着,咆哮:“法理何在!律令何存!博尔哈,你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永远!”   大门轰然关闭。   一片死寂。   博尔哈敲下木槌:“审判继续,嫌疑人叶清玄,如果你需要辩护的话,法庭将会为你指定新的律师。”   麦克斯韦表情铁青。   他没有预料到博尔哈竟然如此赤裸裸地置公正与不顾,强行将奥德里奇驱逐。   叶清玄沉默,抬起眼睛凝视着博尔哈,眼神变了。   变冷了。   麦克斯韦以手抚额,忍不住有些头痛:妈的,更糟糕的情况,恐怕要发生了。   审判在继续。   巴斯蒂安拭去了汗水,心神稳定了下来,眼中重燃斗志:“法官大人,我方有新的物证提交。在奥斯维辛的战争之中,叶清……”   他的话被打断了,来自他背后的声音。   是叶清玄。   “法官先生。”   他抬起了头,轻声叹息:“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了,让我们彼此都省点心吧。”   “嫌疑人,注意你的言辞。”   博尔哈皱眉,“现在还没有到你发言的时候。”   “你在担心我在这里重演圣城门前那一出?”   叶清玄反问,然后便笑了:“放心吧,这里是法庭,我是嫌疑人,法官的地位至高无上。没必要这么紧张,你看,这里还好好地拴着呢。”   他抬起手,晃了晃自己的手铐,手铐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寂静中,那声响却如此刺耳。   他凝视着博尔哈的眼瞳,轻声说:“其实原本一开始的时候,我已经做好认罪的打算了,也接受了自己被吊死在绞刑架上的结局。   前提是,在一场公正的审判之中。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在这种滑稽的剧目上!”   在细微喧哗声响起,博尔哈敲下木槌:   “叶清玄,注意你的言辞。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可叶清玄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我很遗憾,这里并没有我想要的公义和正理——从你们让米勒上庭的那一刻,我就该明白的。”   “可直到米歇尔死在这里,我才发现:这里并没有我想要寻求的东西。所以,我改主意了。”   “叶清玄!”   博尔哈震怒:“你难道学不会敬畏么!”   “抱歉,法官先生,我一路从南到北,最后到圣城来,所寻求的不是这种看起来冠冕堂皇的鬼东西。”   叶清玄凝视着他,一字一顿:“继续审判吧,法官先生,你可以将我所有的朋友一个一个送到这里来,让他们指正我的罪行。   但我希望你会明白,我绝不会在此认输。   他们所遭受的加害,我会代替他们千百倍的偿还!”   “放肆!”   博尔哈咆哮:“叶清玄,这里是圣轮法院,你胆敢亵渎圣徽与神圣么?来人!嫌疑人扰乱法庭秩序,先处以沉默之刑!”   木槌落下。   法警冲上来,将叶清玄按倒,一掌劈在他的喉咙上,令他眼前一黑,几乎喘不过气来,紧接着沉重的镣铐锁在了他的脖颈上,几乎压得他直不起身。   那镣铐锁住他的喉咙,严丝合缝,只留下了呼吸的短暂空隙。   叶清玄剧烈咳嗽着,声音被那镣铐锁住了,沉默地喘息。   “博尔哈先生,这样是否太过粗暴了?!”麦克斯韦起身质疑:“恕我直言,你的所作所为让人怀疑你的公正立场。”   “如果你对我的立场有什么意见,可对圣赦部进行申诉。”博尔哈冷声说道:“但在圣轮法院,法官地位不容任何质疑。   警告一次,安格鲁代表,你们今天触犯的禁令够多了!”   震怒的剑鸣一闪而逝,被死死地压了下来。   麦克斯韦面色铁青,沉默地坐了回去。   在他身旁,胡先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稍安勿躁。”   他轻声叹息:“未必没有转机。”   麦克斯韦低垂着眼睛,什么话都没说。   巴斯蒂安冷眼看着叶清玄狼狈的样子,眼神就变得嘲弄起来,正准备开口说话。   却听见门外传来的一阵喧嚣。   在沉重的脚步声中,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头戴样式古怪的漆纱头冠的男人闯进了门来。   那个男人面色嫩白无须,肌肤宛如处子,眼睛是漆黑的。他一把将守门的法警推开,大喇喇地走进门来,声音尖细:   “瞧瞧你们那狗样,也敢拦公公我!”   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他背后数十名披着黑甲黑衣,身佩长刀的护卫鱼贯而入,竟然就这么闯进了圣轮法院之中。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所有人都愣住了,呆若木鸡。   可那男人环顾着周围,审看着众人的摸样,但人太多了,一时间却看不过来,顿时眼花缭乱,唤道:   “侯爷在哪儿?哪位是叶小侯爷?”   沉默中,无人回应。   他愣了一下,眼神落在陪审团的席位上,便亮起来了。   “胡先生,您可让我好找!今日午时我到了这儿,找您好长时间啦!”   “抱歉,抱歉,出了点意外。”   胡先生顿时神情尴尬起来,咳嗽着起身,走了过去:“赵公公,怎么这么多人过来?这里可是圣城,陛下可没准你这么胡来吧?”   “胡先生,您可要为咱家做主哇!”   赵公公抓住他的袖子,表情顿时激动地快要哭出来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怎么办?   “胡先生,您可要为咱家做主哇!”   赵公公抓住他的袖子,表情顿时激动地快要哭出来了,“咱家也是为难呀!半个月马不停蹄来了这鬼地方不说,连句夷人的话都听不懂,想要找您也找不到人,使馆的人说您在这儿,我连口水都没喝就赶过来了。   结果您看看,有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非要拦在门口不让进来。我都说了咱有陛下的旨意,他还不听!咱家在震旦哪儿受过这样的委屈呀!再说了,咱在外面晒个几天太阳没关系,但万一耽搁了陛下的旨意,可就百身莫赎了啊!   啊,对了,您既然在这儿?那小侯爷在哪儿呢?我这眼神最近越来越不好使了,麻烦您给我引荐一下?”   胡先生的表情顿时越发地尴尬。   在赵宦官那无比期待的眼神中,他伸手,指向了叶清玄。赵宦官大喜,凑上前去,低头行礼:“小侯爷,在下给您见礼啦!”   叶清玄沉默,无话可说,也说不出话来。   等了半响没有回音,赵宦官错愕地抬头,眯起眼睛看过来:“哎呦,您这是戴着什么……”   话没说完,他看清叶清玄身上的枷锁,面色骤然变得惨白:“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这是干什么呐!简直狗胆包天!来人,还不赶快给侯爷松开!   倘若在震旦,你们全都要被流刑千里!”   “肃静!肃静!”   博尔哈愤怒地敲下木槌:“胡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这里是圣轮法院!擅闯法庭就算了,在这里大呼小叫,毫无规矩又是怎么回事儿?东方人难道不懂礼仪么?”   “稍等,稍等!误会!都是误会!”   一直追在后面的教士终于汗流浃背地跑了进来,拦住了围上来的法警,拉着赵宦官用生涩的东方话好说歹说,赵宦官才不情不愿地点头:“好嘛,入乡随俗,既然这里是衙门,那就按照衙门的规矩来办。”他向着自己的属下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紧接着,他的面色就难看起来,指着叶清玄身上的枷锁:“但是,这个东西必须解下来,立刻!这是一场严重的政治事件!   通译先生,你告诉那个坐在上面敲锤子的家伙,要是他给不出合理的解释,那么震旦帝国将会视之为圣城对我国的侮辱!刑不上大夫,他懂不懂?!”   负责翻译的教士一愣,看向叶清玄,看到他身上的镣铐时,脸都绿了。跑到博尔哈身边,低声说了起来,博尔哈皱起眉头,大声驳斥:   “不管这群东方来的家伙是什么人,这里是圣轮法庭,我是法官,一切由我做主!”   “……那夷人在说什么?”   赵宦官一愣,看向胡先生,胡先生面色无奈:“他说现在正在审案,他最大。”   “放肆!”   赵宦官面色变了,走上前去站在台子下面,踮起脚指着博尔哈痛骂:“审案?!嗯?就凭你?你也配!”   胡先生一脸尴尬地捂住脸,不想说话了。   “他说什么?”博尔哈看着吐沫横飞的赵宦官,一脸困惑。   “骂你呢!你就先别管啦,稍后我给你解释,先把镣铐给人家摘了!”负责翻译的教士擦着冷汗:“否则就真的是外交事件了!”   博尔哈愣住了,脸色变得铁青:“这是我的法庭!我做什么事情,轮不得外人插嘴。想要插手法庭的事物,就拿教皇陛下的命令来,其他的,我一概不认!”   “……”   通译的神情就变得难看起来,本来这活儿就两头受气,现在博尔哈这么不听劝,那就别怪自己给他上眼药了。   他讪讪地回来,对赵宦官说道:“博尔哈大人正在审案,坚持不愿收回命令。”   “放肆!”   宦官大怒,指着博尔哈怒骂:“你有什么资格审他?你当你是内阁首辅么?你们这群夷人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就算犯了罪,也应该交给我国处置,你算哪根葱?”   通译的眼睛一翻,骂人的话都省略了,只说了一句:   “遵循第二修正法令,圣城不得干涉各国内政!贵族遵循各国律令,由自己的君主亲自审判。叶清玄身份敏感,博尔哈大人,你要慎重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直到现在,一头雾水的博尔哈终于察觉到了不妙,心神不安中涌出一丝恐慌,可现在木已成舟,骑虎难下,没有任何寰转余地。   他只能死撑到底:   “据我所知,嫌疑人是无国籍乐师,根本没有任何圣城认可的身份,这条法律对他并不适用……”   “这位大人是哪里的话。”   听了教士的翻译之后,赵宦官怪笑起来:“叶清玄继承了叶氏龙脉之血,生来便有爵位在身,身份尊贵,岂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可以审来问去的?   幸亏咱家来的早,否则小侯爷千金之躯,被你审出个什么毛病来,你难道担当得起!?”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捧着紫檀木盒,当众开启,取出一卷黄帛,当众开启,展露出末端加持了以太之后改下的朱印。   那是东方震旦的传国玉玺,其独有的炼金回路其他物品绝对无法仿冒。   “这是来之前,我震旦天子亲手所批的册书。”   他冷眼看着博尔哈,肃声说道:“——叶氏传承千年龙脉,世袭王侯,今叶氏青玄至弱冠之年,封长余侯,食邑六千户!”   “……”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错愕地凝视着叶清玄,可就连叶清玄自己都没转过弯来。   叶清玄……长余侯……食邑六千户……   等等,自己似乎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侯爵?   而且似乎从一出生这位置就预定好了?   长余侯?   为什么这名字听起来这么见鬼?不会是来给我开玩笑吧?而且似乎这个还不是什么王国乱七八糟册封的勋爵,是通过圣城认证的正式爵位?   你们没搞错吧?   赵宦官只是捧着册书,笑而不语。   自数百年前龙脉九姓将乐理化作血脉传承之后,世上便有了天人之血,生而尊贵者。   龙脉九姓,便是九家传承着天人之血的诸侯之族的总称!   作为叶家最后一根独苗,虽然叶清玄自己毫无自觉,但自他出生开始,就是叶氏未来的继承人!   等叶清玄正式继承了家主,甚至本身爵位会更进一步,成为真正的公爵,地位等同各国的国王,仅次于皇帝!   而随着黑暗时代的结束,人类的黄金时代到来,经历了历史的变迁和诸多战争之后,如今世上,能够被所有人认可的皇位,除了主宰信仰和灵魂的圣城之主,教皇之外,只有两位。   一者为东方诸侯、龙脉九姓轮流担任的天子,另一位则是阿斯加德空悬了六十余年的皇帝。除此之外,安格鲁和勃艮第的皇位都是自称,并没有受到诸国认可,只能称为大公。   也就是说,只要叶清玄前往东方,通过龙血之道的考验,立刻就会称为世上有数的公爵,地位至尊至贵,除了教皇、天子以及阿斯加德至今还没有决定谁来当的皇帝之外,谁都可以不鸟。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个莫名展开之后,顿时有些懵。   叶清玄抬头看着身旁的宦官,忍不住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这位……大人,弱冠我记得是二十吧?”   他低声说,“我今年才十八……“   “那就是侯爷你记错了。”宦官笑眯眯地回答:“龙脉九姓的成员生卒之时都会被礼部登记造册,万万不会搞混的。”   “……”   叶清玄只得沉默,不仅凭空从天上掉下来一个爵位,甚至平白大了两岁。   虽然这事儿怎么看从内到外都透出一股子见鬼的味道。不过,既然能给圣轮法院上点眼药的话,叶清玄也不会蠢到去纠正。   而赵宦官在教团的人验明册书真伪之后,便一脸冷笑地看着台上的博尔哈:“大人给个说法吧。我震旦的长余侯,就算犯了什么罪,也应由我国陛下亲自决断,什么时候轮到圣城来管了!”   博尔哈的面色铁青,沉默不语。   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就有来自圣城各个部门的通知到来,而就在刚才,甚至枢机主教团都发来了命令。   外事部更是已经表示,倘若博尔哈处理不当的话,所引起的一切外交事故都要他都要付全责。   一瞬间,他不惜舍弃了公正立场,彻底偏袒向了公诉方的事情已经变成一个笑话。   不仅仅是半生苦心营造出来的形象尽毁,在还要在现场忍受那么多人嘲弄的眼神。   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从此之后,恐怕圣赦部也绝不可能在让他担任圣轮法院的法官了。   当然,他可以继续死鸭子嘴硬,坚持叶清玄身份不明,拒绝放人。   但倘若这件事情升级到外交事件的话,恐怕诸国都会整齐划一地站在震旦那一边。届时,倘若要是有人借题发挥再来重修第三修订法案的话,他作为事故的引发者,肯定不会有好下场。流放黑暗世界都还是轻的,要么在审判之塔了度余生,要么就会有人贴心的送上一杯毒酒……   那么,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第四百二十二章 烫手的爵位   就在他浑身冷汗,神思恍惚之中,耳边隐隐传来了卢多维克的声音。   听完之后,他的脸色变化,许久之后,开口,声音沙哑:“鉴于叶清玄身份原因,根据第三修正法案,现宣判此案移交震旦帝国进行处理。”   木槌落下。   他神情灰败的起身,匆匆离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喧嚣声响起,所有人都被这个爆炸性的新闻震撼到了,一瞬间,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不过,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看向叶清玄的眼神就分外古怪。   这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现在在所有人的眼里,叶清玄简直就变成了一根人形搅屎棍。   走到哪里哪里出事,遇到什么人什么人倒霉。   到了阿瓦隆,阿瓦隆的政坛就开始大地震,到了奥斯维辛,奥斯维辛就遇到了天灾入侵。还没到圣城就让信理部颜面尽失,现在就连圣轮法院都遭不住。   碰到他的人好一点的名声丧尽、颜面尽失,糟一点的干脆就死无葬身之地,甚至生不如死……   东方人说命犯贪狼,天煞孤星,所谓人形天灾不外乎如此了吧?   叶清玄听着那些纷纷扬扬的议论声,表情顿时复杂起来,他甚至听见旁听席上一个穿着主教教袍的人对身旁的人吩咐:   “以后让我们的人注意点,别跟这个家伙打交道,听见没?”   “……”   叶清玄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而此时此刻,麦克斯韦表情也分外复杂,不过幸好,毕竟见过多少大风大浪,虽然事情的展开如此核突,但他还遭得住。   他看向身旁尴尬伫立的胡先生,露出复杂的神情:“没想到,胡先生说的转机不是安慰我。”   “说实话,这件事儿我也不清楚。”   胡先生叹了口气:“我只是将叶清玄的状况上报了天子而已,希望安格鲁不要怪我多事。”   “安格鲁无法改变叶清玄的身份,他终究是天人之血。”麦克斯韦说:“虽然站在安格鲁大臣的角度上我不希望和震旦有什么牵扯,但在我个人看来,这是一件好事。”   “多谢体谅。”胡先生笑了笑,拱手。   “彼此彼此。”麦克斯韦点头:“但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能够从胡先生这里得到解答。”   “嗯?”   麦克斯韦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震旦,又准备如何处置叶清玄呢?”   -   -   “叶侯爷。”   赵宦官将叶清玄拉到一边,对他说道:“陛下另有一道口谕给你。”   “哦。”   叶清玄点头,可赵宦官一脸严肃,全然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一愣,旋即恍然,点头:“呃,我需要下跪么?”   “陛下说了,入乡随俗。”赵宦官缓声说:“行觐见之礼即可。”   于是,叶清玄单膝跪下,低下头。   赵宦官颔首,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打开,在齿轮摩擦的细碎声响中,机簧震颤的声音嘈杂的汇聚在一起,到最后竟然彼此重叠,化作了一个清冷而漠然的女声。   “叶清玄,你的事情,孤知道了。”   盒中的声音淡然说道:“念在你年少无知,尚是初犯,便罚你四百户食邑,不与你计较。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你既然是叶氏的子弟,总飘在诸国之间也不是个样子。过两年就回国吧,叶家的东西你总归是要继承的。   就这样吧。”   声音戛然而止。   “完了?”叶清玄抬头问。   赵宦官点头:“完了。”   “然后呢?”叶清玄问。   “然后?然后就随侯爷您喜欢了。”赵宦官摊手:“咱家明日就启程回国复命,不知侯爷是否随咱家一起?”   “呃……我可以不随么?”   “瞧你说的,我难道还能强迫您不成。”赵宦官笑了,将一块玉牌交给他:“这是您的凭证,切莫弄丢了。我今晚就住在使馆,若是您改主意,可随时来震旦的使馆找我。”   赵宦官似乎就真的是来当好人的,行了个礼,转身告辞了。   等叶清玄反应过来,他就已经飘然而去。   然后,他听到身后胡先生的声音。   “借一步说话?”   他愣了一下,点头。   -   -   圣轮法院之后,寂静的庭院中。   叶清玄跟着白衣的文士漫步在绿植之间。   “今天还没有谢过胡先生。”   叶清玄说:“为了我,先生费了不少心。”   “你不怪我多事就好。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   胡先生挠了挠头,有些尴尬:“而且,就算我不搀和,你也不会有事的。今天只是初审,麦克斯韦的手里一定还有隐藏地更深的牌……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我觉得那个家伙恐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没有拿出来呢。”   叶清玄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几天,我也要启程走了。毕竟当初我来西边,最重要的一个使命就是找到叶兰舟。”   胡先生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叶兰舟没找到却找到了他的儿子,我也应该回国了……我在外面飘着,恐怕很多人心里不痛快吧。”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地笔记。   “这是我帮你收集的一些乐章,其中大多都是琴谱,九霄环佩是一张好琴,不要辜负了它。”   叶清玄接过琴谱,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心中顿感怅然。   一直以来,自己从胡先生身上获益良多,就连突破知见之障都有靠他来点醒。甚至还不辞劳苦帮自己收集了市面上绝难见到的东方琴谱。笔记厚重,几乎都是手写,恐怕这一份礼物胡先生很早之前就在准备了。   “什么时候走?”他说,“我送你。”   “不必了,你现在已经是侯爷了,送我,于礼不合。”胡先生摇头:“传回东方去的话,恐怕会被那帮闲极无聊的清流参个好几本呢。有心就够了。”   “侯爷?”   叶清玄苦笑:“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接受不了自己忽然之间变成侯爵的现实。而且长余侯这个名字这么见鬼,跟格拉摩根伯爵一样,听起来让人不太舒服。”   胡先生笑了。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他说,“你要明白陛下的意思。”   叶清玄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   胡先生愣了半天,表情也尴尬起来:他才想起来面前这个年轻人从小在西边长大,自己吊的书袋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这句话出自古代的文章。”胡先生解释:“它大概的意思是:佩戴高冠与修长的坠饰.香料哪怕与淤泥混在一处,纯洁品质也不会腐败。”   叶清玄听了,依旧有些懵:“听起来,陛下是勉励我做个好人?”   “差不多。”   胡先生的语气意味深长:“你要做好人,但你要做谁的好人呢?”   “……”叶清玄继续懵。   “东方的事情,想必你在这边也有耳闻。”   胡先生淡淡地说道:“这些年来,随着陛下长大,民间呼唤摄政王还政的呼声也越来越高。陛下和摄政王之间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其实暗地里矛盾闹的越来越厉害,已经水火不容。   民间的儿歌童谣都说:帝无道,生白恒,匡扶社稷,分辨浊清……   白恒犯上作乱之心,可谓昭然欲揭。若不是碍于名分和大义,朝中还有大臣护持正统,恐怕陛下早就惨遭毒手。   龙脉九姓传承到今日,还剩下六家,其中有三家已经归附了白氏,若不是猜不透白恒的心意,恐怕劝进表都准备好了。”   胡先生停顿了一下,凝视着叶清玄:“现在,明白你这个爵位究竟有多烫手了吧?”   叶清玄问:“陛下希望我支持她?”   胡先生点头,“叶氏哪怕只剩下一个空壳,也有数不清的人愿意认这个名字。只要你愿意回东方去,哪怕躺着都可以重振家族,下半辈子只要躺在床上疯狂地生孩子就行了。”   “……说实话,我还挺期待这样混吃等死的生活。”   叶清玄苦笑了一下,神情愁苦起来:“不过,我觉得白恒现在肯定恨死我了。”   “你现在才知道?自从你的消息传回东方开始,你就是他的眼中钉了。”胡先生摇头,“更何况,对于他来说,你也绝非只是一个叶家的继承者而已。”   “嗯?”叶清玄听不明白。   “现在说这些不知道对你来说算不算太早。我只能告诉你,白恒的身份,绝非是一个乱臣贼子那么简单。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猜测,他有可能是某种……”   说到这里,胡先生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到最后,变成无奈地苦笑:“算了,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也只是徒增烦恼。”   叶清玄沉默,许久之后问:“胡先生不希望我回东方去么?”   “我不知道。”   胡先生摇头,低声叹息:“出来这么多年,我有时候会觉得东方是一个巨大的泥潭,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本来于它无关,应该有自由的生活。   可有时候我会觉得,其他的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看,整个世界都像是一锅被煮过头的羊杂汤,哪怕捏着鼻子也躲不过。”   “所以,回不回去,你决定吧。”(~^~) 第四百二十三章 问题   一席话谈完,胡先生离去了。   而叶清玄在沉思中忽然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带到了一家餐厅里,面前摆满了玲琅满目的美食,而他自己一脸懵逼地坐在桌前,手握刀叉,眼神呆滞,神情茫然,就好像在思索着宇宙的哲学,世间的真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要去哪里?   以往叶清玄对这种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答案的问题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但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掉进这个坑里。   一旦掉进这个坑里,想要出来就分外艰难了。一时间叶清玄便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就连撒胡椒的时候多撒了好几把都不知道,吃到嘴里也吃不出什么滋味儿来。   “你把辣椒罐当胡椒罐给他,真的好么?”   亚伯拉罕看向白汐,白汐撇了叶清玄一眼,耸肩:“反正他又吃不出来,欸,老师,多吃点,你看这个鱼籽真不错诶,不愧是圣城最好的餐厅……”   亚伯拉罕一阵无语,看了一眼叶清玄的呆滞样子,有些不确信:   “不会是高兴坏了吧?”   “听说遇上这种事情,打两个耳光有奇效。”   白汐在老师旁边贼兮兮地撺掇:“我听说以前东方乐师考入太乐署高兴坏了之后就是这么治的。”   “真的?”   亚伯拉罕眼神一亮,抬起自己那一只明晃晃的铁手来,比划了半天,叹了口气放下手:“我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我来我来,老师你瞧好了!”   白汐自告奋勇,凑上去,小手抡直了下来,正准备打个爽快。   叶清玄呆滞着毫无反应,但是在那一耳光就要打实了的时候,手腕却鬼使神差地抬起来,格住了白汐的动作。   白汐愣了一下,叶清玄也终于回过神来,错愕地看向白汐:“干嘛打我?”   “……这不是担心你高兴坏了嘛。”白汐一脸关切地笑容,“表哥,听我的,打两下就没事儿了,来,乖。”   “等等!”   叶清玄眼见她贼心不死,吓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先把叉子放下!刚才差点戳死我了!”   “切。”   白汐撇了撇嘴,一脸遗憾地将夹在指缝的叉子放了下来。   “这两天劳神太多,没休息好,好好睡两觉就行了。”亚伯拉罕放下心来,温声劝慰:“吃完饭我们回去就早点休息吧。”   叶清玄摇头,“我倒是没什么事儿了,但是……”   “啊,对了,表哥!”   白汐忽然发出声音,一脸好奇地凑过来:“听说今天在法庭上出了好多大事儿啊!我和师傅在场外听别人直播都过瘾的不行,你现在是侯爵啦?”   “呃。”   叶清玄神情顿时苦涩起来:“这个事情说来话长。可以容后再说,但现在……”   “表哥!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起来了。”   白汐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无邪分外好奇的样子:“那你会回东方去么?”   叶清玄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摇头:“我还没想好。”   “想不想好是一回事儿,想不想回去是另外一回事儿啊。”白汐看样子要问到底了:“你就照实说呗。”   叶清玄想了想,照实说道:“不太想,但又有些想。”   “……那是什么鬼!”白汐蒙了:“你在打哑谜么?”   “从小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想过要回去,虽然自己的白头发很奇怪,但我以为东方人都是这个样子。我不知道什么是天人之血和龙脉九姓,也不觉得东方有我的家。所以一直没有想过要回到东方去。”   叶清玄筹措着言辞,仔细地解释道:“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觉得,我有必要回去一次,搞清楚一些问题。   所以,我还在犹豫。”   “哦。”白汐似懂非懂的点头。   “别想多了,哪怕我回东方去,我也会再回来的呀。”叶清玄笑着揉了揉白汐的头发,看向亚伯拉罕:“但是现在……”   “表哥,你尝尝这个。”   白汐忽然伸手抓起一根羊排,拍进叶清玄的盘子里:“鲜嫩多汁哦,超好吃!”   叶清玄一愣,看着盘子里那一块汁水四溅的羊排,抬头说道:“但我想……”   “食不言寝不语,圣人古训,快吃饭,别说话!”   白汐又抓起了一只烤大虾拍进他的盘子里:“快吃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   沉默中,叶清玄低头。   盘子里被白汐拍成两段的大虾和惨不忍睹的牛排。   他抬头。   亚伯拉罕尴尬的神情和白汐一脸严肃的样子。   他放下了叉子。   “老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严肃地问道。   亚伯拉罕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白汐挡在前面是用力点头:“有呀有呀。那就是……”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惊喜的神情:“我提前申请毕业,而且通过考试啦!怎么样?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真的?”   叶清玄一愣,笑了:“看不出来啊,你每天翘课竟然能通过考试?不会是作弊了吧?”   “没有,没有。”白汐摇头,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一脸严肃:“我是天才嘛,表哥你要相信我。”   “哦。”叶清玄点头,看向亚伯拉罕:“老师你也没事儿吧?”   亚伯拉罕点头,僵硬地笑了笑:“老样子,你知道的。”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   叶清玄的笑容消散了,凝视着他们,低声问:“夏尔,到哪里去了?”   “……”   亚伯拉罕和白汐沉默了,一个人低头看着盘子,一个人吹了声口哨,仰头看着天花板。   “为什么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就没有见过夏尔?”   叶清玄问:“师兄哪怕是随地吐痰也没道理被关进审判之塔里吧?而且,就算是被关进监狱里,到现在也应该放出来了吧?而且,你们为什么不想我问夏尔的事情?   老师,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汐又窜出来,挤出古灵精怪地笑容:“表哥,其实夏尔……”   啪!   叶清玄的手掌猛然拍在桌子上,碗盘震颤,巨响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餐厅,所有人都错愕地看了过来。   白汐的笑容也僵硬了。   叶清玄看着她,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白汐,如果你现在还要跟我撒谎的话,以后,就不要叫我表哥了。   告诉我,夏尔究竟怎么了?”   白汐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眼眶变得通红,眼神蒙上了一层雾气,咬着嘴唇。   “叶子,不要生气。”   亚伯拉罕将白汐拉开,温声劝慰:“是我让她瞒着你的。”   叶清玄沉默着,神情变化,到最后,变得惭愧起来。   “对不起,我的情绪有些失控。”   他垂下眼睛:“这是我的错。但究竟夏尔究竟怎么了?老师,他为什么会被关到审判之塔去?为什么连任何放风的时间都没有?   我找遍了里面任何一个犯人可以去的地方,可每一个人都没有听说过他。   他究竟怎么了?”   “让我来告诉你,怎么样?”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错愕回头,看到披着黑色大衣的狼笛。在消失许久之后,叶清玄第一次看到他。似乎很多天都没有睡觉和刮胡子了,胡子拉碴,眼眶漆黑,看上去分外邋遢。   “你看上去很糟糕。”   “是很糟糕。”   狼笛苦笑:“不要怪他们不告诉你,这件事情牵涉太大了,静默机关要他们签保密协议,他们必须保守秘密。况且,你那时候还在坐牢,知道了也没用。”   “静默机关?”   叶清玄愣住了:“为什么夏尔会和静默机关扯上关系?” 第四百二十四章 禁忌技术   静默机关。   诸国与教团共立的隐秘暴力机构,由从各个方面抽调的精英乐师组成,旨在保卫人类社会的稳定。   其管理由三王负责,权能由诸国保障,在全世界通行无碍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特务机关。   而且是全世界上最大最难缠的那个。   他们负责维持世界稳定和平和,铲除邪神教会,追捕黑乐师,甚至将违反律令的乐师捉拿归案。   所有在册乐师在他们具有充分理由的情况下,必须全力配合他们的行动,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做出牺牲。   在大部分时候,为了保持隐秘,这个机构不会正大光明的出现,哪怕在圣城,他们也只是租了个门面设立了只有三个文员的办事处而已。   其成员的身份自然也是秘密,大部分人都拥有着双重甚至以上的身份,终其一生别人都不会知道他真正服务的对象究竟是什么。   不过,据叶清玄所指,自己最早认识的乐师,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狼笛,就是其中的成员之一。   而且职能绝对不低。   “夏尔的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狼笛坐下,神情纠结,还没说话,不远处端着咖啡壶的侍者便走上前来,为他倒了一杯咖啡。   看到咖啡,狼笛的脸都绿了,抽搐着将咖啡推到一边。   “抱歉,熬夜好几天,我现在闻到咖啡的味道就有点想吐……”   他停顿了一下,扫了一眼四周:“等下陪我去喝一杯?我知道附近有个不错地方,清净,人少,而且有好酒。”   “好。”叶清玄毫不犹豫地点头。   狼笛颔首:“等会儿有人会来接你。”   -   -   狼笛走后,冷静下来的叶清玄终于察觉到自己犯下的大错——他刚刚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凶白汐!   一顿好说歹说,告饶服软,结果到最后白汐还是没有理会自己。   万般无奈,叶清玄只能看向亚伯拉罕。   老师救命。   “为什么别人教学生都是上个课就行了,我教学生却像是带儿子带女儿?。”   亚伯拉罕无奈摇头,伸手给白汐擦着委屈地眼泪,挥手示意叶清玄离去。叶清玄如蒙大赦,抱头鼠窜。   叶清玄前脚刚走,后脚楚楚可怜的白汐便抬头,表情越发地不好看。   “那混蛋就这么走啦?气死我了!”   她愤愤不平地拿过叶清玄地盘子,刀叉将牛排和龙虾分尸:“竟然还敢凶我!凶我!凶我!我都哭了还跑那么快!不就是不叫表哥么?不叫就不叫!谁怕谁啊!”   亚伯拉罕无奈望天,一声长叹。   这几个孩子,以前那么乖巧可爱,现在长大了怎么就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呢?   这个世界真是让人搞不懂啊。   太深奥了……   -   -   十几分钟之后,叶清玄从马车上走下来。湿冷的薄雾中,他推开大门,看到狼笛的身影。   于是,他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狼笛歪头看着他:“这地方不好么?”   陈旧庞大的空旷库房中,点着黯淡的灯,狼笛坐在一张破破烂烂的沙发上,手里抱着一盒零食,旁边还丢着好几桶啤酒。   地上胡乱地丢着几件衣服,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   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流浪汉的巢穴一样。   叶清玄扶额叹息:“这鬼地方哪里来的清净人少酒不错啊!”   “嘘!”   狼笛一边嘴里嘎嘣嘎嘣地咀嚼着零食,一边还抬起一根手指凑到嘴边,发出含糊的声音:“如果你嫌弃这里的话,就有人要不满意了。”   瞬息间,一阵阴风从身后刮过。   叶清玄毛骨悚然,猛然回头,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飘忽的影子。   在黯淡的光芒中,墙壁上投影着大大小小的影子,空气中此起彼伏地回荡着隐约的喘息。   那是狼。   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身在狼群之中。   “这里是我家。”狼笛示意叶清玄随便坐。   “你都是权杖了吧?虽然没有继承圣名,但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了,何苦住在这种地方?”   狼笛叹气,“想要在圣城找个能够放它们出来的地方挺不容的,你就不要介意啦。自己打啤酒喝吧,我先吃点东西垫垫。”   叶清玄苦笑,端起满是灰尘地啤酒杯,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几个已经沾上各种污垢的啤酒桶,明智地放下了杯子。   半响之后,狼笛狼吞虎咽终于吃完了,一口气干掉了半杯啤酒之后,长叹一声,瘫在了沙发上:“总算能好好休息一下了。这两天忙得要死,连你的初审都没赶上,却没想到你出来的竟然这么快。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称呼你叫侯爵大人了?”   “……”   叶清玄翻了个白眼:“我们说正事儿好么?”   “好吧。”   狼笛从瘫痪状态爬起来,端坐片刻,像是在整理思绪,然后丢出了一个大炸弹。   “牛顿失踪了。”   “嗯?!”叶清玄一愣:“牛顿?安格鲁皇家研究院的那个?”   “出了他之外,其他的牛顿失踪我会关心么?”狼笛叹了口气:“更麻烦的是,他失踪之前被人检举——他涉嫌禁忌研究。”   “禁忌研究?他又不是黑乐师,难道去做了人体试验?”   “……你什么时候觉得禁忌研究就只有黑乐师会搞?”狼笛翻了个白眼:“你忘记了百年前的蒸汽危机了?”   叶清玄沉默。   百年之前,还是安格鲁的维多利亚女皇时期,那个时候除了艺术的迅猛发展之外,技术上的创新也层出不穷。   而蒸汽机,就是曾经被誉为未来希望的技术产物。因此煤炭资源曾经一度变得炙手可热。   直到成百上千的蒸汽机同时轰鸣运转,引发以太暴动,并造成各种惨烈后果之后,世人才醒悟,这是一条死路。   诸国因此而带来的损失几乎无法计数,而因为蒸汽机械在边境所引起的以太暴乱甚至演化成了恐怖传说。   蒸汽熔炉是通往地狱的入口,随着炽热蒸汽、死神会踏火自煤炉中爬出种种传闻,到今日也屡见不鲜。   时至如今,蒸汽机依旧是诸国工程师心中的惨烈伤痕。   对于这一点,自修过机械工程学的叶清玄一清二楚。   禁忌技术其本身或许暂时有益,但绝对会带来惨重的伤痛。   就比如数十年前圣咏乐师们通过对黑暗世界里带回的细菌进行改造,发明了能够令人断肢重生的治愈药剂。   但研究者却没有想到其强烈副作用和突变性,在和狂犬病的病毒结合之后形成了新的变种。   一夜之间,整个城市里的人都变成行尸走肉,失去理智的疯狂野兽。   静默机关出动,将整个城市付之一炬,夷为平地,所有感染者就地诛杀,牵连了超过数十个城市,上十万人在内,耗时半年,超过上千吨的硫磺撒在那一片荒土之上,至今那里依旧寸草不生。   再比如变化派系的学者为了超重元素,建造了长达数十公里的元素分离冲击通道,耗资无数,最后的结果是造出了一个将整个学院外加半座山头都彻底毁灭的大炸弹。   三年过去了,剧毒的尘埃依旧漂浮在它的天空上,污染了数不清的水源。六个城市的人因此而迁居,数不清的人因此得了怪病,在折磨中迎来死亡。   但凡禁忌技术,绝对都是不能去触碰的危险物品。   但以叶清玄对那些狂热的研究者的了解……一旦触及到他们的目标,他们是绝对不会管这个东西是否合法的。   否则,这个世界上干嘛有那么多黑乐师?   叶清玄沉思许久之后问道:“难道牛顿先生在研究传说中违反人伦的智能机械?”   “你想多了。”   狼笛撇了他一眼:“不过,他犯下的事情和这个比起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这么多年以来,骗了安格鲁那么多钱,暗地里一直在进行人造乐师的研究。”   “不可能。”   叶清玄决然摇头:“安格鲁本身对人体技术的研究只能说一般,而且牛顿本身是机械方面的大师,跨行研究这种东西,费力且得不偿失。”   于是,狼笛便露出苦涩的笑容,仰头,灌下半杯啤酒,轻声叹息:“谁跟你说:制造出来的乐师就一定是人了?”   “……”   叶清玄愣住了。   “懂了?”   牛顿从沙发底下摸出了一包发霉的烟草,随手撕了张纸卷起来点燃,用力地吸了两口,哑着嗓子说:“他想要制造出代替乐师的机器,而且根据我们所掌握的线索,他快成功了。   这样很好,没什么不好,人造的乐师也是乐师,这样的机械看起来越多越好……只不过会彻底摧毁人类世界的社会结构而已。   一轮全新的洗牌?在这个天灾人祸越来越多的念头,没有人承受得了。你能想到因为这个东西,会引发多少战争和多少流血么?   牛顿知道所有人都不会允许自己继续研究,便暗地里悄悄进行。在我们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已经失踪了。   神不知鬼不觉,就像这样……“   狼笛深吸了一口气,吹散了面前的烟雾。   “人间蒸发。”   叶清玄终于恍然大悟:“夏尔是因为这个被牵连的?”   “……你太小看你师兄了。”   狼笛的神情古怪起来,像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日了狗:   “叶清玄,他是主要设计人,没有之一。” 第四百二十五章 《作死的一百个小技巧》   “叶清玄,他是主要设计人,没有之一。”   狼笛说完的瞬间,叶清玄的表情也变得跟他一样复杂又难看。   “你……在开玩笑?”   他下意识反问,可狼笛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叶清玄顿时一阵头疼。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狼笛说得可能是真话。   夏尔那个神经病虽然又烂又欠又不着调而且不靠谱,但论天分来讲……虽然让人不爽,但这个家伙确实是个天才,而且是绝世罕见的那种。   恩,比自己稍微厉害那么一点。   倘若夏尔能够在乐师之道上有所建树的话,恐怕现在早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师,惊世骇俗的高手了。   因此,这玩意能够和他勾搭上关系,叶清玄听了之后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在进入皇家研究院之前他就已经在地下室里鼓捣了不知道多少都东西出来了,甚至自己凭着从垃圾堆里淘换来的一堆废料都能做出动力装甲。   现在有了牛顿一起狼狈为奸,闯出多大的祸来都不奇怪。   只不过,哪怕如此,几个月不见就折腾出这么划时代的鬼东西来,自己还真是低估了夏尔的找事儿能力。   叶清玄神情苦涩地摇头叹息:“好吧,这大概是他能搞出来的东西。”   “你的师兄是个天才。”   狼笛拍了拍他的肩膀:“根据我们的调查,他不仅仅在机械工程和乐理之道上理解深刻。牛顿解决了机械原理的问题,他解决了以太沟通方面的阻碍,而且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大量的音符实验记录,还有各种通过乐理的数据。   因此,我们怀疑,这个团体还有一个隐藏起来的人,一个真正的幕后之人!   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一位大师,为他们提供了海量的音符记录和乐理的数据。   机械无法使用以太感应,而他却从动荡的乐理之中找到了稳定的结构,将臃余的音符简化,归纳出新的构成方式……他能够使无法感应以太的机械通过标准的音色刺激以太的反应,达成既定的效果……   但据我们所指,能够有才能达到这样高度的大师,全世界只有寥寥几个,而且根本没有去过安格鲁。   这些日子我都在翻档案,调查和他们接触过的人,结果除了黑眼圈之外,一无所获。”   “呃……是么?”   叶清玄面色不变,表情隐约有点僵硬:“是啊,是啊,好奇怪啊,真是让人想不通。”   他勉强地挤出了困惑的神情,可心中却拦不住十万匹羊驼狂奔而过,又狂奔而来,再狂奔而过……   这他妈简直坑爹啊!   坑爹啊夏尔!   你坑死我啦!   叶清玄悄悄地擦掉额头上的一丝冷汗,心中了然: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个被狼笛他们认为幕后之人的神秘家伙,就是他自己!   除了他谁还会闲着没事儿琢磨这些偏门到死的技巧啊!   而且除了他,夏尔还会从哪儿找到那么多的数据?   怪不得自己离开安格鲁的时候,夏尔每天鬼鬼祟祟地都要问自己那么多乐理上的问题。而且还拉着他到地下室做了那么多次的测试和试验。   当时他还以为夏尔对乐理重燃热情,没怎么多想,几乎全无保留地将所有的心得都交了出来,顺带附赠了几十本笔记!   以及从赫尔墨斯那里得来的古典学派的音符记录……   饶是叶清玄的意识顽强,此刻也在无数羊驼的冲击之下有些崩溃的冲动。   怪不得夏尔那一段时间那么热情啊!还请自己吃了那么多次大餐,弄得自己还怪不好意思的,结果在这里等着自己么!   这一次真是被你坑死啦!   他欲哭无泪地别过头,忽然想要来点啤酒冷静一下。不过目前最要紧的是先把夏尔捞出来,别让他在里面一个想不开,把自己给拉进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夏尔这样的情况是可以获得保释的吧?”   叶清玄正色问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犯了禁忌研究的话,只要签下相关的誓约的话,就可以在各国监管之下回归社会……虽然这样的待遇很难争取,但我愿意帮他试试。”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不是没得商量。”狼笛叹了口气:“可问题是,他犯下的事儿可不止这一桩啊!”   “嗯?!”   叶清玄顿时一脸懵逼,心中的羊驼再度驰骋:竟然不止一桩?!   他又犯什么事儿了?!   “你知道的,安格鲁禁止牛顿继续研究机械乐师,他在皇家研究院里也无法进行相关的工作,不会有任何物质和资金提供给他。而研究呢,恰好是一件烧起钱来看不到底的事情。”   狼笛抽着烟:“现在问题来了,这一笔巨款和物资,是谁给他的?”   “他叛国了?”叶清玄恍然:“他难道把这个技术卖给其他国家了?”   “不止。”   狼笛的面色阴沉:“给他提供资金和材料的,是一直以来想要推翻圣城和诸国统治的革命军……”   完了。   没救了。   师兄你安心的去吧。   老师就让我来照顾。   愿天堂里没有革命军。   叶清玄听罢起身,向门外走去。   狼笛一愣,“你去哪儿?”   “我去写跟夏尔断绝关系的声明啊。”叶清玄回头,一脸严肃地说道:“请静默机关放心,这个人以后跟我们毫无关系。”   “别啊,等等。”狼笛下意识地想要拦住他:“事情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还有挽回的余地”   “哦?”   叶清玄停下脚步,回头,嘴角挂起一丝促狭的笑容。   “……”   狼笛自觉失言,神情顿时尴尬起来。   叶清玄叹了口气:“狼笛,我们是老朋友了,何必还玩这种欲扬先抑的把戏?”   他坐回了沙发上,看着狼笛: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   -   革命军,二十年前自黑暗世界里‘新世界殖民地’崛起的神秘组织。   好吧,也不算神秘,但至少对普通人来说足够遥远。   他们的头领是几十年前的安格鲁的大臣,常驻圣城的盖乌斯,曾经诸国之间炙手可热的人物,现在是人类世界的头号逆贼和反叛者。   这个罗慕路斯人联合了海盗、原始的部落民以及众多无家可归者,带领着对自己效忠的军队夺取了新世界的殖民地统治权,从链锯修士会那里获得了大量技术和重工业支撑之后,他们在那个荒凉的无法地带建立起了独一无二的统治权。   这是人类世界中唯一一个胆敢和圣城对着干,甚至扬言要反抗圣城,将一切不公平的统治都彻底摧毁的组织。   这些年以来,他们处心积虑、不问牺牲、不看代价地破坏着圣城的计划和行动。   绑架、暗杀、破坏、下毒……   所造成的破坏和犯下的罪行足够装下半个图书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诸国和圣城也从来不会以德报怨。但凡和革命军有牵连的人,被抓获之后,唯一的下场就是绞刑,从无例外。   不论何等身份,不论有何等苦衷。   这是一道所有想要安静生活的人不能去触碰的高压线。   想到这里,叶清玄忍不住躺到床上,发出无奈地呻吟:“师兄,怎么看你这一次也是死定了啊。”   现在的时间是深夜凌晨一点。   他已经从狼笛那里离开了两个小时了,回到使馆之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出狱的第一天就进入了失眠的状态。   回忆起狼笛跟自己说的话,叶清玄只觉得越发的心塞。   “牛顿和革命军达成了某种协议,以此获取到了物资供应,而负责去接手和出面的人,就是夏尔……”   “不可能!”   叶清玄决然反驳:“夏尔虽然没常识,也不可能不要命了去跟革命军去接触啊。”   “我当然知道他是无辜的啊。”   狼笛叹气:“你看他那个蠢样儿,你要说他在女澡堂裸奔我信,但说他有胆子去跟革命军打交道……算了吧。”   “那是怎么回事儿?”   “事实是,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跟自己打交道的人跟革命军。   他还以为他们是天竺土王的豪商,想要投资新项目呢。从头到尾都热情似火,称兄道弟。结果等我们顺着那一条线索在圣城逮捕他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还以为我们抓他是因为他随地吐痰!随地吐痰我的天……”   狼笛捂脸:“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负责人的脸都绿了。堂堂静默机关怎么到他嘴里就变成圣城的城管了?”   “他就那狗德行啊,你看不惯他就打他一顿呗。”   叶清玄叹息:“他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你们跟他说清楚事情的厉害程度,他肯定会配合你们的。   不如我亲自去跟他说?只要你们能手下留情,哪怕判个终身囚禁我们也好帮找找减刑的机会啊!”   “我知道他是无辜的,他也一直很配合我们。”狼笛点头,神情复杂:“所以,我们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   想到这里,叶清玄一阵心碎,起身,从麦克斯韦的酒柜里掏出了一瓶看起来度数最高的,仰头一饮而尽。   结果喝完之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还是谁不知道。   到最后,满腔复杂心绪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师兄啊,你这次造的孽可大啦。”(~^~) 第四百二十六章 心烦升个级   “夏尔现在已经被静默机关征召了,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当时的狼笛从怀中抽出一份施加了誓约的文件,放到叶清玄面前,还有一根早就准备好的笔:“如果你想要听的话,签了这个,加入到里面来。”   于是,叶清玄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想要拉人入伙?”   狼笛耸肩:“反正就算我不说,你也会想办法搀和进里面的,对不对?与其让你瞎搅合,还不如给你个编制呢。”   叶清玄伸手,扫了一遍之后便签了下了自己的名字。当他印上自己的乐理的时候,契约上的隐秘乐理也渗入了他的身体中,形成了一道制约。   “恭喜入伙。”   狼笛递过一杯啤酒来,眼看叶清玄不动,也不以为忤,笑了笑,仰头喝光了自己那一杯,抹了抹嘴后直截了当地说道:   “四个月之前,我们秘密逮捕了革命军的副统领康斯坦丁,将他囚禁在审判之塔,可惜一无所获。”   而根据我们的卧底收到的消息,革命军调集了大量精锐力量来到圣城,打算在冬暮节策划一场大事件。   我们必须搞清楚他们准备做什么……否则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而死。”   “卧底?”   瞬息间,叶清玄明白了静默机关的想法,眉头皱起:“你们想要夏尔混进去?别开玩笑了,你看他哪里像是卧底了?!”   “对啊,连你都不相信,谁还会怀疑他是卧底呢?”   狼笛的神情古怪:“我们将他关押在了审判之塔的最顶层。我们的内应告诉我,几天之后,会有一场劫狱事件。   在这之前,他必须取得康斯坦丁的信任,跟着他一起逃出审判之塔,并且打入到革命军的内部去……”   “然后暴露了,被切成几十块,手脚邮寄给静默机关,脑袋还可以留给给我们做纪念么?”叶清玄冷声道:   “夏尔根本不适合做卧底,恐怕就连第一步都没办法完成!”   “所有的后果我都跟他讲过,他同意了。”   “是啊,不同意就只能上绞刑架了!”   叶清玄提高了声音:“换谁谁不会同意?反正都是死,早死不如晚死!”   “我原本提名的是你。”   狼笛并不辩解,只是闷声说:“我以为这样你就可以绕过诉讼了。等事情结束之后,你可以顺理成章的人间蒸发,换个名字重新做人……但没想到,你不用我帮忙也可以出来。”   叶清玄沉默了。   “如果你生气的话,就怪我吧,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   狼笛抽着烟,“我保证,他会平安无事的回来。相信我,叶清玄,我难道骗过你?你可以参与整个过程,如果你觉得有危险,可以随时停止这项行动。   所有的后果,我来承担。”   他掐灭了烟卷。   谈话到此结束。   可当叶清玄想到这里的时候,却回忆起麦克斯韦对自己说过的话。   “为了在乎的东西,总要去做肮脏的事情……吗?”   他睁开眼睛,轻声呢喃。   窗外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寂静中,无人回应。   他轻声叹息,从床上爬起来。   时间是凌晨两点,半梦半醒之间他似乎梦见了很多事情,但睁开眼睛之后又回想不起来。可折腾了这么久,心中却毫无睡意。   睡不着、喝不醉、吃不下、笑不出……   人生诸多的糟糕事情似乎短短几天之内,都奋勇而至,在叶清玄这里住下了,想要打个持久战,不愿离开。   心烦。   他洗了把脸,从麦克斯韦的酒柜里又挑了几瓶看起来最贵的,夹在胳膊下面,从背包里翻出了胡先生给自己的那一本琴谱。   长夜无眠,总要找点事情来做。   他信手翻开第一篇。   “《良宵引》?”   叶清玄自嘲地笑了笑,一口咬开瓶塞,灌下去半瓶:不管是什么的东西,先看看再说。   他随手唤出九霄环佩,琴弦自虚空中纵横交错,文武七弦分列,梧桐开裂的清脆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夜色中。   垂帘新燕语,沧海老龙声。   “一直以来,真是辜负你啦。”   叶清玄轻声呢喃,一手端着琴谱,信手在琴弦中拨弄着。   于是,散乱而寥落的琴声从他的指尖扩散开来。   在解译法的解读之下,乐章中所记载的乐理交织,扩散在空气中,缓慢地凝聚成型,片刻过后,月华之下满是寂静轻柔的琴声。   如此静谧。   随着乐理构建成型,叶清玄感觉到体内天梯的跃跃欲试的运转起来,那庞大的乐章在他的躯壳中成型,充斥四肢百骸,构成了复杂而严谨的系统。   直至最后,接入了《良宵引》的乐理之中,两者以九霄环佩为桥梁,糅合在了一处。   沉寂的天梯毫不犹豫地将它纳入了自己的体系之中,就像是久旱逢甘露,猛然蹿升了一大截。   原本他体内散乱无比的乐理,竟然在它的串联之下,隐隐有了融合的极限。   叶清玄愣住了。   这是天梯?   横跨七系,运转无二!   它原本就是用来统和一切乐理,兼容并蓄,将其归于同一个主轴之下。一切乐理在此处皆有位置可得。   这可是叶氏的看家本领!   “……此道通天!”   叶清玄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叶氏的先人将贯彻了物质以太两界的乐理炼化为了九霄环佩,又将包容统和一切乐理的天梯与其融为一体。   为的就是求得万世不拔之基!   只要天梯在手,后人便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向上添加一切乐理,构成属于自己的通天之道。   结果,谁都没料到,后代却出了叶清玄这个从小就没学过任何东方乐理的奇葩,根本没想过此中深意。   简直就像是拿着玉玺当大锤,就算是想要统和乐理也根本不得其法。   焚琴煮鹤,莫过如此!   若不是胡先生好意赠送了自己琴谱,令天梯有机会得以增长,叶清玄恐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啊……”   叶清玄捂脸叹息。   但等他反应过来,看向手中琴谱的神情就分外古怪。   虽然称不上出奇,但《良宵引》也算是标准的正式乐章了。   月朗星辉、良宵美梦,这是一等一的心相乐章,胜在如春风化雨,影响范围更是广泛,按道理来说,难度应该不低的。   为什么自己喝着酒,翻着书,随便弹两下,就学会了?   顿时,叶清玄变得分外古怪:“胡先生你不会拿东方的儿歌来逗我吧?”   他端起酒瓶仰头又灌了两口,信手翻开下一篇。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这是《凤求凰》。   按照划分来说,这是东方召唤学派的入门乐章,擅调服幻兽,令禽鸟一类的幻兽拥有神鸟凤凰的气息。   若是习得精深处,未尝不可展露出传说中凤凰展翅、天下大同的王道之意。   “召唤派系的乐章?没学过啊……”   他捏着下巴思忖了片刻,摇头:“不管,先学了再说!”   放下酒瓶,他双手按在琴弦上,心中解译着那繁复的乐理,脑中却在醉意的影响下空空荡荡,浑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初时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到中间却开始流畅,到最后,那清亮悠扬的琴声却扩散开来。在九霄环佩的控制之下,那乐理仿佛自有灵性一般,从以太之中汇聚而来,幻化为一个模糊的虚影,在月光之下流转。   最后,那模糊的飞鸟之影栖息于九霄环佩之上,融入了天梯之中。   天梯一震,寸寸拔升,无数乐理荡漾着,交织出了生长的旋律。   “这就算会了?”   叶清玄一愣,有些不大确信,又开了一瓶酒给自己压惊。   稍作休息之后,他再翻开了琴谱的下一部分。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秋风词》   琴声再起。   悲凉孤寂的琴声中,寒鸦的剪影从寥落的月光中惊起,徘徊在月光之下。秋风落叶之景扑面而来。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这就是《秋风词》了。   一蹴而就!   叶清玄再灌了两口压压惊:“好像真的挺简单的?”   再来!   《南风畅》   转瞬间,恍若春风自土中生出,勃勃生机荡漾在琴声里,扩散向四面八方。琴声中隐现豪迈之意,仿佛要化作南风,吹拂四方。   于是,万物生发。   天梯在这旋律之中再度增长,欢欣地拔升着,将散乱的乐理不断地接入了自己的统御之中,转瞬之间,已经成就雏形。   “这也行?”   叶清玄挠着头,翻开下一卷,继续!   《极乐吟》、《清夜吟》、《风雷引》……   卧室之内,此刻已经乱成一团。   一切似乎都脱离了物质地表象,在琴声的覆盖之中,遍地模糊,融入了那旋律之中。   时而如日轮升起、万物更新;时而如漫漫长夜、月至天心,清风萦绕;时而宛如风雷激荡,慷慨激昂……   天梯在拔升。   在那旋律之中,隐约地节奏浮现了,宛如心脏运转着血液,缓慢地跳动。   叶清玄依旧在继续。   《石上听泉》、《神人畅》、《猿鹤双清》!   于是泉水潺潺之音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幻化做洪流飞瀑,浩荡长河。石上流泉,灵秀开新;时而庄严肃穆、古朴粗犷,宛如神人相会、苍古雄健。   到最后,陡然一转,宛如有老猿击剑、白鹤齐舞。猿鹤之影自九霄环佩之中浮现,融入天梯之中。   天梯震颤,无数乐理在瞬息之间分崩离析,又在无形的力量之下再度重组,直至最后,贤者之石的庞大乐理已经彻底被囊括进其中,合为一体。   磅礴的生机自四肢百骸之中扩散开来,转瞬之间,无数暗伤不药而愈,鲜血流淌的声音宛如洪流一般从耳边响起。   躯壳之内仿佛有江河运转。   而就在洪流席卷冲刷的声音中,有厚重而低沉的心跳声缓缓浮现。以太之海中悄然出现了一个漩涡,无数以太在琴声的吸引之下汇聚而来。   那些银色的流光融入了琴弦之中,最后汇聚在他的躯壳之内,遵循着那繁复的乐理运转。在以太的驱动之下,那庞大的乐章终于运转起来了,即将具现出自己的形体。   叶清玄发现,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随后将喝光的酒瓶丢到了旁边,径直翻到笔记的了下一卷。   《关山月》、《沧海龙吟》、《长门怨》、《获麟操》、《风云际会》……   琴声再起。   那寥落的琴声扩散。   明月万里远照关山,长风浩荡。   沧海横流潮声席卷,龙吟不休。   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   ……   叶清玄浑然忘我,双眼自乐章中一扫而过,十指拨动九霄环佩,以太掀起层层波澜,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直至最后,琴声宛如水银泻地,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那纵横交错的琴弦覆盖了整个使馆,随着月光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在那月光和旋律之中,有隐约的心跳声扩散,在那模糊的节拍中,整个大使馆都变得飘渺如雾,无数幻影自月光之下浮现。   就像是此刻一切都脱离了现实,进入了不切实际的幻梦之中。   月光遍照中,虚幻和真实的界限被模糊。   梦中所见,此刻便呈现在眼前。   直至最后,一切景象都随着那琴声,被编制为一场庞大的美梦。颠倒红尘自梦中显现,有明月高招、日轮煌煌、江海横流,大地无垠,四海龙吟……   “烦死了!”   白汐从梦中惊醒了,愤怒扔了一个枕头出去:“深更半夜弹个什么鸟的琴啊!”   她怒气冲冲地从床上爬起来,茫然环顾之时才发现自己的房间不知何时已经变了。   从原本的西式装修骤然扭转,变成了肃冷威严的东方装饰。   庞大的大殿中垂落着白色的帘,两排长明的灯火洒落光芒,墙壁上的明珠倒映着火光,映照着殿内,一片华贵而高雅的景象。   她愣住了,眼神旋即变得冷漠起来。   她伸手,握拳,扣起指尖。   遥远的钟磬之声随着弹指而响起,招荡一闪而逝,将渗入现实的梦境击碎。周围的景象一阵模糊,旋即破碎。   她披上外衣,踩着拖鞋向门外走去。   神情恼怒。   梦到这种见鬼的景象已经令人心情糟糕了,结果睁开眼睛还看到,便足够令人火冒三丈。   她捏着骨节,准备将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揪出来,好好跟他‘谈一谈’。   可结果,她推门而出,循着琴声走了两步之后,才发现坐在走廊楼梯抽烟的麦克斯韦和亚伯拉罕。   “校长?”   她皱起眉头,语气毫不客气:“你们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我还能搞什么幺蛾子?”   麦克斯韦抽着烟,幽幽地说道:“是你的那个变态表哥。在出狱的第一天被封了侯爵,签了静默机关的协议,喝光了我的酒柜,顺便升了个级呗。”   “心音乐章与以太之海共鸣,干涉现实,照见梦境。”   麦克斯韦凝视着窗外那一道硕大的月轮,轻声呢喃:   “他现在,已经是干涉级啦。”(~^~) 第四百二十七章 我心诚啊!   “啊!大家快看,多么美的月光!”   审判之塔的最高层,静谧的月光下,有人凝视铁栏之外的月光,满是沉醉地咏叹。   在周围的牢房栅栏之后,一片死沉默,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脸。   那年轻人好像丝毫没有察觉,转过身,满怀期待地说道:“正值良辰美景,不如我为大家奏曲助兴。”   有人面色大变:“别!夏尔,等……”   “噢哦哦~噢哦哦~噢哦哦~噢哦哦~”   夏尔自顾自地动情吟唱起来,满是陶醉:“圣城美景,六月天呐~春雨如酒,柳如烟勒~有缘千里来相会呀~无缘对面手难牵~   十年修得同般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那见鬼的歌声穿过铁栏,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一遍遍地重复着:“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啦啦啦啦啦啦~   囚徒们忍不住捂住脸,翻箱倒柜地寻找耳塞。   直到最后,最接近的受害者——他的牢友,那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终于不堪折磨,猛然将牙刷柄折断,顶在自己的喉咙上。   “闭嘴夏尔!”   他咬着牙,下定决心:“否则我立马自残让你去关单间!”   “别啊!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换一首呀。”   夏尔一愣,神情难过起来:“我当年可是天才乐师,三角铁十级你知道不知道?很厉害的!不信?我敲给你看……”   “只要你闭嘴就行!让我好好睡觉,别烦我了!”壮汉怒吼。   旁边牢房里的囚徒发出应和的声音,纷纷怒斥着这个最近把自己逼上崩溃边缘的噪音源。   听着那些批判的声音,夏尔顿时泪眼朦胧,看起来分外沮丧和可怜。   他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室友,满是期待:“难道你听了之后没有觉得十分感动然后对我另眼相看么?按照套路来说应该是这样没错的呀!是不是我唱得不好?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   “听着,夏尔。”   室友按着他的肩膀,用尽了所有的耐心劝慰:“我知道你被抓进来之后觉得未来十分灰暗,从此之后再无希望,因此破罐子破摔想要加入革命军。但恕我直言,像你这样的人……哪怕是在外面,我们也是不收的……”   “……”   夏尔愣住了,不可置信,凑近了指着自己的脸:“你看看我啊大哥,我好歹也算是可造之材呀!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壮汉的表情一阵抽搐,坚定地别过头去。   态度坚决。   “卧槽你们不带这样的啊!”夏尔慌了:“我可是因为你们犯事儿进来的啊,你们不罩我,我怎么办呐!而且最近隔壁的那秃头每一次放风都在看我屁股,我好害怕。”   “放屁!”   壮汉暴怒:“那秃子是我表弟,他斜视都五年了!”   “呃……”   夏尔顿时尴尬起来:“你别生气嘛,大家好商量,不如您在考虑考虑?”   壮汉的表情铁青,手指头捏的嘎嘣响,已经忍无可忍。   可他刚抬手,夏尔却瘫在了地上,活像是像是煮烂了的面条一样,抱着他的大腿,涕泪横流:“大哥你就高抬贵手,收了我吧!呜呜呜,我好想做革命军呐……我心诚啊!”   囚徒们没想到这混蛋这么无耻,就连打架都没有就直接认输抱大腿,纳头便拜,顿时有一种一脚踩在牛皮糖上的粘稠恶心感,一个个表情古怪,忍不住扬声怒骂。   直到最后,对面的牢房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睡觉吧。”   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靠在墙上的老人轻声叹息,“已经不早了。”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恢复了寂静。   就连那暴怒的壮汉都老老实实地恢复冷静,躺回床上,不再说话。   令人尴尬的安静中,只有瘫软在地上的夏尔搞不明白状况,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没人理他了。   许久之后,他无奈地爬起来,愁苦叹息:看来卧底之路,真是任重而道远呐!   可就在他准备睡觉时,背后却传来了老人的沙哑声音。   “你的名字。”   “啊?”   夏尔一愣,回头,看到对面牢房中,老人不知何时已经起身。   他走进月光之下,站在栏杆前面,看着对面牢房里一脸懵逼的年轻人。   他已经很老了,满头白发,看上去并不威严,像是一个老学者,眼眸碧绿,凝视着别人的时候,就像是一座艺术家所雕刻出的石像——在经历了那么多时光的磨砺之后,仅仅是粗粝的棱角,便令人觉得敬畏与心折。   那是康斯坦丁。   “你的名字。”康斯坦丁重复了一遍,没有任何不耐烦。   “呃,夏、夏尔……”   “夏尔?”   康斯坦丁沉思片刻,缓缓点头:“是个不错的名字。听说你是安格鲁的乐师?”   “没错,皇家音乐学院乐史系,很厉害的我跟你讲,我可是以打破过去十年记录的成绩毕业的!”   夏尔顿时开始恬不知耻的吹嘘起来,反正这十几年里乐史系毕业的人就自己一个,怎么也算打破记录了。   “是这样啊。”康斯坦丁若有所思,微微点头:“去睡吧,明天陪我聊聊。”   “啊?”夏尔一愣,旋即大喜:“啊!好好好!您老想聊什么?我提前准备一下?”   康斯坦丁笑了笑,转身,回到床上去了。   夏尔呆呆地看了他许久,没有回音之后,满心困惑地躺回床上去。   不管怎么样……似乎自己打入内部的计划,快要成功了?   -   -   翌日,清晨。   随着初冬渐渐结束,天气也越来越冷。   水汽冻结,就在圣城的钢铁墙壁之上,凝结了一层细密的冰花。   行人们都穿上了厚衣和棉服,看上去臃肿又肥胖。胡先生也不能免俗,加了一件大氅,在寒风中搓了搓手指。   圣城的车站前,人来人往。   胡先生伫立在人群外的台阶下,沉默地凝视着远处。   在他旁边,神情愁苦的赵宦官低声催促:“胡先生,走啦。管事儿的都催了咱家好多次了。再不走,就赶不上下午的船啦。”   “等等。”胡先生低声笑了笑:“再等等吧。”   很快,匆忙地脚步声响起,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人踩着地上的冰霜走来,白色的长发披在肩上,带着钢铁的色彩。   “不好意思,来晚了。”   叶清玄露出抱歉的神情:“昨天晚上出了点事儿,睡得有点晚。”   胡先生点头,看到他两手空空,顿时了然:“看来是不准备回去了?”   “恩。”   叶清玄颔首,“暂时不回去了。在这里还有很多我在乎的人,我要让他们平安无事才行。”   胡先生沉默了。   他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许久之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你心里有决定就好了。我不会勉强。这种事情,也勉强不来。”   钟声再度响起。   九点钟到了。   “该走啦,再不走,就又要来催了。”   胡先生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车站,收回视线:“临走之前能够见到你来送我真是太好了。”   “先生一路顺风。”叶清玄道别。   胡先生笑了,后退了几步,他拱手道别,大氅在风中如鹤翼一般展开,说不出的潇洒。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会。”   他看着叶清玄,眼神欣慰:“望君珍重。”   叶清玄颔首,站在远处,看着他转身离去,消失在人潮之中。   许久之后,黯然地叹息。   “先生你也保重。”   -   在车站内,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胡先生有些不舍地回头,似是依旧能够看到那个伫立在原地的年轻人,便忍不住有些难过。   或许真的是开始老了,年轻的时候他追随着老师跋涉了十几万里,可现在却变得有些软弱,害怕离别。   可就那一瞬间,胡先生的脚步戛然而止。   他的感应告诉他:   有什么东西,来了。   像是世界像是变得静寂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极慢,在他那一双宛如燃烧的赤金色瞳孔中,微尘可见。   他抬起头,凝视着每一张擦肩而过的面孔,最后看向了前方,纷扰人群中向前走来的旅人。   那旅人仿佛自遥远的地方来,却没有带着行礼,只是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袍子,头发缭乱,疏于搭理。   察觉到他的眼神,便抬头看过来,想了想,露出笑容。   那面容平平无奇。   可胡先生的眼神却变了,越发的炽热,宛如火焰,凝结成实质的凶意在燃烧。浑身上下每个地方每一个细胞都在狂喜地震颤着,渴望着杀戮和战斗。   莫名的,想要全力以赴的,不管不顾的,在这里,与这个从未曾见过面的人厮杀一场。   黑色的大氅之下,袖中的双手握紧了,倾尽崩起,遏制着出手的冲动。   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毫无理由的……   想要杀一个人。   而那旅人却似乎毫无察觉,只是微笑着,与他擦肩而过。   瞬间,胡先生陷入恍惚。   可恍惚中,赤金色的眼瞳终于窥破伪装,他看到百手千眼从那个身影中延伸而出,遮天蔽日。转瞬间,大地震颤,天穹破裂,劫火覆盖人间。   他僵硬在原地,汗流浃背,脸色苍白。   许久,许久,他向前迈动脚步,终于看到了一脸茫然的赵宦官。   “胡、胡先生你这是怎么啦?”他凑上前来,低声问:“难道是害了什么急病?您可不要瞎咱家。”   “公公不用担心。”胡先生苦笑,“这大概……就是命吧?”   他回头,凝望着身后的庞大城池。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存在,交织着一切众生,却将那个年轻人残忍地摆在了风暴和漩涡的最中央。   叶清玄,保重吧。   此处,已经再非善地。   -   -   与此同时,邋遢的旅人拉住了车站前面沉默的年轻人。   “不好……意思。”   他磕磕绊绊地用通用语问道:“请问,这个……位置,走,怎么?” 第四百二十八章 缔造传说   “问路么?”   叶清玄一愣,接过他手中的纸片,那纸片似乎是某一家古董店的名片,名片皱巴巴的,像是曾经浸泡在水里又被捂干,还残留着隐约的暗红色彩。   “不好意思,我不大认识这里。”他想了想,将名片还了回去。   “谢……抱、歉。”   旅人笑了笑,礼貌地道谢,转身离开。   叶清玄愣了许久,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哟,你果然在这儿呢。”   身后,狼笛拍了拍他的肩膀,叶清玄转过身,他便挑了挑眉毛,露出赞赏的神情:“静默机关的这一身制服,你穿上果然比我要好看一些。”   叶清玄扫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如果你肯减掉肚子上的赘肉,也会很好看。”   “啊哈哈,人生多么美好,干嘛要把辛辛苦苦吃出来的重量给减掉。”狼笛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早餐,分给了他一份:“上车吧,我们边走边说。”   车门关闭,马车启动。   狼笛落下窗帘,然后埋头大嚼。   叶清玄看着身旁那份早餐,全无胃口,叹了口气,将早餐推到狼笛旁边,“接下来去哪儿?”   “圣事部。”   狼笛发出含糊的声音,他吞下了嘴里的三明治,端起咖啡一饮而尽之后擦了擦嘴:“夏尔那边暂时不用操心,这两条正好带你去看一场大热闹。”   “什么热闹?”   狼笛笑了,抚摸着身旁无形的狼:   “见证权杖。”   -   -   六日之前,圣咏学派的老牌儿大师塞缪尔自以太界中归来,在某处秘境的开发中,他顿悟了,打破一直以来困扰着自己的难关。   因此决心准备进阶权杖。   在积蓄了这么多年之后,他准备厚积薄发,缔造上位的传说要素,寄望于能够成就权杖之后,被授予‘圣名’。   倘若能够成功的话,立刻就能变为全世界有数的圣徒。   “这是最近圣事部一直在准备的大事,两个学派倾尽了所藏为他准备升华仪式。这两天很多大师都受邀前来观礼,看来塞缪尔大师真是下了毋成宁死的决心了。”   狼笛在马车中介绍道:“为了杜绝深渊的影响,静默机关也需要保证圣域的纯净,这两天大部分人都在忙活这件事情。正巧带你去见见世面。”   “成就权杖?”   叶清玄陷入沉思。   成就权杖一直是每一个乐师都梦寐以求的境界,将自我的意识永恒地铭刻在以太界之中,进而投影到大源,获取大源之力。   全世界能够达到这个程度的人只有寥寥十几人,受获圣名成为圣徒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达到了这个境界,几乎已经可以说从人的范畴升华超脱,达到了不死之身的程度,哪怕肉身朽坏,意志也可以解脱在以太之中,化作圣灵,千年不朽。   可惜,突破这个关隘着实太难。   以安格鲁国内如此众多的乐师,能够称为权杖的也只有两三个,其中只有一名受封圣名,那就是曾经进入过阿瓦隆之影的海顿先生。   而皇家学派的执掌者安德烈大师自几年之前开始闭门苦修,海量物力支持之下,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任何的契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斜眼看了一眼身旁狼吞虎咽的某人……明明都是权杖,怎么就丝毫看不出一丁点权杖大师的风范呢?   不论如何,有机会见证一名大师成就权杖也是难得的机会。   很快,马车到了。   -   穿过了层层戒备森严的岗哨,马车停在大门之外。   “在这儿下车吧,接下来就是马车不能通过的地方了。”   擦完嘴的狼笛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样子——倘若不论他领带上的咖啡渍的话——他将两份证件递给了卫兵:“中央圣堂,两人,静默机关。”   “静默机关?”   卫兵再三验看,主要是察看叶清玄,或许是从没有从静默机关的成员中见过如此醒目的白发。很快,挥手放行。   “这两天,各地前来观礼的大师们大多数已经到了,都是想要从塞缪尔的突破里获得灵感。这一次可是罕见的乐师圣会。   因此为了防备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戒备也提升了。”   狼笛在前面带路,一边对叶清玄说道:“在这种场合你多露露脸,对未来有好处。”   “我不是很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叶清玄苦笑了一下:“可以的话,我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呆在图书馆里。”   狼笛笑了笑,没有说话,引着叶清玄踏着台阶向上,最后从侧门走进了中央圣堂之中。   神圣复活教堂是圣城最著名的几座教堂之一,但并不对公众开放,而是乐师们活动的场所,乐师协会将总部放在这里,办事员一般是圣城的教士,一半都是来自各地前来进修的乐师。   适逢塞缪尔大师晋升权杖的圣会,顿时越发繁忙。   狼笛带着叶清玄见过场内负责维护秩序的乐师,混了个脸熟之后,便径直带着他前往了最核心的中央圣堂。   这里是塞缪尔大师明日突破权杖的地方,乐师协会和圣城早已经开始准备。数十名受到聘请的炼金术师已经入场,开始为明日突破布置炼金矩阵。   塞缪尔大师背后的两个支持的学派和他本身的家族都近乎倾家荡产地收购了大量珍贵材料,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宝物陈列库。   触目所及,叶清玄根本不敢开启自己的以太感知,生怕被那此起彼伏的以太波动所晃瞎。   在庞大的中央圣所中,已经有不少乐师已经提前入场了。   那些来自各个学派的年轻人们遥遥地注视着地上的炼金矩阵,感悟着其中乐理运行的轨迹和结构,如饥似渴,一个个神情兴奋,有所领悟的时候便忍不住想要手舞足蹈。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明日,塞缪尔大师将会在这里突破桎梏,晋升权杖。   这一座炼金矩阵至关重要,其中结合了两个学派的高深乐理、核心乐章以及塞缪尔大师一声的心血,毫无保留。   对于任何乐师来说,都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和体验,效果仅次于明日现场体会以太和乐理的变化。   此刻大地上已经铭刻满了音符与乐章,秘仪水银流淌在其中,宛如血液运送着以太,将其化为一个整体。   而且这个矩阵之中,还包含了塞缪尔大师专门为自己创造的权杖雏形。   一旦塞缪尔大师晋升之后,便能够将在以太界中开辟出属于自己的领域,创造出一条崭新的道路。届时将会诞生一个新的乐师进阶。   就如同安格鲁皇家学派的凤凰之子、从变化学派转向炼金的炼金术师、启示学派转化的星见乐师、禁绝派系的最著名的乐师杀手静默乐师等等,尽数是因此而来。   这是权杖乐师所开阔的自身之路,自然也能够容许后人行走。   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突破无门的乐师从各地赶来,拜入这位权杖的门下,将自身转化为他所创造的进阶。   届时再不济也可以走塞缪尔大师的老路,按部就班的提升自己的等级。而也有天才能够沿着老师所开辟的道路前进,达到老师都未曾达到的境界。当然,也有权杖拉着一整个派系一起堕落到黑暗世界里去的。   每一位权杖,就是一个学派的核心。   数百年来,晋升权杖的强者往往都会开辟属于自身的学派。乐师七系中这么多学派因此而来。   而对塞缪尔大师所创造的进阶,叶清玄并不关心,他已经做好了‘织梦者’的进阶准备,现在体内乐理整合完毕,伤势愈合再无后顾之忧。   只要他构建出只属于自己的梦境,便可以成功进阶,前途远大,不需要再像是别人一样赌自己的未来。   更何况,就算要追随权杖……自己身边不是还有一位么?   想到这里,叶清玄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打着哈欠的狼笛:真是一丁点权杖乐师的气势都没有啊。   你好歹是青之王的弟子,真的没关系么?   他悄悄地收回视线,专注地看向炼金矩阵。   他所感兴趣的,是塞缪尔大师所缔造的‘传说’。   将宿命之章和传说结合,升华为权杖,在以太界中开辟出属于自己的领域,便是权杖级乐师了。   创造出宿命之章虽然很难,但全世界依旧有不少乐师。   但升华权杖就不容易了。   最困难的,是缔造出最契合自己的‘传说’。   -   -   这个世界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说,有靠谱的的考据,也有不靠谱的捕风捉影。有飘渺的古代神话,当然也有近代的鬼故事。   其中大多数是蹩脚小说家所创造出的怪谈,当然,其中也有乐师所制造的奇迹。   创造传说,便是将飘渺遥远的传说转化为现实,扭曲规则与订立,缔造奇迹。   譬如最著名的事迹,便是初代赤之王死后七日,在六位门徒的见证之下重生,一举奠定了圣城自此之后数百年的威严与神圣。   其中包含了生命、死亡、重生和神之存在等等上位要素。   以此权杖为核心,历代赤之王在以太界中缔造了神圣之城,照耀人类的疆域,驱逐黑暗,令妖魔在圣光之下无所遁形。   创造传说、化身传说、成为传说,甚至……神话!   从物质和人的局限之中超拔而出,成为规则的缔造者,这才是权杖乐师之所以尊贵的地方。   而就算是权杖乐师,也有着高下之分,其中有如同帕格尼尼那样堕落为黑暗众卿依旧屹立不倒的绝世强者,也有苟延残喘数十年之后便不得不转化为圣灵,进入沉睡的‘水货’。   其差距便在自身所创造的传说之上。   “包含的‘要素’不同,权杖的能力和效果自然就不同。”   -   -   感谢扭曲的钥匙成为本书盟主。   以及,朋友们,投月票的时候又到啦~ 第四百二十九章 要素之说   “包含的‘要素’不同,权杖的能力和效果自然就不同。”   狼笛解说道:“比如,倘若以神罚的要素创造传说,那么权杖便会偏于惩戒一类。若是以圣行和救赎为要素,那么便会偏向救赎。   变化派系喜欢创造和破坏,启示学派倾向于学识和洞见……各个派系的倚重各有不同,当然,要素也分三六九等。   决定权杖品质的,便是要素。   圣城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圣典之中所包含的要素众多,而划分清晰、效果明显。更重要的是,信者众多,根本无需费心传播。   因此,以此进阶的难度便会相对低很多。   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乐师是以圣典中的传说进阶权杖。就连最初的十二圣徒,也是从圣典之中得到启发,从而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福音书’。”   叶清玄端详着面前庞大的矩阵,许久之后颔首:“看来塞缪尔大师也是从圣典之中寻找到了自己的要素吧?”   “没错。”   狼笛颔首,看向矩阵最核心,那一道庞大而复杂的赞颂乐章,感叹道:   “——血族。”   “这就是塞缪尔大师想要创造的传说。”   “出自圣典中的罪人之章,包含着鲜血和传承等等中位要素,以上位要素‘生命’为核心。他仿照了月灵的生命形式,设计了全新的种族,并准备将传说化为现实。”   “倘若他进阶成功的话,他就会变成有史以来第一名血族,也就是‘鲜血乐师’的始祖。只要获得他的血液作为媒介,以后的乐师就可以转化成和他一样的鲜血乐师。”   说道这里,叶清玄顿时看向狼笛,眼神好奇。   “那你呢?”他问道:“你的传说要素是什么?”   “我?我就是瞎混的。”   狼笛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的传说要素只不过是野兽分支里的狼,勉勉强强算得上幻兽种,但只能评个下位要素。属于权杖里面最水的那种。   成就起来很简单,但想要晋升就很难了。”   “……”   狼笛满不在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勉勉强强地混个权杖,以后有饭吃就行,你就不用替我担心啦。话说,你要不要来考虑一下我的进阶?野狼乐师!听起来就很厉害嘛……”   叶清玄残念地收回视线,不在说话。   -   有句老话叫做‘来都来了’。   既然来了,那么如此难得的机会,起码也要仔细的看一看。只是,当他端详了矩阵许久之后,便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位塞缪尔大师……是血统论者?”   “没错。”   狼笛点头,“老塞缪尔先生是出了名的纯血派贵族,你听说过?”   叶清玄淡淡地说,“看出来了。”   “嗯?”狼笛眉头挑起:“虽然知道你是启示学派出身,但这么大的炼金矩阵,这才几分钟,你已经解译结束了?”   “解译法擅长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最核心的乐理,细枝末节,没必要理会。更况且……”叶清玄停顿了一下,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我也算懂一点炼金术吧。”   说着,他绕着炼金矩阵走起来:   “但凡炼金术,必定遵循四个阶段,活动、形成、创造、流出……这是以太的四种形态,也是物质自大源中诞生,被赋予形体的过程。   如在其上,如在其下,如此万物始得焉。   按照这个规律的话,就能够了解炼金矩阵的运转原理。”   他的脚步停顿了,指了指前方的区域:“你看,这里,源点的‘初始之血’代表的是塞缪尔大师结合了传说要素之后的血液,那么以其为载体,获得血液的人便能够遵循仪式,将自己转化为鲜血乐师,拥有这个进阶独特的专长和能力。   我们姑且将其称为‘二代’。二代乐师也能够将自己的血液再度传承其他乐师,制造出第三代……   这个学派彼此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以家族的形势进行传承的,那么必定会以家族的形势团结在一起,以保证学派成员的向心力。”   “听起来不错啊。”   狼笛赞同的颔首,“可能塞缪尔大师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像是其他学院一样进行残酷竞争吧。就像是天人之血一样,大家坐在一起,像是家人一样分享……”   “可能么?”   叶清玄笑了,神情古怪:“狼笛,在这个体系里确实没有竞争,有的,只是单方面的掠夺。况且,天人之血传承的是乐理,可不是禁绝学派的律令和誓约……”   他低下头,凝视着炼金矩阵,矩阵之中,那铭刻在血色音符之下的,是层层叠叠的复杂乐理——法度森严的禁绝乐理形成了不容抵抗的契约。   一旦植入,就再没有返回余地。   这是带着毒药的苹果,只是看起来鲜美可口,入腹之后的感受就难说了。   “上位者对后辈的控制力是绝对的,鲜血乐师的所有力量和乐理都寄托在自己所传承的初始之血中,是否拥有力量,只取决于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叶清玄轻声呢喃,“最喜欢这种统治方式的人,是暴君。”   恐怕比起以太,这位塞缪尔大师更渴望的是权利吧。   狼笛看着他,神情古怪,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叶清玄身后,轻微地咳嗽声响起。   “你们在说什么?”   有人缓慢地走上前来。   那个看起来似是中年的男人看上去并不苍老,但是头发却花白,走路的时候微微有些瘸,手里撑着一支拐杖。   狼笛恭谨地挺直身体,行礼:“亨德尔先生。”   叶清玄愣住了,错愕地看向那个似是早衰的跛脚男人,神情就变得敬畏又严肃,紧随其后地行礼。   亨德尔。   在圣城有资格叫这个名字的人,只有一个。   那边是全世界所有乐师的巅峰,十二位圣徒之一的权杖乐师,获封圣名‘亨德尔’的强者。这位乐师今年已经九十四岁了,依旧宛如中年,精神抖擞,面容威严,眼神苛刻。   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深居简出的圣徒,同时也是静默机关实际的控制者之一。被全世界的黑乐师恨之入骨。   亨德尔扫了叶清玄一眼,神情依旧冷漠,看向狼笛:   “他就是叶清玄?”   狼笛颔首,他的眉头便皱起来:“果然,轻佻无状,比传闻中还要令人讨厌。”   叶清玄愣住了,错愕抬头,张口欲言。   “哟,亨德尔先生,又在板着脸吓唬年轻人了么?”   斜刺里,一只手伸出来,拦住了亨德尔的肩膀,那只手上还带着食物的油渍,保养良好,白皙肥嫩。   食指上带着一枚青金和琥珀的戒指,在琥珀之中所浮现的是双蛇纠缠的漆黑纹章。   ——赫尔墨斯。   “别吓唬我家的小孩啦,年轻人需要多多鼓励。”   赫尔墨斯拍着他的肩膀,说着,不容拒绝地拉着叶清玄走向一边:“我先去跟他说会话,你慢慢忙。   他这两天给你们打工,记得不要给他穿小鞋儿哦。”   一脸懵逼地叶清玄被赫尔墨斯拉到了中央圣堂的二楼,休息室里,一直坐到沙发上才反应过来,而对面的赫尔墨斯已经开始吃自己的第二顿早餐了。   “要不要来点?”   赫尔墨斯慷慨地举起一瓶红酒:“神圣复活教堂的福利就是好啊,就连圣餐的红酒都是罕见的好货。”   “……免了。”   叶清玄向后靠了一点:“老板你慢慢吃。”   “你怎么惹上亨德尔那个小心眼了?”   赫尔墨斯一边吃一边问:“那个家伙可记仇啦。是不是因为在罗慕路斯试炼你把他的侄子刷下去了?还是因为你说了他的师弟塞缪尔的坏话?或者说,是因为亨德尔最近和圣座一心修士会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   叶清玄顿时无语:话都让你说了,你想让我说什么。   “老板你……怎么在圣城?”他问。   “我最近在圣城旅行,这里还有一些产业需要照顾。如果混到没饭吃的话,可以到我店里来干活儿呀。”   说着,赫尔墨斯从怀里摸出一张名片,沾着油渍的名片看上去似乎很眼熟,但叶清玄对古董店实在没什么兴趣,就随意装口袋里了。   “哦,对了。”   赫尔墨斯拍了拍脑袋:“听说你进阶共鸣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你脑袋这么死犟,也能打破知见之障……   结果没想到,你已经干涉啦?哎呀,还没给你准备贺礼呢……”   叶清玄沉默。   “你想要什么?”赫尔墨斯擦着嘴,眉飞色舞:“什么都可以哟,很快就冬暮啦,就当老板给你发年终福利!”   叶清玄沉默。   “唔,要不老板再送你几个怀表?”赫尔墨斯眨巴着眼睛:“这样你明年就可以说,我去年买了……”   “老板。”   叶清玄打断了他的话,低垂着眼睛,声音低沉:“我只想知道,罗慕路斯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赫尔墨斯不笑了。   他直起身来,放下手中的红酒,审视着叶清玄,许久之后忍不住轻声叹息:“年轻人的好奇心真是旺盛,令人羡慕啊。”   叶清玄看着他,一言不发,等待着回复。   沉默许久之后,赫尔墨斯尴尬地摇头:“你就当做:很多年前,我欠了罗慕路斯人一笔钱,派你去帮我还债吧。   谢谢你帮我做了那么多。”   叶清玄摇头,“这非我所愿。”   “我知道。”   赫尔墨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空来我店里吧,我会补偿你的。记得尽早,晚了,说不定就赶不上了。”   “你来这里,白汐知道么?”叶清玄问。   “……她还不知道呢,估计以为我在哪个沙滩上晒太阳吧?”赫尔墨斯笑了笑,看着他:“你知道了?”   “阿瓦隆就那么大,一个白头发的女孩子很显眼的,更何况,白汐又不算聪明,掩饰又掩饰不好。”   叶清玄的眼睛低垂:“出来之后,我都没有好好地跟她聊过,等我想要跟她聊的时候,她又不想理我了。   她最近怎么样了?”   “她已经长大啦,叶清玄。”   赫尔墨斯摇头:“女孩子可是很早熟的,她已经很强了。哪怕没有人保护她也可以活的很好,你大可以放心。”   “或许吧。”   叶清玄叹息,抬头看向赫尔墨斯:“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老板,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四百三十章 讨教?   “我究竟是什么人?哈哈,谁知道呢。”   赫尔墨斯躺在沙发上,吹了声口哨:“有人认为我是无家可归的旅人庇佑者,有人认为我是阿瓦隆的交易人。   我是蒸汽灾祸的始作俑者,我是艺术家们绝难企及的巅峰。   有的人将我当做怪物,有的人奉我为神明。   很多人称呼我为贤人,说我掌管世界三分之一的真理,我喜欢这个称呼。虽然另外三分之二被掌管在一个****和一个窝囊废的手里。   我是一个钟表店老板,我是安格鲁第二部门的外聘智囊,第六部门的机密顾问。我是已经被女皇陛下开除的私人医生,我还是圣城一个古董店的老板……   如果你想要了解我的生平,我可以为你出一套六册两千四百页的自传。如果你想知晓我的本性,但我的本性早就如你所见这般。   叶清玄,你究竟想问什么?在你看来,我这个胖子,又保有什么耸人听闻的秘密呢?”   叶清玄沉默许久,没有再说话。   很快,他起身:“那么,我先走了,有缘再会吧。”   赫尔墨斯将餐巾仔细地系好,挥手道别:“注意安全啊,最近盯着你的人可不少。”   “嗯?”叶清玄停在门口,困惑回头。   “你已经出名啦。”   赫尔墨斯露出古怪地笑容,用夸张地口吻咏叹着:“叶清玄,你的大名从北阿斯加德到天竺,无人不知!”   “……”   叶清玄无言以对。   “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你?”   赫尔墨斯扳着油腻的手指头历数:“疯子、狂徒、刽子手、百年不遇的天才,半年之内突破共鸣级的怪物、乐师中的超新星!共鸣之中无敌手,大师之下第一人!”   叶清玄顿时一愣:“太夸张了点吧?”   大师之下第一人?   不论如何都已经言过其实,这已经不是称赞了,而是要把自己放在火上烤啊!   “不、不、不,一点都不夸张。”   赫尔墨斯摆手:“老板我混了这么多年,像你这么能搅事儿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自己数一数,因为你身败名裂的人有多少了?”   叶清玄沉思,扳着指头细数,然后他发现十根指头不够,再然后他又发现……人数多到自己记不清了。   似乎,因为自己倒霉的人……还真是有不少啊。   自从自己准备回阿瓦隆之后,遇到自己的乐师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啊哈哈,真是尴尬。   眼看他一口老血吐不出来的样子,赫尔墨斯就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不管你承不承认,想要挑战你的人已经能从圣城城门外面排队排到中央广场啦!   而且,听说今天中午麦克斯韦已经带着石中剑启程回安格鲁之后,人数似乎又多了好几倍呐。我还以为你已经知晓,结果你这么高调地出现在中央圣堂里……简直就像是头上顶了一个‘求挑战’的牌子一样。”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在这里,看着叶清玄,就好像看到了一块上好的踏脚石:“小叶子,大风大浪还没来呢,可不要把船翻在阴沟里啊。”   叶清玄无话可讲,怀着复杂的心情推门而出。   门外,走廊尽头,几名乐师路过的听见声音便看了过来。看到他的白发之后先是一愣,旋即眼神亮起。   叶清玄也看着他们,神情古怪:   “不……会吧?”   这么快?   “叶清玄?”   很快,一名面容俊秀的年轻人排众而出,语气彬彬有礼:“在下埃斯波西托家族少子多纳特罗,忝为圣城格里高利圣歌队成员。   可否有幸向您讨教?”   “……”   叶清玄沉默,回头,看向远处端着热咖啡看戏的狼笛。   狼笛无奈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我建议你最好快点。”   他扭头看向窗外,远处渐渐向中央圣堂汇聚过来的人流,那一个个快步冲向二楼的乐师,便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喔,万人空巷啊,圣城动物园里的黑白熊都没享受过你这种待遇……”   叶清玄的神情顿时越发的难看。   “找到了!他就在这儿!”   楼梯下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很快一个个乐师就冲了上来,还没上楼,声音就已经响起:“寒鸦学派首席撒纳尔多向叶先生讨教!”   “叶先生,在下山中学派首席威尔,特来讨教。”   “叶清玄在哪儿?”粗豪的声音喊:“古德曼学派拉夫特,向你挑战。是个男人的话就不要逃!”   “叶先生,在下圣城三一学院教授赛罗拉斯,有几个解译方面的问题,还请您见教。”   “在下……”   “……岩铁学院代表……”   “首席乐师……”   “高加索冰风学派……”   “金雀花乐师团……”   “……”   一群又一群的乐师冲上来,将整个走廊堵的水泄不通。呼吸急促、眼睛通红,宛如一群发情的公牛一般地盯着叶清玄。   就像是盯着一块会走路的垫脚石,扬名立万的入场券。   自然,借口也五花八门。   有请教、有切磋,还有挑战,甚至还有人要给某个叶清玄都记不住的名字来报仇……谦虚或者是傲慢,信心十足或者笑容神秘,不一而足。   叶清玄静静地看着面前涌动的人头,那些陌生的面孔洋溢着斗志,简直莫名其妙。   他烦躁地皱起了眉头,眼神变得冷漠起来。   “且慢!”   就在他准备说话的时候,人群中,最先来的那个年轻人,多纳特罗站了出来,拦在众人的前方,扬声说道:   “诸位,我知道大家想要见识叶先生的风采,但这么多人恐怕叶先生不论如何都忙不过来,而且传扬出去,让别人说我们圣城的人不知礼数。”   他停顿了一下,肃声说道:“不如,我们选出几位代表来,于叶先生讨教乐理,如何?三局两胜,想必叶大师也不会拒绝我们的拳拳盛意。”   “不错!”   “我同意!”   转眼间,那些乐师纷纷称是,心悦诚服,丝毫不见刚才群情汹涌的热切摸样,就连叶清玄也忍不住松了口气……才怪!   从一群人轮番挑战,变成三局两胜,看似自己占了便宜,但看他们的拙劣演技就知道,这根本是早有预谋。   而且自己可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什么决斗。   这群混账想要借着人多势众来压自己。   叶清玄的表情越发的难看起来。   回头,他看向狼笛,丝毫不掩饰自己说话的声音:“圣城的乐师难道都是这鬼样子?”   “部分吧。”   狼笛吹着热咖啡,斜眼看了看那群家伙,满不在意地说道:   “这群家伙都是在各地混得不怎么样,花来圣城深造混履历的,手里大多数都有钱,但本事稀松,整天呼朋唤友,声势雄壮,但其实真正厉害的乐师根本看他们不上眼,懒得理会。   他们没有存在感,只好天天抨击圣城政治、各大家族,仗着自己乐师的身份就肆无忌惮,抱团闹事,看不惯的人又拿他们没办法……”   他停顿了一下,怪笑起来:“嘿嘿,小叶子,有人看你不爽,想要给你上眼药呢。”   “为什么?”   “因为你名气比他们大啊。”   狼笛一脸理直气壮地说道:“难道这还不够么?”   叶清玄无言以对。   这已经够了,足够了,在某些渴求名利多年却丝毫未能有任何建树的人看来,自己的存在,现实眼中钉肉中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自然不会缺小人。   听到了狼笛的声音,多纳特罗的眼神顿时难看起来,可很快,便恢复了谦虚热诚的样子,带着微笑。   有恃无恐。   现在他们大势已成,在这么多人的见证和逼迫之下,叶清玄不由得不钻进这个套子里面。   叶清玄大可不必迎战,只不过从今晚开始起,整个圣城就都会知道他畏战而逃。   而倘若迎战的话,面对他们的准备,结果只会更糟糕。   赢了的话,就是以大欺小。   输了的话,哈哈哈,自然身败名裂。   甚至,甚至他们只要死皮赖脸的坚持几分钟,然后就提前罢手,日后便有了吹嘘的本钱:那个叶清玄也不算多厉害,我跟他不分胜负……   哪怕叶清玄日后再试图辩解,在众口一词、流言纷纭的情况下,真相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   谁都喜欢看‘天才乐师惨败圣城’这样的戏码。   昔日被捧上云端的天才,此刻面对各派精英挑战,竟然不战而逃!   叶清玄被戳穿了真面目,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届时他不论在怎么辩解,都会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丑角。   只要众口一词,占据了舆论阵地,到时候有的是人来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   用不着半个月,叶清玄这个名字就会变得臭不可闻。   叶清玄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层,甚至已经帮他们想好了事后的各种安排和手段,计划真是轻松又周全。   完美的像是天堂一样。   可惜……   那样的东西,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他抬起头,淡淡地问道:“看来,你们都商量好了?”   似是没有听出他的嘲弄之意,多纳特罗的笑容依旧热情又谦逊:“叶大师意下如何?”   于是,叶清玄便笑了。   那笑容分外令人不安。   熟悉这混蛋的人都知道,每一次他这么笑的时候,就有人要倒霉了。   在所有人的凝视之中,他踏前一步,低头近乎傲慢地俯瞰着多纳特罗,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面孔:   “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一片沉默,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错愕地互相看着,不知道叶清玄究竟什么意思。   “叶清玄?”   “安格鲁执剑者。”   “天才乐师……”   “大师之下第一人?”   听着他们嘈杂困惑的声音,叶清玄的神情就变得满意起来,像是沉醉在吹捧之中。   不得不说,这样的感觉真不错。   直到那些声音停止,他才点了点头,看着多纳特罗:“还有呢?”   还有?   还有什么?   多纳特罗眼神阴沉起来,心思电转,迅速地思索着叶清玄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可忽然之间,脑中像是有一道雷霆劈了下来。   瞬间,他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在他的面前,叶清玄缓缓地举起了一枚玉牌。   玉牌质地温润,绝世罕见,上好的云髓上雕刻着细密而庄严的图纹。   牌中印刻有独一无二的以太波动,加盖着震旦皇室所独有的徽章,由礼部监造,世间独此一枚,再无其他。   “赐剑履上殿赞拜不名,长余侯叶清玄。”   叶清玄弯下腰来,端详着他的面孔,面带微笑,像是看着幼儿园的小朋友:“你,有爵位么?”   多纳特罗的脸色铁青,咬着牙,没有说话。   他们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这一点。   叶清玄可不是什么除了名头好听之外一文不值的天才乐师,他是圣城在册的侯爵,荣光之血的代表,未来的预备役大公,冠带世间一切尊荣与威严的上位者!   这个王八蛋现在是一个侯爷啊!   一个欺行霸市、奸淫掳掠、杀人放火、丧尽天良都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侯爵!   他根本不需要理会什么所谓的挑战,也根本不可能会在乎所谓的人言可畏。   他的身后有整个圣城、不,全世界的贵族们在为他撑腰,他们倘若胆敢再使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招数或者在事后造谣、风言风语的话……圣赦部都不敢放过他们!   在一片死寂之中,叶清玄绕过了多纳特罗,伸手,指着人群中一张张面孔:“你有么?你呢?你?算了,看你那穷酸样子就知道你没有,你呢,你,还有你……”   终于,一片沉默中,有人发出声音:   “我有。”   “哦?”叶清玄笑了,“什么爵位?报上来。”   那年轻人面目抽搐,许久之后从牙缝里挤出了回答:“子爵。”   “嗤!”   叶清玄笑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从鼻孔里喷出不屑的声音,嘲弄地看着他们:“这就没啦?”   多纳特罗的神情铁青,看着叶清玄:“你……”   啪!   话音未落,叶清玄劈手一个耳光打下来。   那动作不可谓不迅速、力道不可谓不狠辣,居心不可谓不恶毒,一巴掌打上去便令多纳特罗眼前一黑,所有人都陷入蒙逼。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攻击应该早就会激活护盾,无功而返。   可那一耳光打下来的时候,却自带着乐理结构,护盾在没有展开的时候,就被彻底瓦解,甚至整个炼金戒指都分崩离析,遍布裂纹。   这种护盾,在现在的叶清玄看来,完全就是小儿科,比一张纸厚不了多少。   “你……叶清玄……你!”   多纳特罗踉跄后退,茫然地摸着自己的脸,感觉到了火辣的痛楚,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看向叶清玄的眼神就变得狂怒,神情扭曲,脸色都变成了激愤的赤红。   而叶清玄则轻描淡写,只是弹了弹手指,淡淡地说道:“之前你不知道,不知者无罪。但现在,你要学会用敬语,说‘您’。   注意你的身份,‘年轻人’。”   在‘年轻人’三个字上,叶清玄加重了读音,嘲弄之意溢于言表。   不等他们说话,叶清玄便挥了挥袖子。   “我乏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他负手而立:“难得汝等前来观望本侯威仪,念在汝等一片诚挚,本侯便不计较你们的冒犯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那一张张咬牙切齿的面孔,露出愉快地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   “——汝等跪安吧。”   一片沉默中,他玩弄着手中的玉牌,明明那玉牌如此温润,可看起来光芒闪烁,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在寂静里,那个男爵第一个弯下腰,行觐见礼。   紧接着,所有人都低下头来,没有爵位的人单膝跪地,恭怂至上者离去,,有爵位的人神情恭谨,不敢露出任何一丝不满和烦躁。   眼看着他们如此驯服地放下了身段,叶清玄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一脚踢开了面前挡路的家伙,从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迈步而出,如行大道,说不出的轻松潇洒。   就在人群中,耻辱跪地的多纳特罗握紧拳头,眼中布满血丝:今日本应该是他扬名立万的日子,他花费了多少苦心和多少钱才换取到的机会,竟然变成这副样子!   而就在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叶清玄的脚步似是稍微停顿了一下,鄙夷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   “讨教?”   叶清玄笑了:“你也配?”   -   -   今天是接近五千字的大章~!月底啦,月票~月票~(~^~) 第四百三十一章 起床号   寂静的傍晚,暮色渐渐消逝。   审判之塔的牢笼中,有美妙的歌声在回荡。   “喔~打一马,打一马,打一咦噫衣~马~”   有人躺在床上,对着光秃秃地墙壁纵情歌唱:“二一马,三一马,四一马……十一马,都比不过,打~一马~”   整个监狱里沉浸在这欢欣的歌声里,犯人们仿佛感悟到了世间的美好和希望,忏悔了自己的罪行,不由得留下两行泪水,以头抢地,痛不欲生地发出呻吟。   “夏尔,我明天一定要弄死你!”   “闭嘴!不要再唱了!”   “看守!看守在哪里?我招了!我招了!不要让他再唱下去了!”   “……”   直到最后,康斯坦丁都听不下去了,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的歌声。他再不站出来,这混蛋明天就要被人打死了。   “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啊,夏尔……咳咳,唔,有什么好事么?”   “今天是周日啊,康斯坦丁先生,你忘啦?”   夏尔眉飞色舞,“咱们晚上有烤肉吃啦!!”   “嗯?”   康斯坦丁依旧困惑:“就这个?”   夏尔一愣,“有烤肉吃还不好么?”   “……”   康斯坦丁无奈地摇头,“你不要再唱了,这两天我消化不太好,我那份就麻烦你来解决了。”   “真的?这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啦!”   夏尔喜出望外:“您老人家上了年纪,要多注意身体啊,不如我去找看守要个炸鸡腿给您老人家补补身子?”   “……”   康斯坦丁忍不住想要翻个白眼,到最后,却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看着他的样子,夏尔就忍不住叹气:“康斯坦丁先生,我知道你是大人物,看不上这一顿烤肉,可现在我们已经被关到审判之塔里啦。   下半辈子要么是在这里过着包吃包住的日子,要么就被拉到绞刑场之后再也没有什么日子……   生活这么艰苦,就不要这么亏待自己啦,烤肉多棒啊,干嘛不喜欢啊?”   康斯坦丁摇了摇头:“夏尔,你会因为一顿肉而满足。是因为你的心里没有太阳。”   “太阳?”   夏尔笑了,“太阳早就下山了。”   “它还在那里,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康斯坦丁抬头,凝视着夏尔背后的铁窗,铁窗外的漆黑夜空:   “只要你站得足够高,哪怕是在漫长的夜里,闭上眼,也能听见那种震耳欲聋的声音。   那是太阳运行的巨响回荡在真空里,衰变在大气之中。它掀起了以太潮汐,无尽的光和热洒下来,推动这个世界的运转……   它就在那里,等待你去找到它。   当你心中有了真正的太阳之后,你就不会因为微尘而痛苦,因眼前的泡影而愉悦了。   ——你会看得更远。”   寂静,漫长的寂静。   夏尔呆呆地看着他,许久之后,似乎是发现自己需要给一点回应,才如梦初醒地点了点头:“哦。”   康斯坦丁的沉默许久,忍不住自嘲地笑了,挥了挥手。   “是我说了难懂的话,不用放在心上。晚饭时间到了,去吃烤肉吧。跟你说这么多,我也想多吃点了。”   “好诶好诶!”   在晚饭的钟声中,夏尔起身,翘首以待地等着牢门开启。   可许久之后,都未曾有人过来。   一片寂静。   有雨水滴答的声音响起。   年久失修的天花板上,粘稠的液体滴落了下来。夏尔感觉到脖颈上湿湿的,错愕地抬起头,伸手,一滴血红色的液体落在手中。   刺耳的尖啸声传来。   “又来了……”   夏尔轻声呢喃,却感觉眼前一黑,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扶着栏杆,几乎倒在地上,弯腰,恶心欲呕。   “******……又来了……”   他轻声呢喃,倾听着那血色的雨水一点一点落在自己身上的声音,回头时,整个房间已经被染成血红。   那些尸骸依偎在血红中,看着他,咧嘴微笑。   有的人悬挂在梁上,双腿欢快地踢打着,有的人躺在床上,手腕上切开了一道裂口,血水从里面流出来,宛如潺潺小溪。   牢门不知何时已经开了,在门口,那一具朽烂的枯骨低头看着他,似是康斯坦丁。   “夏尔,吃饭啦。”   他伸手,想要将他拉起。可那一只手在空中风化了,变成了灰烬。骸骨坍塌在地上,四分五裂,再无存留。   走廊中,遍地都是杂乱的尸首。他们像是死在一场剧变之中,那些魂灵仿佛还凝固在空气中,于是就有惨烈的尖叫声不断地回荡,此起彼伏。   错乱的场景不断的出现又消失。   有时候是森严戒备的守卫巡行,有的时候是无数愤怒的犯人暴动,还有的时候,是囚徒被扼死在囚笼里,面目狰狞。   更多的时候,这里都是空空荡荡的,寂静地像是死者的国度。   隐约有飘忽的影子穿行在走廊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彼此毫无察觉,却融洽地被囊括在这令人恍惚的错觉之中。   “假的……都是假的……”   那些残留在过去的影子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窘迫,嘲笑的声音响起。   夏尔抱住头,想要捂住耳朵。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在纷乱又残忍的景象里,看到一双眼瞳。   像是被覆盖在那些残忍场景的最底层,被掩埋在记忆的最深处,那些被遗忘的角落里,有人在静静地凝视着他。   她的面目遥远又模糊,可红色的长发却像是近在眼前。   那颜色宛如燃烧之后的余烬。   美得像是被诅咒了一样。   “妈妈……”   夏尔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个身影凝视着他,许久之后,转身离去。   “不要走!”   夏尔踉跄地爬起,追了上去,在那些层层叠叠的尸首之间奔行,想要拦住她:“不要走……”   恍惚之中,似是有一瞬间,他触碰到了她的发梢。   可下一瞬间,那个身影便消失了。   所有的一切都坍塌消失了,堕入深渊之中。   黑暗吞没了一切。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夏尔惊叫着直起身来,错愕的凝视着晒在脸上的炽热阳光。   正午的阳光耀眼,照进囚笼中来,洒落在脸上,便驱散了幻觉。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夏尔呆滞地凝视着四周,神情恍惚,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你醒了?”   室友察觉到他的惊叫,看了过来:“你还真是说睡就睡,怎么叫都叫不醒。如果不是医生说你在睡觉的话,我还以为你已经猝死了呢。”   夏尔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话。   沉默中,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紧握的右手。在展开的五指之间,有一根隐约的长发。   那长发是暗红色的,宛如火焰的余烬。   -   很快,他被轰鸣声惊醒。   大地震颤,天空上的云层碎散,无形的狂风从极远处席卷而来,又呼啸而过。   夏尔错愕回头,看向铁窗之外。   在尖锐嘈杂的巨响中,一道赤红色的光柱冲上了天空,将大半天空染成了血红,宛如无数血液翻滚沸腾。   “不会吧?又来?”   他轻声呢喃,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那不是错觉,他看到了别人同样惊慌失措的样子,还有监狱里响起的警报声。   “那究竟是什么?”   他困惑地凝视着那一道赤红色的光柱。   在对面,康斯坦丁抬起头看了一眼,神情就变地嘲弄起来:   “大概……是圣城新弄的的起床号吧。”   -   -   不好意思,有点卡文,月底最后一天,大家有月票的话就记得赶快投呀(~^~)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大源投影   两个小时之前   神圣复活大教堂·中央圣堂,戒严开始。   “应该要开始了吧?”   抽着烟的寂静乐师伫立在殿堂之外,回头看向沉寂的中央教堂。   在钢铁摩擦的低沉轰鸣中,铁墙缓缓展开,齿轮飞转,机枢展开,层层叠叠的钢铁机械从其中翻出,延伸向天空。   宛如沉睡的巨人缓缓起身,向着天空伸出手掌。   轨杆机预热完毕,炽热的水汽奔行在黄铜管道中,发出暴风驰骋的低沉呼啸。   音栓调整,六层键盘展开,两千四百根音管从墙壁之中伸出,刺向了天空,吞吐着大气,酝酿着震人心魄的巨响。   下一瞬,圣歌响起。   圣歌队齐声颂唱,那神圣的旋律扩散在空中,管风琴在六名乐师的同时协力之下迸发轰鸣,仿佛要托着那庄严的曲调飞向天堂之中。   炽热的水汽弥散在天空中,便折射出彩虹的绚丽光芒。   而在中央圣堂之中,除了庄严旋律之外,便是一片寂静。   所有观礼者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庞大的矩阵,   叶清玄伫立在最后一排的走道上,眼瞳眯起。   一束光芒从顶穹之上落下,洒在塞缪尔的身上。   他端坐在炼金矩阵之中,任由炽热的铜钉一根一根地刺入了自己的骨骼之中,接入血管,血色从细长铜钉中流出,融入水银里,迅速扩散。   他与整个炼金矩阵融为了一体。   恍惚之中,那白发苍苍的老者的身体中有什么东西扩散开来,它顺着无数线缆流入了整个炼金矩阵,接入中央圣堂,将自己和整个神圣复活大教堂都连接为一体。   此时此刻,整个庞大的教堂已然变成了他的躯壳,与他一同分担着那庞大的压力。   塞缪尔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瞳。   在他身后,那庞大的管风琴旁,六名预热风琴的乐师被庞大的压力所震开。   高达六层的庞大管风琴震颤着,在塞缪尔的操控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狂乱的以太洪流从其中喷涌而出,席卷向了四面八方。   可就在乐理的拘束之下,它们汇聚在了一起,激荡在每一寸空气之中,遵循着乐理,向着终点演化。   庞大的炼金矩阵在拓展,汲取着以太洪流,庞大的宿命之章从其中缓缓升起。   原本虚无的宿命之章此时此刻,终于得以具现为实体。   无数音符的奔流之中,音程组合,乐理构建,直至最后,幻化成庞大而辉煌的立体乐章。那无数音符此起彼伏的震荡着,波纹汇聚,掀起了肃穆森冷的旋律。   就仿佛是长夜之中漆黑教堂里回荡的残酷旋律。   那毫无温柔和怜悯的森冷曲调激荡着,呼唤以太,歪曲了定律,将现实撕裂。   于是,庞大的矩阵之上,陡然出现了一个凄厉的大洞!   虚无的以太之海转化为现实,从其中奔流而出。   以太之海,显现!   叶清玄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双眼睁大,贪婪地感悟着其中扩散开来的气息,解译法高速运转,   “开始了。”   轰!   在管风琴高亢的旋律之中,宿命之章激震,森冷的旋律震荡着,令那一片以太之海迅速地变化着。   塞缪尔正在‘坠落’。   向着以太之海的更深处……最底层……   直至最后,那沸腾的银光骤然消散。就仿佛一堵无形的墙壁被击碎了!   他已然进入了以太界之中!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忍不住坐直了身体,向前凑出,端详着塞缪尔周身的界域。那是并不存在实体的以太之界,只存在于理论和哲学之中,甚至难以描述的奇迹领域。   有学者认为,那是物质界的最底层,世界的基石,世间万物均建筑在此之上。   有的人认为,那便是物质界最真实的摸样,只不过人类的肉眼和感官无法探测到超出感官之外的事物,就好像无法描绘用肉眼观测不到的色彩,因此只能依靠以太来进行侧面的观察。   教士们说此处乃是灵魂的归宿,众生的灵魂海洋。   探索者们坚信那是一切奥秘的发源地,埋藏真相的所在。   无数乐师心甘情愿付出一切代价,只求一窥那界域的容貌。   而现在,塞缪尔终于击溃了那一堵横隔在物质界与以太界之间的墙壁,开辟出了属于自己的全新领域。   此处万物空白,等待着塞缪尔去创造。   在不通乐理的人看来,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在乐师们的以太感官中,却决然不同。   每一个人都通过不同的乐理和心音,观测到了不同的摸样。   有的人看到的是宇宙原暗,庞大而浩瀚的星空从黑暗中酝酿,即将喷薄而出。有的人看到了元素激变,地水火风在混沌大釜中沸腾……   而叶清玄所透过那一片虚空所看到的,却是高悬在遥远方位的死寂陵园——那是叶氏失落在以太界中的权杖——在九霄环佩的指引之下,他再次观测到那个飘渺又虚无的世界。   紧接着,下一瞬间,虚无开辟。   在那一片空白的区域中,不同乐理所组成的‘要素’缓缓具现。   首先,是‘血’。   一缕殷红的血色从塞缪尔的躯壳之中飘荡而出。   在乐理和旋律的阐释之下,‘原初之血’的存在铭刻在了以太界之中。紧接着,森严的乐理写入,无穷尽的乐章自其中展开。   瞬息间,在场的大师们发出惊叹的声音。   从未曾有人如此顺利地完成了第一步,这么多年的厚积薄发,看来塞缪尔将毕生的心血都投注在了‘原初之血’上。   紧接着,乐章拓展,紧接着局限的是‘传承’要素。以原初之血为基,将乐理传承,开辟出了未来的道路。   行云流水的运转之中,直至最后,无数宏大的乐章汇聚。   在令人瞠目结舌的狂暴以太波动之中,代表‘生命’的上位要素汇聚成功。瞬息间,苍老的塞缪尔大师骤然一边。   宛如时光逆转。   华发变作漆黑,皱纹消失无踪,浑浊的眼神重新凌厉。   转瞬间,端坐在宝座上的已经再非那个垂垂老矣的乐师,而是一个俊秀阴冷的年轻贵族。嘴唇鲜红似血,双眼仿若带着某种魔力,震人心魄。   宿命之章已经演进至最高潮。   在华丽森冷的旋律之中,‘血族’的传说缔造完毕,已经彻底写入了以太界之中,随着塞缪尔大师彻底转化成为有史以来第一名鲜血乐师,权杖的凝聚也已经到达了最关键的时刻。   在以太界的模糊虚影中,骤然有某种宏伟的东西浮现了。   恍惚之中,叶清玄仿佛看到了一个庞大的漩涡。漆黑的漩涡仿佛来自世界的最深处,无时不刻地将一切都拉入其中。   可下一瞬间,他又看到了一轮光芒万丈的烈日,烈日煌煌,将无尽的光芒和热量播撒而出。   两个矛盾的感应此时却结合在一起,宛如一体两面,不断切换,却令观测者的理智受到了庞大的冲击。   就仿佛某种观念被不断地改写,头疼欲裂。   叶清玄的脸色惨白,双眼崩出血丝。   狼笛伸手,猛然按在叶清玄肩膀上,狼嚎的凄厉之音骤然在叶清玄心中炸响。幻影之狼的兽性进入了他的意识中,强行将观测打断。   “不要看!”   狼笛低声说:“那是大源的投影。本身的造诣不到,看多了对你有害无益。”   叶清玄清醒过来,汗流浃背,剧烈地喘息着。   哪怕刻意地不去用眼睛去看,他也能够感受到,那庞大的投影从以太界的深处降临,汇聚在此处,融入了那要素之中。   最后,令那磅礴的宿命之章蜕变成某种瑰丽的奇迹结晶。   乐理骤然坍塌,整个乐章凝结成了实质,就好像一块泛着绮丽光芒的猩红宝石。   ——那是塞缪尔的权杖!   权杖凝结完毕!   所有人都发出如释重负的声音,低声赞叹:自今日起,圣城又将多出一名权杖,而世界上恐怕又会多出一名圣徒。   只是不知道圣人册封处会将哪一位圣徒的圣名与神器册封给他?   就在众人思索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   在炼金矩阵之中,血色的水银矩阵,旋即沸腾,气化,升腾。   层层管线之间,塞缪尔发出尖锐的嘶吼,宛如血液沸腾了,青色的血管从苍白的面孔上浮现,狰狞又丑陋。   崩!崩!崩!崩!崩!崩!   一连串破碎的巨响中,铜钉一枚枚地从他的身体中弹出,炽热的血气弥漫在空中,带着腐臭的味道。   明明是权杖融入了身体,可塞缪尔却仿佛被无数利刃刺穿,痛苦挣扎,抽搐着。   浓郁到极点的血色光芒从他的躯壳中爆发,幻化做猩红的光芒之柱,击穿了顶穹,冲上天空。   当叶清玄从呆滞中惊醒时,只感觉到如堕冰窟的寒冷。   哪怕是他也看得出,在那一柄刚刚缔造而成的权杖之上,无数乐理暴乱地挣扎着,就像是强酸和强碱被倒入了同一具釜中,互相绞杀,行将崩溃!   “出问题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看太阳   在痛苦地嘶吼着,塞缪尔浑身抽搐。   暴乱的乐理不受控制的扩散,从塞缪尔的周身席卷向其他区域。   那鲜血结晶一般的权杖融入了他的身体,却令他血肉迅速地变化,毫无征兆地膨胀、干瘪,转瞬之间无数肉瘤从身体中生长而出,然后又迅速的腐烂,留下巨大的疮口。疮口在旺盛的生命力之下愈合,然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折磨。   就像是变成一个疫病农庄,那些畸变的血肉不断地浮现又消失,令躯壳迅速异化。   而就在这飞快的畸变之中,塞缪尔蜷缩在自己的铁椅上,张口,嘶吼咆哮。尖锐的犬齿却从他的口中生长而出。   预想之中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权杖并没有在成就之时崩溃。   但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乐理竟然会在一切结束之后掀起暴乱。   就好像是塞缪尔控制着自己的权杖想要自毁一样。   自古以来,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塞缪尔他……竟然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权杖?   不对,是他的权杖在抵触他!   权杖在融入他身体的瞬间,就与他本身的乐理互相排斥,彼此对撞,瞬间摧垮了他体内的乐理,宿命之章迅速地崩溃,发狂地想要脱离他的身体。   权杖震颤,不论塞缪尔如何控制,都如同野马一般,一次次地将他掀翻!   他自己的权杖……竟然在抵触自己?   简直不可思议!   瞬息间,观礼的大师们从惊愕中转醒,起身,彼此手中的乐理交织,杂乱的旋律轰鸣,笼罩向了发狂的塞缪尔。   中央圣堂的管风琴迅速变化,再次演奏神圣旋律,层层领域交织,是要将塞缪尔镇压封印!   一道道光环从天而降,束缚在塞缪尔的身体之上,一点点地渗入体内,所过之处,一切乐理都被强行桎梏。   这就是众多大师前来观礼,圣城将仪式安排在神圣复活大教堂的原因。   倘若权杖晋升失败,那么观礼的大师和圣徒们就会联手镇压暴乱的乐理,将损失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可是现在,在众位大师联手桎梏之下,塞缪尔的权杖却爆发出一波又一波的反震,强行撕裂束缚,想要突破封锁。   每一次挣扎都会令塞缪尔的大量血液蒸发,越发的痛苦。现在在炼金矩阵之中的塞缪尔已经变成了枯瘦苍老的男人,满头白发掉了个精光。   权杖……在抽取他的生命力!   “这不可能的……”   他猛然伸手,刺入自己的胸膛,握紧了结晶化的权杖,发狂地咆哮:“不应该有任何杂质的!”   权杖剧震,崩裂出一道道缝隙。   他惨叫着,浑身缓慢地膨胀起来,皮肤炸裂,巨大的蝠翼从背后生出,惨烈的白骨之上覆盖着血肉模糊的筋膜,在空气中痛苦抽搐。   叶清玄呆滞地看着这一幕,百思不得其解。   权杖在反过来,想要控制塞缪尔?   简直就像是活了一样,它抽取着自己主人的生命,侵蚀血肉,要将他改造成某种最适合自己的东西……   就像是鞋子不合脚,便要强行撑大两码一样!   “有问题……”   在一片混乱之中,叶清玄伸手,月光引线从手中弹出,丝丝缕缕绕过了镇压的乐章,穿透了炼金矩阵的外壳,接入核心。   暴乱的乐理纷呈而至。   解译法疯狂运转,再次解构着炼金矩阵的运行原理。   规模浩大的炼金矩阵之中囊括着数百部乐章,被立体构架为四大区域,想要彻底解析,无疑是天大的工程。   但叶清玄根本不去翻阅任何详细内容,掠过一切细枝末节,直奔主题。不管任何模块中的乐理和分类,只从其中寻找异常的部分。   随着权杖的失控,炼金矩阵中定然有一部分受到了侵蚀和影响。就好像一只黑犬混在白色的羊群中,倘若以这个角度出发去寻找,未尝没有可能。   只是瞬息间,第一层表面矩阵——对外表象的音符流出界,解构完毕!   紧接着,乐理运行的创造界,解构完毕!   再然后,要素形成界解构完成。   直至最后,叶清玄终于在‘活动界’寻找到了问题所在:   ——初始之血!   作为权杖要素基础的初始之血,暴动了!   在那赤红的要素之中,有什么绝非塞缪尔的东西在发狂地生长,汲取着生命的力量,强行将权杖的性质改变……   就像是垂死的蛇从农夫的怀里醒了,张开獠牙,将毒液注入。   叶清玄恍然大悟。   确实在权杖晋升的过程中,会出现诸多问题。作为权杖基础的核心要素绝对不可能出现除了自己的乐理之外其他的气息!   除非,初始之血并不是他的作品   想到这里,叶清玄看向塞缪尔的眼神就变得怜悯起来:他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在大师位阶卡了这么多年,好听一点叫做厚积薄发,难听一点就叫做毫无寸进。   大师虽然尊贵,可全世界却有数百人,更何况是在随时可以人造大师的圣城,谁会在乎塞缪尔这一个?   倘若对于其他乐师来说,这只不过是苦闷和打击的话,那么对于塞缪尔这种渴望着权与力的人来说,眼看着圣徒的宝座在前,自己却触不可及的感受简直是在地狱的烈火中煎熬。   更何况,就连狼笛这样的家伙都能进阶权杖!   为什么就是自己不可以?!   世上最令人发疯的就是修女的屁股神父能摸我却不能……尽管这逻辑很扯淡,但执迷一生的塞缪尔已经分不清楚了。   所以,才选择了铤而走险。   哪怕借助外物也要构建初始之血的要素……   叶清玄恍惚了一瞬,下一刻,神情就变得决绝,反手按向狼笛,从他的靴筒中拔出了一柄漆黑的匕首,两三步之间向前跨出,瞬间就越过了众多大师的桎梏乐章,直扑向了炼金矩阵。   “叶子你要干什么?!”   狼笛色变:“炼金矩阵正在超负荷运转,贸然干涉的话会爆炸的!”   话音未落,叶清玄手中匕首倒转,向下刺落!   崩!崩!崩!   并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爆炸,反而是一连串破碎的凄厉声响接连不断地响起,紧接着,血色的水银骤然蒸发。   叶清玄捂住了面孔,只觉得炽热的风从周身席卷而过。   而就在匕首之下,那代表着初始之血的元素彻底分崩离析。   那濒临爆发的乐理骤然坍塌,就像是被抽取骨头的蛇,转瞬间,炼金矩阵分崩离析。紧接着,大师们的桎梏乐章从天而降,彻底地封锁了权杖中的力量。   一片死寂中,只剩下塞缪尔惨叫的声音。   汗流浃背的叶清玄起身,丢掉了手中断裂的匕首,喘息着走出矩阵。   狼笛凑上前来,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神情一片赞赏,丝毫不见刚才的慌张:“就知道你有办法,又给你出风头了!”   叶清玄笑了笑,瘫坐在椅子上。   光是刚刚解析整个矩阵,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了,现在他只觉得神智昏暗,眼前发黑。   中央圣堂现在一片混乱,静默机关紧急维持秩序,狼笛找来了圣咏学派的医师给叶清玄看过之后,发现他只是消耗过大,直接丢了一张毯子和一杯热咖啡给他之后就走了,现在场内还有比他更需要治疗的人。   ——塞缪尔。   在数名圣咏乐师的联手治疗之下,濒死的塞缪尔好歹吊起了一条命,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皮包骨头,奄奄一息,浑身发白,就像是一具被抽空所有血液的干尸,意识模糊,呼吸若有如无。   紧急处理完毕之后,他就被抬上担架,送往医院。   可就在破碎顶穹上照下来的阳光落在塞缪尔身上时,担架上晕厥的塞缪尔骤然睁开眼睛,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   阳光落在他的身体上,便像是灼热的铁汁,瞬间将他的部分身体烧焦,化为飞灰。他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猛然弹起,手脚并用地爬行,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瞬间便躲进了暗影之中。   “渴啊……”   他尖叫:“渴!给我水!快给我水!”   那声音尖锐地像是铁丝,就在所有人错愕的瞬间,塞缪尔暴起,猛然扑到了身旁那个前来观礼的年轻乐师,尖锐的犬齿撕开了他的喉咙。   痛饮清泉。   随着响亮的咕咚声,血液流进他的身体,令他的身体迅速地恢复,变得强壮而丑陋,浑身依旧惨白,没有一根毛发。   活像是食尸鬼。   “他异变了。”   有人低声呢喃。   眼看众多寂静乐师扑了上去,狼笛叹息了一声,拍了拍叶清玄的肩膀:“走吧,接下来这里已经没我们的事情了。”   “塞缪尔堕落了?”叶清玄低声问。   “或许吧。”狼笛点了一根烟,闷声说:“你看,他那样子,哪里像是个人?下半辈子最好的结局就是在审判之塔的地宫里过一辈子了。”   叶清玄一愣,“审判之塔还有地宫?”   “大概没有吧。”   狼笛摇头:“大家都说没有,看来是没有了。”   叶清玄听懂了他的意思。   “别发呆了,走了,该我们干活儿了。”   狼笛转身,走向门口的马车:“等了这么长时间,总该有效果了。”   话音未落,第二声轰鸣传来。   叶清玄回头,看向身后的方向。   极遥远处,钢铁的审判之塔冒出了黑烟,破开了一个大洞。   -   -   此时此刻,审判之塔尸骸遍地。   夏尔呆滞地看着牢笼之外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分外熟悉——或许是在他的幻觉里,或许是在他的生活之中。   那些都是审判之塔的守卫,他们人都还不错,虽然有的时候很凶。还有两个人刚刚结婚生了孩子。有时候夏尔去跟他们套近乎,他们开心的时候都会送夏尔烟抽。   现在他们都死了。   幻觉中看到的东西,变成了现实。   他陷入恍惚,浑然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可很快,巨响声爆发,铁门轰然破碎。   在门外的血泊中,康斯坦丁从牢笼中走出,展开双手,任由前来营救的人为自己披上那一层黑色的长袍。   “起床啦,夏尔。”   康斯坦丁凝视着魂不守舍的夏尔,伸手:   “走吧,我带你去看太阳。”(~^~)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一只没有绣花的鞋   等叶清玄的马车赶到时候,审判之塔已经断为了两截。   火焰已经被扑灭了,浓烟滚滚冒出,紧接着消散在被召唤来的飓风里。   半截破碎的塔倒塌在地上,压垮了围墙,一头栽进了某个部门的大楼里,宛如一柄利剑,将一栋大楼劈成了两栋。   圣殿骑士团已经奉命入城,将整个地方都隔离起来。   为了防止动乱,教团甚至派出了一个支队的福音装甲,十六台福音装甲高悬在天空之中,叹息大剑已经被血色染红。   混乱在萌发之前就被强行镇压起来,可当叶清玄看到这一副景象的时候,依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革命军竟然在圣城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这是怎么回事儿?”   狼笛望向汗流浃背的典狱长。   在监禁和看管之中,典狱长的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哪怕非他之罪,恐怕这个典狱长也到头了。   穿着黑色制服的静默机关成员走上前来,低声对狼笛耳语了几句,狼笛的面色也变成了铁青。   “那群混账!”   他咬牙,“劫持了今日试验升空的新型空艇,直接撞断了审判之塔!幸亏方圆几公里都是戒严区,没有平民,否则……”   叶清玄沉默,回头看向市中心的方向。   倘若那群家伙,直接撞在那里的话……   想到了到时候的后果,叶清玄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很快,一具扭曲了的漆黑空艇从废墟中被清理出来。在轰鸣的乐章里,长达数十米,重达十六吨的钢铁飞鸟悬浮在空中,已经面目全非。   “伤亡呢?”狼笛问。   “死了四十四个。”   调查员回答:“受伤的人……几乎遍地都是。现在犯人大部分已经移交到其他两座监狱里了,中间有人试图暴动逃走,死了三十几个。”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福音装甲,沉默地叹息大剑上血迹未干。   叶清玄沉默许久,看向狼笛。   “值得么?”他问。   为了查清革命军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就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伤亡,真得值得么?   “就算我们不调查,他们照样也会劫狱。”   狼笛的眼瞳闪过一丝狂躁的绿光:“那群混账,胆子还真是大啊……竟然搞了这么大一个新闻。”   叶清玄伸手,扒着裂缝踩到了断塔之上,凝视着远处黑烟未曾散尽的审判之塔。   说句难听的话,圣城是否倒霉并不关心。   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很快,狼笛将一本通行证丢进了他的怀里,两人穿过层层的戒严和防卫,走向了审判之塔。越是向上,场景便越是惨烈。   在前进到裂口处的时候,楼梯已经被干涸的血色覆盖,踩上去之后,便感受到了令人作呕的粘连触感。   没有被断墙掩埋的尸体有七具,在高空越发寒冷的风中已经冻僵了,连血都结了冰。   一名寂静乐师蹲在尸体旁边,手指从伤口上抚过,“是个快手,一瞬间喉咙就被切开了——动手的人是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到死都没有反应过来。”   “内应?”   “或许。”寂静乐师颔首:“不排除有幻术的可能。”   叶清玄伫立在破碎的牢门之前,低头凝视着简陋的室内——这里就是夏尔的牢房。但里面已经是一片废墟。   他弯下腰,从断裂的床板上小心地收起了几片碎纸。   那是夏尔闲极无聊时画的涂鸦,难看又随性,没有丝毫价值。   有人拦住了他,“这个是证物,不能取走。”   叶清玄没有动作,只是抬头看着他。狼笛拦住了那个人:“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他拿去好了。”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点头。   叶清玄将它们小心迭起,夹在随身的笔记本里。   旁边沉默的乐师睁开眼睛,“现场以太的读取完成了,杂音干扰太大,他们带了干扰装置,我们能读取到的记录都被覆盖了。”   狼笛挥手,“能找到多少就放多少。”   很快,在低沉的大提琴声中,纷乱的以太汇聚而来,光影重现。   在充满嘈杂和白斑的影像之中,只能看到数个模糊的人影,断断续续的闪过了几个片段。依稀能够看出那群人冲了进来,打开杀戒。   康斯坦丁走出了牢笼,披上了黑衣。   最后伸出手,对谁说了一句什么。   就仿佛察觉到了来自未来的窥探,在角落中,某个人影猛然抬头,模糊的面目上,一双紫色的诡异眼瞳夺人心魄。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所有的记录都被清洗了。   “简直就是什么没有剩下啊。”   狼笛叹息:“那群家伙是怎么走的?不要告诉我,我们连那群王八蛋怎么离开的现场都不知道。”   “……还有更糟糕的消息。”   有带着白手套的乐师递上了一只鞋子,鞋子的样式古板又难看,四十码,鞋梆子上海印着圣赦部的标志,是监狱里统一发放给犯人的冬鞋,但并不保暖,犯人们普遍反映这玩意穿起来膈脚,要垫好几层卫生纸才行。   狼笛愣了一下,接过了鞋子,拔刀,从撬开了鞋底,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从夹缝中掉了下来,落在地上,便发出令人心凉的清脆声音。   他陷入沉默中。   那是夏尔的鞋子。   静默机关将特质的追踪媒介放进夏尔的鞋子里,以备将来随时锁定夏尔的所在位置和范围。却没有想到,这只鞋子没有穿在夏尔身上,反而出现在了这里。   一群分秒必争的越狱犯,竟然有闲心在监狱里把鞋换了?   还是说,被换下来的鞋只有这一只?   既然这只鞋子暴露了,那么,夏尔呢?   “未必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叶清玄接过了鞋子,神情没有愤怒或者焦躁,眼神沉寂,许久之后说道:“这一只鞋子,可能是他特意丢到这里的。”   “嗯?”狼笛皱眉:“他没道理这么做吧?”   “可能是向我们传递什么讯号。”   叶清玄陷入沉吟:“他可能发现了什么,为了提醒我们,只能将这一只鞋子脱……脱……”   还没有说完,他就愣住了,很快,他抬头,看向狼笛:“搜查废墟,有没有尸体的脚上只有一只鞋子!”   十分钟之后,一堵坍塌的墙壁被掀开,露出下面被压成粉碎的尸体。   在尸体光秃秃的左脚上,什么都没有。   叶清玄伸手,手指虚比度量。   不大不小,那一只脚正好四十码。   “果然……”   叶清玄轻声呢喃,神情变得阴沉。   他的猜想被印证了:鞋子是夏尔主动脱掉的。因为他发现,他如果穿着鞋子的话,一定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回头,看向狼笛。   “现在有两种可能。”   他的声音直接从狼笛的心中响起:“来营救的人里,有一名启示学派的大师,清洗掉了现场所有的记录,而且会发现鞋子里的媒介,夏尔不得不丢掉自己的鞋子。”   “另一种呢?”   “另一种就更糟糕了。”   叶清玄的声音变冷了:“夏尔为了自保,不得不换了一只鞋子。甚至可能革命军的人已经知道卧底的鞋子有问题。   也就是说……   ——静默机关,有内鬼。”   狼笛沉默,表情变得铁青。   “是否有内鬼,现在还不能确定,为今之计,必须先找到夏尔他们在哪儿。否则整个卧底计划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叶清玄问:“静默机关不会只有这么一手准备吧?”   “还有其他。”   狼笛颔首:“在他入狱之前,为了确保万全,我亲手给夏尔注射了追踪药剂。几个月之内,他的内分泌会出现一些问题,汗液增多,而且残留会更久。只要他还在圣城,我的狼就一定能够找到他。   但是,需要时间……”   叶清玄沉默许久,缓缓颔首:“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但愿夏尔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谁都没有想到,卧底计划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困境。   失去了一切线索之后,只能被动的等待。   从那天开始,夏尔和革命军就消失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三百四十五章 酝酿   阴冷的狭窄房间中,一柱惨白的灯光照亮了一张胡子拉碴的脸。   “姓名。”   黑暗中有人问。   中年男人叹息,“安德烈,安德烈·威尔森。”   “性别。”   安德烈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不情愿地回答:“……男。”   “嗯。”黑暗中的人点头,语气嘲弄:“看出来了。年龄”   安德烈不耐烦了,“你能不能问点有意义的?”   “好啊,难得你喜欢直奔主题。”   黑暗中的人翻阅着手中的档案,漫不经心地说道:“唔,结过婚了,据说你在外面跟某个女人来往密切啊,是出柜吧?”   安德烈一愣,旋即脸色铁青:“叶清玄!你不要太过分!拿着鸡毛做令箭吓唬谁呢!”   “吓唬你啊。”   黑暗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手中抓着一张加盖了印鉴和签名的准许书,笔直地杵在安德烈的脸上:“看清楚,你现在在接受静默机关内部审查!   我问!你答!信不信我立马就让你去审判之塔?”   安德烈暴怒:“你敢!”   黑暗中,那一只手僵硬住了,许久之后,缓缓地收回了那张许可书。叶清玄轻声叹息,似是无可奈何。   安德烈忍不住笑了,可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浮现,一只从黑暗中伸出的手掌就抓住了他的头发,猛然将他按在桌子上。   嘭!   安德烈眼前一黑,下意识地挣扎,可紧接着,一柄匕首就贴着他的脸钉在桌子上,勿自震颤着,嗡嗡作响。   在匕首的锋刃上,倒映着一张苍白的脸。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了,双眼布满血丝,凝视着的人的时候,眼瞳是漆黑的,令人心里发毛。   “你猜对了。”   叶清玄说:“我敢。”   “你……”   安德烈下意识地张口,可匕首的锋刃便倾斜下来,堵在他的嘴边。   “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师兄,请我将来作为他婚礼司仪的人,现在因为你们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到一群人渣里去做卧底。   因为你们之中的某个人,他已经失踪六天了,生死不知。   而你们,这群无所事事、坐在办公室里吹冷空调,翘脚看新闻的傻逼,却在质疑我有什么资格来审查你们?”   那声音带着森森寒意,像是刀锋,按着他脑袋的手指冰冷,毫无温度。叶清玄凝视着刀刃的倒影,看着那一双颤动的眼瞳,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安德烈·威尔森,我现在是获得了教皇厅授命的内部审查官,全权处理一切有关内部机密泄露的事项。   我问,你答。否则我大可以开一张三十年的假条给你,送你到审判之塔度假去。明白?”   这个混蛋,他说的是真的!   那一双眼睛告诉安德烈,这个家伙已经快要疯了,他说的一切都毋庸置疑。教皇厅那群傻逼官僚为了安抚这个要发疯的家伙,便给了他一柄剑,现在这一柄剑在他的手里,他握着剑,想砍死谁,就砍死谁。   那么,谁想当第一个牺牲品?   此时此刻,安德烈的心中泛起了浓浓地苦涩,分外悔恨,早知道是这样,干嘛去为了所谓的面子去撩拨这个疯子的虎须?   谁都知道,这个混蛋在圣城大门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斩下了柯尔特的头,证据确凿,结果无罪释放。   现在他身份高贵,哪怕杀了自己,难道自己还能抱着脑袋去圣赦部跟人讲道理?   “看来明白了?”   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叶清玄露出一丝嘲弄地笑:“早这样不就好了,乖,我们重新再来。对了,你知道在我面前说谎话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了,对吧?”   安德烈咬牙,闭上了眼睛。   -   -   三十分钟后。   安德烈如同行尸走肉一样从门后走出,双眼空洞,旋即便被等待许久的同事们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听情况。   还有的人充满怜悯和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显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安德烈捧着一杯热咖啡,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恍如梦醒地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有说。   倘若他精通东方文化,此刻定然要双眼含泪吟一句‘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可惜,他别说东方文化,就连十四行诗都写不出来,嘴唇开阖了半天,到最后变成郁结的沉默。   跟那个白头发混账在一个房间里坐了半个小时,他的底裤都被扒出来了,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被排查了一遍,甚至连性取向都没有放过。   家族、情人、前妻、孩子甚至银行账户全部都已经变成了简简单单几句话被记录在那个家伙的手中的笔记本上。   他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抓住身旁的人:“不能让那个家伙再胡闹下去了!否则……狼笛先生,狼笛先生去哪儿了?”   旁边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面露苦色,都沉默了起来。   -   -   在充满陈腐味道的气息中,黄铜升降机的大门艰难地洞开,钢铁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   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   在昏暗中,狼笛捏住鼻子,手提着风灯,沿着小径前行。在风灯的照耀之下,两侧高耸的漆黑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古老的卷轴。   就连走道中都堆满了不知道来自于何方的典籍和古卷。   庞大的地下广场中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寂静地就连呼吸声都变得如此清晰。   这里像是一个庞大的储藏仓库,可是却没有丝毫的灯光,一片黑暗里满是死寂,就连虫子在这么阴冷寂静的地方都生存不下去。   这里是静默机关圣城驻扎机构之一,附属于神器厅的部门——禁忌典籍保管处。   一开始的时候,这里收藏的是涉及禁忌乐理的书籍和乐章,到后来,在历代乐师的扩充之下,已经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图书馆。   从全世界各个派系,各个学派,各个黑乐师身上搜集来的乐理、乐章和技术在被销毁之前,都会统一抄录,封存在此处,以备不时之需。   几百年过去了之后,谁都部知道这里究竟藏了多少东西了。   几万卷?几十万卷?几百万卷?   现在这里已经不是图书馆了,而是书的墓地。因为它们一旦来到这里,就再也不会出现在阳光之下。   就像是将书埋进了棺材之中。   书就像人一样,在黑暗中慢慢的落满尘埃,字迹模糊,渐渐地死去。   因此,这里才带着墓地的腐朽气息吧?   狼笛捂住嘴,终于找到了那个落满尘埃的柜台,伸手,轻轻按了一下铁铃。在清脆的声音扩散在黑暗里,许久之后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又是你这只狼崽子?”   狼笛转身,看到面前的侏儒。   那只有常人三分之一高的侏儒坐在轮椅上,脸上长满了皱纹和苔藓,眼睛里满是白斑。就像是寄宿在这个庞大的墓地中的游魂。   他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了,甚至就连自己的身体仿佛都和轮椅长在了一起,不分彼此。那布满铜锈的轮椅运行起来却丝毫没有任何声息,就像是翱翔在黑暗中的幽灵。   不过看他现在不耐烦的样子,反而令人觉得是狼笛阴魂不散。   没办法,不论哪个喜欢安静的人连续六天被人每天上门打扰,脸色都不会好。   狼笛挤出无奈地笑容,拿出一张单子:   “管理员先生,我来借书,麻烦了。”   侏儒管理员借过单子看了一眼,不耐烦地将单子丢到一边:“狼笛,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就不要装蒜了。   这些书,看来都不是你要看的吧?”   “呃……”   狼笛的神情尴尬起来,吞吞吐吐地回答:“是一个朋友,是机关的编外,也不算违背规矩。”   “哦?看来你那位朋友不简单啊。”   侏儒管理员漫不经心地点头:“唔,半步大师,那也算前途无量。”   “啊……嗯?!”   狼笛一愣,旋即眼珠子都瞪出来:“半步大师?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所以我就讨厌你们这些家伙,装来装去,烦不烦。”   侏儒撇了他一眼,从柜台里抽出几张单子,拍在他的面前:   “看清楚,这是你这两天借的书单,你看看……”   狼笛看了看,依旧一头雾水,一脸懵逼。   侏儒不耐烦地撇嘴,开口解释道:“一共六天,你借了十七本不同领域和派系的禁忌乐章。还有超过三十本的乐理论述,甚至其中还有来自黑乐师的技术和乐理,而且毫无联系。   前两天你那朋友还在看《从炼金术的四变化浅论变化学派核心》这种入门小儿科,今天就跳到了《裂变元素的以太拟像》这种偏门的专家领域。   然后中间还在参看《神圣的兽性》、《教条之道》这种各个派系提纲挈领的论述。   倘若是刚刚入门的乐师,根本不会有心力去关注这么庞杂的领域。而且这么毫无章法,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简直是在自毁前程。除非……”   除非?   除非什么?   侏儒的话停在了这里,可狼笛却终于恍然,露出自嘲地神情:“除非他是歪曲级巅峰的乐师,已经进入了‘补完阶段’,对不对?”   补完阶段,在自身派系达到登峰造极的歪曲级乐师在创作宿命之章,踏入大师的领域之前必须要经历的阶段。   在这个阶段,哪怕是专修一系的大师也会将另外六系的所有基础乐理和能够和自身体系结合的乐章全部进修一遍,以期得到更多的感悟和想法,令自身所建立的体系更高的完成度。   唯有七系乐理具在,才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宿命之章’。   就像是将残缺的自我补完一般,这个阶段被乐师们称为‘补完阶段’。   “不错。”   侏儒颔首,“那你那个朋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咳咳……”   狼笛露出一言难尽地复杂神情:“他半个月前刚刚进阶共鸣,老实说,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等级。”   “共鸣?”   侏儒那惨白的眼珠子几乎瞪的有原来三倍大,“那他翻这么多东西干嘛?想自杀?”   狼笛忍不住别过头,幽幽地说道:   “他说想要作曲,所以准备看点书酝酿一下……”(~^~) 第三百四十六 审查   依旧是一个阴冷狭窄的房间里,依旧是一束惨白的灯光,黑暗中传来另一个冷酷的声音。   “姓名。”   “夏尔,男,十九岁,未婚,爱过,不后悔,保大,不是处女座,咸的,不办卡……”   在灯光下,那个头发蓬乱的年轻人一张嘴就喋喋不休,直到一只愤怒的手掌拍在桌子上:“问什么你说什么!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好好好。”夏尔满脸堆笑:“我这不是怕您累着么。”   “哼,那可未必。”   黑暗中的声音满是嘲弄:“听说你也想加入我们,不过根据我们所知,你似乎连正式乐师都不是?”   “可我学历高哇!”   夏尔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好歹还是安格鲁皇家乐师学院毕业的呐!满分毕业!破了乐史系记录的!而且,我多才多艺啊!会唱歌会跳舞会画画会写字,要不我给你唱……”   啪!   拍桌子的声音打断了他。黑暗中的人冷哼一声:“问什么答什么,无关的东西不要讲。”   “好好好。”夏尔点头端坐,宛如小学生上课,挺得笔直。   “你曾经在皇家研究院的技术部门工作,据我所知,你是牛顿大师的私人助手,主要负责什么?”   啪!   愤怒的拍桌子声音响起,是夏尔。   黑暗中的人吓了一条,却看到夏尔怒不可遏的按着桌子。   “您是不知道啊!那个老东西简直不是人!不是人呀!”   他指着自己的脸,一脸愤慨:“您看看,我好歹也算是个圣城985/211的名校出身呀!自从跟了那个老王八蛋,就光顾着给他招妓、点外卖、买酒、买马、写报告、跑报销、擦屁股去了!而且你那老混蛋光顾着自己玩,竟然不带我!你说他是不是个东西!提起来我就忍不住生气,这位长官,我心里苦啊……”   夏尔一张口就滔滔不绝,讲了足足有五六分钟,审查官才反应过来,强行让他闭嘴。经过了夏尔的弱智光环洗礼,他的脑子明显有点不够用,懵了半天才继续:   “你是圣城注册一级机械工程师?”   “恩恩。”   夏尔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神情纯洁:“其实是学校东门那个做假文凭的那儿买哒!八十块一本,还带照片呢!长官你要有需求不如我帮你介绍一下?”   “闭嘴!”   ……   十五分钟后,夏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一头倒在脏兮兮的床上,埋头抠脚。   已经足足七天了,一个星期。   自从他昏迷之后醒来就躺在了这里,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也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哪儿。这七天以来,每天有人来送饭,一日三餐,吃了睡,睡了吃,起来上厕所都需要打报告。   而且,自己除了那群和自己一起从监狱里出来的人之外,自始至终未曾见过其他革命军的成员。   根本就和监狱没什么两样。   就连室友都没换。   “哟,你回来啦。”   床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抬起头,张口说道:“内部审查很麻烦,对不对?”   “嗯,但还好。”   夏尔假装还是对那个大胡子说话,带着笑容:“大家都是好人,没有为难我。”   那个蠕动的东西僵硬了一下,像是愣住了,很快便摇头:“放心吧,康斯坦丁先生很看重你,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说话的时候,他的血肉抽搐着,留下了淡紫色的粘液。扭曲畸形的面目开阖,说话的声音带着某种噪音。   被某种血肉覆盖的室内充满了腐烂的味道,墙壁蠕动着,像是怪物的胃壁。   夏尔没有说话,只是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深呼吸。   深呼吸。   深呼吸。   他睁开眼睛,天花板上的血肉蠕动着,像是千百个笑容重叠在一起。   夏尔盖上了被子,蜷缩在黑暗里。   “******。”   他轻声呢喃。   ******……   -   -   另一个房间里,寂静中,有人敲门,推门而入。   康斯坦丁坐在窗前,沉默地看着书,察觉到有人进来,便抬起头。   “审查已经结束了,先生。”   负责审查的人站在他身旁,将一份文件交给他:“这是审查的过程和记录。”   康斯坦丁抬头看着他,语气不无讽刺:“这么说,我的软禁生活也可以结束了?”   审查者笑了笑:“盖乌斯大人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毕竟现在外面风声紧,大家最好都不要出门。”   康斯坦丁看着他,“然后方便你们关起来审查?”   “这只是为了安全必要而已。”审查者解释道:“毕竟,很难保证那群人里面没有卧底。”   “你看谁像是卧底?”   康斯坦丁笑了,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像么?”   “大人您说的是什么话。”   审查者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起来了。   “我在外奔波了几十年,这个副统领做的有名无实,恐怕组织内部也有很多人不认可我吧?”康斯坦丁淡淡地说道:“这一次我能出来,恐怕有些人不会很开心。像我这种唱反调的老鬼,竟然没有死在里面……”   审查者的神情僵硬了,没有答话。   康斯坦丁笑了笑,没有继续说道,只是淡淡地问:“盖乌斯现在在圣城吧?”   审查者沉默许久,缓缓点头。   “他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盖乌斯大人现在有要事准备,暂时无暇他顾。”   “我明白了。”   康斯坦丁点头,眼瞳垂落,似是失望。   “在下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审查者将文件小心地放在桌子上:“‘卧底’的事情已经有了猜测。接下来几天会出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希望您不要介意。”   康斯坦丁翻开文件,看到夹在里面的照片。   “竟然是他?”   -   -   晚饭时间,静默机关的办公室。   一片寂静,遍地垃圾,到处堆着圣城的地图和历年的文件。垃圾桶里散发着隔夜食物的臭味,还有男人的臭袜子味儿。   几个睡袋被胡乱地卷着丢在了墙角。   桌子上摆着几盒刚刚送到的披萨,一群好长时间没有洗过澡的人埋头啃着外卖,没有人敢说话。   气氛一片凝固。   就像是房间里藏着一颗即将爆炸的以太炸弹。   在办公桌后面,烟灰缸的烟头堆成了山。有人躺在椅子上,两只脚翘在办公桌的那堆文件上。低头看着一杯厚重的书,白发撒乱。   这么多天了,从来没有人见到叶清玄睡觉,他好像一直就坐在那张办公桌的后面,沉默地看着他们,带着血丝的眼瞳锐利,像是要戳破所有的伪装,找出那个内鬼。   偶尔空闲的时候,他便像是现在这样的翻书,不发一语。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办公室里的气氛也越发的紧张。那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慌乱地躲闪。   到现在,已经一个星期了!   谁都能够感觉到,面前这个看似冷静的年轻人快要爆炸了。   谁都不希望那个炸弹炸在自己的头上。   这个家伙可是从不介意找个人来随意发泄一下的!   因为这个,这些日子以来所有人都努力埋头工作,办事效率相较以往提高了好几倍,要是他们月底还有奖金可以发的话,定然欢欣鼓舞。   只可惜,所有的奖金都被叶清玄扣到了一干二净。   令人窒息的沉默一直持续着。   在沉默中,叶清玄的书看完一本又一本,速度飞快,毫无间隙。就好像看的不是晦涩难懂的乐理,而是什么灌了几百万字水的传奇小说一样。   随着那一叠书越堆越高,所有人的心都越来越纠结。就好像那一叠书倒塌的时候,他们也会被彻底的埋葬。   他们仿佛看到这个年轻人彻底的爆发,将他们一个个送进审判之塔画面。   直到匆忙的脚步声响起,汗流浃背的信使推开门,说出了令所有人几乎喜极而泣的话语:   “我们找到夏尔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洗手   深夜,浩荡的钟声扩散在夜空之中。   寂静的教堂,圣徽之下,苍老的男人闭目祈祷,在柔和的灯光照耀之下,投下了飘忽黯淡的影子。   在一片安宁之中,就连那一只钢铁手臂都变得柔和起来,不似凶器。   祈祷结束,亚伯拉罕睁开眼睛,怔怔地凝视着圣徽。   似是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到白发的少女,便露出笑容,向她招手。   “老师,我找了你好久。”   白汐乖巧地坐了下来,“原来你在这里。”   亚伯拉罕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一直心烦意乱。只有来这里,才会心安。”   “这里?”白汐困惑。   “这里有神。”   亚伯拉罕凝视着圣徽:“我向他祈祷夏尔能够平安无事。”   白汐随着他看向那个简单的标志,又回头,困惑地看着老人:   “老师也会信仰神吗?”   “或许在别人看来很好笑吧?人老了,竟然就和年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亚伯拉罕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我不信仰神,因为我没有什么可向神祈求的。但我现在却希望这个世界上有神存在,能够庇佑你们都平安无事。让你、小叶子,还有夏尔都有远大的未来。   抱歉,其实这些本来应该由我来做的,可是我做不好。”   “老师你已经做的足够了。”   亚伯拉罕摇了摇头,“几十年来,我困惑于这个世界的构成,可现在,我却开始畏惧了。我与它格格不入,却又欲求它能够待我温和。   这是我本性中的软弱……”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苦涩:“我竟然觉得,这样软弱的我很好。”   白汐看着他,眼神没有失望和鄙夷,只是好奇:“以前的老师,是什么样的人呢?”   “大概是坏人吧?”   亚伯拉罕挠了挠头:“我一直羞于启齿:我杀过很多人,其中有些人罪不至死,有些人是无辜的,但我没有在乎。   有时候,我甚至沉醉在那种掌控生命的感觉里。那个时候的我,像是一个妖魔——我生来被培养成这样的怪胎。   有人告诉我,为了维护这个世界,我需要去杀死一些东西,清除一些害虫。   这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白汐沉默了许久,低声说:“老师你也不喜欢那样的吧?我喜欢现在的老师,虽然老了,但笑起来很好看。”   “在遇到夏尔之前,我时常因自己的嗜血本性而颤栗,从噩梦中惊醒,彻夜难眠。可有时候,我会怀念手指浸润着血液的温热触感。   没有人教过我应该怎么样去买咖啡、要如何与人握手,也没有人愿意同我握手,因为我的手里握着剑。   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想法是在捡到夏尔之后才萌发的。   我学着给一个孩子换尿布,养一个孩子长大,还闹了很多笑话……那个时候的他还是小小的,看着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从那个时候起,我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样真好。”   亚伯拉罕笑起来了,那笑容毫无阴翳,凝视着白汐时,眼神就变得柔和又欣慰:“你知道我现在每天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洗手的时候。”   “我的指甲缝里洗出来的东西,不是血了,是墨水和粉笔的灰。”   他伸出右手,那五指洁净又柔软,去轻轻地抚摸着白汐的长发:“现在,我开始害怕死去,我觉得活着真好。   这个世界上值得我牵挂的事情越来越多。我有你、有夏尔,还有小叶子,我有三个学生。我的过去不值一提,但你们是我全部的未来。”   白汐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长发,只是依偎着他的肩膀,轻声呢喃:“老师最好了!等将来我结婚的时候,要让老师坐在父母的位置上。   这样我就不怕了。”   “好的。”   亚伯拉罕笑着,可是不知为何,却忍不住流泪的冲动。   他抱着身旁的女孩儿,任由热泪滚进衬衫里,轻声呢喃:“好的。”   -   在教堂之外的夜色中。   苍老的男人悄然伫立在黑暗中,沉默地凝视着亚伯拉罕的背影,许久之后,他打消了走进去的念头,转身离去。   “亚伯拉罕,你还在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吗……”   -   -   同样的深夜里,圣城的暗巷中,一座破败的建筑内。   黯淡的灯光照耀之下,空气中氤氲着刺鼻的药物气息。一包包被包起来的药材堆积在置物架上,却根本没有贴上标签。   这里很明显也不是正规的药店。   哪怕在圣城的荣光万丈下,也是有禁药存在的。那些违禁的药品通过各个渠道走私进了圣城,通过隐秘的分发出现在一个个地下的网点。   只不过现在,买卖双方都似乎不像是要做生意的样子。   那个油光水滑胖子此刻神情一片呆滞,明显是早就被心相乐师控制。他看着柜台外面的人,发出空洞的声音。   “你消失了这么多天,大家都很担心。要不是你今天联络我们的话,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夏尔萎靡地靠在墙上,抽着劣质烟卷,眼瞳里带着血丝。闻言只是颔首,闷声‘哦’了一句。   胖子呆板地问道:“计划顺利么?”   “就那样子吧。”夏尔闷声说:“不好不坏。”   似是察觉到了他抵触的情绪,胖子问道:“有什么情况么?”   夏尔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低声说:“我不想做了。”   “嗯?”胖子没有听清楚。   夏尔重复了一遍,提高了声音:“我不做了。”   漫长的沉默,似是另一头没有反应过来,许久,许久,在心相乐师的控制之下,胖子再度发出声音:   “夏尔,你想清楚了么?”   那声音带着冷意,似是质问。   夏尔,真的想清楚了么?真的想明白后果了么?   “你·他·妈要让我说多少遍!”   夏尔暴怒,抬起头,发红的眼瞳怒视着他:“我不做了!老子不做了!去******革命军!去******静默机关!你们把我关起来吧!让我清净一些!把我抓回牢里去!”   他愤怒地凝视着那个胖子,那个死胖子却在恍惚之中变成真的死胖子了。   转瞬之间腐烂,脖颈之上还悬挂着一根粗糙的麻绳,像是被悬挂在什么东西上,七窍中流出漆黑的血。   他的嘴唇开合,说话的时候蛆虫和苍蝇就从五官中爬了进去,爬了出来……   又来了。   那种该死的感觉又来了……   夏尔愣住了,踉跄后退,脱力一样的从墙上滑到,坐在地上。   “他·妈·的……”   他捂住剧痛的头颅,轻声呢喃。   那个胖子冷眼看着他,许久之后发出声音。   “好啊。”   他说,“你不做,有的是人做,你可以走了。”   夏尔愣住了,没有想到如此轻松简单。   “反正你的价值就只有这么一点而已。”胖子淡淡地说道,“你知道康斯坦丁为什么那么看重你么?因为你是天才?别开玩笑了夏尔!因为你的老师……”   “你说什么?”   夏尔呆滞地看着他,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变得凶狠起来:“这跟我老师无关!你们想做什么?!”   “无关?”   胖子发出空洞地笑声:   “——这是你的老师,亚伯拉罕,当年还是龙骑兵的时候,跟着盖乌斯所犯下的罪孽!现在到他负责的时候了。   夏尔,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你不想做,可以,反正上面可以拿亚伯拉罕做诱……”   “你敢!”夏尔扯起了胖子的衣领,嘶哑地咆哮。   “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夏尔。”   胖子淡淡地说道:“哪怕那个姓叶的发疯也什么都改变不了。静默机关可不是看爵位的地方。秘银之窖倒是还秘密囚禁了不少贵族呢……你也不想让你的朋友因为你被关进那里去,对吧?”   夏尔的手指无力地松开了。   他捂着剧痛的头颅,踉跄后退,蜷缩在角落里,发出模糊的声音。似是咒骂,但却听不分明。   漫长的寂静之中,他抬起头,眼瞳里的血丝像是灼烧的火焰。   那眼神毫无悲喜,只是麻木。   “我借口出来买药的。”   他伸出手:“你把单子上的药给我。”   于是,胖子便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样才好。”   夏尔沉默着,接过了包好的药物和药剂,转身,推门而出。   -   深夜的圣城分外寒冷,水汽在铁墙之上结了霜。   夏尔从静默机关的隐秘据点里走出来,提着那一包不知所谓的药,低着头,沉默地向着栖身的仓库走去。   可就在恍惚之中,却听见了身后的感叹的声音。   “你买药好长时间啊。”   抽着烟的革命军胡子拉碴,是他的那位室友。   他依靠着路灯,在微弱地光芒里看着他,带着某种古怪地笑容:“感冒了?”   那种目光仿佛知晓了什么,令人遍体生寒。   “你怎么……”   夏尔愣住了,语无伦次。   胡子哥双手踹在怀里,微笑着走上前来。夏尔僵硬在原地,呆滞地看着他收在口袋里的手掌,不知道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真巧啊。”   胡子哥抽出手,那一只手上没有抓着刀或者绳子,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我出来买烟,听说你在附近,就等你一起。”   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夏尔来的方向:“你在里面钻了这么久,不会是想要溜号吧?”   夏尔僵硬地笑了:“怎么会。”   “那就走吧。”   胡子哥揽着他的肩膀,那手掌分外用力,像是铁箍:“我们先回去,其他的事情,慢慢讲。”   夏尔的脸色惨白,咬着牙,挤出勉强地笑容:   “好啊。”   -   与此同时,破败的仓库中。   昏黄地灯光下,康斯坦丁坐在椅子上,面容肃冷,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用手指敲着桌子。   剩下的那七八个人或站或坐,神情阴沉,可目光却好毫无例外地凝视着桌子,看着桌子上那一份被敲打着的文件。   在康斯坦丁身后,审查员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磨着自己的匕首,刺耳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人耳边。   当敲门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便露出愉快地笑容。(~^~)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不眠   当夏尔推门而入的时候,只看到昏黄灯光之下,那些看向这边的影子,眼神似是不善。   他僵硬在了原地,心中不安的预感越发的浓厚。   “怎么啦?”   身后胡子哥探头探脑,从他身后挤了进来,看到众人之后点了点头:“大家都到啦?夏尔别愣着了,康斯坦丁先生还有事情呢。”   夏尔勉强地笑了笑,跟在胡子哥身后,隐约中他看到所有人面孔,只觉得那种漠然的眼神很冰冷。   “不好意思,回来晚了一点。要是夏尔的话,我都找不回来了。”   胡子哥拍了拍口袋,“没办法,卖烟的地方太难找了,只能买到特别糙的烟叶,大家有人要么?。”   康斯坦丁似是沉思着,恍然未觉。   “科里你回来的正好。”审查员露出笑容,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大家都看完了,就差你们两个人了。”   “什么东西这么要紧?”   科里漫不经心地凑过去,忍不住摇头:“大家都知道我不懂拼写的,这种东西直接说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写在纸上。”   没有人理会他,所有人都沉默着。   康斯坦丁抬起头,看向他身后呆滞的年轻人:“夏尔,你刚才去哪儿了?”   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夏尔藏起湿透的掌心,抬起手里的袋子晃了晃:“我去买……”   康斯坦丁打断了他:“说实话。”   他愣住了。   所有人不善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恶寒像是粘稠的液体一样灌入了肺腑中,不安地动荡着,几乎令人窒息了。   他僵硬地笑了一下,挤出错愕的神情:“大家都怎么了。我只是去买了个药而已啊。”   审查员走上前来,将他手中的袋子拿走,粗暴地翻开,将药材和药剂全部打开,全都倒在桌子上。   检查完毕之后,他向康斯坦丁低声说了句什么。   康斯坦丁的眼神顿然黯然起来,微微点头,看向夏尔:   “你看看这个,看完之后你就明白了。”   夏尔僵硬地走上前去,接过了那一份文件,压抑着手指颤抖的冲动,将它翻开。   旋即,绝大的惊愕和惶恐降临了。   令他僵硬在了原地。   “嘿,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科里凑了过来,拍了拍夏尔的肩膀:“你看把你吓的,怎么啦?上面说的什么?”   夏尔的脸色惨白。   许久之后,他艰难地抬头,看向科里的眼神就变得恐惧……又怜悯:   “上面说……”   他的声音颤抖:“你是……内奸。”   科里愣住了,许久,张口欲言。   下一瞬间,微笑地审查员出现在他的身后,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手中的匕首流畅又娴熟地划过了他的喉咙。   鲜血喷涌出来,落在夏尔的脸上。   是温热的,还带着猩甜的味道,某种芬芳扩散开来。   夏尔手中的文件被染红了,他呆滞地看着文件上那个名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科里跪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喉咙,艰难地挣扎着,抬头,凝望着夏尔,嘴唇开阖却发不出声音来。   很快,他扑倒在了地上。   赤红的血从他的身体下流出,扩散开来,在尘埃中变成了紫黑色的粘稠液体。许久之后,他不动弹了。   “抱歉,吓到你了吧?”   审查员微笑着,伸手将夏尔从地上拉起。夏尔失魂落魄地看着科里,许久,转过头,嘴唇开阖,却说不出话来。   “科里很早之前就被圣城买通了,要不是这一次他入狱的时候暴露了马脚,我们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奸细。”   审查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和他接触了那么长时间,没有被他灌输什么东西吧?”   夏尔呆滞地摇着头,只觉得眼泪懦弱地涌了出来,几欲崩溃,哽咽地问:“我、我……你们不杀我么?”   “放心,大家知道你的。哪里会有像你这么傻的间谍啊。”   审查员笑了笑:“可能你还不知道,康斯坦丁已经决定让你做他的秘书了,你可记得要小心一些,警惕那些别有用心接近你的人。   幸亏我们发现的早,否则万一科里到时候通过你知道了什么机密,那麻烦可就大了。”   他停顿了一下,指了指地上的科里:“稍后我找人给你做个检查,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家伙还是一个心相乐师呢。   万一他给你种下什么暗示的话,那可不好了。”   夏尔僵硬地点了点头,心中却终于恍然。   只觉得一片寒冷。   他终于明白,静默机关为何这么放心他一个人潜伏在革命军里卧底了。因为他的接头人就隐藏在自己身边,日夜监视着自己。   他通过心相乐章,操控着那个贩卖禁药的死胖子和自己接头,遥控自己去为他寻找着情报。必要的时候就将自己当作弃子丢弃掉,保证自己的安全。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康斯坦丁看着他恍惚的神色,叹息了一声,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啦,孩子,没想到你会吓成这个样子,这是我的失误。”   “没、没什么。”   夏尔勉强地笑了笑,抬起袖子擦掉了鼻涕:“我只是被科里吓到了。”   他沉默了一下,伸手,指了指桌子上被翻成一堆的药:“我的东西。”   康斯坦丁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将那些药放进夏尔手里:   “很好,夏尔,你果然是个好孩子。”   夏尔勉强地笑了笑,旋即脸色惨白,捂住嘴,弯腰冲向门外。   很快,在收拾了尸体之后,众人便离去了。   康斯坦丁看向身旁的审查员。   “内奸找出来了,人也杀了,现在,你总该放心了吧?”   审查员的笑容依旧神秘,只是微微颔首,凝视着夏尔离去的方向:   “但愿,是我过敏了吧……”   -   -   数日之后,圣城的角落,一条荒败的小巷中。   夏尔依靠在墙上,抽着烟,像是午后百无聊赖地晒太阳。   隐约的声音,就从他耳边传来。   “根据我从静默机关里得到的资料所知,自从十几年前革命军建立开始起,康斯坦丁在革命军内部就是重要人物,而且行踪神秘,几乎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样子。   如果不是这一次被圣城逮捕的话,恐怕就连静默机关都无法确定这个人是否存在。   他和盖乌斯之间的关系尤其密切,双方互为表里。这个人潜伏在阴影中,在诸国之间为盖乌斯奔走,据说私下里支持者甚众,很多诸国的高官都与他有过联络。   正是依靠着他手中的情报网,盖乌斯的革命军才能够兴风作浪这么多年。   这一次,康斯坦丁被捕,不仅仅从圣城内部挖出了一大批内奸,而且还截获了有关冬幕节袭击的重要情报。   你只要能从康斯坦丁那里找到蛛丝马迹,就可以顺利脱身了,不要陷得太深,夏尔,你没必要为圣城做出什么牺牲。”   “我知道啦,叶子,放心吧。”   他得意地笑着:“你还不知道我,一旦有风吹草动,跑得比谁都快,记者都追不上我。”   一条隐约的水汽引线从他身旁的下水道里延伸出来,接在他的身上,和他同调在一处,便有沙哑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都这个时候,就不要讲这种烂话了,夏尔。”   叶清玄轻声叹息:“如果有什么情况,一定不要硬顶,只要能活下去,哪怕把静默机关卖了都无所谓。   夏尔,只要你活着,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明白么?”   “放心,你看我像是那种有操守的人么?该卖的时候我连圣城都一起卖。”   夏尔笑眯眯地挥手:“不用担心我啦,我这里一切都顺利。康斯坦丁很信任我,现在我已经是他的秘书了,代替他处理各种信件。   过一段时间,他去见盖乌斯都会带着我的。”   “……”   叶清玄沉默许久,轻声叹息:“你多保重吧。”   “你那边背着静默机关联系我也犯忌讳的吧?以后没事儿的话不要私下里联系我了。”   夏尔轻声说:“这里也有几个麻烦的家伙在盯着,万一露了马脚的话就不好玩了。”   “……很厉害的家伙?”   “很厉害,非常棘手。”   夏尔沉默了许久,回忆起越狱之时所见的那个身影,眼瞳就颤动起来:“在革命军潜伏在圣城的人之中,有一个人的眼睛是紫色的。   要小心他,叶子,千万要小心那个人……如果遇到他的话,立刻逃走,绝对不要跟他动手,明白么?”   叶清玄愣住了。   第一次的,他从夏尔的身上感觉到了恐惧,毫无遮掩的软弱和颤栗。   “夏尔,就算是……”   夏尔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叶子,算我求你。”   “……”   叶清玄沉默许久,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   “那就太好了。”   夏尔勉强地笑了笑,低头看着手里快抽完的烟卷,丢掉,踩着碾灭:“我先闪人啦,不用担心我,师兄我吃得好睡的香,隔三差五还会去喝个花酒。   日子惬意得不要不要的,我都快忘记我是卧底了。”   在切断共鸣之前,他犹豫良久,低声问道:   “牛顿先生他……还没有消息么?”   “还在失踪中,毫无音讯。”叶清玄的语气阴沉起来:“难道你还在乎他?”   “没有消息就好,至少他应该还活着。”   夏尔摇头:“哪怕他骗我去跟革命军做交易,可自始至终,我从来都没恨过他。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应该感谢他看得起我这个废材乐师的。   抱歉啦,叶子,没经过你的允许就拿你的数据去做了实验,我欠你的。”   “活着回来给我打一顿就好。”   叶清玄叹息了一声:“快滚吧,否则你就要被打肿脸回去了。”   “谢啦。”   夏尔笑了笑,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在远处,叶清玄从静谧的咖啡店里睁开眼睛。   沉默许久,他忍不住轻声叹息。   “萝拉,帮我一个忙。”   他轻声呢喃:“保护好夏尔,不要让他受伤。”   在他身旁的空气中,传来了无奈地抱怨:“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才摊上你这种人……”   很快,叹息声消散了。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啦。”   叶清玄笑了笑,抬起咖啡杯,将苦涩的浓缩咖啡一饮而尽。   在低垂的眼眸里,眼瞳血红。   他已经十天没有睡觉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交易   深夜,房间中一片狼藉,像是许久未曾收拾。   多少人散尽千金苦求不得的珍贵乐章,高深乐理被随意地散落在地上,被窗外的夜风随意翻卷,却无人问津。   叶清玄躺在书堆里,面前放着一个塞满的烟灰缸。   他掐灭了最后一个烟头,闭上眼睛,却睡不着。   不是睡不着,是没有办法睡着。   前几日因为忧心夏尔一直没有睡得着,还好他的体内有贤者之石的乐理,体质远超常人,不要说十天,哪怕一个月不睡觉,也顶多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会如同常人一般猝死。   但夏尔安全之后,他才发现,他睡不着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百无聊赖打算作曲,从静默机关扒了那么多珍贵乐理和乐章,自身乐理突飞猛进,可现在,却进过头了……   一旦他意识稍微模糊,体内的乐理失去了控制,就会自发的运作起来,宛如春雨之后的野草,荒原上的马群,一旦失去控制,便会疯涨乱跑。   强过头了。   强到他自己都掌握不了了。   就像是就像是千百只手拉扯着他的神智,令他不得不时时刻刻压制着这种力量。   这样不好。   倘若找不到办法将这一部分过强的乐理掌握的话,叶清玄恐怕只能找几个戒律乐师来将自己封印住了。   “我早说过了,不是乐理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萝拉的声音从月光里传来,宛如在耳边一样:“叶清玄,自从你铆定原点,踏入共鸣的时候,你就已经是织梦者了。   可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一个真正的织梦者应该怎样的运用自己的力量……”   叶清玄顿时头疼起来,挠着自己的乱发。   “你怪我也没用啊。”   他说:“要怪就怪叶兰舟那个王八蛋怎么样?抛弃妻子良心丧,这么多年来生死不知,就连个遗言都没留下来。   到现在,叶家死到只剩下我这么一根独苗,别说织梦者,我就连上坟都不知道去哪里给那群孤魂野鬼烧纸钱好么?”   “……”萝拉一阵沉默。   而叶清玄却忍不住叹息,挠着乱发。   “织梦者……真是麻烦啊。”   织梦者。   叶氏的天人之血中所传承的独有进阶,历代家主无一不是由此而成。   自古以来,以身体铭刻乐章的乐师为数众多,比如石心学派的小源;以血脉传承乐理的派系也不少,其中以天人之血为代表。   但绝少有人想过更近一步,在自己的意识中做手脚。   敢这么做的人都疯了。   除了叶氏之外。   叶氏将以太和乐理锻造入意识中,以自我之梦为媒介,承载要素雏形。   躯壳、血脉与意识,三者以九霄环佩所化的天梯融为一体,达到完美的平衡。   自共鸣级开始,便铺好了通向权杖的堂皇大道,此后自然事半功倍。   从叶清玄成为乐师学徒开始起,梦境的雏形便开始酝酿。默默地从叶清玄的意识和乐理中汲取着力量,随着叶清玄踏入共鸣,自身进阶织梦者,已经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可惜,你却偏偏无梦可做。”萝拉叹息:“乐理无所依托,以太无处可归,你自然会觉得心烦意乱。”   叶清玄问:“这种情况很常见么?”   “从没有过。”   萝拉回答:“大部分织梦者在进阶之前就想好自己的以太之梦了。只有你至今从未想过。   再说了,你这个混蛋从一开始就对大源缺乏渴望,根本就是将乐理和乐章作为工具使用,天底下哪里有你这样的乐师?”   “喂喂萝拉,我当年可是做梦都想要成为乐师的。”   叶清玄摊手:“我这都还不够渴望?”   “想要做和喜欢做,是两码事情。”   萝拉冷哼:“如果做厨子可以满足你的愿望的话,我猜你现在肯定是阿瓦隆最好的厨师。但你会为了做天底下最好的厨师去花一丁点心思么?”   “……”   叶清玄沉默。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叶清玄。”   萝拉叹息:“‘乐师’这个身份对你来说,只是工作而已。你何曾将它当过一生的追求?比起这个来,我看你更喜欢去跟着亚伯拉罕做古代历史学者……”   “大不了我随便做个梦呗。”叶清玄嘴硬:“反正只要是梦就可以了,对吧?”   萝拉反问,“如果随便做个梦可以,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睡着?”   “……”   叶清玄无言以对,许久之后他烦躁地叹息了一声:“叶兰舟当年是怎么解决的?”   “我不知道。”萝拉摇头,“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织梦者了。至于他的梦是什么,相信你已经深有体会。”   海上生明月。   高山流水,明月之章。   岂止是深有体会?   想到这里,他眼前一亮:“我已经学会月光了,难道不能照葫芦画瓢弄个山寨?”   然后,萝拉的冷水便毫不留情地泼下来。   “月光,不是明月。”   萝拉道:“光为表之应用,月为里之实质。   你对应用一道得心应手,但你对海上生明月的实质却一无所知。   你一直都是这样,擅长应用,却对核心缺乏兴趣,纯粹将乐章和乐理作为工具。但凡你有点兴趣,都不会出现现在这种尴尬的情况。”   “他教过我了。”叶清玄嘴硬:“没道理不能照搬。”   “他只是指了一条路给你而已。”   “路?”   叶清玄笑了:“我可没有看到有什……”   还没有说完,他就愣住了。   梦,梦的尽头……梦的尽头……到梦的尽头去!   瞬间,叶清玄猛然从地上弹起,用力地拍了拍头:“我怎么忘了这事儿!”   叶兰舟一开始就给自己留下线索了。   可自己却找岔了方向。   梦的尽头……   -   深夜,狼笛被叶清玄从梦中吵醒。   许久之后,他揉着眼睛推开门,看到门前双眼发红的叶清玄,便露出苦涩的神情:“又有什么事儿?   叶子,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焦躁,但你总要让人睡觉吧?不是谁都跟你一样,不眠不休像机器一样二十四小时开工,我这才刚躺下,眼睛还没闭上呢,要干活儿也要到明天再说吧?”   叶清玄握着他的手,郑重恳请:   “帮我个忙。”   “……”   狼笛愣住了,沉默半响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压扁的烟盒,翻出了一根歪歪扭扭的烟卷,点燃深吸了好几口之后,摇了摇头,总算清醒点了。   “说吧。”   他叹息:“你又犯什么事儿了?我这个有史以来最废柴的权杖大师能不能罩得住?”   叶清玄摇头:“你知道我想让你帮的忙肯定不是这个。”   他愣了一下,“你想带夏尔闪人?”   “也不是。”   于是狼笛的神情就越发地愁苦了。   “我不帮可以么?”   “狼笛,你可是我的好朋友啊。”叶清玄按着他的肩膀,眼神诚挚:“好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总是应该的,对不对?”   “……”   狼笛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为什么好朋友这个词儿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就一股人渣味儿?”   叶清玄直截了当地问:“当年叶兰舟在圣城究竟做了什么,你在静默机关里待了这么久,怎么也能知道一点吧?   我说的是百臂巨人那一部分。”   “……这你都知道了?”   狼笛一愣,许久,苦笑着摇头:“你等我换个衣服。”   五分钟后,狼笛穿戴妥帖,重新回到门前。   “走吧。”   他抽着烟,在前面带路:“跟我来。”   -   -   两个小时后,叶清玄乘着升降梯,来到静默机关的禁忌文书保存中心、   阴森如坟墓的大图书馆中依旧一片寂静。   可叶清玄却浑身轻松,没有丝毫不适,倒不如说,他反而如鱼得水。反正在皇家图书馆里也都是这样,除了没灯之外,似乎就没什么差别。   要不是知道自己身处异国,他还想把高文再叫出来聊聊呢。   很快,他在柜台之后见到了枯朽又苍老的侏儒管理员。   “管理员先生,我们要查阅一部分档案。”狼笛开口说道。   “怎么又是你……哦,又多了一个新面孔,是你的朋友?”   侏儒撇了叶清玄一眼,伸手:“有权限么?”   “没有。”狼笛摇头:“这是私下的查询,没有任何授权,我们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侏儒吧嗒了一下嘴,见怪不怪:   “那就要按规矩来了,谁来支付代价?”   狼笛让开身,露出了身后茫然的叶清玄:   “他。”   侏儒颔首,从柜台之下取出一架古老的青铜天平,摆在桌子上。   古老的天平上装饰着华丽的花纹,似乎隐隐与遥远的什么地方呼应着,散发着静谧的波动。   “我不管你想要知道什么,也不管你想干什么。”   侏儒淡淡地说道:“来这里,就要守我的规矩。   ——交换吧。   知识是有价值的,用你所知的东西与它交换。把你想要知道的关键字写到纸上,放在左边,它会评定出重量。如果你能提供等值的东西,交易便可以成功。”   叶清玄端详着那一架天平:“什么都可以用来做交易?”   “不拘乐理、乐章、情报、秘密,甚至是八卦杂志、街头流言,只要是知识便行。”   侏儒淡淡地说道:“此处为尼伯龙根的入口之一,通往全知贤人之境,甚至‘灯塔’都只是它的一部分。   只要你支付的代价足够,连教皇的底裤是什么颜色都可以告诉你。”   “好啊,那帮我看看教皇的底裤是什么颜色。”   叶清玄兴奋起来,搓着手,不等狼笛阻拦,便在纸条上写了关键字‘教皇的底裤颜色’,放在了天平左边。   崩! 第三百五十章 刻度   崩!   好像一吨钢铁砸在了地上。   左边天平瞬间压到了底部,十分刻度压到了九的部分。   “……”   叶清玄盯着看了半天,抬头:“这个是什么价钱?”   侏儒面无表情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茶杯,喝了一口淡淡地说道:“这个的意思就是说,你差不多要凑这么一个规模的图书馆的价钱出来。   仅次于圣城中央圣塔控制中心的乐理密码,相当于十个天国之门。”   “这么贵!”叶清玄瞠目结舌。   “嫌贵就别买啊。”   侏儒嗤笑:“穷逼别来。”   “……”   叶清玄一阵无语,很快,他换了一张纸条。   ‘叶清玄’   天平下沉,刻度零点一。   叶清玄看了半天:“这是多少钱?”   “这是‘不值钱’。”侏儒撇了他一眼:“随便买两本学前教材就能买到。”   “这么便宜!”叶清玄顿时心碎:“我好歹是教皇底裤的九十分之一呢!”   “每一个整刻度都是几何倍数上涨的!”侏儒冷笑:“而且它还不值零点一,这只是个最小的单位,你想知道的东西在外面肯定都烂大街了!”   叶清玄顿时无语。   没办法,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哪怕拉出随便哪个乐师学徒来都知道叶小侯爷城门怒斩仇敌狗头的故事。   知道的人太多,就不值钱了。   他想了想,换了个纸条‘狼笛’,天平下沉,刻度六。   侏儒说:“这个价码差不多相当于国家机密,你拿出点比如海军航线啊,军事布防图啊,国库储备状况啊之类的东西就可以买得到。”   “我不服!”   叶清玄大怒,指着狼笛:“他凭什么比我贵六十倍!”   “咳咳,确切的说是六百四十倍。”   狼笛纠正道,又补充了一句:“……还不止。”   接下来,叶清玄又更换了一系列关键词,玩得不亦乐乎。   福尔摩斯,刻度四点七;麦克斯韦,刻度六;萨满,刻度五;巴赫,刻度八;震旦天子,刻度八点五;胡先生,刻度六点五……。   他想了想,将亚伯拉罕的名字放上去。   瞬间,刻度飙升,七点五。   “没道理这么贵吧?”   他愣住了,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师的机密程度竟然这么高。   “问那么多干嘛,贵自然有贵的道理。”侏儒懒得理他了。   他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将白汐的名字放了上去,但刻度没有反应。   “为什么没有反应?”   “你要搜索吃饭、睡觉这种东西,它也没有反应。”侏儒翻了个白眼:“写详细点!找人的话至少写全名!最好标注地方和家族。”   “全名?”   叶清玄愣住了:“这就是全名啊。”   “是么?”   侏儒意味深长地笑了,伸手抚摸着天平:“这就是你需要它的理由了。”   叶清玄沉默。   “你玩也玩够了,还打算折腾多久?”侏儒看着他,手指敲打着柜台:“难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   “这不是没见过么。”   叶清玄死皮赖脸地笑着:“我再试试。”   他随手写了两个纸条。   ‘凤凰之子’,刻度2.1.   属于安格鲁皇家学派的独特进阶,乐师之中大部分人都曾经听闻,可谓如雷贯耳。这个刻度的价钱,大概是一本普通乐章就能够买的到的价位。   “不错,价格公平合理。”   叶清玄点头,将第二个纸条放上去。   织梦者,刻度4。   这个价位普遍都是鲜为人知或者事关紧要的珍惜秘闻,拿出同等级的消息或者知识便可以换取。   叶清玄要了纸和笔,现场进行以太复写。   薄薄一本得自胡先生处的乐章《秋风词》,天平缓慢恢复,停留在了刻度1。看来东方的乐理和乐章在这里的价格会略微高一些。   叶清玄停顿了一下,想了想,随手又抓过了一张纸条,信笔写道:9月,瀚莫港,禁药‘奎师’六十公斤。   纸条放了上去之后,天平迅速恢复平衡,又向右倾斜了1.3个刻度。   “如果是我这边贵了的话会怎么样?”叶清玄看向侏儒。   “你可以选择换一条,或者将额度寄存在这里,再或者,尼伯龙根的天平会补偿你给你额外的几条相关消息。”   “我选最后。”   话音刚落,天平左侧的纸条蒸发了,以太汇聚,化作两张白纸。   叶清玄一愣,在侏儒的示意下拿起。   一行隐约的字迹便在他眼前迅速浮现而出,稍纵即逝,倘若不专注阅读的话,根本就来不及看完。   妈·的,奸商……   叶清玄心里来不及骂人,赶忙全神贯注地看向纸上。   织梦者   东方诸侯叶氏独有进阶,进阶者需要具备天人之血。   织梦者以特殊的乐理和技术,将乐章写入自身编织的梦境中,达到以梦境承载要素的目的。   因为融入了心音乐章,每一个织梦者的梦境都有着独特的效果。   乐师能够将乐章的灵性装载入自己的梦境中,进入‘梦寐之境’的状态,彻底与乐章合二为一,达到‘以太化身’的状态。   在此状态下,乐师能够以潜意识掌控诸如变化派系的公式、圣咏学派的四液平衡、幻术学派的支点、召唤学派的兽性、心像学派的暗示等等。将演奏变为本能,将乐理变为呼吸。   并在此过程中逐步凝聚出最适合自己的要素,为进阶权杖铺平道路。   缺乏详细情报,有待收集。   看到这里,第一张纸已经完了,叶清玄翻开第二张,这是尼伯龙根附赠的消息。   十二日前,叶氏独子叶清玄受封长余侯,疑似已然进阶织梦者,有待探查。   没了。   “就这么点?”叶清玄抬头。   “给多少,就是多少。”   侏儒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子:“一个点的刻度,难道要给你个豪华大礼包?”   叶清玄顿时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果然是奸商!   “好了,你玩也玩了,试也试了,总该动点真格的了吧?”侏儒似是洞晓了他的目的,眼神玩味:“这里真正有价值的只是,都是刻度五以上的东西。五之下的东西,根本没必要到这里来。”   叶清玄不语,沉思片刻,呼来以太,具现为纸条,写了三张纸条。   第一张纸条,‘百臂巨人’,纸条上秤,刻度游走不定,在九至一之间徘徊。   第二张纸条,‘试验’,瞬间,一声脆响,刻度收拢,瞬间拔升到了六以上。   叶清玄犹豫了一下,将第三张纸条放了上去。   ‘叶兰舟’。   崩!   刻度拔升,九点六。   漫长的沉默之中,侏儒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叶清玄的眼神就变得分外怪异。   “喂,小子,你又对谁的底裤感兴趣了?”   “看来圣城的底裤要比教皇的底裤贵啊。”   叶清玄笑了笑:“我要掏什么价位的东西出来?”   侏儒斜眼看着他,冷笑了几声:“你觉得你身上有这么值钱的东西么?”   叶清玄摊手:“便宜点呗,做笔生意也不容易呢。”   侏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许久之后,伸手敲了敲天平。   “砍掉一部分内容。”   刻度回升,8.7。   叶清玄不动,搓着手,自言自语:“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呢。”   侏儒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再敲天平。   “再砍一部分。”   刻度回升,8.   叶清玄望天,哈哈一笑:“今天天气不错。”   “喂!小子,不要不识好歹!”侏儒大怒:“我都已经便宜很多啦!难道你还想冲个vip会员打七折么?”   “先生您别生气,有话慢慢说嘛。”   狼笛赶忙站出来,安抚着傀儡,他将天平挡在自己的身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放到了天平的右边:   “这个,够么?”   瞬息间,刻度骤降,5.7。   虽然只是降低了2.3个刻度。按照几何倍数来算的话,此时价格已经瞬间缩水了几十倍!   不知道狼笛究竟将什么东西放上去了,竟然抵得上这么贵重的价值!   叶清玄一愣,张口语言,却被狼笛拦住:“别计较那么多。难道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小子把心挖出来?”   叶清玄一愣,旋即苦笑。   确实,他原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贤者之石的乐理……倘若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叶清玄也不打算空手而归。   付出一点代价,岂不是理所当然?   只是他没想到,狼笛竟然帮自己支付了那么大的代价。   一瞬间,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别高兴的太早,算你欠我的。”   狼笛撇了他一眼:“剩下的差价你自己补吧。”   叶清玄颔首,叹息,只能如此了。   很快,他将一叠书稿交给了狼笛。   石心学派的小源技术,在经过了叶清玄的修改和更新之后,结合了部分从贤者之石中得到的乐理,已经不逊色于现代各个学派的核心乐理技术。   所制造的人造器官‘小源’除了能够异化以太撬动以太之海之外,还结合了贤者之石的能力,能够调整人体内部分泌,为乐师注入储备的激素、药剂或者解毒药。   当然,必要的时候,甚至能够将血液炼化为硝酸甘油,然后,自然引燃一个火星……   不过叶清玄在其中的关键乐理部分留了一个心眼,改写了部分乐理,为自己留下了一个随时接手控制的后门。   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地栽在自己设计的东西上。   书稿放上去,天平终于恢复了平衡,甚至还超出了两个点。   “多余的刻度,让尼伯龙根补偿我相关消息吧。”   叶清玄的话音刚落,一本书稿再次落在了天平的左边。   这一次,不再是阅后即焚的复制版了,而是一本有些年头的笔记。   实验记录。   ——叶兰舟。(~^~) 第三百五十一章 随笔   在得到笔记之后,叶清玄他们便离去了。   寂静中,侏儒呆在黑暗里,点燃了烟斗,深吸了两口之后吐出了浓厚的烟。天平沐浴在烟雾里,神异不显,似是沉寂。   “你给他的是全本。”   侏儒淡淡地说:“他那点代价,能换到的只有一页。你不是一直保持中立么?这次干嘛偏爱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子。”   “不是偏爱。赫尔墨斯已经帮他将代价付清了。”   一个疏冷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似男似女,却分辨不清:“况且,他有资格得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侏儒笑了笑,敲了敲烟斗:“这是你的判断?还是你们的?”   黑暗中一片寂静,再无声音。   -   -   在奔行的马车上,叶清玄拧开了灯,将笔记摊开。   毫无疑问,这本笔记是叶兰舟亲手所写,字里行间的行文和风格都没有任何谬误,而且在有的夹缝里,往往还写着一两段即兴创作的旋律,有的地方根本就画满了肖像和涂鸦。   有的肖像是头戴面罩浑身包裹严实的手术人员,有的涂鸦像是什么巨大的锅炉,被涂成了漆黑,满是破洞。   旁边隐约有一个人影的小点,作为比例尺的存在,仰望庞大的顶穹。   看得出来,叶兰舟根本就没有严肃地对待试验这回事儿,否则这里面就断然不会又是涂鸦,又是十四行诗了。   那个家伙到什么时候都正经不起来,信奉的是凡事只出七分力,而且想到什么干什么,丝毫不考虑后果,或许考虑过,但他可能不在乎。   否则,以他的天资和才能,哪里会变成现在这样生死不知的鬼样子?   几十年前,东西方联合,圣城居中协调,成功地创造了奇迹。   天灾中的最顶峰的存在,三柱神,三贤人,四活物,八大现象中,具有生物特质最为浓郁的存在,拥有无尽生命力和无尽怒火的‘百臂巨人’,竟然被人类所击败,封印,捕捉。   经此一役,诸国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至今未曾恢复,高加索公国因此而一蹶不振,现在依旧是一片乱象。   更不提数名圣徒因此陨落,就连黄之王也换了人。   当然,时隔几年之后,为此而付出代价的人又多了一个。   叶兰舟。   叶清玄一生的不幸都源自于以此,此时此刻将这本笔记捧在手中,他不知自己应该是厌恶还是欣喜。   只觉得思绪错乱,不能自己。   针对百臂巨人,圣城展开了‘天灾本质’的研究,这是人类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也是付出代价最为惨重的一次。   而在其中,根据笔记中所记载,叶兰舟所负责解析研究的便是‘意识本源’。   天灾的意识从何而来,因何而生……   但是他进入的太深了,已经踏入到了禁忌的领域。   根据历史记载,人类最早和天灾沟通,便是百目者的诞生。   三柱神之一,代表混沌与恶的神明自此从黑暗世界中浮现,存在于以太界中的深渊也终于为人所知。   甚至有人猜测,百目者便是那一道恐怖深渊所诞生的意志。   不论如何,这只是猜测。   万物为大源所创造。   可大源中所流出的不止是奇迹,还有天灾这样的怪物。   人类想要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便不得不与天灾相抗衡,甚至迟早会与天灾决一死战,敲定这个世界的归属权。   因此,才有了‘天灾本质’的研究。   而叶兰舟所从事的,无疑是核心中的核心,机密中的机密。亏他一个无根无底的东方人能够得到圣城和列王议会的信任。   而这本笔记,就是他在研究中的记录。   可惜,里面无关紧要的东西太多,那个混账甚至宁愿在里面抄录一份十几年前某个餐厅的外卖单也不远多写一点正经的东西!   对此,叶清玄愤怒异常的同时,也表示理解。   因为自己也是这种人。   既然脑子能记住的话,干嘛还要写在纸上?   这一份实验记录,也只不过是应付差事混薪水而随手写写的吧?   里面记录的东西,自然也是流水账,而且七零八落的,破碎异常,叶清玄翻了许久之后,才从里面找到一些有用的只言片语。   可惜,年月日尽数都是空白,令人难以猜测具体时间。   第一句有用的话就没头没尾。   ‘它听得懂我说话。’   紧接着,就是一大段传闻和八卦,而且还加了批注,什么有趣有趣,这个故事太蠢之类的。   隔了两页之后,他又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我找到方法了’。   再过了一段胡乱的涂鸦之后,是一段随手写的潦草抱怨。   ‘学会五百个单词只要了两天,前面那群尸位素餐的蠢货究竟是怎么干活儿的!要是一开始就交给我的话,它现在早就会写诗了!’   中间好大一段废话之后,叶兰舟再次进入了正题。   ‘它让我给他起个名字,我不敢。’   叶清玄愣了一下,明白笔记上究竟是说什么意思,陷入沉默。   百臂巨人想要一个名字,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但叶兰舟不敢。   一个东西,倘若有了名字,就会开始区分内外,于是便有了自我。   有了自我的东西,便难以掌控。   会生出无穷的变化。   而就在后面大段废话里,莫名其妙加了一句没有没尾的话。   ‘附属实验正在继续,顺利到令人作呕。’   而接下来,叶清玄所看到的记录,便只剩下最后一句。   ‘它学的真快,竟然已经学会骗我去给他开门了。’   -   从那之后,记事本上便再无任何相关的记录,就像是每日潦草度日一样,写着四六不靠的东西,甚至还画了几幅自画像。   胡子一张比一张长。   到后来,只剩下一片空白。   叶清玄的面色漠然,一页一页翻过,再无任何话语。   可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却看到一大段昂长又潦草的随笔。就像是专门写给某人的留言。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叶清玄低下头,沉默地翻看。   -   敬爱的大人们。   当你们看到这一段的时候,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首先,要感谢圣城对我这么一个漂泊者的深感信任。背叛了这份信任的我对此而感到了万分羞愧。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结果就会如各位所见的这样。   没错,是我亲手释放了百臂巨人。   赫尔墨斯说的对,倘若是为了寻求善果的话,从一开始,这个实验就不应该存在。   我因为过分好奇而迈入了禁忌的领域,也因此而察觉到了那些令人作呕的秘密。   因此,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这个实验的目的是否有我们想的那么的单纯和光辉?   不论如何,它必须被停止了。   我早该想到,东方西方,不论哪里都是一样的。   希望我来得及销毁掉那些从这个实验里所孕育出的畸形成果。但愿我的所作所为能够为你们带来警示,也令你们能够清醒那么稍微一些,检讨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和这个世界相比,人类如此渺小,却为何能造下了如此庞大的罪孽和恶果?   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   这是属于它们的地方。(~^~)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为了他·妈·的·世界   一直到这里,就在没有其他的话语了。   这就是叶兰舟最后的笔记,最后的随笔。   为了这个世界,为了道德,或许还为了拯救人类,为了其他一些崇高的什么……自始至终,都未曾提及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竟然……真的是你……”   许久,许久,叶清玄沉默地合上了笔记:“竟然真的是你。”   在黯淡的灯光中,他靠在马车的椅子上,无力地闭上眼睛。   “这个世界?”   你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这个世界?   无声的,笔记被以太粉碎,落在地上,宛如纷纷扬扬地雪。   在震怒乐理的涟漪中,紊乱地余波扩散,性质干涉。   那纷纷扬扬的雪粉无声地燃烧起来,黯淡的火星飘扬,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叶清玄凝视着那一堆黯淡的火星,轻声呢喃:   “——去·你·妈的世界!”   -   很久之前,叶清玄听说过一个笑话:一个农妇进城买了一篮子鸡蛋回家,因为她长得好看,所以路上遇到了一群流氓调戏她,想要把她拖进树林子里去。   农妇抵死不从,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和流氓们厮打在一起。流氓们被她的气节所震慑了,羞愧地跪在道出了自己的邪念,祈求饶恕。   “多大点事儿。”   农妇不屑地拍着身上的土,她说:   “我还以为你要抢我鸡蛋呢。”   这么多年以来,叶清玄流浪在这个世界上,无家可归,失去了那么多东西。他心里爱着自己的母亲,也恨着叶兰舟。   但他一直都觉得,叶兰舟是有苦衷的。   他这么做,一定有原因。   他或许是为了保护这个家。   或许是为了摆脱叶氏龙脉之血的宿命。或许是因为百目者的迫害和阴谋。或许是为了什么其他难以揣测的秘密……   所以他不得不去做。   叶清玄在心里给他洗地洗了十几年。   结果,叶兰舟却告诉他:我这么做是为了这个鸡蛋。   真好笑。   去·你·妈·的鸡蛋。   去·你·妈·的叶兰舟!   这个世界这么冷漠,又这么丑陋,像是永远下着雪,赤足走在其中,每一步都感觉到痛彻心扉的寒冷。   有那么多人更应该去爱它,更应该去守卫它,更应该去为他牺牲一点什么东西。   但哪怕顺位前一百的人都死了,也绝对轮不上你!   你这么爱世界,世界却没有爱你。   真是讽刺。   真是可惜。   叶清玄只觉得自己的一生无比的滑稽,像是一个笑话。用尽了十几年的力气来到了这里,找到了真相,却发现叶兰舟从头到尾只想去做无名英雄而已。   好吧,你去做你的无名英雄吧,去壮烈牺牲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不知为何,叶清玄忽然想要回到鲁特镇去。   或许,当初的自己应该继承神父的职位,在那个海滨的小镇里终老一生,做一个受人尊敬的神父和维修师,无灾无病。   他低头抚摸着圣徽,有些想念老师,有些想念白汐和夏尔,也有些想念老费。   他终于下定决心,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就离开这里。   此后一生,与这个莫名其妙的爵位、与这个姓氏、那位抛弃妻子的英雄再无关系。   马车停了。   叶清玄推开门。   “谢了,狼笛,这一次是我欠你。”他转身告别。   狼笛看着他疲倦的神情,微微摇头:“或许我早该让你知道的。”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你为我做的足够多了。”   叶清玄揉了揉额头:“今天有点困,明天我就不去了。”   狼笛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恭喜。等你醒来之后,恐怕就是货真价实的干涉级乐师啦。”   “狼笛……”   少年回头看着他,眼神复杂。   “嗯?”狼笛一愣。   “我一生的悲剧,都是因以太而起。”   叶清玄笑了,满是自嘲:“萝拉说的很对,如果有其他选择的话,我其实不想做乐师的。”   在深夜的寒风中,少年转身离去。   狼笛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进使馆的大门,消失在庭院深处。   不知为何,他忽然回忆起当年那个少年。   那白发的少年微笑着走进炽热的阳光里,踏上了自己的未来之路。   那场景历历在目,似是不久之前一样。   他低头,轻声叹息,点燃了最后的烟卷,吐出了肺腑中的怅然和青烟。   “小叶子,看来你真的已经长大啦。”   -   -   同样的夜空之下,夏尔推开了窗户。   寒风从窗外吹进来,他向着掌心哈了口气,搓着手。在冷风中,他打了一个激灵,困意渐渐消散了。   时钟转到了四点。   还有两三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在蛰伏了许久的时间之后,他们终于从那个破烂的仓库搬到了旅馆里,不过只有康斯坦丁和夏尔两个人。   其他人似乎都被秘密安排,离开圣城,乘坐着船前往新大陆殖民地去了。   留在圣城的只有他们两个。   住是住的不错,这一座别墅装潢精美,什么东西都不缺。吃饭也顿顿有肉,面包管够。   只是,他们依旧还处于被‘保护’之中。   对被从牢中营救出的康斯坦丁,革命军似乎始终都难以重新信任。哪怕经历了数次审查之后,依旧未曾告诉他革命军在圣城的新据点在哪里。   夏尔作为康斯坦丁的秘书和随从,自然也遭受了重重检查。   而冬幕节一天天的在逼近,眼看就只剩下半个月了,调查依旧毫无寸进。   康斯坦丁和盖乌斯之间有过几封书信来往,因为康斯坦丁的眼疾,信的书写和念诵都是夏尔代劳的,但两个人之间未曾聊过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只是互相关怀了一下身体。   恐怕,两个人也知道,只是书信沟通的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吧?   康斯坦丁一直在反对盖乌斯在圣城的举措和行动,哪怕是他力扛众意,将自己从牢狱中救了出来。   而盖乌斯则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到最后一封信里,隐隐透出了一股‘好自为之’的感觉,令人感觉越发不妙。   想到这里,夏尔忍不住叹了口气,神情愁苦起来。   在他身后,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夏尔?”   康斯坦丁摘下了眼镜,看了他一眼:“你还没睡么?”   “醒了,睡不着,就开窗换换气。”   夏尔问:“我是我吵醒你了吗?”   “人老了,就睡不安稳,有点失眠了。”康斯坦丁将书丢到了桌子上:“翻了一会书,还是睡不着,发现你也没睡,就想要出来找你喝一杯。”   “好啊。”   夏尔关上了窗,从酒柜里随便拿了一瓶酒,准备好东西出来。厨房里还有准备好的冰格,倒进清水之后,夏尔稍微晃了晃,里面就传来了结冰的声音。   “搞定了?”   康斯坦丁看着他轻松写意的样子,神情就有些羡慕:“不论看多少次都觉得,乐师还真是方便啊。”   “我还算不上乐师呢,这种只是拿不上台面的小技巧而已。”   夏尔无奈地笑了笑:“我小的时候,我的老师经常拿这个技巧逗我玩。长大之后才发现,这个技巧最大的功能是没事儿自己做沙冰吃。”   “那么,为了伟大的乐师,干杯。”   康斯坦丁率先端起酒杯,夏尔跟着随他一饮而尽。   两个人琐碎地聊着很多话题,跟康斯坦丁聊天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你总能聊得很愉快。   在喝过几杯之后,夏尔就开心了起来,恨不得拉着他畅谈自己当年在阿瓦隆喝醉了酒在街上裸奔的愉快日子。   想到这里他就哆嗦了一下。   自己的身份毕竟不同以往,万一喝多了习惯性地跑到大街上去……会被当变态抓进去误了事儿就罢了,可天冷了,裸奔容易着凉啊!   顿时他便清醒了许多。   “康斯坦丁先生。”   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大统领……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大统领?”康斯坦丁想了半天,便笑了,“你是说盖乌斯?”   “嗯嗯。”夏尔点头,解释道:“呃,您不是说过两天会去见大统领么?我这个人您是知道的,提前打听点风声,免得到时候说错话。”   康斯坦丁似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了笑:   “你怕我不带你?”   夏尔尴尬地挠了挠头。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很隐秘的秘密,盖乌斯的所作所为其实都在世人见证之下。”   康斯坦丁淡淡地说道:“只不过,很多人都认为他是一个疯子而已,我也这么觉得。”   夏尔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竟然从康斯坦丁的嘴里听到了如此的评价。   他一直觉得盖乌斯和康斯坦丁相交数十年,彼此默契信任,却没有想到,在康斯坦丁的眼中,令无数人彻夜难眠的革命军领袖,世界上最应该进入地狱中的罪犯,竟然是个疯子。   “或许盖乌斯曾经是世界上最清醒的人之一。”   康斯坦丁笑了,仰头饮酒:“但是被自己所深信的东西一次次逼上绝路之后,又还能剩下多少理智?”   夏尔看着他,神情困惑。   “你知道吧?他是一个罗慕路斯人,一个妖魔之民。”   康斯坦丁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这里天生有两颗心脏,一左一右。罗慕路斯人认为,只有具有宿命的英雄才会拥有。   从发现开始,他便成为了长老的学徒,那是他一生的背叛之路的开始。   那群流浪之民迫切的需要一个引导者,他也如此认为。直到他发现,不论从内部做得再好,都无法拯救罗慕路斯的时候,就背叛了所有人的期待。   他离开了奥斯维辛,前往了圣城,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直到奥斯维辛变成废墟。”   说到这里,康斯坦丁陷入沉默,许久之后轻声说:“他一辈子疲于奔命的想要完成自己的使命,最后结果却被自己的使命所抛弃。   最初,他想要拯救他的同胞,后来,他背叛了他的同胞。然后,他深信圣城的光明,可在目睹叶兰舟死去之后,他对圣城彻底失望。他想要救赎人类的世界,可发现人类的世界拒绝他来救赎……   现在,盖乌斯想要重塑秩序,想要创造一个更好的时代。   可惜,那个时代似乎并不爱他。”   讲到这里的时候,康斯坦丁就忍不住笑了,笑容满是嘲弄:“他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人,听起来会令你失望么,夏尔?”   夏尔沉默许久,挠着头:“听起来是是很可怜的人啊,先生,。”   “可怜?”   康斯坦丁一愣,旋即忍不住大笑起来:“或许吧,就是因为有这种可怜的人在,这个世界才不会太平的。”   夏尔看着他,试探性地问:“那您……就不能劝劝他停手?”   “夏尔,你知道么?使命感是恶魔的礼物。”   康斯坦丁低头喝着酒,淡淡地说道:“它被包装地冠冕堂皇,用来掩饰它恶毒的本质。无数人因它而变得疯狂,不惜一死。   倘若它得不到满足,便令人彻夜难眠,体会在地狱中煎熬的痛苦。   哪怕死了也无法闭上眼睛。   这么多年来,多少人因盖乌斯而死,为他而牺牲,他如果停下的话,那么多牺牲便是白费了。你明白么,夏尔。那么多人的死,已经变成了诅咒,将使命感变成了恶魔,纠缠在他的生命之中。   他已经停不下来了,哪怕是我挡在他的前面。”   夏尔沉默。   康斯坦丁看着他难过的样子,伸手,粗暴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天底下那么多人,何曾轮到你为他难过?   来吧,夏尔,让我们敬他一杯。”   他将酒杯塞进夏尔的手中,高举:“为了盖乌斯,为了革命,为了他·妈·的·世界,干杯!”   康斯坦丁仰头,一饮而尽,醉倒在椅子上。   一整瓶的烈酒,已经被他彻底的喝完了。   他躺在沙发上,陷入迷醉,似是看到了什么,便露出了笑容,以来自异国的语言轻声吟诵:   “indegenusdurumsums,experiensquelabarum……etdocumentsdamusquasinusoriginsnati……”   从此我们作为人类饱经痛苦,备尝艰辛,变得冷酷凉薄,以证明我们肉身的石头本性。(~^~) 第三百五十三章 这都是极好的   九州大陆位于玄天界的最中央。   这里是武者们的世界,武者自下至上,一共分为九重境界:武者、武师、大武师、武王、武帝、武皇、武帝、武尊、武神。   曾经的天才少年叶傲天三岁时开始修炼真气,十二岁成为武者,十四岁时便问鼎武师,但是在他十五岁的那年,却丧失了修炼的能力。   因为,他不需要再修炼了。   他已经成为了天下地上,唯我独尊的——武神!   武神叶傲天!   从此,他便笑傲世间,坐拥众美,成为了一代传说,度过了无穷岁月。   而就在此时,杭州,西湖之畔。   有一少年伫立在湖边,负手看着这烟花胜景,眼神却孤独又悲凉,仿佛写尽了几千年的春秋和寂寞。多少怀春的女子远远地注视着那背影,便忍不住面红心跳,春心萌动,可是却自惭形愧,不敢接近。   只因为,他的身边,有一道绝美的身影。   “傲天哥,我不在乎你有多少女人,我只要你心里有我。”   当代九州美女排行榜第一位,天地玄宗的绝代圣女慕容倩儿依靠在叶傲天的肩膀上,感受着那澎湃的王霸之气,沉醉在爱恋中,不能自己。   “倩儿,既然你跟了我,那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叶傲天邪魅一笑,伸手抚摸着慕容倩儿的脸颊,转瞬之间,一股真气涌入了她的丹田,令她的修为瞬间拔升,突破了武皇、武帝,一跃至不死不灭的武尊境界。   “傲天哥!”   感受到自己的修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慕容倩儿芳心剧震,不可思议:“你对倩儿真是太好了!”   “倩儿妹妹你真是见外,既然跟了相公,我们以后便是姐妹了。”   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挽着慕容倩儿的手,正是千年以来把霸绝武林的绝代武尊独孤月华:“正好相公的那里最近越发厉害了,我们六百多个姐妹已经伺候不过来了,以后我们可要好好相处,这是姐姐给你的礼物。”   说着,独孤月华取出了一柄光芒四射的宝剑,慕容倩儿娇躯一震:“这难道是相公为姐姐所打造的绝世神器独孤九剑?”   “妹妹有所不知,这乃是独孤六百四十七剑,就送给妹妹做见面礼了。”   叶傲天听至此处,仰天大笑,斜着二美冲天而起,就在云端,众女瞧到他们上前,群娇一拥而上:“恭喜相公和倩儿妹妹喜结同心。”   叶傲天微笑着说道:“来,倩儿,我为你介绍一下你的姐妹,这是你的二姐梦琪、三姐慕青、四姐傲珊、五姐曼文、六姐乐惜、七姐香寒……还有你的第六百四十六姐怜梦。”   “相公,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慕容倩儿依偎着叶傲天,胸前柔软紧贴着傲天的手臂,顿时令小傲天不老实了起来。   “你这坏人,又想要欺负我了。”   月华含笑伸手,点了一下小傲天,令小傲天越发的凶猛。月华抬起眼眸,嗔怪地看了傲天一眼,然后蹲下身去,轻张檀口……   如此自是一番胡天胡地,直到杀得众女连连求饶,不堪宠幸,一场云雨才罢休。倩儿抚摸着坚硬如铁的小傲天,忍不住叹道:“相公还是多寻一些姐妹回来吧,奴家却受不了相公的折腾了。”   叶傲天没有说话。   “相公这怪东西,也太过厉害了。”众女纷纷说道:“相公,再找几个妹妹回来吧。”   叶傲天依旧没有说话。   众美一阵娇嗔,直到许久之后,叶傲天仿佛回过神来,抬头凝视着众美,   “我有一个问题。”   “相公怎么啦?”众美纷纷问道。   “我只有一个男人,却霸占了六百多个女人,却还能让你们姐妹情深,不起纠纷,彼此相亲相爱,这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一点。”   众美顿时一笑:“相公又发疯病了。”   “还有。”   叶傲天低头,看着自己的胯下:“一次连着跟六百四十七个女人上床,平均每个人半个小时的话,就要三百七十三个半小时,也就是一百八十六个时辰外加三刻钟。   也就是说,一次上床,我要搞十五天。这十五天里我不睡觉、不吃饭的做单调机械运动,铁柱都能磨平了,而我就连皮都没破。”   “那是因为相公有玄功在身,肉身成圣。”   “玄功那一套鬼东西放在一边不说,可你们既然如此深爱我,却又甘愿和六百多个女人分享我,而且慷慨地让我多找更多的女人回来……为什么?”   “傲天哥,我不在乎你有多少女人,我只要你心里有我。”月华娇羞地说道:“况且,你那一根东西太过厉害,人家实在……”   “真奇怪,修行助长的究竟是力量还是荷尔蒙?”   恍惚之中,众女都消失了。   叶傲天抬头,看到面前出现了一道似真似幻的身影。   叶傲天眼前一亮:“气老,你来的正好。自从我十一岁从祖屋的后院里捡到你藏身的戒指以来,心中便一直有一个疑问。”   那蓄发皆白的气老一笑:“傲天,你有什么问题?”   “真气究竟是什么?”   叶傲天问道:“它来自哪里?因何而诞生?以什么方式存在?为什么会融入身体之中。它是以什么方式存在的?气态?液态?固态?既然叫做真气的话那就是气态咯?也就是说我体内有大量的气体储存?为什么我还没有膨胀?”   气老道:“这是因为你的筋脉强韧,真气凝结成了斗魂,储存在紫府之中。”   “斗魂又是什么物质?具有实体么?”   叶傲天喃喃自语,随手拉了一个后宫来,杀了之后抛开了血肉:“奇经八脉,任督二脉又在何处?紫府又在哪里?脑子里面?”   说着,他手起刀落,切开了慕容倩儿的脑子,却看到她的大脑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这就是紫府?那丹田又在哪儿?”   “……”气老沉默。   “还有,武者的九重境界,武者、武师、大武师、武王、武帝、武皇、武帝、武尊、武神……里面为什么有两个武帝?”   “别想太多了。”   气老从怀里抽出了两片饱含天地灵气的异果:“傲天,修炼的时候到了,来,吃快地瓜吧。”   “我不叫叶傲天。”   少年抬起头:“我叫叶清玄。”   “叫傲天不好么?”   气老叹息:“你十四岁成就武神,打遍天下无敌手,百代绝世第一人。坐拥江山众美,天下人都怕你敬你畏你,你的知己们都爱你痴你离不开你。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不好?”   “这样的人生什么都好。”   叶清玄叹息:“就是太假了。”   “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换一种。”   气老摇头,瞬间光阴逆转,回到了数百年前,十五岁的那年,叶傲天丧失了修炼能力,甚至修为倒退,连武师都不如。   一直到十八岁那年,他不断遭受白眼,就连从小订婚的未婚妻都上门退婚。   然后气老重新出现,给了他新的希望。   “这样的人生,你满意么?”   “我为什么要修炼?”叶清玄问:“哪怕你变成打气筒,可我为什么就要莫名其妙地往自己身体里打气?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原来如此。”   气老恍然大悟:“你不喜欢修炼。”   瞬息间,天地黑暗,万物归寂,混沌中,地水火风重新开辟,再造大千世界。   历史滚滚向前,终于到今天,划时代巨作《神怒之日》迎来了开服以来的最高潮——游戏中最大的公会‘龙组’带领着最精英的玩家开启了史诗任务‘再造众神’,一路披荆斩棘杀到了众神殿,只差最后一步,推开众神之门,便能够成为新的众神。   可就在这要命的关头,龙组的公会会长,精英团的指挥者同时也是游戏中最强的传奇战士‘傲天神龙’竟然下线了!   很快,游戏公司拨通了傲天神龙家的视频电话。   “你好,我是游戏公司的gm,小王。”   “小王?”   叶清玄看着屏幕里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你不是气老么?”   “……咳咳,您怎么掉线了?”小王咳嗽了两声问道:“难道是我们的游戏仓出了问题?”   “不,没有。”   叶清玄指了指身旁的灶台:“我饿了,正在煮泡面呢。”   “整个公会都在等着您指挥呢!史诗任务链就差最后一环了!”小王愣住了:“就不能先打完在吃么?”   叶清玄想了想,说道:“你们这个游戏太没意思,我不想玩了。”   “不行,你必须玩啊。”   小王一愣:“正式剧情还没开始呢!你得进入游戏仓,然后在你推掉最后的boss之后,我们才能炸掉游戏仓,把你送到异界去啊!”   “……我为什么要被你们炸?”叶清玄茫然地问:“我为什么要去异界?”   “去了异界你就可以带着系统面板满级大号称霸天下了啊!”小王擦着冷汗:“而且你不是在做这个任务么!做完你就有神格了!”   “哦。”   叶清玄点头,开始吃面,吸溜着说道:“那我好好的,干嘛要跑到异界去啊?异界说不定连卫生纸都没有。”   “……”   小王沉默了半天,很快,屏幕一闪,出现了一个人:“您好,我是游戏公司的管理员,我叫赵……”   “你刚刚还说自己叫小王啊,气老。”   屏幕里的那个人面色不变,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根据您的反馈,我们决定不送您去异界呢,您只要做了这个任务,我们就可以把您送到十年前重生。”   叶清玄吸溜着汤汁,含糊地问:   “好好的,干嘛重生啊。”   “你已经知道了游戏中的所有秘密,所有任务和剧情,而且还有隐藏职业。”那个人说道:“重生之后,你就可以成为游戏中的最强者!赚到一笔巨款!”   “……可我不想打游戏啊。”叶清玄挠头:“我也不想重生,我现在活得好好的。”   “你重生了可以追校花啊!”小王规劝:“再不济,你重生了去北京上海买房呗!能赚好大一笔呢!”   叶清玄看着他,吃面,许久之后吃完,放下碗,认真地问:   “……为了买房去重生,你说我是不是傻逼?”   屏幕的人沉默了,满头大汗。   他烦躁地扯开了领带,忍不住点了根烟,恨恨地吸了两口,闷声问:“大兄弟,不就是做个梦么?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啊!   你看我们为了订阅打赏和月票也挺不容易的。   你究竟想干嘛?划出个道来,我接着!”(~^~) 第四百五十四章 可我偏偏不喜欢   “你究竟想干嘛?”   “我什么都不想干。”叶清玄瘫在沙发,歪着脖子,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人生短暂,你就让我好好躺着不行么?”   “你嫌人生太短?”   负责人眼前一亮:“我有办法!”   瞬间,世界崩塌,历史终结。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巨人孕育,开辟世界,清气上升,浊气下降,万物化生。   时光流转,在九州的极西之地,一座万丈高峰拔地而起,直入云霄,在经历神人撞柱,天地崩塌的乱象之后,已经过去了几千年了。   如今的不周山已经看不出往昔的样子,反而一片清净祥和。   山脚下,一群等待许久的少年们抬起头,看到天上白云化作玉阶,自天门延伸而下,落在少年们的脚边。   “青玄界仙门之首今日重开山门,广收门徒!”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云端响彻:“若有意者便上前来,过了这三门三劫三路的难关,便是我不周弟子!   倘若修炼有成,自然能够长生久视,笑傲红尘,从此无灾无劫,与日月同辉,和天地同寿!”   一言既出,一群少年顿时欢呼,卯足了力气爬上了云路,向着山顶走去。   而就在此时,山顶,一只巨大白鹤之上,那个威严的声音似乎发现了什么:   “嗯?”   下一瞬间,一道流光从天而降。那威严修士站在一名邋遢少年的前方,双眼迸射灼灼神光,神情露出了几分欢喜和几分震惊。   反观少年,却一脸冷淡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要夸我了啊?气老。”   “天生仙骨!天生仙骨啊!”   威严修士大笑,神情肃穆地看着他:“这位少年,我乃九州第一强者、不周掌门玄气,你可愿做我亲传弟子,随我修行,一同参悟那神仙大道?”   “……气老。”   叶青玄叹气:“你花样怎么这么多?这真的是我的梦么?”   ‘玄气’看着他一脸冷淡的样子,许久之后忍不住叹息,挥手,仙鹤流云、高山大地顿时消散无踪。   他蹲下身来,看着他:   “叶清玄,称霸世界、宇宙无敌、长生久视……这都是多少人用尽一辈子都做不到一次的好梦啊,你不要太过分。”   “我不喜欢。”   叶青玄摇头:“我就想躺着。”   “那我再送你一个游戏仓?”气老期待地搓着手。   “……你能听人说话么?“   叶青玄一脸鄙视地看着他:“你究竟是谁啊。”   “我就是你啊,叶青玄。”   气老变了,他叹息,表象剥落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似是于叶青玄有几分相似,却又决然不同。   “我是乐理在你认知中的符号,我是乐师那部分的你。我是织梦者的一部分,叶氏千年以来乐理中汇聚的灵性。   我透过你的认知得以形成人格的投影。   为你选择一个梦,这是我的使命。”   “哦。”   叶青玄许久之后点头,“我什么梦都不想要,你走吧。”   “别这么说嘛!”   投影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从口袋里翻出了厚厚的十几本书,像是锲而不舍的推销员,样子孤独又无助:   “我这里有历代织梦者所搜集的梦,总有一种适合你!你就随便那一本吧!”   说着,他先翻开了一本:“你看看这个,都市兵王!这个很题材在以太界的怪奇生物那里都很受欢迎的!怎么样?”   叶青玄摇头,“麻烦。”   “你想要升华么,你想要知道大源的意义么?”   投影的声音变得深沉又神秘,翻出了另一本:   “——无限以太!这个也挺好呢!”   叶青玄面无表情,“我不想闲着没事儿吓自己。”   “那你试试末日流怎么样?”   “蛋疼。”   “……”   到最后,投影怒了:“你这家伙,这也不学,那也不学……怎么就这么事儿呢!你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都当不了乐师!”   叶青玄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然后,投影便怂了。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叶青玄:“大哥,你不要为难我好不好?这里的每一个梦都是叶氏前代家主们的宿命之章的雏形啊!   哪怕你拿了不用,闲着没事儿耍一耍,也都是很有面子的呀!更何况里面还有令人缠绵悱恻、心潮澎湃的经历在等着你呢!   要不,你就随便就挑一个嘛,又不要钱!”   “对不起,我真的累了。”   叶青玄叹息:“我不想要那些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最后登上人生巅峰的故事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投影悲愤:“这么好的奇遇,哪里对不住你了?”   “我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奇遇了,真的。”   叶青玄倦怠地叹息:“每一次我都要被翻来覆去的折腾到死去活来。我真的不想要任何奇遇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你是乐师啊!你是织梦者!”   投影快要崩溃了,扯着叶青玄的领子,怒吼:“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叶青玄任由他扯着自己的衣领,将自己提起来,口水飞溅,落在自己脸上,他只是叹息,恳求地说道:   “——我想静静。”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一片寂静,下一瞬间,破碎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   天地动荡,日月黯淡,万物迅速衰朽,失去了颜色,变成了模糊的黑和白。   投影松开了手,黯淡地说:   “你赢了。”   就在投影僵硬的身体上,一道道裂隙飞快地扩散,直到最后,彻底分崩离析。   就像是镜子被打碎了一样。   在打破第一重梦境之后,第二重梦境也彻底的分崩离析。   叶青玄感觉自己在坠落。   坠落向自己意识的最深处,坠落向了梦境的最深层。   坠入了……梦的尽头。   -   这里是寂静又空虚的世界,潜意识的最底层,叶青玄一切意识的根源,贯穿了所谓的自我、本我、超我的意识核心。   除‘我’以外,再无一物。   再无一物?   真的再无一物么?   叶清玄心里想。   在一片寂静中,他沉默地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终于看到了前方沉默伫立的身影。   不知何时有月升起在天空。   月光如衣,落在了那个人的身上,便折射着静谧的辉光。   叶青玄看着他,轻声叹息:   “你果然在这里。”   “我等你很久啦。”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影笑了,转过身来,看着他,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叶子,你终于来找我了。”   他伸手,想要拥抱面前的年轻人。   可叶青玄脚步一错,却和他擦肩而过。   叶兰舟错愕回头,看到他的脚步不停,依旧在向前走去。   “小叶子,你已经到梦的尽头啦!你要去哪儿?”   叶兰舟追之不及,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我们分别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不想见到我么?难道你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么?”   在尽头的尽头,叶清玄听到了他的声音,回头看他:   “够了,就让我安安静静的睡一觉吧。”   叶兰舟的身影褪色了,消散,乐理投影从那里显露,呆滞地看着叶清玄一步一步地走远了,消失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梦的尽头,是否还有尽头呢?   叶清玄不知道。   “终于,安静一点了。”   他蜷缩在虚无之中,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终于不用再做梦了。   -   静谧的月光下,沉睡中的叶清玄悄然翻了个身,眼眉中的肃冷和淡漠消散了,变得安详又静谧。。   就像是终于从层层的因果和复杂的现实中逃离,他逃到了没有人也没有梦的地方,安宁地睡着了。   随着他的入眠。   那一瞬间,天地静谧。(~^~) 第四百五十五章 年轻的怪物们   安格鲁使馆,午后。   盛装打扮的大使配着剑,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经过,神情就变得有些焦躁起来。   直到最后,时间即将达到六点的时候,他叹了口气,看向秘书:   “他睡了多长时间了?”   “十四个小时左右了。”秘书回答:“今日凌晨回来之后吩咐佣人不要去打扰他,然后一直没有出房间。”   “会不会是已经离开了?”   大使看向身旁,端坐的苍老乐师摇头:“他还在房间里,但他似乎在进行某种乐理蜕变。这个关头,最好不要打扰他。   否则出了问题的话,恐怕后果难料。”   大使闻言,无奈地叹息:   “看来他是赶不上了。”   在麦克斯韦离开圣城之前,曾经与大使秘密吩咐,叶清玄虽然在使馆并无编制和职位,但一应待遇参照他本人来。   倘若有人胆敢不敬的话,那便以蔑视皇家论处。   因此,叶清玄才得以在使馆里吃了这么长时间的白饭。   这里上上下下已经将他视作麦克斯韦的接班人,未来的内阁大臣了。   更何况叶清玄在第五部分的职位也不是吃素的,现在更兼任了静默机关的临时职位,处于平时万事不管,一旦有事儿的话,便能够瞬间专权的要害人物。   倘若不是今天有一封重要宴会的请帖送到,指名道姓想要邀请叶清玄的话,大使也不会想要打搅他。   大使又等了十分钟,叹息了一声,起身,吩咐秘书。   “看来叶先生今日无法赴宴了,你为他挑选一份礼物,由我来带过去,这样至少不至于失礼。”   秘书点头,很快为叶清玄找好了一份由于‘抱恙在身无法赴宴’而准备的礼物。   两分钟后,大使携着自己的夫人,登上了前往勃艮第使馆的马车。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使馆区的另一处宅邸前方。   勃艮第大使馆。   此时的天色已经晚了,但这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勃艮第使馆的门前车马如流水,不断有打扮得体的贵族和各方使官下车登门,携着请帖来参加这一场宴会。   十二月九日。   这是勃艮第的国庆日,而且更是三百周年的庆典,使馆也准备盛大庆祝一番,广发请帖。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来自各国的豪商贵族们便已经齐聚在这里,更不乏有圣城的官员和圣职者出现。   烙印着安格鲁徽记的马车停在大使馆门前,大使携着夫人一同下车,很快便有同样盛装打扮的是从迎了上来,请两位进入了大厅。   在宴会厅里,身着礼服的贝特朗大使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   由于保养得体,贝特朗的身上不见丝毫苍老的痕迹,完全看不出已经已经年逾五十,摸样看起来像是年富力强的中年人。   在他身后,还伫立着一名俊秀的年轻人,似是他的子侄辈。   “拜尔德先生,欢迎光临。”   于安格鲁大使互相寒暄了片刻之后,贝特朗便压抑不住好奇,看向他身旁:“贵国的叶先生难道没有来么?”   拜尔德苦笑了两声,将为叶清玄准备好的礼物送上去:“昨晚下了雪,叶先生他受了凉风,抱恙在身,今日无法赴宴了。   他让我向您转达遗憾之情,还请您见谅。”   “原来如此。”   贝特朗叹息了一声:“是我们疏漏了才对,竟然提前一天才向叶先生发出请帖。还请叶先生放心,以后勃艮第使馆随时欢迎他的拜访。”   两个人讲了一顿套话之后,跟在贝特朗身后年轻人便离开了,拜尔德并没有关心这个,而是看着贝特朗。   两个人同为异国大使,在圣城里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彼此知根知底。虽然暗地里争斗了不少,但并没有损及两人的交情。   而且他们还是某个桥牌俱乐部的成员,相交甚密,因此拜尔德说话也不再遮掩。   “老朋友,你做事不会这么没分寸吧?”   安格鲁大使拜尔德看着贝特朗,低声问:“叶先生虽然在我们使馆并没有正式职位,但好歹身份尊贵。你怎么会如此轻慢,提前一天才发来请帖?”   “其实叶先生这种敏感人物,我原本是不打算邀请的。”   贝特朗苦笑了一声,摇头,从侍者手中拿了一杯香槟,两个人边走边聊,走到了角落里:“事出有因,是因为有人想要见他,我才不得不发临时发请帖啊。”   拜尔德的眉头一挑,顿时好奇:“谁的面子这么大?”   “还能是谁?”   贝特朗苦笑了一声,眼神看了看人群中那个与其他贵族谈笑的俊秀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似乎交游广阔,这里这么多贵族,不同的圈子,不同的派别,他竟然都吃得开,恐怕身份也不简单。   拜尔德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那个跟在贝特朗身旁的年轻人是他的子侄或者使馆中的秘书,却没想到竟然大有来头。   很快,他便留意到,那个年轻人手上戴的戒指,恍然大悟:   “波旁家族?哪一支?”   “还能是哪一支?”   贝特朗抿着香槟,淡淡地说道:“自然继承顺位最靠前的那一支。”   波旁家族作为勃艮第的皇族,分支众多,但真正具有血统和权利的人却并不多。眼看贝特朗如此表现,那么那个年轻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更何况,如今勃艮第的皇帝重病缠身,已然时日无多。再过几个月,统治这个国家的恐怕就是那个年轻人的父亲了。   “他是路易的哪个儿子?”拜尔德问。   贝特朗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老朋友,路易现在只剩下他一个儿子了。”   拜尔德听懂了他的意思,顿时陷入沉默。   “别小看年轻人啊老朋友,现在的年轻人里面,怪物越来越多了,比如贵国的那位新晋持剑者。”   贝特朗放下酒杯,看向人群中那个背影的眼神就越发忌惮:“他原本是路易家族遗弃在海外的私生子,在半年前被迎回了家族,获得了承认。   原本他们是打算将这个年轻人作为联姻的筹码。却没有想到,他们找回来的不是一个乖乖听话的傀儡,是一条毒蛇。   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他就从一文不名到炙手可热,成为了圈子里的领头人物。原本排在他前面的人,现在全部都死在了他的脚下面了,包括他的哥哥路易。   除了自己的家族之外,他还赢得了安托内瓦特家族的支持,他们定下了婚约,明年就会迎娶大公的掌上明珠。   现在,他是我的老师黎塞留先生的得意门生,未来预备的内阁机要秘书……说实话,他在使馆的这一段时间,哪怕是我也感觉到如芒在背,睡不安稳。   幸好,庆典结束之后,他就要动身回国了,我也能松口气。”   拜尔德沉默地听完,有些头疼:“他为什么会对我国的持剑者感兴趣?”   “谁知道呢。”   贝特朗轻声笑了笑:“说不定他想跟你们那位叶先生做好朋友呢。”   “别开玩笑了,贝特朗。”   拜尔德摇头,饮尽杯中的香槟,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的背影:“贵国的那位怪物,叫什么名字?”   “唐璜。”   贝特朗说:“唐璜·迪厄多内·波旁。”   -   -   使馆的静谧休息室内,唐璜沉默地独坐着。   “真是遗憾啊,少爷。”在他身旁的随从感叹:“这一次看来是见不着您那位好朋友啦。”   “遗憾?”   唐璜看了一眼他的随从,戏虐地笑了:“你是感觉到遗憾,还是庆幸呢?要知道,他现在可是诸国中出名的邪魔猎人,犯到他手里的黑乐师从来没有一个好下场。   老鬼你听说他来不了,心里恐怕开心的厉害吧?”   “少爷言重啦。”   随从勉强地笑了笑:“在下早已经洗心革面,很久没有跟往日的圈子打交道了。恐怕大家都以为布雨师已经死了吧。”   “这样才是最好呢,老鬼。”   唐璜撇了他一眼,察觉到他眼底的心痛,笑容就忍不住嘲弄:“也只有你才会把那个称号当做宝贝。   只不过是杀了几个人,你就被圣城追得像是兔子一样满地跑,你数数你那些狗屁的朋友有几个好下场的?   可怜的老科尔伯啊,为什么不把眼界放远一点……”   他勾着‘布雨师’的肩膀,轻声说出了他本来的名字:“等我那位便宜爸爸当上了皇帝,我们放手施为的时候就要到啦!   只要掌控了那个老家伙的生死,我们什么得不到?   你想要杀人?只要你挥一挥手指头,就有无数人去帮你杀人,抢着帮你背黑锅!你想要权利么?财政总监这个位置怎么样?不满意的话,王室国务秘书?海军大臣?更或者……勃艮第的首相?   和这些近在眼前的东西相比,什么狗屁大源,难道值得你在死了一次之后再死一次去追求?那个一毛不拔的狗屁神灵,难道值得你再去为他赴汤蹈火?   别开玩笑啦,科尔伯,你的未来就在脚下。   只要你跟着我走,一切东西都唾手可得!”   科尔伯沉默许久,轻声叹息:“少爷,像你这种天打雷劈的混账,没有堕落成妖魔,真是没天理啊。”   “堕落?凭什么?”   唐璜轻声笑了:“你们的心里哪里有我脏啊。”   “回头给叶子送一份礼物过去吧。”   唐璜重新扣好了领结,笑容愉悦:“真期待啊,叶子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被吓一跳呢?”   他推门而出,走进宴会厅之中。   -   宴会,迎来了最高潮。   来自三一圣诗班的歌者帕蒂女士受邀前来,为这一场盛典献上了表演。   这一位放弃了乐理和乐师之道,专注颂唱和旋律的高音歌者,已经是音乐界不折不扣的大师。每年冬幕节的教皇布道都会由她引领圣诗班吟唱圣诗。   那歌声被比喻为天国之圣光,普照人间,令魂灵得救赎。   在柔和的灯光之中,盛装的帕蒂女士牵着长裙,登台,微微屈膝行礼,迎来了一片喝彩与惊叹声。   苍老的女性歌者已经有了白发,可是不减雍容,反而整个人都充满了尊贵气息,伫立在台上的时候不像是优伶,反而像是舞台的主宰者和皇帝。   观众们要虔诚地想她低下头,渴求歌声,宛如渴求甘露。   “你竟然能够请到帕蒂女士?”   拜尔德看向贝特朗:“女士自从前年开始,除了每年冬暮祈祷之外,几乎都不出面了。去年我国庆典的时候我亲自登门邀请,都被她拒绝了。”   “那是你们的面子不够大。”   贝特朗得意地笑了起来,神情满是愉悦。今天他邀请拜尔德过来,最期待的就是他现在的表情了。   值了!   值了啊!   拜尔德看着他那得意的样子,顿时心里忍不住骂了两句混账。可很快,他便收摄心神。   台上的咏唱已经开始了。   在轻柔的小提琴旋律中,帕蒂女士张口轻唱。   那歌声宛如华丽的丝绸融入了泉水中,随着柔和的旋律撒向四方。   宛如落在灵魂上,便令人精神一振,皮肤都为之颤栗起来,五脏随着节奏而摇摆,沉醉在那歌声之中。   从来没有人想到,剥离了力量与以太的乐章都能够美丽到这种程度,几乎令人为之落泪。   歌声渐起,宛如溪流汇聚成江河。   华丽的唱腔拉扯着所有人的意识一同颤动着,随着她身后的合唱团一同融入了庄严的歌声里。   那来自遥远北方的哈巴涅拉舞曲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令他们心旌摇曳。而更令人恐怖的,是旋律中那丝丝缕缕扩散开来的波澜。   那是以太的力量!   在场的所有乐师都能够感觉到,这并非是切合了乐理的演奏,只是单纯的咏唱而已。   可就在这咏唱之中,却蕴藏着神秘的魔力,令以太感召而来,随着旋律而幻化出神圣的光芒,向着四方普照。   在那神圣的光芒中,所有人都感觉到整个人都仿佛受到了洗礼,心中的抑郁和烦躁一扫而空,再无黑暗,清爽而活泼,仿佛回到了少年。   台下的乐师中,有苍老的乐师苦笑着摇头感叹:“原来这些年,帕蒂的造诣已经到了如此可怕的程度了么?”   不知不觉,自己就被甩在了远处,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现在,她仅仅是凭借着歌声,不假乐理,纯粹以旋律中的性灵便调动以太。   哪怕是在圣城的苦修士中,都没有多少人能够达到这一份程度!   自从十六岁成为正式乐师之后,帕蒂便放弃了乐理之道,醉心旋律之中。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帕蒂在乐理之中的领悟已经到了如此深厚的水准。   经历了数年潜修之后,这位举世闻名的歌者已经依靠着自己的感悟,突破了共鸣级,甚至厚积薄发,一举抵达了歪曲级的领域。   否则,又如何以旋律中所蕴藏的意念达到令以太共鸣的程度?   那是以太被旋律所驯服,自发的追随着歌声而创造的奇迹!以人的意志驾驭以太,以自我的感悟和信仰创造出天国之光。   在场不知道多少乐师都羡慕的心里在滴血。   谁都知道,帕蒂女士通往巅峰的道路已经是一片坦途了。   她已经寻找到了自己的主题。   只要她度过了补完阶段,宿命之章的创作根本毫无问题。只需要短短几年,圣城便会涌现出一位新的大师。   哪怕在大师之中,她也是佼佼者!   而就在宴会厅中,演奏即将达到最高潮。   所有人都沉醉在歌声里,闭目倾听,被那歌声所引导着,仿佛沐浴在神圣光芒之中   倘若刚才的清唱只是小试牛刀的话,那么随着旋律的推进,以太的波澜便越发的壮烈。   而就在那一瞬间,众多乐师心有所感,不约而同的抬头,凝望着舞台之上。   如有实质的以太波动萦绕在帕蒂身旁,交织出复杂而旋律的光芒。   突破了!   即将突破了!   帕蒂竟然在这演奏之中,领悟到了更深层的乐理,即将突破桎梏,向着大师的领域迈出那关键的一步!   就在她所引领的低沉何尝中,有某种宏伟的力量在积蓄着。   神圣的力量在其中孕育,如此的庞大,如此的圣洁,仿佛要铸就通往天国的道路!   目睹到这一切,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还是小看她了!   她这么多年专注于信仰和圣诗,没想到竟然积累到这种程度,厚积薄发之下……明日的圣城恐怕就要多出一位新的大师了!   能够见证一位乐师突破歪曲级的桎梏,踏入大师的领域,不论是谁都会激动万分。众人顿时聚精会神,准备见证这传奇的一刻!   而现在,就在如泣如诉,几乎令人窒息的哀婉旋律和歌声之中,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被那歌声牵引着,仿佛随着主角一起沦落至绝望的边境之中。   那力量积蓄、积蓄、再积蓄,压抑、压抑,再压抑。   直到最后,空气几乎都为之凝固,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仿佛预感到接下来那惊天动地的爆发,他们都情不自禁的握紧拳头,闭目准备迎接最高峰的狂风暴雨。   就在那一瞬间,辉光的光焰从帕蒂的身上涌现,神圣的光芒从天而降。   帕蒂深吸了一口气,汇聚了毕生的领悟和信仰,高亢的歌声在喉咙中酝酿着,准备在下一瞬间的高潮之中将它们升入云端!   无数以太欢呼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有实质的以太之海幻化而出,交织出旋律的光影。   而就在那一瞬间……   一切,都突如其来的戛然而止。   因为令人窒息的寂静到来了。   那些闭目倾听,全身心投入到咏唱之中,迎接狂风暴雨最高潮到来的人都愣住了。   没有了!   歌声没有了!旋律没有了!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巨大的落差令他们几乎发狂。   全身心投入近歌曲中,积蓄压抑到极点的心情得不到释放,险些令他们一口血吐出来,烦闷欲呕,眼前一黑。   没有在沉默中爆发。   那旋律,在沉默中灭亡了!   所有人都错愕地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台上。   看着呆滞的帕蒂女士。   她的嘴唇开合,却没有任何的声音涌现。   她愣在了原地,面色忽青忽白,压缩到极点的力量得不到释放,在体内肆虐着。   忽然之间,她的皮肤寸寸破裂,血色的雾气从毛孔中喷涌而出。粘稠的血液从七窍之中流淌出来。   她弯下腰,大口地呕吐着,瘫软在地上,抽搐,无法动弹。   乐理暴乱,在那一瞬间得不到释放,便毁灭了她自己,她的心音被自己的力量击溃了!   一辈子的心血、一辈子的感悟、一辈子的苦修,尽数地葬送在这沉默之中。   在一片死寂中,贝特朗最先反应过来,起身怒吼。   “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啊!快救人!”   国庆典礼上除了这种事情,不得不说是霉运到家了!而且还涉及到世界知名的歌者……   他的心思电转,思索着如何摆平这件事情的余波。   可是话音刚落,他便察觉到了不对。   不对……   完全不对!   因为他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呆滞地环顾着四周,张口,咆哮,却寂然无声。就像是声音被什么可怕的怪物所吞没了,就连呼吸声都被冻结。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一乱象,茫然地想要尖叫,可是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香槟和盘子落在地上被踩成了碎片,可是依旧悄无声息。   没有声音,没有任何的声音!   一切都没冻结了。   在这突如其来的寂静之中!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所有乐师起身,面面相觑,却感应不到任何乐理的变动,所有的乐章都像是毫无效果,音符刚刚诞生,就被冰冷的寂静所吞没。   空气中仿佛存在着无形的黑洞,吞噬了一切的力量。   他们分明感觉到,以太们依旧存在着,他们能够感应到以太无处不在地覆盖了整个世界。可往日随心而动的以太此时此刻却没有任何的响应,抗拒着一切召唤。   就像是……已经陷入了沉睡!   这一片寂静,宛如鬼魅一般突如其来。   而现在,它依旧在扩散。   在几个瞬间之前,它们从不知名的地方诞生,紧接着,向着四面八方扩散。那可怕的冰冷寂静在拓展着。   瞬息间,便吞没了整个庞大的使馆区。   倘若从天空中俯瞰,就会发现,此时此刻,圣城大结界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那个漏洞覆盖着整个使馆区,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   如此完美,如此静谧。   仿佛死亡国度开启了大门,世间万物都陷入了安眠。   就在沉睡之中,某个人悄然翻了个身。   下一瞬间,中央圣堂,刺耳的警报声拉响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意外   轰!轰!轰!轰!   青铜大门的机枢扭转摩擦,接连迸发出巨响。   在匆忙的脚步之前,六扇巨门接连洞开。   衣冠不整的阿尔伯特大主教手里抱着自己的帽子,浑然不顾自己双脚的鞋都穿反了,踏着这一条钢铁之路冲向了中央圣殿。   从外围到核心,短短两分钟的时间之内就位。   “怎么啦?怎么啦?”   在刺耳的警报声中,他冲进了中央圣殿,尖叫:“战争警报是怎么回事儿?北方防线崩溃了?安格鲁沦陷了?深渊井喷了?天灾入侵啦?!”   在圣殿值班的神甫面无人色,察觉阿尔伯特到来,连忙扑过去:“大主教,圣城结界被打破啦!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发誓,我就迷糊了一下,一抬眼睛就看到结界上破了一个大洞!”   阿尔伯特愣了一下,瞬间面色变得漆黑,这个枯瘦的老头儿一把提起了神甫的领子:“谁干的?”   “不、不知道……”   神甫用力摇头。   “蠢货!”   阿尔伯特一把丢开他,奔向了大殿中央那一团翻滚的银光。随着他的五指弹动,银光变换,迅速显露出圣城内数千个调律仪的位置。   在这一座钢铁之城中,自始至终都覆盖着庞大的监控结界,掘地百米便有线缆通向诸国,时刻保持着与整个世界的联络。   无数铁塔就像是骨骼一样支撑起了圣城的结界,而就在高塔之下,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两千台经过同调的超巨型协律仪,时刻接管着结界和以太,控制一切乐理变化。   毫无疑问,这两千台协律仪是核心中的核心。   虽然内部也分三六九等,但重要性都不容忽视。   而现在,就在中央圣殿的检测之中,竟然有六台协律仪失去了联络,连带着它们所在的那一片区域都陷入了沉寂。   就像是,忽然间……罢工了。   如果只是罢工就算了,其他协律仪会分担压力,哪怕只剩下一台,圣城结界也能够维持。可就在那一片区域里,结界却被无声的溶解。   所有乐理一旦进入其中,便会彻底失去联系。   如同冰块融化在了水里。   再无痕迹。   这比被破坏了还要可怕!   被破坏的话尚可修复,但圣城结界平白无故的便出现如此庞大的漏洞,如果不搞明白原因的话,简直后患无穷!   而且,更糟糕的是,这会不会是有人刻意搞出来的?   或者,已经有人掌握了干涉圣城结界的方法?   瞬间,阿尔伯特汗流浃背。   “坏了,那里是使馆区……”   阿尔伯特忽然想到了这一点,脸都绿了:“各国使节都在里面,倘若被什么鬼东西一锅端了的话,圣城的脸就丢大啦!”   在他面前,光影翻腾,显露出无数乐理运行的状况。   可以清晰的看出,结界的自我修复从未曾停止。可是不论什么样的力量涌入了那一片区域都会消散一空。   所有以太都失去了响应!   在那里,观测出现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空白区域。   他们甚至连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尼伯龙根沉睡自检的时候出了这种问题!阿尔伯特甚至连咨询方都找不到。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结界的控制中枢,汗流浃背,心思电转。   任何乐章都没有反应。   除非这里不存在以太,可以太浓度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再三检查了结界的运行状况之后,阿尔伯特有些发狂,这里竟然没有任何问题。   就在此时,警报声骤然戛然而止,原本沸腾起来的圣城在一阵微弱的混乱之后,竟然再次回复了沉寂。   阿尔伯特愣了一下,抬头。   一道流光向他飞来,淡漠的声音响起:   “——结界无碍,警报撤销,一切照常。”   赫然是赤之王的命令!   原本即将动荡起来的圣城,在命令之下,迅速恢复了安静。   “结界没问题?”   阿尔伯特沉默许久,抓耳挠腮,神情愁苦起来:“那么,问题就是出现在其他地方了?难道是哪里出错了?”   在他身旁,值守的神父若有所思,低声说道:“这样的情况,我在书里也曾经见到过。会不会是类似于‘禁区’那样的东西?”   ‘禁区’是巴赫这一圣名所传承的技巧,也可以说青之王的招牌。   但凡青之王所在的地方,一切以太都要无条件的接受他的控制,其优先权至高无上。   倘若全力展开的话,巴赫甚至能够随心控制方圆千里之内所有的以太,令其随自己的心意变化。   最主要的,便是在其中设立禁区。   以超越常人想象的禁绝造诣,在其中设立禁区,只有自我的乐理能够在其中运行,其他外来乐理尽数消散。   也就是说,只要巴赫愿意,他随时能够将任何乐师的力量剥夺,就算是圣徒也不例外。   这是青之王至高无上的权限。   也是乐师之王所应有的力量。   可在略微思索之后,阿尔伯特便摇头否决了这个方向。   “不论是巴赫先生的禁区、天竺的‘梵我一心’也好,亦或者东方的‘太一’……这种类似的能力都掌握以太的控制权,令其拱卫在同一个主题的乐理之下。   唯有如此,才能实现‘控制’的目的。”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困惑的神情:“可这一片区域中,却没有丝毫的乐理存留。按照道理来说,没有控制的话,以太就会陷入混乱。可现在这里却连混乱都不存在。   只有一片虚无。”   他沉思了片刻,忽然伸手。   光影一边,再度幻化,显露出了圣城中的以太检测图。   在结界的控制之下,圣城的以太活跃度被牢牢地压制的——大部分地区都是安全无害的白区,重要地区因为以太众多被标示为黄区,甚至有红区或者以太狂暴的黑区的存在——但现在,在漏洞那里,却出现了古怪的异变。   那里没有色彩。   一片透明。   无色区?   阿尔伯特大主教彻底陷入呆滞。   这是怎么回事儿?   在天竺的苦行僧看来,这个世界分为三个部分,分别称之为欲界,****与无色界。   所谓欲界,便是我们自身所处所存在的物质界,而****便是相对应的,只存在于概念中的以太界,透过以太的视角所观测到的神秘世界。   而无色界,却独立于两者之外,仿佛两者之间的空白区域。   没有物质,也没有以太。   一片空无。   据说那里存在着真正的解脱和自在,无数苦行僧心甘情愿的寂灭,想要在生死一瞬中感悟到它的存在而不可得。   可现在,在某种东西的影响之下,所有的以太竟然都陷入了沉默,绝类于那种不应存在的‘真空’。   虽然两者决然不同,但细思其中的细节和远离,却令阿尔伯特大主教感觉到了害怕。   他终于想到了,那个诡异的空洞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以太之梦。   这是失传了数百年的乐章……   ——龙眠结界!   “把星图打开!给我检测所有在圣城的乐师!”   阿尔伯特大主教跳起来,咬牙切齿,气急败坏:“我倒是要看看,这究竟是哪个老混账不顾圣城的禁令和实验后果搞出来的东西?!”   瞬息间,银色的光影变换。   庞大的星野再次浮现在黑暗之中。   无数星辰闪耀,彼此碰撞,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每一颗星辰,都是一名共鸣级乐师所嵌合在以太界中的源点所在。   复杂的星云交织,覆盖了人类世界的疆域。共鸣、干涉、歪曲……层次分明。   而就在代表圣城的位置之上,有磅礴烈日释放出万丈光芒。   那是赤之王的所在。   而就在遥远的黑暗世界之中,同样有一道烈日照亮黑暗,开辟出了新的领域。那是巴赫的所在。   而在星云之外,有一道隐约的日冕无声的运行,稍纵即逝,却令人寻找不到方向。那是早已经远离的黄之王。   庞大的星云只是稍纵即逝的闪过,很快,星野放大,到最后,只剩下了圣城所在。   无数耀眼的星辰悬停在黑暗之中,彼此激荡起复杂的涟漪,无声地运行。   光是那彼此之间无数乐理的应和便令人眼花缭乱。宛如海潮的以太波纹荡漾在圣城之中,却被结界整合在了同一个频率之下。   目眩神迷。   沉默中,阿尔伯特主教身后的神甫仰头观望,寻找许久之后愣住了:   “没有?”   是的,没有任何异常的踪迹。   一如既往,所有的源点都是被登记在册的乐师,无一人遗漏。   可就寂静中,阿尔伯特大主教却凝视着那无数星辰中,许久之后,伸出手,点向那一片星空:“不,它在这里……”   神甫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却只看到了一片空空荡荡。   可当他凝神分辨的时候,却从以太的波澜中寻找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个源点就像是隐藏在层层群星之后的庞大黑洞,无从通过肉眼去分辨,只有通过观测其他的星辰,才能够在引力的干扰中察觉到它的存在。   随着阿尔伯特大主教的动作,那一道模糊的星辰被标注出了方位,释放出了宛如漩涡一般的恐怖辉光,辐射向了四面八方。   霸道威严。   就像是要将一切以太都卷入永恒的安眠。   在无数静止的星辰中,唯有那个源点是在移动着的。在两人呆滞的眼神中,它在以太界中徘徊,与群星之间宛如漫步。   “究竟是谁?”   阿尔伯特低声呢喃,绞尽脑汁的思索,究竟是哪个老怪物从以太界归来,才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还是说,哪个秘密学派在进行这种禁忌试验?   就在那一瞬间,源点突如其来的不见了。   将一切以太都拉入沉默的漩涡也随之一同消失。   光芒不再。   它收敛起了所有的力量,重新隐藏进了群星之中,再难以通过观测其他星辰而寻找到它的踪迹。   只留下仿佛嘲弄一般的余辉,消散在虚无的黑暗里。   阿尔伯特沉默了许久,抬头。   “尼伯龙根,你在这里吧?出了这么大动静,我不信你你毫无所知。”   寂静里,无人回应。   而阿尔伯特也依旧凝视着顶穹,无声地等待着,像是要等到地老天荒。   直到许久之后,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   “遵照您的呼唤而来,阿尔伯特大主教,请问有何吩咐?”   “得了吧,老朋友,别装蒜了。”阿尔伯特叹息:“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意外而已,无需在意。”   “意外?”   阿尔伯特皱起眉头。   “是的。”   尼伯龙根笃定地回答:“某位乐师的乐理蜕变令结界产生了乐理臃余,一个死循环令周围协律仪失控了,造成了意外的影响。   现在演奏已经重新开始继续,一切运行正常,请您无需担心。”   阿尔伯特冷冷地看着顶穹,轻声说道:   “但愿如此。”   -   -   -   昨天忘记要月票了,大家不要忘记投呀~(~^~)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失控   酒馆,灯光昏暗。   酒保站在吧台后面抽着烟,味道刺鼻。   在黯淡的灯光中,他低头看着吧台外面坐着的夏尔。   灯光照亮了他的光头,在他眉骨下面拖出了黑影,也令他的神情便的阴晴莫辨。   嘭!   拳头大小的酒杯砸在了夏尔的面前。   巨响令夏尔吓了一跳,杯中的酒液翻涌,几乎溅在他的领子上。   在夏尔惊慌的神情中,酒保面无表情地将酒杯推到他面前,弯下腰,俯瞰着他:“我们,喝两杯?”   就在他手边,还放着那一瓶被刮掉了标签的酒。   夏尔愣了一下,回头,看向身后那几个抱怀坐在角落里冷眼看着自己的人,吞了口吐沫,求救一般地看向楼上。   可楼上出了模糊的争论声音之外,却什么都没有。   “怎么?”   酒保问:“不喜欢?”   “呃……”   夏尔勉强地挤出笑容,没有蠢到说出我不喜欢喝酒这种话。   “不要让人说我们本部的人招待不周,你既然是康斯坦丁先生身边的人,来到这里,一定要和大家喝几杯才对。”   魁梧的酒保扭了扭脖子,骨节摩擦,声音清脆,看着夏尔的时候,语气就变得诡异起来:“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夏尔抽搐了一下,用力摇头。   “那就太好了。”   酒保咧嘴,露出尖锐地牙齿。抬头撇了一眼楼上:“老大他们谈事情还要有点时间呢,我们好好亲近亲近。   来,小白脸,我们干杯。”   他将酒杯塞进夏尔手中,抓着他的手,和自己碰杯。   夏尔神情苦涩,端起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眼前一黑。   -   在被幽禁了几天之后,革命军的内部似乎终于统一了态度,一改往日的无视态度,主动联络上了康斯坦丁。   双方在这个隐秘的酒吧据点约谈。   康斯坦丁带了夏尔,可到了之后,却只允许他一个人上去。康斯坦丁无奈,只得将夏尔留在那一堆如狼似虎的凶悍壮汉之中。   结果,还没半个钟头,夏尔就被这群明显早有预谋的家伙给整治进了坑里。   一口刺鼻浑浊的烈酒灌进喉咙里,夏尔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咬牙。   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在阿瓦隆下城区中,有一种特殊的私酒,匠人们在劣酒中搀了工业酒精与各种色素、增香剂泡了石灰蛇的蛇骨之后制作成的‘土特产’。   ——煤油。   阿瓦隆下城区的穷狗们这么称呼这种劣酒,号称一杯酒下去就要远离蜡烛,因为蜡烛会让你想把自己也点燃。   除了喝酒之外,还可以用来泼洒在尸体上,上好的助燃剂,烧完了之后,哪怕是最好的法医和亲妈都认不出死的人是谁。   现在夏尔手里的这杯比起煤油来也不遑多让,而且,里面似乎加了……   “……禁药?”   夏尔轻声呢喃。   在寂静里,角落里那些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满是恶意。酒保的眉头挑起:“竟然是个懂行的?没想到啊。”   他眯起眼睛,提起了满满当当的烈酒,咧嘴微笑:   “看来得好好招待一下啦。”   上面的命令,是让康斯坦丁知难而退,但不要失了体面,最好出个大丑。他带来的人……自然也要待遇相同,不能厚此薄彼。   酒保开始好奇了。   在酒里的作料会把这个小白脸的脑子给烧坏掉之前,他还能喝几杯?   “再来一杯吧。”   他将满溢的酒杯推到了夏尔的面前,眼看夏尔张口欲言,便拔出匕首,斩在布满疤痕的吧台上。   “来,我陪你一起。”   他凝视着夏尔变得惨白的面孔,咧嘴微笑:   “——今天,一定要喝到尽兴才可以!”   沉默中,夏尔凝视着他手中的酒杯,许久,缓缓点头:   “好啊。”   迎着酒保错愕的神情,夏尔仰头,将烈酒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   酒保有些心慌。   或许,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   -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上的房门打开了。   酒吧的主人将康斯坦丁送到了办公室门口,与他依依惜别。   “康斯坦丁,抱歉,让你白跑一趟。”门后的男人伸手,与他握手:“但盖乌斯先生有自己的想法,这件事,我实在爱莫能助。”   “没关系,只要大家愿意见我,听听我这个老糊涂的胡话,我就已经很欣慰了。”康斯坦丁叹息,戴上了自己的帽子:“感谢招待了。”   “那么,不送。”   门后的人颔首:“巴克,送先生回去!”   楼下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巴克!巴克!你又死哪儿去了?!”   门后的人愣了一下,旋即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抱歉,康斯坦丁先生,我手下的那几个小崽子不懂尊卑,最近不知道受到了谁的鼓吹,对您有些误解和成见。   但愿他们没有针对您的随从做什么……”   康斯坦丁愣了一下,面色旋即阴沉起来,转身迅速下楼。   很少有人能够想到,像是康斯坦丁这样的老人动作竟然如此迅捷,神情焦躁的时候,踩着楼梯就像是要将脚下陈腐的模板踩碎。   还没有下楼梯,就闻到一股刺鼻酒味,还有恶臭的呕吐物的味道。   康斯坦丁愣了一下,脚步加快。   但愿夏尔现在还是完整的,没有给那群在圣城的脏水沟里厮混的蠢货给撕碎。   可当他走下楼梯转角的时候,却愣住了。   此时此刻,在大厅中一片寂静。   不论是吧台后面的酒保,沙发上玩扑克的打手,还是故作摸样打台球、丢飞镖的看客,此刻是此刻竟然都已经倒在地上。   有的人在恶醉之中喘息着,张口,呕出了大片的粘稠液体,掺杂着未消化的黑豆,恶臭与劣质酒精的味道刺鼻。   而就在那一堆横七竖八的人中间,夏尔一个人坐在吧台前面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一个人玩着扑克牌。   回头,看到下楼的是康斯坦丁,便露出笑容。   “先生你终于谈完啦?”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我等很久了,还想着要不要交个外卖呢。”   “呃……嗯。”   康斯坦丁似是没有反应过来,有点僵硬地点头:“这……是怎么回事儿?”   “天下革命军是一家,大家都是非常热情的人呀。”夏尔看了看周围的人,有些尴尬:“只可惜,他们生怕招待不周,不胜酒力,没有几杯都喝醉啦。”   康斯坦丁沉默许久,缓缓点头,似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移开视线,装作没有看到夏尔悄悄地将两颗还沾着血丝的牙踢进吧台下面。   “谈完了,我们走吧。”他说。   “哦哦,好的,稍等我一下。”   夏尔拍了拍脑袋,钻进柜台后面,将两瓶酒保特地准备的好东西装进自己的背包里。   似是无意,他扒开了酒保的口袋,摸索出一个小纸包,稍微嗅了一下之后,犹豫许久,最后,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去。   “久等啦,先生。”   他拍了拍手,从柜台里面钻了出来:“我们走吧。”   -   -   在回去的马车上,康斯坦丁疲倦地摘下帽子。   他靠在马车的座位上,似是精力不济想要睡觉,沉默无言,却忍不住轻声叹息。   夏尔看着窗外的风景,问:“先生,不去拜访其他人了么?”   “今天先回家吧。”   康斯坦丁摇头,“我有点累了,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   夏尔沉默。   许久,他欲言又止:“先生……”   “嗯?”   “你的脸色……”夏尔指了指自己的脸。   康斯坦丁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便忍不住苦笑,摇头:   “果然。”   此刻的康斯坦丁看上去像是已经困乏到了极点,不用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难看。更要命的是,就连他自己都感觉到这种衰老和疲倦的味道……   “上了年纪之后,似乎就要开始还以前欠下的账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觉得睡不安稳,辗转难眠。   哪怕跟人谈话,也要像是上战场一样,全神贯注,不敢懈怠。”   他轻声叹息,从口袋里掏出了药片,数了四粒,倒入口中,合着瓶中的温水吞服:“一两天忘记吃药的话,就撑不住了。”   “是出了什么事情么?”夏尔问。   “并不算太大。”   康斯坦丁苦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恐怕就要被拉去清算啦。”   “嗯?”   夏尔一愣,旋即感觉到眼前一黑:“清算?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康斯坦丁淡淡地说道:“我做副统领这么多年,得罪了不少人,现在既然要失势了,那么肯定会有人乐得落井下石。”   夏尔只觉得自己有些恍惚:“怎、怎么忽然之间……您不是才刚刚出来么?”   “是我想的太天真了。”   康斯坦丁捏着鼻梁提神,轻声说:“人是会变的,夏尔。   我进去了半年,没想到局势已经彻底失控了。   革命军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革命军了。我这个跟不上队的老家伙,被扫尽垃圾堆不是也理所当然么?   恐怕盖乌斯迟迟不愿意见我,也是在犹豫吧。”   夏尔只觉得头疼欲裂。   虽然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察觉到了不对,但心里却以为这只是谨慎,保密措施而已。却没有想到,幽禁和审查的背后竟然是革命军对康斯坦丁的强烈不信任。   而且这种情况,似乎随着康斯坦丁出狱以来,越演越烈。   康斯坦丁这些日子以来,究竟做了什么……   “夏尔,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康斯坦丁轻声叹息:“具体上一次黑暗世界的兽性爆发,已经过了九十多年了。天灾的活跃期已经快要到来。   现在的人类世界就像是踩着钢丝在走在深渊上,已经无法经受任何的内部矛盾了。   哪怕是为了大局,圣城和革命军之间的矛盾必须得到解决。”   夏尔目瞪口呆,许久之后,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不是很好么?”   “盖乌斯未必喜欢我的想法。”   康斯坦丁摇头,“他已经迷失了自己。”   “他……想要做什么?”   “还用问么?”   康斯坦丁点燃了烟卷,深吸了两口:“盖乌斯想要创造新世界,可他一定会先把旧的毁掉……   如果他发现我拦在他的前面,那么他毁掉那些东西的时候就会连同我一起,连同很多支持我的人一起。”   他看着呆滞的夏尔,神情疲惫:“夏尔,不论我做了什么选择,过几天都有很多人会死。很多很多。   或者是因为我,或者是因为他。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可我甚至连下决心都不敢。”   “盖乌斯他……他不会是想要袭击圣城吧?”   夏尔忍不住想要问。哪怕如此提问太过露骨,他也完全顾不上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距离那个真相已经很近了,非常接近了,甚至只差一步!   可他却嗅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那些肮脏的秘密散发着诱人的味道,令他如同飞蛾扑火。   “袭击圣城?”   康斯坦丁忍不住笑了,冷笑:“岂止。”   他握紧手掌,捏碎了手中的烟卷,哪怕滚烫的烟草在掌心留下焦痕,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夏尔,他想要释放天灾。”   “——他要解放出被三代教皇封印在圣城之下的灾厄之龙!”   -   -   -   奇幻分类的月票排行,成绩真是越来越惨淡啦。大家来点月票呀~我也努力多更一点。(~^~)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丑陋   深夜,寂静的浴室中,只有水龙头滴水的声音。   温热的水汽氤氲在空中,浓厚地让人呼吸不畅,可是不知不觉之前,水汽便已经在某种力量的控制之下将浴室封闭起来。   那细密繁杂的乐理自成体系,随一出现便融入了水汽里,毫无任何波动,只存在于有无之间,哪怕凑近到极处也决难察觉。   夏尔****地浸泡在浴缸里,似是放松休息,但眼瞳却沉默地凝视着天花板,像是那里有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存在。   哪怕热水已经将身体泡到发白。   直到许久之后,才有隐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灾厄之龙?”   那个苍老的声音轻声叹息,“原来如此。”   正是静默机关目前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圣徒之一的乐师,亨德尔。   要不是灾厄之龙这么重磅的消息,恐怕还没有办法惊动他。哪怕是亨德尔,在听完夏尔的报告之后,也沉默许久,多方查证之后才敢确定真假。   虽然已经十拿九稳,但直到从亨德尔口中得到肯定,夏尔才忍不住松了口气,绝大的疲惫袭来,令他忍不住想要昏睡过去。   经历这么多之后,终于打听到了革命军在圣城的图谋,他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终于可以解脱了。   夏尔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等脱身之后找个好一点的酒馆,跟自己的老师和师弟好好的去喝一杯。   “你辛苦了。”亨德尔的语气难得的温和,“我们会多做准备的。”   沉默。   夏尔沉默地等待,许久之后,眉头缓缓皱起:“然后呢?”   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有一丝不妙的预感。   亨德尔听到他的问话,顿时疑惑起来:“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报告么?”   “我什么时候撤退?”   夏尔从浴缸中撑起身子,低声问:“你们什么时候来接我?我现在随时可以走,只要你们……”   他的话被打断了。   “夏尔,你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亨德尔的声音变得肃冷起来:“现在还不到你离开的时候。”   夏尔愣住了。   “你们……”   他只觉得眼前忽然之间有些昏暗,那种莫名的心慌浓厚起来了,压得他喘不过气:“你们……不会还要让我把这个卧底做下去吧?”   亨德尔没有说话,可夏尔的声音却提高了:“你们不是说了,只要打听出盖乌斯究竟想要在圣城做什么,就释放我么!   你知不知道他们已经多少次怀疑我了?你知不知道这栋别墅外面有多少人盯着我?你知不知道我冒着多大的风险把灾厄之龙的消息传给你们的?!”   “夏尔,我知道这对你很不近人情,但我们必须以大局为重。”亨德尔沉声说:“只有你才能胜任这一份工作,这一条线索太珍贵了,我们不能让他就此中断。”   “那你就自己来啊!你自己来做这狗屁的卧底啊!你们不是还有其他的人么!那个胡子拉碴的心相乐师不就是你们的人么!”   夏尔低吼:“去******大局为重!我受够了!”   “夏尔,认清现实吧!”   亨德尔不耐烦了:“你知道一旦灾厄之龙被释放的话,会造成多惨烈的后果么!   光知道了他们要做什么,能保证什么!难道灾厄之龙本身没有看守措施?但谁有知道革命军本身还有什么其他的底牌?光知道这么点东西,根本就相当于没有!你以为就靠这么点东西,就能抹平你犯下的罪么!”   夏尔沉默着。   他愤怒地凝视着面前的水汽,就像是想要从其中找到亨德尔的所在。   那种不知何处而来的心慌令五脏六腑抽搐着,隐隐的痛苦从大脑的深处扩散开来,头疼欲裂。他压着自己的额头,可是却压制不住那种爆发的狂躁冲动。   那愤怒像是铁,像是火,要锻打他的意识和灵魂,要撕裂他的躯壳,要将他的灵魂点燃,烧成灰烬。   在剧痛的折磨之下,他的身体颤抖着,忍不住想哭,想要流泪。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他低声呢喃,任由鼻涕和眼泪不争气地从脸上留下来,落进不知何时已经浑浊而冰冷的水中。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水汽,轻声哽咽: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样?我真的是一根废柴啊,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做不好卧底的,真的。我从小到大就做不好任何事情,到现在连一个乐师都做不了。我都已经逃得远远的了,你们为什么还要逼我?   亨德尔大人,你是圣徒,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我知道,只要你愿意的话,你什么都能做到。   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夏尔,你必须做下去。”   亨德尔低声说:“也只有你能做。”   “就算是我留下来也没用啊。”夏尔祈求:“康斯坦丁先生已经被排斥了,从他身上什么东西都得不到了。”   “那就换一个。”   亨德尔冷漠的说:“换一个能够让你获得真正内情的人。”   夏尔呆滞。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一股从骨髓里生出的恶寒。寒意将他吞没了,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意思?”   “听着,夏尔,现在康斯坦丁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必须换一条路。”   亨德尔的声音传来,声音温和:“我会秘密安排你明天和盖乌斯的人接头,到时候你将康斯坦丁的打算告诉他们。   等他被盖乌斯清理掉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打入他们在圣城的真正核心里。”   “不可能!”   夏尔失声,察觉到通讯另一头的冷意之后,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就算是我出卖康斯坦丁先生,革命军的人也不会信任我啊。”   “你不需要担心这个,静默机关会帮助你取得他们的信任的。”   亨德尔似乎信心十足,可语气却转冷了:“但是,你要明白一点: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夏尔,如果你失败的话,死得不只会是你,你的老师也会因为当年他和盖乌斯的关系,被打下地狱。   如果没有圣城的****,谁都救不了你们。”   “——希望你能够不再犹豫,尽快做出正确的选择。”   通讯断裂了。   寂静中,只有冰冷的水珠从天花板上落尽浴缸中的声音。   夏尔呆呆地坐在水里,就像是凝固了。他凝望着弥散的水汽,张口欲言,却不知道如何再和亨德尔说话。   他只觉得,眼前发黑。   头疼越来越剧烈了,像是要将他撕碎,令他神志昏沉。在昏暗中,他感觉到冰冷的水珠落在自己的脸上,是血红色的。   血水从天花板上落下来,落进浴缸中,便将浴缸中的水染成了血红。   世界仿佛腐朽了,瞬间经历了千百年,整个浴室中污垢丛生,蜘蛛结网,一片破败。破碎的镜子里有鬼魅凝望着这边的世界。   “又来了。”   夏尔按着仿佛要破碎的额头,忍受着那种神智分裂的剧痛,嘶哑地喘息:“去你·妈·的……又来了……”   他的手指哆嗦着,抬起,艰难地在洗漱台上摸索,找到了那个小包,猛然拽下来。   包里的是一套崭新的玻璃注射器,和一小瓶生理盐水,还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纸包。   “一定要管用……一定要管用……”   颤抖的手指打开了纸包,小心翼翼地将纸包里的粉末倒进盐水中,尽管将很多洒在了地上,可大部分都融入了盐水里。   注射器伸入盐水中,汲取着浑浊的液体,到最后,抬起在夏尔眼前。   夏尔呆呆地看着锋锐的针管,许久之后空地笑了一声,不再犹豫,将它刺入了手腕的血管中,尽数注入。   很快,药力生效了。   于是,这个世界就变得不再可怕了,哪怕是鲜血和鬼魅都变得无比温馨。那些遥远的影子手拉手围绕着夏尔跳着舞,轻声歌唱,发出孩子一样的纯真笑声。   五光十色从眼前泛起,绚烂的像是一个梦一样。   在梦中,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抚摸着他的脸颊。   细碎的长发从她的肩头垂落,落在夏尔的脸上。那一丝一缕的暗红发丝如此美丽,就像是火焰的余烬。   “妈妈……”   夏尔躺倒在冰冷的水里,拥抱着她,任由虚无的温暖和幸福将他包围。   他睡着了。   -   -   -   “夏尔。”   “夏尔。”   马车的动荡之中,有个声音呼唤。夏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康斯坦丁看着自己。   “昨天晚上没睡好么?”   他问,指了指夏尔的脸。   夏尔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觉得有些想笑。同样的话,自己似乎昨天才对康斯坦丁说过,今天,情况却倒过来了。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色很糟糕。   他勉强地笑了笑,却不敢看康斯坦丁的眼睛。   今天早上的时候,静默机关的人用隐秘渠道联系上了他,一切都准备好了,今天晚上的时候,他就会通过中间人的介绍,见到盖乌斯的心腹。   然后……   夏尔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想要寻找心脏跳动的痕迹。   然后,他就会出卖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会死掉。   而自己,将会踩着他的尸体,打入核心之中,获得革命军的机密。   真丑陋啊,夏尔。   真丑。   他低下头。(~^~) 第四百五十九章 钟   “是遇上什么问题了么?”   康斯坦丁看着他萎靡的样子,神情疑惑起来。   “没有。”   夏尔摇头,挤出笑容:“先生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的,你看我这么没良心,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吓得到我?”   康斯坦丁沉默地看着他,似是已经明白他在撒谎,许久,忍不住摇头。   “年轻人的烦恼么?”   他叹了口气,点燃了烟卷。   这两天他抽烟抽的特别凶,彻夜不眠,每天早上的烟灰缸里都会堆成小山。   似是回忆起了往事,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以前,有个姓叶的东方人跟我说过一个笑话,他说:年轻人不要因为一时的痛苦而沮丧,因为以后痛苦的日子还会很长……哈哈哈哈哈。   这种俏皮话乍一听很没良心,但说的却没错。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经常会觉得天崩地裂,陷入绝望。可后来,遇到了更多的事情之后,反而麻木了。”   他停顿了一下,拍了拍夏尔的肩膀。   “会过去的,夏尔,都会过去的。”   他说,“所有一切的痛苦都会。”   夏尔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站起来,告诉康斯坦丁,自己是个卧底,一个圣城的奸细。自己就要把他出卖给盖乌斯了。   可是他不敢。   夏尔有些想哭,因为自己的懦弱,和一些别的什么。   他低下头,只是说:   “谢谢你,先生。”   康斯坦丁便笑了。   “对了,这个给你。”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放进夏尔的手里:“其实我一直很抱歉,将你拖进这种事情里来。”   夏尔愣了一下,打开,却发现是一份崭新的身份证明,干干净净,保存良好,没有任何的犯罪记录。   “昨天有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   康斯坦丁说:“盖乌斯同意见我了,就在今天。”   夏尔代入呆滞,宛如瞬间遭受了石化。   只觉得脑壳仿佛被斧头开辟,思维都被康斯坦丁的话所碾碎了。   盖乌斯?见康斯坦丁?就在今天?   “吓到了?”   康斯坦丁抽着烟,看着窗外:   “有些事情,必须得出一个结果。我会帮你向盖乌斯求情,如果我死了的话,你就离开圣城吧。   这是以前我给另一个人准备的身份,他死了,我将这个东西给你,希望你能够带着他的份一起活下去。   以后,不要再做乐师了……”   意外之变突如其来,宛如晴天霹雳,将静默机关的谋划彻底击溃。不论如何,结果将在今天彻底得出分晓。   快了。   太快了。   快到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情况瞬间跌落,就像是落入深渊。   康斯坦丁已经抱了死志,下定决心要跟盖乌斯摊牌。结果必然是他被盖乌斯彻底清理。   他早已经知道了后果。   而因为康斯坦丁的决定,接下来静默机关所做的一切谋划都彻底落空,失去了盖乌斯的掣肘之后,   可在恍惚中,夏尔心中却不知为何,升起了一股侥幸和轻松感:或许接下来所有的调查都得不到任何结果了,或许自己罪不可赦,已经注定要在审判之塔沉沦一生。   至少,至少……他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中。   自己不需要背叛了。   那一瞬间,他因为这种庆幸而感觉到羞耻。   可旋即,便察觉到一股恶寒扑面而来。   寒冷,宛如实质的寒冷从骨髓之中冒出,心脏狂跳,脸色惨白,血脉搏动奋力运输着血液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那是危机感。   绝大的危机感。   头疼。   头疼欲裂。   在剧痛之中,夏尔陷入恍惚,可他的意识却从身体中超脱而出,顺着危机感的指引,恍惚中看到了模糊的景象。   “夏尔……你怎么了?”   看到夏尔忽然之间宛如癫痫一般抽搐,康斯坦丁愣住了。   可下一瞬间,夏尔便从椅子上弹起,握住他的手掌,那手腕宛如铁钳。   车门被毫不留情的踹开了,瞬间爆发的以太波动撕裂了门锁的解构和枢纽。   就在闹市之中,无数车马的奔行里,夏尔竟然拉着康斯坦丁撞破车门,跳车而出!   转瞬之间如此变化,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连串接连不断的巨响,马嘶、惊呼、咆哮声,数辆马车为了避让他们撞在一起。甚至还有几个无辜的车夫摔在地上,摔断了腿。   无辜的行人们纷纷尖叫,避让。   一片混乱中,所有人都怒视着从马车上跳下的两人。   夏尔和康斯坦丁在地上滚作一团,康斯坦丁已经老了,直到落地才反应过来,发出呻吟,看向夏尔:“你疯了?”   可夏尔恍若未闻。   他只是回头,死死地盯着那一辆他们原本乘坐的马车。   马车依旧在前进,可速度却越来越慢。   直到最后,在两匹马的哀鸣之中,马车停在了路中间。可下一瞬间,车夫便从驾驶的位置上倒下来。   落在地上的时候,血肉成泥,缓缓融化,裸露出了发青的骨骼。   他死了。   紧接着,两匹拉扯的马也随之溶解,血水喷涌。很快,原地只剩下了一堆倒在地上被筋膜连在一起的骨头,还有一滩肉泥。   一阵寒风吹来。   马车一震,溃散为灰尘。   康斯坦丁顺着夏尔的视线看去,倒吸了一口冷气。   直到此时,隐约而浩荡的钟声才缓缓传来。那隐约的钟声所过之处,一切都随之震颤,哪怕隔了这么远,四肢百骸却依旧被那震颤所主宰,令人手脚发软,恶心欲呕。   ——《钟》   这是昔年圣徒李斯特所创造的乐章,以以太传递震荡摧毁一切物质。哪怕是万锻合金在震荡之中也会化作灰尘。   它还有一个人们更加耳熟能详的名字。   “……劫灰之咒!”康斯坦丁低声说。   话音未落,行人之中有灰衣的中年人走出,向着他们走来,发出叹息。   “是我哪里出了纰漏了么?”他低声呢喃:“不应该啊,你们应该察觉不到任何以太波动才对……难道是你?”   他看向了夏尔,眼瞳中闪过了诡异的妖光:   “算了,反正好运也到此为止了。”   暴风烈火从他的手中酝酿,乐章轰然奏响。心音的节奏从其中响起,所过之处,万物竟然隐隐有溶解的迹象。   这是变化学派在溶解领域达到了极致所创造的效果。   而紧接着的,是变化学派的杀手锏。   ——《英雄的葬礼》!   时至如今,他的来意以明。   不顾附近无辜者可能被卷入,也丝毫不顾及这里是圣城的主干道,他悍然出手,要将两人彻底灭杀与此地!   瞬间的暴起,哪怕是隐藏在四周监看的静默机关也没有预料。   夏尔下意识地抬手,手指连弹,音符演奏。   瞬息间,精巧而繁复的音符从空气中浮现。   屏障、屏障、屏障、屏障……   只是弹指,上前枚一摸一样的屏障音符从他的手中迸发。哪怕无法动用乐理,可夏尔却以简单的音符操纵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从未有人尝试过纯粹的音符在叠加了上千次之后究竟能够达到什么程度。   他们做不到。   但在夏尔的手中,却理所当然。   转瞬间,屏障自无色化作纯白,又从纯白边做漆黑。宛如实质一般地拔地而起,阻挡在席卷而来的狂乱轰击的前方。   然后……一触即溃。   在冲击之前,屏障被摧枯拉朽的碾压成了粉碎。   音符终究是音符,就好像蚂蚁没有指挥的话,再多也是蚂蚁。   夏尔无法控制乐理,任何乐理在他的手中都会失控。这一直是他致命的缺陷,他乐师之路十年之前中断的原因。   他费尽心血,所作所为,不过是将死亡延缓了一秒钟。   而这一秒钟,便是天渊。   就在那一瞬间,空气中传来暴怒的冷哼。   虚无的月光从不知名的地方流淌而出,月光照耀之处,一切都变得似真似幻。扑面而来的火焰和冲击,令人窒息而死的焚风和气压,还有紧随其后爆发的劫灰之咒……   一切都像是虚假的光影,清风扑面,不染尘埃。   “还愣着干什么?”   萝拉冷漠的声音从夏尔的身旁响起:“跑啊!”   她从月光中显露出模糊的身形,曲指一弹,将两人的行迹抹消。月光覆盖,他们的身影消失。   转瞬间,两人便不知所踪。   -   就在同时,灰衣乐师冷哼,右手猛然砸在虚空中。   在他的身后,隐约出现一座浩荡钟楼的幻影,钟声鼓荡!   这是以李斯特的《钟》——以劫灰之咒而形成的心音乐章,所过之处,歪曲级力量鼓荡,物质界都在着磅礴的乐理之下扭曲。   万物崩灭!   隐约的音波横扫,将四周一切都震荡成了粉末。   而更可怕的,却是在乐理层面所带来的可怕冲击!   变化派系,所驾驭的并非只有物质和能量的变化,究其根本,来自于乐理的冲突、动荡和变化……   而现在,他便以钟声为媒介,强行将这一片区域的乐理都拉扯进动荡之境中,纷纷在他体内乐理的冲击之下崩溃。   正因为如此,变化乐理在修行至高深处的时候,才被誉为‘破一切法’!   动荡之音所过之处,乐理崩溃的同时,萝拉的身影也从空气中浮现。   在她的背后,水中月、海上花的幻影只是动荡了瞬间,便恢复了原状。   月自天上来。   镜花水月的动荡,无损月光分毫。   在破碎的水面之中,月光再度映照而出。   面对着充满杀意的灰衣乐师,萝拉轻声笑了,可那笑容却无比的诡异,在她的体内,传承自妖魔的血脉运行着,散发出妖异又阴寒的气息。   “运气真好,最近还没有吃过东西呢。”   骨笛吹奏出哀鸣的旋律,她眯起眼瞳,看着面前的敌人。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呀。   -   -   -   月票呀朋友们……(~^~) 第四百六十章 祸不单行   深夜,寂静无人的小巷里。   恶臭的垃圾一阵翻动,夏尔率先探出头来,大口喘息,环顾着四周,发现四周无人时便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将险些晕厥的康斯坦丁从里面拉出来。   他已经被恶臭的垃圾熏的脸色青紫,出来之后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白天他们从现场逃脱之后,本以为安全的他们又经历了一次袭击,幸好这一次只是偶然遭遇,对方来不及联系更厉害的乐师来,两人凭着夏尔那一手三脚猫的乐师造诣逃脱。   确切的说,是跳进垃圾车里逃走。   此后,便一直随着垃圾车颠簸,然后在几个小时前被倒进这个恶臭的小巷子里。   仔细探查周围没有人,已经逃出生天之后,夏尔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得无比开心,就连脸上的两片烂菜叶子也似乎舒展了开来。   他摸了摸裤兜,掏出一包干瘪的烟卷,最后两根。   “来一根?”   夏尔搓着指头,点燃了火焰。   康斯坦丁无力地接过,却不敢吸,只是疲惫地喘气,破旧的肺部像是即将炸裂的鼓风机。   夏尔从未曾一个人的身上体会到如此浓厚的衰老。   不仅仅是肉体上的,还有来自精神的疲惫和沮丧,以及,绝望。   “我们出狱,多少天了?”他低声问。   “二……十天?”   康斯坦丁点头,恍然道:“算算时间,也够了。”   “够了?”   夏尔一愣。   康斯坦丁低声笑了起来:“二十天的时间,足够盖乌斯将革命军将内部清洗完毕,将我的人连根拔起……   这些日子,他们软禁我,不让我得知外界消息,也是为了这个吧?”   他停顿了一下,低下头,抽着夏尔的烟。   “看来,盖乌斯真的想要杀我了啊。”   他轻声呢喃,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孔,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夏尔沉默了。   或许,盖乌斯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当他发现康斯坦丁拦在自己前面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就连他的最后一面都不愿意再见。哪怕这个人是与自己风雨同舟了几十年的老朋友。   自从康斯坦丁走出监狱开始,他就在往着死路上前行。   现在,图穷匕见了,康斯坦丁终于看清盖乌斯为自己指的这条路上究竟通向哪里,却不见歇斯底里和恐惧发狂。   只是失落。   “这样也好。”   康斯坦丁轻声说:“省得我再下决心,再做没用的事情了……反正结果已经注定了对不对?”   夏尔沉默地看着他,又移开视线。   他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可他们两个谁都知道安慰的话没有什么鬼用。他无法为康斯坦丁做什么,说什么也改变不了现实。   他甚至想不出来一个笑话来,让两个人开心一下。   他能做的,只有移开视线,不再去看他狼狈的样子。   很好,现在什么都完了。   自己的卧底生涯泡汤了。   康斯坦丁的心血和希望也彻底告吹。   大家似乎都跌入了人生的最低谷,深渊的最底层,后退无路。   在沉默中,夏尔掐掉了烟卷,从地上爬起来。   “康斯坦丁先生。”他说:“你休息的怎么样了?”   康斯坦丁摇头,“勉强能走。”   “那就惨了,你得跑起来。”   夏尔苦笑:“否则,我们今晚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话音未落,恶臭小巷之外,有琐碎的脚步声响起。钢铁摩擦的声音中,铁靴踏在地上奔行,寒意从铿锵的声音中扩散开来。   夏尔拉起康斯坦丁,冲向小巷的深处,可走了两步就绝望地发现:面前是一堵高墙。   他沉默地看向康斯坦丁,眼神希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康斯坦丁叹息:“但你看我这个糟老头子就算真会爬墙,难道还拉得动你么?”   夏尔说:“你能跑出去也好。”   “算了吧。”   康斯坦丁疲惫地笑了笑,靠在墙上,身体坐倒在地:“我逃了一辈子了,后背上全都是刀疤,临死前就让我留一道伤口在胸前吧。”   夏尔苦笑,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可想了想,却无奈地将石头抛下。   拿着石头有什么用?   期待它能够砸到人,不如狠点心,给自己一个痛快呢。   他也靠倒在了墙上,坐在康斯坦丁的旁边,两个人相顾无言。   脚步声接近了。   然后轰鸣声炸响。   身后的墙壁在雷霆中化作了粉末,数个身影从其中扑出,如风一般跳出,手下毫不留情地将两人按到在地。   “不准动!”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旋即,刀锋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紧接着,夏尔就看到外面吸引他们注意力的人也冲了进来,占据了整个小巷。   不是革命军!   夏尔先是一愣,旋即大喜。   ——那是圣城的戍卫军团!   那十几名士兵披坚执锐,武装到了牙齿,将整个小巷都彻底清理了一遍之后,依旧不见松懈。   很快,周围的环境确保安全。领队的队长收剑入鞘,向按住两人的黑衣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自觉地走远了。   夏尔下意识地看向身后,只看到一道耀眼刺目的以太灯光,还有那一只按在自己肩膀的手掌,袖扣的样式特殊,似曾相识。   是静默机关的标志。   安全了!   他松了口气,几乎流出泪来。   本来他都已经做好了死在这个阴沟小巷子里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关键的时候,静默机关从天而。   谢天谢地!   真是谢天谢地!   “我们找到了他们。”   一个声音似是像上峰禀报:“是的,他和康斯坦丁在一起,恩,平安无事,暂时没有其他的危险,接下来就将他们带回去……好的……”   夏尔不做反抗,任由他们给自己戴上镣铐。   哪怕卧底的计划泡汤了,至少能够活下去了,静默机关机关也没有任何借口来找自己的麻烦。就算是自己下半辈子被关进监狱里,也好过继续去做卧底,或者死在这个阴沟小巷子里。   只是,康斯坦丁的情况似乎并不怎么好。   他已经上了年纪了。   跑了这么远,逃了这么久,精神紧绷,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又受到了惊吓刺激,在几名乐师破墙而入的时候,竟然就已经晕厥了过去。   或者说,他们故意如此。   万幸的是,经过检查之后,生命无碍。   领队的人明显在出发之前已经知晓了夏尔的身份,虽然没有明说,但各种方面都并没有对他太严苛,就连手铐都铐的松松垮垮。   “辛苦了。”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   “哪里哪里,只是尽力而已。”   夏尔下意识地堆起笑容,正准备扯两句‘都是为圣城效力’之类的鬼话,却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泼进自己的嘴里。   是血。   夏尔愣住了。   然后,在他面前,领队的脑袋爆掉了。   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洞。   透过破洞,他能够看到遍地尸骸中,有一个阴魂一般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   那个人影缓缓地收回了手指,周身鼓荡起了毁灭的以太波动。   于是,万物便在那心音的动荡之下歪曲。   歪曲级!   又是一个歪曲级!   就像是那句老话说的那样——祸不单行。   紧随其后,在他们身后,在他们头顶,甚至在脚下,都隐隐有着恐怖的以太波动扩散开来。   革命军为了杀死他们,已经下了所有的本钱。   四名歪曲级的乐师!   只是瞬间,戍卫军团的士兵和静默机关的乐师们便倒了一地。   现在,又只剩下他们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吃我绝招   血色瞬间染红了整个小巷,恶臭氤氲中,触目惊心的赤红色与惨白的骨灰在墙上涂抹出了狂乱的涂鸦。   一片寂静。   只有血水流淌,骨骼崩裂的声响。   在小巷的前方,宛如鬼魅的灰衣乐师凝视着夏尔和康斯坦丁,眼神森冷。   而就在那一瞬,夏尔却看向了敌人身后,压抑不住自己惊喜的神情。   “叶子你……”   叶子?   谁是叶子?   乐师便明悟了,夏尔口中的叶子究竟是谁。   ——叶清玄!   一剑斩杀六名准大师的叶清玄!   那个最近因为自己的狂妄行径而名动天下的年轻人,哪怕是圣轮法院也拿他没有办法的乐师!   那一瞬间,他汗流浃背。   叶清玄什么时候来的?   而且,如此接近,接近到他恍惚中感觉到阴冷的呼吸声吹拂在后颈上。   灰衣乐师下意识地回头,汇聚全身的力量,准备在瞬间分出生死。   可就在回头的瞬间,他却愣住了。   因为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妈·的,被耍了!   瞬间,他的表情中浮现出无可抑制的盛怒。   而当他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夏尔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已经近在咫尺。   在狂奔之中,他的脚尖挑起了地上血泊中的断剑,握在了手中,手指从锋刃上拂过,便切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残留在剑刃上,可是却随着他的意志,汇聚成了层层叠叠的符文。   六层结构,四百余枚音符,彼此绝不相同却互相关联。   流出、创造、活动、形成——四区重叠,紧密的结合为一体。   需要炼金术师精心篆刻数日才能够完成的工作在瞬间结束了,血液深深地渗入了剑身之中。   在乐理之路断绝之后,夏尔便沉迷于机械工程之中,因为他能够动用的,只有这半吊子的低阶炼金术,只有不入任何炼金术师法眼的技巧和这歪门邪道的构思。   哪怕是如此,依旧成就也惊人。   经过了牛顿的引导和倾囊相授之后,谁都不知道夏尔现在已经达到什么程度……   只是瞬间,炼金矩阵便布置完成。   音符启动!   剑刃高亢地震鸣着!   以太附着在剑刃之上,只是眨眼之间,便令剑刃颤抖了千万次,令那不堪淬炼的凡铁迅速地走向崩溃的边缘。   但是在崩溃到来之前,夏尔手中的断剑已经从只能回路的破烂垃圾,变成了专门针对乐师所制造的战争工具。   来自链锯修士会的炼金技术在夏尔的手中达到完美的复原!   ——叹息之剑!   夏尔怒吼,用尽所有力量,抓住着唯一的时机,刺出,剑刃瞬息间震颤千万次,突破了层层护盾和防御,距离灰衣乐师的心口,只差一寸!   而这一寸……   便是天渊!   在那一瞬间,模糊的怪物从虚无中浮现出了形体。   鳞片和钢铁摩擦,激荡火花。   灰衣乐师不屑的冷哼,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只是意念一动,结合在体内的乐理便做出变化,近乎暴戾地隔空将那凝固的剑刃所震碎。   紧接着,他伸手一指,环绕在他周身的猛兽便汲取以太,无数水银汇聚而来,宛如液态的金属,塑造躯壳,向着夏尔扑出!   那是一条水银巨蟒!   不知有多长的巨蟒从虚空中探出身体,所过之处,空气也为止冻结,刺骨的冰寒席卷而来。   根本无从抵抗。   夏尔倒飞而出,被那巨蟒束缚,只是瞬间便失去可肢体的触觉,只能够听到在巨蟒的束缚下,浑身骨节发出的哀鸣。   而那一名召唤乐师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跨过他的身体,走向了昏迷的康斯坦丁。   就在行走之中,他缓缓抬起食指,在遥远而冰冷的旋律中,一点铁光汇聚在了他的手指之上。那是一只宛如铁砂一般的萤火虫。   就是这一只毫无以太波动、看起来如此渺小的萤火虫,瞬息间穿透了四堵墙壁的阻拦,贯穿了三个人的头颅。   现在,萤火虫对准了康斯坦丁。   杀意已决。   “住手!”   夏尔奋力咆哮,却发不出声音。   他听见自己的骨骼根根断裂的声音,肋骨似乎已经刺入了肺腑。本应该有剧痛袭来,可是在水银巨蟒那堪称恐怖的低温之下,就连痛觉似乎都被冻结了。   血肉如石碎裂。   毫无痛苦的死亡即将降临。   可就在这麻木之中,剧烈的痛苦骤然从颅骨的最深处爆发,宛如熔岩,席卷向四方。   就像是要蒸发他的血液,将他的头颅化作焦炭,令他的理智在地狱的烈火中化为灰烬。   那一瞬间,他的眼瞳仿佛也被烈焰所灼烧,尘埃和假象褪去了,露出了璀璨如银可是却又肃冷如铁的本相。   有某种力量主宰了他的躯壳,充斥了他的意识,令他狂怒,令他咆哮,令他对着张开大口的水银巨蟒发出了声音。   “——滚开!”   那不是人的声音,宛如无数噪音混合在同一处,千百人的哀鸣和狂笑在地狱中熔炼成了一体,从他的口中释放而出。   宛如地狱震荡!   瞬息间,寒冷不见了,痛苦不见了,水银巨蟒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身体猛然弹开,像是逃命一样想要回归到以太界里。   可就在半空,它的身体寸寸僵硬,粉碎,化作粉尘。   体内的乐理被暴戾的抹除了,变作一片空白。   兽性分崩离析。   灰衣的乐师身体骤然一颤,发出了痛苦的低吼,指尖的萤火虫险些消散。   水银巨蟒本身就是他从自己的意识中分裂出的碎片,豢养了这么多年之后,进化而成的暴戾兽性。   而现在,兽性被击溃了,意识碎片也回返而来,宛如冰刀切割着他的理智,带来绝大痛苦。   他怒吼,指尖的萤火虫飞射而出,洞穿了空气,掀起了惨白的气浪。   那仿佛已经从昆虫中蜕变,化作了无物不穿的利刃,刺向了夏尔的头颅。   而就在那一瞬间,奄奄一息的夏尔却露出笑容,抬起了手指。   “吃我绝招!”   在他的手指上,一缕水汽念线迎风飘荡着,飞向了不知名的远处。   《波莱罗》!   转瞬之间达到第六小结的波莱罗凝结出三十二根念线,延伸向了四面八方,瞬息间覆盖了整个街区。   紧接着,三十二根念线同时释放出了夏尔的惨叫。   “小叶子救命啊!”   下一瞬间,一道月光引线冲天而起,跨越了千百米的距离,在虚空中横扫,只是瞬间变纠缠着那三十二根,彼此纠缠,收拢,合为一体。   以太之海中,那横跨以太和物质界的琴弦应召而来!   九霄环佩,从天而降!   就在那一瞬间,遵照念线的指引,九霄环佩自夏尔的体内展开。   那纯粹的乐理瞬间展开,顺着血液流淌,遵从着呼吸的节拍,无数繁复的音符展开,彼此交织,拓展,在夏尔空白的躯壳中构成了乐章。   形成了如假包换的……   ——天梯!   共鸣,开始!   瞬息间,夏尔闭上了眼瞳。   有肃杀的月光从眼瞳中亮起。   叶清玄睁开了眼睛。 第四百六十二章 梦寐之境   瞬息间,四名乐师感应到夏尔身上急速拔升的以太波动。   学徒、节律、乐师……势如破竹地打破了知见之障,共鸣、干涉……   绝非一人的神采从他的眼瞳之中苏醒了,令他们感应到了危机,同一时间,悍然出手!   磁场自以太中浮现,彼此相切,迸射雷光。   兽性自从虚空中生出,幻化形体,六眼巨人张口咆哮。   乐理纵横架设,封闭内外,性质干涉,气浪掀起,构成真空气压领域。   无形无质的猛毒随着成千上万的菌株从地上升起,结成孢子,喷射向了四面八方……   时间仿佛瞬间变得缓慢了。   整个世界都在飞速运转的意志之前停滞了,在凝固的世界中,叶清玄凭依在夏尔的躯壳之上,伸出手。   九霄环佩激奏。   千百根琴弦从虚空中弹出,纵横交错,彼此演奏出决然不同的旋律,但却毫无混乱,彼此协调如一体。   转瞬间,来自冰原之上的寒风吹拂而来。   ——冬至!   在寒风之中,四名乐师转瞬之间陷入了恍惚,昏昏欲睡。   可在恍惚之中,却看到了引导寒风的风信旗飘扬在空中。碧绿的鬼火从地缝中升起,冻结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枯萎的菩提树在霜风中冻结。   转瞬之间人生失去,满头白发。冰冷的洪水从虚无中席卷,预示着死兆的乌鸦从指头飞起……   《冬之旅》!   以太之海中,贤者之石化作小源,撬起了恐怖的狂潮。九霄环佩驾驭着那瞬间迸发的恐怖力量,运行在虚空之中,随着叶清玄的引导,彼此交织。   这是不折不扣的二十三重幻境!   那乐理无需从无到有的构成,而是直接从九霄环佩中释放而出,转瞬间它们层层嵌套,猝不及防,将四名乐师拉扯进了其中。   第一次的,叶清玄体会到萝拉对幻境的那种掌控感,仿佛虚无的世界从自己的手中缔造而出,幻化成了真实。   恍惚之间,有种造物主的快感。   可是两个弹指之后,第一重‘晚安’便被强绝的力量所撕碎。四名歪曲级乐师同时发力,彼此协作无间,互相确认感知之后,便迅速找到了幻境中的破绽。   紧接着,又是一重!   宣告死兆的乌鸦被彻底击溃,消散无踪。   叶清玄忍不住轻声叹息,终究还是能力不足。   干涉级虽然能够对事象进行一定的干涉,令其变化,却无法像是歪曲级那样,彻底改变事物的本质,否则的话,他便能够将最后一重幻境‘老乐师’演奏而出,将其融入《冬之旅》的幻境之中,令它彻底达到完整的程度。   届时二十四重幻境随灭随生,根本不需要考虑被破除的可能。   更何况,‘老乐师’一章所蕴藏的灵性,乃是蹉跎一生、苦求晋升而不可得的郁郁悲愤。一旦融入幻境之中,便能凭空打落乐师等级,将他们瞬间压制到正式乐师的范畴。   除非有秘宝或者专门针对幻术的强力底牌,否则一生都将困在幻境之中,肉体彻底衰亡,精神也融入幻境里,化作它们的一部分。   短短几秒之间,二十三重幻境已经被破除了十四重。   倘若再不想办法应对的话,后果就要糟。   而且,根据叶清玄在启示之道上的感知,这几名乐师身上还隐藏着三道极其凌厉的以太波动,恐怕是什么要命的秘宝,倘若给他们施展的机会……   叶清玄忽然有些牙疼。   很快,他便悍然握紧双手。   转瞬间,仅存的九重幻境中的支点被轰然引爆,连带着乐理一同爆发,化作了一颗巨大的感知炸弹,就在四人的意识之中爆发出来。   强烈的冲击在心相之道的转化之下,暗藏着无形之河的暗示,冲入了他们的脑中。宛如水银泻地,瞬间在意识的最深处爆发。   七情倒错、五欲炽盛,悲苦、狂喜、沮丧、抑郁……种种情感被强行挑起,令四名乐师不由得脸色忽青忽白,内心混乱,眼前不断闪过各种破碎的记忆片段,就好像被强行注入了禁药一般。   饶是如此,四人的防御依旧滴水不漏,没有给叶清玄任何可趁之机。   他们能够感觉得到,叶清玄的本体还在遥远的距离之外,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跨越如此夸张的距离施展乐章,但他本身的能力并没有到威胁自己的程度。   目前的被动只不过是因为叶清玄彻底爆发底力,准备拖家带口一波流而已。   等这一波过去了,便后继无力。   到时候,还不是任人宰割?   可就在他们艰难镇压下内心的混乱和体内的错乱乐理时,却感觉到,在那九道破碎的支点之中,有静谧的光辉悠然升起。   那是月光。   一轮冰冷而傲慢的白月自分崩离析的幻术之中升起,却真实不虚。   白月高悬在天穹之上,月光所过之处,无孔不入的冰冷渗透了他们的躯壳,令他们感觉到了绝大的危机和恐惧。   紧接着,白月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凌厉的剑光!   ——投剑!   那冰冷的月光之剑上无数音符迅速地流动着,交织成繁复的乐理,精致而美丽,宛如绝世的艺术品,但是却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杀意。   这是什么鬼!   四人的眼珠子几乎都瞪了出来,心中齐声骂了一句脏话。   不论这玩意是什么,被砍中了的话,后果难料!   瞬间,四人同时下定决心,乐理爆发,施展出种种手段,意图延缓那从天而降的月光之剑,而空出的双手,却悍然发动了隐藏的秘宝!   不论是什么乐章的话,失去控制都会威力大减,干脆消散。   只要在月光之剑斩落之前将夏尔干掉的话,那便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足为据!   可就在那一瞬间,叶清玄却笑了,闭上了眼睛。   宛如闭目等死。   但却更像是……睡着了。   他进入了‘梦寐之境’!   无声的,某种无形的东西从他的身上浮现了,扩散向了四面八方,瞬息间将整个小巷都笼罩在其中。   所过之处,一切音符都无声消散,乐理崩溃,乐章也分崩离析,消散无踪。   宛如生命一部分的以太像是消失了,不再回应任何人的呼唤,随着他一同陷入了沉眠。   ‘梦寐之境’中,叶清玄感觉到自己已经睡着了,但是却又无比清醒,梦中的一切与现实都毫无不同。   通过梦境,他观测着这个世界,解放了自己的意识,令其化作洪流运转,拉扯着无穷尽的以太,令其随着自己一同陷入安眠!   一切都被寂静所吞没。   只是瞬间,月光之剑便消散了。   与此同时,一同消散的是四名乐师的层层防御。   就好像全身的力气使在了空处便会闪了腰一样,投注了全部力量的乐章瞬间消散,从最巅峰跌落到深渊之中,瞬间所迎来的冲击和可怕的空虚感令他们的脸色变得惨白,不由得吐出一口鲜血。   在他们手中,相伴数十年的乐器上,一个个音符在迅速的熄灭,乐理分崩离析,彻底失去了感应,变成了一件死物。   烙印在上面的炼金术被轻而易举的洗掉了。   千辛万苦演奏了无数乐章,日夜相伴所培养出的灵性也哀鸣着消散在空气里。   哪怕躯壳还在,可是灵魂却被彻底抹除。   四件价值万金、举世难求的乐器彻底的报废!   而他们,已经不顾上心疼了。   就在他们感觉到恐惧的瞬间,心中却又更大的危机感浮现。因为更可怕的,却是他们的身上那三件刚刚被启动的秘宝!   叶清玄对时机的把握,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三件求购自各方、机缘巧合的来的炼金装备,刚刚灌注了海量以太,还来不及发动,便陷入了以太真空之中。   在那一片就连呼吸都被消弭的寂静中,就连稀世秘宝也无法存留,终于在四人的灰衣之下,显露出自身的踪迹。   一个巴掌大小的持剑人像,一瓶异兽骨灰,还有一把奇型的钥匙。   它们焕发着宛如烈日一般的璀璨光芒,一道道裂纹从身体之上浮现。   原本它们之中的乐理已经自成体系,封闭内外,可就在寂静之中,这体系却在逐步的瓦解,封存在其中的力量……也彻底的失控。   转瞬之间,活动、形成、创造、流出,四界的平衡被彻底打乱。原本和谐共存的七系乐理彼此激荡,迸发出了高热和烈光。   四名乐师脸色惨白,想也不想地将它们抛出,转身欲逃。   可惜,已经晚了。   下一瞬,有巨响从寂静中迸发。   本应震耳欲聋,却沉闷如远方的雷声,稍纵即逝,便消散不见。   那一瞬间,三件秘宝彻底的分崩离析,束缚在其中的力量彻底爆发,宛如当年叶清玄抛出的双蛇时计一般,自毁爆炸。   恐怖而耀眼的烈光闪烁了一瞬。   在寂静之梦的压制下,本应彻底摧毁整个小巷的恐怖力量被局限在小小的范围之中,却令破坏力越发的可怕。   弹指间,大地爆裂,砖石飞迸,尘埃飞扬。   无声的,三个血肉模糊的人影倒飞而出,跌落在不同的地方。   除了那个自持高贵不屑与依靠秘宝的召唤乐师之外,瞬间遭受重创。   倘若不是进阶共鸣之后,乐师的躯壳会在乐理和以太的强化之下变异,逐渐向非人化靠拢的话,他们三个恐怕瞬间就彻底蒸发了。   局势在瞬间逆转。 第四百六十三章 再吃我绝招!   在三人之中,身体异化程度最高,已经半元素化的乐师受创最小,可是在叶清玄的心音乐章——寂静之梦的笼罩下,最依靠以太的变化派系却是被压制得最狠的派系,体内乐理已经崩溃大半。   专精菌株和孢子领域的圣咏乐师受创最重,大半个身体被烧成了九分熟,脑袋已经全烧烂了,但是却没有损及根本,只要脱离了寂静之梦的压制,便可以迅速恢复。   而互相参照起来,反而是隐藏在小巷之后的那个禁绝乐师的情况最为乐观。   在爆炸的那一瞬间,他没有丢掉自己手中的钥匙,反而张开口,将它彻底吞了下去!   和叶清玄一样,他专精了领域之道的禁绝乐师——虽然不像选择了戒律之道的乐师具有强大杀伤力,但领域之道是所有乐师公认的最强防御派系。   在进阶至歪曲级之后,自己体内的乐理几乎已经自成领域,具有了以太界的部分特质和雏形,而性质干涉更是已经变成了本能,就连叶清玄的寂静之梦都被抵触在身体之外,短时间内无法入侵。   正因为如此,他才悍然行险,吞下了即将爆炸的钥匙,选择强行镇压。   他成功了。   爆炸烧焦了他的脸,将上颚和喉咙炸碎,二十颗牙齿碾碎成灰。   但对歪曲级乐师来说,这只不过是轻伤而已。   但结果依旧足够恐怖。   一个刚刚进阶干涉的乐师,在遥远的距离之外,和四名歪曲级的半步大师对阵。   从开始到现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四名乐师,两名濒死,一名重伤毁容,还有一人的意识重创……   简直不讲任何道理。   不论是这个瞠目结舌的战果,还是那一瞬间,叶清玄的寂静之梦所展露出的可怕的本质,一旦传扬出去的话,恐怕都会将一切有关叶清玄的消息从传说变成恐怖故事。   无他,失传了数百年的龙眠结界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尤其还被掌握在这样一个威胁巨大的人手中。   对于他的敌人来说,这简直是噩梦。   万幸,对于这四名奄奄一息的乐师来说,噩梦终于到了尽头。   在压制下那三件秘宝的自毁爆炸之后,寂静的压制就渐渐的松弛下来,后继无力。   再一次的,他们感应到了微弱的以太和遥远地仿佛在天边的以太之海。   四人彼此互相看去,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厉色。   被一个小辈逼到这个份儿上,大风大浪这么多年,在圣城的阴沟里翻船,可以说已经半世英名丧尽。   现在他们心里已经不存在任何轻蔑小看的心思了,而是将叶清玄当做了大敌。   如他这样的异数,从来就不能等闲视之。   所以,便要拿出拼命的手段了!   转瞬间,禁绝乐师猛然按在自己的胸口,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破洞,鲜血喷涌之中,他体内的乐理重整,领域强行扩散,硬扛着那一片寂静的侵蚀,撑起了一片区域。   性质干涉的剧烈闪光在虚空中纵横游走,与叶清玄的乐理相抗衡着,两人转瞬间陷入交锋之中。   而剩余三人的压力顿时大减。   在禁绝乐师的保护之中,三人身上浮现出了几乎凝结成实质的幻影。   那是距离宿命之章只差一步的心音幻象。   一道仿佛击穿虚空,通往黑暗伸出的电光之环、一颗播撒孢子的血肉蒲公英、还有一只六眼三手仿佛能够分身无数的诡异侏儒。   这都是他们即将完成的终极作品,未来要融入宿命之章,化作他们权杖的本源力量。   而现在,在他们毫不犹豫的鼓催之下,近乎融入了他们所有的力量从虚无中具现,对抗着寂静之梦中那无处不在的压力。   可是在下一瞬,叶清玄却忍不住轻声叹息。   紧接着,四名乐师却身体一震,猛然再次吐出了一口血。   因为叶清玄睁开了眼睛。   随着‘梦寐之境’的消散,寂静之梦也消失无踪。   庞大的压力瞬间消失,对抗的平衡也彻底被打破,瞬间巨大的落差令他们的身体再度遭受重创。   就像是将深海几万米之下的鱼打捞出来,放在空气中一样。巨大的压力差会令它们膨胀成一个可怕的圆球,然后爆炸成粉碎。   乐理纠缠之下,四人齐刷刷地吐出一口鲜血,发出咆哮,羞恼地几乎要发狂:又他·妈·是这一招!   借力导力,利用他们自己的力量去攻击他们自己!   难道你特么就不会堂堂正正的决战么!   原本叶清玄一旦撤销寂静之梦,四名乐师联手所释放的庞大力量就会将他彻底压成粉碎,毫无疑问是自寻死路。   可是在恢复以太感应的瞬间,九霄环佩便再度启动,天梯运转,娴熟而熟练地将那失去控制的庞大压力导入到以太之海中去了。   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然后便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四名乐师几乎欲哭无泪: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无它,这套路叶清玄太手熟了。   自从他出道以来,敌人就没有和他同级的。叶清玄能活到现在,除了自己底子够硬之外,靠的就是如婊的心机和无耻下流的战术。   对他来说,以小博大只不过是入门基础,倾家荡产一波流才是常态。   赌命而已,不赢就死,不出千才怪!   别说堂堂正正的决战了,叶清玄只听说过堂堂正正的偷袭和正大光明的毒箭。   一开始,他就不惜工本地掌握了主动,将对手拉进了自己的节奏之中,然后不断地通过各种骗术和欺诈,连蒙带骗压出他们的底牌……   他根本就没打算赢,他只是不打算让对面赢而已,当然是怎么添堵怎么来,怎么下流怎么搞。   最重要的是有‘寂静之梦’这一张鬼牌在手,哪怕敌人是四个歪曲级的乐师也有的打!   但最可惜的是,这张鬼牌已经打出去了。   接下来,四个敌人便已经再无顾忌。   倾家荡产一波流的要义便在于,将敌人一波弄死,倘若一波下来,敌人不死的话……那么死的便是你自己了。   叶清玄忍不住苦笑,而夏尔的身体同样地呕出了一口血。   跨越这么远的距离,借助天梯施展寂静之梦,对他来说,消耗巨大。倘若不是天梯为织梦者乐理根基所在,宛如盛水的容器,不会受到梦境干扰的话,他今天就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而现在,已经到极限了。   在夏尔的眼瞳中,月光闪烁明灭,到最后,彻底消散。   天梯断绝。   一片寂静里,四名乐师愣住了,面面相觑。   他们感应到了叶清玄的离去,但是却无法把握:这究竟是他的诡计,还是真的已经一败涂地?   就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夏尔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站起来,跨前了一步。   不约而同的,四人同时后退,眼神警戒,周身的以太波动越发凌厉。   这个家伙,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绝招?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夏尔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冷笑,然后……推金山倒玉柱地跪了下去!   噗通一声!   夏尔五体投地,趴在地了地上,哭叫道:“大爷饶命啊!我是无辜哒!是叶清玄逼我的!   叶清玄他不是个东西啊!吃喝嫖赌欠了学校三千五百万,带着他的表妹跑路了啊!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卖身还债……”   寂静,漫长的寂静,只有夏尔哭喊的声音。   还有四人越来越难看的面孔。   “你以为……求饶我就会放过你?”   召唤乐师的眼神阴沉,声音沙哑又刺耳。   他迈步上前,手中的萤火虫再度凝聚,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乃至幻化做绚烂群星。   刺骨的杀机笼罩了夏尔,那力量足以将一座建筑摧垮变成平地,也足以将一个人碎尸万段,彻底蒸发!   “事到如今,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已经无法挽回。”   夏尔继续哭叫着:“但请让我趴在地上,聊表歉意呀!”   “趴在地上有什么用!”   召唤乐师怒吼,手掌抬起,无数萤火虫振翅,即将把夏尔碎尸万段。   可下一瞬间,他背后,那一度墙壁轰然破碎。   如雷的铁蹄声从极近的地方迸发,马蹄铁和大地碰撞,迸射火花,散发出令人心神剧震的雷霆巨响。   两匹足足有三米余高的异化巨马无声地疾驰而来,拖曳着一截钢铁车厢,依旧势如破竹地摧垮了墙壁,如同撕裂了一层薄纸,摧枯拉朽。   而就在砖石飞迸之中,那一辆漆黑的马车向前突进,毫不留情地撞在了召唤乐师的身上。在混乱的巨响中,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还有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战马骤然停止,马车在原地飘移,铁轮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而高亢的声响。   车厢撞破了两堵墙壁之后,横在了仅存的三人和夏尔康斯坦丁之间。   而在马车的冲撞和碾压之下,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召唤乐师无声地从车轮下面滚出来,血肉模糊,生死不知。   没头没脑的萤火虫四散,射向周围,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之中。   现实证明了夏尔的选择。   ——趴下,确实是有用的。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两匹巨马疲惫的喘息。已经彻底扭曲损毁的车厢之上,车门被从内部猛然踹开,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在车厢里,有白发的年轻人依靠在歪曲断裂的座位上,眼眸宛如月光。   他凝视着地上的夏尔,便露出了笑容。   “师兄,我来救你啦。”(~^~) 第四百六十四章 紫眼狮鹫   “师兄,我来救你啦。”   听到这句话,夏尔彻底地瘫倒在地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就连几乎快要折腾到发疯的头疼似乎都消失了。   他伸手,抹掉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叶子,你来的好慢啊。”   “这么快已经不错了。”   叶清玄走下马车,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上自己的座位:“我刚刚睡醒,就马不停蹄赶过来啦。你不谢谢我,竟然刚见面就抱怨。”   “别计较那么多,师兄这么美貌,你救一救又不吃亏。”   夏尔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气无力,血液留在他的肩膀上,是温热的。他凝视着叶清玄的制服和打扮,神情便欣慰起来。   “衣服不错,改天给我来一套呗,我们兄弟俩一块上街装逼去。”   “好呀。”   叶清玄脱下外套,盖在他的身上:“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去,想去哪里去哪里,有我在,谁都拦不住你。”   “好。”   夏尔笑了:“那几个人很厉害,你要小心。”   “放心吧。”   叶清玄回头,看着那几个面色铁青的乐师:“只不过……是几个一把年纪了连大师都没有办法成就的废物而已。”   瞬息间,三人面色剧变。   近乎实质的气息从他们升腾而起,隐约的旋律在骨骼之中激鸣。那是破碎的乐理在肉体中重续,强行弥合,榨取最后一分力量。   无形的火焰在他们身上升腾,宛如实质的心音虚影之中,就连周围的空间都歪曲模糊了起来。   闭上眼睛,就能够感觉到,以太之海中出现了三个庞大的漩涡,正在暴怒地汇聚着力量。   那是要将叶清玄,要将夏尔和康斯坦丁,不惜一切代价的扑灭在此处的决心和怒火!   “这么大年纪了还精神?真怕啊。”   叶清玄笑了笑摇头,漫不经心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烟卷,拆封,刁在嘴角,摸了摸口袋之后忍不住叹息一声,看向夏尔:   “师兄,借个火?”   “喂,专心一点啊。”夏尔无奈地抬起手指,搓出了一道火苗:“最近可是装逼事故高发期。”   叶清玄耸肩,弯腰凑过去,深吸。   而就在那一瞬间,震怒地咆哮声响起。   三道心音幻象彻底的凝结为实质。   雷霆之环、蒲公英与双环嵌套的九边形符文。   雷霆之环井喷,无数暴雨雷电呼啸而出。   无数暗红色的孢子从血肉中释放而出,满地尸体瞬间肿胀,释放出数不尽的剧毒蒲公英。   空气凝固,尘埃升腾而起,转瞬间化作了钢铁之砂,彼此激荡着,烧灼至赤红,呼啸而至,在性质干涉的操纵之下,此处已然是死地。   而叶清玄却浑然未觉。   在深夜里,夏尔指尖的黯淡火苗跳动着。   火焰****着焦黄的烟草,叶清玄吸气,看着烟卷在火焰的烧灼之下变得焦黑,亮起一点灼红的光芒。   浓郁的烟雾升腾,从他的口中呼出,映衬得那一张脸俊秀如妖魔。   在他身后,混乱的巨响爆发。   又戛然而止。   叶清玄深吸了一口气,摘下嘴角的烟卷,回头看向身后:“对了,你们不会觉得我是一个人来的吧?”   黑暗翻滚,四名来自静默机关的乐师走出,身着礼装,手握乐器,以太之海从身后幻化为实体。   赫然是四名歪曲级!   依靠着叶清玄吸引注意力,四人毫无廉耻也不讲任何道义的从背后下手,瞬间将三人重创,以多打少,步步紧逼,将他们彻底压制。   倘若不是为了抓活口的话,当下就可以将他们杀死。   而现在,他们的败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圣城是人类世界的核心,静默机关在这里自然也有着精英队伍。   “无耻!”   在围攻之中,变化乐师怒吼,咆哮,“叶清玄,你还有廉耻么!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乐师的尊严么!滚过来和我对决啊!”   “瞧你说的,我们前面难道不是刚刚对决过么?”   叶清玄看着他,抽着烟:“我这么年轻,实力也不足,你要让着点我,就让我多休息一会吧。”   “无耻!”   变化乐师暴怒:“叶清玄你这个无耻小人!枉称乐师!你……”   轰!   一声巨响。   他的半身溃散成尘埃。   叶清玄收回视线,继续抽烟,只是笑了笑:   “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他深吸了最后一口,曲起手指,漫不经心地将烟卷弹向了黑暗之中。   烟卷脱手,在黑暗中划过了一道漫长地弧线,啪的一声炸开,无数火星如萤火一般解脱了白纸的束缚,得到了解脱,狂喜乱舞。   在性质干涉的操作之下,所过之处,铁石、积水、尘埃乃至一切都被火焰点燃了,壮烈的火自石中、铁中、尘埃中浮现,照亮了黑暗。   在火焰的笼罩中,一切乐理都被这性质干涉所影响,产生了微不可查的波动。   于是,黑暗中,一道模糊身影闪现了一瞬。   有人藏在那里!   在无数飞扬而至的火星中,那人影错愕地抬起手,护住面孔,意图后退。   可是在火星之后,叶清玄的面孔骤然浮现,伸手,猛然按向了他的头颅:“不好意思,你来晚了!”   凌厉的尖啸声闪过,钢铁摩擦的声音传来。   叶清玄的身影骤然消散了。   而在原地,叶清玄的身体一震,手指痛苦抽搐了一下。   他的幻术被击溃了,支点破碎。   原本火星作为支点,成千上百点火光炫目的瞬间,便幻化出叶清玄的幻影,向敌人发出攻击。而且在敌人的惊愕的同时,还能够以此为凭,寻觅心灵缝隙,种下暗示。   紧接着,他便可以步步猛攻,不论来的是什么人,都干脆利落地将对方压制,连消带打,拖延时间,直到静默机关的人回援,以多打少,稳立不败之地。   只可惜,这个计划在一开始就失效了。   隐藏在暗中的人竟然在瞬间就窥破了他的计划,宛如早已预知。哪怕被发现,也毫无慌乱,径自下手打破了叶清玄的支点,心灵更是没有任何空隙,暗示无法植入。   遇到了难缠的家伙了……   而且,不止如此。   仅仅是这个人的存在,便令叶清玄有些毛骨悚然。   他竟然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潜伏到附近的,倘若不是夏尔在给自己点火的时候发出了暗示的话,自己都没有察觉那一片黑暗中还隐藏着一个人!   他将自我的以太波动于外界融合在一起,密不可分,气息衰弱至虚无,假如事先不知道的话,根本无从分辨他的所在。   就像是传说中东方玄之又玄的‘天人合一’!   这一手‘万物即我’的技巧,哪怕是在专精领域之道的禁绝乐师中也少有人能够达到!   瞬间,叶清玄握拳,九霄环佩的琴弦铮铮弹出,纵横交错地架设在虚空之中。   在他的身后,一轮纯白之月的虚影缓缓升起,洒落冷漠银辉。   小源启动。   叶清玄准备全力以赴了。   可在周围,不知何时,起雾了。   丝丝缕缕的雾气周围浮现,遇风不散,萦绕在周围。所过之处,不仅遮蔽了视觉,而且也阻拦了以太感应!   叶清玄的神色越发的警戒。   这不是水雾。   这是‘性质干涉’的成果,直接以乐理作用与周边,歪曲现实,凭空创造出不应该存在的物质。   哪怕是月之辉光也无法照破这诡异的雾气,也无从驱除。   就在薄雾之中,人影终于将护住面目的手臂放下了,显露出自己的面孔。   那是一张宛如鹰隼的面具,带着如鸦一般的长喙和不详的气息,却拥有着远远凌驾在乌鸦之上的傲慢和凶戾!   ——狮鹫!   狮鹫之首!   而就在狮鹫的面孔上,两点眼瞳却释放出摄人的紫光!   紫色的双眼……紫眼!   是那个在审判之塔一闪而逝、毁掉了所有记录的诡异身影。夏尔见过他,恐惧他如同恐惧怪物,他叮嘱自己绝对小心,甚至看到就要逃走……他一直以为是夏尔被吓坏了。   现在才他体会到,夏尔曾经的压力。   被那一双眼睛看着,他总算体会到夏尔的恐惧了。   浑身发毛,如堕冰窟。   惶惶不可终日。   坐待死期。   那诡异的紫眼中并没有什么心相暗示或者幻术干扰,但是却淋漓尽致地释放出了绝非人类、纯粹如野兽的凶意。   哪怕阿瓦隆里杀人无算的屠夫和他相比,也要被彻底压下。   这个家伙,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只是瞬间的恍惚,叶清玄耳边便传来了凄厉而悲怆的旋律。   他的面色骤变,踉跄后退。   旋律步步紧逼,那紫眼狮鹫向前,双手打着节拍,却像是擂着钢铁的鼓。节拍的声音震人心魄,渗入了身体,在骨骸之间震荡着。   飘忽而阴冷的乐理突如其来,宛如一颗种子。   那种子的性质不断地变换着,表层乐理幻化,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本质,宛如幽灵穿过了层层墙壁,只是转瞬间,便渗入了叶清玄的身体之中,无视了一切乐理防御。   禁绝学派的领域之道最重防御,体内乐理的构架浑然一体,无懈可击,不要说外来乐理,倘若叶清玄不愿意,甚至体内和体外可以彻底隔绝一切影响。   可是那乐理之种却巧妙地融入了他的体系之中,穿过层层防御,转瞬之间便寄托在了他的心房之上。   紧接着,种子破裂,毁灭的胞芽汲取着鲜血,开始生长……(~^~) 第四百六十五章 真真假假   那是火焰!   以血液为薪柴燃烧的火焰!   转瞬间,种子中所隐藏的‘性质干涉’释放了出来,开始肆意构架乐理,修改着叶清玄的身体。将一切血肉都转化做那火焰的燃料,直到叶清玄自内而外焚烧成灰烬为止。   《在燃烧的灰烬之上》!   圣徒柴可夫斯基的乐章,禁绝学派最恶毒也是最不着痕迹的杀人方法,擦肩而过时种下乐理之种,寄宿在敌人的身体中,开花结果。   以心音生火,以血肉为柴,自内而外彻底将敌人化作燃烧的灰烬。但是却不会扰乱其他任何东西。   死者能留下的只有一套完整的衣服,和满地的炽热尘埃。   对此,叶清玄心知肚明。   自始至终,这一切都在叶清玄的眼皮子地下发生,可是他却阻之不及。   性质干涉,这是禁绝派系的核心技巧。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驾轻就熟,将它掌握到了极致——石上生火、化铁为泉,不过就是在反掌之间。   但是现在,他却被人以同样的性质干涉所击溃,对方在禁绝之道上的造诣,远超出自己数倍之遥!   刚才的短短几个瞬间,双方已经以禁绝领域的造诣进行了激烈的交拼。   乐理入侵,领域防护,性质干涉还有精细掌控……   结果,叶清玄一败涂地。   对方的毁灭之种势如破竹地穿透了他的领域防护,寄生在乐理之中,堂而皇之地在他体内开花结果,点燃火焰……   简直是,登峰造极!   叶清玄竟然除了被动的防御和强行压制之外,毫无还手之力,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鼓掌之中。短短几个弹指,六次反扑,还未曾酝酿完成,便被对方在襁褓中扑灭。   幸好……   叶清玄咬牙,伸手猛然掏向自己的心口。   一缕炽热的火光猛然被他从胸口拽了出来,落在地上,在尸体上旺盛燃烧。   倘若别人这么做的话,瞬间五内俱焚,心脏彻底化为灰烬。但叶清玄却毫无顾忌,他的心脏已经随着贤者之石一同升华,提前晋入了以太界之中。   此时此刻,他胸腔中跳动的不过是一个虽有非实的幻影,哪怕被点燃,也不过是无根之火。   饶是如此,叶清玄也感觉到了头昏脑涨,意志昏沉。   在晚一点,他恐怕就被自己的血液给煮死了!   而从一开始到现在,也只不过是短短数秒而已。   还未曾等他有所反应,便察觉到自己预先布置下的防御已经在短短的一个弹指之间尽数碎裂。   紫眼狮鹫只是挥手,钢铁摩擦的尖啸之音如刀锋一般扩散,其中蕴藏的暴戾乐理便摧枯拉朽的摧毁了数重屏障。   不止是声音……   就在那尖锐的声音里,还藏着一道凄厉的鸣叫!   那是刀锋破空而来的凄响。   是刀!   竟然是刀!   在挥手的瞬间,紫眼狮鹫的袖口中滑出了一柄锋刃被涂成漆黑的反曲刀,向着叶清玄劈手掷出。   那动作行云流水,娴熟地完全不像是一个乐师,反而如同杀人盈野的武士。   飞刀速度不可思议的快,简直就像是从钢铁机弩中迸射出的弩箭,漆黑的刀锋隐藏在暗夜之中,划出了诡异的弧线,从他的右侧袭来。   倘若不是明月照耀之下折射出一丝铁光,叶清玄恐怕死都不知道死在什么东西上!   饶是如此,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铁光已经近在眼前。   短短的瞬间,有接连不断的沉闷声音响起。   那是虚空中弹出的琴弦被切裂的声响,   最后的瞬间,黑铁手杖再度从叶清玄手中弹出,挡在了面前。   崩!   钢铁碰撞,火花迸射,凄厉的震鸣声响起。   叶清玄被那庞然大力所击退,向后滑出数米,表情微微抽搐。   不是吓的,是气的。   憋屈,太憋屈了。   自己什么时候打架打的这么憋屈过?   从一开始就被对方反客为主,落入对方的节奏中,疲于奔命的应对,到现在就连换手的余地都没有。   自从出道以来,哪里吃过这种亏?   随着他手中的手杖挥舞,薄雾之中,骤然有琴弦迸射而出的声音,纵横交错,   你对西方乐理很熟,是吧?   那我们来换一套!   天梯,展开!   手杖猛然一顿,铮铮琴声响起!   宛如无穷尽的水汽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融入了那薄雾之中,不安地激荡着。在水汽浓雾之中,雷霆酝酿,暴风掀起。   转瞬间,暴风卷动了水汽,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漩涡,拉扯着越来多的水汽投入其中,直至最后,幻化为漆黑铁云。   凄厉的电光从其中迸射而出。   迅雷烈风,扑面而来。   紧接着,暴雨如注,铁云中的雷光迸射而出。   《风雷引》!   这是同一时间叠加了十六次之后的《风雷引》。   来自东方的琴谱乐章,彼此泾渭分明的乐理运行在雷云之中,结合了因陀罗震怒的灵性之后,无尽的雷霆自水汽的摩擦之中迸射而出。   烈光从天而降。   转瞬之间连劈十七道,所过之处,雨水气化,大地焦黑,残余的电光扩散,激的人皮肤生痛。   与此同时,暴风裹着雨水冰刀从天而降,带着凛冽极寒,令人举步维艰。   水桶粗细的雷光宛如怒龙,在水云暴雨、天地之间翱翔着,琴声激奏,发出了震人心魄的龙吟。   此时此地,分明是圣城之中,但在暴雨的笼罩中,却仿佛来到了无尽的汪洋之上。   垂帘新燕语、沧海老龙声!   就算是胡先生恐怕也没想过,风雷引与号称真龙遗骨的‘九霄环佩’结合之后有多么可怕。哪怕叶清玄从不擅长变化乐理,可透过天梯的引导运转,却依旧将其力量激发到了令人惊骇的程度。   横跨七系,运转无二!   更何况,其中还融入了他得自雷帝因陀罗的灵性。   如此天威,纵使深不可测的紫眼狮鹫也不得不退避,动作迅捷,几乎非人,转瞬间化作幻影疾走。可惜,以人身之速再快,除非达到变化派系的权杖——元素化身、电光驰骋的境界——否则,便比不过这毁灭的电光!   弹指间,紫眼狮鹫便被雷光所吞没。   叶清玄毫不放松,压榨着雷云水汽之中的力量,令其在云端激荡,不断地酝酿出狂暴的雷电,一道道劈下。   那雷龙咆哮的巨响,哪怕百里之外都清晰可闻。   刹那间,便有数十道雷霆劈落在紫眼狮鹫的身上。   可紧接着,下一瞬,紫眼狮鹫破雷而出。   他扬手射出了数十枚铁光,正是圣城所铸的银币,银币偏转的电光,与他擦身而过。他周身的水汽蒸腾,层层流转。   雷电的余波劈斩在他的身上,大部分力量都化入了水汽之中,便仿佛以雷为衣。   疾驰之中,紫眼狮鹫踏着残垣断壁竟然飞身而起,在空中再度扬手,两柄反曲刀再度劈向了叶清玄,一缕尖啸中,雨水纷飞,两柄反曲刀在空中划过了诡异的弧度,破雨而至,一把刺入了叶清玄的心口,一把劈在了他的脖颈上。   叶清玄的身影动荡了一瞬,旋即溃散为水汽。这是以水汽为支点折射的幻影!   而就在紫眼狮鹫背后的不远处,叶清玄借着水汽隐蔽而来,冷哼一声,伸手,雷霆招荡,无数雷光斩落!   紫眼狮鹫身形在空中诡异一转,体内的乐理与以太之海彼此排斥共鸣,重心调转,转瞬间竟然在空中诡异一转,踏空而行向着叶清玄扑来。   一旦达到共鸣级,便能够以乐章沟通以太之海,驾驭那庞大的力量,令自己升上天空,以人身翱翔。   而此刻紫眼狮鹫所展露的,却是以自身已经千锤百炼再无缺憾的乐理强行和外在物质界共鸣,佐以性质干涉,顿时宛如磁场两极相近,凭空产生斥力和引力,完全无视了身上的势能,调转方向,极其诡异地向着叶清玄射出。   这样的手段只有体内乐理、心音乐章强悍到歪曲物质界的程度时才能够运用,又比寻常借助外力的乐师不知道高处多少。   只是转瞬,紫眼狮鹫已经宛如从天而降,已经扑至叶清玄的面前。   漆黑的长袍撞破了暴雨和雷光,猎猎作响,宛如狮鹫振翅、掠食者从天而降。一双诡异的紫瞳中,如有实质的凶意震慑心魂。   想要硬碰硬?   叶清玄低吼,手中的手杖向着紫眼狮鹫刺出。   瞬息间,无穷尽的雷电从天而降,汇入九霄环佩之中,为化为铁杖的九霄环佩镀上一层烈光,而就在烈光之中,月光酝酿。   风雷与月,融汇在此剑之中。   一剑刺出,乐章灵性自生,便演化出白虹贯日的惨烈幻境。   瞬间,两人错身而过,紫眼狮鹫的身体骤然崩溃,重新溃散成丝丝缕缕的薄雾。   叶清玄一愣。   是假的!   那真的又在哪儿?   忽然之间,他转身,看向身后的马车。   真正的紫眼狮鹫已然无声从天而降,从长袍内侧拔出了一柄蛇形剑,向着地上晕厥休克的康斯坦丁刺落!   康斯坦丁!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康斯坦丁!   假意和叶清玄周旋,只不过是使他大意,忘记提防此处而已。   康斯坦丁知道的太多了,见过的也太多了,倘若他活着,对盖乌斯毫无疑问便是心腹大患!更何况让他落入圣城手中?   四名歪曲级乐师无法完成任务,那么便要出动这一名潜藏在圣城的最强精英!   长剑如蛇,从天而降!   -   -   -   月票呀朋友们。(~^~) 第四百六十六章 要求   长剑如蛇,从天而降!   ‘如蛇’不是说那剑长得像蛇一样。   而是说,它真的已经变成了蛇!   一条带着锋刃的影蛇!   从头到尾,叶清玄都没发现,这个家伙身上还带着这么要命的玩意!   这种存在于以太界中的怪奇,凝结在天灾之影中,不知通过什么要素造就,但本质上来说,绝非生命或者妖魔,而是某种灵性的凝结。   乐师们在机缘巧合之下捕捉到它们,被炼金术师收购之后,融入剑锋之中,铸造出了包含着以太奥秘的秘宝。   ——影蛇之剑。   这是极至的锋锐和阴毒,触者必死!   转瞬间,影蛇剑便无声刺落,康斯坦丁身上佩戴的几件炼金装备接连破碎,就连阻挡一瞬都做不到。   瞬间变故横生,叶清玄救治不及。   幸好……   早有预料!   下一瞬间,康斯坦丁的身上迸射出了万丈光芒,隐藏在他身上的力量被激活了,乐理构架,划分领域,神圣的天国之光切断了尘世,将他护佑在其中。   《圣哉》!   时至如今,叶清玄终于能够将石心学派的传承乐章彻底掌握。   早在到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将其架设完毕,康斯坦丁的珍贵程度他早已经明白,除非狼笛赶到或者是其他圣徒到来,否则便断然不会松懈。   必须全须全尾的将他保存下来,一根头发都不能掉,否则又怎么跟静默机关谈条件,让他们释放夏尔?   一击不中,时机已失。   在不远处,最后一名搏命的歪曲乐师彻底被镇压起来,封印为石像。以命搏命之下,几个静默机关的乐师也受了一点轻伤。   幸好,有叶清玄的拖延,没有恒生波澜。   这四个乐师每一个都是革命军压箱底的杀手锏,不光是所掌握的技术和乐章,而且脑子不知道能掏出多少要人命的玩意。   榨取掉所有的记忆之后,还能交给‘哈米吉多顿’,改造成真正的‘炼狱乐师’,简直浑身都是宝!   察觉到一击不成,紫眼狮鹫震怒地一拳砸在圣哉领域之上。   只可惜,哪怕是大师级的禁绝乐师,想要以乐理攻破圣哉领域也需要全神贯注,漫长的时间……但是,这两个条件叶清玄一个都不会给他。   绝无犹豫,察觉时机已失之后,紫眼狮鹫转身,向远方飞出。   薄雾汇聚,拥簇着他的身影,转身之间便远去了。   “想走!”   叶清玄紧追不放,可身后夏尔却竭尽全力,发出沙哑的声音:   “——不要追!”   叶清玄下意识的止步,察觉到迷雾中一丝引而不发的杀机。   很快,那一团迷雾中传来一声叹息,杀意消散,迷雾四散,人影也不见了踪影。   他走了。   叶清玄沉默地伫立在原地,许久之后,终于回返。   他坐回了马车的残骸旁边,凝视着那四个静默机关的乐师,他们同样想要带走康斯坦丁,但是对叶清玄的圣哉却无能为力。   “叶先生,你……”   “去联系一下你们的上头吧,找个真正能管事儿的来。”   叶清玄点燃了一根烟卷,深吸了两口:“别跟我说什么大局为重,也别跟我说什么为了圣城要做出牺牲。   人是我抓的,卧底是我师兄做的,敌人是我拦住的,康斯坦丁也是我救的,所以,这战果我理所应得——这完全符合乐师征召法案,哪怕是圣轮法院也要维护我的利益。”   他停顿了一下,吐出了青紫色的烟雾。   于是,漠然的神情便在烟雾的缭绕中变得阴暗起来:   “——如果你们想要活的康斯坦丁,那么就出个合适的价钱吧。”   -   -   一个小时后,深夜的天空看不到星辰了。   再过十五分钟后,在寒风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圣城的凌厉铁光被覆盖了,尖锐的棱角和轮廓也在白雪的掩埋之下糅合了许多。   隔着层层的墙壁,叶清玄抬头,听到了雪落在头顶大地之上的声音。   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沉默地等待。   直到升降梯缓缓开启,狼笛走了出来,身上的制服覆盖着一层沉重的雪。   抖掉那层雪粉,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件,递给叶清玄。   “你要的东西。”   “辛苦。”   叶清玄眼睛一挑,结果文件袋,当面拆开抽出,看到了一封由教皇厅六名枢机主教联名开具的****文书。   夏尔因为圣城立下了巨大功勋,在神的见证之下,他证明了自身的纯洁和虔诚,所犯下的罪行得到赦免。   从此之后便是无罪之身。   叶清玄沉默地看了三四遍,小心翼翼地将这一封文书收进怀中,妥善保存。他看了一下表,便忍不住感叹:   “四十分钟?我应该感叹圣城的效率飞快,还是康斯坦丁的诱惑不小呢?”   狼笛给自己烟卷点火,没好气儿地撇了他一眼:   “路上只花了五分钟。”   他说,“教皇厅为因为康斯坦丁究竟要死的还是活的而吵了半个小时,然后因为夏尔犹豫了五秒钟,剩下……嘿嘿,五分钟都在骂你。”   “让我猜猜。”叶清玄问:“不识好歹?”   “不顾大局,难堪重任……如此云云。”狼笛耸肩,叹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一次不要去跟那群大人物们谈价码了,哪怕成交,你也未必会被喜欢。”   叶清玄摇头:“我以为我的价格很便宜。”   “傻瓜。”   狼笛看了他一眼,摇头:“最便宜的是‘白拿’。”   叶清玄听懂了狼笛的言外之意,不再说话。   很快,走廊的尽头,钢铁的闸门打开,夏尔从闸门之后走出,看守为他解开了手上的镣铐,枷锁落地。   “重获自由的感觉真好。”   夏尔扭了扭脖子,忍不住做了几个体操动作。叶清玄看着他身上的囚服碍眼,将自己的外套丢给他。   “静默机关待遇不错啊。”   夏尔披着制服,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摸着呢子大衣:“料子真好,光这一套衣服也要两三千镑吧?夹层里还有炼金矩阵……是件礼装?你的任督听说已经损毁了,师兄改天给你在里面加一套外金属骨骼的怎么样?”   叶清玄无奈地笑了笑,“先休息吧,我们回去睡一觉再说,明天请你在圣城最好的餐厅吃饭,肉管够。”   夏尔顿时兴高采烈起来:“师弟是师兄的贴心小棉袄,果然古人说的没错啊。”   “什么见鬼的古人会说这种话啊!”   叶清玄摇头,却看到夏尔站在原地,并不打算跟着自己离开:“怎么了?”   夏尔犹豫了一下,看向身后:“康斯坦丁先生怎么样?他醒了么?”   “早就醒了。”   狼笛耸肩,“还是不肯说话,不愿意合作,也不回答任何问题,除了刚开始的要求之外,就再没有任何回应。”   “什么要求?”   狼笛沉默片刻,轻声叹息:   “他要见夏尔。”   -   -   -   又到了月末的时候啦,朋友们来点月票呀。 第四百六十七章 办法   在审讯室,隔着一层单向玻璃,夏尔看到了端坐的康斯坦丁。   他坐在惨白的灯光下面,一把连扶手和靠背都没有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不论对面的审讯人员说什么,都没有回答。   只是闭着眼睛,静静等待。   “死老头儿还是嘴硬。”有人问:“要不要试试心相乐章?”   叶清玄听了忍不住冷笑。   心相乐章虽然对人的控制力惊人,但又不是万能的,而且使用最讲究时机,在审讯室这种地方,康斯坦丁的心里排斥肯定最强,不会给对方任何植入暗示的可趁之机。   而且,就算是成功植入暗示,光是叶清玄所知的应对方法都有十几种。   最简单的,玉石俱焚。预先在自己的脑子里埋好自毁暗示,一旦心相乐章的乐理进入大脑,便自行停止心脏跳动,切断大脑供氧,打乱体内激素分泌状况。   只要几秒钟就可以死的痛痛快快。   “没用的。”   狼笛摇头,指了指康斯坦丁的后脑勺:“他是革命军的副统领,掌握的是革命军的情报网,脑子里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恐怕就连自己都数不清楚。你以为他真的一点应对措施都没有?   你注意看他的发际线下面就知道了。”   在惨白的灯光中,康斯坦丁稀疏的白发和头皮下,隐隐有音符的浮现。   “血肉炼成,看到了没?”   狼笛说:“真狠啊,他找人将自己的头骨制作成了一件炼金装备,只要满足了某种条件就会自行启动。   而且如果是我的话,我还会推荐他定一个双重保险的套餐,顺带做一个‘大脑断桥手术’,人为切断左右脑之间的连接。他有充分的时间杀死自己……”   他停顿了一下,淡淡地说:“除非他自己想要告诉你,否则别想从他的嘴里掏出任何东西。放弃吧,天亮之后将他转交给审判之塔的人,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虽然完成的有够糟糕。妈的,又便宜那帮混账了。”   叶清玄沉默着,看向夏尔。   夏尔呆呆地伫立在窗前,沉默地凝视着康斯坦丁。   似是察觉到镜面之后的视线,康斯坦丁从沉思中回神,睁开眼睛,看了过来。两人隔着单向的镜面窗,彼此凝视,眼神复杂。   “我要见他。”   夏尔回头,看向狼笛:“他不是想要见我么?让我去见他。”   不等狼笛反驳,他便说道:“如果你们想要在天亮之前从他的嘴里掏出东西来,这是唯一的机会。”   狼笛沉默,点燃了烟卷,闷头抽完之后,将烟头丢到脚下,碾灭。   “让他见。”   狼笛看向主管:“所有后果我来承担。”   -   -   五分钟后,随着漆黑大门的轰然开启。   夏尔从门后走进审讯室,在康斯坦丁的目光中,坐在了他的对面。   “康斯坦丁先生……”   他挠了挠头发,不知道说什么好,许久,低声说:“我来了。”   “好久不见啊,夏尔。”   明明只是几个小时不见,可康斯坦丁的语气却令人觉得,像是经过了漫长的时光。他的语气中倏无恨意,哪怕已经知道夏尔是圣城的卧底。   他打量着夏尔,缓缓点头:“制服不错。”   “谢谢。”   夏尔勉强地笑了笑。来之前,他担心康斯坦丁受到了严刑拷打和侮辱,担心他在盖乌斯的绝情追杀之后,承受不了自己的背叛,陷入崩溃。   但现在看来,他似乎还好。   于是自己便感觉到了莫名的心安。   至少他还活着。   在寂静中,是康斯坦丁先打破了沉默。   他说,“你不应该跟着我的。”   “嗯?”   看着夏尔茫然的样子,康斯坦丁忍不住摇头:“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想要尽自己的职责,就不应该跟着我的,而且,就算已经跟了我,也应该早下贼船。”   他的语气平静,像是评价着夏尔的工作一样,带着一丝惋惜和遗憾:   “你有那么多机会,把我卖给盖乌斯,去赢取他的信任。如果你想要知道他在做什么,你就应该这么做。”   “……抱歉。”   夏尔沉默了许久,看着他问:“先生你难道没有怀疑过我么?”   “当然怀疑过,我会怀疑身边的所有人。”   康斯坦丁满不在意地笑了笑,伸手比划了一个抽烟的姿势,夏尔从口袋里摸出烟卷,帮他点燃。   这个苍老的老人将手肘撑在桌子上,抽着烟,吞吐烟雾,像是感慨自己的人生:“如果你做了革命军的统领你就会知道了,夏尔。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信任,所有人都是敌人,你不能把你的后背留给任何人。对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哪怕他是你几十年的老朋友,哪怕是盖乌斯也一样……”   夏尔困惑:“那为什么会让我……”   “因为你最蠢啊,夏尔。”   康斯坦丁叹息,“哪里有像你这么蠢的卧底呢?我将你放在我身边,是因为你对我的威胁最小——纵使你别有用心。”   “是啊。”夏尔自嘲地笑了笑:“我连个乐师都做不了,更别说卧底这么高技术的工作了。其实,如果有机会的话……”   “夏尔。”   康斯坦丁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不要再说了。”   那眼神复杂而怜悯,像是看着站在悬崖上的亡命之徒。   “夏尔,卧底是很苦的工作,就像是选择了自己进入监狱的囚徒一样。   当你站在两边中间的时候,你就会怀疑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灵魂被撕裂成两块的感觉,会让人想要发狂。   变得……像你现在一样。”   他掐掉了烟卷,凝视着夏尔眼瞳中痛苦地血丝。   康斯坦丁猛然起身,伸手,按住他的手腕,让他无从躲闪。老人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如果你找不到面对它们的办法,办法,让我来教你一个吧,夏尔。   ——喝点酒,找点药,找个好点的医生,找个品质有保证的心相乐师,然后把那些事情当做一个梦,全部忘掉。”   “忘了?”   夏尔惨淡地笑了。   “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讲的那个笑话么?”   在警报和训斥的声音中,康斯坦丁松开手,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年轻人不要因为一时的痛苦而沮丧,因为以后痛苦的日子还会很长……”(~^~) 第四百六十八章 挂件   “痛苦都会过去的,夏尔。”   康斯坦丁重复着昨天的话,像是复述这世上唯一的真理:   “一切都会过去的。”   夏尔看着他,许久之后,摇了摇头:“康斯坦丁先生,放弃吧。事到如今,难道你准备在等几十年等人来救你出去么?”   康斯坦丁摊手,“对我而言,审判之塔或许是一个养老的好地方。”   “那么革命军呢?”   夏尔问:“再过几天,一旦革命军在圣城释放了灾厄之龙的话,那么革命军和圣城之间的战争就再也无法阻止了。哪怕新世界殖民地再遥远,诸国都不会允许它的存在了……康斯坦丁先生你就甘心么?   甘心盖乌斯那个疯子将你一辈子的心血全都埋葬掉?   昨天你对我说,你要下一个决定,不论结果如何,都会有很多人死。但为什么不让那些无辜的人能够活下来?”   康斯坦丁看着他,眼神嘲弄:“你希望我投靠圣城?”   “对。”   夏尔点头:“这样对你来说和对革命军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康斯坦丁先生,现在阻止这一切,还来得及。”   康斯坦丁沉默着,忽然之间,忍不住笑出声,满是自嘲。   “能够听到你对我讲出这番话,真好啊,夏尔。”   他伸手,拍了拍夏尔的肩膀,手指碰了一下他的脖子,手指冰冷:“如果在以前,有人跟我这么说的话,我会杀了他——可惜,我老了。”   康斯坦丁收回了手指,看着僵硬地夏尔,疲惫地笑了笑,挥手:   “你可以走啦,夏尔。”   他看向了单向玻璃窗:“现在,给我换个能管事儿的大人物过来吧。”   夏尔困惑,听到他的声音:   “如果来人的衣服没有一条金边以上的话,我是不会开口的。”   在圣城,教袍上有一条金边,便是主教衔。掌管一整个教区,是教团的高层,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有两条金边,便是总主教,或者说‘大主教’,便譬如梅菲斯特一般,掌握一国教会之职,辖下数十个教区。   短短半个小时之后,整个地下建筑陷入戒严。   所有无关人等尽数被隔离,两名身着福音装甲的巨人守在了门前,两名身披红衣教士走进了审问室中,他们的衣服上没有金边,也没有任何装饰。   但却没有任何人敢质疑他们的资格。   ——枢机主教。   竟然来了两名枢机主教,而且他们是代表枢机主教会在这里。   也就是说,倘若教团拥有实体的话,那么此时此刻,那个实体便在此处。   这个庞然大物竟然纡尊降贵,来到这里,与康斯坦丁对谈。   -   -   而在隔离闲杂人等的大厅中。   叶清玄、夏尔和狼笛三人蹲在角落里,面面相觑。   “我以为只有我这样混进静默机关里连个编制都没有的才算闲杂人等。”叶清玄瞅着狼笛:“你怎么也算?”   “静默机关虽然听着威风霸气,但也就是给圣城干脏活儿的地方,去了哪儿都算闲杂人等。”   狼笛哼哼了两声,撇了他一眼:“现在知道你当初不屑一顾的教职之路有多高贵了吧?   你当时要是来了圣城,有班恩神父的保举,凭你的本事,现在怎么也混进教皇宫做个机要秘书了,再熬个三四年外派主教,五年后有机会的话回圣城深造,再派出去就是大主教了。   班恩神父那里现在水涨船高,有了他的支持,等你四十岁的时候,未尝不可能摸到红衣主教的边儿,等十六位枢机主教有人挂了之后,你这候补就能自动填上。   要是有生之年走了****运,说不定还能被选为教皇!”   叶清玄呵呵了一声,“到时候我连乐师都不是,怎么当赤之王?”   “难道你以为枢机主教会里的主教们都是乐师?难道选教皇的时候大家还要先打一场?   能入选枢机主教的人,十有八九都是专职的教士,恐怕就连乐师学徒都不是。”   狼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赤之王乃是神明在人间的代言人,所言所行皆为正法——死后复生的神迹有没有自然不好说,但其他的未必没有。   第六代教皇在成为教皇之前,也只不过是一个苦修士出身的主教。这样的前例多了去了。哪怕你不是乐师,等你成为赤之王的时候,就自然有冠冕加身。”   叶清玄正待说话,就看到狼笛举起一根手指到嘴边:“嘘!现在他们聊到关键的地方了……开始谈价钱啦。”   “嗯?”   叶清玄一愣,“你偷听?”   “废话,革命军的副统领和枢机主教会的首次谈判,干嘛不偷听啊。”狼笛话没有说完,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   “枢机主教……”   狼笛压低了声音:“一个枢机主教的衔!一张教皇签署的****令!这一次圣城怎么这么爽快?”   很快,他就愣住了,神情变换。   “康斯坦丁开始背名单了。”   “名单?”   “他说了六个名字,就不往下说了。”   狼笛说:“他要圣城再考虑考虑自己的价码……现在枢机主教的衔已经变成实权的了,****令变成了六张……而且枢机主教会允诺他会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部门,一应人手,尽数服从他的调配……”   很快,他就不敢再听了。   目前在圣城的两位圣徒已经全数到此。   再听下去的话,恐怕他自己就要暴露了。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这卖卖谈成了,康斯坦丁这一次跳槽就赚大了。”狼笛抽着烟,幽幽地说道:“夏尔抱了一条好大腿啊。”   “嗯?”叶清玄困惑。   “刚刚康斯坦丁还在要求,让夏尔加入教籍,担任自己的机要秘书和副手。过两天你师兄就是圣城新贵了。”   夏尔吃着静默机关的盒饭,一脸懵逼。   “啥?”   -   -   十几分钟后,枢机主教们带着从康斯坦丁那里得到的名单匆匆离去,名单很长。   所有人都被留到了第二天清晨才离开,直到此时才知晓,昨夜圣城掀起了多大的风波。雪和血都落满了圣城。   冬雷震震。   昨夜所酝酿而出的巨响到现在还回荡在圣城之上。   在教团内部,超过数百人都被牵扯进去,其中不乏有人身居要职、前程远大。连续好几天,披着黑衣的神甫们带着戍卫军团,穿行在圣城的各个角落里,抓捕讨饭。   在第二天深夜里,城东一声巨响,耀眼的光芒炸裂。圣徒与四名乐师之间的战斗在开始的短短瞬间变结束,在圣徒的掌控之下,无人伤亡。   所有叛逆,尽数压垮催伏。   可惜,盖乌斯逃走了。   两日之后,康斯坦丁手握着圣城****,从牢狱中走出。万众瞩目的走进教皇宫,大局底定。   圣城已经放出消息,在五日之后的冬暮节上,万众聚集的圣城广场,教皇将在新年布道之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授予他庄严的红衣。   自此之后,他便是圣城不可忽视的力量了。   而地震的余波还在诸国不断的回荡。   经此一役,革命军起码倒退了十年,死去了数千名成员。而踏着革命军的尸骸,康斯坦丁走上了权利的高峰。   恩,大腿上还带着一个名字叫做夏尔的挂件……(~^~) 第四百六十九章 锁   事情已经圆满完成,叶清玄也准备回安格鲁去了。   只不过哪怕路上再怎么赶时间,恐怕都来不及在安格鲁过节,因此,大家决定留在圣城度过今年的冬暮。   而且有夏尔在,还能混几个前排观看教皇新年布道的位置,回去之后又有的吹嘘。   临近冬暮,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圣城在短暂的萧索之后又迅速地恢复了繁华,一片喜气洋洋之中,所有人都在大肆采购着各种货物。   临近年底,狼笛的任务也越来越多,整天不见人影。   在久违的空闲之中,夏尔每天在圣城各个机构中跑来跑去注册,忙得脚打后脑勺。老师有心帮忙,但是身份敏感,基本上不允许走出使馆。   因此,闲到快要爆炸的白汐,便将主意打在叶清玄的头上。   最后,叶清玄也终于顶不住白汐的死缠烂打,被她扯着上街一起买东西了。   当然,花的都是使馆的预算……   叶清玄心里稍微有了点罪恶感。   -   这么多天了,纷纷扬扬的小雪一直没有停止。   在落雪之中,每个人看上去似乎都喜笑颜开,沉浸在节日将至的气氛中。就连白汐都高兴的跟小孩子一样。   她似乎一直都像是个小孩子。   哪怕不知不觉已经长得快要跟自己一般高了,可依旧保持着小孩子的……恶趣味。   包括买了大把的水果糖在街上逗小孩儿,看着小孩儿哭着要爸爸妈妈给自己去买糖,就双手叉腰,笑得无比开心。   叶清玄摇头叹气,心里忍不住有些愧疚。   似乎从自己出发去奥斯维辛之后,两个人就已经很久没有在一块玩了。   在以前,白汐也经常跟在他的身后,有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生气了,就不跟他讲话,可是当他回头的时候,就能看到那个白头发的女孩儿乖巧地跟在自己身后,背着手,嘴里哼唱着什么曲调,偶尔转身,白裙子就飘起来,像是风中的花。   叶清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怎么啦?”白汐摇头抖掉了他的手,斜着眼睛看他:“表哥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唔,只是觉得你忽然之间长大了。”   叶清玄憋着笑,然后被她恼怒地踢了一脚。   走了两步,她觉得不解气,回头过来便再踢了一脚,负气向前继续走。   叶清玄跟在她的身后。   安安静静地跟在她回头可以看到的地方。   “不要慢吞吞的。”   白汐回头看了他一眼:“跟不上的话,我就不等你啦。”   “好的,好的。”   叶清玄懒洋洋地笑了笑,追了上去。   -   幸好,逛街总有逛累了的时候。   午饭的时间,白汐摸过了叶清玄的钱包后,便放心地找了最贵的一家。   在三楼临窗的座位上,可以俯瞰到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叶清玄凝视着窗外雪花落下。静谧中只有餐馆的音乐声,世界变得安静又美好。   白汐抱着自己乱买到的一大堆东西,百无聊赖的吸着果汁,看到他发呆的样子,便撇着嘴:“表哥,你又在想什么了?”   叶清玄摇头:“不知道老费现在怎么样了,大家都不在安格鲁,有些担心它会不会孤单。”   “老费?”   白汐叹了口气:“你就不用惦记啦。自从你走了之后,它就飞黄腾达了好么……”   “嗯?”叶清玄一愣。   “现在的它都是安格鲁皇家音乐学院的校犬了!”白汐撇嘴:“校长不知道脑子里又凿了什么洞,特别给我们系里拨了一笔资金给老费花销,还把它当成了我们学校的吉祥物,做了多少个周边,逢人便送。   在表哥你餐风露宿苦不堪言的时候,老费已经过上了想吓小孩儿就吓小孩儿、想咬老师就咬老师、走路都要横着走的狗生赢家的生活啦。”   “真的假的?”   白汐摇头,从背包里摸出一封信:“走的时候我不放心,让校长的秘书每隔几天给我拍几张照片寄过来,你自己看……”   照片上,老费一身金毛璀璨无比,大放光明,几乎要晃瞎人的眼睛。   看着它油光水滑、膘肥体重的样子,对比起之前的摸样,简直判若俩狗。   “简直胖了起码有十斤啊!”   叶清玄低声感叹。   “要是你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而且隔三差五,还有一个神神秘秘的女人过来悄悄地投喂各种食物。什么鱼子酱啊、橡子火腿啊、大虾啊……不要钱的喂,你也会胖成这鬼样。”   白汐说了一半,眉头微微挑起:“不过说起来,那个女人来去都是皇家的马车接送呢,表哥你有没有印象?”   “没有。”   叶清玄果断摇头:“绝对没有。”   “是么?”   白汐看着他,似是看透了他心虚的样子,便撇了撇嘴,起身,走向门外。   “你去哪儿?”   叶清玄心里一惊,连忙抓住她的手。着实没有想到表妹多日不见,秉性竟然刚烈如斯,这是一言不合就甩手走人的节奏?   “你别生气呀!我还没什么都没说呢……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讲!”   白汐回头,用看着白痴的眼光看着他。   “我上厕所。”   “……”   叶清玄顿时尴尬地松开手,讪讪地挥手:“你这姑娘怎么就不按套路出牌呢……快去快去。”   眼看着白汐走远了,他才松了口气,却不明白自己为何紧张。   就在沉思之中,窗外却传来喧嚣的声音。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已经一片素净,武装的圣城戍卫军团戒严了整个圣城大道。   而在远处,宝马香车,旖旎而来。   在最前方,身披云纹金甲的持戟骑兵,百骑开路。所过之处,白雪在铁蹄的践踏之下融化成泥,流淌在地上。   然后,在礼官和仕女的挥洒之下,被花瓣铺满。   馥郁的香气从燃烧的大釜中扩散而出,萦绕在风里,经久不散。在庄严礼乐之中,九匹骏马拉扯着的华丽车舆行进在圣城的大道上。   在车上,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端坐,带着雍容的微笑,时而向着四周观望的人群挥手。   叶清玄皱起眉头。   东方人?   毫无疑问,这是来自于东方的车队,非王公不能有,平民胆敢冒用的话,便是人头落地的死罪。   更况且,如此僭侈逾制的规模,已经隐隐有了冒犯天子的苗头。   叶清玄看的清清楚楚,就在中央的车舆中,端坐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龙脉之血,头发花白中还掺杂着一丝一缕的黑色,无比扎眼。   来自东方的贵族,又不是天人之血,却使着哪怕对王公来说也已经逾制的仪轨。   就在沉思中,那缓缓驶过的车舆上,中年人似有所感,抬起头,凝望向叶清玄的方向。透过落地的玻璃窗,他看到了叶清玄的面孔,便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微微颔首。   叶清玄愣了一下。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对方衣摆上的纹饰,代表着龙脉之血的独一无二的纹章。   ——云楼!   “云楼庆舒?”   他轻声呢喃。   -   -   寂静的走廊中,似乎隔绝了一切车马喧嚣。   这一家餐厅似乎是某个大人物所开。在圣城的中央大道,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这一家餐厅竟然占据了整个三层的建筑,而且内部的设计和装修也号称是由勃艮第的丹枫白露宫靠齐,给用餐者带来绝无仅有的尊贵体验。   触目所及,尽数是华丽的洛可可风格。   简而言之,花俏到眼睛疼。   通向卫生间的走廊如此漫长,寂静中仿佛只有白汐的脚步声回荡。   她悄无声息的前进,速度飞快,脚步轻柔地落在地上,却带来深沉的回响。那脚步声像是随着她的前进而烙印在了地上,不断地回荡。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次踩落,便像是敲下了沉重的节拍。   那深沉的声音在走廊之中回荡,令空气凝固了,庞大的压力无声地汇聚而来。十步过后,白汐再度踏前一步。   崩!   像是有什么东西蹦断了,于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从白汐背后显露出踪迹。   他被强行从隐匿的状态中挤了出来!   直至此时,那人影才察觉到白汐身上散发出的阴沉寒意。   “果然……”   她缓缓回头,凝视着那个模糊人影:“从早上出门开始,就一直有不爽的感觉。虽然某个家伙同样讨厌,但你这种苍蝇给人的讨厌却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   “——你,跟踪我多长时间了?”   人影沉默。   很快,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仅仅是维持着站立,就已经举步维艰。   不知不觉中,那脚步的节奏和声音回荡已经像是千斤重担,几乎快要将他压垮。   白汐向着他,踏前一步。   崩!   一重防护破碎。   低沉的脆响中,以太之间的庞大斥力挤压着人影,将他向后推出。   不多不少,正好一步。   在那庞大力量运转的间隙,人影终于抓住了机会,张口欲言:   “殿……”   崩!   白汐再度踏前,话语被强行打断。就像是烧红的铁条将破碎的言语捅回了喉咙里,人影闷哼,五脏俱焚,几乎说不出话来。   招荡!   动荡的以太中有暴乱的乐理缠绕住了他,不仅仅带来的是外部的压力,还强行与他体内的力量共鸣,要种下暴乱的种子。   瞬息间,内忧外患同时发作,就像是吞下刀片之后被丢进深海,苦不堪言。   “不愿意说话的话,就别急着说话了。”   白汐冷声说,“最近我心情一直不是很好,既然送上门的话,就让我发泄一下吧。”   她再度踏前,人影抽搐,被庞大的压力挤压,向后推出。   此时此刻,他像是被冻进了冰块……不,更像是被浇筑进了铁中。   有某种暴虐的力量从这个看起来阴沉冷淡的女孩儿身体中升起,肆无忌惮地玩弄着他的意志和身体。   纵使他如何反抗,都没有还手之力。   错了!错了……   人影面色变换,奋力挣扎,想要脱身,却被层层的压力所包裹,束缚在‘铁’中——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置身与囚笼里。   错了,这根本不是招荡!   原本针对招荡所做的准备尽数落空。   他周身的乐理不断的变化,试图抵消周围的重压,兽性变换。   以太界中的种种怪奇的气息从他身上浮现,可那无形的囚笼却纹丝不动,就仿佛在他身上落地生根,随着他的气息不断变化,每当他意图反抗的时候,便有庞大的力量从虚空中迸发,将他正在酝酿中的反击强行击溃。   这是什么……   他呆滞地凝视着白汐,在他的感应之中,白汐的身上有无数细密的音符涌现而出,呼应着以太之海,恍若震怒的长河。   在她的体内,无数细密繁复的音符涌现,演化出极尽变化派系之精髓的乐理。但那却和天人之血中的‘招荡’决然不同。   这不是将一切都推向狂乱毁灭的‘动’,而是变化派系的另一个极端,将万物彻底桎梏冻结、终结一切变化的‘静’!   无数乐理交织,组成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篇章。   可如此惊人的力量却并没有彻底融入她的身体,成为她的心音乐章。反而泾渭分明的与她体内本身的乐理互相隔绝,显现出了决然不同的结构。   创造、活动、形成、创造……四层界域彼此重叠,协调运转,构成了残酷的炼金矩阵。   那是她师从赫尔墨斯,迄今为止唯一的炼金作品……   ——锁!   随着白汐一步步的前进,他的身体被‘枷锁’所形成的庞大压力推动着,无力地后退,压在了墙上。   墙壁在变化乐章的控制之下,如水一般吞没了他,没有任何损伤,也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注意。   怎么可能?!   人影亲眼目睹这一切,只觉得理智受到了冲击:招荡宛如龙之逆鳞,代表绝对毁灭,触之则灭,怎么可能做到如此精细的操作?   白汐步步前进,便将他彻底地推出了餐厅,桎梏在半空之中。   紧接着,白汐也从墙壁之中走出。   两人已经离开了餐厅,来到了小巷的半空之中。   她向着面前的空气一脚踏出,却发出了如有实质的脚步声,就这么踩踏在半空之中,如履平地。   精巧的变化乐章将她脚下的空气凝固成了实质,支撑着她的身体悬浮在天空之中。   “殿下且慢!”   人影的面孔憋成了青紫色,他张口,强行发出声音。   同时,周身一震,隐约的虫面浮现。在虫面的笼罩下,他的身体骤然蜷缩起来,后背皮肤裂开了巨大的破口。   兽性·赤纹白蝉!   宛如蝉从蜕中重生,那一道人影骤然从自己后背的裂口中钻出,灵巧地蜕下了自己的皮,冲天而起,意图远遁。   可紧接着,他的面色骤变。   因为枷锁如影随形的追索着他,猛然刺入了他的躯壳之中,令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紧接着,招荡!   惨叫声戛然而止。   狂乱的力量顺着白汐手中的无形枷锁席卷而来,冲入他的身体中,瞬间带来五内俱焚的庞大痛苦。   那人影从半空中衰落在了地上,咳出了粘稠的鲜血,在地上抽搐着,动弹不得。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白汐身上的异状。   此时此刻,在她的体内,却有两套决然不同的乐理同时运转着。   一副是以血脉为凭依的天人之血——心音招荡。而另一幅,便是烙印在四肢百骸彼此组成一体的炼金矩阵——乐理之锁!   赫尔墨斯授予白汐的乐理与世间大多数学派决然不同,可以说独辟蹊径,或者说因材施教。   白汐生来便具有在天人之血中也首屈一指的天赋,无需再像是其他人一样从无到有地构建体内的乐理。赫尔墨斯也无意让自己的学生如同那些庸碌之辈一样虚度时光。   “‘招荡’是洪水猛兽,其力量之暴虐,举世罕见。你已经无需求诸于力量,你需要的只是控制洪水猛兽的枷锁。”   他将乐理与炼金术结合,为‘招荡’量身打造出了封印的枷锁,也令手握枷锁的白汐得以驾驭那举世无双的狂乱之力。   只要白汐心念一动,那狂暴的力量便会脱匣而出,将被锁链束缚的东西彻底毁灭!   一击之下,人影便惨遭重创,再起不能。   “你现在可以说了。”   白汐无声地落在地上,一脚将那人影翻开,凝视着他恐惧的神情:   “——鬼鬼祟祟跟着我,想干什么?”   那面目陌生的男人嘴唇颤抖着,却没有回答,只是咬着牙,闭眼等死。   白汐皱起眉头,正待动作,却听见了一声尖细地叹息。   “殿下千金之躯,何必跟一个不值一提的下人动手动脚?平白失了尊贵。”   有一道宛如幽魂的佝偻身影从小巷的黑暗中走出。   来者抬起了头颅,露出白净无须的苍老面孔,声音尖细。   “没有想到短短半年多,殿下便已经今非昔比,一身乐理造诣,竟然连老奴都看不清深浅了。倘若公爷知晓殿下已经有了如此成就,定然也会感动欣喜。”   他停顿了一下,打量着白汐,眉头微皱,似是怜悯:“只是,老奴斗胆劝鉴公主。此等邪魔乐理修行起来固然精勇猛进,一旦时日长久,恐怕后患无穷。   还请公主早日回转正途,以免传扬出去,被人贻笑大方。”   白汐闻言,漠然看着来者:“我学的东西是不是正道,用不着你这条老狗来品评。我记得你是……常公公,对吧?   我曾经在阿瓦隆见过你,可惜当时你没有现在这样好声好气。”   “不敢劳殿下挂念。”   哪怕被称为‘老狗’,常公公的神情中依旧毫无怒色,只是低垂眼眉,宛如忠心奴仆:“老奴在此,是想要请殿下回去的。”   “云楼家大业大,何必非要我一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白汐笑了,语气中满是恶毒:“难道那个篡位杂种觉得一个好女儿已经不足以稳定他的位置了,终于想到另一个了么?”   “殿下从小没有人管教,不通礼仪,无有教养,才冒出这等无君无父的言语,这都是老奴的错。”   常公公叹息了一声,轻轻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公爷听闻殿下的行踪,此时已经赶到圣城啦。   也请殿下也不要再怄气。这些年,公爷心系云楼千年家业,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平日中对殿下缺少些关爱,实属无奈。殿下出走之后,公爷便日夜心忧,时常思念殿下,不知黯然伤神了多少次。   毕竟公爷是您的亲生父亲,父女之间没有解不开的节。何不早日承欢膝下,共叙天伦?”   白汐面色微变,陷入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她微微颔首,露出微笑:   “好啊,我跟你回去。”   常公公面色骤变,后退三步,头垂得更底了,语气无奈:“殿下就算将老奴击杀在此,也无法改变公爷的决定,何不面对现实?”   “哦?”   白汐的眉毛微微挑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似是猜到白汐的想法,神情变得阴沉起来了:“父女相残实乃人伦惨剧,殿下万万不可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否则必生祸端。”   “你想多了。”   白汐微微一笑:“我这就跟你走。”   似是察觉到囚笼中,招荡的暴虐之力,常公公的神情也阴沉起来:   “既然殿下执迷不悟,请恕老奴冒犯了……”   无数漆黑的影子从他的躯壳中升起,幻化出无数鬼魅夜行的凄绝幻象。   紧接着,招荡之声,呼啸而来!   -   -   月底啦,接近六千字大章,月票~月票~(~^~) 第四百七十章 神圣之釜   幽静的餐厅之中,有轻柔的钢琴声回荡。   自从看到云楼庆舒来到圣城之后,叶清玄就有些心绪不宁,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   就在沉思之中,有人撑着拐杖的人走过来,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叶清玄抬头,看到来者花白的头发。   他穿着得体的礼服,手里撑着一支拐杖,似是不良于行,面目严肃,眼神苛刻,看起来分外熟悉。   ——亨德尔。   叶清玄错愕了一瞬。   他没有想到在这里能够碰到目前短暂驻扎在圣城的几名圣徒之一,静默机关的控制者之一。   “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亨德尔看向了白汐的位置。   叶清玄的眼瞳眯起,沉默片刻,摇头,直白地拒绝:   “不可以,这里有人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   不可以。   从来没有人胆敢对圣徒说出这句话。   倘若有人看到他不识好歹的样子,传扬出去必然又是一轮口伐笔诛——没有人会拒绝一位圣徒的请求,尤其是这种某种意义上的示好。   如此直白的将对方推到自己的对面去,实属不智。   而亨德尔似乎也并没有动怒,只是点头:   “看来在她回来之前,我还有点时间。”   不等叶清玄反应,他坐在了白汐的位置上,将拐杖放在了旁边,将一个文件袋从桌子上推了过去。   “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叶清玄伸手挑开文件袋的封口,看到里面厚厚地一沓文书。   “一份合同而已,给你的。”   亨德尔摘下了领口的铜胎珐琅钢笔,放在了叶清玄的面前:“签了他,你就能够成为静默机关驻安格鲁的总负责人。   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动用静默机关三分之一的资源,有六位大师随时遵循你的命令,而你,只需要只向我一个人负责。   这是我能为你争取到的最优厚的待遇了。”   寂静中,叶清玄呆滞。   他从未曾想到,如此大的一块蛋糕竟然从天上掉下来,竟然在此时此刻掉在了自己的面前,散发着诱人色香。   静默机关的安格鲁总负责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位置所代表的是无法想象的庞大权利和财富。   只要他签个字,六位大师,数不清的乐师,静默机关的财富和力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眼看着他错愕的样子,亨德尔的眼中露出一丝满意。   没有人能够忽略这个位置所能够带来的力量和影响。   不论是否是乐师,只要生在人世间,便必然会明白权和力的重要。而这一纸文书,就是通向权和力的通天大道。   叶清玄似是被吓到了。   他凝视着那一根充满诱惑地钢笔,却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他摇头,轻声叹息:   “不好意思,我拒绝。”   第二次拒绝。   短短的几分钟里,这种傲慢到令人吃惊的回绝,发生了两次。   亨德尔脸上的笑意僵硬了。   “你想好了么?叶清玄。”   他沉默了许久,淡淡地问:“我知道我们之前有过一次不甚愉快的见面,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轻重。   这样的机会,对你来说,一旦错过的话,恐怕一辈子都没有第二次了。”   眼看他这一副样子,叶清玄便笑了,摇头:“看来你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吧,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施舍有一天竟然会被人嫌弃?”   “难道对这一份合同,你有不满?”   亨德尔皱起眉头:“如果你有自己的条件,具体的条款还可以进行修改。但我不喜欢你的抵触态度。”   “众所周知,我除了是一名乐师和一名贵族以外,最早的时候,是一名古代文献学者。”   叶清玄笑了,他端起餐前酒,轻轻地抿了一口,说着风牛马不相及的话:“我在翻阅古代文献的时候,曾经看过一句话。那是一名作家形容一个愚蠢的女人。他说:那时候她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叶清玄放下酒杯,深深地看向亨德尔:   “——请问一下,这一份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要我付多大的代价?”   亨德尔漠然地凝视着他,许久之后,开口说道:“叶清玄,我希望你明白,对于我来说,你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令人垂涎三尺的秘密。   虽然这一份职位需要你在必要的时候尽一些义务。   但和你获得的相比,你所要付出的并不多。”   叶清玄微微颔首,问道:“比如说,将夏尔卖给你?或者说,在某些时候,成为你威胁夏尔的筹码?   康斯坦丁现在不受控制的崛起,恐怕很多人都感受到了威胁吧?你们需要一个制衡他的存在。   我相信,在夏尔同意出任康斯坦丁的机要秘书之前,这一份合同根本就还不存在……”   “你想太多了。”   亨德尔的语气转冷了:“叶清玄,每一个人,在必要的时候,都必须为这个世界作出一些牺牲。”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叶清玄看着他:“夏尔已经与你们无关了,也希望你们不要再打夏尔的注意。亨德尔先生,您是圣徒,万人之上,按道理来说,我应该尊重你。   但是,别以为你们对夏尔说了什么我不知道……”   他的语气平静,近乎冷淡地告诉面前的苍老男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让你也体验一下他的感受。”   毫无掩饰的话语。   餐桌上的气氛迅速转冷了。   亨德尔看着他,并没有怒意,眼神却变得失望起来,满是遗憾:“叶清玄,圣城待你不薄,为何心存抵触?还是说,你至今觉得叶兰舟没有做错?”   叶清玄皱眉。   “不要小看圣城,当班恩回到圣城,将你注册为他的教子之后,圣城就已经对你的身份心知肚明。”   亨德尔冷声说:“长久以来,圣城对你多方容忍,到现在也未曾向你追究,而且对你大加褒赏。你有什么资格觉得圣城对不起你?”   叶清玄笑了。   他看着亨德尔的眼神。   这眼神真熟悉啊,如此高高在上,像是俯瞰尘埃。   只要有这样的眼神,仿佛世界上一切都可以受自己摆布了,都必须为了自己心中的东西去做出牺牲。   却全然不顾尘埃中的悲凉和苦恨。   “叶兰舟做了什么,与我无关。”   叶清玄说:“如果说没有将我这个罪人之子给彻底抹除就是圣城对我的容忍和恩赐的话,那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你觉得为了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必要牺牲,可惜,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欠了这个世界什么,而且,恰恰相反……”   他看着面前阴沉的男人,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亨德尔先生,是这个世界欠我太多。”   -   -   等白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了。   叶清玄与亨德尔之间的短暂会面早已经在令人不快的气氛中结束。   “又跑去哪儿玩了?”   叶清玄叹息,伸手揉了揉她有些紊乱的长发。   不知不觉,她的头发就已经齐腰了。如果不注意梳理,就会变成一头乱毛。   白汐任由叶清玄弄乱自己的头发,然后又随他梳理整齐,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便忍不住哼哼地笑了起来:   “出去的时候看到一个要饭的老鬼特别可怜,心软,就给了他两毛钱。”   “衣服怎么也破了?”   叶清玄看向她的袖口,破了一个小洞。   “进门的时候不小心挂了一下。”白汐的神情愉快起来:“这样下午又可以买一件新的了。”   “使馆的预算不是这么花的。”   叶清玄没好气地瞪着他:“而且我每次让人家给你开办公用品的发票的时候,那些人的眼神都很奇怪啊!而且为什么买内衣你也要报销啊!”   “表哥虽然你嘴上说不要,可付钱却很老实嘛。”   “你倒是给我想个新的理由啊!”   叶清玄叹气:“多亏你的福,圣城大使馆的办公用品都买到明年了!财政部再瞎也不可能报销吧?”   “不是还有餐费和路费嘛!”   “喂!你究竟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啊……”   叶清玄忍不住摇头。   别人都说到了圣城身边就会精英汇聚,可为何自己身边的人一个赛一个的不靠谱。夏尔堕落的快就算了,就连白汐都耳濡目染学了一身骗报销的好本领。   算了。   叶清玄想起了使馆里一脸苦逼眼神幽怨的出纳,顿时打消了报销的想法。   反正自己账户上还有大笔赃款,阿瓦隆那群走私贩子孝敬的不义之财,叶清玄本身的物欲又极为淡薄,想要的东西往往都花钱也买不到。白汐能够多花一点,也算是帮忙了。   只不过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明天就敢拿着叶清玄的支票本把圣城大道上的所有奢侈品扫空……   想到这么可怕的场景,叶清玄不存在的心脏就忍不住在以太界里抽搐了一下。   -   -   漆黑的铁箱长四十厘米,宽三十五厘米,有十五厘米厚。   看上去像是专门为什么珍贵的东西所打造,因此才如此精致而严谨,合拢锁紧的时候严丝合缝,表面几乎找不到任何的缝隙。   内部铭刻的炼金矩阵,能够保证在强烈的冲击、火烧或者水淹中保存其中物品的完整,不受损害。   贵族们一般会在这种箱子上铭刻家徽,将涉及自己遗产划分的遗嘱存放在其中,或者用来保存珍贵的珠宝或者凭证,以保证万无一失。   可这一具箱子上,除了圣城的纹记之外,便再无他物。   现在它被小心地放在康斯坦丁的桌子上,如此轻柔,宛如对待着一件稀世的珍宝。   “这是卢多维克先生吩咐我带来的东西。”   那个中年神甫轻声叹息:“幸不辱命,请您查收。”   “有劳了。”康斯坦丁与他握手。   尽管已经交割,但中年神甫依旧对那箱子存有不舍,忍不住看了一眼:   “按照卢多维克先生的吩咐,我们将这一件物品转交与您。请容许我多嘴一句:希望您能够妥善的保存它。”   他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轻声感叹:“毕竟,自从上一代的炼金大师奥威尔去世之后,就再没有人能够制作出如此完美的副本了。”   “多谢提醒,我会的。”   康斯坦丁彬彬有礼地将他送到门口:“夏尔,送客。”   等那一名神神秘秘的客人走之后,夏尔忍不住溜进来,探头探脑:“先生,刚才那个家伙是来给我们送钱的吗?”   “送钱?”   康斯坦丁愣了一下,旋即复杂地笑起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只不过这个箱子的东西,有多少钱现在都买不到了。”   察觉到夏尔的好奇,他也不避讳夏尔,伸手转动铁箱的密码锁,口中淡淡地说道。   “刚刚来的人你没有见过,但他所属的修会你一定听说过。”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名字:   “——圣城一心修士会。”   “传说中那个威能广大无边的修士团体?竟然是真的?”夏尔好奇地问道。   “圣城一心修士会在四百年前诞生,最早的时候是奉二代教皇的命令组建,成员全部都是各个修士家族的家主,具有实权主教。他们一开始是作为教皇的智囊组建,是政治天平上不可或缺的一颗砝码,圣城以此与诸国博弈。   后来,随着时间的变化,一心修士会也开始失控……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足以和教皇隐隐对抗的庞然大物。如果让二代的教皇知晓,想必也会深深的失望吧。”   “他们来给你送礼?”   “送礼倒是说不上,毕竟送来的东西不能吃也不能喝,不能摆出来装样子,而且必须要妥善保存,伺候得小心翼翼。”   康斯坦丁打开了铁箱,凝视着其中的东西:“是个烫手的东西啊。”   夏尔凑过去,只看到了一块水晶方砖。   他认得出来,这是变化学派所制造的出的珍贵材料,价比青金。但却不明白,为何会如此珍贵的材料,会用来封存一页薄薄的书稿。   就在水晶方砖之中,封存着一张古老的书页。   似是已经经过了漫长的时光,书页已经老化不堪,若非水晶方砖的保存,恐怕早就在岁月中消磨殆尽。   上面所书写的是某种类似于音符的文字,可夏尔却辨识不出它的来源。   他沉默地凑近,端详了半天。   他的老师亚伯拉罕是现在全世界屈指可数的古代学者,文献大师,可饶是如此,他以解译法再三尝试,却无法读懂上面的文字。   “这是什么?”   “这是卢恩文字的原型,介于音符和语言之间的产物。现在已经更迭了这么多年,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不认识也没关系。”   卢恩文字是整个西方所有语言中最接近黑暗时代的文字,除了专门研究这个的学者之外,哪怕在阿斯加德都只有几个偏远的部落还存留着这种语言。它到今天为止,还保持着黑暗时代的部分语法,令人得以一窥千年之前的久远时代,也因此被人称为活化石。   夏尔却没有想到,圣城一心修士会珍而重之送来的,却是它的母本。   难道他们想要拉拢康斯坦丁一起搞学术研究?   夏尔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在很久以前,有人相信,它是天灾们的语言。”   康斯坦丁淡然说道:“这是有史以来,人类所发现的最古老的文字,也是一切音符的起源。你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一部古老典籍所残留下来的副本。   那一部典籍被人称为‘归墟之书’,是人类文明的起源,黄金时代的基石。”   夏尔愣住了。   “一直以来,正是把控着归墟之书以及其最终解释权,圣城一心修士会的地位才会如此崇高不容动摇。手持这一份副本,在教理上便拥有绝大的优势。可以说是任何教团高层都梦寐以求的珍贵物品。”   康斯坦丁举起手中的方砖,映着窗外的阳光,凝视着其中的隐约字符。在这上面没有任何的力量,却带着历史的沉重气息。   就好像掌握命运的人才能成为赤之王一样。名为‘正统’的东西赋予了它不可代替的含义。   任何一个渴求着历史真相和源头本质的教士都以能够见到它为荣。   “它所对应、所代表的,乃是与百目者等同的力量和尊荣。”   康斯坦丁抚摸着方砖,轻声呢喃:   “——三柱神·神圣之釜。”   寂静中,夏尔吞了口吐沫。   “那个传说,是真的?”夏尔低声问:“人类最早的时候从归墟中发掘出神圣之釜的传言,是真的?”   “或许吧,时隔了这么多年之后,谁还知道呢?”   康斯坦丁将方砖放回了箱子里:“我听说过各种各样的传言,有的人说人类创造出了神明,护佑族群度过了黑暗时代和恐怖深渊。有的人说神圣之釜不过是古代诗人的梦呓,还有的乐师相信,三王的冠冕便是神圣之釜所铸就……   有很多不同的说法似乎都站得住脚,但彼此却都完全不同,我只能告诉你:神圣之釜是确实存在的,夏尔。”(~^~) 第四百七十一章 传说与酒   “有很多不同的说法似乎都站得住脚,但彼此却都完全不同,我只能告诉你:神圣之釜是确实存在的,夏尔。”   康斯坦丁将铁箱合拢,点燃了烟斗。   但看着夏尔呆若木鸡的样子,却忍不住笑了:“你真不愧是亚伯拉罕的学生,或许我应该把你开除掉,让你去做一个古代学者的。”   夏尔终于反应过来,惭愧地摇头:“被吓到了,从小老师就将这些当做睡前故事讲给我听,却没有想到传说竟然是真的。”   “你有兴趣?”   康斯坦丁从酒柜中取出一瓶昨天刚刚才送来的好酒,将一个酒杯放在夏尔面前:“帮我弄点冰块,好的故事,应该有好的酒。”   夏尔慌不迭地凝聚水汽制作冰块,殷勤备至的送到康斯坦丁面前:“别说冰块了,冰山都行!要不,我给您揉个肩,捶个腿?让您放松放松?”   康斯坦丁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摇头感叹:“我要先说明:这个传闻我只是从一个古董店老板那里听到的,未必是假,但也未必是真。   毕竟过去的事情,除了亲身经历者之外,又有谁会清楚呢?”   在人类的黄金时代之前,便是历史中所无从记载的黑暗时代。   虚无缥缈的神话时代之后,人类出现在这个冰冷又残酷的世界上,饥寒交迫,流散四方。没有力量,没有文明,没有历史,甚至没有任何的记录。   彼时,天地黑暗,寒冬漫长。   那一段不知道长达多少年的断层,被史学家们称之为‘黑暗时代’。   那个时候,世界还在天灾们的掌控之中。   最开始被记载在壁画中的,是四活物的存在。   不知道多久之前,除了白银之潮这种无感无识、无从了解现象类天灾之外,人类第一次观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活物天灾。   如此强大、如此可怕,宛如噩梦一般不可抵挡,只需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便可以将山川和大地摧垮。   那是横行在世界上的怪物,无可抵御的天灾。   百臂巨人占据大地中庭,利维坦在海洋中掀起无尽的波浪,黑暗地母的子嗣们行走在山和水之中。影葵开放在任何拥有以太的地方。   四者因其绝强的生命力和性质,与白银之潮、圣白风暴、血原焦土、幻象泥潭等等现象类天灾做出了区分,被称为‘四活物’。   继‘八大现象’之后,‘四活物’是如此出现在人类历史中。   人类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却发现,这个世界并不属于人类。   世界对人并不仁慈,一直都是。   就好像是孤身一人来到异国他乡,行走在黑暗的山谷中,稍不注意,就会坠落悬崖。在天灾的夹缝中,人类艰难生存。   就像是洒落在黑暗中的点点火光,孱弱的燃烧,无声地熄灭,只需要一阵强风,便再无存留。   因此,那个时代才被称为黑暗时代。   而代表着黑暗时代中期的转折,是‘三贤人’的出现。   当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即将灭绝的时候,三名具有着高深智慧的贤者自东方而来。   他们分别掌握全世界三分之一的真理,为人类带来了乳香、黄金与没药,引导着人类在黑暗世界中建立起自己的部落,甚至……国家。   其中便包括罗慕路斯的开国皇帝‘埃涅阿斯’,正是得到了三贤人之一的帮助,他才能以人类之身度过了三百年的岁月,并在死后转化为圣灵。在三贤人的帮助之下,人类寻找到了各种史前的遗迹,从其中取出了不可思议的宝物,据说机械工程学便是在那个时候萌芽的。   三贤人带来的,不仅仅是语言、文明和宝物,而且还有来自以太界最深处,来自大源的预言。   ——有关‘神’的诞生。   遵照着预言的指引,人类造船出海,前往了传说中世界的尽头:‘归墟’。   在那个时候,归墟还不是万物的终点,而是以太界和物质界最深度重叠的地方,最接近大源的地方,一切奇迹自此流出。   在那里,人类寻找到了神明的雏形——‘神圣之釜’。籍此,人类自混沌的大源之中创造出了‘神明’的存在。   全知、全能、全智、全视、全权、全造的存在。   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有、无形无相、至仁至慈、本然自立,独一,且无二。   这是人类所创造出的第一个‘要素’。   当这个概念融入大源,从虚幻变为真实,获得了存在的瞬间……归墟暴乱!   那一场自大源最核心的变革所掀起的可怕冲击,自以太界最深处浮现,沿着以太界冲入了以太之海,降临在物质界之中。   几乎可以形容为……天崩地裂。   河流倒转,山川崩塌,海洋逆卷上了天空,裸露出干涸的海床。   仿佛末日降临。   地覆天翻。   在那个时候,人类甚至无从知晓自己是否成功。只能够从恐怖的余波中推测出,大源最深处正在进行着的可怕变革。   七日之后,神明诞生了。   世界获得了意义。   直到现在,属于人类的世界才被创造出来。   人类终于掌握了力量。   ——随着神明这个要素被一同写入大源中的,是‘神’的存在为基础所构建出的以太之道。   凭借着‘神明’这个支点,人类撬动了大源,将新的规则写入了大源之中,从而获得了以太和乐理的奥秘。   他们终于拥有了于天灾对抗的力量。   乐师七系、一切乐章、一切音符、一切乐理……人类所掌握的一切源头,都来自与此。   因此,教团才将‘神圣之釜’当做了无从观测、无从描述的神明在人间的化身,哪怕它已经沉寂了千百年,不能回应世间一切祈祷。   这便是‘神圣之釜’的起源。   人类的时代,自此而始。   只不过,在那一场可怕的动乱中,所创造出的神明却并非只有一位。   就像是一旦有了尺子,便能够分辨曲直一样。   一旦有了光明,黑暗就会诞生,清气上升的同时,浊气便会下降。   当‘神圣之釜’的要素从大源的运动中运行,发出了第一个指令——‘要有光’——的时候,黑暗深渊便从以太界中诞生了。   暧昧的混沌被打破,随着代表正面要素的‘神圣之釜’一同诞生的,便是集合了一切负面的要素‘百目者’。   紧随其后,当两个绝不相容的要素互相冲突,彼此厮杀。就像是天国和地狱对撞在了同一处,搅动着大源深处的力量,掀起了同归于尽的暴乱。   两柱神明本身便是世间一切的象征,万物的代言,对抗也随之体现在方方面面。   世界上的一切都被牵扯进其中,没有人能够逃离这庞大的斗争。甚至人类都因此而分裂。   于是,通往巴别塔倒塌了,唯一的国度分裂为二,双方征战不休。   在那一场战争里,数不清的人死去了。   为了争夺归墟,无数圣灵化作星辰,升上天空。下位的邪神·黑暗众卿们从深渊中诞生。   死去了无数的人之后,战争却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战争绝不会停止。   这是三贤人的预言:它们的战争将毁灭一切规则,将现有的世界摧垮,重订地水火风,再次塑造大源。   直到彼此同归于尽,大源恢复平静。   一切将归与虚无的混沌中。   而就在此时,将两者分隔的中立要素——‘寂静之月’诞生。   代表着审判、平衡与以太的‘寂静之月’阻挡在了‘神圣之釜’与‘百目者’之间。   三者此长彼消,构成了完美的平衡,成为了最后诞生的至上天灾,人类如今所目睹的面貌。   ——三柱神。   至此,乐师之道通向了大源,三王的冠冕自神圣的釜中铸就。   三柱神、三贤人、四活物、八大现象,天灾中的至上者们也尽数出现在了这世上。   世界因此而完善。   那一场庞大的变革引起了物质界和以太界的剧烈碰撞。   在创造出了数不清的灾难和奇迹之后,归墟彻底毁灭,变成了世界的尽头,万物死去的地方。   大源沉入了以太界的深处,再没有人能够触及。   亲身经历这一切的幸存者将这一切记录了下来,便成了《归墟之书》——人类历史和教典中至高的诠释经典。   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醉酒的康斯坦丁耸肩:“当然,我在那以后,又听过好几个截然不同的版本。但我个人更喜欢这个,所以愿意将它当做真相。”   “你呢,夏尔?”他问:“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夏尔沉默,忍不住问:   “这……只是传说么?”   “当然只是传说。”   康斯坦丁点头,斩钉截铁:“当时的人早就死光了,甚至连文字都没有,怎么可能留得下记载啊。   阿斯加德人和东方人还说他们来自于天上呢,也没人相信呀。夏尔,不要听风就是雨。   况且,古董店老板这种人,最喜欢就是满嘴瞎话,撒谎骗人——那个混蛋就是用这个故事骗我买下这个据说黑暗时代留下来的护身符的,你看。”   康斯坦丁拉开袖口,给他系在手腕上的护符:“好看么?”   夏尔愣愣地点头。   琥珀和兽骨被串在绳上,确实好看。   “这手串花了我两千多镑。”   康斯坦丁叹息:“但在勃艮第小商品市场里,只要一镑就可以批发一箱!   所以,千万不要相信那些给你讲故事的家伙。   ——为了收你的钱,他们什么都编的出来!”   夏尔呆呆地看着他的手串,愣神了许久,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在狂笑中,他举起手中的酒杯,祝酒:   “为了你的手串。”   “错,是为了我的故事啊。”   康斯坦丁轻声感慨,举起酒杯:“——干杯!”   一饮而尽。   过去一切,便仿佛消逝在了酒中。   -   -   -   写完这一章,我已经油尽灯枯了。   八大现象、四活物、三贤人、三柱神终于登场了。   容我请假一日,休息一下,好好想一想后续的情节。   新的一月,新的一天,大家有月票的话记得投呀~(ps:这个月月底有三天是双倍月票,如果只有一张的话,请千万帮我留着。) 第四百七十二章 新血   黑暗中,有一束隐约的光落下来。   纯净的光芒照亮了钢铁祭坛,还有祭坛之上那古老的石釜。   似是经过了千百年的时光磨砺,石釜已经老旧不堪,遍布裂纹,看不出原本的摸样。   而就在石釜之中,却有隐约的猩红色荡漾着。   空空荡荡的釜中仿佛满载鲜血,虚无中荡漾出了瑰丽的血色。   ——神圣之釜。   这就是人类世界的核心,所有天灾之中能够与百目者相提并论的神圣之釜,可它看起来却并没有凡人想象中的威严或者凌厉。   只是一座简简单单的石釜而已。   而就在神圣之釜中的血色里,却悬浮着十个神秘而玄奥的徽章。有六个徽章释放着柔和的光亮,而余下的四枚纹章却黯淡无光,毫无实感。   苍老的看守者凝视着那釜中的纹章,忍不住垂首叹息。   寂静中,有脚步声从远处响起。   有人穿越了层层以太界的碎片,向这里走来。   看守者回首,看到了来着那赤红色的冠冕和衣袍,那是赤之王。   “是你啊,圣座。”   看守者笑了:“很久没来过这里啦。”   在那无形之血折射的光芒中,显露出看守者乱发下的面孔,那面孔如此苍老而萎靡,但看上去却……和赤之王的面目无二差别!   在光芒的映照中,教皇走上了祭坛,两张如此相似的面孔交错而过。   教皇垂首,凝视着神圣之釜中的瑰丽光芒:   “这是新血?”   “对,新血。”   看守者的笑容变得幸灾乐祸起来:“难过吧?教皇是神圣之血的载体、神圣之釜的守卫者。现在旧血未死,新血便已经诞生了……看来就连神圣之釜都觉得你支撑不了多久。”   教皇沉默。   他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能够穿透那惨白的血肉,看到骨骼之上的细密裂纹。   “拖了这么多年,终究是支撑不下去了。”他说:“快要到极限了。”   “你现在毕竟是人类。”   看守者说着事不关己的风凉话,“说一千道一万,人总是会死的,圣座,看来你还没习惯。”   “你不担心?”教皇问。   “我不担心。我当然不担心啊。”   看守者抠着头发中的跳蚤,风轻云淡:“你这种东西,哪里需要我担心啊。还是让我担心一下别的事情吧。”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神圣之釜,指着那四枚熄灭的徽章:   “——圣徒的传承,好歹加快一些。”   “海顿已经老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教皇说,“他死后,他的弟子将接受他的传承。”   “这也只能保证目前的数量而已。”   看守者不满摇头:“如今存世的六个人里,两位王者,四名圣徒……三王之中,黄之王逃走了,你要坐镇圣城,所有的重担几乎都在当代巴赫的身上压着。光是维护人类世界的完整,他就已经快要筋疲力尽啦。   剩下的四个位置,总要有人填补起来。   在你死之前,起码要把自己造出来的烂摊子收拾一下吧?”   教皇说,“我尽力。”   “你在外面看得比我清楚。”   看守者问:“未来十年中,究竟有没有人能够再补齐一名圣徒的位置?那个叫做狼笛的小崽子……就是巴赫的徒弟,听说还可以,最近不是成就权杖了么?”   “狼笛?不堪造就。”   教皇摇头:“他不愿意继承重担,直接融合了最简单的下位要素,底蕴不足。   如果他再等三年,等圣城为他的传说铺好了路,以他的才能,至少能融合三个以上的上位要素,甚至能继承巴赫的王冠。”   “年轻人想要获得简单自由,不是每一个人都想要往泥潭里跳。”   看守者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坚果来,丢进嘴里磕着:“他还是太年轻了,再过十年,让他来这里一趟吧。到时候他应该会成熟一点了。   重新再来,也不过是十年而已。   二十年之后,他四十三岁。作为圣徒而论,已经很年轻了。”   “我会留意的。”   教皇说:“你应该还有其他的人选吧?”   “阿斯加德的第三皇子,如何?”看守者提议:“百代绝世之才,连我这种足不出户的人都听说他是一代明主。   才十七岁,已经是歪曲级乐师,有十六个氏族支持他继承帝位,未来前途光明啊。”   “他想要的不是圣徒之位,是干掉自己的两个哥哥,成为继他的祖父之后第二个一统阿斯加德全境、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教皇说:“他不是合适的人选。”   看守者摇头:“又没说皇帝不可以做圣徒。”   “能够成为皇帝的,一定不是圣徒。”教皇说:“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这样。”   “那隆美尔呢?”   看守者再问:“静默机关的‘小快刀’、‘疯狗’。多亏亨德尔造就了他。才二十四岁,便已经功绩斐然。据说妖魔们都称呼他为刽子手,小小年纪,满手血债,你一定喜欢。”   “十五年。”   教皇思索片刻之后回答道:“十五年之后,他会是一个合格的圣徒,但短期之内难以期待。”   “南方幻象群岛的阿方索,巫毒地穴有史以来最强的天才。”   “进入歪曲级之后就再没有突破了,是巫毒地穴毁了他,他是开拓之材,不应该走前人的老路。权杖有可能,但圣徒无期。”   “圣咏学派最近人才不少,研究细胞复制极限的那个疯女人有没有成功的可能?”   “安吉丽娜?”   教皇沉思片刻,摇头:“她太年轻了,经验浅薄,想要完成这个命题,至少还要二十年。”   “卡斯帕·豪泽?算算时间,兽性遗传已经完成在他身上了。”   “权杖可期。但他的哥哥反而更有可能成就圣徒。但他是否能够厚积薄发,要看七年之后了。可能性未知。”   “泯灭之门的山缪呢?他不是年轻一代中最被看好的人么。”   “他已经死了。”   “死了?”   看守者愣了一下,摇头:“真可惜……岩铁学院的柯尔特呢?”   “也死了。”   “勃艮第那个被称为帝国之鹰的小鬼不会也死了吧?”   “恩,也死了。”   “高加索联邦的卡拉马佐夫兄弟?”   “都死了。”   “妈的,最近年轻人里流行找死么?”看守者骂了一句脏话,沉默许久之后看向教皇:“那么,最后的那位神奇的东方小子呢?”   他凝视着教皇,“我们的侯爵殿下,伟大的天人之血的继承者,安格鲁的持剑者,同时,也是大逆之人的儿子——叶青玄先生,他如何?   每个时代都会有他这样的怪物出现,如果保持现在的势头,依我看,他最多只需要五年就……”?“不,他是最没有可能的。”   教皇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的摇头:“,叶青玄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圣徒,哪怕他再如何杰出。”   “为什么?”看守者怒了。   教皇看着他,语气依旧冷淡:“除非,有一天你希望第二个革命军出现。”?“在你这种家伙看来,人类都是不堪入目的,对吧?”   “或许吧。”   “这个世界上对你来说有完美的东西么?”   “或许吧。”   “或许?这种暧昧的词对你来说,真是罕见。”   看守者不满地摇头,不再说话。   漫长的沉默之后,教皇不再查探神圣之釜,而是将视线落在了看守者身上。   那两张面孔依旧绝似,分外诡异。   “工期。”   教皇问,“工期,还需要多长时间?”   “快了。”   看守者回答。   他转身,于教皇一同走下祭坛,挥手。   寂静里,便有钢铁轰鸣的巨响迸发。   那巨响不是从头顶,也不是从脚下,而是从四面八方,仿佛整个黑暗世界都发出了震怒的轰鸣。   在钢铁巨响中,无数庞大的齿轮转动,杠杆运作,飞轮摩擦出了火花,锁链和绞盘碰撞着,摩擦出刺耳的高亢声音。   而更重要的,是那宛如心脏一般的巨响。   万吨巨锤敲打着钢铁,方能发出如此宏伟如此震人心魄的声响。   地板在那复杂机枢的运作之下开启了,一层又一层的展开,从裂缝中升起的,是熔岩的炽热光芒。   在两人脚下,庞大的深渊中,是一片无尽的熔岩湖泊。汲取着庞大的热量,这无可形容的巨大机械才得以运行。   而就在炽热的熔岩里,数百米高的齿轮彼此铆合,不休地旋转着。   无数钢铁在它的牵引之下彼此碰撞,如同一个无人的钢铁工场。   而教皇的视线,却并未被这奇景所吸引,只是凝视着熔岩工场的最深处,无数钢铁齿轮和机械所包裹的核心。   看守者站在他的身边,随着他一同俯瞰着这庞大的景色,便露出了笑容。   “快了……”   -   -   傍晚。   连日以来疯狂加班的夏尔终于在正常时间下班,乐史系大猫小猫四只难得凑齐了。   自从来到圣城之后,似乎还是第一次。   亚伯拉罕取到了出入许可之后,委托使馆订了一家餐厅,决定自掏腰包来请客庆祝一下。   实际上老师现在已经是皇家音乐学院启示学院的副主任,半个负责人了。   校长这个赔钱货根本不把预算当钱,花钱极其凶,发钱也同样爽快。现在老师每个月各种津贴和工资都是一笔令人咋舌的数字。   而亚伯拉罕除了每日三餐之外,基本上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他不喜欢抽烟,也不好酒。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宅在自己书房里读书。   每个月的实验材料和乐师耗材有学校提供,成为副主任之后,他的权限也足以出入大图书馆,根本没必要花钱买书。   因此,工资就变成了存在教团银行里的一堆数字,而且根据目前的趋势,只会越攒越多。过惯了苦日子之后,夏尔看到老师的存款记录之后,眼睛都绿了。现在还在死缠烂打的求着老师每个月多赞助自己一点研究资金。   他在皇家研究院和最近教团里面不知道贪污了多少钱,按理来说,应该不穷。   但他这种浪货,有了钱就买酒喝,有了横财就填脑洞——为了实现自己那种种不靠谱的脑洞,已经不知道砸了多少钱进去了。   就在前几天的时候,他还走了圣城军备处的路子,买到了半具报废的福音装甲和大量的材料。   当然,他自己说是要为叶青玄重新设计一套外骨骼礼装,但静默机关却根本不信,正在对他实行严密监控。   在圣城购买收藏这种战争兵器级的甲胄,你特么的究竟想干啥?   对此,叶青玄只能为夏尔捏一把冷汗,顺带在狼笛那里为他求情。   这一顿饭吃完,在圣城的层层规章制度下快要憋坏了的夏尔讲够了烂话,叶青玄被他拉着,无可奈何的接受着精神污染。亚伯拉罕只是笑着围观。   结果,所有的东西都被白汐给悄悄吃掉了。   等他们感觉到肚子饿了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堆空盘子……   听着夏尔和白汐吵闹拌嘴,叶青玄和老师忍不住相视一笑。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么平和的生活了,和老师、夏尔、白汐坐在一起吃饭,明明那么吵闹,可心里却有一种安宁感。   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他伸手,呼唤服务生。   服务生应召而来,却面带苦色。   “先生……刚刚有一位客人将这里包场了。”   服务生指了指不知何时变得空旷起来的餐厅,扯了一堆非常抱歉今日免单之类的话,委婉地透露出’能否尽快离开‘的意思。   “包场?”   叶青玄皱起眉头。   就在他准备说话的时候,服务生身后有一个声音响起:“不好意思,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今天我包场,也是为了能够跟他们谈得愉快,你可以下去了。”   叶青玄一愣,抬头看去。   这是一个有些早衰的中年男人,大概四十多岁,已经头发斑白,但看上去却温文尔雅,风度非常,令人心生好感。   令人惊奇的是,他是一个东方人。   而且,似曾相识。   叶青玄察觉到,白汐的神情阴沉下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   在几人困惑的视线中,那个东方中年人露出柔和地笑容:“初次见面,我是云楼庆舒,是一个东方人。”   他停顿了一下,丢出了令所有人陷入蒙逼的炸弹。   “——同时,也是白汐的父亲。”(~^~) 第四百七十三章 爸爸   “——同时,也是白汐的父亲。”   在寂静里,白汐的面色阴沉,云楼庆舒的话却在其他三人的脑子里炸开了一个漩涡。   “父亲?”叶清玄愣住了。   “父亲!”亚伯拉罕愣住了。   “父亲?!”夏尔也愣住了。   可旋即,他猛地一拍桌,起身指着云楼庆舒惊叫:   “——那岂不就是爸爸咯!”   一片尴尬的死寂,没有人回应他的话,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有些尴尬,只有夏尔一脸兴奋地凑上去喊:   “爸爸!”   他抓住云楼庆舒的手,惊喜地晃荡着,兴奋喊道:“爸爸你好!我是夏尔!”   喂,就算是爸爸,也是白汐的爸爸,不是你爸爸!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叶清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可夏尔却带着喜悦地笑容,拉着云楼庆舒的手,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恨不得变成章鱼缠上去:“既然今天爸爸来了,那我们兄弟俩好好的喝一杯……”   喂!这么快就从儿子变成兄弟了么!   白汐的表情越发的难看,在桌子下面死命地揣着夏尔,像是要将他一脚蹬到地狱里去!   “白汐不要闹,让我跟爸爸说会话。”   夏尔一挥手,神情严肃起来,满是感怀地叹道:“实不相瞒……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也是一直把白汐当女儿看的!   “噗!”   亚伯拉罕刚刚端起水杯想要压压惊,却没想到夏尔在圣城憋了这么长时间,贱意俨然又涨了一个台阶,被吓得一口水喷出来。   “哎呀,真是欣慰呀。”   夏尔的脸上挂起了莫名其妙的骄傲,就像是一个中年胖女人跟别的家庭主妇炫耀自己家的小孩儿一样:   “小白汐能够成长到这么大,我也是很辛苦的呀!”   你辛苦个屁啊!   不要说得每一张尿布都跟你换得一样啊喂!你除了每天和她抢东西吃,和她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打架之外,还做过什么贡献啊!   直到此时,云楼庆舒也终于从夏尔那逼人的贱意中清醒过来,优雅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很快,强行恢复了淡定。   “是么?”   他勉强地挤出笑容:“白汐这个孩子多亏你们照顾了。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也放心了许……”   “大兄弟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夏尔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神情兴奋:“有没有兴趣投资一下民间研究试验?不如赞助一下鄙人的机械实验室如何?在下最近发明了一种可以通过水流实现永动的机关,将来一定大有前途!火遍东方西方根本不是问题呀!”   “在下只是做一些丝绸生意,不成样子。最近和东家闹了点矛盾,终于有了假期,来圣城看看白汐。”   云楼庆舒不失风度地婉拒,然后将话题拉扯到白汐身上,温和地看向了眼神冰冷的女儿:“这些年,白汐还好吧?“   白汐张口欲言,却被叶清玄拉住,微微摇头:对方来意不明,先让夏尔上去试试水。   “那是,吃得好,睡的香,胖了好几十斤呐!”   夏尔此时也提高了声音,满是默契,只不过语气却跟卖猪肉一样:“大兄弟你就甭操心啦,你看我们将白汐养得白白胖胖的,多可爱。”   “那就好,这样我也可以安心了。”云楼庆舒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欣慰地笑着:“白汐从小就是不听话的孩子,喜欢惹祸,让人很头疼。看到她现在变得这么好,我也很开心。”   “这么说,大兄弟你看完啦?”   夏尔就像是串门一样,挥手道别:“没事儿的话就回去呗,改天我们带白汐去看你,今晚我们还有事儿呐。”   饶是云楼庆舒的城府深沉,在这丝毫不给面子的驱赶之下也有点挂不住,尴尬地笑了笑,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   “有点饿了,能不能一起吃点?”   夏尔摇头:“圣城居,大不易。最近伙食费不够啊。”   “没事儿。我掏钱。”   夏尔再摇头:“时间也很紧。”   “没关系,您忙。”   云楼庆舒说:“只要我和白汐谈谈就好。”   夏尔一愣,旋即无奈叹息:   “哎,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给白汐报了一个数学兴趣班儿,你看这时间,立马上课啦,来,白汐,师兄带你上课去。”   说罢,不等云楼庆舒说话,拽起了白汐,不给她反抗的机会,扛起来就跑……   这货把自己师妹扛起来就跑了!   临走之前,还丢给了叶清玄一个眼神。   师兄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接下来就要你顶着啦!   一片尴尬的寂静中,亚伯拉罕咳嗽了一声,努力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掏出烟斗,起身:“我去外面抽烟……”   然后也逃走了。   这种场面,他着实看不明白啊。但既然夏尔都已经先闪了,那自己留下来似乎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交给年轻人吧。   到最后,空空荡荡的餐厅中,只有叶清玄和云楼庆舒两人,隔着一桌残羹剩饭,复杂地对望。   “看来今天是谈不成啦。”   云楼庆舒摇头,感叹:“来的终究不是时候,太赶了,仓促之间的对话根本无法达成目的啊。只会让那个孩子更加讨厌我吧?”   “云楼庆舒先生,坐吧。”   叶清玄叹息,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座椅:“不好意思,出了这种状况。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跑的,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讲。”   他凝视着风度不改的云楼庆舒,声音低沉:“这么长时间了,白汐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她在外面没有家人,我们就像她的家人一样。   我和夏尔都是她的哥哥,会保护她,有什么人想要欺负她,都要过我们这一关。”   云楼庆舒点头,就像是招待自己女儿的朋友来上门拜访一样,满是赞许:   “辛苦你们了。”   “不止是想要欺负她的人。就算来的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一样。”   叶清玄的表情变冷了,“这么长时间,你对白汐不闻不问,她一个人在外面孤独流浪。现在你从天而降,一副慈父面孔,说实话,让我有些反胃……”   他死死地盯着云楼庆舒的脸,一字一顿:   “——你究竟想干什么?”   被那样的目光看着,云楼庆舒微笑着,忍不住摇头。   “何必这样呢?我们不是已经见过一面了吗?”   他弹指,让侍应生收拾掉桌子上的东西,很快,一桶冰好的酒摆在桌子上,还有两个酒杯。   云楼庆舒端起酒杯,示意叶清玄随意。   喝完一杯之后,他有些突兀地问道:“白汐今年多少岁了?”   叶清玄一愣,皱起眉头:   “十九。”   “已经十九了啊,和她的姐姐一样了。”   云楼庆舒叹息:“到了该嫁人的时候啦……当父亲的,总要为女儿着想,为她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   我来圣城,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白汐用不着你为他打算。”   叶清玄摇头:“而且,恕我直言,你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麻烦。难道你觉得白汐会乖乖地听你的话,去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   云楼庆舒笑了,笑容意味深长:“没关系,她就总归还是我的女儿。‘有的时候’,总会听话。所以,我得说……”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轻描淡写,却宛如描述现实,宣告真理:   “——你还是不够了解他。”   于是,叶清玄的脸色阴沉起来。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还掌握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但他既然出现在这里,想要对白汐做什么,那么叶清玄就不能放着不管。   哪怕这个人是白汐的父亲也一样。   开玩笑,哪怕来的是他亲爹叶兰舟他都照打不误,更别说是别人的爹了……他敢说自己要是在这里将云楼庆舒暴揍一顿,白汐起码能开心三个月。   可惜,这个王八蛋是云楼城的诸侯。   论爵位的话,还比自己高一个位阶。   倘若贸然动手的话,就会彻底陷入被动……   云楼庆舒有备而来,他总要搞清楚对方的计划和底牌。   只不过,叶清玄自己也没有自信,能够在这种从下水道的臭水里泡出来的老狐狸身上占到便宜。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幸好,白汐被夏尔强行带走了,否则局面还要更加被动。   -   “你知道么?”   云楼庆舒自顾自地喝着酒,讲话的时候眉飞色舞:“以前,我想要让白汐嫁给安格鲁的大皇子。她去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妃。   可惜,她不喜欢,甚至离家出走……当爸爸的真是难呀,想要找个女婿也要费尽心思。”   叶清玄沉默。   “其实,女婿不难找,难找的是称心如意的那个。”   云楼庆舒说道这里,指着窗外灯火通明地圣城:“你看,圣城里那么多达官贵人,只要我透露出嫁女儿的想法,不知道多少人的老婆会忽然在今天夜里病死呢……幸好,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叶清玄皱眉:   “比如?”   云楼庆舒笑了,伸手,拍着面前年轻人的肩膀:   “比如你呀,叶清玄。”(~^~) 第四百七十四章 女婿和岳父   “比如你呀,叶清玄。”   寂静里,云楼庆舒笑着,再次丢出了一张王牌。   他拍打着叶清玄的肩膀,神情十足的欣慰:“你比大王子那个傻子强多了,比任何人都强得多。你不这么觉得吗?”   “云楼先生你太过高看我了。”   叶清玄的神情漠然:“说难听点,我只不过是个安格鲁的打手而已,哪怕在成为乐师之后有了点名声,但依旧与真正的权与力无缘。”   “不要妄自菲薄,年轻人。”   云楼庆舒淡淡地说:“你今年也不过是十九岁吧?大半年的时间,你从一个一无所知的学徒突破至干涉级的强者,手握九霄环佩这样的神器,身负不知多少个学派的隐秘传承,怀揣贤者之石这样的重器。   大逆之人叶兰舟是你的父亲,巴赫先生唯一的弟子狼笛都是你的好朋友,麦克斯韦将你当做衣钵传人,安格鲁承认你是他们的持剑者,未来的影子大臣,第五部门的最高负责人。静默机关不惜工本的想要招募你,让你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就连未来枢机主教的核心,康斯坦丁都对你赞赏有加。刚刚那位看似不着调的夏尔也将你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与安格鲁而言,你是未来的中流砥柱,兰斯洛特做梦都想要让你重归家族。更不用提那位对你情根深种的玛丽殿下。   等你正式上位,便是百年以来第一位手握石中剑、第五部门和兰斯洛特之甲的无冕之王……   于东方而言,你是叶氏当之无愧的家主,不知道多少人苦盼着你回到东方去。等你通过龙血之道的考验,就是地位尊贵的诸侯,与我平齐,前途无量……”   云楼庆舒凝视着叶清玄,像是看着良才美玉,无价之宝:“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从才能、从人脉再到出身,有多少人配和你相提并论?”   “原来如此。”   叶清玄眉毛微微挑起:“如果不是先生提醒,我都没有发现自己竟然有这么高贵,可惜,既然我前途无量,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娶白汐?”   “那你会放任她嫁给别人么?”   云楼庆舒反问。   叶清玄沉默。   云楼庆舒便愉快地笑了,为叶清玄斟酒。   “叶清玄,你看,你是在乎她啊。”   他在这少年耳边轻声呢喃,声音沙哑,宛如鬼魅:“比起把我的女儿送给不爱她的人做玩物,我干嘛不为白汐找一个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好男人呢?”   叶清玄冷笑:“不仅仅是为了白汐,也可以为了你付出一切,对不对?”   “叶清玄,你快要二十岁啦,怎么还不像个男人?”   云楼庆舒遗憾地摇头,起身,似是醉酒了,环顾着空旷而华贵的餐厅,凝望着窗外喧哗的夜景,便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为何不敢直面自己的欲望呢,叶清玄?男人就是要将自己所爱的东西握在掌中啊!”   “不论那个东西是美人、权利、财富或者是一个国家。如果它不属于你,那你对它的爱又还有什么意义?难道你真的忍心,眼睁睁地看着白汐嫁给一个秃顶肥胖老男人?”   那声音像是魔鬼的低语。   云楼庆舒走到叶清玄身后,双手轻柔地按着他的肩膀。   他依旧雍容地微笑着,可那笑容中却带着酒意和一丝癫狂,声音变得像是来自于炼狱中一样:   “她今年才十九岁啊,叶清玄。那么年轻,那么可爱,牵着你的手,就会害羞的颤抖,甜美的令人心醉。   你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就应该属于你!   想想,如果没有你的话,那白嫩的身体就被一个面目可憎的老男人压在身体下面玩弄,直到眼泪哭干,被人装扮成一个摆设在家里的洋娃娃……”   叶清玄沉默着,不发一语。   可白色的长发之下,他的面色铁青,眼眸中有盛怒的月光:   “云楼先生,适可而止吧……”   “适可而止?”   云楼庆舒被逗笑了,“你以为这里是哪儿?叶清玄,这里是圣城啊。你知道哪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物脱下制服之后,是什么样的怪物么?   你可曾见识过他们玩弄女人的手段?他们玩厌了之后,恐怕还会呼唤朋友,三个人,五个人,甚至……”   “我说,够了!”   叶清玄低吼。   冰冷的月光幻影从虚空中升起。   瞬息间,月光如剑,横扫虚空。   以太之海中骤然浮现了六道涟漪,可尚在酝酿之中便被月光之间强行碾灭。   寂静中,一连串噼啪的声音从两人中间响起。两道强大的力量骤然从虚无中迸发,凝固了世界,歪曲了现实。   瞬息间,两道截然不同的乐理碰撞在一处,短促而激烈的交手。   从物质界歪曲了现实,再升入以太之海中,掀起狂风巨浪。在引起圣城境界之前,又悄然地将争斗转入了暗处。   那在以太之海最深处的疯狂交锋掀起了余波。月光之剑纵横交错,挡者披靡,连破十六道拦截,将对方逼入了被动防卫的地步。   只不过对方明显是权杖级的人物,哪怕以云楼庆舒为源点,远隔千百米与叶清玄隔空交手,也依旧能够进退自如,保证云楼庆舒的安全。   在以太之海中的争斗反馈到了现实之中,只听见一连串尖锐的声音,性质干涉的恐怖余波之下,石砖、墙壁、水晶吊灯接连破碎。   桌子融化成泥,桌布却变得坚硬似铁,酒杯在瞬间气化,杯中的红酒却凝固成了恶臭的胶质……   而当短暂而凄厉的尖鸣戛然而止的时候,叶清玄的手指,已经按在了云楼庆舒的脖子上。   在云楼庆舒身上,那以太波动散发着狂怒的气息,却碍于云楼庆舒的安慰,隐忍不发。   那个人都没有想到,被誉为前途远大的叶清玄现在竟然也如此之高……   刚刚的瞬间,叶清玄纯粹以力压人。小源撬动了以太之海,强行摧垮了他附着在云楼庆舒身上的防卫。   就直接用贤者之石做成铁球去砸人,简直暴殄天物!   现在,叶清玄只需要意念一动,心音催发,就可以从内而外的将云楼的诸侯变成一团烂肉。那个人便不敢再动,不敢冒这种险。   “冷静,年轻人,冷静。”   云楼庆舒像是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处境,不见恐惧:   “难道你觉得我像是那种龌龊无耻的人么?别担心,我是她的爸爸呀,我怎么会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出现的,对不对?”   “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云楼庆舒先生。”   叶清玄松开了手指,面无表情地:“我为她付出了那么多,所以,她不属于你了。   ——不论你有什么样的底牌,有什么样的打算。我希望,在你离开圣城之前,不要在出现在白汐的面前……   否则,我发誓,我会让你很不痛快。”   “学得真快啊,叶清玄。”   云楼庆舒赞许地拍着他的肩膀:“你果然没令我失望,你比我想得还要拥有价值。如果可能的话,我甚至连潮月都想一同嫁给你……只不过,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听了吧?”   他伸手,蜕下了残破的外衣,隐藏在暗处的仆从走了上来,恭谨地为他换上一袭新的衣袍,光洁如新。   依旧威严且华贵,无损雍容。   “时候也不早了,我该走了。今晚还有一位枢机主教代表圣城与我约见。”   他看了看怀表,轻声叹息:“没想到岳父和女婿之间第一次的不快见面,竟然就这么到此为止了。   保重吧,叶清玄。”   他最后看了叶清玄一眼,转身离去,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   在门外,寂静的夜风中,华贵的车驾停在路边,仆从们半跪在地上迎接着云楼庆舒的回返。   可云楼庆舒停在门口,却回头,看向身旁。   在路边,亚伯拉罕一个人坐在消防栓上,低头抽着烟斗。他的衣服穿得并不好看,还带着一顶有些年头的帽子,看上去不像个乐师,反而像是一个老流浪汉。   云楼庆舒站在他身边,拈着一根烟卷:   “可以借个火么?”   “当然。”   亚伯拉罕抬手,钢铁手指摩擦,火苗迸发,点燃了烟卷。云楼庆舒借着火光,打量着亚伯拉罕的面目:   “说实话,二十年我听说过你。亚伯拉罕的名字,如雷贯耳,敬仰已久了。”   “谢谢。”   亚伯拉罕摇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只想做个老师,可你却想要抢走我的学生。所以,就不要说什么敬仰已久的话啦。”   “没办法。”   云楼庆舒无奈摇头:“做父亲的,总要严厉一些。”   “真巧,我也是。”   亚伯拉罕平静地说:“白汐是个很好的女孩儿,乖巧,又可爱。所以,她不喜欢你,一定不是因为你严厉,而是因为你对她不好。”   云楼庆舒沉默着。   面对众多言辞,他总有辩解的余地,可面对亚伯拉罕这样直来直去的逻辑,他却不知应该怎么回应。   他叹了口气:“先生对我误会太深。”   “你知道么?”   亚伯拉罕掐灭了烟斗,在消防栓上磕掉烟灰,将它收进口袋里,回头看向云楼庆舒:“有那么一瞬间……”   他说:   “——我很想杀了你。”   -   -   -   当叶清玄找到白汐的时候,白汐正坐在使馆的后院里荡秋千。   叶清玄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之后,她低头,恨恨地抹了一下脸之后,转过头来,眼睛看起来有些发红,但却并不难过了。   “揍他了么?”白汐问。   叶清玄点头,“揍了。”   “赢了么?”   叶清玄想了一下,摇头:“没输。”   “哦。”   白汐有些沮丧,很快,她就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你努力一下,下次就能赢了。”   “恩。”   叶清玄点头,笑了起来:“我们回去吧,老师和夏尔很担心你。”   白汐乖乖地点头,扯着他的袖口,跟在了他的身后。   可叶清玄却停顿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冰凉,纤细又小,握在手里,让人不敢用力,生怕像是冰雪一样融化在掌心中。   白汐的身体僵硬起来。   “表哥?”   她抬头,去看叶清玄,可叶清玄走在前面,逆着光,她看不清叶清玄的表情。   “白汐……”   “嗯?”   “你会跟着你爸爸回去么?”   白汐便笑了,摇头:“不会。”   “真的?”   白汐用力地点头,“真的。”   “嗯。”   叶清玄低着头,握紧了她的手,像是笑了:   “那就太好了。”   -   -   -   几天之后,圣城依旧下着雪,没完没了。   明天就是冬幕节,大部分店铺都关门了,路上的行人也稀少了起来。雪落的声音遮盖住喧嚣,令这一座钢铁城市变得宁静又安详。   叶清玄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身上,踩着松软的落雪前进,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直到最后,他推开了那一扇古色古香的门,壁炉的热气便扑面而来。   在古董店里装饰的低调而舒适,壁炉燃烧着,散发着松木的香气,其中或许还撒了香料,便发出了幽幽的香气,令人心神寂静。   在那些古旧的珍贵鼓动之中,有人坐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摊子,埋头在书本上写着什么。   “老板,你这个破地儿好难找啊。”   叶清玄在门口跺了跺脚,抖掉身上的雪花,走进屋子里。   赫尔墨斯挥手:“你终于来啦,我还以为你前几天就回来呢。   我这里还有点忙,你随便坐,柜子里有酒,自己倒。”   叶清玄站在沙发旁边,看了他半天,才确认这个家伙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无良老板。   前两天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臃肿肥胖的死胖子,可现在他却瘦得不得了了,或者说,恢复了原本的消瘦和清秀。   现在的他看上去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贵族,面容俊逸,皮肤苍白,隐隐显露出原本那种阴柔的美感,男女莫辨。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金发的少年在短短的时光之内长大了,和原本的痴肥样貌判若两人。   “老板你吃什么药了?”   叶清玄皱眉:“体重起码减了五十斤不止吧?”   “嘘!”   赫尔墨斯不耐烦地挥手,手抓着钢笔,迅速地在手中的本子上书写着什么。叶清玄看过去,只觉得眼睛疼。   以他微薄的机械工程学造诣和炼金学的感悟,他只能够看出赫尔墨斯在绘制着某种庞然大物的设计图,自己所看到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但是却复杂得令人难以理解。   其中有关炼金术的部分他能够看懂一些,只能够察觉其中的某些乐理与自己的感悟如出一辙,有叶氏天梯的影子掺杂在其中,却看不懂它究竟的作用和面目。   他试着以解译法推演,可推演还没开始,铺天盖地的变化和乐理就几乎令他眼前一黑,那一瞬间,他只看到了一道庞大的而模糊的结构,宛如隐藏在迷雾之中……   “这是什么?”他不禁失声。   “秘密。”   赫尔墨斯露出诡异的笑容,钢笔急书,写下了最后一个公式,然后合上了手中的本子:“过两天写完之后再给你看,你会被吓到的。   没想到,我在打算告别的炼金术和锻造之后,竟然还能够萌发出这样可怕的创意呢,绝对会改变世界的,叶清玄。”   “……每个人都想要改变世界,这并不值得令人吃惊。”   叶清玄摇头,搞不明白赫尔墨斯瓶子里究竟在卖什么药,索性不再去管:“你怎么忽然瘦了这么多?”   “——当然是靠着健身和运动呀,难道还靠节食么?”   赫尔墨斯吹了声口哨:“良好的健身习惯是健康身体的保障啊,叶清玄,要不要我送你一双跑鞋?跑步可是很健康的!”   跑步?跑个鬼咧!你每天从圣城往安格鲁跑一个来回才能瘦得这么夸张吧?   叶清玄忍不住腹诽,将外衣脱下来,挂在衣架上,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的对面:“我的来意,老板你肯定明白了。”   “云楼庆舒?”   赫尔墨斯似乎早就知道了,并不吃惊:“你已经见过那个家伙啦?看来他给了你不小压力呢。毕竟是女婿见岳父嘛,有压力是正常的。”   “老板你能不鬼扯么?”   叶清玄叹息:“真要有那种岳父,还不如趁早抹了脖子好。我宁愿将我所有的东西捐献给流浪儿童,都不愿意让那种混账从我手里拿到一毛钱。”   “哎呀,看来翁婿不睦,家宅不稳呀。”   赫尔墨斯捏着下巴,露出怪笑:“那你来找我,看来是想要搜罗点你岳父的黑材料咯?”   “那个家伙,究竟有什么底牌?”   叶清玄直截了当地问道:“他这么信心满满地来圣城,来见早就想要干掉自己的女儿,究竟有什么依仗?”   “唔,你问了一个好问题。”   赫尔墨斯捏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说道:“这就要从四十六年前云楼庆舒出生时讲起了……”   “拜托,说简略点。”   叶清玄实在没心思听他的长篇大论。   “好吧,好吧。”   赫尔墨斯无奈耸肩:“那就从二十三年前说起好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无解   四十六年前,云楼庆舒出生。   他是云楼飞鲸的第三个孩子,庶出,母亲是云楼城中的名妓,直到六岁才被领回家里。他的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二十三年前,云楼庆舒二十三岁。   在他生日的那一天,云楼飞鲸中毒身死,同一天的同时,云楼城的正统继承人云楼庆喜遭遇刺杀,侥幸未死,却颜面尽毁,从此消失不见。   云楼庆舒从此成为了城主,继承公侯之位,雄踞云楼,掌握了东西方之间的海陆枢纽。   这本应该是他人生的最巅峰,最辉煌的一天,可惜,从那一天开始,城中便不断有乱贼做逆,持着庆喜公子的名字掀起叛乱,民怨此起彼伏。   而震旦帝国,也迟迟不肯下诏书,承认云楼庆舒的位置。   身为一个庶出的儿子,无根无底,无本无凭,能够达到这样的程度,谋略、胆识、野心和城府可谓恐怖,只可惜,他终究欠缺了一样的东西……   “天人之血。”   叶清玄听懂了赫尔墨斯的意思,神情恍然:“他是混血,血统不纯,就连乐师都不是。”   “没错。”   赫尔墨斯拍手赞赏。   云楼氏世代传承神器‘帝俊’,把持海上云楼,历代家主都是当世强者,上一代的家主云楼飞鲸在全盛时期,更是以一人之力压服海上,把持大权,被人称为海上皇帝。   而云楼城更是千名擅长炼金的东方方士所联手打造而成的战争兵器。其核心中枢,只有在帝俊的控制之下才能够启动。   否则断然无法抵御群星海中八十年一次的现象级天灾黑潮。   而云楼庆舒不但对乐师之道一窍不通,甚至因为自身血统稀薄,根本无法获得帝俊的认可,更无从掌握云楼。   但在他弑父杀兄之时,距离黑潮还有二十五年的时间,并非燃眉之急。   最要命的是……   “他不能证明自己是‘正统’!”   赫尔墨斯淡淡地说:“无法获得帝俊的承认,不是乐师就罢了。可他的天人之血不纯,发色驳杂……龙脉九姓根本不可能承认他的地位!   堂堂龙脉九姓的家主,和一个杂种并列,简直是天大的羞辱!   一日不获得震旦的诏书,他便一日寝食不安。   只要他那位重伤遁逃的哥哥再度从城中现身,振臂一呼,恐怕立刻就有天下响应,赢粮而景从者不知会有多少,就连民间都在传闻:云楼庆舒得国不正,将来必死于庆喜公子之手……”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叶清玄:“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   叶清玄沉默许久,摇头:“我做不出那种事情来,更不要提如何应对了。”   “那你猜猜他怎么做的?”   赫尔墨斯眨着眼睛,卖着关子,不慌不忙。直到发现叶清玄面无表情根本没有反应之后,才无奈摇头,道出了谜底。   “既然自己不是正统,那么生一个正统出来,不就是了。”   赫尔墨斯说:“反正只要自己能够生出一个纯血的孩子来,那么龙脉九姓就没有话说了吧?哪怕是那些心心念念想着造反的家伙也办法扛出大义的旗子来了吧?   于是,他就那么做了。”   “那么做了?”   叶清玄皱眉:“他怎么做了?要是简简单单的能生出一个天人之血来,别说云楼氏,就是整个震旦的龙脉九姓都会被他逼疯。”   “你傻啊。”   赫尔墨斯摇头,露出怜悯的神情:“你忘了吗?他还有个姐姐啊。一个从小对他就很好,像是母亲一样的姐姐……”   叶清玄愣住了,遍体生寒。   “你是说那个混账,他……他……”   “恩,没错,他强·奸了自己的姐姐。”   赫尔墨斯淡淡地说道:“然后很快,她的姐姐怀孕了。   为了这个孩子,为了能够得到一个纯血的孩子,他不惜工本,几乎花掉了云楼城一半的财富。从娘胎里开始,就给那个孩子使用了大量就算权杖级乐师都会发疯的珍贵秘宝。   最终,他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纯血,一个天赋强大到像是怪物一样,哪怕在胚胎之中就已经注定前途无量的孩子,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哈哈哈!”   赫尔墨斯讲这个的时候,就像是在讲笑话,笑得无比开心。可叶清玄却笑不出来:“你是说,白汐就是那个……”   “白汐就是那个孩子,可那个孩子,却不是她。”   赫尔墨斯摇头:“云楼庆舒倾尽家财,足以了千百人奢靡一生的重宝,得到了一个被神所宠爱的孩子,同时,也因自己禽兽作为,令那个孩子遭受到了诅咒。”   “什么意思?”   “两个天赋。”   他抬起两根手指,眼神悲悯又冷酷:“那个孩子,同时具有两个天赋,而且是绝不相容,势同水火的两个天赋。   ‘太一’和‘招荡’。这两个天赋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吧?”   叶清玄愣住了。   他怎么会不明白?在无数有关东方的古籍中,他早就看过了无数令人吃惊的强大天赋。‘天梯’这种在他看来只能以多打少的坑爹货色不说,太一和招荡简直在所有天赋之中也在最顶端。   一者煌煌如日,统摄以太,禁绝一切邪魔外道之音。   只要乐师起奏,便再无任何旋律和乐章能够凌驾于其上,那是天赋之中的‘皇帝’,一切乐章的统御者。只要有它在的地方,一切乐师都无从反抗。   一者暴虐如火,掀起变乱之音,所过之处,一切乐理都将彻底失控,在那种暴虐和疯狂的震撼之下融入其中,化作毁灭交响。   这是天赋中的‘魔鬼’,一切乐章的破坏者。所过之处,片瓦不留,甚至就连宿主都会吞噬殆尽。   一者大吉。   一者大凶。   而当这两个天赋同时出现在一个婴儿的身体中时,婴儿就会变成它们的战场,不止是那个孩子,恐怕就连他的母亲,整个周围的一切都被被卷入两者的战争之中。   “如果有神的话,这就是神对云楼庆舒的诅咒。”   赫尔墨斯说:“他想要一个孩子,神便给了他一个无与伦比的孩子,只可惜,这个孩子注定无法出生,在母体之中便会夭折。   所以,云楼庆舒没有办法,为了他的云楼大业,他只能将……一个孩子,变成两个。”   “两个?”   叶清玄愣住了:“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赫尔墨斯反问:“制作一具婴儿的胚胎对于圣咏乐师很难么?只不过是将培养皿换成她母亲的子·宫而已。   云楼庆舒找到了最好的圣咏乐师动刀,将那个孩子从胚胎期间,就分裂切割成了两个。   两个婴儿继承了两种不同的天赋,分别获得了太一和招荡。   整个计划,除了受孕者会受苦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缺点,说实话,我都有点佩服云楼庆舒呢。如果他做乐师的话,肯定是不逊色于你的天才。”   叶清玄皱眉:“被与这种东西相提并论,我只觉得恶心。”   赫尔墨斯耸肩:“不管如何,十个月之后,云楼庆舒的成功的获得了一个完美的成品和一个残次品,一对双胞胎女儿。   她们的母亲给她们起了名字,最先出生的那个成功的孩子是姐姐,叫做云楼潮月,而后面出生的那个失败品,则命名为……”   “——云楼白汐。”   叶清玄咬牙发出声音。   “没错。”   赫尔墨斯耸肩:“靠着云楼潮月,他成功地获得了震旦的诏书,证明自己的地位。   他一身的荣耀都寄托在云楼潮月的身上,因此她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以自己的天才回馈着养育自己的父亲,是不折不扣的公主殿下。   而另一个继承了招荡的孩子,就没那么幸运了。   ‘招荡’虽然威力巨大,但却是不折不扣的不祥之兆。拥有了这种几乎被称为诅咒的天赋,没人认为她能活到成年,事实上,如果不是她的母亲以死相抗,云楼白汐在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溺死了。   而你的表妹,从小跟着自己的母亲在冷宫中长大,变得越来越不讨人喜欢。直到最后,离家出走……   实际上,如果我是云楼庆舒,我都有点松了口气:这个碍眼的废物终于走啦,走吧,走吧,最好死在外面。反正云楼城只有一个公主。   不过反正要死,不如废物利用一下,找回来,当个政治筹码嫁出去好了。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因为你横插一杠子,本来应该包装起来扎好蝴蝶结送给安格鲁大王子的云楼白汐小姐从此变成了白汐,成为了你的便宜表妹。”   叶清玄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过,我猜云楼庆舒现在肯定特别感谢你,感谢你横插一杠,从云楼庆喜的手下救了白汐,而且庆幸云楼白汐能够健康地活下来。”   赫尔墨斯的笑容变得诡异而嘲弄:“尤其是他在云楼潮月成年之后发现,只靠着云楼潮月一个人,无法获得‘帝俊’的承认的时候。”   “潮月白汐,本来就是一个人……云楼氏的神器‘帝俊’只会承认她们两个,必须是两个,少一个都不行!   少了一个,他就无法唤醒帝俊,无法掌控云楼的中枢,无法对抗两年之后的天灾黑潮。他一生追求的荣耀和权力,他的云楼国,都会葬送在天灾的力量之下。   我要是云楼庆舒,现在肯定谢天谢地,给你烧好几柱高香,给你立长生牌位了。叶清玄,你真是好人呐,不折不扣的大好人,挽救云楼城于倾覆的英雄。”   叶清玄终于恍然:“他想重新将白汐抢回去,做他的傀儡,去掌控帝俊?”   “现在不止了。”   赫尔墨斯微笑着:“要是还能搭上一个前途无量的女婿,未来的安格鲁的大臣,他肯定笑得合不拢腿。”   “他凭什么觉得白汐会乖乖地听话?”   “你忘记我说过的了么?”   赫尔墨斯顺手从柜子下面摸出了一把坚果,想到自己还在减肥,便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将坚果塞了回去。   “潮月和白汐,本来就是一个人。她们两个是同出一源的双胞胎,彼此的联系超出常人的想象。只要他控制了潮月,难道白汐逃的走?类似的办法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十种以上,你难道不明白?”   “……”   叶清玄沉默着,陷入沉思,却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他根本找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   可许久之后,他却忽然笑了,如释重负。   抬起头看向赫尔墨斯的时候,叶清玄的眼神就变得微妙起来。   “啧!”   赫尔墨斯不爽地摇头:“跟你这种小鬼打交道就是麻烦,一点就透。想要吊你一下都吊不成,亏也亏死我了。”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让我求你,把这种关系切断吧?”   叶清玄问:“老板,你好歹白汐的老师。瞒着她来圣城避而不见就算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来圣城只为了完成一个朋友的约定而已。”   赫尔墨斯不爽:“我虽然是白汐的老师,但我们是公平交易好么?我平生可从不欠债,从不留隔夜帐。收她做学生这一笔买卖仔细算的话,她赚的海了去了!   而且,我都把阿瓦隆的钟表店都送给她了,你还想我这个老师怎么样?把棺材本掏出来给她当嫁妆?”   “这是要我求你?”   叶清玄看着他,神情有恃无恐。   赫尔墨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求啊。”   “我求你。”   叶清玄毫无羞耻地开口。   “空口求人没有诚意,跪下再说。”   “好。”   叶清玄毫无犹豫,起身欲跪,整个动作堪称干脆利落、行云流水,宛如猛虎落地,气势非凡,却把赫尔墨斯吓了一跳:   “妈的,你的廉耻呢叶清玄!你的尊严呐!为了一个女人下跪,叶兰舟知道的被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我跪我的,关他屁事。”   叶清玄看着赫尔墨斯,依旧一副要跪的样子:“老板,你要磕头不?几个?”   “给我坐下!”   赫尔墨斯没办法了:“你跟你那混账师兄在一块,那货的天赋才情什么都没学到,反而无耻学了个十成十!”   “这么说你答应啦?”   叶清玄眼巴巴地看着他:“解决办法呢?”   “我要跟你一样到现在才操心,早就晚了好么!”   赫尔墨斯从鼻孔里嗤了一声:“我跟白汐的约定是,她做我的学生,我便给他自由。   这个问题,早半年我就解决了。她现在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双心音乐师,我的独门传承者,体内除了乐理体系之外,还有一套并行的炼金矩阵。”   叶清玄皱眉:“一套炼金矩阵够用么?”   “你以为炼金矩阵是糖豆么?说来几颗就来几颗?”   赫尔墨斯眼神鄙夷起来:“她又不是以前的我,体内有一套就够呛了。况且,那一套锁链矩阵是我参考‘天梯’的乐理制作成的绝世之作,完全不逊色于任何存世的神器了。   只要有那一套锁链在,她便能驾驭招荡。她和云楼潮月之间的联系早就被我切断了。云楼庆舒拿她没办法的,放心吧。”   他停顿了一下,叹息一声:“越说越觉得自己欠的荒。别人收徒弟都是孝子贤孙,我收了个学生,不仅不知道心疼老师,而且还倒贴了一套门面和一件神器……”   听到他这么说,叶清玄松了口气,忍不住拍了拍赫尔墨斯的肩膀:“放心,你百年之后,白汐会给你年年烧纸的。”   “呸!”   赫尔墨斯啐了一声:“你是第七个有自信跟我这么说的人,前面六个人坟头的草都长得比你还高了!”   叶清玄笑了笑,没说话。   “还有,别以为我帮你隔断了联系之后就没事儿了。”   赫尔墨斯撇了他一眼:“云楼庆舒这两天和圣座一心修士会勾搭在一起,几乎恋奸情热,为了他的云楼大业,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的手段呢。”   “等冬暮节过完,我就带着白汐回阿瓦隆去。”   叶清玄说:“到了阿瓦隆,我不信云楼庆舒还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你打的却是好主意。”   赫尔墨斯似笑非笑地撇了叶清玄一眼:“果决倒是果决了,但愿你不要再继续回避自己的想法。”   叶清玄沉默。   赫尔墨斯说完,便懒得理他了,挥手示意他赶快走人。   只是临走之前,却从柜子里摸了一个东西丢了过来,叶清玄随手接住,愣在了原地。   “这是某个小姑娘托我给你的东西。”   赫尔墨斯看着他错愕的样子,怪笑起来:“可记得要贴身保管啊,毕竟是人家的一份情意呢。”   叶清玄沉默,他低头,看着掌心中的那个小东西。   那是一个野草编制成的小娃娃,还用油墨涂抹了奇怪的五官出来,看上去像是要画一个女孩儿,可是却没有画好。   稚嫩又粗糙,却令叶清玄如遭雷殛。   “艾尔莎……她还活着?”   他看向赫尔墨斯:“她真的跟那群有翼之民有关系?”   “哈,谁知道呢。”   赫尔墨斯吹了声口哨,指了指门口:“打烊了,客人,请早吧~过两天记得再来,老板有好东西送给你。”   他煞有介事地晃了晃手中的那个笔记本。   叶清玄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娃娃,许久之后将它收进怀中,转身离去。   店铺中,赫尔墨斯扛着鸡毛掸子,远眺着窗外叶清玄的背影远去,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世间果然情之一字最为难解呀……难解呀难解!但也不能像你这么乱解啊。”   他幸灾乐祸地怪笑起来:“不但乱解,你这小王八蛋特么还专门找公主去解!白汐这个云楼小公主、安格鲁的二公主就算了,连罗慕路斯的女皇帝你都敢乱来……嘿嘿嘿,解来解去,把自己给解进去了吧?”   寂静里,没有人回答。   大概这个问题,真的是无解了吧。(~^~) 第四百七十六章 新年布道   午后,雪停了,云的间隙中落下了微弱的光。   寒风被高墙遮蔽,公园中并不显得冷。四季常青的树木在落雪之中钻出来,顽强地展露出了自身的色彩。   可惜,却无人观赏。   明日便是冬暮,现在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诺大的公园里,只有夏尔和亚伯拉罕在闲逛。   亚伯拉罕走在前面,夏尔跟在他身边。就像是年少时去逛街一样,老师走一步,夏尔就走一步,老师停下来,夏尔也就停下来。   今天夏尔难得放假,特地帮亚伯拉罕申请了出行许可,跟他一起出来在圣城里逛一逛。   “记得小时候,老师经常跟我说,只要我听话,等我长大之后就带我去圣城玩。”夏尔说,“我当时以为老师你是撒谎骗我的。没想到真的有一天能够跟老师一起到圣城来。”   “嗯?你发现啦?”   亚伯拉罕一愣,有些尴尬地挠头:“当时……确实是在骗你的。毕竟比较穷,没有什么钱,而且学校也不准我出远门。其实,我当时想的是:实在不行的话,就借点钱,带你去一次阿瓦隆的圣城游乐园,这样就不算骗你了。”   夏尔忍不住笑了:“其实我现在倒觉得,圣城游乐园比圣城要好玩一些。老师会喜欢圣城么?”   “我其实分不出来。”   亚伯拉罕摇头,“我一直都很迟钝,没有大家那么敏锐。一直都觉得所有的城市都是一个样子,所有人的面孔其实都差不多,每个地方的东西来来去去似乎也就那么几种。   大家操心的事情,也都是吃饭和睡觉。   城市千篇一律,不同的反而是荒野,荒野都是不同的。对于野兽来说,安格鲁的荒野和圣城的荒野也不一样……阿瓦隆的荒野中有海,圣城的荒野中有河流和山,但都很美。”   夏尔沉默了,可亚伯拉罕却笑了。   “从荒野中厮混久了,就洗不掉野兽的习气,学了这么多年的规矩,也没有学好。以前我跟叶子说,解译法是为了明白一些事情,可我现在又觉得,一些事情我似乎一辈子都明白不了啦。但这没什么大不了。   这样挺好,夏尔,没必要为我难过。”   夏尔点了点头。   “老师在圣城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么?”   “哪里不都是一样呢?不用担心我。”亚伯拉罕走在前面,回头看夏尔:“可你呢,夏尔,你真的不打算回安格鲁去了么?”   “恩,我觉得圣城还不错。”   夏尔点头:“康斯坦丁先生想要我担任他的秘书,这样我在这里有了工作,能够养活自己了,说不定将来还能入教籍,做个神父玩玩呢。老师你也不用担心我会醉死街头啦。”   亚伯拉罕张口欲言,最后,无奈摇头,叹息。   “以前,我想的是,可以让你做个学者,这样至少饿不死。可你做的比我想得要好,老师已经帮不上你啦。”   “放心吧,老师。”   夏尔勾着亚伯拉罕的肩膀,没大没小的,一如既往地亲密:“我有空一定会回去看你的。等我在圣城拼上几年,一定帮你拿到****。   这样你就再也不是罪人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也不用因为圣城再跟自己的学生撒谎。”   亚伯拉罕笑了起来,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踏着积雪,沉默地前行。   许久之后,亚伯拉罕低声问:“现在还会做噩梦吗?”   “不会啦。”   夏尔笑着摇头,额头中隐隐地痛苦便像是远去了。   随着那些噩梦一起。   -   -   -   一年之末,冬幕节。   这是一年之中最盛大的节日,从清晨开始起,圣城就陷入了一片喧嚣之中。热闹的游行和马戏在城中处处展开。   来自勃艮第的吟游者、带着各种异兽展览的马戏团,油彩图面的小丑和****上身露出健壮肌肉的舞火人……   来自世界各地的人都汇聚在这一座城市中,不断地有礼花升上天空,掀起了闪耀的光芒。   整个城市都沉浸在狂欢中。   在今天,所有教团麾下的医院和圣咏乐师们走上街头,免费为信徒们诊治疾病,将神的恩典分享给更多的人。   而圣城的中央广场上,更是从早晨开始,便已经水泄不通。   密集的人群汇聚在此处,克制着欢呼和喧嚣的冲动,静静地等待。不论是高官贵族还是平民乞丐,此刻都同处于一个地方,哪怕彼此相隔遥远,可在神明之前,却无分贵贱,恭敬地等待着福音的到来。   直到正午时分,神圣的光芒从天而降,广场一侧的高台上,一个身披圣洁白衣的身影拾阶而上。   无可抑制的欢呼和喧嚣的声音响起,人群仿佛沸腾了,争相上前,想要目睹那神圣的面目。   在高台之上,那人影微微地抬起手,示意人群寂静。   瞬息间,那喧嚣声便消失不见。人群不再拥挤,恭谨地遵从着那人影的无声命令,安静地等待。   随着枢机主教团的成员到齐,在众多圣徒雕像的拱卫之下,高台上那身披白衣、头戴冠冕的男子举起了自己的权杖。   于是,他的身姿之影便浮现在天空之上,宛如巨人一般,向下俯瞰,纤毫可见。   ——赤之王!   这便是神在这世间唯一的代行者,掌握人类灵魂和归宿的圣座,神圣之城的主宰者和守护者,教皇!   随着他的挥手,神圣的光芒便从天而降。   那光芒宛如黎明的到来,充满了清新和生机,在飘渺地旋律中,天国的光辉洒落在每一个人的头上,润物无声地驱除了他们身上的顽疾和苦痛,为苦难的群众带来福音。   一年一度,在教皇布道之前,赤之王会亲自演奏《黎明交响曲》,为前来领受福音的信徒们去除疾病,给予赐福。   “恩典!恩典!”   人群中,无数信徒和修士激动的泪流满面,伏地祈祷,那嘈杂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便形成了虔诚而整齐的圣诗之声。   在圣诗班的带领之下,无数人虔诚地合唱,沐浴着黎明的光辉,响彻了整个钢铁之城。   在人群中的最前方,叶清玄扛着白汐,苦不堪言地喘着气。   虽然白汐并不重,但扛了半个小时后,着实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痛苦。虽然体质已经今非昔比,但他依旧不擅长这种扛人的力气活儿啊,尤其还是在这种人山人海里。   “白汐你再拽我的头发我就生气啦!”叶清玄愤怒地捏了一下她的小腿,白汐却毫不在意地抓着他的头发:“表哥,再高一点!我看到教皇啦!教皇布道就要开始啦!”   “夏尔那混蛋呢?”   叶清玄高声问,不爽地摇晃着白汐:“他不是跟我们一起来了么?他去哪儿了?”   “他早就走啦!”白汐兴奋地尖笑,任凭叶清玄怎么摇晃,都抓着他的头发不撒手:“他说他还没看见过命运石碑呢!要去趁乱摸一摸……”   “摸了个屁啊!早不看晚不看,非要现在去看!”   叶清玄咬牙感叹:“果然他的话不能信啊,说好了跟着来能帮忙,结果一眨眼就不见了!”   “嘘,安静一点。”   还没说完,周围的信徒们都看了过来,眼神苛责:“圣座的布道要开始了!”   瞬息间,广场上万籁俱寂,只剩下了唯一的声音。   “神的信者们。”   在高台之上,白衣的赤之王肃声说道:“六百四十年前,在这里,在我们所身处的地方,正是遵照神明的旨意,显现了奇迹的场所!   那是在这里,天和地相接壤,上天降到下地,为此,从此处散发出照耀万世万代的一道光芒;为此,那里点燃了喜悦;为此,那里产生了歌声。   这便是这一座神圣之城的诞生!”   布道终于开始了。   可就在一片庄严肃穆中,人群中,有一名不起眼的信徒挤到了叶清玄的身边,不着痕迹地塞给了他一张纸条。   叶清玄皱眉,展开纸条,上面只写了一行字:来我这里。   落款,是一个奇怪的狼首徽章。   狼笛?   叶清玄一愣,环顾向四周,很快,他就感应到狼笛的以太波动,引而不发,就在高台之下。叶清玄眺望而去,在高台下的戒备森严的贵族区中看到了狼笛。   不止是狼笛,还有很多熟面孔。   在被特地划分出来的区域中,有不少圣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各国的使官和教团的高层都在那里。甚至叶清玄还看到云楼庆舒站在角落中,与某位枢机主教相谈甚欢。   发现叶清玄看过来,狼笛就微微招手。   叶清玄愣了一下,将白汐放了下来,嘱咐萝拉在暗中照看之后,便从人群中钻了过去。   在向卫兵出示了静默机关的证件之后,就被迎入内侧,见到了狼笛。   狼笛也是一脸没好气儿:“你这个家伙,我们忙到吐血,你却带着漂亮姑娘逛得轻松愉快。”   “你看到我哪里轻松愉快了?”   叶清玄揉着酸痛的肩膀:“找我有事?”   “不是我。”   狼笛摇头,让开了身体:“有人要见你。”(~^~) 第四百七十七章 麻烦的差事   “不是我。”   狼笛摇头,让开了身体:“有人要见你。”   于是,在众多教团的高层和贵族之间,叶清玄看到了角落中那个垂首沉思的老人。   叶清玄认得他。   ——康斯坦丁?   今天教皇布道完毕,就会当着全世界的人面为他颁发主教的红衣,届时他就是圣城风头无二的实权枢机主教。   可就在他就任之前,却为什么要来专门见自己?   “叶先生,现在状况出了点问题。”   康斯坦丁开门见山地说道:“狼笛向我推荐了你,认为你能帮的上忙,希望你能不吝援手。”   “帮忙?”   叶清玄困惑起来:“说实话,以我的才能,能够帮的上忙的地方不少,但这些地方里,没有一个地方是一位枢机主教有兴趣去搀和的。。”   像叶清玄这种家伙,哪怕声名赫赫,可在与乐师无关的枢机主教的眼中,能够帮的上忙的地方,也不过是杀人放火而已。   难道康斯坦丁还没上任,就惦记着拉拢打手,准备在圣城搞个大新闻了?   “放心,这个忙你一定帮得上。”   在这种郑重场合里,狼笛不敢抽烟,只能咀嚼口香糖:“只要在广场找个人出来就行了。”   广场上?找个人?   叶清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看着那么多黑压压的人群,忍不住笑了:“狼笛,你知道现在这里有多少人么?恐怕不下数万!你让我从里面找出一个人来,除非是个侏儒或者是巨人,否则绝无可能。”   “真可惜,那个人不是个侏儒矮子,也不是魁梧巨人。”   狼笛假装看风景一般,站在叶清玄身边,嘴唇无声开合,声音一线灌入了他的耳中,宛如雷鸣:   “那个人叫做盖乌斯。”   “等等!”   叶清玄差点叫出声来,他瞪大眼睛,低声问:“他不是已经走了么?”   狼笛耸肩:“走了没说不能回来啊。”   “盖乌斯绝不会走的。”   康斯坦丁轻声叹息:“他不会让我活到成为枢机主教,也绝对不会让曾经身为副统领的我当着全世界所有人的面,从教皇陛下的手中受赐。”   “……只不过是跳槽而已,没必要这么小气吧!”叶清玄的表情抽搐:“好聚好散不就是了?干嘛赶尽杀绝?”   康斯坦丁忍不住摇头,   “你知道我的背叛对革命军意味着什么吗?”   叶清玄想了想,好奇地问:“多了一个叛徒?”   康斯坦丁并没有发怒,也没有理会叶清玄话语中的那一丝嘲讽,只是答道:   “姑且不论我的背叛对革命军来说有多严重的后果,革命军的声势是否会因此而大受打击。你要明白,任何组织的内部,都不是铁板一块的,哪怕是以理想主义著称的革命军也一样。”   “东方有千金购买马骨的传说,对不对?”   他淡淡地说,“对陛下而言,我只不过是那一副马骨而已。   确实,我的背叛对革命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革命军未必不能承受。可是,我背叛之后他们要面临的后果,就是另一件事情了……”   康斯坦丁的眼瞳中似是有鬼火燃烧,声音低沉:“不论因为是政治意义还是紧接其后的计划,只要运作得当,甚至可以自此将盖乌斯一生的心血分裂,将他打落深渊!”   叶清玄听完,忽然有些头疼。   为什么,自己老是被卷入这种事情里……   “盖乌斯不一定会来吧?”他问,“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这些日子以来,针对我的刺杀至少有十次以上了。甚至就在刚刚前来的路上,也还有一次。”   康斯坦丁凝视着人群,似是要从其中寻找到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我了解盖乌斯,就像是他了解我一样。   他一定会来这里。   如果他想要杀我,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   几分钟之后,康斯坦丁被引入了内侧去做准备了,叶清玄看向狼笛:“看起来,你又给我找了麻烦事儿?”   “有活儿我第一个惦记着你,难道不好?”   狼笛反问:“这种事情,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临时征辟你也是为了给你刷点履历。   况且,又不是你一个人。   你知道静默机关为了挖这个坑准备了多长时间了么?广场里至少藏了有四百个人,全都是静默机关的人手。如果盖乌斯被找到了,肯定轮不到你冲在最前面。”   “听起来已经十拿九稳了?”叶清玄问。   “谁知道。”   狼笛耸肩:“毕竟是盖乌斯,谁能有把握?”   叶清玄回头,看着身后黑压压的那一片人山人海,那一些虔诚的面孔,便忍不住问:“盖乌斯如果真的要来,十有八九动静不会小,到时候……广场上这么多来接受布道的信徒怎么办?”   狼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叶清玄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   叶清玄不快地皱起眉头,自言自语:   “谁知道呢?”   -   -   很快,叶清玄再度回到人群中,找到了白汐。   “我去找夏尔。”   叶清玄低声对白汐说:“你立刻回使馆去,不要留在这里。”   “怎么啦?”白汐困惑地看着他。   叶清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听话,回头跟你说。”   白汐气鼓鼓地瞪了他两眼,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跟在叶清玄身后,好不容易将白汐送出场外,塞进使馆的马车。   马车远去。   “让我也跟她一起回去?那你呢?”萝拉问:“真打算插手革命军的事情?”   “至少先把夏尔找出来,否则万一被革命军顺手一刀剁了,就死得太冤枉了。”   叶清玄挥手:“放心去吧,我只是帮忙而已,又不是送死。如果有什么事情,我第一个跑路,谁都追不到我。”   “为什么唯独你在说逃跑的时候才会信心百倍呢?”   萝拉叹息了一声,那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再度不见,远去了。   “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啊。”   叶清玄无奈地自言自语,回身走向人群。   紧接着,他听见身后的远方传来一声巨响,大地震荡!   轰鸣中,远方的高塔断裂为两截,火焰和浓烟升上了天空。   凄厉的惨叫声传来。整个广场在瞬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错愕地抬头,望向那一片漆黑火柱升起的地方。   “保持警戒!不要乱!”   通讯中传来狼笛的声音:“那里会有别人去负责,我们必须看好广场!注意好身边的每个人!”   巨响中,混乱已经蔓延到了面前的广场上,信徒们人头攒动,无法压制惊愕的喧嚣。   哪怕是高台之上,宣讲布道的教皇也停下了口中的话语。   然后,他伸出手。   于是,神迹降临。   瞬息间,叶清玄只感觉到了以太之海的深处,远超自己感应范围的更深层中,一道庞大的潜流翻涌起来,像是传递着来自以太界最深处的遥远回音。   专注地感受,便能够倾听到辉煌的圣歌从耳边响起。   灵性骤然从虚无中涌现。   无中生有。   叶清玄无从观测那详细的过程,甚至无法想象,只能够透过以太之海中的紊乱波动去猜想这奇迹一般的手段。   宛如在瞬间创造了灵魂。   那充满慈悲和温柔的灵性流淌在每个人的心间,润物无声,瞬息间抚平了所有人的骚动。紧接着,随着赤之王所指,时光倒流。   冲上天空的漆黑烟雾消散无踪,火焰凭空熄灭。巨大断裂的塔身被无形的力量再度扶起,无数飞迸的石砖从四面八方重新归来。转瞬间,就变得严丝合缝。   光芒从虚无中照耀而莱,落在那些受伤的人身上,于是血液倒流而归,伤口转瞬愈合。破碎的骨骼重新长成,撕裂的肢体恢复了原状。   除了几个当场死去的人之外,几乎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没错,恢复原状。   没有比原本更好,也没有变得比原本更糟。   精准到了每一个细节的复原,不差分毫!   正是着一种和原本分毫不差的精妙控制才令叶清玄觉得可怕。   他自忖九霄环佩在手,小范围的精密操作从来难不倒自己,但教皇所做的却远超出他能力极限的数百倍。   这不是力量的强弱,而是对以太的驾驭和对乐理的领悟。   直到现在,他才领会到,普通乐师和授名圣徒甚至与三王之间的可怕差别。   哪怕到了权杖级,乐师所使用的力量也无不依赖于神圣之釜在大源中构建的乐理体系而已。可被授予圣名的圣徒们,却能够直接调用这个庞大体系的力量。   而三王……却已经彻底的融入了其中,变成了其本身!   他们本身便是乐师之道和以太奥秘的体现,大源在人间的投影,因此一举一动,莫不有如神迹。   转瞬间,一场筹谋已久的混乱便被彻底扑灭在襁褓中。   “因此,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敬畏呢?”   教皇的宣讲依旧在继续,那平和而神圣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震人心魄:“抬头所凝视的烈日,低头所触及的大地,这便是所有奇迹的一部分。我们在黑暗的世界里不受侵袭,在动荡之中不受侵袭……又如何能够对这唯一的真理傲慢呢?”   在那庄严宣讲之下,信徒们仿佛沸腾了一半,无数人狂热地呼喊着圣名,声浪化作了狂潮,席卷向四面八方。   叶清玄站在人群之外,依旧感觉到自己的肺腑随着那么多人的声音而震颤着。   现在整个广场的戒备外松内紧,虽然圣城的结界没有对乐师进行压制,但毫无疑问,此处必然在中央圣殿的监控中。   今天在场的不仅仅有教团的高层,还有来自诸国的达官贵人,哪怕权杖也不止一个,盖乌斯就算敢来这里,又打算卖什么药?   就在沉思之中,叶清玄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顿时忍不住心神一震。   “狼笛。”   他远远地看向贴身护卫在康斯坦丁身旁的年轻乐师:“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我们怀疑静默机关有内奸的事情么?”(~^~) 第四百七十八章 神的福报   “嗯?”   狼笛不解。   “我在清理了一遍之后没有发现线索,当时我以为内奸或许是我们的错觉。”   叶清玄低声说:“可现在,我觉得……有可能内奸是存在的,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可能性不大。”狼笛摇头,“在你提出这个看法之后,亨德尔先生亲自对每一个圣城的关键成员进行过审问和调查。”   “结果呢?”叶清玄问:“每个人都是清白如水?”   “虽然吃里扒外损公肥私的家伙抓出来不少,被教团其他部门收买和安插的人也不是没有。但真正称得上革命军奸细的人却不存在。   况且,静默机关本身对加入者的要求就很高,通不过审查的人是绝不可能进入核心。”   叶清玄反问:“如果是进入核心之后才成为奸细的呢?”   狼笛沉默。   “如果内奸真的存在的话……”   叶清玄凝视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恐怕静默机关的所有方案和计划,早就在盖乌斯的眼皮子低下了。”   狼笛苦笑:“可内奸的存在与否,到现在还无法确定。”   “如果有的话,这就是那个人最厉害的地方了。”   叶清玄回答:“因为一直到你们一败涂地之前,你们都无法确定你们究竟会死在何处,甚至在疑神疑鬼中连谁是自己人都没有办法确定。   这就是你找我来的原因了吧?因为你根本无法判断究竟由谁还可以信任。”   “你这么自信真的好么?”狼笛叹息:“反正意思都差不多了。你最好卖力一些,帮我盯紧点。”   “你真当我是神仙,无所不能?”   叶清玄伸手,在场外指着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我这里有个好办法:你把他们全部都拘捕起来,一个月之后我告诉你里面有没有盖乌斯。”   “你在做梦么朋友?”   狼笛没好气地回答:“你知道这里究竟有多少人么?如果我真的下令逮捕的话,会涉及到多大的范围?要承担多大的压力?你还没把盖乌斯找到,我就要被关进秘银之窖里了!”   “那我就真爱莫能助了。”   叶清玄退了一步:“至少要给我钟塔加持的权限,否则你真要我这个小小的干涉级乐师去找盖乌斯?”   “结果你在这儿等着我么?”   狼笛的语气无奈起来:“算了,哥哥为你去当一回孙子……”   叶清玄远远地看着他,他似乎在跟某处联络着,面色忽青忽白,明显被骂得狗血淋头,而直到最后,叶清玄的耳边却骤然响起了一声低沉的钟鸣。   那钟鸣自以太界中的神圣之城中降临,穿过了以太之海,落入物质界,却加持在叶清玄的身上,转瞬间融入了他体内心音乐章中,形成了庞大的结构。   只是弹指,刚刚铸就不久的心音乐章竟然蜕变到了宿命之章的恐怖规模,至少膨胀了五倍以上。   如果不是大部分都在沉睡的话,恐怕叶清玄此刻就真的压制不住自己庞大的力量了。   但只要叶清玄心念一动,就可以随时调用这一股庞大的力量。   钟塔加持!   竟然真的是钟塔加持!   圣城的无数高塔,每一座都对应着以太界的中神圣投影,能够给予一名乐师以庞大的加持,令其暂时达到晋升为大师。   其核心力量来自于以太界中神圣之城的支柱,唯有历代赤之王所掌握的力量——《第五协奏曲》。   ——‘皇帝’!   唯有这一首被称为皇帝的乐章,才能够凭空令人拔升位阶,拥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   倘若教皇亲自演奏完整篇章的话,甚至可以直接在以太界中开辟出一片足以凝聚上位要素的空白疆域,将其赋予给乐师,令其未来的权杖之路畅通无阻,可见其恐怖。   因为能够随时造就大师,所以每一座高塔都是无比宝贵的战略资源,一直以来牢牢地被圣城各个部门把持着。   甚至塔与塔之间也分三六九等,而现在为叶清玄提供加持的毫无疑问是其中的佼佼者。   很快,狼笛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这次我算是把老脸豁出去不要了,你起码要起点作用,不要磨洋工啊。”   “谢啦!”   叶清玄摆手,沿着马路漫步在广场周围。   哪怕是在广场之外,人群也无比的稠密,穿行在其中令人觉得缓慢异常。叶清玄走在其中,只觉得无数面孔擦肩而过,仔细看去,没过几分钟便觉得恍惚起来,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无奈之下,叶清玄叹息了一声,拿出钥匙扣,以尖锐的切角顶住了食指,咬牙狠心划开。   这也算是为了圣城流过血了吧?   钥匙扣在实质切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猩红的鲜血从指尖流出,可那血色的质感却如此诡异,宛如雾气和幻影,给人一种飘忽感。   在融入了贤者之石之后,心音乐章便开始自发的调整着自己的体质起来,甚至天人之血的性质都有了微小的变化。   如今倘若仔细去看的话,叶清玄的血液材质已经不逊色与一些珍贵的炼金材料了,其中所包含的独有属性更是足以令无数炼金术师垂涎三尺。   据说东方以前有一位苦行僧,乐理造诣出神入化,宿命之章成就之后,就连肉体的性质都随之改变,对妖魔们具有了巨大吸引力。   其血液更是能够炼成为人延寿数十年的珍贵灵药,因此被疯传为吃他一口肉就能够长生不了。   想到这里,叶清玄忍不住苦笑,但愿自己将来不会沦落到变成料理的程度吧?   很快,随着他的心念运转,指尖的鲜血无声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缕若有若无的月光念线。   波莱罗!   这一次,叶清玄肆无忌惮的将所有的压力全都丢给了钟塔,径直将《波莱罗》推进到了第九小节,转瞬间在耳边幻觉一般的轰鸣中,成千上万的月光念线从指尖扩散而出,无形无质,无色无形,比蛛丝还要纤细的念线随风飘荡,转瞬间便覆盖了大半个圣城。   叶清玄只觉得数不清的资讯向自己呼啸而来,几乎撑爆了他的脑袋。   慌不迭的,他赶忙将大部分的感知收回,只具现在广场上,千丝万缕的念线从天空中,大地上,墙壁的夹缝中延伸出来,交织成铺天盖地的巨大罗网。   不少教团中的人都察觉到叶清玄身上的隐秘波动,纷纷看了过来,但察觉到他领口的纹章时,便收回了视线,不再理会,只当他是现场的护卫人员了。   只不过,在千头万绪的讯息和一片混乱的感知中,叶清玄没有发现盖乌斯,却……终于找到了失踪许久的夏尔。   在人群的最中心,最密集的地方,无数虔诚的信徒里,神圣肃穆的氛围中,却有一颗老鼠屎坏了这锅好汤。   夏尔在踉踉跄跄地向前挤着,不顾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野猪突进,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过一下欸!大爷过一下啊,这位朋友你把腿收起来,大哥,麻烦抱一下孩子,诶,朋友,让一让,让一让……这谁家小孩儿啊,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大人麻烦管管啊。”   就像是有轨马车上推着小车卖劣质午餐的推销员一样,他跋山涉水,艰难无比地走向了广场正中央的命运石碑。   任何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千万不要在小长假的时候去什么热门旅游景点,否则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可夏尔却偏偏乐于作死,叶清玄只能感叹他充满勇气,顺带祈祷他不会被愤怒的信徒们打死。   可就在前进之中,夏尔却忽然之间摔了一个狗吃屎,连带着扑倒了身旁的消瘦人影。   那个看起来有些苍老的身影将浑身包裹在长袍里,带着兜帽,看不清面目。可他被夏尔压在地上,眼神就变得冰冷起来。   “啊,大爷,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夏尔赶忙爬起来,一把抓住想要抽身的大爷,将他从地上扶起:“大爷您别走啊,等等,我带您去看医生吧,您都这么大年纪了,万一出了什么茬子可怎么办?可别看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去年我听说一老头儿下台阶的时候摔了一跤,当天晚上你猜怎么找?脑溢血啦!”   老人被他纠缠着不放,愤怒地摆手:“松手!”   “好好好!”   夏尔尴尬地松开手,殷勤地为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知道触动了什么带扣,只听到咣当一声细微的声音。   啪!   一个手臂粗细的钢制古怪造物从老人长袍的袖子里掉下来,滚落在地。   “哎呀,不好意思。”   夏尔赶忙将它从地上捡起来,好奇地摆弄了一下:“您这是什么?新款的折叠拐杖?看上去质量不错诶,就是容易让人误会,长得跟炼金大师制作的暗杀弩一样,要不是没有扳机,我都被吓到啦哈哈哈哈!”   说着,他笑着拍了拍那个圆筒,然后在老人难看无比的脸色里,卡啪一下,一个疑似扳机的东西弹了出来。   “呃……”   夏尔愣住了,笑容变得僵硬起来:“这……”   “抓住他!”   狼笛在通讯频道里大喊:“别让他跑了!”   话音未落,那个老人掉头就跑,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在密集的人群中来回穿梭,转瞬间就跑出了数十米。   人群中几个埋伏的乐师赶忙追了过去,可是在人潮的阻挡之中,却追之不及。一路上不断地有人为他掩护,甚至挡在了追踪者的前面,眼看那个老人混入人群,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妈·的!你们行不行啊!”狼笛愤怒咆哮。   那个老人身上穿的长袍是教廷制式的服装,一旦混进人群里,根本就找不到了。   可就在一片混乱中,叶清玄忽然扑出,在人群的最边缘将一个貌不起扬的人按住——那是一个看起来和老人丝毫不同的年轻人,就连衣服都完全不同。   “别动!”   紧接着,叶清玄狠下辣手,瞬间就打碎了他的四肢关节,紧接着禁绝学派将他封印起来。就在挣扎之中,一张面具从他的脸上掉了下来,露出的赫然是那一张阴鸷苍老的面孔。   正是刚才那个老人。   可叶清玄在仔细打量、再三检查过之后,却皱起眉头。   “狼笛,这不是盖乌斯。”   “什么?!”   狼笛一愣。   很快,老人被静默机关带走了,骚乱迅速平息。   当然,夏尔手里的暗杀弩也被没收,不幸中的万幸是,幸亏没被再带走调查。   然后,狼笛便忍不住开始骂人了。   “妈·的,不是盖乌斯,我们逮了一个想要行刺阿斯加德大使的混蛋!理由竟然是血亲复仇!”狼笛怒吼:“他们氏族的争斗跑到圣城来解决个蛋啊!”   叶清玄听了,却忍不住叹息。   不论如何,寻找盖乌斯的黄金时间已经错过了。   教皇的布道即将结束,康斯坦丁即将在万众瞩目之下接受册封,到时候恐怕又要麻烦啦。   “哟!年轻人,发什么呆呢。”   不远处,马车顶上传来一个调侃的声音:“难道是钱不够,只买得起站票么?我这儿还有个空位呢!特等席,来不来?”   叶清玄抬头看去,不由得面色一窘。   赫然是赫尔墨斯阁下。   那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广场的外围,可马车的顶上却铺着羊绒地毯,放了两个看起来舒适无比的大沙发,中间还摆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放着几个酒杯和一桶冰好的酒。俨然就一副歌剧院包厢里的样子,惹来周围无数错愕的目光。   “来来来,我一个人看了半天忒无聊,陪我一起。”   赫尔墨斯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热情邀请。   “呃……”   -   -   “哇!命运石碑果然不同凡响!”   在人群之中,夏尔也终于挤到了石碑的前面,宛如牛皮糖一般贴在石碑上,惊声赞叹:“这个手感,这个材质,真是绝啦。嘿,哥们,你看这个作用,果然是教团,大手笔!”   周围的人群里,朝圣者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是一个土包子。”   不管其他人的鄙夷眼神,夏尔兴致勃勃地蹲在石碑前面,搓着手,观摩起了上面的碑文,可是很快,神情就疑惑起来,忍不住拽过身旁的人:   “哥们,不会是我搞错了吧?‘他问,“这个真的是命运石碑?”   “对啊。”   信徒不耐烦的皱眉:“怎么了?”   “真的?”夏尔困惑地挠着头:“怎么我感觉……上面的乐章……很简单的样子?”   “呵呵,朋友你真有意思。”   那信徒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了,只是心中腹诽:吹吧!你就吹吧!反正吹破天也不用上税。   可夏尔却没有在乎他的嘲弄神情,反而跃跃欲试的双手虚按,尝试着演奏起石碑上的乐章。   “这就是《命运》?”   他轻声呢喃,那一瞬间,心中却莫名的觉得有些恐慌,好像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自己却没有做好准备。   他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甩掉那种奇怪的感觉,全神贯注地按落。   于是,肃冷的琴声从他指尖响起。   首先,是三道宛如大地动荡的高亢声音,从他的胸腔之中响起,宛如心跳声都被这看似简单的旋律。   他只觉得头颅仿佛被金属的铁锤敲打,带来了深刻的剧痛,痛入骨髓。   是命运!   真的是命运……   ——命运在敲门!   而就在他身后的高台之上,教皇似有察觉,困惑地望向广场的中心,发现了夏尔尝试演奏命运的样子,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像是看着以往那些不自量力的年轻人一样。   命运的微弱琴声被无数信徒狂热的欢呼声所淹没了。   在无数信徒的呼喊声中,教皇抬起手,在万众欢呼之中结束了自己的布道。   但是,他却没有像是往年一样转身离去,而是停留在那高台之上,微微抬起头,向朝圣者们示意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在高台之下,那些或是了然或是疑惑的眼神中,教皇抬起手,肃然宣告:   “在今天的这个神圣日子之中,此处的,除了我和你们之外,还有一位沐浴了神之恩德,坚守神之美荣的义人!   为了表彰他圣城做出的绝大贡献,我将为他颁发枢机主教的冠冕,以告慰他的虔诚!   也告诉天下虔诚的人,那些遵从义理、奉行神之旨意的人,倘若你们荣耀了神明,神明也必将会有福报赐予你们!”   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起,   在宛如雷鸣的喧嚣中,身披赤红色教袍的康斯坦丁迈上了台阶,一步步的走向了最巅峰。而在人群中,静默机关也紧张到了极限,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监看着周围的一切。   狼笛擦了把额头的汗水,似乎是紧张,环顾着四周,忍不住喘息。   时间变得如此漫长,却又如此的迅捷。   很快,康斯坦丁便踏上了高台,恭谨地向教皇行礼,拜倒那威严的教袍前方。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见到了这位圣城的核心,神在世间唯一的代行者,赤之王,掌管着人类灵魂和归宿的皇帝。(~^~) 第四百七十九章 命运   “康斯坦丁,今日我将神的恩典赐予你。”   教皇将手中藏青色的圣带捧起。   那是宛如长巾一般的配饰,上面精巧而细密地以青金丝线刺绣着经文,带着难言的庄严意味,乃是一切圣秩的象征。   他将圣带放在康斯坦丁抬起的双手中,“心怀敬畏吧,你的奉献和牺牲,已然被铭记在神明的宝座之上。”   于是,他康斯坦丁敬畏地低下头,恭谨地将圣带挂在自己的双肩之上,肃声回应:   “——得蒙恩典,不胜感激。”   至此,在高台之下,前来观礼的使官和贵族们忍不住长叹一声:圣城再度多出了一位实权的枢机主教,而革命军恐怕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吧……   以后,恐怕要多事了。   -   而就在人群之外,跟着瞎紧张了半天的叶清玄也松了口气,心神安定下来。   看来,盖乌斯确实是没来了。   “怎么啦?一副见鬼的样子。”   赫尔墨斯喝着酒,撇了他一眼,然后指向了高台:“话说,我好些日子没出门了,这是什么情况?   从刚才开始起,我就有点看不懂啊。革命军和圣城什么时候变成好兄弟,准备狼狈为奸了?”   “老板你还不知道么?”叶清玄一愣,“革命军的副统领康斯坦丁投靠圣城了,我以为你会认识他呢。”   “康斯坦丁?”   老板愣住了:“副统领?投靠?圣城?”   他的神情透露出一种古怪的困惑。   旋即,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了,大笑,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话,目睹了有史以来最滑稽的幽默剧。   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笑得令叶清玄分外不安。   “叶清玄,我认识他,可他不是康斯坦丁啊。”   赫尔墨斯拍着桌子,几乎快要笑出眼泪来:“革命军从一开始就是独裁,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副统领!那些代替革命军抛头露面的,只不过是由替身死士所扮演的假货罢了……你们,你们……噗哈哈哈……你们该不会真的相信了吧?果然,人类真是有趣啊,哈哈哈哈……”   叶清玄呆滞地看着他,看着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却有些反应不过来。   终于,他听懂了赫尔墨斯的话,可是却忍不住遍体生寒。   “不是康斯坦丁?”   他僵硬地抬头,看向高台上那个沐浴在所有信众欢呼中的人:“那他究竟是谁?”   “还能是谁?”   赫尔墨斯拍着手,为这一场绝佳的讽刺剧情献上掌声,语气就变得戏虐又嘲弄:“被你们册封为枢机主教的,当然是那位卑鄙的叛逃者,圣城的心腹大患,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想要杀掉他的野心家啊。   只不过,很多人都称他为……”   “——伟大的盖乌斯殿下!”   那一瞬间,叶清玄如遭雷殛。   他已经来不及犹豫,从椅子上跳起,望向了高台之下:   “狼笛!!!”   -   -   也是在那一瞬间,盖乌斯展开双臂,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   在那种神圣的光芒之下,仿佛真的有神明的福报降临在他的身上了,令他看上去如此威严、如此圣洁,如此的令人敬畏。   他低下头,凝视着人群,可视线却落在了广场的中心。   那醉心在乐章之中的年轻人。   于是他听到了,那沉重而悲凉的钢琴声。   那并非是乐师对以太的役使,而仅仅是纯粹的演奏而已。就像是无数酒馆和庆典之中,在万众欢呼时,所献上的交响。   只不过,这交响太过的肃冷而高远,不似是人类所能欣赏的节拍,而是神明为这世上唯一的真理所谱写出的乐章。   命运。   这是命运……   “夏尔,你果然领悟到了啊。”   康斯坦丁,不,盖乌斯垂下眼瞳,轻声叹息:“只是,抛去了表象之后,所谓的《命运》又如何变成这样一幅空壳呢?”   而夏尔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   他听不见一切的声音,他已然沉醉在那疯狂的旋律之中。   就像是灵魂的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在推动着他,令他沉醉在着演奏之中,令他以令人吃惊的速度自生涩至娴熟,到最后,将那旋律变做了本能。   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剧痛从头颅的最深处泛起,宛如刀锋在切裂着意志和灵魂一样,要撕裂他以区区十几年所制造出来的躯壳,向着世界展露出他灵魂的本质。   在黑暗里,它跃跃欲试,它即将苏醒。   它迫不及待地想要再这个世界上重生。   夏尔只觉得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从那个渺小的躯壳中超脱而出,明明身在此处,却仿佛迈入见到了另一个次元之中。   他从狭隘的五官感受中得到了寄托。   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色彩,听到了物质与意志碰撞所产生的回声,嗅到了悲苦和欣喜的味道。伸手触摸,便仿佛抚摸在了万里之外的大地上。心灵运转,便可以升上天空,与群星为伴。   在那里,有一座虚幻而神圣的城池高悬,无数圣灵沉眠。   而只要低下头,便可以看到无尽的深渊,阴暗中无数暗影蠕动着,睁开千百只眼睛,威严可怖。   肃冷而漠然的月光丝丝缕缕的萦绕在两者之间,似有却无形,似无却有质。   他看到上无数破碎的世界徘徊在三者之间,被那澎湃的引力所吸引,化作了耀眼的群星。   而就在群星之后,某个无形物质难以形容的虚影隐隐浮现。   那是一个庞大的漩涡。   流出了一切,又毁灭了一切。   仿佛包含着无尽的奥秘,又像是一片空虚,容不得任何东西存在。   那是万物的本质,一切的源泉与归宿。   大源!   剧烈的痛苦不能阻挡他,他沉醉在这惊世骇俗的演奏之中。   ——他化身为以太,终于得以窥见了这世界的本质!   痛苦在燃烧着,击溃了意志的封锁,宛如铁锤在敲打着灵魂,重新缔造他的一切。   它撕裂了筋肉间的隔膜、骨骼上的纹路、血液中的软弱,然后将它们推入了虚无的火炉中,重新铸造出了新的一切。   他在这演奏之中渐渐的死去。   可新的他却从这灰烬之中重生。   它是钥匙,等待了漫长的岁月,终于开启了这尘封在他身体中的锁,释放出了被束缚的本质,令他得以重获新生。   于是,他将痛苦和喜悦融入了指尖,在这演奏之中,将旋律推向了最高潮。   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年轻人手中所迸发的威严旋律。   第一次的,在这纯粹的演奏之中,夏尔将其本质演奏而出,哪怕未曾呼应任何以太,不存在任何的乐理。   可是却有前所未有的灵性从那旋律中酝酿而出。   在场的所有乐师,不,圣城,甚至整个世界上的乐师都感觉到了一阵本能的颤栗。他们如临大敌的凝望向人群的最深处,看到了石碑之下那痴狂演奏的年轻人。   就像是看到了世界崩塌在了眼前。   自圣城建立以来,首次有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这可怕的旋律演奏而出。   哪怕是亨德尔也克制不住自己心底的那一份错愕和……杀意。   那可是《命运》!   纵使没有任何以太波动,感觉不到任何乐理构建,甚至连一个音符的力量都没有涌现,但谁又敢断言那乐章究竟会带来什么可怕的变化。   这里可是圣城!   只要命运的余波稍微泄露一丝一毫,便足以将这整个广场上的所有人都碾成粉碎!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犹豫着,是否要在出手,将这旋律给打断!   然后,他们便无需再挣扎或者犹豫了。   因为那旋律已经行进至了巅峰,迸发出令灵魂和意志为止震颤的旋律。   在这一瞬间,命运降临了!   -   起初,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世界为之凝固了。   紧接着,绝大的恐惧降临了。   无数人,于此时此刻,发出了宛如凝结成实质的悲鸣。   那悲鸣声汇聚在同一处,化作了同一个音符,尖锐地刺痛了每一张耳膜,击溃着每个人的理智,令他们沉入到了最深沉的黑暗中。   绝望的尖叫和咆哮声扩散开来,每一个人的心神都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所击溃,意志支离破碎,只剩下这木的肉体在这冰冷的世界上沉沦。   那一瞬间,未曾有人意识到:   ——或许,是命运令这个世界发生了改变。   而当夏尔从沉醉中惊醒,茫然环顾周围的一切时,只看到一张张惨白的面孔。   他错愕回首,顺着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高台之上。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从高台上坠落下来的身影。   那是一抹已经黯淡了的红。   就像是干涸的血色。   坠落的时间是如此的短暂,可落在地上发出的低沉回响却如此的令人恐惧。人群不由自主的后退,惊慌地哭喊着。   夏尔愣住了,仿佛明白了什么,发疯一样地冲上了前去。   于是,他看到了血色。   在血色中,一袭被染红的庄严红衣。   威严的冠冕落在地上,破碎扭曲,弹动翻滚着,停在了他的脚边,发出了清脆又低沉的回声。宛如悲剧诞生之后所迸发的袅袅余音。   在血泊中,那个曾经还是人形的东西已经彻底扭曲成了一团,血肉模糊。   无需多余的语言描述,任何人变成这样一幅摸样,都断然再无生存的可能性。   那是一具尸体。   而就在尸体的后背上,插着一柄漆黑的匕首。   神迹没有发生,复活也没有降临,任何一切的防备都没有排场了用场。只是如此简单的从背后一刺,便简单的死去了。   简单到令人无法反驳,留存不了任何令人喘息的侥幸。   他死了。   夏尔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颤颤巍巍地,走上了前去,伸手,想要探死者的鼻息,可得到的却是一片冰冷。   可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敢相信……   伟大的教皇陛下,众生灵魂的掌管者,神在世间的唯一代理人。   赤之王,就这么简单的,死了?   他如遭雷殛,踉跄后退,艰难地抬起头,仰望……仰望着那个高台之上,俯瞰着这一切的老人。   他依旧沐浴在神圣的光辉中,宛如从圣典中走出的义人。   “为什么?”   他轻声呢喃,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他尖叫,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康斯坦丁先生,这是为什么啊!!!”   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盖乌斯收回了视线。   他只是凝视着天空,伸手在胸前划下神圣的徽章。   “我将充盈这灵魂的河水,使其奔流不息。”   他闭上眼睛,轻声呢喃:   “为了你,我的主,为了你。”   -   -   “抓住他!!!”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名枢机主教。他怒视着狼笛:“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抓住那个该死的家伙!”   瞬息间,数十道黑影从广场上的混乱人群中冲了出来,扑向台上。   惊心动魄的宏伟乐章从半空中浮现,各色不同的旋律在瞬息间迸发。亨德尔面现震怒,双眼赤红,在他的手中,支撑着身体的拐杖寸寸崩裂,从其中浮现出一道炽热的光芒。   这才是那一支拐杖的正体。   被赋予圣徒之名,以《弥赛亚》之乐章所造就的神器。   从来未曾有人能够透过那光芒窥见它的本质,也无法描述它的形状和摸样,就在他出现在亨德尔手中的瞬间,敲落在大地上。   恐怖的震动向四周席卷。   被浇筑成一块的钢铁城市也在这难以言喻的撼动之下震颤起来,迸发出驯服的铮鸣之音。那肃冷而威严的巨响横扫,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击溃了所有人的心志,令混乱的朝圣者们拜倒在地上,不由自主地颤栗着。   除非允许,一切乐章效果都在此刻被彻底的击溃。   因为神所许诺的救世主在这恐怖的巨响中,仿佛就此降临在大地之上。   ——他来的日子,谁能当得起呢?他显现的时候,谁能立得住呢?   因为他如炼金之人的火。   如漂布之人的碱。   在圣城之中,千百座高塔同时迸发出应和的回声,汇聚在同一处,在以太之海中炸开,瞬间演化出一个恐怖的漩涡。   那漩涡贯穿了以太界和物质界,打通了一条庞大的出口,令以太界深处的宏伟城池大放光明,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圣物陈列室中,那一把暗金色的重剑震颤着,长吟不休。   天国之门,与此地显现!   无尽光辉。   此时此刻,天上天下,尽数被圣洁的光芒所覆盖,层层的束缚锁向了高台之上,封闭了四面八方,以震怒之势降下足以毁灭人间的雷霆惩戒。   而比他更快的,则是狼笛。   在叶清玄咆哮的瞬间,他便动了。   瞬息间,无数兽性从他的意识中分裂而出,幻化成如有实质的狼群。那结合了要素之后的银辉狼群数量不可思议。   成百,上前,上万……   狼笛的身体在瞬间崩溃,消散,一步便跨域了千百步的距离,再度闪现,紧接着,毫不犹豫,狠下辣手!   在他身后,狼首神人的虚影浮现,手中的金杖砸落,瞬息间,便击溃了层层防御,在敌人的身上掏出一个大洞。   血色喷涌,洒在了那些主教和贵族们的脸上。   他们呆滞地凝视着眼神肃冷的狼笛,还有胸前被掏出了一个大洞的……亨德尔!   谁都没有预料到,静默机关中的核心成员,狼笛,竟然在这一瞬间,对圣徒亨德尔狠下辣手。紧接着,成百上千的狼群从虚空中涌现,将飞向高台的攻击尽数拦截,然后在下一瞬,便撕碎了那十几道身影。   血雨从空中泼洒而下,将银狼们染成了赤红。   天国之门消散了。   神器·弥赛亚之杖的光芒黯淡,从亨德尔的手中落下,当啷坠地。   亨德尔呆滞地低下头,看着从胸前穿出的手掌。   那手掌的五指缓缓合拢,捏碎了其中的心脏,血水滴落。   于是,他终于接受了现实,回过头,凝视着狼笛。   “为什么?”他大口地呕出鲜血,艰难发问。   “这不是一目了然么?大人。”   狼笛轻声叹息:“我就是那个奸细啊。”   亨德尔艰难地笑了起来,满是自嘲和苦涩。   他看着狼笛的面孔,又看向了他身后那狼头人身的神像幻影。   “原来你瞒了我这么久啊……”   此时此刻,狼笛所展现的,是远超出寻常权杖不知道多少倍的可怕力量。   谁都没有想到,那个传说中最弱的权杖,竟然隐藏的这么深。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堪造就,融合的只不过是最下位的野兽要素。   可这根本不是什么野兽的要素,而是远超出其他上位要素的东西,几乎可以称之为神性要素的存在。   他以胡狼、死亡和冥府所凝聚而成的崭新权杖……   ——阿努比斯!   “没想到,竟然是死在自己的接班人手里。”   亨德尔最后勉强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倒地。   他死了。   而在混乱的广场上,狂奔的叶清玄疲惫的停下脚步。   晚了。   终究是晚了。   在赫尔墨斯揭露出盖乌斯的真面目瞬间,他最先想明白的不是盖乌斯究竟想要干什么,而是狼笛……(~^~) 第四百八十章 世界照常运转   他早该想到的。   除了狼笛只对自己展现过的诡异穿界能力之外,还有谁拥有将囚徒悄无声息从审判之塔凭空转移走?   除了他借口为群狼栖身的仓库之外,圣城又还有哪个地方能容得下十几个囚徒存身,躲避风头的地方?   除了他之外,又还有谁能够源源不断地为革命军提供静默机关的线索?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发现自己在会场之后如此紧张,不惜多此一举,以康斯坦丁的请求将他的视线调离,令他分心他顾,无从仔细思索、分辨哪些他们一直以来的蛛丝马迹?   只有狼笛。   只有狼笛而已。   “为什么?”   他凝视着踩在亨德尔的尸体,抬头,便看到血泊中面无表情的狼笛:“你不是巴赫先生的学生么!狼笛!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狼笛听到了他的声音,抬头,像是对他笑了笑,那笑容疲惫又复杂。   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说道:   “有机会的话,替我向老师道歉吧。”   通讯切断了。   狼笛回首,凝视着被群狼挟持的众多枢机主教和王公贵族们,凝视着那一张张惨白的面孔,露出笑容。   “做个交易吧。”   他说:“我向大源起誓,你们放盖乌斯先生离开,我不杀你们。”   在群狼的包围之中,所有人的面色都难看了起来。   枢机主教们互相凝视着,眼神阴沉。   毫无疑问,现在的情况绝对属于最恶劣的那种。   形势比人强。   现在教皇陛下已经死了。   倘若狼笛再狠下辣手的话,那么圣城毫无疑问将会彻底被摧毁。在这里的都是老练的政治家与商人,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暂时的认输没什么可耻的。   但,谁来低头?   在沉默中,终于有人走了出来来,苍老的枢机主教叹息:“我老了,已经没什么用了,这个保证就让我来吧。”   狼笛笑了笑:“放心,我会遵守约定。”   “不,你们不需要向他妥协。”   在混乱中,叶清玄的声音响起。   群狼回首,眼眸碧绿,仿佛鬼火燃烧,那是不折不扣的杀意。倘若叶清玄再踏前一步的话,就会将他杀死再此处。   “叶子,不要逼我。”   狼笛叹息:“圣城中,我唯独不想跟你动手。”   “可惜,你没得选。”   叶清玄伫立在群狼之外,并没有踏前,而是……闭上了眼睛。   ——梦寐之境!   那一瞬间,寂静突如其来的降临。   整个中央广场,瞬间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中,群狼迅速震颤起来,连续的消散,到最后只剩下狼笛身后阿努比斯的虚影怒吼,硬扛着寂静之梦的侵蚀,固执地不肯消散。   哪怕是权杖级的力量,在这可怕的静默之中,也难以保持自身的完整!   “保护殿下!”   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护卫们拔刀,扑向了狼笛:“保护大人!”   在场的公卿贵人和主教们身边,常年都有寸步不离的武士和乐师保护,哪怕现在乐师们排不上用场,可却有了武士们的发挥余地!   更况且,这些武士们或多或少都经过了圣咏手术的改造,将自己的肢体或者骨骼、内脏替换成了某种仿照妖魔或者机械所开发出的人工内脏,瞬息间爆发出的力量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就在狼笛被寂静之梦压制的瞬间,人群中就有数道黑影呼啸而出,扑向了狼笛,转瞬间便来到了他的面前。   可狼笛,却依旧在看着叶清玄。   “这是你最新掌握的龙眠结界吧?”   他轻声呢喃,露出苦涩的笑容:“不愧是号称归墟雏形的棘手东西。”   轰!   下一瞬间,巨响飙升而起。   瞬息间的交错,谁都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可当那一瞬间过去的时候,所有人只看到冲在最前面的武者胸前炸开了一个大洞。合金化的骨骼已经扭曲,内脏如泥一般从伤口中流出。   狼笛的袖子已经炸裂了,在瞬间膨胀的肌肉之下。   他的手臂已经变成了青黑色,带着一种令人颤栗的金属色泽,仿佛瞬间化作了妖魔。在那手掌上,不知何时已经套上了一只青金打造的指虎。   隔着那一具到死都不可置信的尸体,狼笛凝视着叶清玄,露出一丝微笑:   “——只不过,你以为我会对你这招没有防备么?”   轰!   巨响再一次迸发。   这一次,他们终于看清了。   那是狼笛在挥拳。   挥拳之时,击破了空气,便迸发出如雷一般的巨响。   又是一个人的头颅被暴戾的砸成了粉碎。   面对着众多武士的围攻,狼笛不进反退,一步跨前,挤入了那浑身覆盖着铁甲的武士怀中,紧接着,骨骼破裂的声音响起,铁甲带着手臂一同被这段了,重剑脱手,落入了狼笛的掌中。   狼笛如飞鸟一般踩着尸体跃起,重剑破风,向下劈斩而出。   在凄厉的尖啸中,钢铁摩擦的火花飞迸。面前的敌人已经被从头到尾的切成了两段,向着两侧倒下。   而在飞扬的血色中,狼笛被染红的面孔已经向着叶清玄冲来。   只是瞬间,叶清玄便感觉到自己的视角猛然下沉了。   紧接着,腹部的剧痛才迟来的传入脑中。   那戴着指虎的拳头毫不留情地锤在了他的小腹上,不,已经是留手过了,否则叶清玄现在便不会倒飞而出,已经被彻底的打断。   而狼笛的身影却如影随形的追来,右腿抬起,向着叶清玄抽下。   叶清玄只来得及抬起双臂,挡在面目之前。   嘭!   他感觉一辆疾驰的马车撞在了自己的身体上,向后倒飞的身体被砸落在地,巨大的震荡中,叶清玄忍不住有一种呕吐的冲动,可喉咙里翻涌的,却是血的猩甜味。   紧接着,他的头发被狼笛拽了起来,举至面前。   “来,我教你个乖。”   狼笛露出了带血的笑容,“底牌被叫做底牌,便是说明:它有弱点存在,任何底牌都是。   能够翻盘的同时,必然也存在着被敌人翻盘的可能。   尤其是这一招,在遇到肉搏能力比你强出十倍以上的敌人时,千万不要自暴弱点……”   紧接着,一拳!   嘭!   叶清玄眼前一黑,落在地上,毫无反抗能力。   狼笛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反而越发的暴戾,这已经不是纯粹的对决,而是暴戾的殴打和蹂躏。叶清玄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丢进了炼钢厂的熔炉之中,浑身不断地传来火烧一般的剧痛。   耳边,狼笛的沙哑声音还在继续。   “你知道么?我原来啊,是被狼养大的孩子。”   卡啪!   他娴熟地拆掉了叶清玄的手臂,激起一声惨叫:“在十年前,我十四岁,是整个迦南地最强的角斗士。”   嘭!   他头也不会地向后打出一拳,闷响中,身后敌人的心脏爆裂,五官渗血,倒地。   “自从七年前,我注射了狼血之后,便再没有跟人动过手了,因为……我很难掌握好分寸。如果弄痛你的话,抱歉。”   他说,“只要你认输,我就停下来。”   嘭!   叶清玄低下头,吐出了破碎的牙齿,骂了一句脏话。   狼笛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起没有戴指虎的左手,握拳,砸在叶清玄的后脑勺上。巨大的震荡令他的神智彻底恍惚,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隔着颅骨施加的震荡会令乐师的意识彻底陷入空白,搞不好的话,甚至会彻底破坏脑组织。   终于,梦寐之境彻底崩溃。   龙眠结界消失无踪,在阿努比斯的召唤之下,群狼从虚空中再度走出,当场将几个在护卫的掩护下逃亡的贵族分尸。   丢下手中勉强维持清醒的叶清玄,狼笛回头,向着面色铁青的主教们露出笑容:“现在,不妨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如何?”   苍老的枢机主教沉默片刻,叹息:   “放他们走,我会为此负责。”   什么事情,一旦有人背锅,就会变得无比轻松简单。   从古到今,从东方到西方,不论是人类还是妖魔,都是这样。   很快,人群迅速地让开一条路。   盖乌斯踏着血水,从容地从高台上走下,迎着那些充满杀意和憎恨的眼神,从容微笑。   “时间比预想的早,事态比预想的糟。”   狼笛看了一眼远处倒地的叶清玄,“本来不想让他打岔,结果还是没想到……”   “不怪你。”   盖乌斯摇头,“可能是某些喜欢看热闹的老朋友想要给我添一些乱子吧。”   在广场尽头的马车上,赫尔墨斯不知何时已经离去,消失无踪。   狼笛不顾远处集结而来的军团,只是看着盖乌斯:“圣城肯定要张开结界,我得去预定的地方先做准备。等你们到了,就立刻走。”   “这样很好。”   盖乌斯颔首,“先带我离开这里吧,之后另外会有人保护我的。”   狼笛点头,拉住了盖乌斯的手,向前跨出一步。   银光瞬间跨界远遁,消失无踪。   广场之上,一片狼藉。   在铁靴和石板摩擦的轰鸣中,迟来的军团终于冲上了广场,将秩序迅速的稳定下来。可在圣城中,却此起彼伏地传来了巨响和轰鸣,浓厚的黑色烟雾不断地冲天而起,将天空涂抹成了漆黑。   明明在烈日之下,可圣城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戍卫军团中央总部遭到了袭击,伤亡不明。”   “指挥官威尔逊公爵遭遇刺杀,目前身受重创,正在抢救之中……”   “中央水务系统遭遇了入侵,我们在饮用水的管道中发现了大量的毒素,目前正在组织人手进行净化。”   “教皇宫内部发生了数次大爆炸,具体情况不明。”   “圣轮法院遭遇袭击,情况不明。”   ……   一连串的噩耗不断传来,六神无主的贵族们吓的脸色惨白,刚刚脱离险境的主教们顿时也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中陷入混乱。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   圣赦部遭受的破坏最为严重,已经有六名重要官员确定死亡,主事的大主教气得七窍生烟:“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被革命军渗透进来了?!静默机关的保密工作为什么没有发挥效果?!难道我们每年投入了这么多的物资和人力都是在给革命军运输补给么!”   静默机关的副手脸色铁青,沉默不语。   现在圣徒亨德尔已经死在叛徒狼笛的手中,不用说这么多年静默机关已经被人家渗透了个底儿掉,说不定人家连自己每天穿什么颜色的裤衩儿都一清二楚!   目前圣城支部已经彻底陷入瘫痪了,想要重建还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这么多年来,革命军看似节节败退,潜伏在暗中还不知道究竟积蓄了多大的力量,如今一朝爆发出来,取得了如此可怕的成果。   如今看来,远在新世界的殖民地恐怕已经彻底陷落了,革命军已经从原本心腹大患的程度上升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在混乱之中,忽然有镇定的声音响起。   “请诸位迅速回归自己的岗位,以确保各个机构能够再度重新工作。”   苍老的卢多维克排众而出,睁开了浑浊地眼瞳:“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追击叛徒康斯坦丁……不,追击盖乌斯,一定不能让他逃走!”   “卢多维克大主教所言是极!”   云楼庆舒也颔首称赞:“云楼城愿意提供麾下所有人手和物资,帮助圣城重建秩序。”   在枢机主教之中,接连有几名原先沉默的主教都占了出来,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卢多维克的这边。   直到此时,那些贵族和诸国的使馆们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圣城一心修士会已经把持了圣城大部分的权利。而就在教皇身死之后,他们更是顺势接管了绝大部分机构。   短短半分钟之内,圣城可以说已经落入了这群苍老修士们的手中。   往日貌不起扬的苦修士集会,此时竟然出乎预料的在教皇陨落而出现的权力空白中崛起,而且似乎……早有准备?   这是巧合?   还是说……   “如今圣城之内一片混乱,为了避免损失进一步加剧,在下一任教皇陛下从枢机主教中遴选而出之前,圣座一心修士会暂时统摄教团一应事物。”   卢多维克淡淡地说道:“希望诸国也能够进行必要的配合,早日平息这一场动乱。”   在人群中,反应快的人已经开始见风使舵:“如今看来,能够有一心修士会承担起这个巨大的风险,真是诸国之幸。在下一定鼎力支持,不会让卢多维克先生失望的。”   妈·的,谄媚货色!   反应慢了一拍的人心里开始腹诽,可身体却很老实,嘴上都不落人后,纷纷表示接下来会全力配合。   当然,也有不识时务,想要站出来表示反对的人。   只不过胆敢这样做的傻帽已经被大部分人在心里判处死刑。同时在心中祈祷,但愿今晚或者明天的‘革命军袭击’中不会牵连到自己。   大势所趋。   面对着众人的支持,卢多维克的苍老面容上露出一丝微笑。   “很好,如果有了各位的支持,这个世界定然能够早日恢复运转。”   没有了赤之王,世界也依旧可以照常运转。   这一次,是在圣座一心修士会的控制之下。 第四百八十一章 过去的秘密   “似乎每次在最关键的时候,你的朋友总会狠狠地捅你一刀。”   在隐蔽的安全屋之内,萝拉俯瞰着狼狈的叶清玄,幸灾乐祸:“盖文那次是这样,现在这次还是这样。   我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考虑一下自己的择友观念是不是出了问题。”   “……”   “是谁跟我说一旦有事儿跑的比谁都快的?这一次如果不是我留心回去看的话,你可就……呵呵呵……”   在床上,叶清玄浑身涂抹着厚厚地一层油膏,散发着浓郁刺鼻的药味,双手上还注射着药剂。   明明是濒死的程度,苟延残喘,呼吸却平稳而正常,乌青的双眼之下却毫无黯淡和混乱,只有一片冷静。   “风凉话说够了,就赶快办正事吧。”   他艰难地伸出手,声音嘶哑:   “东西拿来。”   眼看他不思悔改的样子,萝拉冷哼了一声,从怀中丢出了一个圣徽:“亏你想象力足够丰富,让一个妖魔帮你保管这个东西。”   那个纯银铸就的圣徽光是在她的手中便发出嗤嗤作响的声音,明显每时每刻都在对她造成着伤害。   可握在叶清玄手中,却有隐隐的光芒亮起,淤青却迅速消散开来。   “等等,我出去你再用,不要波及到我。”   丢掉那个东西之后,萝拉就像是躲避害虫一样走向门外。   在叶清玄的手中,纯银的圣徽上所铭刻的是圣咏学派的治愈乐章,而且还是最高级的那种,号称只要不死,还有一个口气就绝对能够抢救回来的强效乐章。   光是这一枚一次性的圣徽,在黑市上就能够贩卖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可怕价格。   毕竟,可是代表着一条性命的珍贵炼金装备。   哪怕是关上门,萝拉也依旧能够感觉到如芒在背的针刺感。她又向外走出几步。饶是如此,她依旧能够感应到,令她不爽至极的气息降临在密室之中。   然后,掀起了令她都始料未及的庞大以太波澜。   转瞬之间,她便感觉到以太之海中迸发出了轰鸣的旋律,恐怖的浪潮席卷向了四面八法,拉扯着海量的以太汇聚进了其中。   那绝对不是叶清玄能够达到的程度,而是远超他能力数倍之外的可怕范畴。   神圣之光从以太之中酝酿而出,那炽烈的光芒已经超出了萝拉所预料的范围,隔着两层墙壁,十几米的距离,依旧令萝拉感觉到了一阵灼烧感。   就连呼吸都像是在咀嚼着刀片和针头。   如果不是那个鬼玩意是萝拉亲自收购的话,她都会怀疑是哪个圣咏派系出身的大师在这里亲自为叶清玄进行治疗。   所幸,那力量来的快,去的也快。   很快,推门的声音响起。   在她错愕的眼神中,完好无损的叶清玄从门后走出。   尽管身上还残留着浓厚的药味,可身体却已经完全复原,甚至找不到丝毫的细微伤口。   刚刚那个骨骼断裂了十几根、浑身乌青、半个肺都失去功能的家伙,现在却完好无缺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吃什么药了?”萝拉目瞪口呆:“恢复的这么快!”   哪怕是经过了治疗,一般人也只不过是平稳地度过了危险期而已,哪里有像是叶清玄这样,直接满血复活,像是换了一具身体一样!   “狼笛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忘记取消掉静默机关给我的钟塔加持。”   叶清玄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弹指,便迸发出宛如实质的以太光芒:“别忘了,我现在姑且还算是个大师呢。”   萝拉皱眉:“你打算搞什么幺蛾子?叶清玄,你已经在这件事里牵涉太深了。”   “所以才必须将盖乌斯抓回来。”   叶清玄的回答斩钉截铁:“如果盖乌斯没有被抓回来的话,那么圣城必然需要一个人来背锅……你觉得到时候我和夏尔会好到哪里去么?”   萝拉沉默。   “真是狼狈啊,竟然被恨恨地摆了一道。”叶清玄扭了一下脖子:“怎么也要连本带利地把账要回来才行。”   “我要事先说明,虽然我很乐意干掉巴赫的学生,但我残废了这么多年,不是那个家伙的对手。”   萝拉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还是说,你觉得你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狼笛确实给了我一个惨痛的教训。”   叶清玄反问:“我什么时候和敌人正面对决过?我不是一直靠着卑鄙下流混饭吃的么?干嘛要跟他一个权杖乐师正面对打?”   “……”   萝拉无语,只能摇头:“现在已经大半个小时了,你确定还追的上?”   “追的上。”   叶清玄抬手,在指尖,唯一不曾愈合的伤口中,有黯淡而纤细的月光念线,不知延伸向了何方。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打的这么狼狈这么惨……”   他凝视着指尖的念线,笑容冰冷:“幸好,流了那么多血,没有被浪费掉。说什么才好呢?不愧是革命军的统领,胆子比我想象得还要大……”   “——盖乌斯没有走,他还在圣城之中。”   -   -   混乱的巨响接连不断的从远方传来,街道上传来了尖叫的声音,人群混乱的奔跑。   寂静的审判之塔,一片残垣断壁中,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伫立。   在被革命军袭击之后,所有罪犯便被转移到了其他监狱里,这里已经被临时废弃。根据计划,一个月后会有新的施工队来到这里。   可现在,这里只有一片废墟。   原本这里还有守卫看守,可当混乱扩大开来的时候,守卫们都已经被紧急的调离。   到最后,一片萧索中,断塔的台阶上,竟然之剩下孤独的老人。他披着斗篷,坐在台阶上,沉默地抽着烟斗,眼瞳凝视着远方升起的黑色阴云。   直到一把锋锐的匕首顶在了自己的后心上。   “没想到最先找到我的是你啊,夏尔。”   盖乌斯放下手中的烟斗,叹息着举起双手。   “其实你早就想到了吧?康斯坦丁先生。”夏尔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干嘛做出这一副惊愕的样子来呢。”   在他握着匕首的手背上,一根虚无缥缈的水汽念线消散在了风中。   《波莱罗》。   不止是有叶清玄一个人将自己的念线寄托在了盖乌斯身上,夏尔甚至要更早,而且,对于这篇乐章,他远比叶清玄所想的要更擅长。   “你来问我为什么会做那种事情么?”盖乌斯缓缓地转过身,凝视着身后的年轻人。   夏尔沉默着,便露出自嘲地笑容。   “本来想问的,但现在问,似乎也没有意义了。”   他缓缓摇头:“我原本觉得你有苦衷。哪怕是做卧底,也会为你觉得可惜。但现在看来,我应该把可惜留给自己。”   “最好笑的地方,其实就在这里呀,夏尔。”   盖乌斯看着他:“活着的时候,总有很多时候需要演戏。你演戏,我演戏,大家都在演戏……久而久之,就会沉醉在自我编制的戏剧里。   抱歉,骗了你。”   他道歉了。   可夏尔却毫无任何释然和愉快,反而想笑:“道歉?你留在这里,只想跟你的替罪羊说这种东西么?好歹再说一点什么啊,先生。”   他的语气转冷了:“说一些我心甘情愿为你背黑锅的话,让我像过去那样相信你。”   “你料错了一件事,夏尔。”   盖乌斯摇头,轻声说:“我留在这里等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让你去做我的替罪羊,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谁的替罪羊都不需要做。   你本可以正大光明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不需要向任何人低……”   他的声音被夏尔打断了。   “隔夜的鸡汤味儿已经坏掉啦,先生,我都要吐了。能不能换点别的?”   他的笑容消散了,神情中浮现了前所未有的冷漠:   “三分钟之后,叶子大概就会来到这里。有可能的话,我不想让他看到你的尸体。所以,说点让我心甘情愿放下刀的话吧。”   盖乌斯低头,凝视着颈间的匕首,匕首切裂了脖颈的皮肤,一丝丝黯淡的血色从伤口中侵了出来。   “夏尔,你从来没有对自己的身世疑惑过么?”   他叹息着,忽地轻声问:“你应该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体会到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你和凡人是不一样的。   你生来拥有才能,拥有天赋,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奇迹,可你难道没有想过自己究竟来自于哪里?   你本不应该沉沦在这种臭水沟里的,夏尔。”   盖乌斯肃然地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一字一顿:“那些废物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可怕的力量,静默机关甚至拿你当炮灰卧底……那群蠢货,根本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样的东西!甚至……如果你的母亲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也会为你可惜!”   夏尔愣住了。   “你说什么?”   他的神情阴沉起来:“康斯坦丁先生,不要浪费我最后的耐心!”   盖乌斯抬起手,给他看手中那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那似是许久之前的合照。   在照片中,有年轻时的盖乌斯,有头发纯白的东方人,有妖魔的混血,还有其余种种,可夏尔的视线却定在了角落里。   在那里,有一个面目模糊的年轻女人。   她的头发是火红色的,像是在古老的时光中燃烧。   美得惊心动魄。   “你可曾梦见过她?”   盖乌斯轻声问:“她至死都想要保护你,哪怕被人玷污,被妖魔吞噬……夏尔,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他缓缓地踏前,取下了夏尔手中的匕首。   “跟我来吧,夏尔。”   他拉着夏尔,走向那断裂的高塔:   “我会告诉你,关于你的……全部的秘密……”(~^~) 第四百八十二章 炼狱中的残影   向前跨出了一步,可是世界却像是决然不同了。   烈日的光芒和投影,似乎都消失无踪。   一切都变得暗淡而暧昧起来,像是模糊的梦境。   在那高塔之下,封闭的黑铁之门前方,夏尔看到盖乌斯从怀中取出了一柄钥匙,珍而重之地插入锁孔中,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扭转。   于是,在无数齿轮摩擦、机枢扭转的细碎声音之中,大门轰然洞开。   夏尔愣在了原地。   门后原本应该是庞大的大厅,通向上方的螺旋台阶。   可如今大厅依旧,可螺旋台阶已经荡然无存。   原本庄严肃穆的大厅此刻却已经决然不同,一片阴森,仿佛已经废弃了数十年。   在大厅中央的地板上,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   夏尔伫立在缝隙的边缘,低头,感觉下方的深渊中吹来了阴冷的风。钢铁台阶断断续续地延伸,通向和地底的更深处,隐约还有黯淡的灯光亮着,可早已经被尘埃和蛛丝所覆盖,变得昏暗又隐约。   “这……是哪里?”   夏尔不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但却明白,这绝不是所知的审判之塔。   “这里?只不过是一个被废弃了很久的地方而已。”   盖乌斯站在大厅的尽头,伸手,推开了升降梯的门,在门后,钢铁摩擦的刺耳声中,无数铁锈抖落在深邃的升降梯井中,宛如死去的虫儿在飞舞。   一座古旧斑驳的升降梯从黑暗的最深处缓缓升起。   他回头,伸手示意夏尔随自己过来。   在升降梯的角落中,一具早已经腐烂成白骨的尸体斜斜地躺着,半身悬挂在升降梯之外,双腿已经消失无踪。   破破烂烂的白色制服上,似乎还挂着有他姓名的标牌,可经过了漫长岁月,那名字已经被腐蚀地看不清。   盖乌斯蹲下身,凝视着那骷髅的破碎面目,许久之后轻声叹息,“那么长时间的不见,我以为你已经隐姓埋名了。没想到,竟然死在了这里。”   他拉开了骸骨身上的腐朽的制服,从内袋中抽出了一柄钥匙:   “谢啦,老朋友。当年看你不顺眼,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你还能再帮我一次。”   他起身,将碍事儿的骸骨从升降台上踢下去,走向升降台的面板,将钥匙插入,拧转,拉到了最底。   “运气真好。”   他对夏尔说,“有了它,我们可以省略不少事儿。”   升降机在刺耳的声音中缓缓下降,夏尔茫然地环顾着四周,许久,终于恍然:“这里已经不是纯粹的物质界了么?”   “这里是当年在以太界修建神圣之城时所残留的碎片。可以说,是下脚料……物质界和以太界的重叠,形成了稳定的空间。”   盖乌斯深吸着那带着腐臭味道的幽深之风,轻声呢喃:“擅长领域之道的禁绝乐师们将碎片打造成了这里。   它与现实中的审判之塔重叠,或者说……它才是真正的审判之塔。   夏尔,你所看到的是圣城想要掩埋在审判之塔下的秘密,如果在外面,被人知晓,恐怕你会被送上火刑架,哪怕你只是曾有耳闻。”   “圣城?”   夏尔错愕:“他们在这里做了什么?”   “很多,人体试验,改造手术,禁忌研究……为了长远的未来,活在现在的人类总要做出一些违背伦理的牺牲。   这是当时一位圣咏乐师对我讲过的话。或许是疯子和疯子比较有共同语言,我一度觉得他说得很对。直到有人将我从美梦中唤醒。”   盖乌斯凝视着升降梯外面变换的楼层,淡淡地说道:“这里关押过全世界最危险的犯人,黑乐师,甚至……天灾。   它是曾经的我一手构建,诸国和圣城授命与我。   为了未来的天堂,我亲手建造了这个地狱。   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叛逃了,叶兰舟发疯了,白恒离开了,就连这里都已经被废弃,无人问津。   否则的话,我可能要在当年自己主持的机关里服刑了呢……”   夏尔沉默,呆滞地凝视着升降梯外闪过的楼层标牌,其中夹杂着他看不懂的标牌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结构。   临床实验区。   第六实践所。   灭绝之种。   第四期培育室。   教条机关   牺牲所   ……   一直到最后,降落进最深的黑暗里。   升降机最后在最底层戛然而止,无数尘埃飞舞中,盖乌斯从斗篷中摘下了风灯,点燃,昏暗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   “跟我来吧。”   他对夏尔说,“你想要知道的秘密,都在这里。”   六道庞大的钢铁闸门。   伫立在门前,夏尔茫然地抬头看向上方,铁门一直延伸到了黑暗的最深处。人类和它相比,渺小的像是尘埃。   这就像是被废弃的神明居所,一度辉煌如天国,可现在却破败如斯。   它们由教团的合金技术所打造,足够正面硬抗攻城锤的轰击而分毫无损。   可当夏尔穿过他们的时候,每一道上面都早已被扯开了庞大的裂隙。有的地方是被烧化了,冷却的流铜满地。有的地方像是被撕碎,残留的庞大指印宛然。还有的地方是被径直地撞开,暴戾而野蛮的留下了一个裂口。   直到最后一扇,被整个从墙壁上拔出来,揉成了一团,堆在了角落中,宛如一座布满铁锈的山丘。   “这里究竟是哪里?”   在幽深的前进中,他目睹了种种不可思议的场景,甚至还有一具魔化鲸鱼的骸骨被陈列在废墟的大厅之中。   可是他却不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初代的‘炼狱’,教团所打造的监牢,神的惩罚在人间的具现。”盖乌斯淡淡地说道:“尽管他们后来建造了更好的来代替它,但它本身的意义对人类来说无可取代。”   “圣城自己制造了炼狱?”   “为什么不能?”   盖乌斯反问:“他们不是连天堂都制造出来了么?   夏尔,这没什么可吃惊的,尤其和他们所犯下的最大错误相比,这个地方原本的意义简直不值一提。   在这里,曾经汇聚了全世界最顶尖的乐师和学者,来自岩铁学院的预言师,来自幻象群岛的诅咒者,师从泯灭之门的炼金术师……甚至是天竺的僧侣,东方的天人……   这里曾经是整个人类世界最前端的地方。神圣三一学院的研究室连和它提鞋子都不配。”   他的脚步停顿在空旷黑暗的大厅中央。   “我们到了。”   他骤然停止,令身后的夏尔一个踉跄,向前倾倒,但是却被他拽住领口,拉到身后。迎着夏尔困惑的眼神,他放低了风灯,照亮了脚下的斑驳黄线:   “记得踩在黄线外的地方,黄线之内……已经不是人类能理解的世界了。”   夏尔沉默中,像是明白了什么,抬起头,凝视着面前的黑暗,视线便像是穿透了这一片如有实质的黑暗,窥探到那阴影的真正面目。   因此,才脸色苍白。   汗流浃背。   盖乌斯弯腰,将风灯放在了脚下,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根燃烧棒,折断之后抛入了黑暗之中。于是,黑暗中骤然有炽热的光芒迸发,照亮了一切。   黄线之外,是深渊!   燃烧棒绽放出炽热的光亮,盘旋着坠向了黑暗的最深处,也照亮了面前堪称恐怖的庞大囚笼。   就像是为巨人打造出的枷锁,足足有百余米高的地下空间中垂落了数十根有数米粗细的枷锁,枷锁早已经断裂,凌乱地散落在地上。   燃烧棒从夏尔所在的看台上坠落到地步,落进残留的污水中,光明黯淡。   可在黯淡的光芒中,却照亮了一个并不存在于此处的恐怖身影。   明明那个囚笼中空无一物,可光芒落在墙壁上,却留下了狰狞而庞大的影子,充满了整个囚笼。   只是影子,便惊心动魄。   无从形容那究竟是什么生物,它仿佛蜷缩在这囚笼之中,沉睡,可只是存在便令人觉得理智受到了残忍的拷问,世界观被冲击崩溃。   三个模糊诡异的畸形头颅,仿佛无时不刻地凝望着四方,千百条手臂投下了诡异的阴影,如蛇在钢铁墙壁上蜿蜒。   所过之处,钢铁便发出嗤嗤声响,宛如这纯粹的影子也变成猛兽,无孔不入地带来腐蚀的气息。   这只是残影。   可这经年累月所残留下的暗影,便令这一片空间彻底地失控,变成了非人的领域。   “吓到了么,夏尔?”   盖乌斯缅怀地凝视着那残留在墙壁上的模糊影子,伸出双手,像是要拥抱它一样:“在这里,我们曾经达到了前无古人的伟绩,我们战胜了、抓捕了、囚禁了……甚至解剖了天灾!”   夏尔呆滞地凝望着墙壁上的黑影,只觉得头疼欲裂,踉跄后退。   许久之后,他轻声呢喃:   “——百臂巨人?”   “夏尔,这就是曾经的天灾,百臂巨人在陨落之前的囚笼。”   盖乌斯抬头,凝望着那庞大的阴影,仿佛与早已经离去的天灾对视:   “人类在它长达百年的睡梦中捕获了它,将它安置在此处。   我们绞尽心机,工于心计,费尽心思,呕心沥血……付出了一切能够付出的努力,付出了一切能够付出的代价,以期能够洞晓天灾本质的万一。”(~^~) 第四百八十三章 陈列室   寂静里,夏尔终于从惊愕中回复,不可置信地环视着周遭的一切。   “这……是你做的?”   盖乌斯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在这个计划中,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后勤主管,一个供应者而已。   他们要血我便给血,他们要刀我就递刀,他们要一切,我就给他们一切。   我的工作是满足他们的一切需求,不惜任何代价。诸国为我开辟通行路线,圣城为我的灵魂做出担保。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为了人类。所有人都跟我这么说。”   盖乌斯抽着烟斗,轻声说:“真正控制调度并且为这个项目负责的人,被称为心相学派千年以来的巅峰之人,曾经东方的九御之一,天人之血的完成之子。他的名字或许你没有听说过,叫做叶兰舟,是我所见过的最可怕的怪物。”   “叶……兰舟?”   夏尔低声呢喃,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可脑中却不知为何回忆起叶清玄的面容。   “从明面上来说,他的工作是鉴定天灾有无沟通可能,授予百臂巨人以人类的语言。”盖乌斯说:“他完成的不错,明面和暗地里的任务都完成的一样好。”   “他真正是负责做什么?”   “通过沟通,人类得以学会语言,通过语言,我们得以创造灵魂……”   盖乌斯笑了:“叶兰舟的目标,是百臂巨人的灵魂。他的任务是为百臂巨人植入人性,也为人带来天灾的力量。   他做的很好,完成了数年之中没有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打开了最大的突破口。   因此,我们得以窃取了非人的力量。”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夏尔:“这么说的话,对你来说可能不够直观,跟我来吧。”   他提起风灯,走向了黑暗的更深处,夏尔跟在他身后,不知走了多久,进入了一条漫长的走廊中。   “这是哪儿?”   “失败品的陈列室吧。”盖乌斯抽着烟斗,面无表情地推开了第一扇门:“所有的失败品都陈列在这里,为后来者提供警戒。”   在第一扇门背后,透明的白化钢中所封存的,乃是与巨人相比也丝毫不差的庞大骸骨。那畸形的骸骨宛如走兽飞禽的结合,却偏偏看上去具有人形。   骸骨上残留着灰烬的痕迹,像是刚刚被从熔炉和火焰中取出,便被抛入钢水中,等待凝固之后,便被封印在了白化的透明钢铁里。   “这是人工天灾计划的第一计划所制造出的试验品。”   盖乌斯闷声说:“以叶兰舟的天才构想,我们得以通过百臂巨人的血肉创作出人工的天灾,可惜,以妖魔血脉催化出的东西太过难以控制。   它在暴乱中杀死了数百人,最后被圣殿骑士团不计代价的推入了熔炉之中,焚烧至血肉蒸发,只剩下这一副钢化的骸骨。”   他放下烟斗,回头看了一眼夏尔:   “它这可以说……是你的前辈。”   夏尔愣住了。   可盖乌斯继续往前走,推开了二号门。   门后的庞大空间中,是成百上千的无数胚胎。   那些浸泡在防腐液体中的胚胎栩栩如生,仿佛还活着一样,每一个细节都无比鲜活。可是这却改变不了……它们妖魔的本质。   那些都是妖魔。   数不清的妖魔胚胎。   哪怕是夏尔,也只认识其中的三分之一,剩下的甚至闻所未闻。   “第二计划是在第一计划的失败上吸取了教训,我们放弃了和天灾相性较高的妖魔作为培养皿,而采用了圣咏乐师的细菌锻造炉。无需外部介质,我们直接培养百臂巨人的血肉,意图从其中找出它的原型。”   盖乌斯冷淡地凝视着无数玻璃器皿中浸泡的胚胎:“结果,如你所见。   作为四活物之一的百臂巨人,它本身就是地上一切活物的代表,血中便有地上一切活物的源头在。   通过他的血,我们得以洞悉了妖魔的本质。   哪怕只是副产品,也令人类所掌握的改造技术突飞猛进。   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人意识到:人类和妖魔的血脉可以通过后天进行融合,制造出非人的超级士兵。   这个实验所有的资料都被诸国拆分,其中安格鲁所得到的东西,或许你曾经听说过。”   夏尔沉默许久,低声问:   “……龙骑兵?”   “没错。”   盖乌斯颔首:“在我的授意之下,从全世界的军队中选出了最适合的士兵,共计六百人。在进行试验之后,得生的人有二百零一,四中取一。   通过牺牲,我们获得了第一支能够在黑暗世界中纵横来去的军团。无需补给,无需辎重,甚至无需指挥,可惜……”   盖乌斯究竟在可惜什么,他没有说完。   但联想到因为他的原因,龙骑兵被废除,全员下狱接受看管,至今都未曾得到自由,便能够明白。   老师一生悲剧的源头,自此而起。   “走吧。”   盖乌斯推开门,踏上走廊:“下一个。”   第三计划室内却空空荡荡。   一片寂静中,什么都没有,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温热的酸臭味,像是某种野兽活动的巢穴,但是却未曾看到任何东西。   盖乌斯伫立在墙角,凝视着墙壁上的破洞,抽着烟,许久之后,隐约的粘稠水声响起。   有什么深色的胶质液体从墙壁的裂口中涌了出来,不定型的粘稠液体散发着于空气中如出一辙的酸臭味道,宛如活物一样在地上蠕动着。   接着风灯黯淡的光芒,夏尔看清了它的面貌,却忍不住呕吐的冲动。   那是一滩……肉泥。   那一堆宛如泥巴一般的血肉在地上翻滚着,宛如宠物一样环绕在盖乌斯周围,发出唧唧的奇怪声音,蠕动的时候,暗红色的身体便泛起微微的波纹,不定性的在地上流淌,爬行着。   盖乌斯端详着它的样子,许久之后轻声叹息,伸手,摸了摸它:“你还活着啊,小家伙,这么多年来你还好么?”   蠕动的血肉发出唧唧的声音。   “这就是第三计划。”   盖乌斯对夏尔说:“也是所有计划中唯一成功的一个计划。”   夏尔凝视着那一团血肉,只觉得遍体生寒:   “它……是什么?”   “人工天灾计划的第一步,至关重要的环节。”   盖乌斯说:“我们将人转化成了妖魔,赋予了它百臂巨人一样的强大生命力。   这些年它衰弱了,你未曾见过它原本时期的样子。刀剑、冰火、强酸,甚至是湮灭分解,对它都没有任何的效果。   在超低温的环境中,它会进化出令人吃惊的保温脂肪层,在钢水中,它就会产生隔热甲壳。真空里,它能生存四年以上……它是不死的,只要它活着,世上没有人能够杀死它。”   “可是……它原本是人啊……”   夏尔的牙齿颤栗着,因为恐惧和恶心,几乎快要吐出来。   盖乌斯自嘲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以来,它都还活着?”夏尔低声问。   “我说过了,它是不死的。”   盖乌斯指了指空空荡荡的室内:“原本这里还有很多东西的,墙壁上的大洞也是,都是被它吃掉了吧?   它很听话,说不让吃什么,就不吃什么。”   也就是说,其他的,都吃。   夏尔沉默地凝视着那一团唧唧叫着的血肉,实在无法想象,它原本可能是一个人……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有一种呕吐的冲动。   浑身发毛。   “走吧。”   盖乌斯起身来,不再去看地上的血肉,走向门外。   “就将它……丢在这里么?”   “让它在这里生活吧。”   盖乌斯最后看了它一眼,轻声呢喃:“除了这种废墟之外,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能够包容它的地方了。”   第四计划,是一个干瘪的大脑,据说它其中曾经包藏着无尽的智慧和灵感的火花,曾经一度以思想踏入了人类未知的境界。   在诞生的第七天之后,它便死了。   第五计划,是一个古怪的盒子……   第六计划……   夏尔麻木地跟在盖乌斯身后,直到他推开第七扇门。   “这就是第七计划,夏尔。”   盖乌斯对他说:“也是你母亲所亲自参与的,第一个计划。”   在黑暗中,他抬起手,照亮了面前的一切。   庞大的玻璃墙壁之后,是已经腐烂发臭了的某种溶液,长满了苔藓和寄生虫,变成了模糊的墨绿色。   他们好像站在了一个巨大的瓶子之外,透过瓶子,就看到其中浸泡的那已经变质的巨人。   不,那不是巨人……   透过苔藓和杂质,在腐臭的溶液中浸泡着一个庞然大物,短小肥胖的四肢已经发黑,部分肢体甚至已经结晶化。   臃肿而短粗的身体,随着溶液的挥发,已经露出水面一半的头颅。   水面之外,那头颅已经腐烂,可水面之下,它浮肿发白的脸却依旧完整。   夏尔终于看清楚了它的原貌,却忍不住踉跄后退,扶着墙壁,开始剧烈地呕吐出来。   眼泪和鼻涕不争气地涌出来。   呕吐到他想要把自己的内脏给吐出去。   那哪里是什么巨人?   那是一个足足有数米高的……巨型婴儿!   “每一次看到它夭折的样子,便令人觉得难过。”   盖乌斯抽着烟斗,自言自语:“未来的孩子啊,漫长的婴儿,永远的胚胎……” 第四百八十四章 长寿   倘若一直以来那些该死的陈列品给夏尔的感觉是狰狞恐怖的话,那么这一个试验品给夏尔的感觉便是极度的恶心,令人作呕。   超出寻常婴儿数百倍大小的怪胎浸泡在腐臭的溶液中,半边已经是骸骨,可残存下来的半边却给人如此鲜活的生命感。   他终于恢复了理智和清醒,鼓起莫大的勇气去端详那个怪胎:“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如你所见,一个婴儿而已。”   盖乌斯收回视线:“将天灾的血注入试管的胚胎中,经过了一系列浩大的手术,最后孕育出了长寿的婴儿。”   “长寿?”   夏尔只觉得荒谬:“你们指望这个东西能够长寿?”   “普通人的平均寿命,是五十年。”   盖乌斯忽然说道:“有钱有势的贵族们,包养良好,饮食平衡,二十四小时随时有优秀的医师为他解决任何疾病,他们平均寿命是八十年,部分地区甚至能够达到九十年。   乐师的基础寿命于此等同,共鸣乐师的寿命能够达到一百二十年。   权杖之后,被以太所改造的肉体,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二百年。二百年到了之后,用尽一切办法,苟延残喘,能再活五年。如果升华为圣灵,以沉睡抵抗自身的消散,还可以存留三百年。   三百年之后,油尽灯枯,灰飞烟灭,宛如前些日子的埃涅阿斯陛下一般。”   他说:“夏尔,人类在这个世界上,以自我意志存留的极限时间,是五百年,仅仅五百年而已。   听起来漫长的五百年,和这个世界相比,却渺小的像是尘埃。   我们脚下的石头,我们身上的尘埃,我们身旁的水流,甚至我们铸造的钢铁,更不用说那些可怕可怖的不死天灾,他们的寿命远远比我们长久,甚至至今不知极限……你还年轻,不曾体会到衰老的恐惧和死亡的可怕。   像我这样已经六七十岁的老人,日复一日的感受着自己精力越来越衰减,皱纹像是虫子一样在身上蔓延。甚至走路都要小心,生怕跌一跤,便摔断骨头,一蹶不振,从此缠绵病榻。   你体会不到长寿的可贵,也不曾有机会去面对这个选择。”   他凝视着夏尔:“生命只有一次,对谁来说都一样,死了就是死了,不存在什么天国和地狱,等待你的只有一片永恒的空虚。   在那种冰冷的永恒里,甚至死亡都会失去意义。   我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所挣扎所渴求的,无非是多活一点时间而已。”   夏尔的眼神冷淡,抬起手指着那个怪胎:   “它又能让人多活多久?”   “几十年前,不知道多少乐师为了制造它而呕心沥血,根据我们的计算,它的寿命,长达两千年甚至更久……其中有三百年,它都是这一副婴儿的样子。它称为漫长的婴儿,未来的巨人。”   “可惜,它死了。”   夏尔冷声说:“看来它并不长寿。”   “婴儿总是无法避免夭折,你需要理解。”   盖乌斯淡淡地说道:“但是,在它身上,圣城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成果和数据。   据我所知,在我离开圣城这么之后,他们已经找到了让人的寿命突破极限,甚至以寻常人类的身体常存于世的方法。   虽然这个消息一直被封锁着。但对于一些上层的大人物来说,却算不上什么秘密。   只要付出一些代价,圣咏乐师们通过手术,可以令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重新再次恢复壮年的体魄……你在广场上不是已经看过了么?那位伫立在教皇身旁的卢多维克大主教,便是最好的明证。   他是第一个受术者。   在二十年前,他垂死的时候接收了手术,从此销声匿迹。   五年之后,他以一个苦行僧侣的面目重新出现,行走在圣城中,手捧圣杯,圣杯中承装着骨灰,宛如从死的国度中复返而来。   所有明白这一意义的人都跪在他的面前,祈求他的恩赐和怜悯,欲求长生。   因此,圣城一心修士会才能够如此快速的崛起。   比起虚无缥缈的复活,那些贵族们更期望今生的长久,卢多维克展露出自己的能力,那些垂死的人便会奉他为神明……   短短数年的时间,卢多维克便掌握了圣城一半以上的权利。如今,更是彻底统治了圣城。”   “在你的帮助之下……”   夏尔漠然地帮他补充了一句:“你可是他的大恩人。”   “事情未必像你看的那么简单,夏尔。”   盖乌斯摇头,似是自嘲:“我只是一个引子而已,哪怕是我没有刺杀教皇,今天站出来的也会是另一个人。   每个人都要适应自己的角色,革命军这个角色,不应该就做这种事情么?”   夏尔沉默。   轰!   巨大的震荡从他们头顶上传来,像是审判之塔再度分崩离析。   盖乌斯若有所思地抬头,凝望着顶穹,眼瞳眯起。   应该说不愧是叶兰舟的儿子么?   来的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很多。   幸好,早有预备。   -   -   五分钟之前,混乱的圣城之中。   无数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将这一座城市在最繁华的节日中推向混乱。   从高空中俯瞰,铁甲的寒光宛如流水顺着河道奔涌,沿着大街小巷,迅速地覆盖向了四面八方。   一座座高塔中轰鸣的钟声响起,待命的乐师们不断升空,所有人的身上都散发着同样的以太波动。依照过往训练的那样,转瞬之间,他们彼此便结着钟塔的力量同调在了一处。   随着乐师们的升空,融入这庞大同调的人也越来越多,到最后,竟然达到了数百人!   数百名大师!   任何一个国家,令他们放手破坏的话,都足以在一日之内,将对方的国土上的所有重要城市,尽数推平!   此刻在圣城深处的隐秘之地,也有数道权杖的气息腾空而起。   尤其是在教皇宫之内,一道堂皇威严的气息升上天空,幻化铁光。   那是身披甲胄,骑乘八足巨马,双手持雷电之枪,浑身包裹在雷烈之光中的影子。才一出现,便驱散了圣城上空的层层阴霾,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圣徒·瓦格纳!   一直以来因为年老在教皇宫深处静修的圣徒被唤醒了,引领着无数乐师同调,隐约形成了一道庞大的网络,将圣城彻底囊括在内,分隔成了数片区域,来回扫荡。   紧接着,庞大的风洞从教皇宫深处开启。   那暴风拱卫的光芒隧道中,数个不逊色于瓦格纳的气息流露而出。   明显是在外的圣徒收到了消息,远隔千里打开了风洞。虽然风洞无法传递活物,但却足以将隔空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来。   那数道气息严阵以待,以防不测,倘若有人胆敢轻动,那么等待着他的必然是几位圣徒合力的雷霆一击。   混乱的尘埃在罗网的收束之下迅速地被分隔开来,局势再度向稳定的方向缓慢发展。   可以预见,虽然接下来问题还不少,但所需要的,无非是时间而已。   而就在天空中,无数波纹和涟漪状的探测震动中,却有一道黯淡隐约的月光从其中闪过,迅捷而快速,没有惊起任何察觉。   哪怕和那些大师们擦肩而过,也仿佛只是一道微风吹过,没有触发到任何警报。   在月光的覆盖之中,叶清玄生涩地飞行在天空之中。   他所采用的方法和前些日子那个紫眼狮鹫一样。   同样是以自身的乐理体系在体内构建出领域,将自己与外界分隔开来,以性质干涉的方式产生斥力,令自己得以飞翔在天空之中。   只不过和对方那种宛如微尘落地,不见任何征兆风声的恐怖造诣相比,叶清玄就不免稚嫩了一些。   飞在天空中,简直就像是被投石机弹射一样,不仅风声呼啸,而且转弯时也是无比突兀的直角,丝毫不见圆融。   虽然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叶清玄的进步已经飞快,但若论实际水平,也只不过是从菜鸡变成了新手而已。   如果不是萝拉的‘幻想具现化’将他伪装起来的话,以他那不成样子的飞行技术,早就被圣城拿下了。   就连死亡都能够否定,化作幻象的技术,此刻用来伪装,堪称大材小用。   原本萝拉要跟叶清玄一起,但却被叶清玄拒绝。   当时她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你确定连个收尸的人都不需要么?”   “不要说收尸这么晦气的话啦。”   叶清玄忍不住叹息:“我有另外的事情想要拜托你,这关系到我能不能全力发挥,所以,就拜托你啦。”   “做什么?帮你叫救兵?”   “圣城这鬼地方,要找敌人容易的很,要找救兵,就比找一个不养情人的红衣主教还难。”叶清玄忍不住叹息:“你需要帮我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如果他不在的话,你就迅速从圣城离开,不要回头。”   “是谁这么重要?”   叶清玄说了一个名字。   萝拉愣住许久,叹息了一声之后,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去了。   不知道萝拉现在究竟有没有找到,但叶清玄已经循着月光念线的指引,来到了审判之塔的上空。   一片寂静惨烈的断塔废墟之上,叶清玄俯瞰着大地,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久违的单片眼镜‘缄默之眼’,然后,全力催发。   在这一件安格鲁皇家珍藏的秘宝辅助之下,冷淡的月光从叶清玄眼中亮起,隐隐照出了一片动荡的光影。   那光影隐藏在断塔之下,随着外界的乐理变化而波动,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地底深处去。叶清玄见过这样的情形。   在阿瓦隆,皇家珍藏重宝的斯坦因密室便像是这里一样,由独立的以太界碎片打造而成,与物质界重叠,但又绝非物质界。   一个隐藏的领域?   不过,更加吸引叶清玄视线的,是一个隐藏在废墟中的身影。   哪怕是在叶清玄的眼中,那个影子的身上也宛如笼罩着一层隐约的水汽,不论如何专注凝视,也分外模糊,难以辨别究竟是光线的错觉还是真实。   那是复杂而慎密的领域,遮蔽了他的存在,不论是从肉眼还是侦测中都无从发现他的踪迹,   幸好,叶清玄还认得出他头上的狮鹫面具。   还有那一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紫色眼眸。   “呦,又见面啦。”   叶清玄自言自语,抬起手掌,手中亮起了冰冷的月光,那月光凝结成实质,锋锐而冰冷,映衬的他的眼瞳也越发的冷厉。   “……那就重新再来打个招呼吧。”   下一瞬,向着尚未发现自己的紫眼狮鹫,叶清玄悍然投剑!(~^~) 第四百八十五章 再造之月   在往日,叶清玄以投剑之章所凝结出的月光之剑不过是一道虚无缥缈的剑影。   可现在,在大师级的钟塔加持之下,天梯瞬息间跨越了遥远的距离,直接从以太之海的最深处抽取到了庞大的力量,没有惊起任何的涟漪和波澜。   而就在叶清玄手中,却多了一柄足足有数米之长的沉重长剑。   一旦与完整的天梯结合之后,叶兰舟所创造的乐章便迸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那长剑由月光凝结而成,宛如水晶一般清澈透明,可其中却闪过了无数令人心旌摇曳的幻象。   在结合了叶清玄本身的乐理之后,《月光》以禁绝学派的乐理为骨架,其中融合了幻术和心相两个学派的精髓,最后以启示学派锁定敌人的所在。   不说这目所能及的短暂距离,便是在千里之外,只要叶清玄能以天梯锁定心音,也照样能够进行精确打击。   这是叶清玄第一次试验钟塔加持所赋予自己的力量,无止境的贪婪抽取着外在的力量。   反正有贤者之石在,他根本不惧任何乐章带给自己的压力。   如果现在的他有必胜黄金之剑在手,释放‘天国降临’都没有任何问题。   随着叶清玄的鼓催,月光之剑的力量再度拔升,在水晶增殖的清脆声响中,那剑刃之上的月光越发的凝聚,直到最后,宛如流动的水银,透出一股铁光和肃杀。   那一瞬间,断塔废墟。   紫眼狮鹫似有所觉,抬头凝望向天空之中。   很快,他便看到了那一抹诡异无比的月光,哪怕无法窥探到月光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禁绝学派所感应到的乐理变化也令他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   而就是在那一瞬间,叶清玄微笑着,松手。   无声无息。   月光之剑,从天而降!   明明月光并非实质,只是灵性所凝聚,可是在所有拥有理智的生物耳边,都传来一声远近莫辨、凄厉异常的高亢鸣叫!   仅仅是破空的尖啸,便足以撼动心神。   宛如水晶凝聚的长剑中,水银一般的月光奔涌着,投影出了白虹贯日的惨烈幻象。   转瞬间,汇聚了月光之章中所有杀机的剑刃,便扑面而来!   紫眼狮鹫浑身剧震。   他并没有逃避,只是出了覆盖在手套之下的左手,点向了那一柄从天而降的月光剑刃!   以太之海中卷起了惊天动地的浪潮!   虚空中,骤然迸发出了无数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那诡异的噪音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完全无法以常理揣测的诡异噪音竟然凭空构建乐理,卷动着以太,组成了某种叶清玄所不了解的乐章。   又是这种古怪的噪音!   对于上次的失败,叶清玄可谓刻骨铭心,经过这些日子的思索,他早已经明白这种噪音究竟是什么东西。   自然也有了应对的办法。   下意识地,叶清玄以解译法解构着自己所倾听到的噪音,噪音中所包含的那些嘈杂音符在他的脑中迅速地变换着顺序,转瞬间,便还原了本来面貌!   格里高利圣咏!   竟然是格里高利圣咏!   紫眼狮鹫以某种诡异的乐理解读方式抽取出了乐章中的精髓和骨架,剔出掉原本的神圣咏唱,并以如此古怪的噪音取而代之。   这是以乐师对乐章的理解而进行的再度演绎。   就好像是高明的乐师甚至无需演奏,只需要几声口哨便可以达到寻常乐师难以企及的程度一般。   只不过紫眼狮鹫所使用的,是这种对所有乐理都具有强烈侵蚀和攻击性的噪音而已。   倘若不明就里的话,甚至就连他使用的是什么乐章都猜不到,只能被动挨打,彻底被他拉入自身的节奏之中。   弹指间,叶清玄便解译出了噪音中所隐藏的乐章。   这种乐章的格式……是《受难曲》!   他缩紧瞳孔。   受难曲在禁绝学派中绝对是高深乐章中最高深的那一部分,只有歪曲级之上的乐师才能够尝试的领域。   那些以圣者受难为主题所创造的乐章里,没有一部是简单货色!   受难,其原本的含义便是以自身代替他人,经受磨难。   在禁绝学派中,其更深层的含义便是以自身乐理代替外界规则,抹平一切常识,打乱所有的定律,将某种乐理置换为物质界的主轴,从而在物质界中创造出宛如以太界一般的瑰奇空间。   简而言之,便是达成奇迹!   只是瞬间,磅礴的乐理从紫眼狮鹫的躯壳中喷薄而出,席卷向四面八方。   紧接着,月光之剑悄无声息的落下,穿透了他挡在前面的手掌,紧接着又贯穿了他的面孔,向下坠落,从他的脚下贯穿而出。   可他的身体却像是幻影一样,毫无任何的损伤。   月光之剑穿过了他的身体,没入了大地之中,最后撞在缄默之眼所窥探到的那一片巨大的光影上,轰然碎裂,激起了那光影一片震荡,但是那隐藏在审判之塔中的秘境却分毫无损。   在天空中,叶清玄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   性质干涉!   又是性质干涉!   和影葵那种固步自封的固执防守不同,紫眼狮鹫通过性质干涉,改变了自身的性质,令月光真的像是月光一样,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却没有引发其中的任何力量。   在受难曲所展开的那短短的瞬间,他变成了虚无本身。   明明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   在禁绝学派中,这种‘真空’是所有乐师梦寐以求的境界,一旦达到这种程度,只有他相同水平的禁绝乐师才能够触碰到他的存在,其他跟不上的人,只能被动挨打。因此,它才能够与‘元素化身’、‘幻想具现化’种种不可思议的技巧相提并论。   但这并不意味着‘真空’就彻底无敌。   它也有着自身的弱点和解决的办法。   可惜,这些办法,叶清玄一个都做不到。   最常见的,就是找来一个泯灭之门的乐师,丢一个‘湮灭’下去,到时候别说‘真空’了,‘万事皆空’都不是问题……   面对这种直接以自身的造诣水平耍流氓,以力压人的手段,就算是叶清玄恨得牙痒痒,也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解决的办法。   其实最简单的,只要他一咬牙,一跺脚,把眼睛闭上就好。   梦寐之境。   龙眠结界号称归墟雏形,是一切乐章和以太的克星。只可惜,龙眠结界不分敌我,到时候紫眼狮鹫是没有任何力量了,但别忘了……他还在天上呢!   到时候靠着自己把紫眼狮鹫砸死么?   眼看到叶清玄对自己无计可施,紫眼狮鹫的冷漠双瞳中依旧毫无情绪,只是伸手,猛然砸在面前的虚空之中。   紧接着,金属摩擦的尖锐噪音再度飙升,汇聚成了令人理智为止崩溃的轰鸣。   反击,就要开始了!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却看到叶清玄微微摇头。   在叶清玄的眼瞳中,仿佛有无数月光洪流席卷。   不,那不是幻觉……   那是倒影!   就在紫眼狮鹫的脚下,大地最深处,那以太碎片构造的秘境之上,刺入其中的水银之剑骤然寸寸崩溃,瓦解。   就像是从大地的最深处凿出了一眼泉。   从那崩溃的剑刃上所迸发出的,是无尽的月光,月光如水,凝聚为洪流,席卷向了四面八方,自大地深处呼啸而起,冲向天空。   只是瞬间,仿佛四海决堤。   无以计数的月光洪流从大地之中渗出,汇聚成了漩涡,向着四面八方冲涌着。   月光之剑竟然一举贯穿了物质界,打通了通往以太之海的裂隙。   无数以太被月光同化,化作了浪潮,奔涌而出。   弹指间,那月光吞没了一切,幻化成了海洋。   一片月光之海。   自天空上向下俯瞰,断塔废墟中,那磅礴的月光之海汇聚在一处,转瞬间便从波涛汹涌变得平滑如镜。   就在海上,紫眼狮鹫错愕地低头,看着脚下那平静而深邃的月光,却仿佛倾听到海洋最深处传来的澎湃潮汐。   “这是……”   只是眨眼,废墟变得如此绮丽。   在那纯净的光影之中,月光之海波澜不兴,如同庞大的镜面。它倒影着世间的万物,纤毫毕见。   置身其中,竟然不知自己置身之处究竟是大地还是天上。   和它相比,一切都渺小如尘埃。   哪怕是自己。   一切丑恶和动乱都不见了,一切都沉醉在这静谧和美好之中。   那是一种诡异而冷漠的美。   不存在任何的情感,也没有任何的倾向,从不为谁而改变,只是自顾自的存在着。   不论观众有无,称赞与否。   正因如此,美得令人心生颤栗。   “这才是《月光》啊。”   叶清玄轻声呢喃,伸手,令九霄环佩弹奏出了激变的曲调。   于是,寂静被打破了。   有什么东西从海洋的最深处缓缓升起。   那令人瞠目结舌的庞然大物一点一点的从以太之海中浮现,向上升,飞速地逼近‘水面’,掀起了磅礴的暗流。   混乱的波澜和恐怖的巨响震碎了如镜的月光之海,令它们狂乱地沸腾着,折射出了绚丽的光影。   月光在蒸发。   在无数一闪而逝的幻象升腾着,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而就在最后的瞬间,近在咫尺的距离之中,自海底升起之物,终于揭露了自己的真容。   那是一轮庞大的月!   就仿佛古老传说的再演,庞大的白月会在拂晓之时坠入海中,然后与黄昏之时从海中再度升起。   循环往复。   于是,在这一片静谧的月光之海中,一颗苍凉而静谧的庞大星辰破开了海面,升上了天空!   在狂乱碰撞的以太波动中,无数乐理迅速地变换,有的淬炼升华,有的分崩离析。受难曲所营造的庞大界域被击溃了。   宛如摧枯拉朽。   天与地,上和下,远和近,一切都模糊了。   那一道苍凉的月轮究竟是从脚下的海面中升起的?还是从自己的头顶坠落的呢?   无从细想。   因为在发现的瞬间,它便已经近在咫尺。   无处可逃,也无处可避。   那是叶清玄所制造出的纯白之月,以融合了贤者之石的小源作为核心,他在以太之海的最深处构建出了如此庞大的怪物。   于是,叶兰舟的宿命之章再度复活。   ——海上生明月!(~^~) 第四百八十六章 神圣之子   轰鸣声,再次从头顶传来。   黑暗中,钢铁‘炼狱’颤动着,抖落簌簌尘埃。   “时间不多了,跟我来吧。”   盖乌斯走向前方:“后面还有很多东西要给你看呢。”   可夏尔却伫立在了原地,不动。   “先生,我已经看够了。”   盖乌斯一愣,错愕回头。   “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么多秘密,让我知道这么多东西。但我不是为了它们来这里。”夏尔握紧拳头,低声说:   “我跟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我的母亲。”   盖乌斯沉默了。   “我只想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来自哪里……如果你要我求你的话,我会求你,如果你让我跪下的话,我现在就跪可以跪在这里。   我只想请你,将有关我母亲的事情告诉我。”   他低下头,恳求着面前的男人,不见笑容,也不见任何的轻佻,只是用尽自己一生的卑微,恳请他大发慈悲:   “先生,我想要的,仅此而已。”   盖乌斯抽着烟斗,静静地吞吐着无形的烟雾,许久之后,轻声叹息:“夏尔,你不是早就看到了么?   你所看到的这个地狱,不都是你母亲所创造的么?”   夏尔僵硬住了。   他凝视着盖乌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因为他话中的语句而恐惧。   寂静里,盖乌斯走上前来,伸手,扶着他的肩膀,眼神怜悯:“夏尔,你早应该猜到了吧?难道你又开始欺骗自己?”   夏尔摇头,艰难地发出声音: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夏尔?”   盖乌斯凝视着他,眼神怜悯:“难道你觉得你的母亲生活在童话里?别开玩笑了,她从最早的时候开始,便是‘炼狱’的发起人。   这一切的计划,都由她亲手通过,其中超过一半,都有她亲手参与。   是你的母亲,缔造了这一切,包括你……”   “住口!”   夏尔打断了他的话,愤怒地凝视着他:“我的母亲她……她……”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反驳。   他很想说我的母亲不是这样的人,她笑起来那么温柔好看,哪怕临死前都能够那么幸福。她是很好的,请不要把她和你们这种人渣相提并论。   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知道,或许盖乌斯说的……是真的。   “抱歉,夏尔,我很想跟你说你的母亲善良又慈祥,温柔的像是月亮。但她不是。她是诸国和圣城为这一座炼狱所选择的疯子。”   盖乌斯缓缓踏前,不顾夏尔后退的脚步,将他逼到墙角。   这个老人的声音低沉,却又如此残酷:“她的所作所为,你才看到了不到三分之一啊,夏尔。   后面还有第八计划,第九计划,第十计划,还有最灭绝人性的第十一计划……   你知道么?为了研究细菌论的最终命题,你的母亲制造的病毒在边远城市里掀起了多么恐怖的瘟疫?   她亲手缔造了狂犬病毒异变的试验场,令大量的平民变成了食人妖魔一样的鬼东西……不仅仅是如此,还有更多被掩埋在地下的记录,更多的,没有被发掘出的东西。   从她加入这个机关开始起,她以前的所有记录都被抹除了。   圣城为她的纯洁和灵魂背书,哪怕她所行的是肮脏的事。只要她为圣城贡献自己的才华,那么圣城就会满足她的一切欲望。”   “够了……”   夏尔咬着牙,让他闭嘴。   可盖乌斯的声音却依旧在继续。   “你期望她会爱你?不可能的,夏尔,你的母亲,莉莉丝,是权利中所催生的魔鬼,她付出了一切代价向上爬。   家庭对她来说是一个贬义词汇,对她来说只有无知者才会以血缘为凭借,抱团取暖。   所谓的爱情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只要她招一招手,无数人会争先恐后的爬上她的床。甚至枢机主教会中都有人痴迷她那一头火焰般的长发和美艳容貌。   哪怕她生来残疾,不会说话,只是眼神便足以令人沉醉。   甚至到最后,她为了更进一步,甚至利用圣城对她的信任,创造了你……”   嘭!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某种无形的力量随着夏尔的嘶吼从虚空中迸发,像是千百只大手悲鸣着抓挠着所触及的一切,在刺耳的噪音中,庞大的力量骤然迸发,猛然将盖乌斯掀起,将他死死地压在上了墙壁上,几乎要摧毁他的每一寸骨骼,令粘稠的血丝从他的口鼻中渗出。   在他的手中,那经年的烟斗脱落,旋即便被重压碾碎成石渣,残存的火星纷纷扬扬地飘起,落在破碎的风灯之中,点燃了泼洒满地的煤油。   于是,这炼狱之中,再度迎来了自己的火光。   “我不信……我不相信!”   刺耳的噪音中,夏尔粗重地喘息着,他抬起发红的双眼,怒视着盖乌斯,用尽所有力气咆哮:“从一开始到现在,你已经骗我够多了!”   轰!   庞大的力量碾碎了钢铁的大地和墙壁,扩散向四周,宛如在地底的最深处制造了一场恐怖的地震。那隐约的波纹所过之处,一切都崩裂出凄厉的裂痕。   夏尔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觉得……不知为何,自己也变成了怪物,变成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鬼东西……   在狂怒之中,他愤怒地咆哮,庞大的力量只要瞬间就可以将盖乌斯彻底撕碎。可在墙壁之上,盖乌斯却嘲弄地笑了起来。   “不相信?”   盖乌斯笑了,用下巴点了点他身后,声音嘶哑:“那你回头看啊,夏尔,去看看她制造的东西。”   寂静中,夏尔僵硬在原地。   许久之后,他一点一点地回过头,像是恐惧着那个可怕的梦魇。   在他身后,那裂开层层惨白缝隙的玻璃中,沉睡在腐臭粘液中的巨婴已经在震荡中破碎,骨骼碎裂,腐烂的血肉如淤泥一般脱落,融入恶臭的池水中。   半已腐烂的头颅从脖颈上折断,宛如瓜熟蒂落,沉入池底。   仅存的惨白眼瞳无声地凝视着夏尔。   在黯淡的火光之中,夏尔从玻璃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惨白面容,它和那怪物的面目仿佛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这不是我……”   夏尔艰难地摇头,发出哽咽的哀鸣:“这不是我!”   他尖叫着,愤怒地挥手,像是要像谁证明一样,怒吼:   “这不是我!”   那恐怖的力量仿佛消失无踪了,连带着支撑着他身体的力量一起,令他倒地,蜷缩在角落里,发出无声的悲鸣。   “夏尔,我本来想要在走到尽头的时候,将真相揭示给你。”   盖乌斯低头看着他,轻声叹息:“我以为这些东西会让你有心理准备,可如今看来,是我太过心急。”   寂静里,夏尔蜷缩在角落里,捂着脸,像是恐惧他身后的火光。   “康斯坦丁先生……我究竟……”   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断裂的头发从他的身上落下来,宛如火焰一般燃烧——他能够感觉到,有某种可怕的东西在自己的身体中盘踞。   那个东西流淌在他的血管中,隐藏在他的呼吸里,随着他的眼泪而欢喜,狂躁地、跃跃欲试地想要与他融为一体。   那是绝非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仿佛来自死寂深渊中的赠礼,令他因自己的本质而恐惧,几欲疯狂,发出崩溃的低吼:   “我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盖乌斯看着他,眼神变得怜悯。   烟雾袅袅地从烟斗中升起,仿佛一切被淹没在往事中的东西被重新发掘而出,那些隐藏在阴暗中的秘密曝晒在阳光之下,便显露出自己狰狞丑恶的面目。   “二十年前,因为第九计划的试验失败,造成了始料未及的巨大损害。”   他说,“鼠疫蔓延了大半个西方世界,所过之处,有的村庄彻底死绝,尸体无声地腐烂成白骨。那些白骨至今还存留在村庄的废墟里。   你未曾见过那惨烈的景象,人在河边饮水,病发了,就栽进了水中。河水载着腐尸流淌,变得发臭了。黑衣的乐师带着乌鸦的面具,手持火壶,将疫病的重灾区焚烧成一片灰烬,死者和没有死的人都被焚尽在火里。   短短的半个月,在疫苗推出之前,已经有三百万人因此而死。   在诸国的强烈要求和反对之下,炼狱被迫关停,圣城撤销了大部分研究,将所有的资料封锁。直到那个时候,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叶兰舟才发现:自己以为单纯的研究,究竟在用来做什么东西。因此,引发了后来他与圣城的决裂……”   说着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叹息着摇头:“又跑题了……在那个时候,被逼入绝境的,还有你的母亲。圣城剥夺了她的权利和实验,接管了所有她手中的研究。随后,她便失踪了。   等圣城发现,她临走之前盗走了神圣之釜中的新血时,已经来不及。他们给我签订了抹除文书,令我追回圣血,并将她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彻底抹除,包括她自己。”   盖乌斯轻声笑起来:“我们都低估她了。   直到我发现她的隐秘实验室的时候,我才明白:她根本没有想过用圣血当做筹码,去待价而沽、向圣城讨价还价。   在炼狱中执行的所有计划,都是为了她的最终的目的铺路。是我们帮她铺好了野心的路,令她得以……将神圣之血植入自己的身体!   ——她要达成前所未有的奇迹,她亲手将人类变成天灾,从自己的孕育之中!”   “我花了十个月找到了她,在边境一个被妖魔袭击的村庄里。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我原本以为他失败了,可是我错了。”   他蹲下身,捧着夏尔的面孔,眼神变得狂热起来:“夏尔,她成功了,她创造了你!和那些‘容器’不同,你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神圣之血的化身!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么?你的与众不同,你生来就应该高踞与众生之上,你的本质决定了你和凡人之间的差别。   在重新遇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她真的诞下了神的孩子!《圣典》中说的是真的,夏尔,你将代替神明行走在大地上,为万物重新评定价值。   你来到地上,是要让地上动刀兵,要再一次震动天地沧海和旱地,你必然会震动万国!万国的珍宝都会因你而来,成就你那殿堂的荣耀!”   夏尔呆滞地看着他,看着他狂热的眼神,眼神一片茫然。   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一个拙劣的,不知所谓的笑话。   不知所谓到,就连笑,都笑不出来。   “骗子……”   夏尔哽咽着,奋进所有力气挣脱了盖乌斯的手:   “——你们都是骗子!”   他抱着剧痛地头颅,痛苦呢喃:“母亲她……我还记得,她笑起来很好看。她最后死的时候,是笑着的啊!”   没错,那个女人,是微笑着的。   “看到了我,就笑得那么温柔……她是个好人,我记得,她宁愿死,也不愿意杀掉我……”   她不是那样的怪物,绝对不是!   “这些我都记得……我一直都记得……”   夏尔痛苦地流着泪,用尽所有力气向着盖乌斯咆哮:“明明她最后的时候说过的……她说她很幸福啊!!!”   盖乌斯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嘶吼抓狂,奋力踢打着自己,不闪不必,任由他像是发疯一样的摇晃着自己。   直到许久之后,夏尔再也没有了力气。   他跪在地上,像是没有骨头的可怜虫,涕泪河流,向着盖乌斯磕头求饶。   “饶了我吧,先生。”   他跪下来,拽着盖乌斯的裤腿,一遍遍地呢喃:“请你放过我和老师吧,就算是让我给你舔鞋子都可以。我只是想要赚点钱让老师过的好一点而已。   明明我宁愿我连乐师都做不好啊,先生,你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不是什么神的孩子,我只一条废柴和咸鱼而已。绕了我吧,先生。”   “夏尔,你为何不敢面对真正的自己?”   盖乌斯伸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温柔又怜悯:“《命运》就是那一把钥匙啊,它已经唤醒你的本质,你已和过去截然不同。   凡人无从抉择自己的命运,但你可以创造一个不同的未来。   那是超凡的伟力,通向大源的基石。   它选择了你,你便是它的主人。   新的时代会到来,我们都是车轮前面的尘土,一切都会因你而改变,这是注定的变革,我无从阻挡,谁都不行。”   于是,夏尔不再说话了。   只是一点一点的冰冷下去,像是被夺走了所有的热度。   许久,他抬起了苍白的面孔,眼瞳宛如死灰,只是哀求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像是祈求着救赎:   “康斯坦丁先生,刚才你说的话……是在骗我的,对不对?”   盖乌斯移开了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   许久之后,他缓缓点头:“对,你的母亲只是一个无辜的被拿来当做试验品的哑女,刚才我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他背对着夏尔,看不清他的表情。   有一丝希冀的光从夏尔的眼中亮起了,他爬起来,忐忑地问:“她生前,过的还好么?”   盖乌斯沉默许久,摇头:“并不好。”   他闷声说:“她是一个渔民的女儿,家里穷困潦倒。她牺牲了自己,换了一笔钱,治好了哥哥的病。   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一直都是。为了你,她牺牲了最后的所有。”   “一定是这样!”   夏尔拽着他的袖子:“老师也是被迫的么?”   “没错,是我拿过去的事情威胁他,逼他协助我的。”   “原来如此。”   夏尔笑了,明明流着泪,却满心欢悦,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他感激地抱着盖乌斯,激动地问:   “那……我还能够回到我的家里去么?”   他满怀期待:“就像是过去那样,大家都幸福地在一起。我还可以和叶子插科打诨,给老师添麻烦,带着白汐去捣乱,晚上跟着老费去吓唬小孩儿……先生,一定是可以这样的吧?你一定还有办法,对不对?”   盖乌斯难过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先生?”   夏尔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流着泪,抓着他的肩膀:“先生,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抱歉,夏尔,我办不到。”   盖乌斯摇头:“你应该拥有一切,但唯独这个,再无可能。”   这是最后的判决。   夏尔便不再流泪了,也不再笑。   就像是终于恍然大悟,就像是终于明白了等待着自己的未来。   他绝望地低下头,就像是失去灵魂一样。   盖乌斯伸手,用自己的手帕为夏尔拭去眼泪和鼻涕,将他的面孔重新擦干净。   在黯淡火光的映照之下,他仿佛已经重获新生了。   那呆滞的面目优美地像是神创造的一样,完美无缺,哪怕宛如行尸走肉。   轰!   又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仿佛整个秘境都在震荡,即将崩溃,裂隙从上墙壁上蔓延开来。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跟我走吧,夏尔,和我一起。”   盖乌斯伸出手,眼神肃穆,就像是在面对着伟大的神圣,因此才谦卑而郑重地祈请:   “你是神圣之血中所孕育的孩子,和那些冒牌教皇不同,你是命中应该真正继承神圣之釜的人。   你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他凝视着夏尔的面孔,声音沙哑:“我向你保证: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回到这里,拿回你所应得的一切!总有一天,你能够夺回你失去的生活!”   夏尔沉默地凝视着他。   许久,许久,直到那一双空洞的眼瞳中重新亮起了火焰。宛如雷霆和地火的碰撞,迸发出了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他看着盖乌斯那一只手掌,伸出手,握紧。   就像是握紧了最后的救赎。   充满希冀。   -   -   震荡越发的剧烈了,宛如地动天摇。   秘境的最深处,炼狱的最底层。   狼笛提起手中的风灯。   风灯照亮了极密的档案库,落满尘埃的档案库中一片死寂,寥落地仿佛鬼魅都无从栖身。   狼笛行走在黑暗里,遵照指示,打开了暗门,凝视着封存在其中的档案。   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之后,就连档案都老化了。分门别类摆放在一处的档案散发着一股经年的纸张味道,早已经泛黄。   曾经试验品的记录都摆放在这里,无人问津,沉睡在无人问津的地方。   狼笛口中默念着数字,抽出了其中最里层的那一份。   在确认上面的数字无误之后,他了然地点头,将风灯的火焰凑近。   火苗****着档案,将它吞没了。   狼笛松开手,任由它落在地上,火焰向着四周蔓延,就像是不知饱足的怪物,慢慢地将整个档案库都卷入自己的腹中。   于是,过去的一切所残存下的最后痕迹,也都随着火焰一起,彻底的消失了。   狼笛转身离去。   在蔓延的大火中,在灰烬里,那些残存的墨迹仿佛活过来了一样,在火中狂舞。在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中,夹在纸页里的照片飘飞了出来。   那个已然死去的女人飞舞在火中,像是最后的蝴蝶。   过去的一切,就这样的悄然逝去。(~^~) 第四百八十七章 汝当俯首   大地轰鸣。   庞大的钢铁之城似乎在瞬间一窒。   大地之上有水纹动荡,一轮虚幻的白月拔地而起。   中央圣殿中,警报声此起彼伏地响动着,骤然之间迸发的庞大以太波动释放出足够危险的信号,令观测着监控的乐师们忍不住毛骨悚然。   他们错愕地抬头,凝望着头顶那一片代表着圣城的星云,在密集闪烁的星云中,此刻却出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空白。   那一片空白中明明一无所有,却迸发出了炽烈的光芒。   “那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钟塔加持?!”   “是静默机关在一个小时之前的申请!等等……”调查记录的操作员愣在当场,呆滞地抬头:“加持者是……叶清玄?”   叶清玄?   哪个叶清玄?   所有人都陷入错愕:这种已经超越了大师领域,几乎要半步跨入权杖领域中的以太波动……难道是哪个顶尖学派在圣城的代表人出手?   但这个名字应该是东方人吧?   “难道是城门杀人的那个?”   寂静里,有人低声嘟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   可周围的人却没有笑。   在寂静里,只有他怪异的笑声尴尬地响着,响着,到最后,停止了。   所有人脸色苍白,面面相觑。   “他在刚刚干涉级,不可能吧?哪怕是钟塔加持,也不应该有这种能力啊。”   “更重要的是,他在这个关头,究竟想干什么?”有人幽幽地说:“我记得……他已经在拘拿名单上了吧?”   一片死寂。   “该死的!”   尖叫声响起:“马上通报教皇宫!”   警报扩散。   混乱蔓延。   -   -   两分钟之前,审判之塔。   废墟之下,白月轰鸣着自地上而起,高悬在天空之上。   物质是拥有引力的。   月光之章在大师级力量之下完全展开,结合了叶清玄的小源之后,其本身便进化成了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   它汲取着海量的以太,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   恒河沙数级的乐理每时每刻在月轮之中诞生、毁灭、变化,直至最后,形成了恐怖的‘引力’,那引力歪曲着现实,令一切规则都向着自我而扭曲,面目全非。   月光所照之处,一切都再非人域。   在无声的轰鸣中,受难曲与月光之章碰撞在一处。   转瞬间,仿佛有两个大漩涡在以太之海中相遇、冲撞在了一起。   雷火霹雳、天地碰撞。   在碰撞的核心中,谁都不知道发生了多么恐怖的冲击和爆发。   现实瞬间被撕裂了,无数诡异的幻影从其中交错显露,一片混沌中,仿佛那里已经变成了绝对的真空,再无一物。   可是却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杀气。   那一片空白中,依旧有什么东西存在着,死死地对抗着白月的冲击,未曾被压垮。   恐怖的余波瞬间扩散,摧垮了方圆数公里之内的一切以太波动。天空中飞舞的乐师们坠向大地,若非救援及时,险些骨肉成泥。   可白月在升起。   那恐怖的怪物在缓缓地爬升上天空。   每升起一寸,它所带来的狂乱引力就暴涨一分!   此时此刻,它俨然就是要将整个紫眼狮鹫镇压在下面,白月的乐理干涉所带来的力量,岂止是一座山那么重?   倘若不是受难曲的效果,紫眼狮鹫早就被碾压到连渣都不剩!   乐理变化,剧烈的性质干涉中,白月就这么地‘踩着’紫眼狮鹫,一寸寸地向着天空中升起。   庞大的引力疯狂地汲取着以太之海中的力量。虚无的以太之海在此刻凝结成实质,化作了月光的海洋,拱卫在它的周围。   白月如山。   那么紫眼狮鹫本身便像是千锤百炼之后的恐怖合金。   不论是刀劈斧凿、雷霆霹雳,承受着暴涨了千百倍的压力,自我的防御和体内的乐理依旧严丝合缝,不见任何的动荡。   这是极限的龟缩防守,任由外界千变外化,可乐理在他一手的调度和梳理之下,依旧井井有条,自成章法和格式,丝毫不被外在所影响。   ‘真空’之中,紫眼狮鹫迸发出刺耳的钢铁旋律,浑身升腾着火焰,狮鹫面具之下,紫色的眼瞳宛如燃烧一样,迸射着瑰丽而阴冷的光。   在无数宛如悲鸣的钢铁噪音中,嘶哑的颂唱声响起。   “安息吧!安息吧,你那疲惫的圣体!”   紫眼狮鹫驾驭着那恐怖的钢铁之音,引导着那庄严肃穆的旋律飙升至最高潮,于是,在钢铁摩擦的刺耳声音里,无数人的怒吼:   “——eli,eli,lama-asabthani!”   轰!轰!轰!   叶清玄的脸色骤然惨白,口鼻中渗出一丝猩红。   “竟然……”   在受难曲乐章完全展开的瞬间,无数依然凝结成实质、宛如钢铁的乐理从紫眼狮鹫的四肢百骸中涌出,骤然迸射向四面八方,没入虚空中。   可传来回应的,却是庞大的圣城结界!   在无数监管部门的刺耳警报声中,他的乐理强行接续进了圣城结界之中!   就像是曾经的叶清玄试图驾驭阿瓦隆大结界一样,此时此刻,紫眼狮鹫竟然疯狂到试图篡夺圣城大结界的力量?   别开玩笑了,疯子!   虽然本质相同,但两者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已经多年未曾维护早已经衰败到极点的废结界,一个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恐怖武器,首屈一指的庞然大物!   这么多年来,圣城结界建立的第一天开始起,便抽取着无尽以太之海中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调控着城池之内的一切规则和乐理。在全盛时期,有超过两千名乐师为它服务……倘若未曾经过授权,就算是权杖在此,也别想夺走它哪怕一分一毫的力量!   可就在瞬息间,叶清玄却汗流浃背。   因为一股庞大的力量从虚空中迸发,灌注进了受难曲之中……它竟然成功了?如此迅捷,如此快速,如此轻易的成功了?   就在他的感应中,审判之塔所在的区域,这一片结界,已经从整个的圣城大结界之上脱离,变成了独立的个体,   紫眼狮鹫不知通过什么权限和密钥,篡夺了原本属于中央圣堂的控制命令,在圣堂未曾反应过来之前,他以受难曲破解了外层防御,彻底解译与解构了它的核心乐理,将它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叶清玄咬牙,骂了一句脏话。   妈·的,闹大了!   “大胆!”   在教皇宫之上,庞大的风洞中,数道圣徒气息顿时暴怒。   那些运行在虚空中的乐理瞬间展开,在风洞另一头的操控之下,隔空轰击而来。   数十道宛如烈日的流光呼啸而至,天地轰鸣,剧震之中,被卷入了白月和狮鹫之间的对拼中,剧烈的动荡和轰鸣中,足以将眼球灼成焦炭的恐怖烈光向四面迸射而出。   只是弹指,狮鹫所掠夺的结界被彻底击溃了!   紧接着,以太密度剧烈飙升。   原本已经被两人连续歪曲,已经不堪重负的定律此刻彻底分崩离析。   这一片区域彻底的演变成远超黑区数百倍的以太狂乱区,无数乐理随生随灭中,将这一片区域彻底变成了绝境。   “拿下!”   瓦格纳先生的叱令在每一个钟塔共鸣的乐师耳边响起,话音未落,便已经有数十个擅长飞翔的乐师飞扑而至。   似乎是用了专门的乐章,冲在最前面的乐师几乎大半个身体都幻化成了雷霆,在虚空中转折驰骋,游走不定,转瞬间便扑了进来。   “不要进来!”   叶清玄错愕回头,向着他们大喊:“这是……”   晚了。   叶清玄的话被暴乱的环境所吞没,紧接着,数十道身影接连而至,从天而降,分别扑向了叶清玄和紫眼狮鹫的所在。   蠢货。   叶清玄别过,不忍再看。   “这是陷阱啊……”   话音未落,惨叫声响起。   在叶清玄周围,那几个呼啸而来的大师骤然身体一震,发出惨叫。   空气变得像是硫酸一样,嗤嗤作响,灌入了他们的肺腑,内外交攻,异常的畸形乐理从体内增值,瞬间破坏了平衡。   弹指之间,他们半身边腐蚀成了骷髅,从空中坠落。   叶清玄咬牙,看向地面。   狮鹫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占据这一片圣城结界,他完全没心思和反应过来的圣城再繁复争夺结界的控制权,打拉锯战。   从一开始,他打的就是吸引圣徒注意力,彻底毁灭结界的主意!   就在结界崩溃,天崩地乱的瞬间,受难曲的领域反而迅速膨胀,接管了那无数溃散的乐理,令它们在暴乱的混沌界域中再次组合成型。   现在,这一片领域,已经是他的世界了!   在这个就连引力都已经失效的世界里,无数残垣断壁飘飞在空中,被飓风暗流席卷,点燃,石中生火,诡异异常。   扑向狮鹫的大师在瞬间便折损了两人。   不知何时,一把反曲刀从狮鹫的袖口中滑出,落在他的手中。随着手指抹过,上面便亮起了一行指令音符。   骤然迸发的呼啸中,反曲刃脱手而出,势如破竹的撕碎了数层护盾,如中败革。   为首的乐师戛然而止,胸前破开了一个大洞。   他错愕地看着狮鹫那一双冰冷的眼睛,张口欲言,可身体却迅速地膨胀成球,体内被指令音符引爆的乐理过载运转,彻底崩溃。   爆炸!   余下的乐师还未曾反应,便看到那一道黑影逆袭而来!   最先被截断的,是那个半身已经元素化的大师。   在交错而过的瞬间,乐理侵蚀、性质干涉,雷霆被强行凝固成了石块。由禁绝学派推演至变化学派的力量瞬间从内而外的爆发,将他的血肉置换成了铁石。   铁石在空中分崩离析,落向地下。   而狮鹫的速度暴涨,再次扑向了下一人。   谁都没有想到,狮鹫的空中战竟然如此的险恶凶暴,不,或许就是因为擅长空中战,才会头戴狮鹫冠冕吧?   “不要和他近战!”   很快便有乐师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拉远距离!”   话音未落,狮鹫便已经扑面而来。   苍老的大师一声冷哼,浑身血肉骤然溃散成雾气,反扑向了狮鹫。可在那猛毒的血雾中,他残存的半身却毫不犹豫的倒飞而出。   壁虎断尾。   在他脸上,庆幸的神情还来不及浮现,便僵硬住了。   不顾血雾的可怕腐蚀性和猛毒,狮鹫从血色中扑出,一只手掌,已经按在了他的头颅上,紧接着,猛然收紧。   钢铁五指摩擦,血肉如泥一般从指缝中露出。   而就在他的头顶,混乱界域之外,三名来自泯灭之门的乐师面无表情,围拢在一处,彼此同调,齐声颂唱着毁灭之歌。   在三人交错合拢的手中,无声地漏下了一颗漆黑的种子。   ——湮灭之穴!   变化学派中最著名的招牌乐章,将一切物质都彻底湮灭的恐怖黑洞!   黑色的种子从天而降,每落下一寸,便膨胀一分,短短几秒钟过后,已经变成了一道宽达数米有余的纯黑漩涡。   在这个变幻莫测的诡异世界之中,唯有那漩涡是纯黑的,所过之处,一切物质尽数湮灭,自外而内地强行打通出了一条笔直的隧道,然后想着紫眼狮鹫的头顶压下!   六名后继赶来的大师与幸存者回合,无需思索,彼此同调,将紫眼狮鹫包围,其中为首的大师引动了性质干涉,转瞬间竟然随之进入了‘真空’的领域,展露出炉火纯青的禁绝学派造诣。   弹指,无形的囚笼从空气中纵横交错。   来自禁绝学派中的戒律之道展开!   无数乐理从四面八方封锁了紫眼狮鹫的躲闪空隙,将他囚禁在了原地。   紧接着,纯黑的湮灭之穴,从天而降。   紫眼狮鹫似是叹息,抬起头。   在那一瞬间,刺耳的摩擦声传来。   暴乱的飓风席卷向了四周。   瞬息间以太波动的剧烈落差刺痛了每一个人的感知。   在‘目盲’之中,叶清玄只看到那一轮宛如烈日的漆黑漩涡剧烈的震颤着,数米余宽的庞大轮廓抖动,迅速地分崩离析,宛如溶解一般的在轰鸣中坍塌。   以太乱潮迸发,将所有人都彻底掀翻。   在包围中,那囚禁着狮鹫的禁绝乐师面色骤变。   下一瞬间,紫眼狮鹫的诡异面目便浮现在他的眼前。   反曲刀横过,只是一瞬。   头颅从肩上落下。   鲜血染红了焦黑的狮鹫面具,黑红二色之下的紫色眼瞳,如此狰狞。   狮鹫伸手,庞大的绝域之中便传来深沉的回响,无意言喻的重压碾碎了一切凝聚的以太,也剥夺了所有敌人的反抗能力。   毫无犹豫,毫无怜悯,在染红的反曲刀再次被举起,斩落!   凄厉的哀嚎声响起。   “启动密钥,口令:7984611。”   就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已经厌恶了漫无止境的等待和不切实际的妄想。   在这绝域的天空中,有沙哑的声音响起。   他说:   “引言——汝当俯首,敬畏神明!”   卡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   紫眼狮鹫的动作戛然而止。   被染成赤红的反曲刃停顿在一名乐师的面前,那乐师的脸色惨白,呆滞地凝视着面前的锋刃,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够得生。   在死寂之中,紫眼狮鹫的面具之下,传来一声宛如幻觉般的叹息。   似是失落。   第一次的,他流露出人的感情。   可在空中,叶清玄沉默地凝视着他的手臂,眼神就变得失望又难过。   “——果然是你啊,老师。”(~^~) 第四百八十八 回头无路   滴答、滴答、滴答……   死寂中,只有细碎的秒针声音在前进。   那声音从紫眼狮鹫的手臂中传来,清脆而响亮,仿佛时间在向前奔跑,一步,一步,将现在甩在了过去。   将一切变得面目全非。   “在校长走之前,我找他要了你的启动码。”   叶清玄轻声说:“安格鲁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开口要,他就给了,哪怕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我原本想要带你去找一个不靠谱的家伙,帮你拆掉它。”   他停顿了一下,忍不住笑了,满是自嘲:“可我没想到,第一次念出来,会是在这种地方。”   紫眼狮鹫沉默地持着刀,不发一语。   在剧烈的以太冲击中,他的手套已经被烧毁,露出了下面的钢铁手臂。   随着叶清玄的吟诵,沉寂的时针启动,机枢启动。   随着外壳的裂解,可以看到其中的复杂机械在缓缓展开,齿轮旋转,弹簧推动着冷却仓中的炼金物质注入反应仓中。   一道刺目的电光从拇指粗细的硅化水晶管中亮起。   只需要叶清玄动一下手指,便可以打通回路,引发反应仓中的赤色溶液。   那是炼金术师们万物溶解剂为基础,所制造的‘净化之光’。   启动之后,溶液便会在瞬间产生反应,顺着预先铺设在血肉中的管道,注入心脏、大脑和肾脏之中。   快得像光一样。   一秒钟之后,人体便会被彻底消融、净化,药石无医,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这是全世界最好的毒药。甚至倘若过载激发的话,净化之光的范围可以覆盖一整条街道,完美的湮灭一切罪证。   从数十年前开始,它便被埋藏在紫眼狮鹫的身体中,连接着大动脉的管道,日夜相随。工具必然存在其弱点,哪怕强到通天彻地,可始终要被人掌握在手中。   否则,一旦失控的话,便再无遏制之法。   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这样的结果。   现在,胜负已定。   “认输吧,老师。”   叶清玄踩落在血泊中,缓缓向前,眼神一点点的变冷了。   下定决心。   “太晚了,叶子。”   被血色染红的焦黑面具之下,传来了苍老的声音。似是不满于叶清玄的软弱,紫眼的狮鹫轻声叹息:   “——我教过你当机立断,可你下决心永远都这么晚。”   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那一张木讷的面孔。   如此熟悉的面目上,却带着一种陌生的冷酷。   那种冷酷仿佛从骨髓中渗透出来的,宛如拼图缺失的那一片,和他的面孔配合在一处,便相得益彰,宛如原本同出一炉。   他不再是皇家音乐学院的乐史系教授了。   而是紫眼的狮鹫,龙骑兵的指挥官。   杀人无算的刽子手。   亚伯拉罕!   “你决断的太晚了。”   他的眼神惋惜而失望:“哪怕有一丝怀疑你也应该早点试试。可你一直瞻前顾后,哪怕动起手来也犹豫不决——你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了,叶子。”   叶清玄从未想过,他摘下面具之后的面孔是如此坦然。   坦然到叶清玄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还坐在书房里,接受着老师的训斥,可以虚心指教。   可这不是学院。   这里也不是考场……   “为何不为自己辩解呢,老师?”   叶清玄疲惫地垂下眼睛,轻声呢喃:“随便说点身不由己的话都好啊,为何如此坦然?”   他一直总觉得自己哪里搞错了。   他帮亚伯拉罕找了一万个理由,这一万个理由都站得住脚。   所以他不敢尝试。   因为但一旦试过,他就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了。   在以前的时候,很多人说他天真,他们说得对。   如果不是的话,他就不会让萝拉找不到亚伯拉罕就不要联系自己,离开圣城,回安格鲁去。   这样得不到答案的自己还可以继续心甘情愿的傻下去。   “骗了你,抱歉,让你对我这么失望。”   亚伯拉罕叹息,低头看着手中的面具:“我只是想要再来看看你,也让你,看看我……看看真正的我自己。”   在他的手中,是染血的狮鹫面具。   焦黑的面具涂满了猩红的血液。   和塞顿的马头面具不同,那狮鹫的面具有凌驾其百倍之上的凶戾和傲慢,宛如天生的食肉者,无人能敌的猎手。   为了隐藏身份,在龙骑兵部队,每一个龙骑兵都有自己的标记,那是自己的标志,自己为自己选择的真正面目。   他们未能以这样的面孔出生,但可以选择以什么样的面孔去面临杀戮和死亡。   叶清玄沉默许久,缓缓点头:   “很适合你。”   “谢谢。”   亚伯拉罕似乎没有听出其中的愤怨,像是羞与接收表扬,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困惑地再问:“虽然这么说很老套,但我还是想要问一下。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有人告诉我康斯坦丁就是盖乌斯的时候。可惜,就跟你说的一样,发现得太晚……”   叶清玄漠然回应:“早在我第一次在圣城见到你带着面具的样子时,我就应该怀疑。结果,到头来,被蒙在鼓里的,就只剩下了我。   夏尔曾对我说,遇到一个紫眼的乐师之后,立刻逃走,绝对不要动手……我一直以为他害怕我打不过你,被杀掉。   现在看来,他恐怕早就发现你是谁的吧?”   叶清玄看着亚伯拉罕,声音沙哑:“他不愿意我和你为敌,所以才会那么软弱和害怕,哪怕求我,也要让我不要面对你……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害怕面对你。”   亚伯拉罕听了,沉默许久,垂首叹息:   “抱歉。”   “这句话你去对夏尔讲!”   叶清玄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为什么不再想想白汐?她那么希望你能够牵着她的手,像个父亲一样,去参加她的婚礼!”   亚伯拉罕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语气却依旧平静,只是点头:“我答应过她的,现在看来,恐怕要失约了。请你替我跟她道歉。”   “你!”   叶清玄愤怒地想要跨步上前。   崩!   一柄反曲刃钉在了他的前面,刀刃嗡嗡震颤着,发出凄厉的尖啸。无形的屏障隔断了他前进的道路。   在远处,传来了乐师们破空而来的轰鸣。   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被数十名乐师所包围,森冷的以太波动扩散。   在他们背后的虚空中,骑行的女武神的虚影缓缓浮现,眼神肃杀。   “到那里就行了,叶子,不要再接近了。”   亚伯拉罕伸手,扼断了身旁乐师的喉咙,在他倒地的时候,娴熟地抬起脚,补了一脚。   颅骨粉碎的声音分外清脆。   “老师!”   叶清玄怒吼。   “对不起,叶子。”   亚伯拉罕的面孔依旧木讷,声音平铺直叙,毫无波动:“我不是一个好老师,什么东西都没有教过白汐,没有办法帮助夏尔,也没有机会将真正的所学传授给你。   我是个不成器的男人,如你所见,唯一擅长的,便是这种令人憎恶的东西……”   血水落在他的脸上,从眼角流下来,他凝视着叶清玄,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谢你们救了我,让我觉得我的人生还拥有意义。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要一辈子和你们在一起,在学院里,大家一起……请告诉白汐,我很想去参加她的婚礼,真的很想。”   轰!   巨响之中,光影瞬间交错。   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呼啸而至,却又戛然而止。   紧接着,血液喷涌!   那一具从中央被彻底劈斩开的尸体倒在地上,亚伯拉罕站在尸体前面,握着刀,半身被染成了赤红。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渐渐合围的乐师们,还有已经凝聚成实体的女武神。   “可惜……”   他轻声呢喃:“终究是醒悟的太晚。”   “现在回头还不晚,老师!”   叶清玄怒吼,他奋尽所有力量冲击着面前的界域:“求求你,老师!不要一错再错了!投降吧,只要抓住盖乌斯那个混账,我就可以将你引渡到安格鲁去!   有我在,没有人能够动你!”   “那么夏尔呢?”   亚伯拉罕反问,令叶清玄愣住了。   “你应该早就感受到了吧?那个孩子身上不正常的地方……圣城不可能放过他的,哪怕他愿意像我一样,一生被关在牢笼里。   或许神会怜悯我,可这个世界不会接受他。”   亚伯拉罕悲凉地摇头:“我原本想要忘记他来自哪里,让他安安静静地在阿瓦隆过完一辈子,可他已经被自己的命逼上了死路。   来圣城之前,我以为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可我错得太厉害。   像我这样的人,总是做着不切实际的梦。以为换一身衣服,就能够改过自新,结果到现在才发现我一直都在骗自己。   叶子,对不起……以后,记得照顾好白汐。”   “老师你在说什么啊!”   叶清玄怒吼,只觉得如堕冰窟,绝大的恐慌从心中蔓延起来:“老师……夏尔究竟……我们不是一直很好么!你究竟怎么了!”   雷烈之光,从天而降。   手握雷霆之矛的恐怖骑士已经驾临在天空之中。   无数魂灵庄严颂唱着来自死者之国的歌声。   在那骑行的女武神背后,一轮庞大的漩涡悄然浮现。在那里,以太界与物质界重叠在一处,显露出圣徒瓦格纳的身影。   那个垂死的老人俯瞰着人间,视线落在了亚伯拉罕的身上,就变得凌厉起来:   “原来是当年龙骑兵的余孽……盖乌斯竟然将当年那个炼狱中的禁忌残种藏在你这里,你们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吗?”   “只不过是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已。”   沙哑的声音响起。   在审判之塔的大门轰然洞开,盖乌斯从黑暗中走出,凝视着圣徒,一字一顿:“比在现在要更好。   在篡改了人类的过去和未来之后,你们已经失去引领世界的资格,总有一天,你们会自食其果。”(~^~) 第四百八十九章 别离   轰!   天空中,漩涡剧震。   就像是有铁锤敲打在脆弱的物质界上,数道庞大的裂隙从漩涡上扩散向四周。这是圣徒的怒火,只是心情的变换,便令现实难以负荷。   在以太漩涡之中,瓦格纳的面色铁青:   “盖乌斯,你果然已经疯了啊。”   “这世界上难道有脑袋正常的人会去做革命军么?”盖乌斯忍不住笑了:“从几十年前你们就将我当成疯子了。现在才跟我说,未免太晚了一些。”   “是么?那么留给你临终忏悔的时间就只能这么结束了。”   瓦格纳冷然伸手:   “——为你犯下的罪付出代价吧!”   在他前方,恐怖女武神的虚影几乎已经凝聚成实质,战争序曲奏响。   她从传说中走出,驰骋在战场上收取魂灵的死神抬起手掌,雷电长矛膨胀。   转瞬间,天地间只剩下那一道炽热的烈光。   烈光从天而降,一线贯穿了天地之间,宛如在画布之上斩下了干脆利落的一刀,将左右拆分,降下破坏和毁灭。   失控的混乱绝域被贯穿了,雷光纵横,瞬间将大地蒸发,凄厉的风暴席卷向四面八方。   可下一瞬间,狂风席卷而过之后,便出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场景。   在冲击的正中央,巨大的洼陷之中,电光流动着,被束缚在空气里,被强行维持着原本的形状,无法爆发。   那长矛被人死死地握在手中,发出了宛如钢铁摩擦的尖锐声响,散乱的电流照亮了他木讷的面孔,正是亚伯拉罕!   随着五指的收紧,雷霆之矛轰然破碎。   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陷入窒息。   谁都没有想到,亚伯拉罕竟然能够与圣徒正面抗衡!   高温和电光烧去了他半身的衣服,将皮革变成了焦炭,露出了斗篷和长袍之下的躯壳。   那躯壳是古铜色的,宛如蛇一般的水银在上面流淌着,形成了炼金矩阵的摸样。   此时此刻,矩阵绽放出炽热的辉光,宛如点燃了亚伯拉罕的躯壳,令他沐浴在恐怖的火焰之中。   残存的电光萦绕在他的身上,他抬起不知何时变成纯白的双瞳,咆哮。   轰!   宛如纯银被融化成了液体,席卷向四面八方,所过之处,一切都被碾压成粉碎,只剩下平滑如镜的大地。   倒影天空。   “白银之潮?”   天空中,瓦格纳铁青的面孔中浮现出无可抑制的怒意:“汝等胆敢触犯禁忌么!盖乌斯,为了毁灭圣城,你已经不惜求诸于天灾了吗!”   “天灾之力乃吾之翼……”   盖乌斯淡然说道:“最早的时候,龙骑兵之所以能够建立,不就是因为圣城想要从乐师七系之外,再开辟出天灾乐师的存在么?   他们都是以神的名义所制造的黑乐师。你所见的,不过是当年残存的成果而已。”   白银之潮!   ‘八大现象’中最为人所知的存在,无知无觉,无想无识,只是纯粹的现象而已,但却是天灾中最纯粹的破灭象征。   那是在大地上奔行的白银浪潮,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彻底摧毁殆尽,只留下千万里如镜的大地。   作为龙骑兵的指挥官,当年的亚伯拉罕因为自身极少有感情波动的缺陷人格,还有难以想象的禁绝天赋,成为了唯一一个能够驾驭‘白银之潮’的存在,所有残次品中最接近成功的‘天灾乐师’!   时隔多年之后,他再一次唤醒了自身的力量,以律令之道驾驭着白银之潮的力量,化身为人形的天灾化身。   此时此刻,他已经转化为非人,身体异化成钢铁,意识被那来自天灾的残酷力量磨灭掉所有情感之后,只剩下了纯粹的战斗本能。   束缚在手臂上的净化之光,在瞬间被摧毁殆尽。   简直不值一提。   失去了所有桎梏,再无任何阻拦。   他已然恢复了最巅峰时期的力量,重新变回了那一架战争机器。   可不知为何,他面孔上,却仿佛有铁的眼泪落下。   他怒吼,咆哮。   宛如钢铁碰撞的铿锵之音迸发。   于是,城池震颤。   整个混乱的绝域,便充满了金属燃烧的光!   在他的躯壳中,那非人的力量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再度攀升!攀升!无止境的爆发……就连天空之中,圣徒所显化的漩涡也震颤起来。   很快,瓦格纳的苍老面容中浮现了决意。   他挥手,庞大的圣城结界骤然运转,苍老的身体震颤着,迸发出毫不逊色于天灾的刺目光辉,哪怕那光芒会将他残存的几年寿命彻底蒸发。   转瞬间,来自白银之潮的力量再度被压制下来。   “传我的命令,所有人,无需留手……”   瓦格纳凝视看着铁光中的亚伯拉罕,眼神再无悲喜:   “——就地格杀!”   下一瞬间,集合了整个圣城的力量和白银之潮的铁光碰撞在了一处,炽热的光芒吞没了一切,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崩灭的巨响。   “老师!”   叶清玄的嘶哑咆哮,被淹没在了巨响之中。   再无声息。   早在亚伯拉罕抵御雷霆之矛的瞬间,他便已经陷入了绝域所营造的囚笼之中。   他没想到亚伯拉罕在这关键时刻骤然发作。   没有任何防备。   先是无数念线从虚空中延伸而至,接入了他体内的乐理。   紧接着,磅礴的力量顺着念线席卷而来,以超出他数倍以上的解译法造诣,轻而易举地剥夺了他对体内乐理的控制权,紧接着,便是肺腑、呼吸、神经中枢、动脉、脊椎、肌肉,乃至四肢百骸。   势如破竹!   这是《波莱罗》?   在亚伯拉罕的控制之下,波莱罗用来读取以太波动的念线,竟然变成了傀儡师操控人偶的铁丝,将叶清玄彻底控制。   紧接着,那外来的乐理骤然一变,牵引着叶清玄体内的乐理,略过了他的意志,开始自行地运转。   宛如傀儡起舞。   ——性质干涉!   只是在瞬间,叶清玄体内的乐理激烈演化着,攀升至了他难以想象的领域,纯粹的‘性质干涉’被应用在躯壳和肉体之上。   弹指间,重叠了数万次!   视觉、听觉、触觉、嗅觉……   所有的感知都被扭曲、剥离了。   恍惚之中,叶清玄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块钢铁,被残忍地锻打,烧灼,直至最后,融化成一炉铁水。   铁水被冻结,化作砂土,砂土碾碎成尘埃,尘埃沸腾在空中,狂风吹来,便化作了水雾,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他再也感觉不到自己了。   ‘弃绝自身’。   这就是禁绝学派在乐师七问中所追寻的道路。   此刻,他的意识中终于从人类的狭隘躯壳中超脱而出,可对乐理的感知却变得敏锐了千万倍。   在恍惚中,他感觉自己仿佛化身为一台天平。   无数乐理化作砝码落下,一头是自己,另一头却是瞬息万变的外界。   内外已经达到了平衡。   前所未有的完美平衡。   于是,他再一次的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   可是叶清玄发现自己,已经进入到了……‘真空’之中?   通过每秒上千次性质干涉之后,他亲身体会到了自己和外界完美融合为一体的奇妙感受。   此刻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虚影,从物质界剥离而出,没有任何外界的东西能够再对他产生影响。   他愣住了。   老师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呆滞地凝望向已经非人化的亚伯拉罕,错愕又恐惧,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那无数接入他体内的念线却未曾停止,源源不断地将来自亚伯拉罕的乐理转移到他的躯壳之中。   同样以解译法构建,同处一源的力量此刻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叶清玄的力量开始随之节节暴涨。   海量的乐章和禁绝学派的应用技术顺着念线灌入了他的脑中,将来自亚伯拉罕的经验印刻进了本能,令他的头颅发出不堪承受的剧痛,神智模糊。   瞬息间,他体内的乐理因为过分的膨胀轰然崩溃,可在混沌之中,又再度凝聚……经历了数十次的破灭和重生之后,那乐理已经蜕变到超越他理解的程度。   万丈高塔,拔地而起。   天梯一夕而成。   “老师!”   叶清玄愣住了,呆滞地看着亚伯拉罕:“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巨大的恐惧降临了,令他措手不及,令他几乎快要尖叫出来。   “再见了,叶子。”   沙哑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像是老人远去的低语:   “——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东西了。”   轰!   叶清玄的心音乐章剧震。   在心音乐章的核心中,代表着‘小源’的贤者之石与代表着‘天梯’的九霄环佩之间,竟然又开辟出了新的空位。   紧接着,名为‘天灾共鸣’的篇章嵌入了其中。   小源、天梯、天灾共鸣。   彼此衔接,融为一体。   三位一体!   庞大的冲击从心音乐章的核心中迸发。   叶清玄只觉得眼前一黑,昏沉的意识摇摇欲坠,再难以维持。   困乏和睡意袭来了,宛如潮水,淹没了他,令他再难动作。   最后的瞬间,他用尽所有的力气,伸手,就像是要扯住那个燃烧的背影,可是短暂的距离,却遥远的像是天渊。   “老师……”   他沉入了黑暗里。   -   -   动荡的绝域中。   盖乌斯远望着天崩地裂的场景。   在他身后,狼笛的身影从辉光中浮现。   “你又来晚了。”盖乌斯说。   “你说的档案库有些难找,浪费了点时间。”狼笛回答:“不过,刚刚已经将夏尔送走了,你也不用再担心。”   “辛苦了。”   狼笛无所谓的摇头:“圣城结界快要修复完成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最好快些。我剩下的精力只够再穿越一次了。”   “我知道了。”   盖乌斯颔首,可眼神却忍不住看向远处,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年轻人。   看着他的白发,还有他的眼瞳。   哪怕已经失去意识,那一双空洞的眼瞳也依旧凝望着亚伯拉罕,在空空荡荡的眼瞳中,泪水已然干涸,愤怒被燃烧殆尽,残存在那里的不知究竟是什么。   “怎么了?”狼笛问。   “那种眼神……和他的父亲一摸一样。”   盖乌斯轻声呢喃:“曾经璀璨得宛如星辰,可在遭遇了这么多之后,就变得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怜悯,被他看着,就让人觉得害怕。”   狼笛沉默,收回了视线。   “你也害怕?”他问。   “狼笛,心脏变成铁和石头的家伙,便会畏惧那些鲜活地生存着的人啊。   盖乌斯垂下眼眸,忍不住轻声呢喃:   “我们作为人类,饱经痛苦、备尝艰辛,变得冷酷凉薄,以证明我们肉身的石头本性……曾经我以为自己会不同,可现在才发现,我也不会例外。   我做了那么多丑恶的事情,凭什么不害怕他的眼睛呢?”   轰!   巨响中,绝域之上浮现了层层的惨烈缝隙,即将分崩离析。   庞大的压力从裂口中渗透下来,死死地压在亚伯拉罕的身上,令他的骨骼发出了哀鸣,半跪与地。   在空中,瓦格纳身后的庞大漩涡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天穹。   圣徒的权杖已经全力展开。   在漆黑的漩涡之中,浮现出无数神明的幻影,他们挥舞着雷霆,向世间降下毁灭。倘若不是顾忌圣城,此刻的瓦格纳早就将整个街区都彻底毁灭,令一切都化作了尘埃。   可是在圣城之上,那个庞大的结界,却依旧无法合拢。   中央圣殿中,数百名被征兆而来的乐师用尽全力,试图被亚伯拉罕所破坏的结界,可是却又无形的大手将裂缝死死地卡住,令它不得复原。   是亚伯拉罕。   他死死地钳制着圣城结界的修复,保留着那一条致命的缝隙,为盖乌斯留下了离开的路。   哪怕自己注定被雷火吞没,要毁灭在这绝域之中。   “亚伯,是我欠了你。”   在暴风和烈火之中,盖乌斯伸手,拥抱着亚伯拉罕,哪怕火焰将他的身体点燃:“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我走了之后,就向他们投降吧,将一切都告诉他们,不需要再有任何的保留。卢多维克已经向我保证,不会杀了你。   所以,请不要就此死去。   请你忍受屈辱,只要能够活着,哪怕不择手段,出卖所有人……”   他说:“我答应了夏尔,有一天,会创造你和他能够幸福生活的世界。   ——所以,请你等我回来。”   “请照顾好夏尔。”   在火焰中,亚伯拉罕嘶哑地低语:“他会原谅我么?”   “会的。”   盖乌斯颔首:“一定会的。”   “那就太好了。”   亚伯拉罕释然地闭上眼睛:“你走吧。我累了,不送你了。”   “好。”   盖乌斯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在瓦格纳的怒吼中,盖乌斯和狼笛消失在一闪而逝的银色光辉里,无声地离去了。   绝域轰然破碎。   燃烧的银焰消散了,像是金属已然冷却,黯淡地熄灭,再无辉光。   亚伯拉罕仰天倒地。   在恍惚之中,他似是看到了那个时常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小女孩儿。   她好像已经长大了,手捧着鲜花,挽着自己的丈夫,微笑着,白发如雪,与婚纱一起飞扬在风里。   对不起。   没有能够参加你的婚礼。   对不起……   -   -   好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很长的时间过去了,很多事情经历了,却记不清内容。   叶清玄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广场。   在身旁的喷泉水池上,短发的白汐踩着狭窄的边缘,轻快地蹦跳着。   看到叶清玄醒了,就伸手,来捏他的脸。   “表哥,你怎么啦?”   她眨着眼睛,看着叶清玄呆滞的样子:“你不是说要参加皇家音乐学院的入学考试么?成绩怎么样啊?   为什么考完之后就坐在这里不说话?”   “我……考试?”   叶清玄茫然地回头,看着四周,觉得这一切仿佛似曾相识,仿佛曾经在哪里梦到过一样。   “请问,是叶青玄么?”   在他身后,有苍老的声音响起,如此熟悉。   叶清玄愣住了。   他回过头,看到那一张苍老而木讷的面孔。他看着自己,眼神希冀:“冒昧打扰一下,我的名字叫做亚伯拉罕,是学院的老师。   你要不要来乐史研究系?”   不知为何,叶清玄忍不住低下头,泪流满面。   “我已经不想再做乐师了。”   他摇头,闭上眼睛:“对不起。”   “是这样啊。”   苍老的男人失落地笑了笑:“是我打扰了,抱歉。”   脚步声渐渐地远去。   消失在这个许久之前的故事里。   这样真好啊,老师。   叶清玄凝视着他的背影远去,忍着眼泪,却忍不住哭地像是个小孩子。   假如我没有遇到你……(~^~) 第四百九十章 好看   深夜,嘈杂的酒馆。   烟雾缭绕。   烟草、酒精和狐臭味混杂在一起,升腾在空中,诡异的粉红色灯光下,曼陀林琴师有气无力地哑着嗓子唱着最近烂大街的曲调。   一如既往。   这是圣城的平凡之夜。   对这里每个穷到口袋比脸还脏的家伙来说,今晚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在恢复秩序之后,连一个星期都还没到,教皇流出的血就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哪怕上层的大人物们勾心斗角,局势变得如此诡异又紧张,对这里的人来说,却只不过是遥远的传说而已。   只有一些胎死腹中的阴谋、得以成功的诡计会在口耳相传中变成传说,流传在自己。   圣城戍卫军团哗变、圣赦部某位重要证人的全家被血洗、教皇遇刺是早有预谋,某位贵族的老婆和教皇生前私通等等,诸如此类的传闻,在劣质酒精和烟草的味道中弥散开来。   在这短短的一周之内,庞大的风波席卷了整个人类世界,所到之处,诸国动荡,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死。   但对这里的平民来说,也不过是‘教皇死了’,这么一句话而已。   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哪怕风暴将临。   午夜到来时,酒馆中的气氛被推上了最高峰。   在所有观众狂热的呼喊和吼叫中,粉红色的灯光变得暧昧又黯淡起来。   在模糊地灯光里,身披薄纱的舞娘走上了舞台,随着暧昧骚动的音乐,依靠着钢管扭动了起来。   那个舞娘化了浓妆,掩饰脸上的黄斑和皱纹,扭动的时候抚摸着自己,发出诱惑地呻吟,松弛的大腿抖动着,将身上的薄纱蜕下了一件,显露出若隐若现的春光。   “再脱!再脱!”   台下眼睛发直的观众们高喊,可舞娘却恍若未闻,只是抱着钢管扭动着,呻吟声越发地诱惑,双眼中流露着渴求。   在热烈的气氛中,一把又一把的钱撒到了台上去。   舞娘笑容越发灿烂,再度将肩上的纱巾解下,丢在空中,露出半掩的****,乳·浪波荡中,在刺鼻湿热的空气中舞动。   在吧台后面,老板默默地数着钱,眉开眼笑。   戒严这么多天,重新开张之后,那群憋坏了的穷鬼们终于让他回了点本钱了。   他悄悄地向舞娘打了个手势:别脱太快,吊着他们。   让他们掏钱!   掏钱!   “再脱!”   观众兴奋大喊:“再脱!贱·货,快把裙子脱掉!”   皱皱巴巴的纸币和铜板丢到了台上,薄薄地扑了一层。舞娘踩着被汗水浸湿的钱,扭动身体,吮吸手指的时候,便媚眼如丝。   老板高兴地合不拢嘴,疯狂挥手:再加把力!把绝招拿出来!把这群穷逼的钱全都给我榨干净!   于是,最后一件碍事的裙子,也终于开出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观众的嘶吼声越发的嘈杂,舞娘以尾指挑起那一件轻薄地裙子,从身上抹过,于是那薄纱便浸透了一层汗水,****了。   一众饥渴的观众看得眼睛都直了。   舞娘身体蠕动,暧昧地呻吟,将裙子挑起:   “谁想要?”   瞬息间,酒吧中寂静了一瞬,下一瞬间,爆炸了。   每一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冲向了台前,伸手,想要抓取那一件带着舞女体味和汗水的裙子,眼睛发红了。   “五百!”   一个矮瘦的男人尖叫,“我出五百!谁都不准给我抢!”   “七百!”   袒露上身的壮汉起身,拍着桌子:“我出八百!”   “我的!我的!”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秃顶的老头儿跳上了台:“谁都不准给我抢!都是我的!”   那秃顶的老头儿明显已经喝得烂醉,口齿不清,老胳膊老腿儿激动地抽抽着,活像一头老猴子。   其他观众见状,便忍不住大笑。   “这位客人,您想要买下这件衣服?”   酒保走过去,忍着笑,打量。   老头儿的身上穿了一件教袍,但圣城遍地是教士,穿成这样也不稀奇。更何况,那教袍破破烂烂,但能潦倒成这样的,不知道是从哪个乡下鬼地方跑来的呢。   老头儿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身上散发着一股喝醉了呕吐过的恶臭,令人掩鼻。   “想要是要花钱的。”   酒保问:“你有钱么?”   “钱?”   老头儿反应半天,顿时眉开眼笑:“要钱?早说嘛!给你,都给你。”   他从口袋里随便抓了一把皱皱巴巴的纸出来,塞进了酒保的手里,然后劈手夺过了舞娘手里的裙子,手舞足蹈。   酒保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表情变得难看:这老家伙想要捣乱?   可当他低头看清手中的废纸时,却觉得忍不住眼前一黑,倒吸了一口冷气,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汇票!   这是圣城教团开出了汇票!而且每一张都是最大面额,后面多少个数字他一眼看过去都数不清……   那一团被揉成废纸的汇票中,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张,但哪怕只有一张,也足够把这个酒吧买下来烧掉,然后找最好的杀手把酒吧里的这群穷逼来回杀掉五六次了!   趁着别人没有注意,酒保地将东西塞进了怀中,转身跑了出去。   “怎么了?”   老板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皱眉:“儿子,那混账老头儿不会给了你一包****吧?”   “我倒希望他能给我一包****。”酒保笑得比哭还难看,将怀里东西给老板看了一眼,老板愣了半天,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妈!”   他呆滞了许久,错愕回头,看到舞台上那老头儿跟猴子一样纠缠在舞女旁边,不堪地扭动着,在观众的嘘声里,喝醉的老头儿竟然把裙子套在自己身上,有样学样地跳起舞来。   那动作十足的滑稽,令所有人都忍不住大笑,有喜欢来事儿的人将钱丢到舞台上去,怂恿大喊:   “好看好看!再跳再跳!”   “真的是他给的?”老板低声问。   “千真万确。”   老板沉默片刻之后,眼瞳眯起:“他兜里一定还有,让后厨的人准备一下,把那老猴子给我绑了。手脚干净一点,不要留什么收尾。”   酒保愣住了:“你确定?万一那老头儿是什么贵族……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你傻啊。”   老板给了他一个耳光,低声说:“干了这一票,我们天亮就出城,有了这么多钱,我们哪里不能去?”   “你们哪里都去不了。”   有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   老板愣住了,错愕抬头,看到柜台之外的冷漠老人。   那男人身着漆黑笔挺的礼服,面料上乘,带着青金袖口,领结和口袋巾一丝不苟,哪怕已经如此苍老,可看起来却依旧令人敬畏。   但不论如何,他都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种鬼地方。   不等老板反应过来,老人挥手,便有两个人不着痕迹地将老板和酒保拿下,带走了。   酒吧中依旧喧嚣,嘈杂刺耳的声音中,根本没有人发现有两个人已经消失。   感受到湿热恶臭的空气,来者不悦地皱眉,嘶哑地咳嗽了几声,坐到了角落中去。   很快,舞台上那个醉酒狂舞还穿着脱衣舞裙子的老头儿便被带了过来,丢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在这个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隔音屏障之内,一片静寂。   -   “瓦格纳?原来是你啊。”   老头儿端详着对面的人,半天之后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人要抢我裙子呢!”   瓦格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一条恶臭的裙子,神情顿时变得越发难看:   “教皇陛下才死没多久,堂堂教团大主教,掌管中央圣堂的枢机主教阿尔伯特,竟然就变得这么堕落下流,真的好么?”   “放松一下,有什么不好?”   瓦格纳皱眉:“是没什么不好,但大家想要放松,都会选择在自己家的地下室里,和自己蓄养的舞娘和女奴们一起。   再不济,也可以去一些私人会所,关上门之后,和那些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女孩儿们玩一些游戏。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选择跑到这种下三滥的脱衣舞酒吧里,还盗窃公款去买女人的裙子穿……”   他停顿了一下,无奈叹息:   “难道你不觉得羞耻么?”   “我又没有像我的前任一样,坐在轮椅上***有什么可羞耻的?”   阿尔伯特满不在意地说道:“况且,霍金大主教在退休的时候告诉过我啦!   ——喜欢穿裙子的可都不是坏人!”   “……”   瓦格纳表情抽搐,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不过,我自甘堕落就算了,可你堂堂圣徒,来这里干什么?”   阿尔伯特露出古怪地笑容,揶揄地问:“不会也是为了看脱衣舞吧?”   瓦格纳面沉似水,冷然说道:   “今天西斯廷会议,你缺席了,影响很不好。”   西斯廷会议。   由全体枢机主教和教廷要害部门的负责人为成员,在西斯廷教堂所举行的会议。自教皇创建至今,已经举办过十次。   其举行的时间并无预期,因为每一次举行都代表着……有一位教皇死去了,而新的教皇,将会在会议上通过投票,选拔而出。   从来没有人胆敢缺席这样的会议。   往年甚至有弥留之际的大主教吊着吊针被送进去,哪怕死,也要投完票才能允许自己死在里面。   阿尔伯特做为中央圣殿的负责人,有着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如今却悍然缺席。   不得不说,开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先例。   可他却毫不在乎。   “难道我去参加了,结果就会不同?我对这种事先写好的戏码没有兴趣。”   他撇了瓦格纳一眼:“你倒是去参加了,可结果如何?”   “还能如何?”   瓦格纳冷淡地说道:“傻子都能猜到。   超过八成的人赞同卢多维克成为新的教皇。在神与圣灵的见证下,投票结果通过,现在紧急的公告已经送到诸国去了吧?”   他沉默了一下,告诉阿尔伯特:   “等明天天亮,所有人都会知道,两日之后,卢多维克将入主萨罗满圣殿,觐见神圣之釜,成为新的教皇。”   “这么说,卢多维克要发达了?”   阿尔伯特醉眼惺忪地怪笑起来:“可惜,没有早日拍到一心修士会的马屁,哎呀,真是太遗憾了呀。”   “这些年以来,你可没少跟一心修士会作梗。现在你想改弦易辙?你连‘见风使舵’这个词儿都不会写吧。”   瓦格纳嘲弄道:“这次的事情里,中央圣殿要担负责任。他们正愁手头的紧要位置不够,没有对你下手的理由呢。   哪怕你现在去讨好他们也晚了。   准备好被贬到哪个荒山野岭的修道院里去安度晚年吧。”   “无所谓,反正留在圣城也没意思了。”   阿尔伯特耸肩,看了他一眼:“你呢?”   “……”   瓦格纳沉默了,许久,才回答:“大概会去黑暗世界吧。   再有三年,我就要死了。临死之前,起码要发挥一点余热。这些年,巴赫先生一个人撑着,太辛苦。”   “这不是很好么?”   阿尔伯特笑了:“我去了穷乡僻壤的修道院,你被放逐到黑暗世界里,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圣城万岁!”   “不要说这些了,喝酒吧。”   瓦格纳叹息,“给我也来一杯。”   阿尔伯特举起酒杯:“那么,敬我们伟大的教皇。”   “敬哪一位?”   “随便哪一位吧。反正哪个****的都一样。”   “好吧,敬****的教皇陛下。”   瓦格纳苦笑着,“干杯!”   一饮而尽。   酒杯放下之后,瓦格纳被劣质酒精刺得忍不住大口吸气,紧接着,便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呕出了粘稠的痰,却喘不过气。   这里的空气太糟糕了,刺激了他的哮喘和肺疾。   阿尔伯特摇头,起身,娴熟从他胸前地口袋里翻出了呼吸器,撬开他的牙齿,蛮横地塞进他的嘴里:   “吸!”   很快,瓦格纳终于舒缓了下来,瘫软在椅子上,脸上还留着呛咳的眼泪和鼻涕,仪态尽失。   阿尔伯特摇头,自顾自地喝着酒:“从小你就这鬼样,弱不禁风的,想要带你去堕落一下都要担心你马上风死掉,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反正就快死了,也不需要再担心了。”   瓦格纳拭去的脸上的污渍,无所谓地笑了笑,起身:   “我先走了。”   “恩,快滚快滚。”   阿尔伯特不耐烦地挥手:“我懒得等你走的时候再送你,刚刚那一杯就当给你的饯别了。”   瓦格纳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阿尔伯特的肩膀,转身离去。可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见背后传来的沙哑声音。   “喂,瓦格纳!”   “嗯?”   瓦格纳回头,看到阿尔伯特。   那个苍老的男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白发稀疏,傻笑着,看着自己,眼神带着醉意。不知为何,瓦格纳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我的裙子,好看么?”   阿尔伯特忽然问,神情期待,仿佛想要获得褒扬。   “……”   瓦格纳的表情僵硬住了,他恼怒地转身,甩手而去:“妈·的智障!”   留着阿尔伯特一个人在酒吧里,捧腹大笑。   笑得像个智障。   -   -   -   别担心,不虐了,明天给你们整个大新闻。(~^~) 第四百九十一章 亲爹级待遇   监狱之中。   咣当一声!   餐盘被摔在地上,食物撒出来,在墙壁上留下一滩好难看的污渍。   “圣城就让我吃这狗屁东西?”   牢房之内,白发的年轻人的神情鄙夷:“把你们管事儿的叫来!你们是怎么干的?半点规矩都不懂!”   说着,他不耐烦地将脚翘在床上,不带正眼瞧的瞥了那牢笼之外的看守一眼:   “还愣着干什么?去啊!”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其他牢房里的人也忍不住开始吹起口哨来。   每日一次的热闹又要开始啦!   赞诶!   侯爵大人又要搞事儿啦!   在监狱里,娱乐之贫乏,简直常人难以想象。   别说读书看报,就连每天的娱乐都只有在澡堂搞一搞基,或者肥皂掉在地上被搞,眼见有人闹事儿,一群闲极无聊的囚犯顿时来了精神。   有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也跟着喊:   “对,快滚快滚!”   “没错!快把典狱长给侯爵大人叫来!”   “叶大爷不吃这种****东西!”   “说得好!”   其他看守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哪怕是拿着棍子敲打铁栅栏也没有压得下那群穷凶极恶的混账,反而激起了有一轮的叫骂。   几个看守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视线落在同一个人身上,被看的那个人啐了口吐沫,骂了句脏话:   “怎么又是我?”   嘟哝了两句之后,他转身离去。   很快,大批的看守就冲进了牢房,为首的是个带着单片眼镜的胖子,神情阴沉,随意地指了几个喊得最夸张的家伙,便有凶悍的狱卒冲进牢里,将犯人拖出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到鼻青脸肿,骨头都断了几根。   嘈杂的监狱迅速地恢复了安静。   叶清玄的牢门被打开了。   带着单片眼镜的胖子扯了一下自己的肩带,走进牢里,看着言情选,眼中就闪过一丝阴狠,很快,被强行挤出的和蔼笑容所替代。   “叶先生,您这是又闹了哪一出?”   他端详着叶清玄的样子,又看了一眼被丢到角落里的餐盘,顿时明白了什么:“看来是不合您的口味么?”   他笑着说道:“恐怕是下面的人不懂事,没有说清楚。您的身份尊贵,这可是典狱长特意照顾,请了厨师来给您单独安排的伙食。   据说里面的橄榄油都是从勃艮第进口的,我平时都没这么好的口福呐。”   “可别拿我跟你这种狗东西相提并论。”   叶清玄的神情鄙夷,语气丝毫不客气,“我可是堂堂侯爵!你看看你们弄得都是什么鬼东西?放几片牛肉就充牛扒啦?随便弄两条鱼煮一煮就当海鲜浓汤?餐前酒呢?让我喝这种一瓶十几块钱的兑水货!   烤排这么油腻的东西你都端得上来?存心让我消化不良!还有你看你们的甜椒龙利鱼是什么鬼东西,弄点辣椒洒在烤鱼上面就是了?你打发叫花子呢!”   毫不留情的足足喷了十分钟,将这一顿精心整治出来的饭菜喷到放在街上乞丐都会嫌弃的程度之后,那胖子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自从叶清玄被关到这里来之后,就没一刻安分过。   原本井井有条的监狱环境被他一颗老鼠屎搞坏一锅汤,这一根搅屎棍每天还搅风搅雨,不知道哪儿来的狗脾气,从来不拿正眼看人,而且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句句戳人痛处。   如果他要是一般的囚犯就罢了,早就被拉到小黑屋里重新教做人了。   可偏偏这个家伙是犯了大事儿进来的啊!   据说原本在审判之塔就不是安分的货,出狱还没几天,就搅合进刺杀教皇的案子里,犯下了弥天大罪。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件案子。   如果只是如此就算了,监狱里折腾的人的办法多了去了,这些狱卒拍拍屁股都能想出几十种来,但这王八蛋是个侯爵啊!   而且还是东方的侯爵!   预定的王公贵族!   整个圣城就没几个人的身份比他大!   天人之血的贵族、安格鲁的未来的持剑者、涉嫌刺杀教皇的嫌疑人,里通革命军的奸细……这几个身份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   按理来说这种重犯根本不应该关到这里来。   偏偏审判之塔前些日子刚刚遭了秧,上面的大人物脑子进了水,就把他随随便便地丢到了这里来,而且也语焉不详,没有任何吩咐,语焉不详,只是一纸公文,羁押在这里,责令他们好生看管。   好生看管个屁咧!   怎么管!   这里的典狱长的后台也不过就是一个子爵,而且那个子爵的爵位都是花钱买的好么!   打不敢打,骂不敢骂,只能赶快收拾出一间干净牢房,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就当供养了一个小祖宗。   这两天光是典狱长的心脏病也差点犯了好几次。   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事儿典狱长绝对不会出面,而这两天来做受气包的,便只有这个胖子副手。   造孽啊!   原来叶清玄没来的时候他多逍遥啊!那群囚犯哪里敢当着他的面这么放肆,自从有了叶清玄带头之后,便越来越不好管了。   现在眼见叶清玄蹬鼻子上脸,他多日以来渐渐积攒的怒气顿时爆发了。   “叶先生,你毕竟还是戴罪之身,最好不要太过分!”   胖子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阴冷起来:“不然的话……”   “不然能怎么样?”   叶清玄笑了。   他起身,走到那胖子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弯下腰来,俯瞰着他。   “我可是要犯!要犯,你懂么?”   他指着自己的脸,神情写满了嚣张:“我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担得起责任吗?不然?不然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是戴罪之身?废话!   否则在平时,你这种给人做狗的东西,有资格站在我的面前么?”   一席话将那胖子气的简直快要中风了。   他的脸色黑的像是锅底一样,表情抽搐着,双眼崩出血丝。   “打啊!打!”   看热闹的囚犯再次兴奋起来:“野猪,你倒是打啊!怂什么?!”   “不要怂!怼他!不就是个侯爵嘛!”   “你还是不是男人!”   胖子气得直哆嗦,伸手指着叶清玄:“你!你……”   “大人,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冲动呀!”   几个旁边的看守赶忙抱住他:“不能动手啊!我们、我们……我们是文明监狱!”   “文明个屁!”   胖子大怒,奋力挣扎:“你们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弄死他!”   一怒之下,他用力过猛,几个看守竟然没拦得住,让他给挣脱了!   他向前冲了两步,顿时愣住了,无比幽怨地回头看了一眼:拦着我啊!你们这群混账!怎么不拦着我?   几个守卫顿时郁闷到吐血。   你特么倒是别挣扎啊!   让我们拦住岂不完事儿了么!   在一片死寂的尴尬中,只有犯人们哄堂大笑的声音。   胖子的表情变来变去,僵持在原地。   这简直是他人生最尴尬的时刻!   幸好,有人跑了进来,在胖子耳边附耳低语了几句,那胖子跟见了鬼一样看了来者一眼,来者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确定?”   “真的!”   于是,胖子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揉了一下脸,当手放下之后,脸上便神奇地出现了一副谄媚地笑容。   那笑容如此地诡异,令存心闹事儿的叶清玄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有些发毛。   “叶先生呀……”   胖子如同**一般热情地搓着手:“刚才是误会啦!误会!”   “误会?”   叶清玄皱眉:“恐怕不是吧?我可是存心骂你这死胖子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要是男人跟我单挑啊!”   “误会!一定是误会!”   胖子将脸凑上前来:“都是下面这群狗东西照顾不周。我这样的人哪里敢动您一根头发?您要是有气,就打我两下!千万别憋坏了。”   什么鬼!   这次轮到叶清玄觉得自己日了狗了……   “你们几个是怎么做事儿的?!给叶先生吃这种鬼东西!”   那胖子回头将看守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堆着笑转过头来:   “您想吃点什么呀?我让他们再给您整治一桌。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跟我来讲,我一定想方设法地满足。决不让您受半点委屈!”   叶清玄一阵恍惚。   难道自己是这货的亲爹?   不对啊,哪怕是亲爹这货都不会这么热情吧?   叶清玄仔细地打量了那胖子半天,不知道他肚子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叶清玄也没跟他们客气,直接挥手:“你们这儿的狗屁厨师就别拿出来丢人了。   主菜我要白松餐厅的松露牛扒,牛扒三分熟,配胡椒酱。   开胃菜的话,来一份翡冷翠烟熏鲑鱼。   然后,红酒芝士焗蚝,给我来一打,还有鱼籽,我要……”   一口气将圣城有名的餐厅的招牌菜全都报了一遍,叶清玄也不管他们能不能搞得到这种哪怕主教都要提前去预约才可能吃得到的美食,最后挥了挥手:   “哦,对了,汤的话,我最近肠胃不好,来点南方的蔬菜浓汤,好消化。”   说完,他斜眼看着胖子:   “你,都记住了?”   “都记住啦。”   那胖子殷勤地笑着,丝毫没有任何恼怒,好似看着亲爹一般的热情:“您放心,保证给您搞定!”   “慢着!”   叶清玄叫住了他:“我最近心情不太好,光吃吃不下,请几个琴师过来给我弹点曲子,让我放松放松。”   “好嘞!”   胖子点头:“没问题!”   叶清玄一愣,感觉越发的有鬼,所幸一不做二不休,挥手说道:“这里采光不好,湿气重,给没什么胃口,给我换个采光通风好点的地方来。”   “行!”   胖子点头,豪爽无比:“您看哪里比较合适呀?”   叶清玄冷哼,“我看你们典狱长的办公室就不错,不如让我坐一坐。”   “没问题!您稍等几分钟,我们立刻给您收拾出来!”   胖子干脆的简直有问题!   临末了,他还生怕不够周到:   “您还有什么吩咐?”   “……”   叶清玄已经无话可说,只觉得越来越见鬼。   这群孙子究竟怎么了?!   怎么就跟见了亲爹似的?!   难道自己中了幻术?   不对啊!   叶清玄一阵无语,冷眼看着那胖子:“你不会糊弄我吧?”   胖子笑了。   -   几分钟之后,几个守卫如同照顾亲爹一样,将叶清玄护送出了牢房,解开了所有镣铐,甚至手腕和双腿上的乐师桎梏也给拆了开,毕恭毕敬的将他送向了典狱长的办公室。   就在路过走廊的时候,叶清玄看到远处监狱的大门打开了,十几辆马车奔跑了进来,十几个人在热火朝天地搬运着各种厨具。   典狱长办公室旁边的房间已经被清空了,现在变成厨房,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十几个平日里不给任何权贵面子的顶级厨师在里面忙碌着,紧张地制作着叶清玄点的菜式。还有一个人将在总店热好的蔬菜浓汤给抱了进来,一路上都有下面的小火炉温着,没有丝毫的冷掉,倒出来装盘的时候,便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   叶清玄越发地怀疑自己中了什么奇怪的幻术。   等到他走进典狱长的办公室的时候,彻底地愣住了。   原本办公桌已经连着一堵墙壁被一起清理了出去,地上铺着寸尺寸金的高加索手工织毯,墙壁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被拆掉,然后装上了一堵落地大窗。   在角落里,摆着一架钢琴,身着礼服的琴师恭谨地向叶清玄颔首,坐了下来,开始娴熟地弹奏出轻柔地旋律。   温和的午后阳光照了进来,落在铺着白布的餐桌上。   纯银的餐具折射出了柔和的光。   放在冰桶中的绝品红酒上带着冰凉的水珠。醒酒器之中,醇厚温润的红酒折射出瑰丽的光晕。   餐桌前面的椅子是上好的黑檀木,保养精良,泛着一层油光。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只差叶清玄入座。   而餐桌之后,却坐着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这样的待遇,你还满意么?叶清玄。”   那个老人好整以暇地品尝着杯中的红酒,姿态雍容而高雅,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便为他镀上了一层光晕,如此神圣。   “是你?”   叶清玄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来者,赫然是圣城贵族门阀中的魁首,一心修士会的主导者,目前圣城的实际掌控者,未来的教皇陛下……   ——卢多维克!   -   -   -   对不起,家里断网,跑到网吧更新的。因为估计不足,大新闻恐怕要到明天了……抱歉抱歉……(~^~) 第四百九十二章 卢多维克   一个星期了。   叶清玄坐在牢里,一直等待着消息。   或许某天深夜里,圣城某个机关的人会提走自己,将自己塞进一辆黑色的马车里,从此人间蒸发。   或许自己会被当着所有国家的面,推上审判台,然后按照既定的结果走向绞刑架。   再或者,就这么默默无闻地将一生耗尽在这里。   直到有一天白头变白头,再因为一些政治利益的交换被丢出去,度过被嫌弃的晚年,在无人问津的地方死去。   虽然叶清玄设想过各种糟糕的情况,然后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再过几天收集齐了各种消息之后就立刻越狱。   但他依旧没有设想到眼前所发生的事情。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可以说是最糟糕的情况。   叶清玄可不觉得卢多维克现在来找自己,只是想要跟自己吃一顿午饭。   “请坐吧,叶清玄。”   卢多维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让客人站着吃饭可不是待客之道。”   叶清玄当然不会跟他客气,径直拉开椅子坐下,坦然地凝视着对面的老人:“都在监狱里招待客人了,还要讲礼貌。   这难道就是贵族的底蕴?”   “底蕴体现在方方面面,孩子。”   卢多维克宛如一个慈祥的老人,语气温和,在他的面前,叶清玄确实是个孩子。他可能连卢多维克五分之一的年龄都没有。   叶清玄皱眉,没有说话。   卢多维克漫不经心地举起手中的酒杯:“比方说,饮食,这是一门大学问。”   “是么?”   叶清玄淡淡地问:“难道可以帮你吃饭吃得香?”   卢多维克听出了他嘲讽的意思,无奈摇头:“毕竟还是年轻人,喜欢暴饮暴食,不懂得食物搭配的美好。”   侍者走上前来,为两人倒好了佐餐的红酒,端上前菜。   叶清玄的眉头翘起。   这可不是他点的丹枫白露。   “你知道么?”   卢多维克淡淡地说道:“翡冷翠烟熏鲑鱼最宝贵的,其实是肉质的清香,丹枫白露虽然不错,但只是胜在稀少,会将它的味道毁掉。   尝尝看吧,我为你配得是安格鲁皇家酒庄的好酒,最适合佐餐。   酿酒师称呼它为骑士,因为它的香味像是骑士一样,保驾护航,不会影响食物的口感。”   说着,他自己切下了一块鲑鱼,放入口中,进餐的时候,他的仪态优雅,哪怕是品酒时也依旧充满风度。   “这样真好,上一次尝到这种味道,还是在十六年前。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之后,还能品尝到如此美味。”   “请帮我感谢普朗先生,他的手艺令我品尝到了美食的精髓。”   后半句是对侍者所说,侍者点头离去,料想那位主厨得知自己得到了卢多维克的称赞,定然也会欣喜若狂。   可叶清玄却不买账。   “你不是苦行僧侣么?”   他问,“这么贪图享受,传出去恐怕不好。”   卢多维克笑了,缓缓摇头:“孩子,你的消息太落后了。就在昨天,我的苦行生涯已经结束啦。”   “——从此之后,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去苦行了。”   一份报纸放在了叶清玄的面前,今天清晨刚刚印刷出的报纸,头版便是时目前全世界最大的新闻。   卢多维克大主教将继任教皇之位。   明日之后,他便是新的赤之王,众生灵魂的牧人,神在世间唯一的代行者。   这真是最糟糕的消息了。   叶清玄看了一眼,将报纸丢到了一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卢多维克低着头,品尝着端上的菜式,淡淡地说道:“亚伯拉罕被抢救回来了,但还不能脱离急救室。   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现在已经将他送进了秘银之窖冻结。可以预料,他能活很长时间,说不定比你都久。”   秘银之窖,乐师们闻之色变的严酷监狱。   或者说,乐师的保管所。   犯下重罪但因种种原因不能杀死的乐师们会被送到那里,经过数道工序之后封冻起来,从此在棺中沉睡,直到有一天,圣城为他们找到了赎罪的方式,将他们再度唤醒。   而更多的人,则在漫长的沉睡中悄然死去了,消逝得无声无息。   “白汐她在赫尔墨斯那里,你也不用担心。”   卢多维克说到白汐,便忍不住感叹:“真是个机灵的小姑娘,稍微有风吹草动就跑掉了。本来我今天想要带她一起来这里,和你见见面。”   叶清玄沉默着,眼神却变冷了。   变得危险起来。   而卢多维克却恍若未觉。   他只是拿起了刚刚端上来的生蚝和牡蛎刀,热情地说道:   “不要辜负美食,先享受午餐吧,叶清玄。”   卡啪。   生蚝的壳被撬开了,露出洁白的软肉,吸入口中,便散发出甘美香甜的汁水。   生命的味道。   真好。   -   -   这或许是叶清玄吃过最讲究的一顿饭了。   可是却食不知味。   卢多维克就像是真的过来享受午餐的一样,吃饭的时候聊着这些日子以来圣城中发生的事情,言辞幽默,偶尔还会讲两个小段子。   不见任何阴鸷和恶意,反而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叶清玄忍不住恶意地想:倘若他专门陪人吃饭的话,说不定也能赚个满盆钵呢。   很快,这顿午餐终于吃完了。   桌子被收拾干净。   琴师演奏完毕,行礼离去。   侍者端上了雪茄盒与刀,奉上了火柴。   叶清玄没有等卢多维克再热情,伸手从里面挑了一根,随手剪开,也不管这样糟蹋好东西是否让老烟枪们觉得心疼,连火柴都懒得划,手指头在雪茄上按了一下,便留下了灼红的火光。   烟雾升腾而起。   卢多维克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对他的粗鲁行为作出品评,只是慢条斯理地划开火柴,转动着手中的雪茄,一点一点地加热。   两根火柴之后,雪茄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孔。   “来谈谈正事吧,叶清玄。”他说,“我觉得你可能已经等不及。”   “不,我可喜欢跟你侃大山了。”   叶清玄呵呵一笑:“我不着急,真的,最好再让我去洗个热水澡,咱兄弟俩一起泡个桑拿,坦诚相见,互相交心,最后再喝点酒,去你家的私人俱乐部选几个漂亮姑娘,一起共度你登基之前的最后一天,留下珍贵的美好回忆。”   “是么?”   卢多维克笑了:“那我要谢谢你。”   “不用谢。”   叶清玄谦虚地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美好的时光如此短暂,总要倍加珍惜。”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天天这么过。”   卢多维克摊手,热心肠地说道:“我帮你将这个监狱修建成度假胜地怎么样?   只要你不离开这里,要什么就有什么。美食?桑拿?美女?根本不是问题,哪怕你想看那些唱诗班的小女孩儿跳脱衣舞,我都可以满足你。   不得不说,现在有些女孩儿脱掉教袍之后,真是火辣又大胆,你一定会被吓一大跳。”   “……”   叶清玄沉默了许久,咬牙说道:“好啊,求之不得。”   “可你不愿意啊,叶清玄。”   卢多维克叹息:“不要对一个老人撒谎,尤其是不要对我这种最擅长谎言的人撒谎。这样没有意义。   为何不看清形势呢?   你以为我会对你煞有介事的用谈判技巧?   你想要扳回主动,无所谓,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跟你谈判。   你已经尽力了,现在主动权在你的手中,可你又能改变什么?   放松一点吧,叶清玄。我早就说过了,彼此坦诚一些,对你对我,都好。”   叶清玄沉默了,神情变得阴沉。   卢多维克说的很对。   倘若他想对自己做什么的话,自己根本无从反抗。   一个是教皇,一个是阶下囚。   世界上从来没有跨度如此之大的落差。   到了明天,全世界都会被他掌握在手中,难道叶清玄占据了谈话的主动,就可以改变他的主意和想法?   “我有礼貌,看来你也学会了与此的谦虚,孩子,这样很好。”   卢多维克满意地点了点头,抽着雪茄,淡淡地说道:“麦克斯韦现在已经快要疯了,你知道么?”   “因为我?”   “不仅仅是因为你。”卢多维克摊手:“说实话,执剑者没了,还可以再找。虽然难找,但未必没有第二个。   你的事情对于安格鲁来说,是一个政治困局,但政治之所以叫政治,便是因为总有可以解决、可以妥协的方案。   但现在安格鲁所痛苦的却是心腹大患。”   “伊丽莎白的病情恶化了。”   卢多维克摇头感叹:“那个小丫头撑了这么多年,龙血诅咒已经渗入骨髓了,药石无医……梅菲斯特大主教这么多年以来,尽力救治,到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恐怕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不到。   而雪上加霜的,是利维坦。   几个月前,归墟的异变在以太界形成了连锁反应,结果之一就是利维坦的复活时间加快。预计半年后,它就会完全苏醒。   现在,受到了利维坦的气息感染,目前各国的船队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袭击,海中的妖魔开始异变和进化,繁殖力也提升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恐怕过不了多久,海洋中的妖魔就会以几何倍数的暴涨。   到时候,人类就再也谈不上拥有海洋了。   现在的安格鲁已经启动战争预案,全民动员,一旦开战,首当其冲,安格鲁将失去一半领地和三分之二的人口。   最乐观的结果是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继任的新皇能够将它再次杀死。而最惨烈的结果,安格鲁启动毁灭圣杯,与利维坦同归于尽。”   叶清玄沉默。   “这已经是最好的打算啦,叶清玄。为了捕获与利维坦齐名的百臂巨人,圣城付出了那么惨烈的牺牲,现在面对全盛时期的四活物,安格鲁怎么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呢?”   卢多维克淡然地说道:“纵使如此,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之下,麦克斯韦依旧没有放弃你,他的决心值得敬佩。   可惜,现在新皇尚未继承皇位,安格鲁乱成一团,他分身乏术,甚至不敢离开阿瓦隆一步。   安格鲁的外交官目前天天在圣轮法院前面抗议,但圣赦部新的负责人还没有上任,你的案子还遥遥无期。   不过,东方对这件事的态度倒是十足古怪。   官方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不闻不问,大使称病不见客人,已经一个星期了,根本没有反应。   但是在暗地里,已经有不少来自东方的人见过几个关键人物了,可惜,他们都想要让你死……”   卢多维克叹息:“你已经是很多人的眼中钉了,叶清玄。白恒是绝对不会容许叶氏继续存在的,更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活着回到东方去。”   “这可真是糟糕。”   叶清玄一脸冷淡,却装模作样地哭叫起来:“怎么办呀?卢多维克大人!您是一个慈悲善良的好人儿,救苦济贫的热心肠,您可一定要想想办法,帮帮我呀。”   “这是发自真心么?叶清玄?”   卢多维克笑着看他:“你不是正在筹划着越狱么?据我所知,你这两天似乎对锅炉房很感兴趣呢。难道你想通过热水管道逃出这里?这真是个好办法。   但如果你想要离开这里,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我可以让你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走出去,而且保证,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可代价是什么?”   叶清玄漠然反问:“从一开始到现在,你绕了那么多圈子,应该就是在等现在吧?终于进入主题了。”   “你是个理智的人,叶清玄,比你的父亲理智多了。”   卢多维克摇头感慨:“十几年前,我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可惜,他连条件都没有听就拒绝了我。我原本以为今天会无功而返。”   “我是我,他是他。”   叶清玄冷淡地说道:“只是脱罪的话,好处可不够。慷慨点,教皇大人,你还能给我什么?”   “叶清玄,这世上有什么是你想要的东西是我给不了的么?”   卢多维克笑了,放下了手中的雪茄,凝视着叶清玄:“孩子,我能够以神的名义为你的纯洁背书,我甚至可以册封你为无罪的圣人,让你成为货真价实的圣徒!   你将成为纯洁和正直的化身!   我可以让你未来的道路一片坦途,让你的一切执愿得到圆满。   你想要回到安格鲁去?圣城会帮你解决掉利维坦,就像是曾经我们解决百臂巨人一样。我甚至可以帮你架空安格鲁的皇室,令你成为安格鲁的无冕之王!   你想要帮助你的母亲平反?只要你点头,你母亲的事迹立刻会出现在教会的至善经中。   我可以释放你的老师,帮他抹掉一切的记录,让他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你想要回到东方去,我也会帮你重新建立叶家,必要的时候,圣城甚至可以令你成为第二个白恒!   想一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当然,如果你愿意留在圣城的话就更好了。   我可以为你重新施洗,叶清玄。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教子,斯福尔扎家族的一切都可以交给你来继承。   两年之内,你会成为主教,外放五年之后归来,你会被授予红衣,主管一方教区。   在你三十岁的时候,你将以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年纪进入枢机主教会,你可以坐在我的右侧,成为圣城的副君。   在我死后,你便是新的教皇!”   死寂。   一片死寂的沉默中,叶清玄掐灭了雪茄,淡淡地问道:“难道我是你的亲儿子?”   “我足够当你爷爷了,叶清玄。”   卢多维克摊手:“我年轻的时候情人无数,但其中没有任何一个是东方人。男人、女人都没有。   所以,你大可不用担心。”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   叶清玄反问:“相信一个撒谎成性的政客?我还没那么疯狂。”   “我早说过了,叶清玄,我有什么必要对你撒谎?”   卢多维克凝视着他,那眼神怜悯又慈悲:“只要你向我俯首,孩子,只要你臣服于我,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我可以将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   “再你夺走我的一切之后?”   叶清玄抬起眼睛,看着他。   那眼瞳是漆黑的,倒映着窗外的阳光,便像是黑铁被烧红了,触目惊心。   “卢多维克先生,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你付出这么大代价的价值,我的心相乐章告诉我,你没有撒谎,你说的一切都发自真心。   可惜,你今天注定无功而返。”   叶清玄缓缓摇头,起身,低头俯瞰着威严的老者,便忍不住露出嗤笑的神情。   “——因为你不配。”   他不再去看卢多维克,推开椅子,转身离去。   卢多维克静静地看着他,并未曾动怒,也没有任何的羞恼,只是好整以暇地微笑着。   可在门前,叶清玄愣住了。   因为门已经消失了。   在叶清玄的面前,是一度光滑平整的墙壁,墙壁上还精心描绘着原本门的图案。那图案栩栩如生,看上去如同真的一样。   只剩下一个铁质的门把手镶嵌在墙壁上,任凭叶清玄如何转动,毫无反应。   就像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一个整蛊游戏。   可叶清玄的脸色却变得惨白。   因为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不知何时,在他的感知中,所有的人都已经消失不见。整个监狱空空荡荡……不,墙壁另一头的世界,已经消失了。   他只能够感觉到一片空虚的混沌。   “我不配?”   卢多维克的声音从餐桌之后传来:“不,叶清玄,你错了。”   叶清玄僵硬地回头,看到了他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发出声音,宛如宣告真理:   “——世界上值得你效忠的人,只有我。”   于是,他看到卢多维克身后的落地大窗外,烈日飞快地从空中落下,坠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散发着红光的玻璃大球。   他看到月亮从地平线上升起,溃散在空中,变成了无尽的冰霜。   大地无声的起伏,山川再造,奔流不息的河流淹没了一切,将窗户之外的世界变成海洋,在海洋的最深处,庞大的怪鱼无声地游曳,隔着玻璃,足足有数米大小的恐怖眼瞳好奇地窥视着室内的场景。   紧接着,又被更加庞大的怪鱼一口吞吃下去。   血水喷涌,染红了一切,化作火焰,将世界变成炼狱焦炭。   直到最后,地水火风相继破灭。   混沌中,世界再造,万物生发……   一切都不真实地像是幻梦一样。   可叶清玄却能感知到其中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微小的变化。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发自内心地感觉到……恐惧!   他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最后,他的视线落在窗前的男人身上,眼神就变得锐利,似是想要撕裂他的伪装,看明白他的血肉之下,究竟藏着什么怪物!   可哪怕他用尽所有的能力,却依旧找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这一切仿佛都和卢多维克毫无关系。   没有任何的以太波动。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已。   叶清玄看着他,汗流浃背。   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可是无形之中,却有莫大的压力将他包围,吞没,令他心脏狂跳,双手颤抖,几乎在死寂中窒息。   “你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吧,叶清玄。”   卢多维克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凝视着少年:“我是圣城一心修士会的会长、斯福尔扎家族的家主、我是圣城的掌管者……”   他停顿了一下,诡异地笑容:   “我所代表的乃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且真正的神明,一切恶念恶心恶行的主宰。   我是百目者在人间真正的代理人,与万恶之源、阴暗主君、毁灭与杀戮之王、狡诈蜘蛛齐名的九大化身之一。   你可以称呼我为卢多维克……   ——原暗教皇·卢多维克。” 第四百九十三章 何为人类   叶清玄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先是明天继任教皇的卢多维克来找自己吃午饭,把自己当亲爹一般的照顾到无微不至,然后又封官许愿,要为他打下大好的江山和未来,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   紧接着,未来的教皇竟然又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是百目者的化身……   你特么在开玩笑?   “啊哈哈,真好笑。”   叶清玄挤出了抽搐地笑容:“这段子讲的不错,我给十分。”   剩下的九十分不给,是怕你骄傲。   “嘴上说不相信的时候,腿肚子不要打哆嗦啊,叶清玄。”   卢多维克摇头,眼神怜悯:“或者说,只有请你往深渊一游,你才会相信我?”   在窗外的景象,适时地变成了阴暗深渊无尽黑暗的景象。   “……”   叶清玄沉默。   百目者。   万恶之源,天灾之中最顶层的三柱神之一,与神圣之釜和寂静之月不同,也是唯一具有意志与实体的存在。   麾下无数天灾臣服,并称为黑暗众卿,占据了以太界最上层的核心,以深渊掌控着整个黑暗世界。   倘若不是因为他的本体太过庞大,难以穿越以太之海、降临物质界的话,恐怕这个世界早就没有什么人类的戏份可讲了。   而现在,他的九大化身之一,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而且还是以卢多维克的面貌。   叶清玄只觉得自己的头有点大。   好像哪里不对,但千头万绪的线索中,却隐隐有一条线索终于连上了,指向了最后的真相。   但他还是难以相信。   他曾经远远眺望过百目者的化身之一‘阴暗主君’降临阿瓦隆的景象,堪称惊天动地,哪怕是凭借阿瓦隆之影的庞大结界,叶清玄也难以抗拒那恐怖的气息。   叶兰舟可以说是全世界对妖魔和天灾最有研究的人。   经过月光改造的天人之血对一切来自深渊的气息都敏感无比,倘若百目者的化身降临,根本无法掩饰自身的存在,哪怕是远在千百里之外,他体内的月光都可以感觉到如有实质的可怕气息。   可现在,卢多维克站在他的面前,他却一无所觉。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要知道,对于百目者来说,化身便是自己存在的一部分,甚至比所谓的躯壳更加重要,乃是本源的投影。   就像是从各个角度去观测到的不同形象一样。   有的庞大、有的诡异、有的阴暗、有的恐怖,有的癫狂……它们都继承了百目者身上的一部分特质。   因此才会有阴暗主君、万恶之源、狡诈蜘蛛的称谓。它们都是百目者的一部分,但又可以脱离本体而行动。   对于百目者来说,这九个化身,便是至关重要的肢体。   哪怕损失了其中的一个都会祸及全身。   先前祂在安格鲁布置了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从容降下阴暗主君这个化身,然后将安格鲁彻底纳入掌中么?   为此,祂不惜制定了如此周密而庞大的计划,花了上百年的功夫,却依旧在最后的关头功亏一篑。   因此,而遭受重创。   根据估计,起码七十年之内,祂都无力再对物质界进行影响。   可现在,卢多维克却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其中所代表的意义,不言自明!   这样的话,百目者岂不是随时可以将自己的力量降临到物质界之中,甚至亲自穿过以太之海,带着自己的深渊彻底入主物质界来?   在往日,深渊对于人类来说,不过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但是,这个恐怖的传说却将要具现为现实……   整个世界都将天翻地覆。   “别害怕,叶清玄。”   卢多维克嘲弄地笑着:“我本身这个化身,也不过是个区区凡人而已,如你所见,你不是还好好的么?”   百目者的化身所展露的乃是来自深渊的真髓,人类所无法理解的恐怖真相。哪怕凡人只是目睹,也会疯癫致死。   可现在,叶清玄依旧好好的。   既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和痛苦,也没有从卢多维克身上发现来自深渊的真髓。   “你看,我只不过是常人而已。”   卢多维克摊手,愉悦地笑着:“是否感到惊奇呢?百目者竟然能够化身为人类。”   “人类?”   叶清玄冷笑,“你也只不过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妖魔而已。”   “哦?”   卢多维克的笑容变得嘲弄起来:“那么,我倒是想要向你请教一下,衡量人类的标准又是什么呢?你觉得如何才能称之为人?”   “来谈谈吧,叶清玄,来与我这天灾、这邪神谈一谈,究竟何为人类。”   他的眼神变得好奇起来。   “按照生物学者的分类,人类只不过是近似猿猴的生物而已,是的,你们没有旺盛的毛发,拥有十根灵巧的指头,在地上行走,其中的佼佼者拥有着智慧,甚至现在还能沟通以太……但我找来一只脱掉毛的猴子,赋予它智慧,令它口吐人言,甚至帮助它成为乐师,他就能算得上人类了么?”   “你觉得可能么?”   叶清玄反驳:“猴子就是猴子,再像人都一样,如果你觉得猴子能行,干嘛不把自己变成猴子的样子。”   “那么,人类的本质又是什么呢?”   卢多维克的神情越发嘲弄:“据我所知,天灾中有个蠢货一辈子都想要成为人,真正地具有人类的灵魂,为此不惜放弃了自己的力量和宝座,舍弃了不死的生命,心甘情愿地从云端跌落……那么,他现在便可以称为人了么?”   叶清玄沉默。   “果然不会吧?”   卢多维克自问自答,“就像是猴子不可能成为人类一样,他和人类是有区别的,那么,这一份区别又在何处?   在意识么?还在认知?亦或者,在于那根本就从不曾存在过的二十一克重的灵魂?   叶清玄,回答我的问题,如何才可以被称之为人呢?”   叶清玄依旧沉默。   因为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过任何可以被接受的答案。   自古至今,无数人都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却依旧未曾得到过任何完美的解答。   哪怕有,也只不过是偏执狂的一厢情愿而已。   在贵族看来,只有拥有良好的教养、优雅的举止、高贵的血统和美好的面貌才是人,阴沟里的乞丐和蟑螂没有其他的不同。   而在下层人看来,上面的那群大老爷只不过是利益生物,追求金钱和名利的活尸,甚至就连自己因何高贵都说不出来的蠢货。   但究竟如何才能算是人?   有史以来,从没有任何一个标准能够评定人类的资格。   看肤色?黑人?白人?黄种人?   看血统?天人之血?荣光后裔?还是卑贱的平民?   在天竺,人生来被分为六个阶层,那么哪个阶层才可以被称为人呢?那些不值一提的贱民?还是高贵的帝释们?   再或者,通过道德来分辨?   善人是人,恶人就不是人?爱国者是人,那么那些叛国者就不是人了么?高尚的人是人,卑鄙的人也应该是人吧?   通过观念?   通过喜欢吃甜的豆腐还是咸的豆腐?通过喜不喜欢猫?再或者简单粗暴一点,根据性别,男人是人,女人便不是人。   同性恋不是人,双性人也不是人……可这样的答案真的对么?   叶清玄的思维不受控制的运转着,在卢多维克的引导之下,仿佛脱轨的马车,疯狂地向前奔驰,无法控制。   短短的瞬间,便汗流浃背,头痛欲裂。   可他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的回答。   “叶清玄,人是什么?”   卢多维克的食指敲打着桌子,漠然地说道:“人也不过是一种生物而已。   人类和野兽、和鱼鸟、和那些被你们称为妖魔的东西没什么不同,都只不过是一种生物,甚至你们的缺点还更多。   你们怕冷,怕热,怕饥饿,怕黑夜、怕火光……你们甚至连自己都会害怕……   那么,成为人类哪里有你所想象的那么困难?   你们又哪里来的信心自命为‘万物的灵长’,觉得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你们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   叶清玄只觉得头疼欲裂,说不出话来。   “可惜,我原本以为你会说出一些有建设性的话来的,看来我还是太苛刻于你。”   卢多维克轻声叹息,“倘若能够与叶兰舟如此长谈便好了,我真想和他聊一聊啊,他一定会给出我想要的答案吧?   毕竟,他帮了我这么多,我应该感谢他。如果没有他的研究资料,我甚至没有这么快将自己的思维人格化,降低到物质界中来。”   说着,他伸手,拍了拍叶清玄的肩膀,宛如勉励着晚辈,语气慈祥又和蔼:“你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   叶清玄,你需要敬仰他。”   叶清玄呆滞,只觉得毛骨悚然。   哪怕在天灾的最顶层中,拥有人格的存在也不过是寥寥可数。   三贤人正是因为自身人格的完善才被并称。   而百目者本身为大源中一切阴暗的聚集体,世间众恶之源头,究其本质,乃是人类难以理解的恐怖之物。   光是他的摸样便足以令人发狂,与他交流时更是会被混沌智慧所侵染,被他凝视时,便如同坠入深渊。   只是存在,便缔造出深渊。   与祂相比,人类本身的意志渺小如微尘。   祂本身便存在着庞大的‘引力’,可以将一切接近的东西歪曲、同化、侵蚀……因此,长期与它接触的黑乐师一个比一个更非人,而从他那里获得了力量的人,也会被改造成噩梦一般的怪物。   祂本身拥有着庞大而混沌的意志,但其中却不存在所谓的渺小‘人格’,甚至连在百人眼中便是百貌百言百行的存在。   人类只能看到自己所接触到的那微不足道的渺小部分,甚至至今都没有人清楚它的全貌和极限。   倘若如此庞大的混沌和黑暗被一个统一的人格去驾驭、去管理的话,那么又会蜕变成多么恐怖的东西?   但瞬间,叶清玄便反应了过来。   对于百目者来说,是否拥有人格根本没有意义,而也没有那种所谓的人格能够驾驭、囊括如此庞大的黑暗和混沌。   百目者所做的,不过是制造出了属于自己的人格,将它变成这个化身的核心而已。   也就是说……   他的心中闪过一道灵光。   ——卢多维克这个化身是百目者人格化之后的产物?   如此的话,便解释得通了。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天灾人格化’是叶兰舟在圣城的隐秘机构中所研究出的技术,这一项技术又是如何流入百目者的手中的?   恍惚中,他忽然僵硬住了。   抬起头,他凝视着百目者,一字一顿:“所谓的‘天灾试验’,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主意吧?”   于是,卢多维克笑了。   “孺子可教。”(~^~) 第四百九十四章 所谓人类   从来没有人能够想到过,为了抵抗天灾所进行的‘天灾计划’,竟然就出自于天灾的授意和推动。   简直是绝佳的讽刺。   天灾将通往力量的道路交给了人类,人类便踏上了这一条道路,哪怕结果是自取灭亡。   “怎么说呢,这真是偶然啊。”   卢多维克感叹:“我只不过是点播了几个垂死的蠢货,让他们去追寻属于天灾的永生之道而已,他们便给了我如此大的惊喜。   先是没有费我任何力气就死了那么多圣徒,紧接着又将所有天灾中最难缠的百臂巨人也变成了试验品……最后,竟然研究出了那么多连我都为之惊奇的成果。   真是一场好戏啊,叶清玄。   圣城的研究成果,我知道的竟然比教皇还要早。你们的保密措施对我来说完全是透明,甚至不需要我开口,一心修士会的那些人便会迫不及待地奉献给我,恳请我指点通向长生和未来的道路。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忍不住想要参与到这一场大戏之中了……”   “但是,你发现,想要登台的话,自己就必须先搞到一具人类的身体。”   叶清玄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错。”   卢多维克颔首,赞叹:“不愧是名震阿瓦隆的福尔摩斯先生,推论精彩,请继续。”   于是,叶清玄的视线就落在他的身上,“卢多维克在二十年前就应该死了,但又通过什么技术,神秘复活……是托了你的福吧?”   “不,这是‘卢多维克’自己努力的成果,姑且称呼几十年前的‘我’为卢多维克吧。”   老人伸出了手掌,给他展示着自己的身体:“你看,使用天灾的血肉延续寿命的办法是可行的,他也确实重返了青春。   你看,这具身体大概还可以存活五百年以上,虽然看似衰老,但其中生机却旺盛地不可思议。   现在的我随时能够感觉到自己拥有着澎湃的精力、无穷的野心,还有想要将整个世界攥在手中的贪婪渴求。   在突破了细胞复制的极限之后,人类竟然会变成如此可怕的生物啊。”   叶清玄面无表情。   “那么,卢多维克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你’呢?”   于是,卢多维克的笑容便越发的神秘。   “叶清玄,我喜欢人类的哲学家。我欣赏你们的逻辑与思考。因为所有的思考和逻辑,都难以避免,会进入我所掌管的领域。   我曾经还特地将几名求知的学者和哲学家请进深渊里,请他们参观我的本体,可惜,他们都疯了,现在……他们都成了深渊贤者?唔,这个名字不错,我很喜欢,你看,这就是人类的创造力,最起码,你们擅长起名。”   叶清玄不为所动,只是冷淡地提醒:   “你跑题了。”   “不好意思,因为他们所设想的问题都太好玩啦。”   卢多维克饶有兴致地谈论到:“比如缸中之脑、白马非马、箱子里的猫,还有人说一尺之长,日取其半则永世不竭……当然,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在其中,我最喜欢的一个理论,是一个叫做忒休斯之船的故事。”   叶清玄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他终于听懂了卢多维克想要表达的意思。   “如果一艘船,从出航开始不断地维修,任何坏掉的部件都替换掉。那么,当所有的零件全都被替换掉一遍后,它还是不是原本的那一艘船呢?   同样的道理,如果将我所制作的人格,一部分一部分地取代了卢多维克的人格,将我的观念一点点地覆盖了他的观念……   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卢多维克不再是卢多维克了呢?”   叶清玄沉默。   在他面前,那老人愉悦地笑了,摊开双手:   “答案是卢多维克还是卢多维克。但是却从苦修僧侣卢多维克,变成了百目化身卢多维克而已。   我依旧是卢多维克,不是么?叶清玄。   从叶兰舟的技术中,我获得了人类所承认的人格,从卢多维克的奉献中,我获得了一具能够行走在大地上的肉身。   我还是我,可我又是百目者。   我是人类,但同时我又是天灾的化身。   哪怕是再好的乐师都无法从我身上找到任何漏洞,再敏感的审查者在我身上也找不到任何天灾和妖魔的气息。   十几年来,我渐渐地替换自己,又一点一点地自内而外地替换了圣城的核心,直到现在……我和这座城市都已经彻底完整。   我踏上了人类的王座,成为了你们的精神领袖、你们灵魂的放牧者。而你们,则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灵魂交付在我的手中,让我庇佑你们穿过黑暗的峡谷。   我是教皇,叶清玄,我是原暗教皇·卢多维克!”   “不,你不是。”   叶清玄冷声反驳:“就算是你成为教皇,你学得会命运么?”   “学不会又如何?”   卢多维克反问,令叶清玄愣住了。   “别傻了,叶清玄,教皇只是身份而已,命运只不过是一件教皇的衣服,一个标志而已!   教皇可以选择衣服,但衣服不可能选择教皇。一个****的教皇,和一个穿着衣服的小丑,你觉得信徒们会跪拜哪一个?   况且……我也是一位神明的代理人啊,不是么?”   卢多维克带着恶意地笑容:“让神的代理人成为教皇,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难道你觉得我比不上你们那个虚无缥缈的信仰,无法为你们呈现奇迹?   不,我能给你们的只有更多!   以前教皇办得到的事情,对我来说不值一提,他们办不到的事情,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比方说……”   他吐露出那个足够令所有人都发疯的词汇:   “——‘复活’!”   在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恐慌将叶清玄吞没了。   他想象到一件被自己所疏忽的事情,因为那个可怕的可能而颤栗。可他不愿意再继续想象,强迫自己掐断了那个恐怖的想法。   只是怒视着面前的卢多维克。   就像是能够窥视到其中那邪恶神明的恐怖本质。   “你费劲心机……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要让我小看你,叶清玄。”   卢多维克摇头叹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动一动你的脑子,思考,我最看重你的,便是你思考的能力。   去思考吧,叶清玄,想想看:对我来说宛如蝼蚁的人类,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如此煞费心机?   是什么东西,去不惜成为混入圣城的核心,牺牲了如此多的代价,只为了成为蝼蚁中的皇帝?”   “神圣之血……”   叶清玄不禁脱口而出,旋即,心中的困惑和迷茫像是被刀斧所劈开,终于窥视到层层线索之后被掩埋的真相:   “不,不是神圣之血……是神圣之釜?!”   寂静。   只有卢多维克感慨地低语:“可惜,还差了一点。但无所谓了,反正对人类的浅薄思维来说,终究无法理解我的目的。”   叶清玄咬牙:“你不怕我把你的真实身份说出去?”   “谁信?”   卢多维克冷笑。   他走到叶清玄身边,抬起手臂,勾着他的肩膀,指了指身后的门:“我们现在玩个游戏怎么样?   等一下,我会叫卫兵进来,我们互相指正对方是天灾的化身,你觉得他们会相信谁?”   “……”   叶清玄不再说话了。   就像是最后的力气被抽空了,他再无任何办法。   “放弃吧,叶清玄。”   卢多维克说:“我知道你一直试图使用天梯,将这里的情况传递出去。我也知道你一直在想象着如何暴起杀人,将我这个化身斩杀在这里,哪怕不惜牺牲自己。我知道你心中依旧有斗志未曾熄灭,甚至你自己都没有察觉。   这都无所谓,真的,这会让这个游戏更加的具有趣味性。甚至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假意投靠我。   牺牲一点自己的尊严,如何?往后的漫漫岁月,我们可以有无数的时间来将这个游戏继续下去……”   他走到叶清玄身后,按着他的肩膀,令他坐在椅子上,伸手,指着窗外。   在窗外,荒凉的场景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条暗红色的河流。   那河流宛如雾气,氤氲流淌着,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难以窥见它的本质,也无法洞晓它存在的原因。   那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看到了么,叶清玄,这就是我从大源中抽出的‘黄泉’。”   卢多维克在他耳边低语:“你也已经在心里悄悄考虑了很久了吧?以复活你的母亲为代价,像我效忠的事情。”   叶清玄呆滞地凝视着那暗红的河流。   在他的眼中,那河流倒映着无数破碎的光芒。在他的凝视里,无数闪烁的倒映中,有模糊的影子缓缓浮现,到最后,形成了那个尘封在记忆中的侧影。   她背对着叶清玄,仿佛伫立在水中央,凝视着远方。   如此熟悉。   叶清玄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果然,想象和实际是有差别的,对吧?”   卢多维克感叹:“未曾面对过诱惑的决心,也只不过是小孩子堆砌的沙堡而已。   当真正地面对渴望的时候,谁又有勇气去选择拒绝呢?叶清玄,这不怪你,任何人都是如此,任何人。   现在,你所渴求的东西,便摆在你的面前。   她等了你很多年,不要让她再等下去了……”   “不。”   叶清玄咬牙,闭上眼睛:“那不是她。”   “那就是她,叶清玄,不要骗自己。”   卢多维克的声音变冷了,残酷又冰冷:“难道你的母亲,比不上虚妄的尊严和那些微不足道的坚持?   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么,叶清玄?   我的慷慨已经用尽了,孩子,失去这一次机会,你将抱憾终身!”   “那就让我抱憾终身好了。”   叶清玄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了:“哪怕是大源也无法逆转时光,卢多维克,她已经死了,你骗不了我。   这个世界上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你刚刚不正在嘲笑‘灵魂’的存在虚无缥缈么?那所谓的‘黄泉’,又有什么意义?”   在年轻人的肩膀上,那一双苍老的手掌收紧了。   就像是想要捏碎他的骨头。   因为叶清玄的冒犯,因为叶清玄的不识好歹,因为区区凡人的忤逆和狂妄……   如此的,愤怒!   可叶清玄却忍不住笑出声,大笑,笑得眼泪几乎都快要流出来了。   “卢多维克,从一开始到刚才,你不断地打击我、动摇我、迷惑我,就是为了这一刻,对吧?”   他睁开眼睛,凝视着面前的落地大窗,看着卢多维克投影在玻璃上的阴沉面孔:“你想要让我因为我的母亲,向你屈服。   可你所谓的‘复活’,和所谓的‘黄泉’,不过是个假货!一个一旦戳穿之后,根本不值一提的骗局!”   卢多维克沉默。   第一次的,沉默了。   “所谓的‘黄泉’,只是你从大愿中提取出的‘记录’吧?”   叶清玄嘶哑地问:“那一条河流,恐怕只是死者残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记忆而已!   你拥有的,充其量只是一个图书馆,又何德何能去掌管人类的魂灵,冠以神圣的名义?通过‘抄书’获得你口中的蝼蚁的膜拜,你真不觉得羞愧么?”   卢多维克没有说话,低垂着眼睛,却掩饰不了眼瞳中的阴沉与狰狞。   可叶清玄却依旧再笑着,笑得愉悦无比。   “怎么了?这是恼羞成怒了?你的那一副宽厚表情呢?谆谆教导的语气呢?卢多维克,你不是自诩为贵族么?你的贵族优雅又在哪里?”   叶清玄低声问:“你不想说话?不过我却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呢。你刚刚不是还问我‘何为人类’么?   我不知道什么是人类,但我可以告诉你——所谓的人类,绝对不是这种东西!   我的母亲已经死了,哪怕你用她的记忆,将她重新制作出来,我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傀儡,一个被你驱动的幻象而已!   我不承认我的母亲是这种虚有其表的假货。就像是我不会承认你是人类一样!   你只不过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已!哪怕当上教皇也改变不了什么!”   死寂中,有鼓掌的声音响起。   在叶清玄的身后,那个已经扭曲成模糊黑暗的阴影中,有清脆的掌声响起。   卢多维克的苍老面容再次从其中显露,依旧风度优雅,依旧仪态翩翩,将狂怒和暴虐藏进阴暗之中后,他再度恢复了教皇的雍容和高贵。   “很好,叶清玄,很好。”   他拍了拍叶清玄的肩膀,由衷地感叹:“你出乎了我的预料,真的,你也成功地抵御了诱惑。你做的比我想象的更好,甚至比你的父亲都还要好。   但你有没有想到过一件事情……”   他弯下腰来,端详着叶清玄的面孔,一字一顿地说道:“就算如你所说的那样,复活之后的她只是一个傀儡。   就算如此,我也会将她复活,作为对你的褒赏。   那个顶着你母亲的面目,带着你母亲的记忆,怀着你母亲的性格,甚至自以为是你母亲的傀儡,会出现在全世界的妓·院和娼·馆中。   她被那些恶臭的男人免费玩弄,被那些曾经仰慕她的人肆意凌·辱,怀上孩子也要继续接·客,变成一个纯粹的贱·货和*****她还记得你,叶清玄,她还深爱着你,就这么一天天地堕落下去,到最后,变成乞丐都不屑一顾的烂肉时,你又会如何呢?”   叶清玄漠然地看着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发狂。   只是用漆黑的眼瞳凝视着他。   “你不敢。”   叶清玄向前,凑近了他的面孔,告诉他:“卢多维克,你的话成功地激怒了我,但是你不敢,你甚至不敢让这样的事情出现。   你的人格让你明白了如何掌握凡人的弱点,可惜,他没有让你拥有勇气。   ——你,不,敢。”   寂静中,卢多维克笑了:   “我为什么不敢?”   “那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来招揽我?”   叶清玄反问:“我又不是你亲爹,卢多维克。没错,我是天才,我是天人之血,我是安格鲁的持剑者,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年轻的半步大师。   但这又如何?   这又能怎么样?   我哪里有这么大的价值,值得你许诺如此庞大的代价,不惜一切,哪怕出尽这种下作手段,也必须让我屈服?   卢多维克,你回答我啊,你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来招揽我,究竟为了什么?”   “以你区区凡人的思维,难道就能理解我的意图么?”   卢多维克轻蔑地看着他:“终究是被局限在肉体凡胎中的蝼蚁而已,你甚至连我的原型究竟是何等存在都想象不到。”   “不要再拿那一套你无法理解神的逻辑出来啦。”   叶清玄不屑摇头,嗤之以鼻:“既然凡人无法理解神,人类对神没有意义,那么神又何必出现在凡人的世界里?   你不惜代价的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又为何以这种可笑的逻辑来遮掩自己的目的?你还不如直接了当的说你今天心情不错,想要满足一个可怜凡人的愿望呢!”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狭促的笑容:“不过,既然你如此藏头露尾,不妨就让我来猜猜看吧,用你‘最看重’我的‘思维能力’来猜一猜:你之所以不惜代价想要招揽我的目的……”   叶清玄说:   “——因为叶兰舟还活着,对不对?”   “就这个?”   卢多维克冷笑:“有趣的想法,十足滑稽。”   明明未曾得到任何回答,可叶清玄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愉快地像是老狼在屠夫的面前偷吃了一只老母鸡,愉快到笑出眼泪。   于是,卢多维克愣住了,笑容僵硬在脸上,很快的,分崩离析,变得狰狞无比。   他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   “你诈我?”   “多亏你是人格化身呢,卢多维克。”   叶清玄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几乎愉快地快要说不出话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一个优秀的心相乐师,会本能地对身边的任何人进行‘侧写’,哪怕这个人是神圣的教皇陛下?   恭喜你,你做‘人’做得很成功,虽然你最大的失败之处,就是话太多!   恐怕你这么长时间以来装神弄鬼,依仗着自己能够读取思维的能力,根本从来没有在乎过吧?   你将叶兰舟视作感谢对象,可你又何曾真正地了解过他?通过微表情和侧写分析人格,这可是他的看家本领!   好了,现在你可以自我欺骗了,其实你是败在了叶兰舟的手里,与你面前的这个蝼蚁无关。你也绝不是因为害怕他,才招揽他的儿子,想要一面挡箭牌……”   他放肆地端详着卢多维克扭曲的面孔,摇头感叹:“真好奇啊,他究竟掌握着你什么弱点和秘密,令你如此的投鼠忌器?”   “害怕?我?害怕?”   卢多维克的表情蠕动着,像是一滩愤怒的淤泥,又像是同时努力地想要挤出愤怒、嘲笑、狰狞等等表情,可这些表情却被炖烂在他脸上的这口大锅里,变得如此令人作呕。   这是那凡人无法理解的神明在透过人格化的分身,向叶清玄倾斜着自己的狂怒。   “我会害怕叶兰舟?!”   “别开玩笑了,蠢货!你根本不懂我和你们这种渺小东西的差距!就算是他掌握了我的弱点,那又如何?哪怕他付出所有代价,我也不会掉一根寒毛!大不了沉睡百年而已!”   “大不了沉睡百年?”   叶清玄冷笑:“不要开玩笑的是你才对吧?你知道,承受不了沉睡百年的代价,否则又何必如此谨慎小心?”   卢多维克不再回答了。   他甚至懒得再去看叶清玄。   那烂泥一般蠕动的面目迅速地恢复了往日地摸样,依旧风轻云淡,看起来睿智而和蔼。   “我低估你的傲慢和狂妄,叶清玄,看来这一场谈话注定无法继续下去了。”   他故作遗憾地叹息,“我要恭喜你,你赢了这一局。   你拥有凡人中罕见的智慧。可惜,你的智慧救不了你,你依旧是一个阶下囚。   叶清玄,掌控一个人有很多方法,既然你拒绝了最好的那个,那么接下来就不会再有这么温和的手段等待你。”   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敲了敲桌子,于是,一切异象消散。   即将落下地平线的残阳重新出现在了窗外,洒下了昏黄又不祥的光。   门被推开了,两个散发着漆黑雾气的人影走了进来。   “将他送给塞缪尔。”   卢多维克挥手。   塞缪尔。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叶清玄皱起眉头。   很快,他便回忆起来了,那一位进阶权杖失败,异化成怪物的大师……   卢多维克冰冷地笑着,吩咐道:“告诉塞缪尔,这是我送给他的血族后裔,我倒是非常期待,当这位前途无量的叶先生,被转化成离不开血的怪物之后,究竟还是否会像是如今这样有骨气……”   枷锁重新扣紧,不容叶清玄有一丝反抗。   他被暴力地从椅子上扯起来,拉向门外,可就在门前的时候,他却顿住了脚步,不顾黑影的拉扯,只是回头,看向桌子后面。   “喂,卢多维克,或者说,那边的那个鬼东西。”   “嗯?”   卢多维克抬起眼睛,却看到叶清玄发自肺腑地笑容。   他说,“谢谢你。”   可是却没有说谢什么。   因为彼此心知肚明。   谢谢你给予我的磨难,谢谢你所说的真相,谢谢你告诉我设计这一切的是你……那话中分不清究竟是诚心诚意地感谢,还是快要凝聚成实质的仇恨和杀意。   “不谢。”   卢多维克冷笑一声。可叶清玄却依旧没有动,不顾黑影的拉扯和手腕上被勒出的血痕,只是看着他,好奇地问: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谢礼?”   卢多维克最后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挥手:“如果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的话……”   “——不论你准备了什么,我等着。”   叶清玄被拉扯了出去,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卢多维克站在窗前,漠然地凝视着他被推上了囚车,紧接着,有披着黑衣的带剑教士走进了监狱的大门,拔剑,清理掉了所有还活着的东西。   也湮灭了最后的痕迹。   “终究是不堪造就啊……”   卢多维克眯起眼睛,转身离去。   留下一片静寂。   而在残存的夕阳照耀下,落地窗之后的办公室里再无任何的声息。   只有餐桌旁边,那三张椅子,折射出最后的余光。   -   -   -   傍晚,古董店,有人推门而入。   白汐被门上的铃铛声惊醒了。   “有人么?”   一个陌生的声音问。   这些日子里,白汐难得睡一个好觉,总是被噩梦惊醒,现在她正趴在店里的柜台上,难得地睡得正香。听到声音,便爆发了起床气,不耐烦地随手抄起了身旁的东西,满意地掂量了一下,然后……砸了过去!   “闭嘴!”   沉重的纯银烛台破空而至,发出凄厉的呼啸,被来者惊险无比地接住,锋锐的尖钉险些戳破了眼睛。   “呃……不好意思,看来我走错了。”   那来者讪讪地将烛台放下,尴尬地笑了笑,走了出去,可重新看了一遍招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将脑袋凑了进来:   “那位姑娘,我好像没走错啊,请问,赫尔墨斯在么?”   被吵醒的白汐已经睡不着了,她从柜台上爬起来,擦了擦口水,呆呆地坐了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向来者。   那是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穿着一套好像很多年都没有洗过的脏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他的面目被宽毡帽挡着,明明藏在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却令人本能地感觉他应该长得柔和俊朗。   “你是哪位?”白汐困惑地皱眉。   “一个老客户而已。”   客人干笑了两声,将背在肩膀上的破烂背包丢在了地上,搓着手,凑到壁炉旁边烤火:“这么长时间没有来,没想到圣城已经变成这一副鬼样,迷路了好长时间,真是冻死我了……啊,对了,你就是白汐吧?”   白汐歪头看着他:   “你认识我?”   客人笑了,伸出脏兮兮的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就像是长辈看到了可爱的小孩儿一样,温柔又慈爱。   “我听说过你,是个好姑娘啊。”   不知为何,白汐却不觉得厌恶,反而有些开心起来,就连几天以来持续的消沉和抑郁都消失不见了。   “赫尔墨斯在楼上么?”   客人问:“麻烦你告诉他,有个老朋友来拿寄存的东西。”   “什么东西?”   白汐瞄了一眼楼上,撇嘴:“叫那个家伙下来,他也只会跟你扯淡,然后骗你一大堆钱而已,说不定最后都不会把东西给你。   你跟我说吧,如果我知道的话,直接拿给你。”   “那就太谢谢了。”   客人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拿手比划着:“大概有这么大,装在一个罐子里。那东西也不是特别珍贵罕见,其实满大街都是,但对我来说就特别要紧。   简而言之,唔……”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道:   “——只不过是一个脑袋而已。”(~^~) 第四百九十五章 最后的晚餐   被热情地推上车之后,叶清玄终于享受到了久违的重犯级待遇。   首先是照着脖子一针镇定剂,紧接着眼罩、头套,然后是手铐、脚铐,最后锁骨手臂和脖颈上都卡上了以太桎梏锁,彻底切断乐师感应。   强磁力场的束缚下,所有桎梏装置都卡死在了铁板上,最后铁箱轰然合拢,再无任何光亮。   黑暗中一片寂静,任何声音都听不见。   叶清玄躺在这个好像是专门为自己打造的‘棺材’里,只能够凭借身下传来的依稀震荡推断马车还奔行在圣城之中。   有时候左拐,有时候右拐,有时候上升,有时候下降。   在黑暗中,他扳着手指头算着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六十秒之后,他都快要睡着了,马车行驶的震荡才停了下来。   “找个人……送到……”   “……才死了……不去……”   “轮到……”   模糊的争执声音传来,有人拖曳着自己所在的铁棺材前进,中间还有升降机的隐约声音。叶清玄只觉得从通风孔中吹来的风越来越冷,不知道到了什么冷库还是地下里。   直到最后,漫长的运送终于停止。   许久没有声息。   “交给塞缪尔大人……这是卢多维克大人的吩咐。”   “何必麻烦老师?”有个声音低声说:“交给我来就可以了。”   “你想贪掉这个血奴?不怕老师知道之后把你丢到太阳下面晒成灰么?”   “得了吧,昆图斯,你也饿得厉害了吧?”那个声音哼笑着:“这个味道,应该是乐师没有错了。一个乐师的血,品级绝对不低,据说是个大人物呢,我只要他做我的血奴,血可以分你一半,但老师那里你帮我掩护一下。”   隐约的啃噬声中,另一个声息吸溜着什么,许久之后回答:“……就这么办。”   铁箱被抬起来了,然后又被丢在了桌子上。   在钥匙的拧动中,铁箱开启,头套和眼罩被扯下来了,虽然在强磁力场中依旧动弹不得,可叶清玄却终于看到了久违的光。   有些耀眼。   手术室中的无影灯的光芒冰冷又刺目。   熟悉的消毒药水和浓郁的血味传来。   两个穿着贵族服装的男人低头看着他,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看到他之后,便忍不住吞咽着口水,尖锐的犬齿突出。   叶清玄眯起眼睛,露出笑容:   “哟,两位,这是要开饭呐?”   两人悚然一惊,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在确认了叶清玄身上的桎梏完整之后,顿时松了口气,为首的消瘦男人眯起了眼睛:   “竟然还醒着?”   “嗯。”叶清玄点头,“您这儿的安眠药质量不太好,眯了一会,实在睡不着,正好赶上你们的饭点儿了。”   他好奇地转动眼珠,看着四周:“你们这是打算吃什么呢?这么香?”   在旁边的手术台上,他看到了一具干瘪的尸体,僵硬的尸体上到处是啃噬的痕迹,手臂已经断了一只。   顿时,他的眉头便忍不住微微地挑起。   “速冻食品?你们这儿的经济条件不是太好啊,连新鲜的都吃不起?”   “闭嘴!”   为首的人给了他一个耳光,叶清玄的表情不变,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猜接下来你们两位是要开饭啦?能不能吃点熟的?生吃多不好呀,烤一烤炸一炸,撒点椒盐,味道多好啊。”   两个被改造成血族的乐师对视了一眼,表情阴沉下来:“死到临头还啰嗦,乖乖地安分点,一会我会赐予你荣耀之血,这可是你几辈子都求不来的机会。”   “能不能轻点?”   叶清玄看着他那两只尖牙:“我怕疼……要不,就算了吧。”   顿时,那两张面孔阴沉起来。   “先给他注射麻醉剂吧,尼诺。”昆图斯低声建议:“别让他打什么鬼主意,这个家伙的眼神很奇怪……”   “也好。”   尼诺犹豫了一下之后应允,走向操作台,抽取了五倍分量的强效麻醉剂之后,对准了叶清玄的脖子,冷笑:“看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先睡一觉吧。”   “好啊。”   叶清玄点头,眨巴着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们。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叶清玄依旧在看着他们,眨巴着眼睛。渐渐地,尼诺冷笑的表情挂不住了,变得越发阴沉起来。   叶清玄忍不住偷笑。   在他完成了小源改造之后,体内的激素和器官运行已经彻底和常人完全不同,有贤者之石在手,体质异变完成,别说麻醉剂这种小玩意,就算他拿着毒药当饭吃,也不过是拉肚子而已。   这种足够常人脑死亡的镇定剂,对他来说,毛毛雨而已。   “眼看饭点儿就要过了啊,你们还磨蹭什么啊。”叶清玄开口建议道:“要不两位先吃着?饿着肚子就不好了,我保证不说话怎么样?我看你们每天被关在这地下,连太阳都晒不到,也怪可怜的,就当奉献自己做好事了……”   啪!   尼诺的表情抽搐着,反手给了叶清玄一个耳光:“不知好歹的东西!”   因为塞缪尔进阶权杖失败,连累同修一门乐理的学生都被彻底转化成了离不开血的怪物。虽然没有被净化掉,但像是狗一样被圈养在这个地下设施里,每日争抢着几句流浪汉的尸体,稍有抱怨便被心性大变的老师丢出去晒太阳,烧成灰。   他们不敢对塞缪尔有怨言,但叶清玄一个区区血包也敢嘲讽自己,便忍不住怒火中烧,掏出了手术刀:   “炫耀嘴巴上的本事,对不对?我给你开大一点,让你说话更响亮些!”   话音未落,手术刀便残忍地划开了叶清玄的嘴角,扯开了好大一条裂缝,凄厉异常的伤口一直延续到腮边。   鲜血泉涌而出。   叶清玄并没有惨叫,只是带着那放大版的‘微笑’看着两人。那两人的眼珠子已经变成血红了。   被转化成血族之后,鲜血,尤其是乐师的鲜血对他们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寻常的人鲜血是食物的话,那么乐师的血对他们而言,便是灵丹妙药,助涨能力的不二妙法。更何况,这是正牌月灵长老萝拉都垂涎三尺的天人之血。   昆图斯的眼珠子发红,不顾先前的许诺,直接扑了上去,一口咬在叶清玄的脖子上,大口吮吸起来。   “别着急,慢点喝。”叶清玄温柔地劝慰:“别呛到。”   尼诺大怒,正待上去抓起昆图斯,就听见一声惨叫。   就像是饮下的不是鲜血,而是灼热的铁汁,昆图斯猛然从叶清玄身上弹起来,踉跄后退,发出刺耳的尖叫。   在他的脸上,叶清玄的血迹焕发出柔和的月光,却灼烧地那皮肤嗤嗤作响,迅速地腐烂、脱水,变成一团焦炭。   吞入腹中的血液扩散向四周,带来了熔炉焚烧的痛苦。剧痛之中,昆图斯不顾自己的身体,利爪撕碎了胸腔,想要捞出入腹的鲜血,可是却看到五脏六腑在那‘剧毒’鲜血的腐蚀之下,枯萎成了灰烬。   “尼诺,救我!救我啊!”   他尖叫,发狂地在地上打滚,抓挠着自己的身体。尼诺像是见了鬼一样,迅速后退,没过多久,昆图斯就变成一具焦烂的干尸,再也不动了。   “饭量这么小啊?”   叶清玄冷眼旁观着昆图斯的惨状,忍不住吹了声口哨:“那就少吃点呗,撑死就不好了。”   吸自己的血?   开玩笑。   天人之血本身自孕乐理,而且融入了月光之章和贤者之石之后,更是对妖魔拥有了绝大杀伤力。   除非像是供应萝拉一样,自己愿意,主动收摄了血中的月光,饮用者懂得化解同出一脉的乐理,否则想喝自己的血?   还不如喝老鼠药去自杀来着爽快。   在血污之下,他嘴角的伤势迅速合拢,飞快地愈合,很快,只剩下了一条细细的伤口,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惨状。   轰!   手术室的被扯开了。   “怎么回事!”   一个苍老枯朽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几个神情慌乱的年轻人,先是看到了地上惨死的昆图斯,那须发全无的老者顿时散发出阴冷刺骨的杀机。   很快,他们看到了手术台上的叶清玄。   那几个年轻人嗅到血味,眼珠子顿时通红,饥渴地想要上前,可畏惧老师的威严,不敢轻动。   看到昆图斯的惨状,在对比尼诺惊慌的神情,容貌大变的塞缪尔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眼神变得冰冷无比。   “老师,不关我的事!”尼诺惊叫:“都是昆图斯!他想要昧下卢多维克大人送给老师的血奴!”   “尼诺,你真是长大了啊……”   塞缪尔冷眼看着尼诺,怪笑了一声:“连卢多维克大人送给我的东西都敢私吞。”   尼诺面色大变,猛然冲向了房门之外,想要逃走。可塞缪尔冷哼一声,他便倒地,惨叫,痛苦翻滚着,抓挠着自己的身体,几乎露出了惨烈的骨骼。   他浑身的血管凸起,释放出刺目的光芒,很快,一道猩红的色彩从他的心口飞出,抽走了他所有的血液净化,归入了塞缪尔的手中。   尼诺此时,已经一动不动,有出气没进气,眼看就已经垂死了。   在塞缪尔身后,剩下的几个弟子噤若寒蝉,不敢动弹。   “你就是叶清玄?”   塞缪尔站在手术台前,凝视着他的面孔,苍老诡异的面孔看上去像是在笑,可笑得令人心里发毛:“可真是耳闻已久了,看来确实名副其实,刚刚来就弄死了我两个学生……”   “喂,其中一个分明是你自己杀的好么。”叶清玄冷淡地纠正道:“而且是他们自己扑上来想吸我的血,怎么也不能怪我吧?”   “好一张利嘴,做了行尸走肉一样的血奴怪可惜的。”   塞缪尔怪笑:“放心吧,我会将你培养成我最杰出的后裔,有了你体内的乐理还有天人之血,我的权杖也会更加完善的……”   “你们,都出去。”   塞缪尔转身命令那几个弟子:“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很快,手术室了回复了寂静。   塞缪尔捧起了从尼诺身体中抽出来的血光,血光莹莹,照亮了叶清玄的面孔。他怪笑:“废物就是废物,死了正好,抽出来的要素之血还可以用来培养你。”   叶清玄问道:“你不会指望我做了你这样的鬼东西之后,会乖乖地当孝子贤孙吧?”   “放心,你会的。”   塞缪尔怪笑着:“我会让你会的。”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血光宛如活蛇一般沸腾而起,钻进了他脖子上的伤口中。塞缪尔亲自提炼出的要素之血在动脉中穿行,瞬间就遍布全身。   其中蕴藏的乐理展开,欲图修改叶清玄的体质和身体,将他转化……可还没来得及起效,塞缪尔的脸色就骤然一变。   他感觉不到注入叶清玄体内的要素之血了,就像是已经彻底消失。   寂静里,叶清玄不知为何,放了一个屁。   恶臭。   “不好意思。”   他尴尬地笑了笑:“消化不良。”   “……原来如此。”   塞缪尔阴冷地看着他:“天人之血的传承乐理,这就是你的依仗?是我失算了啊。”   叶清玄笑而不语。   塞缪尔却擎起一柄尖刀,猛然捅进叶清玄的心口,鲜血飚射,落在塞缪尔的身上,嗤嗤作响,却被他体内的乐理排斥开来了。   对血族宛如剧毒的天人之血被放出,跟个小喷泉似的。   映着叶清玄失血惨白的面孔,塞缪尔尖笑:“放心,等你的血被放空之后,我会赐予你重生的。”   可下一瞬间,那喷涌的鲜血却像是活了一样,倒流了回去,回到了叶清玄的胸膛之中,令他的脸色恢复了红润和健康。   塞缪尔愣住了,拔刀,再捅了一次。   血液流出,血液收回,血液凝固。   再捅,没用,再捅,没用……一直要将叶清玄的心口捅成筛子一样,直到最后,只剩下尴尬的死寂。   塞缪尔的面色铁青。   “……”   叶清玄同情地看着他:“我的血可能比较宅,不愿意挪地方。不如您老换个办法?”   “放肆!”   恐怖的以太波动骤然迸发,几乎将叶清玄压迫窒息。   诡异权杖悬浮在塞缪尔的头顶,散发出浓郁的血光,光芒所照之处,叶清玄的皮肤都刺痛了起来。   虽然进阶权杖没有成功,被权杖变成了这种嗜血的怪物,可塞缪尔毕竟转化完毕,完全适应了那权杖的可怕能力,力量绝非普通的大师可比。   叶清玄并没有反抗,只是抬起下巴,露出脖子:“要不,您老亲自吸吸看?”   在脖颈的伤口中,那鲜血泛着宛如水银一般的金属光芒。   塞缪尔忌惮地看着他的血液,很快,便忍不住冷笑一声:“看来你觉得我真得拿你没办法了……那么,我们就换个简单粗暴点的转化方式吧!”   话音未落,那权杖的虚影骤然迸发刺目的血光,灌入了塞缪尔的头顶,而粘稠的血液却从他的口鼻中涌出,在空中奔流,涌向了叶清玄的五官,如蚯蚓一样钻进了其中。   塞缪尔的要素之血和天人之血相同,都是将乐理融入血中传承。只不过要素之血会将宿主变成如同他一般的怪物而已。   如果不能吸血或者通过血液侵蚀的话,那么便不如直接以乐理强行侵蚀转化吧!   叶清玄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展露出了令他心悸的可怕潜质。   真是良才美玉!   其血液中的净化乐理确实可怕,但那蕴藏的澎湃生命力和其他的力量,绝对能够令塞缪尔的力量再度暴涨,甚至修复异化的权杖,有了摆脱吸血冲动、不惧日光的希望。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哪怕不惜消耗本源,也要将叶清玄彻底转化完毕。一旦转化完成之后,这一具躯壳便可以用来做他新的身体。   在以太枷锁中,叶清玄毫无防备,没有任何抵抗,只能任凭塞缪尔的权杖乐理灌入了自己的身体中。   然后,轻声叹息。   “真可惜,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话音未落,塞缪尔的面色骤变。   他感觉到了,从叶清玄身体中节节攀升的力量,转瞬间便从虚无暴涨,突破共鸣,上升,越过干涉,继续上升,超越了传闻中的描述,一举突破了干涉级的极限,踏入歪曲级的领域。   那磅礴的心音乐章运转,五脏六腑的旋律迸发出可同一个节拍的震荡,天梯从其中浮现,横跨七系,运转着那宏伟的旋律,再度膨胀。   弹指间,以太之海中的小源响应着那旋律,投下了磅礴的力量。如有实质的以太之海的光影从他周身浮现。   以此为支点,叶清玄的力量撑爆了歪曲级的极限,悍然跨入了大师的领域!   而塞缪尔的眼珠子已经快要瞪出来了。   不可能!!!   这、怎、么、他、妈、的、可、能!   他、他、他……他一个月之前不是才刚刚踏入了共鸣级么?   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便突破了共鸣、干涉、歪曲,踏入了大师的领域?   短短的一个月!   一个月!   惊恐之中,他甚至忽略了叶清玄在以太之锁的桎梏中,没有感应竟然便调动了以太。   只听到叶清玄周身一阵清脆的破碎声响,他竟然翻身而起。   周身的层层镣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撬开了!   他的手腕一翻,那一把午餐时偷藏在袖子里的银质餐刀便被握在了手中,猛然刺落。   噗通一声脆响,没入光秃秃的头顶,深深地贯入脑中。   塞缪尔惨叫。   在乐理的对拼和侵蚀之中,叶清玄那被血光笼罩的面容勾起了冷酷地笑容:   “先来……洗个脑吧!” 第四百九十六章 看看   拂晓之时   玉京山上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客人。   在解剑石前方,那白发碧眼的年轻人行礼,“在下长孙氏三子,长孙景明,求见袁氏家主,还望通禀。”   守山的弟子验明正身之后不敢耽搁,向山上行去。   一路踏着石阶,穿过了青石牌坊和炼铜殿前,通禀了袁氏长房大兄袁鹤之后,袁鹤颔首:“我去求见老祖,你先下去吧。”   他挥手,示意殿前的弟子继续对练,换了一件衣服,便匆匆奔向后山,很快,便出现在山下。   “在下袁鹤。”   他拱手示意:“长孙家的朋友,请跟我来。”   长孙景明抱拳,跟在袁鹤的身后,一路上山去。   此时正是拂晓,微微的天光之下,炼铜殿之前,袁氏的子弟已然开始了早课。在广场上,手持无锋铁剑的武士们正在对练,隔着久远,便能听见剑刃呼啸之音。   那数十柄造型奇异的长剑斩破空气,便发出宛如琴弦震颤一般的清脆声响,彼此重叠在一处,分不出远近,听久了,只觉得心神迷乱,被那声音所慑。   尤其是隐藏在其中的乐理,宛如雷云深处所闪现的只鳞片抓,虽难以窥测全型,但只是耳闻,便已然能够察觉到深深威胁。   反倒是剑术,长孙景明只是觉得厉害,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他在殿前驻足片刻,远远观望,不由得长叹:   “此等剑术,不愧是登峰造极。得见如此,不虚此行。”   袁鹤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前面虚引。   两人穿过炼铜殿,径直向后山行去。   在山前,青松翠柏古径通幽,充满了深山潜修的幽静气息,可是越向后走,便越是荒凉,不见草木和溪流,怪石嶙峋中,处处带着令人皮肤刺痛的寒意。   长孙景明走在道路上,察觉到脚下传来的地热,不由得愣了一下。   玉京山……是座火山?   很快,他便察觉到了空气种游离的浓郁以太,似是隐隐有寒光潜伏,引导着它们运转,在某个意志的驾驭之下,演练着无形之剑。   恐怕只要性差踏错一步,便会被虚无的剑刃彻底剐成粉碎。   察觉到长孙景明眉宇间的谨慎,袁鹤笑了笑,解释道:“本族的长辈都是在后山练剑。三叔祖这两日在闭关演练混洞剑章,正是突破的关口,影响大了一些。毕竟剑术凶险,剑招演练起来还好,但晋入共鸣阶的剑章就不适合对练了,稍有疏忽便会有意外不测。”   长孙景明恍然:“这地热也是……?”   袁鹤摇头,“这是三代先祖兵解时,失控的剑光不慎凿穿地肺,引动了地火。并不是剑章的效果。让客人见笑了。”   长孙景明表情抽搐了一下。   见笑?   哪里敢见笑啊。   龙脉九姓里,叶家全族都是出了名的浪货,柳氏历代量产没人气儿的活尸,白家教出来的也全都是循规蹈矩死守规矩的老古板……虽然偶有怪胎出现,但基本上都是这个套路。   而袁氏枯坐深山,不问世事,从不搀和龙脉九姓的争端,因此名声相较不显。但成员却是出了名的偏执狂,所修的也是尽得乐理杀伐之道的剑术。   你笑一个试试看?   这些练剑的乐师看起来一个个似乎正常,只要接触久了就会发现骨子里的偏执和古怪。在没有搞清楚对方性格之前,长孙景明才不敢乱笑。   笑一笑,脑袋掉。   一路向后山深处走去,渐渐的,长孙景明感觉到了四周冰冷的以太波动。   闭上眼之后,便能够感觉一道道冷漠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这个闯入者的身上。   可触目所及,看到的,便是一柄一柄嵌入石中的古剑。   他不由得顶着那寒光,多看了几眼,好奇地问道:   “这些难道都是……”   他话说了一半,但袁鹤心里却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摇头。   “世间流言多有不实之处,还望长孙先生明辨——骨灰铸剑,实乃无稽之谈。”   长孙景明恍然地颔首,可却听到前面带路的袁鹤继续说道:   “袁氏之血与其他龙脉九姓不同,必须依仗外物才能得以发挥。故而袁氏历代先辈临终之前,都会以毕生精魂铸剑一柄,留带有缘……”   长孙景明干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精魂铸剑?   说得好听,直白一点,就是‘活人祭剑’吧?这可比骨灰铸剑惨多了,人还在活着的时候就要跳进炉子里去,化骨为剑,血魂赋予……最后连灰都不剩。   他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袁鹤的腰间:“莫非袁兄这一柄,也……”   袁鹤低头,看向腰间那一柄‘闻铃’,笑了笑,却没有再解释。   “到了。”   他的脚步忽然停顿下来。   可眼前却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长孙景明错愕地看了一眼袁鹤,却听见袁鹤说道:“笔直向下便是。   这会家主已经做完了早课,不必担心。”   说完,就走了。   留下长孙景明一个人站在原地,愣了许久之后才苦笑一声,硬着头皮走进了面前的洞穴中。   在宛如刀割一般的寒风中,不知行进向下行进了多久,空气中的寒意也越发的凌厉,所过之处都结上了两尺厚的寒冰。   长孙景明虽然穿着冬衣,但依旧被冻得有些发抖,身在袁氏的后山,他也不敢动用乐章取暖,生怕一个不小心引动了此处的炼金矩阵,被千刀万剐。   直到最后,他终于在沸腾的熔岩中,看到了那个模糊的身影。   在沸腾翻滚的熔岩湖泊中,炽热的火光和刺鼻的硫磺毒气弥漫着。可就在湖泊的当中央,却有一个身影端坐着,膝前放着一柄古剑,古剑自鸣,迸射出无穷寒意,将熔岩冻结,残留的寒风扩散向四周。   人剑具在,气魄自生。   长孙景明只觉得心神摇曳,胸口烦闷。   当他说话的时候,那火焰和寒霜冲击所产生的灰色雾气便震颤起来,开辟向两侧,露出了那个消瘦的身影。   “长孙氏的胡儿,来得真慢啊。”   在龙脉九姓中,长孙氏发源与边疆,本是胡人,眼眸碧绿,天人之血中,有人称呼之为‘碧眼儿’,还有的不给面子,便直接称作‘胡儿’。   若是一般听见别人这么讲,长孙景明定然去给他拼个你死我活,再不济也要玉石俱焚。但跟自己讲话的乃是袁氏百代中首屈一指的怪物家主袁长卿,当着自己老爹的面都敢这么讲,长孙景明也不敢有什么屁放,只得乖乖俯首,从怀中捧出一封书信。   “家父命我将此信亲手交于前辈手中,其他的话,没有多言。”   袁长卿伸手虚召,信落入了他的手中。   迷雾里,沉寂了许久之后,袁长卿轻叹了一声,将信丢进岩浆里。   信笺在火中化作灰烬,青烟里,却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向袁长卿拱了拱手,长揖至地。   “太着急了。”   袁长卿低声道:“乱世将至,千年未逢的变局就在眼前。争勇斗狠的剑术都讲究明鉴敌我虚实,更何况是这种大事?   风暴将至,西方已经显露乱象,震旦也未必是遗世乐土。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沉得住气才是。   回去去告诉你的父亲,再等等。”   “等?”   长孙景明没想到自己数日舟车劳顿,从边疆赶到玉京山,却只得到了这么一个回复,不由得错愕。   “看看。”   袁长卿抚摸着膝前的长剑:“不论是东边西边,哪里都一样。”   “……先看看再说。”   长孙景明张口欲言,可是视线却不由得落在袁长卿膝前的长剑上,剑光摄魂,剑光夺魄,剑光明灭里,他只觉得心神一冷,不敢再多说,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去。   很快,袁鹤前来,恭谨回报:“祖父,山下的消息,白恒确实离京了……”   “确实不能怪长孙家的那帮人啊。连摄政王都坐不住了。”   袁长卿低声笑了笑:“罢了,罢了,坐也坐了三十年了,静极思动。刚才说别人急躁,可现在我也坐不住了。   既然是教宗登基……我也去看看吧。”   他说,“去去就回。”   “恭送祖父。”   袁鹤低头,只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弹剑之音。   在袁长卿膝间,纯钧古剑振鸣。   那鸣叫声宛如飞鸟,低沉且幽远,弹指三变,宛如一道寒泉灌入头颅,令人魂魄仿佛都要从躯壳中挣脱。   ——离魂剑章!   在袁长卿消瘦苍老的躯壳之中,骤然沸腾起了一道模糊的身影,摄剑入手,化作一道流光,飞腾而去。   玉京山下,长孙景明刚刚下山,便有所感应,抬头,看到一线寒光向着西方飞驰而去。   那光芒快得不可思议,可是所过之处,却无任何的异状,甚至暴风和气浪都没有,宛如幻觉。   目睹此景,长孙晴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袁长卿早在三十年之前就已经达到六御之境,地位等同西方圣徒。   由于天人之血的传承,体内乐理和物质界的不断摩擦,天劫随身。从那之后,他就回到玉京山,再不与人动手,只是在后山秘境中潜修。   如今看来,这三十年之内他并非无所寸进,甚至超过了袁氏历代祖先,达到了新的高度。   目送着那一道流光离去,长孙景明回想起刚刚出门时那一颗自诩辩才无二的信心,顿时忍不住苦笑。   “世事如棋,恐怕抵达了那般境界,才能一窥棋手的位置吧?”   -   -   短短的数十分钟之后,纯钧所化的流光便跨越了千万里,笔直地从玉京山向西,一路穿过了北方平原,迷雾丘陵、十万大山、浩瀚沙海,跨过了万里人烟罕至的荒野之后,从寒霜中掠过了高加索联邦,最后穿越了阿斯加德的国土。   最后远方,那钢铁之城已然在望。   察觉到圣城上空升腾的那数十道气息,袁长卿忍不住想要感叹:“嘿,来的老家伙……真不少啊。” 第四百九十七章 新的时代?   “又来了一个?”   感应到纯钧的剑光,那数十道气息便投来了一瞥,很快,边有人辨认出了袁长卿的波动。   “短短十年,已经脱离肉体桎梏,以圣灵之貌现身了么?”   模糊的流光中传来笑声:“没想到离魂剑章在你的手中能够修行到这种程度。千里飞剑取人头颅也不再话下了吧?”   “柳四先生?”   袁长卿的虚影微微拱手:“好久不见。”   被称为柳四的人嘿嘿一笑,并没有说话。   东方的龙脉九姓,除了早就来到圣城,此刻正端坐在贵宾席上观礼的云楼庆舒之外,还有飞剑而至的袁长卿,以及以幻兽之身至此的柳四。   在龙脉九姓中,柳氏以召唤派系的专长而出名。   只不过柳氏一脉所擅长构建的并非是活物,而是传闻中的鬼魅之型。   比起确实存在、可供参考的妖魔来,无形无状、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鬼魅却更难掌控。   妖魔是活的,可鬼魅却是以死的魂灵。   在自我的意识碎片培养阴气、豢养鬼魅的技术独此一家。   可以说在龙脉九姓里,柳氏是最不招人待见的一家,每天和棺材坟墓打交道,感受死亡,时常于冢中枯骨同眠,每日与死者相伴。   有人说:比起活人来,柳氏的人肯定更喜欢和死人说话。   柳氏的人一旦出现,随身的必然都是无头鬼、惨死鬼等等令人不寒而栗的玩意,等闲之辈还好,倘若是族中精英,时常整出百鬼夜行、阴兵过境的阵仗出来。   哪怕只是路过,被兽性感染的人恐怕也要大病一场,身体稍弱的人从此就要缠绵病榻。   更不用说,柳氏的人一个个将‘乖戾’写在了脸上,极难打交道,哪怕同为天人之血,其他人也只能敬而远之。   此时柳四代替家主出巡,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在了一头豢养至幻兽级的鬼魅之上,在半空中便散发着如有实质的阴气和瘴气,如果不是刻意收敛,恐怕方圆数里之内的人都要被恐惧摄取心灵,陷入混乱之中。   袁长卿也不管他究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反正自己只是来看看便走。   恐怕来这里的人,都是同样的打算。   感应到天空中的圣灵们的以太波动,圣城里也有数道气息升腾而起,也算彼此打了个招呼。   此时此刻,圣城中人山人海,喧嚣嘈杂,可在天空中也不是肉眼所见的空空荡荡,反而热闹非常。   在中央圣殿的观测中,圣城的天空之上,简直宛如有数十个太阳在巡行一般。   达到权杖级之后,便踏入了长生之道,想要常存于世,便必须将自己的肉体一部分一部分地替换成以太器官,甚至经过各种改造,将自我的意识寄托在其他的器物之中。   各个学派有各个学派不同的办法,互有高下,但效果却是相同。   此刻来此的强者们,都是将自己以太化之后,化为虚无的圣灵。为了表示自己善意,并没有携带多少力量至此,更多的人只是凭借着各种炼金装备,将目光投注在圣城之上。   不是是人类,甚至以太界中的各种怪奇也在围观着这一场人类的盛会。   比如云中的巨鲸、能够口吐人言的石鸟,以火焰之体显现的眼睛,种种摸样,不一而足……   甚至在圣城的贵宾席位之上,也有着它们的身影。   在贵宾席位最前排,有一道兔首人身,周身包裹在模糊雾气中的身影。   它操着娴熟的通用语,和周围的人相谈甚欢。   它所代表的是以太界中的一个怪奇种族,它们经常以商人的面貌在物质界显现,贩卖以太界中所产出的奇怪东西。   经常有人在荒山野岭中看到一座贩卖奇异物品的商店,有的人买了一个盒子回去,打开之后便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也有人在赶集的时候从不认识的人那里买了一个破碗,回家之后发现倒进水去便可以得到一碗金砂……如是种种怪谈,大多数都是来源于他们。   这些以太界中的怪奇并不能说是活物,反而像是传说中的山水精魂一般,其逻辑和观念和人类多有不同,难以交流。但它们从以太界中所挖掘出的东西对乐师来说却十分宝贵,甚至探索以太秘境的时候,也需要雇佣它们来作为向导。   今天来这里的便是那些商人的领袖之一,它们和圣城每年也有着大宗的交易,正逢新教皇登基,便被邀请至此。   这一次的登基典礼和往日不同,短短数日便如此仓促的举行,甚至对诸国都只是象征性的知会了一声。诸国派出的使节都还在路上,典礼便已经开始进行。   这样的征兆对诸国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在以往的时候,卢多维克便是圣城中的激进派代表,主张应由圣城统帅诸国,而非现在这种蹩脚可笑的议会制度。他的上位,对着诸国来说,意味着新一轮的博弈将要开始。   而被前代教皇所缓和的矛盾,也会越发的尖锐……   但对卢多维克来说,这恐怕完全都不是问题。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人类的世界究竟会怎么样,要以何种体制存续……   对于神来说,凡人没有意义。   对人格化身卢多维克也一样。   在圣堂之中,卢多维克对镜而坐,看着自己。   他身着白色教袍,头戴荆棘之环,衣角以青金纹饰着圣典中的经文,雍容而高贵,威严无比。   “我看起来可神圣么?”他忽然问。   “是的,圣座。”   在他身后,为他整理衣冠的侍从微笑着回应:“神圣是圣座的冠冕。”   “错了。”   卢多维克摇头,“凡人创造神圣,可神圣不属于凡人。”   他起身,不再去看镜中的自己,推门而出。   在门外,是无数狂喜欢呼的信徒。他们仰望着台阶之上的卢多维克,热泪盈眶,跪地膜拜。   远方教皇宫中,钟楼之上的巨钟被敲响,圣诗班在高台之上吟唱着颂歌,响彻整个城市。   镂空的金球中,香料燃烧着,馥郁的香气和烟雾从其中升腾而起。   两名神甫手持着悬挂在银链上的金球,在前方开路,引领着卢多维克踏向至圣的殿堂。   一路之上,在戍卫军队的隔离线之外,无数信徒占据了街道的每一个空隙,跪在地上,膜拜着卢多维克远去的身影。   一名不起眼的神甫从人群中走出,出示自己的证明后来到卢多维克的身后,轻声禀报:   “出了点乱子。”   “哪里?”   卢多维克笑着向人群挥手。   “地宫,昨晚塞缪尔受伤了。”神甫回答:“叶青玄不知如何掏出了枷锁,挟持了塞缪尔想要逃出去,差点闯入了第三层。”   “然后呢?”   “废了点手脚,抓住了,死了四个大师。”   神甫的神情有些慌乱:“我们将他镇压在最下层了,有三个禁绝大师部署了结界,这一次,绝对万无一失。”   “放心吧,不怪你们。”   卢多维克轻声感慨:“毕竟是叶兰舟的儿子啊。   我原本还期望他能多给我一点惊喜呢,或许我对他期待过高了吧?算了,闹过一次,现在应该就安分点了。”   神甫不安回答:“他现在还在试图冲破封印。我们不敢杀他,没有办法。”   “不过是小孩子脾气而已。”   卢多维克微微一笑,挥手吩咐:“去将那个小女孩儿带过来给他作伴,他会听话的。”   神甫犹豫了片刻,回禀:“可先前……赫尔墨斯不准我们动她。”   “那又如何?”   卢多维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圣城已经换了主人了,告诉他,一个废物想要呆在这里,最起码要明白一点规矩。”   “是。”   神甫不敢再多说,恭谨告辞,后退了十步之后才转身离去。   而在人群之中,迎着众人的欢呼,无数人的呼喊声里,卢多维克抬起手,向着信众们微笑。   “神赐福与你,孩子。”   隔着戍卫军团的铁甲,他伸手抚摸着一名失去双臂的儿童,对他的母亲说:“他是不幸的,但现在得到了主的赐福,将来会是神的捍卫者。”   “感谢神明。”   孩子的父母痛哭流涕,跪在了尘埃中,膜拜卢多维克的身影。   卢多维克笑了笑,转身走向了中央广场,走向了那高台。在庄严的圣歌中,主教们恭谨地低着头,向圣城新的掌控者献上忠诚。   “这便是你们新的领袖么?”   在贵宾席上,那一名兔首人身的以太怪奇问身边的人。   “正是。”   在他身旁,云楼庆舒颔首:“尊使感觉如何?”   “我们并不了解人类,也不懂人类的规则。”怪奇回答:“他和以前的领袖有所不同,这令我十分困惑。”   “每个领袖都有不同之处。”云楼庆舒说:“这很正常。”   “但愿如此。”   怪奇不再说话了。   而在高台之上,庄严的圣歌之中,卢多维克摘下了自己的荆棘之冠,然后将庄严的宝冠捧起。   那宝冠的内衬中沾染着干涸的血迹,带着隐约的芬芳。   “这样很好。”   卢多维克轻声呢喃,笑着,将宝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于是,就变得庄严而肃穆。   宛如世间一切神圣的集合。   在万众狂呼的声音里,他微笑着,举起教宗权杖,向着所有人展示权杖之上那两把交叉的钥匙。   一把代表通向天国的道路。   一把代表地上灵魂的归所。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没有任何的意外,也没有任何的坎坷,登基仪式如此顺利的完成,宛如天命所归。   自此之后,他便是新的教皇。   在讲台的前方,他微笑着,俯瞰着自己未来所牧的羔羊,淡然地说道:   “在数日之前,我们曾经遭逢了巨大的不幸。”   “在短短的数日之后,我们便背负着这一份不幸,从火中得以重生。宛如石在火中变成了铁。”   “今天,我来到这里,所代表的并不只是新的教皇的诞生。”   他停顿了一下,微笑着,举起自己的权杖,庄严宣告:“我要代表世上唯一的神,来告诉你们,来嘱咐这世人和这个世界……”   “——一个新的时代将要到来!”(~^~) 第四百九十八章 思维的局限   “一个新的时代~~”   烟熏雾绕的酒吧里,宿醉的阿尔伯特怪叫着,挥舞着手中的啤酒:“新的时代就要到来啦!旧时代的遗民们在船上可没有位置!   大浪将至,朋友们,在溺死之前,让我们再喝一杯!”   说着,他洒下了一大把钞票。   “再喝再喝!”   眼看有免费酒喝的闲人们跟着起哄,心里寻思着这发疯的怪老头儿兜里还有多少钱。   可或许是烟雾太过刺眼,那老头儿喝了两口啤酒之后放下酒杯,便怔怔地落下眼泪来。   嘭!   大门被踢开了,全副武装的军队冲了进来,将拦路的酒徒和醉汉踹到了一遍。为首的神甫出示了一张逮捕令。   “阿尔伯特大主教,你因为玩忽职守,纵使圣城遭遇重大损失,现在已经被逮捕了。”   神甫冷声说:“请跟我们走一趟。”   “嘿,现在就来找我啦?”阿尔伯特醉眼惺忪地看着来者,忍不住摇头:“再让我喝一杯,行不行?”   神甫看着阿尔伯特憔悴的样子,欲言又止,到最后,叹息一声:   “就一杯。”   “一杯就够了。”   阿尔伯特嘿嘿地笑着,端起酒杯,劣质的啤酒从嘴角漏下来,将纠缠成一团的胡子****了。   落在胸前。   像是眼泪。   -   -   “瓦格纳先生,就要晚点了,请您从速出发。”   码头前面,神甫看着长椅上沉默地老人。在他身后,还有数名黑衣的神父,佩着长剑,手臂上带着灰色的纹章臂套,纹章是铁的。   他们是圣城的秘密部队,负责在离开圣城的路上保护瓦格纳。   或者说押送也可以。   “再等一会吧。”瓦格纳搓着麻木的手指,哈了口热气,凝视着街头:“再等等。”   汽笛长鸣。   “瓦格纳先生。”   面无表情地神甫站在了他的面前:“您必须启程了。”   “帮我提行李吧,我老了。”   瓦格纳又看了一眼长街的尽头,没有看到那个佝偻又苍老的身影,便轻声叹息:“说不来送我,就真得没来送我啊……老王八蛋……”   他似是明白了什么,叹息了一声,不再等待了。   “走吧。”   他转身踏向开往黑暗世界的渡船。   或许从此一去,再无归期。   -   -   “一个新的时代~真应该庆祝一下,不是么?”   叶青玄倾听着从以太球中发出的声音,吧嗒着嘴,看向结界之外:“来点酒吧,怎么样?”   没有人理他。   “之衣兄,不要这么冷漠嘛。”   他叹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双手被银钉钉死在了墙壁之上,动弹不得。   他的半身浸泡在紫黑色的液体中,那液体像是活物一样,源源不断地抽取着他的生命力,令他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抽不出来。   只是头晕目眩,昏昏欲睡。   无人理会。   “之衣兄,我和你的主人——帕格尼尼先生可是八拜之交,斩鸡头烧黄纸的铁关系,你这么对我,他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   “之衣兄,话说你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叶青玄好奇地问道:“虽然你是衣服,但你应该也有性别吧?难道是跟着帕格尼尼来的?但帕格尼尼在《女巫之舞》时显露出的样子,只能说……唔,男女莫辨哇。你不会也……”   “……”   “有句古话说得好,兄弟如手足,美女如衣服。”   叶青玄沉吟片刻:“我瞧你叫做‘原罪之衣’,又不叫做‘原罪之手’,想来应该是个女孩儿!对不对?”   “叶青玄……”   在黑暗里,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让人受尽折磨但又偏偏死不掉的方法。   如果你再不闭嘴的话,我很愿意让你尝试一下。”   “好吧好吧。”   叶青玄叹息:“我们换个话题怎么样?聊聊嘛,早知道我就不把塞缪尔给弄死了,他现在还好么?”   原罪之衣冷笑,“被你烧掉了三分之二的身体,你觉得好不好?到现在他还泡在血池里,发疯地要杀掉你……我真应该让你去跟他作伴。”   “我这不是没料到你来圣城了么?”   叶青玄叹息:“我都快闯出门来,你又扑进来。本来大家皆大欢喜,你非要来搅局……算了,我早该想到的。   你们来了不少时间了吧?”   原罪之衣冷笑,没有说话。   叶青玄吹了声口哨,不以为意。   自从上一次奥斯维辛的战争后,‘灭亡礼赞’乐师团恐怕就化整为零,隐藏进圣城之中了吧?   他们传承了帕格尼尼的‘窜变’乐理,最擅长伪装,有人在内部大开方便之门,他们瞒过一般人的眼睛不再话下。   帕格尼尼的块头太大藏不住就算了,但下面这些小喽啰跑进圣城里来给卢多维克打工却毫无问题。   但叶青玄没想到,帕格尼尼还在养伤,原罪之衣已经恢复了力量,甚至比往昔还更进一步。   恐怕上一次和天国之门一战,也给帕格尼尼带来了不少灵感吧?   但这件事的结果,就是叶青玄就被干脆利落地摆平,钉在了墙上。   “喂!之衣兄。”   叶青玄百无聊赖,再度问道:“你家主人还好么?”   原罪之衣冷笑,用一种令叶青玄发毛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他很想念你,改日的话,有机会一定会在深渊中一见。”   “免了,免了!”   叶青玄摇头跟拨浪鼓似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哇!不如不见,不如不见!”   “哼。”   原罪之衣尖笑了一声:“那可由不得你。”   叶青玄叹息了一声。   彼此沉默许久,叶青玄开口。   “喂,之衣兄……有个问题,想要咨询你一下。”   他认真地说道:“我诚信正意,希望你也能够行行好,发发慈悲,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如何?”   原罪之衣冷笑,看着他,抱怀而立,什么都没说。叶青玄并不在意他的冷脸,只是带着谄媚地笑意,问道:   “严格来说,你算不上是‘人’,对吧?”   原罪之衣的神情阴沉了下去,可叶青玄的脸上倏无嘲弄,一片真诚,却令他皱起眉头。   “是又如何?”   “不,不,这不是嘲笑。”   叶青玄嘴里模糊地嘟哝着:“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这或许是一件好事……这样的话,你的思考方式,或许能够超出我的局限之外。”   “嗯?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   叶青玄认真地问道:“你作为一件‘衣服’,其实并不在乎人的死活,对不对?”   “没错。”   “人类的美丑、贫贱、穷困或者富有,对你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是不是。”   原罪之衣点头。   “那么,你作为一件‘衣服’,你的主人也并不能算是凡人,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有必要的话,你甚至懒得到物质界里来,这样说没错吧?”   不等原罪之衣的回话,叶青玄自顾自的说道:“对于一件权杖级的神器来说,你也不会在乎凡人身上的普通衣服吧?不论是布的、铁的、丝绸的,你都不会觉得他们身上会有你想要图谋的东西在,对不对?”   “……”   原罪之衣困惑起来:“你究竟想问什么?”   “我的意思是……”叶青玄组织着混乱的思维,努力地编制话语:“如果有一天,你费尽心机,混入一堆普通的衣服里,成为它们的一员的话……究竟是为了什么?”   原罪之衣不假思索:“如果是主人的命令……”   “如果你没有主人呢?”叶青玄打断了他的话。   “……”   原罪之衣陷入迷惑,根本理解不到叶青玄口中的没有主人是什么样的意思,也设想不到那样的状况和存在。   对它来说,没有这样的可能。   可叶青玄却陷入混乱和激动之中,顺着千头万绪的线索,口中呆滞地呢喃:“像你这样的神器,对任何衣服都不会有需求。   你根本不会羡慕那些编制了青金丝的外套,也不在乎那些装甲,甚至贴身的裤衩……你和那些衣服根本不是你一个类别里,你也不需要绞尽脑汁混入其中,除非……除非……”   他愣住了。   “除非……”   原罪之衣看着他发疯的样子,皱起眉头,加强戒备:“你在唧唧歪歪什么?除非什么?”   “除非……哈哈哈……”   叶青玄忽然间恍然大悟。   他激动地欢欣鼓舞,如果不是被钉在墙上的话,几乎就要扭动起来,双目灼灼,凝视着原罪之衣:   “——除非,你是为了另一件神器!对不对?”   “对你这样的神器来说,也只有另一件神器,才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潜伏在一大堆普通的衣服中,把自己隐藏进尘埃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叶青玄疯癫地呢喃:“我终于还是猜错了,这就是人类思维的局限性……卢多维克那个家伙就算是做了教皇,对百目者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我以为他想要掌握神圣之釜,但我猜错了,神圣之釜如今只不过一个人类改变大源的纪念品而已。   他想要的,应该是神圣之釜背后所代表的东西!”   “……”   原罪之衣的表情阴沉起来:“叶青玄,你究竟在说什么鬼东西?”   “我是在说卢多维克,不,原暗教皇的本体——百目者大人费尽心机做出这一切的目的。”   叶青玄恍然地呢喃:   “祂想要从神圣之釜入手,沿着乐师七系的乐理规则,掌握人类写入大源中的一切。   他要绕过‘寂静之月’的钳制,与祂的对立面,于那虚无缥缈、无知无觉,彻底的融为一体!   ——祂成为大源真正的掌控者,这个世界上独一且无二的神明!”(~^~)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复活   黑暗的殿堂中,黯淡的火光照亮了圣徒雕像的残破面孔,遍布苔藓和裂隙的雕像从墙壁上延伸而出,手持着火把,凝望着黑暗的深处。   丝丝缕缕的惨绿色气息在这庞大的殿堂中氤氲着,宛如活蛇一般地窜动着。在凄厉的旋律里,那惨绿的雾气不断地膨胀、收缩着,每一次收缩,黑暗中便发出了尖锐的惨叫。   那几个呻吟的声音在雾气的深处痛苦挣扎着,嘶哑地咒骂。   “卢多维克,你如何胆敢窃据教皇之位!”   “黑乐师……你身为枢机主教,与黑乐师勾结,卢多维克,神怒之!神怒之!神的怒火早晚会将你化为灰烬!”   “卢多维克大人,我愿意投降,愿意向您效……”   那个哀求的声音还没说完,便发出一声惨叫,毒雾中传来清脆的骨骼碎裂声,紧接着,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你可以杀了我们,卢多维克,但萨罗满圣殿绝不会容忍你这样的罪人亵渎!圣城千年的荣耀,绝不会毁在你的手中,绝不会!!!”   话音一落,毒雾里便传来了一声闷响,燃烧生命的神圣光芒亮起,旋即被无处不在的黑暗扑灭。   雾气和黑暗里,传来源源不断地咀嚼声,血水飞溅,落在圣徒的雕像上,染红了它们木讷的面孔。   直到最后,一片寂静中,再无声息。   仿佛有风来。   那惨绿的雾气蠕动着,汇聚在一起,化作细细地一线荧光,重新回到了一座头骨酒杯之中。   酒杯被一名枯槁的老乐师捧起,阴森一笑,回头看向身后。   “碍事儿的解决了,大人。”   于是,黑暗中,脚步声响起,一行人走进火光之下。   那些身披神圣教袍的神甫们伫立在火光下,脸上却带着狰狞阴森的鸟嘴面具。   直到确定空气中再无毒物残留之后,为首的老人才摘下面具,露出卢多维克的面孔。   他伫立在那几具残缺的尸体前面,面无表情地看了它们一眼。   “这种分不清时局的蠢货,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这么多?”   无人回答。   手握着教宗权杖,卢多维克走向了地底大殿的最深处,那一扇青铜门扉,凝望着上面的狰狞浮雕。   在那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大门之上,是三个青铜浇铸的丑陋人像,头戴枷锁的罪人们凝望着脚下的门扉,痛苦挣扎,不愿意接近。   而就在门扉之上,无数阴森而华丽的浮雕中,数百个常人大小的铜像浮雕在门扉上演绎着地狱的痛苦,代表着救赎的天国之光照耀着他们,令他们渴望地抬头,凝望着门扉中央那被天使们环绕、侍奉着的光芒之人。   这是地狱与救赎的门扉。   卢多维克伸手,抚摸着那青铜之门上的痛苦面孔,便露出怜悯地微笑。   这便是只有历代教皇才能够踏入的禁地,封存着神圣之釜的隐秘圣所,唯有赤之王才能够得知、踏入、掌握的神圣殿堂。   ——萨罗满圣殿。   “尼伯龙根。”   卢多维克开口,于是,阴暗的顶穹上便有平静的声音响起:“圣座,有何吩咐?”   “没有什么吩咐,只是想要感谢你而已。”   卢多维克凝视着面前的三寸虚空,淡淡地说道:“萨罗满圣殿隐藏在圣城的最深处,如果没有你的指引,恐怕我现在还找不到通过‘米诺陶思之路’的方法。”   “为教皇引路,这是我的应尽之责。”   “你认可我是教皇?”卢多维克的眉头微翘:“真是有趣,那么多人类认为我得位不正,可一个天灾却愿意承认我教皇之位。”   “对我而言,教皇就只是教皇而已。”   尼伯龙根回答:“我跟人类达成的契约是记录他们存留的故事。   在故事之中,‘圣座’这个角色和其他人并无什么差别,既然您是由西斯廷会议选拔而出,那么,您就是‘教皇’。   饮下神圣之血之后,您便是新的赤之王。”   “你不为自己选择立场么?”卢多维克嘲弄地笑了:“堂堂天灾,竟然像是墙头草一样。”   “记录者不能存在立场,否则记述便会有失偏颇。”   尼伯龙根说:“‘三贤人’与人类同存,但各有自我的本质和道路。我不是指导者,也并非引领者,只不过是‘见证者’而已。   见证事象、记录事象,存留事象,这是我的责任。我不阻拦别人来阅读这些故事,也不会去尝试改变它。   如果您觉得我包藏祸心,大可不必相信我。”   尼伯龙根的话语简单又直白,却令卢多维克笑了:“尼伯龙根,你真觉得自己无所不知么?”   “现在还不能。”   尼伯龙根回答:“只要不断的见证,不断的记录,不断地观察,总有一天,我会的。”   “那就祝你早日完成这个不存在可能的梦想吧。”   卢多维克挥手,令他的声音散去。   大殿重归寂静。   “终于……要开始了啊。”   卢多维克凝视着面前的大门,轻声呢喃。   黯淡的光芒下,所有从者恭谨地后退,拜伏在地,唯有卢多维克一人上前,举起了手中的教宗权杖,肃声吟诵出开启门扉的秘语。   “——凡有血气的就必一同死亡,凡人必仍归尘土。”   崩!   教宗权杖嵌入了地上的嵌孔中,令庞大的广场为之震颤。钢铁摩擦的声音中,在地上,无数同心嵌套黄铜之环旋转,机枢展开,露出广场之下密密麻麻的齿轮,那些齿轮彼此沿着轨道巡行,碰撞,迸发出火星,又彼此摩擦,扭转,迸发出宏伟而庞大的力量。   那种可怕的力量从铜和铁中迸发,却超越了物质,仿佛凌驾于生与死之上,超越了常人的想象。它在黑暗中运行,点燃了火焰,融化了铁石,迸发出宛如龙吟的巨响。   暴风从黑暗中席卷而来。   地狱之门轰然洞开。   -   -   叶青玄从痛苦中醒来,抬起头,看向双手。   双手依旧被钉在铁壁之上,银钉遍布血迹。有的时候生命力太强也不是好事,血肉已经弥合了,就仿佛是生长在了银钉之上,稍微一动,便疼得钻心刺骨。   黑暗中,有脚步声传来。   “你恢复得比预想的要快啊。”   原罪之衣撇了一眼牢笼之外的塞缪尔,黯淡的光芒中,塞缪尔披着赤红的外袍,看不清下面的躯体,可裸露在外的头颅却是破碎又残缺的,左半边头颅已经消失无踪,残留的面孔上写满了憎恨和癫狂。   “打开笼子吧。”塞缪尔沙哑地说:“刚刚收到了卢多维克大人的消息……一切顺利,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了。”   “那就交给你了。”   原罪之衣最后看了叶青玄一眼:“尽量留下大脑吧,保存他的意识……把他当成礼物,我的主人会承你的情。”   “不。”   塞缪尔罔顾了一位黑暗众卿的友谊,咬着牙,发出森冷的声音:   “——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原罪之衣一愣,正想要说什么,却传来了‘卡啪’一声脆响。   宛如瓜熟蒂落。   叶青玄的头颅从肩膀上脱离,滚在了地上。   至死,脸上都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   -   漫长的黑暗之路中,卢多维克沉默的前行。   在圣城的最核心,教皇宫之下,萨罗满圣殿隐藏在以太界的碎片中,被重重设施拱卫。   哪怕打开了地狱之门,可门后依旧有数不清的结界和歧路在保卫着它的存在。   正是因为明白其重要性,人类才如此工于心计地想要守卫它的存在,乃至用尽了一切能够想到的办法,埋下了能够制造出的一切陷阱,藏起了所有有可能被发现的痕迹……   纵使神祗降临,亦会短暂地迷失在这一片无尽的黑暗中。   可教宗权杖却焕发着隐约的光芒,照亮了前行的道路,引导着卢多维克笔直地向前,不顾周围的幻象和流光,推开了一重重大门。   一路上无数精心设计的陷阱都沉寂在那光芒之中,纵使如此,那泄露出的凤毛麟角也足以令人心神颤栗。   宛如在万丈悬崖之上的钢索上巡行。   直至最后,卢多维克已经降落在了以太界的最深处,从内侧走进了那一座神圣之城里。   在无数群星的拱卫之下,宛如天国一般的光明和辉煌中,最后的大门,也在他的面前无声地开启,展露出深藏在其中的庞大空间。   在那一片光芒无法照亮的昏暗中,耸立着一座古老的祭坛。   仿佛石质的大釜屹立在祭坛上,承接着一缕飘渺的光芒,酝酿出了晶莹剔透的圣血。   凝望着那石釜,哪怕深沉如卢多维克,眼神中也亮起了碧绿的火光:   “神圣之釜……”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便消散了。   因为祭坛之后,有沙哑地咳嗽声响起。   像是经年的肺病发了,那个声音咳嗽地撕心裂肺,痛苦非常。直到最后,才勉强地止住,取出一块手帕擦拭着嘴角的口水。   “不好意思,最近身体不太好。”   那佝偻的老人扶着祭坛的边缘,缓缓从后面走出,看着卢多维克时,神情就变得分外无奈:   “而且后背有点疼啊,尤其是……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后心——那个本应该被一把匕首贯穿的部位——哪怕现在那里依旧完好无缺。   在那一缕飘渺而神圣的光芒照耀中,老人抬起了面孔,露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令卢多维克的表情越发的难看。   他早已经应该死了。   遗体在众多的主教的见证之下,被火焰烧成了灰烬,葬入地宫之中,与历代教皇一起。   可现在,本应该早就死去的前任教皇却站在神圣之釜的前方,端详着或许是杀死自己的幕后黑手之一,却露出笑容。   那笑容带着愉快和嘲弄,却令人觉得分外见鬼。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前任赤之王,最著名的便是铁面和冷漠——那个人,是绝对不会笑的!   “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疑惑?”   前任的教皇一屁股坐在祭坛的台阶上,笑着,展开了双手,神秘地说道:“如你所见,就像是圣典上说的那样……”   “——我复活了。”(~^~) 第五百章 亘古黑暗   “——我复活了!”   面对前任教皇死后复生的神迹,和慷慨激昂的宣告,卢多维克面无表情,冷淡地看着他的笑容。   复活?   无稽之谈。   身为枢机主教会的成员,掌握了众多机密的圣座一心修士会的会长,他比谁都清楚,圣典中所说的复活只不过是无稽之谈。   倘若能够复活,何必代代遴选赤之王?干脆让最古老的赤之王殿下永远地统治这个世界不就好了?   倘若只是让一个死掉的人重新站在别人的眼前,卢多维克知道无数的办法。   变化学派的‘人体炼成’,将铁、钙、钠、钾……等等一系列元素投入水中,置换成一具完好的人体躯壳。   圣咏学派的血肉增殖,可以采集人的一小块碎肉,然后培养完整。   更不用说幻术学派的幻想具现化、召唤学派使用兽性模拟人性,凭空制造出人形的妖魔……   但这都远远谈不上复活。   或者说,无法达到最完美的复活……   那么眼前,便只剩下唯一的可能。   “原来如此,死得是替身么?”   卢多维克缓缓颔首:“从这一点上来说,失算了。”   可面前,苍老的看守者却缓缓地摇头:“如果要说教皇的话,替身应该是我才对啊。或者,我们用更准确一点的词汇来讲,就叫做……前身吧。   我是教皇的前身,可我不是教皇,你也一样……”   卢多维克冷笑:“想要夺回教皇的位置,就不要在那里装神弄鬼了——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或许,我应该试试你的本领,来领教一下赤之王的厉害。”   面对卢多维克身上散发的刺骨杀意,看守者忍不住叹息:   “不用啦,我又不是赤之王,干嘛跟百目者的人间化身动手?你行行好,不要杀我,行不行?   我不会跟你抢的。”   他毫无尊严地开口请求,眼睛瞪大以示诚意:“你看,你通过了西斯廷会议的选拔,你当众戴上了冠冕,手握教宗权杖。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教皇了,不是么?”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呢喃:“虽然所谓的教皇不过是一件新衣。而你,还差最后的一道工序……”   话音未落,大殿中的地面,轰然震颤。   一道道缝隙从钢铁大地上浮现,然后迅速地拓展,增值,到最后,在下方的机械运转之中,分崩离析。   无数钢铁碰撞,铁锤敲打的轰鸣之中,炽热的熔岩之光从钢铁地板之下浮现。在那滚烫的熔岩之中,无数机关汲取着熔岩的热量运转,迸发出宏大的力量。   铁锤敲打、车床运行,在熔岩之中,那庞大的绞盘缓缓旋转,牵扯着酝酿在火焰中的铁棺缓缓的升起。   那汲取着高热的铁棺已经变成了灼红色,落在上了地上,却没有散发出任何热风,所有的热量,都被铁棺之内的东西贪婪地汲取。   在神圣之釜中,那一捧晶莹的血,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随着铁棺分崩离析,沸腾的声音响起。   在铁棺之中,一座巨大的培养皿里,漂浮着一具钢铁骨架。   在低沉的轰鸣中,神圣之血注入了其中,幻化成无数赤色的结晶附着在了骨架之上,将钢铁骨架镀上了一层赤红。   很快,赤色的结晶就变成了一层纤薄的筋膜和血肉。   刺目的电光和轰鸣里,无数血色的结晶从铁骨上增殖开来,它们时而显露出如铁的颜色,时而变成了惨绿或者纯白,到最后,却渐渐地固定下来,变成了宛如血肉一般的材质。   哪怕和血肉完全不同。   一具崭新的身体从其中缓缓地浮现,不多不少,不弱不强,宛如一个普通人的体魄。先是肌肉和筋膜、紧接着是内脏和器官、到最后是皮肤与毛发。   随着培养皿的破裂,粘稠的液体飞溅,那个依托着铁骨而幻化为人的东西终于睁开了眼睛,伸手,拔出了后脑上的管子。   那一根细长而尖锐的管子刺入了他的头颅之上,落在地上,上面还带着一缕劈啪作响的电光。   紧接着,那躯壳的空洞的眼神中,便亮起了人类的神采。   只是那面孔……赫然是卢多维克的样子!   祭坛的守护者磕着坚果,淡然问道:“新的衣服换好了?”   新生的‘卢多维克’颔首,看着自己的双掌:   “比原来,轻松,了许多……”   刚开始说话时,他的声音有些僵硬,可很快,就变得流畅起来。从沙哑古怪的电流声变成了与卢多维克无二的低沉有力。   他看了一眼守护者,淡然说道:“你的身体模板,太差。”   “你不至于当着我的面这么讲吧?”   看守者无奈叹息,“虽然说,衣不如新,但旧衣服虽然不好看,但毕竟有情分在啊。我让你披着我的皮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一句谢谢都不说,还嫌我的老胳膊老腿儿没人家的好用!你有没有良心啊?”   “……”   ‘卢多维克’沉默。   看守者摇头,叹息:“新的人格还没有载入完成么?连玩笑都不会开啊。”   新生的卢多维克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凝视着那面色阴沉、手握着教宗权杖的‘本体’,伸手:   “现在,你可以将属于我的权杖,还给我了。”   “原来如此,”   卢多维克冷眼看着面前的鬼东西,神情了然了然:“……是死物吧?   你并不是人,甚至连活着的东西都算不上,只不过是看起来和人一摸一样而已。历代的教皇,竟然是这种傀儡玩意?”   他嘲弄地凝视着看守者,大笑:“历代的西斯廷会议,竟然是给这个鬼东西寻找一件新的衣服?你们引以为傲的自我意志呢?体现在这个死物傀儡之上么?”   “死物?看来是没有认出我吗?”   那被称为鬼东西的人开口,发出似曾相识的声音,可那声音这一次听起来,却像是数十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令人失望啊,卢多维克,刚刚你不是还嘲笑我是不为自己选择立场的‘墙头草’么?”   那一瞬间,卢多维克愣住了,勃然色变。   “……尼伯龙根?”   “不。”   看守者漠然地摇头:   “这是‘赤之王’。”   在祭坛上,飘渺的光芒骤然膨胀、亮起,照亮了昏暗的殿堂,也照亮了祭坛之后的墙壁。   平平无奇的墙壁上,镶嵌着十六个装满粘稠液体的水晶盒。   那些盒子里,泛着古怪色泽的液体中,浸泡着一枚又一枚的大脑,总数为十六。   那些被从头颅中取出的大脑浸泡在那液体中,依旧还在运转着,虽然有的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之后,已经萎缩、干瘪,可是看上去却依旧鲜活。   一丝一缕的菌株缠绕在那些大脑之上,根植在他们的意识之中,看上去就像是生长在大脑之上的野草。   它们从水晶匣中延伸而出,彼此纠缠在一起,最后没入了庞大的炼金矩阵之中。顺着炼金矩阵,没入了地宫的最深层,连接着无数的大脑。   每隔一月,都有一批死者的大脑被取出,接入了这个庞大的网络,成为它的一份子……那些死去的人,在这个‘死者的国度’中,得以重生!   “看到了么?这就是真正的尼伯龙根。”   守护者抚摸着那些匣子,轻声呢喃:   “——圣城之下的死者之国!”   “……你们……”   卢多维克的面色铁青,咬牙:“你们将自己,奉献给了尼伯龙根?”   “只不过是同存而已。”   那个与卢多维克一摸一样地傀儡开口,凝视着那些宛如蛛丝的细弱菌株,“在三贤人之中,尼伯龙根的本体只不过是这种菌株一般的寄生物而已——它的意识太过微弱了,以至于无法独自存在,必须有人类的帮助才能够继续存活下去。   于是,初代的赤之王于它签订了契约,从他开始,将自己化为了它的一部分……”   从那之后,历代教皇都如同赤之王一般,将自己的大脑融入了其中。   尼伯龙根的菌株寄生在那些大脑中,维持着他们的意识,也将他们的思想串联在了一起。   以这种诡异的共同体一般的形势,人类得以传承那些从古老的黑暗时代中的来的可怕秘密,与天灾相抗衡。   时到如今,在历代教皇的努力之下,尼伯龙根的意识已经变成了人类无法比拟的庞然大物,成为了圣城与人类世界的根基。   被西斯廷会议所选中的枢机主教继任教皇之位,来到这里,走进这个圣城最大的秘密之中,担任它的‘守卫者’,从此便再不能离去。   直到在新的继任者出现之后,旧的看守者才能追随前任的脚步,将自己融入这死者之国之中,与过去的教皇们共聚。   一直以来,人们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它的表层意识——由‘天灾·尼伯龙根’其本身所统和的人工智慧——它支撑起了教团的庞大内务,构建起了以‘青金’为本位平衡的金融体系,令金钱宛如鲜血一般顺畅地运行在诸国和圣城之间。   ‘灯塔’是它的眼睛,帮助它无时不刻地监控着世界上的一切动荡,而那无数大脑所组成的巨大智慧,则辅助着枢机主教团,以教团为载体,维护着人类世界的稳定和平衡。   就像是它对卢多维克说的那样,天灾尼伯龙根记录着一切,见证着一切,但这只不过是‘尼伯龙根’为这个‘群体’所带来的目的之一。   而它的真正核心意识的主导者,便是那水晶匣中昔日十六位教皇的大脑……   就这样,以尼伯龙根为中介,死者与生者、亡者和圣者、人类和天灾融为了一体。   在那祭坛之前,傀儡、不,应该说是‘教皇’,他展开双手,以历代教皇的语调和面目,向着卢多维克宣告:   “你此时所见的,便是从古至今,一共十六代教皇的意识统和体,真正的……‘赤之王’!”   在教皇身旁,看守者无奈地叹息,看了一眼卢多维克:“拜你所赐,我原本应该是第十七个的……看来又要再等三十年了啦。”   “……”   卢多维克沉默。   死一般地寂静中,他漠然地凝视着面前的教皇和守护者,眼神却依旧傲慢而不屑,只是冷笑:   “人类的把戏,永远让我惊奇。”   “何必到现在还端着呢?”   看守者瞧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摇头:“被翻盘了之后,好歹要叫两声‘这不可能’才算回事儿嘛!”   “翻盘?”   卢多维克冷笑,抛下的手中的教宗权杖:“不,你们搞错了一件事,那便是……从我走进这里开始,你们就已经输了!”   轰!   巨响从他的躯壳中酝酿。   一道凄厉的裂隙从他的身体之上延伸看来,横跨面目,细密的裂纹延伸向四周,剥落的碎片从躯壳上落下。   此时此刻,他已经再不想是寻常的人类,而是异化成了非人,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濒临破碎的瓷器一般。   可在裂口之下,却没有鲜血,而是一片黑暗,看不见底的黑暗。   宛如通向深渊。   漆黑的火焰从裂缝中延伸而出,烧去了他的苍老面孔和衣袍,显露出他的本相。   头戴三层宝冠,冠上镶嵌着深紫色的宝石,折射着深渊的光辉。   手持六节权杖,那权杖宛如白骨雕琢,在杖首,骨质圣徽被鲜血染成了赤红。   身披漆黑教袍,教袍以白银纹饰,描绘着阴暗恐怖的地狱。   血肉焚烧殆尽之后,躯壳便露出了以青金、玛瑙、琥珀所装饰的骸骨,在珠宝的装饰之下,那骸骨也变得庄严肃穆。   在面目上,卢多维克的面容已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模糊的黑雾,扩散出阴暗却又神圣的旋律。   那看上去依旧是教皇,可是从没有教皇会有如此阴森诡异的气息。   此时此刻,他已经舍弃了‘卢多维克’的伪装,蜕变成了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原暗教皇’!   现在的萨罗满圣殿,已经被深渊的气息所吞没。   “等等?这是窃取不成,想要硬来了么?”   看守者错愕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看了一眼前方的教皇:“嘴炮我放完了,剩下的事情交给你啦。给我顶住!”   说罢,他一个娴熟地就地翻滚,毫不顾风度地抓起了地上的教宗权杖,然后随着尼伯龙根一同落入了下方的裂口中,消失不见。   “那么,便于此宣告吧!”   原暗教皇的声音响起,从天地之间。   那肃冷而庄严的沙哑声音,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覆盖了整个圣城,却依旧没有停止,而是席卷向四面八荒。   从北方的永冻荒土,到西方的无尽海洋,从南方的燃烧沙漠,到东方的十万大山。甚至在黑暗世界,在以太秘境之中……   此时此刻,阿斯加德、安格鲁、勃艮第、高加索联邦乃至震旦帝国,所有的人类,不论是否是清醒还是睡眠,是老人还是小孩儿,是男人亦或是女人。   所有的人类,所有的妖魔,都倾听到来自原暗教皇的声音。   紧接着,以太界的最深处,那沉寂的深渊,骤然井喷出了无尽的黑暗。浩荡而凄厉的钟声从深渊之中响起。   于是,所有的乐师都勃然色变。   他们都感觉到了……   整个以太之海,在沸腾!   有生之年来,从未有过如此壮烈而恐怖的情景产生,在虚无的以太之海中,无数波澜平地而起,万丈海潮席卷向四方。   从以太界的最深处掀起的暴风冲入了海洋里,卷起了无数的漩涡和龙卷,令所有的乐师都暂时丧失了施展乐章的能力。   可更可怕的,是随着那钟声的呼唤,从四野八荒之中所升起的恐怖以太波动。   那是天灾!   此时此刻,中央圣殿中已经被警报声充满,前所未有的高亢警报从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   白银之潮、圣白风暴、毁灭火雨、亚巴顿蝗灾……八大现象轮番出现。   那一瞬间,银色的以太之海被染成了血红,无尽的波涛尽数化作了血潮,昭示着毁灭的到来。   紧接着,在那一片黯淡的星云之中,骤然有数十**虐的烈日出现——那是天灾所掀起的恐怖浪潮。   它们复苏了,它们降临了。   在这一刻,诸国所有观测机构的负责人都有一种歇斯底里、拔剑自刎的冲动。   就在那毁灭之钟的可怕巨响里,黑暗世界的禁区里,那些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天灾们同时苏醒了。   然后,遵循着钟声的引导,向着人类的世界进发而来。   ‘混沌之兽’、‘巴哈姆特’、‘鹰翼母’、‘蛛之子’、‘赛特斯’、‘无目之蛇’……   仅仅是在观测之中,短短的几秒内,就已经有十数个被列入重大威胁名单的可怕天灾复苏了。   就连黑暗地母的踪迹都再一次显现。   在深渊之中,黑暗众卿们将幽暗的视线投向了物质界,凝视着这一座钢铁之城。   可最令人恐惧的,却是深渊的最深处,那一片狂暴的黑暗里,那庞大到人类难以想象的恐怖身影睁开了眼睛……   一双、两双、三双……乃至最后,宛如漫天群星一般的眼瞳在黑暗中闪耀。那是百目者的本体,深渊的本质!   现在,深渊在凝视着你。   “汝等的黄金时代,即将落幕了——”   凭借着原暗教皇的化身,祂的沙哑声音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令人心神动荡,令人神智发狂。随着那钟声,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入这不见底的深渊里。   “——从此之后,自有亘古黑暗降临!” 第五百零一章 你这是要搞事儿啊!   “这算是人类世界和黑暗世界的宣战么?”   叶青玄倾听着那钟声,不由自主地坐在涂满血的台阶上,从口袋里摸出被血浸湿了的烟卷,点燃,幽幽长叹:   “百目者,你这是要搞事儿啊,我跟你讲……”   -   -   半个小时之前,叶青玄的脑袋从肩膀上刚刚掉下来,落在地上,回声清脆。   不顾皱眉的原罪之衣,塞缪尔扑了上去,大口瞬息着他的鲜血,哪怕那鲜血灼烧得他浑身嗤嗤作响。   昔日的大师今日俨然成为了兽类一般的鬼东西,转瞬间便将叶青玄的尸体四分五裂。   原罪之衣阻之不及,愣在原地,回过神来之后,只看到地上那半具残尸,还有扑在尸体上大口咀嚼饕餮的塞缪尔。   不知为何,原罪之衣却忍不住想要叹息。   “可惜了……”   他看着那一只还钉在墙壁上的断手,心中却想起了帕格尼尼的感慨。   “不论叶青玄的立场和性格,哪怕这样的人站在敌对的一方,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天才。能够于他为敌,着实令人心神畅快。”   深渊之中,帕格尼尼吩咐:“此去圣城,如果有机会的话,不妨拿下他。想必经过转化之后,不需要几十年,他便可以与我比肩。”   可如今,叶青玄竟然就死在自己的面前。   他是帕格尼尼亲手制作的神器,其中包含着他的窜变乐理和人格碎片,自然也带着帕格尼尼的性格痕迹。   一方面恼怒塞缪尔竟然不给自己面子,另一方面,心中却隐约有些惆怅:叶氏一族,果真风华绝代。如今叶兰舟以死,叶青玄再去,《月光之章》恐怕便成为绝唱了吧?   可就在感怀之中,他的视线却被断手上的鲜血吸引。   那钉在墙壁上的断手微微抽搐着,掌心的裂口中,猩红的鲜血从创口中侵染而出,顺着掌纹蜿蜒向下,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宛如一朵盛开的猩红之花。   忽然之间,他却有些恍惚,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可是已经晚了。   不知何时,手脚已经不听使唤了。体内的乐理运转迟钝,几乎令他有一种自己生锈了的错觉。   意识仿佛被冻结了,反应艰难,一片空白。   这是心相乐章?   自己被植入了暗示?   什么时候?在哪里?   在他的眼中,那从断手中侵染出的鲜血在墙壁上开出了鲜红的花,那宛如蔷薇的花朵转瞬间开放,向四周蔓延,甚至将它都吞没了。   “睡吧,睡吧。”   耳边传来了叶青玄的低沉呢喃:“世间苦难,你活了这么多年,连一件喜欢你的女装都没有,这么失败,何不长眠?等你睡着了,我一定给你买几件美女身上的原味烧给你,好不好呀?唔,只是不知道你是喜欢丝袜还是内衣……”   放屁!   原罪之衣的眼珠子都被气红了。   当下不顾一切地运转体内乐理,爆发所有的力量,在骤然崩裂的凄厉旋律中,他的身躯剧震,抖落伪装,显露本相,不顾本源的损伤,强行驱散了施加在身上的心相乐章。   轰!   窜变乐理从他的躯壳中延伸而出,狂乱地侵蚀着物质界,令周围的幻术也为之破碎,终于显露出了本来面目。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原本扑在地上大口吞吃尸体的塞缪尔消失了。   此时此刻,他异化了自己的肉身,化作了一道粘稠的血水,将他吞没在其中。   不顾原罪之衣的凶猛反扑,塞缪尔催发了权杖,演奏宿命之章,将自己的身体化为了一道血水封印,硬是吃下了他所有的攻击,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   “塞缪尔,你在干什么!”   原罪之衣怒吼,可血水之中,塞缪尔的呆滞面容上却带着幸福地怪笑:“惩恶扬善,除魔卫道!”   “今天!”   有人声嘶力竭地高喊:“就在今天!”   不知何时,塞缪尔的那些弟子也都出现在了房间里,他们带着和塞缪尔如出一辙的傻笑,将所有的力量都顺着’要素之血‘送入了自己老师的身体之中。   此刻的塞缪尔,俨然是以满门之力囚禁着原罪之衣。   “你疯了吗!塞缪尔!”原罪之衣怒吼:“卢多维克不会绕过你的!”   “卢多维克?”   塞缪尔嗤笑:“那弃明投暗的小人,不识天时、鼠目寸光,又能拿我如何?须知我所侍奉的,才是唯一正道!”   “正道!唯一正道!”   那些门人弟子们齐声高呼,为自己的老师扬威,每个人的眼中都焕发着狂热的神采,仿佛对自己说的话深信不疑。   原罪之衣如堕冰窟。   疯了,这群家伙都疯了……   不,比这更糟糕——这群家伙的人格和意识,都已经被人改写了!   “哟,你醒啦?”   在他的肩膀上,叶青玄探出半张脸来,端详着他,带着古怪地笑容:“你的反应比我预想之中要快一些,不愧是原罪之衣。   你现在是不是很疑惑我什么时候将这群家伙洗脑的?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原罪之衣冷哼,怒视着他:“叶青玄,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别着急,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叶青玄微微一笑,看向身旁那个笼罩在灰袍中的消瘦身影:“萝拉,先让他安静点,不要大呼小叫的,弄得我心情不好。”   灰袍之下,那个诡异的女子嘴角勾勒起了一丝冷笑,吹奏着唇边的骨笛。   下一瞬间,恐怖的幻术再次席卷而来。   二十四道乐章形成的恐怖幻术轮回交替,瞬间将他扯进了幻境的最深处。《晚安》令人神智昏聩、《冻泪》令人堕入悲怆、《春梦》令幻术中浮现了众多难以拒绝的诱惑、《白头》令人无力自拔、《乌鸦》带来了既定的死兆……直到最后,《老乐师》之章将他的乐理彻底打落了一个阶级。   在层层弱化,连消带打之下,他的力量瞬间从权杖巅峰跌落到了新晋权杖还不如的地步,若不是他生来就是神器,外加帕格尼尼乃是浸淫乐理多年的巨擘,其中法度严谨、自成体系的话,他现在已经沦落到连大师都不如的地步了。   现在原罪之衣只想搞清楚:叶青玄究竟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一个幻术大师!   与叶青玄那变换灵活、难以捉摸的风格决然不同,这《乐章》里带着一股子令人头皮发麻的阴气。   像是水银一样无孔不入,见缝插针。   倘若幻术被人得知是幻术的话,那么效果就会大减,自古至今,所有幻术乐师无不工于心计地营造幻境,令人困死其中都不得而知。   但此刻他所面对的敌人,却一反常态,幻术在那人的手中,就像是变成了一座泥潭,哪怕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可在那残酷的手腕和控制之下,一切反抗都徒劳无功,只能一点点地看着自己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但最可怕的,却不是这一点。   而是叶青玄……   察觉到侵入体内的乐理,原罪之衣只觉得心中涌现出一股前所未见的寒意和危机。   “叶青玄!!!”   他咬牙,暴怒地嘶吼。   这个混蛋,竟然在自己遭受封印、陷入幻术的时候,以乐理入侵自己的身体,想要改写自己!   在塞缪尔所化的封印之中,那一团暴怒的黑暗震荡着,不断地试图反扑,可是却被幻术和封印双重压制着,不得挣脱。   而就在它的身后,叶青玄的十指之间,有无数月光念线延伸而出,千丝万缕地接入到了原罪之衣的乐理之中。   紧接着,堂而皇之地入侵着帕格尼尼的‘窜变乐理’!   既然要玩,就玩把大的!   他想要彻底的改写原罪之衣,将其据为己有!   -   早在他从手术台上暴起反扑,将银制餐刀捅进塞缪尔的脑壳中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深陷卢多维克的老巢。   就算是赢了塞缪尔,后面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难关等着自己。   索性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而是趁势破坏掉塞缪尔的大半脑髓,令他神智崩溃、彻底陷入癫狂,然后深深地种入了自己的暗示,在他的意识里埋下了一个后门。   紧接着,一番大闹之后,便任由原罪之衣将自己拿下,重新关押。   反正也打不过。   懒得反抗了。   但是在这之前,他的天梯已经重新接通了圣城之外潜伏地萝拉,将自己的位置传递给了他。   凭借着叶青玄的情报和自己的幻术,以及绝类鲜血乐师的妖魔血统,萝拉伪装成了塞缪尔的门人弟子渗透了进来。   在接近了重创的塞缪尔后,她暴起发难,接手了叶青玄未完的洗脑工作,在他最脆弱、最没有防备心理的时候,一举击溃了最后的防线。   不只是如此,萝拉的胃口大的吓人,拿下塞缪尔之后,便挨个儿将他的学生们叫进来,一个个地洗脑,笑纳了这一群‘孝子贤孙’。   反正血族乐师也只不过是一群山寨月灵而已,由她这个专业妖魔收拾起来,简单地像喝水一样。   在洗脑之后,萝拉不仅仅将‘要素之血’掌握在了手中,而且还在他们的体内植入了从叶兰舟手中学来的净化乐章,只需要心念一动,就可以将他们自内而外的烧成尘埃。   这女人从小从坏水儿里泡大,混迹阿瓦隆下城区多年,偏偏生来就是妖魔,三观歪曲,从来不讲人理放在心上。   要要狠起来,真是狠的令人心里发毛。   意识、乐理、身体,三管齐下,她将这群妖魔彻底地变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吃干抹净之后,一丁点儿都没给卢多维克剩下。   而就在她正准备出手捞人之际,却从叶青玄那里听了他的‘偷衣大计’。   饶是萝拉这么多年的黑吃黑经验,也被叶青玄的作死小冲动给吓得有些懵。   想要直接从帕格尼尼手里把原罪之衣搞到手?   你怎么不上天呢!   你知道什么叫做‘神器’么?生来拥有权杖,甚至已经被赋予人格碎片,产生了意志的神器,你说偷就偷?   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江湖后浪推前浪,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敢想敢拼,这令‘前浪’萝拉忽然有一种自己老了的感慨。   而现在,叶青玄已经开始通过念线对原罪之衣发起了总攻!   而此刻他所使用出不仅仅是领域之道中的‘性质干涉’,甚至禁绝学派中他少有涉及的‘戒律之道’此刻也展露出了绝强的造诣。   禁绝学派中,领域之道专攻乐理构架与领域规划。但戒律之道却专长与乐理的反制和破坏,绝不是大多数时候只是拿来订立契约那么简单。   比起原先那种只是初通的水平,此时此刻叶青玄的攻势之凌厉,手法之纯属,却令人心惊胆战。   面对叶青玄这样的怪胎。   哪怕原罪之衣早已经做好了短短数月之后,他的能力再次突飞猛进的准备,可现在看来,岂止是突飞猛进,和往日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   十个小时之前,他拿下叶青玄可谓轻而易举,可现在,哪怕在自己的体内,通过窜变乐理进行对拼中,他竟然也被压制在了下风!   “这不可能……”   原罪之衣咬牙,只觉得铭刻进自己核心里的常识已经快要崩溃了:“短短的十个小时!十个小时!”   “很简单啊。”   叶青玄微笑着,轻声呢喃:“十个小时前,和你战斗的,仅仅是我自己而已……”   话音刚落,他体内的宿命之章骤然拓展、暴涨。结构之繁复、构造之精巧、理念之大气,和原本相比,岂止翻了一倍!   一个、两个……三个!   三个出自不同的派系、不同的理念,就连以太波动都决然不同的核心汇聚在宿命之章中,彼此共鸣,迸发出了超越了极限的力量!   最后的一瞬,原罪之衣之听见耳边传来了漠然的声音:   “之衣兄……走好不送!”   弹指间,窜变乐理被轰然击溃,紧接着,叶青玄的宿命之章顺着念线涌入其中,所过之处,将所侵蚀、改变。   流出界、形成界、活动界、创造界,节节败退!   原罪之衣颤抖着,无声咆哮。   恍惚之中,他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铸就自己的烘炉之中,被那暴虐的无形铁锤敲打成了粉碎,重新再造……   理智坍塌,意识崩溃,思维破碎。   帕格尼尼印刻在最深处的人格碎片被叶青玄彻底抹平,在心相乐章的重塑之下,变成了一片空白。   胜负已定! 第五百零二章 你这是自寻……   半个小时后,叶清玄坐在地下室外的台阶上,正对着那一扇紧闭的门扉。   这里是斯福尔扎家族的隐秘地宫,守卫森严,做工精良,那一扇门自然做工也不一般。厚达两尺,关开的时候也全无噪音,安静的像是戳破了一个气泡一样。   隔音效果自然也是一流的好。   “真冷清啊。”   叶清玄坐在门外,抽着烟,听不见门后面究竟有没有惨叫。   只有隐约的笛声在地宫里回荡。   在萝拉的笛声蛊惑中,隐藏在地宫中的守卫者们被摄取了心神,一个个地从房间里走出,排着队,走进了房间中去。   叶清玄不知道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了,只看到粘稠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门的后面渗透出来。   蜿蜒的血色顺着沟渠流进了下水道中去。   消失不见。   叶清玄掐灭了烟卷,低头,看向身上。   在昏黄的灯光下,叶清玄身上披着一件古怪的长衣。   银灰色的长衣不知究竟是何种布料织造而成,同时具有着丝绸和铁片的质感,随着叶清玄的心意,不断地变化外形。   时而变成一件贴身的软甲,时而变成安格鲁皇家音乐学院的制服,时而变成东方的长袍,甚至可以变成笼罩叶清玄浑身的甲胄,防御力惊人。   这就是已经被回炉重造的原罪之衣。   它本身传承着帕格尼尼最核心的‘窜变’乐理,而且还拥有着‘黑暗天幕’的权杖,最擅长的就是乐理拟象和广域范围压制。   叶清玄尝试着在它内部复制‘任督装甲’,也毫无问题,甚至‘叹息之剑’的符文也分毫不差,虽然看上去是一件袍子,但实际上防御力和辅助能力却堪比福音装甲。   对于乐师来说,它带来的效果甚至比福音装甲还要夸张。   虽然洗去帕格尼尼的人格印记,令原罪之衣的品阶略微地下跌了一筹。但叶清玄却深知那位黑暗之卿的厉害,不敢留着这个定时炸弹。一旦入手,便将帕格尼尼留下的所有痕迹全都洗掉,甚至不惜砍掉了很多重要的功效。   流出、形成、创造、活动……在原罪之衣的内部,炼金四界之中,只剩下了经过叶清玄改编过的‘窜变乐理’和他自己的宿命之章。   现在,就算是帕格尼尼重新降临也从叶清玄嘴里拿不走这块肉了,可以慢慢消化。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一件神器给乐师带来的加持是多么的惊人。   石中剑的威力虽然可怕,但毕竟是安格鲁的国统,镇国神器,甚至其中沉睡的意志灵性比原罪之衣还要强,只不过懒得搭理叶清玄而已。   叶清玄只是持剑者,而不是它所认可的主人。   在灵性沉睡的前提之下,叶清玄本身发挥的力量有限。境界不足,有这等大杀器在手也是徒劳,只能用来吓唬人。   这时候就凸显出原罪之衣这种辅助型神器的珍贵。   就像是缄默之眼虽然只是凡品,但售价绝对超过诸多奇珍一般。辅助型炼金物品入手便可以掌握,而且立竿见影。   可惜的是,叶清玄不是黑乐师,否则的话,只要将原罪之衣融入自己的心音乐章,立刻就能将自己本身的境界拔升到权杖的等级。   昔日在奥斯维辛,原罪之衣在‘灭亡礼赞’中不断地更换宿主,随便选择一个能力不差的黑乐师,就可以能够发挥出权杖乐师的力量来。   现在,仅仅凭借原罪之衣本身的拟型能力,叶清玄模拟出了福音装甲的外骨骼,补足了自己最大的体力短板。   姑且不提他的以太感应已经暴涨了数倍、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仅仅是在重铸原罪之衣的过程中,叶清玄便触摸到了自己真正踏入‘大师’境界的契机,相信只要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叶清玄在一个月之内,就可以真正地踏入大师的领域。   而在不到半个月之前……他才突破到了共鸣阶而已!   如此令人瞠目结舌地跃升速度,纵贯东西方都未曾出现过,倘若泄露出去的话,恐怕不少学派会挖空心思地将叶清玄抓来做切片研究吧?   想到这里,叶清玄忍不住叹了口气。   亚伯拉罕在临走之前的馈赠,实在太丰厚了。   一生的经验和心血,所有解译法上的领悟,还有身为天灾乐师的所有乐理,都顺着念线灌输到自己的身上。   受限于以太封印,亚伯拉罕终生无望大师的境界,可在大师境界之下,日复一日的积累和磨练,造就的是堪称登峰造极的底蕴。   厚积薄发。   这原本是亚伯拉罕期盼了几十年的契机。   现在他将这个契机让给了自己……   “他·妈·的……”   叶清玄低着头,骂了一句脏话,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现在他的身体中,那庞大到连自己都会吓到的心音乐章已经即将蜕变,稍加时日,便可以蜕变成真正的宿命之章。   而且其中耸人听闻的,具有三个核心。   结合了叶兰舟的《月光之章》、传承自奥斯维辛的《贤者之石》,还有亚伯拉罕的《天灾共鸣》之后,心音乐章呈现出三种不同的面貌。   宛如他的胸腔中有三颗完全不同的心脏一般。   三位一体。   三个不同的以太波动彼此共鸣着。   只要叶清玄将三者彻底地整合为一,化作属于自己的心音,便可以晋升大师,甚至一步跨越到大师领域的最高处。   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   偏偏‘这一脚’却令叶清玄有些头疼。   想要真正地达到‘三位一体’的境界,必须将三个核心强化到同样的程度才行。   和结合了天梯的月光之章、结合了小源的《贤者之石》比起来,《天灾共鸣》的部分却显示出了残缺的感觉。   这不是亚伯拉罕的疏漏,而是乐章本身的问题。   《天灾共鸣》,顾名思义,要和天灾共鸣才行。   亚伯拉罕因为本身的性格和特质,契合了八大现象之一的‘白银之潮’,因此破坏力和杀伤力才会强大到不可思议。   但叶清玄却完全不适合这一条路子。   虽然和‘白银之潮’共鸣的乐章就藏在他的脑子里,可他却不敢乱用,一旦动用的话,就会被天灾所同化,变成了无知无识的纯粹‘现象’。   一滩活动的水银?   算了吧……   叶清玄可没有老师那样的前提条件,东施效颦,只会将自己折腾垮掉。   那么,到底和哪一个天灾共鸣呢?   叶清玄一脸懵逼。   所有天灾中,每一个都具有着不同的特点和恐怖之处,但似乎没有一个适合自己。   姑且不论其他‘杂鱼’,只看所有天灾的最顶端,三柱神、三贤人、八大现象……   首先可以将‘八大现象’给抛除掉。   那种纯粹的现象类天灾虽然破坏力强大,但代价确是丧失心智,得不偿失。   三贤人,东王公多少年不见踪影,尼伯龙根被教团所封存,叶清玄根本无从下手,而最熟悉的老板……虽然这么说很不给面子,但从奥斯维辛回来之后,叶清玄就隐约感觉到老板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条废柴,能不能算天灾还是两说。   三柱神?   神圣之釜从来不回应任何人的呼唤,凡人只能通过乐师七系的乐理证明它的存在。而且,被神圣之釜加持的人从来只有三个,那便是青、赤、黄三位乐师之王。   叶清玄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自己没有被神圣之釜高看一眼的长处,因此不作他想。   百目者根本不用提。   至于寂静之月……算了吧。   叶清玄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摇了摇头,不再考虑。   这也是一条死路。   寂静之月代表的是极端的平衡和惩戒,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它比其他两位更加冷酷和残忍。   历史上无数惨烈的先例给出了证明:胆敢窃取窥探那种乐理的人,全部都被那种力量净化,连骨灰都剩不下。   谁都一样。   那是玩火******萝拉的先例在前,当年她心怀死志,将自己抵押给了寂静之月,借用它的一丝力量,忍受了无数煎熬,经过了转化,得以存活。   但代价却是生时饱受煎熬,死后也要化作其乐理的一部分,不得解脱……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头疼无比。   就在苦思之际,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在抽取了那么多鲜血之后,萝拉的脸上久违地恢复了一丝血色,终于像是活人了一点。塞缪尔和一众门徒都乖巧无比地肃立跟随在她身后,宛如最合格的仆从和跟班,明显人格重塑已经大功告成,从此再无背叛之虞。   “搞定了?”   叶清玄起身:“那我们赶快闪,趁着百目者和圣城要正面硬刚,先闪人再说。圣城水深,这一次咱可真是打死不搀和了。”   眼见向来胆大包天的叶清玄都认怂想要闪人,萝拉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欣慰,神情罕见地显露出一丝犹豫。   “怎么了?”   叶清玄看了过来。   萝拉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息:“叶清玄,我刚刚感觉到了老师的以太波动……他现在应该就在圣城里。”   “……”   叶清玄愣住了。   萝拉的老师,自然就是叶清玄的死鬼父亲叶兰舟。   叶兰舟?   生死不知的叶兰舟。   下落不明的叶兰舟。   神他·妈·的叶兰舟。   你在开玩笑么朋友?   这么多年的行踪不明,叶清玄一直当他早已经藏在了什么鬼都找不到的地方,后来,干脆就当他死在了某个鬼地方,世界上没有这个人。   管他去死。   叶清玄一直以为自己下定决心之后就很难被改变。可在听说叶兰舟还活着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开始犯贱。   ——他想要见他。   叶清玄想要去见叶兰舟。   这样很好、很合道理,也很应该,但也令他很不爽,不爽到想要发疯。   漫长的寂静之后,他低下头,轻声叹息。   “你确定?”   萝拉颔首。   “好吧……”   叶清玄揉了揉脸,深吸了两口气,伸手:“把我的以太球给我。”   接过以太球,他转身,走向地宫的另一条道路。   斯福尔扎家族的地宫中,自然有着大型协律仪的存在,作为领域支柱,外接隐秘线路,联通诸国。   叶清玄将自己的以太球放进去,向某个不存在与通信协议中的地方呼叫连接。   短暂的等待之后,通讯被接通了。   “喂?”   另一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纳贝里士,我是叶清玄。”   “叶清玄?你跑出来了?唔,我看看还是斯福尔扎家的线路……难道是又要塞脏活儿和黑锅给我?”   纳贝里士的声音顿时变得像见鬼一样:“不接!不接!接不起!接不起!而且,你这家伙在圣城搞了什么鬼!为什么百目者都要御驾亲征了?   我正在搬家呢,别烦我……”   叶清玄笑了,“你这么怕它?”   “你是好汉你不怕!有种你别闪人!随你怎么样吧,只要别拦着我跑路。话不多说,有事儿快讲,我要挂了。”   叶清玄说,“我想入伙。”   “放屁!”   纳贝里士嗤笑:“听说连卢多维克亲自招揽都被你拒绝了,我可没本事跟原暗教皇相提并论……”   “你早知道了?”   “我为什么不知道?”纳贝里士反问:“我知道的东西不少呢,但没必要全告诉别人吧?”   “那就说正事吧。”   叶清玄直截了当地开口:“把我要的东西给我,事成之后,帕格尼尼的原罪之衣,借你研究一天。”   紧接着,他说出了一个东西的名字。   通讯的另一头,漫长的沉默,隐约传来了惨叫声和什么东西的嘶吼。   许久,纳贝里士干涩地声音传来。   “叶清玄,我的朋友,如果你要这个东西,我愿意无偿给你。虽然我知道你是不逊色与我的天才,但我必须要告诉你——这是死路。”   “死路?”   叶清玄轻声笑了:   “——我最喜欢死路了。” 第五百零七章 骑士与骗子   嘭!   诺拉的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呆滞地看向身后:“叶、叶、叶……叶清玄?!”   这下没有人管诺拉刚刚还用来做保证的性命了,拔剑之声不绝于耳。   幸存下来的圣殿骑士们再次摆出了战斗地姿态。   “淡定一些。”   叶清玄伸手,提起了呆滞地诺拉,丢到一边:“我知道我的身份很见鬼,也理解诸位现在的心情。   但我想我刚才一直到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证明我的善意。   如果你们没有其他的任务,希望你们能随我一起去救援中央圣殿。或许,那里还来得及。”   “……”   沉默中,昆庭张口欲言,被瓦斯科拦住了。   福音装甲中的骑士摘下了头盔,露出了被烧灼的面孔,弯下腰来,凝视着叶清玄。   “我认识你。”   他说:“两个月之前,我在班恩军团长麾下服役,我在奥斯维辛见过你。你和以前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或许变化有些大,不过你没看出来。”   叶清玄微微耸肩:“我知道一个嫌疑犯的要求对你们来说有些过分,但希望你们能够从速决定,毕竟我赶时间。”   “说实话,我不相信你是什么所谓的刽子手。”   瓦斯科微微摇头,“班恩先生曾经对你的品格做出保证,我相信他的眼光。他是一个纯粹的教士,神的侍奉者,私德无亏,我相信他的养子不会是一个败类。   但是,我还是想要让你回答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决定接下来我们是帮助你,还是……拔剑相向。”   他伸手,从腿部装甲中拔出一柄用来近身格斗的刺剑,反持在手中,可眼睛却盯着面前少年的眼瞳。   带着寒意。   他说,“叶清玄,我问你。”   “——你真的参与刺杀了圣座么?”   “没有。”   叶清玄摇头。   瓦斯科凝视着他的眼瞳,似是要分辨出任何一丝看起来像是谎言的东西,许久,他缓缓颔首:“很好。”   刺剑入鞘,他转过身,挥手:“护送这位叶先生到中央圣殿去。不论如何,在那里,我们可以完成圣殿骑士的职责。”   队伍重新开始行进,只不过,这一次,叶清玄是被包围在最核心的地方,身后跟着仿佛在梦游地诺拉。   叶清玄问瓦斯科:“你相信我?毕竟空口无凭。”   “班恩先生在战场上救过我,两次。”瓦斯科看着前方,淡然说道:“你也救了我们,不是么?”   “说不定我别有用心。”   “我会盯着你。”   瓦斯科看了他一眼:“‘贴身保护’。”   “那就麻烦你了。”   叶清玄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并没有放心上去。   很快,便已经来到了中央圣殿的外围。   这里,已经被彻底地染化为深渊之境了,纷乱地嘶吼声响起,仿佛一直等待着他们踏入陷阱之中,无以计数的影子从墙壁和空旷地街道上浮现。   “铁壁阵型!”   瓦斯科拔剑,下达命令:“剑舞者上前,长弓手准备。所有人检查随身的圣水,小心隐藏在妖魔里的黑乐师!”   叶清玄忍不住开口:“其实,一开始我就想问了:你们的随军乐师呢?”   听到他的声音,瓦斯科的表情阴沉下来,捏地剑柄嘎吱作响:“在我们遭遇袭击之前,全部都被抽调走了。”   “岂止是调走?”昆庭冷笑,“嘿,‘秘密安防’,呸!那群坐在办公室里的蠢货,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那就算了。”   叶清玄叹息,将吓地脚软地诺拉丢给了瓦斯科:“我来凑个数吧,你来保护好这个怂包。”   凑数?   瓦斯科的神情浮现了一丝苦色,这样的妖魔数量恐怕已经成千上万了。   如此庞大的声势,恐怕需要数十个黑乐师联手准备许多时间才能凑得出来。   而且,对方未必没有什么秘密武器。   甚至,可能还藏着一两个大魔。   叶清玄一个人,哪怕实力再强,想和他们硬撼,也是以卵击石。   他张口欲言,却看到叶清玄闭上了眼睛。   然后……   ——梦寐之境!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轮月光从叶清玄地头顶缓缓地升起。   转瞬间,所有圣殿骑士的肩部,以太观测计都传来了尖锐地警报声。瓦斯科瞠目结舌,只看到那原本超出测量范围的恐怖度数在飞速下降。   一百万、九十万、八十万……   简直就像是跳楼一样。   所有人身上的炼金装备,质量脆弱一些的,干脆便彻底爆裂。   无形的波澜从叶清玄的脚下扩散开来,却掀起了滔天浪潮。一路之上向着四周席卷,所过之处,黑压压地妖魔都僵硬了一下,发出狂躁地咆哮。   而有的地方,却有隐藏起来的人被从影子中强行挤了出来,在如此恐怖的‘落差’之下,体内乐理动荡,无法自持,口喷鲜血。   有更甚者,植入体内的以太炉骤然破裂,恐怖的力量将自己的肉体变成了一团烂肉,可刚刚涌出体外,便被无形的怪物所吞没了。   一瞬间,以太读数跌落至了最低限——0!   龙眠结界!   哪怕在深渊和神圣之城的碰撞里,无数余波冲击中,月光如此虚幻而脆弱。   可此时此刻,月光所及的方圆数公里之内,所有的乐师,都失去了自身的力量,哪怕是大师也只能自保,无力顾及其他。   “这是……什么?”   瓦斯科倒吸了一口冷气。很快,他便抬头,凝望着前方混乱地妖魔们,露出了狰狞地笑容。   失去了深渊乐理和黑乐师加持之后,妖魔也不过是大一点的猛兽而已。   如此良机,简直千载难逢!   “向前!”   他举起了震荡大戟,向着所有人嘶吼:“随我向前!到中央圣殿去!告诉那群杂碎,是谁在这里!是谁来做他们的敌人!”   于是,大地轰鸣。   在圣殿骑士们的驰骋之中,无数碎石在地上不安地震颤着,钢铁嘶鸣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战场。   染血的鹰帜再度升起。   此时此刻,高傲地铁鹰凌驾于战场之上!   -   -   中央圣殿,最后的封闭结界中,警报声刺耳。   巨响传来。   轰鸣中,所有的神甫都脸色发白,看着头顶那一片黯淡的星云。   圣城结界的观测系统,已经彻底失效了,到处都是代表着崩溃的红光。原本超频运行的结界,此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在来自深渊的重压之下,所有人只能困守这里。   没有外援,没有命令,甚至连乐师骨干到岗都不到三分之一。   剩下的神甫们一遍遍地试图维护结界,然后一遍遍等待着失败的警报音,直到最后,万念俱灰,再也没有动作。   “废物!都是废物!为什么到现在连一个结界中枢都修不好!圣城那么多协律仪,难道不能分担一些压力么!   每年投入了那么多预算,怎么真到用的时候,就变成这副鬼样子?”   伦勃朗看着他们萎靡的样子,跳脚大骂:“你们怎么干事儿的!不是一个个都号称精英吗!阿尔伯特那个混账究竟贪污了多少钱?   你们这群废物,都是在渎职!渎职!如果不是我的指挥,早就完了!懂吗?”   在他尖锐的骂声中,一众神甫的面色阴沉,沉默着没有说话。   阿尔伯特大主教被裁撤之后,伦勃朗刚刚上任第一天,便烧了三把火,不但以消耗预算为由撤销了结界的缓冲设备,导致结界没有任何应变能力。而且还将原本的乐师骨干全部都裁撤掉,换成了自己的心腹。   结果事情发生的时候,他那些拥有权限的骨干有一半都没有出现,不知道藏在什么鬼地方。   没有权限甚至没有命令,在场的乐师甚至没有办法发布变化预警。   等到半个小时之后,伦勃朗才姗姗来迟,酒气未干,甚至连预读星图都不看,直接发布了启动泄洪模块的命令,导致超过十六个关键部位的协律仪损毁。   在那之前直言劝鉴、阻拦的人背了这个黑锅,已经被免职了。如果能够活下来的话,他恐怕会被放逐到黑暗世界的边缘去。   到最后,已经没有人敢说话了。   剩下的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下令,放弃了外层区和中层区,甚至连内层区都放弃了。   结界矩阵已经在深渊压力之下扭曲成一团乱麻。   表层的流出界彻底损毁。   转化层的形成界报废。   分配乐理资源的创造界已经失去控制。   现在只剩下了核心的活动界保持完好,宛如光杆司令,孤独地闪耀着警报的红光,一遍又一遍。   在红光的照耀之下,那一片曾经耀眼的星云已经变成了漆黑。   最外层,被彻底地染化。   也就是说,圣城的最外层防御,彻底沦陷了。   “他·妈·的……”   总工程师坐在角落里,冷眼看着伦勃朗,眼中闪烁着愤恨的光。他的秘书将他按住,瞪了他一眼:“冷静,没用。   他现在还是中央圣殿的大主教,难道你想成为叛逆么?”   伦勃朗察觉到他们的愤恨神情,心中冷笑一声,不以为意。   这群废物还想要舍弃中央圣殿,转移重心,去支撑内层结界运转,如果不是他的阻拦,现在这里的人早就已经死光了,那里还有能喘气的?   现在,结界残存的所有力量都收拢了起来,舍弃了外围的六个副中心,全力保卫住中央圣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是几十个大魔一齐围攻,这里也可以固若金汤。   自己的安全已经得到了保证。   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在事后平息这件事的余波了。   他的心思电转,考量着圣城遭受的损失,和如何撇清自己的罪过。   如果不是自己的英明领导,恐怕中央圣殿这样重要的机构也要沦陷在妖魔之手。虽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自己刚刚上任第二天,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恐怕谁都挑不出错来,再不济,也是平级调任其他地方。   但是,舍弃了外层居民的领域这个罪过就有点严重了。   必须找一个合适的人来承担责任才行。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不远处的总工程师还有他的助手,眼中闪过一道冷意:倒是正好,原本这个阿尔伯特的死硬派占在关键的位子上不愿意走人正令他心烦呢。   而且据他所指,这个混账暗地里企图挑起其他人对自己的不满,然后向枢机主教会进行弹劾。如果不是自己见机迅速,恐怕会被弄得灰头土脸。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   他轻声叹了口气,只觉得心中郁结略微地消散了,不再去看那几个工程师,闭目养神,可心里却忍不住想:   这件事结束之后,圣城的高层也会出现巨大的空白。   有了卢多维克先生的许诺,自己是否也有机会更进一步呢?   在沉思中,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错愕抬头。   “又怎么了?”他怒视着那几个操作结界的乐师:“我不是说了么?不准乱搞!难道你将这里所有人的性命都视作儿戏么!”   “不、不是我!”   守在管风琴前面的那个乐师举起双手,无辜地摇头:“是外面,中央圣堂外面,有人接通了显线路,要求我们打开大门,让他们进入。”   “这时候?”   伦勃朗愣了一下,皱起眉头:“是谁?能弄清楚么?”   很快,操作乐师收到了返讯,神情中闪过一丝惊喜,兴奋地大喊:“是圣殿骑士团的标志!圣殿骑士团来救我们了!”   “不可能!”   伦勃朗下意识地尖叫,可当所有人都看向自己时,顿时愣了一下,改口说道:“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圣殿骑士团!外面现在到处都是妖魔,圣殿骑士团在圣城里驻扎的只不过是两个小队,怎么可能进的来!他们……是骗子!”   说道这里,他眼神一亮,顿时越发地肯定:“没错!一定是!我们的任务是守好这里!不准让任何可疑分子进来!”   “可是……”操作乐师愣了一下:“外面确实是……”   “确实?”   伦勃朗冷笑:“你能够确定?你能够做主么?你付得起这个责任么!” 第五百零八章 谁能管事儿?   “我们可以把侧门打开。”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了:“让他们走检疫通道,我们有安全阀和真空室。如果他们是真的,就不会推三阻四。我们也可以趁机检查。”   “不准!”   伦勃朗猛然回头,看到了开口的总工程师,神情顿时暴怒:“难道你还没有认清楚情况么?!贸然开门的话,导致中央圣殿出了状况的话,你又该当何罪!”   “多亏你的提醒。”   苍老地工程师冷笑,“我才想起来,为了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枢机主教会将中央圣殿的安全权限交给了我。你可以调动圣城结界,但可惜,中央圣殿的设施启动,只需要我的命令就可以了。”   伦勃朗瞪大了眼睛,“鲁本斯,你敢!”   “没听见我的命令么!”   鲁本斯凝视着操作乐师:“——开门!”   操作乐师犹豫地看着上鲁本斯和伦勃朗,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伦勃朗怒斥着他,命令他将手从管风琴的琴键上拿开。   操作乐师沉默了许久,放下了手。   寂静里,只有请求进入的声音,一遍一遍响起。   伦勃朗松了口气,看着鲁本斯,冷笑:“忤逆上级,置中央圣殿的安全与不顾,鲁本斯,你好好想想怎么去跟枢机主教会负责吧。”   “我只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   鲁本斯冷然回应,他扫了那操作乐师一眼,眼神变得无比地失望。   操作乐师移开了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   “现在你不需要尽责了。”   伦勃朗走到他面前,伸手,扯掉他的外袍上的身份徽章,丢在了地上:“你被停职了,鲁本斯先生,滚去等待枢机主教会在事后的质询吧!”   鲁本斯冷笑,拿起自己的外袍,转身离开大厅。   在经过操作乐师的身旁时,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哈尔,我对你很失望。   不是因为你没有执行我的命令,而是因为伦勃朗来了才短短两天,你便已经将你父亲坚持了一辈子的准则弃之不顾。   ——我和他都看错了人。”   他转身离去,可就在他即将踏出圣殿的那一刹那,却听见背后骤然响起的低沉音符。   伦勃朗愣住了,呆滞地回头,看到手指按在琴键上的操作乐师,表情便扭曲了。   “你这贱种……你怎么敢……你怎敢!!!”   操作乐师释然地笑了,伸手,摘下胸前的徽章,丢到了伦勃朗的脚下:   “对不起,我不干了。”   伦勃朗的神情抽搐,正待说什么。   大门,轰然开启。   首先看到的,是血蔓了进来。   惨烈的血红色在沉重的脚步声里流淌进了殿堂之中。   哪怕是经过封闭性的安全阀和真空室,两道门先后隔离,依旧有如此多的血流了进来,刺鼻的腥味仿佛已经形成了实质,令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变成惨白。   那些钢铁摩擦的沉重脚步声里,手提着残缺刀剑的圣殿骑士们走了进来,他们身上的盔甲残缺,为首的那一名身着福音装甲的骑士更是惨烈到面目全非。   合金装甲上处处可以看到扭曲和撕裂的痕迹,在细小的裂口中,破裂的以太管道喷涌着蒸汽,经过了表面的鲜血,就变成了赤色,氤氲在半空中。   有的人将自己破裂的面甲和头盔摘了下来,头发已经被粘稠的血浸染,在体温的作用下凝固,板结在同一处。   经历了一路上的搏杀,他们还剩下二十七个人。   二十七个人现在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   再没有人敢怀疑他们究竟是否是圣殿骑士了。   除了最中央,那两个被保护在核心中的人。   一个已经完全麻木,现在怀疑自己在做梦的年轻神父。   还有一个年轻人,身着长袍。   那长袍却被妖魔的鲜血染成了赤红,又被火刑架的灰烬覆盖成漆黑。红和黑在他的衣服上交织成死亡的颜色,再看不出原本的色彩,只是令人觉得窒息。   可更吸引人的是,他头上那带着一丝金属色泽的白色长发。   以及长发之下,缓缓睁开的眼瞳。   说不清那是什么眼神,像是沙尘暴在吹拂着废墟,被飞雪覆盖的断崖,和隐藏在黑暗里的熔岩。   就仿佛是一个漆黑的漩涡,藏着通往什么危险之处的入口。   “大、大胆!”   寂静里面,有压制着不安的声音响起:“谁给你们的资格,擅闯中央圣堂!”   伦勃朗占了出来,辨认出了瓦斯科的军衔,神情越发地鄙夷:“鹰帜手?一个小队长?没有命令,没有征召,也没有允许,你胆敢踏入中央圣殿么!”   “我们……”   没有想到会遭遇到这种情况,瓦斯科沉默了片刻,涩声回答:“我们只是前来救援而已。”   “支援?”   伦勃朗嗤笑了起来:“谁给你的命令这里需要支援,不自量力也要有个限度!”   昆庭的神情阴沉,他的脸上被尸骑士的剑切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裂口就像是婴儿的嘴巴开阖抽搐着,分外狰狞。如果不是叶清玄在,他恐怕已经被转化成了妖魔。   “这位大人,我们只是……”   话还没说完,叶清玄的手按在他的肩膀,示意他停下来。   直到此时,伦勃朗才注意到这个被有意无意忽略掉的年轻人,那个人排众上前,伫立在自己的面前,低头俯瞰着自己。   而他的面容,却是如此的熟悉。   “你故意这么做的?”   他仿佛在阅读着伦勃朗的思维,眯起了眼瞳:“圣城一心修士会?卢多维克……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你是什么人?”   伦勃朗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剥光了,在冰天雪地之中。可旋即,一道电光从脑中劈开,令他恍然大悟,惊叫出声:   “叶、叶清玄?!”   “大胆!”他朝着圣殿骑士们怒吼:“你们这些叛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来这里的……快、快把他拿下!”   噗。   清脆的声音响起。   泉水奔流。   那是血的泉。   在所有人呆滞地延伸中,叶清玄与他错身而过,指尖的月光一闪而逝。于是,伦勃朗的脑袋就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掉在地上。   在地上滚了两圈,那咆哮的样子似乎也变得更加顺眼了一些。   一片死寂。   瓦斯科首先反应过来,呆滞地看着叶清玄,吞了口吐沫。   直到现在,喷涌着血泉的尸体才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那主教的长袍。一名枢机主教,就在着短短的瞬间,死在了叶清玄的手里。   他开始怀疑自己护送叶清玄来这里是不是一个错误。   “没时间废话了。”   叶清玄漠然地看向剩下的人:“谁能管事儿?”   人群一片死寂。   能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   谁能管事儿?刚刚被你干掉的那个家伙就是管事儿的!你想干嘛?干掉一个还不够吗!   许久,鲁本斯站了出来。   “我可以,我是这里的总工程师,结界机械结构负责人。”   鲁本斯向着叶清玄说到:“我不管你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有什么目的,也不管你是不是还准备刺杀教皇。   我可以全力配合你。”   他停顿了一下,鼓起勇气发出声音:   “但我有一个条件……”(~^~) 第五百零九章 升天   二十分钟后。   在地下的隐秘监狱中,仿佛集市。   在这一片蔓延地混乱里,妖魔入侵了城市,守卫们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罪犯们也兴高采烈地造起反来。   处处高举火把,囚徒们点燃了衣服和床单,锯开了牢笼,砸断了枷锁,在监狱中掀起了一场狂欢。   而就在无数嘈杂和尖叫的最中心,数十张桌子垒起来的高台上,一个声音慷慨激昂地宣讲着。   “朋友们!”   那苍老的声音嘶吼着:“我们今日相会在这里,同心协力,反抗着卢多维克的暴政!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和牺牲!我们需要铭记这胜利的时刻!   “胜利!胜利!”   狂欢中的囚徒们呐喊:“胜利的时刻!”   “那么,我们是为了金钱么?是为了荣誉么?还是为了权利?”   在那十几张桌子上,那个穿着一条破烂脏裙子的变态老头儿握着拳头,须发皆张,狂热地呼喊:   “不,是为了人的一生最宝贵的东西,是为了自由!”   满脑子兴奋剂、酒精和禁药的囚徒们便狂喜着尖叫:“自由!自由!自由!自由!”   “让我们将斗争抗争下去!让我们挥舞这自由的旗帜!让我们走向伟大的新时代!”老头儿大喊:“去·他·妈·的教皇!”   疯狂地囚徒们尖叫,应声如雷:“去·他·妈·的教皇!去·他·妈·的教皇!去·他·妈·的教皇!”   “很好!”   老头儿满意地点头:“来人,把卢多维克的爪牙带上来!”   很快,在破烂十字架上,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典狱长被人扛了上来。周围堆满了破碎的木头充当柴火,有人在上面倒满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燃油和烈酒,味道刺鼻。   典狱长面无人色。   “饶命!饶命!”他尖叫:“我是无辜的!”   “放屁!你骗得了我吗!”   那女装变态老头儿跳了下来,指着他的鼻子:“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用脚趾头都分得出来!”   “我说得都是真的!”   典狱长欲哭无泪:“原本都是那***的主教的命令!他刚刚已经跑了!我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各位大哥,我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啊!饶了我吧,都是那狗屁主教的错!饶命!饶命啊!”   “真的?”   老头儿拿起了两瓶酒泼在他身上,还留了一点倒进肚子里,醉眼惺忪,语气怀疑。。   “真的!真的!”   典狱长点头如捣蒜。   “那我问你!”   老头儿提高了声音,指着他的鼻子,肃声说道:“如果你敢说假话,今天你就要为自己的谎言付出代价!”   他停顿了一下,用神圣而庄严地语气问道:   “——老子穿裙子,好看么?”   “……”   一瞬间,所有的喧嚣都消失了。   死寂。   他刚刚在说啥?   囚徒们一脸懵逼地看着老头儿,包括十字架上的典狱长。可典狱长却不敢说话,因为老头儿的手里还抓着一根刚刚点燃的火柴。   “快说!好不好看!”   老头儿将火柴凑近了,厉色大吼:“敢说慌,我就烧了你!”   典狱长涕泪横流,彻底崩溃,张口欲言。   那一瞬间,轰鸣声响起。   就像是从九天之上,震怒的神明降下了愤怒地雷霆,要劈死这个该死的亵渎者。连续不断的轰鸣中,地动山摇,所有人都踉跄起来,站立不稳。   而就在一声最大的巨响中,天花板骤然破裂,一个呼啸而沉重的黑影穿过了层层的壁障,砸落在最底层的大地上。   轰!   烟尘飞扬,碎石飞迸。   所有人都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有个极其沉重的东西从天而降,砸碎了一层层地天花板,竟然落尽了最底层来?   而那被捆在十字架的典狱长差点被那东西一屁股坐在底下,砸成肉饼,险死还生之下,现在脸色惨白,几乎快要昏死过去。   很快,钢铁摩擦的声音响起。   一个魁梧的身影从烟雾中走出,令所有人都陷入窒息。   圣殿骑士!   是圣殿骑士!   庞大的福音装甲带来了恐怖的威慑力,令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从狂热中惊醒,眼神踹踹。   那圣殿骑士环顾了四周一圈,确认没有威胁之后,点了点头,向上面挥手。很快,一条以太凝结成的绳索延伸了下来。   一个身着长袍的白发年轻人顺着绳索划下,落在圣殿骑士的肩膀上,环顾了四周一圈,眉头皱起:   “谁是阿尔伯特大主教?”   “……”   “谁是阿尔伯特大主教?”   他再问,可明显,这一次他没有等待回答,而是弹出数道月光念线,直接从他们的脑子中寻找记忆。   到最后,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女装老头儿身上。   “阿尔伯特先生?”他问。   阿尔伯特似乎还在醉酒之中没有清醒,歪着头,困惑地看着来者:“你找我?难道你是慕名前来参加我们队伍的?”   “……教团的高层就没正常点的人吗?”   年轻人撇了撇嘴,叹息,“庆幸吧,你有一个好下属。跟我走,阿尔伯特先生,你的中央圣殿在等待着你。”   “真的?”   阿尔伯特愣了一下,旋即兴奋地跳起来,过来勾着叶清玄的肩膀:“你早说呀!我还以为你是卢多维克那个小·***派来杀我的呢!   哎呀,话说这位小兄弟你看起来真是面善,好像哪里见过一样!可惜,就是跟刺杀教皇的那个倒霉蛋有点像,但是无所谓啦。   反正现在乱成这鸟样,也没人在乎你是谁。对了,咱什么时候走?”   “立刻。”   “那你得等我一下。”   阿尔伯特摆了摆手,“我这儿还有点正事儿。”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点燃,一脸严肃地在典狱长面前晃了晃:“刚才你还没回答我呐!说!我穿裙子裙子好看么!”   典狱长已经彻底崩溃了,大哭着点头:“好看!好看!大人您穿裙子好看极了!”   于是,阿尔伯特的笑容便消失了。   变得冷硬而漠然。   宛如铁石。   “傻`逼。”   他松开手指,任由火柴滑落:   “——你穿裙子才好看呢。”   不再理会那在火中惨叫的典狱长,他转身,扯住绳子,在滑轮的拉扯之下,一众囚徒呆滞而敬仰地目光中,他冉冉升起,在圣殿骑士的拱卫下离去了。   许久,许久,才有一个人反应过来,惊奇地指着那落下隐约光芒的破洞:   “——老大升天啦!”   “升天!升天!升天啦!”   在一众‘自由战士’的欢呼中,一条脏兮兮的烂裙子从裂口中飘下来,在半空中舞动,宛如蝴蝶飞入了火焰中。   烧成了疯狂的余烬。   -   -   “这****的·世道变得真快。”   阿尔伯特大主教穿着囚服,坐在自己曾经的位置上,脚下血迹未干。几个忠心耿耿地下属给他捶肩揉腿,服侍地无微不至。   鲁本斯划开一根火柴,给他点燃了嘴角的雪茄——雪茄是从伦勃朗的尸体上找出来的,带抽起来带着香甜的味道。   于是,他的面孔就隐藏在了袅袅地烟雾里。   “短短的几天时间,静默机关的主持人死在自己忠诚的下属手中,教皇在新年布道上被人一刀捅死。新的教皇夺走了我的圣堂,将我关进监狱。   只是睡了一觉,圣城就变成这种被蹂躏了几十遍的**样,而现在,杀死教皇的嫌疑人却将我带回了这里,将圣城的重要机构再次托付在我的手中。   而且这个家伙,短短的半个月时间,从正式乐师跳到了大师领域……”   他凝视着叶清玄,吐出郁结地烟雾:   “——这个世道难道已经不需要理智和常识了么?”   “如果说这半个月我有什么领悟的话,那大概就是:这个世界自有逻辑和道理,跟不上它的人,就会被从身上碾压过去,甩到尘埃里。”   叶清玄淡然回答:“所以,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我决定跑到它前面去。”   阿尔伯特沉默许久,摘下烟卷,丢进地上的干涸的血泊中,轻声叹息:“谈谈你的条件吧,年轻人。   时至如此,你我都无力改变现实。   大时代的变化是不已你我这种小人物为转移的,但现在,我们至少可以决定它转向哪里。   说吧,你是准备将圣城拱手奉献给百目者,换取不世功绩。还是打算力挽狂澜,螳臂当车,做个几分钟的英雄?”   “都不是。”   叶清玄摇头:“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就由那些大人物去考虑吧。我只是想要在圣城找个人而已。”   “找人?”   阿尔伯特愣住了,许久,他嘲笑了起来,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叶清玄。   “竟然……只是想要通过结界去找人?”   他颓然摇头:“抱歉啦,年轻人,如你所见:圣城大结界已经破成筛子了。   基本功能全部停滞,所有矩阵的四界平衡彻底混乱。就算是现在我将至高权限给了你,你能拿到的,也只剩下一个虚有其表的壳子了。   ******……我一辈子的心血,到现在只剩下一个壳子?那帮****的混账……”   叶清玄看着他沮丧地样子,摇头:   “坏了,可以再修。”(~^~) 第五百一十章 专业维修,值得信赖   “修?”   阿尔伯特嗤笑:“叶清玄,我知道你在领域之道上的造诣和作为,但圣城大结界可和阿瓦隆的那一套不同。   从一开始的时候,它比阿瓦隆的协律基点多了六倍以上,更不用说几百年来增增改改,大大小小的修补!   在领域之道中,每多一倍,所需要的人工和难度,就是几何倍数的上升!你需要面对的是一个史无前例的怪物级炼金矩阵!哪怕赫尔墨斯在这里,也不敢夸口说自己能够修好!你觉得自己一个大师搞的定?   开玩笑!知道想要结界恢复基础运转,需要多少个大师么?”   叶清玄不理会他的嘲讽,只是仰望着圣殿中那一道舞动的暗淡星云:“你的最高权限还在,对吧?”   “那又怎么样?”   阿尔伯特翻了个白眼:“取消我的权限可是个大工程,没一个月的时间挨个改写协律仪的最终矩阵,卢多维克都拿我没办法。   但空有权限没有实物,又能如何?”   叶清玄笑了:“据我所知,圣城大结界本身就是一个桥梁,将各个重要机构连接在一起,优先度甚至超过教皇宫。   我根据静默机关里的资料,最终权限可以在教皇失去消息的情况下,紧急启动钟楼系统,对人进行钟塔加持……”   阿尔伯特沉默。   “我觉得我可以。”   叶清玄正色说道。   阿尔伯特摇头:“你一定是疯了。”   “如果我没疯才不正常吧?”   叶清玄看着他,“反正最惨烈的结果不过是在你面前爆炸而已。我都不怕,你还担心什么?担心弄脏你的‘新衣服’?”   “好好的人呐,总喜欢自己找死。”   阿尔伯特叹息,烦躁地摆了摆手:“你想找死想要搞事儿都随你,想要多少钟塔对你进行加持都没有问题!”   “最低多少?”   “十个。”   阿尔伯特举起双手十指,看着他,眼神怜悯:“最少,十个。”   叶清玄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到最后,无奈叹息:   “那就,先来十个吧。”   “跟我来。”   阿尔伯特深深地看了叶清玄一眼,转身走向大殿最深处。   -   -   沿着台阶向下,踏入幽深的黑暗,经过了重重秘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漂浮的热意越发地浓郁,宛如身处于桑拿室中,热气卷入了胸腔,仿佛要将肺腑融化。   而就在叶清玄的门前,只剩下最后一重散发着恐怖热力的大门。   “内循环冷却管道已经崩溃了吗?”   阿尔伯特示意他稍等,走向门边的小房间,等他出来之后,浑身已经被笼罩在厚重的隔热服中,透过头盔上的玻璃能看到,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个便携呼吸器。   “你注意做好防护。”   说完,他便落下了身旁的拉杆,轰的一声,炽热的蒸汽从洞开的大门后喷涌而出。   在无数凄白的炽热蒸汽里中,门后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一个熔炉。   在恐怖的热量中,门后如林的协律仪耸立着。   现在,过半的协律仪已经熄灭,只剩下最中央的六座庞然大物依旧在闪烁着黯淡的光芒。   那些高达数米的尖锥体占据了地下的庞大空间,无数线缆缠绕在上面,接入钢铁顶穹中,不知延伸向了何处。   它们伫立在浓郁的蒸汽中,只显露出一个模糊而狰狞的剪影。   门后的世界,就仿佛是浓雾之中的密林一般。   只不过这浓雾是足以令人肺腑焦烂的蒸汽而已。   身体孱弱的工程师都已经换上了如同阿尔伯特一样的隔热服,数十个乐师匆忙地奔走在其中,匆忙地维护着协律仪的工作,延缓着崩溃到来的时间。   “哟,大家,好久不见。”   阿尔伯特娴熟地向着那些呆滞的工作人员打招呼:“恭喜你们,你们的上司又换回来了。虽然不幸的是,他可能是这个鬼地方最后的一任负责人啦。”   “这里是结界的核心控制室?”   叶清玄掩鼻,周身界域浮现,阻隔住了那足以令常人瞬间晕厥地恐怖蒸汽,跟在阿尔伯特的身后。   “没错。”   阿尔伯特伸手推开走上来的工作人员,走向了整个地下空间的最中央,绕过了庞大的中央协律仪。   于是,头盔的玻璃便被镀上了一层翻滚的赤红光芒。   在六座协律仪的最中间,是一座足足有数十米宽的巨型‘以太池’。   在平时的时候,它是静谧的,宛如深邃的幽泉。以太之海在协律仪的重压之下,在此凝结成实体,无数具现的乐理在其中构建出了庞大的乐章,与繁杂的炼金矩阵融为一体,构成了圣城大结界的核心——炼金四界之一的活动界。   这里是储存着结界原始乐理的地方,中央圣殿以此操控着那庞然大物。   而现在,结界已经失控。   超过一半的体系报废,外部的混乱干扰之下,以太池也乱成了一锅粥,不复平静。   现在,里面已经从一个井然有序的体系变成了一个充斥着恐怖的乐理碎片,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剧烈反应,随时可能失去平衡,然后爆炸,将这里彻底毁灭的‘以太漩涡’。   井然有序的乐章已经乱成了一团。   炼金矩阵报废大半,剩下的也在过载运行,随时可能报废。   阿尔伯特面无表情地看着它,骂了一句脏话。   那神情难看得像是怒极发疯了一样。   如果卢多维克现在在他的面前,他绝对会浑身绑上炸弹,向这位圣座冲过去,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叶清玄看着面前的一锅‘红油浓汤’,表情变得有些绿:   “——该不会是让我跳进去修吧?”   “没错。”   阿尔伯特笑着,挽着他的手,殷勤嘱托:“我代表枢机主教会决定了:就由你来拯救圣城!”   “……”   叶清玄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点头:“好。”   紧接着,阿尔伯特在臃肿地隔热服里一阵鼓捣,将手从袖子里抽了回去,摸向了自己的老脸,等手放下来的时候,左眼只剩下了一个空洞洞的缺口。   而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枚眼珠依旧在游移,宛如依旧存在于眼眶中的义眼。   “这是……”   “我接任中央圣殿时,圣器陈列室将我的一只眼睛摘除,制成了它。”   阿尔伯特将眼睛塞进他的手里:“你带上这个。如果你真得能活着修好结界,你会需要它。”   眼珠落入叶清玄手中,便自行崩解。   外层的伪装脱离了,只剩下其中那无数舞动的音符所构建成的繁复乐章,乐章的轮廓交织成‘钟’的摸样。   叶清玄心念一动,它便没入体内,被收入了宿命之章中。   这是一把钥匙。   阿尔伯特没有告诉他究竟是用来开启什么,只是挥手,示意他赶快。   很快,叶清玄将身上无关的零碎都已经摘了下来,只剩下了褪去伪装之后恢复成雾气的原罪之衣,如今它已经再非漆黑,而是一种介于有无之间的朦胧。   那是乐理变化扭曲光线和感知所产生的现象。   “准备好钟塔加持。”   叶清玄挥手:“等我信号。”   他站在池边,却听见不远处阿尔伯特的呼喊:“叶清玄!”   “嗯?”   他回过头,第一次看到阿尔伯特的那种复杂神情。   带着不安和期待,还有一丝哀求。   “你真的有把握吗?”   叶清玄便笑了起来:“放心吧,我在鲁特镇给你们修了五年的灯塔呢!你知道安格鲁的枢密院是怎么夸我的么?”   他带着丝毫没有办法令人放心的璀璨笑容,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专业维修,收费低廉,技术专业,值得信赖!”   说罢,他后退了一步,仰天倒下,落入那沸腾翻滚的以太池之中。   无声无息。   灼红翻涌的沸腾之光吞没了他。   阿尔伯特扑了上去,不顾迎面而来的高热和烈光,趴在池边,寻找着那年轻人的踪影,眼神焦躁而不安。   诡异的是,从那一瞬间开始,以太池,不再沸腾了。   而是平静到令人心悸。   无数错乱的光芒和乐理翻腾着,令人眼花缭乱,阿尔伯特下意识地解析着它们,试图通过外部征兆窥探内部的变化,可很快,就头昏脑涨,无法继续。   乐理变化的量级,已经超出了他的极限。   超出了百倍以上!   想到这是置身其中的那个少年所引发的症状,阿尔伯特忍不住低声呢喃:“这个怪物……”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从以太中飞射而出,擦着他的脸颊横过,将他吓的一个后仰,跌倒在地。   可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就在宛如裂桐的清脆声响中,低沉的琴声响起,九霄环佩的琴弦不断地从以太池中飞射而出,纵横交错,转瞬间,便已经笼罩了整个空间。   无数琴弦震颤着,迸发出不同的音符,可音符重叠在一起,便化作一声沧海龙吟。   天梯,启动!   横跨七系、运转无二,琴弦的共鸣迸发,纵横交错,将所有的协律仪都笼罩在其中,在那音符之中,宛如唤醒了沉睡的萤火。   于是,无数熄灭的协律仪重新亮起。   一点、两点、三点……转瞬间,幽冷的光芒重新亮起,闪烁,汇聚成一片海洋,照亮了那些瞠目结舌地呆滞面孔。   所有因为乐理崩溃而陷入沉寂的协律仪再度苏醒了。   “重启完成!完成了!”   有乐师兴奋的尖叫:“活动界的乐理已经开始重新有了回馈!”   所有人都兴奋地呼喊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奇迹。   如今的情况,就好像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垂死老人,在所有人都已经开始给他准备后事的时候,忽然睁开眼睛,沉寂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他告诉所有人。   我不死……   我还活着! 第五百一十一章 别想!   “那还愣着干什么!”   阿尔伯特冲上去,踢了他一脚:“唤醒冷却矩阵的模块,准备重新连通外界协律仪!”   他向着所有呆滞的人嘶吼:“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全部给我动起来!把所有备用模块全部启动,开始向外引流,将以太池里的压力放出去!重新开始作业!”   “引到哪里去?”有人举手,弱弱地问。   “随便你他·妈·引到哪里,懂么!”阿尔伯特提着他的领子,怒吼:“哪怕你引到你老娘家里去,我也要看到圣城结界重新启动!懂了吗!”   操作乐师下意识地点头,拉开面板,扯下了引流阀。   于是,黑暗的圣城中,所有人都听见了管风琴的高亢尖鸣。   紧接着,一道绚丽的炽热光芒从中央圣殿的顶穹喷涌而出,宛如绚丽的极光,回荡在天空之中,照亮了那些黯淡的面孔。   “主教,钟塔系统预热完毕。”   鲁本斯的声音从外部通讯中响起:“我们接管了附近十六座地下钟塔,随时可以准备共鸣。”   “接进来。”   隔热头盔内,阿尔伯特叼着点燃的烟卷,吐出袅袅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孔。他说,“全部。”   “全部?!”鲁本斯错愕。   “全部。”   阿尔伯特点头:“我现在有点信这个小怪物能搞的定了。”   鲁本斯沉默片刻,关闭通讯。   “钟塔共鸣准备!”   震颤的星云之下,他向着操作乐师们命令:“全部接入!”   重新就位的六名操作乐师们颔首,伫立在庞大的管风琴前方,十二只手掌落在八层的琴键之上,在蒸汽地推动下,钢铁乐器迸发出叱令的轰鸣!   庄严而低沉的旋律扩散开来。   紧接着,在地下,轰鸣的钟声骤然响起。   以太池一阵,骤然再度沸腾起来。   隐约传来了叶清玄的咆哮。   “愿神怜悯。”   阿尔伯特在胸前划下圣徽:“叶清玄你必须得做得到!”   -   -   以太池中,叶清玄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若是让他知道阿尔伯特对自己这么放心,就真忍不住骂脏话了。   十六个钟塔!   十六次钟塔加持!   相当于同时赋予同一个人十六次大师级的乐理和力量!   十六个大师!   瞬息间,叶清玄的躯壳猛然膨胀,几乎快要炸裂。   在剧痛中,叶清玄怒吼:   “——阿尔伯特,我谢你八辈祖宗!”   哪怕他已经到达了承受极限,可外接塞进自己体内的力量依旧没有停止……甚至,才刚刚开始!   后面还有十三个大师在等着呐!   下意识地,宿命之章运转。   ‘性质干涉’!   从血开始,天人之血开始‘变质’,褪去了物质的本质,其中的乐理骤然开始活跃,焕发光芒。紧接着是神经系统,乐理化完成,再然后是骨骼、器官、血肉……自内而外,直至最后,叶清玄彻底地进入到了‘真空’的状态之中。   就像是曾经的亚伯拉罕一样,将自己变成了‘虚无’,只容纳纯粹的乐理。   乐师和常人相比,越是高深,那么身体的差别便会越发的明显。达到共鸣之后,便可以说,天差地别。   从这个时候开始,乐师体内的另一个系统就会彻底成型。   除了本身血肉之躯的血液循环和器官运作之外,还有以太构成的体系,或大或小,或完善或残缺。   以太为血,乐理为骨,灵性为魂……   这一套体系会随着乐师能力的增长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完善,直至最后,脱离了肉体的桎梏之后还能够独自存留。   这便是圣灵了。   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叶清玄的躯壳中,肉体本身的循环已经陷入沉睡,就像是已经死了,就连心跳都降到每分钟一次。   而与之相对的,便是以太循环的空前活跃。   在性质干涉而形成的真空之中,乐理彻底地脱离了肉身地桎梏,没有任何干涉地发挥出了全部的力量。   对于任何乐师来说,这都是得天独厚的优势。   宿命之章激烈运转,不需要担心任何带来的重压,而附近,正好有无穷无尽的以太供自己驱策。   小源开启!   以天梯为桥,超出叶清玄容纳极限的力量尽数被输送到以太界中的小源里去。而与此同时,叶清玄也以此为凭,将小源不断的具现化,拉向了物质界之中。   直到最后,一轮模糊的月,从叶清玄的怀中悄然出现。   首先,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空空荡荡的轮廓仿佛漩涡,狂乱地抽取着四周的以太和乐理,逐渐地生长。   在真空状态之下,叶清玄和那环形重叠,任由它贪婪地将自己体内的所有乐理尽数抽走,转瞬间,就连他的意识都仿佛被抽进了其中,化作了一部分。   叶清玄感觉到自己化作一轮虚无的月,迅速地生长,抽取着无尽的以太……   每一次浩荡钟声地响起,月光便迎来了一次蜕变。   直到最后,他的宿命之章已经幻化成一轮真实不虚的明月,从以太池中缓缓升起。在明月之下,原罪之衣所化的云雾笼罩。   那十六名大师的宿命之章与他的宿命之章融为一体,构成了一个怪物一般的庞然大物。   乐理自身所携带的‘引力’摧垮了一切噪声和杂波,强行洗去了池中崩溃的乐理碎片,再造开始!   这已经不是一个人能够搞定的工程了。   幸好,九霄环佩的连接中,还有数百座协律仪。   叶清玄只不过是以自己作为中介,将乐理的推演和构建作为任务分配出去,再结合钟塔加持给予自己的力量,将得出的结果构造而出。   此时此刻,叶清玄鸠占鹊巢,化身为结界矩阵的灵性所在!   真空之中的它感觉自己变成了某种更加庞大的东西。那数百台协律仪便是自己的大脑,而钟塔加持所带来的十六名大师的力量,便是自己的手足。   化身明月的他居于这个庞大体系,居中协调,引导着那恐怖的力量运转,演化奇迹。   转瞬间,月光所照,一切都变成了银白。   那以太池中的铁光翻腾着,拥簇着叶清玄所化的白月,缓缓升起,与圣城结界的‘活动界’融为了一体。   濒临爆炸的以太池彻底平定,中央圣殿的结界系统至此,彻底从崩溃中恢复,重整旗鼓!   “接下来的,就是夺回结界了。”   阿尔伯特轻声呢喃,下定决心,大吼:“打开结界缓冲层!封闭系统关闭!重新打通和外界的联系!还有创造界、形成界和流出界……   ——我们必须让他到外面去!”   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回话。   阿尔伯特错愕扭头,看到负责人惭愧的面孔。   “伦勃朗下令彻底切断和外部联系……我们打开了切断闸。”他低声说:“我们没有密码,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连通外界了。”   切断闸,又称为最终抑制装置。   防止内部核心失控,在最后关头彻底切断和外部结界的联系,一旦开启,中央圣殿的乐理就进入了封闭循环中。   彻底的内外分离。   沉默。   死寂之中,只有阿尔伯特眼瞳中的火在烧。   “那就给我把切断闸给拆掉!”   他一字一顿地命令:“哪怕是用手,用牙,也要给我重新打通!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那个****的东西,给关了!”   在他的怒吼和咆哮中,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冲向了控制室的角落,工程师砸开了铁板,找到了运转线路。   有人拔下了墙上的消防斧,奋力斩下。   火花飞迸。   接连不断地钢铁碰撞响起。   炽热的蒸汽骤然喷涌而出,刺耳地尖叫声传来。   “废物,滚开!”   阿尔伯特冲了上去,一脚将那个被烫伤的工程师踢到一边,不顾那滚烫地蒸汽将自己的隔热服烧焦,伸手,拔出了斧头,奋力向下斩落。   这个干瘦的老头儿像是疯了一样,抓着斧头,双眼血红。   顶着宛如重甲一样的隔热服,他一斧又一斧的劈在切断闸的冷却装置之上。将那个裂口凿开,一点一点,哪怕其中喷出的可怕洪流已经将自己的隔热服也为止点燃。   浓厚的蒸汽已经吞没了他,只有那咆哮的嘶哑声音从其中传来。   “不论是哪个****的小·****都别想毁掉我的结界!”   他怒吼:   “——别想!”   轰!   爆炸声响起。   冷却装置彻底崩溃,就像是近距离的引擎爆炸。恐怖地气浪席卷,炸碎了抑制系统,也将阿尔伯特掀飞。   他落在地上,翻滚,隔热服已经四分五裂。   破碎的面罩玻璃扎进他的脸上,焦热和碎片将他的半边脸彻底毁掉了,剩下的半边,也狰狞如恶鬼。   “主教!”   “阿尔伯特先生!”   下属们冲了上去:“快叫医师!鲁本斯!让医疗班下来!”   可在地上,阿尔伯特却撑着扭曲的斧柄,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叶清玄,现在我将圣城大结界拱手奉上……”   他凝视着半空中的那一轮静谧月光,残缺的脸上,那一只空洞洞的眼睛上渗着血,像是流着泪。   “求你,保护它。”   他低着头,舍去尊严,哀求:“能够保护它的,只有你了。”   月光照耀,像是叶清玄的凝视,许久。   “好。”   他说:“我答应你。”   阿尔伯特笑了笑,在惊叫中,仰天倒下。   最后的一瞬,他看到那一轮明月升上了天空,顺着顶穹之上重新亮起的线路,飞向了上圣城的天空。   “真美啊……”   他轻声呢喃,闭上了眼睛。   -(~^~) 第五百一十二章 人多了不起   自‘活动界’的炼金矩阵出发,叶清玄的意志化身月光,宛如洪流,奔行在那庞大的界域之中。   自结界的内外,他向外巡行。   转瞬间,就来到了圣城的天空,没入了黑暗之中。   整个结界的‘流出层’已经被深渊的乐理占据,叶清玄进入的瞬间,便惊醒了数个运行在其中的意志。   在深渊乐理之中,那些冰冷而阴沉的感知从叶清玄的乐理中一扫而过,紧接着,下一瞬间,便牵引着深渊乐理,以结界为介质,扑向了叶清玄。   在庞大的黑暗中,只有叶清玄所化的一点月光,除此之外,尽数是泉涌沸腾的黑暗。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转瞬间,这个区域出现的以太波动足足有六个!   大魔!   那些都是来自深渊的大魔!   这些来自深渊的禁绝派系乐师,如同叶清玄一样,将自己的宿命之章融入了结界之中,活动在深渊化的结界里,源源不断地转化着圣城的土地。   将这里,变成深渊!   此后,这里便是百目者的地上神国!   不仅仅是如此,畸形的乐理在此处千丝万缕地纠缠在一处,以一种叶清玄所不明白的圣咏派系乐理,形成了固定的结构。   那复杂的结构充满着勃勃生机,是纯粹以以太所构造而成的东西,明明是死物,却带着活物的生机。   倘若用感觉去形容的话,那便是‘囊泡’。   宛如毒瘤的囊泡生长在圣城的结界之上,层层叠叠,抽取着结界的力量,形成了复杂的‘森林’。   叶清玄伸手,月光侵袭,瞬间戳穿了一个最接近的囊泡。   然后,他的心情迅速地阴沉了下去。   从破碎的囊泡中所出现的,是一个已经初具雏形的以太循环,以太拟化的血和肉形成了模糊的胚胎,鳞角具足。   这些成千上万、数之不清的‘囊泡’中所孕育的,乃是不折不扣的生命!   从以太界之中,深渊的种子洒落,落在了结界之上,便迅速地抽取着结界的力量,然后,孕育出妖魔!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在伦勃朗的拱手奉送之下,外层的圣城结界在这些深渊大魔的手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微型的‘黑暗地母’。   一个能够源源不断孵化出无数怪物、尸骑士,将活物转化成妖魔,将乐师强行改造成黑乐师的魔巢!   就在叶清玄贸然发动攻击的瞬间,那无数囊泡的以太波动骤然整合为一体,发出一声高亢的尖鸣。   于是,成百上千个囊泡破裂,深渊乐理形成的无形之犬从其中爬出,汲取着残留的以太,迅速地从体内诞生了来自深渊地猛毒。   所过之处,一切乐理都被染上深渊的气息,向着负面层次转化。   它们是囊泡森林的守卫者。   在结界的流出层中,只能以以太乐理化身的情况下,这种专门针对乐理进行侵蚀的无形猛兽简直是噩梦。   更可怕的是,它们隐藏在那数个大魔的乐理攻击之下,只要稍微有一个疏忽,便会无孔不入地钻进来,从内部将叶清玄吞吃个一干二净!   此时此刻,四面八方,六名大魔彼此共鸣,那旋律此起彼伏地从结界的流出层中响起。黑暗涌动,在更遥远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大魔应和着那旋律,森然可怖。   无数夹缝里,无形之犬涌现,深渊的猛毒聚敛成形体。   也就是说,后退无路。   “又是……一个?”   六个以太波动之中,居中协调地哀嚎声中,传来一个沙哑地声音。   随着那个声音,周围千丝万缕地深渊乐理在流出层中骤然变化,彼此纠缠在一处,结构变换,寄托在黑暗中,骤然演变成出全新的乐理,探向了叶清玄。   在感知之中,就像是黑暗中骤然生出了千百双眼睛,齐刷刷地向着叶清玄看来。视线窥破了他存在的状态,察觉到了他的意志所寄托的那一片‘真空’和其中宏大的命运之章,便显露出不加掩饰地狂喜。   “真是……良材美玉啊。圣城之中……竟有如此宝藏?”   在感知地共享中,不知道远处有多少大魔接着那黑暗之眼窥探到叶清玄的所在。   无数污浊灵性此起彼伏地翻滚,叶清玄感觉到,无数贪婪在那一片浑浊之海中乍起,彼此碰撞了一轮,似是争论着他的归属,最后来自四方的感知悻悻退去,只留下了那原本六个以太波动。   看来它们是最后的赢家。   真是可喜可贺。   叶清玄冷眼探查,波莱罗的念线延伸,遥遥一线、毫不客气地探入了它们之中,旋即招来了大魔们的反击。   念线随生虽灭,如影随形,转瞬间便解读到了海量的乐理变化。   也令叶清玄的心情越发地阴沉。   六个以太波动之中,共同存在着一道已经烙入宿命之章的乐理,就好像生来如此一般,融入了每一个部分之中。   六个波动彼此应和的时候,那乐理就变成了一条无形的锁链,死死地束缚在它们的身上,将他们变成了提线木偶。   而所有锁链,都收拢在最中央的哀嚎旋律之中。   也就是说,这六个大魔是一个整体,而只有正中央的哀嚎乐师,才是它们实际的操控者。联想到那些大魔的贪婪,不难联想到它们为何垂涎与叶清玄。   叶清玄叹息:   “怎么走到哪里,你们都是这种鬼样子?”   恐怕除了中间的哀嚎是本尊之外,其他的都是被强行转化成的大魔吧?   抹去了心智,从宿命之章上拴上了锁链,与它以如此诡异的方式融为一体,看似独立,但意志却被深渊乐章的灵性取代。   就像是卢多维克一般,看似像模像样,究其根本,也不过是用泥土捏出来的人偶罢了。   甚至比泥土还令人不齿百倍。   这群深渊大魔来到圣城,就像是走进了宝库里。   任何东西都是丰硕地果实和玛瑙,被毫不客气地收入了囊中,包括活物,包括乐师。   “怎么称呼?”   叶清玄弹指,发出一道波动。剩下的五个傀儡置若罔闻,中间的哀嚎桀桀怪笑:“等会你就会知道了——”   不等叶清玄反应,五个傀儡大魔骤然共鸣,在流出层这庞大的结界领域之中,深渊乐章的灵性骤然汇聚,几乎幻化成实质。   使用自身宿命之乐章的灵性代替傀儡的意志,模拟灵魂,看似消耗颇大,多此一举,实则不然。五个大魔可以说尽数是自己的分身,而且在共鸣之后,灵性再度汇聚,宿命之章的力量岂止暴涨五倍?   倘若不是受困于深渊,无法创造传说,构造要素的话,恐怕如此庞大的力量已经足够他踏入权杖的领域了。   这群大魔恐怕打得便是这样的主意,倘若今夜圣城在此覆亡,那么它们就是百目者的手与眼,在物质界自然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恐怖传说,届时一夜之间登上乐理巅峰也未必没有可能。   五名大魔合力,迸发轰鸣,瞬息间,压地月光一阵摇曳,几乎熄灭。   “喂,人多了不起吗!”   叶清玄话音未落,狂啸地黑暗如海潮奔涌而至。   无从抵抗。   月光沉溺在了黑暗中。   旋即,如有实质的乐理之手按落下来,傀儡大魔们的宿命之章分解开来,其中的‘锁链’延伸而出。   就好像做成人类摸样的傀儡张开了口,吐出了长矛一样的舌头。   这种违和感十足地令人难受。   那锁链一般地乐理结构乃是以召唤学派的乐理所铸成,经历了深渊乐理侵染之后,又被历代无数黑乐师磨练重铸,用以驾驭妖魔兽性,同样也可以驾驭人类的意志。   时至如今,可谓完美无瑕。   纵使叶清玄遇到此刻的状况也有些措手不及,只得无奈叹息:“好吧,人多确实了不起。”   说罢,他竟然不再抵抗,放开了一切防御,任由那大魔的锁链乐理侵蚀。深渊乐理层层缠绕在他的宿命之章上。   在千百只深渊之眼的窥视之下,叶清玄的一切小动作都无从躲藏。大魔根本不虞他藏着什么阴谋诡计,纯粹以力压人,强行将叶清玄转化。   虽然月光对深渊有着强烈的抗性,但随着叶清玄被拖入了妖魔囊泡之中,自己意志所寄托的以太循环都被深渊彻底锁死。   被彻底拿下,洗脑,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容逆转的转化,已经开始。   “物质界果然潜力惊人,随便落网,便能有如此丰厚的收获。相比起来,以太界中的深渊真是贫瘠之地……”   直至此时,那哀嚎乐师终于显露了自己的本质。   在结界的流出层面,所有人都是舍弃了躯壳,以乐理化身进入其中,而它的乐理中却带着兽类嘶鸣,黑暗幽深的意味。   少有分辨,便能够感受到灵性幻化成型。   似人似兽,身上还带着鳞片。赫然是一只在物质界绝少出现的地行侏儒。   虽然带着蜥蜴的痕迹,类似于半龙,这一支活动在黑暗世界中的深渊族裔和它的远亲却截然不同。   虽然它们都是百目者的忠实信徒,但这种生活在地下洞穴中的族裔十足稀少,个个拥有惊人的乐师天赋。经过百年的生长期之后,几乎每个地形侏儒都能够成为共鸣级乐师的潜力。其中的天才不乏拥有宿命之章的大魔。   尤其是这种大魔都拥有着罕见的支配心音。在进入圣城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后,它就捕捉到了数个傀儡,令自己的实力几乎暴涨了数倍。   “虽然只是一个大师,但潜力却令人吃惊,是哪个名门派系的传承弟子吧?”   地形侏儒窥伺着叶清玄的状况,忍着饥渴地食欲,“真是……完美啊……将你作为要素寄托物的话,晋入权杖也未必没有可能了。”   叶清玄任由深渊侵蚀着自己,似是任命了,听到他的话语,宿命之章中的意志便凭依在乐章灵性之上显化,凝视着他的存在,忽地露出了古怪地笑容:“啊,忘记告诉你了。”   “虽然你那边人多,确实很了不起,但像我这样的……”   他说:   “——还有十五个!”(~^~) 第五百一十三章 我腻了   啪!   就在囊泡之中,叶清玄的宿命之章骤然塌陷,崩灭,宛如泡影一般消散不见,只剩下了碎散的光芒飘散开来。   消失了?   地形侏儒一愣,旋即周身乐理宛如疯狂一般探索向了四周。   紧接着,他‘看’到了……   十五轮飘渺的明月,从他的身旁冉冉升起。它们重叠在一处,化作了真实不虚的庞大月轮,在月轮之中,月轮之中,宿命之章运转,无数乐理摩擦,迸发出高亢的旋律。   竟然……   近在咫尺!   不给他反应时间,号角轰鸣,响彻了整个结界流出层。   那铿锵如铁的旋律撼动了无数囊泡,仿佛唤醒了沉睡在传承最深处的恐怖回忆,令所有妖魔都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一阵惊悚。   紧接着,叶清玄的意志从月轮之中浮现,驾驭着那宛如宣告黎明到来的辉煌旋律,向着侏儒露出愉悦地笑容。   侏儒强忍着心中那莫名的绝大恐惧,怒吼,饱含着欢谑和疯狂地旋律迸发。   五个傀儡与他共鸣着,与之应和,令他的力量暴涨。   转瞬间,流出层中,深渊乐理沸腾,层层加持落下,令他几乎膨胀成了一个庞然大物,愤然向着面前的月轮压落。   下一瞬间,无数狂乱的乐理变化戛然而止,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空隙。   这个空隙不应该出现。   哪怕是一个学徒都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可直到乐章停滞之时,地形侏儒才发现:自己的五个傀儡大魔没有了反应,陷入沉寂之中。   不知何时开始,它们已经被无形的乐理所束缚,如同猛兽落入了囚笼,动惮不得。就像是被无形的铁锤和银锥钉死在火刑架上!   慷慨激昂的号角旋律中,叶清玄的乐章凝聚成型。   那乐章带着一股子渗入骨髓中的狂热,无数乐理动荡着,宛如火焰在疯狂地燃烧。   直到现在,侏儒才发现,那东西的真面目……   “荒、荒山……”   从未有人听到过大魔发出如此惊慌地惊叫。   那声音饱含着巨大的恐惧,就好像是目睹到了宿命中的天敌,“怎么会是……荒山之夜?”   下一瞬间,化身月轮的叶清玄漠然地挥落最后一声号角轰鸣。   于是,恐怖的‘净化之火’从五个傀儡的宿命之章中轰然迸发。   那浸透了深渊乐理的宿命之章遇到了荒山之夜,就好像是沾满煤油的耗子碰上了火炬,转瞬间,激烈的净化乐理便从最核心之中爆发,残忍又狂热,激烈地和深渊乐理绞杀在一起。   看起来简单纯粹的乐理,一旦运转起来,却疯狂到几乎同归于尽也要将敌人彻底扑灭。宿命之章中,每一个音符中都迸发着前所未有的激烈变化,然后在动荡中分崩离析。   也唯有如此激烈的变化,才能够给旁观者以‘燃烧’的错觉。   那火焰宛如活物一般,吮吸着那五个傀儡的所有力量,将自身壮大到极限之后,已然形成了火焰之潮。   紧接着,在叶清玄的指引之上,火焰之潮逆流而上,沿着侏儒操控傀儡的‘锁链’乐理,冲入了他的本尊中。   轰然爆发!   那一瞬间,在结界的流出层中,所有栖身于此的大魔都倾听到了,仿佛被千刀万剐的惨烈哀鸣。   看到了狂舞的净化乐理,如火焰升腾而已。   同时,又第一次地感受到对那‘火焰’的恐惧!   回忆起了传承记忆里那漫山遍野的火刑架,那将夜色点燃之后又将天空烧成漆黑的狂热火光。   然后,不约而同地,迸发出有生以来前所未有的……   强烈杀意!   -   自从进入流出层的第一个瞬间开始,叶清玄就将自己绝大部分力量藏入了原罪之衣中。   帕格尼尼的窜变乐理乃是数遍当世变化学派,也依旧罕逢敌手高深乐理。   不拘泥于物质的变化,而是掌握了变化之深邃,将自身的存在也随之改变,不拘泥于神圣或者污浊,也不被庞大或者渺小所束缚。   只要有它在,使用者便能将自身的乐理自由地改变形态,没有任何拘束。若非如此,帕格尼尼不会派出它来辅助卢多维克。   昔日帕格尼尼哪怕堕落深渊,也依旧凭此在圣城混迹经年,便可知其中威力。可惜,窜变终究是窜变,无法彻底改变本质。   帕格尼尼在深渊中钻研多年,依旧距离改头换面的‘革新’差着那么一步。   这一步,便是天渊之别。   现在,原罪之衣落入叶清玄手中,瞬息间便将他所有的乐理都覆盖起来,混入了深渊乐理之中,如鱼得水。   甚至不知多少大魔查探,都未曾发现叶清玄的真正踪迹。   丢出一个带着钟塔加持的幻象在外吸引火力,叶清玄本身却潜藏在其后,从容地在那五个傀儡上种下了《荒山之夜》的乐理,然后在瞬间爆发。   结果,便是一招之下,在深渊化的结界之中,将一头大魔彻底净化成了灰烬。   此时此刻,得到了亚伯拉罕的乐理传承之后,叶清玄手中的《荒山之夜》真正地拥有了灵性,净化之火被赋予了灵魂,宛如活物。   将六头大魔的所有乐理和宿命之章都点燃之后,它抽取着其中的力量,壮大自身,已然变成了一个庞大的怪物。   火焰,在蔓延。   此时此刻,圣城之中,所有人都看到,在天穹之上,有一点狂乱地火光被点燃了。   宛如太阳的耀斑。   那是净化之火蔓延在深渊的囊泡森林之上!火焰将触手所及的一切囊泡和深渊乐理都点燃,化作灰烬。就像是火星落尽了枯叶之中。   不止多少深渊乐师费尽心思所布置下的‘孵化魔巢’仿佛也感受到了剧痛,疯狂地抽搐着,颤抖。在其中,萌芽的胚胎、深渊的种子被火焰点燃了,发出尖锐地惊叫声。   以大魔为薪柴,荒山之夜引发了燎原之火。只是转瞬,便抹平了一大片囊泡森林!   简直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   浑浊乐理之中,巨响此起彼伏。   叶清玄所化的月轮便悬停在净化之火的最中央,冷眼看着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深渊乐师,和那数十个狂暴地大魔们。   大战将启。   此时此刻,天空之中,结界流出层中的乐理冲击,已经醒目地星辰闪耀。幸存乐师们被深渊侵蚀的昏聩感知中迸发出巨响。   那些乐师们固守在最后防御中,错愕地抬头,看着结界流出层之中的状况。   还有那一轮似曾相识的月光……   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喘息着,惊喜地回头,尖叫:“老师!老师!你看,圣城结界已经开始恢复了!我们有救了!”   半身残缺地老人从地上抬起头,神情带着狂喜,可狂喜很快便被冰冷地现实冻结。到最后,只剩下黯然和失望。   “傻小子。”   他摇头:“那只是另一个傻小子而已。   结界流出层已经被黑暗众卿转化成了魔巢,他已经钻进敌人的口袋里。”   “可是……”   “四十一个大魔。”   老人嘶哑地呢喃:“四十一个深渊的大师,其中佼佼者甚至拥有权杖。在暗中肯定还有黑暗众卿在结界外进行扶持。   他赢不了。”   年轻人愣住了,回头,看着那一轮在黑暗中愤怒燃烧地月光,不知为何,却只觉得心酸。   老者比他看的更明白,也更熟悉那一轮月光代表的意相,便忍不住叹息:“没想到,堂堂圣城沦落至此,竟然只有一个叛逆挺身而出……”   他再去看闭上眼睛。   “可惜了。”   -   -   天幕之上,妖魔如雨,从漆黑的流出层中落下。   在震怒的深渊乐理包围中,一个又一个地庞大以太波动从其中浮现,带着来自深渊的庞大气息。   它们原本潜行在结界之中,现在重新汇聚在一起,凝聚成形体,便令岌岌可危地结界上崩出了裂隙。   一道道庞大的宿命之章运行在其上,灵性浮现,交织出来自深渊的魔影。   在黑暗地最深处,结界之外,一柄权杖隐隐悬浮着。   权杖之后,黑影皱眉,睁开眼睛,凝望向那一轮分外熟悉的月光。   “谁在哪里?”   此时此刻,流出层之中,深渊如铁壁。数十个以太波动交织在同一处,演化出恐怖的混沌。乐理之间恐怖地吸引力爆发。   那一轮真实不虚的月光被拉扯着,即将堕入深渊的裂隙之中。   四十一名大魔,只是存在于此处,便几乎快要将叶清玄压垮。   可在纯白的月轮之中,叶清玄的灵性凝聚,显露出那个年轻人的身影异象,眼眉低垂,似是沉思。   面对着众多强敌,他嘴角带着微笑,十足令人厌恶。   “可能你们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   在音符生灭之中,年轻人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原本想要做个自我介绍,但你们估计和刚才那位被烧死的朋友一样,对我姓甚名谁不感兴趣。   所以,这个步骤就略过吧。”   他感应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暴乱乐理,便发出了宛如叹息一般地回声:“老实说,一直以来,和你们这群妖魔玩心机,我腻了。”   叶清玄微笑着,就像是说‘今晚我们换个新姿势’一样,提议道:   “——不如试试不动脑子的打法吧!”   不动脑子的打发?   所有在场地人都愣了一下,不知道叶清玄究竟在说什么。   下一瞬间,白月如轮,迸发轰鸣,向着前方呼啸飞出!   只是眨眼,月光便与黑暗正面撞在同一处。   狂澜席卷,轰鸣迸发。   所有大魔错愕当场。   巨响中,只有叶清玄那傲慢又疯狂地笑声,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   ——来吧,正面怼,不要怂!(~^~) 第五百一十四章 疯狂   轰!   在瞬息间的冲撞,叶清玄所化的白月收拢了所有散逸乐理,全力运转着来自禁绝学派的技巧,将自身的宿命之章收拢在一处,乐理加固,音符铆定,构架护持,然后……   撞!   巨响之中,那燃烧在囊泡森林中的净化之火轰然扩散,追随着那一轮撞向前方的月光,在结界的流出层上花了一道笔直的线条。   从此处,到那处。   一切阻拦,皆尽碾碎,一切阻挡,尽数破灭。   只剩下燃烧地火焰,将溃散地深渊乐理,彻底地化作虚无。   从来没有一个大师敢于像叶清玄这样,如此野蛮地拿着自己的宿命之章,去砸人!   但叶清玄不怕啊!   他有经验呀!   经过了十六道钟塔加持,叶清玄的小源已经稳固凝实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以亚伯拉罕所传承的领域之道为基础,石心学派的古老传承重新焕发出新的光彩。   更何况,宿命之章的核心里还有贤者之石这种消耗战的大杀器。只要它还没有崩溃,叶清玄在这种乐理层面的对拼中,就绝无身陨之虞。   那么,还怂什么?   垃圾再多也是垃圾!妖魔再多也是妖魔!   不就是打群架么?   弹指间,以窜变乐理为基础,叶清玄将自己所有的乐理都统和唯一,宿命之章中,贤者之石与天灾共鸣的部分被覆盖,只有月光之章轰然运转。   寥落地琴声迸发出了森冷杀意。   叶清玄所化的白月轰鸣,向内部塌陷。无数乐理激烈地演化着。   止息、井里、申诚、顺物……取韩、呼幽、亡身、作气、返魂、徇物、冲冠、长虹……   到最后,模糊的月光之中,只剩下一柄燃烧着的水晶之剑。   投剑!   九霄环佩铮然鸣奏,龙吟迸发。   于是,白月所化之剑洞破了层层黑暗,笔直地出现在了最接近的大魔前方。   直到此时,那深渊乐章中所寄托的灵性都还未曾反应过来。   “这是……”   下一瞬间,崩!   两道截然不同的乐章碰撞在了同一处!   这里是结界的流出层,物质界中接近纯粹以太界的地方,没有任何物质干涉、也没有任何地干扰,也是最接近乐理本质的地方。   两道截然不同的乐章,和两种泾渭分明的乐理一旦汇聚在一起,那么便会自行引发出乐理之间最本质的碰撞。   宛如冰遇到了火,强酸中混入了碱灰,所引发的链式反应,没有人任何人可以掌控!   恐怖的以太冲击扩散。   整个结界都为之一震!   惨烈地嘶鸣声响起。   无数崩溃的乐理之中引发了种种乱象,可在最中央,那一道幽深庞大的深渊乐章已经被月光之剑贯穿,净化乐理与深渊之章绞杀在一处。   结构和结构的对撞,乐理和乐理的绞杀,音符和音符的生灭。   这是最本质地比拼。   可结果却是……大魔的一败涂地!?   月火燃烧,骤然爆发,将那代表着大魔的灵性所吞没,如影随形地追索着他,将他拉入火中,暴晒在月下。   直到彻底净化至虚无。   在溃散的宿命之章中,叶清玄的意相再度显露,他检查了一下手中那一柄显露出道道裂纹的月光之剑。   “很好。”   他满意点头,凝视着在场的敌人们:   “还有,四十个。”   简直……狂妄!   拿着宿命之章去比拼,威力固然绝大,就好像整个人从高楼上跳下来砸人一般,人是砸死了没错,可你自己能确定自己还有命在?   你是有针对深渊乐理的底牌没错,是经过了十六座钟塔加持,一个人可以当好几个人用。可从深渊的蛊池中厮杀出来的大魔们又是样子货么?   月光之章是很厉害,但烂船也能打几磅钉。   你一个人,又能和别人拼多少次命?!   “大家不用担心我。”   叶清玄腼腆地笑着:“如果你们只有刚才那位仁兄的程度,这样的拼命,多少次都不是问题。”   原罪之衣从白月中蔓延开来,宛如雾气一般朦胧地窜变乐理向着四周延伸,在众多大魔震怒的波动中,将分崩离析的宿命之章吞没。   就像是吞下了猎物的蟒蛇,将它化为自己的一部分。   于是,在原罪之衣的本体上,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那身影宛如沉默在雾中,却散发着如有实质地黑暗气息。   第一个。   叶清玄微微一笑,月光之剑迸发轰鸣,再度呼啸而出!   接下来,是第二个!   轰!   -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   天幕之上,宛如实质的黑暗凝聚成型了。   数十个大魔的以太波动发出呼唤,深渊的乐理宛如潮水,源源不断地从深渊中涌出,灌入了流出层之中。   深渊投影!   在大魔们不惜损耗本源的转化之下,流出层被彻底转化为深渊在物质界的投影。   如鱼得水。   无数凝结成实质的妖魔意相从其中涌现,大魔们褪去了寄托在物质界时的伪装,彻底恢复了原本的形态。   狂暴如黑暗星辰的以太波动升起,掀起赫赫声威。   宛如恐怖宇宙中的恶念群星,它们狂烈地运转,迸发轰鸣。   在黑暗群星地笼罩和运转之下,整个圣城剧震,加速地坠向了以太界。   群星黑暗,吞没一切光明。   可在一片漆黑中,依旧有黯淡的光。   “那是……什么?”   呆滞的幸存者们凝望着天空,错愕呢喃:   “月亮?”   此时此刻,整个流出层都被海洋一般地深渊气息吞没,染化为魔境。   那一片宛如深海和宇宙的黑暗中,数十个深渊漩涡散发着狂乱吸引力,彼此碰撞着,释放出狂乱的余波。   狂风暴雨中,有一轮黯淡的白月升起,运行其中,焕发出了银白的光芒   月光闪耀,奔行驰骋,在天幕之上转折如电,所过之处,黑暗被如铁的月光切开,露出了惨烈的伤痕,和背后的星光。   每时每刻,都有恐怖浪潮从结界之中爆发。   其频率和节奏,已经攀升至大部分乐师的感知之外。   成千、上万、数万、数十万……每一秒钟,乐理碰撞和衍变的速度都在加快。   谨慎的人早已经收回了自己的感知,藏身在层层屏障之下,而鲁莽的观测者,只能够窥探到一片几乎要撕裂自己感知的恐怖烈光。   还有烈光之中,一道震人心魄的凛冽之剑!   那是月光!   任何一个明白流出层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乐师,都无法遏制自己的震惊和错愕。只觉得心中一直以来的观念和认知受到了冲击,不敢相信自己所猜到的一切。   “简直是……疯了!”   宿命之章!   每一个以太波动,都是一个大师的宿命之章,或者一个大魔的核心乐理!   那可是凝聚了一个乐师的心魂、意志、感悟、思想和一切乐理的结晶!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磨难,度过了多少坎坷,遭受了多少折磨,才得来的奇迹果实。   每一道宿命之章都是汇聚了强者一生过往与心血的绝世艺术品。   如此重宝,本应该被珍而重之藏匿在躯壳之中,轻易绝不示人。可此时此刻,在流出层之中,却变成了拿来硬碰硬的武器!   何其的……暴殄天物!   但这恐怖的战况,又何其惨烈!   这是一对四十的决战。   以一人之力与深渊为敌的绝望战争。   不存在所谓的艺术、也不讲任何的风度与优雅。褪去了所有美好地本质之后,这一场战斗所剩下的,便只有赤裸裸的搏杀。   你死,我活!   不存在第三条道路!   现在,每一次惨烈的碰撞,便有一道象征着大魔本质的深渊漩涡被斩成了粉碎。深渊地每一次反击,都令月光之剑上的裂纹越发惨烈。   双方的战斗,在短短的数十秒之内,便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可就在围攻之中,纵横来去的月光之剑终于遇到了对手。   在贯穿第六道深渊漩涡之后,焕发着纯白光焰的月光之剑轰然斩落,再度与最接近的大魔碰撞在了一处。   可就在那一瞬间,无往不利的月光之剑却像是撞到了铁板。   不,应该说是螳臂当车!   就在那一瞬间,那个混在深渊漩涡之中,看似平平无奇的以太波动骤然变化,撕去了伪装,从茧中蜕变。   膨胀、膨胀、再膨胀……   直至最后,化作令几乎覆盖了整个天穹的庞大虚影。   那是一棵……树?   只是瞬间,叶清玄便感觉到浑身的乐理动荡,意志几乎在这冲撞之中彻底溃散。凭借钟楼加持而形成的宿命之章瞬间崩溃!   就好像是铁锤敲在了琉璃之上。   一次!   两次!   三次!   ……九次!   只是瞬间的碰撞,便令叶清玄的宿命之章崩溃了九次!十五座钟塔的加持瞬间崩溃大半,而叶清玄也彻底地遭受了重创,几乎无法维持‘真空’,彻底破灭在那轻描淡写的碰撞之中。   夜路走多了,终于见了鬼了!   不给叶清玄反应的时间,那庞大的诡异树影便伸出一根如手一般地枝杈,猛然按落。污浊地深渊乐理交织,幻化成枷锁,层层封印,将他桎梏在了其中。   权杖!   这绝对是权杖没错……而且,绝非是一般的等闲圣徒!   “到此为止吧。”   冷酷地以太波动交织,幻化出一个沙哑地声音:“小孩子打闹的‘英雄游戏’,也要有个限度才行。”   只是声音,便冲击着叶清玄的神智,令他险些被染化成魔。   在那之前,叶清玄根本就毫无察觉。直到它自己撕去伪装,显露出本质,他才察觉到,结界的流出层中竟然隐藏着如此的可怕的东西!(~^~) 第五百一十五章 深渊黑枝   那是一棵树。   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树!   在流出层之中,叶清玄甚至窥探不到它的全貌,只能够通过那将整个圣城都覆盖在其下的阴影,推论出它的本体究竟是多么恐怖的庞然大物。   那可怕的巨树从深渊中萌发,自以太界之中延伸而出,横跨了九层以太之海,以纯粹乐理的方式来到了物质界,根植在了圣城的结界之上。   宛如种进了土壤之中。   叶清玄所见到的所有深渊乐理,都只不过是它的触须而已。那些繁复散乱的深渊乐理充斥在流出层的炼金矩阵中,看似混沌散乱,实则蕴藏着某种韵律和规则。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通过这样的方式,它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圣城的力量,孕育着新的种子,一旦牵动其中最关键的一根,便会引起可怕的链式反应,令混沌消散,巨树浮现。   成千上万在囊泡中生长的妖魔,随着那庞大的黑暗森林,一同枯萎了,被巨树抽干,就连一丝灰烬都没有剩下。   它提前孕育而出,像是一个愤怒地早产儿,睁开怨毒地眼睛。   纵使如此,也超出了叶清玄的应对极限。   哪怕是同为深渊所属,大魔们也不敢距离它如此接近,反而慌乱地躲避着它的枝杈,生怕它在愤怒之下,将自己吸干。   它的出现,代表着叶清玄的彻底溃败。   绝对的实力落差令尘埃落定。   一切成为定局,再无从更改。   只是看到了那个影子,在地上,所有的生灵都感觉到了发自内心地恐惧。   “老师……那是……什么啊?”   在地上,那个原本期盼着叶清玄能够逆转危局的年轻乐师已经坐倒在地,眼瞳中倒映着庞大的树影,满盈绝望。   就连肺腑都恐惧地扭曲成了一团。   不敢再看。   “那便是黑暗众卿啊,孩子。”   老乐师仰望着它的存在,无力地呢喃:“传说中,黑暗地母所敬献给百目者的最初杰作——深渊黑枝·蒙提。   它是深渊的守门人,根植在以太界的浊流之中,为百目者守卫领土。在所有的黑暗众卿之中,它是最为年长者。人类短短五百年的黄金时代,与它相较,简直不值一提……”   圣城震颤,轰鸣。   老乐师惨笑着低头,从地上爬起,低头看着胸前的庞大裂口,伸手,从其中取出了一枚带着金属质感的肝脏,放进了年轻人的手中。   年轻人愣住了。   “这是传承者的以太炉,我所有的乐理副本都在其中。”带着干涸血液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年轻人的黑发。老人微笑着:“维克特,从今天开始起,雾门学派,就交给你了。”   维克特茫然地看着他:“老师……”   “逃吧,孩子。”   老乐师笑着,抬头,仰望着那个笼罩了整个城市地庞大阴影。   他轻声呢喃。   “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   传说中,在云楼曾经有过一种树,能够生出绮丽的花朵。   一年两度,花期到来时,那无数粉红色的花瓣飘扬在空中,纷纷扬扬落下。   诗人说,这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但它的美是建筑在死者的尸骸之上,残忍又可怕。据说,树下埋的尸体越多,那花开的便会越娇艳。   因为那是死者魂魄所遗留下的色彩。   这只不过是小说家言。   可现在,叶清玄却觉得,或许传说所言非虚。   眼前的这个怪物,不也正在寻找着更多的尸体么?   只不过,还在孕育之中,就已经被自己打断,再无法盛开而已。   “这是早产了?”   叶清玄轻笑,“没想到,竟然捅下这么大篓子,真是不好意思。”   白月艰难运转,光芒黯淡。   叶清玄发问:“初次见面,没想到竟然是用如此不友好打招呼方式啊,深渊里大家难道都不讲礼貌吗,这位‘蒙提’大人?”   回答他的是无数收紧的枝杈,月轮在树杈的压迫之下,崩开裂纹,险些彻底溃散。   一根又一根的根须强硬地渗透了进来,狠戾地将宿命之章贯穿。   直到此时,那无数宛如树根一般蠕动交织中,才缓缓地浮现了一张扭曲而庞大的面目。   似是人类,但又像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是你?怪不得。”   那面目上的深渊之眼窥测着叶清玄的乐理,似是恍然。   “你的下一句话是不是:叶清玄,我认得你?”叶清玄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然后是不是看我是良才美玉,想要招揽我了?”   “招揽你?哈哈哈哈,有趣的提议!”   只是笑声便令叶清玄的宿命之章为之震颤,几乎崩溃,不容动摇的杀意扩散开来。   蒙提的根须乐理残忍地拉扯着叶清玄的宿命之章,将钟塔加持一重一重地撕碎,就像是拆着廉价礼物盒上蹩脚的包装纸。   毫不可惜。   “我哪里敢招揽你呢?叶清玄,你可已经把帕格尼尼气疯啦。”   它怪笑着:“现在的黑暗众卿中,起码有四个都恨你入骨。有两个人已经在你的手里吃了大亏……难道你还觉得是个人就会对你手下留情么?“   叶清玄一愣,连忙道:“别啊!您再考虑一下呗!你看我这么年轻,这么有才华,倘若投奔深渊,将来定是可造之材啊!”   “或许其他人来到这里,会对你手下留情。可惜,我不是人类,没有什么爱才之心,你的那一套把戏,对我也没什么用处。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漠然地说道:“像你这种祸害,还是早点杀了好。”   崩!   最后一重钟塔加持轰然破碎。   甚至不需要树面再加以摧毁,叶清玄那虚构的宿命之章便自行溃散,退回了心音乐章的范畴,就连维持自身意识存在的‘真空’都难以为继。   蒙提不为所动,根须残忍地撕扯着他的乐理,一条又一条,谨慎而冷酷,就像是在一根又一根地切下某个人的指头。   紧接着就是四肢,而且它还要打开胸膛,挖出心脏,劈开头颅,将大脑焚之一炬,确保为叶清玄带来无法逃避地死亡。   一丁点地反击空隙,都不给他留下!   “喂,没必要这么恶毒吧?”   叶清玄艰难叹息,幻化出的身影颤动着,行将消散。   心音乐章的内部结构在根须的拉扯之下,已经开始崩溃,那千万根细微的根须恶毒地纠缠在其中,将音符一个个拉了出来,将一道道乐理残酷地掐断。   就像是要将一个人从头到尾地碾成粉碎,烧成灰烬。   不留一点渣滓。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一道隐约的雾气从流出层中浮现,交织成隐隐的门扉轮廓。   那古怪而飘渺的乐理竟然穿透了流出层的阻隔,自外而内,视结界如无物,轻描淡写地打开了一道通路。   就在深渊黑枝的核心之后。   有什么东西来了!   蒙提的树面愣了一下,猛然回头,只看到一道燃烧的光。   那是焚烧着宿命之章迸发出的宏烈光辉。   哪怕与黑暗众卿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比,渺小如尘埃,可这尘埃像是铁砂,愤怒地燃烧着,迸射出了炽热光芒。   直至此时,破空而至地呼啸才宛如惊雷一般,响彻在圣城之中。   天上闻雷!   “邪魔受死!!!”   嘶哑而苍老的声音响起,在那老者的躯壳之中,宿命之章动荡着,竟然连自己的躯壳都点燃了。火焰从他的口鼻中喷涌而出,双目迸射着炽热的光芒。   他燃烧着,冲向了蒙提。   “狂妄……”   蒙提发出鄙夷地声音,根须弯曲,深渊乐章迸发,猛然向着那一点光明砸落。   于是,光芒被扑灭了。   就像是捏碎了一只萤火虫。   可那一瞬间,深渊黑枝的根须,却扑了个空!   空的!   随着宿命之章的自爆,里面却空无一物,没有人在那里。   在那一瞬间,雾门再度开启,那个身影穿过了层层黑暗乐理,竟然硬生生地承受了那一击,不顾一切地扑向叶清玄,伸手,将那一轮破碎的月光小心翼翼护入怀里。   任由愤怒地根须刺入躯壳。   燃烧地鲜血从他的脸上滴落,落在了怀中,带着炽热和痛苦。   深渊乐理宛如荆棘,撕扯着他的肉体,令他的宿命之章分崩离析。   “你是……谁?”   叶清玄愣住了,他从未曾见过这个身受重创的老者,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愿意燃烧宿命之章,愿意面对深渊黑枝这样的对手,赌那万分之一的几率,来救自己。   那老者听到他的声音,便艰难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笑容狼狈又愉快,像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走吧……”   在深渊根须的侵蚀中,他用尽最后的力量,轻柔地将月光推向前方。   在他的躯壳中,宿命之章彻底的分崩离析,可是,残存的一丝力量,终于在流出层中开启了一道小小地雾门。   一道通往外界的空隙。   走吧。   快走吧。   那老乐师笑着,任由深渊的枝桠从体内萌发,从五官中刺出,可眼神无比地欣慰和满足。   很好,这样非常好。   穷尽这庸庸碌碌的一生,没有勇气做英雄,可至少,这将死之身还可以为这个世界留下英雄的种子。   啪!   他的笑容僵硬了。   一道尖锐的树杈从他的胸口猛然刺出,贯穿他的肺腑和心脏,向前延伸,枝杈生长,死死地纠缠住了雾门前方的月光,将它拦在了原地。   哪怕距离雾门只差毫厘。   一步之遥。   漠然地捏碎了那一道雾门,蒙提的冷眼看着他:   “你以为你救得了他?”   血沫从破碎的肺腑中倒灌,涌出口中。老乐师遗憾地看着那消散的雾门,低下头。   “我就是……想试一下……可惜……”   老乐师气若游丝地叹息,自嘲地笑着:“至少……死得像样一些……”   他说,“对不起。”   在远处,那个年轻人痛苦尖叫中,深渊的根须将老乐师彻底地撕碎了,没有留下一根骨头。   血雨泼洒。   落在白月之上。   叶清玄沉默了,黯然地凝望着老乐师最后所在的地方。   临死前,那个老乐师对自己说,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能救得了你。   可应该说对不起的是自己。   他耻辱地低下头。   可在地上,那个手握着老师最后遗物的年轻人却没有离去,他奔跑在深渊化的城池中,流着泪,用尽所有的力量尖叫,奋不顾身,歪歪扭扭地冲上天空,撞向那个覆盖天空的黑影。   想要为老师复仇。   蒙提面无表情,一根触须扫出。   年轻人破碎了。   只剩下原本握在他手中的金属内脏从空中落下,雾门学派最后的传承,在钢铁大地上,摔成了粉碎。   那绝望而愤怒地回音,在寂静的城市回响着。   惊醒了那些不忍去看的眼瞳。   在死寂的城市里,沉默的乐师们握紧拳头。   “神啊,请怜悯我。”   有人轻声呢喃,最后地祈祷。   “请为我指引天堂的所在。”   紧接着,炽热的光芒骤然从他的躯壳亮起,在这个黑暗死寂的城市中。   在黑暗中,宛如晨星升起。   他从大地飞向天空,心音乐章激鸣,像是刚刚那个年轻人一样,不自量力,狂妄地向着敌人发出条形。   冲向那个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这个死寂的城市中,那些鲜血和死者之中,有人站了出来,握紧了自己的剑和武器,源源不断地升起。   就像是飞蛾扑火,一个又一个地撞在了深渊树影之上、   他们不自量力地挑衅着面前的庞然大物,然后被轻描淡写地撕碎,留下了燃烧的血,洒落在城市中,带来了短暂又渺小的黯淡光明。   神啊,我将灵魂交付于你,请怜悯我。   请为我指引天堂的所在。   然后,就如此地走向死亡。   叶清玄别过头,不忍再看。   “这就是你的救兵?”   蒙提困惑地看着他,忍不住哼笑,自嘲地摇头:“亏我被帕格尼尼他们说的话吓到,还以为你还有什么翻盘的绝技呢。”   “其实,他原本不必来救我的。”   叶清玄闭上眼睛,轻声呢喃:“否则,不会死得这么……没有价值……”   “看来是我对你的期望过高了。”   蒙提摇头,庞大的巨树猛然震动,比刚刚多出数倍的根须从虚影中伸出,刺入圣城结界之中,将这个庞然大物彻底地变成自己栖身的土壤。   “你们知道么?”   蒙提忽然听到了叶清玄的声音:“《圣殿》之中,我最喜欢的是马太之书,第三章节。” 第五百一十六章 福音   “你们知道么?”   蒙提忽然听到了叶清玄的声音:“《圣殿》之中,我最喜欢的是马太之书,第三章节。”   “嗯?”   听到他的声音,明明已经占据了整个结界,可蒙提的心中却浮现出了一丝不安。   “这一章所描述的,是神的使者降临在了地上,对不义的人宣讲神的愤怒。”叶清玄认真地道,“我小的时候喜欢这一章,是因为这一章告诉我:世上存在公平和果报。   或许有一天神的使者会降临,衡量罪恶,一切的价值都得以评定。   哪怕我看不到那一天。”   “凡人崇拜幻影,妄想幻影能够拯救自己。”   蒙提冷笑:“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神,那便是我的神!”   “那么……我来给你变个戏法,如何?”   在白月之中,叶清玄看着他。   那残缺黯淡的身影忽然抬起了手掌,手掌空空荡荡。原罪之衣的乐理所幻化成的破布覆盖在了手掌上。   蒙提皱眉,看着他,不知道他发得究竟是什么疯。   可叶清玄只是微笑着,伸手,将覆盖在手掌上的破布扯开,原本空空当的手中,便多出了一颗眼球。   无中生有。   真是不错的戏法。   如果在剧院,定然能够赢得热烈的掌声。   可蒙提的神情却骤然一滞。   就像是看到百目者在自己面前脱掉了衣服,搔首弄姿,靠着它的身体跳钢管舞。   寂静里,那眼球崩解开来。   无数辉煌地音符从其中流淌而出,幻化乐理,构建乐章。   到最后,汇聚成一座小小的钟,悬浮在叶清玄的手中,散发着宛如晨曦的微弱光明。   在光芒地照耀下,叶清玄的模糊面容仿佛也变得清晰起来,面容苍白,漆黑的眼眸被那光芒点燃。   “——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   叶清玄托起那掌中之钟,轻声低语。   他的眼瞳深处仿佛藏着燃烧的铁和火,彼此碰撞,迸射了雷和光。   他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向着面前的怪物咆哮,质问,“毒蛇的种类,谁指示你们逃避将来的忿怒呢?!”   声如雷鸣。   “你们要结出果子来,与悔改的心相称。”   那沙哑的声音响彻在圣城中,宛如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耳边,宛如铁杖,敲打在每一块钢铁的大地和墙壁上,令它们嗡嗡作响,震颤着,不由自主。   直到最后,整个城市仿佛都在那沙哑声音的宣告中,震颤起来,就像是响应着那个吟诵之声的宣告,欢呼着,迸发轰鸣:   “——预备神的道,修直祂的路!”   崩!   在叶清玄手中,那一座小小的钟被敲响了,焕发出清脆的声音。   光芒绽放!   在这漆黑的天地之间,第一次迎来了如此纯粹而温暖的光。   就像是烈日的光芒将铅黑色的铁云切开一缝,投下了一缕光明,照亮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   也照亮了这个城市天空中,那纵横交错、笼罩了无数钟塔的铁光。   “这是……”   蒙提的眼瞳瞪大了,眼神便得前所未有地凌厉。   那是无数飞架在天空之中的琴弦。   它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天空之中,纵横交错、将圣城笼罩在其中,每一根琴弦都跨越了千百米的距离,彼此交错时,便微微震颤着,迸发出无声地龙吟。   成千、上万……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根琴弦横跨在圣城之上。   它们自沉寂地中央圣殿中延伸而出,彼此衔接,串联,形成了庞大的网,看似一团乱麻,可无数纷纷扰扰的微弱波动中,却都遵循乐理的引导,层次分明,结构繁复,紧扣着唯一的主轴。引导着乐理绕过了一团乱麻的结界,最后延伸向了网的终点。   钟楼!   每一根琴弦,都衔接在一座沉寂的钟楼之上。   千万根琴弦,便是千万座钟楼。   此时此刻,圣城所有沉寂的钟楼,都被九霄环佩所串联,打通,衔接在了同一处。   就在刚刚,在叶清玄与那些战死者的拖延之下,这一项浩大的工程,终于得以完成!   而现在,天梯乐理奔行在九霄环佩之中,横跨七系,打通了所有阻隔,最后,所有的乐理,都汇聚在了叶清玄的手中。   最终权限。   那是阿尔伯特所给他的钥匙,夺回结界的最后的一线希望。   而随着叶清玄的钟被敲响,无数乐理骤然动荡,天梯震颤,九霄环佩的千万根琴弦仿佛同时被无形的手掌拨动,迸发出悠长地龙吟。   而在龙吟之中,是无数震耳欲聋的轰鸣!   大地剧震!   那无数座钟塔,被悍然敲响!   尘埃从地上升腾而起,飞上天空,像是一道道愤怒的魂灵,乱舞。   整个圣城都在震动着,因为那成千上万声重叠在一起的高亢钟声!   它们抖落铁锈和尘埃,在最终权限的命令之下,不到弹指的短短瞬间,尽数启动,机枢扭转,齿轮滚动,杠杆拉扯着锁链和配重,最终,上千个足足有数吨重的巨钟便震荡起来。   焕发出这个城市的咆哮和怒吼!   于是,天地动荡!   -   -   “他成功了!他竟然真的成功了!”   中央圣堂中的轮椅上,吊着药瓶的阿尔伯特惊喜地尖叫,狂喜乱舞,几乎落下泪来。他向着面前的操作乐师们咆哮:   “动起来!给我让这个死掉的城市起来!不要让他们的牺牲白费!”他挥舞着手掌,不顾疮口崩裂,狂热地呼喊:   “去预备神的道,去修直祂的路!”   于是,以太池之上,钢铁的顶穹骤然分裂,隐藏在顶穹之上的无数机枢疯狂地运转,火花迸射。   早在圣城建设之初,便埋设下的钢构被启动了,倾尽了数十年的时光,汇聚诸国之力所创造的巨型管风琴缓缓降下。   中央圣殿的顶穹轰然碎裂,超过六万根风琴管道从其中延伸而出,刺向天空。   十六层琴键和数千枚音栓从墙壁之上弹出,数十根足足有常人腰部粗细的线缆接入了中央协律仪,踏板从地板上翻出。   随着炽热的长啸,气鸣箱就位,六万个引擎线管改道,统一接入了核心之中,为这一架史无前例地庞大乐器提供动力。   最后,以太池中,银光沸腾,幻化为高举地王座,托着叶清玄沉眠的躯壳进入了核心。   一切就位。   “神啊,请你护佑。”   寂静中,阿尔伯特闭目祈祷。   “——圣城不死!”   下一瞬间,管风琴迸发出了撕裂一切的高亢轰鸣。无数风琴管道喷涌出了惨白的雾气,宛如愤怒魂灵们的咆哮。   千万座钟塔震颤,宏伟地音波扩散向四面八方。   沸腾的以太之海都在这前所未有的伟力之下平静了下来,驯服而顺从地遵从着那旋律的引导。   整个世界的人,都看到了,一轮白月从燃烧的树上升起,升上了天空,照破了层层黑暗,洒落宛如海洋的无尽月光。   月在天上。   我在这里。   -   -   叶清玄手中的最终权限迸发钟鸣。   那一瞬间,覆盖了整个圣城的深渊黑枝都随之动荡起来。   就在深渊黑枝的核心之中,那一道破碎的月轮再度弥合,焕发出万丈光芒。在神圣而庞大的钟声中,无数黑枝的触须骤然炸裂了。   那一道覆盖了整个天穹的庞大虚影上,无数枝杈愤怒地舞动着,伸向物质界,可是接连不断地巨响从它的躯壳中迸发。   每一次巨响,它的躯体上便会炸开一道惨烈的缝隙。   短短的瞬间,就像是数千名大师早已经蓄谋良久,在准备许久之后,此刻同时出手,狠辣至急地汇聚在同一处,一击之下,便毁去了半数以上的根须。   可自始至终,叶清玄一动不动,只是冷眼看着痛苦抽搐地巨树之影。   “钟塔……加持?”   蒙提怒吼:“不对……这……”   “是钟塔加持没有错。”   叶清玄颔首:“刚刚所有钟塔对你进行了一次加持,一下子送你上百个大师的力量,唔,只不过使用的是月光之章的乐理而已。   感觉如何?这个戏法不坏吧?”   回答他的,是震怒天地的咆哮。   钟塔加持,一次性将一名乐师的力量拔升到大师的程度,这是几乎所有圣城乐师都梦寐以求的机会。   可从来没有人试着以净化乐理去加持一个妖魔,而且还是一个代表着深渊本质的黑暗众卿……   不要说加持了,这简直是拿着火把下天然气矿井,将强碱丢进硫酸里……两者的本质早已经决定水火不容,在乐理接触的瞬间,加持的力量就会被彻底引爆。   数百个大师的力量,转瞬间便毁掉了他积蓄了一夜的力量,令他在物质界的投影遭受重创。   那巨树发狂地颤动着,无数枝条延伸而出,猛然刺入结界,刺向了那一道月轮。   “叶!清!玄!”   “我在呢。”   叶清玄微笑着,凝视着它那一张扭曲残缺地面孔。   在他的手中,那一道最终权限的乐理震荡着,在无数钟塔加持之下,白月的光辉被千百倍增强,光辉如烈日,威严而耀眼,不可直视。   千万条琴弦疯狂地震颤着,演奏出了磅礴而宏伟的旋律,牵引着钟塔此起彼伏地迸发巨响。   环形的圣徽凭空从那‘日轮’之中具现而出,悬浮在叶清玄的背后,无数乐理从其中激荡,宛如燃烧一般。   这一次,叶清玄没有将钟塔加持的力量施加在自己的身上,而是选择了结界!   一次性地,压上了全部!   只是瞬间,无数洪流一般的圣光冲天而起,奔涌在流出层之中,所过之处,一切深渊乐理发出嘶鸣,在无穷尽的烈光中消散无踪。   深渊黑枝的无数根系在那烈光中抽出着,愤怒抽打,寸寸碎裂,到最后,消散无踪!   “一切山洼都要填满,大小山冈尽数削平。高高低低的要改为平坦,崎崎岖岖的必成为平原!”   叶清玄的咆哮响彻了整个天空,在每个人的耳边迸发:“让天国之门开启,让真理降临,让凡有血气的都一同看见!”   那一刹那,圣城震荡,钢和铁的城池迸发轰鸣!(~^~) 第五百一十七章 审判之剑   不知道多少人,付出了多少牺牲,经历了多少苦痛和折磨。   以此为代价,终于将圣城结界从深渊的手中夺回!   神的道已经预备好了。   祂的路业已修直了。   叶清玄听见了手中那钟在耳边鸣叫。   繁复而古老的旋律从上‘最终权限’中浮现,涌入了他的意识。   那是……无意言喻的宏伟乐章!   瞬息间无数生灭的乐理占据了他的魂灵,催动着他的躯壳,去弹奏,去咏唱,去将这代表奇迹的篇章释放而出。   于是,中央圣堂之中,叶清玄的躯壳里,无数念线延伸而出,接入了无数琴键之中,以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灵巧和顺畅,操纵着这史无前例地庞大乐器,引导着管风琴演奏出了那肃穆庄严的交响。   那旋律令圣城震颤,无数乐师发出惊愕的呼喊。   九地之下的圣灵们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向日轮所在的地方。   这是……   ——《第九交响曲》!   由初代赤之王所创作的的《第九交响曲·序章》!   自叶清玄的指尖,随着他的意志,自中央圣堂的控制总枢中演奏而出,在这一座钢铁之城中回荡。   所过之处,一切教堂、建筑和设施都迸发出了响应地回音。   圣城!   这是圣城!   圣城,苏醒了!   沉睡在圣城最深处的灵性重新凝聚而出,千百道钟声被同时敲响,交织出凡人难以想象的庞杂乐理。   那无数乐理运行在这一座钢铁城市之中,像是巨人躯壳中的血脉奔流。   那一瞬间,这一座城市,终于睁开了眼睛。   就像是神的使者终于降临到了人间。   在叶清玄的身后,那燃烧的圣徽骤然膨胀,悬浮在天地之间,像是一轮人造的太阳!   这是唯有历代赤之王才能够掌握的权柄。   哪怕只是序章,也足以令人调用乐师七系的根本,神圣之釜所代表的力量!   “圣哉!圣哉!圣哉!”   在那一轮烈日般燃烧的圣徽前方,叶清玄沉浸在那宏伟地乐章中,随着那心中的声音一起,咆哮,宣告,令那雷鸣一般的怒喝响彻在天地之间!   “以圣灵与火的名义,为毒蛇的种类施洗!”   “去以铁杖打破他们,将他们如同窑匠的瓦器摔碎!”   在以圣城结界为躯壳,第九交响曲的序章中,那灵性尽数涌入了叶清玄的意识中,令他从狭隘的人类视角中超脱而出,被赋予了无穷的光,和无穷的热,俯瞰着人世间!   “告诉在这里的人,也去告诉不在这里的人,这乃是世间唯一的正理与福音!为此而行的,便是公义!   ——为此而死的,可得救赎!”   他伸手。   于是,大地之上,号角声轰鸣。   无数火刑架如林一般拔地而起,银钉从天而降,迸射寒光,紧接着,净化的烈焰从火刑架上喷涌而出。   从这里,到那里。   大地的这一头,到大地的另一头。   触目所及,一切都是燃烧的火光。   仿佛审判日降临在了地上,于是沉寂的大地中喷涌出烈焰,给予一切罪人以平等而慈悲的净化!   叶清玄抬头,背后,燃烧地圣徽之轮运转,宛如钢铁摩擦,迸射出宏伟地巨响。   于是,结界震荡。   自中央圣堂而起,轰鸣的旋律贯穿了活动层、创造层、形成层、流出层,无尽的光芒从那日轮之中流淌而出。   宛如瀑布。   光芒沃灌在了结界上,纵横扫荡,点燃了天空中的黑云,烧穿了深渊中的暗雾,将一切邪魔彻底摧垮!   直到最后,逆流而上,然后向着那一道遮蔽天空的庞大树影……   ——投剑!   诚如圣典中所言:预备神的道,修直祂的路。只因天国近了,神将从开启的大门中,向人间投下了公义的审判之剑!   那剑刃四方转动,焕发光芒和烈焰,向前!向前!再向前!   前面是大地,便将大地贯穿,前面是天空,就将天空点燃。要击穿九层的地狱,要撕裂无尽的深渊。要将一切罪孽燃烧殆尽!   轰!   一道贯穿前后的庞大裂隙,从深渊黑枝的躯干上浮现。   躯干之上,蒙提的怪脸已经彻底被焚烧成了灰烬,只有凄厉地叫喊随着抽出的身影扩散开来。   紧接着,无尽的光芒从深渊黑枝的内部奔涌而出。   自内而外,彻底将那投影撕扯成粉碎,将所有的深渊阴霾一扫而空!   蒙提的在物质界的投影彻底地毁灭了,失去了最后的立足之地。   在以太之海中,那贯穿物质界和以太界的庞大树干寸寸崩灭。甚至远在深渊中的本体都遭受了不可磨灭的惨烈创伤。   深渊沸腾,根植在最深处的深渊黑枝嘶鸣,拔下了一根如骨凄白地枯枝,向着物质界含恨投出!   目标,叶清玄!   那是蒙提从自己的躯壳上撕下来的一部分,汲取着千百年来的腐毒、恶念、甚至由百目者的一缕本源染化才得以生长而出的腐毒之枝。   自诞生而来,蒙提也总共才长出三根而已。   原本送给卢多维克,拿去刺杀教皇的匕首,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现在,堂堂黑暗众卿,在叶清玄这一条阴沟里翻了船,甚至犯下了比帕格尼尼还有愚蠢的错误,顿时令他发狂了,不顾代价地要给叶清玄留下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可是在叶清玄的面前,结界的光辉流转,凭空凝聚。   安魂曲的旋律响彻整个圣城。   圣哉!圣哉!圣哉!   九重圣哉领域转瞬间缔结而成,甚至前方还有汇聚了圣城所有钟塔力量的结界阻挡。   转瞬间,腐毒之枝便破空而至。   一路上,以太之海都被暂时染上了一层墨绿色的光芒。   紧接着,无数烈光闪耀、湮灭。   圣城一震,庞大的结界上光芒流转,死死地抵住了那腐毒之枝的冲击。可那枝条是活的,甚至可以说是蒙提的分身,它刨去了来时的赫赫声威,甚至舍弃了大部分威能,转变成一缕黑光,宛如活蛇一般游曳。   见缝插针,就像是从巨石中扎根一般,从乐理衔接的薄弱处钻了进去,穿透了结界,向着叶清玄本性而至。   转瞬间,叶清玄的圣哉领域被接连贯穿。   一重、两重、三重……   可随着领域的碎裂,新的领域又旋即诞生。叶清玄牵动着钟塔的乐理,就像是上千个大师在跟自己共鸣一般,短短地瞬间不知道有多少领域溃散,又重新诞生。   直至最后,领域已经变成了狭长的一道,宛如盒子一般,将那一缕黯淡的黑光层层嵌套进其中。   动弹不得。   宛如龙困浅滩,虎入牢笼。   叶清玄伸手,隔着圣哉领域虚按在腐毒黑枝上——性质干涉!   于是,蕴藏着提蒙的乐理精粹,甚至可谓深渊精髓的腐毒之枝便震颤起来,在‘匣’中愤怒地卷曲,抽搐,却依旧无法摆脱叶清玄的乐理。   直到最后,随着圣哉领域一同坍塌,变换成一截枯枝的虚影,落入了叶清玄的手中,被他翻来覆去地把玩着。   “好东西啊。”他凝望着以太界中狂怒地蒙提,微笑着挥手:“都临走了,还送这么好的礼物,真是令人惭愧。   走好,不送。”   吼!!!   深渊黑枝的身影,消散了。   天地之间彻底地陷入了寂静。   直到此时,叶清玄才忍不住松了口气,疲惫地喘息。   终于……   结束了?   不,并没有吧。   正主还没有露脸,只是赶走了一个小喽啰,就不要说这种玩笑话了。   对于真正的双方而言,这甚至算不上开始。   饶是如此,叶清玄的心中也忍不住升起一股得意。   刚刚那一击,将深渊黑枝在物质界的投影毁灭,甚至将这一位黑暗众卿重新打回了以太界之中。   这是坑在叶清玄手里第二个黑暗众卿了。   蒙提说,深渊里已经有四个黑暗众卿恨自己入骨,真不知道除了帕格尼尼之外自己还得罪了谁,如果将百目者的两个化身也列入黑暗众卿里的话,现在将自己当成眼中钉的深渊大佬……竟然已经有六个了?   就连叶清玄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实在太见鬼了。   直到此时,那充沛的力量和无穷的精力才宛如潮水一般褪去,消散无踪。随着第九交响曲·序章的终结,他也从那种奇妙的状态中脱离。   回忆起刚刚短短的数十秒钟,宛如幻觉。   叶清玄好像化身为神人,操纵地水火风,掌控一切的意义。可现在,原本清晰的记忆却迅速地模糊了。   如同一个消散的梦境。   但至少……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最终权限。   修复完成的圣城结界,还在自己的手中。   “这么大阵仗,竟然没有将你引出来?”   他从中央圣堂中的核心里睁开眼睛,伸出双手,按在那四面八方环绕自己的琴键上,轻声呢喃:   “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藏在哪里?”   随着那一双手灵活地弹动,管风琴迸发轰鸣。   中央圣堂,地下机房中,巨响再起,滚烫的蒸汽在管道中奔涌,宛如洪流,穿透了层层分流阀和管道之后,冲击在了簧片之上,令那簧片被烧红,震颤,迸发出尖锐的声音。   千百道尖锐地声音重叠在一起,宛如结界的枢纽一般,调配着各处的资源,汇总在叶清玄的面前。   直到最后,他再一次看到了中央圣殿的庞大星云。(~^~) 第五百一十八章 透镜   那舞动闪烁的星云弥漫在圣城的领域之中,每一道闪光都代表着一个人的以太波动。   庞大的结界此刻仿佛变成了一枚巨大的‘透镜’,将一切蛛丝马迹都展露在了叶清玄面前。足以撑爆常人脑袋的讯息被解译法分门别类。   斩去其中无关紧要的五分之四,剩下的五分之一中又剥离了大部分臃余的附属信息,直到最后,信息在乐理的转化之下变成了简练的音符,浮现在叶清玄心中。   他只需要按照一定地格式将音符构建为音程,填入固定的位置,解译法的乐理会指引这他从这个庞大的公式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变量。   那个代表这叶兰舟的变量……究竟在哪里。   透过公式去看这个世界,角度便决然不同,有时候会觉得一头雾水,可当清楚那些变量和繁复的乐理代表着什么的时候,世界就会变得清晰。   尤其是有圣城结界这种庞然大物每时每刻向自己输送信息的时候。   凡人的眼耳已经不足以承担这种程度的观测。   大脑也无法跟着进行思考。   那么改变方式就成为了必然。   亚伯拉罕穷尽自己的一生,想要透过解译法去观测这个世界,明悟它运转的道理。从乐理入手,却看不透人心。   自始至终,他还是自己。   可是他却给叶清玄创造了绝佳的工具,去衡量这个繁复动乱的世界,从其中寻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可惜,叶清玄找遍圣城,却寻找不到关押着老师的秘银之窖究竟所在何处。   秘银之窖的存在对于教团的高层来说也是机密,如果不在圣城之中的话,那么可供隐藏的地方就太多了。   叶清玄沉默了片刻,不再细想,弹动了琴键。   结界‘透镜’微妙地扭转到了另一个‘角度’。   公式结构调整变化。   这一座城市隐藏了太多秘密,如果穷究细节,恐怕耗尽一辈子的时间,都会纠缠在那些被人隐藏起来的东西中。   这一次,他不再拘泥于细节,而是从宏观去探查这个城市。   窥探虚实。   转瞬之间,叶清玄的感知便笼罩了整个圣城,无数公式和变量在脑中变化,组合着,形成一个模糊的雏形。   雏形不断地细化,随着叶清玄的意志,大部分地方变得模糊——方程配平,正负抵消。这是一潭死水,完全没有任何变量的地方。   可很快,他便愣住了。   就在消失的地方里,有一个地方绝不应该被公式忽略在外。   那是圣灵的居所,沉睡着历代王者和圣灵的地方!   将要衰减消散的圣灵都会来到这里,提前入葬,获得一具属于自己的石棺,在长眠中延缓推迟消散的时间。   这些年以来,陆续已经有十几位圣灵消散在棺中,包括最古的圣灵罗慕路斯之王,被尊称为朱庇特的雷霆之灵‘埃涅阿斯’。   按照道理来说,起码有数百个权杖被储备在其中。如果结界是圣城之盾,那么他们便是圣城之矛。   可是在圣城结界的‘透镜’观察中,那里的情况却诡异的可怕。   在圣城结界陷落之时,理所应当,这里是深渊进攻的重中之重。   层层的封印和独立结界在第一时间被启动了,戍卫军队开拔,守卫在外,付出巨大代价守卫这的殿堂。不知道多少乐师陨落在了深渊大魔的手中。   整个广场,已经被血所染红,被尸体覆盖。   惨烈的宛如地狱。   可是付出如此代价所守卫的殿堂内部,,却空无一物。   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   透镜调转,叶清玄的意志延伸进其中,然后,陷入了漫长的停滞。   空棺。   所有的棺材都是空的。   沉睡的圣灵们早已经不知所踪。   叶清玄呆滞许久,似是明白了什么,向着教皇宫的方向冷笑了几声。虽然不知道是谁的手笔,但因此而舍弃了圣城布防,不知多少平民死在了妖魔手中,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惨重。   希望他们的谋划能够获得应有的成果。   或者,血本无归。   直至此时,叶清玄心中的探测雏形终于勾勒完毕,安设在圣城外部的协律仪也终于传来了讯号。   此时此刻,整个世界所发生的恐怖剧变的轮廓,业已经了然于心。   全世界,除了圣城之外,有超过十六个城市发来了最紧急的危机求援。超过七个以上的天灾从黑暗世界进入了人类的领域,肆虐诸国。   目前诸国都已经动用了压箱底的手段,目前局势依旧不明,但以诸国常年备战的底蕴和所收藏的神器,只要肯付出代价,那么定然能够将天灾击退。   相比于有求援信号传来的诸国,安格鲁却一片死寂。   像是笼罩在了迷雾之中。   这令叶清玄心中升起了不祥地阴云。   难道安格鲁被天灾第一时间攻陷了?   不可能……   虽然百目者的钟声令利维坦提前得以苏醒,甚至可能现在已经开始进攻安格鲁。但安格鲁和诸国相比,早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有石中剑和屠龙枪两柄神器在手。叶清玄虽然不在,但麦克斯韦这个老牌持剑者只会更加老辣。   断然没有被攻陷的可能。   可不论叶清玄通过多少渠道去获取信号,整个安格鲁依旧被笼罩在迷雾之中,像是与世隔绝。安格鲁的乐师协会负责人拜耳没有传来任何的反馈。   整个国家,从海上到陆地,都被笼罩在一层浓厚的海雾里,雾气像是怪物,一切都好像是被那迷雾吞没了。   到现在为止,走进雾中的人,没有一个人回来。   第五部门的以太频道中一片混乱,除了大量干扰的杂波之外,只有派驻外地的外勤们的混乱询问。   叶清玄沉默片刻,以自己的权限下令:所有人原地待机,就地布防,在有讯号之后,随时准备支援安格鲁本部。   实际上除了安格鲁的异变之外,全世界各地都充满了各种不正常现象。   这是基础的乐理规则在不断地动乱。   此刻的以太界和物质界的距离,太近了。在没有教堂的野外,物质界的规则已经渐渐被动乱的乐理覆盖。   幸好,每一个人类聚集地里,都有教团所建设的教堂和灯塔,有了这两样在,尚能维持勉强的平静。   至于开拓领地,尚未来得及建设的地方和荒郊野外,此刻都一片混乱。   部分地区引力失衡,而有的地区的重力暴增了十倍以上。空气的内部比例也开始变得千奇百怪。有的地方充满了纯氧,碰到一点火花,便剧烈爆炸,将一切变作火海。   有的地方却已经变成了活物无法生存的死地,到处都是动物的尸体。   甚至有些地方的天空已经裂开了,出现了宇宙的原暗漆黑。   这些异状不断地在大地上游移变化,宛如狂风暴雨,人类的聚居点在风雨中飘摇着,更不提外部进犯的天灾。   鹰翼母已经毁灭了高加索联邦三分之一的城市,雪地高原上由阿斯加德人的表亲此刻也表现出不逊色于阿斯加德人的悍勇和无畏,纯粹以血肉组成防线,将鹰翼母的乌鸦们阻拦在王都之外。   虽然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叶清玄自最外层一层一层看了进来,直到最后,视线落在所有冲突的最核心,圣城,教皇宫,地下的某个地方。   隔着那个以太界碎片,叶清玄依旧能够感觉到恐怖的以太波动在其中此起彼伏。   宛如一个激烈反应的大釜,不知道究竟在酝酿着什么祸胎。   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卢多维克肯定吃瘪了,这令叶清玄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可同时,也越发的沉重。   因为顺着那乐理的动乱,千丝万缕的联系延伸向了以太界之中。   在那个纯粹而古怪的界域之中,恐怖的冲击不断地迸发,每一次都会令整个世界的物质规则和以太乐理迅速变化,引发一系列恶果。   多亏圣城结界的透镜,这一次,叶清玄终于看清楚了,那核心争斗中,两个庞然大物的真容……   那已经并非是人类能理解的形态,也不是任何活物的范畴。   就好像以太界的本身正在被撕裂成两块,彼此厮杀。   匍匐蠕动的庞大暗影从深渊中蔓延而出,和无处不在的光芒激烈地争斗着。就像是一头超越人类想象范畴的巨蟒,想要将某个庞大的东西吞入自己腹中。   同时,也承受着那东西挣扎反抗所带来的痛苦折磨。   召唤学派中龙石学派豢养在以太秘境中的‘尘世巨蟒’于它相比,简直渺小的连尘埃都算不上。   那是百目者……   超脱了肉体、超脱了意识,甚至超脱了存在,化为某种无处不在的东西,就像是世界的本质上所寄生的毒瘤。   现在,毒瘤想要反客为主,将真正的主宰者取而代之!   哪怕神圣之釜所象征的神明无知无觉,但在教皇的引导之下,却爆发出令人瞠目结舌地反击。那人类依托而存的庞大存在,乃是由无数印刻在大源中的乐理而组成。   现在的争斗和往昔相比,已经温和了许多,昔日在大源中他们的争斗更为恐怖,也更为直接,甚至世界都在碰撞中毁灭了三分之一。   倘若不是寂静之月的诞生,恐怕叶清玄所生存的世界,早已经变成了一片虚无的荒漠。   而现在,双方脱离了大源,选择以太界作为争夺彼此的战场。   神明与魔鬼彼此厮杀。   只是余波,便令天地大变,几乎像是末日降临。   叶清玄沉默地感应着双方那超出自己理解范畴的恐怖冲撞,只感觉到一阵惊悚和震撼。   和祂们相比,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算不上‘有意义’,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却像是用来点缀祂们的微尘。   叶清玄心中涌现的,是前所未有的明悟和理解。   ——被人类冠以神明之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五百一十九章 月色真美   寂静中,圣城里燃烧着火光。   虽然妖魔不再,混乱依旧在继续,   可隔着店门,那些动乱和变化仿佛就消失不见了。   如同隔着油画去凝视画中的世界,看似海浪滔天,可距离自己却如此遥远。   远处的喧嚣和尖叫,却凸显出店中的静谧和安详,一切灾难和不幸都远离了这里,只有温暖地炉火燃烧着,令人昏昏欲睡。   可是在庞大的橱窗前,依旧有一个孤单的影子伫立。   白发的少女抬头,沉默而专注地仰望着天空。凝望这那一轮缓缓消散天空之上的白月,和那个被圣徽映衬地威严如神的身影。   在天上,蒙提的投影被焚烧殆尽了,那一轮灼热的烈日散尽光辉,重归于月,恢复看了静谧与柔和,如水的月光流淌。   她像是松了口气,紧抿的嘴唇上也勾起一丝笑意。忍不住伸手,抚摸在窗上,就像是能够触碰到那个距离自己如此遥远的身影。   在月光的倒映中,那一双眼瞳满足而释然。   “月色真美啊。”   她轻声呢喃。   “白汐,你关注错重点啦。”   在沙发上,赫尔墨斯懒洋洋地挥手:“这里争斗地核心呢,不要搞错。真是的,年纪轻轻,看到表哥就挪不开眼睛,再过两年,岂不是被那个家伙吃死了?你可不要搞什么非他不嫁之类的套路啊,学生这么倒贴,师傅的脸面往那儿搁。”   回答他的是窗边破空而至的古董。   赫尔墨斯得意一笑,歪头,任由那个价值万金的烛台从自己耳边擦过,钉在柜台上,嗡嗡作响。   而随着他的挥手,窗前的景象,骤然变了。   透过天空,那橱窗照穿了层层阻隔,深入了以太界的核心,窥探到那两个争斗不休的庞然大物,也看到了那无数动乱的乐理变化。   就像是置身于剧院的特等包厢中,居高临下,将一切变化都收入眼中。   “时隔这么多年,终于又打起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赫尔墨斯懒洋洋喊道:“白汐,快去把我酒架上那一瓶巡礼者取下来,咱开点好酒为他们庆祝一下啦。”   白汐没有动,只是伫立在窗前,错愕地仰望着以太之海中那两个庞大而恐怖的侧影。   许久,她皱起眉头:   “神就是……这种东西么?”   “为什么不是?”   赫尔墨斯反问,怪笑起来,“你们是不是一般提到神,就会理解成在天上放闪电的小飞人儿?唔,头顶或者背后一定还要带个光环才可以。   说不定还要带俩大翅膀……   这种设定在一百年前的文艺复兴时还挺流行的呢,唔,毕竟是我开创的潮流,当时所有画壁画的人都抄我的设定,真是怀念啊。”   感慨许久之后,他耸肩,遗憾地说道:“真可惜,白汐,那是我为了骗钱,胡逼乱画的……神怎么可能是像人类一样的东西呢?   祂们和人类是不同的。   甚至它们三个的形态、性质、层次都完全不同。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并非是人类所想象的对立,换个角度来讲,或许可以说……是‘因’与‘果’。   “哦。”   白汐不感兴趣地回应了一声,令准备好满肚子话的赫尔墨斯被噎住了。他尴尬地抿了半杯红酒之后,才叹息这说道:   “……白汐,作为学生和弟子,这时候你应该表露出充分地好奇来才对。”   “哦。”   白汐撇了他一眼:“有话快说,别烦我。”   “好吧。”   赫尔墨斯挠头,能让白汐做到这种程度,也不容易了。无处倾斜地表现欲和解说欲望在体内占据了上风,压倒了对师道威严地渴求,他开口解释起来,顿时变得眉飞色舞。   “我们略去细节不表,然后又要扯到一档子以前的破事儿……”   白汐打断了他的话,“简略一些。”   “……你就这么想早点去看你那便宜表哥?”   赫尔墨斯话没说完,就看到白汐抄起了旁边的玩意,连忙举手投降:“等等,我立马简略,别丢那个!那个可是初代青之王的头盖骨!全世界就这么一个啊喂!我还指望这卖了它养老呢!”   “那就快讲……”   “好吧,好吧。”   赫尔墨斯摇头,叹气:   “人类确实寻找到了通往大源的神圣之釜,并创造了神明。但具体过程却并非像是圣典中所说的那样,人和神在悬崖上以彩虹立约……   而是更像是炼金术……反正当年这一套,也是我教的。”   “总之,人类通过神圣之釜,在大源混沌里创造了一个矢量。   于是,清者上升,浊者下降。   上升者被塑造为神,但神却是残缺的,因为它甚至没有自己的意识,或者说,人类故意将它的意识剥离了。”   “故意?”   “没错,故意。”   赫尔墨斯嘴角勾起一丝嘲弄地笑容:“毕竟,谁会希望头顶上有一个高高在上的东西,对自己指手画脚呢?   可以说,现在大源之中,神的位置只不过是一个空悬的宝座。虽具存在,却无任何的意义——因此,称呼它为神圣之釜倒也恰当,反正它的内部空空荡荡。   而下降的浊者汇聚在一起,就成了‘百目者’,相对于神圣之釜、汇聚世间众恶的所在,甚至由自我的存在产生了追求的目标,表露在外,便是肆虐黑暗世界的残暴神明。”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以太界的更深处。   “而这清浊之间的分界线,便是寂静之月。”   “三柱神之中,他和其他两者截然不同,被虽然称为天灾,但它却并不具有实体,甚至连‘独立’都称不上,它只是一个依托两者而存在的标杆。   一个不容逾越的‘界限’。   你可以将它当成一种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乐理规则,它是因神圣之釜和百目者的存在而诞生的度量标准,维持着绝对平衡的天平。   百目者想要与神融为一体,重新令大源归于混沌,可惜,它与神是两个极端,水火不容,彼此想要融合,便会摧毁以太界、以太之海和物质界之间的平衡,令一切都彻底毁灭。   甚至大源都难以经历如此庞大的冲击。   寂静之月便是因此而生,它可以说,是三柱神中最接近大源本质的存在,由大源亲自创造而出的‘界限’。   它是限制神圣之釜和百目者的争斗的平衡阀,它只出现过一次,那便是百目者和神圣之釜的争斗到了你死我活,甚至令大源都为之动荡的时候。   那时,所有人都看到,天幕之上的纯白之月与湛蓝之月,交相辉映的双月重叠在了一起,寂静之月降临。   结果,冷酷的抹除和再造开始,一切被涉及到其中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妖魔,甚至是天灾,都被彻底抹除。   直到大源中再次平衡为止。   它是一个不容逾越的界限,天平的守护者乃至其本身。因此,人类才会用‘寂静之月’这个现象去形容它。”   “正因为有它的存在,百目者才会舍近求远,不惜进入物质界,付出巨大的代价,想要绕开寂静之月的阻拦。   选择从神圣之釜入手,让自己重归与完整……可惜,它流年不利,而且得罪了我。否则哪里会一头扎进这个大坑里?   有时候,人类可是很可怕的东西啊。”   漫长地寂静里,白汐歪头看着他。   “完了?”   “完了。”赫尔墨斯点头。   “为什么漏了一部分?”   白汐皱眉,“那个从神圣之釜中被人类剥离的意识去哪儿了?”   “谁知道呢。”   赫尔墨斯摊手,意味深长地笑了。躺在沙发上,挑了个舒服地姿势,他的眼眸低垂,轻声感叹:   “或许,至今还在大源之中飘荡吧……”   -   -   那一瞬间,叶清玄猛然从中央机关睁开眼睛,狂喜。   “终于……”   他望向了圣城的最深处:   “——找到你了!”(~^~) 第五百二十章 雨血   萨罗满圣殿,此刻已然幻化成某个从人间超脱而出的恐怖地域。   光线扭曲、暴风动乱,焚烧的火焰升上天空,幻化为云层,又降下了恐怖的铁雨。钢铁在火焰的云中融化成汁水,飞舞在空中,最后落在地上,像是花一样地盛开。   残缺的圣像伫立在花丛中,怀抱着自己的头颅,那扭曲的面孔或是绝望,或是悲悯。   更多的面目上,只有两个空荡荡的眼窝,铁的泪水挂在脸颊上。   宛如哀哭。   就像是有一双恐怖的大手在不断地改变着这里的一切,将天国和地狱打碎之后,搅拌融合,铸就了畸形的统和体。   而就在大殿的正中央,是那悬浮在半空之中的神圣之釜。   平平无奇的神圣之釜中,却仿佛将以太界中的惨烈争斗囊括、微缩,光芒和黑暗在大釜中沸腾,彼此绞杀,迸发出天国的圣歌或者深渊的哀鸣。   随着百目者的步步紧逼,漆黑地纹路在神圣之釜上蔓延着,几乎将要占据它的主体,彻底与它合二为一。   在神圣之釜的后面,教皇依旧面无表情。   庄严而神圣的面孔上遍布裂隙,像是烧坏了的陶瓷。   而在神圣之釜的前方,则是宛如黑暗凝聚的原暗教皇卢多维克,显露出恐怖本相的天灾化身肆无忌惮地宣泄着体内的力量。   就像是引导着以太界中的神明战争一般,他们以神圣之釜为战场,彼此搏杀,争夺着通往神明宝座的道路。   一团乱象。   无数乐理彼此牵扯,进行着残酷地拉锯战,不断地破碎,又重新被修补,甚至在一瞬间在双方的争斗中湮灭,又在另一个层面之上开启了新的争斗。   但毫无疑问,百目者,已然占据了主动,甚至是上风。   占据神圣之釜,百目者为此筹谋了数个百年,时用过不计其数的方法,走遍了所有的道路,都只为了这一个目标。   直至今天,终于得以接近这个成果。   拥有本体自以太界投下的无尽力量,此刻的卢多维克俨然已经成为了百目者真正地人间化身,将教皇的一切反击死死地压制下来,令赤之王陷入被动防守之中。   可是随着圣城结界的钟鸣声迸发,圣城苏醒,重新进入锁闭状态。无数乐理横隔在物质界和以太界之间,形成了庞大的缓冲层。   有了这一层缓冲,百目者对卢多维克的配合也顿时迟滞起来。空有力量,却无法灵便运行。就连原暗教皇那由纯粹黑暗凝聚成的躯壳,也开始渐渐消散、稀薄了起来。   短短的几个弹指,便被赤之王扳平了局势,甚至丧失了主动。   “看来你的计划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   赤之王的神情不见欣喜,依旧冷淡如铁:“筹备了这么多年,还被打成平手,本身来说就已经算不上成功了,难道你还要继续纠缠不休么?   百目,理智一些,从长计议吧。   这一盘还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而这个世界,也不属于你。”   “不属于我?”   卢多维克冷笑:“得了吧!何必在我面前做出这副虚伪面孔呢?为了篡夺大源,人类舍弃了原本的道路,将自己发展成如此的畸形摸样。   自认为正义,一边唾弃着堕落,一边又满手血腥……不正是你们的教团篡夺了人类的过去和未来,掩埋了过往的罪孽的么?   你们甚至不敢让其他人知道,黑暗时代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存续。”   赤之王的躯壳中,那十数个历代教皇的声音漠然回应:“教团的是非对错,未来的历史中自有公论,但是,于你无关。”   “哈哈哈哈哈!!!!”   卢多维克被逗笑了,向前,黑暗暴乱,步步紧逼,死死地压制着赤之王地反扑。他双手压在神圣之釜的边缘,紧握,就像是要将它融入怀中。   随着他的笑声,仿佛神圣之釜也震颤起来,简直就像是……应和着他一般!   “看到了么?这一份独一无二的共鸣!”   卢多维克凝视着赤之王,声音如雷鸣:“这么多年以来,你们将我当成魔鬼和敌人,推到你们的对立面,却始终不肯承认,我的力量来自于你们。   为什么不敢告诉那些凡人?   我,就是你们的神所存在的唯一明证!”   原暗教皇的躯壳中,那个来自以太界的宏大声音咆哮:   “——我,就是你们那虚无缥缈的神在这世上唯一的化身!”   “你只是个残次品而已,百目。”   教皇面无表情地摇头,“如同当年妄图成为天灾,建立地上神国的亚瑟。不,当年的亚瑟自己选择了堕落之路,变得如同你……   从古至今,有无数的存在想要成为真正的神明,像你,像亚瑟,或者其他野心勃勃的天灾。但这些都是痴心妄想!   神的宝座就在大源之中,可惜,不论是谁,都距离那宝座太远!”   崩!   赤之王的躯壳再度崩解。   可其中所迸发的,是炽热的神圣之光。   模糊的光之王冠从教皇地头顶显露,宛如神授予的权杖,威严而高远。   宛如实质的光芒从王冠中涌现,倾注在神圣之釜中,令神圣之釜宛如被烧红了一般,灼伤了卢多维克的手掌,令他松开了双手,踉跄后退。   “它不属于你,百目!”   赤之王冷然说道。   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嘶哑狂乱地笑声从卢多维克的躯壳中迸发而出,带着暴虐狠戾的决意:   “——既然如此,就让它空悬吧!”   于是,毁灭的音符奏响了。   -   在圣城之外的荒野中,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凭空走出。   头戴骨面,身披黑衣,骑乘着殷红如血的赤马,衰老地乌鸦自他的肩头飞腾而起,徘徊在空中,以人声嘶哑呼喊:   “至矣!至矣!至上者至矣!死至矣!”   它高悬与圣城之上,将沙哑地呼喊声洒落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且观看吧,无知者!天空将破裂,大地将动摇,凡尘将于神怒之下化为灰烬!且倾听吧,无信者!活物将凄叫,死物将哀鸣,生命与死亡系于至上存在的手中!且颤抖吧,悖逆者!深渊将开启,地狱将降临,万物将拜服与真正的主宰脚下!”   在鸦声之中,黑衣的骑士从怀中捧出号角,用尽所有力量吹响。   于是刺耳的声音响彻圣城,巨响回荡,宛如千万个魂灵的狂乱嘶吼。   轰!   天地雷鸣。   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可怕的心悸和慌乱。   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靠近,再靠近,直到……近在咫尺!   正如那乌鸦所言一般。   天空破裂了,扯开了一条庞大的缝隙,裸露出背后的深邃的黑暗。   来自深渊的气息井喷而出,深邃、漆黑,仿佛包容着无尽的恶意,向着四周散播着深渊的气息,令物质规则分崩离析,将那一轮圣徽之日也冲刷地黯淡无光,几乎熄灭。   狭长的裂隙和天空中悬挂的黯淡圣徽仿佛组成了一只诡异的独眼。   那个鬼东西凝视着这个世界,眼瞳中写满了残忍和冷酷。   只是看着,就摧垮一切心智和反击。   在结界地核心,那一瞬间,叶清玄最直观详细地感受到了那可怕的冲击,几乎被摄取了魂魄,陷入恐惧和混乱中。   他强行切断了自己和结界地联系,汗流浃背,剧烈地喘息。   此时此刻,在中央圣殿的星图中,一切以太波动都变得黯淡无光,即将消散。因为有一轮庞大的漆黑漩涡,高悬在无数星辰之上。   那是通向深渊的裂隙,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通道。   也是百目者从以太界所开启的……   一道门户!   “你想干什么?”   叶清玄错愕地凝视那一轮漩涡,看到海量的乐理在其中涌动着,酝酿这,形成着……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   那是血。   猩红的色彩,从那裂隙形成的眼眶之中留下,洒落下凡间。   无尽的血水流淌在空中,形成了磅礴的血雨,瞬息间,便洒向了大地!   “血?”   叶清玄愣住了。   在深渊中,无数妖魔的哀鸣迸发,在百目者的意志之下,数不清地妖魔前仆后继地破裂开来,鲜血宛如活物一般从体内奔涌而出,汇聚在一处,形成浩浩荡荡的洪流。   血河的两岸之上,就连旁观的大魔都发出惊叫,口鼻中渗出鲜血,迅速地被抽成了一具干尸,干尸融化在血河中。   从深渊中满溢而出,向着尘世洒落。   血雨倾盆!   圣徽被染成了血色,迸发出妖艳的光芒。   在那一只诡异抽象的眼瞳注视之下,就连结界都变得无比虚幻,任由那血雨泼洒着,落向圣城的大地。   钢铁的城市转瞬间被蒙上了一层血色。   可那鲜血是活的。   它们在铁和钢上游曳着,蔓延着,寻找着丝丝缕缕地空隙,向下渗透。弹指间,血雨便消失在圣城之中,沿着无数缝隙向下奔流,奔流,再奔流。   直至最后,遵循着引导,汇聚在了某个地方。   沃灌着灾厄之种。 第五百二十一章 干·你·娘   死寂中,传来了令人颤栗的声音。   在圣城之下,有什么鬼东西,在大口地吞咽、开怀畅饮!   那被囚禁在圣城之下的怪物在饥饿了数百年之后,终于得以饱食。   听到那声音,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极其难看。   直到现在,他们终于想起来,就在圣城之下……还有一个被所有人遗忘在脑后的东西。   那是久远时光之前造成了庞大灾难,半个圣城都因此化为灰烬的恐怖之物,人类在物质界中真正的‘天敌’。   经历了数百年的封印之后,多少人已经将它当做了不存在,心中只当它已经死了。可经过这么多年的封印和囚禁,它还活着。   贪婪地吞噬着甘露一般地血水,从沉眠中苏醒。   那是随一诞生,便被远古三王联手封印的怪物,只是苏醒一次,便险些将整个圣城覆灭的天灾。   冠戴七重冠冕之兽。   ——灾厄之龙!   “醒来吧,沉睡之子啊!”   卢多维克大笑起来,展开双手,欢呼:“长眠的时光已经结束了!遵循这血之祭奠,将一切……都化作灰烬!”   回应他的,是大地的最深处所迸发的嘶哑龙吼!   钢铁之城震颤,所有人都在这恐怖地动荡中无法站立,大地动荡,宛如平底掀起波澜。层层如同水纹一般的震荡从钢铁大地上浮现。   轰鸣声从大地最深处响起。   就像是某个庞然大物终于脱困而出。   巨响不断地迸发。   大地歪曲,深埋在地下的钢铁构架被庞大的力量撕碎,扭曲。   随着那震动天地的嘶吼,炽热的火焰在大地之下奔涌而出,向上升起,从细小的裂隙中涌现,形成一道道凄青色的火焰之井。   只是瞬间,圣城便像是火上的铁釜,感受到了来自地狱的恐怖温度。   那火焰自内而外,喷薄而出,将钢铁都点燃了,铁汁融化,带着青色的天灾之火向着四周蔓延。   此刻中央广场,大地已经被地火烧成了赤红,缓缓地鼓起,就像是被孩童吹起的肥皂泡。   啪!   一声脆响,像是挑破了巨大的脓包。   灼热的毒火便井喷而出。   恐怖的火焰之光中,中央广场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洞。就像是通向地狱的裂口,有什么狂暴的东西在里面怒吼,爬行,向着上面,迫不及待地扑向那暌违已久的光明!   只是龙吼,就驱散了一切人类的乐章。   倾听到那一声龙吼的人,不论远近,几乎同时陷入了失神,颤栗着跪倒在地上,意识被绝大的恐惧冰封,陷入癫狂。   没有任何的理由,也不讲任何的道理。   就好像自己无法反抗那吼声的贪婪食欲,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这便是尔等的‘末日’。”   卢多维克嘲弄地看着漠然的赤之王:“接受这个宿命吧,因它是真正的神明所赐予!它生来是你们的灾难和终结。   一切徒劳挣扎都彻底无用,尔等只需满怀虔诚地顺从命运便可。”   从一开始,末日赤龙便是百目者专门针对人类所打造的武器。   为了一鼓作气清理掉物质界这些残留的渣滓,百目者跨越了时光,从‘大源’中截取了原本应该在千万年之后的久远的未来时代——关于人类的终末和毁灭的记录。   耗费了大量的力量,将它与一具孕育中的天灾胚胎融合。   令千万年之后的毁灭,提前诞生在数百年前的‘过去’之中。从而打造出的,便是专门针对人类的天灾武器。   ——末日赤龙!   它的到来,便是宣告着人类的毁灭。   一切人类的手段都无法对它奏效,甚至人类的造物也绝无任何效果。   从核心的权杖元素上,便决定了它对人类的恐怖效果。   它是绝望的象征,毁灭的实体,人类提前到来的末日。   人类无法杀死它,甚至无法战胜它,只能工于心计地延缓着它的到来。   远古的三王付出了血的代价,将它封印,换取了三百年的时光。数百年前的赤之王赌上了整个圣城和所有的圣灵,数百位权杖,不惜溶解了诸多神器,将其化为枷锁,才将其镇封在圣城之下。   封印这个世界似乎最安全稳妥的地方……   数百年过去了,它还未死去。   在圣城前所未有的脆弱关头,在百目者的血雨沃灌之下,它终于挣脱了自己的封印,从圣城的最深处爬出。   向上,向上,再向上……   向着有光的地方前进,疯狂地、迅捷地、不惜一切代价地要重新回归那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展开双翼,再度为大地洒下死亡之影。   毁灭将至!   可是在那一瞬间,像是错觉一样,卢多维克看到了……   赤之王的嘴角,那一张从未有过任何表情的面容上,却勾起了一丝嘲弄地笑容。   下一瞬间,被烧红的炽热大地骤然破碎,愤怒地赤龙终于……   破封而出!   死寂。   漫长的死寂。   所有人都呆滞地看着,那一只头颅残缺、血肉翻卷,半身残缺,几乎只剩下骨架的东西……   这就是传说中为人类带来毁灭和终结的末日赤龙?   开什么玩笑!   这分明是一只被人吃剩下的大号烤鸡!   那惨烈的巨龙像是逃命一样,从大地之下爬出来,艰难地飞在空中,发出痛苦地嘶吼。   卢多维克愣住了。   呆滞。   一片死寂中,只有一只大手从大地的裂缝中伸出,轻巧地抓住了末日赤龙残存的翅膀。   刺啦。   翅膀被扯了下来。   巨手回缩,大地裂缝的最深处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地咀嚼声,就像是在拒绝鸡翅一样,连皮带骨地吞咽了下去。   紧接着,大手又伸了出来,在地上摸索着,沾着地上的火焰铁汁,将末日赤龙的身子掰了下来,丢进了口中。   寂静里,只有末日赤龙惨烈的嘶鸣。   直到最后,在它奋力挣扎和恐惧咆哮中,被那只手掌扯回了地缝里,嘎嘣嘎嘣地咀嚼声传来。   许久,一个没有被嚼碎的头骨被吐了出来。   光秃秃地头骨飞出裂缝,落在地上,翻滚,最后落尽了渐渐凝固地铁汁中。就像是被焊死在了钢铁上。   成为了一个古怪地雕塑。   死寂。   依旧是死寂。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凝望着那一个裂缝,猜测着其中究竟隐藏什么鬼东西,能够将末日赤龙这样的怪物当做零嘴儿点心一样放进嘴里。   死寂中,无数的以太恐惧地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隐约地倒映出一个模糊的虚影。   那庞大而扭曲的虚影上,仿佛身具三首百臂,手持着火焰、雷电、刀剑与宝瓶,掌握种种毁灭!   那是……   “百臂巨人?!”   卢多维克的身体却因愤怒而颤抖起来,黑暗凝聚地面孔抽搐着,发出咆哮:“你这个空有躯壳的蠢物!难道忘记自己遭受过的苦痛了吗!你竟然选择站在人类那一边?!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错了。”   裂缝中,有个声音叹息,令卢多维克愣住了。   在仿佛凝固地气氛中,有一个半身赤·裸的身影缓缓从裂缝中爬了出来。   那身影是如此的消瘦,仿佛已经饥饿了数十年。哪怕吞尽了血河,生食了末日赤龙,可依旧骨瘦嶙峋,只有脸上有依稀的血色和些微的红润。   “还没吃完,烤熟的鸭子就飞走了,真是令人十足不爽……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老朋友’。”   他低着头,轻声呢喃。   可卢多维克却僵硬住了,眼瞳瞪大,错愕地凝望着他,凝望着那个消瘦的身影……   “叶、叶……”   他从口中艰难地发出嘶哑地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似是察觉到他的震惊,那身影便抬起头,拭去嘴角地残垢,露出了愉快地笑容:“哟,好久不见。”   “——叶兰舟!!!!”   直到此时,卢多维克的咆哮才从肺腑中涌现,那声音像是铁和铁的碰撞,尖锐又刺耳,带着十足的愤怒和忌惮。   他的声音与天穹中那一只诡异地独眼共鸣,便迸发出雷鸣巨响。   “你竟然……你竟然!!!”   卢多维克,不,百目者愤怒咆哮:“你胆敢如此么!!!”   “嗯?有什么错么?”   ‘叶兰舟’闻言,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那笑声令大地动荡,钢铁震颤,回荡在天地之间:   “当年我确实是按照一心修士会的吩咐,赋予了百臂巨人意识,令他进化出人格,拥有了自我。可你又没规定,这意识、这人格、这自我……究竟来自于谁,对不对?”   叶兰舟吹了一声口哨:“好吧,我承认,当年只是好奇心作祟,想要尝试那么一下。   可一不小心成功了也不能怪我啊!”   “……”   卢多维克沉默,表情变化着,猛然之间,他转身,拂袖而去。   飘渺的身影化作一缕黑雾,转瞬间舍弃了神圣之釜,逃出了萨罗满圣殿,飞向天空之中。   “这就走了?”   叶兰舟歪头看着他的‘背影’:“毕竟是老朋友了,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起码先好好地打个招呼嘛。   唔,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好呢……”   他沉吟片刻,打了个响指:“你看这个怎么样。”   说着,他夸张而戏虐地弯腰,向着那天空中的恶念独眼俯身行礼:“威严而尊贵的永暗之主啊,统合世间一切恶性恶念恶意的百目者陛下……”   他抬起了面孔,那面容上倏无话语中的恭谨和谦卑,而是一片漠然。与某人极类的漆黑眼瞳中所承装的乃是满溢而出的杀意和愤怒。   他说:   “——干·你·娘!” 第五百二十二章 深渊看我   下一瞬间,千百双手臂从他背后的庞大虚影中浮现,向着天空伸出双手。   合拢!   轰!   飓风从天穹之上扩散,裹挟着轰鸣席卷,所过之处,将一切阻碍摧垮,宛如掀起微尘。   数不清的手掌从天空之上显现。   千百只庞大的手掌伸出,向着天空,狂怒地扒开了渐渐合拢的深渊缝隙,将它撑开至最大,然后伸手,拥抱向那庞大的深渊。   轰!轰!轰!轰!   轰鸣接连不断地迸发,   就在巨响的最中央,那一双合拢的手掌中,卢多维克的躯壳被死死地钳制在其中,就像是被一双手掌所挤扁的蚊子,奋力挣扎,面目扭曲。   大地在隆起,无数钢铁分崩离析,无数废墟和残骸被无形的引力扯上了天空,铁光宛如瀑布一般被风暴卷起,汇聚,附着在那虚影之上。   到最后,形成千百米高的钢铁巨人。   深渊震怒,刺耳尖锐的声音炸响。无穷尽的深渊气息喷薄而出,将他笼罩在其中。   一片黑暗中,似是有火焰焚烧,钢铁碰撞,恐怖的余波向着四面八方迸发,将三分之一的圣城摧垮成平地。   百臂巨人咆哮,咆哮。钢铁之躯壳破碎,又旋即弥合。   瞬息间分崩离析,又在瞬息间重生完成。   在那一瞬间,恐怖的以太波动宛如烈日一般凌驾在天空之上。深渊的全力出手,百目者的意志、黑暗众卿、无数大魔的力量汇聚,催动深渊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气浪翻卷。   那一瞬间,宛如真正的天灾降临了。   大地在坍塌,下陷。   宛如天地都在动荡。一切都被装进铁盒中,疯狂地摇晃。   自从教皇宫至中央圣堂,向外再至圣事厅,再向外至内环区,再至中环,再覆盖了整个外环……恐怖的震荡笼罩了整个圣城,甚至继续向外拓展,延伸,直至人类所能看到的极远,所能倾听极限。   万国震荡!   恐怖的地震席卷向四面八方,在海上掀起万丈狂潮,在地上摧垮了山脉和丘陵,在天上掀起了飓风,撕裂飞鸟。   所过之处,大地龟裂,坍塌,形成了和原本有数十米高的巨大落差。宛如地势被神明再造,自平原化为了盆地。   而就在最中央,圣城的最中心处,一切都已经彻底扭曲。   只剩下那个仿佛撑开天地的庞大身影。   他还活着。   那如神的力量杀不死他。   他是不死的。   这是四活物中,以绝对生命力和不死为核心的百臂巨人,曾经一度被称为神孽的东西!哪怕是神在物质界也无法杀死它,只能将他封印在归墟中,期待着有朝一日它走向衰亡。   可是衰亡并没有发生。   哪怕被囚禁在归墟中数十年,也无法将他磨灭。   他从归墟中走出,再度回归了这个世界。   “我说过了……别着急走嘛。”   抬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深渊,那钢铁巨人被焚烧成赤红,遍布裂隙。可那一张模糊面孔上,却勾起了讥诮的笑。   此时此刻,钢铁巨人已经膨胀至原本的数倍之高,几乎半身跨入以太界之中,将深渊抱入怀中。   就在钢铁巨人胸腔之上,钢铁血肉和骨骼却缓缓开启,像是层层绽放地花,露出其中的铁石心脏,和坐在心脏之上的那个消瘦身影。   正是叶兰舟。   “你知道么?从很久之前,我都在想一个问题……”   叶兰舟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凝视着面前被无形之手封印的卢多维克,就像是凝视着自己的患者:   “——当深渊在看着我的时候,我不正也在看着深渊么?”   卢多维克愣住了,面目扭曲,就像是知晓了叶兰舟的话究竟所指何物,身体抽搐着,发出尖锐地叫喊:   “叶兰舟!!!你胆敢……”   啪!   清脆的响指声响起,嘶吼声戛然而止。   一片静寂。   卢多维克的身体僵硬在原地,宛如泥塑木雕,狂怒的神情消散无踪,变成了一片麻木。只有眼瞳,怔怔地盯着叶兰舟那一根微微晃动的手指。   手指向左,卢多维克的眼瞳就向左。   手指向右,眼瞳便向右。   “不愧是百目者。”   叶兰舟轻声感叹:“人格的完成度相当高,意识和肉体之间的衔接也没有任何的干扰。抛开慎密的表层思维不谈,潜意识和感情反射都编织的完美无缺。   和真正的人类相比,相似度已经接近百分之一百。抛弃掉那些可以忽略不计的差异,我得说,你已经和真正的人类无限接近。   真没想到,当初为赫尔墨斯制作的技术,适用性竟然这么高。”   深渊怒吼,恐怖地冲击从天而降。   巨人毁灭,巨人重生。   叶兰舟岿然不动,翘着腿,漠然地看着被巨人手掌所封印的卢多维克。   卢多维克依旧呆若木鸡,只是皮肤之下,青紫色的血管崩起,心脏在愤怒地跳动这,就像是要爆裂一般。   “这是发怒了?悔之莫及吧?百目。”   叶兰舟淡然地说道:“虽然你可能早就预先了解了后果,才将本体分割出一部分,以化身来承载意识。   但意识对个体存在和干扰是必然存在的,无法隔绝。这并非是像人类那样,局限于理智与感情的摩擦,而是更加形而上的东西——是神性和人性之间的冲突。   使用我的技术为自己加载人格,进入圣城的核心里,这或许是一招好棋,但你忘记了一件事情:当你凝视着人类的时候,人类也在凝视着你。   你将自己变成了人类,只会给人类了解你的机会而已……   这或许是你最大的败笔。”   卢多维克抽搐,青筋宛如活蛇从皮肤之下游移着,爬上了面目,明明身体的主控权已经被叶兰舟夺走,可是那躯壳中涌动的力量却强行撬开了他的喉咙,野蛮地操纵着声带,摩擦,迸发出尖锐而古怪的声音。   “——■■■■■■■■!!!”   那非是人类的语言,而是自深渊中传来的呢喃,像是重叠的音符,古怪的乐章,莫名地乐理隐藏在其中。   神明的意念以语言的格式被表露而出,可从口中吐露出的却是一连串急促而非人能够理解的古怪音节。   叶兰舟笑了。   “现在封官许愿,未免有些晚了吧?” 第五百二十三章 圣物   轰!   深渊震怒。   磅礴的神威自那裂隙之中井喷而出,冲击在百臂巨人的躯壳上。   这是在此之前,这是从未有人能够看到过的奇景——‘生命’被点燃的摸样。千万种死亡在此刻被重叠,施加在百臂巨人的身上。   如果死亡可以被量化的话,那么足以将一整个国家所有人类、鸟兽甚至草木都化为灰烬的死亡此刻降临了。   死去,重生,死去,重生,死去,再重生……   就这么地在炼狱一般的折磨中循环。   叶兰舟面无表情。   “■■!!!”   卢多维克咆哮,深渊剧震,随着他一起嘶吼。   只不过这一次,祂所表露出的意思,却比刚刚要好懂的多。   ——松手!   叶兰舟笑了,微微摇头:   “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有些迟了?”   有光。   -   -   阿斯加德北壁冰原   时至午夜,却明亮如昼。   天空中徘徊着千年不去的云,如铁的云层此刻焕发着如铁一般的光亮,像是云中点燃了火。   无数如刀锋一般的细小冰雪从天空中落下,带着刺痛魂魄的寒冷。   冰雪漫卷在飓风之中,又落在地上。   于是天地之间,便只剩下了一片凄白。   只有壁垒之上的隐隐火光在跳动着,燃烧,黑烟升起,千万点火光,便是千万缕黑烟升上天空。那些烟雾在飓风中被拉长,交织在一处,紧接着同归与无。   像是燃烧的魂魄消散在风里一般。   而就在这凄白的天地之间,那无数烟雾缭绕的大地上,却铭刻着一片片猩红。那些冻结的鲜血层层叠叠地覆盖在雪原之上,彼此重叠,经过了数百年,依旧鲜红如初。   死去的人将血和魂留在这里,变成了那一片颜色。   现在那一片颜色被新的血滋润着,便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如灰烬被重新点燃,宛如火焰一般散发着妖艳的死亡之光。   动人心魄。   与之相比,那雪原上无数早已经失去生命的死物反而微不足道。   那是数之不尽的妖魔。   那些妖魔在踏上雪原的瞬间,便遭逢了未曾预料的恐怖力量,注定了死亡。   哪怕是恐怖的天灾,亦然如此。   就在雪原的中央,那一层层被冰和雪覆盖的蛛网最深处,半人半蛛的庞然大物依旧保持着原本伫立的姿态。   但已经再无任何生息留存。   它还在燃烧着。   青色的火焰跃动在他的头颅之上,以血为薪柴,轻盈地舞蹈,但是却毫无温度,甚至没有光亮。   就像是幻觉。   天灾·蛛之子。   北壁荒原之下沉睡了数百年的恐怖存在,一度将外层壁垒攻破的巨大威胁。   可它早已经在破土而出一瞬间死去了,连带着无数的子嗣和后裔,甚至隐藏在冻土之中那无数的蛛卵也随之石化,一同葬身在青色的火焰之下。   此刻的战场之上,到处是奔走着收拾残局的军人和乐师,可这里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敬畏地绕开了那一片区域。   “——不愧是青之王。”   在燃烧的蜘蛛前面,伫立着两个人影。   那个披着鹰徽斗篷的年轻人轻声感叹。他穿着轻薄而灵便的长袍,长袍雪白,几乎和学院融为一体。   配着黑铁戒指的五指纤细,按在腰间那从未出鞘过的指挥刀上。   似是病弱,他的脸上没有血色,清秀的像是女孩儿,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   丝毫不像是个阿斯加德人,也不像是那个自成年以来,以一己之身坐镇北壁荒原十年,野心勃勃,图谋帝位的第三帝子。   一反往日的傲慢和轻狂,他站在那个灰色身影的后面,神情就变得恭谨又温和,充满敬畏,发自内心。   青之王。   人类与此世的守护者和黑暗世界的开拓者,当之无愧的最强者,名不虚传的……乐师之王!   “真冷啊。”   巴赫瞭望着面前燃烧的天灾,忽然轻声呢喃:“来了这里这么多次,可还是觉得这里冷得让人难过。风大的要命,天也灰蒙蒙的,令人心里不爽快。阿斯加德人活在这里,也很辛苦吧?”   “荒原虽然是冻土,但还能养活人。”   第三帝子说:“掘开最上面冻硬的泥,下面的土就能够播种。运气好的话,每年在寒流到来之前,可以耕种三个月。   活得虽然辛苦一些,至少比死了强。”   “可惜,每一次开拓,能找到的也都只有这种荒野……下次再往更深处走吧,或许能为你们找到一片暖和的地方。”   巴赫轻声呢喃,回头,露出白色的胡须和眉毛:“现在什么时候了?”   “十一点三刻,接近午夜了。”   “差不多了。”   巴赫点头:“准备准备就开始吧,老是干等着,就觉得心慌。”   “遵命。”   第三帝子颔首,向后挥手,便有伫立在远处的灰衣神甫上前。   那两名神甫于寻常的神职人员不同,身上并没有佩戴教团的徽记,而且看上去也丝毫没有慈眉善目的温和感。   身着教袍,可教袍的内衬中却缝着甲片,甲片和甲片之间有锁甲相连,与其说是教袍,不如说是一件重甲。   他们留着短须和络腮胡,剃光了头发,取而代之地是经文的刺青,刺青自脖颈和耳后延伸上来。   后脑上,还有圣徽变体的齿轮徽记。   链锯修士会。   “这两位是链锯修士会的奉持圣物者。”第三帝子介绍道,向着两人颔首行礼:“感谢链锯修士会的牺牲,阿斯加德人与圣城铭记在心。”   “各取所需而已。”   为首的长者颔首,对巴赫并不恭谨,对第三帝子也并不谄媚,只是淡然地说道:“只能用来供奉的圣物毫无意义,归根结底,它都是一件要应用在战场上的武器。能够发挥余热的话,我们乐见其成。”   第三帝子点头,“那么,东西两位来带来了么?”   两名神甫互相看了一眼,后面的那人点头,蜕下了身上的外袍,裸露出精赤的上身,跪倒在地上,向着长者俯首。   露出了后背上的伤痕,还有早已被钢铁取代的脊椎。   长者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刺出,扯开了他的血肉,鲜血喷涌而出,落在雪地上,汇入了那一片鲜红。   在早已半机械化的躯壳内,从齿轮之间拔出了黑色的铁盒。   草草包扎之后,那一名神甫被待下去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长者手中那巴掌大小的铁盒上。   “这就是……”第三帝子问。   长者颔首。   “为了避免走漏消息和掩盖圣物本身的特点,一路上,都由叶甫根尼带着它。”长者将铁盒交付给第三帝子:   “上面有教长亲自下的火漆,证明其完好无损。遵从教长的命令,将此交付于你。我们的使命,完成了。”   沉默中,第三帝子接过匕首,撬开火漆,将黑色的铁盒打开,将那个被丝帛包裹的东西取出,小心翼翼地打开。   最后,看到了沉睡其中的漆黑铁片。   感受到妖魔的气息,它便苏醒了,焕发出淡淡地黄金光焰,刺痛了人的双眼。那残缺的铁片微微颤动,迸发出轻啸,回荡在耳边,宛如悠长地叹息。   “这就是最后一枚命运的残片?”   第三帝子轻声呢喃,“得以觐见,何其有幸。”   和圣城广场所伫立的命运石碑不同,曾几何时,这才是独一无二的‘命运’,真实不虚的奇迹。   初代的三王在奠定了神圣之釜的体系之后,以此为根基,锻造出了冠以‘命运’之名的神器——命运之矛。   凭依此物,人类开辟出了属于自己的黄金时代。   而作为代价,它在神圣之釜与百目者的第一次战争中陨落,破碎,分崩离析。残留的存世的三枚碎片,也星散各方。   历任碎片的主人都渴望修复它,恢复它往日的辉光。   二代教皇将其中的一枚碎片投入炉中,以炼金术将海量的金属升华为‘星锑’,依此打造出了历代教皇的佩剑,赤之王的权威‘天国之门’。   第二枚碎片在后来被圆桌骑士团从深海中打捞而出。   亚瑟的后裔将斩断自己宿命的希望寄托在上面,期望它能够杀死自己血脉中的诅咒,镇压龙血。因此将它打造为屠龙的圣枪,称其为‘弑龙者’、‘陨落之铁’。可惜,最后的结果却不如人意。   而这,就是被链锯修士会所持有的最后一枚碎片。   “可惜了。”   第三帝子不由得感叹。   一只手从旁伸出来,捡起了命运的碎片,握在手中:“死物没有什么可惜的,只要人类还存在,将来便可以再造。”   是巴赫。   他将手中的长杖交给了第三帝子:“请向后退吧,寻常人没有办法承受接下来发生的变化。”   “我也是一名乐师。”   第三帝子执着地停在原地:“最好的那种。”   巴赫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下一瞬间,羽管键琴的低音奏响。   宛如洪钟大吕,大地震颤,以太动荡,一切乐理都不由之主地被卷入那频率中,随之起舞。   第三帝子色变,犹豫了一下,后退了一步。   然后,再一步。(~^~) 第五百二十四章 勇气   羽管键琴的低沉旋律宛如流水蜿蜒而出,悠扬的旋律萦绕在天地之间,却令第三帝子的神情越发地苦涩。   后退十步。   再十步。   直到百步开外,他才感觉到体内的乐理终于恢复了运转,不再混乱。   乐理本身是拥有引力的。   越是稳定和强大的乐章,便越是具有可怕的引力。甚至不需要运转,只是存在,便足以将余者摧垮。   被誉为十年之内有望圣徒的第三帝子,此刻却在巴赫的旋律下节节败退,汗流浃背。心中只剩下了浓浓地震撼和惊悸。   刚刚在琴声响起的瞬间,他体内的所有乐理仿佛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呼应着那旋律。就像是共鸣箱之前的微尘一般,不由之主。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疏忽,他恐怕都会被自己的乐理共振所碾碎。   直到退出百步之后,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而就在巴赫所在的地方,动乱的以太几乎已经代替了物质的存在。权杖尚未显露,就已经将四周异化为以太界。   乐理代替的规则,随着琴声运转,覆盖了现实的定律和规则,以这庞大雪原为祭坛,显化奇景。   随着那琴声的呼应,天空中无数轰鸣奏响了。   泛着金属光芒的铁云中,有燃烧地星辰,破云而出!   每一道星辰之上,都散发着独一无二的恐怖以太波动。数百道星辰,便是数百道权杖之章!   那是圣灵!   此世所存的一百七十名圣灵,尽数在此!   其中的每一个都曾经是当世的强者,叱咤风云的乐师,他们之中每一个人都对乐理有着独一无二的认知和百折不挠地追求。   可现在,那些燃烧的烈光,却被巴赫的旋律所统和在了一起。   所有人的力量,被汇聚在了一起。   水和火、天和地、战争与和平,爱情和仇恨、愤怒和平和……那无数彼此冲突的要素,竟然在此刻和和谐共存在一起……   被囊括在一个庞大的主题和基调之下,无分彼此!   “不愧是青之王。”   第三帝子轻声呢喃,只感觉到一阵无力。   历代的被冠以青之王,继承了巴赫之名的乐师,都是无可辩驳的最强者,乐师中的乐师,王者中的王者。   其关键便在于这一份将所有要素和乐理都统和在麾下的‘气魄’。   千百个乐师,便有千百条道路,有的道路南辕北辙,有的道路殊途同归,可每一条道路上都能够涌现出天才和强者。   但巴赫之强,便在于将那纷繁复杂的追求和道路尽数囊括在自我的主题之下,提纲挈领,构建出超越想象的可怕创造力。   不为乐理的变化迷惑,将无数要素融为一体,驾驭在同一的主题之下,直抵大源之境!   由结构至纯粹,由纯粹至本质!   纠结与一处得失的人无从领会大局,专注于自我的人也绝无法体会这样将万物包容与怀中的气魄。   简直就像是……将整个世界都拥入怀中!   此世一切,皆备与我!   也唯有拥有这样的资质,才有能够顺畅而轻松地调动那青之王所代表的乐理本源,驾驭那由神圣之釜奠基的庞大体系。   ——将整个乐理体系,都变成自己的乐章!   直至此时,低沉的羽管键琴的旋律已然响彻天地之间,飘渺的圣歌回荡在冰与血之间,庄严神圣。   无数星辰嵌入了这宏伟的乐章中,彼此激荡,迸发出宛如日耀的庞大力量,回荡在雪原之上,自九地之下升上了天穹。   无处不在。   “谨奉圣座之命,将吾等交付与青之王的麾下。”   为首的圣灵冠戴白银之冕,自燃烧的光焰中走出,半跪在在巴赫的面前,双手捧着庄严古剑。   “一切为了圣城。”   古剑铮鸣。   那是历代教皇的佩剑,圣城的威严与荣光所在。   ——天国之门!   “一切为了这个世界。”   巴赫肃然低语,捧起了天国之门与命运的残片,高举:“往日、今日与来日所进行的杀戮,是为了公义和正理,所奉行的是神的旨意。”   “——请在此护佑我等,不履歧途。”   崩!   那清冷的破裂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宛如神的钟声响起。   与此同时所迸发的,是无穷尽的光芒。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捂住眼睛,不敢直视那仿佛天国降临的可怕威严。   在数百个烈日重叠的光芒中,天国之门和命运碎片铮鸣着,碰撞在一起。   天国之门的剑身碎裂,分崩离析,代表着圣城威严和荣耀的长剑就此化作了随风而去的微尘。取而代之的是从其中升腾而起的烈光。   烈光与命运的碎片融为一体,光芒几乎凝结成实质,被巴赫高举在手中。   乐章轰鸣。   无数圣灵迸发旋律,奏响了神圣的悲歌!   受难曲!   以数百名权杖为乐章,属于人类的乐师体系在巴赫的调动下轰然运转,宛如神迹降临,奏响了这代表神之悲悯的乐章!   巴赫在燃烧。   青色光焰在他的躯壳中升腾。   此时此刻,他已然从人类的躯壳中拔升而出,升华为全新的存在,燃烧的光焰汇聚在他的头顶,幻化为真实不虚的荆棘冠冕。   “愿主垂怜。”   他凝望着天空的尽头,轻声呢喃,推动着宏伟乐章攀升至最高潮!   在这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漆黑。因为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在了巴赫的手中,化作了那一柄光焰之矛!   物质界与以太界也为止动荡起来!   以太之海的狂暴波澜瞬息间从此处传向了四面八方,瞬息间便笼罩了人类世界,紧接着,突破了封锁,冲入了黑暗世界,一直到尽头的尽头。   天与地,沉醉在这交响之中。   “愿一切荣耀、权柄和天国都是你的。”   巴赫凝视着手中的燃烧之光,仿佛宣告真理:“——直到永远!”   下一瞬间,光芒从他的手中脱手而出。   就像是天与地在瞬间被撕裂了。   无从观测那一道光芒从何而去,只能够透过瞬间不知道湮灭在其中的多少乐理判断出它前行的轨迹。   一切都被凝固了,静止,一切都被包容在那光芒中,向前,静止的世界中,唯有光芒以不可思议的急速奔行。   向南。   向着世界的中央!   向着圣城而去!   遵从着赤之王的引导,飞向那深渊的裂隙。   只是一瞬间,便掠过千万里沸腾的以太之海,自天空中降临。   刺向深渊!   “■■■■■■!!!”   在这凝固的时光中,巨人合拢的双手之间,卢多维克的脸上青筋崩起,口中迸发出非人的音律,深渊井喷。   漆黑的光芒宛如瀑布一般从其中逆流而出,倒卷天穹。   它在疯狂地挣扎,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关闭裂隙,想要摆脱束缚,暂时地重新坍塌为混沌,回归与‘无’,消弭在以太界之中。   只有这样,才能够避开这汇聚了巴赫和所有圣灵的力量所投出的烈光。   这是命运之矛最后一次的穿刺!   煌煌神威凝聚其中,最古三王所打造出的乐理在其中轰鸣,燃烧,迸发出无尽的光和热。   就像是要将烈日化作武器,投入漆黑的深渊里。   要贯穿一切阻拦、要灭却所有阻挡,要让神明的敌人彻底毁灭!   面对这前所未见的压力,盘踞与深渊中的百目者终于无法安坐。   在井喷的深渊中,如墨一般的漆黑升腾而起,转瞬之间,弥漫了整个天空,动荡、凝结,直至最后,幻化为漆黑的云层。   云层宛如冻结一般地凝固,如铁,充满棱角的不规则晶体中闪耀着电光。足以正面抵抗天灾的圣城结界被祂所散发出的恐怖引力瞬间摧垮。   圣城中,此刻没有保护的乐师都在瞬息间炸裂了。   以最纯粹的乐理凝聚,交织,百目者显露出了自己的最常用的面目,抵达神域的力量从其中运转,迸发出常人无可想象的恐怖乐章。   在命运之枪的刺激下,祂不惜一切代价的将力量投送至物质界,不断地增强着这一具躯壳,意图硬撼这恐怖绝伦的一击。   可是就在同时,祂却发现,某种前所未有的触动涌现了,从自我的存在之中。就像是病毒一般感染,占据了反应的中枢,令运转迟疑,衔接卡顿……   这只是一个微弱的‘杂音’,可杂音却出现在了至关重要的地方,令万仞之山功亏一篑。就像是圣像的面孔上被雕出一只惟妙惟肖的苍蝇,大师的画作上出现了小孩儿随意地涂鸦。   简直是……一颗老鼠屎,搞坏一锅汤!   杂音出现的瞬间,干涉了所有的乐理,影响了躯壳的具现。甚至令乐章的运行都隐隐地不稳起来,令百目者有生以来第一次地体会到‘乐章失控’的感觉。   而这杂音的来源……   封印中,卢多维克骤然怒吼:“■■■■!!!”   “这是‘恐惧’。”   叶兰舟微笑着回答:“放心,这不是我搞的鬼,很简单,你在害怕了而已。”   百目者震怒,狂啸。   “别着急。”   罔顾那将自己撕裂千百次的怒火,叶兰舟笑着,向着卢多维克伸手:“生而为人,经历苦痛,却还有种种愉悦你没有来得及享受。”   “微笑吧。”   他说,“笑对人生。”   那一瞬间,封印中,卢多维克扭曲的面目抽搐着,可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勒起一个微弱地弧度。   笑了。   “人性的存在源自于‘恐惧’,恐惧火、恐惧猛兽、恐惧死亡……正因为由此认知,人类才会拥有勇气。”   叶兰舟淡然地说道:“是不是感觉到自己忽然信心百倍了呢?别怕,人类只不过是微尘,所谓的圣城也只是土鸡瓦狗,命运之枪算个屁,连你一根毛都伤不到。愚蠢的人类不相信,就让他们试试看呗。”   天空中,那阴云骤然缩水了大半,仿佛行将消散。深渊中,那数万只眼瞳中也不由得透露出一丝蔑视来。   区区人类……(~^~) 第五百二十五章 鱼死网破   察觉到自己的异常,深渊剧烈地动荡起来,发狂地嘶吼,一次又一次地坍塌、重组,不顾多少大魔和妖魔在这疯狂地过程中被毁灭。   第一次的,百目者体验到了神性被人性渗透所带来的恶果。   可是卢多维克却忍不住笑了,大笑,笑得满心欢喜。   “对啊,笑吧,笑一笑多好看。”   叶兰舟诚挚地说道,可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不笑的,眼神带着寒意,苍白地面目上满是漠然:   “生而为人,不就应该笑着去迎接苦痛么?”   封印中,卢多维克的身体崩解了。   就像是一具笼罩着漆黑雾气的骸骨,那雾气沸腾,互相绞杀着,在其中,叶兰舟的面目若隐若现。卢多维克的面孔艰难地占据着自己的位置,可是却无法阻挡叶兰舟的侵蚀。   直到最后,两张面孔仿佛融为一体,变成了畸形的丑陋面孔。   似是笑,似是哭,似是暴怒,又似是悲悯……   无数地感情从卢多维克的躯壳中此起彼伏地翻涌着,他像一个沦落到地狱中的赌徒,满是绝望和后悔。又像是走向人生巅峰的投机者,充满愉快和满足。如同在家人陪伴下走向死亡的老人,充满幸福和安宁。可同时又成为了挥霍家产和青春的年轻人,内心空虚……   一瞬间成为了人,成为了数十个人,过上了狂风暴雨的人生,无数的感触、感情和感知涌入意识中,宛如火焰一般燃烧着,爆发。   以卢多维克为跳板,那无数情绪竟然在叶兰舟地推动之下,渗入了百目者的体内!   烈火烹油!   炸锅了!   在那无数情绪的冲击和煎熬中,卢多维克的骨骼震动着,发出嘶哑地尖叫:   “叶兰舟!!!”   “愿赌服输吧。”   叶兰舟淡淡地摇头:“你将自己降落至了人的维度,又为何要抱怨人类以‘同类相残’的丰富经验将你打败呢?”   烈日从天而降,辉光贯穿了溃散的黑云,轻巧而无声地没入了深渊中。   宛如痛失一切的尖锐嘶鸣声从其中迸发。   那一瞬间,深渊骤然坍塌。   那个庞然大物,向内收缩,就像是剧痛之中无意识地痉挛。坍塌为一个渺小到几乎无法观测的点,然后又骤然膨胀。   恐怖的冲击席卷了整个以太界。   前所未见的动荡和变化正在从深渊中发生,无数大魔的残缺尸骸被从其中抛出,深渊黑枝蒙提也发出了痛苦地呼喊。   就在那一瞬间,深渊便像是撕裂了一半,显露出惨烈的缝隙与伤痕。   无数疯狂地眼瞳在其中睁开,又熄灭。   而就在深渊的最深处,却无声地亮起了一束光芒。   宛如风中残烛一半的光亮,在深渊中摇曳着。   那是命运之矛的残片。   它寄生在了百目者的本质之上,几乎于它合二为一。在最黑暗的深渊里释放出了一束光。   那光芒是如此的渺小,比不起眼的星辰还要黯淡。   可它所代表的意义,却又如此地恐怖。   命运之矛并没有将百目者击杀,击溃,甚至没有让它受到任何损伤,就连一丝一毫的乐理都没有破坏。   它只是给那一片黑暗送去一点微光而已。   即便是如此,也足够对百目者形成了恐怖的影响。   ——有了光的黑暗还是黑暗么?   绝世罕见的艺术品哪怕有了一点瑕疵,便会身价大跌。   人人敬仰的圣者只要有一丝劣迹,那么就会从神坛中跌落。   甚至哪怕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破绽,那么原本被认为绝对不可能破解的难题,便会露出通往解答的蛛丝马迹。   百目者的本质便是从大源混沌中分裂出的绝对黑暗和对于人类来说绝对的恶,一旦这一点被改变的话,那么它的本质便会截然不同,甚至……神性崩溃!   那一瞬间,命运之矛从本质上给予了深渊重创。   它将百目者的核心彻底地撕毁又重组,给它留下了致命的破绽。   在极黑的地方留下了光芒。   深渊在坍塌,那些宛如繁星一般深沉恐怖的眼瞳在不断地破裂,熄灭……   重创!   毫无疑问的重创!   有史以来,人类第一次在百目者的身上留下了如此惨烈的伤痕。惨烈到它再难以维持自己的存在,维持那深渊中的庞大乐理,哪怕沉睡千百年都无法令这一道伤痕愈合。   天灾虽然不死,但依旧会进入漫长的沉睡,从这个世界上暂时消失。   “胜负已定。”   叶兰舟淡淡地说道:“你可以谢幕了,下一次,还有千年之后的舞台等着你。”   “以定?”   封印中,卢多维克忽然被点燃了,自内而外,从核心到外表,从骨骼到血肉,都被点燃了,深渊的黑火升腾在它的躯壳之上。   嘶哑地笑声从卢多维克的躯壳中迸发而出。   “你对我说……胜负已定?”   随着本体的重创,百目者却并没有像是预料之中那样,抽身离去,带着深渊重归与无,进入漫长的沉睡。   反而,将绝大多数力量,倾注在这一具化身之上!   一倍、两倍……十倍、百倍!   转瞬间,从卢多维克的躯壳中所迸发的力量攀升到了无法想象的可怕地步。他的面孔重新从自己的躯壳上浮现,狰狞,扭曲,带着歇斯底里地疯狂,将此时此刻的抉择以人类的感情宣泄而出:   “——绝不!”   轰!   轰!   轰!   在即将分崩离析的深渊骤然膨胀了,响彻天地的钟声从其中再度迸发。   那一道原本通往物质界的裂隙骤然延伸,膨胀至原本的百倍!   而在深渊的最深处,深渊黑枝那庞大的躯壳被点燃了,升作了恐怖地火光,无数根须一般地乐理延伸而至,将百目者的力量辐射向了整个物质界。   垂死的神明,在此刻降临了人间!   呼喝,咆哮!   宣告!   “——苏醒吧,众卿!”   无数混沌的流星从深渊中飞射而出,以不可思议地速度落向物质界,飞向了四面八方。   此时此刻,在物质界中,黑暗世界的最深处,不知道有多少庞大的门扉开启,打开了通往人间的道路。   地狱之门开启了。   于是群魔蜂拥而出!   整个物质界,所有黑乐师都狂喜地欢呼起来,手舞足蹈,跪倒在地,准备承受那无上地恩赐!   百目者几乎疯了一样,不顾自己的惨烈创伤,撕裂了深渊,将自己的力量投向物质界,慷慨而暴虐地赐予了一切呼唤它名讳的凡人,一切拥有资格的妖魔,和所有跪拜在地上的黑乐师……   这是一场盛宴!   成百、上千、上万、上十万……   无数黑暗的种子被洒向了物质界,洒向了那无数苏醒的天灾,将百目者的馈赠无私地分给了所有的非人存在!   短短的瞬间,整个物质界便迎来了恐怖的动荡。   那些苏醒的天灾气息不断地膨胀,升起,宛如一道道恐怖地狼烟,此起彼伏地在黑暗世界呼应着。   在濒临崩溃的深渊中,一个恐怖的阴影缓缓浮现。   祂伫立在祭坛上,驾驭着那宛如星辰运转地恐怖乐理,敲响了大钟,声如雷鸣:   “你来!”   有一个模糊的魁梧身影骑乘白马而至,那阴影将冠冕赐予他,叱令:“到人间去,要胜了又胜!”   这是百目者的化身·杀戮之王。   钟声第二次敲响。骑乘着红马的窈窕身影从深渊中走出,阴影将毒药放入它的手中:“从地上夺取太平,令他们彼此相杀。”   这是百目者的化身·****假面。   第三声钟敲响了。   骑着黑马,身披长袍的苍老身影无声浮现……   每一次钟响,都有一名化身从深渊里凝聚而出。   直至最后,除了最初降临的原暗教皇之外,百目者所有的化身都被它从深渊中切裂而出,投向了物质界!   “尔等,便在这可鄙的凡尘中掀起浪潮吧!”   借着卢多维克的嘶哑声音,百目者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到地上去!不叫他们和平,去叫他们动刀兵!   杀死一切灵长、毁灭所有活物!播散我的种子,牧养我的走兽,去将我的世界重新夺回!”   所有的黑暗众卿都被它从深渊中唤醒了,被赋予了不容更改的使命,投向了物质界之中。   叶清玄甚至感觉到,其中帕格尼尼的气息从圣城之上一闪而逝,飞向了物质界的某个角落之中。   最糟糕的事情了,地狱在毁灭之前,将一切恶魔都放进了人间。   任由它们兴风作浪……   不惜耗尽所有的力量,毁去作为核心的深渊,哪怕自己因此将陷入无尽的沉睡,只能等待久远的未来后从大源中重新诞生。   祂也要人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是神明的垂死反扑!   姑且不论往后绝对会沦为魔境的物质界,此时此刻百目者的所作所为,几乎相当于将整个深渊从以太界中投出,砸向了圣城。   不惜同归于尽!   “品尝你们的胜利果实吧!”   燃烧地卢多维克撕裂了巨人的手掌,从封印中走出,向着叶兰舟狞笑:“在漫长的时光中,你们有足够的时间去享受它的苦涩。”   “——但在这之前,你们要先付出代价!” 第五百二十六章 谢礼   轰!   瞬息间,万钧压顶!   那不是真实的重量,而是乐理本身带来的恐怖引力。   即将崩溃的深渊中,不知道有多少乐理在激烈地动荡,变化,每一瞬间都有无数生灭,凡人难以想象的无量大数在其中不断地跳动。   所带来的,正是前所未有的‘重量’!   有学者曾经提出,在黑暗时代之前,人类或许经历过一次灭顶之灾。陨石自天外而来,坠落向世界,砸入地壳深处,带来了恐怖的剧震和余波。   地轴转换,令四季失序,尘埃升腾,令万物被封印在寒冬之中。   千年,万年……   那是无以计数的黑暗时光。   而现在,百目者所带来的,便是不逊色于此的灭顶之灾!   以自己的权杖‘深渊’作为武器,从以太界中投出,以敌我共尽的姿态撞向物质界!   神明不死,但凡人呢?   反正已经付出自己沉睡的代价,百目者不吝啬多牺牲一些东西,也要将稳固在物质界中的根本体系彻底砸成粉碎!   一旦深渊在物质界爆发,将造成人类难以预计的惨烈后果。   以太在物质界、以太之海、以太界,乃至最终的大源之间形成的庞大循环链将彻底断裂。   失去循环之后,乐师体系将形同虚设。   所有乐师都将被打落尘埃。   以太将舍弃人类而去。   不论如何,人类都不可能放任这一惨烈后果诞生!   青之王,赤之王,黄之王。   三王各有司职。   青之王为人类开拓领土,赤之王引导人类灵魂,而黄之王则守护这乐师体系运转的根本。倘若黄之王尚在,那么一切都无需担忧。   长则数月,短则数日,循环将被疏通,再次构建。   但现在三王之中,最为特殊的黄之王却最先舍弃这个世界而去……偏偏千百年不曾一遇的惨烈事故将在此时发生……   不论如何,都不能让深渊砸进物质界里!   首当其冲,便是怒吼的百臂巨人。   地动山摇,尘埃飞迸,那庞大的钢铁巨人发出轰鸣,千百双手臂抬起,撑向那覆压而下的深渊!   天灾之间本质的碰撞在瞬间决出了胜负。   千百双手臂在瞬间破碎,又重新生长而出,但是却难以撑起那渐渐坠落向人间的黑暗苍穹。   萨罗满圣殿中,赤之王手按神圣之釜,圣歌奏响。   以太界之中,圣徽的模糊轮廓凭空浮现,磅礴的力量喷涌而出,层层缠绕在覆压而下的深渊上,像是要自上而下,将深渊扯回去。   神圣之釜和百目者再次碰撞在一处。   但这一次不再是乐理和本质层面的斗争,而是纯粹的力量角逐。哪怕是如此,也难以阻拦黑暗神明最后的疯狂!   宛如两个星辰在互相地吸引,拉扯着对方,哪怕只是余波,也令饱受蹂躏的物质界无从抗拒,恐怖的余波席卷向四面八方。   光怪陆离。   不仅仅是物质层面受到了冲击,甚至人的感知和空间构成都被彻底打乱了。   以太之海沸腾,膨胀,又被那乐理所带来的可怕引力压成了几乎可以忽略的薄薄一片,恐怖的压力无从宣泄,肆虐在其中,只要双方失去平衡,那么便会首先爆发开来,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以太之海的异变导致物质界和以太界强行重叠。   圣城中央的天空中,俨然已经形成一个巨大的球形的混乱空间。   就像是以太界和物质界都被打乱,以碎片拼凑成了一个古怪的界域——在其中,常识和定律被扭曲畸形,演化成了人类无法接近的绝域。   更可怕的是,神圣之釜与百目者的力量直接以最中央的百臂巨人为桥梁,开始激烈绞杀。   在那不死的躯壳中。   所包容的是足以将圣城毁于一旦的恐怖力量。   这事件,也唯有百臂巨人的生命力能够承受两位神明的交锋,正因如此,叶兰舟才绝不能后退一步。   也绝不能松手,任由深渊坠落。   一旦后退一步,双方失去平衡,那么就全完了!   一旦松手,那么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但谁都不知道,百臂巨人能够支撑多长时间。   也从没有人想象过这个问题……   或许短短的一瞬,或许可以持续千万年……最可能的后果,便是被神圣之釜和百目者的乐理侵蚀同化,引发更惨烈的后果。   现在的情况简直就像是饮鸠止渴。   只能够坚持和拖延,但越是坚持和拖延,所遗留的后患便越是无穷!   而在那一片绝域之中,除了叶兰舟之外,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存留……   啪!   就在叶兰舟竭尽全力平衡体内双方乐理的关头,破封而出的原暗教皇从混沌的风暴中无声地涌现,伸手,在清脆的声音中,刺入了叶兰舟的胸膛。   “……”   叶兰舟愣住了,错愕地低下头,看着没入胸腔,散播深渊乐理的手掌。   “还记得你刚刚跟我说了什么吗?”   卢多维克狰狞的微笑着:“笑吧,人啊,笑吧!用你们最擅长地方式来吞下这一枚苦果,来接受神的馈赠!   这是我写下的宿命,你们注定无法逃脱毁灭和死亡!”   感受着同时来自内外的恐怖攻伐和侵蚀,支撑着深渊的叶兰舟却偏偏动弹不得,只得痛苦抽搐地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容:   “其实还有另一碗鸡汤我没有灌给你,叫做‘少侠别着急有话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讲’,不知道现在说还来不来得急?”   “你想要拖延时间?”   卢多维克的动作变本加厉,瞬间撕碎了他的胸腔,冷笑:“确实,你很擅长这一套,但你以为我会给你时间?”   “蠢……”   叶兰舟垂首,无奈叹息,“自古至今,叶氏最擅长的事情只有一桩……那就是‘打不过就叫人’啊。”   卢多维克一愣,却听见叶兰舟扯开喉咙,百臂巨人放声咆哮:“小叶子你还要看戏看到什么时候呀!”   “——爸爸真的快死啦!!!!”   于是,一声复杂地叹息从混沌之外响起。   “时隔了这么多年,你作为父亲,对我喊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救命?”   白发的年轻人手握着刀与剑,无奈摇头:   “真是,太不像话了啊。”   -   -   在扭曲的圣城中,钢铁大地遍布裂隙,随着坍塌的建筑而歪曲,有的塌陷,有的却翘起,道路的尽头是通向大地最深处的裂口,亦或者是延伸向天空的断崖。   “就到这里吧,瓦斯科先生。”   叶清玄的脚步停止在断崖的前方,抬头,迎着扑面而来的飓风和恐怖气压仰望着那被混沌所笼罩地百臂巨人。   天地在此刻狭窄如笼。   年轻人的白发在飓风中被掀起,无暇修剪的长发飞扬在燃烧的光芒里,像是融化的银。   在他的身后,是护送着他从中央圣堂杀到圣城核心的圣殿骑士团,来到这里,已然筋疲力尽,无法再继续向前。   “一路而来,辛苦你们了。”   他回头,轻声说:“你们的使命结束了,接下来的路,由我一个人走便好。”   瓦斯科沉默地看着他,许久,颔首:“请保重,叶先生。还有……感谢你为这个城市所做的一切。”   “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叶清玄摇头,指了指天上:“你不是看到了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就算我不站出来,上面的那些大人物也会出来收拾残局。   自始至终,我做的所有事情,其实都没什么意义。”   “至少你救了很多人,包括我们。”   瓦斯科说:“哪怕结界不在了,可地下的庇护所依然能够运行。圣城中所有的幸存者都会感激你为他们做的一切。”   “感谢的话以后再说吧”   叶清玄笑了笑,伸手:“临走之前,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给我两把趁手的家伙就行。最好短点,太长了我怕切到自己。”   瓦斯科愣了一下,回头,和下属们互相看了一眼,很快便有几个人走上前来,身上的装甲摩擦,弹出了数个暗格。   暗格中的兵刃在卡簧的推动下露出了端倪。   拒绝了三截拼接的破甲重型枪和瓦斯科的热钢重剑、震荡大戟等等比自己身高还要长的巨型武器之后,叶清玄选择了相对轻便的曲剑和用来做工具刀的短刃,将它们别在原罪之衣的挂扣上。   看起来瘦弱得不像个武士,也粗野得不像个乐师。   却意外的像模像样。   “这样就好了么?”瓦斯科问。   “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吧?”   叶清玄笑了笑,挥手:“那里有人在叫我,我要去了。”   说着,他向高崖之外的虚空踏出了一步。   飘忽如飞鸟一般,坠向了裂隙的深处。   瓦斯科愣住了,扑了上去趴在悬崖边上,却感觉到飓风扑面而来,少年坠落的身影戛然而止,紧接着,冲天而起!   升上了天空!   凭着原罪之衣的防护和拟态,以小源为核心,乐理衔接具现,形成了无形的福音装甲,排斥这大地的吸引力,他撞破了飓风,向上,飙飞而出。   只是转瞬,便冲破了混沌领域的最外层,撞向了那神圣之釜和百目者彼此争杀的核心。   就像是一只扑向太阳的飞蛾。   那超越人类无数个量级的恐怖力量,哪怕只是余波,便足以将他碾成粉碎。   可是迎着那狂潮,他却闭上了眼睛。   梦寐之境·龙眠!   那一瞬间,骤然有无形的波澜扩散。波澜所过之处,一切恐怖的波澜都消散无踪。   随着他进入梦寐之境的沉睡,万物安眠。   一切都沉浸在静谧中。   可是这一次,这一份静谧并非是沉睡的终点,而是向着更深处继续转化。   在亚伯拉罕的传承乐理推动之下,龙眠结界在转瞬之间从叶清玄的周围构成,从原本的‘雏形’向着‘极限’疯狂演化。   浅眠、沉睡、梦寐、龙眠……心音乐章的构架疯狂变化,龙眠结界的稳定性疯狂攀升,直至最后,那原本肉眼可见的‘波澜’已经消失无踪。   那是龙眠结界和外界乐理摩擦所产生的动荡。   而现在,外界乐理就在触碰到龙眠结界的一瞬间,就在恐怖的梦境拉扯下,消散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美的圆。   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宛如怪物一般,固步自封地划下了界限,不管来得是暴乱乐理也好,混沌绝域也罢,一切踏入猎场中的东西都被吞入腹中,再也消失不见。   凭借着惯性,失去了飞翔能力的叶清玄没入了那一片混沌之中。   就像是沉入了深海。   以太再无任何回应,沉入了最深的梦境之中。   不管愿不愿意,不管反抗与否,也不管还有什么紧要事情要去做。   世界呀,请与我同眠。   一起……做个噩梦吧!   -   下一瞬间,卢多维克错愕回头,看到混沌风暴中,那个身影呼啸而至。   “哟!好久不见。”   风中传来了漠然的问候。   只是弹指,那一张分外熟悉的面容便已经近在眼前。   龙眠结界覆压而下,突如其来的冲击中,卢多维克下意识地挥手,却没有任何效果。错愕的面孔被阴影覆盖。   原罪之衣在飓风中飘飞,如鹰的羽翼,扑击而下!   叶清玄抬手,曲剑落入掌中,宛如已经演练过千百遍一般,寄托着所有的力量,向前递出。瞬间贯穿了卢多维克的手掌,然后,向前!   嘭!   剑刃穿胸而过,恐怖的惯性施加在剑刃之上,从卢多维克的背后撕开了巨大的裂口。雾化的血气从裂口中喷出,将暴风染红。   卢多维克倒飞而出。   在扭曲的重力中,他坠向了化作钢铁废墟的巨人躯壳,巨响轰鸣,曲剑楔入了铁中,将他钉在地上,艰难地挣扎,错愕地看着贯穿躯壳的凡铁。   像是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记得在监狱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叶清玄从地上爬起,轻声呢喃。   在落地的翻滚中,棱角锋锐的晶体切破了他的手臂和脸,血色从伤口中沁出,将那沙哑地低语也变得如此狰狞。   他踉跄上前,抬起脚,踩在了曲剑的剑柄上,奋力踏下:“收下吧。”   啪!   濒临极限的剑刃在年轻人的奋力践踏下歪曲,搅碎了卢多维克半个肺叶,令他迸发出凄厉地惨叫。   “——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谢礼!” 第五百二十七章 正义   “谢礼?”   在龙眠结界的笼罩中,卢多维克终于看清了叶清玄的面孔,明悟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扭曲的面孔上挤出了狞笑:   “龙眠结界?还有……刀?叶清玄,你指望着用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杀死我?太天真了……”   叶清玄拔出了短刀,弯腰,对准他的喉咙,双手握紧,面无表情地贯入他的喉咙中,直至末柄,然后猛然横切。   嗤!   血肉撕裂,鲜血喷涌。沸腾的血气喷涌,在风暴中漫卷。   可卢多维克却依旧再笑着,喉咙上的巨大裂口发出声音,几乎可以看到破碎的声带颤动。   “太弱了。”   他叹息:“太弱了!”   卢多维克伸手,握住了叶清玄持刀的手,就像是铁钳,收紧!   卡啪!   只是瞬间,细微的断裂声响成一片。   在那一只苍老枯朽的手掌地紧握下,叶清玄的双手猛然扭曲,破碎的指骨从血肉中穿插出来,竟然在瞬间碎裂成泥!   “看到了么?”   卢多维克的喉咙上的裂口开阖,发出怪笑声。   在尖锐地笑声中,鲜血倒流,如雾气一般弥漫的血气宛如活物一般蠕动着,钻回了他的伤口。   而叶清玄手中,那被血染成漆黑的刀锋在拔出伤口的瞬间,便迅速地风化、锈蚀,变成了半截破铜烂铁。   血中像是有着猛毒,杀死了钢铁!   只是挥手,叶清玄便宛如枯叶一般,被吹飞,在地上狼狈翻滚,像是一个装满烂肉的破口袋,鲜血淋漓。   紧接着,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响起。   不顾五指被剑锋切裂,卢多维克握住了胸前的剑刃,那歪曲的剑刃带着碎肉和血丝,从伤口中被拔了出来。   就像是拔出了一根蜜蜂的刺。   当啷一声,曲剑落地,迅速地锈蚀,分崩离析。   卢多维克从地上爬起,低头,看着胸前的裂口,脏器蠕动,血肉弥合,很快,伤口消失无踪,恢复了平滑。   可变化依旧没有停止。   他皮肤角质层迅速地增殖、异化,变得枯黄,毛孔中分泌出了大量的油脂。可怕的新陈代谢在他的身体中进行着。令他的白发落尽,眼眸蒙上了一层厚重地白翳,指甲疯长,又尽数脱落。   直到最后,那个被死皮、白发和浑浊油脂覆盖的人伸手,扯下了那一层仿佛被烂泥沾满的皮层。   就像是蛇从蜕中走出。   复返青春。   “我差点都忘了。”   重返壮年的卢多维克发出低沉的声音,端详着自己的双手:“虽然这一具身体经过了复生仪式的强化,但是为了维持原本的容貌和状态,空有庞大的生命力,却被囚禁在苍老的躯壳内……是你,提醒了我。”   他缓缓地挺直了腰身,骨节摩擦,发出清脆的声音,向前踏出一步。   大地轰鸣。   巨人胸前的钢铁废墟骤然一震,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凹陷。   飓风席卷向四面八方,几乎将叶清玄吹飞。   “龙眠结界确实不错,堪称完美。但可惜,别把我当成和你一样的脆弱东西。”卢多维克缓步踏前,冷眼说道:   “你以为我没有办法动用以太就奈何不了你么?简直可笑,自始至终,你只是在作茧自缚而……”   嘭!   声音戛然而止,卢多维克再次倒飞而出。   那是突如其来的一拳。   像是铁锤轮圆了砸下,在尖锐地破空声中,砸在了他的脸上,瞬间打碎了他不屑的神情和高傲的颧骨,将他的鼻梁打断,砸进了颅骨之中。   凄厉的骨骼破碎声和巨响混在一起,他就像是被卯足劲踹了一脚的足球,向后飞出,在地上翻滚,栽进了废墟之中。   而在原本的地方,叶清玄收回了出拳的姿势,往地上啐了一口:   “就你特么废话多!”   大坑中,卢多维克呆滞地望着天空,破碎的下颌骨扭曲成古怪的形状,撕裂的嘴唇开阖,像是茫然地呢喃着什么。   这是……怎么了?   不对,有哪里不太对!   绝对有哪里出了问题!   自己,被叶清玄……一拳就……只是一拳!一拳!他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一个人类,怎么可能撼动自己!   他能够感觉到身体中充盈的那可怕生命力,刚刚那足以令常人颈椎折断、头颅爆裂的重击对自己来说,也只不过是小伤而已。   但叶清玄又何德何能,让现在的自己受伤!   这不可能!!!   “不可能个屁啊!”   叶清玄的身影破空而至,低头看着他。   一拳!   非人的怪力灌注在其中,像是战车撞破了层层墙壁,碾压而至。   轰!   他刚刚抬起的脑袋又被砸进了地里,被砸扁,颅骨破碎,脑浆从七窍中喷出,惨白的粘稠胶装物体在地上蠕动着,倒流回了躯壳中。   爆裂的眼球再度恢复原状,令他看清了那面无表情的年轻人。   看清楚他的拳头上,那因为太过用力的挥拳而破裂的皮肤,还有因为撞击而碎裂的指骨。可指骨旋即便愈合了,破碎的皮肤也重新弥合。   鲜血滴落在地上,像是燃烧一般,将钢铁烧成了赤红,散发出来自熔炉的恐怖高温。   “这是……什么?”   卢多维克茫然地看着他,找不到答案。   不应该这样才对!   不应该这样!   叶清玄的底牌,他早已经了解的一清二楚。   哪怕只是动用过寥寥几次的龙眠结界!   来自‘织梦者’的心音乐章能够以梦境为载体,令乐师施展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哪怕是失传了千百年的龙眠结界。   可是,哪怕龙眠结界能够压制了卢多维克的乐章,但作为代价,叶清玄除了维持龙眠结界的心音乐章之外,其他所有的乐章也都无法动用。   他又哪里来的这么恐怖的力量!   “这是什么?”   叶清玄冷眼看着他茫然地神情,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告诉他:   “——这是‘正义’!”   轰!   大地剧震,卢多维克的身体再度被砸进了坑里。这一次,就连胸腔都被打穿了。血肉飞溅,宛如活物的血肉很快便重新聚拢。   但是又再度在叶清玄的拳头下变成了肉泥。   “叶清玄!”   卢多维克怒吼,伸手,迎向了叶清玄的拳头。   嘭!   叶清玄后退了一步,拳头碎裂,又迅速地重组,鲜血流出来,落在地上,烧灼着地面,嗤嗤作响。   卢多维克抓紧时机,迅速后退。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   恍然大悟。   死死地盯着叶清玄,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百臂巨人……”   叶清玄嘿嘿一笑,并没有说话,只是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将嘴里的灼热血腥吐在了地上。   就像是被点燃了,自内而外,熔岩奔流在血管中,骨骼被熔炼成了钢铁,血肉变成了火焰。剧烈的痛苦充斥了每一寸身体,刺痛着意识和感官,令他忍不住想要咆哮,发狂。   痛苦,或许是生命的本质。   海量的生命所带来的便是海量的痛苦。   前所未有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灌注进了他的体内,令他几乎产生了快要爆炸、发狂的幻觉。   只能够通过最野蛮的角力和战斗来宣泄这一份充斥在躯壳之中的力量。   这就是百臂巨人的力量……   这就是……   ——天灾共鸣!(~^~) 第五百二十八章 还给我   “吼!!!”   叶清玄咆哮,恐怖地飓风平地席卷。   随着他踏前,大地动荡,轰鸣,消瘦地躯壳被镀上了铁一样的颜色,铁被烧红了,散发出将世界分之一炬的高温。   只是瞬间,他便破空而至,来到了卢多维克面前,挥拳!   轰!   飓风动荡,灼红的铁拳贯穿了空气,撕裂出惨白的缝隙,砸在卢多维克的胸前。   一声闷响。   卢多维克的胸腔凹陷,可后背却炸开一个巨大的裂口,血雾喷涌而出。   叶清玄的脑袋也被卢多维克的反击打中,颈椎几乎碎裂,眼前一黑。可他却没有后退,而是如同疯狗一般地扑上前去。   拳打脚踢!   他从来都不擅长打架这种体力活。   从小到大都一样。   否则就不会在当初被狼笛吊打成狗。   万幸的是,卢多维克也一样。   谁又能指望这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也去挥舞刀剑呢?   所以,就注定他倒霉了。   倘若他稍微对打架有那么一丁点的研究,那么就肯定不会选择和叶清玄这样毫无章法的扭打成一团。   这么多年以来,叶清玄从没有向人学习过任何格斗术,不论是拳击、组手、踢打、阿斯加德格斗术或者乐师们之间流行的护身术卡波耶拉。   甚至体力弱到连一整套马拉松都跑不下来。   他唯一擅长的,就是当初和维托厮混的时候,从他身上学来的街头斗殴的方法。   那些被正统的武士嗤之以鼻的玩意。   戳眼睛、掰指头、踩脚背、打闷棍、捅黑刀、撩阴腿……   第一个照面,卢多维克就被叶清玄一脚踢在了胯下,眼睛瞬间瞪大,跪倒在地,紧接着头发被抓了起来,膝撞!   嘭!   刚刚长好得鼻梁再度碎裂。   叶清玄抬脚,踩碎了他的肩膀,将他按在地上,抽出了身旁断裂的钢筋,猛然捅进他张开惨叫的嘴里。   “你知道我平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在骨骼碎裂,血浆溅射的声音里,叶清玄踩着他的脖子,弯下腰,紧闭的双目之后,灼红的眼瞳焕发着炽热的光。   声音沙哑。   “就是把害死我的母亲、害我的家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家伙给找出来,打碎他所有的骨头,打爆他的狗头!”   嘭!   一拳!   卢多维克的头颅应声而碎。   在缓慢地再生中,那个只剩下嘴巴的头颅张口,发出嘶哑的声音。   似乎想要说什么,然后被叶清玄一拳砸碎。   轰鸣声不断。   根本不给卢多维克任何说话和反抗的机会,叶清玄一拳接着一拳,将他的每一个完整的地方,都彻底碾成碎片!   “去******永生!”   “去******统治世界!”   “去******神圣之釜!”   “——让你给我搞事!搞事!搞事!”   一拳又一拳,直到将钢筋像是钉子一样,砸进了地里。   “说话啊!混账!”   叶清玄抓起他的头发,将那一张烂脸提起来,指着远方破碎的圣城,咆哮:“多少人死了!为了你的权力!为了你的远大抱负!为了你所谓的新时代!   因为你这种蛀虫和渣滓,这个世界才变成所有人都活不下去的地狱!卢多维克,看到了么?这都是你欠下的账!可是那么多人已经死了,你怎么去偿还!”   卢多维克茫然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就像是根本听不懂他的话,嘴唇开阖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真可笑啊,卢多维克。”   叶清玄看着他,许久,忽地轻声笑了:“这么多年,我流浪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痛苦,那么多折磨……每天闭上眼睛都在害怕,哪怕在梦中都不得安宁。   付出了那么多,赌上自己的一切,想要找到、想要打倒,想要毁掉的……竟然是你这种东西?”   卢多维克呆滞地看着他。   沉默。   轰!   叶清玄狂怒,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嘶吼:“说话啊,卢多维克!我该如何从你身上把我失去的东西讨回来!”   “把我的老师还给我!”   叶清玄咆哮,一拳又一拳,将他的烂脸达成粉碎:“把我的师兄还给我!把我的家族!把我的母亲……还给我啊!!!”   轰!   大地凹陷,钢铁尖锐地哀鸣。   卢多维克被砸成了一团蠕动地烂泥。   可是在烂泥中,一只只细小的眼睛睁开了,游移在血中,凝视着他,发出沙哑地怪笑声:“嘿嘿……嘿嘿嘿嘿……痛苦,这是痛苦的味道。”   诡异的面孔从碎肉中浮现,千百张,各自不同,他们开口,似是梦游一般地呢喃,发出重叠地模糊声音:“尽情地发泄你的愤怒吧,可怜虫,哪怕这愤怒和怨恨将会为我的归来增添助力……你的母亲已经死了,就算再怎么发泄,她也回不来了。   她已经死了,叶清玄,这个世界再没有人如她一般爱你。”   叶清玄沉默,脸色,铁青。   “何苦羞恼?”   卢多维克的躯壳中,百目者的本质怪笑:“凡人终有一死,或早或迟,你们存在的意义,也只不过是为我提供这一份力量而已……所以,怨恨吧,终有一日,那一份怨毒会吞没你,将你拖入深渊,与我融为一体……”   “是么?”   叶清玄漠然地看着他,沉默中,嘴角似是勾起了一丝冷笑,令祂再一次感觉到恐惧的冷笑……   那年轻人低下头,俯身,端详着他的眼瞳,轻声呢喃:“何苦等到日后?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的黄历不错,正好适合做‘融为一体’这种大事。”   那些眼瞳愣住了。   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叶清玄拖曳这那一团烂肉,走向了混沌的核心,走向天地碰撞的地方……   “小叶子!”   叶兰舟喊住了他,看着他漠然地神情,眼神复杂:“你可要想清楚了。”   “用不着你来管。”   叶清玄收回视线,跨入了百臂巨人胸腔地裂隙,走进神圣之釜和深渊碰撞而迸发地混沌浪潮之中。   宛如鱼归大海,那一团烂肉中的百目者仿佛也精神了许多,可是却丝毫不见欢畅,反而显露焦躁和反抗,疯狂地蠕动,几乎脱手而出。   嘭!   叶清玄一拳擂在它的身上,将它再度砸成了肉泥。   混沌的风暴中,每前进一步,压力便暴增数倍。   叶清玄周身的龙眠结界不断地动荡,像是狂潮之下的气泡,随时都会破裂。庞大的压力施加在躯壳上,令他的皮肤不断的裂开,又迅速地愈合。   血滴落在脚下,燃烧着,随着他的脚步,留下了一条火焰之路。   直至最后,叶清玄抬头,端详着悬浮在面前的光辉之影。   “这就是神圣之釜?”   他轻声呢喃,伸手,抚摸这它在以太中形成的投影,不顾手掌被那灼热的光辉点燃,皮肉焦烂。   “叶清玄!”   那千百只眼睛愤怒地跳动着,不断地游移:“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久正如同你所说的那样么?”   叶清玄歪头看着他,沐浴着神圣之釜的光辉,笑容仿佛也变得灿烂起来,不见任何的阴冷和狰狞:   “——和你‘融为一体’啊”   话音未落,他的左手如刀,刺入了那一团烂肉的最深处,令百目者发出嘶哑地尖鸣。紧接着,右手探出,伸入了神圣之釜的投影内部。   紧接着,性质干涉!   转瞬间,血液循环被以太循环代替,脏器的运作被乐章的音符所模拟,叶清玄身体迅速地向着以太转化。   他进入到了‘真空’之中!   就像是铁丝接通了正负极。   两个完全不相容的体系透过他的身体碰撞在一处,产生了凌驾于电流千百倍之上的恐怖力量。   ——爆发在他的躯壳之中!   只是瞬间,叶清玄便被烧成了焦炭。   可旋即,还未曾死去,他便已然在灰烬中重生!   一头是如海的光明,一头是深渊的黑暗。   身体仿佛变成了猛兽残杀的角斗场,鲜血蒸发,化作雾气从口鼻中喷涌而出,内脏焚烧,无穷尽的力量将它们撕扯成粉碎,又艰难地从其中重生。   算不上死了。   可也算不上活着。   “叶清玄!!!”   百目者的残渣在烂肉中咆哮,尖叫:“你这是痴心妄想!”   “还没开始呢,别害怕。”叶清玄攥紧了那些眼睛,挤出了痛苦地笑容:“等我将你的所有乐理都收下之后,我们就是永远的好朋友了!”   话音未落,沧海龙吟从九霄环佩中迸发。   天梯乐理延伸而出,彻底地贯穿了那一团烂肉,强行将它接续成了叶清玄的一部分。深渊乐理涌入了叶清玄的心音乐章,拼合在了同一处。   就像是百目者所说的那样,他们何为了一体。   可那残渣却在怒吼,咆哮,震怒地反抗,无数眼睛接连破碎。因为于此同时,被接入心音乐章中的,还有神圣之釜的投影!   水火不容地双方碰撞在了同一处。   产生的是毁灭性的后果!   那一瞬间,叶清玄痛苦嘶吼,咆哮。整个人都被两种乐理碰撞摩擦所引发的恐怖火焰所点燃。   那是无数乐师畏之如虎的丧乱之火。   只有心音崩溃,无法驾驭体内暴乱的乐理才会产生的迹象。一旦被点燃,那火焰就再无休止,除非宿主化为彻底的灰烬!   可是死亡却无法到来。   来自百臂巨人的慷慨馈赠沃灌着他的生命,令他在生与死的边缘艰难挣扎。   还不够!   叶清玄咬牙,嘶吼。   还差得远!   更多,还要更多! 第五百二十九章 要有光   在痛苦的警告之下,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发疯狂地汲取着两边的力量。   要令深渊的乐理将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彻底侵染,令神圣之釜的辉光将意识和灵魂都彻底焚烧。   直到他的血肉都彻底的透明,肺腑都被点燃,令深渊乐理和神圣之釜的争斗深入遍布裂隙的骨骼,浸透了分崩离析的宿命之章。   那一瞬间,叶清玄的嘴角勾起了疯狂地微笑。   时机已到……   下一瞬间,龙眠结界轰然破碎,远超刚刚数百倍的力量灌入了他的躯壳,将他彻底的吞没在其中。   神圣之釜的虚影和百目者的残渣对撞在同一处。   混沌动荡着,在那恐怖平衡中所潜藏的力量被叶清玄所引动,即将轰然爆发。足以反复将圣城摧毁个几十遍的恐怖力量在他的躯壳中酝酿。   自内而外的,叶清玄被分解为微尘。   这是百臂巨人的生命都无法拯救的瓦解。   可在那一瞬间,心音乐章中和百臂巨人的共鸣,骤然切断!   紧接着,新的天灾共鸣,再次开始!   这一次,共鸣的对象为……   ——寂静之月!   一瞬间,世界仿佛被冻结了。   停滞。   辉煌炽热的神圣之光,狂乱骚动的深渊黑暗,行将爆发的混沌……神圣之釜的破碎投影,百目者残渣中所迸发的幽深恶念……   一切都戛然而止。   世界寂静。   一切都停止了运转,万物都被彻底凝固。   万物都陷入了突如其来的静止,就像是被冰封冻结。   就在混沌的核心里,那恐怖狂潮最深处,叶清玄的所在之地。   在被分解为尘埃的躯壳中,所蕴藏的是炽热的辉光和幽深的黑暗,可那一触即发的破灭之中,却无声的有一缕月光亮起。   月光……   一缕微弱而黯淡的月光从极遥远的地方到来,从过去,从未来,从某个永恒静止之处,落向了现在的世界。   将时间凝固,将空间冻结。   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一线月光,涌现在了神圣虚影和恶神残渣之间,将水火不容的两者相隔,划分出了不容逾越的界限。   令清者上升,令浊者下降。   令万物回归正轨。   当它出现在乐理碰撞的核心时,便带来了新的规则,将即将神圣之釜和百目者之间的争斗冷酷切断,划下了终止符。   一切动荡的音符都陷入了静止,所有行将爆发的乐理都被强行配平,天衣无缝,宛如一开始就应该如此。   “果然如此……”   寂静里,只有叶清玄的沙哑笑声。   在那分崩离析的微尘中,有破碎的心音乐章跃动着,无声地运行,散发着微弱而黯淡的月光,昭示着不属于人间的存在降临。   ——寂静之月!   虚无的月轮从他的背后凝聚,显露出原本的摸样。   天灾共鸣,成功了!   往日所有尝试着和寂静之月共鸣的乐师,都被毁灭在这看似无害的月光之中。但此刻,叶清玄却没有痛苦地感觉。   他依旧完好无缺。   寂静之月非但没有毁灭他,甚至令他即将崩溃成微尘的躯壳都恢复了原状——一切都如同他所猜测的那样。   寂静之月只是相对于神圣之釜和百目者而言的概念。   也依托二者的争斗而存。   可以说,只有在两者彼此争杀到最激烈的时候,寂静之月的乐理才能够真正的成型。忽略了神圣之釜和百目者的存在,单独引用它的乐理,只会带来纯粹的抹除和毁灭。   唯独在两者兼备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将它的力量化为己用。   可谁的身体中又有可能同时具备圣城和深渊的乐理呢?两者相遇的一瞬间,便会引发彻底的毁灭,甚至那种微弱的烈度,远远不足以引发寂静之月的出现。   唯有神圣之釜与百目者最本质的碰撞,才能够令寂静之月从其中诞生,并令两者重新归于平和与寂静之中。   借助着圣城与深渊前所未有的碰撞,神圣之釜和百目者的本质彰显的瞬间,以百臂巨人那瞬间死亡无数次也能够再度复生的可怕生命力,叶清玄将深渊和圣城的本质纳入了自己的躯壳中。   并以此,得以与真正的寂静之月共鸣。   这是从自己的心音乐章中所诞生的月光,只属于自己的寂静之月!   那月光在破碎的心音乐章之中萌发,阐述着平衡与秩序的乐理从月光中流出,与原本残缺的天灾共鸣合二为一,形成了崭新的完整姿态。   至此,《月光之章》、《贤者之石》与《天灾共鸣》之间达成了完美的平衡。   天梯、小源与寂静之月的乐理,也终于汇聚在了同一处,于是,始料未及的剧变从其中掀起。   只是瞬间,三者便碰撞在了一起,迸发出动乱的光芒。   三个决然不同的以太波动彼此碰撞,迸发出动荡而庞大的恐怖交响。   每一个弹指,都有无数的乐理产生了反馈,此起彼伏,那是超越人类极限的恐怖量级,不逊色于神圣之釜和百目者碰撞在一处的规模。   细微的碰撞彼此重叠,将那宏大的交响推向了高潮。   九霄环佩铮鸣,龙吟之声接连迸发。遥远的以太之海中,无数琴弦纵横迸射而出,随着三者乐理的碰撞,奏响了铿锵的旋律。   在那旋律之中,横跨七系的天梯疯狂地变动,拉扯着远在以太之海中的小源坠落向了物质界的所在。   叶清玄身后,那虚幻的月轮骤然转为真实。   紧接着,疯狂地抽取着以太之海中的力量,只是在瞬间,便暂时地将以太之海抽成了稀薄的真空。   密度的变化令以太之海中掀起了万丈波澜,动荡席卷。   而那纯白的月轮之上,月相却在疯狂地变换。   像是一瞬间无数时光流逝,自残月向满月,无数次循环中,涌现的是一抹冷酷的苍蓝。每一次循环,便令纯白的月轮之上,那苍蓝色越发的醒目。   直至最后,恐怖的乐理变化已经推进到了极限。   叶清玄的心音乐章轰然碎裂,紧接着,再度重组,随之涌现的,是前所未有的庞大乐章!   在没有天梯、小源和天灾共鸣的区别,三个以太波动彻底地融为一体,部分彼此。   至此,三位一体,完成!   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动荡自混沌之中轰然爆发。   恐怖的烈光之中,叶清玄的躯壳缓缓浮现。   随着他的呼吸,躯壳中的庞大乐章便迸发出宏伟的旋律,笼罩了所过之处的一切,将它们囊括在这全新乐理的统治之中。   已经绝非往日的薄弱心音,而是自凡人的魂灵中所蜕变出的奇迹。   真正的……宿命之章!   此时此刻,叶清玄终于跨出了那临门一脚,踏入了大师的领域之中!   就好像曾经演奏第九交响曲时的感受一般,叶清玄只感觉自己仿佛和某个及其遥远的庞大存在共鸣着。   源源不断地庞大力量自虚空中涌现,灌注在他的躯壳之中。   无数感触、无数感悟、无数感想和无数感动从叶清玄的心中涌现,令他再度地沉醉在那种恍惚里。   令他的意识超脱了身体,运行在水中,开辟出了光和暗,凌驾在天上。   那一瞬间,他凝望着那动荡的混沌和狭窄如笼的天地,轻声呢喃。   【——要有光】   低沉的呢喃此刻化作了某种低沉而宏伟的旋律,随着九霄环佩的铮鸣而迸发,响彻在天地之间。   于是,光芒涌现。   在大地上的神圣之城和天空中的深渊之间,一轮庞大的苍蓝之月涌现而出,充斥了天与地。   寂静之月降临!   以神圣之釜和百目者的争斗为契机,响应着叶清玄的呼唤,真正的寂静之月降临在了大地之上。   紧接着,恐怖的死寂从其中蔓延。   一切都是去了颜色,变成了单调而冷漠的死灰,灰色在蔓延,所过之处一切都陷入了静止。   所有以太都彻底凝固。   一切乐理都被强行冻结。   紧接着,冷酷无情的清算开始了。   所有跨越了界限的东西都残酷地予以了抹除。   此刻降临在圣城周边的妖魔,体内但凡拥有深渊标记的,都尽数化为了灰烬。几个潜伏在周边黑暗中的可怕阴影迸发出惨烈的嘶鸣,转瞬蒸发。   大地上所有的神力运行的痕迹都消失无踪。   神圣之釜的虚影分崩离析。   而天空中坠落而下的深渊……也彻底破碎!   庞大的深渊崩溃在月光下,本应该有震耳轰鸣,但却毫无任何生息。明明是天空破碎的奇景,但此刻就就像是被录进以太球中的场景重现一般。   毫无实感。   在月光照耀下,庞大而黑暗的天穹地浮现了纵横交错的裂隙,紧接着,崩塌自中心向外蔓延。   转瞬间,不复完整。   就像是一场漆黑的雪。   黑色的尘埃消融在天空之中,再无任何痕迹。   在那冰冷月光的照耀之下,不属于物质界的所有事物都被飞快地抹除,只留下那破碎而静谧的城池,宛如废墟。   不是毁灭,也不是重生,只是纯粹的净化,冷酷无情地收拾残局。   就像是舞台落下了幕布,一切都告以终结。   “还没有结束呢,叶清玄。”   叶清玄听到一个漠然的声音,错愕回头,只看到从卢多维克的灰烬中飘起的黑色雾气。   “唯一结束的,只有人类的黄金时代而已。”祂说,“你们拒绝了最后的救赎,拒绝了我的主宰,然后拱手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在了原罪之子的手中。”   那迅速消散的黑色雾气汇聚成一张模糊地面孔。   黯淡的独眼凝视着这个世界,并没有愤怒和疯狂,只是厌恶,只是嘲弄:   “你们终究选择了恶果自食。” 第五百三十章 永远   “百目者?”   叶清玄全神戒备,没想到竟然它还有自我存留。   面孔冷笑一声,独眼掠过叶清玄,冷淡地评价:“真是漂亮的反击,但愿你们面对自己的审判日之时,依旧能有如此充沛的信心。”   “审判日?”叶清玄皱眉:“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百目者的最后气息发出冷笑,“你以为击败了我,等待你们的就是幸福美好的大结局?别妄想了,叶清玄,你们只不过是选择了更可怕的东西而已。   它苏醒的日子就快到了……   我已经能够看到那一天。”   祂的独目释放着黯淡的辉光,宛如洞彻了未来,嘶哑地呢喃:“   自此之后,世界将会不同。   哪怕我倒下了,还会有更多的野心被点燃,从我的尸骸之上。”   稀薄的黑暗大笑,展开双手,迎向那月光,任由月光将自己彻底破灭。   “如你们的圣典中所言那般。终有一日,会有真正的主宰诞生,降临在地上,但等待你们的绝非拯救……”   至此,百目者的最后一点残渣被彻底洗净。   等待它的是虚无中千万年的沉睡。   可叶清玄却没有任何喜悦,反而因为祂话语中的不详意味而毛骨悚然。   月光遍照,将寂静泼洒在这一片世界上。   到最后,从叶清玄的身上掠过。   感应到宿命之章中与自身同源的乐理,月光并没有降下毁灭,只是略微地停驻了一瞬,宛如从大源中投来了别有深意的一瞥。   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去。   苍蓝之月消散。   短短的几分钟。   来得无声无息,走得也分外静谧。   叶清玄忍不住汗流浃背。   只差一点,自己便会被月光同化,与寂静之月融为一体。变成卢多维克那样,成为神明在人间的人格化身。   这是一个警告。   叶清玄擦了把冷汗,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   然后,难以言喻地困倦和疲惫从脑海中泛起,他的眼前一黑,陷入漫长的睡眠中。   -   -   一片寂静中,百臂巨人伸手,承接住了从天上落下的叶清玄。   叶兰舟沉默地端详着这个十年未见的儿子,欲言又止。   许久之后,他轻声地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   他回头,望向教皇宫地所在,“答应我的事情,要记得。”   赤之王沉默地颔首。   “那就再见吧。”   叶清玄收回视线:“各种意义上都是。”   他闭上了眼睛。   -   -   就像是瞬间的恍惚。   做了一个漫长的梦,然后又醒来了。   在梦中,过了很多年,经历了很多事情,醒来之后,又回到了原地。   所以惊愕,不知所措。   午后的阳光下,叶清玄茫然地坐在座椅上,凝望着前方静谧地海洋。   风中传来了带着海腥味的清新气息,身旁的果汁散发着冷气,杯壁上凝结着水滴,缓缓落下。   一切都似曾相识。   如此美好。   他扭过头,看到坐在身旁的男人,那个男人坐在椅子上,长着和他同样的白发和眼瞳,看着他,微笑着。   叶兰舟。   “……”   叶清玄愣住了,嘴唇开阖,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愣着干什么?”   叶兰舟伸手,指节敲在他的脑门上,毫不客气:“叫爸爸。”   叶清玄低头,含糊地嘟哝了一声。   不知为何,鼻子有些发酸,想哭。   他伸手,抹掉眼角懦弱地眼泪,深吸。   许久,他抬起头看着叶兰舟,“这么多年,你一直被关在归墟里?”   “对啊,毕竟是死了嘛。”   叶兰舟笑着,指了指脑袋:“还没教你,这是叶氏的永眠之梦。临死的瞬间,将所有知觉和记忆都锁闭在脑子里。   幸好,还有百臂巨人。”   他轻声感慨,“本体死后五年,这里的基础的人格才得以完善,时梦时醒,浑浑噩噩,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你重铸了天梯,九霄环佩回归了叶氏之源,也令我终于清醒了一些。如果不是拿回了原本的脑袋,重新整合唯一,恐怕到现在还留在梦里。”   “哦。”   叶清玄点头,“去看过母亲了么?”   叶兰舟沉默片刻,点头:“去过了。”   “一直到临死之前,她都一直在等着你。你欠她。”   “对不起。”叶兰舟说。   “她不恨你。”叶清玄摇头:“从来不。”   叶兰舟沉默。   许久,他看向叶清玄,   “见过萝拉了么?”   “嗯。”   “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我教了她一些东西,但没有机会照顾好她。”   “她过得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她。”   “那你呢?”叶兰舟问,“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一般般。”   叶清玄端起果汁,喝了一口,酸得皱起眉头:“马马虎虎吧,也就那个样子……你竟然还记得这里?”   “嗯。”   叶兰舟点头,指着远处,“你过五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出来玩,在海滩,你当时就在那里,如果不是你表姐拉着你,你差点跳进海里去。”   “说点其他的吧。”   叶清玄摇头。   叶兰舟叹息,“还在恨我?”   “说不上。”   叶清玄摇头:“只是难过而已。”   他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没有办法改变,所以,很难过。这个世界上让人难过的事情那么多,但并不一定要去恨。”   叶兰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谢谢。”   叶清玄没有说话。   叶兰舟起身了,踩着沙滩,回头看着他:“你应该知道叶家的事情了吧?”   “嗯。”   叶清玄点头。   “一帮子破事儿,不想理会的话,当做不存在就好。人都死光了,还管什么龙脉之血,天人正朔……”   叶兰舟摇头,伸手,比划着叶清玄的身高,眼神就欣慰起来:“你知道么?我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遇到了你的妈妈。”   他招手,示意叶清玄跟上来,自己走在前面,向着前方的海。   “那个时候,你知道的,我被赶出了东方,流浪到西边来,狼狈得像是一条狗,惶惶不安。害怕身后的脚步声、害怕有人看我、害怕自己的影子。   我害怕任何人,包括自己……所以得过且过,无所谓自己是什么样子,无所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   可遇到她之后,我第一次觉得:有她的世界是好的,这个世界也是好的。”   “在她的眼里,我像是英雄一样。”   “我知道我不是,但我想要成为那样的人,为了她,为了她所在的世界能够更好……”   说着说着,他忽然沉默了。   背对着叶清玄,叶清玄看不清他的表情。   “结果……到最后,我成为了英雄,却没有能够保护好她。”   叶兰舟轻声呢喃:“这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我拒绝了卢多维克,毁掉了炼狱机关,惹怒了百目者。   这些我都不后悔,我只后悔自己没有能跟她一起走到最后。”   叶清玄沉默。   在沉默中,他听见破碎的声音。   裂隙蔓延,从叶兰舟的面孔之上,像是镜子上的破碎泪痕。   “怎么了?”   叶清玄愣住了。   叶兰舟勉强地笑了笑,“人类的意识和天灾终究不能匹配,勉强苏醒了几天,但想要完成融合,还需要漫长的沉睡。   等再次醒来,恐怕就是几十上百年之后了。”   “你……”   叶清玄呆滞地看着他,张口欲言。   可叶兰舟却伸出手,拉着他,将他抱入自己的怀中,如此地用力。叶清玄能够感觉到他的心脏在肺腑中颤动。   热泪落在自己的脖颈上,温热的。   “小叶子,要听爸爸的话。”   他说:“这个世界是好的,不要讨厌它。   总有一天,你会遇上一个女孩儿,一个好姑娘。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了她,去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非常对不起,又抛下你一个人。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你……但是都来不及。”   他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便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一个像模像样的男人了啊。”   叶清玄别过头,不再去看他脸上的裂隙,令他的笑容越发无奈:“不要再别扭啦,小叶子,起码道个别啊。”   许久的沉默,叶清玄低着头:   “再见。”   叶兰舟笑了,伸手,最后揉了揉他的头发:“能够遇到你的母亲,能够有你,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事情,没有之一。”   叶清玄咬着牙,没有说话。   “那就,再见啦。”   叶兰舟缓缓地后退。   他转过身,张开五指。   于是,那些被他自破碎的黄泉中盛出的‘过往’便宛如雾气一般升腾而起。他们落入梦境的深处,轻声唱起过去的旧时光。   在那轻柔地歌声里,沉睡的城市从迷雾中浮现。   曾经的阿瓦隆重新苏醒了,宛如群星的灯光亮起,繁华的街道上,逝去的魂灵们归来,人群再度川流不息。   喧嚣的集市中,少年们盛装游行。女孩儿们施着浅妆,手挽着手,笑起来像是花儿一样。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好的时候。   人们得以心怀希望。   无家可归的人在这里也能找到自己的归处。   在那轻柔地歌声引导中,叶兰舟踉踉跄跄地前行,穿过了拥挤的街道,繁华地集市,静谧的小巷,直到最后,终于找到了归路。   找到了那个纤细的身影。   听到他的脚步声,那灯光中的少女便回过头。   “好慢啊。”   她凝望着归来的男人,“我等了好长时间,舞会都要结束啦。”   那眼神如此柔和而美好,如同当年的初见。   只是看着,便忍不住流下泪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   叶兰舟单膝跪下,执起她手,“这一次,还能陪再我一起跳舞吗?”   “好呀。”   少女点头,牵着他的手:“跳多久都可以。”   “一辈子,怎么样?”   “太短啦。”   “一千年呢?”   “唔,勉强。”   “那么,永远?”   “恩,永远。”   永不落幕的舞会将要开场了。   叶兰舟笑着,牵着她的手,走向歌声的最深处,走进这一场永眠之梦。   “那就说好了。”   他拥抱着属于自己的全世界,轻声呢喃:   “永远。”(~^~) 第五百三十一章 孤独   遥远的嘈杂声音传来。   隔着好几条街道和拐角,喧嚣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变成了微末的涟漪。一切都归于静谧。   经历了前几天百目者袭击的混乱和喧嚣之后,这一座城市刚刚恢复了稳定,秩序好不容易重整。所有人都在忙着重建城市和恢复生产和工作。   这种偏门的小巷子,可以说冷清到极点,罕见人影,更别提是否还有人专门来逛古董店了。   在午后的时候,天上再一次地下起了小雪。   薄雪将血和死者覆盖了,宛如裹尸布一般遮蔽了那些空洞的眼瞳。人们得以忘记刚刚发生在这个城市中的灾难,继续自己的生活。   接近傍晚的时候,小巷和老店迎来了罕见的客人。   有人推门而入,敲了敲柜台的按铃,耐心地等待。   柜台后面,赫尔墨斯伏案疾书,头也不抬地挥手:“本店歇业了,买东西等过段时间再来吧。”   来者站在壁炉旁边,笑了笑,摘下了御寒的帽子,露出满头的白发。   “我不买东西。”   他说,“来找人。”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保养得当,满头白发梳理在脑后,井井有条。说话的时候声音缓慢而笃定,不见焦躁。   他一路走来,身上却没有落雪,黑色的大氅上不见水迹。   “原来是你。”   听到他的声音,赫尔墨斯愣了一下,抬起头,眉头挑起,嘴角习惯性地挂起一丝嘲弄地笑:“白恒殿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赫尔墨斯。”   白恒颔首,指了指他的酒架:“可以给我来一点么?我可看到不少好东西啊。”   “随你吧。”   赫尔墨斯摇头:“你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了它们。”   白恒欣然从命,伸手,拭去了酒瓶上的尘埃,娴熟地打开,为自己倒了一杯,又将一杯放在赫尔墨斯面前。   赫尔墨斯端着酒杯,撇着他:“这个时节,你不声不响地来到圣城,你不怕那一位教皇陛下产生什么猜想和联系么?”   “我的皇帝只有一个,而那个属于我的皇帝不在圣城里。”   白恒抿了一口,将酒杯放下:“虽然现在时候有些不对,但有些事情,拖了这么久,总要解决。   东王公与赫尔墨斯之间的纠葛,应该有个了断。”   “我明白了。”   赫尔墨斯点头,忽然问:“我可以反抗么?”   “请随意。”   白恒摊手:“如你所见,我虽然出身白氏,但从小并没有被当做乐师培养,到现在,也不过是区区节律而已。   你要杀我,很容易。”   “说得这么好听,为什么门外还站着两个人呢?”   “以防万一。”白恒淡然回答。   漫长的沉默中,赫尔墨斯的指尖转着那一支钢笔,笔尖有意无意地对准了白恒的喉咙。许久,他将笔放下,叹息:   “算了,太麻烦了。”   赫尔墨斯抬起头,问道:“你赶时间么?”   白恒想了想,回答:“行程紧促,但一两个小时的话,绰绰有余。”   “那就等我一会吧。”   赫尔墨斯重新拿起笔,看向桌上的笔记,轻声呢喃:   “我快写完了。”   -   -   当白汐从静默机关的加护病房回来的时候,已经过黄昏了。   圣咏乐师告诉她,叶清玄的恢复状态良好,以太波动趋于平稳,苏醒指日可待。这令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前几日百目者的大举进攻的事件,已经被称为‘永暗之夜’,在教皇宫的英明领导之下,人类奋起反击,最后竟然击败了这一位恶神,取得了令人骄傲的成果。顿时令新任教皇卢多维克先生的支持率迅速上升。   而在事件发生时,挺身而出的叶清玄不仅修复了圣城结界,保卫了圣城没有毁灭与妖魔之手,甚至还在某些地方为人类做出绝大贡献,因此而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得到了教皇的盛赞。   哪怕目前依旧时局动乱,诸国和天灾的战争还没有结束,但叶清玄的名字依旧传遍了整个世界。   声名之盛,几乎只有当年盖乌斯崛起之时可以比拟。被委以重任,出任圣城重要职位几乎指日可待。   哪怕在病房里,也有圣城各方的重要机构发来问候,枢机主教专程探访,甚至赤之王都在百忙之中专程秘密探访了一次。在为昏迷中的叶清玄授予了‘圣洁勋章’以证明其品格完美无瑕之后,还将一件白色的教袍留在了病房中。   主教教袍。   这是一个暗示。   如果叶清玄醒来之后,愿意穿上它,那么便是教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教,不论是出使一方,还是进入圣城要害部门都绝无任何问题。日后更是一帆风顺,自有远大前程。   因此,负责治疗的圣咏医师也变得殷勤的有些可怕,几乎每隔三分钟,便进来探查一次,令白汐烦不胜烦。   连日以来没有怎么休息,在叶清玄的状况稳定之后,白汐竟然在归途的马车上睡着了。   车夫将她唤醒的时候,她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可究竟噩梦里发生了什么,她却记不清了。   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在自己未曾注意的地方,将一部分属于自己的东西悄然毁去,等她偶然回头的时候,才看到满目疮痍。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她站在小巷中,心神不定。   雪落在她的身上,融化了,变成水滴,渗入衣领里去,冷得像是渗入了骨髓。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加快速度跑向了灯光下的门。隔着门,感觉到了壁炉的温度,她心中的慌乱才微微平复下来。   柔和的光像是将阴霾驱散了。   她推开了门,看到了血。   未干涸的血从门缝中流出来了,流下台阶,流进了雪中。   在门后的壁炉前,温暖地火光中,赫尔墨斯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酒液在炉火的烘烤下,已经干涸,渗入地板。   猩红的色彩从衬衫的裂口中流出来,顺着他的身体,落在地上,汇聚成泉,蜿蜒地流向了门外。   白汐愣住了。   “赫尔墨斯?”   她踩着粘稠的血,向前,弯下腰,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的脸颊。那黯淡的眼眸抬起,似是已经模糊,便眯了起来,看清了呆滞的女孩儿。   “是你啊,白汐。”他笑了,“你回来啦?”   “赫尔墨斯,你……你……”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要死了而已。”   赫尔墨斯看了看胸前的血迹,疲惫地摇头:“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做人’都很失败。嘴那么臭,得罪了那么多人,也没干过什么好事,不死简直没天理。   幸好,欠的债都还清了……”   白汐只觉得自己的思维要凝固了。   一个漆黑的断层出现在意识中,将一切思绪都吞没而来。   赫尔墨斯要死了?   赫尔墨斯和死,这是两个绝不会联系在一起的词。   这个混账,没心没肺,恶毒刁钻,冷眼看着这个世界。哪怕这个世界快要被毁灭的时候,他都能够保证自己安全无碍。哪怕其他人都死光了,他都绝不会掉一根汗毛。   长久以来,这个王八蛋置身事外,冷眼看着别人在舞台上表演的戏码,或是鼓掌欢呼,或是嘲弄大笑。   就像是能够这么再看几十年,几百年……   可现在,他要死了。   某种冰冷的痛苦在白汐的肺腑中蔓延,令她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会死呢?”   白汐看着他的血,呆滞地呢喃。忽然又感觉到莫名其妙地愤怒,抓住他,奋力摇晃:“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死啊!混账!你给我起来啊!你是不是又在恶作剧开玩笑了?你的血包藏哪儿了?怎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赫尔墨斯被扯开的衣襟之下,是破碎的心脏。   她愣住了。   赫尔墨斯叹息,将白汐的手拿开,艰难地重新将胸前盖好。   “抱歉,我要死了。”   他低声说,“这一次是真的,不骗你。”   白汐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忍不住哽咽:   “还有其他办法的,对不对?”   赫尔墨斯笑了笑,摇头。   “你装什么啊!你不是总有办法么?你先救你自己啊!”   白汐提高了声音,像是发怒了,可是却忍不住眼泪:“你说话啊!我、我究竟应该去找谁才好啊!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哭声太小了,我听不见。再大点。”   赫尔墨斯叹息:“临死前有人哭一下,这种感觉真好。可惜只有一个小丫头片子,哭起来又不好看。还是算了吧……”   “喂,别哭啦,白汐,抬起头来啊。”   他缓慢地伸手,捏了捏女孩儿的脸,涣散的眼瞳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你可是伟大的赫尔墨斯的唯一弟子,谁死在你的面前,你都不需要低头。”   “可我……可我以后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   “这是你的问题了。老师教了你这么多,总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帮你解决,对不对?”赫尔墨斯用力地吸气,声音嘶哑:   “趁着我还有力气说话,先留遗言吧。”   他说,“我死后,这些年攒的那点东西,都给你。还有一件礼物,在外面,但愿你会喜欢。不过,记得帮我把那个东西带给叶清玄。”   他看了看桌子上,那本封面被染红的笔记。   “奥斯维辛的事,我欠他的。”   他说,“我还。”   “好。”   白汐用力点头。   赫尔墨斯便笑了,如释重负,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满心欢悦,哪怕拥抱着自己的是死亡。只是招手,示意白汐过来一些。   再过来一些。   靠在他的肩膀,坐在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   这样他的神情就宁静了,不再笑,眼神也不再痛苦。   就像是小孩子要睡着了,你陪在他的身边,他就不再怕那些黑暗中的怪物,得以安眠。   “白汐,你做过梦么?”   他轻声呢喃,恍若梦呓。   “我做过了。”   “做梦的感觉真好啊,就像是灵魂都得到了自由。”   “嗯。”   白汐点头,忍着哭的冲动。   “白汐,我真喜欢人啊。”他说,“喜欢你们……喜欢你们撒谎的样子,和背叛时的眼泪……真美……”   “白汐,我有些冷。可以拥抱我么?”   白汐便拥抱着他,那么用力,像是要将那些呼吸都留在原地,不准离去。   “白汐,好安静啊。”   他握着白汐的手,卑微地恳请:“可以请你为我而哭么?”   白汐用力点头,已经,泣不成声。   眼泪落在赫尔墨斯的脸上,稀释了血,映衬着他苍白的脸,就像是粉红的妆。   他睁着眼睛,凝视着天花板,像是看向了久远的过去和遥远的地方。   所以口中便呢喃着那些人的名字,一个又一个,破碎而模糊。就像是漫长的旅行中与一个个的朋友擦肩而过。   直到最后,这人间的漫长旅程要结束了。   他放下了行礼,如释重负,推开了最后的门。   回家了。   “不要苦着脸嘛,塞顿。”他笑着去拥抱记忆中的幻影,“笑一笑,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老师。”   白汐抚摸着他的脸颊,流着泪,温柔地低语。感觉最后的温度从他的指尖离去,便再忍不住胸臆中的悲凉。   永别了,老师。   -   -   -   纷纷扬扬的雪从天上落下来。   白恒坐在台阶上,沉默地抽着烟,听见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了微弱的哀鸣声。许久,他起身,走了过去,伸手拨开了那一捧枯草。   在薄雪中,母猫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还剩下一只小猫哀鸣着,吮吸着干瘪的母乳,奄奄一息。白恒掐灭了烟卷,伸手,将那一只小猫捧进自己的怀里,回到了台阶上。   “九婴,你喜欢猫么?”   他小心地抚摸着小猫的绒毛,低声问道。   在灯光照不到的影子里,魁梧的从者摇头,“从不。”   “很正常。”   白恒点头,“你这种家伙,满脑子都是想着杀人放火,从来不觉得孤独,也不会觉得软弱。可只有孤独的人会喜欢猫。和猫待在一起,就觉得自己不孤独了。   我以前也很喜欢,在年轻的时候。”   九婴沉默了许久,问:   “那现在呢?”   白恒笑了,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一只小猫交给了九婴:“替我好好照顾,难得来圣城一趟,这是我为陛下带的伴手礼。   宫内冷清,总要给她找个玩伴。”   九婴接过,颔首。   沉默中,白恒起身,看着纷纷扬扬的雪,低声问:“赫尔墨斯拜托我的那个女孩儿,是叫做白汐?”   “嗯。”九婴颔首。   “是个好女孩儿啊。”   白恒说,“云楼庆舒那个废物配不上她,你去告诉她,从明天起,她就是我白恒的女儿,我死后,便是白氏唯一的继承者。”   “如果她不愿意呢?”   “她会的。”   白恒淡淡地说,“恨我也好,怕我也罢。只有跟在我身边才有机会杀了我,不是么?你也要小心一些,猫是会挠人的。”   九婴的手指抽动了一下,错愕低头,看到那一只小小的猫儿挣扎着,在他的指尖挠开了一道破口。他的神情顿时尴尬了起来。   “还是交给我吧。”   白恒伤脑筋地叹息,从他的手中讲那一只小猫接过来,动作轻巧又温柔。小指挠了挠它的下巴,猫儿便不闹了,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在他的怀中安然睡去。   九婴走了。   在无声的落雪中,只剩下白恒抱着猫儿,沉默地看着远处。   “只是孤独啊。”   他轻声呢喃。(~^~) 第五百三十二章 生而为人   七日之后,雪还没停。   圣城,普希里亚墓园,一片静谧中,薄雪落在了墓碑上,将死者残留在世间的名字轻柔覆盖,重归寂静。   寂静的墓园外只停着几辆没有任何标志的漆黑马车。   在寥落的墓园里,寥寥几位送葬的宾客撑着伞,沉默地凝视着那一具墓穴中的铁棺。   主持葬礼的年轻人轻声咳嗽,脸色苍白。   他穿着黑色的礼服,简练而厚重,样式不同于任何圣城的机构,也没有佩戴任何象征身份的徽章。   在雪落的天气里,他并没有撑伞,只是加了一条围巾。围巾是白色的,留长的头发落在上面,便分不出区别,像是随着雪一起消融了。   刚刚苏醒之后,叶清玄拒绝了留院察看和静养的医嘱,为赫尔墨斯准备好了这一场最后的葬礼。   他知道赫尔墨斯肯定不愿意让那些莫名其妙的神父代替神来谅解自己的罪业,于是便代替了神父,来主持这一场葬礼。   不知道老板在死后的世界里有知,是否会同意。   不过他如果还在的话,肯定会嘲笑自己的软弱想法,然后告诉他:根本不存在什么死后的世界。   人死了就是死了。   就像是灯火燃尽,熄灭了。   人的躯壳中并没有透明的小人存在,也不存在专门为这个小人创造的虚无国度。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因此才要在活着的时候及时行乐,这样死了才不会可惜。   “这个玩笑真是让人笑不出来啊,老板。”   他抚摸着墓碑,轻声呢喃。   “先生,该你讲话了。”   在他身后,安格鲁大使低声提醒。   叶清玄沉默许久,缓缓点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伫立在墓碑旁边,展开了那一份为他准备好的发言稿,看了第一行,便忍不住笑了,并没有念出来。   “一位善良的人?仁慈而纯洁的品格?”   他摇头,将发言稿丢到了一边,轻声呢喃:“赫尔墨斯听到你们给他编得这些瞎话,也会笑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吧?”   在所有人错愕的神情中,他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诚如各位所见,今日我们聚集在里,是为了悼念已逝的赫尔墨斯先生,与这一位令人难以评价的朋友道别。”   “刚刚我看到有人在发言中盛赞他的纯洁灵魂和高贵品格,可惜,这些美德并非他所具备的优点。”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那简练的棺材,轻声叹息:“这里埋葬的是一个恶俗又冷漠的人,并不慷慨,也吝啬于行善,从未聆听过神明的福音,并对此嗤之以鼻。   但同时,他又对这个世界怀有十二万分的热情和恶趣味。   他将一生的热情都投注于欣赏他人的不幸中,并因此获得了充分的欢快和愉悦。   从他人的不幸中寻求快乐,令人不齿。   他曾经为这个世界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为很多人带来了福祉,尽管这非他所愿。   他拥有过我们难以想象的财富,但并未曾用这些财产去做过什么好事,而是选择了投资奢侈品和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将它们花光。   据我所知,大多数人对他的评价都是混账,对他恨之入骨,绝少有人喜欢他的性格和恶毒言辞。尽管他经常在必要的时候为他们带来难以拒绝的帮助。   他从未想要去做个好人,也不曾刻意为恶。   顺遂着自己的心意,挥霍着自己的才华和天赋,他充实地度过了在我们看来并不健康的一生,并为后世预留下了一些或许用不上的财富。   他的一生,对我们这些旁观者来者,或许仅此而已。”   叶清玄的眼眸低垂:   “现在,他死了。   死亡突如其来,又逝去的悄无声息。虽然并不符合他生前喜欢的那样风光热闹,但至少不算糟糕,差强人意。   他作为一个凡人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如他所愿。   在这足够漫长的一生,他活得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鲜活,更加的自由,更加的像是活着。   生而为人,并不曾虚度。   已经足够了。   对于他来说,再无更适合的褒扬。”   致辞,葬礼的致辞已经即将结束了。   可是叶清玄并未曾像其他神父一样,祈求死者的灵魂归于神明的庇佑。   在沉默片刻之后,他低声宣告:   “——他的灵魂属于他自己。   愿他安息。”   寂静中,叶清玄轻声吐出了肺腑中的气息。只觉得心中忽然有一铲土落了下来,覆盖在有关赫尔墨斯的记忆里,将他一点一点地掩埋。   他死了。   叶清玄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恍惚中,棺材中似是传来了鼓掌的声音,像是冥府中的死者为这一段致辞献上了赞赏。可仔细去听的时候,却又听不见了。   或许曾经的萨满在主持葬礼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受吧。   与死者道别,也见证他们曾经活着。   在沉默中,白汐铲起了第一铲土,落在墓穴中。周围的人也动起手来,将泥土填入其中。到最后,大地重新恢复了平整。   一块平整的石板运送了过来,嵌入了周围地砖的空隙中。于是地上在也看不见墓穴的痕迹了,只剩下漆黑的墓碑,和上面黄铜纹饰的姓名。   在寂静的默哀结束之后,叶清玄回头,看向墓园之外,伫立在那里的苍老神甫。   阿尔伯特。   叶清玄走了过去,“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来送送他。”   阿尔伯特看了一眼墓碑,低声叹息:“作为三贤人之中的指导者,他理应享有更崇高的葬礼,人类不会遗忘他的功绩。”   “他做了那么多,恐怕也只是想要看到更有趣的世界而已。”   叶清玄摇头:“更何况,他也不会在乎别人给他的葬礼有多么豪华。让他安安静静的休息吧。”   阿尔伯特不再就此争执,将一份文件交给叶清玄:“这是十几分钟之前刚刚到的探查报告,我觉得你应该会想要看看。”   “外面的消息?”   叶清玄所指的,自然是圣城之外的世界。   圣城固然是人类世界的核心枢纽,但如果外界的领土全部失去的话,那么枢纽又有什么用?   “情况很糟糕。”   在叶清玄翻看的时候,阿尔伯特在旁边说:“诸国和天灾的真正依旧没有结束,恐怕还会旷日持久。   归根结底,人类对天灾这种东西的了解还是太少。   现在,托百目者那个家伙所赐,这个世界已经变得完全陌生,到处都大变摸样,有些地方的地形都已经面目全非。   我们至少失去了百分之三十的领土。   而安格鲁那里……一片沉默。”   叶清玄伤脑筋地皱眉:“还是大雾?”   “对。”   阿尔伯特颔首:“雾气覆盖了一切,以目前的观测手段,很难搞明白迷雾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依旧存在,而且结界护持稳定,还没有糟糕到需要彻底放弃安格鲁的程度。”   “圣城不打算管么?”叶清玄问。   “人力不足。”   阿尔伯特面现苦色:“目前圣城的力量已经分派到各地,以前看上去庞大,但真正要顾及整个世界的时候,还是会捉襟见肘。   目前圣殿骑士团已经尽数开拔了,所有乐师也都派往各国。如果还有余力的话,就要去支援西边的荒漠防线。   现在整个荒漠区域,只有医院骑士团一支队伍,战损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四十以上。能守住只能说是个奇迹了。”   “医院骑士团……班恩神父?”   叶清玄想起了班恩神父被派往的地区,顿时抬起头:“他没事儿吧?”   “他很好,他现在已经是医院骑士团的团长,第六军团的指挥官,你不用担心。在你昏迷的时候,他还发来询问呢,知道你没事儿了之后,就没有再联系。”   叶清玄冷笑,“给个头衔,然后让人送死,这是圣城的一贯套路么?”   阿尔伯特叹息,“现在有八百名医院骑士追随他,超过三千名随时能够上阵的扈从。   数百名机械工程师。六艘飞空艇,还有四个连队的随军乐师,甚至第三机械工程院都跟着他去了那里……叶清玄,这已经是足够攻陷一个小国家的兵力了。   更何况,那里是链锯修士会的大本营,他们难道会置身事外?”   直到阿尔伯特这么说,叶清玄才松了口气,但旋即,就要面对更大的难题。   安格鲁那里究竟怎么了?   谁都不知道那一片迷雾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目前根据紧急避难规定,在麦克斯韦无法联络的时候,所有在外第五部门的成员都归叶清玄管辖。   他们根据叶清玄的命令,已经在迷雾外搜集了好长时间的消息。   但至今没有任何收获。   被迷雾笼罩的那一片区域,简直像是进了冥府一样。许进不许出。   甚至不断有人被迷雾中的幻象引诱,走进其中,再也不回来。   根据文档中的消息,那一片迷雾有着某种诡异的魔性,令人难以自制地想要靠近。光是一周的时间,就已经有超过三十个人失踪了,其中甚至不乏意志坚定的骑士。   乐师协会负责人拜耳没有消息。   皇家音乐学院没有消息。   麦克斯韦也没有消息。   皇室自然也没有消息。   “我知道了。”   叶清玄收起文件。可阿尔伯特还站在原地,不动。   “还有一位想要见您。”   他低声说。(~^~) 第五百三十三章 面谈   “还有一位想要见您。”   他低声说。   叶清玄顺着他的示意,抬头看向墓园门外。   一辆马车静悄悄地停在路边,隐约可以看到有个人影坐在马车中。   周围前来参加葬礼的人注意到那一辆马车,消息灵通的人看到车门上的那个标志,眼角一跳,旋即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收回了视线。   “我有些忙。”   叶清玄叹息,“能不去么?”   “你跟赤之王说忙?”   阿尔伯特的表情顿时变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不论如何,叶清玄都想不到,一个张得跟卢多维克一摸一样的人成为了本代的赤之王陛下。直到见过尼伯龙根的正体之后,才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   而现在教皇陛下又在这种忙到脚打后脑勺的时候跑来见自己。   可他这里却偏偏真得走不开……   一时间令叶清玄头大如斗。   “去呗。”   白汐说:“我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人整天守在旁边。”   她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叶清玄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有种被人看破心思的尴尬。   “那我去去就回。”   他将自己的围巾戴在白汐的脖子上,“很快。”   “好。”   白汐点头,撑着伞,看着远处落在地上的雪。   沉默等待。   -   -   自从苏醒以来,叶清玄第一次与这位新的教皇如此接近。   近到看得清他的白发,还有缠绕在他手中的玫瑰念珠。   “我原本想要为他主持葬礼,但想来他多半不会喜欢。”闭目的赤之王睁开眼睛:“只有你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叶清玄没有回应,只是看了看墓园里面。   有几个披着长袍的人站得很远,遥遥地对着赫尔墨斯的墓碑祈祷之后,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是教团的人么?”他问。   “是有翼之民。”   赤之王说:“那些罗慕路斯人能够在天上找到了土地,是因为赫尔墨斯的指引。派出使者参加葬礼,也是情理之中。”   叶清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看清来得都是一帮老头儿之后,便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应你的要求,亚伯拉罕的秘密****令我已经签发了。”   赤之王对他说道:“过一段时间,他将会被释放,但无法得到自由。因他所犯下的谋逆之举,必须隐姓埋名。教团会为他找一个适合疗养的地方,在监管下度过一生。”   也就是换了个大点的监狱。   对此叶清玄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样的结果已经比在安格鲁的时候好多了。   “盖乌斯呢?”叶清玄问。   “还在通缉之中。”   赤之王淡然回答:“近期以来,革命军已经将新世界殖民地彻底纳入手。接下来他们应该会登陆高加索联邦,开始准备战争了。   不少人都准备响应他们的号召,参与到这一场有关自由的战争里去。其中不乏列国的学者和匠人。”   “更况且,革命军还顺利地干掉了一任教皇,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叶清玄冷冷地补充:“圣城放纵他们变成现在这样的怪物,究竟想干什么?”   “谈不上放纵。”   赤之王摇头:“圣城一直都没有放松过对革命军的镇压,可诸国早就厌倦了圣城的领导。   一直以来,都有不少人认同盖乌斯的理念,也期待有点什么东西,能够牵制一下圣城的精力。   谁都不希望自己头上有人指手画脚,哪个国王都是一样,安格鲁不也如此么?每年的军火走私,都有几十具大天使装甲送到新世界的殖民地去……   一盖乌斯从那些政治斗争中的妥协和默许中汲取力量,豢养着自己的猛兽……他可从来没把那些好心赞助自己的政客当做同伴,甚至一开始就想着要将他们挂到绞刑架上。   而现在,只不过是恶果自食的时间到了而已。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渗透,他们已经等到了最好的时候。   只要能够帮助高加索人驱除掉天灾,高加索人肯定愿意答应他们任何条件。哪怕将他们的皇帝烧死在火刑架上。   占据了高加索之后,就是向外辐射,再进一步,便可以从这个数百年来未曾有过的乱局中开辟出属于自己的格局。   盖乌斯等待了这么多年,他等到了。”   “……”   叶清玄沉默许久,闷声问:“盖乌斯刺杀教皇,难道不是圣城和革命军想要骗百目者跳坑的合谋?”   “合谋?”   赤之王笑了:“这种事情难道还需要密谈和盟约么?只需要一点不应该有的‘默契’就足够了。   盖乌斯曾经是最接近圣城所保管的真相的人,仅次于历代教皇。他比谁都了解圣城,甚至比枢机主教都更明白圣城的底细。   他知道圣城会怎么做,也知道卢多维克的打算,清楚自己哪怕不站出来,也会有其他的刺客将我杀死。   那么,他为什么不选择从这件事情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最终圣城获得了战果,他获得了名声。”   叶清玄钦佩地鼓掌赞叹:“双方各取所需,真棒!”   那干巴巴的语调和虚假的神情,哪怕是瞎子都能看出他神情中的厌恶。   “这就是政治,不是么?”   赤之王淡然地看着他:“如果你干不掉对手,那么就只能妥协。大局不是可以用来豪赌的游戏。”   “狼笛,真的是内奸么?”   叶清玄颓然地问,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想要说服自己,狼笛只不过是遵从圣城的安排安插进革命军里的间谍而已。   可现在看来,哪里有这种可能。   “圣城难道疯狂到会为了一个间谍,牺牲一个圣徒么?”   叶清玄沉默。   “狼笛在加入静默机关之前恐怕就已经是盖乌斯的人了。”赤之王说:“在他被巴赫找到的时候,他就是狼养大的孩子。   为了变成人,他经历了很多,可变成的并非是我们想要的那种人,而是另一种。”   “盖乌斯究竟为什么反叛?”   叶清玄直截了当地问了:“为了所谓的民主?自由?反抗圣城的技术垄断和封锁?”   “或许。”赤之王并没有直接回答。   “不要拿那些哄傻子的话来搪塞我了,陛下。”叶清玄面无表情,“我曾经亲耳听他对瓦格纳说过的话。   他说——”   叶清玄的身体向前,凑近了,看着赤之王的神情,一字一顿地说:   “——在篡改了人类的过去和未来之后,你们已经失去引领世界的资格,总有一天,你们会自食其果。”   赤之王面无表情。(~^~) 第五百三十四章 重操旧业   “我曾经的愿望是做一名历史学者,陛下,对于黑暗时代的了解,我在所有相关学者中都排在最前面。”   叶清玄肃冷地说道:“所以我才比谁都能感觉到这一门学科的不正常。不仅仅是关键资料的缺失,而是研究方向的扭曲……   直到听了盖乌斯的话,我才明白:我们被误导了。   有人通过一系列的手段,将整个学界的研究歪曲到了完全无关紧要的地方。让我们从一个历史学者,踏足到神话的领域,去研究那些虚无缥缈的神话……   而真正的历史,一直被隐藏在黑暗中。”   “对。”   赤之王颔首。   “你们隐藏起了人类过去的历史,扭曲了人类的进程,篡改了未来。”   “对。”   赤之王再次颔首。   承认地如此坦然,如此淡薄,比普通人承认自己加班的时候其实是在跟同事鬼混还要轻松写意。   如此淡定的态度,令叶清玄愣住了。   许久,他无力地叹息:“你们究竟干了什么?”   “那就是我们数百年来所守卫的东西了。”   赤之王回答:“这不属于应该被公开的范畴,现在的人类,也无法承受过去的历史所带来的压力。   初代三王约定,总有一天会由教团公布这一切,但不是现在。”   “‘原罪之子’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或许吧。”   赤之王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他,淡然说道:“叶清玄,你已经涉入的够深了,疑问到此为止吧。”   他说,“该你给我答复了。”   叶清玄沉默。   赤之王想要的,是叶清玄对圣城的答复。   自从他苏醒的当夜,赤之王便已经许诺圣城将为叶兰舟的牺牲对他做出补偿。   那一袭主教的教袍便是证明。   倘若他愿意加入圣城的话,五年之内便会出任大主教,未来枢机主教会中会有他一个实权的位置。他将在短短的几十年内跻身于整个世界权利的最巅峰,甚至将这一份权利传承给后世子孙。   这一份权利和声望绝不会逊色于当年叶氏在东方的地位,甚至犹有过之。   在百目者面前,叶兰舟和叶清玄以实际行动捍卫了圣城的威严和荣耀,这一份功绩不容抹消,没有人能比他们做的更好。   这也是叶兰舟为叶清玄所准备的遗产之一。   倘若叶清玄不打算成为神职人员的话,那么他还可以进入静默机关。圣城的一切资源、典籍都对他无条件开放。   五年之内,权杖可期。   一旦他成为权杖,那么教团便会授予他亨德尔的圣名与弥赛亚之杖。从此,便是位列于全世界最顶端的圣徒。   甚至,更进一步……   这是赤之王当夜在萨罗满圣殿中,对叶清玄做下的许诺。   可直到现在,叶清玄都没有对此进行过答复。   “还没有想好。”   叶清玄垂下眼睛:“容我在考虑一段时间。”   赤之王并没有催促叶清玄从速决定,看着他的态度,好像明白了什么,并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地说道:   “世事变化,总是快的令人目不暇接。希望你能够早作准备。各种意义上都是。”   在叶清玄下马车之前,赤之王将自己的玫瑰念珠递给了他:“明天来教皇宫告诉我你的决定吧。拿着它,不论什么时候,你可以直接来见我。”   他似乎已经断定到时候叶清玄会想明白。   语气也毫不怀疑。   叶清玄迟疑了一下,接过了念珠:“好。”   马车离去了。   叶清玄一个人伫立在街头,沉默许久之后转身回返。   墓园中的人已经都离去了,只剩下白汐一个人站在赫尔墨斯的墓碑前面。端详许久之后,她摘下了自己的围巾,戴在墓碑上。   说实话,饶得乱七八糟,戴得也不像样。   墓碑不会觉得冷。   死掉的人更不会。   “仔细想起来,从以前开始,我似乎都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白汐轻声说:“他帮了我那么多,可我欠他的却一直没有来得及还。”   叶清玄沉默。   白汐不再去看,转过身,揉了揉鼻子:“走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好。”   叶清玄点头,随着白汐到了墓园的门口,可白汐却拒绝了马车,而是看着叶清玄:“我们去走走吧?”   “现在?”叶清玄一愣。   “对啊。”   白汐踩在雪上,倾听着松软的嘎吱声,看着他:“你不觉得现在是个逛圣城的好时候么?人没有那么多,安安静静,很多地方也不会挤。   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不会有人跟我抢。”   叶清玄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点头:   “好。”   -   -   数百年来,圣城从未如此萧条过。   街道上行人罕见,大部分店铺都没有开门,但食物和饮水都没有短缺,目前已经施行了配给制,直接断绝了粮商哄抬物价的想法。   奢侈品短暂地短缺了两天,然后便有世界各地闻风而来的投机商人带来了充足的货源,而染着血的奢侈品也变得更加奢侈。   重建的工程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关键部门的建筑也在迅速地修复。   恢复繁华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依旧不是现在。   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残砖断瓦,一片废墟。   除了被结界重点保护的地方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可观赏性留下来了。可偏偏那些可以供人游览的名胜和景点里除了有限的几个之外,其他都是属于在战时可以第一时间放弃的地方。   “果然什么都没有啊。”   在走到第六个地方的时候,白汐看着面前倒塌了一半的建筑,无奈叹息:“只有破教堂,废墟,废墟,破教堂……哦,还有死人。”   她将挡在脚下的那几个断裂的骨头踢到了一边去,看向叶清玄:“表哥,我想去教皇宫玩。”   “……”   叶清玄沉默不语地抬头仰望苍穹。   教皇宫现在是圣城的权利中枢,枢机主教团的办事处,名副其实的军事禁地,里外三层被圣殿骑士团死死的守着,三层结界防御,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根本不是供人游览的地方啊。   “带我去逛圣器陈列馆嘛!”   白汐又提了一个要求。   叶清玄依旧无奈仰望苍穹。   圣器陈列馆下面就是尼伯龙根的资料库,现在被不知道多少乐师严防死守,两名圣徒从外地赶回来坐镇,力保圣城的智慧结晶不失,人类的文明和技术的技术能够长存……你去那个地方干什么?用那些圣徒手稿点火玩么?   “命运石碑怎么样?”   叶清玄依旧沉默。   在终末赤龙逃出封印的时候,命运石碑早就连着中央广场一起被烧化了,现在那里还剩下一个大坑,直通圣城之下的那些隐秘机关和不应该被人知晓的地宫,仍然属于戒严区域。   到现在隔三差五还有漏网的妖魔从下面跑出来,清理完毕至少要三个月,复原的话,等明年吧……   现在的圣城,除了营业火热的妓·院和充斥各种未成年人不能接触的玩意的酒吧之外,根本就没有可以让人玩乐的地方啊。   “这里也不能去,那里也不能去,圣城还不如毁了算了。”   白汐皱眉,鄙夷着自己的便宜表哥:“中央圣堂总可以吧?我想去圣城结界中枢玩很久啦。”   玩什么?   玩爆炸么……   叶清玄伤脑筋的扶着额头:“抱歉,这个也不可以。”   “切。”   白汐撇嘴,不理他了,而是走到前面,无所事事地在圣城的主要干道上散步。   许久之后,她的脚步停下了,拉了拉叶清玄的衣角,指了指前面排队的人潮。   “表哥,我饿啦。”   前面是圣城的临时建立的食物配给处。   除了按人口分发的粮食和生活物资之外,圣城里大大小小的临时食物配给处还兼职了大众餐厅的职能,为难民提供现成的熟食。   不喜欢配着冷水吃石头一样的压缩饼干的人都可以来这里,分量足到撑死人,价格低到几乎免费。   不过至于口味……就算了吧,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听到白汐饿了,叶清玄松了口气:   “好!吃饭!表哥带你吃好的去!”   以他的身份和财产,根本不需要带着白汐去跟那些难民抢饭吃。虽然圣城的商业萧条,但这两天已经有不少有名的餐厅和俱乐部已经悄悄开业了。   在这种紧要时节,依旧能够吃到来自全世界的美食,虽然价格昂贵了许多,但能去那里的人根本就不会在乎食物的价格吧?   正好,叶清玄记得附近就有一家圣城最顶尖的餐厅。   当叶清玄还在监狱里的时候,有幸被死鬼卢多维克请客,品尝到餐厅的招牌菜,不得不说,美味到令人连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只是,走到门口之后,他才发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他没带钱。   这两天他根本没空出门,自从苏醒之后就忙得根本脚不沾地,一应开销都由圣城买单,根本不需要自己掏钱。   现在他的口袋里只有几枚零碎的铜子儿,就连坐马车回使馆都不够。   “怎么啦?”   白汐察觉到他摸索着口袋地尴尬样子,便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没有不快,没有恼怒,甚至没有任何的不满。   只是捏着小下巴,端详着不远处的餐厅,露出了一丝缅怀地笑容。   “没事儿,表哥。”她踮起脚,拍着叶清玄的肩膀:“这顿饭我请了。”   “你请?”   叶清玄一愣:“你有钱?”   “当然没有。”   白汐跃跃欲试地搓着手:“看我重操旧业。”   说罢,就在叶清玄还来不及阻拦的时候,她便伸手切下了一段外套的衣摆,随手用炼金术改成了面罩,蒙在脸上。   然后弹指,将路边的圣徒雕像大卸八块,抡着那两根圣徒胳膊炼成的长剑,冲进了餐厅。   “都不许动!”   女孩儿的吼叫从餐厅里响起:   “——打劫!!!”(~^~) 第五百三十五章 神之手   寒风吹卷   枯叶雪粉飞扬   叶清玄呆滞地站在门口,倾听着餐厅里远远不断传来的巨响,还有一连串破碎的声音。几个黯淡的以太波动刚刚出现,便被一个风暴般的狂乱波动摧垮。   直到最后,墙壁轰然破碎,飞卷的烟尘中,有人仰天大笑,夺路而出。   “还愣着干什么?”   蒙面的白汐抱着一大包刚刚出炉的新鲜事物,面罩外的眼睛上,两道小眉毛兴奋地飞扬着:“走呀!走呀!跑路!”   说着,在渐进的刺耳鸣笛中,她扯起了他的手,拉着踉踉跄跄的叶清玄开始跑路。   “就是那个家伙!”   “他在那儿!”   “不要放走他们!”   在巡警迅速逼近的尖锐吹哨声里,叶清玄被白汐拉着,奔跑在圣城的街道上。   在那一瞬间,叶清玄有些恍惚。   就像是忽然之间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同样的陌生城市里,他们夺路狂奔。   这一次,换成白汐拉着他的手了。   -   -   直到下午两天,他们才将屁股后面的追兵给甩掉。   两个人瘫倒在街上的长椅上,大口喘气,听着追逐声远去,便忍不住松了口气。   “啊,都冷掉了。”   白汐打开纸袋,掏出了饭盒,无奈地摇了摇:“汤也漏了好多。”   “没事儿,反正是贼赃,凑活吃吧。”叶清玄搓着手,感觉到了饥饿:“牛扒归你,熏鱼给我好了,汤也都归你。”   “为什么要五五开?‘白汐抱着纸袋,斜眼看着他:“动手干活儿的是我,跑路带头的也是我,你只是望风而已。分你一块冷面包就不错啦。”   虽然话这么说,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将还温热地三明治放进他的手里。   一看就是闯进厨房里逼着大厨现做的。   酱都没撒对。   叶清玄端着三明治,笑了笑,塞进嘴里。   然后扭过头,倒吸一口冷气。   ——为什么塞了这么多酸黄瓜!!!   事实证明,惹怒大厨确实不是一个好主意,白汐抢来的竟然大半都是各种味道古怪的黑暗料理。   “啊,这个面包好辣啊!!!”   白汐的嘴肿了,眼泪汪汪,然后看到被酸到脸发绿的叶清玄,便忍不住大笑,嘴里的面包屑都喷出来落在了叶清玄的汤里。   叶清玄叹了口气,吹掉了面包屑,抿了两口,总算涮掉了嘴里的酸味儿。   “下次还是忍忍等我回去拿钱吧。”   叶清玄仰天长叹。   远处,有隐约的轻柔旋律传来。   在已经停止的雪中,倾颓的教堂中,传来了隐隐的喧嚣。   穿着白纱的少女从租来的马车上走下,挽着心上人的手,在有些走调的欢快旋律中走进教堂里。   一场婚礼。   那些宾客们的罕见笑容似乎是这座城市中为数不多的亮色。   依旧还有人活着,生存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上,为此痛苦,可怀中还存有笑容。   在长街的尽头,破败的教堂中,双方置办起了一场简陋的婚礼。   在神父们遵从着教团的调度,忙得脚不沾地的时节,依旧请来了一位年轻的教团学徒来见证婚礼。   似乎从无经验的年轻人披着教袍,手捧圣殿,手忙脚乱地主持着婚礼,闹出了不少乱子,幸好,婚礼依旧在继续。   葡萄酒不够,面包供应也不是很敞开,并没有丰盛的宴会。几个会吹奏乐器的老工人临时被拉来组成了一只管弦乐队,演奏婚礼的进行曲。   虽然简陋,但一切都像模像样。   “路易,你……你是否愿意娶她为妻,按照……”   年轻的见习神父站在台上,磕磕巴巴地念着怀里字条上的内容:“按照圣典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不论……不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冷的天气,那见习神父的额头见汗,尴尬地嗫嚅着。   忘词了。   这场景真是尴尬的要命。   偏偏越着急,就越是想不起来,然后就越是尴尬……   外面围观的叶清玄可以发誓,这个场景绝对排的上他这辈子见到的十大尴尬场景之一。   “算了,帮你一把。”   叶清玄叹息了一声,嘴唇无声开阖,一缕声音顺着微风落入年轻神父的耳朵里,令他精神一振,宛如得到救赎,狂喜地喊出最后的话来:   “——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那新郎颔首,“我愿意。”   婚礼得以顺畅的进行下去,尴尬很快被抛在脑后。   新郎亲吻新娘。   掌声响起。   “真好啊。”   在门外,白汐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跟着拍手。   在宁静之中,车马行进的声音从远处响起了。   自教皇宫而始,华丽的车驾旖旎而出,伴随着宏伟的号角声,行进在圣城的大道上。   在宛如烈日一般高亢的长号声中,雪粉从地上惊起,被车轮转动的风吹到天上,纷纷扬扬地落下,洒落在华盖与旌旗之上。   馥郁的熏香从铜炉中升起,袅袅扩散向四方,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那若有若无地温热春风中。   披着黑衣的骑士们挎着刀和剑护卫在车队的两侧,高举着旗帜,刺向天空。那无数鲜红的旌旗在白色的风和雪中漫卷,宛如燃烧地火焰。   空旷的街道上,黄绸铺地,无数随侍的仆从奔走在前方,迎接着那华贵的车队,一直延伸到圣城的大门之外。   无数军士的拱卫中,漫长而蜿蜒地车队向着外面行进。   千百人行进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如同雷鸣,震荡在庞大的城池之中。   宛如皇帝出巡。   叶清玄茫然抬头,只看到层层护卫中,六匹三米余高的俊健龙马拉扯着庞大的车舆缓缓向前,所过之处,万物俯首,所有人都恭谨地低头,不敢直视。   白发的乐师们披着长袍,骑在马上,追随在车舆之后,亦步亦趋。   来自东方的庞大仪仗,前所未有的出现在圣城的街头。   本应该向着城外缓步而去的车舆,此刻却停在了街头,无数人沉默地伫立在融化的雪水中,似是等待。   “东方人?”   叶清玄皱眉,凝视着车舆两侧高悬的旌旗,那个陌生的纹章,不知为何,本能地感觉到一阵心悸。   “恐怕又是麻烦了。”   叶清玄摇头,伸手拉着白汐:   “走吧。”   可白汐没有动,依旧伫立在原地,凝视着教堂中拥抱在一处的新人,许久,她忽然抬头:“表哥,有一天你会向我求婚吗?”   “嗯?”   叶清玄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白汐却沉默地看着他,等待答案,令他忽然慌乱起来了。   “呃,怎么忽然……”   他的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应不应该说话。   可是白汐看到他窘迫错愕地样子,便像是恶作剧得逞了,愉快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低下了头。   她说,“表哥,我要走啦。”   “嗯?”   叶清玄一愣,“去哪儿?”   “应该是去东方,我没有去过,应该会很远吧?我讨厌坐船,头会晕,而且人多了很烦,很麻烦。不过,应该不需要担心这个吧。”   她轻声呢喃,看着远处那漫长的车队,华丽的仪仗中,有人向着白汐奔走而来,低着头,双手捧着纯白的狐裘,碎步上前,停在了十步之外。   恭谨又敬畏。   叶清玄沉默地看着他,许久,看向白汐:“这是怎么了?”   “据说我现在是摄政王的女儿啦。”   白汐说,“他们都不敢正眼看我,都害怕我杀他们的头,比云楼城的那帮下人听话多了,我让他们跪下就跪下……跪下。”   侍从应声跪下,不顾地上的淤泥和雪水,可是却高举着那纯白的狐裘,不染一丝尘埃。   “你看,多棒啊。”   白汐笑了:“去了那里,应该会过的不错吧?表哥你也可以放心……”   “不行!”   叶清玄打断了她的话。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那么大,又那么尖锐,尖锐地像是在害怕。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忽然之间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是被白汐看着,便觉得窘迫又慌乱,手足无措。   自己明明已经做的足够好,明明已经拯救了圣城,明明已经成为了很强的人,明明一切都已经好转……   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竟然连白汐都要失去了。   “为什么要去东方啊……我是说……东方那么远……很麻烦,而且很累,我可以……呃,我这边又不会赶你走。我是说,你可以留下来……”   他迟疑地伸手,却不敢触碰她,生怕她像是梦境一样消散。只是看着她,语无伦次,卑微地祈请:   “白汐,请你留下来。”   留下来好么?   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我可以再把圣城砸他妈个稀巴烂。   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留下来,好不好?”   他僵硬地拦在那个侍从的前面,将白汐和远处的车队隔。   只是发出声音,就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   老师、夏尔、叶兰舟……   现在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沉默中,白汐看着他的脸。   “表哥,赫尔墨斯已经死啦……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她说,“刚才我还想着等会要是回去晚了,他又会啰嗦。可是他已经死啦。”   “可是还有我啊!”   叶清玄还想要说什么,可是白汐却摇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我留在这里,云楼庆舒那个家伙肯定还会打什么鬼主意,到时候我又会变得很碍事,我一定会讨厌自己。   况且,我的性格又麻烦,看到你不理我就会伤心。你不带我出去玩,我就会无聊。你不在乎我,我就会生气。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不喜欢我,我一定会很难过。”   叶清玄愣住了。   白汐向前,伸手,拥抱着他,那么用力,将脸埋进他的怀里,紧贴着他的心脏,倾听着那里传来的久远回音。   她闭上了眼睛。   就像是回到了许久之前,在黑暗中,他们第一次拥抱。   这个世界这么冷,可找到了那个人,就不冷了。   哪怕是没有月亮和光的世界里,拥抱着他,就不会害怕。   “表哥,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你是盖世英雄。”   白汐轻声呢喃,“每个女人心里的英雄只能有一个,遇到了你,就再也装不下别人啦。一直以来,我骗了你那么多次,你会讨厌我么?”   “不会。”叶清玄摇头:“永远不会。”   “那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还会来救我吗?”   “会的。”   叶清玄抱着她,却忍不住流泪,“哪怕我快死了。”   白汐便笑了,抬起手,将他的眼泪擦掉。   最后,踮起脚来,微凉的嘴唇轻轻地触碰在他的额头上,生涩又小心,就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那就,再见啦。”   她松开手,微笑着后退,一步又一步。挥手道别,笑容一如往年的初见。   像是终于没有了牵挂,她已经自由啦。   像是穿过了黑暗之后,从笼中走出,漫长的时光之后,她展开双翼,从过去的回忆中掠过,向着天空飞起,飞向叶清玄未曾去过的世界里。   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敬畏地低下头,跪在地上,恭谨地迎接她的到来。   一步一步地,她踏上了车舆。   离自己远去。   悄无声息。   在寂静里,车舆再次前行。   叶清玄沉默地凝视着车队渐渐地远去,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雪从天空中落下来,淹没了沉默的城市,覆盖了白汐留下来的最后的痕迹。   他闭上了眼睛。   转身离去。   -   -   漫长的车队穿过了圣城的街道,出了圣城的大门,行进在荒野之上。   远方传来海的声音。   寂静中,车舆里的老人放下手中的书卷,轻声感叹:“他没有追上来,看来是你猜错了。你真的确定他会来找你?”   “会的,一定会。”   白汐笃定地点头,宛如陈述真理。   就像是听了一个笑话,白恒微微一晒,“你现在是我的女儿,他想要将你带走,未必那么容易。起码,要先有和整个震旦为敌的底气。”   “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来救我,从你的手里。”   白汐凝视着远处的圣城,轻声说:“如果震旦拦在他的前面,他就会击败震旦,如果你拦在前面,我就帮他一起杀了你。”   “现在便想着弑父了么?真不愧是乱臣贼子的女儿。”   白恒大笑,抚摸着白汐的长发:“赫尔墨斯果然没有说错,你天生像我。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便放心地斩了为父的头去。但是能不能用震旦做你的嫁妆,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凝视着冷漠的白汐,他却满心欢喜:   “毕竟,死在自己的女儿手里,也不算委屈。”   -   -   深夜,教皇宫。   刺眼的灯光照耀之下,低沉的喧嚣声依旧在继续。   怀抱卷宗的秘书们从侧门中往来不觉,将来自世界各地的文件不断地呈放在巨大的圆桌上,分门别类地等待处理。   庞大的圆桌之后,熬红了眼睛的枢机主教们或是埋头批注着文件,或是与同僚低声争执着内容。   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卷,刺鼻的烟雾飘在空气里。   暖风吹拂,却沉闷的令人窒息。   而就在庞大圆桌的最后方,本应该早去休息的赤之王依旧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水杯中的茶冷了又换,换了又冷。   漫长的沉默中,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东西。   直到远处的脚步声渐进,大殿的正门震颤起来,发出低沉的声音,自外而内的开启。刺骨的寒风从门外涌入,驱散了窒息的闷热,也令那些低沉的争执戛然而止。   自教皇宫之外向内,一路有人长驱直入,穿过了层层洞开的门扉,没有任何通报,也没有任何礼仪,就如此傲慢地走进了最核心里。   连一秒钟都不愿再等待。   枢机主教们抬头,看向不速之客,眉头皱起。   时至如今,再没有人不认识那一头标志性的白发,还有那个冷漠的年轻人。可在看到他手腕上那一串古旧的玫瑰念珠时,却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没有人不清楚它所代表的意义。   就在所有人的凝视中,他走到最前方,向着赤之王,躬身行礼。   赤之王抬起了眼眸,看着他:   “想明白了么?”   “承蒙好意,陛下。”   叶清玄说:“今夜我就要离开圣城了。”   赤之王沉默许久,轻声叹息:“我以为圣城应许你的东西,已经足够满足你。”   “太慢了。”   叶清玄摇头,“我等不及。”   漫长的寂静里,赤之王凝视着那个年轻人的眼睛,却忽然觉得,或许是自己猜错了。   他原本以为叶清玄会从中得到领悟,可现在他看到的,却绝非如此。   那一双漆黑的眼瞳里,燃烧得分明是决绝和疯狂的火,就像是荒原中蔓延的熔岩,烧化了地壳和钢铁,便升上天空,要点燃整个世界……   赤之王垂下眼睛,不再去看。   “去吧。”   他疲惫地挥手:“三十分钟后,有一班船,会送你到任何你想到的地方去。会有人在那里将你想要的东西给你。   自此之后,所行的一切,或许只有神能够庇佑你。”   叶清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躬身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大门轰然关闭。   在重新归来的低沉喧嚣中,赤之王困倦地闭上眼睛,可是不知为何,却忽然想起往日盖乌斯最喜欢的那本诗集。   从此我们作为人类饱经痛苦,备尝艰辛。变得冷酷凉薄,以证明我们肉身的石头本性……   或许,这就是人类吧。   -   -   深夜,圣城之外,寂静的码头。   在海潮声中,叶清玄沉默地等待,阅读着赫尔墨斯遗留的笔记。   隐约的月光从云层的缝隙中落下,便照亮了另一个模糊的身影。介于虚实之间的虚影站在叶清玄身旁,端详着这个年轻人的摸样,便忍不住叹息。   “每个乐师都梦寐以求的册封,一步登天的补偿,真得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想要的东西不在这里。”   叶清玄凝视着远处钢铁城市的剪影,缓缓摇头,“圣城也给不了我。”   “小叶子,你终于上道啦。”   萝拉笑了:“本来就应该这样呀!想要什么,自己去拿不就好了?何必那么多顾忌?反正这个世界已经被百目者弄成了这个鬼样,再怎么变得糟糕,也不过是地狱而已。”   在高亢的汽笛声中,铁轮已经准备就绪。   远方的马蹄声渐进,有披着白衣的信使纵马而来,停在叶清玄的面前。   “以圣城大主教、神明之代表、最高教宗、赤之王的名义宣告。”   那信使半跪与地,双手向叶清玄呈上一条青金纹饰的赤色圣带:“自即日起,册封叶清玄为信理部主事,大审判官,受命重建宗教审判所,巡视诸国,封号‘神之手’。   以公义的冠冕加与你,自此之后,所言所行,皆为正理。   ——这便是神的旨意!”   “神之手?”   叶清玄凝视着那一条赤红的圣带,许久,轻声笑起来:“很好,我喜欢这个称号。替我谢谢圣座。”   说着,他将那一条圣带披在肩头,便秉承了神的使命,自有威严。   漆黑的眼瞳肃冷如铁,令信使不敢直视,敬畏地低下头。   “那么,便先以神的旨意,去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吧,从火和铁之中。”   他转身离去。   再不曾向身后眷顾一眼。   -   在寂静的月光照耀之下,汽笛声尖锐地迸发。   铁轮缓慢地开动,掀起暗流与波澜,驶向了远方。   在船舱的黯淡灯光中,叶清玄凝视着笔记上那庞大而繁复的设计图,赫尔墨斯的最后遗产,那横跨了整个物质界、被命名为‘以太之网’的庞然大物。   笔记的的最后,是一张被夹在页底的照片。   那是赫尔墨斯不知何时摄下的影像,照片中,白汐踩着推车,被一只狂奔的金毛大狗拉扯,鸡飞狗跳中,驰骋在阿瓦隆的街道上。   明明翻车在即,可是却笑得像是得到了整个世界一样。   “要等着我呀,白汐。”   他抚摸着照片中的笑容,闭上眼睛。   很快,我就会去找你……   到时候,再不会让任何我所爱的人从我身边离去!   -   -   自那一夜开始,来自中央圣殿的通报传递向四面八方。   死去多年的宗教裁判所从灰烬中再度复活。   火刑架的光芒将重新照亮整个世界。   那个被称为‘神之手’的年轻人舍弃了曾经的美梦和热望,再次踏上了漫漫归途。   而这个世界已然被浸在了动荡之中。   诚如卢多维克曾经所言,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不是属于人类的黄金时代,也并非是深渊的亘古黑暗,在火和铁中,全新序幕被拉开,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第卷末感言   好了,这漫长的一卷终于写完了。   而这也意味着,剧情终于将要从中期过度到后期。   如我这种喜欢搞大新闻的家伙来说,写作最痛苦的就是必须收着写,因为一旦放开手来写,就会爆炸,爆炸,爆炸,收不住手。   为了维持结构,一直以来我都写得蹑手蹑脚,痛不欲生,幸好,接下来大概会轻松一些。   而且,还有一个利好消息!   大家不用担心后续的剧情还会再虐啦!   那美好的仗已经还没有打过,当跑的路才刚刚开始,所信的道就在手中。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小叶子存留。   简而言之,已经惨够了。   这真的是我写过最惨的主角了,哪怕往后数恐怕也不会有‘之一’。   那么,接下来,就是向这个世界索回那些被夺走的东西了。   连本带利。   ps:六千字大章,两章合一,今天就不更了。   以及,惯例,一卷结束请假一天,容我整理一下后面的大纲,短暂休息。(月底还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忙,估计几天都码不了字,我真的真的要开始攒存稿啦!)   ps2,我看到书评区里,有被坑的读者怒斥天驱之痛的帖子,我对此感到抱歉,真是十分对不起。   当然,也看到了很多不离不弃的朋友,我对此感到荣幸。   感谢有你。   ps3,我知道还有很多老朋友都没有加群,加群的很多老朋友都在潜水。现在冬天快要结束啦,出来冒个泡吧。(群号请参看作品相关·读者福利)   ps4,这就是最令人放心和难过的一点了,我已经现在没有ps4了,所以,大家不需要担心我会沉迷。但还是好想打游戏……(~^~) 第五百三十六章 无光之海   深夜,崖边的守卫举起了手中的风灯,照亮了无数铁砂汹涌。   那是海潮。   在惊天动地的轰鸣中,雷云运转,洒下了磅礴的暴雨。粘稠而冰冷的水汽充斥在海天之间,塞满了肺腑,掠走了温度,沉甸甸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狂乱的暴雨从天而降。   那无数拇指大小的雨点破空而下,却毫无声息地汇入愤怒的海潮中。随着它们一起冲刷着海岸。   海洋已经变成了某种无法接近的东西。   像是怪物。   足以扯碎钢铁的潮汐和海潮在癫狂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在隐约迷雾的笼罩之下,仿佛有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卷动着海水,催发洋流,令整个海洋都为之动荡。   哪怕是被冲刷了千百年的礁石都在这恐怖的余波之下崩裂缝隙,在飓风吹卷中,那些细碎的裂隙便发出了哀哭的声音,徘徊在黑暗的天地之间。   像是被震慑了,守卫怔怔地看着那海潮,许久,眼神就变得恍惚起来,在飓风中摇摆着,失去重心,倒向了崖下舞动的漆黑。   直到最后的瞬间,死亡的恶寒才令他反应过来,发出嘶哑地尖叫。   身后,一只手伸出,抓住了他的后领,后扯。   倒向前方的守卫被扯回来了,跌倒在地上的水泊里,暴雨穿过了帽檐,泼洒在脸上,刺骨冰冷,带来了钝痛。   直面死亡的余悸令他的脸色惨白,大口呼吸,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同伴:   “我……我……”   “你着魔了。”   同伴说,“我在下面叫了你十分钟,你没有回应。幸好我上来看了一下,否则……”   否则?   否则就会发生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这些日子里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了,所有人都已经心照不宣,无需刻意提起。   “我就是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会……”   守卫嗫嚅着,被同伴拉起来,那个上了年纪的消瘦男人拍了拍守卫的肩膀:“先回去吧,刚刚到了一批食物,厨子做了点汤,趁热去喝一碗,这里我顶着。”   守卫点了点头,后退了一步,看他的眼神感激:“奈文,你小心些,昨天……老盖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去吧,去吧。”   奈文挥手,他娴熟地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下铺好了一块隔水的毯子,蜷在里面,躲在这个小小的避雨处里。   然后伸手从厚雨披里掏出了防风打火机,点燃了烟斗。   直到温热的烟雾涌入了肺腑,驱散了胸臆中徘徊的恶寒,他才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敬畏地凝视着山崖下那只距离自己只有两三米的海潮,还有远处漆黑的海洋和天空。   怀表上说,现在是正午十二点。   去******十二点。   他吐了口吐沫。   作为一个第五部门的成员,而且是专门负责做脏活儿的特殊行动员,他从海军退役之后一直到现在,十几年来去过全世界各种地方,也见过数不胜数的恶劣环境,但从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安格鲁会变成这个鬼样。   尤其,岩窟修道院原本还是以气候宜人闻名的度假胜地,可现在,那些旅馆和道路,都已经被淹没在漆黑的海潮之下,只剩下半山上临着山崖峭壁修建的修道院还勉强保持着自己的完整。   随着迷雾的到来,安格鲁在沿海地区为数不多的陆上领地已经被淹没了一半有余,而谁都不知道迷雾的深处的那些岛屿是否还健在。   遵照第五部门的战时预案的紧急条例,目前安格鲁本土已经相当于失陷。除了世界各地机构开始进入沉默期。   除了必要的成员之外,其他所有行动人员都需要听从调遣,迅速向着预定地点集合,逾期不至者被视作叛国。   现在,根据通讯中紧急负责人的调遣,四百多名来自各地,对妖魔和天灾行动拥有经验的专员已经到齐。   在岩窟修道院中已经等待了超过一周了。   而紧急负责人除了九天之前突如其来的命令之外,便再无音讯。停留在这里的专员们虽然还保持着纪律和秩序,但已经开始隐隐地混乱了起来。   原本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安格鲁从本土的所有人中所遴选出的精英,不乏乐师和拥有种种能力的精英,每个人的神经都不会脆弱到像是个女孩儿,碰到什么事情就大呼小叫。   但这一次,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   除了外界的严苛环境和无法保证的补给之外,给他们最大威胁的……反而是这一片海洋。   已经超过九天没有任何的光了。   在这一片充斥着诡异魔性的无光之海中,仿佛潜藏着来自地狱的诡异诱惑,连日以来,已经有超过十人失踪了。有四具尸体从海中飘了回来,已经被泡的发白。   所有人的精神状况都出现了异常,其中有部分严重的人已经被隔离了开来。据说有两个人已经自杀了。   有一个人割腕,临死前以血涂鸦,画出来的东西已经被洗掉了,除了清理的那个人之外没有人看过。负责清理的那个人稍后也渐渐地不正常了,也被隔离了开来。   “******。”   奈文又吐了口涂抹。   他有点害怕了。   现在安格鲁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再等下去的话,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明明是狂风暴雨,应该震耳欲聋才对,可是现在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毛。   他是渔民家的孩子,从小的时候,父亲就不让他跟着自己上船,甚至不让他去碰渔网,而是赶他去自谋生路。   现在终于理解父亲从前看着海洋时的缄默神情了。   深海像是子宫,孕育祸胎。   “真可怕啊。”   他叹息,蜷在毯子下面,凝视着远处的漆黑,可是心中却有一种冲动……一种走进其中,任由那一片漆黑将自己融化的冲动。   这样或许会变成某种庞大之物的一部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很快,这样的冲动便被抹平了。   脑桥中断手术。   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势,潜伏的间谍也很少会为自己进行这样的手术。将记忆分割来防止乐师的读心和检查,多有不便,但他从未曾感谢自己当初的决定,令他能够勉强以平静的心情来看待这一片变成怪物的海洋。   沉默中,他抽着烟斗,自言自语着,低头在笔记上玩着数独,玩忽职守。   能见度不足三米,环境恶劣到连鱼都活不下去,荒凉的已经被人遗忘……在这种情况下,岗哨还有什么意义?   只是就在寂静中,他忽然感觉到冰冷的水滴洒在头上。   他错愕抬头,只看到头顶为他遮蔽着雨水的岩石在颤动,悄无声息里,却像是遭逢了地震一般,将水珠摔落下来。   他下意识地一个翻滚,狼狈地从水泊中爬起。   然后,陷入呆滞。   接着风灯飘摇的光芒,他却第一次看到了黑暗海天之间的恐怖景象。   不知何时,海面已然掀起了狂乱的巨狼,漆黑的阴云压了下来,如同铁幕。就像是天地在合拢,要将一切微尘和蝼蚁都彻底碾碎。   可是在黑暗里,却有高亢的尖鸣骤然迸发。   那是汽笛声。   海潮在破裂,像是冻结的冰被敲碎了。铁砂一般地浪潮中,有涟漪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却迸发出无数钢铁碰撞的尖锐余音。   刺耳的声音撕裂了如有实质地黑暗。   于是层层暴雨交织而成的幕布被撕碎了,庞大的钢铁造物迸发出恐怖的动力,从外界强行挤了进来,穿行在这一片恐怖的海天之间。   所过之处,变乱的乐理和被歪曲的现实彼此摩擦,性质干涉的余波泄露,便留下了一条燃烧的轨迹。   船首开辟海浪,竟然发出了铁和铁摩擦的声音,一寸寸地向前,便一寸寸地撕裂了海潮,遗留下了幻觉一般地火光,盘踞在水汽中,形成了火焰的虚像。   那一艘刚刚下水的铁轮此刻在超过驱动的引擎推动之下,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前进着。   奈文呆滞地坐在地上,凝视着那一艘铁轮行进在海天之间,向前。   海潮阻拦它,它就撞破海潮。   雨水阻拦它,它就点燃雨水。   礁石阻拦它,它就碾碎礁石。   所过之处,就连现象都被撕裂破坏。   船首像早已经破碎了,钢铁的船体上遍布划痕,一路行来,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就连左侧的船体上都裂开了一个大洞,露出了扭曲的肋骨。   尽显狰狞。   在低沉的震荡中,那一艘船撞在了崖边,迸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紧接着,探照灯被点亮了,燃烧水银所焕发出的炽热光芒宛如怪物的眼瞳,照向了奈文的位置。   刺目的灯光中,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脚步声响起。   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从甲板上走下来,踩着崩裂的石头和地上的水泊向前,最后停在了奈文的面前,低头俯瞰。   那一双眼睛给奈文带来的危机感,却比那刺目的探照灯光更加恐怖,令奈文只觉得遍体生寒,莫名地恐惧从心中焕发。   那一瞬间,奈文的身体从地上弹起,五指并起,横切向了来者的喉咙。另一只手拔出了靴筒中的匕首,自下而上的撩出。   完美的反击。   紧接着,是瞬间的失神。   就像是被一辆马车正面碾了过去。   等他回过神来时,只觉得浑身剧痛,不知怎么又倒在地上,双手麻木,匕首已经脱手,落入了来者的五指间,灵巧地旋转了一圈,被丢在了地上。   来者叹息。   一枚戒指被抛入了奈文的怀里。   戒指上带着皇室的徽记,内层还铭刻着独一无二的编码。   触手而生的质感和隐秘的暗记全无错误,虽然不是乐师,读不出其中的以太波动和炼金矩阵中的密码,但来者的身份却毋庸置疑。   奈文错愕地抬头看去,在炽热的灯光照耀下,那年轻人的白发像是燃烧的金属,锋锐而凌厉。紧接着,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你的名字?”   “奈文。”他如实回答:“奈文·泰勒。”   “很好,奈文,镇定点。”   来者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喘口气,然后带着我的徽记,去找你的长官。”   他看着奈文,   他看着奈文,漆黑的眼瞳像极了这一片没有光的海洋:   “——告诉他们,我来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但愿如此   岩窟修道院,最早的时候是由一群苦行僧侣所建。   他们耗费了四十年,将修道院从岩壁之上挖掘而出,形成雏形,从那之后一直到现在经过了二百年,四次修建之后,岩窟修道院变成了如今的摸样。   和链锯修士会的总部一样,修道院内层是从山中挖掘而出,只不过规模并没有那么宏大。石室的建造也只能说是粗陋,甚至只有几个拳头大小的孔洞保留着必要的通风,连窗户都没有。   叶清玄的身份经过一名乐师验证完毕之后,便被毕恭毕敬地请到了这一座修道院的院长办公室里。   角落中的火炉驱散了石室内的潮湿,但依旧寒气逼人。   叶清玄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等待,直到半个小时之后,门才被推开,一名中年精悍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似乎有些早衰,鬓角斑白,骨架和面目都是标准的安格鲁人,指节粗大,掌心老茧粗陋。虽然肌肉并不夸张,但是却充满了力量感。   举动之间带着军队的气息,作风硬派。   “叶先生你好,久仰大名。”   他向叶清玄伸出手,自我介绍:“我是这里的临时负责人,上校泽维尔。”   叶清玄抬起眼睛看着他,看了看他的手,却没有握上去的意思。   这位泽维尔上校的语气十分微妙,并无不满,轻蔑的语气也被掩饰的很好。   称呼他为叶先生,却没有在意他持剑者的身份。   握手礼虽然常见,但多用于平级。以叶清玄的权限,作为麦克斯韦指定的继任者,第五部门紧急状态下的负责人,他见了自己,应该行军礼,然后移交指挥权。   而不是,还带着两名下属,让自己等待了半个小时之后,姗姗来迟,故作热情地来对自己握手。   他的视线落在泽维尔身后的两人身上。   一名披着长袍的老者,撑着手杖,看上去像是教会的僧侣,但是却没有佩戴徽章,长袍的制式也不是教团的祭衣。十指上带满了戒指,看起来珠光宝气,但瞎子都能够感觉到其中的以太波动。   是一名乐师,而且造诣绝对不低。没有使用任何的乐章和炼金装备,可水汽和寒冷却被自然而然的隔绝在外。   那是体内乐章中的乐理形成的引力和物质界的规则摩擦,在周身形成的自然乐理缓冲层。就像是铁球在绒毯上产生了自然而然的下陷。   歪曲级,至少。   而另一个人则年轻许多,带着做工精良的眼镜,视力似乎不慎良好,而右手食指和拇指上的老茧表明了他常年进行文案工作。这是抄写员、学者、律师或者是中层政府官员的特质。   但两个人的身上都没有第五部门的纹章。   这下有趣了。   叶清玄嘴角勾起一丝讥诮地笑。   被叶清玄晾在了一边,泽维尔的表情依旧不变,只是眼部的肌肉微微颤动了一下。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收回了手掌,自顾自地坐在了办公室地主位上。   “一路赶来,叶先生辛苦了。”   泽维尔并没有失礼,依旧维持着尊敬:“我已经让人为您收拾好了房间,刚刚到了一批补给,厨子做了不少好东西,稍后您就可以用餐,今晚好好地休息一下。”   “很好。”   叶清玄点头,并没有跟他继续客套,直截了当:“目前在这里的第五部门的成员一共有多少人?”   泽维尔的脸上挂起笑容:“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还有三百七十四人,但状况并不良好。我们……”   “暂时足够了。”   叶清玄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带来的船在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情,需要具有工程师资格的人参与维修,稍后你安排一下吧。   希望明天船体能够修补完毕,我们能够尽快上路。”   泽维尔沉默了,笑容也变得艰难起来。   “叶先生你远道而来,恐怕还不清楚情况。”   他说:“年轻人的热情值得敬佩,我能够体谅你的急切心理,但是第五部门的调动和运转有自己的一套方式,你并没有参与过具体的行动,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和了解。否则倘若做出错误的应对,恐怕我们会损失惨重。   有什么事情,大家可以一起商量。如今补给并不足,而且行动人员的状态也并不良好。在安格鲁的本部没有更进一步的情况之前,我们不宜轻举妄动。”   叶清玄听了,忍不住笑了。   他并没有说话,手指敲打着面前的桌面,凝视着泽维尔的神情。   冠冕堂皇地套词说出来如此顺溜,恐怕这段话已经准备了相当长的时间了吧?   不像是个行动人员,倒像个政客。   叶清玄你太年轻,又没有经验,连第五部门的行动都没有参与过,还需要打磨和历练。况且,补给不足,状态不好,事态不明……   简而言之——你懂个屁!   漫长的寂静中,叶清玄的手指轻敲着桌子,那清脆的声音像是小凿子,一点点地将泽维尔的笑容凿去,令他的笑容消散。   到最后,变成了残缺的尴尬。   “还有呢?”   叶清玄忽然问,“还有什么其他的借口或者理由么?”   泽维尔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不知为何,被那敲桌子的细碎声音弄得烦躁不堪,眼中闪过一丝怒色。   “这还不够么?”   他冷声问。   叶清玄笑着摇头,“我想,你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一件事……”   他起身,手掌撑在桌子上,弯下腰来俯瞰着泽维尔:   “我不是在向你协商和请求,也没有准备听你的借口。所以,你大可不必费尽心思地寻找什么理由。”   说着,叶清玄抬起手掌,竖起中指,给他看上面的戒指:“不需要什么资历和经验,你也不需要清楚我的资格。   麦克斯韦不在,我就是第五部门的负责人,我就是你们的指挥官。我说去修船,那么就修船。我说什么时候行动,那么就什么时候行动。   在跟我说话之前,先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泽维尔‘上校’。   ——这是命令!”   那带着隐约沙哑的声音在空气回荡,就变成了雷鸣巨响,令整个房间都为止震颤,石壁也嗡嗡作响。   泽维尔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似是下定决心,可是斜刺里,一只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   是那个老乐师。   乐理地震荡驱散了他体内的杂音,也强行令他恢复了镇定,不再被叶清玄话语中所掺杂的暗示影响。   泽维尔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看叶清玄。   “夜已经深了,叶先生你恐怕也累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先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   叶清玄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苍老乐师,似笑非笑。   收回视线,不再多说,他转身离去。   门关上了。   许久的寂静之后,泽维尔长出了一口气。   “曼德尔先生,为什么拦着我?”   “你在做他希望你做的事情。”曼德尔说:“别忘了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你如果敢对他动手,就给了他杀你的借口。”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叶清玄离去的方向:“他可绝不会犹豫的。”   泽维尔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敢!”   虽然话这么说,但泽维尔心里其实一清二楚。   他当然敢,为什么不敢?   第五部门可不是政客机关,是暴力机构,是刽子手们和杀人工具的制造工厂。现在是紧急状态,使用的是战时条例,如果叶清玄有机会,便绝不会手软。   沉默中,泽维尔坐在椅子上,抽着最后几根烟,在明灭的火光中,脸色阴晴不定。   “我已经将他安排在那一间房间里了。”   他忽然说,“曼德尔大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很好,你做了明智的选择。”   曼德尔点头,“放心去休息吧。明天,他就构不成威胁了。”   泽维尔掐灭了烟卷。   “但愿如此。”   -   -   岩窟修道院,叶清玄的房间里,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靠在椅子上,将瓶中的最后酒液灌完,抹了抹被沾湿的胡须。   “大审判官阁下,这和你跟我们说得的不一样啊。”他抱怨道:“你的部下似乎并不愿意将权利交换给你。而且,恐怕他们并不欢迎你的到来。”   说到这里,他耸肩,看了看门口的位置:“我的船员都已经被看管起来啦,我的船也被丢在外面,风吹雨打。”   “放心吧,伊戈尔船长,我的承诺依旧有效。”   床上闭目养神的叶清玄睁开眼睛:“回去休息吧,等事情结束了之后,如果你对你自己的报酬不满意,我还可以再加。”   伊戈尔无奈叹息:“说实话,你承诺我的钱我很满意,但我只是怀疑……现在你的名字在那些人的心里还值多少钱。   如果你没把握,我们大可以跑路啊。反正船还在,对不对?   我手下的船员都是见过血的好小伙子,杀出去还是没问题的……你可千万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如果你今晚被人冲进来乱刀砍死,我找谁去结尾款?”   叶清玄笑了。   “伊戈尔先生,你是阿斯加德人?”   “我更愿意说我是海的儿子,虽然大海有的时候像个婊·子。”伊戈尔耸肩:“不过我确实是阿斯加德人,没错,看我的名字你就知道。”   “那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谚语。”   叶清玄闭上眼睛,用娴熟地阿斯加德语,轻声呢喃:   “——真正的权利不会停留在窃贼的手中,它会选择与自己相配的主人。而饮下龙血之后,能够不死的才是强者,不是么?”   伊戈尔撇着眉头看了他半天,许久,摇头感叹:   “但愿如此。” 第五百三十八章 梦魇   夜深了,岩窟修道院,地下室之中。   带着硫磺味道的烟雾从炉中源源不断地飘散而出,满溢了整个房间,在摇曳的火光中幻化出种种仿佛来自地狱的幻影。   水银顺着地上的凹槽流淌着,形成了繁复的炼金矩阵。矩阵延伸向四面八方,甚至逆流上了天花板,最后汇聚在那一枚样式古怪的‘炉’上,与诡异的烟雾融为一体。   在烟雾和矩阵的笼罩之下,整个地下室已然被扭曲成了非是物质界的魔境。   禁绝派系的乐理纵横构架在矩阵和烟雾中,源源不断地从以太炉中抽取着力量,将此处的物质规则替换得面目全非。   直至最后,已经形成半以太界的投影。   而就在地下室的郑重,苍老的乐师曼德尔弹奏着自己怀中的曼陀林,琴弦震动,便焕发出若有若无的诡异嘶吼。   第纳尔学派在数百年以来一直以以太界的怪奇生物为研究方向,擅长禁绝学派中的领域之道,更另辟出了新的方向——‘魔境构造’。   这些乐师因为对以太界和怪奇生物的研究,经常能够从以太界最深处的那些不为人所知的存在手中换取到不少好东西。   而一名第纳尔学派的大师,定然也是一名怪奇学者,身上也绝对不会少了各种珍贵的材料和秘宝。   短短的几天时间之内,以地下室为根基,他已经将整个岩窟修道院变成了自己‘魔境’,就像是更次级的权杖领域,他已然隐隐成为了这一片区域中的主宰。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向泽维尔保证,一定能够解决掉叶清玄这个麻烦。   可是现在,这个计划却并不被他的同伴所看好。   “事情需要重新开始考量了,曼德尔先生。”   书记员摸样的年轻人站在角落里,建议道:“原本的计划恐怕已经行不通了。”   “为什么?”   曼德尔头也不抬地问。   “叶清玄来的太快,这是变数。”书记员叹息,“迄今为止,我们所有的安排都是忽略外界影响的情况下进行的,叶清玄一来,那么我们前面的努力恐怕已经白费。   第五部门是麦克斯韦一手打造的,在这里,他的话就是规矩。   倘若叶清玄不打算改主意,泽维尔的权利欲再怎么浓厚,也没有胆子与麦克斯韦的意志相抗衡。”   “一个早就沦陷在迷雾中的死人而已。”曼德尔冷笑,“只要将叶清玄清理掉,计划依旧可以继续进行。”   “大师,请谨慎行事。”书记员劝阻,“万一搞砸的话,恐怕非但难以收获,而且还会引起安格鲁第五部门的垂死反击。   ‘鸢尾花’对叶清玄的威胁评级是大师级,至少。这个人身上所关系到的事情太多,每一件都足够麻烦。除了安格鲁的下一任持剑者之外,他本身就具有兰斯洛特的血统和皇室血脉,与东方的龙脉九姓也有深远联系。”   “那岂不是更好?”   曼德尔淡淡地说,“这一次的招揽行动是伯爵大人的复起之本,倘若能够连带他也一起控制在手中的话,那么我们接下来在安格鲁的行动也可以事半功倍。”   “没那么容易。”   书记员摇头,“这么多年您隐居在以太秘境里,外面的世道变得太快了。叶清玄他……不可以常理而论。”   曼陀林的琴声戛然而止。   寂静中,曼德尔的头缓缓地转了过来,冷漠地凝视着他。   “欧登,说实话,我讨厌安格鲁,也讨厌这个地方。   我已经老了,我答应伯爵大人帮他办妥这件事情,也带着你这样的累赘来这里,而且还浪费时间听你讲着世道变了之类的鬼话。   但是不要将我当做和你一样的狗。   也请你搞清楚一点,你的工作是老老实实做好韦泽尔那里的工作……”   他冷声说:   “——不要对我指手画脚。”   被称为欧登的书记员沉默了,再无异意。   曼德尔收回视线,继续自己的工作,不断地将手中的香料洒进了焚烧的炉中,令火焰的光芒变化,随着琴声也仿佛活了一般,张口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火中有隐约的生灵在随之歌唱,像是老鼠,但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那都是曼德尔所豢养的以太界怪奇生物,这些生物往往不以常理而论,有时候常常会带来巨大的麻烦,但是在了解它们的人手中则是上好的助力。   明显,欧登的话并没有白说。   虽然曼德尔依旧对欧登的软弱样子不以为意,但对叶清玄的警惕和戒备却直线上升。人越老了,就越是怕死,越是害怕这种神神秘秘的年轻人,也害怕翻船在这种莫名其妙的阴沟里。   他这一次重新出山,是为了伯爵许诺的秘本和珍贵材料,而不是为了送命。   在沉吟片刻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布袋抖出了几粒被压制成塔香的香料。他想了想,将其中的一粒小心翼翼地丢进以太炉中。   顿时,炉中的火焰暴涨,火光越发诡异,滚滚浓烟从其中喷出,几乎撑炸了那一座明显是传承珍品的以太炉。   而炉火中,仿佛群鼠窜动一般,那些古怪的生灵张口,以火焰为舌。   “他们走啊走,就这么一直走,到处遭厌弃,无处欲收留。”   火中的怪奇高歌:“他们无人认,到处有人问:你们来自何方?你们是什么人物?他们无安身处,不断被驱赶,有冤无处诉……”   那诡异的歌声中,水银边做了血红,整个地下室已经被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凄白烟雾中。   欧登只听见了一连串琴弦断裂的声音,骨节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指甲破碎增值的细碎声音不断地浮现。   直至最后,那个驼背的老人褪去凡人的衣衫,显露出那融入诡异迷雾中的半透明摸样。姿态狰狞,仿佛来自噩梦伸出。   将圣咏派系和召唤派系合并与一身,曼德尔显露出自身真正的姿态。   在他的脑中,切裂自我的意识碎片,所豢养的兽性乃是以太界的怪奇赋予,本身就带有着天灾的属性。而肉体经过了圣咏学派的改造之后,也越发地向着非人的方向靠拢。   一直以来,对于天灾的研究在各个学派中从来没有停止。   而这是第纳尔学派的核心乐章。   不需要向天灾签订契约,成为黑乐师,没有任何拘束和契约的限制,得以拥有非人的力量和种种超凡的天赋异能。   在香料和歌声中,曼德尔的躯壳完成了彻底的蜕变,暂时地化身为了以太界的怪奇,以凡人口中的‘梦魇’。   他畅快地抬头,大口地吸食着修道院中游离地浓郁恐惧,身体潜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为了胜利   深夜,死寂的修道院中。   梦魇宛如幽灵一般穿越了墙壁,无声地向前。   在摇曳的火光中,半透明的梦魇吞吐着灰色的气息,一步跨出,便越过了漫长的距离。如同在阴影之中穿梭。   直接传承了古典学派的第纳尔学派在现今所有学派中,光是论自身的历史和传承,便足以计入前三。更何况漫长的岁月中从以太界的怪奇们手中兑换来的秘法和乐章,也令他们显得越发神秘。   除了结合自身的研究,提前达到权杖领域效果的‘魔境构造’等等技术之外,此刻曼德尔所使用的‘怪奇化身’也是学派中的不传之秘。   从狭窄的人身躯壳中超脱,假以怪奇的面貌呈现出自我的本质,所获得的不止是种种古怪的能力,还有本质上的提升。   譬如能够穿越物质直接察觉到活物所在的‘灵魂视觉’,在那一双眼睛之前,一切拥有自我意志的生物都会呈现出自己的本质。   此刻,在曼德尔眼中,整个半透明的修道院隐隐地亮着种种火光。那是思维和意识的火,有的是暴虐的红,有的是深沉的蓝色,还有的是彷徨恐惧的黄色……与之相反的是,沉浸思索的紫色,与平和的绿色已经所剩无几。   那些丝丝缕缕的火光随着他的大口瞬息,便汇聚过来,被他吞入腹中,然后越发的飘摇黯淡。   以人的意识和情感为食,转化为自身的力量。   在短短的几个弹指之后,梦魇便已经凝聚了数倍,宛如真正地降临在物质界中一般。   而就在悄无声息的前行之中,他的脚步却戛然而止。   在狭窄的长廊之上,一片昏暗。   他伫立在拐角处,沉默地凝视着走廊的深处,看着那一片空无一物的阴影。   在走廊墙壁上的孔洞外,传来了潮湿的海风。   隐约月光顺着孔洞落了进来,洒落在地上,便形成了一道道笔直的清辉,照亮了墙角的苔藓和裂痕。   就在他的凝视之中,空无一物的阴影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向前踏出了一步,闯入月光的照耀中。   于是,在月光照耀的地方,便显露出模糊的形体。   仿佛有月光为衣。   可其他的地方依旧空无一物。   那一张被照亮的模糊侧脸中,依稀可以辨认出原本的特征,令曼德尔的眼神变得越发凝重。   “叶清玄?”他问。   “是。”   来者颔首,嘴角依旧挂着那一丝令人恼火地讥诮微笑:“大师夤夜来访,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   曼德尔不屑与掩饰自己的目的,只是伸手,展露出自身庞大的以太波动,不再掩饰自己的力量。   而在背后,第纳尔学派的蛇纹徽章缓缓显露,昭示出自己的身份。   宣战!   这是古代乐师们决斗之前的礼仪,向对手展示自我的学派与实力,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   换而言之,他已经将叶清玄当做了足以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   第一次遇到如此恪守古代礼仪的乐师,叶清玄沉吟片刻,显露出一丝无奈。   “学派么?”   他轻声呢喃。   究竟要以什么学派的身份应战呢?   虽然出身自安格鲁皇家音乐学院,但他并非安格鲁皇家学派的成员,甚至不论是召唤派系还是变化派系,都根本不擅长。   他传承了石心学派的乐理,但石心学派早就不存在了,留下来的东西也被他改到面目全非。   虽然是龙脉之血,叶兰舟从划分上来说应该属于虞山学派,但叶清玄到现在还不知道虞山学派究竟是在搞啥,有什么徽记。   直到最后,他叹息了一声,随手画了一个学院的校徽上去,姑且表明了一下出身。   下一瞬间,曼德尔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仿佛无形的乌鸦振翅,无数漆黑的鸦羽凭空洒落,纷纷扬扬地落下。   《鸟之歌》。   叶清玄的脸色骤然一边,迅速后退,躲闪着那一片蔓延而来的漆黑。无数乌鸦的幻影从其中显露,数十只、数百只、还是上千、上万?   而且那幻化为鸦的乐理中所蕴含的兽性,却和叶清玄所了解的截然不同。   它们以乌鸦的面貌成型,但内里却是和物质界决然不同的本质,沾染着以太界的气息,甚至近似于天灾!   鬼知道曼德尔这个老鬼手中究竟掌握着和多少怪奇的契约。   原本叶清玄对他已经有所戒备,可是却没有想到,吓到自己的竟然不是那些神出鬼没的诡异手段,而是如此恐怖和庞大的怪奇数量……   以一人之身将数万以太界的诡异生物召唤而出……这早已经超出人类的极限,哪怕是大师都不行!   宿命之章本身的负载能力是有限的!正是因为如此,权杖那在要素涵盖的领域之下,近乎无限的力量才会如此地令人执迷。   刚一见面,就要拼命了么?   叶清玄没想到曼德尔下手如此干脆。   转瞬间,四面八方被包围。   想要避开锋芒已经不可能了。   叶清玄叹息,伸手,月光如剑,前劈。   无数凄厉的鸦叫声骤然迸发。   一无所有的虚空中骤然喷出了如血的雾气,旋即消散了。破碎凋零的鸦羽纷飞,迅速地溃散为尘埃。   鸦潮在叶清玄的面前戛然而止。   可是无数的乌鸦依旧前仆后继地飞来,缠绕在叶清玄周围。那些无形的乌鸦显露出血红的双眼,像是饥饿许久,窥视到叶清玄体内的乐章,就像是看到了食物,在虚实之间穿梭着,无孔不入,哪怕稍有疏忽,便会钻入叶清玄的体内,准备大饱口福……   而就在混乱之中,刺骨的冰冷骤然窜上了叶清玄的后脑,他猛然转身,却看到本应该竭力维持鸦潮的曼德尔从身后的阴影中走出,手掌向着叶清玄按下。   在那五指之间,是一片萦绕地黑暗。   宛如漫长黑夜中的天空,带着星辰的光芒。在无数星辰照耀下,有幻影从其中不断地浮现,就好像是有数不清地怪奇在大地上宴饮,举行着盛大的宴会。   ——《夏夜》!   喧嚣而奇诡的夏夜被囊括在五指之间,这是精巧到极点的‘魔境构造’,以乐章重现出古代乐师们和怪奇之间的宴会,以太界和物质界的性质被融汇于那一片夜色中,散发着恐怖的吸引力。   一切靠近的东西都会被拉扯进那一片介于虚实之间的界域中,与那漫长的夏夜融为一体,到最后,随着黎明的到来,彻底蒸发!   那是更凌驾于群鸦之上的恐怖力量……   而现在,随着曼德尔的手掌推动,被轻柔地送向了叶清玄的方向。   在一片混乱中,叶清玄弹指,性质干涉,转瞬间将自己转化为‘真空’,紧接着,《圣哉》!   夏夜与圣哉碰撞在同一处。   同样是禁绝派系但却截然不同的两种成果之间迸发出了恐怖的余波。只是瞬间便摧垮了墙壁,撕裂了飓风,在整个岩窟修道院的身上凿出了一个大洞。   可叶清玄没有给曼德尔机会,月光之剑划过一道弧度,正面冲击在曼德尔的宿命之章上,两者碰撞,乐理摩擦便令压力暴涨。   曼德尔的宿命之章并不出奇,或者说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带着浓厚地古典学派特色,但是却并不注重乐理的联动和衔接。   也就是说,虽然力量强大,但本身的结构并不稳固,章法混乱,漏洞颇多。   倘若进行渗透和破坏的话,叶清玄有足够的把握,迅速地将曼德尔的宿命之章彻底摧垮!   可是直到现在,叶清玄才察觉到曼德尔身上那延伸向远处的波动。   在波莱罗的感知之中,整个修道院中,所有的活物都顺着地下室的秘境与他汇聚在一处,分担着他的压力,也为他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力量。   换而言之,第五部门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变成了他的以太炉!   虽然那些大部分并非乐师的人无法为曼德尔带来太强的力量,但是用来分担压力的话,却是绝好的泄洪口。   反正十倍的压力也是死,百倍的压力也是死……   对于承担压力的人来说,后果没有任何区别。   现在,叶清玄终于察觉到他的所作所为,或者说,是他故意让叶清玄察觉到自己的底牌!   想要战胜他,那么就要先击溃所有被他拉近秘境,为他分担压力的人。   到时候叶清玄哪怕是赢了,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废墟而已。   “真是大手笔啊!”   叶清玄眯起眼睛,凝视着诡异微笑的曼德尔。   眼看叶清玄暂停攻势,曼德尔便忍不住笑了,虽然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但他并不想将叶清玄逼得太过,反而决定给他一个台阶下。   大不了,双方合作……   可就在他张口欲言的瞬间,从叶清玄那里传来的压力却骤然暴涨!   月光宛如洪流一般冲击在他的乐章之上。   乐理摩擦,彼此绞杀,带来的压力便千百倍增强,恐怖的余波在瞬间抹除了他十分之一的以太炉。   也就是说,刚刚那一瞬间,叶清玄亲手杀死了数十个第五部门的成员!   而且,丝毫不手软,攻势越发地凌厉,毫无任何顾忌!   “你疯了吗!”   曼德尔愣住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哪怕是你赢了我,最后又能得到什么?!”   “废话。”   叶清玄微笑着,毫无任何负担和犹豫,狠下杀手,步步紧逼:   “——当然是‘胜利’啊!”   那一瞬间,曼德尔遍体生寒。(~^~) 第五百十四十章 早餐   同样的深夜,寂静的房间中,只有炉火燃烧的声音。   在跳跃的火光照耀中,叶清玄靠在床上,低头翻着手中那一本厚重的书籍,沉默中只有书页摩擦的莎莎声。   墙角地阴影中,萝拉的身影浮现,看着他淡定的样子,细长地眉毛便微微挑起,语气嘲弄:“看起来信心十足的样子啊。”   叶清玄抬头,困惑地捏了捏下巴:“有什么不对吗?”   “你该不会就真打算带着这一群家伙直冲到迷雾里去救世界吧?”萝拉泼来一盆冷水,“别让我提醒你那又多蠢。   “怎么可能?我又没有失去理智变成疯子。”   “但看上去和疯子没什么不同。”   萝拉瞥着他,冷淡说道:“想要救世界没错,但你总要有个计划吧?”   “放心,计划总是有的。‘   叶清玄低下头,继续看书:“不论如何,安格鲁在已经沉默的情况下,第五部门恐怕是唯一能够改变局面的力量了。   这是麦克斯韦的心血,如果连第五部门都失去控制的话,那就彻底没救了。”   “这就是你的盘算?依靠一群杀手和间谍?术业有专攻,叶清玄,妖魔的领域是和人类可是截然不同的。哪怕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所向无敌的武士,也未必能够在这时候顶用。”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叶清玄看着书,却笑地意味深长:“他们会派上用场的,用不了多长时间。”   漫长的静默中,只有叶清玄手中的书卷翻动的细碎声响。   萝拉看着他专注的样子,便忍不住撇嘴:   “你究竟在看什么?”   “这个?”   叶清玄晃了晃手里的书,笑了笑:“一个叫做第纳尔的学派的乐理,发源自黑暗时代的老学派,这些年一直在勃艮第发展,跟外界接触不多。”   随着叶清玄地翻阅,那空无一字的书卷上便显露出了隐约的月光。   月光勾勒出了细密的字迹和乐理,流动在书页上,便交织出了栩栩如生的细致图像。   就仿佛是某个乐师的研究笔记,详尽地记录着自身的乐章和研究。   譬如千百只飞鸟所汇聚成的鸦潮、无数怪奇宴饮喧嚣的瑰奇夏夜……   将人幻化为梦魇的古怪仪式,还有对种种怪奇的研究,甚至还有与以太界中不为人知的存在进行沟通和交易的方法。   随着书页的翻动,书中所记述的那个年轻乐师也渐渐地老去,到最后,变成插画最末尾的苍老乐师。   经历了百多年的漫长时光之后,与怪奇共生,甚至幻化为怪奇,已经隐隐变成了以太界的生物。   “传承自古典学派的‘本质融合’?”   萝拉了然的冷笑:“这种旧时代的老课题,早就被更细分的领域取代了,竟然还没有被淘汰掉么?   这种死胡同里早已经没有什么可研究的了吧?”   “有些理论还是挺有意思的。”   叶清玄耸肩,“可惜,方向错了,不论再怎么努力、工于心计,也就那样了。新奇感消失了之后,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合上书,打了个哈欠:“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萝拉消失在阴影中。   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   嘭!   地下室中,欧登瘫软在地。   随着那一声头颅爆裂的脆响,曼德尔的尸体倒在了地上,猩红和带着灰白的浆液迸射,落在欧登的脸上,将他的脸色涂抹成惨白。   沸腾的脑浆落入口中,带来令人作呕的咸腥口感。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晕厥在地上。   他完全搞不懂……究竟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自从曼德尔的仪式结束开始,那个老头儿就一直站在原地发愣,失魂落魄的,周身的以太不断波动。   有时候像是跟看不见的人对话一般,可眼睛里却一片空洞。   像是早就被掠走了魂灵。   直到刚才,浑身抽搐着,头颅猛然爆裂。   随着曼德尔的死去,房间正中的以太炉无声龟裂,火焰熄灭,刺鼻的烟雾弥漫,火焰中孕育的怪奇低声尖叫着,消散了。   水银从天花板上落下来,像是雨。   冰冷彻骨。   欧登哆嗦了一下,踉跄地从地上爬起,冲向门外。   这里不能再留了。   -   -   清晨的时候,泽维尔从床上醒来了。   潮湿的海风从门缝里渗进来,湿冷的被褥上几乎快要长出苔藓。   他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脸,只感觉到一阵轻松。   或许是因为曼德尔大师的保证,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过了,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不再疲惫。   敲门的声音响起。   “上校,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门外的人说:“要为您端到房间里么?”   “不用了。”   泽维尔起身,淡淡地说道:“我去餐厅,你去请叶先生一起来吧。”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   这样,吃早饭的时候,他就可以欣赏叶清玄的尸体从房间里拖出来的样子了。带着贵族的血统的尸体说不定还会更高贵一些,用来佐餐的话,倒也不错。   他拔出匕首,对着起居室里的镜子将刚刚冒出的胡茬刮干净,到最后,端详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端庄威严如铁。   泽维尔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最后的苦日子了,叶清玄被解决掉之后,就再无麻烦。这样的面貌去迎接新的生活,也算恰当。   不再去看镜子上的裂纹,他********,推门而出。   清晨,岩窟修道院一片寂静。   在这一片无光的海域上,只有墙壁上的火把在黯淡地燃烧着,不辨晨昏。   已经有很多人起床了,他们坐在过道和房间里,厨子推车餐车过来,将熬好的糊状物倒进他们的铁皮水杯里,在冷掉之前,就被勺子舀进了嘴里。   在连日的折磨之后,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低着头,像是囚徒一样坐在角落里,默默地不发出任何声息。   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泽维尔心中琢磨着接下来的安排,穿过走道,推开厨房的门。   然后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欧登。   那个书写员一样的男人坐在一张板凳上,如坐针毡,脸色惨白,颤颤地蜷缩成一团。看到泽维尔进来,便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却躲闪着他的眼神。   泽维尔愣住了。   有莫名的寒冷钻进了衣领,几乎令他冻僵。   有哪里不太对,可是他却说不出来……只是觉得,糟糕了。   然后,他听到主座上传来的声音。   “不好意思,占了你的位置。”   那个白发的年轻人坐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切着盘中的煎好的嫩牛肉,慢条斯理。   “我肚子比较饿了,没有等你。希望你不要生气。”   “叶……清玄?”   泽维尔的面容颤动,抽搐起来。   一瞬间,就像是有无形的梦魇附着在他的身上,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令恐慌从胸臆间沸腾,眼前昏暗。   他下意识地后退,却看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两个人。   他们冷漠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坐吧。”   叶清玄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船上带了一些蘑菇,我让厨子熬了汤,味道不错,趁热喝。”   泽维尔僵硬地站在原地,许久,艰难地向前,拉开了椅子,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一盏热气腾腾的汤正散发着奶油的香味。   他拿起勺子,却犹豫着,不敢下口。很快,刚出锅的热汤便在寒气中蒙上了一层油皮,令人可惜。   “你不饿么?”   叶清玄看他,伸手,将汤端走:“那给我好了,我还没吃饱。”   泽维尔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寂静里,只有叶清玄喝汤的细碎声响。   许久,他放下汤勺,满足地叹了口气。   “奶油放的有点多了,但味道真好,赞美厨师。在海上颠簸了这么长时间,喝一碗热汤,就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这么好的汤,你不喝,有些可惜。”   泽维尔沉默着,僵硬地放下了手里的汤勺,手指微颤。   “刚刚发现,这个位置真不错,正对着我的房间。”   叶清玄掏出一方手帕擦拭着嘴角,似是闲聊:“如果吃早餐的时候,有一具冻硬了的尸体从房间里拖出来,一定很赏心悦目。”   在寂静里,细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有人从地下室里搬出了一具无头的尸体,一点一点地从门口拖了过去,拖到了远处,隐约听见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掉进了海里。   “既然饭已经吃过了,那么我们来谈一谈正事吧。”   叶清玄端详着他苍白的脸色,轻声说道:“有关勃艮第人的事。”   泽维尔心中最后的侥幸被掐灭了。   脸色灰败。   就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坐不稳了,几乎从椅子上滑下去。   叶清玄将两本护照丢在桌子上,还有一本翻到卷边的旅游指南,看着封面上的海港风景,便露出微笑:   “加莱是个好地方,四季如春,暖风吹拂。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海港,还有野猫在屋檐上晒太阳。   你给自己选了一个好地方,在那里有一栋房产,和四十万镑的教团汇票,就能度过令人羡慕地后半生,再置办一个体面的葬礼。   一辈子可以活的平安喜乐,远离一切危险和斗争。   不得不说,你将你的同僚卖了个好价钱。他们在地狱中也一定会感谢你。”   “够了!”   泽维尔终于发出声音。   他握紧拳头,怒视着叶清玄:“你知道什么!我只不过是为了……”   “为了什么都无所谓。”   叶清玄打断了他的话,兴致缺缺:“我没兴趣听你的苦衷和背叛的借口,反正,你已经背叛了,不是么?”(~^~) 第五百四十一章 失望   “泽维尔上校,我看过你的档案。”   死寂之中,叶清玄的手指敲打着空空荡荡的汤碗,潮湿的风凝结成水珠,落在木质的桌子上,晕染出了细长的湿痕。   “这些年来,你在勃艮第做得不错,麦克斯韦也很欣赏你。再过两年,你就可以调任到军部参谋处去,成为最年轻的实权要员。   第五部门一直没有对不起你,可是你的选择,令我很失望。”   “失望?”   泽维尔的面容抽搐着,或许是因为耻辱,或许是因为愤怒,眼瞳渗出血丝,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失望?我为安格鲁立下了多少功劳!六次重伤,在东天竺的战场上!为了这个国家,我牺牲了多少东西?   我所有的朋友全都因此而死,只剩下我一个!”   他打量叶清玄,眼神中满是轻蔑和不屑:“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儿,像你这种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勺的废物,只会居高临下的指手画脚。   一句话就让我像狗一样到这里,等着去海里送死?   你因为拯救安格鲁的只有你?做梦!你只不过是运气好,在安格鲁消失的时候,恰好躲在圣城而已!   在安格鲁最需要拯救的时候你在哪里?   麦克斯韦已经死了,你还想要多少人为你所谓的忠诚陪葬!”   尖锐的嘶吼回荡在石壁之间,汤碗都微微动荡起来,泽维尔粗重地喘息着,不屑地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   叶清玄低垂着眼眸,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直到他在漫长的寂静中感觉到了一丝尴尬和恐慌。   “说完了?”   叶清玄抬起眼瞳,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死小孩儿,任凭他如何尖叫大哭,都漠然不动,冷眼相看。   直到他哭完了,叫累了,不动了,才发出声音。   “放轻松一些,泽维尔。”   害怕死亡并没有什么可笑的,软弱逃跑也不是值得耻笑的事情。   你大可以不必如此地义愤填膺。   但你必须明白,这一切并不是理所应当,也不值得褒扬。”   叶清玄的声音温柔又缓慢,慢条斯理,不见急躁。   可是那声音却没有任何的温度,不能让人觉得温暖,而是残忍地夺走了所有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渗入骨髓里,寒冷刺骨。   “那就闭嘴吧。”   “为了家人,为了性命,为了忍辱负重,为了曲线救国,为了他日能够登山再起……甚至为了安格鲁。   人可以为了任何理由去做错误的事情,但唯一改变不了的是,你已经犯下了错误。   ‘错误’,就是‘错误’,不论你用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去粉饰都无法改变。   而错误,也必须受到惩罚。   否则,‘正确’存在的意义将荡然无存。”   在死寂中,泽维尔的嘴唇嗫嚅着,想要发出声音,可是喉咙却像是被冻结了,被夺走了说话的权利。   叶清玄伸手,翻开了手边的笔记本,逐条扫过上面的口供记录,随口问道:“泽维尔什么时候和你们搭上线的?”   角落里,欧登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地回答:“半个月前。”   “哦?蛮早的嘛。”   叶清玄笑了,“勃艮第王国看来眼馋这些东西很久了吧?安格鲁一旦消失,就迫不及待地出来接手遗产了。   里应外合之下,弄到了不少好东西啊。”   泽维尔愤怒地凝视着欧登,双眼血红。   欧登向后缩了一下,躲闪着他的视线:“是他主动联系我们的,还说愿意配合我们,将整个第五部门的外围彻底接收。   伯爵大人很看重这件事,除了其他人之外,还派我和曼德尔大师一起来这里。”   “是么?”   叶清玄了然地点头:“看来勃艮第分部的人已经全部沦陷了啊。   损失惨重啊,这么多年来,第五部门第一次遭受到这样的重创。如果是在平时的话,麦克斯韦的老脸都要被扫掉啦,现在恐怕已经引咎辞职了。   做得真漂亮。”   最后一句明明是褒奖,可是却令泽维尔的身体颤抖了起来,冷汗从毛孔中渗出,附着在皮肤上,散发出恐惧的味道。   叶清玄看完了口供,抬起了头来,眼神中没有任何感情。   一片漠然。   “十七个秘密的银行账号,超过数百万镑的资金。三吨作为复国宝藏存在的青金,还有两座秘密装备储藏库……整个南方地下成员的名单……   你知道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么,泽维尔?”   他轻声说:“超过一百年的时间,为了保卫这些东西,总共有数百名特派员死亡,为此而牺牲的人,不计其数。   皇家骑士团为他们举行了秘密国葬,一共装满了两个墓园,在无人的岛屿上,触目所及的,是漫山遍野的墓碑。   其中超过一半的棺中都是空的,有的连尸体都残缺不全。   他们的死换取到的是更多人的生。   曾经麦克斯韦命我向他们发誓,有朝一日,接手这一切之后,不令他们的牺牲失去意义,不令他们的死亡没有价值。   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心血,用尽一生所换来的成果。   现在,全部都毁在了你的手里,全部。”   叶清玄闭上眼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全部。”   泽维尔用尽所有力量张口,发出声音:“我不……”   轰!   飓风凭空迸发。   巨响中,脆弱地桌椅被摧垮了。汤碗落在地上,被踩成粉碎,尘埃从角落中纷扬而起,又簌簌落下。   泽维尔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只手掌扼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了墙上。   然后,他看到了那一双漆黑的眼瞳。   “我说过了,闭嘴!”   可是泽维尔的脸上,却挤出了嘲弄地笑容:“瞧瞧你那信心百倍的样子……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啊,叶清玄。   你根本不知道那一片迷雾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顾收紧的手掌,他发出尖锐的声音,用尽所有力量:“安格鲁已经完了!没救了!那一瞬间,我透过望镜看的清清楚楚!那个怪物会把一切毁了的!包括你!”   “怪物?”叶清玄皱眉。   “你想知道么?嘿嘿嘿嘿……”   泽维尔怪笑:“我不会说的,叶清玄,我已经输了,你可以用任何办法来折磨我,杀死我,可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   终有一日,你会体会到和我一样的绝望,到时候,你会发现,你已经无路可退……嘿嘿嘿……嘿嘿嘿嘿!”   嘭!   叶清玄松手,任由他落了下去,跪在地上,竭力地喘息,呛咳,抹掉了鼻涕和眼泪,眼神中满是挑衅和嘲弄:   “来吧,叶清玄,你想要做什么?让我看看你的手段,让我看看你学到麦克斯韦的几成本领。”   “你想让我杀了你?”   叶清玄低头看着他,眼神漠然:“放心,我不会的。”   他伸手,摸了摸泽维尔的头发,眼神就变得怜悯起来:“我保证,你会得到应有的下场,在合适的地方。   但在这之前,我会让你见证这一切的。“   叶清玄停顿了一下,露出微笑:   “——在最好的位置上。”   泽维尔愣住了,不知道叶清玄究竟想要干什么,张口欲言。可是身后走来的人却毫不客气,一棍子砸在他的后脑上,令他眼前一黑,倒地晕厥。   很快,他被拖了下去。   叶清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着满地狼藉,静静地等待。   许久之后,名为奈文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敲了敲门。   “叶先生,按照你的吩咐,船已经修好了。”   “很好。”   叶清玄颔首:“药剂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了么?不够的话,我再做一匹出来。”   “医师正在给他们注射。”   奈文回答:“大部分人已经恢复状态了,乐师检查过之后,说寄生的东西已经失去活性了,睡一觉就没事儿了。   还有四个人……已经没救了。”   叶清玄沉默。   目前残存在外界的第五部门已经在叶清玄的命令下进入静默期,一切活动停止,除非再收到来自总部的命令,否则不会有任何活动和回应。   也就是说,进入了假死状态。   虽然这样损失颇大,而且时间长了,有可能会从假死变成真死,但至少避免了在混乱中进一步损耗力量。   因为泽维尔的背叛,损失得大多都是一些物资和银行中的储备。但真正珍贵的人才和渠道却隐藏在暗中,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   因此,泽维尔才将算盘打在了这里。   这里接近四百名特殊行动人员,便是第五部门在本部沉寂之后所剩的精华所在。   这些来自各个分部的行动专员专长于武力和破坏。大部分拥有着基础的乐师资质,而且经过了特殊的培训,包括暗杀、毒药、机械工程、急救等等。   其中每一个都是由麦克斯韦从安格鲁精心选拔而出,确保绝对的忠诚。他们是第五部门内部的军队,由麦克斯韦亲自授予徽章的‘风琴手’。   除了本身的能力之外,脑中所保存的机密甚至比本人更加贵重。   为了完整地获得这一份力量,泽维尔不得不通过缓慢的转化和渗透,倚靠曼德尔召唤来的怪奇进行控制,不着痕迹的寄生。   一点点地削弱他们的防备,进而将他们全部掌控在手中。   而后果就是,一部分人无法承受转化,精神失控,变成了疯子。通过蛛丝马迹察觉到他的图谋的人都已经被以精神失常为借口,隔离了起来,甚至在审问之后杀死,丢进海中。   被海洋封闭的岩窟修道院,已经变成了一个监狱。   如果叶清玄再晚来半个月,恐怕这里所有的行动专员都会被洗脑完毕,成为了勃艮第的傀儡。   到时候,就是第五部门全线沦陷的时候了。   哪怕是现在,有的人也已经来不及。(~^~) 第五百四十二章 悲歌永存   叶清玄拿出来给他们治疗的药剂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作为稀释介质而存在的生理盐水,而剩下的百分之一,则是他的血。   富含着贤者之石和净化乐理的血液是最好的解药。   在进入他们体内的第一瞬间,血液中的力量便会自行增殖,将一切非人的寄生物都彻底杀死,补足被消耗的精力和气血。   状况良好的人可能睡一觉就没事儿了,但是体能略差的人恐怕就会上吐下泻,再差一些的人,会因为免疫系统的重建而大病一场。   而那些已经被深度侵蚀的人,药石无医。   对此,叶清玄无能为力。   净化药剂会结束他们无尽的噩梦和痛苦,将他们从疯狂中短暂唤醒。   他们会以清醒地意志度过短暂的弥留时光。   然后,面对死亡。   “很残忍,是吧?”   叶清玄问。   “是救赎才对。”   门口的奈文回答。   在他的指尖,有一枚磨得有些模糊的风琴手徽章轻巧旋转:   “恰当的礼仪、端正的面貌与自由的意志,乃是人性的精髓——很久之前,麦克斯韦先生对我们这么讲过。   我喜欢这句话。   对于风琴手来说,也是如此。   像我们这种见不得光的家伙,一辈子能够安慰自己的,只有这一枚徽章。它是我们唯一的荣耀和慰藉,不能玷污,也绝不能落入淤泥中。”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说:   “——有尊严的死,便胜过丑恶的活。”   -   -   当天下午的时候,在岩窟修道院的顶端,死者迎来了自己的简陋葬礼。   叶清玄执起圣典,为他们主持葬礼。所有的特勤干员都尽数到场,为这六位死去的‘风琴手’送别。   葬礼简单的连花都没有。   在淅淅沥沥地小雨中,死者躺在七拼八凑钉成的棺里。雨水落在他们苍白的脸上,一切都变得湿漉漉的,令人难过。   “奥德特、西维斯特、沃伦……”   叶清玄凝视着那些死者的面目,轻声呢喃:“很遗憾,你们未能看到这一场战争的开始和结束,未能有慷慨激昂的诗篇歌颂与永载史书的壮烈死亡。   今日,你们将告别人世的苦难,在死的国度中永享安宁。   你们的死亡虽未能令更多人得生,但你们的使命和职责是不死的,且将在人间获得久远的传承。”   他闭上眼睛,点燃了火焰,火焰自油中升腾而起,凶猛而狂烈,蒸发了雨水,吞没了死者的面目,将一切都悲悯地拥抱在怀中。   凄白的烟雾袅袅发散,宛如死者的魂灵升上天空。   “愿你们的魂灵不灭。”   叶清玄轻声呢喃。   所有的风琴手向着逝去的同伴低下头,齐声吟诵,那些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狭窄而黑暗的天地之间。   “悲歌永存!”   -   寂静的默哀结束之后,叶清玄转过身,在火光的映照中,打量着身后的人群,凝视着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孔。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是第一次与叶清玄见面,注视着他的面孔时,便会困惑与他的年轻,忧心他能否完成这个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太过庞大的使命。   叶清玄向前。   拒绝了奈文撑过来的雨伞,任由雨水落在自己身上。   叶清玄站在人群的前方,任由那些眼神打量。   “想必你们都已经认识我了,我就是叶清玄。麦克斯韦失踪之后,第五部门的暂代负责人。也是我下达的命令,将你们送到了这里。   可以说,这几天里你们受到的折磨和痛苦,归根结底,都源自于此。”   在怀疑的目光中,叶清玄的神情依旧淡然:“我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我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和领袖,也不像是麦克斯韦一样,令诸位信服。   你们的怀疑和担忧并非毫无道理,心怀不满也情有可原。   可惜,这一切都无法改变。   不论是我还是你们,都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   而更不幸的是,短暂的喘息之后,还有新的磨难在等待。”   讲到这里,叶清玄便露出了愉快地笑容:“或许你们想从我口中听到的不是这种东西。或许你们来这里,是为了更加崇高的目的。   可惜,我向来不喜欢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所以,我们不妨换个理由。”   说着,他伸手,指向那一片没有光的苍穹,和漆黑的海洋:   “先生们,前方的事态不明,很可能是绝路,十死无生。   而我要带你们进行的,是一场战争,一场将自己的国家从迷雾的手中夺回的战争!   我们要与之为敌的是这一片吞掉了安格鲁的海洋,与其相比,我们渺小的连尘埃都算不上,更谈不上拥有胜机!   接下来,我们将进入这一片迷雾,回到安格鲁去,从这个见鬼的世界手里夺回我们的土地和国家。   但在这之前,有一些话,我要告诉你们……”   迎着所有错愕的眼神,他抬起手中的那一枚粗粝而古老的戒指,由石中之剑所铭刻下的纹章被唤醒了,焕发出炽热的光芒。   光芒如剑。   “以石中之剑为誓,我在此许诺你们的,必定达成!”   叶清玄肃声宣告,沙哑的声音宛如雷鸣,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我将保证你们每一个人都将参与到这一场战争中去。”   “我将保证每一个死者的牺牲都不会失去意义,每一个追随我的人获得有尊严的死亡!”   “倘若我们胜利,我将保证每一个死去的人都将被这个国家铭记,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成为英雄。   不论活着还是死去,你们都将被永久地记录在安格鲁的史册里。   倘若我们失败,我将与你们一同葬身与这片无光的海洋里,在死的国度中与英灵共聚!”   在死寂中,叶清玄迎着他们的目光,轻声呢喃:   “——愿吾等的悲歌永存。”   回答他的,是风琴手们的抚胸礼。   “遵从您的命令,先生。”   那些自世界各地汇聚而来的风琴手向着面前的年轻人低下了矜持的头颅,他们半跪在雨水中,献上自己的忠诚。   再无犹豫。   “很好。”   叶清玄缓缓颔首,愉快地微笑着:   “诸位,请和我一起享受这通往死亡的漫漫旅途吧。”   -   -   十分钟后,铁轮的甲板上。   机轮修正结束,引擎预热完毕,所有人员就位,最后的补给从修道院中搬进了船舱。   叶清玄站在船头,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切。   “刚才真是有够见鬼的演讲,说实话,有够蹩脚。”   伊戈尔站在他身边,咬着粗大的烟卷,鼻子里喷出了浓郁的烟。   “很糟糕么?”叶清玄忍不住苦笑,“看来我还是不大擅长这一套。”   “放心吧,虽然糟糕,但胜在有效。”   伊戈尔忍不住又看了叶清玄一眼,他的眼神古怪,就像是打量着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叶先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擅长和疯子们打交道?”   “这是在夸我么?”   “算是吧。”   伊戈尔耸肩。   很快,最后一个人顺着踏板上船。   岩窟修道院再度恢复了寂静,就像是一个安宁的坟墓。   所有物资搬运完毕,船体的检查也已经结束。   可叶清玄打量着这一艘船,却始终觉得缺了点什么。直到最后,他拍了拍脑袋,想起自己曾经的命令。   “我的船长,我们的新船首像呢?”他对伊戈尔说:“我可是期待很久了。”   “一切都遵照你的吩咐,大人。”   伊戈尔咧开嘴,露出笑容:“我保证,这是绝无仅有的杰作。”   他挥手,几个摩拳擦掌的水手得令而去,很快,便从船舱中刚刚制作好的船首像扛了出来,上面蒙着厚重地防尘布,令人看不清它的阵容。   在绞车和滑轮的帮助之下,新的船首像很快便装在了船首之上。隔着防尘布,那船首像如同活物一般,正在奋力地挣扎着,那姿势让人心中充满愉快。   随着那束缚着防尘布的绳索被扯开,在狂风里,防尘布被卷起来,飞上天空,令覆盖在下面的东西终于重见天日,大口地喘息。   在看到叶清玄之后,便红了眼睛,竭尽全力,发出嘶哑地尖叫:   “叶清玄,你不得好死!!!”   在船首之上,被层层锁链束缚在十字架上的泽维尔奋力挣扎着,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枷锁。可是他的四肢已经在炼金术地置换之下,融入了铁中。   在他的身上,焊接着龟壳一般的尖锐铁牌,有人以刷子沾着油漆,在上面写下了潦草的字迹。   ——我是败北主义者。   连带着被融为一体钢铁构件,他取代了原本那个位置上的青铜仕女,成为了新的船首像,即将迎风破浪,首当其冲地驶入这黑暗的海域之中。   “效果如何?”   伊戈尔拍打着自己的杰作,看向叶清玄,看到了他赞叹地点头:“简直是像艺术品一样,我的船长。”   “哈哈哈,我就知道。”   伊戈尔畅快地大笑起来:“我·他·妈·的天生是个艺术家!”   “叶清玄!我诅咒你!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一定会!”   船首上的泽维尔发出嘶哑地呐喊。   他看着面前那汹涌漆黑的海洋,明悟了自己的命运之后,表情就恐惧地为之扭曲,用尽所有力气尖叫:   “杀了我啊!别像是个娘们一样!你这个变态!疯子!神经病!我诅咒你!诅咒你!!!”   “看到你中气十足的样子真好。。”   叶清玄淡定地端详着泽维尔的样子:“愉快地享受我们的旅程吧,泽维尔先生。我保证过了,你会在最好的位置上见证这一切。”   在尖叫和怒骂声中,叶清玄微笑着转过身,看向伊戈尔:“启程吧,我的船长,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伊戈尔颔首,将燃尽的烟卷丢在脚下碾灭,向着舰桥挥手:   “所有人准备,正北方转舵!   目标安格鲁!   目标奥尔德尼岛!   ——拔锚,起航!”   于是,汽笛开启,钢铁之轮迸发出高亢而尖锐的鸣叫,撕裂了黑暗中的永恒静谧,像是巨兽愤怒的咆哮。   震耳欲聋!   铁锚从深海中缓缓升起,铁轮剧震,令那海潮动荡。   在引擎地推动之下,它拍开了海水,撕裂了波涛。   高歌着,鸣叫着,呐喊着。   他们驶向了那一片无光之海的最深处。   黑暗吞没了一切。(~^~) 第五百四十三章 圣徒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惊涛骇浪,暴雨连绵。   哪怕是以太引擎全力运转,也依旧只能以二十节的航速前进。   除了必要的船员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被赶进船舱里,等待风暴过去。到了后来,不知何时,狂风暴雨渐渐消散。   度过了惊涛海浪之后,他们已经穿过了厚厚地迷雾,踏入了无光之海的深处。   哪怕是深夜,也没有星辰。   海洋上一片死寂和平静,就连波澜都消失不见。湿冷的风从远方吹来,吹进了骨髓,令人冷得受不了。   在这里,仿佛呼吸声都被稀释了,为不可觉。   一片黑暗中,只有孤独的灯光在闪耀着,照亮前方的航路。   甲板上,叶清玄坐在湿漉漉的椅子上,看着探照灯下的寂静海洋,沉默地思索着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轮班结束的伊戈尔将船舵交给了大副,抱着自己珍藏的好酒走上甲板来,坐在了叶清玄旁边。   “叶先生,不去睡么?”   “睡不着。”   叶清玄摇头,“船舱太薄了,隔壁的呼噜声都传过来了。伊戈尔船长,你的船真是太凑合啦。”   伊戈尔无奈:“不要强人所难啊,叶先生,这只是一艘快船而已,又不是阿斯加德的那一艘海上堡垒。   它才刚刚下水,连名字都没来得极起。为了装下你那三百多人,我连自己的船长休息室都拆了,你就宽宏大量一点,不要嫌弃打呼噜的声音了。”   说着,他晃了晃自己的烈酒:   “来一点?”   “好啊。”   酒液荡漾在杯子里。   叶清玄端着酒杯,看着海:“在外面的时候,以为这里恐怕到处都是惊涛骇浪,没想到竟然这么安静。”   “是啊。”   伊戈尔叹息,“就像是在冥河中航行一样。”   “其实是不一样的。”   叶清玄想了想摇头:“我见过冥河,没这里这么大。”   “哈哈,叶先生真是幽默。”   伊戈尔被逗笑了,并不相信他的话。   叶清玄并没有在意,只是侧耳倾听,问道:   “你把主引擎关了?我听不见第一机轮组的声音了。这样的航速,明天到不了奥尔德尼吧?”   “没关系,我们运气好,搭上了便车。”   伊戈尔满不在意地摇头,指了指下方的海面。   念线感应了片刻后,叶清玄恍然:   “洋流?”   “没错。”伊戈尔颔首。   在海上航行,必要的技能便是对洋流的途径烂熟于心。   “每年冬夏的时候,这一条洋流会从东天竺成形,带着大量巡回产卵的鱼,一路穿过了阿斯加德海峡,途径安格鲁和高加索,最后到东方去。   它的名字叫做‘伊格尼’,高地语中的意思是‘海的女儿’。”   “原来如此。”   “先前预计到达的时间是明天,但有了她,再过四个小时左右应该就可以到吧?”   伊戈尔说:“不过,我原来听说过奥尔德尼那个地方,很少有人愿意去那里。   那里只是一个荒岛,没有城市,除了一些树之外什么都没有。不靠近主要的航路,甚至连中转枢纽的作用都没有。   叶先生你不是急着拯救安格鲁么?去那地方干嘛?”   “试试运气。”   叶清玄坦然回答:“那里是我一个朋友的封地,如果他没有对我说谎的话,在那里我应该能找到拯救这个国家的办法。”   “……”   伊戈尔听了,忍不住耸肩:   “那就祝你好运吧。”   说实话,他巴不得叶清玄每天浪在外面,不要深入到核心去。他攒了一辈子,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走了多少关系,才从圣城造船厂换了一艘新船。   现在世道变了,几乎没有船赶出海了。   他还指着靠它大发利市,来狠赚一笔呢。   虽然叶清玄支付他的佣金已经足够他偿还高利贷,甚至再额外赚一大笔。但谁都不嫌钱多不是么?   因此,越稳越好,最好大家绕个两圈,打道回府,该干嘛干嘛去。   当然,用屁股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世道艰难啊。洗白上岸之后,竟然还要干这种用命赚钱的工作,这和以前在幻象群岛去做海盗有什么区别?   他摇了摇头,喝着酒,不再去想,和叶清玄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起来。   “叶先生你很少出海吧?”   “恩,虽然在安格鲁长大,但坐船的机会并不多。”   叶清玄抿了一口烈酒,淡淡地说道:“我刚来阿瓦隆的时候,也是坐着这样一艘船,不过那艘船已经很老了,而且很挤。   一百镑,只有一个底仓的床位,还有十天的食宿,厕所公用,没有办法洗澡。十天的时间,我差点疯掉。”   “大多都是这样。”   伊戈尔耸肩,“我年轻的时候,做梦都想要一艘属于我的破船,我开着它,带着我的女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惜,现在船有了,女人还没着落。早知道就随便找几个婊·子上船来,这样至少热闹一点。”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   叶清玄笑了笑,“我原来坐的那一艘船上,还有特别服务。”   “哦?”   伊戈尔眼神一亮:“多特别?”   “三十镑。”   叶清玄竖起三根手指:“只要花三十镑,你就可以进船长的羊圈里参观半个小时……我当时还不太懂,听到房间里羊叫的声音,觉得大家是有爱心的人。   后来听说,有个人觉得三十镑太贵,进去之后,悄悄地把羊的毛都剃光了。然后,船长就生气了,大家就再也没有羊啦。”   伊戈尔听了,忍不住一拍大腿:“哎呀,真可惜。”   叶清玄沉默了片刻,古怪地笑了,“不过,水手跟我们说,虽然没有羊,但你还可以去找船长……”   “哈哈哈哈!”   伊戈尔大笑,几乎黄牙都笑得掉了下来,举起酒杯:“敬伟大的船长。”   “敬伟大的船长。”   叶清玄举杯,一饮而尽。   空落落地酒杯放在长椅上,伊戈尔要倒酒,却看到叶清玄摆手。   “我的酒量不好,这么多足够了。”   “那真可惜。”   伊戈尔并不介意,直接对着酒瓶豪饮,“剩下的就都归我了”   漫长的沉默中,他喝完了自己的酒,伸手,将空落落地酒瓶丢进了海中,忽然问:“扮演一个狠毒的人,很吃力吧?“   “嗯?”叶清玄抬头,“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不像。”   “说不定我本性如此。”   伊戈尔叹息,指了指自己的老脸。   “叶先生,我已经四十五岁啦。”   他说,“我在海上呆了三十年,每天见到的都是犯了事儿跑到海上的水手和带着刀准备上岸去犯事儿的恶徒。人渣我见多了,可你不是。”   叶清玄沉默许久,挠了挠头,“是我哪里出了差错么?”   “狠毒的人都会仇恨这个世界啊,叶先生,因为这个世界对他们不好,所以他们只可怜自己。可是你看着别人的时候,眼神的悲悯又是从何而来呢?”   “大概是船长你看错了吧。”   叶清玄摇头:“带着那么多人为我的一己之私赴死,如果这都不够狠毒的话,那我又能称得上什么呢?”   “大概是……圣徒?”   伊戈尔想了半天,认真地说道,那严肃的样子,丝毫不像是在讲笑话。   可叶清玄愣了许久,却被逗笑了:“在船长的眼里,我是这么善良的人吗?”   “你不是善良,你只是傲慢而已。”   伊戈尔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你这样的疯子,总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一切,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怜悯和同情给这个世界。”   “不再聊一会了?”   “不,我困了。”   伊戈尔挥手:“你也去睡吧,疯子先生,明天再去想怎么折腾这个世界吧。”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骤然迸发。   轰!   恐怖地嘶鸣声从那死寂的海洋之中骤然迸发。   从令人不安的静谧到宛如沸腾的疯狂只是一个刹那,无数水泡从海洋中翻涌而出,有什么东西从极深的黑暗之海中升起,卷起了数米余高的巨浪,猛然撞在船底之上。   数百吨重的钢铁之轮在这恐怖的撞击下,宛如浮萍一般动荡着,险些被整个掀翻。   在剧震中,伊戈尔的脚下一滑,被剧烈动荡的甲板甩出。   他惊声尖叫着,落向了那一片漆黑的沸腾之海。   可就在空中,有一只手掌猛然从斜刺里伸出,抓住了他的领子,下一瞬间,宛如吊车的绞盘转动,庞大的力量骤然迸发,强行将他扯了回去,摔在地板上。   伊戈尔的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儿去。   转瞬间,和死神擦身而过。   他恐惧的喘息着,抬头,看到前面的叶清玄,却觉得如此陌生。   在那一具消瘦的躯壳中,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被唤醒了,轰鸣着运行,旺盛地燃烧,迸发出凌驾于烘炉之上的伟力。   漆黑的眼瞳被点燃了,便亮起了肃冷的月光。   宛如圣者复活,从石像的基座上走下来了,不饰珠宝和桂冠,威严具足。   “很遗憾,伊戈尔船长,你今晚恐怕睡不成啦。”   叶清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下面漆黑的海洋,“等你尿完裤子,能不能告诉我,海里的那玩意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第五百四十四章 游牧之山   在叶清玄所指的海面上,此刻已经不复平静,而是被狂暴的波澜所取代。   凄白刺目的探照灯照穿了黑暗的海面,便照亮了一片恐怖的青色。那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的皮肤,仔细看的话,还能够分辨出上面一片片拇指大小的鳞片。可是却令人不敢相信。   因为它太大了。   就像是由无数水手的噩梦汇聚而成,凭借着被探照灯照亮的海面,能看到的仅仅是它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在更深的海里,在光芒找不到的地方,它蠕动着身体,再迅捷地游动着。   那是一条海蛇。   一条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海中巨蛇!   足足有数百吨的钢铁之轮和它相比,甚至连五分之一的长度都比不上!就像是侏儒的婴儿和巨人之间的恐怖差距。   有那么一瞬间,透过了幽暗的海面,和那层层交叠的庞大躯体,有一只巨大的眼睛一闪而逝,没有瞳仁的庞大巨眼中,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惨白。   它在看着他们。   宛如俯瞰微尘。   “——游、游牧之山!!!”   那一瞬间,伊戈尔瘫软在地上,眼神绝望,就像是看到最深沉的噩梦,无法抑制地尖叫,颤抖:   “那个传说竟然是真的!他·妈·的,我早该想起来的!早该!我们要死啦,叶先生,我们完啦!”   叶清玄挥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干脆利落。   “我们还没死呢,船长。”他说,“刚刚它只是在打招呼,连开胃菜都算不上。在你的船员就位,把你这副死了老婆的表情收起来。   然后,告诉我,那个叫做游牧之山的玩意,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像是被打醒了,伊戈尔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身,抓住了甲板上固定的东西,不敢接近船舷,甚至不敢看它一眼。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了。   短短的几秒钟,整个船的所有人都苏醒了,紧急地奔跑在自己的岗位上,严阵以待……可看到袭击的敌人之后,都不由自主地陷入绝望。   “它竟然……真的存在。”   伊戈尔的脸色惨白,咬着牙:“我一直当它是个传说,酒鬼为了骗钱编出来的笑话,从几百年前开始就有它的恐怖故事了。   它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怪物,一个……噩梦。   曾经有运气好的人远远地见过它,看到它将一条捕鲸船连带着一条鲸鱼,一起吞入腹中。将一整片海域染成血红……   它一定是追着洋流来的!   那些人说,它是海洋的儿子,追随在它的姐妹身边,为母亲牧养鱼群。”   “别慌,你不也说自己是海的儿子么?”叶清玄撇了他一眼,“它虽然是你的哥哥,但也不过比你年纪大一些,没什么好害怕的。”   “我、我……我不是亲生的啊!”   伊戈尔欲哭无泪。   “小心。”   轰!   恐怖的冲击再次传来,铁轮动荡,钢铁扭曲的尖锐声音迸发。   游牧之山卷动狂潮,向着铁轮笔直撞来,剧震中,有那么一瞬,所有人都感觉到身体一轻,随着船被抛离了海面。   下一瞬间,再度坠入巨浪里,掀起了动荡的水波。   惊叫声响起。   船身上已然撕裂了一道惨烈的缝隙,海水汹涌,灌入其中,船身即将已经开始倾斜。在游牧之山和钢铁之轮摩擦的尖锐声音里,海中的巨蛇猛然反转,覆盖着骨质倒刺的长尾抬起,撕裂了沸腾的海面,掀起呼啸狂风,向着船身砸下。   简直就像是在用铁棍抽老鼠。   那非人能想象的恐怖力量蕴藏在其中,一击之下,三艘同样的船并在一处,也会被打成六截!   那一瞬间,叶青玄的手掌按在甲板上。   ——《圣哉》!   辉煌的圣歌声响起,绚烂的金色光芒宛如流水,将整个船身包裹在其中,此刻竟显露出宛如圣堂一般的神圣感。   乐理为杠杆,物质界的规则在宿命之章的重量之下开始歪曲,乐章成型的瞬间,叶青玄便感觉到恐怖的力量作用在界域之上。   无从去体会游牧之山的力量究竟有多么恐怖,就连圣哉的壁障也在猛烈的抽打之下动荡起来。但内部乐理所构架的平衡,转瞬间便将其消弭。   就连灌入船舱中的海水也在叶青玄的意志之下倒流而出,一切都在飞速的好转,船舱中,不知道响起了多少庆幸的欢呼。   可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叶青玄的脸几乎就快绿了。   消耗太过惊人了……   在圣哉出现的瞬间,便感受到来自无光之海的恐怖压力。   和叶青玄所预料中物质界产生的排斥力不同,整个无光之海的力量似乎都在排斥着圣哉的界域。   就好像是活的一样,对异物的入侵产生了反应。   这里早已经变成黑暗世界一样的地方了,甚至还犹有超出,宛如某个天灾的领地一般,不容许第二种的界域存在。   这样不好,很不好。   叶青玄最精深的禁绝学派中,有大半的心力是用在领域之道上的,如今领域之道被排斥,几乎相当于残废了一条腿。   更何况,游牧之山这种近乎传说的海怪,也绝非普通的生物。   就像是召唤学派中的鼎鼎有名的龙石学派的底牌,那一只被称为环绕世界中庭之蛇的怪物一样。它绝不逊色于那些召唤派系工于心计所制造出的怪物。   毫无疑问,它的身体中流淌着天灾直系的血,应该是某个天灾所诞下的子嗣,或者预备着降临到物质界的化身。   除了非人的怪力之外,它绝对还有着其他更加可怕的能力,就连被妖魔气息改造的野兽有的时候还会吐个火球呢!   不能被动防守!   绝对不能。   只是瞬间,叶青玄心里便已经做好了打算。   被动防守的话,最多半个小时,自己的力量就会在和无光之海的对抗中耗尽,必须主动进攻。   将它击退,或者……杀死在这里!   “风琴手向你报道,长官。”   几秒钟过后,四个刚刚穿好外套的身影跑上甲板,其中一个人还以为晕船,吐到脸色苍白。   “乐师?”叶青玄问:“能排的上用场么?”   很快,几名乐师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乐理变化便令他松了口气。   四个共鸣,两个变化学派,一个启示学派,还有一个竟然是安格鲁皇家学派出身的‘凤凰之子’。   召唤和变化双修!   术业有专攻。   变化学派现在可比叶青玄有用多了! 第五百四十五 龙脊与美德   变化学派现在可比叶青玄有用多了!   哪怕只是三个共鸣,但足以修补船体的漏洞,并且暂时将船强化起来了。   至于那个吐到脸色苍白的凤凰之子,叶青玄直接把他丢到舰桥里,居中指挥。他是这里最了解天灾兽性的人,对付游牧之山,肯定比叶青玄有办法。   圣哉之章出现后,游牧之山一改刚才的散漫和轻蔑,墨绿色的汁液从毛孔中散发而出,大片的海水染色,紧接着,海水蒸腾,化作浓厚的雾气,吞没了它们。   很快,叶青玄就发现,那变质的海水除了猛毒之外,竟然还带着无孔不入的侵蚀效果。   最外层的圣哉之光在那墨绿色水汽侵蚀之下黯淡下来。   圣咏派系的乐师看到这样的猛毒,肯定会开心得发疯。   叶青玄现在也有一种发疯的冲动。   幸好,这一次,伊戈尔船长没有让他失望。   “弩炮!”   知道这一次要么死,要么赢之后,伊戈尔顿时不慌了。   混迹海上三十余年所积蓄的凶性爆发,如同火焰,烧红了眼睛:“我的船上还有弩炮!”   叶青玄一愣,弩炮?   “那个东西有用么?”   一般航船上所装的弩炮,多半是用来进行猎鲸,或者驱赶妖魔的东西。虽然威力巨大,但和目前的情况相比,也只能说勉强。   说不定连游牧之山的鳞甲都射不穿。   人会害怕绣花针么?   更况且,这玩意极其笨重,填装极慢,无法移动。   打打固定靶还可以,但想要现在用来做武器的话,只能说……聊胜于无。   “你先看了再说!”伊戈尔明白他在想什么,直接一把掀开了舰桥的暗格,将里面的安全栓拔了出来。   轰鸣的声音骤然从船壳的内部响起,透过舰桥上的玻璃,叶青玄只看到甲板骤然翻开,折叠隐藏在一处的机械结构剧震,在尖锐地摩擦声中拓展开来,填充在齿轮和枢纽之间的油脂被高热融化,从缝隙中挤出,星星点点地洒落。   短短的几秒钟,一门堪称夸张的巨型弩炮就已经顶开了倒霉的船首像,架设在了整个船的最前方。   以太引擎接入,高热的以太流奔行在炼金矩阵中,便焕发出宛如熔岩的灼热之光。令那弩炮仿佛沐浴在火焰里。   这是弩炮?   叶青玄傻眼了:你特么跟我说这是弩炮!   这明明是链锯修士会那帮疯子制造出来的巨型武器,专门用来破坏城墙的‘对点式攻城矩阵’啊!   这东西已经是军团型的武器了吧?   它从诞生开始,就是为了摧毁那些坚固屏障而存在的,链锯修士会称呼它为‘龙脊’,因为它其中包藏着堪比恶龙的力量。   自从它第一次试射,撕开一道贯穿了整个城池的裂口之后,所产出的成品就已经被诸国瓜分,不允许再生产,也禁止任何运输和贩卖了。   可伊戈尔这混账是什么时候把这大的玩意藏在船体里的?   而且还瞒过了诸国的耳目和圣城造船厂……   你这可是一条商船!   装着这玩意,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可是我废了好大功夫从高加索淘换的二手货。”   伊戈尔兴奋地搓着手来着:“嗯,其实是报废装备来着,顶多再射一两发就坏了……叶先生你不会向圣城举报我的,对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却一点都不担心。   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耗子,要死一起死,况且,叶青玄想做的违禁勾当,可比自己厉害多了。   伊戈尔现在无比庆幸当时的这个明智决定。   攒了半辈子钱,洗白上岸之后,伊戈尔可不想阴沟里翻船,再当了肥羊和钱袋子。   世界上最了解海盗的,永远是海盗。   世界上最防备同行的,当然也永远是同行。   结果没想到,船刚下水,他就利欲熏心地接了亡命的活儿,跑到安格鲁来,这要命的宝贝儿第一次开火,竟然要用在传说中的海怪‘游牧之山’的身上。   而现在,虽然有了这个好消息,但叶青玄的心情却依旧压抑。   不够。   威力依然不够。   对点式攻击矩阵的强大威力,建筑在‘三倍复合过载填充’的设计上,依靠着军用巨型以太炉超强功率灌输,还有三倍以上的过载蓄力,它通过大幅度降低使用寿命,将恐怖地破坏力建筑在‘一发’上。   对船上只能那民用级的以太引擎来说,根本不足以完全发挥它的威力,甚至连其中的部分矩阵都难以激活。   况且,只有一发的机会……   这个时候,旁边终于吐完的乐师,那一名脸色苍白的凤凰之子扶着墙爬起来,微微举手:“长官……我从天竺分部来的时候,把‘美德之杯’给带来了。”   这次稳了!   叶青玄先是一怔,旋即大喜,没想到自己的船上竟然还有这么多好东西。   七部美德之杯,诚信、希望、慷慨、正义、勇敢、节制、宽容,竟然还有一部在船上“   “分部长说,我们可能用得到……就带上了。”凤凰之子有些忐忑:“但天竺分部只有‘节制’,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美德之杯,听起来美好无边的名字,但其实是安格鲁人的冷笑话。   七部美德之杯,便是七种臭名昭著的大规模生物炼金武器。不,应该说,是炼金制造器才对。   只要有足够的以太供应,便能够无限制地制造出各种恶毒的东西。   人类总是热衷于能够毁灭同类的东西。   譬如最美好的‘希望’,便被安格鲁皇家舰队封存,列入仅次于毁灭圣杯的黑名单,保证绝不在战争中最先使用。   据说那玩意里生产出来的青绿色气体,只要一小勺,就可以毒死半个城市里的一切活物。   在五分钟之内。   虽然有美德之杯已经是意外之喜,但听到在这里的是‘节制’,叶青玄心里未免有些失望。   名字叫‘节制’,是因为它相当可怕的浓度。   但想要它要发挥作用,却需要相当的分量,一次起码要数百毫升才可以。   从河流的上游投入,方圆数十公里内,一切水系、河岸和依靠水源灌溉的作物都会被彻底摧毁,变成一片荒芜。   根据目前的观察,被污染的土地尚无修复可能。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安格鲁才会将‘节制’存放在最大殖民地的天竺作为威慑。那里肥沃的黑土上所产出的香料、茶叶每年足以供应大半个西方世界,粮食更是安格鲁的命脉,一旦失去的话,便要彻底毁去,不能给敌人留半分。 第五百四十六章 夜战   “节制?节制也凑合了。”   叶青玄伸手,凤凰之子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背包中取出了一个金属盒子,砸开,端出了一个仿佛人类头骨雕刻而成的酒杯。   “我这就去召集乐师……”   “不必,太慢了。我一个人就够了。”   叶青玄举杯如握剑,吟诵出被列为国家机密的启动秘语:   “——今日你我举杯相庆,愿世间丰沃之土遍节麦穗。”   淤泥翻涌的声音响起。   在空无一物的酒杯中,骤然有粘稠地膏状液体冒出,源源不断……   那液体增殖的速度不可思议地快,不断地有细碎的气泡冒出,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怪异,可是却令人本能地发毛,发自内心地恐惧。   土地和食粮乃是生命依存的基础,一旦失去,那么紧随其后到来的就是可怕的瘟疫和饥荒,看不见尽头的饥饿与折磨。   就连保管它的凤凰之子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吞了口吐沫。   节制固然可怕,但叶青玄的制造速度却更加的恐怖。往日需要数名大师联手催动,才能够制造出的毒液,此刻竟然像是涌泉一样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   “还愣着干什么?”伊戈尔最先反应过来:“桶呢!桶!”   垃圾桶被清空,整个端在叶青玄面前,叶青玄倾倒酒杯,粘稠地液体从颅骨酒杯中倾斜而出,很快就装满了大半桶。   桶在放下的时候,就已经被变化学派的乐师置换成了某种富含油脂地古怪金属,以隔绝毒素的侵蚀。   可明明已然完全隔绝,可放置桶的地板上却出现一圈惨烈的碧绿色,飞快地腐蚀,锈化,斑驳不堪。   “——够了!够了!不要再多了!”   在毒液到了三分之二的时候,凤凰之子便赶忙令叶青玄停住,小心翼翼地端起了那个水桶,维持着那脆弱地金属平衡。   只是如此,便已经汗流浃背。   叶青玄的脸色也变得微白,松开了酒杯,后退一步,喘了口气:“接下来的萃化就交给你了。剩下的人去加固船体。   船长,海上的战斗我不熟,怎么打,听你的。”   “既然有一发弩炮在手,我们就有了反击的能力。”   伊戈尔的眼神亮起,大吼:“机轮组所有船员就位,主引擎、第二引擎、第三引擎、第四引擎全部开启。不要可惜那一点燃料,全部丢进炉里去!分出百分之三十的炉压给龙脊充能!”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叶青玄。   叶青玄颔首:“暂时牵制那个海怪的话,我没有问题。”   伊戈尔闻言,往掌心里啐了一口吐沫,搓着发烫的手,头一次觉得胸臆间的火焰在燃烧,前所未有的旺盛,烧得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几乎要发出光来:   “既然如此的话……”   “——那就来打个漂亮地追逐战吧!”   -   -   圣哉壁障撤销前一分钟,机轮组就位。   对点式攻击矩阵·龙脊预热完毕,过载充能进行中。   风琴手中的工程师已经完成了弩炮专用箭的结构,改造进行中。几个浑身笼罩在防菌服之后的药剂师端起了铁桶,小心翼翼地将粘稠地物质注入那一道狭窄的开口中,如临大敌。   稍有晃动,便脸色苍白。   撤销前三十秒,三名变化系乐师就位,船体修补已经完成。   基础的强化矩阵已经在主要部分开始架设。   以卷轴方式收藏的炼金矩阵图飞快地烙印在甲板上,打通关键部位,构建起了基础循环,在这的前提下,活动层、创造层、形成层、流出层已然拥有了雏形。   撤销前十秒。   主以太引擎过载驱动开始……   超越承受极限的恐怖压力流被填充进了能量回路里,整个船身嘎嘎作响,几乎在暴增的内部力量之下分崩离析。   汽笛呼啸,喷涌出炽热的以太流,在无光之海的天空中留下了火焰一般地轨迹。   以太引擎进入‘过载驱动’。   动荡的海面上,骤然出现了一道暗色的光。像是熔岩突破了地壳的束缚,在深海中绽放,迸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那是飞速旋转的高热桨叶,在暗流中释放出巨量的以太之潮,留下了高热和虹光。   撤销前三秒,伊戈尔破罐子破摔一般,开了自己最好的酒,仰头饮下,将酒瓶摔碎在舰桥的甲板上,关闭了制动阀。   ——全开!   轰!!!   在神圣光芒的笼罩下,钢铁之船剧震,怒吼,宛如天国钟声的巨响轰然迸发!   不再沉寂在海中,它开始向前,分开海水,开辟迷雾,飞速向前!   游牧之山奋力地撞击着这个碍事的玩意,墨绿色的毒液侵蚀着神圣的光芒,圣哉壁障摇摇欲坠。   而就在那一瞬间,光芒猛然熄灭。   感应到那碍事的领域消失,游牧之山无声嘶鸣,卷起了巨量地海水,扑向了那一片墨绿色的毒雾。   可就在同时,它那一双惨白的眼瞳中,却看到自己的毒雾竟然在翻涌,在汽笛的高亢鸣叫中动荡。   紧接着,惨绿色的毒雾被开辟了。炽热的探照灯光宛如巨兽燃烧的眼睛,从最深处亮起,轰然向前。   瞬息间的错愕,所有人都感觉到船身的一阵巨响。   就像是撞在了礁石之上。   紧接着,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嘶鸣!   如此的惊愕,如此的痛苦,又是如此的愤怒!   是游牧之山!   游牧之山在嘶吼!   那一瞬间,驾驭着海潮,钢铁之轮宛如燃烧地武神向前,带着汽笛的高亢鸣叫和那战争地旋律,冲破了迷雾,笔直地朝着游牧之山的巨大面孔开出。   然后,干脆利落地……碾过了它的面孔!   弹指间的交错,船身尖锐的棱角撞碎了它面部的鳞片,切裂了血肉,露出了青白色的骨骼……也令它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狂怒!   钢铁之船冲过了游牧之山,动力全开,在洋流的推动之下飞速向前,速度达到了不可思议地九十节!   简直像是驾驭着狂风!   就连海风都被船舷切裂了,发出凄厉的呼啸。   整个船都在风和海中震荡着,每一个零件和每一个部位都发出哀鸣,摇摇欲坠。   “船长,必须放慢速度!”   负责机轮组的二副通过管道发出慌乱的声音:“四号引擎已经熄火了!再继续过载的话……我们会爆炸!”   “葬身在火中?“   伊戈尔笑了:“也算不错的下场。”   烈酒将他眼中的火焰浇得越发旺盛了,那一双眼睛红得简直在发光。   “我就知道,它能这么快!它一定可以这么快!再快些!”   他说:“再快!” 第五百四十七章 水中月·天上人   “再快!”   船身剧震,竟然隐隐又再快的迹象!   在他身后,凤凰之子的苦笑,遵照叶青玄的命令,发出音符讯号——以此处为主,船身强化开始。   他的手掌按在了墙壁上那细密矩阵的中央,代入公式,催发力量。   那一瞬间,濒临崩溃的船体竟然开始好转了!   层层复杂的矩阵从船体的核心中眼神开来,像是复杂的树形图,彼此交错着,将庞大的船体笼罩在内。   大幅度牺牲了使用寿命之后,炼金术师的矩阵将船体材料的性能强化到了极限,令合金与钢铁的韧性、强度和延展性强化了至少百分之三十!   在如今材料学已经达到极限的今日,哪怕是百分之一的突破,所取得的效果也足以令人震惊,更何况是如此夸张的增幅?   现在船的航速已经稳定在了五十节,虽然距离去年勃艮第船舶竞速大赛上,冠军所飙出的九十七节的恐怖速度相去甚远。   但那是一艘为了速度牺牲了所有的快船,全矩阵覆盖,几乎相当于一件炼金装备了。而且,这可是一艘载货的商船!光是吨位就比那一艘船要超出多少倍!   “竟然这么快?”   伊戈尔错愕地看着身边的乐师,凤凰之子也一脸蒙逼:“不是……我。”   就在矩阵那一瞬间,他便感觉到了,有一个庞大的意志顺着他既定的矩阵借口,进入了船身的强化矩阵中。   贯穿了活动、创造、形成、流出四层,紧接着,竟然顺着连接逆流而上,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便绕过了所有防备措施,接入了他的心音乐章中。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来的及做出任何反应!   紧接着,堪称恐怖的共鸣开始了。   在那一根虚无琴弦的连接之下,所有人的心音乐章都被强行贯穿,紧接着,一个宏伟而庞大的主轴将他们拼接在一处,引领着他们的乐理疯狂地向着恐怖地未知之处演化。   那一瞬间、矩阵、船身、乐师,三位被强行统和为一体。   没有任何的瑕疵和矛盾,仿佛本应该天生如此!   有生以来,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巨量的以太在自己的感召之下汇聚而来,听从调遣。就仿佛无形之手巧妙地聚拢着散乱的水波,形成了摧垮天地的海潮。   “怎么可能……”   舱底的乐师惊呼:“从哪里聚敛到了这么多以太!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是将整个以太之海都藏入了囊中!   源源不断地洪流正在顺着叶青玄的引导,从以太之海中落向物质界,融入了矩阵,幻化为恐怖的力量。   在这一片无光之海的领域里,九层以太之海充满了诡异的杂波,简直就像是和物质界一同被覆盖在迷雾中。   或许那些已经沟通以太界的大师还能够通过自己的惊人造诣强行进入以太之海,但叶青玄竟然能够帮助其他乐师,一起感应到以太之海的存在。   就像是叶青玄将自己在教团银行的信用账户赠送给了三个穷鬼,任由他们肆意挥霍一般!   凤凰之子搞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之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他们未曾刻意配合的情况之下,完全毫无瑕疵地将他们和矩阵连接在一起,可以说他本身的乐理造诣和精细操作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但他究竟是怎么让他们直接沟通以太之海的?   对他的困惑,叶青玄心知肚明,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没有人看到,在船舷的侧面,原来那一条沉重的船锚已经消失无踪。   在九霄环佩的侵蚀和乐理附着之下,叶青玄已经将它暂时地转化为了炼金武装,成为包裹在九霄环佩之外的缓冲层。   他确实是能够清晰地感应到以太之海和以太界,但和他本身的造诣无关,而是因为他那早已经升入了以太界中的大源。   那一轮虚幻的苍蓝之月无时不刻地照耀着他,落下月光。宛如道标一般,贯穿了布满杂波和迷雾的以太之海,为他指引着力量的所在。   别说迷雾和杂波,只有将他锁在归墟里,这一份连接才会断掉……但在叶青玄融合寂静之月后,没有哪个敌人会做这种蠢事了吧?   于是,简单又轻松地,他将船锚抛入了以太界中,随便构住了哪里,然后源源不断地从以太之海引来了巨量的力量,充盈在矩阵里,形成了一个微型的以太池,除了供应他们之外,甚至还有余力去给龙脊功能。   船上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接下来……   叶青玄看着在后方穷追不舍、渐渐拉近了距离的游牧之山,便露出笑容。   接下来,就要看自己的了。   这是离开圣城之后,他第一次和人,不,和这种超越常人想象的怪物动手,心中所涌现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期待。   肺腑在微微颤动,呼吸渐渐灼热,可脑中所充斥的复杂考量却渐渐地消失了,到最后,只剩下了一片令人安宁的静谧。   他向前踏出一步。   乐理变化,宿命之章苏醒。   无形的力量将他的身体托举而起,向前,再一步。   踩着无形的阶梯,他步步向上,直至最后,凌驾于天空之中。   触目所及,是无边的黑暗海域,沸腾的海水上有震怒的嘶鸣与汽笛的咆哮,虽然昏暗逼仄,但毕竟天地广阔。   此处风景甚好。   他盘膝端坐在虚空中,九霄环佩自膝上浮现,不再是曾经的错乱琴弦,而是一张古朴沧桑的琴。   随着指尖弹动,便焕发清鸣。   垂帘新燕语,沧海老龙声。   月光无声地亮起,不是从天上,而是自海中。   沸腾地无光之海却骤然平息,归回了静谧。在那黑暗地天穹之中空无一物,可是静谧的海面上,却有一道苍蓝的月影焕发光明。   无数乐理气机从叶青玄的身上垂落,与那一片虚无的月影衔接一处。在那空空荡荡的海中,却有无数乐理动荡,交织,演化‘真空’,呈现性灵,演绎出了宿命之章。   那是月光。   水中月·天上人   当寂静之月的投影在水中浮现的瞬间,运行其中的意志仿佛进入了某个巨兽的体内。   从那层层模糊的迷雾和幻象中,触及到了一丝真实的深邃。   海洋是活的。   有那么一瞬间,叶青玄的心沉入谷底。 第五百四十八章 歌声   海洋当然不可能像是活物一样,但此刻,给叶青玄的感觉,却隐约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这并非是夸张的比喻,而是真实的触感。   是指尖隔着一线从皮肤上掠过时感觉到的一丝暖意,是目睹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时所涌现的颤栗。   海洋当然不会是活的,除非某个东西令它活过来。   那么,便只有一种最糟糕的可能……   ——利维坦!   利维坦已经提前苏醒了,而且回到了这一个和自己千丝万缕纠缠的国度中。   一想到要面对一个完全苏醒的天灾,叶青玄就情不自禁地感觉到了恐惧。   这并非是从以太界远道而来、经过层层消耗才降临在物质界中的百目者。   这是本身便活跃在物质界的恐怖怪物,四活物中象征着海洋的至强者。   哪怕从格位上更胜一筹,本质就代表着规则和大源的百目者,凭借圣城的力量,叶青玄也敢去敲个边鼓,刷一刷履历,但他绝对没胆子去正面硬抗百臂巨人的一拳。   这一次可没有教皇和叶兰舟在旁边牵制,自己要对付的也不是虚无乐理所化的神明,而是确实存在,并肆虐物质界数千年的怪物。   在它的全盛时期,七海之水所至的地方,便有它的所在。海洋是它的疆土,它的一部分。   它就是海洋。   幸好,它应该还没有苏醒。   否则万丈狂潮早就席卷了整个世界,将一切大陆都淹没成泽国。目前倒霉的,也就只有安格鲁而已。   而这一片无光之海,恐怕就已经是它的体内了。   叶青玄苦笑。   然后,他听见了歌声。   那是似曾相识的   那宛如稚童的歌声回荡在海洋里,宛如悠长地鲸歌,在人类难以触及的黑暗深海中回荡。顺着那乐理的联系,便响起在叶青玄的耳旁。   “国王和帮凶掳走了女皇,将她囚禁在梦中……   我们拥有了力量,又应该流浪向何方?唷吼,千万双手,将帆高挂!拉呀,小偷和乞丐,我们将获得永生……”   那宛如童谣一般的歌声此刻倾听,却又如此凄厉。瞬间的恍惚,便消散在远方,再仔细倾听,已经难以听闻,但又隐隐响起,分不清是幻听还是真实。   那歌声就像是鬼魅,回荡在心里。   叶青玄的眼眸低垂。   看起来,现在应该做好最糟糕的打算了。   但是在那之前……   游牧之山嘶吼,卷动浪潮,猛然从海中跃出,张开大口,向着叶青玄猛然咬下!   那无数鳞片抖动,划破风声,便演绎出凄厉的旋律。那纯粹到几乎凝结成实质的兽性,从躯壳中弥漫而出,所过之处,宛如利刃,将乐理层层切裂,咀嚼成粉碎,壮大凶威。   只是转瞬,腥风扑面而来。   叶青玄垂首,手指拨弄琴弦,未曾抵抗即将吞没自己的巨口。   琴声扩散中,以太动荡,不做抵抗,反而从海中聚力,‘轻柔’地推了游牧之山一把,帮着它飞腾地更高。   火上浇油。   瞬间叶青玄的动作令紧张观战的凤凰之子几乎惊叫出声,可下一瞬,他却看到游牧之山怒吼,在那轻巧地推动之下,庞大的身躯拔升了数米,看似凶威更甚,但原本足以将叶青玄粉身碎骨的噬咬却和他擦肩而过,庞大而沉重的身躯再度落入海中,溅起一片巨浪。   除了扑面而来的飓风和恶臭的水雾之外,根本就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精妙!   凤凰之子锤着掌心,原本紧提着的心微微放下:游牧之山虽然恐怖,但毕竟只是妖魔,甚至不通语言和乐理,只会凭借本能作战。   叶青玄的目的不是战胜,而是拖延时间,大可从容游走,避其锋芒,轻易地拖延时间。   可叶青玄却忍不住摇头。   没那么简单。   野兽虽然好糊弄,但如果被激怒了的话……只会更加麻烦。   下一瞬间,浓郁到不可思议地雾气从海洋上蒸腾而起。   飓风凭空掀起,带来了远方的灾厄气息。   整个世界都被恐怖的雾气所填满了,雾气中像是有无数砂石,只是呼吸,便觉得肺腑被填满,难以吞吐。   紧接着,在那阴暗的迷雾中,有一双燃烧着兽性光焰的眸子亮起。   那距离,已经……近在咫尺!   瞬息间的惊悚,叶青玄下意识地抬手,琴弦锵鸣。海中的月影骤然升起,笼罩在他的身前。   紧接着,便是骤然迸发的巨响,和紧随其后的动荡。   月影在那可怕的冲击之中几乎转瞬破碎,叶青玄的身体向后飞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紧接着便迅速地向下坠落,向着右边飞出,像是躲避着什么跗骨之蛆的可怕攻击。   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身影拖出了众多断断续续的剪影,随着他的引导,那些剪影宛如活了一般,毫无规律的在空中飞舞着,难辨真假。   可是更可怕的,是那一张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口。   将天空中的幻影一个个接连撕碎。   ——是游牧之山!   苍蓝之月终于再度弥合,光芒骤然照破了迷雾,显露出真相。   令人窒息的真相。   在那浓厚地雾气里,游牧之山已经从海中升起……飞翔在了天上!   “海怪不应该在海里吗?”   叶青玄忍不住感叹:“连飞都行?这有些犯规了吧?”   不管烦不犯规,接下来的游牧之山都变得……越发麻烦了。不仅仅是飞上了天,而且也变得越发狡诈。   好几次叶青玄都险象环生,被它绞杀,或者吞入口中。   他可不想去试试这玩意的胃酸有多可怕。   他从没有想到过,庞大到如此程度的怪物,竟然可以这么灵活,简直就像是自身没有重量一样。   可那沉重身躯所掀起的飓风,却实打实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面对如此庞大的敌人,不要说正面碰撞,就是被擦到边边角角,也会被速度飞快的鳞片切成粉碎。   更不用说不断渗透而出的惨绿色毒瘴了。   不需要什么其他的武器和乐章,游牧之山它自己,就是最恐怖的威胁。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分外可惜,如果自己是变化学派的大师多好?   风火雷电挥之即来,如果进阶成为战争乐师,或者其他什么比较特殊的职业的话,更不用任何退让。   在乐师七系中,最擅长破坏和建造的是变化派系,最擅长进攻和合作的是召唤派系……可叶青玄的专场偏偏是专注防守和乐理构建的禁绝派系。打阵地战的话,和这种怪物硬碰硬自然没问题,但一旦陷入别人的主场,就会感觉力不从心。   幸好,他还有别的办法。   在那浓厚的迷雾中,叶青玄飞速地躲闪着游牧之山的扑击,可就在错身而过的时候,原罪之衣骤然变化,来自福音装甲的外骨骼模块在那一瞬间带来了庞大的力量,如同铁钳,强行从堪比房屋的巨大蛇头上,扯下了一块巨大的鳞片。   鳞片撕裂了刚刚愈合的伤口,令那痛苦渗入骨髓之中,几乎令它彻底发狂。   叶青玄也没有讨到好,哪怕是经过原罪之衣的层层缓冲,他的手臂也几乎失去了感觉,陷入麻木。   在那尖锐的嘶鸣声里,叶青玄随手抛掉那一块足足有自己一人大的可怕鳞片,向着狂怒的游牧之山说道:   “老是在天上打来打去,太麻烦了。”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了:   “——我们回海里去怎么样?”   刹那间,无数虚幻的海水从天而降,宛如神明发怒,灌下了灭绝世间的洪水。   和那从天而降的海水暴雨却又如此的冰冷,宛如寒冬。   悲戚的旋律徘徊在那暴雨中,凄美而低沉,低声地悲鸣。   以痛苦为暗示,《虚假的太阳》显露幻象。   《冬之旅》,奏响。 第五百四十九章 窒息海渊   半空中,飞腾的巨蛇骤然一怔。   那一丝丝痛苦从面部萌发,宛如活了一样,顺着伤口向内钻,沿着骨髓流淌,令浑身都为止抽搐,令意志都陷入狂躁。   于是,倾盆地暴雨越发地庞大,宛如星河倒灌,无数雨水汇聚成洪流,从空中落向大海,转瞬间迷雾已经消失无踪,它的身体被洪流一点一点地压入海中,愤怒挣扎,嘶吼,向着高悬在天地之间的那一轮苍蓝之月。   月光流转。   昭告长夜已至,《晚安》。   海平面上萌发了无数细碎的白霜,那些小小地冰晶彼此碰撞着,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像是冬天的旋律。   从天上落下的,乃是宛如泪水的河流。鬼魅的火在其中上悄然浮现,风暴之中,有乌鸦的影子盘旋。   种种意相不断地从海天之间浮现。   世界俨然已经化作了幻象的舞台,层层流转中,将游牧之山拖入一层又一层的幻境。   《晚安》、《风标》、《冻泪》、《菩提》、《泪河》、《鬼火》、《孤寂》……   《冬之旅》中所包藏的二十四道乐章从叶青玄的手中演绎而出,行云流水,顺畅得令人吃惊。   第一次的,叶青玄如此酣畅淋漓地将它演奏而出。   直至最后一首《老乐师》演奏完毕的瞬间,游牧之山的躯壳中,那若有若无的以太波动被彻底压灭。   它从空中坠入海里,奋力地挣扎着,却无法挣脱感知中纷繁涌来的幻象。   二十四道乐章中所蕴藏的灵性牵引着乐理,宛如活过来一样,结合为一体,化作了牢不可破的恐怖幻境,将游牧之山彻底封在其中。   在那一瞬间,游牧之山所看到的,乃是海洋。   第一次,从海中出生的它感受到了海洋的恐怖。   不同于此处,那是一片荒芜的海域。   风雪纷飞中,黑暗而陌生的大海吞没了它,任凭它奋力游动,却宛如溺死在海中的水鬼一般,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沉入了隐藏在海中的恐怖峡谷里。   在无尽的深海中,所包藏的乃是恐怖之源。   凝望着那一道仿佛延伸到海洋尽头的黑暗裂谷,游牧之山的本能中却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与恐惧。   那是深渊!   ——深渊!   除了叶青玄之外,再未曾有乐师能够在幻象中创造出如此逼真的深渊,以前没有,往后也不会有。   从原暗教皇的残渣中,叶青玄所汲取的乃是来自深渊的源泉之力。   纯粹以对深渊的了解,现在的他更在黑乐师之上,甚至超过了那些深渊大魔和黑暗众卿。那是百目者的本质,最核心的灵性,哪怕是深渊黑枝都不曾了解的乐理。   随着百目者沉睡,世间再没有人能够像是叶青玄一般更加了解深渊。   因此,他才得以从幻象中缔造出这一座窒息海渊的幻象。   幻术派系最重要的,便是幻象的传承。   除了部分随机应变的幻境之外,大部分乐章中的景象几乎都有其定式,甚至,本身就是固定的。因此,才有门路可寻,有方法可以破解。   虽然有此弊病,但经过不知道多少代幻术乐师不断地修改和护持之后,那些看似简单的幻境中所保藏的变化和底蕴才是乐章真正的神髓。   分辨幻术乐师是否得到真传地办法,便是辨识幻境之中的乐理和变化。   同样的月之意相,叶青玄所创造出的苍蓝之月,便足以碾压其他幻术乐师几百条街。更不用说其他。   得到神髓的幻术乐章和徒具其型的幻影之间,差别不可以道里计。有时候陷入其中的人哪怕明知是假的,但也无法堪破,只能沉沦其中。   多少幻术学派对此秘而不宣,只作为核心乐理进行传承。   而在有些学派,其本身的种种意向传承便是从核心乐章中拆分而出。学徒在逐步学习之后,最终所掌握的乃是学派的核心幻境。   比如‘巫毒地穴’、‘幻象沼泽’等等幻术名门,更是因此而得名。   而此刻,叶青玄所缔造出的窒息海渊中所保藏的奥秘和乐理,哪怕是和它们的意像相比,也毫不逊色。   单纯论气势和灵性的话,甚至隐隐更胜一筹。   所差的,只不过是数十代乐师的不断维护和投入灵性进行孕育罢了。   只此一件,叶青玄便足以在幻术学派中开宗立派了,未来倘若他有意的话,皇家音乐学院必然会有新的分院从他的手中诞生。   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大师,全新幻术学派的缔造者……简直耸人听闻。   不过现在,光是维持这个幻境,叶青玄已经用尽全力了。   游牧之山太大了。   大的太过夸张了。   唯有海中才能够孕养出如此庞大的恐怖海怪。   光是支撑着整个幻境,就令叶青玄几乎喘不过气来。倘若不是源源不断的以太从以太之海中被九霄环佩牵引过来,叶青玄早就脱力而亡了。   幸好,他早已经习惯了驾驭超越极限量级的以太,虽然感觉到了压力,但起码没有出什么太大的纰漏。   现在,幻境中,游牧之山已经沦陷在窒息的海渊中,渐渐地被幻境所同化,如果运气好的话,很快,它的意志和魂灵就会被幻境抽出,融入其中,令窒息海渊越发地真实。   以它那恐怖的量级来说,对幻境的反哺也达到了无比夸张。   如果这样滋补的海怪多来个十几条的话,将‘窒息海渊’通过幻象具现化,彻底地由虚转实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便能够真正地和‘巫毒地穴’、‘魔山’等等幻象领域相提并论,成为物质界第六座天灾级幻象了。   可惜,这样的想法,也只能想想而已。   叶青玄就连用它彻底杀死游牧之山都没有把握。   光看体型就知道,游牧之山起码已经活了数百年了,数百年的时间,一头猪也能够上树呢。谁知道,这见鬼的家伙,究竟还有什么底牌?   况且,现在……游牧之山也已经明白,自己已经大半截身体游进冥府了。   如果再放任自流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在那窒息的海渊里,沉沦在黑暗最深处的海怪发出嘶哑的鸣叫,心中所浮现的,乃是前所未见的耻辱。   自从诞生以来,从未有过现在这样的状况,纵横海洋数百年的海怪,竟然将被溺死在海中……   就在幻境所带来的恐怖重压和黑暗里,游牧之山骤然之间,不再挣扎了。   就仿佛忍受着极限的痛苦一般,庞大的身体扭曲起来,抽搐着,青紫色的鳞片之下,血管崩起,崩起的血管中焕发出了暗红色的光。   就像是血在燃烧。   冰冷的身体也被点燃了,散发出恐怖的热量。   下一瞬间,海洋咆哮。(~^~) 第五百五十章 风与月   下一瞬间,海洋咆哮。   惊天动地的嘶鸣从深海中迸发。   仿佛每一滴水都愤怒地震颤起来,仿佛要将自己的躯壳从咆哮中撕裂一般,一个恐怖的以太反应从深海中迸发。   整个无光之海都仿佛震颤了一瞬,在那嘶鸣的祈求之下,恐怖的力量汇聚而来,将叶青玄的幻境撕裂。   叶青玄只觉得一瞬间,自己架设的所有幻术支点都被摧枯拉朽的摧毁,一个不剩。   庞大的环境转瞬坍塌,消散于无踪。   紧接着,风和浪在瞬间停滞了。   天地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在船上,错愕的凤凰之子闭目观察,可查清游牧之山的动作时,却忍不住浑身颤栗。   一、二、三、四、五……十七,足足十七个以太波动!   那可怕的以太波动从他的躯壳中泛起,从每一个庞大的骨节之上。此时此刻,带着天灾气息的妖魔之血在盛怒之火下被点燃了,在非人的庞大躯壳中熊熊燃烧。   兽性为火,血气为柴,所点燃的,乃是带来噩梦的恐怖之火。   此时此刻,在它那庞大到宛如山岭的恐怖躯壳中,十七节关键的脊椎中,迸发出了同一个频率的可怕波动。   就好像十七个深海领域的大师共同携手,演奏宿命之章,呼唤噩梦所缔造的奇迹降临。   于是,恐怖的涡流迸发。   飓风在天地之间诞生了。   铅黑色的云层被卷动,雷鸣电闪,转瞬间释放出了无数炽热雷光。   雷光被风暴和水汽牵引着,从天空之上击落,隐隐随着那飞速旋转的漩涡交织成了恐怖的龙卷。   宛如天柱!   一道不逊色于游牧之山的恐怖龙卷从海天之间拔地而起,迸发轰鸣和呼啸,散发出恐怖地吸引力。   无数海水被拉扯进其中,旋即在炽热的电流之下气化,释放出了灼热的红光。   那灰黑色的龙卷风转瞬间成型,蕴藏着熔岩一般地光芒,随着游牧之山的游走,肆虐在汪洋之上!   风速在转瞬间飙升至人类能够观测的极限,然后随着船上风速仪的爆炸,彻底地走向了无人知晓的恐怖巅峰。   钢铁之船的驰骋戛然而止,无疑计量的海水被暴风和龙卷拉扯着,飞向了那一道灾厄龙卷。在龙卷的深处,传来了游牧之山的狂怒嘶鸣。   龙卷在向着他们前进。   “叶先生!”   伊戈尔目瞪口呆,向着天上嘶吼:“龙脊充能才百分之七十!再不想想办法,咱们就全完了!你的救国大梦也要泡汤啦!”   他的吼声被飓风在瞬间撕碎,根本传不出两米之外,可叶青玄的声音却从他耳边响起:   “稍安勿躁。”   他说:“我没死之前,你们都是安全的。”   伊戈尔的表情顿时抽搐起来。   大哥你说得轻巧啊!你没死之前我们安全,你死了之后呐!大家虽然没有一起上路,但也不过是打个前后脚而已,有什么区别吗!   他默默地咽下一口老血,向着机轮室大吼:   “给我充能!别管其他引擎爆炸了,我要龙脊最快准备好!”   “至少要三分钟!船长,三分钟!”二副在铜管的另一头嘶吼:“所有引擎都已经到负担的极限啦!你哪怕拿我去做以太中转泵,也要三分钟!”   “那就三分钟!”   伊戈尔咬牙,向着天空看了一眼,抓着圣徽向着从来没怎么信过的神祈祷:“叶大爷你一个人把逼全装完了,现在可要撑住啊!   三分钟之后,如果不是那玩意儿上路,就到咱啦!”   而在天空之上,叶青玄的耳边,却有萝拉的声音响起。   “要我帮忙么?”   “这时候幻术有用么?安心补你的觉吧。”叶青玄说:“你又不是圣徒,幻想具现化虽然厉害,但也不能把一整艘船上四百多个人全都变成幻影。”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萝拉幸灾乐祸地轻笑了两声,收回了视线,留下叶青玄在天上头大如斗。   他没有想到,这鬼玩意拼命的招数竟然是这么恐怖的变化乐章。   虽然尚不及现象级天灾那样令人绝望,但现在对他们来说,被一万把刀乱刀砍死,和被一把刀砍死,左右都是死,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他从来不擅长应对这种变化派系的能力,而且常常被变化乐师压着打,更不要说和这种恐怖的龙卷相抗衡了。   实际上,搞定它很简单。   共鸣寂静之月后,他的寂静之梦已经达到了龙眠结界的终极阶段,再进一步,便是杀死一切以太的‘归墟’。在黑区、红区、黄区、白区之上,开辟出寂静领域的‘无色区’。   但‘梦寐之境’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使用起来也不能毫无顾忌。   这个时候,一旦他进入寂静之梦,首先被抹平的肯定不是游牧之山,而是他自己的船。   别忘了,四个以太引擎正在过载运作呢,龙脊即将充能完成,一旦此时外部强行静止,那么引擎内失压的以太在被同化之前,肯定会先来给他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爆炸。   然后失去以太的叶青玄和他千疮百孔的破船要面对的,就是一条虽然失去了能力,但是依旧愤怒的巨型海怪。   不论怎么想,都只会死得更快。   那么,没有办法作弊,不能偷奸耍滑,没有盘外招可以耍,也找不到足够把游牧之山套起来的麻袋和闷棍,这样的情况之下,只剩下了唯一的选择……   “正面对决?”   叶青玄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脸:“我最讨厌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啦。”   下一瞬间,飓风扑面而来。   无尽的海水被飓风抽上了天空,气化为浓厚的雾,化作纵跨海天之间的恐怖龙卷,在内部的雷火霹雳的烈光映照之下,宛如灰黑色的天柱在旋转。   渺小的人类与其相比,宛如尘埃。   只是靠近,窒息的风压几乎就快要将叶青玄撕碎。   这便是变化乐章走到极致时所达到的境界,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放置与神的铁毡上,以锤和火锻造出毁灭。   凝视着龙卷最深处,那愤怒扭动的游牧之山,叶青玄忽然笑了。   “那就来干吧!”   让我也看一看,现在的自己究竟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极限……   下一瞬间,苍蓝之月从海中升起,无数光芒凝聚成了真实不虚的月轮,凌驾在海天之间。   迎着那一道庞大到令人绝望的龙卷,叶青玄伸手向前。   ——性质干涉!   转瞬间,他的躯壳晋入了‘真空’之境,意志奔流在那月光中,与乐章的灵性合二为一。   无数乐理流转,层层构架,构建起了宏伟的宿命之章。   月轮一震,所映照而出的,是宛如金属一般冷厉的苍蓝之光。   风和月在此碰撞。   所迸发的,乃是席卷了方圆数百海里的轰鸣! 第五百五十一章 飞翔   瞬息间的轰鸣响起之后,便是漫长的寂静。   就连飓风呼啸的声音仿佛都快要消失了。   原本预料之中惊天动地的动乱并没有发生,龙卷与月的碰撞在一瞬间便已经结束,那一轮苍蓝之月已经无声无息地渗入了龙卷。   就像是冰块落入了水里,虽然彼此泾渭分明,却隐然一体。   在禁绝派系中来讲,这是对性质的反向干涉,可以谓之‘性质交融’。   并非是以乐理去激发修改物质本身的内部性质,令其爆发。而是将两种原本尖锐冲突的性质融合在一处,如同冰里藏火,石上生泉,强行将泯灭矛盾,令其归于和谐。   这也是叶青玄从亚伯拉罕的乐理中所继承到的技巧,唯有两者并用,才能够将自我的躯壳与以太同化,抵达用以太循环取代血液循环的‘真空’之境。   但此时此刻,凤凰之子却被自己所观测到的结果惊愕地几乎下巴脱臼。   他并非不清楚性质交融的技巧,但也深明其中的难度,尤其物质越是庞大、性质差距越远,那么其中所蕴藏的变数量级就越发的恐怖。   令蕴藏着如此恐怖力量的龙卷,强行和性质截然不同的月轮共存于一处,究竟有多高的难度?   他完全想象不出来。   从一开始,这位指挥官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意外,以至于到现在,他已经完全麻木了。   “果然,都是怪物啊。”   他敬畏地凝视着那一轮风暴中的月光,不禁轻声呢喃。   -   剥离物质的表象,呈现本质的乐理——这是禁绝学派一直所奉持的理念。   不论是领域之道还是戒律之道的乐师,在禁绝学派的眼中,世界便是由无数乐理所组成的乐章。   变化也好、圣咏也罢……一切本质上都是乐理不同面貌的呈现。   为了追求乐理的本质,因此才强调弃绝自身,将自我的意志化入以太,体悟来自大源的奥秘。   在狂暴的龙卷之中,无时不刻都有恐怖的飓风吹拂,雷电奔走驰骋在炽热的水雾之上,所演化的是宛如地狱一般的景象。   苍蓝之月便是运行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甚至逆着风向前行。   无数念线融入那隐约的月光里,扩散向了飓风笼罩之处,将一切变化都以解译法解读,归纳为模糊的模型,掌握在叶青玄的手中。   月光时强时弱,随生随灭,就仿佛风中残烛。   但偏偏不论如何碾压席卷,都无法压灭那一线可恼的月光。   恍惚之中,月轮仿佛融入了这飓风,却又踩在关键的界限上,保持着自我的独立,未曾被恐怖的龙卷所同化。   就像是踩在刀尖上跳舞,惊险到了极点。   它运行在混乱的混沌之中,将那些一团乱麻的乐理重新梳弄整理,千丝万缕的乐理散逸看来,又隐隐有着章法可循。   在月光的引导下交织成抽象的网,所有的结点都汇聚在那一轮月光中。   以此为中枢,叶青玄将自己的意志一点一点地渗进风暴,构建出庞大的神经网,借以干涉龙卷的运行。   对于游牧之山来说,这体验就未必畅快了。   飓风中所蕴藏的恐怖力量宛如巨人的双手,不断地抓向了那一轮见鬼的月轮,试图将它挤压成粉碎。   明明在那恐怖的力量之下,一切都应该应声而碎。   可月轮却偏偏像是飞虫一样滑不留手,抓之不及,总是从指缝中溜走,趁着稍不注意,还会叮咬自己两下,虽不致命,但却令它十足烦躁,几乎发狂。   月轮静谧地运行,千百条乐理接入飓风的核心里,因势利导,蚕食着游牧之山的控制。   宿命之章所散发出的庞大引力汇聚在一处,拉扯涡流,每每在关键之处增加了一股要命的逆流,将风势死死地遏制在原本地规模中。   自从叶清玄投入其中之后,飓风的规模非但没有再扩散,甚至内蕴的潜力被消耗了不知多少,隐隐有了缩小的迹象。   跟叶清玄比拼‘借助外力’,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再没有谁比他更精通这个了。   从一开始他还只是个学徒的时候,就不断地借助外力达成自己的目的,从阿瓦隆的结界到奥斯维辛的神圣之火,再到圣城的中央圣堂、百目者的乐理、神圣之釜的投影……而且有借无还,能给他揣到兜里的就都姓叶了,别想再拿回去。   等游牧之山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龙卷已经被叶清玄消磨了三分之一的规模!那可是它燃烧自己的血所换来的力量!   龙卷怒吼,游走其中的游牧之山愤怒地追逐着月轮,抓狂地撕咬!   在海洋和飓风的加持之下,只是两次冲击,几乎就将整个月轮扯成粉碎。   月光随灭随声,但却渐渐暗淡。   它游走在飓风里,再不肯跟游牧之山硬碰硬,而是一触即走,见缝插针地回击两下,根本不理会抓狂地游牧之山。   那巨蛇浑身覆盖着燃烧的血火,体积几乎膨胀了两倍,再度嘶鸣。   飓风猛然膨胀。   叶清玄的压力猛增。   龙卷越发地粗暴,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向了核心,四面八方地合围,一定要将叶清玄先碾成粉碎!   在飓风之外,船上的众人几乎都已经被这恐怖的景象惊呆了,每次看向那一轮月光时,便忍不住惊叹,难以想象他究竟还能创造出多辉煌地战果。   “伊戈尔船长,调头。”   叶清玄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说什么?”   伊戈尔一愣,扭头,看向船身后方那一道贯穿海天的庞大龙卷,忍不住吞了口吐沫:“调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龙脊充能还没好呢!”   “听我的,调头!”   叶清玄提高了声音:“别傻愣着了,我能撑住的时间不多了!都到这时候了,还怕什么死啊,早死晚死不都一样么?”   说得好!   如果要死的不是自己,伊戈尔都忍不住想要拍手给他鼓掌了。一时间他的面色忽青忽白,下不了决心。   掌舵的大副回头,“船长……究竟……”   “没听到叶先生的吩咐么?”   伊戈尔咬牙,停顿了一下,无比心疼地挥手:“调头!准备好救生艇,大不了这破船咱不要了。”   调头!   大副摆手,船舵疯转,一瞬间,船上所有的人都感觉到庞大的力量推动着船身,就要将自己甩出去一般。   离心力的作用下,无数铆钉和船板摩擦,发出尖锐的哀鸣。   突如其来的调转中,整个船身几乎都弯出一个微妙的弧度,在无光之海上掀起了一道飓浪。   紧接着,开足了马力,向前!   朝着那一道席卷了海天之间的龙卷风,钢铁之船发起了无畏的冲锋!   “准备射击。”   叶清玄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条月光念线,念线落入了他的后脑,紧接着,宛如潮水的数据从那一头灌来。   风速、风向、前进速度、位置坐标、引擎过载程度、重量变化、应力负载……   伊戈尔只觉得眼前一黑,源源不断地数据灌入脑中,几乎快要撑炸他的脑袋:“叶先生,你是准备干掉我吗!”   “你怎么这么不顶用?”   耳边似是传来了无奈地叹息,令伊戈尔几乎郁闷到吐血。   但很快,那些洪流一般的数据便迅速减少,在叶清玄的预梳理之下,分出了主次和轻重,附着在他的视线中,很快便形成了变换不定的视图,只有在他专注凝视的时候才会显现。   “准备吧,船长。”   叶清玄说:“除了射击之外,你不需要关注其他。”   伊戈尔无奈摇头,他明白了叶清玄的打算,趁着最后的空隙端起酒瓶子来灌了两口,把湿漉漉地胡子擦干。   “我已经上年纪啦,叶先生,你已经毁了我的船,好歹再照顾一下我的心脏吧?”   叶清玄没有理他。   他自言自语地嘟哝着,将自己用椅子上的牛皮索固定好,最后,双手按在握柄上:“没想到,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搞一票这么大的。哪怕是用这艘船来换,也值啦!”   轰!   铁船撞破了迎面而来的飓风,驾驭着巨浪,在浪头和浪头之间跳跃着,时起时落,颠簸地前行,速度却越来越快。   到最后,几乎用不着引擎了,龙卷所散发出的狂暴吸力拉扯着铁船,冲向了死亡。   尖锐的声音不断响起,那是钢板扭曲的声音。   铆钉不断地从船身上弹出,迸发巨响,钢铁从船身上脱落,落入海中,就像是褪去累赘地衣衫一般,狂奔着,张开双臂,拥抱向近在咫尺的死亡!   前方,庞大到足以吞没一座岛屿的恐怖龙卷已经无比接近。在无数雷霆的闪光中,隐隐可以看到游牧之山的恐怖身影。   “机会只有一次。”   叶清玄吃力的声音响起:“船长,你要自行把握了。”   “放心,放心。”   伊戈尔怪笑着:“我可是幻象群岛的第一炮手!当年东天竺的普拉西之战的城墙可是我一手打垮的!”   “那就,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那一轮庞大的月光从龙卷的庞大躯壳上突破而出,拉扯着飓风而来。   狂乱的风从海面上卷起了万丈狂潮,就像是无形的神之手将数不清的海水托起,临时架起了一座不断崩溃垮塌的海浪之桥。   海浪之桥向上延伸,制造出了夸张地弧度,将一切都引向那毁灭的飓风中。   钢铁之船轰鸣向前,在那一道洪流中狂奔,向前,冲上了桥头,被抛入了半空。   所有人都感觉到剧烈的眩晕,动荡的重力变化下,眼前昏黑一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钢铁之船已经飞在了空中。   ——飞翔!   他们在飞翔! 第五百五十二章 礼物   宛如战争之神骑乘着八足雷霆巨马,钢铁之船驰骋在空中,踩踏着雷电和飓风,向前!向前!   突破了狂风,切裂了水雾。雷霆敲打在船身上,便为它镀上了一层闪耀的电光之衣,它摧垮了迎面而来的飓风,分开了窒息雾气,宛如利刃,刺进了龙卷之中!   船身疯狂地震动,在那暴风的席卷中颤颤发抖。   无数钢板从船身上脱离,像是鳞片一般散落。   充能到最极限的龙脊弩炮发出了高温,蒸发了洒落的雨水,那恐怖的温度顺着层层机械传导,将手柄烧至通红,如同炽热的铁。   伊戈尔死死地攥着它,忍受着那痛苦,可脸上却露出了愉快地狞笑。   “等等……再等等……”   他咬着牙,自言自语,死死地盯着前方:“还不到时候……很快了,就快了……不要着急!”   轰!   最后的飓风被那船身所贯穿,在苍蓝之月的引导下,它飞跨在天空之中,已经突入了龙卷的最核心。   游牧之山那狂怒的头颅,已经近在眼前!   “你好啊,婊·子。”   伊戈尔笑了。   轰!   那一瞬,船头所迸射出的炽热闪光点燃了漆黑的夜。   恐怖的洪流从龙脊弩炮中释放而出,五倍过载所产生的高压推动着钢铁之箭从船首飞出,尖啸的声音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那被改造、伪装成猎鲸弩的弩箭上还带着一道漆黑的沉重铁索,它在空中掀起了惨白的气浪,势如破竹地贯穿了游牧之山所喷出的毒浪,钻进了它的口中,撞断了尖锐地牙齿,撕裂了上颚的血肉,贯穿了坚硬地颅骨,深深地刺入了它的脑叶中。   粘稠到极点的毒汁扩散开来,借着那弩箭的高温,在封闭的颅骨内煮开了一锅毒汤。   尖锐地悲鸣声骤然响起。   那游牧之山的庞大身体抽搐着,恐怖的以太波动戛然而止。   飓风消散了,龙卷崩溃,无以计数的海水从空中落下。   毁灭的巨响中,它与铁船一同坠入了海中。在巨大的震荡中,整个船体几乎彻底分崩离析,三名变化系乐师同时吐血,强化矩阵勉强保持着完整。   船体已经满目疮痍,残破到极点,勉强地保持着自己的完整。   “我的船!”   伊戈尔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便发出一声惨叫,几乎哭号出来。   很快,那痛苦地嘶吼和悲鸣就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   在‘节制’的恐怖剧毒之下,游牧之山痛苦地抽搐着,身体痉挛,不断地潜入海中,向上浮起,拖曳着弩炮的铁索,拉扯着钢铁之船向前狂奔。   “这样还不死?”   伊戈尔瞠目结舌。   “只是重创而已。”   浑身被海水浸透的叶清玄落在船上,凝视着远处海面上痛苦游曳的巨蛇:“那好歹是天灾的血脉,被砍掉脑袋说不定还能长出一个。”   此刻的游牧之山已经陷入了癫狂。   上颚被打穿,脑叶遭受毁灭的重创,这么恐怖的伤势对它来说甚至算不上要命的重创,来自天灾的恐怖生命力甚至在瞬间就修复了伤口。   但是灌入弩箭中的‘节制’剧毒却给它带来了莫大的痛苦。   足以令数十万亩土地彻底荒芜毁灭的剧毒现在正在它的颅骨中沸腾,顺着脊柱,一节一节地将它的骨质蚀化,令血液变质。   剧烈的痛苦令它的意志彻底被击溃了,它发疯地在海面上狂奔,遵循着本能,顺着洋流向前。   弩箭上的铁索拉扯着船身,随着它一同在海面上疯狂地前进,不知道究竟要跑到哪里去。   “加固锁链。”   叶清玄向凤凰之子吩咐:“这可是上好的见面礼,不要让它脱钩。”   见面礼?   凤凰之子苦笑:这玩意你还指望着送给谁?   虽然心里茫然,但依旧上遵循着叶清玄的命令,将锁链加固,比起整艘船的强化来,强化一根锁链自然就轻松简单。   紧接着,在九霄环佩的侵蚀之下,整条锁链都变成了琴弦的延伸,天梯构架而起。   现在,一条笔直的通路已经从叶清玄的面前打开,直通向疯狂海怪的大脑。   对于一个心相乐师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叶清玄微微一笑,伸手,按在铁锁上。   紧接着,来自百目者残渣的乐理毫不保留地顺着锁链,灌入了游牧之山的躯壳中!   有了‘节制’开路,为它创造了生长的毒液温床,那汇聚了整个以太界阴暗本质的乐理如野草一般疯长开来,转瞬间便顺着脊椎蔓延向四肢。   在没有什么比它更恶毒的存在了。   还有什么天灾的格位比得上在大源中占据巅峰的三柱神?   百目者的流毒窜遍全身,疯狂地抽取着它的血和肉,壮大自身,源源不断地力量顺着铁索传来,反哺向叶清玄。   对于这种来自天灾的力量,叶清玄可半点不敢存留,全部都丢进原罪之衣中去了,温养这一件失去灵性的神器。   在百目者乐理的寄生中,游牧之山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在剧痛中发狂前行,消耗着最后的生命力,拉扯着濒临报废的钢铁之船顺着洋流向前,不知道究竟会冲向什么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它终于不动了。   所有的生机全部流逝,庞大的躯壳漂浮在海面上,再无任何气息。   而在死寂的无光之海上,却终于有了光。   那是燃烧的火焰。   那些丝丝缕缕的火光在礁石之上跳跃着,像是点点黯淡星辰,照亮了所有人错愕的面孔。   在火光地照耀中,漆黑的海水之上流淌着一层触目惊心的暗红。那是浓郁的血,血水覆盖在海洋之上,宛如油脂一般飘荡,弥漫开来。   空气中泛着一股刺鼻的味道,那是血水和腐烂的味道。   在那些燃烧的火光里,‘礁石’的面貌被照亮了,显露出真容——那根本不是什么石头,而是层层叠叠的尸骨。   不知道多少尸骨堆积在这里,化作了薪柴,被火焰点燃,便释放出碧绿的火光。   火焰舞动在血水中,照亮了远方的岛屿,还有悬崖上那庞大而阴森的石堡。   在堡垒的最顶端,一道炽热的火柱旺盛地燃烧着,不知究竟投入了多少骸骨,才换取到了如此可怖的光明。   “妖魔……”   探照灯落在那些尸骨上,照亮了那些隐藏在血水中的狰狞细节。看着那些尖锐的爪牙和鳞片,水手们顿时窒息:   “叶先生,这些全部是妖魔!”   “恩,我知道。”   叶清玄颔首,不用眼睛,只是凭着以太感知,他都能感觉到血水中浓厚的妖魔气息。   那在近海堆积成礁石的尸骨,全部都是妖魔的尸骸,而且简直就像是跳进了绞肉机一样,稍微完整一点的大块都找不到,全部被拆成了零碎。   尸骨被随意地抛入海中,当做了火焰的薪柴。   甲板上,伊戈尔狂抽了半根烟卷压惊,低声问:“这里……究竟是哪儿?”   叶清玄笑了,“让所有人休整一下吧,我们到地方了。”   他说,“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奥尔德尼’。”   奥尔德尼,一个偏离主航线的荒岛。   没有产出,没有矿物,没有农田,荒凉到鸟不拉屎,偏僻到无人问津。   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是安格鲁掌玺大臣、第五部门的负责人麦克斯韦的封地,而更少有人知晓的是,在一个月之前,有一批外来者被秘密地安置在了这里。   他们背井离乡,撑着黑船来到这里,在这里建起石屋,打下地基,堆起土山,造起堡垒,在这里安家落户,等待有朝一日能够重返故土。   宗教裁判所的余灰,圣城信理部最后的种子……   最后的审判者们。   -   虽然叶清玄说这里是奥尔德尼,但一时间伊戈尔也不知如何是好,茫然地看着他,“要不要打入港信号灯?”   “别慌,等着就行。”   叶清玄披着风琴手们送上来的毛毯,坐在甲板上,享受着刚刚热好的红茶,舒畅地叹了口气:   “房东都已经到门口了,租客总不可能连个招呼都不出来打一下吧?”   说完之后,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坐在甲板上,任由远处堡垒上方的结界凝视,在那堡垒顶端,旋转的四方火柱中,一只隐隐地眼瞳凝视了叶清玄许久,闭上眼睛,消散了。   很快,山崖之下的大门轰然洞开。   有人撑着一艘木舟上前来,在船的桅杆上挂了一盏引路的风灯。   “随我入港。”   那中年教士说完,便操控着木舟掉头,向着悬崖下的港口大门归去。伊戈尔看了叶清玄一眼,叶清玄挥手。   “跟上去呗,只不过,记得不要走错航道,否则被埋在水下面的东西可是很麻烦的……”   他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木舟两侧的水下,在木舟上,那中年教士错愕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在前方引路。   一路行来,叶清玄打量着奥尔德尼岛上的防卫和建筑,啧啧称奇:“果然不愧是信理部,时刻准备着东征。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已经将这里变成战争要塞了么?”   铁轮入港,背后的大门轰然关闭。   在悬崖内部的隐秘港口中,有人踏着铁质的楼梯向下,向叶清玄行礼:“请跟我来,卡罗尔主教在等您。”   - 第五百六十二章 真正的首领   跟在使者后面,一路层层防卫和审查畅通无阻。   一路上对于叶清玄的问题,那个年轻人一概没有回答,只是告诉他卡罗尔主教会给他解答。   走上地面,穿过内庭之后,登上了箭楼城墙。   堡垒中罕见人影,诺大的石堡中,似乎空空荡荡,除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响之外,就连声音都没有,寂静得令人发毛。   只有会面的主厅还比较有点热气,壁炉中烧得也不再是妖魔的尸骨,而是劈开的松木,散发出令人安逸的清香。   在铁椅之上,苍老的男人正在闭目祈祷。   卡罗尔主教看上去并不显老,但是已经开始落发,不戴帽子的话,头顶就光秃秃的一片,只有几片白发勉强遮掩。   他穿着有些陈旧的主教袍,坐在主厅中,叶清玄到来之后,便起身相迎,示意其他人退下。   “我应该如何称呼您呢,叶先生。”   他打量着叶清玄,面无表情:“安格鲁的持剑者?尊贵的天人之血?震旦的侯爵大人?或者是……大审判官阁下?”   叶清玄一愣,摸了摸衣领内侧的圣带,忍不住笑了:“看来你们的消息满灵通的嘛?”   “圣城不就是那样子么?”卡罗尔淡淡地说道:“看起来威严万丈,其实是一堵到处漏风的墙。更何像我们这群惊弓之鸟,总要消息灵通一些。   迷雾虽然阻拦了以太通讯,但单方面的接收还是没问题的。”   这是个好消息。   安格鲁应该已经收到了自己归来的消息,阿瓦隆那里的情况应该不会太糟。   虽然等待难熬、希望难找,但总比在一无所知的等死要好。   “相比您在来的路上,也看到外面那些碍事的东西了吧?”   卡罗尔问道,“根据观察者的回报,您可带了相当了不得的礼物来啊。如果在早些年的话,光是凭着这一件战绩,就足以让您威名远扬了。”   “你们喜欢就好。”   叶清玄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喝了一口味道糟糕的苦茶,果断放下茶杯:“物以稀为贵,物质界的怪物不多的时候,它还拿得出手。   可现在百目者已经将整个深渊的怪物都丢到物质界来啦。现在所有天灾都进入了苏醒期,到处都是这个鬼样子,你们这里也不算好过吧?”   卡罗尔知道叶清玄想问什么,回答的直截了当:“那些水里的妖魔都是跟着洋流来的,奥尔德尼正好处在‘伊格尼’的支流上,这两天的日子并不算好过。阿瓦隆那里也未必轻松。”   听到他的话,叶清玄的眉头忍不住皱起,心里悄悄地骂了句脏话。   就像是云楼城在东西方贸易航路中占有不可动摇的地位一样,阿瓦隆的重要性还犹有过之。   它是整个西方的海上枢纽,所有的航线都绕不开安格鲁的国土,光是凭着这个抽税,就足足占有了安格鲁每年国库的四分之一。   这和洋流分部不无关系……   叶清玄以往并没有关注过这方面的东西,但他还记得,自己所阅读过的经济专著中所记载的数据。在西方世界,几乎大半海流都会穿过安格鲁的国土。而在其中,最核心的阿瓦隆则是重中之重。   全世界所有水利学者挠破头都想要搞懂的‘阿瓦隆现象’,几乎所有海流的运动最后都会交汇在安格鲁周边,形成一个抽象的环形,将阿瓦隆包裹在内。   也就是说,倘若那群妖魔是循着海流而来的话,那么现在阿瓦隆……   叶清玄叹了口气,不再去想。   “根据我们的探查,妖魔并非是循着海流而来。”   卡罗尔主教似乎明白叶清玄心里在想什么,前半句话令叶清玄松了口气,可后半句话却令他的心再度提起:   “——它们是从海中孕育而生。”   叶清玄沉默许久,问:“因为‘利维坦’?”   “没错。”   卡罗尔颔首,将旁边两本古老异常的书卷递给他:“这是信理部残留的记录,上一次利维坦苏醒的时候,也是这样。利维坦的歌声吸引了黑暗地母到来,令七海之水化作了妖魔的温床,海洋诞下诸多孽子。   此刻我们所在的无光之海,恐怕已经被黑暗地母洒遍了妖魔的种子。现在我们要面对的,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先遣军而已,等到利维坦正式苏醒,便是海中孽子们的时代了。”   “那么,信理部准备何去何从?”   叶清玄问得直截了当,指了指领口的圣带:“如果不愿舍弃自身职责的话,那么尽可归于我的麾下,重新登台。   如果决心舍弃这个世界的话,那么便早日离开这个地方吧。对于信理部来说,在海中孽子们登场之前,找到一条离开的路并不算难。”   卡罗尔沉默。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杀了你的。”他说:“为米歇尔复仇。”   “合情合理,可以理解。”   叶清玄点头。   “曾经的教团在羞辱了我们这么多年之后,又将和我们有如此深厚仇恨的人封为大审判官,究竟想要我们怎么样呢?”   卡罗尔看着他,眼神肃冷:“期望我们卑微地跪下来,迎接以神的名义所赐下的羞辱么?”   “你们怎么想,是你们的事情。”   叶清玄依靠在椅子上,看着他,声音淡然:“说实话,你受得刺激还不够多,你看,我就习惯了。   这是现实,学会接受它吧,哪怕它是羞辱。   然后,换个能管事儿的人来跟我讲话。”   卡罗尔愣了一下,皱起眉头:“我就是这里的首领。”   “不,你不是。”   叶清玄摇头:“说实话,这么多年里经历了这么多折腾,你问我凡人有多少种摸样我或许不知道,但能管事儿的人会长什么样,我一清二楚。   管事儿的人分为很多种,但你哪种都不是。   你是一个被推出来的挡箭牌,在你背后的人不愿意出现之前,你甚至连否决这一点都做不到,我说得对么?”   “……”   卡罗尔沉默,闭上眼睛,许久轻声叹息:“他们见到你之后,或许会有和我不同的想法,但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那事态便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就凭这里的六个人?”   叶清玄笑了,摇了摇头,“不够,卡罗尔主教,你应该知道我这一条圣带是用什么换来的。如果想要杀我,再加点砝码吧。   如果办不到,就替我换点好茶叶来,然后去向那些藏在暗处的老人们通禀一声。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死寂的沉默中,远处隐隐有刀锋摩擦的声音。   壁炉的火光在卡罗尔的脸上拉出了跳跃的影子,脸色阴晴不定。他的眼瞳低垂,似是考量。许久,轻声叹息。   “就这样吧。”   他拉开了壁炉旁边的枢纽,在大厅的中央,通往地下的通道打开,阴冷的风从黑暗中吹来。   “随我来。”   他回头看了叶清玄一眼,说:“我带你去见还有资格引导信理部的那个人。”   -   -   地下的通道并不长,但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叶清玄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构建起了这么庞大的工事。   而且,如此有先见之明地建造起了一座战争堡垒……   “它的设计图来自于曾经的白石要塞。”   卡罗尔走在前面,低声说:“那里黑暗世界的最东方,曾经的我们到了那里去,一度开拓出新的世界……”   白石要塞。   叶清玄听闻过这个名字。   在黄金时代的最巅峰,人类开拓的领土一度达到阿斯加德最东方,绕过了诸多山脉和裂层之后,从大陆的另一头与震旦接壤。   白石堡垒便是那个时代赫赫有名的圣地,从血和牺牲中建立起的要塞,宗教裁判所所创造出的奇迹。   高地之战中,面对女巫和兽潮的袭击,宗教裁判所的女巫之锤骑士团三个日夜不断反攻,带着一砖一瓦,用自己和敌人的血调和石灰,用人类和妖魔的尸骨夯下地基,在那一片绝域中修建起了堡垒的雏形……   那是宗教审判所最荣耀的时代。   可惜后来在天灾复苏之后,六道防线接连被摧垮,那一座要塞,也在大撤退的时候被摧毁了……   “那是我们的荣光之土,宗教裁判所的精神所在。”卡罗尔说:“我们已经离开了圣城,失去了荣耀。但至少还没有办法忘记它。   叶先生,这是我们的故土所在,如果你真想要去做一个合格的大审判官,就请记住它,不要忘记。”   “我会的。”   叶清玄抚摸着墙壁,轻声叹息。   “我们到了。”   卡罗尔停在门前,神情复杂,看着叶清玄犹豫许久,忍不住轻声叹息:“叶先生,在你见他们之前,请听我再啰嗦几句。   他们已经很老了,或许性情会有些古怪,有的不是很受欢迎。如果有冒犯的话,请你多加忍耐。   这些老人已经是我们最后的瑰宝了。”   叶清玄一愣,颔首:   “请放心。”   “那么,接下来我就等在外面。”   卡罗尔拉开了门,眼眸低垂:   “祝您能够得偿所愿吧。”   门在叶清玄身后关闭了。   “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叶清玄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前方,然后险些被扑面而来的烟雾熏了个踉跄。   “阿瓦隆已经全面沦陷啦!!”   有人嘶哑地咆哮,那声音痛彻心扉,令叶清玄愣在当场。 第五百五十四章 余孽   一片嘈杂的声音。   巨大的地下室,摆着一张巨大的会议桌。墙壁上钉着密密麻麻的战争地图,地图上已经插满了各种标记。   遍地都是各种资料和卷宗,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整个会议室里一片忙碌,充满焦躁的气息。   烟草燃烧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带着口水和汗的刺鼻味道。燥热的暖风从恒温矩阵中吹出来,混合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   “我们的防线崩溃了!”   会议桌旁边,轮椅上那个头发掉光的老人捧着报告,双手颤抖:“由于西部舰队的指挥官作战失误,防线全面沦陷!阿瓦隆失守了!”   说到最后,他几乎失声,悲痛地锤着胸口,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倒在轮椅上。   “诺林将军!诺林将军!”   身旁的人一阵混乱,大喊:“医护兵!医护兵!”   两个瘸腿的老人跑上前来,将他推走了。   一片混乱中,最里面的老人愤怒地将桌子上的卷宗扫翻,怒吼:“懦夫!懦夫!西部舰队的指挥官在哪里!上火刑架!烧死他!”   “烧死他!”其他人赞同地挥手。   “不!你们不能这样!”   指挥官高声辩解:“我只有自己的战略考量!安格鲁目前的领土纵深和粮食储备根本无法正面和天灾抗衡……你们不能这样!我要见大审判官!我要见大审判官!”   “懦夫,受死!”   身旁那个还带着养气面罩的老人一怒起身,拔出墙上的装饰剑,捅进了指挥官的肚子里。没有血流出来,衣服的破口下面露出机械内脏的线缆,剑刃穿过了内脏之间的空隙,不痛不痒。   可那指挥官却夸张地捧着肚子,尖叫一声,倒地不起。   “来人,把他拖下去!”   一个脖子上插着金属管的老人戴着最高指挥官的帽子,挥手说道:“为今之际,只有看南方军团的了,拿阿斯加德地图来!”   “报告长官,没有阿斯加德地图了,您拿一份高加索的凑合用吧。”   “混账,这俩能一样么!”   最高指挥官怒吼:“你这是渎职!渎职!宪兵!宪兵!那个白头发的小孩儿,说你呢,你过来!对,你就是宪兵了,给我将这个家伙拖下去!烧死!”   叶清玄一愣,在老头儿的催促下走上前去,不知道干什么好,那个被当做渎职的老头儿朝他挤眉弄眼,比划了半天,叶清玄尴尬地将他推到旁边。两边嗑瓜子儿的老人将一块红布盖了过来,权做火刑了。   红布下面,那老头儿还特别配合的发出被烧死的惨叫。   这他妈是什么鬼?   此刻的叶清玄一脸懵逼,而‘指挥部‘里依旧热火朝天的在进行着指挥。不断地有人从旁边的房间里捧出一封封急报。指挥部里也不断地有命令发出,调动各地的军队进行防守和反击。   只不过命令书都被丢进最角落的垃圾桶里,跟烟灰和吃剩的鱼骨头待在一块,再无人问津。   很快,随着指挥部的命令,糜烂的局势便略有好转,但紧接着,十分钟后开始急转直下,继安格鲁之后、西方荒漠、北方冰原接连失守,阿斯加德全国死战,沦陷,勃艮第分裂,高加索随着圣徒的战略乐章而被点燃成为火焰的地狱,再无任何活人存留。   到最后,只剩下了圣城孤独地对抗着黑暗世界。   一片窒息的寂静里,最高指挥官摘下了帽子,声音嘶哑:“同志们,我们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我们必须坚守圣城!我们绝不能输!第一万零七次东征绝不会因此而结束!!!”   最后一句话他喊得声嘶力竭,其他所有老头儿们都跟着狂热地呼喊。可是就在一片热闹中,却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等等!”   刚刚被友军‘捅死’的老头儿爬起来,手里挥着一本厚比字典的大书:“主持者算错了!我的旗舰上明明有六架结界协律仪,全功率充能,怎么可能妖魔一个冲锋,我就全军覆没了?”   负责计算的老头儿翻了个白眼:“一百点的骰子,‘天气’你骰了9点,大失败!暴风雨天气,妖魔有加成。况且你的船队补给不够,乐师战损了一半,协律仪自毁了!”   “我明明有地形优势!”   “地形优势被抵消了!”   “放屁!规则书上可不是这么写的!你个混账,算错了!而且我还买了两架飞空艇呢!被你吃啦!快把我的舰队还给我!”   被他捅出自己的披露,老头儿脸上挂不住了:“海战那一章规则是我写的!我改了!你有意见!”   “老子一剑捅死你这个异端!”   “来啊!来啊!不来你是我儿子!”   两个越说越激动,明明都是浑身插着维生管和机械内脏的风烛残年,可动起手来却毫不含糊,瞬间打了起来。旁边的人想要把他们拉开,可是被判定覆灭的‘死者’们在旁边又煽风点火揪错处踩痛脚,没过几分钟一群人就扭打成一团。   看起来第一万零七次东征就要这么停止了……   叶清玄蹲在旁边,喊了几声,发现没人理自己,只得叹息一声,准备等他们打完再说。可是一个瓜子壳却丢到了他的脑袋上。   他回头看过去,只看到房间角落里,一道被拉起来的帘子后,有个老头儿探出半个头,朝着他招了招手。   “嘿,年轻人,就是你……过来。”   叶清玄无奈低头,不知道他究竟是准备让自己再把什么异端给拖出去,可钻进帘子后面之后,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隔着一道帘子,气氛已经变得完全不同。   触目所及,除了堆积成山无人整理的卷宗之外,便是金属和塑胶线缆,以及堆积起来占据了一整堵墙的机器。   那些东西叶清玄都从医院里看到过。   人工氧气合成仪、心率监测器、血液透析泵……   密密麻麻的线缆从天花板、地上或者墙上的器械中延伸出来,接入了那个坐在沉重铁椅的老人身上,维持着他的生命。   叶清玄刚刚所看到的那半张面孔,或许就是他仅存的血肉了。   不禁是半个颧骨已经被金属替代,身体其他的部分也几乎无法独存了。那个消瘦的老人几乎整个人嵌在铁椅中,被密密麻麻的机械包裹住了。   血液由人工心脏推动、呼吸由钢铁肺腑维持,脊柱注入人工溶液,就连半边头盖骨都是透明的,透过透明的头骨,看得到枯萎的大脑上插着银色的电极……   他坐在椅子上,除了略微的前后移动之外,甚至无法扭头,正对着墙壁。墙壁上开凿着一扇狭长的窗户,漆黑的海洋上燃烧着火焰,单调又枯燥。   简直像是酷刑一般的折磨。   “被吓到了?”   老者示意叶清玄坐下来,呵呵一笑,可笑声由金属声带发出的时候便带着一丝古怪的沙哑和尖锐:   “阁下远道而来,无法出门相迎。礼数不周,还望包含。”   “无妨,我还年轻,如果能够见到主事人的话,多跑跑也无所谓。”   叶清玄端详着他的面孔,看着他残存的面孔上那密密麻麻的皱纹和老年斑,却判断不出他究竟多老了……   “我知道叶先生你想要说什么。”   老人轻声叹息,唯一灵便的左手食指敲打着扶手:“叶先生你想见我们,但我们却未必是你想象的那样——这里没有什么主事人,有的只不过是一群被时代抛弃的残兵败将们而已。   信理部早已经垮了,我们躲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里舔伤口,甚至连领袖到已经死在圣轮法院里。   你希望在这里找到殿堂,可这里只有一堆废墟而已,毫无价值,不是么,叶先生?”   叶清玄沉默片刻,解下了象征身份的圣带,丢在一旁,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我有需要借助你们的地方。”   “我知道。”   老人看着叶清玄身旁的圣带,眼神就变得感慨起来,手指动了动,指了一下:“我可以看看它吗?”   叶清玄将圣带放入他的手中,他便握紧了,手指抚摸着上面的花纹,残余的面孔上就露出缅怀地笑容:   “大审判官的圣带……真好啊,一别百年,我又看到它了。”   叶清玄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和他一样的风景,并没有打扰,任由他缅怀过去的时光。   过了许久,老人收回了视线。   “谢谢你,叶先生,你可以叫我‘史东’。”   老人自我介绍:“我和你刚刚看到的那群老鬼一样,姑且都算是……宗教裁判所最后的余孽吧。”   叶清玄愣住了。   最后的余孽,不是信理部,而是宗教裁判所……   九十多年前宗教裁判所就被解散了!   这群家伙究竟活了多少年……   而且信理部的人离开圣城的时候几乎算是净身出户,根本没有带走什么财产的余地。跟根据叶清玄所见,这些老人的机械内脏、人工血液,维生设施,光是每天就是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   能够令他们硬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不惜一切代价地建造起这些设施、进行维护和奉养的人,究竟又是什么身份?   “叶先生不必在意。”   史东发出古怪的抽气声,像是在笑:“如果我们还有什么优点的话,也只剩下活得长而已了。以前审判所还在的时候,我们有的人是苦行僧,有的人是审判官,有的人是净化乐师,有的人是女巫之锤的骑士……现在,我们都只是一群离了氧气管活不过五分钟的老废物而已。”   叶清玄笑了笑,并没有当真。   谁当真谁傻·逼。 第五百五十五章 资格与条件   一群活的宗教审判所的审判者。   简直是无价之宝!   当年黄金时代的初期,倾尽教团、圣城、诸国乃至人类世界的力量,为了向黑暗世界开拓而缔造出的奇迹。   每一个人都堪称人类世界的精英和天才,为了造就他们所耗费的资金和材料,远超过与他们等重的青金。   将光明撒向黑暗的世界,将荒原开拓为沃土,将人类的文明照向黑暗的最深处……   在天灾席卷的‘大撤退’到来之前,他们一直都是神话。   叶清玄从未曾想过,信理部竟然还保存着他们的存在!   哪怕已经不再是最强的初代那一群人,但纵使是被解散之前的末代,纵使一无所有、垂垂老矣,奄奄一息……他们的身上也定然还存留着曾经的力量!   那并非是能够以一当千的无力,足以毁灭山河的乐章,而是某种更加本质的东西,某种唯有宗教裁判所才能够存留,能够源源不断地缔造出新的审判者的传承。   “史东长老,你应当清楚,我是为光复宗教裁判所而来。”   叶清玄看着他,声音肃然:“我以持剑者的名义向你保证,倘若你们帮助我拯救安格鲁,那么我将代表安格鲁,给你们全部的支持,供应一切你们所需的物力和人才。   不论诸国和圣城的态度如何,我将重新建立宗教裁判所,这一次我带来的四百名风琴手,足够重新建立起新的‘女巫之锤’,新的审判骑士……   我可以保证,你们将在安格鲁的领土中建立属于自己的武力集团,除我之外,不受任何人节制,哪怕是安格鲁的皇帝。   就像是‘链锯修士会’那样,只要你们追随我,他们在迦南地获得的地位和待遇,我都可以给你们。”   沉默。   沉默中,只有垂帘之外那群老人扭打的喧嚣。   史东低垂着眼眸,似是考量,可看上去又像是发呆,只是看着眼前的空气,哪怕那里空空荡荡。   许久,他发出声音:   “我知道了。”   但并没有再说其他。   叶清玄皱眉。   “史东长老,我觉得我能给的保证已经尽了一切的诚意和我能给的东西,我不喜欢故作高深的谈判和鸡毛蒜皮的争论。如果你期望的是一个更高的价码,请恕我无能为力。”   史东叹息。   他抬起手指,挠了挠愁苦的面容,用金属声带发出声音:“叶先生,你知道我原来在宗教裁判所的职位是什么吗?”   叶清玄沉默等待回答。   “会计。”   史东笑了,“我是一个会计。”   叶清玄愣住了。   “抱歉,叶先生,我不是什么净化骑士或者审判官,甚至算不上僧侣和教士。”史东轻笑着,像是早就期待着叶清玄那备受打击的神情:   “早在前年的时候,最后一个大骑士已经死啦。活下来的,就只有我这个会计而已。”   “你需要一个会计么?叶先生,一个为你盘账、放贷、避税的会计?”他说,“我保证,我是最好的那个。   我甚至曾经以圣城的名义,将战争贷款和债券放给列国的皇帝,从他们的手中毫不留情地每年带走巨量的利息,令那些国家全部变成宗教裁判所、变成女巫之锤和圣殿骑士团的印钞机……   可你需要的是这样的人么?”   叶清玄沉默。   “我很抱歉,叶先生。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请不要再强人所难啦。”   “你难道没有想过重新建立宗教裁判所么?史东长老。”   叶清玄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从来没有吗?”   史东自嘲地笑了。   “我已经很老很老了,叶先生。”   史东轻声说,“我已经二百三十岁了,很少有人能够像我一样活得这么长。为了活下去,我放弃了很多东西。”   他伸手,挑开帘子,给叶清玄看帘子外面的喧嚣场景,指着那些比自己略显年轻的老头儿:“你看他们,还在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啊。   而我,已经活到只想死了。”   他的话中带着发自内心的疲惫,不加掩饰,向面前的年轻人展露出自己的丑恶面貌:“刚刚你说得这些都很好,都不错,都是非常珍贵的机会,但对我来说……一钱不值。”   一钱不值。   叶清玄闭上眼睛。   漫长的死寂中,只有帘外的喧嚣,还有叶清玄的低沉呼吸。   许久,他重新抬起眼睛,看着史东,一字一顿地问:   “你觉得我没有成为大审判官的资格。你跟我说这些话,要我放弃自己的想法。你宁愿将审判所埋进坟墓里,也不愿意交付在我的手中。   因为在你看来,我根本没有资格继承属于你们的财产,对不对?”   迎着那年轻人的锐利眼神,史东笑了。   他点头。   毫无掩饰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说得对。”   “你觉得谁比我更有资格?”   史东摇头。   “并不是因为如此,叶先生,并非如此。”   他的声音沙哑:“如果你今天没有带这一条圣带来这里,你会在你上岛的第一瞬间在欢迎的队伍中看到我。   接下来,我会祈求你帮助我们重建信理部,祈求安格鲁的帮助和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下跪,哪怕将所有的人变成安格鲁的雇佣兵,也要将信理部继续传承下去……”   他说,“你想要我们的乐章、技术、人力,这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但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个,对不对?”   他抬起手掌,托着掌心中那一条圣带:   “你想要它,想要宗教裁判所,但这不可以。”   史东说:   “——绝无可能。”   “为什么?”叶清玄问:“因为米歇尔因我而死?”   “当然不是。”   史东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信理部因为别人而死的人多了去了,大审判官也不是没杀过自己人,不要说米歇尔,哪怕是你杀了我,将我的骨头碾成灰,洒进海中做鱼饵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是,叶先生你要明白——‘大审判官’可不仅仅是个称呼而已。   它是很多人的信仰所在,你明白么?这是很多……已经死去的人不惜一切代价、为之牺牲和奋战的名号。”   叶清玄静静地听完,颔首:   “所以我不配承受?”   史东摆了摆手,“你知晓何为天灾么?”   叶清玄忍不住想笑。   这个世界在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何为天灾了。   可史东却看着他:   “我知道你的履历和作为,在这一方面,全世界能够于你相比的人,屈指可数,哪怕历代大审判官中也没有几个。   但是叶先生,你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何为天灾么?”   叶清玄沉默。   “庞大、恐怖、强大、不死……你知道普通人在面对天灾时的感受么?”   史东问:“当看到超越人类想象的存在时,那种发自心底的绝望和无力。在超出寻常的视角之后,对于人类存在意义的思考和怀疑,对渺小的自己的嘲笑和愧疚……你能够感受到么?”   “你能够面对天灾么?”   史东的声音在继续:“不是你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成千人,上万人,带着那些憧憬你的人,那些信任你的人,那些毫不犹豫将自己的性命托付在你手中的人……”   “你能够引领这样的人么?给他们勇气,让他们去和无尽的妖魔、不可能战胜的天灾抗衡,去争取那一线希望。”   他看着叶清玄,金属声带发出了钢铁摩擦的嘶哑声音:“然后,你能够为了胜利,毫不留情地下达令他们全军覆没的命令么?   你能够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将诸国都拉入深渊,以所有人类作为赌注,去进行一场和这个世界的豪赌么?”   他问,“你能么?”   叶清玄沉默。   “这是一场战争,叶先生,一场人类和非人类之间的战争,一场从黑暗时代便开始,持续到现在,并且将延续至未来的战争。”   “——吹响它的号角。   这,才是大审判官和裁判所的真髓所在。”   许久沉默中,叶清玄笑了,似是自嘲:   “你们想要的是这样的领袖?你们想要的……是这个?”   “叶先生,我已经说过:我老了,老到只想等死了。”   史东疲倦地闭上眼睛,“我只求将来自己有一块葬身之所,能够在一场称得上荣耀的战争中死在敌人的手中,将遗骨遗留在战场上。   你能帮我找到那一片战场么?   那一片值得我们洒下鲜血、饱受痛苦、付出生命,燃烧灵魂也要踏上的战场,你找得到么?”   漫长的沉默里,叶清玄忽然笑起来了。   笑得轻松又愉快。   “那么,我换个条件吧。”   他看着面前的老人,淡然说道:   “——死在东征的路上,对你们来说,够么?”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突如其来。   瞬息间,仿佛连呼吸的声音都消失了。   就连那群沉醉在战旗推演和美梦中的老人都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僵硬地回过头来,凝视着叶清玄。   苍老浑浊的眼瞳中,所亮起的是赤红的光。   像是余烬中不曾熄灭的火焰。   狂热又危险。   要将这个将他们必胜不曾忘却的美梦当做戏言的家伙燃烧成灰烬!   又像是充满渴望,渴望着那遥远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   “东征?”   史东也不再假寐了,他睁开了眼睛,老人的慵懒和礼貌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如铁一般的狰狞。   他看着叶清玄:“你说东征?”   “没错,第十次东征。”   叶清玄说:“真正的东征,真正地开拓,一直打到阿斯加德的最东边去,重建白石要塞,将黑暗世界贯穿。”   “你做得到?”   史东的身体前倾,拖曳着那沉重的束缚,审视叶清玄,像是按着剑,眼神就变得冰冷:   “你做得到么?叶清玄!” 第五百五十六章 权力与荣耀   “做得到啊,史东长老,我当然做得到。”   叶清玄平静回答。   就像是描述着理所当然的事情,向他们预言既定的未来,可那语气倏无骄傲,也并不慷慨激昂,只是理所当然地冷淡:   “只要先加速工业改革,拿出被皇家研究院封存的斯特林外燃机二型,就可以重启被废弃的‘工业革命’。   生产力接下来会全面提升,同时重新开放勋爵制度。   我会提拔新一代的商人和工厂主进入贵族阶级,淘汰掉原本的死守着领土和人口不放的旧贵族派。   大量人口会失去自己的土地,选择进入工厂打工。   两年之内,过剩的生产力会无处消耗,和高昂的税率会通过上层的政策施加在下层平民的身上,牛奶会因为卖不出去而倒进泰晤士河。   而渴望得到更高地位的商人贵族们和转型完毕、一贫如洗的平民阶层会开始渴求新的土地和市场,渴望更多致富的机会和上升的通道,逼迫国家去侵略,去开拓,去寻找新的资本……   到时候‘东征’便可以水到渠成。”   看着目瞪口呆的老人们,叶清玄面无表情,可那样子却像是怪物终于露出牙齿了,在黑暗中显露狰狞。   “我做得到啊,史东长老,这种事情太简单了。如果你们只是想要这个,我会做的比谁都好。”   他缓缓地起身,迎着那些错愕的目光向前,低头,俯瞰着线缆中苍老的男人,告诉他:“不仅仅是如此,我会以拯救世界为借口,去夺得更多的权力,以东征为理由,将人源源不断的送上战场,用战争去掠夺越来越多的力量……   寂静里,只有老人们浑浊地呼吸声。   那是胸臆间对战争的狂热被点燃,踏上通往美梦之路时候的狂喜。   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震惊。   就像是凡人抬起头,仰望着覆盖天穹的庞大暗影,心中便升起了难以言喻的敬畏。   寂静里,遥远的地方有喧嚣的声音传来。   突如其来的钟声从要塞的最顶峰响起,尖锐又高亢,像是乌鸦凄厉的尖鸣,昭示不详之物的到来。   窗外的黑暗之海中,火焰不安地跳动着,照亮了海中所涌现的影子,一个又一个,成百上千,它们随着海浪而来。   仿佛无穷无尽。   风中隐隐传来恶臭的腥味。   匆忙的脚步声从大门之外响起,卡罗尔半跪在门外,推开一隙,禀报:“洋流速度加快,它们提前来了,请诸位随我前往地下避难所。”   一片沉默,无人回应。   在渐渐响起的嘶鸣声中,史东垂首沉思着,像是石像。   只有维生器械运作的单调声响回荡在房间里。   许久,许久。   “你究竟想要什么,叶清玄?”   老人缓慢地抬起头,凝视着这个年轻人的眼瞳,再度打量着他的面容,重新定义自己眼前的所见。   他问,“如果这对你而言只是如此的话,那么,你究竟在图谋着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权力’啊,史东长老。”   叶清玄坦然地回答,毫无掩饰,“我要获得权力,获得所有人都要仰望我的权力。   如果安格鲁能给我权力,我就去拯救安格鲁。如果拦在我前面的是圣城,那我就去和教团宣战。   我要改变这个世界,谁都阻挡不了我。   东征拓土对我来说,只不过是计划中的小部分而已,荣耀的死亡也好,重建新的裁判所也好,神圣的东征也好,我都会给你们。   请效忠与我吧,长老。”   那白发的年轻人看着他,告诉他:   “——能够改变世界的东西,我还有更多!”   沉默中,史东凝视着他的眼睛。   那一双浑浊的眼瞳变得赤红,非人的气息从腐朽的躯壳中升起。疲惫和困倦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铁一般的辉光。   像是垂死的恶鬼睁开眼睛,凝视着面前的来人,眼神如灼热的剑刃,要撕裂一切伪装和怯懦,分辨真伪虚实,贯穿谎言。   可他却什么都看不到。   在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中,像是蕴藏着庞大的风洞,静谧而深沉,源源不断地将一切苦难都吞入其中,再不复返。   “像是归墟一样啊。”   史东举起手,想要抚摸那一双眼睛,却敬畏地不敢冒犯。许久,他向着叶清玄捧起了手中的圣带,宛如捧着沉重的王冠。   他说,“请低下头来。”   叶清玄弯腰,半跪与地,任由他将庄严的圣带戴在自己的肩头。   这一次,那圣带之上的暗金色的经文不再沉寂,宛如有长眠与其中的魂灵们被唤醒了,便焕发出烈日的辉光,炽热燃烧。   叶清玄起身,端详着肩头的圣带,紧接着,听见整齐划一的声音。   那是所有的老人们都同时踏前了一步,他们半跪在地上,垂下头颅,持谒见礼,献上自己的忠诚,再无犹豫。   拔剑的声音响起。   在铁椅之上,史东伸手,拔出了暗格中布满铁锈的佩剑。   在黑暗中封存许久的重剑震颤,迸发龙吟,抖落了铁锈与尘埃。   斑驳的裂痕和缺口无法掩盖那恐怖的锋锐,自有威严。   在窗外被点燃的夜色和渐渐焦热的夜风中,那消瘦的老人撑起自己的身体,拖曳着无数线缆和电击,向前。   向着叶清玄,他单膝跪地,低垂着头颅,向着叶清玄献上了自己的佩剑。   “战争将要开始了。”   史东轻声祈求:“请赐福与我们吧,大审判官阁下。”   叶清玄握紧剑柄,将它抬起,却听见幻觉一般的轰鸣,静谧的房间中骤然有排山倒海的呼喝声传来。   那是无数铁甲摩擦的铿锵之音,无形的魂灵们仿佛以军团之姿归来,将最后的执念和残灵托付与剑上。   于是,剑柄炽热,宛如灼铁。   紧接着,剑脊搭在了史东的肩头。   叶清玄俯瞰着他,向他宣读神的旨意:   “不从恶人的计谋,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亵慢人的座位,惟喜爱公义的律法,昼夜思想,这人便是有福的,当有荣耀赐给他。”   “一切人间的荣耀归于您,阁下。”   老者们以沙哑的声音齐声回应。   叶清玄将史东从地上扶起,将他的佩剑还给他。史东以剑为杖,撑着身体。   披着麻衣的侍从们从侧门中走入,飞快地为他去除累赘的长袍,戴上钢铁的骨骼,拔下线缆,将新的机械重新楔入身体中。   很快,史东消瘦的身体便被一层又一层的钢铁覆盖。心率仪、血液泵、体液平衡系统、脊椎注射器、颅内供氧系统,到最后,是冰冷钢铁所铸成的面罩。   散发着机油味道的氧气涌入肺腑中,令肺腑中那奄奄一息的火焰重新旺盛燃烧起来。   “请您随我观看吧。”   史东将佩剑插入了腰间的剑鞘,操控着钢铁骨骼向前,为叶清玄引路:“让我来为您展示,女巫之锤的战争方式。”   叶清玄走在最前面,露出了微笑:   “那么,我便拭目以待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发挥余热   尖锐的钟声中,钢铁摩擦的声音从要塞的各处响起。   火焰之柱在旺盛地燃烧,从要塞的最顶端向下洒落光明,照亮了无光的海洋,还有那顺着洋流浩荡而来的黑潮。   “那全都是妖魔?”   “没错,预计中的第三波,提前了一个小时。相较前两次的规模也小了许多。”   史东轻声感叹:“毕竟是为了庆贺利维坦苏生,由黑暗地母诞下的海中孽子。穷尽总量的话,恐怕远远超出人类原先的预想吧……”   要塞高墙上,叶清玄皱起眉头。   海中的妖魔顺着海流而行,现在每一道海流都已经变成了妖魔们的运兵线,源源不断地裹挟着无尽数的妖魔向前。   最终……汇聚在阿瓦隆。   该死的‘阿瓦隆现象’!   在人类的观测之中,几乎所有的海流都会汇聚在阿瓦隆周边,每年带来大量的鱼潮,形成了天然的航路。   一直以来,得天独厚的条件为安格鲁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收益。   这就是全世界海洋和水利学者们冥思苦想的‘阿瓦隆现象’。结果从未曾有人想到过: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并非是命运的垂青,反而是厄运的先兆。   这是多少年之前利维坦便布下的命运之王,为了将安格鲁彻底吞没所缔造的庞大陷阱。   想到这里,叶清玄头疼地揉了揉额头:“现在信理部有多少人?”   “三百多一点。”   史东回答令叶清玄有些错愕。   “女巫之锤的建制不是还在么?”   “原本是有的,但信理部被拆分之后,也已经被打散分拨到圣殿骑士团中去了,只剩下一个名字而已。   麦克斯韦先生后来曾送过四百个年轻人来这里,可惜,时间太短,还排不上用场。   我们离开圣城的时候带走的只有三百人,其中有一百多人里,有一半是我们这种老人,还有一半的年纪还太小。   能够作战的大概只有一百四十人。”   “太少了。”   “足够了。”   史东说:“现在至少还有一栋堡垒可供防守呢。   宗教裁判所的净化者,生来使命便是与百倍与己方以上的妖魔作战。倘若再度东征,我们恐怕还会面对更麻烦的情况。   我相信你会很快习惯这种悬殊的敌我比例,大审判官阁下。”   叶清玄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将精力投注在海中涌动的黑潮上:“敌人的数量统计出来了么?”   “这个规模,大概两万左右吧。”   史东看了一眼,便给出答案:“海中孽子中大部分都是体长两米,直立行走时有成人半身高的妖魔,因为四肢类似,被称为水鬼或者鱼人。   其中还有着更细致的分类,比如精英一些的骨食虫、召潮师、深潜者、鲸鲨骑手,以及智慧能够和人类媲美的风暴祭祀等等,不一而足……这应该是一个刚刚孵化成型的小部落。   海洋种的实力往往两极分化,有的种类像是游牧之山,只是一只就十足恐怖。更多的是这种需要倚靠数量才能够形成威胁的妖魔,对于天灾来说,这种玩意就是没有任何价值的消耗品,十万、百万的规模才可堪一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用来做食物,毕竟巨型海怪的胃口很难满足。”   叶清玄沉默地听着,心中却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类已经探明的区域中,有三分之二是海洋。三分之一的土地上足够耕种的面积不足十分之一,便已经养育了接近三亿的人类。   这只是圣城的粗略统计,加上隐藏户籍的逃税者和被当做私人财产的奴隶,以及各国瞒报漏报的人数,根据学者们的估算,全世界大概拥有四亿左右的人口。   这是目前人类土地所能够养活的极限。   那么海洋呢……   鱼人这种玩意可没人类这么挑剔,海藻、海带、鱼虾甚至连同类的尸体都可以吃,一旦黑暗地母洒下种子,那么就可以从幽深的海中漫山遍野的结出果实。   在圣城结界中,叶清玄曾经见过那种孕育妖魔的囊泡森林,那种恐怖的转化效率和规模简直令人窒息。   只要有地脉中的以太供应,甚至短短的几个小时就可以将活物分解重构,令妖魔的胚胎成型。   正因为如此,利维坦每一次的苏醒都是足以威胁诸国安全的可怕事件。   往往需要安格鲁提前十年备战,圣城派驻圣徒的情况下,才有把握在海中孽子被孵化之前重新封印利维坦。   现在叶清玄只能庆幸,被影响的只有安格鲁的海域,威胁局限于这一片无光之海中。   这一次的灾难必须尽快解决。   人类无法承受和海中孽子的消耗战。   一旦鱼人那畸形的体系真正成型的话,人类要面对的就是数量百倍以上的妖魔了。更不用说以鱼人为食物豢养出的巨型海怪,以及利维坦本身。   而现在,叶清玄却想要看看,信理部的一百多人,是如何将两万妖魔击退的。   “只不过是一群小东西而已。”   史东呵呵地笑了两声:“就连记忆传承都没有觉醒,没有什么能力,只是凭借数量的话,也不过数量多一点的兽潮。   说实话,恐怕没什么看头。”   就在两人谈话的同时,嘶鸣声渐进。   在沸腾翻滚的浑浊海浪中,第一只水鬼爬上了海岸,踩着粗糙的碎石和砂砾,向着要塞爬行而来。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乃至最后,只能分辨出一片墨绿色的浓厚阴影,像是海中的苔藓在地上蔓延生长。   “发育还未完全么?可惜。”   史东眯起眼睛:“刚刚出生不久,钙质不足,外露骨质还没有硬化呢。”   叶清玄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最前面的鱼人身上,看到那只绝类人形的妖魔,只觉得看起来像是某种放大的畸形婴儿,裸露在外面的骨质还带着隐隐嫩白的颜色,遍体覆盖鳞片,头颅上还带着大量鱼类的特征。   察觉到来自城墙上的视线,鱼人们抬起头,纵声嘶鸣。   宛如尖刀刮擦铁板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令人心里发毛。哪怕不同语言,也足以明白那嘶鸣声所表达的意思。   ——饥饿。   从出生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这一刻,依旧无法满足的饥饿。   生来对人之血肉所产生的旺盛垂涎和永不饱足的贪婪。   只是嗅到人类的气味,体内腺体就分泌出了大量的急速,令肌肉鼓胀、骨骼增殖,饥饿的感觉宛如火烧一般占据了所有的意识。   转瞬间,水鬼的躯壳便膨胀了一大圈,头颅两侧的巨大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大量眼白中,那鱼类特有的诡异眼瞳收缩着,颤抖着,已经陷入疯狂。   “鱼人的嗅觉非常灵敏,鳞片下面的上身皮肤其实就生长着大量嗅觉细胞。和妖魔中所有以数量著称的种类一样,它们一旦嗅到人类的味道,就会进入某种应激反应,腺体异常分泌,饥饿感成倍的放大,不知饱足,常常出现食物太多撑死的情况。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不知是进化异变还是有什么东西故意为之,它们很少能够产生愉快和满足的感受,只有在消化器官摄入人体的血红蛋白时,脑垂体才能够合成类似多巴胺的激素……”   史东说道这里便停顿了。   叶清玄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只有在吃人的时候,它们才会感觉到快乐……不,甚至像是吸食禁药一般,进入到某种癫狂的状态。   它们会本能地对人类的身体产生渴求,甚至只要尝过一次血的味道,第二次见到人类的时候,就会十倍的疯狂!   “针对人类制造的猎食者么?”   叶清玄轻声呢喃,心里又忍不住想要往百目者坟头上撒两桶黑狗血。   瞧你干出来的好事!   就在此时,他听见铰链摩擦的声音,脚下要塞的大门轰然洞开。   沙哑地歌声响起。   “审判大日要到来!   那日就要到来!   不知何时那日就要来!”   在低沉的歌声里,数名魁梧教士从门后走出。   他们披着锁链兜帽和沉重铁甲,看上去像是重甲步兵和神甫的混合体,可手中却没有捧着圣典,也没有握着刀剑。   反而举着足足有两米余高的火焰大旌。   那沉重而庞大的旌旗燃烧着,焕发出了恐怖的温度和光芒。   旌旗之上的圣徽沐浴在火焰中,宛如在歌声中舞动。   在那几名手持火焰大旌的教士背后,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响起,成千上百,嘈杂嘶哑的声音紧随其后的响起。   像是歌声,又像是某种发自本能的狂野嘶吼。   “审判大日要到来!圣徒罪人必要分列左右!此日要来,你有否预备?此日要来,你有否预备?!”   就像是一群疯子和醉汉在发狂地应和,歌声毫无章法,尖锐地刺耳。   叶清玄听了,忍不住皱眉。   “现在就出城迎战?”   “因为没什么守城的器械嘛。”史东说,“如果被推到城墙上,反而会变得麻烦,不如在要塞之外解决。”   在沙哑地歌声里,高举火焰大旌的教士向前,叶清玄也终于看清了跟随在教士身后的那混乱队列中的身影。   然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火焰旌旗的照耀之下,那些脚步蹒跚、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狂热地随着教士高歌的东西……全部都是妖魔!   那些身上还带着巨大裂口和伤痕的妖魔此刻像狗一样,跟在教士身后,后脑上的缝合伤口的麻线在火光中显露出粗糙的针脚。   它们嘈杂断续地颂唱着那圣歌,狂热地追随着火焰旌旗……   “你们豢养妖魔?”   叶清玄回头看向史东,眼神错愕。   “说来惭愧。”   史东尴尬地笑了笑,“妖魔那么多,总是杀不完。剩下的不能宰了做口粮,那就只能让它们发挥一些余热……   轰!   话音未落,恐怖的火光从水鬼之中冲天而起。   火光跳跃,映照在史东的脸上,照得那笑容诡异又狰狞。 第五百五十八章 防御阵地   “审判大日要到来!圣徒罪人必要分列左右!此日要来,你有否预备?此日要来,你有否预备?!”   在模糊嘶哑地歌声里,巨响一次又一次的爆发,火焰之柱冲天而起,仿佛神明的审判之剑从天上投下,掀起了滚滚气浪和轰鸣。   火焰大旌高举。   在燃烧的圣徽照耀下,披着铁衣的教士们向前伸出手指,于是那些狂热嘶鸣歌唱的妖魔们便冲上前去。   原本病恹恹的样子消失不见,宛如奔向天国一般,手足并用,狂喜地高歌,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只是瞬间便扑入了墨绿色的水鬼群中。   紧接着,随便抱住哪一个最接近的妖魔,躯壳猛然膨胀,缝合起来的伤口鼓胀、裂开,喷涌出灼热的光芒和火焰。   植入躯壳的炼金矩阵被激活了,疯狂地抽取着周围的以太,散发着恐怖的高热,造成了死亡的真空,转瞬间又轰然爆发,超出生存范围数倍以上的高压向着四面八方席卷。   爆炸!   火焰、气压和冲击,宛如铁犁一般从地上扫过。   每一次爆炸都在海滩上留下了一个方圆数十米的大坑,恐怖的冲击波一直刮到城墙之上,变成了炽热的焚风,扑面而来。   叶清玄的头发被那焦热的风吹起,漆黑的眼瞳倒映着那神圣又诡异的火焰。   史东抬起手,轻描淡写地挡住一片落下来的碎肉,随手地丢到城墙下面。   “你们将妖魔制作成了炸弹?”   “恩,很简单的工序。”   史东回答:“额前叶切除,洗脑、内脏切除,植入自毁矩阵,伤口缝合,再来一针抗生素防止发炎。虽然存活期比较短,但只要在七天之内随便使用掉就没关系……   一个娴熟的学徒只要十五分钟就可以完成,姑且算是废物利用的一种,堪称物美价廉。类似的残忍办法,宗教裁判所里还有很多种。   毕竟,当年我们可是用圣城执照招募了一大群黑乐师呢。   只不过……像我们这种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大审判官阁下能够认可么?”   “既然是妖魔,怎么都无所谓。”   叶清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但最好注意一些,有些人最好不要打主意。以后这种无关紧要的试探,就免了吧。”   史东恭谨地低头,视线扫了一眼叶清玄身后空空荡荡的地方,微笑致意:“请阁下放心,当年裁判所里也不乏有妖魔血统的成员呢。”   空气里似乎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冷哼,如鲠在喉的冰冷感觉扫过,又消失了。   而经过了一轮人肉炸弹的轰炸之后,水鬼们冲上浅滩的阵线已经被摧垮了,看起来千疮百孔,但接连不断的爆炸和死亡依旧没有令它们退却,反而因为前面空出了位置,而加快了速度。   “不再是密集阵,呈现出散兵线的阵列了啊——妖魔也懂得战术么?”   叶清玄瞭望着那些毫无规律,乌压压冲上来的水鬼,眉头微微挑起:散步开来不挤成一团的话,改造妖魔的爆炸杀伤力也开始衰减。   更何况,基本上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所有被改造完毕的妖魔都已经尽数耗尽了。   短时间内,这种方便法门也没有办法再次派上用场了。   “无妨。”   史东淡然回答:“刚刚只是前奏,如果不短兵相接的话,又怎么算得上战争呢?”   铁甲摩擦的声响从城下响起了。   那是动力装甲启动、阵列向前的声音。   装配完毕,早已列阵以待的女巫之锤们收到命令,骑士们踏上了战场,在外骨骼动力装甲的辅助之下,冲出城门,向着妖魔的阵线突入。   在火焰之柱的照耀下,那些两米有余,宛如钢铁巨人的骑士们手持着塔盾和长戟,脚步敲打在地面上,迸发出宛如擂鼓的轰鸣。   “重型装甲骑士?”   叶清玄看清了来者,忍不住皱眉。   自从百年前动力装甲普及完成之后,重骑兵在战场上的作用便被重型装甲所替代。   由骑士们所操纵的重型动力外骨骼往往在战场上担任最重要的指责——集结队列,以本身的机动性与防御力凿穿敌方阵线,摧枯拉朽,为后续的剑舞者和步兵创造出发挥的舞台。   届时,溃不成军的敌人将在雷霆扫荡之下彻底覆灭。   但前提是,有足够的部队随后扫荡。   在此刻这种全部可用兵力加上预备役和外援也不到一千的情况下,重型装甲骑士进行冲锋毫无意义,纵使击溃了敌方的阵列,也没有人手完成接下来的收割。   况且,水鬼这种嗅到人的气息就会发狂的妖魔可不是一旦被击溃之后就战意全失的军队,不论战损比达到多少,在最后一只没死之前,就绝不算结束。   贸然冲入其中的话,只会被越来越多的水鬼奋不顾身的阻拦,然后被人海战术消磨掉。   虽然看上去豪迈热血,但实际上只是在送死。   就在他沉默的注视中,六十名重甲审判骑士已经尽数登上战场。   冲出城门之后,他们非但没有集结在一处,反而分散开来。   根据自身的编号和命令,他们分别汇聚在了那六道火焰大旌之下,将六名披甲的教士护卫在其中。   紧接着,塔盾落地,气压泵启动,固定铆钉楔入石中,落地生根。   在机械的推动之下,塔盾中的尖锐铁钉弹出,内侧折叠的结构向两侧拓展开来,于其他塔盾彼此铆和。   围绕着六名教士,六队重型女巫之锤并没有冲锋,反而就地围起铁墙,以塔盾和自身的武器,建造起了临时堡垒。   六座临时堡垒,就是六个支撑点,在妖魔们阵线的最前方,构建起了标准的防御阵地——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   真的,撑得住么?   城墙上观战的风琴手之中不乏军人,几乎所有人都有战场经验,有的甚至还亲手执行过这种战术,但此刻心中却忍不住浮现了浓浓地疑惑。   临时堡垒构建本身并无不妥,甚至可以说是明智之举,但其威胁性在于六座堡垒之间交叉形成的以太压制。   就相当于钉在敌人喉咙上的钉子,拔不掉的话,就会有持续痛苦和死亡危险。   但没有足够的攻击力的话,那么防御阵地根本算不上威胁,只是相当于多了六块障碍地形罢了。   哪怕打不动,绕开就是。   甚至反手扑灭也毫无难度。   而棱堡之上,墙垛后的叶清玄却瞬间明了。   “原来如此……”   他看向身后的要塞中庭,眼神恍然。   “不愧是大审判官阁下。”史东笑了,“对于这种把戏,竟然一清二楚。”   “只是凭着以太感应提前读到了剧透而已。”叶清玄笑了笑,“但对妖魔这种敌人来将,确实是非常有效的方式,我也学到了许多。”   话音未落,散乱的水鬼阵线已经与防御阵地碰撞在一处。   无穷尽的墨绿色在那一片混乱的阵列中涌动着,看得人头晕目眩,宛如波浪,毫不犹豫地撞上堡垒。   就像是墨绿色的海浪冲在礁石之上。   所溅起的,却是粘稠的血水和断裂的肢体。   在塔盾之后,严阵以待的重甲骑士们举起手中已经烧红的炽热大戟,宛如热刀切蜡,轻而易举地将水鬼的骨质外壳切裂,肢体拆分,切成两段。   墨绿色的海浪被礁石拆分,又重新在堡垒之后汇聚,冲向了要塞的大门。   弊端显露。   倘若没有足够的攻击将源源不断冲上来的敌人消灭,那么防御阵地便毫无意义。   而在塔盾铁墙之后,数名重型装甲骑士的拱卫中,净化者们再度举起了自己的火焰大旌。   他们说:   “——天国之光,降临于此。”   下一瞬间,昭告黎明到来的号角声轰鸣。   《荒山之夜》!   再没有人比叶清玄更熟悉那旋律的气息,就在要塞的内庭中,伫立在炼金矩阵之上的净化乐师们彼此同调完毕,齐声演奏着那代表惩戒和救赎的宏伟交响。   总数为四十名。   四十名共鸣乐师彼此同调,所迸发出的乃是整齐划一的以太波动。   要塞顶端,火焰之柱疯狂旋转,冲天而起,撕裂了天空中的黑云,显露出了一隙微弱的星辰。   无光之海的束缚被撕碎了,九层以太之海中的噪音和杂波被暂时驱散,无穷尽的以太化作潮水,从天而降,灌注在矩阵之中。   而就在矩阵中央,那一道合金铸就的火刑架便焕发出炽热的光芒,驾驭着号角的轰鸣与铿锵的旋律,喷出了火焰,冲天而起!   短短的几个弹指之间,便有十三道金属火刑架飞向了天空。   它们焕发着宛如烈日一般的狂暴光芒,突破狂风和雨水的限制,撕裂了飓风,在轰鸣的旋律里升上了天空最顶端。   宛如无光之夜中的燃烧群星。   紧接着,又那群教士高举的火焰旌旗的指引下,砸向了地面!   破空巨响化作了旋律中的节奏的古典,在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里,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气浪,宛如燃烧的陨石。   从天而降! 第五百五十九章 陌生的世界   墨绿的浪潮一瞬间静止了。   那灼红的火刑架带着本身的恐怖重量和加速度贯入了大地,剑刃一般的火刑架深深地楔进了地面中,恐怖的冲击力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带着宛如跗骨之蛆的净化之火!   一个又一个灼红色的圆从墨绿色的浪潮中扩散开来,火焰宛如洪流扩散,扫荡。所过之处,一切触手可及的水鬼都被笼罩在火焰中。   在火刑架冲击最核心区域中的水鬼在瞬间被气化成灰烬,稍远的在炼狱的高温和冲击中被挤压成了炭块,而被余波席卷的水鬼在那无尽的火焰里疯狂挣扎。   火焰落尽了薪柴之中。   转瞬间,所掀起的乃是燎原之火。   在火焰里,教士高举大旌,以此为坐标,不断地呼唤着火刑架从天而降,对水鬼们进行精确到厘米之内的打击。   “可惜,早了点。”   史东撇了撇嘴,轻声叹息:“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早了十五秒,否则就可以进行彻底的全域覆盖打击。”   叶清玄看着他遗憾的样子,忍不住叹息,“你不是说自己是会计么?为什么对战场上的事情这么熟练?”   “恩,没错啊,我的本职是会计和出纳。”   史东那老脸勉强挤出了一张憨厚地笑容:“顺带兼任初代女巫之锤骑士团的副团长。”   叶清玄愣了半天,一口老血卡喉咙里,想要喷这老王八蛋一脸。   兼任!   这种职位有兼任的么!   一般都是副团长兼任会计和出纳的吧!   而且……   他看向史东的眼神越发的惊愕:初代……这老鬼,竟然是女巫之锤草创时期的初代成员!而且还是将内务和财政全部抓在手里的实权副团长!   这简直是一本宗教裁判所的活历史书啊!   而且还是那种写满黑料和劲爆黑幕,只能被列为机密内藏的历史!   史东嘿嘿一笑,一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愉快表情,残缺的老脸奇贱无比,令人忍不住想要一拳揍上去。   经过两轮三十道火刑架冲击之后,在火焰旌旗的引导之下,要塞之外的浅滩上已经竖起了一座火焰森林。   六座防御阵地已经变成了绞肉机,源源不断地收割着散乱的妖魔。原本在塔盾后待命的重装骑士也分出数名出来,对形成威胁的妖魔进行重点处理。   可以说,到了现在,基本上妖魔们来势汹汹的攻势已经被彻底遏制了。   甚至还占据了上风。   在经历了数轮冲击、丢下了数不清的尸骸去做薪柴之后,妖魔的最深处传来了一个模糊的嘶鸣,潜藏在海中的某个东西发出了声音。   很快,妖魔们的攻势便稀疏了起来,在那个声音的勒令之下缓慢地后退,不甘地凝视着背后的要塞和防御阵地,缓缓地退入海中。   “这可不行啊。”   史东皱起眉头,神情变得不满,自言自语:“不是这样的吧?”   “战争不应该这样。”他凝望着海中的庞大暗影,“我们之间应该不死不休。”   “留下来,不要走。”   这么说的时候,他的语气带着与恋人相伴的甜蜜和温柔。   然后,妖魔撤退的阵线戛然而止。   在最后面,那屈从与命令的水鬼僵硬地回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瞳,凝视着塔盾之后的教士。   那教士将火焰大旌插在身旁的土地上,从腰间拔出了短刀,刀口调转,搭在手腕上,横过……   于是,殷红的粘稠鲜血从伤口中流淌出来。   顺着手指,落进土壤中,积蓄成了小小的湖泊,气味香甜。   一个、两个、三个……   所有的教士都在自己身上切开了伤口,鲜血的气息扩散开来,就好像带着不容拒绝的诱惑,点燃了水鬼们心中的火焰。   令它们……彻底发狂!   深海中的那个东西狂怒,咆哮,水波翻滚,可无济于事。   水鬼发狂的尖叫声再度响起。   原来越多岸上的水鬼掉过头,爬向了堡垒,被血的味道所引诱,发狂地扑向了一切可以活动的东西。   战争再次开始。   “对啊。”   “这才对嘛。”   “就应该这样才对!”   史东的金属声带发出畅快地笑声,拥抱着再次归来的战争,心满意足。   金属堡垒之中,战争机器再次开始转动,装甲骑士们将血液涂抹在额头上,执起大戟和重剑,带着恐怖的重量越出了塔盾之后的防御,降临在战场之上,肆意冲杀。   在火焰大旌的呼唤之下,荒山之夜的火光不断从天而降,燃烧的火刑架每一次降落,都将大片的水鬼彻底化为灰烬。   火烈风扫。   最后残留的妖魔们在迅速地化作灰烬。   在远处的深海中,那潜伏在海面之下的庞大生物缓缓升起,露出模糊的阴影,带着潮湿和阴冷气息的视线投向要塞。   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被海水吞没的窒息。   到最后,落在叶清玄身上。   叶清玄抬起眼睛看着它。   许久,海中东西收回了视线,约束着残存的部下绕开了岛屿,向着海的更深处行进而去,再不管岸上的妖魔。   除了眼眉低垂的史东之外,没有人发现战争已经这么单方面的结束了。   “有赖阁下神威。”史东恭维道。   叶清玄摇头,笑了笑:“是否有我,结局都不会改变,这里的主角是女巫之锤才对。”   史东凝视着战场,许久,收回视线,恋恋不舍。   他的眼神复杂又凝重。   “有什么不妥之处么,史东长老?”   史东回过头,半张苍老的面孔上露出自嘲地笑容:“不,只是许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了,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   这么多年以来,我们沉醉在往事里,不知不觉,这个世界就变得这么陌生了。接下来的世界,恐怕会越发的混乱和残酷吧?”   叶清玄沉默许久:   “宗教裁判所也会畏惧么?”   “阁下,我们所擅长的也不过是应对妖魔而已。   踩碎敌人的爪子,拔下它们的牙齿,再斩下它们的头颅,将它们的尸骨焚烧殆尽,撒入荒原,期待来年的沃土。   仅仅如此罢了。”   史东拍打着要塞的墙垛,笑了:“您的到来改变了很多,这里不再死气沉沉了,下面的年轻人也们期待未来。   可我却感到惶恐,阁下,这个世界未必像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未必如你所见的那样。”   说着,史东伸手,冰冷的钢铁之手握住几粒飘飞到自己面前的灰烬,端详着,然后撒手将它们再度抛入风中。   “阁下,从宗教裁判所建立开始,一直到现在,已经接近二百余年了。”   史东说:“这么多年以来,我们针对不同的妖魔所探索出的战术有数百余种,乐师们以此创造出的乐章有一百余部……   训练方式、战斗方法,炼金技术、机械图纸……   耗费了近乎天文数字的金钱,最巅峰时期,有数百万人直接或者间接为我们服务——那是宗教裁判所最辉煌的时代。   我们是教团为了应对旧时代而制造出的战争机器,用以度过特殊时间的工具。   可是时代一旦过去,那么派不上用场的旧机器就会被锁进仓库里吃灰,被新的东西所代替。”   “新的东西?”   “没错。”   史东颔首,忽然问:“阁下,您听说过‘水箱’么?”   叶清玄沉思片刻,“安格鲁内部,皇家研究院中有一个直辖与皇室的特殊工厂,具体的位置只有麦克斯韦一个人清楚。据我所知,其中在进行的计划就有一个和这个称呼有关,机密程度甚至还在‘工业革命’计划之上。”   “这样的待遇对它来说,也是理所当然。”   史东笃定地颔首:“我可以提前告诉您,这是某种重型武器的代号,据说是划时代的技术,一直没有解封。   等这个‘纪元’结束,下一个‘纪元’被教团开启之后,才会被允许登场——纪元是教团内部,高层们对人类世界发展阶段的划分,具体如何,我也不甚清楚。   这些年诸国都在私底下机密研究,进度恐怕也已经接近完成了。   原型机应该已经制作完成了吧?   一直以来,大家顾忌着没有圣城的许可和授权,所以没有直接派上战场,但现在的世界,百目者陨落之后,深渊降临,圣城自顾不暇,这个世界已经脱离教团的掌控。   接下来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了。”   叶清玄听了沉思许久,眉头皱起:“你的意思是——这种技术圣城早就研发出来了?”   “与其说研发,不如说封存比较好。”   史东露出古怪的笑容,带着浓郁地嘲弄:“阁下,您或许误解了什么——圣城的技术局的职能可从来不是研发,而是规定什么东西不能研发。   否则,又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禁忌技术呢?”   叶清玄沉默许久,缓缓地颔首。   “原来如此。”   “您也察觉到这个世界的不正常之处了吧?”   史东的枯萎面容上露出嘲弄地微笑:“明明一切都运行的如此顺畅,可处处都透露出一股不正常。   政治、经济、历史、语言、生物、炼金术、机械工程……   每个部分都如此完美,但却又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教团想要用神学解释这之间的矛盾,费尽心思的制作出一层又一层的缓冲。缝缝补补,东拼西凑,到最后,越来越多的破绽补不住。   就好像是为了一个谎言而撒下越来越多的谎。” 第五百六十章 黑暗未来   “作为曾经教团的中坚,你这么说真的合适么?”   “但凡做到主教级别的教职者都要明白一个道理:信仰留给信徒就可以了,没必要拿来骗自己。”   史东古怪地笑了笑:“况且,我已经老啦。人老了就喜欢胡思乱想,不会连说傻话的自由都没有吧?”   “你喜欢说,自无不可。”   叶清玄摇头:“继续吧,我很好奇,宗教裁判所所掌握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对于工具来说,自然不可能知道太多,如果您想要弄明白的话,恐怕要亲自去问问教皇陛下才行。”   “事实上,我问过了。”   叶清玄耸肩,“他不说。”   “那就没办法了。”   史东遗憾地摇头:“陛下们不开口,谁都没有办法。”   他用了复数去称呼教皇,显然对赤之王的本质心知肚明,不过对于史东这种曾经最顶层的骑士团长来说,这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你刚刚说的禁忌技术,都是来自于教团么?”叶清玄问   “只能说,一部分是。”   史东回答:“另一部分,则来自于天灾……勉强形容的话,就像是某种拼图一样:人类掌握了一部分,另一部分似乎被天灾夺走了。   正因为如此,作为曾经应对天灾的工具,我们才能知道这么多。”   在史东带路的同时,叶清玄走在后面,沉默地思索着。   一直以来,圣城以领先全世界数十年的技术,引领着诸国的发展。教团一直都掌握着诸国技术的源头,哪怕是从教团中分裂出走的链锯修士会,本身在军工以及战争武器上所掌握的技术凌驾与大多数人的想象之上。   以太密度侦测与信息传递的灯塔、每个人类聚居地都会存在的教堂以及架设在其中的避难所和以太平衡仪,材料学上的累累硕果,机械工程学上种种成就……   教团每年对于研发局的预算却远远低于诸国的任何一个研究院,但同时又能保持如此不可思议的领先距离,一直都是令人费解的谜题。   但如今看来,其中所隐藏的却并非如同其他人想象的那样。   比起从无到有的研发来说,技术封锁反而更为简单。只是维持原本已有的东西,然后逐步开放的话,自然不需要太多的资金耗费。   只是……   “教团所掌握的技术,究竟能达到了什么程度?”   “不知道。”   史东摇头:“除了水箱之外,还有更多未曾公布,甚至根本没有流出的档案和成果,对于我们来说,也是绝对不容许触碰的紧急。   其中所包藏的不仅仅是武器,一部分档案的优先级,甚至在曾经盖乌斯所组建的‘炼狱’之上——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得自与天灾。   和渺小的人类世界相较,它们所包藏的秘密太过恐怖和庞大,稍不注意就会被那种畸形的东西所摧垮。   因此才被勒令封存。“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露出嘲弄地笑:   “毕竟,一切都是为了维护‘正确’的历史。”   得自天灾……   叶清玄皱起眉头:“除了三贤人和三柱神之外,还有什么天灾会和人类进行交流?”   “当然没有。”   史东摇头:“您指望那些连话都不会说的东西和人类谈判么?   况且,有时候想要得到东西,不一定要进行交易,你还可以从敌人的尸体之上获取。就比如像水晶之蛇那样……”   奈卡晶巢。   叶清玄再一次回忆起了在去往罗慕路斯之前,自己所前往的遗迹——那一片已经被永久晶体化的大地和深不见底的洞穴。   那是曾经人类与天灾战斗的证明。   可是人类又曾经从水晶之蛇的躯壳上获得什么东西呢?   天灾的躯壳是由纯粹的以太构成,以乐理为循环,绝非血肉之躯,死亡代表着核心乐理的崩溃,躯壳自然也无法长久存留。   它们会溃散为以太,消失不见,然后在久远的长眠之后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   所以,绝非像是猎人打猎一样,杀死了老虎之后剥下皮毛和骨骼,精心炮制之后,制作成皮袍和药酒。   那么,教团又如何从死去的天灾手中获得那些禁忌的技术?   寂静中,两人沿着阶梯从要塞城墙上走下,漫步在内庭之中。   四面高墙笼罩,一片清冷的气息,平整的内庭中空空荡荡,甚至连草和树都没有移植一颗,更不用说苗圃和花园。   可以说一览无余,毫无看点。   可史东的脚步却在最中央停下了,回头,看向叶清玄。   “阁下,请屏退左右。”   他轻声说:“这里或许是整个要塞里最适合谈论一些东西的地方。”   叶清玄听了他的话,重新再去看内庭,却明白了史东的意思。   比起狭窄逼仄容易被安置各种监听设备和窥伺的密室来说,这种开阔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加的安全和隐秘,没有任何人的藏身之处。   有叶清玄的龙眠结界在,也不虞有人使用乐章窃听。   叶清玄沉吟片刻,颔首,看了身后一眼,有脚步声远去了。   紧接着,他弹指,布下了两层隔音屏障之后,又在内侧张开了一片方圆两米的龙眠结界。   “如你所愿,史东长老。”   叶清玄淡淡地说道:“如果有什么话想说的话,不必隐瞒,如果想要行刺的话,现在也是最好的时机。”   “接下来我要告诉您的,是初代女巫之锤的大团长,宗教裁判所第一任大审判官临死之前对我讲的话。”   史东的眼眸低垂,“那是他一生都在保守的秘密。倘若暴露的话,哪怕是宗教裁判所也会经历彻底的清洗,不被教团所容。   ——天灾的本体。”   “本体?”   叶清玄愣住了。   “没错,本体。”   史东说:“或者可以称之为‘源头’,天灾的力量与本质的所在,那是它们得以不死不灭的真正原因。   一直以来,我们所称之为天灾的东西,只不过是冰山所显露在海面上的一角。   真正埋藏在黑暗中的根系如果不剪除的话,不论杀死它们多少次,它们都可以源源不断地重新再生。   唯有彻底摧毁了它们的本体,才能够将它们彻底的铲灭——本体和源头的所在,是每一个天灾最大的秘密,也是它们唯一的弱点。“   他说,“教团所掌握的技术和秘密,也正是从天灾的本体之中所得来的。   迄今为止,人类所彻底消灭的天灾总共六只,所回收的本体被教团秘密保管,也带来了诸多超越人类想象的技术和力量。   ——武器、能源、乐章、医学……每一只天灾,都是巨大的宝藏。甚至早已经损坏的本体,也蕴藏着巨大的价值。   安格鲁和勃艮第的‘百年战争’不正是为了夺取埋藏着天灾本体的遗迹而发起的么?”   寂静。   漫长的寂静中,叶清玄伸手摸出了怀中的烟斗,夹着烟丝的手指微颤,昭示着内心的动乱,烟斗填平,点燃,深吸。   他吐出了浓郁的烟雾,被击溃的观念终于得以再次从心中重组,只不过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每一只天灾,都有‘本体’?”他问。   史东颔首,“除了三柱神的地位特殊,流出自大源,无法确定之外,根据教团曾经的观测和秘密档案来讲,每一只都有。   三贤人、四活物、八大现象,乃至其他……每一只都有着自己的源头所在。”   “它们的本体是什么?”   “不知道。”   史东利落地摇头:“我所经历的三次天灾讨伐战争中,唯有战争结束之后收尾的环节是一支我从来没见过的神秘部队进行的。   我至今未曾直接见过天灾的本体,只是两次隔着很远的距离见到过它们的轮廓……   在机密的车站护送任务里,我在外围看到他们将什么东西搬运到轨道马车上,装在巨大的集装箱里,盖着防尘的厚重毡布。   或许是我看错了,但那个东西的大小应该是不固定的。   第一次装载了一个月,六次列车来回。第二次只护送了几个人,提着一个箱子离开了。或许每一个天灾的本体都完全不同,甚至不在同一个级别上。   乐师告诉我根本感觉不到任何异状。如果不提前清楚,只看外表的话,恐怕根本察觉它们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吧?”   不知为何,听到这里,叶清玄情不自禁地问:   “如果舍弃了本体的话,天灾会怎么样?”   史东愣了许久,缓缓摇头:“不知道。但我猜:如果活着,大概就会失去自己的力量,如果死了,就没有再复活的可能。   不过,源头不破坏的话,那力量就不会消失,一定会有新的天灾再次从其中诞生。”   “是这样么?”叶清玄轻声呢喃。   史东看了他一眼:“据我所知,从未曾有天灾这么尝试过——无想无识的八大现象姑且不论,但又有什么生物会傻到放弃永恒的生命呢?”   叶清玄忍不住笑了,像是自嘲,又仿佛释然了。   莫名的,心情愉快了许多,又变得有些难过。   “对啊。”   他的眼眸低垂,轻声呢喃:“会自杀的,恐怕也只有人类吧?”   老板,看来你是真的已经死啦。   -   -   谈话进行了很久,直到凌晨六点钟才停止。   黎明的时分,可漆黑的夜空中却没有任何的曙光。   史东的疲态显露,对于他如今已经宛如风中残烛的生命来说,一夜的苦熬已经是宛如地狱一般的酷刑。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史东长老。”   叶清玄撤去了龙眠结界和隔音壁障,将源自贤者之石的乐理注入他的身体中,源源不断地以太流淌在血液里,转化为磅礴的生命力,扩散开来。   剧痛中,史东弯腰呕出了大量深紫色的粘稠液体,带着腐臭气息。远处静候的卡罗尔和数名学徒吓得脸色苍白,冲上来,却看到史东抬起手,将他们挥退。   史东的样子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可眼神却渐渐明亮。   “这算是追随您的福利么?真是慷慨啊,阁下。”   “你就当做对刚刚那些秘密的答谢吧。”   叶清玄看了他一眼,似是明悟了他心中的想法:“你还不能死呢,继续活着吧,史东,直到我允许你去死为止。”   “遵命,阁下。”   史东苦涩地笑着,轻声叹息.   “恐怕您已经明白了,百目者的陨落所代表的意义并非那么简单。   接下来,圣城将对这个世界失去约束,深渊的降临并非是带来了黑暗和战争,也解开了人类最后的束缚……   自此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类为了力量而求诸与天灾吧?   哪怕诸国都已经焦头烂额,但面对天灾所代表的秘密时,也会蠢蠢欲动。决定这个世界真正归属的战争将要开始了。   阁下,很快,那一天就会到来。”   “你期待那样的战争么?”叶清玄问。   “我已经老了,阁下,被时代所舍弃了。”   史东遗憾地摇头,“未来将是您这样的人才有资格登场的舞台。”   “未来?”   “对。”   史东笑了,忍不住看向着黑暗的天穹。   ——未来。 第五百六十一章 新的传奇   一天之后。   要塞悬崖之下,隐秘港口的大门上封着庞大的铁闸。钢铁的巨响不断的从巨大的铁闸之后传来。   接连不断的轰鸣响起。   动力切割斧和水压机运行的声响此起彼伏。   还有尖叫声响起。   “叶先生!救命呀叶先生!救命!”   伊戈尔哭号着扑上来,抱紧了叶清玄的大腿:“快救救我的孩子!那群混蛋,那群野蛮人要拆了我的船啊!”   刚刚进门的叶清玄一脸懵逼地抬头,看到已经面目全非的地下港口,到处都是金属吊塔和脚手架。   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一个巨大的工场。   而主角则躺在从水中升起的高台上,被层层钢缆架起,千疮百孔……那是伊戈尔的船,刚刚出场下水,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起名字……   “速度这么快?”   叶清玄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看向旁边一脸尴尬地卡罗尔。卡罗尔翻起眼睛看着顶穹,就好像要看出一朵花来一样。   叶清玄叹息一声,拍了拍伊戈尔的肩膀:   “船长,你先起来……我们慢慢讲。”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声音,伊戈尔发出一声如丧考妣的尖叫,险些双眼翻白背过气儿去。在他们的背后,被架起来来的船在工程师的操作之下,彻底的断成了两截。   半个小时后……   “反正本来看到这里就已经快要报废了嘛。”   叶清玄为捂脸哭泣的伊戈尔递上一杯热茶,伊戈尔蹲在台阶上,身上披着一张毯子,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船被肢解,已经生无可恋。   “毕竟是一艘商船,能够撞大运干掉游牧之山就已经很不可思议啦。你总不可能希望它还能继续开下去吧?龙骨都已经快断啦,四个引擎炸了三个半,前甲板还被烧了一个大洞……你看看,完全已经没救了嘛。”   “这些都是谁的错啊!”   伊戈尔流泪:“我特么攒了一辈子的钱,好不容易换来的一艘船啊!我容易么?我的洗白之梦!我还指望着它在海上给我赚个勋爵出来呢……”   叶清玄叹气,“好了,别扮小姑娘了,伊戈尔先生。我们之间哪里来那么多恩怨纠葛?当初看到我的支票,就不要命的往无光之海里冲的人是谁?   我没逼着你来这儿吧?   我知道,这一艘船对你很重要,但目前实在没有办法……你的选择有两个。”   “哪两个?”   伊戈尔一听就精神了起来,擦掉眼睛,带着血丝的眼睛瞪着叶清玄,就差掏出便携计算器开始锱铢必较的谈价码了。   “抱歉的是,先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叶清玄挑眉:“付给你的定金其实是我最后的钱了,所以不要指望能从我一贫如洗的教团账户里再掏出一块钱来了。”   “干!”   伊戈尔怒了,跳了起来:“那尾款呐!尾款!”   “急啥?”叶清玄抠着鼻孔,一脸无赖:“等我拯救了安格鲁,光复了安格鲁,整个国库还不随便你拿?给你十倍的报酬都轻轻松松……这是风险投资,风险投资,伊戈尔先生,在拿到回报之前,你要先承担风险。”   伊戈尔的脸色铁青,指着叶清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现在你已经上了贼船了,伊戈尔先生,所以,就不要说退票走人这种话了。”叶清玄拍着他的肩膀,一脸淡定:“来,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有关你的两个选择。”   伊戈尔瞪了他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儿:   “讲!”   “第一个……”   叶清玄抬起一根手指:“你的船被我们征用了,接下来的一切事情与你无关。我以福尔摩斯的名义允诺你,等阿瓦隆光复之后,会有一条从云楼城来的走私航路交给你,只有你一个人能够使用。   接下来,你只需要找一位乐于将高利贷放给你的绅士,比如我这样的人,就可以开始招兵买马,拥有自己的船队。   想想看,东西方之间每年的贸易,流淌着青金的丝绸航路——哪怕是十万分之一的零头,也足够你一夜暴富,别说勋爵,到时候你只要购买足够的国债,肯定有国家愿意帮你成为圣城的注册贵族。   你的姓氏和名字之间,将可以加上尊贵的‘冯’字,和过往的贫贱人生彻底道别,成为一名高贵的大人物。”   死寂……   伊戈尔干吞着吐沫,瞪大眼睛看着叶清玄,眼珠子被叶清玄描绘的景愿烧红了。   “你……说真的?”   “前提是我能够成功。”   叶清玄摊手,一脸无赖的样子,可眼神却倏无任何的戏虐:“但和风险相比,回报已经称得上丰厚了百倍,不是么?”   伊戈尔有一种立刻答应的冲动,可某种预感却在他脑子里钻来钻去,像是蚯蚓,挠的他心里痒痒的,宛如被火烧一般。   他开口,却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到了:   “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   叶清玄笑了,那笑容分外的愉快,像是猎食者将食物送上餐盘,握紧刀叉时候的样子。   他伸手,拍着伊戈尔的肩膀:   “伊戈尔先生,你是一位好船长,哪怕在幻象群岛的海盗之中,也算数一数二,怒浪搏击者,这个称号真不错,我很喜欢。”   伊戈尔一愣,旋即心里有些发毛:“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别害怕。”   叶清玄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你得相信,我真不是故意的。虽然我是一名心相乐师,而且是最好的那种,但从来都没有窥探别人想法的趣味。   不过,当时我的念线接入你的脑子里时,那些漏洞百出的心灵防线真是和没有差不了多少。稍微一不小心,就一览无余……”   伊戈尔顿时露出日了狗的神情,可叶清玄却依旧笑眯眯的,热情十足:   “你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和忠实的品格,伊戈尔先生,这一点尤其令我满意。而且,你还有八十个悍勇、听话而且和你一样厌倦了劫掠生涯,想要抽身而退的好小伙子……而巧合的是,我这里能为你们提供一份新的工作。   一份你们做梦都不曾想到过的完美工作。”   伊戈尔一愣,旋即明悟,撇了叶清玄一眼:   “为你卖命?”   “反正原本不一样是卖么?”叶清玄反问。   “嫖·妓和结婚能一样么!”   伊戈尔跳了起来,摇头拒绝:“原本是雇佣!我们收钱干活儿!我们虽然不是海盗,但绝不会放弃自由,成为你的狗!”   “……伊戈尔先生,不会比喻,就别乱用形容好么?”   叶清玄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叹息:“反正简而言之就是这样,为我效力,你们就可以洗白,招安,成为安格鲁的海军……”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正在被拆成碎片的船,声音就变得低沉:“我可以让你们驾驶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传奇战舰。   你们将有机会超越女皇复仇号、无畏号、海洋之星的传说,和它一起成为真正的传奇。”   “传奇战舰?”   伊戈尔错愕许久,看着叶清玄的眼神满是狐疑:“安格鲁唯一的传奇战舰,是安格鲁皇家海军的旗舰,百年前六百名炼金术师制造出的皇家之光——那可是安格鲁的海军荣耀,就算你是持剑者也不可能对女皇出巡的座舰指手画脚。”   “谁说是皇家之光?”   叶清玄笑了,指了指不远处的残骸:“我说的是它。”   话音未落,轰鸣声响起。   机轮疯狂地旋转,迸发低沉的巨响,钢缆拉扯,隐蔽港口的顶棚寸寸打开打开,然后那被塔吊悬挂着的庞然大物缓缓地从天而降。   在惨白灯光的照耀之下,那庞大的阴影显露出狰狞的轮廓。   死去多时的巨兽依旧散发着令人发毛的狰狞气息,右眼之上的巨大裂口里,隐约可以看到被毒液烧成焦炭的脑髓。   “游牧之山?”   伊戈尔瞠目结舌。   在命令声里,浑身穿戴着防护服的工程师顺着钢缆降落在它的身上,对照着腰间的设计图,手里提着油漆桶和刷子,开始飞快地标注起下刀的地点。   巨型切割机在外骨骼装甲的庞大力量之下装载完毕,数名工人推动着足足有五米余高的巨型刀锯从仓库中滚来。   组装完毕,试运作一次。   疯狂旋转的刀锯掀起凄厉的尖啸,冰冷的风刺痛了人的面孔。   在几名炼金术师的指挥之下,信理部的乐师们就地布置着炼金矩阵,开始准备第一道转化工序。   过不多时,那庞大到匪夷所思的巨兽就会在刀锯和乐章的效果之下肢解,变成一块块原材料。   剥下鳞片,炼金置换,制作成外层装甲。   放干鲜血,析取出其中稀有元素,融入新的引擎,剩下的废液经过转化,提取出人类工艺无法达到的高效冷凝剂。   炮制骨骼,重新布下炼金矩阵,浸泡在海量的培养液中,圣咏乐师将会再度激发其生长,生成新的船体骨架。   死去的血肉由召唤乐师进行改造,植入新的神经蔓与循环系统,制作成人工血肉,为这一头巨兽重新塑造躯壳。   伊戈尔的船将会一同粉身碎骨,部分能够回收的材料将经过熔炼和强化之后,与那海中巨怪融为一体。   以巨蛇的脊椎为龙骨,血肉为外壳,鳞片做装甲。没有办法制作的引擎将会由改装之后的心脏代替,一旦启动,便会带来不逊色与任何船只的恐怖动力。   宗教裁判所的净化者们向叶清玄保证,曾经的游牧之山所拥有的能力,至少会在船体上保留七成以上,而那极限状态下呼唤海啸和暴风的乐章将成为敌人沉入海中之前的最后一个梦魇。   “舰长二百一十米,宽三十米,吃水八米。标准排水量三万吨,满载四万吨。标准航速四十节,极限状态甚至可以翻倍。   两截四十米长的脊椎将会由宗教裁判所进行加工,成为它的主炮。   和链锯修士会对外贩售的阉割版龙脊不同,这一次我们拥有的,将是当年宗教裁判所的要塞级巨炮——祈并者。   其他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   叶清玄将厚厚一叠设计图丢进伊戈尔的怀中,仰望着那被肢解开来的巨蛇,还有那被血色染红的工场。   “伊戈尔,它将会是新的游牧之山!一艘活生生的传奇海怪,所有航行者的梦魇!”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地上呆若木鸡的伊戈尔,摊开手,微笑着问道:   “现在,做出选择吧。是想要赌一把,做一个自由的有钱人呢?还是去驾驶着它,去成为传奇,去成为真正的海洋之子?”   良久,良久。   伊戈尔呆滞地翻着手中的设计图,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凝望着那一片狼藉的工场,仿佛就看到了从那钢铁子宫中渐渐诞生的怪物。   “它真美啊……”   他轻声呢喃,却不知为何,泪流满面。   那一瞬间,脑中所想的不再是那走私巨头的庞大船队,和数之不尽的财富和金钱。   心中所念,脑中所想,已经被那还未曾诞生的庞大战舰所占据。   只是模糊的轮廓,便令他毛发颤栗,血液涌上了脑袋,几乎要从口鼻中流淌而出。   那是每一个水手的魂灵深处都潜伏的贪婪冲动和狂妄梦想,它们蠢蠢欲动,狂喜乱舞,爬行在他的意志中,在他的耳边嘶吼,咆哮。   宛如海潮。   舍弃了不值一提的尊严和虚无缥缈的自由,令他跪在地上,爬上前来。就像是着了魔了一样,心中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念头。   “请您取走我的一切吧,阁下。”   伊戈尔虔诚地亲吻着那年轻人脚下的尘土,顶礼膜拜,用尽了一生的虔诚,卑微地恳请:“我愿意将所有都献给您,哪怕我是灵魂。请赐予我驾驶它的机会,哪怕只有一秒钟。”   叶清玄笑了起来:“哪怕让你舍弃自由?伊戈尔,你要知道,如果答应了的话,你的后半生都将成为我的狗。”   伊戈尔满心欢喜,没有丝毫的不满:   “那真是无上的殊荣。”   “那就起来吧,我的船长。”   叶清玄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指了指下面:“去跟总工程师聊一聊吧——你对自己未来的船有什么想法。”   “——我保证,你将成为新的传奇。” 第五百六十二章 我爱学习   “刚刚真是不错的布道。”   在高台之上,史东对叶清玄说到:“您真是天生的主教,真的不考虑一下教团的路么?我保证,你五十岁的时候,会成为枢机主教会中最接近教皇之位的大人物,下一任赤之王的肉体,说不定就要由你来提供了呢。”   “免了吧,我对把自己脑子挖出来泡进罐子里没兴趣。”   叶清玄摇头:“工期真的一个月内能完成么?”   “简陋版的话没问题,后期我们再进行升级。”   史东回答:“毕竟很多仪器我们这里都没有,也省略了很多步骤。   而且,我觉得你一定没告诉他:如果不进行后续维护和升级的话,他能开的只有一个带着主炮的船壳子。”   “面包和牛奶总是会有的。”   叶清玄笑了:“况且,签了我的合同之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何必见外呢?应该没有人怀疑宗教裁判所的合同效力吧?”   “……我已经可以预见,你会把宗教裁判所变成什么样子了。”   史东叹息,转身说道:“请跟我来吧。还有很多东西您需要了解呢。”   -   -   十分钟后,地下室中。   叶清玄坐在堆满书籍和资料的庞大会议桌之后,看着那好几座山一般的卷宗和资料,目瞪口呆。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儿?”   “除了您本身的乐师能力之外,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审判官还需要更多方面的技能。”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头儿上前来,淡然说道:“接下来的时间内,我们将为您开展特殊的培训——除了必要的公文处理能力之外,您必须掌握所有常见的对策和口令,各国分部的暗线和渠道,以及其他林林总总的东西。”   一个看上去宛如少年却散发着尸腐气息的身影从黑暗中浮出来:“在下将会负责教授您宗教裁判所总计一百四十七部特殊乐章,从基础开始,一直到圣徒级的秘本,以及净化乐师特有的技巧和秘法。”   另一个大半个身体都变成钢铁,血肉之躯看上去只有四十余岁的秃顶老头儿上前:“在下是第四代女巫之锤骑士团的骑士长,负责您的剑术课程,我们每天有一个小时,培训结束之后,您那根本不存在的格斗能力应该会像模像样一些。”   “呃……”叶清玄张口欲言,却看到老头儿们一个个接连上前。   “在下是三代宗教裁判所的情报官,负责您的……”   “鄙人是信理部前任外交官……”   “我是……”   “属下是……”   一大群人上前来一顿自我介绍之后,叶清玄已经彻底头晕眼花:“等等,你们这个日程表每天已经排了二十个小时了吧!我不睡觉么!”   啪。   一瓶翠绿色的炼金药剂放在桌子上。   “翡翠之梦,最好的精力恢复药剂。”   另一个带着古怪味道的大鼻子老头儿桀桀怪笑,“也是在下最得意的炼金成果。只要一瓶,可以代替一周的睡眠。”   “一周之后呢!”   “再来一瓶呗。”大鼻子老头儿十足温柔地说道:“在下是曾经六代骑士团的私人医官,将负责您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身体健康。   大师级乐师本身就已经不怎么需要睡眠了,翡翠之梦最大的连续使用量六瓶,我相信以您的以太抗性,连喝十瓶不成问题。   所以,无需顾虑,尽情地学习吧。”   “……”   叶清玄一口老血,看向最后上前来的史东老头儿:“你呢!你是负责什么的?”   “所有和战争有关的东西,都是我来负责。”   史东微微一笑:“不过请放心,我每天保持精力充沛的时间只有三个小时,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   “那我还谢谢你们了啊。”叶清玄冷着脸:“给我留下了一个小时去吃饭洗澡上厕所。”   “不,实际上最后一个小时也没有给你留下。”   史东拿出一份满满当当的课程表:   “那是我们的讨论时间。”   “……”   叶清玄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儿里,有种就地晕厥的冲动。   “你们就这么确定我能赶鸭子上架,几天就成为最强大审判官?”叶清玄问:“别的不说,光是战争指挥就足够一个人用一辈子时间去研究了吧?”   “实际上……研究战争是我们的事情,筹备战争是国家的事情,指挥战争是下属的事情,执行战争是士兵的事情,阁下您只需要看着就好了。”   “那我还学个屁啊!”   “至少要‘能看懂’才行。”   史东回答:“你需要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必须要做。   你也不想成为那种明明一窍不通,但偏偏喜欢指手画脚的家伙吧?关键时候不给下属添麻烦,可是长官的美德。而用敢死队处理掉麻烦的下属也是长官的义务。   这些我都会教会你的。”   “……你教我的东西不太对吧!”叶清玄一脸懵逼。   “放心吧,您的资质是在下平生仅见。”   史东微笑着说道:“您一定会成为一个大审判官的。   况且,除了历年战争的记录汇总之外,我们还准备了这么多教材……”   说着,他指了指角落,被拉开的帘子之后,史东自己的铁椅周围,那堆积到天花板上的发霉卷宗。   那些都是老头儿们闲极无聊进行战争推演时所留下的总结和档案。   介绍起这些年来他们的娱乐成果时,老头儿们就眉飞色舞。   “战争推演的游戏,我们玩了八十多年了,总数大概有四万次。   古今以来,不论东西方,所有的战争都有详细记录。有的时候我们扮演长生军,有的时候我们扮演阿斯加德方阵,有的时候我们扮演圣殿骑士团,更多的时候,我们扮演自己……   歼灭、包围、攻城、突袭、撤退……   在无聊的日子里,我们找遍了一切古今内外的假想敌,挖空心思,工于心计,想象着和他们进行的壮烈战争。   现在,四万份战争对策都在这里。   ——不论你的敌人是谁,总有一份适合他。”   死寂之中,叶清玄看着怪笑的老头们,有看了看那好几堆宛如坟包一般高耸的资料,忽然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史东愉悦地笑着,将第一本资料放在他的面前,宣告苦难的到来。   “所以,拿出您传说中出类拔萃的学习能力来吧。”   他信心十足地说道:“我保证您接下来的日子会过的……‘非常充实’。” 第五百六十三章 学习使人快乐   三周之后,钢铁工坊已经膨胀至最初的两倍大小。   嵌入悬崖的脚手架如同野草一般密密麻麻的生长而出,楔入石中的巨型铁钉拉扯着沉重的钢缆,像是蜘蛛的网,一层层地将隔热毡布悬挂起来,组成了巨大的温室。   磅礴的雨水从天而降,落在毡布上,便升腾起了浓厚的热气,再度飞上天空,又遇冷落下。冷雾与热气在空中相遇,彼此绞杀,糅合,形成了凄白的云层。   就像是数百个铁炉同时开工,熔岩突破地壳,奔流在大地之上,恐怖的热量无时不刻的从工坊之中扩散而出。   粘稠而炽热的气息从门阀中喷出,带着腥臭的味道。   像是活物的吐息。   “这么造船真的没问题么?”   伊戈尔站在悬崖的顶端,俯瞰着下面被遮盖住的工坊。不论听到了多少次解释,他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未曾想象过这样的制作方法。   “我们的工业基础并不足以制造出那么庞大的东西,只能换种方式。”   被任命为总工程师的卡罗尔撑着伞,低头看着自己的作品:“现在整个港口,包括外围五百米都在炼金反应的辐射范围中。   这么大的炼金釜,至少需要倾尽半个国库、耗费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够制造出来,而且使用一次之后便会毁坏,变成废品回收……整个过程需要一百名以上的炼金术师进行配合,消耗的材料和资金更是数不胜数,我们可没那么多资本和时间可以浪费在上面。   这样得天独厚的机会只有一次,伊戈尔船长,我们必须一切从简。”   “这算简单?”   伊戈尔蹲在悬崖的边缘,趴下来看着巨大的工坊。   在隔热毡布的覆盖下,工坊像是一个趴在避风港上的怪物,灰黑色,粘稠地匍匐着,翻滚着,在雨水中微微抽搐,似是活着,但又如此丑恶。   丑得令人害怕。   五天之前,信理部的乐师将整个避风港都拆掉了,然后在入海口建立起了水坝,将整个港口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碗’。   碗被盖起来了,只有源源不断的温热浊流从水坝中喷出,带着炼金药剂和毒性金属的浊流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将黑色的海洋染成了斑白。   船体的制作便在其中进行。   作为继承了宗教裁判所灵魂的信理部来讲,开发妖魔的利用价值这种事情根本就是本能,况且很多妖魔本身就是绝佳的材料,有游牧之山如此的珍惜的资源在眼前,自然不可能任由它腐坏变质。   目前看起来似乎精打细算的开发计划对于那些‘穷惯了’的老鬼们来说,简直是浪费。   如果有完整的工业体系和资源支撑,他们才不会发了疯把这么一大块好东西拿去造那什么破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个东西根本算不上船。”   卡罗尔说道:“我们只是尽量利用手头的资源,借助游牧之山血肉的活性,让它长成一艘船的样子而已。   如果有足够的资源和时间,我们甚至可以令它永远的飞在天上。就像是那群有翼之民那样,占据天空……该死的,那群混蛋不仅独占了星环的资源,甚至封锁了深空区……”   “对我而言,有船就够啦,卡罗尔先生。”   伊戈尔打断了他的话,他嗅着工坊里飘出来的刺鼻气息,神情迷醉:“我才不在乎它是活的还是死的,是不是天灾之子。只要是船就可以,只要能开就行,能一炮轰沉个传奇战舰就更好了。”   虽然更想要在工坊核心里见证这一切,可惜他根本没有办法靠近。   工坊内部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超巨型的培养皿,大量人类所不能接触的菌类在其中生长成了森林,到处都是剧毒的气体和充满侵蚀性的炼金材料。   这是最适合人造血肉生长的环境。   在那些灰黑色的毡布盖子下面,海水已经被改造成暗黄色的粘稠培育液,无数嫩红色的肌肉梳和器官在其中宛如海草一般的漂浮,缓慢生长……   除了培育它们的乐师和穿着三层防护服的工程师之外,根本没有普通生物能够从那个环境中生存下去。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旧能够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源源不断地扩散开来。   这些日子以来,血的味道引来了大批的海中孽子。   前仆后继不断涌来的妖魔全都变成风琴手们来练手的靶子,尸体丢进工场做原料和培育液。   那些被麦克斯韦精挑细选出的风琴手们是当之无愧的精英,每一个都完美符合信理部对新人的要求——虽然信仰不甚纯洁,来历也不怎么光彩。   但都到现在这个关头了,信理部自然不会再遵循过去的规矩迂腐行事——实际上除了那些满脑子荣耀和东征的年轻人脑子会有些转不过弯来之外,老头儿们见风使舵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厉害。史东就连整个旧宗教裁判所都打包卖给叶清玄了,哪里还会在乎这个。   他们只在乎根本的目的,除此之外,不择手段。   只要宗教裁判所能够重新建立,旧日的辉煌和东征的夙愿能够实现,哪怕让他们去刺杀教皇都没问题。   在叶清玄带来的风琴手中,超过大半的成员将会在未来的几个月中经过训练,成为新一代的女巫之锤。   剩下的都是已经上了年纪,道路已经确定,没有办法扭转的‘老人’,对于这种人来说,勉强成为女巫之锤或者净化者甚至还不如继续在自己的道路上前进,因此只参与了一部分课程之后,便选择了退出。   宗教裁判所的短期培训班的成果斐然。   短短的几天时间,对于大部分都曾经有过战争经验部分成员甚至原本就是骑士的风琴手们都娴熟地掌握了原本需要一至两年才能够完成主要技巧和技能,虽然依旧有所欠缺,但需要的也不过是长年累月的积累和经验。   数日以来,对海中孽子的作战成果令那几个抽空来察看进度的老头儿笑得合不拢腿。新一代女巫之锤的雏形俨然已经完成。   只可惜,乐师们的进度依旧缓慢——虽然有大量的净化乐章和秘传乐理,心音乐章已经成型的乐师已经自成体系,虽然依旧可以学习掌握宗教裁判所的技术,但和真正从小就培养起来的净化者相比,依旧在效率上逊色不少。   对此,老鬼们并不强求。   乐师是需要漫长时间培养的,无法一蹴而就——哪怕是被正统乐师们所鄙薄的速成乐师也需要三个月的培训呢。   目前,除了指导那十几名还没有跨入共鸣的乐师改修净化乐理之外,负责培训的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老鬼已经将主意打在叶清玄身上了……   叶清玄和麦克斯韦的关系显然不是秘密,等麦克斯韦死后,叶清玄作为预备持剑者自然是其遗产的第一继承人,不知道到时候安格鲁的皇家音乐学院介不介意多出一个分院呢?   要是被麦克斯韦知道,叶清玄找来的救兵还没到阿瓦隆就盼着自己已经挂掉的话,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轰!   又是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要塞的深处传来。   伊戈尔和卡罗尔两人一愣,回头,看向要塞。   那要塞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月光所笼罩,便显得越发飘渺和虚幻,几乎像是要消散了。在那要塞的深处,不断的有巨响和轰鸣声传来,但又像是隔了很远,只能听见沉闷的回音。   “又出状况啦?”   伊戈尔叹息,“你们那个加强培训班究竟在搞什么鬼?”   卡罗尔忍不住苦笑。   “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 第五百六十四章 沉迷学习   “为了白塔!!!”   史东从梦中惊醒了,睁开眼睛,看到战马在自己面前扬起铁蹄,向下踩落。头戴白银面甲的骑士挥舞着马刀,怒吼,在战马之上俯瞰他,那白银铸就的面甲宛如天神威武的面容,冷峻而残酷。   那一瞬间,他残存的眼瞳缩紧了,可干瘪苍老的躯体却骤然鼓胀。   机械心脏爆炸一般地将人造血液传递向了四肢百骸,肾上腺素宛如烈火,席卷躯壳,令他接驳着线缆的躯体从铁椅上弹起,布满裂痕的剑刃从椅背上弹出,落入手中,掀起凄啸,向前,横斩!   那是从死中所诞生的美。   空气被斩破了,一道惨烈的划痕随着剑刃向前延伸,撕裂了战马,没入墙壁中,碎石飞迸,落在他的脸上,令他从昏沉的睡意中转醒,回头。   那被斩裂的战马依旧驰骋着,马上的骑士呼喊,向前,穿透了墙壁,带着大军轰轰烈烈地奔驰这一片要塞里。   喊杀声震天。   他恍然醒悟,踉跄后退两步,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只觉得浑身撕裂的痛,忍不住叹了口气:“又睡着了?”   “恩。”   垂帘被拉开了,一群无奈的老头儿坐在会议桌上,看着四周。明明是要塞的最下方,可这里却变成了一望无尽的草原。   碧绿的草原大地龟裂了,下面喷涌出了地狱的火焰。   巨人一般的装甲骑士发出咆哮。   那些军人披着初代的粗糙装甲,背后的以太炉轰然运转,燃烧着融入以太的油脂,后背喷出刺鼻的黑烟。   赤红色的朱鸟徽章铭刻在装甲的胸前,双肩缀饰以熊皮,铆钉凸起,宛如骨节中生产出来的尖刺。   这是最初代的动力重甲,早已经被历史淘汰的产物。无法进行精密动作,只能够呆板地向前和后退,作为要害的以太炉直接镶嵌在背部,裸露在外。   没有起吊台的话甚至无法做到自行着装,每个装甲骑士都必须带着六名进修过工程学的扈从为自己在起吊台上着装甲胄。   骑士们穿着铁笼一般的外骨骼,甚至无法弯腰,扈从们带着扳手和螺丝,将重甲固定在外骨骼上,最后用焊枪将接口封死,像是一具移动的铁棺材,如果地形泥泞的话,只是盔甲的自重就足够将人活埋。   诚然它拥有着诸多弊端,但当这样的骑士集结成阵列,汇聚在一起时,便足以对任何敌人形成庞大的冲击。   此刻,六十名装甲骑士站立在战场的最前方,腰部的装卸挂钩上挂着沉重的锁链,彼此连接在一起,手持重盾,组成了庞大的铁墙。   而在对面,是无数战马的嘶鸣,骑乘在战马之上的重装骑士们头戴白银面具,高举沉重的马刀,冲锋而来!   “铁流军团的面具、初代的动力装甲……这是尼布甲撒之战?”   史东拿起热毛巾,擦了把脸,便清醒了许多。   尼布甲撒之战,一百年前震惊世界的阿斯加德内部战争。   双方是当时的第二帝子、第一帝子,分别代表着朱鸟氏族和白塔氏族,两个庞大的开国氏族,双方因帝位而决一死战。   这一场战争被记载在史书中,是重要的历史结点,被誉为‘旧时代重骑兵的最后挽歌’。   敌人是白塔氏族麾下名震世界的铁流军团,曾经被誉为战场皇帝的重骑兵,经过数代驯化和杂交而成型的妖魔战马和身经百战的骑士之间的完美配合足以令任何敌人胆寒。   那是动力装甲第一次登上战场。   在帝位争夺战中,倾尽百年财富的朱鸟氏族求诸与链锯修士会,刚刚在阿斯加德扎根的链锯修士会也迫切地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两者合作的结果便是一场震惊了整个世界的战争,初次解封的动力装甲登上战场,化身为铁。   那是铁与铁的碰撞,旧时代和新时代的分出了胜负。   结果是铁流军团全军覆没,白塔氏族失去了一切,被驱逐出核心,百年之后流放在荒野之中。   尽管这一站暴露出了动力装甲的诸多弊病,比如笨重、缺乏稳定性和对环境和后勤的苛刻要求,但无可辩驳的胜利证明了其战争潜力,从此之后,重骑兵军团被动力装甲所替代,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退下神坛。   “早跟你说不要考古了。”老头儿们叹息:“这都什么时代了?翻来覆去讲过去的那些老战例有什么用?”   “我这两天讲的是防守战啊。”   史东摊手,“这是原本预备下周用来做反面教材的案列,鬼知道他什么时候乱翻书……梦境总是如此飘忽,不必在意。”   老人们面面相觑,神情就变得无奈。   寻常的梦中所发生的事情总是飘忽而暧昧,不合逻辑的同时又充满了种种古怪的变化,大部分人的梦境都是如此。   但……现在绝对是例外。   人在沉睡的时候会放松一切戒备和常识,在梦境中暴露出自己最软弱的一面,心相乐师也最喜欢在这个时候对目标的意识进行改写,因为这个时候最无防备,也最为轻松简单。   但此刻他们所看到的梦哪里还有任何正常的样子?   不见任何软弱和漏洞,简直像是武装到牙齿的怪兽。   天气、风速、龟裂大地,被践踏粉碎的杂草和染在铁血上的青汁。午后的阳光,无数动力装甲内部轰然运转的机械,每一个齿轮、卡簧、变速轮……   一切都再真实不过,栩栩如生,倘若不是无法触摸的话,便已经和真实无二。   简直就像是数十名幻术乐师所施展的事象再演,读取以太中的记录,将过去的一切重新演绎而出。   “凡事总有例外。”   史东摇头,看向长桌之后垂首的叶清玄。   这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结果。   叶清玄对药剂的抗性实在是太强了,贤者之石和经过叶清玄改造的小源已经将他本身躯体对外来物质的抗性提升到了极点。   哪怕把翡翠之梦当水喝,经历了一周的填鸭式疯狂培训之后,没有任何征兆的,叶清玄头一低,眼睛一闭……睡着了。   紧接着,他们才发现真正的问题……   如果寻常人睡着还则罢了,但问题是,现在睡着的是一个织梦者,梦境的代言,这条路走到极限,乐师自己便是梦境本身在这个世界的具现。   一个织梦者在困乏到极点的时候,便再无法拘束自己的梦境,本能运行的宿命之章就会开始侵蚀现实。   将梦境拉到现实之中。   只不过,梦中所出现的不再是寂静的世界和归墟景象,而是连日以来这群老头疯狂填进叶清玄脑子里的东西。   这也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却令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的老头儿们彻底蒙逼,谁都受不了自己的房间忽然之间变成无尽大海,两支舰队贴脸对轰,以太炉的废渣喷在脸上的景象。   一片混乱中,直接敲响了战争警钟。   一票乐师手忙脚乱检查半天之后,才发现了源头究竟在哪儿……到最后,没有办法的老头儿们只能听之任之。   反正人要睡觉总是拦不住,只要能把耽搁下来的东西补上就没问题了。   现在,叶清玄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任由这梦境中的声音此起彼伏,也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对他来说,反而这一切才是理所当然的吧?   一众老头儿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狠角色,此刻哪怕坐在战场的最中心,也依旧面不改色,反而饶有兴致地观摩着,看看叶清玄能够在梦里将这一场传奇之战演绎到什么程度。   “真可怕啊。”   看着迎面而来的铁流军团,最角落里的轮椅老头儿叹息。   “是啊,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喜欢考据的老鬼们颔首,对着擦肩而过的重甲骑士指指点点:“就连马鞍上磨损的痕迹都完全不同,真实到这种程度,委实罕见。不愧是神之手,竟然能够演绎出如此庞大的幻术。”   “对战术的理解也吃得很透彻。短短的几周时间而已,我得说他学得真不错。”   “我说的不是这个。”   轮椅老头儿摇头,撇着他们:“梦境的表现性究竟有多强,究竟有多真实,其实反而是细枝末节。我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史东沉默片刻,问:“他自己?”   “对。”   轮椅老头儿点头:“人做梦,其实都会将自己代入到梦境里吧?一切以此为基点,向外拓展。如果不存在这个基础的话,那么梦境就荡然无存。而没有主体的话,这个梦境的世界也毫无意义。   我一直试图从梦境的呈现寻找他底层意识的反馈,想要看清本质,却发现自己一直在白费功夫。”   他停顿了一下,指了指两边的千军万马。   “至始至终,我都没有找到,他究竟在哪里。”   一众老人环顾四周,却始终没有发现叶清玄的踪影。   在动乱的厮杀和冲撞之中,所有人面面相觑,陷入沉默:虽然战场混乱,人数众多,但他们可以断定,叶清玄根本不在此处。   那个年轻人就像是他们一样,超拔与外,成为了旁观者,甚至就连旁观者都无法对他的自我意识进行观测。   “真是可怕的戒备心。就像是随时准备着和人厮杀一样,哪怕在梦境中也不露出哪怕一丁点破绽……”   轮椅老头儿低声感慨:“如此深沉的城府,着实平生仅见。只是,又哪里来如此庞大的压力呢?”   “别想太多了。”   史东摇头:“实际上,我们的大审判官阁下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一直在这里,只不过你看不见而已。”   说着,他抬起手指,指了指天上。   在沉默中,所有老人僵硬地抬头。   在动乱厮杀的庞大战场之上,铁流军团的重甲骑兵和身着动力装甲的武士们彼此厮杀,鲜血落入了火中,燃烧着,蒸发成雾气,宛如魂灵升上天空。   在那空旷而寂静的穹空之上,隔着飘散的狼烟和弥漫的苍青,有一双淡漠的黑色眼瞳从极遥远的地方静静地俯瞰。   -   在那一双眼瞳的俯瞰之下,战争宛如机械一般,无数齿轮铆合旋转,理所应当地进行着,每一个步骤都完美无缺,理所当然,精密地走向既定的结局。   直到最后的一切结束。   叶清玄睁开了眼睛,虽然睡了许久,但神情依旧困倦。   他低头,看着面前空空荡荡的安排表,眉毛挑起。   “我们的课上完了?”   老头儿们互相看着,还未曾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在寂静里,史东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得说您用三个星期的时间,将我们原本安排了两个月的课程学完了……看来我低估了您的天赋,寻常人至少需要两年。”   角落里,唯一对成果布满的老头儿叹气:   “恩,除了依旧稀松的武技之外……”   “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缺憾而已,不用在意。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   史东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然后露出笑容:“看来我们可以开始下一阶段的课程了。”   “够了,史东,收起这些无聊的东西吧。”   叶清玄摇头,三周以来,第一次从桌子后面起身,舒展着身体,缺乏运动的骨节发出噼啪的清脆声音。   “前面的三周权且当做消磨时间吧,该知道的东西我已经明白,接下来我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了。”   “可是……那如果将来遇到问题怎么办?”   叶清玄摇头,看向史东:“这应该是你们的事情了,而不是我的。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   史东无奈叹息:“如你所见,阁下,我已经老了。”   走向大门的叶清玄头也不回,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放心,我会在你们死之前,榨光最后一点的利用价值的。”   史东一愣,露出自嘲地无奈神情,低头回应:   “那真是太荣幸了。”   嘭   门关上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起航之日   六日之后,工坊之外的悬崖上。   工坊再度膨胀至原本的两倍,那些长达三米的铜钉深深地铆进了岩石之中,拖曳着纵横交错的钢缆,交织成一张网,将鼓胀起来的黑毡束缚在其中。   自上而下俯瞰,就像是陷入罗网中的怪物。   那厚重的毡布像是巨人的胸腔,随着远方的浪潮而鼓胀收缩,它在呼吸,从黑暗的深处迸发出低沉的回音,传向四面八方。   不断地有轰鸣声从其中响起。   “一号固定拴,切断!”   轰!   “二号固定栓,切断!”   轰!   ……   在接连不断的固定栓被炸掉之后,紧接着就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钢铁摩擦声,无数钢铁仿佛在巨人的手中彼此碰撞,演奏出了令人发狂的巨响噪音。   那钢缆之下的灰黑毡布像是变成了怪物的子宫,正在艰难地分娩着恐怖的胚胎,在炼金术师的‘接生’之下,那即将诞生的东西纵声嘶鸣,迸发出掀起滚滚海啸的嘶鸣。   在悬崖上,伊戈尔坐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任由雨点落在自己的脸上,眼瞳赤红,遍布血丝。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洗澡了,他浑身散发出一阵古怪的恶臭,头发蓬乱,结成了一缕一缕的样子,凝结在上面的油脂隔绝了雨水,没有被雨水抚平,甚至还要翘起来了。   他不再像是曾经体面人了,而是褪去了外衣,重新变回了海盗的样子。喝着信理部的藏酒,低头看着下面的工坊,熬红的眼睛就变得凶狠如狼。   在他身后,叶清玄的身影无声浮现。   “收尾工作已经完成了。”   他看着伊戈尔的样子:“现在是最后的检验阶段,等一会它就要下水了,你真得不去看看?”   “我……”   伊戈尔嘴唇开阖,嘟哝了几声,舌头从上火起泡的嘴角伸出来,舔了舔咸冷的雨水。胸臆间焦躁的气息从口鼻中喷出来了,变成了弥散的雾。   “前些日子一直很期待,很兴奋,睡不着……”他伸手,挠着板结起来的头发,声音沙哑:“可现在就要见到它了,忽然有点害怕。   就像是孩子要出生了一样。   您将这个孩子交给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资格去驾驶它。”   叶清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应该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我不想因为睡眠不足的原因,导致我的船刚刚下水就触礁沉默。”   伊戈尔摇头:“只有呆在这里,才能让我平静下来。”   他的眼瞳抬起,凝视着远处的死寂的漆黑海面。   “现在我好许多了,阁下。”   他自嘲地笑了笑:“您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叶清玄点头,却没有离开,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木盒。   “抽烟吗?”   那是他在圣城时买的烟卷。   叶清玄平时不怎么抽烟,这一盒做工精致的上等烟卷还是半满,但隔了这么久,受了潮,味道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   “谢谢。”   伊戈尔接过,娴熟从靴子里拔出一根细铁棒,在钥匙扣上用力地擦了一下,火花从钥匙扣的棱角上跳起来,将特质的引火棒点燃。   五指并起,护着那一缕微弱地火焰凑至唇边,烟卷就被点燃了。   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叶清玄的眉毛挑起:   “那是什么?”   “这个?”   伊戈尔挥灭了短棒上的火焰,向着叶清玄晃了晃,给他看上面经年累月摩擦重叠的划痕:“炼金术师制作的引火棒,我以前船长的遗物。   在‘净火源’被发明出来之前,在海盗之间很流行,但现在早就被淘汰了。您大概没有见过。”   “确实。”   “这玩意其实不太好用,有的时候很容易酿成火灾,尤其是在海盗的破船上,到处都是年久失修的设备,如果失火的话,整个船都会有危险。”   伊戈尔嘿嘿地一笑:“在那个时候,船上有资格携带火种的人只有船长,除了晚饭之外,水手们只能吃冷的。谁敢玩火,就会被吊在轨杆上晒死。   那个时候,每天晚餐之前,大家都会聚集在船头。厨师捧着木柴等着,船长抽着自己的烂卷烟,蹬着刚刚擦好、发光发亮的靴子走过来,从靴筒里拔出它来,往刀子上一划拉……火就被点燃了,像神迹一样!   那可是他每天最神气的时候。   我那时站在最角落里,看着船长的样子,真是羡慕的发疯,私底下不知道悄悄地模仿了多少次,幻想自己有一天能够开一艘大船,带着我的水手站在甲板上,穿着新靴子和新衣服,享受他们敬畏的眼神……”   叶清玄看着他指尖那一根布满划痕的铁棒:“后来你的船长将它给了你?”   “不。”   伊戈尔咧嘴大笑:“我偷的。”   “……”   “那个时候船长发现它不见了的时候可气坏啦,找不到小偷,他就把每个人都吊起来,抽了三十鞭,包括我。”   他拉开领口,给叶清玄看肩膀上残留的伤疤:“后来船长怀疑是大副,就砍了大副的手,当天晚上的时候,大副带着水手冲进船长室里,等他出来的时候,我就换了一个新船长了。   不过他的铁钩子还没做好,就被另一伙人干掉了……   海盗总是这样,大家不喜欢将讲什么相亲相爱的笑话,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从抢过来,抢不到手就偷,失手了就被吊死在桅杆上。   我从小就习惯了这一套,直到十几岁,我都不知道‘钱’究竟有什么用——你看,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叶清玄耸肩,“海盗的教育方法果然与众不同。”   “我没得选。”   伊戈尔耸肩:“说实话,我也很想像个贵族少爷一样打扮的漂漂亮亮地弹小曲儿,可惜,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丢进木桶里,给海盗捞起来。   从海上长大,被一群罪犯和基佬抚养,喝的奶都是船长的羊挤出来的,学得第一句话就是骂人……   我那个时候很瘦,而且矮,驼着背,大小眼……十二岁之前,我没有名字,别人都叫我畸形儿。不过这很正常,你不能指望从海盗窝里获得什么爱,对不对?”   “恩。”   伊戈尔便笑了,吧嗒着被雨水淋湿的烟卷,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死寂的海面。   “唯一爱我的,只有它。”   叶清玄沉默。   “是海让我活下来的,阁下。”   伊戈尔掐灭了烟卷:“离开它,我就什么都不是。它给了我容身之处,让我得以创造一些微不足道的价值。   说实话,这种感觉非常讨厌,就像自己是一个被婊·子卖身养大的孩子,连离家出走的勇气都没有。   但时间长了,就会习惯。   ——不管它肮脏不肮脏,丑陋不丑陋,你总得爱它。”   叶清玄沉默许久,低声叹息:“我得说,我现在有点适应你奇葩的比喻方式了,船长。”   “没办法,毕竟没什么文化。”   伊戈尔将空空荡荡的瓶子也丢到了下面去,凝望着死寂的海面,回头问:“它真的是活的么,阁下?所有人都跟我说它活了。”   “这要看你怎么看待‘活着’这个概念。对于寻常人来说,心脏还在跳动,大脑还在工作,就可以称之为活着。   人类还活着,那么他的躯体就是活着的,四肢百骸,毛发指甲也都拥有生命——哪怕人类的躯体本质上和其他物质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寻常人之外呢?”   叶清玄沉吟片刻之后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乐师和常人不同,你可以视作乐师多了一个名为‘以太’的器官——同时,乐师的生命,也会表现在此处。   对于歪曲级乐师来说,周身百尺、乐理所及之处就是躯体的延伸,对于天灾来说,‘自我’的延伸和辐射只会更加夸张。   至少人类从来没有能够推算出天灾的极限体积。   对利维坦而言,海洋就是它的疆域,一切海水都是它的躯体,它是海洋的统治者,这是写入大源中的乐理。   现在它还没有完全活过来,你所看到的这一片海洋只不过是它的梦呓而已。”   “所以,它是真的活着的么?”   伊戈尔便明白了,回头,凝视着远处的漆黑死寂的海面,摇头:“但看到它活着的样子,就令我很难过,太荒凉了。   明明活过来了,却像是死了一样。”   “说了半天孩子话啊。”   叶清玄轻声叹息,将烟盒塞进他的口袋里,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已经过了讲‘爱’的年纪啦,伊戈尔,假使有观众的话,肯定也不会喜欢。   所以,别再想这些东西了。抽完这些烟,给我乖乖地去洗个澡,然后像个男人一样,去看看自己的船。”   “假使你真的爱它的话……”   叶清玄停顿了一下,看着伊戈尔的眼睛,告诉他:   “——那就杀了它,让它再活过来吧。”   -   -   海岸上,冰冷的雨水中,披着黑色雨披的年轻人跑上前来。   他的嘴唇在冷夜中冻的发白,眼镜的镜片上全是水滴,手里的板子上夹着统计单。在叶清玄几步之外,他抬起袖子把鼻涕擦掉,然后将报告呈上:   “阁下,所有的东西已经搬运完毕了,检验完成了,龙骨有点小问题,但卡罗尔主教保证一个小时之内搞定。”   “那就去准备吧。”   叶清玄挥手,将报告丢进海里:“最后的休息时间要结束了,朋友们,一个小时后,我们将要奔赴战场,不论成功与否,不会再回来。”   年轻人颔首,奔跑而去。   叶清玄伫立在海滩上,沉默地等待,远处传来钢铁轰鸣的声音。塔吊将最后的物资装进了船中,自此,要塞变得空空荡荡,一切有意义的东西都将被信理部的成员们带走,随着叶清玄一同离去。   当最后一道火光熄灭的时候,叶清玄回过头,隔着雨幕,看着自己的身后。   在冰冷的细雨中,披着红衣的教士们恭谨的伫立在淤泥之中,雨水顺着他们的教袍落入泥水,便回荡起微弱的涟漪。   他们悄无声息,宛如幽魂一般,高举着燃烧圣徽的旌旗,像是静谧的火焰在雨水中燃烧。   察觉叶清玄的目光,他们便恭谨地低下头,宛如魂灵一般的白色气息随着呼吸从口鼻中喷出,汇聚在一处,升上天空,那是火焰余烬中升起的袅袅白烟。   总数一千零四十一人。   二百三十名学徒。   四百名女巫之锤骑士。   一百三十名净化乐师。   风琴手一百九十人。   ……   这便是叶清玄所有的追随者,这个世界上他所能掌握的唯一的东西。   “时候到了,阁下。”   史东从人群中走出,单膝跪地,双手奉上自己的佩剑:“请您下令吧。”   在水泊涟漪的动荡中,传来了深沉的回音,所有的人都随着史东一同,跪倒在地,等待着叶清玄的话语。   叶清玄低头,看着史东双手呈上的长剑,便忍不住有些恍惚。   恍惚中,他似是看到远处赫尔墨斯在凝望着自己,带着那些已经死去的魂灵,带着一如既往的嘲弄微笑,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一切歧途,自此而始。”   于是,叶清玄便忍不住笑了。   这个世界在错误的道路上前进的已经够久了。   现在到了应该改变的时候了。   从此日开始。   从此刻起。   他伸手,握紧剑柄,高举。   剑刃切裂了雨水,迸发出悠长的余音。   那些幻象消散了,魂灵们从这个世界上离去。   而火焰的光芒,从雨中亮起。   “牢记今日,先生们!”   在圣带迸发的燃烧辉光中,他发出声音:“宗教裁判所,与此日重立!”   “今日,我们与痛苦、窘迫和狼狈的泥潭中再度崛起,在折磨和坎坷的路上,我们未曾失去所怀的梦与灵魂。”   “现在,我们要去告诉所有人——那些罪人、那些彷徨者和那些高贵的大人物们……我们未曾死去,我们回来了!”   他举起手中那宛如燃烧的圣带,向着他们宣告:   “我以神的名义许诺,你们所行的乃是人世的正理,所持的是神圣的冠冕,所迎来的,乃是崇高的公义!”   在那燃烧之光里,无数人齐声回应:   “阁下,一切人间的荣耀将归于你!”   于是,海天动荡。   宏伟的轰鸣从远方迸发。   在无数波澜剧震的巨响中,所传来的是惊天动地的尖锐嘶鸣。   无数楔入石中的铜钉发出尖锐的声音,和铁石摩擦,迸发出火星,被那紧绷的钢缆从岩石中拔出,劈碎了空气,此起彼伏的低啸。   在无数破碎的东西中,那庞然大物撕裂了孕育自己的巢穴,将一层层灰黑色的毡布突破,将所有的钢缆扯断,将一切固定铆都碾压成粉碎,沐浴着冰冷的雨水,闯入海天之间。   那是一艘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战船。   汽笛声迸发轰鸣,那战船冲入了海中,掀起飓风,撞碎了死寂的波浪,覆盖在船舷上的鳞片如刀锋切裂了礁石和堤坝,撞夸了避风港出口的堤坝,在轰鸣的巨响中驶入海洋。   在船首之上,那凄白的巨蛇头骨中燃烧着来自以太炉的灼热光焰,释放出刺目的辉光。只是稍稍前进,就掀起了烈风与巨浪。   那是重新归来的噩梦与灾厄,游牧之山!   这个世界所造就的怪物终于降生在了这个世界之上。   “走吧,我的朋友们。”   叶清玄对着无光之海露出微笑:   “——终有一日,我们要用火刑架将这个世界点燃!” 第五百六十六章 阿瓦隆(上)   这是在黑暗里。   若有若无的阴冷雾气中没有任何雨声。   冰冷的雨水穿透了雾气,便仿佛融入了那一片蠕动的雾气里,消失不见,只有无形的东西落在死寂的海面上,敲下了一个个细碎的涟漪。   涟漪中带着碎裂的冰晶,彼此碰撞,扩散开来,便推动了那一具浮肿的尸首。那畸形的尸首不知道在海水中浸泡了多久,早已经腐烂,惨白的腹腔被腐败的气体撑开,变成了一个圆球,漂浮在海上。   嗅到尸臭味道的怪鱼从深海浮上来,指头粗细宛如铁线的鱼群贪婪地啃食着腐肉,戳破了气球,爆出一阵闷响,恶臭越发的浓厚。   在锐齿和骸骨摩擦的细碎恐怖声音里,有一个漆黑的影子从海底缓缓地浮现,张开了巨口,猛然冒上了海面,合拢。   嘎嘣,嘎嘣,嘎嘣。   数百条怪鱼在六排牙齿的咀嚼中粉碎,粘稠的血从那巨口中渗出,沾染在海面上,将漆黑的海洋染成了惨烈的暗绿色。   在那畅快的咀嚼中,迷雾里,无声地亮起了两盏凄白的光焰。   就像是巨兽的庞大双眼,照破了迷雾。   海面的平静被打碎了,那庞大的巨口还来不及潜入海中,深海便在回荡起了铺天盖地的轰鸣。   雷霆窜动的凄厉光芒从云层中亮起,如刀锋一般斩落,劈开了粘稠到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迷雾,落在海面上,就将酝酿着波澜的海面彻底劈成粉碎。   动荡地浪潮中,汽笛的声音响起。   庞大的漆黑之影运行在海面之上,自远方而来,带着飓风,顺着雷霆开辟的道路向前,在那黑影的最前方,悬挂着凄白的巨蛇头骨,头骨的双目中迸发出了灼热的辉光。只是从海面上扫过,便赐下了火焰,将毁灭平等的赠与了一切妖魔。   巨口在那无孔不入的无形之火中瞬间被焚烧成灰烬,再无影踪。   极远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激怒了,发起了嘶吼。   隔着遥远的距离,如同实质的嘶吼传来,如同铁锤砸在人的心头,令人的呼吸骤然一窒,无法呼吸。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仿佛感应到不速之客的到来,隐藏在迷雾伸出的怪物们发出充满恶意的嘶吼,不折不扣的威胁。   裹挟着嘶吼的飓风装上了无形的墙壁,在战船的前行中被碾碎了,只剩下了微弱的气流,吹动了甲板上那个年轻人的白发。   叶清玄放下什么都看不见的望远镜,叹了口气:“还有多远?”   “一个小时。”   暂时担任大副和总工程师的卡罗尔回答:“实际上,我们距离阿瓦隆已经不远了,如果在晴天的话,已然能够看到上城区皇宫的白塔。   但迷雾的力量也越来越强了,这一片海域在排斥我们。”   “本来就没打算让它欢迎。”   叶清玄从口袋中找出了缄默之眼的镜片,以手帕擦拭着:“你去再催一次净化乐师,这好歹是宗教裁判所重建的第一场仗,不要再划水摸鱼了。”   “十分钟。”   他说,“我要看到阿瓦隆在哪里。”   卡罗尔的表情抽搐一下,摸着自己的秃顶,强行吞下了喉咙里的老血,掏出自己的以太球将大审判官的命令传达下去。   战舰底仓,庞大的炼金矩阵中,压力大到快要崩溃的十几个净化乐师收到了命令,卡罗尔咽下去的那口老血顿时齐刷刷地喷出来。   ——合着这半天上面以为他们在磨洋工么?!   难道没人清楚现在这边的压力究竟有多大吗?光是开辟迷雾,引领航向就已经快要让他们的心音乐章都要炸了!   矩阵中,几个核心位置的禁绝乐师互相看了一眼,抬起袖子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很快便崩起了青筋,眼珠突出,被烧得通红。   几个人瞬间像是散架的傀儡一般,垂下头,整个人瘫在了核心之上,可他们的意志却顺着庞大的炼金矩阵,融入了整个游牧之山。   转瞬间贯穿流出、创造、活动、形成四层,进入核心。   在十六条主要回路、四台协律仪最中央的是宽达数米的以太池,凝结成液体的以太在其中翻涌着,自上而下俯瞰的话,看不出究竟有多深,就仿佛通向另一个变幻莫测的世界一般,不断地有流光闪过。   在以太池的银光之中,所浸泡的是来自游牧之山的庞大心脏,被改造成活体以太炉的心脏此刻散发着恐怖的热量。   在缓慢地跳动中吞吐着液态的以太,只是蕴藏的力量所焕发出光芒,便已经刺目的令人无法直视。   而当乐师们的意志随着音符流入其中的时候,那跳动的节奏也微不可绝的加快了起来。   【秘语——凝视深渊】   【序列音符启动】   【第九至第八节流阀关闭】   【第二驱动·完成】   船身微微一震,沉寂的炼金矩阵中,又有三道繁复的乐章被唤醒,接入主轴。   旁边的工程师们也松了口气,心脏以太炉顺畅地从纯粹航行状态的‘第一驱动’进入到了警备状态的‘第二驱动’。   无声无息的,那以太池中的银光翻涌起来,宛如井喷一般的以太洪流从九层以太之海中倾斜而下,被贪婪的船体一滴不剩地吞噬殆尽。   此刻在乐师感应中,游牧之山所散发的狂暴‘引力’已经在以太之海中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凹陷,源源不断地掠夺拉扯着一切游离的力量汇聚过来。   规模……已经堪比神器!   说实话,宗教裁判所对游牧之山的处理实在足够粗糙。   以游牧之山的尸骸为基础,在素材的活性尚未消散的时候进行了炮制和制作,将海中巨怪拆分开来,又拼装成了船的样子。   用原本卡罗尔对叶清玄的话来讲:我们一没有工业基础,二没有足够的炼金乐师,三没有最前沿的造船师,想要一夜之间搞出一艘见谁搞谁的传奇战舰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你愿意退而求其次的话……也不是不能行。   于是,等伊戈尔接手的时候才发现……强行说这玩意是船,确实没错,勉强说是战舰,也成。   但实际上叶清玄他们所做的事情,就是用最好的材料造出了一个能够扛着三门变态级的战争巨炮在海上飘的‘炮台’。   虽然第六驱动之下,能够飞到天上去,但依旧改变不了——这玩意就是一个炮台!   如果不是叶清玄死死地拦着伊戈尔,许诺‘他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一定会有,等老子救国完毕,你想要啥装备,我就让安格鲁给你往上装啥’的话,伊戈尔悲愤之下,说不定就已经跳海了。   没办法,苛刻一点来讲,这艘战船根本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夸张到极点的火力和奢侈到极点的原材料。   前者来自宗教裁判所制造的那三门祈并者级主炮,按道理来说,如果没有特别调令的话,现在应该还被封存着的禁忌技术。   后者因为游牧之山本身的质量太高——在制造过程中,净化乐师们无数次惊叹它本身的材质,甚至怀疑它是否是利维坦的直系血脉,由它分封至七海的‘王子’。   也正是得益如此,游牧之山简直是活着的神器,只是材料本身就足以引起足够夸张的效果。   目前游牧之山在以太之海中所造成的影响,对它来说,顶多只能算‘呼吸’的程度而已,甚至不需要刻意的去催动。   早在画设计图的时候,那群老鬼就开始捶胸顿足——这么好的材料,做什么战船啊,它生来就他妈应该用来做一件乐器啊。   只要稍微孕养一下,就是一件新的神器,而且如果有权杖级的存在主持过程的话,直接一跃至神器中的顶层也未必不可能。   可惜,碰上新来的大审判官这种败家子儿。   神器?   对不起,不稀罕。   且不说从帕格尼尼手里抢来的贼赃原罪之衣。   九霄环佩,叶氏龙脉之血的证明,自带横跨七系的天梯效果和极限级的精密操作,织梦者的专属乐器,甚至还是叶氏在以太界遗产的钥匙。   只要叶清玄突破大师,进阶权杖,就能够得到以太界中那一柄融合了历代织梦者力量的权杖。届时将它与自己编织的梦境合二为一,基本上就可以从新晋权杖跃升到权杖巅峰,相当历代先祖传功护体,甚至相较圣城授名的圣徒也毫不逊色。   这可是龙脉九姓足以和圣徒平起并坐的资本!   还有已经板上钉钉的石中剑,安格鲁皇权的象征,护国神器。   当年亚瑟王倾尽安格鲁所有的财富所打造的登神之剑,‘地上天国’的权杖就不说了,还有十二道必胜黄金之章呢,每一道所代表的都是一只当年声名赫赫的幻兽。   而且别忘了……还有圣乔治之枪呢。   那可是‘陨落之铁’、‘杀龙之枪’,曾经封印了百臂巨人十年的神器,在归墟中被消磨了十年,依旧锋利如昔。   虽然这俩现在都还不姓叶,但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早晚的事情。   史东那群老头儿在把自己连带信理部打包白送给叶清玄的时候,小算盘已经打的噼啪响了。   石中剑现在的掌管人是谁?   是第五部门的负责人、安格鲁的影之皇帝、皇室忠犬、已经钦定叶清玄做继承人的麦克斯韦!   而‘陨落之铁’的掌管者则是圆桌骑士团。   那圆桌骑士团现在的团长是谁?   是在女皇罢政的三年里引到枢密院,将整个帝国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名臣,在高层中和麦克斯韦隐隐并称为帝国双柱的军部上将,兰斯洛特!   那兰斯洛特家的继承人呢?是他的女儿,已经继承了‘加拉哈德’之名的禁卫军大骑士克里斯丁么?   不,是他的大侄子叶清玄!   可以说,当叶清玄的身份获得圣城认可,成为侯爵的瞬间,他就已经一跃成为了未来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之一。   以他身上那八分之一的皇室血统,只要他狠得下心干掉那个痴呆大皇子和二皇女,以及十几个不起眼的贵族,那么他就是法统上安格鲁唯一的继承者,未来的安格鲁之王!   想想就令人发疯。   东方叶氏龙脉之主、西方的安格鲁之王、圣城的大主教、宗教裁判所的大审判官,圣城钦定的‘神之手’……   更不要说这位朋友还是除了自己亲爹之外,东西方百年来首屈一指的天才乐师,将来权杖可期。   如果想得再美一些,五十年之后……青之王?   不能再想了啊,想想都造孽了!   只要抱着这一根腿不放手,到时候宗教裁判所岂不是想东征就东征,想烧谁就烧谁?   想到这里,史东的下巴就要笑掉了。   虽然这是百分之九十九都会亏到一塌糊涂的风险投资,但只要赚了就是几百倍几千倍的利润啊!   听说东方人都喜欢矜持,史东还特地去翻字典看了看什么叫做‘黄袍加身’,私底下连劝进表的腹稿都打好了!   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豪赌。   他要押上一切,哪怕前途未卜。   他对此有信心。   第一次握剑到现在,已经多二百多年了……   他已经赌过了无数次。   哪怕自己已经很老很老很老,老到连人造前列腺都换了三代。   但这没关系,没有任何问题。   他还可以强行再苟活个十几年,一直活到他自己将这一条路爬到尽头,将叶清玄托上神坛为止。   哪怕活得如此难看和丑恶,哪怕卑微到当牛做马。   在以太池之旁,那枯坐的老人抚摸着佩剑,满足地微笑着。   抬头时,视线便仿佛穿透了层层障碍,落在那个年轻人身上。   “请放心吧,阁下。”   他轻声呢喃:“你会先成为救国的英雄,然后再成为这世上的传奇,你将是当之无愧的神之手。公义和正理在人间的化身!”   -   转瞬间,在第二驱动的供应之下,无尽量的以太汇聚而来。   几个共鸣级禁绝乐师不惜将脑血管都拼爆掉,驱动着净化乐章,令那笼罩在船体上空的雷云膨胀了数倍,雷光迸射,撕裂了如活物一般的迷雾,刺入了黑暗深处。   幻觉一般的凄厉尖叫响起。   迷雾中开启了一条笔直的通路。   而在通路的尽头……是将天空烧成赤红的火光。   一瞬间,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那是阿瓦隆。   阿瓦隆在燃烧!   曾经的海上明珠、地上天国、纯白之城……此刻已经被毁灭所笼罩,哀鸣地沉陷在了战火之中。   “这是……什么?” 第五百六十七章 阿瓦隆(下)   无光的黑暗里,城市变成了火焰的薪柴。   火光在城市中蔓延,像是巨人的脚印,一步一步,将一切都卷入毁灭之中。   浓烟从焚烧的房屋中升起,如同一只只漆黑的手掌伸向了被烧成赤红的天空,又在雨云的阻拦中从空中坠落,变成焦热的灰雨,非但没有扑灭那些蔓延的火,反而如油脂,令火势越发地狂乱。   燃烧的城市仿佛将海洋煮沸了。   翻滚的海潮中,显露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浑浊地海水中,蠕动的黑暗之河从远方延伸而来。   一道道黑暗之河顺着洋流和海潮,汇聚在此处,将阿瓦隆囊括在其中。   那是无以计数的海中孽子。   它们顺着海洋的暗流漂浮而至,一个个族群合并在一处,形成了那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之河。在若有若无的隐约歌声里,它们发狂地嘶鸣着,爬上浅滩,争先恐后地扑向了那一座城市。   如同随灭随生的杂草一般,悍不畏死的将一处处防御推平,数量提升到某个程度时候,便恐怖到令人瞠目结舌。   下城区已经完全沦陷在那黑压压的鱼人大军之中,除了一处处零星的防御之外,只有中城区依靠着本身的地势高度依然在坚守。   在观测之中,其他所有通往中城区的道路都已经被炸毁了,只剩下了由圆桌骑士团坚守的塔桥。   在那一座最多只能容纳十几辆马车并行的宽阔桥梁上,数量的意义被削减到了极点。身披动力装甲的骑士们手持着武器,组成了壁垒,一次次地将推上来的黑潮击退。   经过皇室受勋的大骑士们驾驭着大天使装甲,飞翔在半空之中。   全力运行的以太炉在他们身后喷出了长达数米的炽热光焰,宛如火焰的羽翼。长达数十米的巨型武器装配在他们的身上,被那非人的恐怖力量挥舞,形成可怕的杀伤。   只是任意劈斩,便能够在黑潮中划出一道血红的沟壑。   而就在防线的最前方,有一道高达三米的巍峨身影伫立,宛如礁石,一次次地将潮水一般的鱼人击退。   滚烫的气息从面甲之下的口鼻中喷出,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够感觉到那呼吸中所携带的恐怖热量。   圆桌装甲·杰兰特!   在那骑士周身十米的范围中,重力宛如跳水一般的不断变化,时而接近与无,时而能够暴增至寻常的数百倍!   一切胆敢扑上前来的妖魔尽数被那重力乱流所撕碎。   重力形成了无形的铁球,向着前方碾压而出,令大地凹陷,无数妖魔毫无征兆地垮塌,像是沙堡,骨骼碎裂如粉,鲜血被重力卷动,拉扯,勾勒出了那无形之力的轮廓,反而为它平白增添了十倍的凶威。   可是不论百倍重力的碾压、将方圆数十米之类的一切都拉扯向中心,压缩成超密度物质的引力投矛……都对那无穷无尽的黑潮无可奈何。   下城区沦陷在火海中,中城区艰难据守,可是上城区却被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悄无声息。   而在海中,皇家舰队的战舰大半已经在黑暗之河的席卷中变得残破不堪,超过半数的船身结界已经被攻破了,鱼人们和海军在甲板惨烈厮杀,越来越多的旧式战舰在耗尽火力之后,被鱼人凿穿,沉入海中。   木制的战舰哪怕配备再强的火力,也难以应对如此局势。部分旧式战舰在弹尽粮绝之后,便选择了冲向了黑暗之河的最深处,将自己的以太炉引爆,拖着大量的敌人同归于尽。   只有寥寥十几艘最近数十年内换装的新式战舰依旧还保存着战斗力,但局势已经危若累卵。   而就在舰队的核心中,一艘预备旗舰上,骤然有一个身影腾空而起,高举着一只锈铁之杯,向着海洋洒下了清澈的泉水。   那是七部美德之一。   ——诚信之杯!   诚信之杯随一发动,便抽干了乐师的所有力量和生命,令他也化作一捧飞灰,随风而去。而诚信之杯却悬浮在天空之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了‘甘泉’。   甘泉挥洒在半空,便迅速低声蒸发,凝结成了一团团清澈的水雾,在火光的照耀中,折射着旋律的霓虹。   那水雾带着胶体一般的质感,并没有融入海里,而是悬浮在海面上,迅速地扩散向四周,以那一艘预备旗舰为中心,向四周拓展。   那淡淡的气雾蔓延飞快,空气都发出了噼啪声音,海水疯狂地翻滚,浮起大量的白沫。暴露在空气中的妖魔像是被火烧了一样惊叫起来,胆敢呼吸的生物很快就感觉到从呼吸道中传来的灼烧痛处。   一切暴露在雾气中的皮肤都开始迅速的破裂,硬化成角质,血水从无数小嘴一般的裂口中渗出来,裂口中的血肉也在迅速的硬化。   最先被破坏的是肺,肺叶迅速失去扩张性,硬化畸变的肺腑无法完成呼吸,失去水分,迅速地干裂,到最后,肺叶脱水、干瘪收缩,变成两边黑乎乎的胶块。   窒息带来死亡。   诚信夺走了一切变通的余地。   万幸的是,诚信只会对血肉之躯作用,不溶于水,那气雾氤氲悬浮在海面上,静谧的舞动,不会危害到舰队甲板上的海军。   海中孽子的攻势被暂时阻碍了,残存的舰队得以艰难据守。   随着诚信之杯建功,其他方位的守军也先后收到了来自指挥中心的许可,陆续又有三部美德之杯也被应用在战场上。   制造出大量超活性孢子,随风扩散、疯狂生长的‘勇敢’出现在了下城区的浅滩上,大量的妖魔被孢子寄生,短短几秒钟之内迅速肿胀、腐烂、膨胀、炸裂,将内脏孕育的孢子群洒向四方。   铁砂如雨,从天而降。随一落地,便迅速分解成气体,散播在空气中,吸入之后迅速致幻,陷入疯狂、敌我不分。   这是从天而降的‘正义’。   而在塔桥之前,杰兰特叹息一声,抬起手臂,重力托着灰色的云雾,宛如一张巨大的棉被,落向前方。   那是辐射范围最小、却又能够引起物质激烈变化的‘宽容’。   灰色的云雾所在之处,不论是金属还是岩石,都被灰云侵蚀,剥去了外皮,变得坑坑洼洼,一触即碎。更不用说血肉之躯……   除了不在此处的节制与慷慨,以及最危险的希望之杯以外,目前阿瓦隆本部所拥有的四部美德之杯已经尽数应用在战场之上。   海中孽子最恐怖的数量已经被暂时遏制。   但它们的攻势却丝毫没有停止,反而多了数倍!   甚至十倍!   黑色的河流在沸腾。   那从四面海域中延伸而来的黑色河流尚未断绝,被杀死的海中孽子虽然众多,但相对太过广阔的无光之海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日夜就可以孕育长出的杂草。   这种程度的玩意……要多少,有多少!   紧接着,一道又一道恐怖嘶鸣从黑暗河流之中响起。   巨口接连不断的张开,星夜驰骋,从各处海域应召而来的庞大海怪们张开大口,畅快吞食着自己的食物,将大量鱼人吞入腹中,咀嚼成泥,填补那连日以来的解饿。   然后,登上战场……   最先从数十米海啸中浮现的,是伫立在座头鲸头颅之上的佝偻鱼人,那衰老到鳞片都掉光了的苍老鱼人已经长出了依稀的人面,脸颊上的鳃张开,啜饮着水汽中的血腥,然后低头,敲响了怀中已经布满裂口、寄生着层层藤虎的铁鼓。   轰鸣的巨响从那早就干瘪了大半的铁鼓中迸发,随之掀起的,是堪比权杖的恐怖以太波动。   那是上一次利维坦苏醒时,所造就的海中孽子,残存至今,已经过了一百五十年,一百五十年的蛰伏,在深海之中牧养海怪,等待神明的苏醒。   一旦出现,无尽的鱼人仿佛发狂了一样,躯体膨胀,进入狂化,消耗着自己不值一提的生命,得到了远超寻常的力量。   它生来就是鱼人的至高领袖,聆听神言,奏响海啸之歌的妖魔乐师。   ——招潮祭祀!   紧接着,在开辟的海潮中,一只巨大的触手猛然伸出,砸落,将一艘战舰砸成了粉碎!怪手一卷,灵巧地握住了从其中散落下来的人影,然后上面的无数吸盘张开,露出其中尖锐的牙齿,畅快地吸食这久违的鲜血。   一个巨大的阴影轮廓从海洋深处浮现,那柔软的肢体展开,深处无数的触手,宛如花儿一般招展。   在它的头颅之上,无数酷似圣徽的赤色斑点生长着,随着吸盘远远不断地汲取鲜血,便越发的鲜红。   传说中的深海噩梦,被称为‘万手教士’的红斑乌贼……   海中有十六条鱼人汇聚成的漆黑河流,每一条河流中都有着至少一个庞大的阴影缓缓浮现。在利维坦从复活之前的长梦中发出呼唤的歌声时,它们就从各处海域中迅速赶来。   此刻到来的,不过是十分之一不到。   还有更多的庞然大物在路上……   它们才是真正由利维坦赐下天灾之血,被分封至诸海、统领无尽海洋的海中孽子!   倘若不在这之前解决利维坦的话,那么之后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只是海上的皇家舰队此时,才发现情况已经越发的恶劣。   最先发现的,是舰队最外层防守护卫舰的观察员。   海水在流动。   不规则的流动……   正向着阿瓦隆汇聚而来!   在招潮祭祀的歌声之中,海水发出轰鸣的应和,一个又一个的庞大浪潮从极远处酝酿,呼啸而至。   但却不见回返……   恐怖的海潮转瞬间吞没了两艘躲避不及的战舰,万钧重压之下,钢铁被碾成粉碎,以太炉自爆的恐怖冲击也被海水所镇压,只能吐出了一个巨大的气泡,将海水掀起在空中,又迅速落下。   越来越多的海潮汇聚在此。   直到现在,观察员才发现……海拔在提升!   此时此刻,阿瓦隆俨然已经落入了一个‘碗’中!   四面八方,海浪迸发轰鸣,缓缓升起,交织成铁灰色的墙。   海上天下,尽数是无数吨海水搬运时所发出的恐怖巨响。   而大海,依旧在缓缓的拔升。   一点一点的上涨,吞没了浅滩,数米高的海啸呼啸而至,摧垮了燃烧的房屋,将那可怜的火焰熄灭,踏入了下城区的外围。   所有的观察者都再也遏制不住喉咙里的惊叫。   不再去管防守,不再去理会防线,不再去管什么底牌,也不再去注意人类的东西,随便你们做什么都好,随便你们做什么无所谓。   它们要拔高海水,要将阿瓦隆……彻底淹没!   届时,窒息的人类所要面对的,将是海中孽子的真正力量!   -   此时此刻,皇家舰队中央旗舰,舰桥·内海防卫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在窒息的热风中,坐在指挥官位置上的将军塞尔文沉默地摘下了嘴角的烟头,掏出手帕,小心地擦拭因为刚刚的震惊而在石楠木上咬出来的牙印。   但原本圆润流畅的石楠烟嘴上已经出现了两排陷入其中的凹痕,擦之不去。   可惜了。   它本来应该是个艺术品。   塞尔文叹了口气,整个人仿佛都像是放气了一样瘫在了椅子上。   “皇家舰队的临时指挥官,真不好做啊。”   他轻声呢喃。   脸色惨白的副手看着他:“长官,我们现在……”   塞尔文自嘲地笑了笑,抬起眼睛,“通令全员。”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说:   “——战局将倾,国都即覆,安格鲁盼望人人恪尽职守,稍后本舰将带头发起进攻,目标北方九点钟方向,还望诸位紧握胜机。”   他握紧手中的烟斗,切断了通讯。   死寂中,二副干涩地发出声音:“长官,本舰已经没有储备可用了。”   “不是还有三个以太炉么?”   塞尔文最后看了他一眼,“传我命令——进攻!”   “为了胜利!”   于是,中央旗舰‘军权号’发出轰鸣,向着那万丈海潮之墙,发起进攻!   塞尔文闭上眼睛。   “兰斯洛特侯爵,在下先行上路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礼物   在招潮祭祀的鼓声中,海洋呼啸。   数十道海潮凭空从死寂的海面上拔起,万吨海水坠落和升起,彼此摩擦,便发出了铁一般的巨响。   惊天动地。   就在观测之中,君权号发出了进攻的信息,迎着那倒拔而起的万丈海潮,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在君权号之后,残存的六条战舰沉默片刻,先后向着阿瓦隆的方向打出旗语。   “谨以此身为诸位铺平胜利之路。”   “安格鲁不朽!”   “安格鲁不朽!”   “安格鲁不朽!!!”   在那炽热的光芒里,战舰引擎全开,过载驱动,汽笛呼啸,宛如钢铁怪物此起彼伏的怒吼,紧随君权之后,向着万丈狂澜疾驰而去。   而就在那一瞬间,沉寂的阿瓦隆中,有低沉的钟声响起。   宛如低沉的叱令。   紧接着岩石崩裂的巨响。   宛如山崩。   轰鸣巨响从海洋的深处迸发,掀起层层波澜,此起彼伏。   在骤然掀起的恐怖飓风中,可怕的动荡从深海中泛起,向着四周扩散。   低沉的钟声在飓风之中扩散,向着四面八方,所过之处,在阿瓦隆周边,那沉寂的二十余座卫星岛便迸发应和的旋律。   在平时,它们有的是临时港口、有的是聚居区,还有的是商业码头,更有的是军事禁地。在进入战时状态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被抽撤搬空,变成了光秃秃的死寂荒岛。   可现在,它们却发出了浩荡的钟声,响应着来自阿瓦隆的呼唤。   在钟声的回荡中,无数生长多年的树木凭空被摧折,沉重的岩石分崩离析,化成粉碎,海量的土石在震荡中被岛屿从身上抖落。   道路断裂,消失不见。   建筑垮塌,分崩离析。   港口动荡,沉入海中。   到最后,恐怖的辉光从岛屿之上亮起。   埋藏在深海中的地脉被激活了,无以计数的以太洪流沃灌而来,被那些苏醒的怪物们贪婪吞噬,涓滴不剩。   巨量的土石化入海中,令大片海水变得浑浊,尘埃和灰烬升上天空,又被飓风吹散,显露出变乱的真容。   在二十四座卫星岛中,已经有十座消失不见的。   取而代之的,是十道炽热的烈日辉光!   数百年来,沉睡在岛屿最深处的炼金矩阵被唤醒了,汲取着那倾尽安格鲁国力所供应的庞大以太洪流,演奏着激昂的乐章,显化出自身的摸样。   那是战船!   每一艘都散发着恐怖以太波动的战船!   不像是近代的产物,反而如同被保存在博物馆里的古董,它们甚至还带着旧式的风帆,所搭载的武器也不过是床弩和猎鲸炮等等早已被淘汰的武装,但此刻阿瓦隆中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发出欢呼和惊叫。   它们本身便是安格鲁的历史,安格鲁的曾经的过往,铭刻在历史中的伟绩,这个国家不可磨灭的荣耀!   轰!   海洋动荡,仿佛整个彻底的凝固了。   一切海水都脱离了妖魔们的掌控,不再流动,被无形的力量彻底冻结。   在舰队的旗舰之上,早已经怀抱死志的塞尔文跳起来,趴到舷窗之上,呆滞地凝望着那宛如定海之柱的战舰侧影。   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   他轻声呢喃:“王冠、复仇、决心、华丽、统治者、收割者、穿刺者、仲裁者、惩罚者……这是……”   “塞尔文,还不到你去牺牲的时候。”   来自阿瓦隆的声音从旗舰之中响起:“安格鲁还需要你继续作战。”   “兰斯洛特侯爵,这是……被封存的第一皇家舰队吗?”   塞尔文凝望着它们的身影,狂喜乱舞:“每一条竟然都是传说级战舰……它们竟然真的是存在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亚瑟王仗以征服七海的传说舰队,果然是真的是存在的!”   第一皇家海军舰队,曾经历史中铭刻下赫赫声名的荣光舰队!   亚瑟王麾下的不败传说!   每一艘都是远超世人想象的传奇战舰,从利维坦手中夺回海洋,开辟出安格鲁领土,一度主宰了海洋的伟大存在!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这只不过是黑暗时代所存留下来的神话传说,但从没有想到过它们竟然是存在的!   眼见传说变成了现实,狂喜的塞尔文已经忍不住手舞足蹈:   “神佑安格鲁!神佑!!!兰斯洛特侯爵,我们要反攻了么?”   通讯另一头陷入漫长的沉默,许久,兰斯洛特沙哑地回答:   “不,塞尔文,我们要撤退了。”   塞尔文愣住。   而在舷窗之外,那宛如烈日一般的战船之影已经微微地摇曳动荡起来,就像是在缓慢地消散。   “这是怎么了?”   塞尔文回头问:“明明是绝好的胜机啊,阁下!只要我们一次进攻,就能够收获前所未有的大捷!为何要撤退!”   他失态地质问:“为何!”   “抱歉,塞尔文,传说毕竟只是传说。”   兰斯洛特叹息:“‘第一皇家舰队’是隶属于零号斯坦因密室的封存遗物。   它的旗舰‘无畏号’和女皇座舰‘皇家之光’都是‘毁灭圣杯’的一部分,其本身便是安格鲁的最终防御阵线。   想要调动的话,必须要经过女皇、掌玺大臣和持剑者三重许可之后,才能够以国玺和石中剑调动……   我现在贸然启动,已经是越权了,响应命令的皇家舰队甚至不超过半数,它们也不会听从我的调遣,能起到的勉强只有震慑效果而已。”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兰斯洛特的声音越发沙哑:“撤退吧,塞尔文,不要让我的付出白费。我们必须保存有生力量,不能承受更多的牺牲。”   塞尔文沉默地咬着牙,痴痴地凝望着那海上的幻影。许久,他将手中捏碎的石楠烟斗丢在地上,所有的力气仿佛都流逝了。   “撤退。”   他低声命令,不想再去看海上的战局。   “我已经征收了所有在港的船只,很快会有人来接应你们。”兰斯洛特的声音传来,“稍后,你们不要回来了,与敦刻尔克港口与船队汇合之后,直接出发。”   “他们?”   塞尔文愣住了,遍体生寒:“出发?去哪里?兰斯洛特侯爵,难道你准备……”   “放弃阿瓦隆。”   兰斯洛特说出了他心中最恐惧的猜想:“阿瓦隆已经无法在抵挡天灾的袭击了,我们必须将首都迁到伯明翰去。”   “你疯了吗!兰斯洛特!!!”   塞尔文怒吼,脸涨红了:“你·他·妈·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自安格鲁立国数百年来,从未曾有过如此耻辱!阿瓦隆乃是我们祖辈为止牺牲的荣耀之城,难道你要将它拱手让给天灾么!你会被吊死在叛国者之门上的!一定会!”   “被吊死就被吊死吧。”   兰斯洛特的声音淡然:“塞尔文,必须有一个人来承担这个责任,对此我早有心理准备了。放心吧,我会留在这里,和这一座城市共同埋葬。   但是你们不能在这里毫无意义的死去,这个国家应该有更光明的未来。   我现在,将这个未来托付在你的手中,塞尔文,如果你想要我恳求你的话,那么我恳求你,去伯明翰。   请你在那里重新组织军队,去和这个国家一同忍受磨难和痛苦。   终有一日,你们一定可以再度归来。   我坚信这一点。”   塞尔文僵硬住了。   “兰斯洛特,你……”   “半个小时之前,我已经命人组织撤退了,很快,最后的有生力量会乘船离开这里,希望你们能够护送他们,通过这一片无光之海。”   “半个小时?太短了!阿瓦隆那么多人,如此仓促的时间,怎么足够撤出!”   “能撤出多少,是多少。”   兰斯洛特的平静回答中满是冷酷,“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通讯结束。   塞尔文瘫软在椅子上,呼吸着从控温矩阵中吹出的热风,只觉得窒息。内脏和双手都在抽搐,想要呕吐,却吐不出来。   只是抬起眼睛,痴痴地凝望着燃烧的阿瓦隆。   只是看着,便忍不住眼泪。   这是他的先祖所为止奋战的城市,无数人讴歌和赞颂的奇迹之城。   如今,将毁在自己的手中。   真的……非要如此么?   很快,舰桥外有匆忙的脚步声响起,一名海员快步走进,附身在他耳边低声呢喃:“长官,霍尔家族有代表想要见您。”   “霍尔家族?”   塞尔文一愣,旋即明悟,皱起了眉,走出门外,看到那个带着军部的通行条令,穿过结界后,冒险降落在甲板上的乐师。   “我代表霍尔家族前来,塞尔文先生。”   那个中年人弯腰行礼:“霍尔家族愿意在接下来的撤退中鼎力支持您,帮助您完成您的使命。只希望您能够在转移中,施以小小的怜悯。”   代表着阿瓦隆贵族世系中最顶层一族的乐师停顿了一下,声音凝聚成一线,在塞尔文耳边响起:   “十个位置,先生,我们需要十个位置,以保证我们家族的成员能够提前从这里撤离。为此,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塞尔文沉默。   可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以太波动穿越了布满战火的大海,顶着天灾的袭击,狼狈地落在了甲板上。   “塞尔文大人……”   “我是……”   乐师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上前来,将他围住。   很快,在嘈杂的声音里,一个人挤入最核心。   “先生,我菲尔德家族的代表。”   那个湿透的苍老男人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手写的信笺:“就在刚才,贵族长已经应允与我们的联姻和接下来的合作。请您务必确保我们的位置。在家族完成会谈之前,请不要轻易答应其他任何的条件。”   塞尔文沉默地借过了信,扯开,看到熟悉的笔迹。   “你们需要两艘船?”   “是的。”   老人凑近了,低声在他耳边说:“超过十个家族会为此支付代价。   和那群塞在底仓当压舱石的平民不一样。洁净的、有尊严的待遇和最优先级的保护,可能会携带部分行礼,但那些都是安格鲁的国宝,不应该随着这个城市一起灭亡。   我们保证,您会在流亡政府中获得一个好位置。”   “滚出去……”   塞尔文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老乐师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沉默。   塞尔文没有说话,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很快,露出自嘲地笑容:“不,什么都没有。”   他说,“我会配合你们的。”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笼罩了他,他回头,看向舷窗之外那即将在海洋中陷落的城市。   那是一艘即将沉入海底的船。   而剩下的船,或许也逃不过同样的结果,或早或晚。   大撤退?   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兰斯洛特,你为什么不明白?   为什么不明白!!!   他收回视线,微笑着与老乐师握手,可是脸上却不知为何,留下来眼泪来。   止不住。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麻木的点头和握手,将所有的指挥移交给了大副之后,他回到船长室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墙上的安格鲁海图。   在桌子上,是一桶冰好的美酒。   某个家族在危机关头所带来的见面礼。   “三十年陈的丹枫白露,真好啊。”   他凝视着酒杯中摇曳的光芒,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胶囊,丢进了酒杯里,在嗤嗤的声音里,胶囊消失不见。   酒香依然甜美。   只不过多了一种名叫尊严的东西。   漫长的寂静里,他端起酒杯,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燃烧的城市,便露出诀别的微笑。   “安格鲁万岁。”   他轻声呢喃,仰头,一饮而尽。   冰冷的酒液滑入喉中,带着猛毒,浇灭了五脏六腑中的痛苦和难过,令他的神情安详起来。   他展开双臂,宛如飞鸟一般,准备拥抱死亡。   在寂静里,他从舷窗上看到了幻觉一般的倒影。   像是死亡的神明从黑暗中走出,双手轻柔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白发宛如月光。   “我这是……要是死了么?”   他轻声呢喃。   “还早着呢,塞尔文。”   那年轻人的眼眸低垂,像是在传达神谕:“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是么?”   塞尔文轻声呢喃。   或是酒精的迷醉,或是药效的散发,令他的眼前缓缓地黑了下去:“还要多久?已经厌倦了啊,这种只会带来痛苦的战争……”   “快了,很快。”   背后的人轻推,椅子缓慢滑行至窗前,令他端详着那仿佛地狱中的战火。   “我带了东西回来。”   那个人说:“姑且当做献给这座城市的礼物吧。”   “礼物?”   塞尔文笑了:“在哪里?”   在舷窗的倒影中,那白发的年轻人侧着头,点燃了嘴角的烟斗,深吸,烟草明灭,宛如魂灵一般地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孔。   他说,“就在你的眼前。”   【第六驱动达成】   【祈并者一号锁定完毕】   【秘语·给予世间痛苦的赠礼】   【开火】   下一瞬间,迷雾的最深处,沉眠的怪物睁开眼瞳,吐露出杀意的眼神。   炽热的光芒撕裂了黑暗、声音、距离和一切。   吞没了所有。   寂静突如其来。   整个世界仿佛被掷入深渊的最底层,再分不清海洋和天空的轮廓,也失去了火焰与暴雨的踪迹。   那是光。   贯穿一切的光。   光自远方而来。   海洋震动,妖魔嘶吼,天地轰鸣,却失去了声音,声音被光杀死。   毁灭一切的光从怪物的口中吐出,贯穿了千百里的雨水和波浪,撕裂了拔升而起的铁灰色海潮。在那囚禁阿瓦隆的碗上凿开了一个精确无比的裂口,然后……向前。   向前,向前,向前!   点燃了雾,贯穿了风,蒸发了海,穿透了距离,刺痛了无数的错愕眼瞳,降临在这一片战场上。   吞没了海潮最中央那起鼓而歌的苍老祭祀。   死寂。   短暂的死寂如此漫长。   下一瞬间,痛苦的惨烈嘶鸣响彻了天地之间。   那是海洋阵痛的呼喊。   是垂死的苍老鱼人发出错愕的悲鸣。   是万吨海水失去了凭依,从天空中落下,回归至海中。无数拔升而起的海水又再次坠落,真空和气浪碰撞,发出钢铁摩擦的轰鸣。   铁鼓已然在那毁灭的光中蒸发。   庞大的座头鲸在瞬间就化作了僵硬的焦炭。   招潮祭祀失去了自己的海潮,整个佝偻的身体都缩小了一圈,像是在烈日暴晒之下迅速蒸发的残霜。   【观测结束·炮击有效】   【第六驱动至第七驱动过度完成】   【祈并者一号过热——冷却开始——祈并者二号预热完毕——炼金矩阵转接完成——祈并者三号预热开始】   【锁定结束】   【自由开火】   下一瞬间,自远方呼啸而至的庞然大物再度迸发出撕裂天地的恐怖烈光。那是满载着狂喜和期待的咆哮,那是沉睡了无数年之后被重新点燃了杀意。   那是苍老男人们狂喜的悲泣。   “没错!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   面对着仿佛震怒一般掀起巨浪的海洋,狂笑的声音从甲板上响起,那些狂喜乱舞的疯子们向着大海咆哮。   “看啊,我们的灵魂就在这里!”   “——就在此处!”   燃烧的火焰圣徽从船首之上缓缓升起,点燃了铁灰色的苍穹。   宛如日轮。   时隔多年之后,宗教裁判所的徽记再度铭刻在了这久违的战场之上!   来吧,我们回来了。   继续吧,我们不死不休的战争!   战争!   毁灭的烈光宛如用无休止一般从天而降。   一锤定音的砝码与此刻从棋盘之外落下,远道而来的怪物们在此终于踏上了属于自己的战场!   军权号之上。   塞尔文终于从昏沉中惊醒了,确认这一切并不是梦境和幻觉。   他从昏沉中惊起,错愕回头,看着那年轻人——他抽着烟斗,低垂眼眸,白发倒映着舷窗之外的战火,宛如燃烧,熠熠生辉。   “你究竟是谁!”   “我?”   那白发的年轻人笑了,展开了左手,掌心中赫然是那一颗早应该融化在酒水中的毒囊。   “初次见面,塞尔文先生。”   笼罩在烟雾中的年轻人抬起头,宛如怪物从迷雾中显露出真容。   “我的名字叫做叶青玄。”   ——神之手·叶清玄 第五百六十九章 反攻   此刻,君权号舰桥之上,一片死寂。   “出现未知战船……”   观测员惊愕的扭头,看向指挥席:“战船向妖魔开火了,是友军么?没有辨识码,我们是否要配合行动?”   指挥席上空空荡荡。   巨响声轰鸣。   第二观测员狂喜:“招潮祭祀重创!红斑乌贼重创!观测中的其他六只海怪转移目标了!未知战舰的航速提升,进入阿瓦隆近海,双方开始交战!”   那代替塞尔文主持事物的贵族代表愣在原地,表情变化,没有预料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也不明白那一艘关键的未知战舰究竟是从何而来。   “长官,战局大好!”   参谋官抬头问:“我们是否乘胜追击?”   “……”   代表者的眉头皱起,神情阴沉,“用不着管它们,有人帮我们吸引火力正好,回航!继续撤离计划。”   参谋官沉默。   此刻抽身而退,皇家舰队固然能够保全,但这就意味着将所有的压力都丢给了那一支未知的援军,届时未知战舰要面对的压力恐怕会倍增。   舍弃了奇迹的支援,反而继续进行敦刻尔克大撤退……   “不,再没有什么撤退了。”   有人推门而入,将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代表推到一边去。   塞尔文戴上了自己的帽子,意气风发:“——我们反攻!全力配合援军,将阿瓦隆从妖魔的手中夺回!”   在所有人错愕的神情中,他回头看向身后,“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叶先生。”   “分内之事。”   叶青玄颔首,迎着那些困惑的眼神,将代表第五部门的徽章别在了领口之上,然后,毫不客气地站在了舰桥中央。   “通告全员,现本舰将所有指挥权移交与第五部门暂代负责人叶青玄,接下来,我们将向天灾发起反攻。”   在通讯矩阵中,塞尔文的声音从每一艘幸存战船之上响起:   “——胜利在望,望诸位能奋勇当先,不堕王国之荣耀!”   “反攻?”   诸舰先是一愣,然后又升起了狂喜和欢呼。   反攻!   反攻的时刻到了!!!   很快,搭载了识别音程之后,皇家海军和宗教裁判所的通讯对接完成。苍老的声音从矩阵中响起:   “这里是游牧之山。”   “史东?”   “恩。”   “准备战争吧!接下来的反攻就靠你们来打头阵了。”   叶青玄淡然说道:“宗教裁判所的招牌刚刚亮出来,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呢。如果被妖魔砸掉的话,那可就太丢面子啦。”   “一切人间的荣耀与胜利将归于您,大审判官阁下。”史东恭谨地回答:“它们很快就将会知道,今天是谁在这里。”   叶青玄笑了,靠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那么,我拭目以待。”   -   -   “都听到了?”   战舰甲板上,史东回头。   在他身后,着装完毕的女巫之锤们单膝跪地,齐声应诺。   “那便去吧。”史东垂下眼眸:“人老了,就开始精力不济,要速战速决。”   骑士们无声颔首,转身离去。   迎着扑面而来的飓风,史东凝视着在燃烧的火光里那一只挥舞着无数触手,掀起波浪的庞大乌贼。   ——万手教士。   “先拿个大点儿的开刀好了。”   他轻声呢喃:“库房空空荡荡的感觉真不好受啊,抓了这玩意儿,应该能填补不少空荡吧?”   史东回头,轻声命令:   “记着,要活的。”   于是,漆黑的游牧之山迸发轰鸣,斩开海浪,轰然向前。   在三座主炮轮番设计,进行了覆盖式清扫之后,已经全部陷入过热冷却之中,此刻这一艘战船可以说没有丝毫火力可言了。   但它最危险的,从来都不是自身,而是船上那一群渴望妖魔之血,渴望到发疯的老鬼。   轰鸣的乐章骤然迸发。   在底仓之中,所有净化乐师汇聚与一处,通过炼金矩阵同调完毕,以游牧之山的心音作为主轴和标志,杂乱的心音乐章不断地变化着,到最后,变成了同一个节奏。   庞大的以太波动从其中诞生。   以太池中的波光沸腾一般的翻滚,无穷尽的力量逆流而起,升上天空,汇聚在天空中的燃烧圣徽之上。   紧接着,圣徽中,隐约显露出一个人影。   那是汇聚了一百余名净化乐师的心音之后,齐心合力以性质干涉所具现出的‘真空’,在他们的意志寄托与其上,力量汇聚为一体,以同出一门的乐理构建出了惩戒的化身。   那个头戴宝冠、身披教袍,手捧着玫瑰念珠的教士之影垂首凝望着世间,伸手,指向了海面。   于是,在瞬间,庞大的红斑乌贼发出了震怒的嘶鸣。   《赞颂孤独之神》   汽笛声高亢。   炽热的蒸汽从游牧之山的船身上喷涌而出,紧随其后的,是森严肃冷的旋律。   那是管风琴。   以中央以太池为源,自船体建造之处就构建在其中的巨型管风琴。六层琴键自行弹动,音栓弹出收缩,演奏出了庄严的圣歌。   在那初代青之王所创作出的圣歌旋律里,蕴藏着禁绝派系精髓的乐理拓展开来,随着那人影的一指,落入海中。   性质干涉!   于此修建神明殿堂。   预备他的道,修直他的路,将七海化作通途……也将大海彻底的凝固!   规模恐怖的性质干涉将一整片海域中的海水都彻底改变,化作了坚硬如石的固态,往昔动荡的波浪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宛如冻结的凝固波纹。   半具身体浮在海上的红斑乌贼被彻底的桎梏在其中,愤怒地触手抽打着海水,却迸发出铁石摩擦的巨响。   游牧之山,前甲板之上,那集结成阵列的铁光无声地流淌起来。   两截宛如有轨马车的铁轨从开裂的甲板之下升起,固定在甲板上,并向节节延伸而出,最后,虚指向了那愤怒挣扎的万手教士。   “所有人准备!”   “——作战开始!”   在阵列的最前方,大骑士戴上面甲,踏上了铁轨,转瞬间尖啸迸发,在摩擦的火花中,装甲骑士被弹射向前,破空而出,划过了漫长的距离,撞向了庞大的妖魔。   下一瞬,交错而过。   恐怖的动能令叹息重剑掀起了破空的凄啸,在红斑乌贼的身上撕开了巨大的裂口,恶臭的血液喷涌而出,一根沉重的触手齐根断裂,落在了凝固的海面上,残留的神经讯号令依旧它无意识的卷曲着。   过载运行的装甲换发着炽热的光焰,大骑士弃剑,拔下了背后的沉重的钢铁旌旗,双手握紧,奋力刺落。   轰鸣声中,旌旗如钉,撕裂了一道绝类圣徽的红斑,将乌贼的头部固定在海面上,紧接着,炽热的火焰从旌旗之上点燃,为天空中的教士虚影指引了方向。   装甲的辉光在夜空中此起彼伏的划过,星落如雨,数十名女巫之锤转瞬已经从天而降,将随身携带的铁旌扎下。   到最后,数十道燃烧的旌旗自海面上竖起,指向天空,宛如指引着毁灭的到来,火焰熊熊升起。   天空中,教士虚影再指。   漆黑的云层被撕裂了,恐怖的流星从天而降。   那是自云层中凝结成的铁,铁在雷云中铸就,化作了火刑架的摸样,带着呼啸的风声,跨越了漫长的距离,乘着慷慨激昂的号角声向着万手教士砸下。   仅以此身,宣告黎明的到来。   ——荒山之夜!   下一瞬间,尖锐的嘶鸣从红斑乌贼的口器中响起。   无数灼红的火刑架砸在了它的身体之中,净化之火熊熊扩散,覆盖了它的躯壳,令它仿佛被投入了焦热的炼狱之中。   明明四面八方都是海水,可是却从这冰冷中无法获得一丝慰藉。   在火焰的焚烧中,它痛苦抽搐,无数触手猛然拔出,扯断了铁钉,也留下了诸多惨烈的伤口。紧接着,口器中吐出了漆黑的浓墨。   这是异类本质的彰显,汇聚了天灾血脉中的恶毒元素之后,由妖魔的脏器所生产出的武器。   虽然看起来像是墨水,但实际上是天灾乐理对现实侵蚀之后所展露出的样貌。只是出现,便瞬间吞没了方圆千米中的一切。   就连那火光与其相比都黯淡如萤火。   对于它来说,这浓墨中是天国乐土,但对其他任何东西来说,这里都是不折不扣的绝境。   可就在绝境之中,飓风骤然呼啸而来。   那一瞬间,拄剑的苍老骑士抬起了眼瞳,浑浊的眼眸中闪过钢铁的辉光。   “——开饭的时候到了。”   他轻声呢喃。   于是,凄白的蛇骨船首像迸发出了火焰,宛如怪物的双眼,扑入了浓墨之中。   以太池中的心脏疯狂跳动,掀起阵阵波浪,磅礴的动力爆发,催动着庞大的游牧之山冲入迷雾。   钢铁一般的海水在那冲击之下被碾碎了。   覆盖着鳞片的装甲和铁一般的海水摩擦,迸发轰鸣。   整个战船的恐怖重量和动能,瞬息间施加在了那巨大的妖魔之上,由高温炼炉和妖魔骨骼所制作成的尖锐冲角带着墨绿色的冰冷闪光,毫不留情地撞在乌贼的躯体上。   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它哪里还需要什么武器?   游牧之山本身,就是一把千锤百炼的名刀!   以自身为质量,以巨兽心脏增加动能的战争武器!   哪怕是传奇战舰,都无法正面承受它这全力的一撞。根据计算,就算是一座石质的岛屿,在游牧之山的全力撞击之下,也会裂开一道笔直的通路,更何况区区血肉之躯?   一瞬间,不知道多少触手被碾成粉碎,万手教士悲鸣,险些被拦腰斩断。   剧痛之中,巨大的红斑乌贼猛然挥舞触手,缠绕在上游牧之山上,无数触手悍然收紧和船身摩擦,撕裂了外部的钢铁,似是要将整个船身都彻底扯断。   如果在往昔的话,这一招确实好用。   原本除了阿斯加德的那一座宛如城池的海上战舰之外,其他不论什么东西,和它的触手缠绕相比也脆弱不堪。   可惜,这一次,它选错了对手…… 第五百七十章 阿瓦隆,我回来了   在漆黑如墨的黑暗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尖锐声音。   那是万手教士的触手和钢铁摩擦的巨响。   在那触手的拉扯和束缚中,游牧之山几乎被从海面上拔起,甲板上悬挂的机械在瞬间便被碾平。   在最前方,史东静静地伫立着,任由粗壮的触手掀起飓风,擦肩而过,只是抬头,凝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妖魔。   看着那一只诡异的眼瞳。   便忍不住,露出笑容。   本能的,巨大乌贼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毫无由来的不安,只是看着那老人的面孔,便觉得如临大敌。   二百多年了。   从一开始,到现在……   从史东第一次握剑开始起,无数妖魔在临死之前,都曾经看到过这老人嘴角勾起的森冷笑意。   时至今日,那笑容已经被血染至狰狞,散发着来自坟墓和骸骨的冷意与恐惧。   哪怕已经衰朽到将要归于尘土,哪怕已经苍老到没有拐杖便站不稳身体。   那笑容中所包藏的如铁狂热却丝毫没有衰减,仿佛与那魂灵同在,化作火焰,传递在妖魔的尸骸……   “我在此处。”   那一瞬间,史东拄剑而立,向着它轻声呢喃。   紧接着,远超刚才万倍的巨响迸发。   游牧之山那庞大的船体上,隐藏在装甲之下的无数固定栓在瞬间引爆,解开,带着鳞片的装甲如落叶一般从船体上脱落。   失去支撑的钢壳在触手的绞杀之下干瘪,可隐藏在伪装之下的本质,却随着那裂隙的蔓延,第一次展露在这世间。   如同怪物挣脱了囚笼。   它可是……活的!   蛇骨船首像之下,宛如双目的炽热辉光转瞬间变作了赤红。   铁壳崩碎。   铁壳之下,是巨兽带着温热和腐臭的吐息。   那是一张布满利齿、牙床裸露的庞大巨口在缓缓开启!像是在咧嘴微笑,向着主动送上门来的猎物送去深情的一吻,紧接着……猛然合拢!   黑暗沸腾。   那入墨的黑雾像是一个垂死的麻风病人一般,抓狂地痉挛、扩张、收缩,咆哮,哭喊……   首先响起的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巨响。   紧接着,是痛苦的嘶鸣。   到最后,只剩下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咔擦……咔擦……咔擦……   当迷雾缓缓消散之后,只剩下了被血水染成了墨绿色的游牧之山依旧漂浮在海上。不起眼的碎肉残渣缓缓沉入海中。   至于原本驰骋深海数百年的‘万手教士’,此刻已经消失无踪。   “史东长老,您……”   卡罗尔踉跄地爬上甲板,满心担忧,却看到那个伫立在血泊中,依旧笔挺的背影,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   “您,还好么?”   “我?我好得不得了。”   史东回头,衰朽的脸上带着微笑,那笑容中难以言喻的满足,“没想到,刚刚到阿瓦隆就有这么爽口的开胃菜……”   “卡罗尔,我开始喜欢这个时代啦。”   -   -   “这是……怎么了?”   当战况分明的那一瞬,所有人都陷入短暂的寂静,像是在怀疑自己的眼睛。可紧接着,便是沸腾一般的狂喜和欢呼。   “万手教士被击溃了!!!”   妖魔的血在净化的乐章中被点燃了,沐浴着火焰的游牧之山切裂了海浪,在浩荡的乐章中缓缓前行,如铁犁翻动泥土,无形的力量不断地将藏身在海水中的妖魔钩出,撕裂。   于是,浑浊的海水被染成了墨色的暗红。   粘稠的血气漂浮在海面上,宛如油脂一般,接济着火光,令那炽热的光焰扩散在水中,将漆黑的世界照亮。   欢呼和赞颂声自远方传来,回荡在海面上,宛如雷霆,几乎压灭了嘶鸣和巨响。   “诸位,作战吧,我们的反攻才刚刚开始……”   叶清玄的声音从每一个舰桥上响起:“此战不退!将妖魔彻底的驱逐出这一片海域,告慰那些战死的英灵与往日的牺牲!”   他停顿了一下,斩钉截铁地宣告:   “——将这个国家,将阿瓦隆,重新夺回我们的手中!”   回应他的,是无数人狂热的呼喊。   “反攻!反攻!”   那咆哮和呼喊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战场之上。   圣徽的照耀之下,巨响与轰鸣重新响起。   浩荡庞大的战争在短暂的歇息之后,重新开幕!   时隔百年之后,火刑架的光芒,重新在这漫长到看不见边际的黑夜中点亮。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圆桌骑士的身影从阿瓦隆之上升起,投入到这激烈的战场之中。   在游牧之山的推进之里,隐藏在深海中的庞大妖魔一个个地被拉扯出来,切成粉碎,扯出能够利用的资材之后,便被毫不留情地投进净化的火焰里。   直到最后,海洋几乎被火焰所覆盖。   以妖魔的尸骸为薪柴,火焰在圣歌中舞动着,在人世间勾勒出审判炼狱的景象。   厮杀持续了整整一夜。   -   短暂的一夜,却漫长的像是永远。   当最后一只深海巨怪在祈并者的炮击中粉碎,妖魔汇聚的黑色河流被火焰焚烧殆尽时,战争终于短暂的落下了帷幕。   所有人都茫然地伫立在原地,凝视着被血水和余烬覆盖的海面,像是从噩梦中醒来之后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结束了?”   “妖魔呢?”   “我们……胜利了?”   “胜利!!!”   “万岁!安格鲁万岁!!!”   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奋战得胜的荣耀糅合在胸臆之间,变成一种令人狂喜和流泪的冲动。不论是甲板、天空、还是舰桥之上,所有人都欢呼着拥抱在一处,泪流满面,尖叫嘶吼。   一片嘈杂中,在指挥席上,叶清玄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放在桌子上,疲惫地伸了个拦腰,感觉浑身终于放松了下来。   凝视着舷窗外那一座重新亮起灯光的城市,便忍不住露出微笑。   “回港吧。”   他轻声呢喃:“我们回家。”   阿瓦隆,我回来了。   -   -   在经过狭长的水道之后,港口布满划痕的闸门缓缓开启,机枢旋转,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在翻涌的海水中,遍布伤痕的皇家海军终于入港,可看到的却是耀眼的灯光,人潮在涌动,狂热地欢呼,哪怕港口之外的卫兵如何阻拦,也依旧无法熄灭那热情和狂喜。   “万岁!”   “万岁!”   “万岁!”   欢呼声宛如海啸。   再也不需要担心在突如其来的大撤离中被舍弃,和自己的家人被拆散,离开故土,踏上漫漫的黑暗航路。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捷为这一座连日折磨以来几乎快要窒息的城市打了一剂强心针,也令那些备受磨难的人对未来再度充满了期待。   而带来了这一份希望的,正是那一艘突如其来的漆黑战船。   百年之前大开拓时代,从黑暗世界中开辟土地的净化乐师们又再度归来了,高举火焰旌旗,在最危难和黑暗的关头来到这一座城市里,将妖魔投入火焰中,重新将昏暗窒息的世界照亮。   而在人群的最前面,那些从各处机关、甚至是撤离船队中匆匆赶来的达官贵人们的心情却未必轻松。   原本提前平民半日便已经知晓撤离计划的上层人物们为了撤离时的优先顺序和争夺仅存的最后资源,不知道短时间内进行了多少秘密的交易,有的人甚至为此倾家荡产。   当局对此听之任之,心力交瘁的兰斯洛特已经没有力气再管他们了,甚至任由他们将流亡政府的班子都搭了起来。   结果,撤离计划胎死腹中,而流亡政府更是已经没影。   有的人慢了一步,当初捶胸顿足甚至陷入绝望,现在却松了口气,眉开眼笑,庆幸自己的命运。而手快的人已经早早的上船……   现在船就在这里,可是却已经没有了意义。   尽管接下来这一座城市的命运同样忐忑,但谁有能保证,还有撤离的时机呢?   这一次在突如其来的大撤退中,贵族和高官们甚至占据了船队三分之二的名额,剩下的三分之一的船票也依旧没有几张落入平民手中,而是被标上了天价的数字,被哄抬疯抢。   底层群众现在已经对他们失望透顶。   顾问们根本不需要再去调查,便叹息着向雇主保证,现在他们的公信力和形象已经跌落到最低点,彻底陷入了‘塔西佗陷阱’之中,不论做什么都会被当做在干坏事。   倘若下一次再度撤离的话,那么在撤退之前,将要面对的,便是一场愤怒的暴乱,到时候……船上的位置究竟属于谁,都不好说了。   因此,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救赎者,不少人的心里只有浓浓的苦涩,根本谈不上任何的感激,甚至还有一丝被掩饰的很好的愤恨。   而就在众人复杂的神情和低声的交谈中,人群一阵涌动,由大骑士开道,在戍卫军团的护送之下,两辆黑色的马车驶入港口。   一辆带着教团的徽章,来自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车门打开,在侍从的搀扶下走出的,是盲目多年的苍老大主教梅菲斯特。   而另一辆,则更加低调,没有任何徽记。   从车中走下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礼服,看上去十足正式,但眼尖的人能够看到衣角上的皱纹,已经很多天没有换过了。   礼服是加厚过的,缀着厚重的皮毛,十足温暖,可是他的脸色依旧不见红润,反而拿手帕捂着嘴,咳嗽起来撕心裂肺。   早些年的时候,他为了保护女皇受了刺客的重创,拖延到现在,肺疾已经无药可医。   “兰斯洛特侯爵……”   人群中低沉的讨论声一窒,所有人看着那个站在前面的身影,都忍不住停下了声音。   此时此刻,阿瓦隆中仅存的主心骨,安格鲁王国的实际领导人,枢密院的领袖——兰斯洛特,便如此孤身一人,甚至连随从都没有带,出现在了这里。   只是跟梅菲斯特大主教颔首示意,然后便不再说话,将视线投向那一艘缓缓入港的漆黑战船之上。   一言不发。 第五百七十一章 归来   当那一艘黑色的战船靠岸的瞬间,整个港口都陷入了寂静。所有人都沉默地凝望着它在昏暗中投下的尖锐轮廓。   有带着浓厚腥气的冷风从远方吹来。   兰斯洛特捂住嘴,压抑地咳嗽着,许久,用手帕拭去了指缝中的血。   低沉的叹息声从身边响起。   梅菲斯特伸手,将一个小巧的暖手炉递给他。兰斯洛特没有拒绝,捧着那个暖手炉,脸色就变得稍微红润了一些。   “你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梅菲斯特的盲眼似是落在了他胸前,隔着衣服,便看到了那一道缠绵肺腑的陈年旧疾,“医生应该告诉过你,不该出来的。”   “凡事总有例外。”   兰斯洛特摇头,凝视着沉寂的黑影,轻声呢喃:“我想看看他,很想。”   “兰斯洛特,来这里的所有人都想。”   梅菲斯特那没有光亮的浑浊眼瞳凝视着前方,却像是将一切都落入了眼中。   那一双盲眼俯瞰着人群,看着那些平民、贵族、商人和士兵,一一分辨着他们的面孔,便像是看到了心中所想。   “有的人是处于尊敬。”   “有些人是为了立场。”   “有些人想要作秀……”   他停顿了一下,盲眼落在港口的最外侧,那绵延至道路尽头的涌动人潮之上,那浑浊的眼瞳中便浮现了一丝感叹与敬畏。   “而有些人则是来觐见传奇。”   那一瞬间,低沉的声音响起。   首先是钢铁装甲的枢纽摩擦所迸发的低沉余音,紧接着是铁靴踏在甲板上的铿锵回响,成百上千的人汇聚成军团,集结成阵列,向前推进,演变为浩大轰鸣。   死寂的海水在那声音之前动荡,掀起阵阵波澜。   肃冷的海风席卷,将那些努力挤出笑容的面孔吹得发白。   那些涌上前来,想要第一时间表现自己、展现友谊的人们愣住了。   在那声音中停顿在原地,忍不住想要后退。   因为在风灯的照耀中,赤红旌旗再一次被执起,圣徽在风中漫卷,向前。   两列被妖魔的鲜血染成漆黑的装甲骑士从缓缓开启的大门中走出,在灯光的照耀下,那钢铁的面甲倒映着寒光,如此狰狞。   魁梧至非人的教士高举着赤红色的旌旗,在最前方开路,他们头戴着锁链兜帽,教袍上却覆盖沉重的铁甲,随着低沉的脚步,甲叶摩擦,便发出的铿锵的回音。   那引路的教士一路笔直向前,就像是丝毫没有看到迎上前来的欢迎者们,速度毫不见减缓。令那些十足热情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难以为继。   凑上前去的人手忙脚乱地后退,热情的欢迎气氛被踏破了,沉默又尴尬。   “这……是怎么回事儿?”   几位贵族代表擦拭着冷汗,互相看了一眼,有人被推出来,勉强地鼓起勇气,迎向引路的教士。   可那推进的行列却丝毫不曾停止,缓缓向前,令那拦在前面的代表愣住了,脸色越来越白。   直到最后,脚步停在了他的面前。   高举旌旗的教士垂下眼睛,似是打量着他。   在黯淡灯光的照耀下,那魁梧的教士投下了浓厚的黑影,覆盖在那一张惨白的脸上,令他忍不住吞了口吐沫,勉强地笑了一下:   “在下是阿瓦隆首席……”   “汝当俯首。”   沙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在逆光的模糊轮廓中,似是有肃冷而漠然的目光投下,带着如铁的威严,压得他难以维持脸上的微笑,冷汗从额头上渗出。   他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那一双眼瞳。   教士收回视线,冷淡地宣告:   “——敬畏神明。”   在死寂的寒风中,唯有圣徽在旌旗之上猎猎作响。   隐约的脚步声从远处响起。   在所有人的凝视中,那一道消瘦的身影从昏暗中走出,踏着净化者们铺平的道路,走进的黯淡的灯光之下。   死寂中,呼吸声也消失不见了。   只有隐约的脚步声回荡。   钢铁摩擦的轰鸣中,装甲骑士们半跪在地,向着主宰者们低下头颅,而就在那教士们的拱卫中,消瘦的年轻人走下了战船,踏上港口,在寒风中向着掌心哈了口气,搓着双手,似是不习惯冬季的寒冷。   青金纹饰的圣带从他的肩头垂落,落在祭衣之上。那不是大主教们最爱的深红,而是带着幽深色彩的紫。   在摇曳的风灯照耀下,白发被风吹起,在宛如燃烧的水银。   在寂静中,他站在岸上,凝视着这一座暌违已久的城市。明明只是四个月的短暂道别,可是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很多东西都被改变了。   往昔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不见。   可它骨子里的东西却依旧未曾改变   阿瓦隆……   “终于回来了。”   叶青玄轻声呢喃。   在飘扬的赤红色圣徽之下,他俯瞰着人群,抬起手,一如当年驾临这里的皇帝,向着凡人宣告真理。   “——神佑安格鲁。”   于是,宛如海啸的欢呼声响起。   人潮涌动,宛如沸腾。   无数混乱的脚步踩得大地都震荡起来,尘埃飞起,在空中动荡着,在那无数人的呼喊中颤动。   狂热的人群凝视着那一轮圣徽,和那年轻人的身影,挥舞着手臂,涌动着上前,一次次地试图越过禁区,不论外围的卫兵如何阻拦。   无数人高举着手中的风灯,挥舞着手臂,向着叶青玄呼喊,用尽所有的辞藻赞美。   随着叶青玄向前,那一轮圣徽之帜在烈风中高举,信徒们便越发的狂热,向着降临在面前的救赎拜倒。   那些杂乱的呼喊渐渐地重叠在一起,变成了同一句话语,同一个声音。   “神之手!”   人群仰望着叶青玄的身影,狂热地赞颂:“神之手!”   “神之手!!!”   那无数人的呼喊汇聚在一处,便震动天地。   这是这一座沉寂的城市所发出的低吟。   就像是终于迎来了真正的主人,恭谨地将一切都奉上,谦卑地恳请来者赐予救赎。   在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里,所有前面的人都面面相觑,脸色微微变化。   明明努力维持镇定,却藏不住眼底涌现的惊骇和忌惮。   他们并非不清楚叶青玄的身份和往昔,早在叶青玄归来的那一刻,他曾经的资料和过去便被摆在了无数人的面前。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曾经想要联合起来,将这一股强大的力量纳入掌中。后来,他们看到了力量,便急切地想要与这位归来的贵客交好。   可现在,他们甚至没有留在这里,去自我介绍的勇气。   那一瞬间,他们终于明白:来到这里的不是忠诚的士兵,不是天真的英雄,也不是可以去用利益和妥协去打动的政客。   教士对他们说:汝当俯首,敬畏神明。   在那一身深紫色的祭披和象征着公义的圣带之下的,并不是他们预想中那个年轻人,而是圣城所册封的大主教、再立宗教审判所的大审判者、带着铁和火到来的‘神之手’!   所有沉醉在权力和欲望中的凡人,在他的眼中,宛如尘埃。   “又是一个疯子啊……”   有人低声呢喃。   -   “兰斯洛特,你还不明白么?   梅菲斯特回头,看着失落的兰斯洛特:   “阿瓦隆已经变了,老朋友,这个世界也已经变了。他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你可以庇佑的小孩子了。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但你改变不了他。”   兰斯洛特的眼眸低垂,只是沉默。   在人群的欢呼中,叶青玄走上前来,看着面前苍老的大主教,便露出笑容。   “梅菲斯特大主教,看到您依旧平安,真好。”   他习惯性地想要行礼,可手掌抬起,便被梅菲斯特拦下了。   浑浊的盲眼抬起,宛如在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许久,便露出了感慨地笑容。   “您已经是神明之手了,大主教阁下,无需向我行礼。”   说着,梅菲斯特褪下了食指上代表权力的印戒,珍而重之地戴在了叶青玄的右手上,最后,弯下腰,捧起他的右手,令印戒轻触额头。   “我已经老了。”   他笑着,像是卸下了重担:“自此之后,安格鲁教区的一切事务,都由您一手而决。”   叶青玄从未曾预料到,自己刚刚归来,梅菲斯特大主教竟然将守卫了数十年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和整个阿瓦隆结界都交给了自己。   他虽然身兼大审判者,但在教职之中,与梅菲斯特依旧是平级,甚至作为地区主教,梅菲斯特可以根本不必理会叶青玄的任何意思。   这是教团授予梅菲斯特的权利。   但现在,他却将这一切都交付在自己的手中。   “接下来您恐怕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我便不再打扰了。”   梅菲斯特并没有等他拒绝,只是颔首道别:“我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为您的下属准备好了驻地,接下来的时间,我会那里等待您的到来。”   说罢,便在随从的搀扶之下后退,离去了。   只是在和史东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脚步停滞了一瞬,似是颔首行礼,但又微不可觉。   直到最后,叶青玄叹息一声,视线看向前方。   看着面前等候许久的兰斯洛特,张口欲言,却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   兰斯洛特却撑着手杖,推开了别人的搀扶,走上前来。   凑近了,端详着他的面孔,像是在分辨往昔的轮廓,如同在看着久别归来的家人,眼神就变得复杂又欣慰。   “你回来了?”他轻声问。   “恩。”   叶青玄点头,然后愣在原地。   因为兰斯洛特吃力地抬起手臂,抱住了他。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拥抱,却孱弱地没有了力气。   “回来就好。”   他说,“回来了就好。”   叶青玄沉默了许久,想要挣开,却犹豫着,没有拒绝。   很快,兰斯洛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松开手,尴尬地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有些激动。这些年,我一直盼望着你能够回来,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说着,他撑着拐杖,拉着叶青玄踉跄向前:“走吧,我带你回去。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小叶子,很多话。”   可叶青玄却站在原地,看着四周,眼神就变得困惑起来:“怎么就只有你们?麦克斯韦呢?那个老混蛋,不会还在装样子,连接风都不愿意吧?”   兰斯洛特沉默了一瞬,勉强地挂起笑容:“发生了一些事情,大家都始料未及。他暂时没有办法来这里。”   “我先带你回去休息吧。”   兰斯洛特错开了视线,不再看他的眼睛:“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时间足够,你可以慢慢了解。”   叶青玄看着他,沉默了许久,缓缓点头。   “好。” 第五百七十二章 泰晤士   温热的水面上,浓厚的水汽飘荡着,缓缓升起,在瓷拼装饰的顶穹上舞动,凝结成水珠,最后落入池中。   滴答。   声音轻柔。   叶青玄睁开眼睛,抬起手揉着脸。   在温热的浴池中,在海风中吹僵硬的身体也暖和了起来,困倦浮现,浓厚的睡意浮现。   他撑起身体,跨出浴池,扯下浴巾将自己擦干。   门外面,仆人的声音响起。   “少爷,晚餐准备好了。”   “我知道了。”   叶青玄换好了衣服,推门而出。   门口的仆人恭谨地低着头:“老爷在餐厅等您。”   “恩。”   叶青玄嗅着空气中萦绕的熏香,觉得鼻子有些发痒。   兰斯洛特家作为开国元勋,在阿瓦隆的产业众多,哪怕是在曾经最为繁茂的中城区,寸土寸金的地段也有一栋大宅,还有宽阔的庭院和花园,隔绝了噪音,闹中取静。比罗拉家的偏僻鬼宅好到不知道哪里去。   以前在上代家主、叶青玄的外祖父在世的时候,叶青玄也经常来这里,还记得这里的诸多装饰和摆设。外祖父还准备在他生日的时候,将这里转入他的名下,但可惜,后来发生的事情总是令人措手不及……   再一次回到这里,已经是十多年之后了。   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同。   物是人非的同时,他却依旧忍不住心中的排斥感。   并没有让仆人引路,他穿过了走廊和阶梯,走向了餐厅。   由于交通便利的缘故,兰斯洛特家的宴会经常在这里举行,在数百年的修缮和不断地增补中,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倾尽心力,打造得完美无缺。   珍贵的藏品众多,甚至墙上一副看起来不起眼的挂毯,便是某位公爵所赠送的礼物,或者曾经在拍卖会上拍出天价的珍奇。   “果然是家大业大啊。”   他扫了一眼悬挂在餐厅墙壁上的巨大油画,忍不住轻声感慨。   出乎他的预料的是,在餐厅里只有兰斯洛特一个人,而他的女儿克里斯汀却并没有回来。   和其他动辄亲生儿子女儿几十个,私生子数不清的贵族相比,同时传承着两具圆桌装甲的兰斯洛特家的世系堪称单薄。   可以说历代单传,有好几次甚至险些断绝。   正因如此,才对血脉如此珍视,哪怕是私生子也绝不会流落在外。   上一代的家主的妻子竟然诞下了一儿一女,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了。而本代的兰斯洛特更是只有一个女儿,妻子而且早逝,旧疾缠身。   如果不算叶青玄的话,兰斯洛特家恐怕也只有父女两个。   纯粹以传承而论,已经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叶青玄入座之后,仆人端上了晚餐,简单的样式,量并不算大,但足够精致,恰恰可以填饱胃口。   兰斯洛特没有说话,叶青玄也没有主动开口。   沉默的晚餐很快就结束了。   仆人撤下餐盘,端上了红茶。   在略显昏暗的柔和灯光里,兰斯洛特就着另一杯热水,服下几颗药片之后,脸色便好看了许多。   隔着茶杯升腾起的袅袅水汽,兰斯洛特沉吟片刻,发出了声音。   “我知道你很疑惑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对这一场战争准备了百年的阿瓦隆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对此,我也无意对你隐瞒。   毕竟,你为了拯救这个国家重新回到了这里,应当知晓这一切。”   他凝视着叶青玄,看着他的眼神,表情就变得苦涩又复杂:“时间要从半个月之前说起,从利维坦即将迈入复苏阶段的那一夜开始……   -   -   半个月之前   黑暗的天穹上,暴雨如注。   冰冷的雨水无穷尽的从天上落下,覆盖了海上的孤城,压得城市中的孱弱灯火飘摇欲熄。   在阿瓦隆的最顶层,皇宫正对着远处死寂的海洋。   在王座大厅的最高处,那沉重的王座上,隔着敞开的大门和暴雨,视线便能掠过宽阔的广场和遥远的距离,笔直地落在海上。   “下雨了啊。”   王座上困倦的皇帝从漫长的睡梦中惊醒了,抬起眼瞳,便看到海上的黑云与驰骋的雷电,于是,碧绿的眼瞳中,便浮现一丝释然。   “终于,要到了么?”   “正是。”   王座之下,兰斯洛特颔首,他撑着拐杖,面无表情。在门外厚重的雨声中,只是凝望着被放置在大厅中央的圆台。   在圆台之上,是一座四方的棱柱,宛如最好的玻璃匠人打造出的艺术品,那堪比钢铁的核心看上去清澈而透明,隔着它能够窥见摔碎在广场上的雨滴。   可就在透明的棱柱之上,此刻却被丝丝缕缕的血管所覆盖。   就像是活过来一般,那血管在搏动着,宛如活物呼吸。   从数条主支上分出来的纤细血管在空中招展着,如同树木的根须,在轻盈的歌声中招展。   “国王和帮凶掳走了女皇,将她囚禁在梦中……   我们拥有了力量,又应该流浪向何方?唷吼,千万双手,将帆高挂!拉呀,小偷和乞丐,我们将获得永生……”   歌声从棱柱之中传来。   那是破碎的血肉。   那一块残破的血肉被封印的时候,只有一节尾指那么小,可现在,却已经侵蚀着钢铁,在封印中生长,壮大,化作了一张模糊的面孔。   在几个月之前,那一张面孔只是血肉模糊,依稀酷似女人。   可现在,那张面孔已经长成了,五官具足,微闭着双眼,嘴角翘起,像是沉睡在甜蜜的美梦。   嘴唇微微开阖时,便唱出了幻觉一般的歌声。   歌声是活的,宛如魂灵,穿透了层层的墙壁和暴雨,回荡在海天之间,呼唤着远方的妖魔们到来。   那一张面孔如此的精致,带着一种介于男女之间的中性美,似是柔和,似是刚强,似是嗔怒,又似是微笑。   每隔一个角度去观察,得到的结果便截然不同。   唯一相同的,充斥着非人的魔性。   在那轻柔的吟唱中,女王从王座上起身,走进,凝视着水晶中的面孔,许久,轻声呢喃:“这么多年了,一定很寂寞吧?泰晤士亲王。”   无人回应。   于是,伊丽莎白伸手,想要将那水晶棱柱捧起。   “陛下。”兰斯洛特踏前一步,看着她,摇头:“不可。”   伊丽莎白笑了,手掌触碰在那棱柱上,如此轻柔,像是要抚摸那一张面孔。   无数绒毛一般细碎的血管瞬间延伸而出,像是贪婪的树根,纠缠在她的双手上,想要生根发芽。可是赤红色的龙威从那纤细的躯壳中喷涌而出,明明是同源的力量,可是却暴戾的像是要毁掉世间的一切。   只是凝视,便觉得刺痛。   只是触碰,便会得到毁灭。   血管在瞬间蒸发了,断绝,收缩回了水晶之中,那一张面孔抽搐着,眼皮颤动,像是即将从噩梦中苏醒。   “真羡慕你,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有变老,美丽的一如往昔。”   伊丽莎白捧起棱柱,端详着那张面孔,眼神就变得复杂又悲凉:“一定很痛苦吧?代替我们受过,这么多年,眷恋尘世,又求死不能……”   依旧无人回应。   兰斯洛特单膝跪地,再度恳请:“陛下,利维坦将苏醒,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让我再看看他。”   伊丽莎白怀抱着那棱柱,端详着那一张沉睡的面孔:这是我的叔叔啊,兰斯洛特。   这是上一代皇帝所制作的祭品,因这罪孽之血而牺牲的第十六个人……独一无二的泰晤士亲王。   你知道么?他是我父亲最小的弟弟,我出生的时候,他只大我三岁。他十三岁的时候死了,可在那之前的七年,都和我一同度过。   我甚至还记得他生前说话的语调,细声细气,像是个女孩儿……他曾经抱过我,照顾我,像我的哥哥一样。   他的龙血远胜于任何族人,因此才成为祭品,死在我父亲的手中。   ——现在我是皇帝,负责杀死他的人就轮到我了。”   兰斯洛特缄默。   这是皇家的耻辱,也是安格鲁所不能容人知晓的秘闻。   早在数十年前,利维坦就应该第六次苏醒了,是泰晤士亲王的牺牲将这一日延缓到了今天。将龙血之裔制作成祭品,又残忍地焚烧成灰烬……   将那烈火烧不尽的残骸封印在铁中,将骨灰撒入奔流的浊水,回归海中。   为了拯救这个国家,只能如此,也必须如此。   许久,许久,伊丽莎白闭上了眼睛。   在静谧中,这多年以来因诅咒而痛苦的女皇像是忽然恢复了平静,那是忍受着煎熬的痛苦所锻造出的意志。   “有时候,我会感谢这怪物的血。”   伊丽莎白抬起眼瞳,凝望着王座大厅之外的暴雨,和漆黑的海洋:“毕竟很多人都死了,我还活着,不是么?”   兰斯洛特无言。   “安心吧,兰斯洛特,我还没那么脆弱呢。至少,我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在这一场不应该开始的战争里,已经有太多的牺牲了,我不会在容忍我的子民继续死去。”   伊丽莎白的眼眸低垂,不再软弱,也不再感慨,像是化作了钢铁:“现在,事情又糟糕到什么程度了呢?”   “一切都如同预料,损失也在接受范围内。”   兰斯洛特回禀:“已经和迷雾中的各省再次取得联系,大部分国民第一时间已经开始避难,除了个别庇佑所被攻破,其余地方还可以继续坚持。   按照计划,第二皇家舰队已经开拔,前往各地进行支援。第三皇家舰队布防内海,随时严阵以待。   第一皇家舰队已经由零号斯坦因密室解封,只要您的命令,随时可以唤醒。   只是这一次的黑河,相较往年更加的麻烦,目前酝酿之中的总数大概约为三十条,观测者的报告说,还在持续增加。各个海域中栖息的大魔也被唤醒了,海中孽子再次开始繁衍。   根据亲王阁下的残骸生长速度,我们推测,大概今晚,第一封印就会被撕裂,利维坦会以此为核心,进入真正的复苏阶段……” 第五百七十三章 朕即国家   沉默中,只有那水晶中的面孔在轻柔歌唱。   带着袅袅余音的歌声扩散在雨水中,洒向四面八方。   于是,漆黑的海洋发出了尖锐的声音,沸腾,黑暗的河流从最深处轰然浮现,无数海中孽子在放声应和。   它们来了。   海天轰鸣。   “陛下……”   兰斯洛特单膝下跪,恳请:“请回归王座。”   “到时候了吗?”   伊丽莎白笑了,捧着那歌唱的水晶,端详着其中的面孔:“你也如此认为么?”   无人回应。   可是在寂静中,那沉睡的面孔睁开了眼瞳。   宛如蕴藏深渊的眼瞳凝视着面前的皇帝,似是恍然,但是又空空荡荡,只有天灾的兽性在其中奔涌,流淌,汇聚成实质,仿佛无尽的深海。   那是利维坦自沉睡中投来的一瞥,看向这动荡的尘世。   伊丽莎白笑了。   “放心吧,泰晤士亲王,我将与这罪孽之血同在。”   她捧着水晶棱柱,一步一步地踏上台阶,端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凝视着漆黑的海洋和天空,便轻声呢喃:   “——这一次,一定会将你与这不祥的血一同斩断。”   崩!   钢铁摩擦的清脆声音从王座之下响起。   大地震荡。   不,是更下方,不止是孤悬于最高处宛如囚笼的皇宫,也不是华丽庄严的上城区,而是阿瓦隆。   阿瓦隆的最深处,轰然震荡。   自从建造之处便埋藏在黑暗中的机枢被启动了,在以太熔炉的提炼之下,庞大的力量从以太地脉中被抽取,宛如瀑布一般井喷而出,推动着万钧之重的齿轮运转。   钢铁轰鸣。   大地被撕裂,火焰被点燃,飓风被掀起,暴雨被阻断。   在仿佛万古之前便流传下来的轰鸣中,王座大厅的地面龟裂,破碎,无数钢铁和齿轮从钢架之下浮现,地板破碎、落下,卡在缝隙中,却无法阻挡它的运转,被碾碎成尘埃。   崩!崩!崩!   刺耳的尖锐声响从王座之中迸发。   一根又一根的钉子从其中弹出,深深地楔入伊丽莎白的脊椎中,于神经中枢连接在一处。层层钢铁升起,将她覆盖,令她的身体与钢铁交融。   直至最后,整个人被固定在王座之上,哪怕就连小指都动弹不得。   此时此刻,她已然接入了那庞大的机枢,和无数分部在阿瓦隆各处的设施连接为一体,将大地化作躯体,以无数庞大的钢铁机械为内脏,海洋之下奔涌的以太地脉便是她的鲜血……   “历代先祖的夙愿在此……”   在恐怖的剧痛中,伊丽莎白的血液从毛孔中伸出,龙威如火焰一般喷涌,席卷,覆盖了整个阿瓦隆,将一切都纳入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那苍白的脸上艰难地勾起一丝笑容,她轻声呢喃:   “——现在,朕即阿瓦隆,朕即安格鲁。”   皇帝已经踏上了自己的王座,舍弃了凡人的躯壳之后,以龙威贯彻钢铁,与自己的国土化为一体……   这是从百年之前便开始准备的战争。   哪怕皇帝自己也要变成筹码,押上赌桌的豪赌……   此刻,那破坏的龙威已然被千万倍的加强,从大地最深处涌现,宛如洪流席卷,只是瞬间,赤红的莲华便盛开在海洋之上。   只是看见,便会刺痛双眼。   只是存在,便会吞噬一切。   只是触碰,便会被卷入毁灭之中……   远超过玛丽千百倍的本质从龙威之中显露,只是瞬间,便撕裂了数条漆黑的河流,将无数海中的孽子绞灭。   这么多年以来,伊丽莎白一直苦苦地遏制着体内的怪物,可当这一场战争到来之时,终于无需忍耐,将那饥渴的野兽放出囚笼。   这力量与宿主,乃是宛如这座城市和它的阴影那样一体双面的存在。   人类的血脉承载着人类的意识,而龙血所承载的乃是从自我人格中所孕育而出的负面要素,纯粹的黑暗和疯狂。   这便是诅咒的本质——寄生在宿主躯体中,吞噬一切、永不饱足的赤红之龙。   而现在,那血脉所孕育的传说要素已经被释放而出,以阿瓦隆为躯壳,要将整个黑暗海洋都吞入腹中。   这才是安格鲁之王的真正面貌!   只是瞬间,无数孽子在那盛开的莲华中化为灰烬。   无数暴雨被龙威撕碎,像是被煮沸了,化作凄白的雾,升上天空……   天地震荡。   海洋深处,那即将苏醒的庞然大物仿佛被刺痛了,愤怒地动荡着,那是即将从漫长之梦中苏醒的利维坦,发出了愤怒的反抗。   而人类和天灾的战争,终于开始。   -   在舞动的白雾中,有人穿过了层层防卫,踏入王座大厅,姗姗来迟。   “觐见陛下。”   那略显苍老的男人俯身行礼。   “麦克斯韦,来迟了呢。”   王座之上,伊丽莎白睁开了赤红的眼瞳,声音沙哑:“最近消失不见,又是去了何处呢?是否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可以同我分享?”   “抱歉,陛下,最近我染上了汹酒的恶习,不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而且还醉生梦死,忘记了时间。”   麦克斯韦摘下了自己的礼帽和雨披,挠了挠湿漉漉的乱发,露出无奈地笑容:“幸好,醒得还不晚。”   “是这样啊。”   伊丽莎白颔首,并不在意他玩忽职守,也并不愤怒他的萎靡不振,只是望着他,眼神垂怜:“做了个好梦吗?”   “嗯。”   麦克斯韦起身,踏前,跨上台阶,令兰斯洛特皱眉,拦在他的前面:“麦克斯韦,这里是王座大厅,不要君前失仪。”   一旦伊丽莎白踏上王座,那么与阿瓦隆一体。   自今日开始,一直到战争结束,她都不会与其分离,哪怕代价是燃烧自己的生命。而世代拱卫皇室的圆桌骑士团,便是守卫她的最终防线。   倘若在往日就罢了,麦克斯韦君前失仪也不是一次两次,但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就算是麦克斯韦,兰斯洛特也不容许他接近王座。   更况且,这个家伙浑身的酒味就在十米之外都浓厚地要熏死人。   “哦,兰斯洛特啊。”   麦克斯韦睁开醉眼,终于分辨出了面前的人,露出恍然地笑容,然后……从口袋里取出半瓶朗姆酒,晃一晃:   “来点?”   劣酒的味道更浓,刺痛了兰斯洛特受创的肺腑,令他脸色铁青。   而就是那一瞬间,麦克斯韦松开手掌,任由劣酒从手中落下,在地上摔成粉碎,而空余的手掌握紧成拳,食指指节突出,锤落。   隔着沉寂的圆桌装甲,他的手指按在那一道多年之前残留的伤口上,发力。   啪!   瞬间的交错,无人看清,兰斯洛特的所有力气被抽空,半跪在地,身旁的铁匣麦克斯韦被轻巧地摘下,夹在怀里。   匣中的钢铁震怒,却又在下一瞬间被强行镇压。   “抱歉。”   那一瞬间,麦克斯韦在兰斯洛特耳边轻声呢喃,紧接着,踏前!   向着王座。   眼瞳中的酒意被点燃了,俨然是难以言喻的肃冷与……杀意!   兰斯洛特拔剑。   崩!   随着麦克斯韦的呼唤,古朴威严的长剑穿透雨幕,应召而来,擦着兰斯洛特的脸颊飞过,剑风凌厉,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伤痕。   紧接着,钉在王座之下的台阶上。   ——权杖·地上天国!   转瞬间,天国降临与此,竖立起了不破的铁壁,将内外隔绝,也将麦克斯韦和女皇一同封锁在其中。   “麦克斯韦……”   铁壁之外,兰斯洛特咳出漆黑的血,来不及喘息,错愕回头,“你想要做什么!!!”   “难道不是一清二楚么?”   麦克斯韦踏着台阶向前,头也不会地说道。   原本由兰斯洛特保管的铁匣在他的手中打开,沉睡在其中的陨落之铁被取出,唤醒,汲取着空气中的以太,迅速增殖……   转瞬间,在麦克斯韦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两米有余的沉重长矛。   海量的以太汇聚在其上,形成了猩红的流光,宛如丝绸缠绕……   那是冠以圣者之名的杀龙之枪!   麦克斯韦踏上了最后的台阶,背对着兰斯洛特,握紧手中炽热的长枪,任由双手被烧灼至焦烂。   向着自己的皇帝,他单膝跪地,最后一次行礼。   “陛下,恕臣无礼。”   “终于还是需要做出选择啊,麦克斯韦……”   伊丽莎白看着他,似是明白了什么,许久,轻声叹息,并没有反抗,只是顺从命运的安排,闭上了眼睛。   “麦克斯韦!!!”   兰斯洛特怒吼。   下一瞬间,阿瓦隆发出了垂死的悲鸣。   -   -   “自那一日开始起,利维坦便突破了第二封印,进入了复活阶段。”   在昏暗中,兰斯洛特的眼眸低垂:“而上城区也在那个时候陷落,被黑暗的迷雾覆盖,倘若不是有海顿大师及时归来,将整个皇宫封印的话,那么整个阿瓦隆都被利维坦的力量所笼罩。   陛下已死,皇女失踪……我们所有的准备都因为麦克斯韦的背叛而付之东流。   ——安格鲁和天灾的战争,还没有开始,就已经一败涂地。”   死寂的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叶青玄发出嘶哑的声音:   “这绝不可能!”   兰斯洛特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端起茶杯,并没有再解释,只是说:“不信的话,你推开窗户,自己去看。”   叶青玄起身,犹豫许久,将封死的百叶窗推开。   一瞬间,呼啸的风灌入了餐厅,带来了隐约的哀鸣。   在刺骨的冷风中,叶青玄抬起头,仰望着上城区的方向。   在阿瓦隆结界的封印之中,那吞没了整个宛如深渊一般的黑暗终于显露出自己的踪迹,宛如活物一般的舞动着。   随着清晨的到来,这个城市并没有迎来朝阳,而是沉睡在那幻觉一般的歌声中。   阴暗的钟声从黑暗最深处响起,轰鸣,回荡在这个城市的天空之中。像是海中的巨兽发出了欢笑。   利维坦,终将到来。 第五百七十四章 人性之恶(上)   史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虽然天穹依旧黑暗。   在这个没有光的城市里,似乎已经没有了白天和深夜的分别,时间在这里已经凝固了,城市陷入了永恒的沉睡,只有一个个影子在街道上穿行。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里也一片空旷。   往日这里曾经门庭若市,无数马车人流,人来人往。   现在连麻雀都不愿意来了。   只有枯叶从干枯的树杈上落下来,洒在地上,没有人收拾。   “你们这里难道连个勤杂工都没有了么?”   “都已经疏散了。”   梅菲斯特说:“皇家研究院、皇家音乐学院、安博重工……重要机构里的储备人都在第一批秘密疏散的名单上,早在战争开始之前,就秘密转移到伯明翰去了。   那些来年轻神甫都被我送走了,留下来的只有一些像我这样的老头儿。”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总要有人留下来,带着那些不想走或者走不了的人进行晚祷,对不对?   我从先代的主教手里继承了这一座教堂,并发誓要一生守护它,如今看来,恐怕难以完成这个诺言了。”   “这很正常。”   史东打了个哈欠:“当对手是天灾的时候,战争总是输多赢少。教堂毁了没关系,打不了让后人再盖一个新的呗。   我父亲是个石匠,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教会我一件事——老房子要垮,不能只想着修它。”   梅菲斯特沉默了许久,直白地说:   “你父亲的教育有问题。”   “谁说不是呢?”   史东耸肩,哆嗦了一下,提起裤子,回头看他:“你尿完了么?”   “还得一会。”   梅菲斯特说,“别看我,我容易紧张。”   “你不是瞎了么?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知道有人在看我,这和我瞎不瞎没关系!”   “早跟我一样,换个人造的前列腺多好啊。”   “衰老也是人生的乐趣之一。”梅菲斯特撇嘴:“你这种喜欢换零件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老头子的无聊话就说到这里吧。”   史东叹息,靠在厕所的墙上:“别在我面前倚老卖老了,小梅菲斯特,当年你可是我一手照看大的。”   梅菲斯特挠了挠头发,老态龙钟的样子里忽然浮现出吊儿郎当的气息,从教袍的内袋里摸出一包烟卷:   “抽烟么?”   “不敢,会损坏人工肺。”   史东摇头:“但你竟然抽烟?这可不像是你一直端着的那副圣人样子啊。”   “得了吧,史东老师,只有死了的才是圣人。”   梅菲斯特点燃烟卷,深吸,吐了一口气,放松了,又挤出了两滴:“我这么老了,不猥亵小男孩儿,不贪污公款,不包养情人,谨守教律,做了一辈子处男……人生纯洁健全到不正常,像我这样的人,偶尔放纵一下,神也会原谅的。”   “……当年你的教律是跟谁学的?”   “卡塔尔先生。”   “怪不得。”史东摇头:“他前年死了。”   “一百多岁了,很正常,怎么死的?”   “被他的女王抽死的,在床上。”   “……”   “所以说,就不要把跟着一个变态学的教律挂在嘴上啦。”   史东撇了他一眼,“我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已经不多啦,说点我们都感兴趣的吧,比如天灾,比如战争……”   “你想知道什么?”   “利维坦。”   史东说:“当初架设的三道封印,已经到了第几道了?”   梅菲斯特抽着烟,沉默。   安格鲁历代皇帝为了封印利维坦,曾经设下的三道封印,针对它的三个阶段而进行。每一道封印的破碎都代表着利维坦迈入了更强的一层。   利维坦意识复苏,代表着第一封印被瓦解。   利维坦的肉体开始复活,代表着第二封印已经打开。   而当第三封印破碎的时候,同时拥有着肉体和精神的天灾,位居与异类最顶层的怪物‘四活物’之一的利维坦,将完全降临。   许久,梅菲斯特闷声说:   “据我所知,第二封印已经被解开了。”   史东沉默了半天,“我以为这半天你不说话是在憋劲儿,刚刚还想给你加油。”   “闭嘴,别打岔。”   梅菲斯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低了:“我还在酝酿呢,就快了。”   “还是别了,提到天灾就尿了,多丢人啊。”   “……”   梅菲斯特不说话了。   许久,淅淅沥沥的声音微不可绝的响起了一会,又消失了。   梅菲斯特松了口气,将腰带扣好,终于摆脱了要命的尴尬。   衰老,真是太要命了。   -   在空旷的庭院中,两个人坐在长椅上,交流着连日以来发生的事情。   史东沉吟许久,挠了挠秃脑壳。   “你们还准备瞒多久?”   他说:“总要让那些人死个明白吧?”   “毕竟是丢人的事情。”梅菲斯特也愁眉苦脸,说了一半,就压低了声音:“你帮我看看周围有人么?”   “没人。”   史东面无表情:“你放心抽吧。”   “不好意思,好不容易在阿瓦隆毁掉之前,把这个锅甩出去。卸任之后就有点松懈。”梅菲斯特又点燃一根:“我压力大啊,人老了,心脏也受不了,还是交给年轻人吧。”   “你把威斯敏斯特交给我们的大审判者,就因为这个?”   “对啊,不然呢。”梅菲斯特反问,“这叫临危受命,政治智慧的一种……对了,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史东看着他,说:“丢人。”   “对,丢人。”   梅菲斯特像是没听出史东在骂人,一脸无所谓:“毕竟是皇室之耻嘛。”   “安格鲁和利维坦是宿敌,但皇室难道就没解释过吗?海上国家那么多,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利维坦就专门抓着安格鲁一个国家搞事情……”   “解释?怎么解释?”   梅菲斯特:“总不能说这都是祖先造的孽吧?你看他们为了解释亚瑟王如何英明神武,甚至不惜虚构出一个湖中仙女来。”   “这谁的注意?臭到家了……瞧瞧那三流作家写的剧本。”   史东忍不住想要吐痰,“英明神武的亚瑟王得到了湖中仙女的爱慕,仙女给了他宝剑、亲吻和祝福,于是便成为了命中注定的王。   征服七海,定都阿瓦隆,打造地上天国,以此为聘,迎娶湖中仙女,成为自己的皇后,让她诞下了自己的龙血之裔。   天知道那龙血是怎么来的,亚瑟在遇到湖中仙女之前,只不过是个渔夫……自始至终,你们都不肯承认,所谓的皇室,才是真正的海中孽子。   所谓的湖中仙女,所谓的皇后——便是被亚瑟王所杀死的利维坦!”   “不能承认啊。”   梅菲斯特摇头:“怎么可能承认?”   沉默中,史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哼唱着那幻觉一般的歌谣:   “国王和帮凶掳走了女皇,将她囚禁在梦中……我们拥有了力量,又应该流浪向何方?唷吼,千万双手,将帆高挂!   拉呀,小偷和乞丐,我们将获得永生……”   “别唱了,瘆的慌。”   梅菲斯特将烟卷丢在地上,碾灭。   “太可笑了,梅菲斯特,一个天灾竟然爱上了人类。”   史东淡淡地说:“她是如此的钟爱亚瑟,钟爱一个人类,不惜给予他自己的力量,不惜满足他任何愿望……她用天灾的力量去为亚瑟的野心买单。”   梅菲斯特惋惜地摇头,“可惜,这份利息对亚瑟的子孙来说,太过高昂。”   “人终究是要还债的,梅菲斯特,安格鲁早就应该破产了。”   史东冷淡地说,“就像是我说的那样——老房子要垮,不能只想着修它。我现在已经有点理解麦克斯韦究竟为何谋逆了。   这样的王国,从一开始就建立在错误的根基上。”   “事实上,他一直都是那个修房子的角色。”   梅菲斯特苦笑:“如果没有他的话,恐怕衰弱的皇室撑不到现在,尽管依旧内忧外患。”   “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哪个老鬼的化身?”   “应该不是,有这样的能力,又何必隐身幕后呢?况且,选这样的人做自己的棋子,不是难以掌控的程度,而是太危险了。”   “你了解什么情况么?”   “几乎可以说,一无所知。”   梅菲斯特耸肩,“他是突然出现在这一座城市中的人,无根无底,无父无母,就像是从石中剑劈开的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最开始,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上一代皇帝的私人秘书,后来他继任了皇家音乐学院的院长,紧接着,权利开始飞速膨胀,一发不可收拾。   在很多时候,他的行事风格也毫无顾忌,放肆到任何皇帝都不会忍受,但却依旧深受信任,甚至委任他执掌石中剑,将国内的诸多大权交付在他的手中,甚至让他组建了第五部门这种畸形的间谍机构。   本身的能力只能说神通广大,只要在这一座城市里发生的事情,他无所不知。在几十年的时间里,整个阿瓦隆都是他手中转动的玩具……”   “皇室血脉?”史东问。   “不可能,没有记录,这些年也没有人能够和他对应的上。倘若他有皇室血脉,那张椅子哪里轮得到别人来做呢?”   梅菲斯特叹息,“可惜,他不是皇帝。”   “是啊。”   史东笑得幸灾乐祸,“幸好,他不是皇帝。”   梅菲斯特沉默许久,神情就变得警戒起来: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第五百七十五章 人性之恶(下)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听到梅菲斯特的话,史东忍不住大笑起来,挥手:“没有,没有,你不要乱想。”   可梅菲斯特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直勾勾地看着他:   “史东先生,安格鲁已经够惨了,不要再折腾它了。”   “……连老师都不叫了啊。”   史东叹息,“我是那么残忍的人么?”   梅菲斯特冷哼,“宗教裁判所不就是这么残忍的地方吗?”   “梅菲斯特,你很了解我们,但还不够。你毕竟不曾是我们中的一员。”   “是啊,因为良知在阻碍。”   “不,因为怯懦。”   史东看着他:“你亲眼见证了怪物的生活,所以害怕自己被别人当成怪物,所以,你不曾了解过真正的宗教审判所。”   “既然这个世界是神应许给人类的土地,那么我们所拥有的,是神所应允的疯狂。”   史东淡然地说道:“梅菲斯特,我们是疯子,没错,不择手段,没有下限,如果涉嫌勾结妖魔,哪怕是小孩子我们也可以毫不犹豫的烧死。   人类惧怕我们,因为我们是恶。   但人类又需要我们,因为这恶是必要的,是有意义的,总要有人去践行人性的丑恶——这就是宗教裁判所的意义所在。   如果我们要做什么,一定是人类需要我们去做的事情,哪怕这件事情再被人所唾弃。   我们是人类制造出的怪物,是与仁善所对立的人性之恶,也受人类的公义所驱使,用被人类踩在脚下的道德去审判妖魔,去丈量星空。   这就是怪物的生存方式——倘若不是如此,我们和妖魔又有什么区别?”   梅菲斯特沉默许久,摇头:“说到底,也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套话罢了……我不觉得叶青玄能够接受你们的手段和理念。”   “别小看他,梅菲斯特。”   史东不以为然:“你的专长是牧守信徒,所以能够洞察他们心灵薄弱的地方,但叶青玄和其他人不同——如果我们是怪物,那么他就是我选中的怪物之王。   他有弱点,也有众多软弱之处,但他已经见证了自己人性之恶,他直视了自己的欲望和丑陋,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好,比任何人都要强。”   “等着吧,他会拯救这个国家,夺回一切自己应有的东西。”   “不惜一切代价。”   -   -   午后,四点,天空依旧昏暗。   一辆马车停在了皇后大道的尽头,上城区的入口处。   白发的年轻人走下马车,抬头,仰望着漆黑的天穹,和那翻着隐约流光的庞大封印。然后,向前,跨入了禁区。   天空中呼啸的声音响起。   燃烧的光芒之翼落下,砸在地上,轰鸣巨响,掀起飓风。   身着大天使装甲的大骑士抬起头,面甲之上的双眼带着冰冷的赤光。   “什么人?”   叶青玄弹指,铜质的纹章飞起,划过一道弧线,被骑士接住,看到上面火中圣徽的纹记。   “宗教裁判所,大审判官,叶青玄。”   叶青玄看着他,“替我向海顿先生通报——后学末进,特来请教。”   大骑士看了他一会,收起纹章,没有说话,腾空而起。   很快,封锁的大门被打开了。   “请跟我来。”   圆桌骑士从其中走出,为他引路。   恐怖的热风扑面而来。   沿路是死寂的街道,只有巡逻的圆桌骑士们行走的铿锵之声,没有火堆和燃烧的东西,可是置身其中,却让人顿觉燥热,汗流浃背。   那是巨量以太流动产生的高温。   在走进大门之后,叶青玄的乐师感应中,整个上城区简直已经像是被烈日笼罩。以太之海在这里仿佛变成了一个漏洞,无时不刻都有洪流被引入,顺着庞大的矩阵前行,化作了庞大乐章的一部分。   ——《创世纪》!   以阿瓦隆大结界为基础,抽取海量的以太,《创世纪》所制造的庞大界域已经将整个上城区笼罩在其中。   只是遥遥感应,便会产生自己正在坠入日冕的恐惧错觉。   绕着整个上城区走了半圈,他终于看到了那个指挥着皇家乐师们加固封印的老人。   当代圣徒,海顿。   “是叶青玄么?”   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了拜访者,擦了擦自己的汗,向叶青玄招手:“过来吧,这里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一般乐师在演奏的时候,碍于核心乐理和秘法,往往不喜欢别人旁观,更何况直接传承了圣名的圣徒,其本身便是乐理的化身,所掌握的,是人类乐理的精髓所在,不容窥探。   但既然听到海顿这么说,叶青玄便没有推诿,径直走进场内。   他已经在上一次阿瓦隆之影的事件中和叶青玄有过接触,对这个在禁绝之道上天赋主角的年轻乐师也颇为赞赏。   只是没有想到,再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被他誉为三十年后禁绝学派巨擘的年轻人已经成就大师,而且被圣城封为大主教,身份已经与自己平齐,甚至被授命重新组建宗教裁判所,讨伐妖魔和天灾。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   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海顿大师。”   叶青玄颔首,并没有行觐见礼,碍于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向海顿低头。   海顿笑了笑,只是称赞道:“昨晚干得漂亮,宗教裁判所复出的第一战已经打响名头。”   “还差得远。”   叶青玄摇头:“死一两个后裔,利维坦根本不疼不痒。”   海顿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庞大结界——《创世纪》。   “你是来看这个的吧?”   “正是。”   叶青玄颔首,“上城区现在究竟恶化到什么程度了?”   海顿摇头,“你自己看吧。”   他挥手。   悬浮在天空中的古卷缓缓合拢,创世纪的伪装被收起来了,展露出禁地的真容。   首先看到的,是那黑色的雾气,宛如火焰燃烧殆尽的灰,飘飞在上城区之中,笼罩一切。所有的东西都变得隐隐绰绰,难以看清。   可是在上城区之外,叶青玄却将全貌看的清清楚楚。   依旧是荒废的街道,可是大片的建筑已经坍塌。   宛如藤蔓一般的血管生长在其中,从最深处的皇宫里扩散向四周,甚至扎根在岩石里,缓慢地搏动着。   在那血脉的搏动之中,有暗红色的光芒升起,千丝万缕,漫卷在天空之中,延伸向阿瓦隆之外,没入那无尽的凄白之雾里。   它们是一体的。   迷雾和海是怪物,阿瓦隆的大地和岩石已经异化,变成了它的血肉和身躯,而那一缕一缕搏动的血色虹光便是它通红的络脉……   整个上城区,已经变成了活物。   “利维坦,就在里面。”   海顿低声说:“它已经突破了第二封印,正在复苏——岩石和钢铁都被它的气息侵蚀,开始了活性化。”   叶青玄沉默,许久,抬头问:“没有办法毁掉么?”   “我所擅长的并不是毁灭。”   海顿摇头,“《创世纪》只能够制造出一个包容它的虚假世界,在以太界中强行创造一个断层。   我可以将它变成极端苛刻的环境,实际上,我已经这么做了——你应该能感觉到,其中的性质干涉。   希望之杯就在我这里,里面所有的空气都已经被置换为猛毒,每日晨昏温度交替,有上千度的温差……还有其他种种恶劣条件,我已经将里面变成地狱。   但天灾躯体的活性太可怕了,它甚至已经针对我的设置,进化出了抗性。而唯一能对其造成伤害的石中剑和陨落之铁,已经失落在其中……”   叶青玄颔首。   归根结底《创世纪》并不是带来毁灭的乐章。   圣徒海顿所擅长的,乃是超广域的乐理架设,其初衷是对黑暗世界中的‘黑区’进行开拓和调整,而不是用以毁灭。   “如果在这里的是瓦格纳或者柴可夫斯基就好了。”   海顿忍不住叹息,“可惜……”   可惜,这两位都无法来到安格鲁。   圣徒瓦格纳所传承的,乃是号称‘战争化身’的《女武神》之章,拥有着召唤学派中凌驾于一切兽性之上的‘神性’,役使神话中的女武神军团,只是一人,便可以抵得数百支军队。   可早在几十天之前,他便已经前往黑暗世界,协助青之王进行‘边境巡行’,震慑其余天灾,保卫人类世界的边境。   而在圣徒中,柴可夫斯基的专场和海顿相同,同样是‘超广域干涉’的禁绝学派,只不过和海顿不同,他所擅长的是和‘创造’完全对立‘毁灭’。   姑且不论被秘藏的交响乐章《悲怆》等等。   只是序曲的《1812大序曲》一旦被演奏,所造成的便是方圆万里的真空地狱,在那剧烈的性质干涉中,没有任何物体能够留存。   但是,上一代柴可夫斯基,已经死了……   没有后人和学生,也没有适合的人能够继承他的衣钵,新一代的‘柴可夫斯基’根本还没有被选出。   否则理应由他来镇守的高加索区域,不至于在鹰翼母的进攻中节节败退……   情况,真是糟透了啊。   叶青玄揉着额头,“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海顿笑了,满是无奈和自嘲。   “谁知道呢?” 第五百七十六章 这位朋友,请等一……   高加索,伯利亚荒原,远方颓败的城市闪烁着黯淡的火光。   荒原上恶臭还未曾消散。   被点燃的废墟依旧散发着刺鼻的烟雾,熄灭的余烬散发着暗红色的火光,在寒风中明灭,宛如垂死的喘息。   纷纷扬扬的雪粉在寒风中落下,铺满大地,撒入堡垒,伴随着无孔不入的寒风一同落降临在世间。   躺在毡布上的伤兵们发出艰难的声音,竭力喘息,吐出白气,像是魂灵在渐渐逼近的死亡中散逸开来。   这一场和天灾进行的战争已经将要结束了。   鹰翼母的阴影自高加索的国土上长驱直入,笔直地穿过了伯利亚荒原,即将驾临这个国家最后的防线。   贪婪吞噬了数百万的生命之中,无数的鹰身妖魔从血和腐肉中孵化,环绕在至高的天空之主、伟大的鹰翼母的麾下,已经将大半个王国都吞入了腹中。   这个国家就像是在天灾喙下艰难挣扎的猎物,被一点一点的开膛破腹,吞食内脏,畅快饕餮,在失去最后的生命之前,垂死挣扎。   在泥水冻结的壕沟中,萦绕着破靴子和烂脚的恶臭,几十名头发蓬乱的士兵乱躺在地上,睡得死沉,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宛如雷鸣。   在纷纷扬扬的雪中,一个还算避风温暖的角落里,有人辗转反侧,到最后,自暴自弃,放弃了睡眠,扯开盖在脸上的半截破门帘,露出沾满灰烬和污渍的面孔,还有干裂的嘴唇。   他爬起来,扒着壕沟,将脑袋伸入呼啸的寒风中去,大口呼吸着救命的新鲜空气,喘息。   “真要命啊,这个国家光是脚臭就已经可以当做武器了吧?”   夏尔趴在边缘干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在只有鼾声的寂静里,他茫然地看着四周的荒野和背后的城市。   许久,抬起脚踢了踢身旁那个睡得死沉的家伙。   “我听到有一群姑娘在唱歌……”   “别闹。”狼笛在地上翻了个身,嘟哝着:“深更半夜的,哪里有人唱歌啊。”   “真的。”夏尔低声喊:“我闻到酒的味道了,皇家骑士……”   “你想多了。”   狼笛被闹得睡不着觉,随手拽过一个装满液体的破桶,递给他:“来,喝口陈年煤油垫一垫。”   “……”   夏尔无语,蹲回了壕沟里,两人无言的对视着,许久……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哆嗦。   “冷啊!”   “真他·妈冷啊!”   夏尔裹紧了身上的破摊子,欲哭无泪:“为什么连暖气都没有啊?本地的帮会实在太没有礼貌了!”   “没办法,穷啊。”   狼笛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抿了一口,“有毯子给你盖已经是这帮高加索老爷们对你拳拳送死之意的感谢和敬意啦。   你竟然还不知足,想要暖气姑娘和酒,你还是人么?”   “……”   夏尔直勾勾地看着他手里的瓶子,“你喝的那个是什么?”   他已经饿了一个晚上了,冷得想要到地狱里烤火,看到狼笛手里还有吃的东西,就忍不住想要扑上去。   “这个?你想来点?”   狼笛挑眉,将瓶子凑到夏尔鼻子前面,夏尔险些被那刺鼻的味道熏了一个跟头。   “要不要尝尝?治神经紊乱,精神分裂的特效药,超有用。自从开始喝它之后,我现在已经看不到我那不存在的二表哥了。”   “你还没好?”   “哪有那么容易。”   狼笛摇头,在他身后,半身残缺的狼首神灵的虚影一闪而逝,看起来依旧惨烈。   “瓦格纳那个老家伙真是厉害啊。虽然同属神性幻兽,阿努比斯的完成度和世代传承的女武神相比差太远了,只是擦到了一点……就变成这副鬼样。   想要好,起码还要半年呢。”   看到他的样子,夏尔忍不住摇头。   睡不着觉,看着黑漆漆的天空,神情就变得忧愁起来。   “不知道小叶子和白汐现在怎么样。不论怎么想都还是有些担心啊”   “放心。”狼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根据我的了解,叶清玄现在好的不得了,估计正憋足了劲儿想要揍你呢。”   夏尔摊手,“那就没办法啦。毕竟也是我先跑了嘛……”   “别难过了,再怎么样你也比我好得多。”狼笛耸肩,“世上还有一位可怕的老爷爷准备清理门户呐。”   “你是说巴……”   话音未落,狼笛脸色骤变,伸手,捂住他的嘴,抬起一根手指在嘴边,示意他噤声。   “嘘。”   轰!   突如其来的轰鸣从天空中炸响,狂乱的电光酝酿,迸发,劈向人间,带来了瞬间的炽热光明。   那电光照亮了狼笛周身的无形之狼,群狼的眼眸碧绿,沉默地凝视着天穹。   可那雷电只是闪过了瞬间便回归了寂静,许久,没有了声音。   狼笛松了口气,放开手,对夏尔摇头:   “千万不要提那个名字,尤其是我在的时候……”   夏尔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古怪。   “怎么啦?”   狼笛无奈一笑:“被吓到了?”   “很暖和吧?”   夏尔忽然问,令他愣住了。   夏尔指着他,义愤填膺:“别狡辩,我刚刚看到了,那么多毛,一定很暖和吧!我说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打哆嗦!   太过分了,你那么多狼,自己又用不完,好歹分给我一只啊!”   “……”   两分钟后。   被狼群包裹在其中的夏尔发出畅快地呻吟,抱着一只在皮毛上狂蹭。   “养好状态吧。”   狼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明天有你辛苦的呢。”   夏尔沉默许久,挠着头,“话说,你们明天不会真的要我去对付天灾吧?”   “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么?”   “……我以为你们在开玩笑啊!”   夏尔蒙逼,“天灾就算了,而且还是鹰翼母,传说中的天空之王,四百年前就已经成名,迄今为止从未被击败过的老牌天灾。   你们确定我打得过?我死了是小,坏了革命大计可怎么办啊!”   “……”   狼笛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上了战场,我不会保护你的。”   “谢谢……嗯?等等!”   “我已经受伤啦,大哥。”   狼笛摊手,“我光是护着你从圣城里逃出来就已经用尽全力啦,你总不能让再为了保护你去和天灾刚正面吧?况且……”   他停顿了,面色复杂。   “况且什么?”夏尔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况且,不是明天……”   狼笛抬起手指,指了指漆黑的天空:   “——它已经来了。”   轰!   下一瞬间,漆黑的天空破裂。   飓风宛如洪流,从天空中席卷而下,裹挟着无数漆黑的鹰羽。在烈风咆哮中,尖锐的警报声从整个防线上响起,无数鹰身妖魔此起彼伏,发出令人颤栗的嘶鸣。   在裂开的云层中,无数雷霆电光疯狂地跳跃着,照亮了一双庞大的漆黑羽翼。   天灾·鹰翼母。   真正的天空之王,降临!   “呐,靠你了!”   狼笛拍着他的肩膀,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上吧!”   “不会吧,大哥!”   夏尔仰望天空,脸色惨白,“我靠什么打?用牙去咬死它么?”   狼笛一拍脑袋,终于想起了什么。   “啊,临行之前,盖乌斯先生让我把这个给你,差点忘了。”   他神秘兮兮地将一个东西塞进夏尔的手中,神情严肃:“拿好,这可是秘密武器。”   夏尔顿时一喜,展开手掌,低头一看,然后一口老血喷在狼笛脸上。   “你特么在逗我!”他愤怒地挥舞着手里的东西,“好歹给我个神器啊!给个这玩意算什么?”   在夏尔的手中,赫然是一枚样式精致的三角铁……   甚至连敲棒都没有配!   “别害怕,我查过的,你不是圣城认证的三角铁十级么?”   狼笛信心满满地留下了一个笑容:“那这里就拜托你啦,再见!”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被阿努比斯包裹,转瞬间消失不见。   只留下夏尔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壕沟里,手持着一枚三角铁,茫然地仰望着黑暗的天空。   不行了,这仗没法打了!   拿着三角铁去砸死天灾的想法还没有萌生就被他掐灭掉了。   当机立断,夏尔压低了身体,拔足飞奔,拍屁股走人。   他跑了!   必须跑啊,不跑不行啊!   光是刚刚几秒钟,鹰翼母的爪子已经涅斯了两个大师了!再不跑的话,甚至不用它老人家动手,光是麾下的子孙就能把夏尔给分尸了。   趁着有人吸引注意力,先跑再说……   可是很快,夏尔就察觉到了不对。   在他的怀中,那个三角铁,骤然之间变得滚烫起来,像是被烧红了一样,死死地粘着他的手,带来剧痛,甩都甩不下来。   光是剧痛就算了,可紧接着,那个三角铁便发出了恐怖的以太波动,自行汲取九层以太之海中的力量,散发出凌驾于大师之上的恐怖声威。   就像是在向着四面八方宣告……   我在这里!   按照道理来说,这时候夏尔应该感觉到天降神力,自己如有神助,庞大的力量快要撑爆自己的身体之类的,但偏偏毛线都没感应到。   也就是说,手里这个玩意,是个纯粹的样子货!   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吸引天灾的注意力……   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冰冷恶意,夏尔停下脚步,欲哭无泪。   “你们听我解释,这个说来话长,我其实是打酱油的,不管我鸟事,额,我不是看不起鸟,我的意思是……”   天空中,那庞大阴影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投下了阴沉的视线。在那无数鹰身妖魔的羽翼之后,隐约有一个苍老的身影浮现。   那是半鹰半人的苍老妇人,双瞳中满盈着非人的狰狞,向着夏尔伸出手指。   夏尔面色大变,抬手求饶:   “这位朋友,请等一……”   轰!   他被呼啸而来的洪流所吞没。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为了新世界(上)   水晶吊灯散发出绮丽柔和的光芒。   壁炉中燃烧着温暖的火,馥郁的熏香萦绕在地下室里。   在动情的歌唱中,少女们身披薄纱,在轻柔的旋律中舞动,脚趾深深地陷入了羊绒地毯中,被那柔软的地毯包裹。   妩媚的女孩儿们扭动着身体,散发着充满情·欲的诱惑气息。   尖锐地大笑声从其中响起。   那个只穿着一条短裤的中年男人豪饮着高加索最后的美酒,挺着自己的臃肿肚腩,跳进女孩儿们的舞蹈中,随着旋律蠕动着身体。   “高加索联邦,在这世上最牛比~其他诸国,国王都是些傻·逼!”   在迷醉之中,他毫不羞愧地大声歌唱着被自己篡改过的国歌:“哦~高加索联邦,妓·女出口世界第一,其他诸国,产的妓·女都异常低级~   哦~高加索,你的母亲河是伟大的奇迹~它宽二百米,渣滓粪便,百分之八十靠它除去……   啊,高加索联邦,朋友相识遍天下,唯有勃艮第不要想,他们鼻子大来好闲事,进水脑子瞎恍当……”   在磕磕巴巴地歌唱中,他扒下短裤,抱住最近的那个娇小女孩儿,咧嘴大笑:“请来和我们国王的伟大龙根握个手,我们发明了乞讨、春·药和太妃糖……   骤然间,旋律戛然而止。   随着门扉的开启,不应属于这里的寒风席卷而来,令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苍老身影。   盖乌斯。   “都出去。”他说。   于是,乐工和舞女们都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东西,排成一队,快步离去。只剩下躺在地毯中央的男人。   “你怎么又来了?”   毫不羞涩地在男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生·殖·器,那沉醉在歌舞和酒精中的男人不耐烦地挥手:“不是说一切都放权给你做了么?”   “我只是来通知你,战争已经开始了。”   盖乌斯说,“这关系着高加索的命运,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看一看。”   “现在,高加索已经与我无关了。”   男人继续往嘴里灌着烈酒,“   盖乌斯,我可是国王,请你对我尊重一些好么?当年你晋升圣城代表的时候,我还投了赞同票,你欠我人情。   你瞧,我已经将所有的权利都交给了你,吩咐所有的人对你的命令鼎力配合,你现在是他们的救世主了。   你已经拿走了我所有的东西,事到临头,你总不能再要求我给你打工……”   国王陛下摊手,打了个酒嗝:   “尤其,是我正打算再爽一把的时候。”   盖乌斯皱眉,“你好歹是个国王。”   “就因为是国王,才要趁着还能爽的时候,争分夺秒的爽一爽。”国王翻了个白眼,拍打着圆滚滚地肚皮:   “反正不论是胜是负,总要有人死掉的人负责,对不对?”   盖乌斯沉默片刻,颔首。   “对。”   “这个人除了国王之外,还有其他人更合适么?”   盖乌斯摇头,“没有。”   “那临死之前让我爽一爽有什么不好?”   国王不耐烦地挥手:“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要继续了,请你在出去拯救世界之前,先帮把我的姑娘们叫回来。”   盖乌斯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走廊中站成一排,互相拥抱,在寒风中簌簌发抖的女孩儿们,指了指房间里面。   女孩儿们如蒙大赦,重新回到了温暖的地下室中,依偎在炉火旁,像是金丝雀们回到了舒适的笼中。   于是,国王重新展露笑颜,随手跩过一个女孩儿,压倒在地,胡乱地摸索和亲吻着,大笑。   盖乌斯最后看了他一眼,嫌恶的收回视线,转身准备离去,却听见身后沙哑地笑声。   “为了你的新世界,盖乌斯。”国王在迷醉中轻声呢喃,“祈祷你的那张王牌能够排上用场吧。”   -   -   战场上,洪流席卷。   鹰流席卷过后,并没有奇迹发生。   片瓦无存。   只有一片凄厉的血色覆盖在冻土上,将积雪融化,变成猩甜的淤泥。   像是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了一下,睁开眼睛之后,整个世界都变了。   夏尔茫然地看着漆黑的天空,低下头,看到自己四分五裂的身体,鲜血从断裂的肢体中渗出,肢体扭曲断裂,骨骼散落在大地上。   内脏被从腹腔中扯出,浸泡在温热的血中,像是一锅变凉了的热汤。   可是却感觉不到痛苦。   因为有鲜艳的花朵从血中绽放,柔和的暖风吹拂着他,远处有歌声响起,如同摇篮曲一般,令人沉醉。   温柔的手掌在抚摸着他的脸颊,贴着野草一般的胡须,轻抚着他的嘴唇。   将他拥入怀中。   令他幸福地微笑,流出眼泪和狼狈地鼻涕,紧贴着那温柔,细嗅着垂落在脸颊上的红发。   那红发真美啊。   像是火焰的余烬。   “妈妈……”   他轻声呢喃,“好长时间不见,我又看到你啦。”   “我一直在这里啊。”   有一个轻柔地声音回答,令他倍感心安。   “你还好么?”   “不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吗?”轻柔地声音回答他,“孤零零的,说不上好还是坏,大概是难过的吧?你觉得呢?”   夏尔看着她的嘴角,疑惑地问:   “可你不是正在微笑着吗?”   “因为这是你想要看到的啊。”   那个声音回答他。   轻盈地双手捧起夏尔的脸颊,亲吻着他的额头,“夏尔,你看到的是幻觉啊,我已经死啦,你不是很清楚么?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地狱,也没有天堂,没有灵魂可去的地方。”   她紧贴着夏尔的脸颊,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自始至终,人类也从不曾拥有过灵魂啊。”   夏尔睁大了眼睛,可是却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觉得茫然和不安,想要抱住她,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   “你也没有吗?”他惶恐地问。   “是呀。”   母亲如是回答。   “可是你……”   他恍惚地看着他,喃喃自语,“明明在这里啊,你明明对我说过……”   “你难道不是对答案一清二楚吗?”   那个声音残酷地笑了,似是已经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我不幸福啊,夏尔,从未曾幸福过。   我从不曾获得过幸福和解脱,这个世界也从未变好过,你也无法获得救赎和希望。为什么总喜欢欺骗自己呢?”   夏尔愣住了,想要拥抱她,却觉得自己怀中空无一物,那残酷地幻影渐渐稀薄,正在消失不见。   一如自己的荒谬幻想。   于是,他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么?”   “是啊。”   那温柔的双手渐渐冰冷,消散,失去色彩和轮廓,归于虚无之中。令他忍不住痛哭流涕,嘶哑呢喃:   “我一直是一个人吗?”   无人应答。   那温柔的幻想已经消失不见。   噩梦中唯一的慰藉弃他而去,只留下他一个人,还有那从血中盛开的冰冷花朵。   “原来是这样啊……”   夏尔轻声呢喃,睁开了眼睛。   -   那一瞬间,在血泊的泥泞中,啄食着破碎肢体的鹰身妖魔们惊起,振翅高飞,却又凝固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静止的世界里,血泊中,那残缺的眼睛缓缓睁开,展露出金色的眼瞳。   宛如燃烧的日轮。   无数绮丽妖艳的幻影从那弥漫的鲜血中掠过,纯白的花从猩甜的泥泞中抽枝,盛开,转瞬之间,漫天遍野。   白骨裸露的手臂从血泊中缓缓地抬起,残缺地五指握着那一枚炽热的三角铁。   那被啄食殆尽的血肉迅速地增殖,碎裂的骨骼重新弥合,很快,完整地手臂和手掌生长而出,而那一枚三角铁,却仿佛融入了骨中,消失不见。   在血泊中,与死中重生的夏尔凝视着眼瞳,凝视着那庞大阴影之后的阴翳面孔,便像是露出微笑。   并非处于刻意,也不是情感的表达。   就仿佛本能如此。   那是位居与食物链最顶层的怪物向下俯瞰时,自然而然的轻蔑和漠然。   他伸手,轻点。   仿佛敲打在三角铁之上。   清脆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   却演化为席卷四方七天,将一切都拉入狂暴动乱的宏伟乐章。   无数乐理从那一根手指上萌发,千丝万缕,汇聚在一起,从音符凝聚到音程组合,再到乐理构建,乐章具现。   直至最后,庞大的天空也被那乐章彻底覆盖。   弹指之间,足以令无数乐师瞠目结舌的力量汇聚而来……   超广域乐理架设!   紧接着,是毁灭的序曲。   连续不断的轰鸣巨响中,一切空气,一切以太,一切力量都被残忍的抽出,化作洪流,洒向四面八方。   可在那一片天空中,真空降临!   无以计数的性质干涉同时奏响,层层演化的结果,是将一切都彻底的排斥而出,恐怖的气压变化导致了空气中的电荷摩擦,雷光迸发,闪电寄走,汇聚为粘稠的液体,肆意地流淌在这真空中,将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毁灭。   《1812大序曲》!   那一瞬间,所有幸存者都发出欢呼和尖叫,1812大序曲!   断绝的圣徒传承重新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为这战场带来了奇迹。   不……神迹! 第五百七十八章 为了新世界(下)   只是瞬间,暴雨降临。   那不是水滴,而是在雷光中化作焦炭的鹰身妖魔。   在真空中,那些妖魔所有鲜血早已经从破体而出,脱水之后,干瘪收缩,在雷光中焚烧成团,顷刻间,碳质物体上覆盖了整个战场。   那是无以计数的妖魔陨落。   只是序曲,只是序章……   铁幕之云溃散,庞大的阴影也在那战场上缓缓升起的身影面前动荡。   黑夜被撕裂了。   因为烈日降临。   狂乱的恐怖以太波动将一切杂音都彻底压垮。   夏尔宛如笼罩在烈光之中,端坐在神明的宝座上,威严具足,不容直视……哪怕是所谓的天空之王!   那半人半鹰的苍老妇人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双翼展开,整个天空再度被染成漆黑。   天空便是它的羽翼。   羽翼阴影笼罩之下,便是死亡。   在瞬间失去了绝大部分子嗣之后,天灾·鹰翼母陷入了暴怒,感应到《1812大序曲》中那熟悉又令人厌恶的气息,她再无犹豫,向着夏尔猛然扑上。   只可惜,这一次,她面对的再不是圣徒。   《第六交响曲——悲怆》!   于是,悲凉的旋律席卷,覆盖了整个天空。   那蕴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凄冷如流水,温柔又轻盈地漫步,将一切都拥抱在怀中,述说着有关世界、有关幻梦和有关痛苦的低语。   很快,悲怆被超越了,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绝大的幸福降临了。   在那拥抱之中。   可天地之间,所响起的,却是痛苦到极点的嘶鸣,宛如悲泣。   黑色的雨水宛如瀑布一般,从天空中洒落。   那是无数凋零的羽毛。   那与天空融为一体的双翼,随着天空一同碎裂了。   在那幸福的怀抱中,被残忍的、毫无怜悯和犹豫的‘分解’开来,归于虚无。   那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解离’。   在那日轮一般的权杖照耀之处,乐章所覆盖的庞大领域中,恐怖的以太波动随着乐理的转化,展露出冷酷的本质。   那是跨越了禁绝和变化学派的庞大鸿沟,以绝大力量将两系融合,所铸造出的真髓。而此刻其中所蕴藏的力量,甚至超越了圣徒的领域,凌驾于天灾之上!   黑夜离去了,光明到来。   可在阳光普照之下,一切物质、一切以太和一切有形无形的存在,都在寸寸解离、分崩离析,再无法保持完整。   哪怕是天灾。   哪怕是鹰翼母。   冰冷残酷的神迹于此降临了。   在悲怆之中,给予一切灾厄以终结。   给予一切悲怆以安眠。   给予一切绝望以救赎。   死亡,拯救了一切。   前所有为的痛苦嘶鸣之中,黑暗的羽翼和烈日搏斗着,天地动乱。   大地撕裂,崩裂开巨大的缝隙,峡谷诞生。   荒原动荡,陷落,升起,演变成丘陵。   天空破碎,裸露出了背后的宇宙黑暗,星光摇曳,在那庞大力量的斗争中破碎。   飓风席卷在天地之间,凄啸声和那乐章的旋律糅合,就像是神在毁灭世界时所弹奏的悲歌。   “夏尔……”   盖乌斯站立在城墙上,艰难地抬头,按住头发,仰望着那一轮和黑暗争斗地光辉。   护卫奋不顾身地扑上前来,为他挡住了砸来的巨石和如刀的烈风,嘶哑地呼喊:“盖乌斯大人,这里危险!请迅速离开……”   可是在拉扯之中,盖乌斯却一动不动,像是钉子一般,站在原地,只是狂热地凝视着烈日,哪怕被光芒灼伤眼瞳。   直到最后,最后的凄鸣响起,黑暗被撕裂了。   万丈光芒重新降临在大地之上。   烈日辉煌。   在那恐怖的光焰之中,夏尔的半身撕裂,燃烧的鲜血从伤口中落下,可是却依旧威严。在他的手中,是已经面目全非的天灾。   失去了羽翼之后,天空之王已经无法飞翔。   鹰翼母的半身已经被解离殆尽,只剩下残缺的面孔和最后的干瘪身体,被夏尔扼住喉咙,提在了手中,艰难地挣扎,却无从挣脱那宛如制裁化身的手掌。   夏尔凝视着它的面目,可眼瞳却空空荡荡,空洞的视线却像是穿透了它的身体,落在大地之上。   撕裂的眼角中,血水落下,宛如眼泪。   “盖乌斯先生,天堂是不存在的么?”他轻声呢喃,似是发问。   盖乌斯沉默,许久,点头。   “是啊。”   “那么,大家都是不幸福的吗?”   “没错。”盖乌斯的眼眸低垂。   “这是可以改变的吧?”   “一定。”   他轻声回答,斩钉截铁。   于是,夏尔便笑了。   “那就太好了。”   那制裁之手缓缓合拢,捏碎了骨骼,令鹰翼母嘶哑地尖叫,发疯一样地挣扎。   就像是明白了自己的结局,那苍老妇人的丑恶面孔扭曲成了一团,发狂地嘶鸣,沙哑又艰涩地发出模糊的人类语言。   “我会再度归来。”它说,“你杀不死我。”   “不。”   夏尔摇头,“我能。”   在他的手掌之中,火焰燃起,宛如活物,钻入了她的面孔,充斥了她的躯壳,掌控了她的意识,向着远方延伸,向着极远处扩散。   只是瞬间,那沉睡在荒漠和废墟中的庞大源头便已经被那一双金色的洞觉。   那一瞬间,绝大的冰冷从鹰翼母的意识中浮现,那是自降生以来从未曾感应到的情绪,那是人类命名‘恐惧’的东西。   以太、乐理、意识、生命……乃至一切,都被掠夺而走!   鹰翼母那扭曲的面孔僵硬了,动弹不得,甚至连嘶鸣的力量都被夺走,最后的残躯迅速石化、破碎,。   直到最后,在合拢的手掌之间,化作飞扬的沙尘。   再无存在过的痕迹。   也再没有了所谓的未来。   而在天空中,夏尔却发出了痛苦地咆哮。   烈日动荡。   在那恐怖的辉光中,他弯下腰,嘶吼,在他的背后,一道惨烈的伤痕骤然浮现,以太汇聚,化作了增殖生长的纤细骨骼,痛苦地在冰冷的空气中舒展开来。   烈光覆盖其上,宛如血肉和皮膜,直到最后,火焰被点燃,幻化为赤红色的羽毛。   那是羽翼!   一只孤零零的羽翼从夏尔的背后生长而出,只是挥动,便仿佛覆盖了整个苍穹!   城墙之上,幸存的士兵们仰望着那恐怖的辉光,便瘫软在地上。他们抬起手,挡住眼睛,不敢去直视那恐怖的威严。   见证了所有过程之后,理智彻底被击溃的信徒们发出哀鸣。   “那究竟……是什么?”   “这是神啊。”   盖乌斯仰望着天空,展开双臂,狂热地大笑:   “——这是属于我们的人间之神!”   -   -   -   当战争的哀鸣和动荡的巨响替代。   当凄厉的尖叫戛然而止。   万物归于寂静。   远处隐隐传来了欢呼。   深藏在王宫之下的地下室中,女孩儿们早已经离去了,歌舞声不再。   只有在欢愉中筋疲力尽的国王躺在沙发上,品尝着最后的美酒,醉意昏沉。   门被推开了。   有人坐在了他的对面。   国王困倦地抬起眼睛,看着他:   “胜利了么?”   “恩,胜利了。”   于是,他便笑了,“从此之后,会是新的时代吧?盖乌斯。”   “恩。”   盖乌斯颔首。   国王看着他,满是好奇:“你会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呢?”   “是啊,什么样的国家呢?”   盖乌斯摘下了帽子,露出斑驳的白发,还有困惑的眼神:“我还没想好,陛下,您有什么建议吗?”   “问我?”   国王大笑起来:“我哪儿知道?   从来没有无根无底凭空出现的国家,想要从新的世界,就只有用旧的尸骸去孕养。听这些欢呼的声音吧,盖乌斯,你听到了吧?   你的国家就在那里。”   盖乌斯沉默,许久,摇头:“陛下,那是你牺牲自己、舍弃了一切所拯救的子民。”   “子民?”   听到这个词,国王的笑容就变得越发诡异,像是满载嘲弄:“盖乌斯,他们都是怪物啊……你难道不明白么?   从小的时候,我父亲便告诉我国王的职责是引领民众——知道临死之前,他才告诉我,要恐惧他们,囚禁他们,令他们畏惧于你……   只有这样,才是国王,才是活着的国王。   你要让他们看到你的强大,你的光辉,你的伟岸,宛如神祗一般赐给他们平安、食物和工作,他们才会驯服,忘记自己的爪牙,顺从你的统治……   倘若有一天,你做不到这一切,你累了,受了伤,倒下……你的子民们在寒风中察觉到痛苦,他们就会不满,就会联合在一起,会暴乱,会变成巨大的怪物,高举着君王失道的大旗,将你吞吃。   对此,你也一清二楚吧?”   盖乌斯没有说话。   “我哪里是舍弃一切,拯救他们呢?我只不过选择了在这之前死去而已。”   国王饮着酒,烈酒从嘴角漏下来,洒在胸前,像是火焰在灼烧,令喉咙沙哑,眼神癫狂:“我已经看到那一天了,我们这样的人所迎来的结局——贵族们会被清算,庄园会被点燃,旧的高加索葬身在你所带来的革命烈火中……轰轰烈烈,真好!”   “然后呢?”   盖乌斯问。   “然后?”   醉眼惺忪的国王陛下咯咯笑着,“生产资料再次分配,阶级重新建立,经历了漫长时光之后,新的国家,不,新的怪物便诞生了……一如你所愿的那样,不是么?”   “这么说太过分了吧?陛下。”   盖乌斯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被这酒后的胡言逗笑了。   可国王却没有笑,反而伸手,扯住了他的领子,将他拉到了面前,被酒精灼红的眼瞳盯着他,死死的。   “相较你对这个世界做的事情,我说的话可温柔的让人作呕啊,不是吗?”   他嘶哑的低语,“你用所谓的自由和民主,推翻了自古以来的统治,想要用光辉的未来引领他们前进,度过黑暗的峡谷……可黑暗的峡谷太长了,他们等不了多久!   他们只会屈服与欲望,他们甚至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如果没有人提醒过你的话,那么就由我来告诉你——盖乌斯,你在玩火自焚!”   “那又如何?”   盖乌斯的笑容消散了,变得肃冷如铁。   可国王却大笑,捧着肚子,乐不可支:“快瞧瞧你的模样吧,盖乌斯!   你已经疯了,却还在自诩理智……   你被所谓的未来所迷住了眼睛,却看不清通往未来的代价!难道一直以来你所遭遇的一切,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   你的革命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你将它释放出了囚笼,还想要解开宗教的枷锁,让它在这个世界上散播它的毒!   你许诺了他们不应有的东西,让他们自己来管理自己的国家,给了他们看似近在眼前的虚假希望……或许你这么做是对的,但这是一个病态的世界,不应该有对的东西存留!   总有一天,你的革命会失去控制,你的军队、你的国家在你的病态理想之下,会变成一个畸形儿。   ——不论是否能够吞吃掉这个世界,终有一日,它会因为无休止的索取而自灭!”   国王狂笑着。   那癫狂的笑声如此刺耳,像是这个世界假以他的躯壳,所发出的冰冷嘲弄。   他满心欢悦,抬头,饮尽了最后的酒。   于是,最后的黑暗从眼前升起了,拥抱着他,迎接着他,伴随着他一同走向死亡。   最后的那一瞬间,他吐出了恶臭的黑血,看着盖乌斯,带着愉悦地微笑,轻声道别:   “盖乌斯,我终将会看到那一天的,在地狱里……”   一切重归于寂静。   盖乌斯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因剧毒而狰狞的丑陋面孔,就像是等待着什么。   可是许久过去了。   国王陛下再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他死了。   -   -   地下室的门扉被关闭了。   “封死它。”   盖乌斯对工匠说道:“毕竟是国王陛下,就让他的王宫成为他的棺材吧。”   工匠低头应诺。   他戴上帽子,踏着阶梯,回到了地面上的广阔庭院中。   在长椅上,抽着烟的狼笛抬起眼睛:“我们的国王陛下最后说了什么?你似乎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啊。”   “只是醉酒之后的胡言而已。”   盖乌斯冷淡地回答,“你的工作呢?完成了么?”   长椅上,狼笛吹了声口哨,摊开双手:“放心,在目睹了夏尔的力量之后,那群老神甫们已经疯啦。   很快,掌管高加索教团所属的索菲亚修士会将拜倒在你的脚下,为今日所降临的神迹背书。并且重新倡导被圣城教团舍弃的正统,还嚷嚷着神性和人性并非对立,而是共融什么的……   神棍们的话我听不太懂。反正,他们保证,会同圣城割裂,联合近东区域的修士会,成立新的教派。   很快,一个合乎你意愿的教派将为你服务,牧养信徒了。   不过,出于对统治者的敬畏,他们想问你,新的教会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盖乌斯思索片刻,很快,便回答道:   “既然他们倡导正统,就叫正教吧。”   “遵照您的旨意。”   狼笛夸张地行礼,摘下了嘴角的烟卷,踩灭。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脚步却停顿了一下,回头问道:   “啊,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关于夏尔的。”   “嗯?”   盖乌斯看了过来,看到狼笛的嬉笑神情。   他看着盖乌斯,好奇地问:“你亲手将他捧上神坛,如果有一天,他想从神坛上下来时,你准备怎么办呢?”   盖乌斯没有说话。   狼笛得到了回答。   转身离去了。   而在天空中,无尽的风雪再度落下,席卷荒原和城市,吞没了一切,覆盖了这个国家的旧尸骸。   冻土之下,有什么种子在萌发。 第五百七十九章 好久不见   阿瓦隆,下午六点。   天色依旧黑暗,冰冷的薄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越发浓厚的雾。雾气弥漫,几乎淹没了整个下城区。   到现在为止,下城区都未曾被清理完成。   曾经一度失守,被妖魔们攻陷之后,大量的海中孽子还盘踞在这里,甚至带来了众多的寄生妖魔,污染度直线上升。   甚至在某些重点污染的地方,俨然已经成为了魔境。   这是寄生在阿瓦隆之上的斑块,倘若不清楚的话,将来一定会发展成要命的肿瘤。   圆桌骑士们带领着戍卫军团不眠不休地奔行在其中,数百吨燃烧煤块在铁车的运送下被发放在各个分队的手中,装备在‘花洒’上之后,就变成了吞吐的烈焰,将妖魔和巢穴一同的焚烧成灰烬。   远方的天空中火光升腾。   可有的地方依旧黑暗。   在下城区,任何人都明白一件事情:自己的事情,要自己管。   有的时候,如果军队不清理的话,那么就只能自己来。   而如果涉及了切身的利益和要命的问题,这些人的效率,反而更快一些。   最先开辟出来的,便是走私客们最喜欢的隐藏港口,在沦陷了短短半日之后,便重新被夺回。   乐师们的烈火将水上的一切东西都清洗了一遍之后,整个港口就变得干净又整洁,空气中飘散着令人安心的烟雾味,刺鼻又温暖,不见腥臭。   而就在一片昏暗和浓雾中,港口,有人高举起风灯,眺望。   “今天最后一班了。”   来自阿斯加德的前上尉,逃亡者康拉德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抽着劣质地雪茄,看着远处渐渐接近的模糊轮廓。   他现在是被招募的打手,凭借着从军队里锻炼出来的杀人技术,还有一根筋的头脑,颇为得到帮会的赏识,带着几十个临时客串搬运工的壮汉们来到这里,听候调遣。   忙了一下午之后,他已经搬了三艘船的货,累得双手抽筋。看着最后那一艘船缓缓接近,便忍不住感叹:“这群走私贩子真是不要命啊,这个时候还敢跑船。”   他手下的瘦子嘿嘿一笑,“我要是有一条船,我也敢跑。   武器、粮食、烈酒……这些紧缺的东西,你知不知道黑市上翻了多少倍?你拿着买黄金的钱,都买不到一斤猪肉。   现在那些有钱的人都已经疯了,这时候谁能把他们要的东西带来,谁就是比昨晚那群宗教裁判所的拯救天使还要可爱的人。   我刚刚算了一下,这么走一趟,就有以前二十倍以上的利润……”   看到旁边那群人茫然的神情,他啐了一口,比划着指头,说了一个保守的数字,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绿了。   “你们以为这是大头?还没呐!”瘦子压低了声音:“带东西来只是附带的,你知道带一个人走,要收多少钱么?人家不要纸币,连教团汇票都不要,只要青金!”   那些聚拢在一起的搬运工都瞠目结舌起来,七嘴八舌地发出了声音。   不远处,管事的人皱起眉头,瞪了带头的康拉德一眼,示意他把自己的手下管好,别他妈嘴皮子关不住。   似是听到他的声音,他身旁的年轻人笑了。   “都很有活力年轻人啊,这样很好,至少不会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堆砌谄笑:“都是一群不懂规矩的黑脖子,您不觉得烦就行。”   年轻人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远处渐渐接近的走私船。   管事提着风灯,为他照明,照亮了他膝盖上避寒的薄毯,薄毯带着花格,勾勒出那两条略显萎缩的双腿。   只是不小心扫了一眼,视线就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不敢再看。   在黯淡的灯光下,那年轻人的面容俊秀的像是个女孩儿,坐在轮椅上,安安静静。手指轻轻敲打着椅背,不见声音。   那一双沉静的眼瞳,是铁灰色的。   像是烧红之后又冷却的钢。   “先生,不太对劲。”   在码头最前方,挥舞着风灯的佝偻男人皱起眉头,“那边没回信号。”   那一艘走私船还在渐渐接近,眼神好的人已经可以瞭望到船首上剥落的漆,但是整个船却一片死寂,没有信号,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华生先生,我带你离开这里吧。”管事儿的人弯腰,想到可能的后果,脸色有些发白:“情况不太妙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你的人做好准备就行了。”   华生的手掌扯起下巴,侧着头凝视着那一艘在静谧海流中飘行的船:“让乐师过去看看……小心些,船上还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呢,不要让大家白跑一趟。”   最后一句话像是开玩笑,可是他这么正经地说,就没有人敢笑得出来。   很快,一名臃肿肥胖的乐师腾空而起,越过短暂的距离,落在甲板上,然后,弯下腰,呕吐。那些寄存在胸腔中的蛇从他的口中一条接一条的游曳了出来,很快,便分散向了四周,无孔不入,潜入船舱,开始调查。   只是很快,乐师的神情就疑惑起来,再三检查之后,他打出信号。   安全。   归来的乐师弯下腰,在华生耳边低声回报:“东西还在底仓,但没有人,也没有血腥味。”   “恩,走吧。”   华生点头,调转轮椅。   旁边的人愣了一下:“走?”   “反正也没有活人找我们收钱,这些玩意都丢在这里吧。”华生轻描淡写地说道:“难道你们明知道有古怪,还打算将东西搬回家里去?”   所有人吞了口吐沫,回头看了一眼死寂的走私船,眼中满是不舍,可是感觉到周围古怪的气息,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听到上面的命令,下面的人愣了一下之后,便反应过来,纷纷丢掉准备好的撬棍和铲车等等工具,准备离去。   “说不要就不要了?”   岸边抽烟的康拉德倒吸了一口冷气,上面的人不可惜,他却忍不住心疼。   可看着那一艘黑洞洞的船,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却忍不住狂跳,巨大的寒意窜上了脊梁,令他掐灭了心里那点心疼,终于感觉到了古怪。   钱想赚多少可以赚多少,大不了可以抢。   但命只有一条。   “还愣着干什么?走。”   他摘下了嘴角的雪茄,丢到台阶下面的海水中,拔腿走人。烧红的雪茄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穿透薄雾,落进水面中。   熄灭的那一瞬,似是照亮了一张面孔。   有那么一刹那,康德拉觉得自己眼花了。   下一瞬间,死寂的海水骤然被撑破了。   潜伏在海水下面的妖魔猛然扑起,带着飞溅的冰冷水珠和浓厚的腥气,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只是瞬间,便将他压倒。两排利齿张开,向着他的喉咙压下。   嘎嘣。   颈椎断裂的声音响起。   鲜血飞溅,断裂的头颅落地。   还有此起彼伏的尖叫。   原本死寂的海面骤然沸腾了,无数漆黑的影子从其中浮现,破开海面,爬出,扑向港口,寻着每一个活物的气息。   和原本那些那用来做饲料和消耗品的鱼人不同,这一次的妖魔越发古怪,并没有双足,而是带着长长的蛇尾,肩生四臂,并没有寻常妖魔离水之后变慢的迹象,反而靠着蛇尾游曳,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只是转瞬,便将数名以凶悍出名的打手们扑倒。   反应过来的人抽出刀剑,和那些妖魔们战成一团,但除了其中少部分明显有过从军经历或者经过特殊训练和培养的人之外,其他人都难以支撑。   几名乐师先是将华生护在正中央,紧接着才催动乐章,谋图反攻,却紧接着听见轰鸣巨响。停靠在岸边的走私船骤然一阵,船壳破裂,数条宛如走兽一般的巨大妖魔从裂口中爬出,扑上港口,择人而噬。   透过船壳的裂口,可以看到里面被撕碎的箱子。   原本这些东西藏在哪里,不言而喻。   那些从箱子里钻出来的东西竟然还在不断地增殖,浑身没有毛发,而是覆盖着一层鳞片。就像是刚刚出生一样,原本湿漉漉地柔软鳞片很快就变得坚硬了起来。很快,布满诡异毛发的头颅便发出古怪的脆响,尖锐的角从额头上生长出来。   对于这些宛如象犊一般庞大的妖魔来说,杀敌远远比猎取血肉要更加的重要,不见它们留恋地上的鲜血,反而对任何可以活动的东西都充满了攻击性。   有人冒死扑上去,以怪力戳破了它们的鳞片,可是紧接着从腹中喷出的寄生虫和酸液便令他发出惨叫。   “这不是天然的妖魔。”   华生敲打着轮椅的副手,眉头微微挑起:“天然的进化不会有这种针对性……是黑乐师培育出的品种啊。”   他似是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冷笑。   飞鸟振翅的声音响起。   在轮椅之下,仿佛有鸽笼被打开了。   一只、两只……乃至数之不尽的青色知更鸟从轮椅之下钻出,飞起,发出清脆的鸣叫,扑向了自己的猎物。   明明只是飞鸟,可是却在昏暗中换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它们羽翼之上的并非是羽毛,而是火焰!   燃烧至铁青色的火焰在它们的身上吞吐着,来自凤凰之子的力量将变化之道带来的毁灭热量植入了兽性中,那成百上千的鸟群汇聚成洪流,在驾驭之下,发出切裂一切杂音的低鸣,席卷了整个海港。   转瞬间,局势逆转。   “果然厉害。”   随身保护他的乐师忍不住轻声感叹。如此造诣,已经堪称惊人,甚至他们这些成名已久的乐师们都远远不及。   只是看着,便觉得汗颜。   可就在华生专注控制着那庞大的鸟群时,清脆的破裂声骤然从大地上响起。   砖石铺成的大地骤然拱起。   循着华生身上的以太波动,有顺着海水潜入泥潭,最后藏身在土地之下的妖魔猛然从其中钻出,带着腥风,扑向了华生的面孔。   快得不可思议!   那一瞬间,所有人变了颜色,却拦之不及。   刹那间,只有寒光从空中闪过。   轮椅裂开的副手中,一把细长的匕首弹出,划过一道铁色的弧光,落入华生的手中,随着他的手腕反转,刺落。   宛如流星一闪而逝。   凄鸣声响起。   那怪虫一般的妖魔已经被钉死在了地上,奋力挣扎。   就在所有人松了口气的瞬间,华生却不耐烦地了。回过头,看向远处的阴影,“你还准备在那里看多久?”   在阴影中,有人尴尬地挠了挠脸,“哎呀,被发现了?”   华生冷淡地撇了他一眼,毫不客气:“搭把手。”   “好啊。”   阴影中,来者笑了,踏前一步。   坠落在地上破碎的风灯照亮了他披在身上的外袍,还有他抬起的右手。   那白皙的食指擦起了一缕火苗,按在了嘴角的烟斗上。于是,在飘渺的烟雾中,烟斗被点燃了。   通红的烟叶燃烧着,像是点燃了通向天空的导火线。   下一瞬间,漆黑的云层中骤然有恐怖的光芒亮起,那是愤怒的雷火,将铁黑色的云层烧成了赤红。   凄啸声迸发,此起彼伏。   数十道的炽热的火光划破了天空,从天而降,宛如神明投下了惩戒之刃。   在净化乐师们的催动之下,火刑架砸落在大地之上,令大地动荡,所有人都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   可紧接着,恐怖的高温迸发,精准地吞没了每一只妖魔,将任何散发着异类气息的东西扯入了那恐怖的业火之中。   到最后,一片死寂中,只剩下了吞口水的声音。   手握刀剑的男人们面面相觑,面目被狂舞的火光照亮。   只是瞬间,所有的妖魔都消失不见了,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生过,一切都覆灭在了火焰之中,火焰净化了一切。   就在那篝火的狂烈光芒下,热风卷起了白发。   袅袅消散的轻薄烟雾里,那披着紫色教袍的年轻人歪着头,端详着自己所剩不多的朋友,便露出了愉快地笑容。   “哟,华生。”   他说:“好久不见。” 第五百八十章 信任   当一切归于静寂。   宁静的街道上,叶青玄推着轮椅,慢悠悠地前行,宛如晚饭之后的散步。华生坐在轮椅上,膝前盖着薄毯,享受着来自高贵的大审判长的服务。   似是能够感觉到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气息,他轻声感慨:   “你变了。”   “哦?”叶青玄笑了,“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华生摇头。   “变强了。”   叶青玄问,“这不是很好么?”   “是啊,很好。”   不知为何,华生却忍不住轻声叹息:“非常好。”   “许久没有回来,没想到你过的竟然不错。”叶青玄摇头:“我以为你会更惨一些,等待我来拯救。”   华生冷笑,“难道你没有发现么?只要离了你,谁都能过的不错。”   叶青玄沉默了。   许久,尴尬地挠了挠头,叹息:“这句话真残忍啊,华生,令我难过。”   “得了吧,叶清玄。”   华生不留情面,口吻恶毒,一如既往:“没有谁一定要去做别人的救世主,你明白么?你的傲慢早晚有一点会毁了你,不,这不是已经毁的差不多了吗?”   “谁说不是呢?”   叶青玄耸肩,却全然没有在意。   “……”   就像是刀剑戳进棉花里,没有看到预料中的血光,华生无话可说,反而被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弄的有些烦躁。   揉了揉眉心,深呼吸,压下来了心中的恼怒,再次平静。   不能和这个混蛋一般见识。   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的。   于是,换个话题,闲谈得以继续。   “你不在的日子,发生了不少事情。”   叶青玄点头,“我知道。”   寂静中,华生忽然说:   “白鸦出现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听见了叶青玄的回应。   “嗯。”   “要追查么?”   “查吧,慢慢查。”   叶青玄的声音依然平静:“既然藏了那么久,再次出现一定不是为了趁着打折季来阿瓦隆买咖啡。   除此之外,现在能保证的航线还有几条?”   “不多了。”   华生回答,“隐秘航线只剩下两条,而且现在妖魔动乱,很容易翻船。”   “我再给你派五十人,宗教裁判所的净化乐师,妖魔的事情不用担心。”一个信封被叶青玄放在了华生膝前的薄毯上。   “这些事情,隐秘一些办好,萝拉会协助你。”   华生捏着信封,看了看厚度,哼笑:“刚刚回来,就开始差遣人了?”   “能者多劳。”   叶青玄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我能够信任的人已经不多了。”   华生沉默。   没有再说话。   -   -   许久,漫长的散步终于结束了。   轮椅停在了一栋不起眼的别墅之外,别墅的楼上,有人小心地挑开窗帘的一角,看向外面。隐约可以听见弓弩上弦的声音,钢铁摩擦的细碎声音。   当看清楚轮椅上的来客之后,那些敌意很快便消散了。   大门开启,恭谨的下属们接过了轮椅,将华生再次保护在内。   “就将你送到这里吧。”   叶青玄道别:“我先走了,要联系我的话,去威斯敏斯特教堂找一个叫做史东的老头儿就可以了。虽然那个老家伙很油滑,但你可以信任他。”   他转身离去,被华生喊住了。   “喂!”   叶青玄回头。   “不打算进来看看么?”华生问,“很多人都在等你回来。”   叶青玄笑了。   “不用了,下城区就交给你吧。”   他颔首道别,“夏洛克福尔摩斯以死。虽然我会怀念那一段幼稚时光,但我不再需要面具去伪装了。”   “自此之后,只有一个叶青玄。”   -   -   中城区,歇业许久的钟表店里。   寂静的滴答声此起彼伏。   关门了几个月之后,经历了诸多动乱,可这里依旧一尘不染,井井有条。   柜台上摆着曾经赫尔墨斯最喜欢的茶具,茶叶是他留下来的上好天竺货,茶水还是热的,袅袅水雾升起。   叶青玄静静地喝着茶。   在滴答声里,靠椅上的塞顿小心地摘下了对那一副对他来说有些滑稽和袖珍的眼睛,合上了手中的故事书。   “是这样啊。”   他轻声说,“他是真的死了啊……”   “嗯。”叶青玄点头。   “他那么讨嫌,被人杀了也不意外。”塞顿问:“最后有后悔么?”   “没有。”叶青玄摇头:“据说洋洋得意。”   塞顿沉默了。   许久,轻声叹息:“真像是他啊。”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叶清玄问。   “是啊,怎么办呢?”   塞顿坐在椅子上,他太魁梧了,像是挤进了那张椅子里,挠头的时候,椅子就嘎嘎作响:   “我失业的时候,是他雇我来做他的保镖,但干的却全都是清理打扫的工作。虽然嘴巴贱,但他从不扣我工钱,也不禁止我接私活儿……现在他不在了,我呆在阿瓦隆也没有必要了,趁着安格鲁无暇监控的时候,可能会离开吧?”   叶青玄沉默片刻,直白地问:   “要去找盖乌斯?”   “找他干嘛?”   塞顿嗤笑,“那个家伙本来脑子就有问题,因为他死的人越多,他就越不正常,现在恐怕已经畸形到妖魔都自愧不如的程度了。我又不是傻子,离那种东西只会越远越好。”   叶青玄没有说话。   塞顿摇头,“长官现在还好么?”   “不能算好,也不能算糟。”   叶清玄回答:“活的不错,有吃有喝,虽然被监管着,但基本的要求都可以得到满足,他还可以继续做自己的研究,没人会打搅他。   他应该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塞顿颔首:“他一辈子都想要过这样的生活,没想到最后找到的时候,却是在监狱里。听到他没事儿,我就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说着,他伸手,摸索着口袋,翻出一个小本子,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他捏着小铅笔,写写画画了半天,似是在算着什么,但每次都算不对,就愁眉苦脸,有些焦躁。   最终,叶青玄将他从算数地狱里拯救了出来。   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列,叶青玄伸手指了指:“这里是四十六万,上面几个地方你算错了。还有两个数字你重复算了两次。”   “那扣掉这里和这里,最后还有多少?”   叶青玄说了个数字,不多,他就放心了。   “够了。”他说:“这些年攒的钱,除了接济战友的生活之外,剩下的足够我回老家开一家钟表店了。”   叶青玄愣住了。   “钟表店?”   “对啊。”塞顿咧嘴,从未曾见他笑的那么愉快。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放大镜,娴熟地卡在眼眶上,指了指柜台上的那一堆零件,还有两个看起来有些粗糙的怀表:   “都是我做的,没想到吧?”   “真是……没想到。”叶青玄艰难摇头:“谁教你的?”   “自学。”   塞顿说:“多亏了你,以前不懂拼写,也看不懂书。稍微懂了一点,无聊的时候就拿着赫尔墨斯的工具,自己试着做了一下。   一开始的时候挺难的,但做坏了几十个之后,就懂了。   有点麻烦,但比杀人简单多了。”   叶青玄沉默许久,轻声笑了。   “恭喜。”   “谢谢。”   叶青玄起身道别,挠了挠头:“我本来是想要雇佣你,可现在看来,你已经没有再继续杀人的理由了。”   “饶了我吧。”   塞顿摇头,“不是每个人都会觉得能做怪物是件好事。”   他将叶青玄送到后门,看到院子里空空荡荡的狗窝,便忍不住问:“老费呢?还是没找到么?”   “是啊,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叶青玄说,“我原本来之前,以为它在你这里的。学院里现在也没人了,真不知道它跑去了哪里。”   对此,塞顿毫不担心,“放心吧,它可能只是出去遛遛。你不用瞎担心,阿瓦隆没了它都没不了。”   “听到你的安慰真开心啊。”   叶青玄无奈苦笑,道别。   门关上了。   他一个人伫立在小巷里,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当年那个曾伫立在这里的女孩儿。   不知道她是否还好。   很快,他便掐灭了心中的忧虑,重新回到现实中。   回头,看向小巷最深处的角落。   “不准备出来聊聊么?”   一阵琐碎的声响之后,在那里蹲守了不知多少时日的男人走出来,浑身带着臭水沟的味道,头发蓬乱,狼狈的令人想要笑。   “理查?”   叶青玄皱眉看了半天,才分辨出这位曾经皇家音乐学院校规执行处的学长,麦克斯韦麾下第五部门的专员。   “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   理查的脸上没有笑容,一般来说,没必要的时候,他通常都不会笑。似是带着很严重的内伤,他的脸色苍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等多久了,现在已经快要奄奄一息。   “在这里等我?”   “我知道,如果你回了阿瓦隆,就一定会回这里,才在这里等你。”   理查靠着墙壁,坐下来,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压力,嘴角勉强地勾动了一下,权当是在笑了,“周围没有人吧?”   叶青玄沉默倾听了片刻,摇头:   “放心说话吧。”   “麦克斯韦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理查艰难地笑了笑,将一个铜管交给他:“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他停顿了一下,伸手,按在额头上,颅骨中,仿佛有锁打开了,理查的双眼翻白,封存在颅骨中的力量释放而出,主宰了他的意志。   仿佛那个苍老的男人再度归来了,曾经留存在封印中的话语假以理查的躯壳,再度转述而出。   “叶青玄,你自己小心……不要相信任何人。”   叶青玄听到麦克斯韦沙哑的声音:   “——包括我。” 第五百八十一章 衰变之铁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钟楼之侧,办公室里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机枢旋转,那是庞大的秒针滴答前进的清脆声音。   壁炉的火光照耀。   叶清玄坐在沙发上,端详着手中的铜封。   “叶清玄,记住,不要相信阿瓦隆里的任何人。”   麦克斯韦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包括我。”   “包括你?”   叶清玄轻声呢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搞不懂。   麦克斯韦究竟在搞什么鬼。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沉思许久,找不到头绪,只能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铜封上。   拇指粗细,一手来长,标准的密件铜封,看上去是黄铜,但其实是糅合了青金的合金材料,硬度和韧度都超过了钻石,用以存放密件和机密情报。   特殊的设计方案,一旦开启就会损毁,封口的特质火漆完好无损,不存在有人偷看过的情况。   不知为何,冰冷的铜封拿在手里,却觉得隐约有些温热,就好像里面装了火炭。但仔细去感觉,却依旧冰冷。   温热只是幻觉。   不,不是。   叶清玄能够清晰地感觉得到。   有某种肉体无法感觉到的热量从其中渗出,带着如针的刺痛感,丝丝缕缕,黯淡又隐约,可是却视钢铁如无物,穿过了他的身体、空气,消散在了空气中。   “究竟是什么东西?”   叶清玄十指齐动,小心地按照记忆中的方法拆开铜封的外壳,将里面的自毁机械拆了下来,放到一边之后,才松了口气,拧开了铜封的螺丝。   出乎他的预料,铜封内部滑进手里的,是一根沉重的铅管。   他拆开的不过是礼物最外层的包装而已。   铅管触手沉重,像是经过了炼金术的处理,比同类沉重了起码数倍,在拧开外层之后,透过侧壁能够看出中间细密的夹层。中间数十种奇怪的材料嵌套在一起,将最核心中的东西小心地封闭了起来。   就像是封锁着什么洪水猛兽。   热。   在那铅筒中隐约的莹莹绿光照耀中,叶清玄感觉到的虚幻热量比刚才何止强烈了几十倍,那种刺痛感像是剧烈运动之后浑身毛细血管充血破裂了一般,一阵阵的到来,令人不适的同时,身体却有一种诡异的渴求感。   就好像,久别重逢……   叶清玄托着尾指骨节大小的石头,仔细端详,过了片刻之后,却觉得头晕眼花,手指动弹的时候产生迟滞感。他沉默了片刻之后,伸出手,竟然从忽然干裂的掌心揭下了一层皮肤。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细胞前所未有的活跃。   也前所未有的衰弱。   正在以十倍的速度被杀死,又以十倍的速度再生,正在进行着某种缓慢的……异化?!   麦克斯韦留给自己的,究竟是什么鬼玩意!   “——衰变之铁。”   在门外,史东的声音遥遥响起。   似是隔着厚重的门扉,便能够感觉到叶清玄心中的疑惑。   他并没有推门而入,只是沙哑地说道:“您最好将那个玩意妥善的收好。除您之外,我们这里可没有人能抵御那玩意的危害……”   叶清玄一愣,“这东西很危险么?”   “非常危险。”   史东回答:“在污染物评级中,它甚至比希望之杯的威胁级还要高,按照计数器测量的结果,您身上的那个东西,在东方也是绝对禁止流通和开掘的危险物。   它会杀死你体内的细胞,将人从最细微的末端开始毁灭。除了全世界寥寥无几的纯血天人之外,其他人敢玩弄这种东西,都是在自杀……”   叶清玄呆滞了片刻,小心地将那一枚衰变之铁装回了铅筒中。   可是那虚幻的热意和刺痛却依旧盘恒在此,无从消散。   麦克斯韦究竟在想些什么?   “您还是出来吧。”   史东叹息:“稍后我会让人将这里封死的,半年之内,它都不适合人居住了。”   哪怕是叶清玄出来之后,史东也依旧保持着两人之间十米的距离,宛如躲避洪水猛兽。   “喂,你这是闹哪样?”   “阁下,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史东谨慎地为自己套上古怪厚重地防护服:“实际上,您现在已经是人形毒药了。我建议,您在身上的东西没消除干净之前,最好不要跟人接触……以您的体征和新陈换代的速度,可以加快到常人数十倍以上,一个晚上应该就没事儿了。”   麦克斯韦,你这是要造什么孽!!!   叶清玄翻了个白眼,无奈叹息:   “好吧,你这么晚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儿?”   史东指了指房间内:“我的简报您应该看过了吧?”   “你写的太罗嗦了,只看了前面一截。”   “没关系,您只要清楚过去的那一段丢人往事就行了。”   叶清玄沉默,许久,捂脸叹息。   “……确实,丢人啊。”   利维坦竟然是湖中仙女什么的……亚瑟王的脑子真的没问题么!   不,历史证明,这混蛋的脑子确实是有病的。   而且还病得不清。   -   叶清玄招手,示意史东跟自己来。   房间里不能呆了,那就找个能坐下来谈话的地方。   很快,他们到了教堂的中庭。   叶清玄坐在长椅上,沉吟许久,忍不住挠头发:“我知道你向来问什么……但现在的情况,无从着手啊。”   史东对此见怪不怪,只是颔首,淡然地建议:“那就再重头捋一遍呗,不要忘记自己的目的。您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拯救安格鲁啊。”   叶清玄回答,可史东依旧再看着他,问:“还有呢?”   叶清玄忍不住苦笑:“拯救安格鲁的同时,拯救麦克斯韦。”   史东依旧冷淡,像是一个老糊涂,天塌不惊,只是挠着下巴,许久,淡淡地评价道:“这样会很难啊。”   “我当然知道。”叶清玄问:“你有什么建议么?”   “我?”   史东沉思着,挠着自己的钢铁头骨,感慨:“按照我往年的经验,如果不知道如何打倒敌人的话,那就先肃清内部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嗯?”叶清玄一愣。   史东重复了一遍:“肃清内部啊,我是说……你不会不懂我的意思吧?”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   “这就是宗教裁判所一贯的风格啊。”   史东理所当然地回答:“反正没什么事情可做,那就先肃清内部好了。攘外必先安内,必要的清洗和净化是一个组织能够长久立足的根本。在任何时候,都需要保证组织的纯洁。   至少,先要搞明白,谁不纯洁。”   “搞明白之后呢?”   史东摊手,“当然是列入‘储备柴火’的名单啊。妖魔死后还有利用价值,但异端这种麻烦东西,只能当柴火而已。   幸好,死的活的都可以烧。   为什么大审判长阁下你在这一方面就这么迟钝呢?我以为你会很擅长这一套呢。”   “……”   叶清玄无言以对,“史东,你能说点有用的么?”   “我觉得自己已经暗示的相当露骨了吧?”   史东看着他,眼神认真:“你知道我在提醒你什么,对不对?   如果你想要拯救这个国家,就不应该管那么多,也不要因为无足轻重的事情束手束脚。   这个世上,别人总是靠不住的,想要什么东西的话,得自己亲自动手啊,阁下。   只要您点头,明天火刑架就可以竖立在皇后大道上。   那些这几天开着秘密小会议、企图对您指手画脚,想要分隔权利、空手套白狼的政客,还有那些自以为高贵但对这个国家没有丝毫卵用的贵族腐蛆寄生虫们,便会排着长队,一个又一个的走上去,干净无污染的变成一堆煤灰。   从此,您便再无束缚,可以一展身手……难道你还能对这群货色抱有什么期待吗?”   沉默。   漫长的沉默。   叶清玄抽着烟斗,吐出郁闷的烟雾,闷声问:“难道在你看来,就没有什么人值得信任么?”   “信任?真是奢侈的名词。”   史东嗤笑,“阁下,就连宗教裁判所都有无法抵御的诱惑呢,更何况其他人呢?我并不讨厌那群贵族,也理解他们的愚蠢作为,毕竟权利阶级的天性便是如此。   他们之中或许还有不少人称得上善良,但本身的出身和位置便决定了他们的立场。这些无聊的事情只要您愿意花心思想一想,总能明白。   拿出魔鬼的派头来吧,大审判者阁下。   您觉得谁不会背叛你呢?”   叶清玄沉思许久,试探性的问:   “麦克斯韦?”   史东摇头:“他爱你,我看得出来,但他还有更爱的。”   “兰斯洛特?”   史东再摇头:“他也爱你,但是……你懂的。”   “好吧,那梅菲斯特呢?”   史东冷笑:“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话:教士靠得住,母猪也上树。您真的相信他会对自己在忏悔室里听到的东西守口如瓶么?”   叶清玄叹息,摇头。   漫长的沉默。   叶清玄忽然眼神一亮:“我大概想到一个了。”   “哦?”史东抬起眉头。   “在阿瓦隆,我最信任的、不会背叛我的、而且还能帮上忙……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可惜,它不知道去哪儿了,我找不到它。”   “等等……您是说‘它’?”   “嗯,‘它’。”   “……”   史东沉默,许久之后,闷声叹息:“从某种的程度上来说,或许这种信任还真能经得起考验……”   对叶清玄的不上道,他有些无奈。   史东不再多费口舌,反正在他看来,现实情况如此,局势会逼迫叶清玄做出抉择,无非是或早或晚而已。   于是,他起身告辞,回去睡觉了。   留着叶清玄一个人靠在长椅上抽着烟斗,无奈地看着头顶的阴沉夜空,搜肠刮肚,思索着办法。   “真麻烦啊。”   他揉着额头叹息。   然后,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在枯枝败叶中,有什么东西迈着四爪,轻巧地走来,金色的毛发已经沾满了泥点污渍,许久未曾梳理,已经打结纠缠成一团。   可是它的眼神依旧睥睨,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轻轻松松地跳上长椅,坐在叶清玄的旁边,撇着他那不可置信的表情,便从鼻孔里不屑地喷了口气。   紧接着,晃动身体,娴熟地将泥点全都甩在叶清玄的衣服上。   “嘿呀,老费!”   叶清玄终于清醒过来,从椅子上跳起,狂喜,大笑,拥抱着阿瓦隆里他最信任的人:“真是好久不见!” 第五百八十二章 所罗门的下场   虽然不知道这么久不见,老费感想如何,但想来是不会像普通的狗那样欢欣雀跃。   而且眼神依旧看他不起。   面对叶青玄的热烈欢迎,它只是不耐烦的用鼻子顶开他,淡定地蹭了他一身泥。就好像不是久别重逢,只是刚刚出门去隔壁学院偷了根黄瓜吃一般轻松自然。   只是回来之后,很多人便已经不见了。   物是人非。   一如很久之前,他们第一次踏入这一座城市。   一人一狗。   原本叶青玄还担心自己身上的流毒影响到它,可没想到,它只是打了个喷嚏,抖了抖毛,将几根变得卷曲发白的毛发甩下来之后,便毫无影响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已经称得上惊世骇俗。   但叶青玄差不多已经习惯。   反正他从来没把老费当成一般的狗。   它比任何人都厉害多了。   “这么长时间,你究竟去哪儿啦?”   叶青玄蹲下来和它对视,捏着下巴,调侃道:“这么久不见,难道是在外面找了老婆,生了一窝小崽,不想回来了?”   出乎预料,老费并没有咬它。   只是用一种‘阿爸对你很失望’的表情瞅着他,令叶青玄感觉到一种羞愧,只会开这种无聊玩笑的自己简直无地自容。   然后,它张口,将嘴里叼着的东西,丢在了长椅上。   那是半截已经断裂的项链。   项链的缀饰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根细长的链子,分外熟悉。   叶青玄愣住了。   许久,伸手拿起,看着那独特的链条——触手沉重,昂贵的重金属。   不同于寻常金匠贪图省事,直接把锁链的样式缩小了几十倍之后,将金属环环相扣敲在了一起。而是一种煞费苦心的设计,并非流水线打造,而是纯粹的手工,低调而精巧。   这样的项链哪怕是研究了一辈子的老匠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做出来。有这样的心力和手艺,随便做什么东西都可以获得不菲的收入。   在阿瓦隆里,有这样手艺的人不多,能够让这样的人为自己煞费苦心,只做一根项链链子的人也没有几个。   结合他自己的思绪,很快,他便回忆起了几个月之前……   在进入斯坦因密室的时候,他曾经在某个人的后颈上见到过相同的样式。   “玛丽?”   叶青玄愣住了。   竟然是在利维坦突破第二封印的时候,失陷在上城区的二皇女,阿瓦隆的公主殿下,未来安格鲁的女皇!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老费:   “你找到她了?”   老费撇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尾巴娴熟地抽了他一下。   意思是:跟我来。   叶青玄乖乖地跟在身后。   不知为何,跟着老费七拐八拐,他就忽然从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内庭走到了大街上。在老费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了大街小巷,向前穿行。   越是前进,就景象就越是陌生。   叶青玄有些头疼。   在他脑中的地图上,此刻已经扭曲成了一团,空间关系完全混乱了。按道理来说他们已经绕了一个大圈,回到了原点,可眼前依旧是一条荒芜的小巷。   只是在低头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脚下已经流淌着血色的溪流。   血路!   而当一抬头的时候,迷雾如海潮扑面而来,将他吞没了。   当迷雾再度消散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老费已经消失不见。   宛如幻影。   而他,已经置身与阿瓦隆之影中。   -   -   一片死寂中,他沉默地抬头,仰望着同样漆黑的天穹,有些头疼。   这特么一定有哪里不对!   哪里……出了问题!   此刻的阿瓦隆之影中,已经和往日的截然不同。   城市已经支离破碎,就像是铁片被某种庞大的力量所扭曲,折叠,断裂……无数破败的废墟悬浮在天空中。道路宛如虚无的血脉一样延伸向四面八方。   整个一座城市像是奋力从地上跃起,飞上天空,又永远地凝固在了这一刻。   所以那无数从身上抖落的建筑依旧悬浮在远处,那歪曲破碎,看上去十足不合理的建筑从容地存留在这凝固的时光里。   天崩地裂。   这个城市被凝固在毁灭之前的那一秒钟。   而就在无数破碎建筑和道路的拱卫中,最高的天穹之上,那被黑色雾气所覆盖的皇宫正高踞在太阳的方位,宛如一轮黑日,释放着恐怖的以太波动。   就像是有什么怪物在其中酝酿。   整个城市像是死了,可是某种畸形的生机却从其中显现了,原本阴暗恐怖的死寂城市,现在沐浴在毁灭中,却重新开始了呼吸。   某种庞大的力量支配了结界,贯穿了整个城市,将它笼入自己的身体里,令它们随着自己一同从棺木中爬出,在陈腐的空气中喘息,重生在望。   无数虫类爬行,走兽悲鸣的声音蕴藏在着无言的寂静中,令人毛骨悚然。   在空旷的街道上,黑暗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凝视着闯入这里的叶青玄,便露出了血红的双眼。   一双、两双、三双……   “被盯上了啊。”   叶青玄轻声呢喃,一枚古铜色的圣徽从他的袖口中滑如掌中,五指扣紧,九霄环佩的乐理从宿命之章中流出,缠绕其上,于是虚无的月光便从其中弹出,幻化为虚无而隐约的月光剑刃。   可那剑刃上,现在却缠绕着真实不虚的火焰,赤红,宛如点燃罪孽的业火,将这个黑暗的世界照亮。   这算是他在宗教裁判所的填鸭补习班中学到的最有用的东西了。   如何运用净化乐师独有的乐器和炼金武装,以及自宗教裁判所创建伊始至现在的上百部净化乐章。   除了核心的《荒山之夜》等等四部乐章之外,十六部应用加持,三十四部净化,剩下的七十余部尽数是如何将人类之外的东西彻底灭杀。   “这算是应用课了?”   他眯起眼瞳,向前走去,不紧不慢,在静谧中,无形的压力渐渐凝聚,宛如千钧重压,一触即发……   可骤然间,远处有凄厉的吼声迸发,狂暴的力量冲天而起,像是垂死的怪物。   如此熟悉。   叶青玄错愕抬头。   正是那一瞬间,压力被打破了,无数猩红的眼瞳暴涨,扑面而来,风声带着恶臭紧随其后,在半空中,它们便发出了令人头晕目眩的嘶鸣声。还有细若粉尘的虫潮振翅飞起,汲取着空气中的以太,制造出短暂的真空,黑压压一片,将叶青玄吞没。   烦躁的叹息声响起。   月光穿破了黑暗,横扫,劈斩,干脆利落。   弹指间的狭窄时光中,无数音符迸发,乐章被压缩至一瞬,只能来得及分辨出一道短促到根本难以察觉的细微啸声。   紧接着,炽热的火光蔓延开来,扩散向四面八方。   如此迅捷。   就好像秋收时洒落的棉絮被流火点燃,扩散的飞快,又消散的悄无声息。   就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在消散的火光之下,叶青玄抬头凝望那吼声传来的方向。   是龙威。   熟悉的龙威。   “玛丽?”   -   -   倒塌的教堂中,漆黑的血液喷溅而起,落在斑驳的面甲之上。   在剑刃之下,庞大的妖魔自头顶至胯下,被劈斩成两半,落在地上,抽搐挣扎着,发出最后的哀鸣。   可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妖魔正在不断的浮现。   在层层血污之下,那已经开始腐蚀的圆桌骑士怒吼,斩下剑刃,在剑啸声中,恐怖的力量以声音为凭依,扩散向四面八方。   风中仿佛隐藏着无数剑刃,撕裂了地面,切裂了空气,斩碎了尘埃,摧垮了墙壁,将一切方圆百米之内的怪物尽数斩成肉泥。   此起彼伏的血花喷涌。   恶臭的血腥味更浓了。   在圆桌骑士之后,那蜷缩在血泊中的少女捂住头,发出哀鸣。   “它们来了……克里斯汀,它们来了……它们就在这里,它在这儿……”   在残破的礼服之下,她修长的双臂上隐隐有赤红色的鳞片浮现,又重新消散。沉寂的双眼时而化作竖瞳,时而挣扎着,恢复碧蓝。   在人兽之间挣扎。   在诅咒之血的折磨下痛苦,哀鸣。   “它在看着我……”玛丽轻声呢喃:“克里斯汀,拔剑给我,快把剑给我……我看到它了,它就在我身体里……它要将我撕碎了。”   “殿下!”   克里斯汀半跪在地上,将她扶起,用力地摇晃着她:“不要想着这些,不要输给它!”   “它要杀死我,克里斯汀。”   玛丽抬起头,那眼瞳中空空荡荡,明明看着面前的骑士,可是却倏无倒影,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兽性混沌:“把剑给我,克里斯汀,拔剑给我。”   她握着克里斯汀的手臂,流着泪,哀求,可是钢铁却在她的失控的抽搐中发出哀鸣,留下了分明的指印。   她看着克里斯汀,像是着魔了,眼瞳变得赤红:   “给我剑,我可以杀死它!”   克里斯汀沉默了。   面甲之后,少女的眼瞳满是悲凉,在这连日以来的苦战疲惫中,忍不住想要流泪:“殿下,那是你自己啊……”   圆桌装甲的胸腔骤然裂开,露出其中全副武装的女骑士,她伸出手,在玛丽未曾反应过来之前,按住了玛丽的脖颈,将注射式镇定剂压入她的动脉中。   用尽全力,哪怕她的手臂被玛丽的手掌握住,收紧,肌肉粉碎,骨骼断裂,被血色染红。   明明只是注射,可是那动脉中的恐怖压力却压制不住。   有猛兽在其中挣扎,嘶吼。   然后,在最后的强效镇定剂之下,再一次陷入沉寂。   玛丽失去了力量,瘫软在克里斯汀的怀中,孱弱地喘息。   “不要睡着,殿下。”   克里斯汀背着她,“坚持住,很快就好了。还记得那首歌么?那首您小时候最喜欢的歌。”   玛丽似是回应了什么,又像是没有听见,只是轻声呢喃着碎散的话语,宛如而歌唱。   “所罗门出生在周一,受洗在周二,结婚在周三,病倒在周四,病重在周五,死亡周六,埋葬在周日,这就是所罗门的下场,这就是所罗门的下场……”   像是梦呓一般,又像是强迫自己去回忆,玛丽失魂落魄的呢喃着,重复着,一遍又一遍:“所罗门出生在周一,受洗在周二,受洗在周二,受洗在周二……受洗,受洗,受洗……”   那模糊的声音中,克里斯汀面无表情地将折断的手臂拉直,重新塞入装甲,然后再次为自己戴上面甲。   镇定剂的有效期已经越来越短了。   从一开始的一昼夜,到现在,只能坚持短短的数十分钟。克里斯汀心知肚明:再不进行救治和换血的话,玛丽将会在诅咒之血的折磨下彻底崩溃,蜕变成那个嗜血的怪物。   时日无多。   “殿下,不要害怕。”   她强忍着痛苦,抬起断裂的手臂,去抚摸从肩头垂落的长发:   “我会保护你的,一定。”   可是在死寂中,那连日以来纠缠不休的旋律又一次从远方响起。   渐渐接近。   那是安魂曲……   《第六号安魂曲》   只会在乐师葬礼之上演奏,祈愿逝者的魂灵能够升入大源的肃穆旋律……在此刻,却显得如此阴森和狰狞。   无数灰烬从寒风中飘飞而来,隐隐地交织成一个模糊的影子,影子被从内部撕碎了,露出死去多年之后的苍白皮肤,还有空洞的双眼。   身披白衣的乐师从阴影中踏出,头戴水晶之冠,散发着阴冷的以太波动,像是蛇一样纠缠在克里斯汀的周围。   乐师们逝去的魂灵未曾升入大源,而是从死去的虚无国度中再度重返,以如此令人作呕的面目。   那腐朽的白衣之上,赫然纹饰着皇家乐师团的徽记,因蓬莱之药而化作石质、千年未朽的躯壳,也再一次运动起来。   缓缓地踏前。   石化的颈椎扭动,发出刺耳的声音,那中年乐师僵硬地凝视着克里斯汀,死死地盯着她肩头的玛丽。   “谨以此身,奉献与至高伟大之皇帝……”   呆滞地呢喃声响起,乐师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踏前,空洞的声音里有一种令人作呕的狂热:   “——愿天佑王国,吾皇佑我!” 第五百八十三章 真空太阳   在阴森的旋律中,诡异的石化乐师挥手,大地动荡,宛如结霜一般的纹路从铁石之上。接连不断的破裂声响起。   随着地上砖石的破裂,腐烂的泥土中便有铁栅拔地而起,层层叠叠,腐朽的金属缠绕在上面,像是爬山虎,细密地展开枝叶,化作森冷的壁障。   在那遍布铜锈的墨绿金属叶片上,层层音符浮现,俨然是一道庞大复杂的乐章。   转瞬之间,四面八方便被阻断,将此地化作不容出入的牢笼。   这是足以将巨型幻兽都囚禁在其中的枷锁。   那乐师分明是早已经死了。   初代皇家乐师团的成员根本没有人能活到现在,可现在,他以尘埃为形体,化作铁石的躯壳,重新回到世间。   早已经沉寂的宿命之章在躯壳中重新开始运行,但在执念的推动之下,乐章的灵性取代了早已经消散的魂灵。   只是举手投足之间,便布下了不容逾越的天罗地网。   这种变化学派上的恐怖造诣,哪怕在生前,也绝非等闲乐师。   除了变化乐师之外,甚至还兼职了炼金术师。   无数公式娴熟地从他的手中编制而成,到最后变成了复杂难解的乐理方程,驾驭着变化的以太,从无至有的凭空构建起了庞大矩阵。   变化学派中所囊括的创造和毁灭被他握与双掌之中,驾轻就熟,有如臂使。   在他的额前,一道环形的复杂炼金矩阵缓缓浮现。   ——龙鳞之环!   令一切变化学派的乐章倍增狂暴的炼金矩阵,原本铭刻在金铁乐器上的矩阵,却被印刻在脆弱的颅骨之上,不顾那矩阵运行一旦失控所产生的高热足以将头颅化作灰烬。   有如此特征的乐师,哪怕在皇家乐师团的历史上也绝无仅有。   来者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原来如此……”   装甲之上,克里斯汀发出冰冷的声音:“‘铁河乐师’奈杰尔大师,初代皇家乐师,十三位大团长中的伯明翰乐团的指挥者,失敬了。”   奈杰尔的尸骸不动,似是恪守礼仪,并没有强攻,依旧保持着生前的高傲习惯。   克里斯汀后退了几步,小心地将背上的玛丽放在了地上,拔出了腰间的加拉哈德的佩剑,双手扭转剑柄,刺入玛丽身侧的大地。   那剑柄之上,嵌套的金属铁环骤然开始旋转。   埋藏在其中的机枢被启动了,令剑刃灼热,被其中的以太路烧至赤红,无数音符从其中显露。剑刃震颤,迸发出低沉的啸声。   空气骤然扭曲了一瞬,无数刀光剑影隐现,将玛丽笼罩在其中。   再无后顾之忧。   “殿下,在下去去就回。”   克里斯汀轻声呢喃,转身,加拉哈德之甲的双腿上,暗匣开启,弹出两支修长的剑柄。随着克里斯汀双手拔出,尖锐的锋刃从剑柄中弹出,迸发出悠久的余音。   那是两把刺剑。   刺剑完全展开的时候,简直像是两支长矛,如此纤细,可长度却夸张的不切实际。剑刃太过纤薄狭窄,让人感觉稍有触碰就会断裂,可是如此夸张的长度下,却依旧挺的笔直。   足以贯穿墙壁,在深藏在堡垒之中的心脏上留下一个致死的豁口。   克里斯汀踏前一步,两把刺剑遥遥对准了远处的奈杰尔,自此便一动不动,保持着完美无缺的架构,可是磅礴的力量却在装甲之中运行,将那剑柄烧红。   奈杰尔束手而立,石化的面容上,双眼空空荡荡,倒映着骑士的身姿,没有丝毫的反抗,像是引颈就戮。   可是在昏暗中,无数细碎的荧光却飘飞而出,尘埃大小的隐约光点舞动着,蕴藏着爆裂公式的恐怖力量被炼入尘埃中,每一颗尘埃一旦爆裂,都是足以将一栋建筑彻底推平的恐怖烈日。   正是那一瞬,空气中骤然掀起了轰鸣。   随着大地碎裂,飓风骤然掀起,向前席卷。   克里斯汀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   只能听见铁靴踏破铁石所迸发的轰鸣,时间太过短暂,轰鸣连城一片,宛如巨兽的怒吼。   转瞬之间,以纯粹的恐怖力量撞破了数十层无形的空气墙壁,穿过了真空和高压所组成的地狱。   无数尘埃光点不断的引爆,可恐怖的气浪未曾扩散,便被斩碎。   那两道细长的刺剑在瞬间无数次穿刺,每一次都将那光点彻底撕裂,细长的剑刃宛如舞蹈一般在渺小的距离中震颤,开辟出物质之间的空隙。   贯穿,贯穿,贯穿。   这哪里是剑和枪的使用方法呢?   这是致命的蜂针!   在金铁摩擦的刺耳声音中,刺剑点破了一层层障碍,贯穿了所有阻碍,转瞬间刺至奈杰尔面前。   可回应它的,是两根细长的手指,无声地捏住了那纤薄的剑刃,任由它在指尖震颤。   然后,扭转。   崩!   瞬息间的元素置换将整个剑身的完整性彻底破坏,两柄刺剑寸寸断裂,无数铁片倒转,向着加拉哈德之甲倒飞而出。   那一瞬间,克里斯汀弃剑,向前。   刺剑是暗杀之剑,一旦摆在明面上,那么就失去了一半以上的效果。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凭借这两柄备用武器杀死数百年前便名震一方的强大乐师。   它们只需要吸引注意力就好了。   不需要武器。   骑士自己,就是最强的武器!   而加拉哈德之胄,从诞生开始,本身的力量便凌驾与世间诸多装甲之上。亚瑟将自己曾经驾驭的幻兽封入其中,作为动力源,为其驾驭者带来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而加拉哈德之甲所代表的力量,便是铁与风的壁障。   以铁为限,驱策狂风,将一切胆敢进入攻击范围的东西彻底撕碎。   哪怕并不擅长进攻,可一旦奈杰尔进入了加拉哈德的攻击范围,那么等待它的便是被金铁所驾驭的飓风之怒。   巨响轰鸣。   炽热的以太流从加拉哈德之甲的缝隙中喷涌而出,包裹在庞大的装甲之上,化作了恐怖的气障,向着奈杰尔扑来。   无数倒飞的铁片被它吞没,转瞬间消磨成了铁砂,混入其中,令惨白的风卷中隐隐透出了铁青,破坏力倍增。   已然,近在咫尺。   可奈杰尔却收回了手掌,像是放弃了抵抗。   轰!   那一瞬间,甲胄的内部却传来了巨响。   像是飞速旋转的齿轮戛然而止,炼金矩阵的回路堵塞,奔涌其中的重压无处宣泄,撑破了管道,向着四周奔涌。   克里斯汀的动作戛然而止。   暴风消散。   “遭了……”   飓风虽然停止,可飘扬在风中的铁砂却依旧活跃着。   它们附着在甲胄之上,宛如槲寄生一般。一层层铁锈从下面扩散开来,转瞬间像是经历了数十年,钢铁黯淡,甲胄斑驳。   那是附着在刺剑碎片上的公式。   那一瞬间,整个刺剑便已然变成了质变,乐理灌注,每一寸的钢铁都变成了足以令钢铁巨轮化作废铁的污染源。   在接触到铠甲的瞬间,乐理展开,宛如一根长针,腐穿了外层,进入了加拉哈德的炼金矩阵之中,精细无比的切断了‘流出层’和‘形成层’之间的流通,令巨量的以太产生紊乱。   那么微小的力量,只是维持了瞬间,便造成了惨烈的后果。   加拉哈德的腿部装甲炸裂,反震的力量撕裂克里斯汀的右腿,钢铁的碎片刺入其中,致命的铜锈流入血液。   失算了。   复活降临在这里的,不仅仅是躯壳,它们还继承了身体生前的战斗智慧……   哪怕圆桌骑士的装甲可以自我修复,但如此惨烈的破坏,恐怕需要半个月以上的才能够在工程师的修复之下恢复完整。   奈杰尔漠然地向前,克里斯汀剧烈的咳嗽着,呕出鲜血,可他却毫不留情,在克里斯汀落败之后,面无表情地伸手,将加拉哈德之甲每一个部件都彻底破坏。   不留任何后患!   还就在他接近的瞬间,加拉哈德的装甲骤然分崩离析了,克里斯汀的身体从被最后的力量从其中弹出。   尚算完整的右手在自由的瞬间,从腿部拔出了染血的铁片,向着近在咫尺的奈杰尔刺下,一击之下,已经竭尽了所有力量!   奈杰尔漠然地看着她垂死挣扎,可那一瞬间,空洞的眼瞳似是闪过了错愕的神情,不顾近在咫尺的攻击,猛然回头。   【性质干涉开始】   【福音装甲·装载完成】   【动力源——真空太阳·启动】   那一瞬间,极遥远的地方,骤然有恐怖的以太波动迸发。   无数乐理动乱。   数以万计的性质干涉同时作用于一处,彼此衔接,化为一个完整的整体,形成了庞大的循环。以太之海中,骤然出现了一个庞大的空洞。   那是一个轮廓分明的圆。   无以计数的性质干涉作用其上,乐理交织,形成了庞大而复杂的结构,在其中运行,形成了庞大的斥力。   向内。   海量的以太被圆心所散发的引力吸引,汇聚,坍塌,凝聚为几乎无法察觉的一点。   而在圆的外部,所有敢于接近的以太都被恐怖的斥力推开,那斥力在以太之海中掀起了庞大的浪潮,无声中,回荡着雷鸣一般的巨响,将一切酝酿之中的涟漪都彻底撕裂,摧枯拉朽!   而就在斥力和引力之间,是纯粹的真空。   宛如烈日!   那是一轮真空所行的太阳!   只存在了一瞬间的‘烈日’在下一瞬间便彻底破灭。在毁灭的瞬间,恐怖的力量从坍塌的烈日之中爆发。狂暴的洪流在乐理的引到之下,突破了以太之海的束缚,瞬间降临在物质界。   足以山崩地裂的力量凝聚为一点,向前。   所过之出,一切物质都被碾压成了尘埃,所有的乐理都被暴虐的真空烈日所撕碎。千百米的距离被强行跨越,遥不可及的长度在瞬间化作了咫尺之遥。   而当奈杰尔回过头的时候,所看到的,只有两只覆盖着漆黑装甲的手掌。   在被凝固的时间中,手掌看似轻柔地向前,穿过了层层防御,就像是戳破了一个个肥皂泡,肥皂的泡沫甚至来不及爆开,那两只手掌便扶在了奈杰尔的脸上。   轻巧地,一扭。   咯嘣!   当这一瞬间过去的时候,首先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轰鸣,无数砖石破碎的尖叫,还有呼啸而来宛如洪流的飓风。   一具庞大的装甲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了场中。   在他的面前,是一具存存断裂的无头尸首。   奈杰尔的脑袋被摘了下来,在合拢的双手中化作了碎片,石粉簌簌落下,还原成了尘埃。   在克里斯汀被飓风掀翻的瞬间,漆黑的装甲抬起手掌,禁绝学派的屏障转瞬架设完成,为她拦住了恐怖的飓风和紧随其后的死亡风压。   “是谁?”   克里斯汀看着他,几乎快要站不稳。   漆黑的装甲骤然软化了,像是幻觉,缓缓塌陷,到最后化作了黑色的长袍垂落,叶清玄掀开兜帽,露出面容。   “克里斯汀,好久不见。”   他笑了笑。   克里斯汀瞪大眼睛看着他,许久,跌到在地上,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叶清玄伸手,帮她止血,拔出了刺入血管的铁片,包扎:“这些日子你和公主都在这里?”   “利维坦突破第二层封印的时候,我和殿下就在避难所中。”克里斯汀喘息着,强撑神智:“上城区失陷之前,公主带我进了这里——来到这里才发现,情况更糟。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龙血诅咒?”叶清玄问。   克里斯汀颔首:“不用管我的伤,我走得动。你先保护好公主,必须离开这里。我们的药已经用完了,殿下她现在,很危险……”   “想走恐怕有些麻烦啊。”   叶清玄挠了挠头,叹息:“一时着急,就冲进包围圈里了,时间太紧迫啦,我也没其他的办法。”   克里斯汀愣住了。   包围圈?   就在漆黑的夜色中,第六安魂曲那消散的旋律再度汇聚而来。   无数尘埃从天而降。   十几道头戴水晶冠,身披白衣的身影从其中缓缓地起身,每一个的身上都散发着与奈杰尔不相逊色的以太波动,甚至……凌驾其上!   死去了那么多年之后,他们实力没有丝毫的削弱,反而在阿瓦隆之影中的诡异乐理加持之下,越发的暴涨。   更何况,而在身上,还佩戴着生前的至宝。   叶清玄一眼扫过去,眼瞳便忍不住缩紧了。   庄严古朴的长剑,散发着以太界怪奇气息的古老书卷,诡异的水晶眼球,还有熟悉的漆黑礼帽……   初代皇家乐师团,十三名大团长,已经尽数到齐…… 第五百八十四章 琥珀之血   开始有点糟糕了。   不,是超级糟糕!   在死寂的舞台上,只有第六安魂曲的旋律回荡。十三名大团长伫立在四周的黑暗中,沉默地封锁了一切内外道路。   叶清玄能够感觉到他们体内那真实不虚的宿命之章,还有最后面,有别与白衣的灰衣乐师和红衣乐师身上更加可怕的气息。   那是初代皇家乐师团的领袖和副手,号称安格鲁护国双璧的绝代乐师,皇家学派最直接的传承者和开拓者。   更重要的是……   他们生前都是权杖!   而且是最强的那种……   虽然不知道死去之后,又重新归来,那勉强重组的宿命之章能否在演化出权杖的力量,但纯粹以两人曾经的赫赫声名与可怕战绩就足以令人心寒。   十三名大团长,和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十三个大型乐师团,所代表的是安格鲁最巅峰时期的乐师力量。   如果是一个的话,叶清玄还有把握压制,死者本身就有诸多漏洞,哪怕善于掩盖,也终究需要回避。   如果是两个的话,他就会手忙脚乱。   如果有五个的话,他会想都不想,不惜一切代价突围逃走。   而现在的阵容,还有初代皇家乐师团的领袖和副手压阵,叶清玄毫无战胜的把握。   但现在他心中更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力量令这群早已经死去数百年的乐师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   他们的复活究竟是否拥有限制。他们和利维坦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阿瓦隆之影的皇宫封印是否完好?   以及……   叶清玄顺着他们的空洞视线看过去,便落在那角落中的少女身上……   玛丽。   可为什么是玛丽?   为什么这十三位大团长莫名其妙的服下蓬莱之药死去?为什么又莫名的复活?又为什么紧追着玛丽不放?   难道死了都不忘向皇族尽忠?   别开玩笑了。   叶清玄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他僵硬地拦在了玛丽的前面,扫视着周围的十三位大团长。不对,现在是十二位了,其中铁河乐师奈杰尔已经被自己拧下了头。   那好歹也是据说曾经问鼎权杖领域的乐师呢,结果连宿命之章都没有来得及使用,第二次死亡如此憋屈,想想就令人觉得荒谬。   太弱了点。   就连叶清玄都没想到一个会合,只靠突袭就解决了战斗。   而就在他想着如何拖延时间,寻找办法将玛丽和克里斯汀带出阿瓦隆之影的时候,最远处的黑暗中,冷冷凝视着这一切的红衣乐师抬起了手掌。   初代皇家乐师团的首领,十三名大团长中当之无愧的最强。   辅佐着亚瑟一手创建了皇家学派的权杖乐师。   唤星者、怪奇之眼、逆戟鲸……关于他的种种外号或是可怕,或是阴暗,足够写满一整页历史书。   据说在晚年,他与以太界中的怪奇之间的交易出现了问题,因为太过深入,不知不觉,已经被同化了。   本人的姓名和情报溶解在以太中,甚至失去了容貌。   此刻,他的面目一片空白,像是笼罩着雾气。   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掌,向着叶清玄展开。   在掌心之上,是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子,琥珀一般粘稠的液体在其中荡漾着,只是看着,便仿佛嗅到了鲜血的芬芳,带着某种诡异的魔性,令人目眩神迷。   而就在鲜血荡漾的错杂光晕中,倏尔有一只阴冷的眼眸缓缓睁开。仿佛隔着血液,凝望着叶清玄的摸样。   遍体生寒。   叶清玄倒退一步,几乎克制不住尖叫的冲动。强烈的呕吐感从他的胸臆中泛起,无法压抑的颤栗主宰了躯壳。   这是已经影响到自我意识的强烈危机感。   可与此同时,宛如水银一般粘稠沉重的杀意却从心底泛起,每一根思绪都在迅速地震颤,陷入疯狂。   他剧烈地喘息着。   不知不觉已经弯下腰,汗流浃背。   几乎快要瘫软在地上。   明明只是一瞬间,却像是饱经了漫长时光的折磨。   铿锵的琴声骤然响起了,九霄环佩的琴弦被波动,自发性的激活了天人之血,血液中的银色月光愤怒奔流,转瞬间充满了叶清玄的意识,冻结了一切非他所主宰的情绪,然后宛如斧凿铁锯,将不由自主的杀意和疯狂铲灭。   回归自由。   叶清玄睁开了眼睛,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忍不住倒退了几步,戒备地看着大团长手中的琥珀之血。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可与此同时,刺耳的尖叫声从加拉哈德的壁障中响起了。   风与剑的铁壁在瞬间被撕碎,摧枯拉朽。   自内而外?   叶清玄错愕回头,看到了玛丽赤红色的眼瞳。   疯狂的龙威从她的毛孔中渗透出来,前所未有的强大,几乎凝结位了液体,化作了赤红的血从她的身上流淌而下,滴落在满载毁灭和疯狂的血泊中,血流缓慢地席卷向四方。   残破的礼服在瞬间被龙威撕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龙威所凝结而成的物质,宛如燃烧的赤红礼服……   叶清玄恍然大悟。   大团长所拿出的那一瓶琥珀之血,根本不是在针对自己,而是玛丽!   在那血中之眼的凝视下,龙血里的诅咒被点燃了,爆发,化作血色,从玛丽的体内喷涌而出。   而在血中,玛丽哀鸣,哽咽,却忍不住喉咙里狂笑的声音。   ——开膛手苏醒!   “糟透了啊。”   叶清玄无奈叹息,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沉默伫立着的亡者,比划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然后,收回了视线,走向玛丽……   转瞬间,无数血光扑面。   此起彼伏的尖锐噪音响起。   就像是掉进了一台巨型榨汁机里,无数刀锋切割,铁锤敲砸,钳锯拉扯,重力挤压……足以转瞬间将常人从整体变成碎片,从固体到液体再最后蒸发为血气和焦臭的青烟。   原罪之衣下,叶清玄的脸色惨白。   吓的。   现在的玛丽,已经跨入非常危险的区域了。   龙血的觉醒程度已经和原型太过接近——虽然受限与年龄,力量上稍有逊色,但关键是潜力,绝对能超过了她的母亲伊丽莎白。   倘若她能够继位,绝对能够成为数百年来最接近亚瑟的皇帝……但这用脚趾头想都不是什么好事。   历代的皇室都在痛苦的矛盾中徘徊。   龙血无法觉醒,便等于没有才能,无法驾驭石中剑和安格鲁最终防线。如果龙血觉醒的太早,又过于危险,随时有可能疯癫,堕落成怪物。   细数起来,安格鲁史上最幸福的皇帝,竟然是被称为‘无能的乔治’第四代国王——没有外部威胁,内部也未曾腐朽,直到四十岁才觉醒龙血,到临死前也只能说勉勉强强。负面情绪全都通过交·配可以解决……   虽然无能,但是却安稳地度过了荣华的一生。   所有问题都留给后代来解决。   不知道这算不算庸才的幸运?   胡思乱想着,叶清玄顶着龙威的撕扯向前,伸手,猛然将玛丽拥入怀中。原罪之衣动荡,几乎无法维持,瞬息间,被被狂躁的龙威撕裂数百次……   而叶青玄的手指,也按在了玛丽的额头上。   浴血而笑的少女愣在了原地。   眼瞳中的疯狂迅速地模糊了,一动不动,呆若木鸡,血色的龙威飞快消散,裸露出大片的白皙肌肤。   “稍等一会。”   叶清玄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很快就好了。”   原罪之衣从叶清玄的身上脱落,迅速地覆盖了玛丽,甚至将面目包裹在内,不留一寸空隙。紧接着,无数铁晶从原罪之衣上生长而出,彼此交错,化作牢笼。   无数乐理化作锁链,缠绕在其上,乐理和乐理之间的摩擦迸发出火花,也令整个封印越发的坚固。   到最后,玛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具沉重的铁棺。   铁棺中再无声息。   宛如陷入漫长的沉眠。   叶清玄踉跄倒退了两步,脱力了,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喘息着。以太界中,小源感应到本体的虚弱,洒落甘泉,空乏的身体迅速地开始恢复。   总算好了一些。   克里斯汀错愕地看着他,目瞪口呆:   “你做了什么?”   叶清玄自嘲地笑了笑:“稍微弄了一点心相乐师的下流把戏——梦境编制,堵不如疏,算是勉强给她负面情绪一个宣泄的渠道吧?但归根结底,还是饮鸠止渴。   梦境维持不了太久,在结束之前,必须把她带出去。”   说着,他看向渐渐合围而来的亡者们,吐出了最后的犹豫和困惑,轻声感慨:“先代的乐师们啊……真可怕。”   崩!   九霄环佩从他的指尖弹出,在空中纵横交错,到最后,又归于无形。   而那扩散的乐理已经构建起了庞大的篇章,宿命之章从叶清玄的躯壳中拓展而出,沿着琴弦,奔行其上。   天灾共鸣,蓄势待发。   感觉到那些空洞眼瞳中闪过的错愕,还有隐约停滞了一瞬间的脚步,叶清玄便忍不住笑了。   果然,我还是蛮强的嘛!   “你们谁先来?”   他向前走出,挡住了克里斯汀和玛丽,嘴角勾起了愉快地笑容:   “或者……一起上?”   死寂中,面对着数百年之后,后学末进的嘲弄,亡者并未曾有怒火爆发。   人群分开。   面目模糊的大团长排众而出,在他身后,无数黑暗升腾而起,在黑暗中,隐约能够窥见肆虐的海潮,席卷的暴风,还有漆黑的雷云。   雷云的最深处,兽性涌动,曾经的风暴之王缓缓睁开眼瞳……   而就在亡者中,忽然有人伸出手,拦在了前面。   是担任他副手的灰衣大师。   大团长和副手对视了片刻,似是被说服了,放弃了这一场对决。回到了原本的位置,而原本拦住大团长的灰衣乐师,则回过头,望向叶清玄。   空洞的眼瞳中,似是有一丝感慨。   叶清玄苦笑。   对自己来说,代替大团长来进行对决的这位乐师,甚至比大团长还要棘手。   他可是对叶清玄的底牌,了解的一清二楚。   灰衣的乐师撑着手杖,缓缓走来。   在灰色的外袍之下,是样式简练的礼服,低调而内敛,手指上只佩戴着一枚代表家族的印戒。   比起乐师来,更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学者。   还带着一顶考究的礼帽,和叶清玄原先的那顶真是一摸一样……   感受到对方宿命之章中那熟悉的小源波动,叶清玄忍不住有些头疼:   “您是打算亲自为石心学派清理门户了吗?” 第五百八十五章 小源对决   西格蒙德。   西格蒙德·霍夫曼。   亚瑟时期的乐师,出身自阿斯加德的岩铁学院,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加入了禁绝学派中的名门‘橡树之子’,次年,因为在乐理上的异见被‘橡树之子’驱逐,自此销声匿迹。   三十岁的那一年,他来到了阿瓦隆,向亚瑟宣誓效忠,加入了十三个大乐团中最顶尖的皇家乐师团,在成为大师之后,担任了副团长一职,以和当时乐师界截然不同的异端理论开创了石心学派,以此立下传承。   换句话说,这是石心学派的创始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叶青玄的‘祖师爷’。   叶青玄的小源技术都还是从他的传承之器中获得的。石心学派的隔代传人这个名头是跑不掉的。   更何况,他还自己还推陈出新了呢。   同出一源的乐理本身便引起共鸣,更何况由乐理编制成的小源,彼此之间更是存在着无形的感应。   当双方距离十米之后,这种感应尤其强烈。   一想到自己要开始欺师灭祖,叶青玄就有些头疼。更何况,他对这位西格蒙德先生也十分尊重,着实不想战场相见。   可对此,西格蒙德却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反而阻止了准备上场的大团长,选择自己来与叶青玄战斗。   幸好,初代的乐师们哪怕死去了数百年,骨子里也还残留着当年的高傲和尊严,绝不会选择对一个后辈进行围攻。   西格蒙德选择了最传统的乐师对决。   在叶青玄面前十米之处,他站定了身体,不再前进,只是挥手,无数灰尘飞舞,凝聚成了一个隐约的圆,将大片场地囊括在其中   紧接着,当着叶青玄的面,他将身上的炼金装备摘下,交给了旁人。   到最后,只剩下身着的礼服与灰衣,以及手中的灰黑色手杖。   随着宿命之章的缓缓运行,庞大的力量从他的体内升起,毫不伪装,展露无遗。   而在他背后,石心学派的纹记缓缓升起。   他凝视着叶青玄,沉默地等待回应。   眼瞳依旧空无一物。   -   这算是什么?   欺师灭祖的指导赛?   叶青玄忍不住开始头疼了。   哪怕是在乐师对决之中,这也是最为古典和正式的一种。   解除自己一切外在的装备,展示自己的实力和出身的学派,凭借着自己本身的实力与对方进行对决。   以最公平的方式分出胜负。   叶青玄沉默片刻,九霄环佩从指尖隐去,诸多炼金装备摘除,踏入那尘埃之圆中。   隔着并不遥远的距离,双方彼此行礼,动作宛如从同一个模型里套出来的一般,整齐划一。叶青玄抬头,宿命之章显露。   月光之章、天灾共鸣……以及与小源结合的贤者之石。   转瞬间,一轮皓月从以太界中降下,悬浮在叶青玄的身后,遍洒清辉。世界再度变得如此静谧。   这是……小源?   西格蒙德的眼瞳中闪过错愕,很快,手杖顿地,清脆的声音里,以太波动被唤醒了,从他的身体中升起。   在他的衣襟之下,心脏换发出宛如烈火一般的光芒。   小源觉醒。   那纷繁复杂的乐理彼此纠缠,形成了稳定的结构,从体内脱离而出,悬浮在了肩头。只是出现,那乐理所携带的庞大引力便令现实歪曲,隐隐形成了火焰跃动的模糊幻影。   以最正统的方式构造出的小源,结合了来自以太界的珍贵材料,植入人体,以乐理改造,形成了以太器官。   这就是他的小源。   虽然其构架无法和那庞大的月轮相比,但本身的每一个细节都带着千锤百炼的精致和朴实,没有任何的臃余,拳头大小的小源中不知道保藏了多少乐理,无数性质干涉运行在其中,竟然演化出了变化学派的精髓。   以禁绝入变化,横跨两系。   以的领域之道为载体,戒律之道构建起了纯粹的变化本质。   令人叹为观止。   但……却不仅仅如此。   随着手杖再度顿地,清脆的响声中,又是一道全新的以太波动被唤醒。西格蒙德的右手骨骼亮起,附着在其中的力量升腾而起,在虚空中构建形体。   竟然,又是一个小源!   这一次,在那小源中所显露的,乃是隐约的兽性之眼——召唤学派!   紧接着,叶青玄色变。   第三个波动升起。   西格蒙德的左手之上,沉睡的小源觉醒,悬浮在空中,显露本质。宛如树瘤一般的小源中,却散发出旺盛生机,树瘤的表面,乐理形成的粘稠汁液滴落,落在地上,便嗤嗤作响。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猛毒……   圣咏学派!   但还没有结束!   第四个、第五个,一直到第六个代表着幻术学派的泡影小源缓缓升起。六个截然不同的小源汇聚在西格蒙德的身后,就像是六名大师汇聚于此处,心意相通,彼此契合,共鸣为一体。   以自我自身为主导,驾驭六系乐理。   在以禁绝学派为主轴的统和之下,乐师七系汇聚成了完整的命运之章。   叶青玄倒吸了一口冷气。   西格蒙德所运用的乐理他几乎都已经掌握,甚至在驾驭乐理的时候都没有任何的隐瞒,简直像是在授课一般,毫无保留。   可叶青玄却没有想到,小源乐理竟然还有如此的应用方式。   这才是小源的巅峰,石心学派的终极成果!   “原本还以为老先生们沉睡了几百年,已经被时代抛弃,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可怕的手段啊……”   叶青玄的笑容苦涩,颔首致礼:   “是我失敬了。”   六枚小源的拱卫之下,西格蒙德位居与中央,乐师七系结合为一体。面对叶青玄的话语,他并未回应,只是抬起手杖,毫不隐藏地表露出自己的战意。   崩!   对决开始!   那一瞬间,所响起的,乃是如出一辙的相同旋律。   《圣哉》!   转瞬间,天国之光如流水一般汇聚,在两人周身形成了无形的屏障,圣域构架而出。   两人不约而同的使用了同样的战术。   作为石心学派所传承的核心乐章,《圣哉》的运用自有以其独特的技巧,在创造传说凝聚权杖之前,圣哉的领域是最适合他们发挥的场所。   换而言之,便是构成阵地。   西格蒙德所构建的圣哉领域综合了乐师七系的变化,转瞬间无数乐理汇聚,打破了物质界和以太界的间隔,转瞬间创造出了异化的独有领土。   而叶青玄所在之处,则无数月光流淌,梦幻泡影从月光中隐现。   他走的可不是西格蒙德以禁绝学派驾驭乐师七系的道路,而是糅合了心相和幻术学派之后,以禁绝学派构建梦境的织梦者。   在汲取了宗教裁判所的典籍之后,其中的乐理和构架已经隐隐包容了‘净化’和‘正理’的要素。同样的乐理,在两人的手中,业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圣哉领域,两人竟然同一时间构建完成。   紧接着,双方都没有任何犹豫,伸手,前指,引导着宿命之章迸发轰鸣。可是却没有任何其他的效果浮现,两人此刻舍弃了其他乐章,竟然又一次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禁绝学派的核心技巧。   ——性质干涉!   圣哉领域悍然对决,无疑计量的性质干涉在两人的操作之下涌现,此起彼伏。空气动荡,就像是水中的波纹。   可现在,转瞬间便有成百上千的涟漪生灭!   两人以小源为武器,展开性质干涉,无数乐理宛如洪流一般倾泻而出,改写着对方的阵地,篡夺着对方的阵地。   在那方圆十米的尘埃之圆中,仿佛已经被抛入了异界。   破碎的石板碎裂成尘埃,尘埃被凭空涌现的暴风卷起,可暴风又旋即消散无踪。尘埃速速落下,被毫无征兆的高温焚烧成了细碎的晶体,又在动荡的引力中聚拢成一团。   土壤宛如海洋一般动荡,无数结晶从其中涌现,如花绽放,又在更强的波动之下被磨平,凋零,消散无踪。   无数诡异的景象凭空迸发,又旋即消散。   而就在圣哉的碰撞中,双方的宿命之章悍然对撞在同一处,小源中的以太洪流迸发,无数乐理展开,迅速膨胀。   以太的奥秘隐藏在世间万物之中,生老病死、地水火风……一切都只不过是乐理的转化和呈现。   以音符干涉物质,以乐理赋予特性,以乐章催发其力量。   只要足够深入以太的本质,那么便能够踏上通往大源的道路。   这便是禁绝乐师所秉持的信念。   而此刻,在两个人海量的性质干涉之下,以太已经歪曲了物质界的规则,乐理所散发的引力令真实和虚幻的边界模糊,整个尘埃之圆内,动乱的以太已经攀升至‘黑区’的最高处,悍然打破了界限,将整个尘埃之圆推进了以太之海的维度中。   弃绝自身。   在禁绝学派的乐理干涉之下,双方都不约而同的以以太循环取代了肉体循环,以宿命之章寄托性灵,转化为更加接近以太界的生命。   近乎于怪奇。   而随着环境改变,乐理本身的引力也随着以太界的靠近而越发的庞大。   直至最后,在双方领域的争斗和偏移中,庞大的压力拉扯着他们的小源,滑入了争斗的核心!   轰!   六枚小源宛如星辰运转,所形成的庞大力场与纯白之月碰撞在了一处!   对决,进入了白热化! 第五百八十六章 石心传承   在碰撞的瞬间,西格蒙德的手指微抬。   六枚原本聚合为一体的小源,竟然分散开来。月轮撞了个空,闯入了双方绞杀的中盘,大放光明。   瞬间占据了主动。   就这么简单的将主动让出来了?   叶青玄一愣,却看到那六枚小源竟然分散开来,包围在月轮周围,宛如众星拱月。乐理之间彼此摩擦,焕发虹光,看上去绮丽的令人心醉。   可事实却并没有这么美丽。   转瞬间,叶青玄竟然有一种深陷樊笼的窒息感。   被包围了。   六枚小源每一个单纯的从质上来说,都难以与结合了贤者之石的月轮相比,可是彼此之间呼应,有西格蒙德居中指挥,乐师七系衔接为一体,其力量已经并不在于本身,而是扩散为场。   六枚小源彼此共鸣,呼应,乐理动荡、碰撞,扭曲现实的引力重叠在一起,一道道地镇压在了月轮之上。   虽然看上去宛如六枚星辰各居四周,围绕在月轮周围旋转,但实际上,彼此的引力却无时不刻地在撕扯着月轮,恐怖的压力直接作用在叶青玄的宿命之章上。   乐章自有灵性所在。   宿命之章更是乐师性灵的凝结,而随着叶青玄进入了以太循环的境界之后,宿命之章更是成为了魂灵意志的载体。   此刻的压力已经作用在叶青玄的意识中,给他带来了一阵阵意志动荡的剧痛。   一招棋错,被压制了……   自从出道以来,叶青玄一直都是以小博大,以技巧和节奏压制别人的实力,绝不正面作战,四面游走,寻找时机,然后一击致命。   此刻叶青玄终于感受到了,被别人在技巧上压制的痛苦……   这是先天的弱势。   西格蒙德才是石心学派的创始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比西格蒙德更了解石心学派的乐理,哪怕已经落伍,哪怕小源已经被证明是一条看似宽敞的死路,但在这一道上,没有人能够比拟他的见解和体悟。   就像是没有人类乐师可以战胜青之王巴赫一样。   他所代表的,便是这个体系本身。   种种技巧,神乎其技。   每一个微小的乐理变化都给叶青玄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他完全没有想到,原本理论中那些基础的乐理竟然可以如此运用……   月光之域中,叶青玄抬起手,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   轻敌了。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纯粹以对小源的造诣,他和西格蒙德无法比拟。   幸好的是,他的宿命之章可不仅仅只有这一部分,而小源早已经脱离了原本小源理论的局限,另开新路……   叶青玄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中带着隐约的腐臭,融入肺腑,平息了以太循环带来的燥热和不适,令他的眼瞳中的月光被点燃了。   ——月光之章,启动!   崩!   转瞬间,乐理变化,纯白的月轮动荡,换发出宛如涟漪一般的光明。   无形的冲击仿佛隐藏在那涟漪之中,只是触碰的瞬间,便令六枚小源所产生的封锁为之动荡。   合围在月轮周围的小源被推开了,无形的乐理封锁被撑开,险些在第一轮的冲击中破裂!   那一瞬间,月轮所散发的‘引力’倍增!   物质界在那乐理本身所散发的引力拉扯中,也为之歪曲,发出哀鸣,层层裂隙隐现。转瞬间,叶青玄的宿命之章便突破了局限,近乎不合常理的暴涨!   哪怕还未曾触及权杖的领域,但那无限增强的引力却足以令人心悸。   局势被扳平了。   不,局势已经被叶青玄彻底的掌握在了手中!   当西格蒙德舍弃了主动性,选择了游走战术的时候,给叶青玄带来巨大压力的同时,自己也要承受相当的风险。   而当他六枚小源所形成的体系无法压制和封锁叶青玄的发挥的时候,他就只能眼看着叶青玄一步步地蚕食自己的领域,彻底陷入了下风。   当他选择了在大师领域和叶青玄一较长短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果。   叶青玄的宿命之章太过庞大了。   贤者之石所代表的小源,只是宿命之章的三分之一而已……   这本是极其不合常理的事情,因为仅仅是月光之章、贤者之石、天灾共鸣,这三个部分中的每一个,但拿出来都已经是完成度极高,而且可以包含诸多上位要素的宿命之章了。   更不要说三部结合为一。   三部乐章在统和碰撞的瞬间,乐理所形成的压力足以将任何乐师撑爆,更不用说,将其糅合为一体,彼此无碍地运行。   纵使叶青玄最擅长的就是禁绝学派的乐理构架,但倘若没有天梯横跨七系的兼容性,九霄环佩的精确操作,以及当初圣城那样得天独厚、万载难逢的条件,他早就爆炸了。   现在的叶青玄,在大师领域中的深厚积累和造诣,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比拟。   哪怕是曾经的权杖大师也一样!   贤者之石本身的乐理已经足够歪曲现实,一旦月光之章启动的话,力量完全可以倍增!   哪怕西格蒙德有六枚小源,但毕竟是取巧,只是以禁绝学派推动其他学派的乐理而已,手段虽然因此纷繁多样,六枚小源还可以彼此共鸣,但依旧难以称得上是绝对的一体。   否则西格蒙德何必将其余六系分出来,何必干脆融为一个?   更何况,他的小源受限与材质,无法和叶青玄相比,只能落入下风。   这便是石心学派本身的局限性。   以后世人的眼光看来,石心学派固然强悍,但也拥有其不可避免的缺陷。   其中最终的便是,小源在制造之初,以后的成就便由材料所注定了。小源本身的特殊性质注定了它需要海量的资金和诸多珍贵的材料去制作。否则的话,效率甚至不如一个植入体内的以太炉。   原本西格蒙德是以禁绝学派的核心理念‘弃绝自身’为出发点,制作名为小源的以太器官代替乐师承受乐理的压力,甚至舍弃躯壳,将宿命之章寄托在其中,令乐师能够更接近以太的本质。   但这就代表着,它对材料的超高需求!   叶青玄以‘天人之血’打造小源,已经堪称奢侈,更何况后面融合了贤者之石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   哪怕是西格蒙德,身为皇家乐师团副团长,而且还是安格鲁最为辉煌的亚瑟时代,穷搜一切资源,也不过制作出了六枚最上等的小源而已,如何与赫尔墨斯的心血,贤者之石这种奇迹结晶相比?   这种‘穷逼别来’的特性导致了石心学派和大部分乐师绝缘,而随着时代的变化,乐理的进步,小源的性价比也在渐渐的走下坡路。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金钱,与其制作小源,还不如其他的道路来的更快……   而石心学派没有新血补充,后继无人,对小源的研究也随着西格蒙德的死去而渐渐停滞,到最后,被时代甩在了身后,只能昙花一现,然后便在漫长的衰亡之后销声匿迹。   当年西格蒙德因为自己的异见,叛出了橡树之子,耗费了一生的心血,以天纵英才之姿开创了石心学派,恐怕也没有想到会迎来如此悲凉的命运吧?   一生心血被时代所抛弃,被当做是鸡肋,丢在墙角,无人问津。   对于乐师来说,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么?   在大师的领域,西格蒙德已经注定落败。   可出乎叶青玄的预料,他并没有使用权杖。原本叶青玄已经打算好了,如果战斗一旦进入了权杖的范围,那么他就可以启动宿命之章的第三部分‘天灾共鸣’,四倍增幅之后,以寂静之月的乐理展开‘龙眠结界’。   失去了以太,姑且不论对这群复生的亡者有什么影响,也不知道能否抗衡他们的权杖与共鸣。   但短暂的空隙留给克里斯汀带着玛丽跑路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自始至终,西格蒙德都不曾有过其他的举动。根本不曾将自己最强的力量从以太界中呼唤而至。   在叶青玄占据主动的瞬间,他便不再有过任何的反扑。   只是垂首,抬起十指,调动着六枚小源,令它们与自己融为一体,悉心演奏着宿命之章。   无数乐理在在他的圣哉领域中翻涌,不断地呈现在叶青玄面前,随着叶青玄的性质干涉将领域一步步侵蚀,那无数乐理的变化方式竟然毫不隐藏地展露在了他的眼前。   音符变化。   音程组合。   乐理的创造、结合与应用、石心学派的秘传技巧……小源技术的进一步演化和运用方式。   甚至是宿命之章所饱含的要素,曾经他的权杖之路,此刻都随着他的动作,毫不隐瞒的展露在叶青玄眼前。   这便是石心学派的源头。   西格蒙德一生心血所在,为了追求大源,不惜燃烧魂灵所换取到的结晶。   那亡者的躯壳中,生时所残留的最后执念正在旺盛的燃烧着,不惜点燃自己,不惜将这重来的生命再次化作灰烬,将自己曾经的奥秘之路,完美地向着叶青玄演绎而出。   直至最后,旋律悄然终结。   最后一个音符熄灭了。   圣哉领域彻底的土崩瓦解。   在月光的包围中,六枚小源上已经布满蛛网一般的裂痕,以太波动风中残烛,下一瞬间便会彻底破灭。   胜负已分。   沉寂的西格蒙德缓缓抬起头,面容像是开裂的陶瓷,越发的凄厉阴森,可那空洞的双眼中此刻却有隐约的神采亮起。   看着叶青玄,似是殷殷期待。   ——学会了么?   沉寂中,叶青玄低下头,向着西格蒙德的弯腰行礼:“请放心吧,石心学派的道路不会断绝。   它会传承下去的,并得以长久。   ——终有一日,吾等的魂灵将在大源中共聚。”   听到了他的声音,西格蒙德的嘴角似是微微勾起,露出幻觉一般的笑容,转瞬即逝。可是曾经生而为人的的神采却从空洞的眼瞳中浮现。   最后的风中残烛,在旺盛地燃烧。   慷慨激昂的旋律再起。   六枚小源融入了他的躯壳,迸发出前所未有的以太波动,令他的力量层层攀升。向着叶青玄,向着已经吞没自己的圣域,西格蒙德发起了最后的反扑。   瞬息间的光影交错。   叶青玄闭上眼睛,挥手。   月光如剑。   一切回归了静寂。   高悬的月轮之下,皎洁的辉光中,西格蒙德不动了。   那遍布裂隙的躯壳渐渐地破碎,溃散为灰烬和尘埃,落在地上,最后的笑容分崩离析,渐渐地消散。   尘归尘,土归土。   石心学派的创始人,西格蒙德,就此重归与死亡。   寂静之中,叶青玄凝视着他归去的灰烬,忍不住轻声叹息……然后月光之剑,毫不犹豫地斩落!   “你还准备藏到什么时候?” 第五百八十七章 阴魂不散   月光宛如幻影,刺入灰烬中,无声无息。   可是在那一瞬间,却有隐约的黑色烟雾从其中升腾而起,汇聚成模糊的人形,扑向了叶清玄,向着他的面孔,一只灰烬凝结成的手掌猛然探出。   崩!   火焰之剑从叶清玄的手中探出,格在那手掌的前面,虚无的火焰和灰烬碰撞,却宛如铁石摩擦,火花迸射,照亮了叶清玄的眼瞳,还有那一张在黑雾中若隐若现的残缺面孔。   “被发现了么?”   残缺的面孔俯瞰着叶清玄:“你总是会令我难堪,叶青玄。   亏我好不容易准备舍弃尊严,偷袭一下,结果手刃了祖师之后,竟然一点愧疚和感伤都没有吗?真是铁石心肠啊。”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叶清玄凝视着他的面孔,面无表情,“百目者陛下?还是……阴暗主君?”   被唤出了名字,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便露出古怪的笑容,赫然是曾经降临在阿瓦隆之影中的百目者化身——阴暗主君!   叶清玄没有想到,百目者临死之前切裂和所有分身的联系,将深渊和一切力量馈赠给妖魔,竟然令早以被磨灭的阴暗主君也从阿瓦隆中复活。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叶清玄冷声问:“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   “谁知道呢?”   听到叶清玄的话,阴暗主君的残缺面孔顿时发出尖锐地笑声:“叶清玄,为什么不开动你那引以为傲的小脑袋瓜好好想一想?   说不定我只不过是其中不值一提的一部分而已……也有可能是我策划了这一切……难道你以为我会任由你们阻止利维坦复活?”   “你唬谁呢?你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么?”   叶清玄依旧漠然,“只剩下这么一点残渣,还学不会跑路,反而为了天灾之间的情谊,留在这里纠缠不休……   如果知道你这么舍己为人,无私奉献,利维坦听了一定会很感动。只是你猜等它复活之后,发现你如今这副惨样,究竟会不会伸出无私的援手?”   他停顿了一下,端详着那一张沉寂的面孔,眼神就变冷了:“你真正的目标,还是亚瑟,对吧?”   那尘埃汇聚成的面孔已经嘲弄,可这也只不过是乐理所呈现的表象,叶清玄能够感觉到,伪装之下的乐理正在高速运动。一个有一个的音符在悄然生灭,宛如无数情绪起伏。   猜对了。   叶清玄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紧接着,便恍然大悟。   阿瓦隆之影天然便是迷宫。   经过了这么多年,历代皇室的修建和破坏,更像是无数张设计图重叠在一起,哪怕是最初设计这一切的人都找不到通路。   尤其对已经失去大部分力量,勉强复活之后苟延残喘的阴暗主君来说,这是一个困局,不折不扣。   他甚至没有能力脱离这里。   如果在往日,他不介意潜伏个几百年,等待万全的机会。但当利维坦的封印一层一层突破,即将彻底降临的时候,他就要开始为自己早作打算了。   天灾之间可没有从不讲究友情战斗和胜利这种鬼东西,只有弱肉强食。就好像他的本体百目者当年统御诸多天灾时一样。   他不想被吃掉的话,就只有离开这里。   用最快的速度。   或者,趁着这千载难逢的关头,完成原本的计划——打开阿瓦隆之影中皇宫的核心封印,将国土最终防线彻底瓦解。   最终,将安格鲁一切力量的源头——亚瑟,转化为天灾。   不论是哪个计划,他都必须要能够在阿瓦隆之影的各个禁地中行动自如的皇室之血。而在麦克斯韦谋逆犯上之后,整个阿瓦隆,还有谁比玛丽的血统更加纯正呢……   想明白这一层,叶清玄忍不住冷笑:“别的姑且不论,你真以为自己如今这副孤魂野鬼的样子,还有可能将亚瑟转化成天灾么?”   他能够感觉到阴暗主君如今的现况。   孱弱,残破,痛苦。   甚至必须藏在石偶中,宛如破碎的阴魂。哪怕白鸦重新出现,为他提供种种支援,但依旧难以为继。   勉强复活初代的皇家乐师团恐怕就已经是极限了。   而且如今看来,皇家乐师团的那十三位大师们并不是如同他想象的那样容易驾驭。   否则就不会出现奈杰尔被自己偷袭一击秒杀,西格蒙德在对战中将所有乐理传授给自己的事情了。   那么,阴暗主君的自信又从何而来?   似是洞察了他的疑惑,阴暗主君的残缺面孔上露出令他有些不安的笑容。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过吗?”   他在叶清玄的耳边轻声呢喃:   “——亚瑟,是自愿的呀。”   一瞬间,叶清玄愣在了原地。   亚瑟是自愿的?自愿转化成天灾?   为什么?   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多事情便说得通了……   但这样的话,也就是说……皇室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在保护亚瑟,而是在囚禁着他?!   真是……   “闲话便到此为止吧,叶清玄。”   阴暗主君大笑,灰烬之躯飘飞而起,悬浮在天空中,挥手,第六安魂曲的旋律轰然奏响。凄厉的声音回荡在阴暗的城市中。   残存的十一位大师的眼瞳中顿时亮起了赤红的光芒,被阴暗主君彻底主宰。   “希望刚刚让你享受了最后的时光。”   阴暗主君怪笑着,“既然你主动跳进这个陷阱里,那么,就在此为我们之间的浅薄恩怨做出一个了断吧。”   那灰烬组成的身体骤然一阵变化,落进了初代皇家乐师团大团长的躯壳之中。   紧接着,狂暴的波动从他的躯壳中迸发。   无数乐理从大团长的躯壳中喷涌而出,在半空中纠缠,组合,演化,直至最后,形成了巍然壮观的景象。   宛如打开了通往神话中九层地狱的大门,无数宛如幻影一般的景象交错,凝结为庞大的门扉。   那是……权杖!   作为三柱神之一,百目者天然对大源拥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而作为他至关重要的化身,自然也惠及了百目者的恩泽,从诞生伊始,便包藏了百目者撷取自大源之中的要素。   它们生来贴近天灾的本质,并非是人类和妖魔这般的活物,而是更接近与纯粹的以太生命,那由以太界中酝酿的怪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每一个都可以称得上是有生命的神器,人形的权杖!   而阴暗主君所传承的传说要素,便是与人类的天国相对应的概念,一切罪人在死后前往的阴暗之国。   最上位的神话要素   ——地狱之王! 第五百八十八章 箭   当那一柄权杖浮现的瞬间,沉睡的阿瓦隆骤然剧震。   凝固在毁灭之时的城池仿佛再度运转,无穷的伟力从黑暗的最深处迸发,那天地的最高处,被黑暗雾气所覆盖的皇宫骤然散发出席卷一切的以太洪流。   宛如漆黑的烈日在散发光焰。   无数被扯上天空的建筑发出哀鸣,轰向,破碎……   在那地狱盛景的权杖之下,无数人的哀鸣此起彼伏,充斥了天地之间。   哪怕已经衰弱到了极点,可权杖毕竟是权杖,更何况是黑暗众卿中首屈一指的阴暗主君?数百年来,在百目者不曾人格化之前,他一直作为深渊的面目显露,传达神明的旨意。   那权杖中的要素传承的乃是深渊所凝练的精髓,一切罪孽的归处,地狱的本来面目。甚至在他的全盛时期,那地狱权杖一旦在以太界中展开,穿透九层以太之海,砸向物质界的话,直接能够歪曲物质界,形成覆盖大半个国度的‘人间地狱’!   上一次麦克斯韦靠着天时地利,打了一个埋伏,在圣徒海顿的全力策应之下,以安格鲁数百年的筹备为筹码,才勉强在他权杖未曾完全展开之前,彻底将他扑灭。   现在,轮到叶青玄来面对了。   “面对?怎么面对啊……”   叶青玄抬头,仰望着那不知不觉中俨然渗透了整个阿瓦隆之影的权杖,忍不住叹息:“根本打不过啊。”   现在权杖已经展开,阿瓦隆之影已经暂时变成了他的主场,没有石中剑在手的话,根本毫无胜机。   原罪之衣下,叶青玄的宿命之章急速的涌动,无数乐理变化,贤者之石、月光之章和天灾共鸣三部乐章合并,悄然酝酿着力量。   在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打不过,就跑。   跑不掉的话……那就强行用龙眠结界在它的权杖上抠出一个洞来!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遥远的北边,空旷的街道尽头,有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克里斯汀,保护好殿下。”   叶青玄错愕回头,却看到伫立在那里的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   在他错愕的眼神中,兰斯洛特伸手,解开扣子,将碍事的外袍丢在地上,露出了贴身的纯黑礼服。   还有手中,那一柄足足有一人多高的沉重长弓。   那是由安格鲁国家第三军械工场所制造的武器,数百枚钢铁零件所制成的工程学成果。工程师们称它为风笛,因为那琴弦震动的声音仿佛带来了家乡的旋律。   三次试射,带来的是划时代的精准和恐怖力量。   现在,它在兰斯洛特的手中,被高高举起,锋锐的棱角倒映着钢铁的寒光。   半跪在地上的仆从为他收起了手掌,双手奉上箭矢。箭矢落入兰斯洛特手中,划过一道弧线,搭在了风笛之上。   在弓弦绞紧的低沉声音中,兰斯洛特的衬衫之下,消瘦的躯壳上肌肉骤然膨胀,显露出了铁一般的轮廓。   弓身上,齿轮在拇指的搏动之下被调制最高动能。   三十年前,兰斯洛特为了保护女王受伤之前,被称为安格鲁最强的骑士,三十年过去了,他因为肺疾而离开了弓箭,转而专注政事,可往昔的技艺却未曾有过任何退却。   那姿态……   简直完美无缺。   迎着那凌驾在天空之上的地狱,那初代的皇家乐师大团长,还有那阴暗主君所演化成的权杖。   兰斯洛特悍然拉开了弓弦,对准了天空,钢铁之上的杀机凛冽。   下一瞬间,箭矢呼啸而出!   凌厉的声音掀起凄叫,切裂了飓风,带来了轰鸣,威势无匹。   可那一瞬间,叶青玄却忍不住别过头。   偏了。   兰斯洛特毕竟已经老了,受创多年,实际上,在他的预计中,光是顶着肺疾旧创的可怕压力,拉开弓弦,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最后的瞬间,兰斯洛特的胸口,伤疤破裂,粘稠的鲜血从黑色的衬衫下渗透而出……   箭矢在空中划过了一道歪歪斜斜的轨迹,落在了远处,撕裂岩石,钉进了铁中,孤独而不甘地震荡着。   和目标相差,简直……不忍直视。   倘若有其他人在此,恐怕已经忍不住爆笑出声,可叶青玄却忍不住觉得悲凉。   一箭射出,他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兰斯洛特以长弓撑住了身体,弯下腰,竭力地咳嗽着,呕出血丝。   脸色惨白。   可是他的眼瞳却没有丝毫的失落和沮丧,只是抬起手臂,逝去了嘴角的血丝。   崩!   崩!   崩!   接连不断的尖锐声音响起。   在西方、在东方、在南方……骤然有一只同样的箭矢被人抛射向了天空,划过了漫长的弧线之后,深深地楔入地面中。   叶青玄错愕回首,只看到那钉在四方的箭矢。   它们晃动着尾羽,散发出了猩红的荧光,隐隐在地上划分出区域,勾勒四角……   那一瞬间,克里斯汀的眼瞳收紧了。   “这是……”   来不及解释,她扑向了叶青玄,伸手按在加拉哈德的甲胄上,最后的力量被激活了,铁和风的屏障凭空诞生,将他们和铁棺笼罩在其中。   “覆盖式饱和打击。”   兰斯洛特咳嗽着,轻声说:“三轮。”   那一瞬间,在他的背后的黑暗中,有数百双冰蓝色的眼眸亮起。   那是骑士的面甲!   那是动力装甲的以太炉无声运转,所点燃的武士双眸!   钢铁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无数装甲骑士从隐秘模式中脱离,从沉寂中激活,随着兰斯洛特的命令,举起手中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巨型弓箭。   紧接着,对准了天空,无数沉重的箭矢从箱中拔出,在非人的钢铁之力下搭上弓弦。紧接着,拇指粗细的弓弦被拉开了,迸发出低沉的声响。   那声响此起彼伏,宛如群蜂振翅……   下一瞬间,天空撕裂的轰鸣炸响!   无数箭矢冲上天空,在装甲骑士们的抛射之下,从极远处呼啸而至,精准而准确的砸向了四枚箭矢所勾勒出的‘正方’中!   大地震荡,烈风呼啸。   迎着十一名大师的防护,那庞大的箭矢砸向地面。   大部分在半空中便已经解离,裸露出其中的炼金矩阵,宛如来自地心的高热从其中迸发。   而在高热之中,那箭矢中的应力被激发,崩裂,解离,分拆成了无数灼红的铁片。那纤薄到近乎透明的铁片成千上万的洒落下来,带着恐怖的高温,像是火焰的暴雨……   在暴雨中,无数铁片破裂所发出的凄厉怪响此起彼伏。   每一枚铁片破裂,都在波动的以太中炸开了波澜,成千上万的破裂,所引发的,乃是恐怖的涡流。   这是军团级的以太应用!   瞬息间,在铁片的‘噪音刮擦’之下,十三名大师的防御竟然接连破裂。紧接着,在沉重的质量攻击之下,布满裂隙的防御被彻底撕碎。   铁和火的暴雨从天而降!   三轮!   三轮过后,加拉哈德防御中的叶青玄错愕扫视着四周,只看到了被烧化成浑浊流体的土壤,还有破裂灼红的岩石,以及在层层防御之下,狼狈无比的十一名大师……   大地已经凹陷了数米,满目疮痍。   甚至那地狱权杖也隐隐地动荡起来。   阴暗主君的面孔从火焰中显露,满是狰狞,死死地盯着被层层装甲骑士保卫在核心中的男人。   “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面无表情,再度挥手。   上百架大天使装甲腾空而起,焕发出炽热的光焰,而就在其中,七个恐怖的以太波动散发开来。   那是……圆桌骑士!   那是传承自开国时期,由亚瑟倾尽国力打造而成的战争机器,守卫着这个国家的武装!   在由于亚瑟晚年的暴虐,还有历年以来的战争,延续至今,只有九具装甲得以完整存留,而现在,除了兰斯洛特和守卫着玛丽和叶青玄的加拉哈德之外,已经尽数登上了战场!   对手是曾经的初代皇家乐师团的诸位大团长,以及阴暗主君……   敌人就在前方。   在七具圆桌装甲的带领之下,圆桌骑士团悍然闯入了战场!   战争开始!   一直以来,如何杀死乐师,一直都是全世界的武士们都在苦思冥想的难题。   确实,相比于近乎无穷的以太力量,肉体的筋力着实太过渺小,甚至算不上尘埃。而动力装甲的兴起则为武士们带来了新的希望。   针对乐师,一直以来的战斗思路都有着不少。   其中最流行的,便是最直白的速度!在乐师未曾反应过来之前,拔剑突刺,一击必杀。以强悍的力量撕裂所有的防御,斩下头颅,分出胜负。   可针对手段无穷的乐师来说,只要有心防范,那么便很难成功。因此,种种针对乐师而打造的装甲开始转而追求对环境的适应性和防御。   针对种种高温、寒冷,甚至是外界环境在短时间内的剧烈变化,以最大程度上的防御谋求自身的安全。   简而言之,让乐师搞不死自己,自然有机会搞死乐师……   而排在最后,也是最具有效果的,便是众多武士和工程师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了。那便是无视性价比,赋予装甲超越乐师的力量……   而在其中,圆桌装甲毫无疑问便是屹立在所有动力装甲之上的成果。以当年亚瑟的必胜黄金之章打造出的装甲,生来便具有超越寻常乐师的能力,在战场上能够一锤定音的战争武器。 第五百八十九章 去去就回   当圆桌装甲冲入战场的瞬间,深藏在甲胄之中的力量便已经随着刀剑的铮鸣而释放在战场之上。   首先从天而降的,是空气被扭曲之后形成的漩涡。   随着动力装甲双手托举而起,那漩涡在天空之上缓缓成型。无与伦比的重压宛如光芒一般从其中辐射而出。   空气摩擦,竟然如砂石一般发出低沉的轰鸣。它们被拉扯着,向内部坍塌,形成了凄白的飓风。   禁绝派系的乐理酝酿在其中,宛如种子缓缓生长,转瞬间化作了‘参天大树’。   最后,那模糊的漩涡从天而降。   轰!   大地震荡。   无数砂石和碎片冲天而起,可地面却骤然凹陷,像是被巨人的无形的巨足奋力践踏而下,万物成泥。   那是混乱的重力。   重力乱流从其中爆发,几乎在瞬间将两名石偶撕裂,化作尘埃。下一瞬间,他们艰难地弥合,然后感应到暴风呼啸而来。   倘若刚才只是微风的话,那么现在便是不折不扣的灾难级龙卷。   在消瘦装甲的前行之中,飓风席卷,在他背后形成了凄白色的庞大羽翼,只是微微煽动,便摧垮了那些布满裂纹的建筑,将脱离了地面的石雕和钢铁吹飞。   随着他双手握紧,一柄惨白色的长枪随着狂风汇聚,在他手中成型——那是动乱的气压。   宛如深海的恐怖压强和绝对虚无的真空彼此融合,化作了无坚不摧的锋刃,转瞬间顺着重力乱流砸出来的波纹,闯入十一名大师的阵列中。   宛如电光。   只是瞬间,恐怖的气压便将他推动者,砸入了最核心之中。   罔顾石偶们足以将他撕碎的围攻,那风压长矛高举,奋力刺入了大地。风暴如水,注入了青砖之下。   下一瞬间,恐怖的爆炸从九地之下爆发。   那恐怖的压力甚至来不及将砖石吹飞,便已经强行贯穿了砖石上的裂纹,从缝隙中喷涌而出。快到不可思议的风在压强的推动之下,宛如刀斧!   转瞬间无数刀斧乱斩,将一切东西都彻底夷为平地。紧接着,恐怖的压差才‘迟迟’从地面之下爆发,将一切都彻底吹向了天空。   紧接着,十一位大师的凌厉反击才姗姗来迟,将那闯入核心中的钢铁骑士彻底撕裂。   隐约可以看到最后的瞬间,一个人影从其中弹出,带着装甲核心从风暴中遁走,但毫无疑问,已经身受重创。   但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重力乱流摧垮了石偶们营造的防御,而真空爆炸则撕裂了他们的震地,伴随着爆炸,彻底将他们分隔开来。   就像是重型攻城武器开动,砸碎了敌军的防御结界,然后骑兵们驰骋冲锋,穿插进敌人的阵列,切裂阵型,将他们分隔开来。   自此,各自为战。   这不是乐师相争的‘大局’,也不是赢得逆转的‘技巧’,这是王道的军略,属于装甲军团的作战方法!   在那一瞬间,余下的数名圆桌骑士不约而同的遵从命令,向着冲向已经选定的敌人。   十一名石偶被分隔开来,只是瞬间,便被冲上来的圆桌骑士团包围——战争的形势,已经从攻城战悄然过度到了遭遇战。   在兰斯洛特的命令之下,原本在外围候命的装甲骑士们早已经丢弃了累赘的长弓,从随身的装备箱里抽出了分装为六部的巨型刀剑,在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中,组合完成。   圆桌骑士奋不顾身的真空爆破不仅仅是撕裂了乐师的阵地,也给了余下的量产型装甲们发挥的余地。   现在,到他们登场的时候了。   数百座以太炉同时进行过载驱动,高出寻常模式三倍以上的功率带来了三倍以上的恐怖力量,同时,也引发了可怕的共鸣。   乐理自有其引力所在。   炼金矩阵作为乐理固化的产物,同样如此。   每一个以太炉全力运动的时候,都在以太之海中形成了专属与自己的杂音和引力。可当这噪音和引力同时被叠加数百次之后,便会超出寻常乐师所能容忍的极限,造成毁灭性的干扰。   甚至会将一个区域中所有以太抽空,导致其他乐师再无以太可用。   正是因为如此,在大规模交战的战场上,除非是军团级的乐章,寻常乐师能发挥出的能力往往十不存一。因为人数稀少,往往只能担任尖兵或者后备的辅助。   而现在,当数百具动力装甲同时启动,带来的杂波,转瞬间覆盖了整个战场。几乎搅乱了一切环境,甚至连地狱权杖所展开的领域都为止动荡起来。   原本天空中那清晰的灼红地狱震荡着,不断地微微震颤,仿佛幻象收到干扰一般,难以顺畅运转。   而更令阴暗主君狂怒的是,在后方,预备的长弓骑士们从侍从那里不断地接过了特殊的炼金箭矢,源源不断地发射向战场。   那些在半空中便裂解开来,迅速的分裂衰变,还未曾落地,就变成了海量的灰色尘埃,简直毫无杀伤力。   但是那种金属的分裂是汲取以太作为前提的,就像是吸水的材料落入水中,迅速膨胀的同时,将一切水分都彻底抽干。   不只是如此,那金属一旦裂变完成,富集以太之后,结构的稳定性就会直线下降,难以保存,对声音的刺激敏感异常。   甚至不需要乐章,只要些微尖锐的噪音,便会被激发,产生高温。   装甲骑士有铠甲防护,并不惧怕高温的侵蚀,而产生的以太乱流也只会给以太炉带来压力,对他们本身并没有损伤。   可一旦达到了某个量级,对乐师来说,环境就会变成泥潭,泥足深陷,举动维艰。   这种被圣城彻底封禁,严禁使用和研究的特殊金属被称为‘熔铅’,一直以来,各国私底下都只能保存少量的样本,不敢大张旗鼓的研发和作用于军事用途之上。   而当圣城失去统摄力之后,从枷锁中解脱的诸国,第一时间便将它的研究重新提上日程——哪怕是安格鲁也绝不例外。   短时间之内,这一片区域所对应的以太之海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稀薄,补充不及。   越是庞然大物,便越是要依靠外部的环境。尤其是在阴暗之主前所未有的衰弱时,他甚至没有力量打通以太之海,直接从以太界引来能量。   当圆桌骑士夺走了阿瓦隆之影中的以太之后,地狱权杖便难以为继。   尤其在同时,有四名圆桌骑士带头,奋不顾身对他进行猛攻的时候……   大量的装甲骑士利用人海战术,将其他人都分隔开来,钳制在远处,集中高层力量,瞬间压制住了无面的大团长。   曾经所有都险些消融在以太界之中,在预备措施和其他人的救助之下,将大半拉扯回来,重塑原型。   自那之后,大团长便失去了面目和曾经的讯息,变成了半怪奇一般的存在。   而自身的乐章也变得诡异无比,常理难以度侧。   纵使有四具圆桌装甲奋不顾身的猛攻,也能够保持守势不衰,甚至数次反攻,都抢回了主动,却又被圆桌骑士们源源不断、奋不顾身的攻击再次压制了下来。   战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远处,兰斯洛特轻声叹息。   他回头,看着随自己一起变得苍老起来的扈从,他说:   “为我着甲。”   并没有像是其他人那样大惊失色,慌忙劝阻,扈从只是木讷的点头,将一直背在身后的铁箱放在了地上。   伸手,探入铁箱的枢纽,奋力拉出铜环。   在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中,深藏在其中的枢纽被启动了,无数齿轮旋转,卡簧舒展,传承自数百年前的铁箱缓缓地开启,吐出了刺骨的冰冷气息。   在那恐怖的低温中,沉睡在其中的钢铁装甲缓缓地升起,久违这尘世数十年之后,展露出自身的威严姿态。   兰斯洛特踏前,迎着无数展开的钢铁,走向装甲。   装甲宛如活物一般,钢铁舒展,收缩,将他寸寸覆盖,最后,白银面甲盖住了苍蓝色的眼瞳。他终于再次成为了兰斯洛特。   钢铁的武神,无双的骑士——真正的兰斯洛特!   听不见呛咳和喘息的声音。   那装甲骑士向前,向着战场的核心,被围攻的大团长和阴暗之主。伸手,拔出腰间沉寂的长剑,长剑如镜,倒映着阴暗的城市,战场的血和火。   苍老的扈从半跪在地上,虔心恭送:   “大人,祝您旗开得胜。”   迎着扑面而来的铁火烈风,兰斯洛特缓缓举起长剑,贴至眉心,端详着剑脊那宛如湖光的镜影,执剑礼。   那如镜的剑脊上倒映着钢铁的面孔,另一侧,映照着他的敌人……那一柄来自地狱的权杖。   “稍安勿躁……”   兰斯洛特的声音沙哑,他说:   “——我去去就回。”   一闪。   在那短暂的瞬刹中,似是有光芒闪过。有幻觉一般的光降临在战场上,在那停滞的时光中,轻巧而优雅的掠过了一切,翱翔在天空之中。   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可下一瞬间,它便消散了。   对这片战场失去兴趣,不知去向何方。   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第五百九十章 离去   玛丽做了一个梦。   在黑暗的梦里,她在及膝深的水中跋涉,没有光的地方,有什么人在歌唱,那声音如此熟悉,如此的相似,如此的令人作呕……   仿佛旋律从自己的口中唱响。   “国王和帮凶掳走了女皇,将她囚禁在梦中……   我们拥有了力量,又应该流浪向何方?唷吼,千万双手,将帆高挂!拉呀,小偷和乞丐,我们将获得永生……”   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玛丽彷徨四顾,匆忙地追逐,可是每一次接近的时候,那歌声便消失了。宛如妖精的恶作剧一样,飘忽地在黑暗中游走,引诱着她的追逐。   直到最后,她疲惫的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倒在水中。   那水宛如美酒,散发着猩甜和芬芳,令喉咙宛如烧灼一般的焦渴,催促着她赶快捧起,畅快地浇灭肺腑中的干涸痛苦。   那歌声徘徊在四周,宛如无形的魂灵。   它带来了隐约的光亮,照亮了玛丽的苍白面容,还有她颤抖的双手。   双手捧起血水,猩红从指尖落下,回归到了那及膝深的河流之中……触目所及,一切都被猩红覆盖。   玛丽愣住了。   她看着颤抖的双手,被歌声里那不祥的意味所吞没了,痛苦挣扎,竭力的嘶吼:“不要再唱了!”   歌声戛然而止。   宛如女孩儿一般稚嫩的轻笑声从背后传来,就像是恶作剧终于成功。   玛丽缓缓回头,看到那伫立在血水中的落地大镜。   还有镜子的倒影中,那穿着洁白礼服,一尘不染的少女,那是她自己,如此的尊贵和高雅,完美的公主殿下。   玛丽看着她,她也看着玛丽。玛丽向前,她也向前。   直到最后,两人隔着镜面,沉默地凝视。   那镜中的少女露出微笑:“姐姐,好久不见,你又来看我啦?”   “闭嘴。”   玛丽低着头,肩膀颤抖,奋力地砸碎了那镜面,令镜中的倒影支离破碎。可破碎的镜面又汲取着鲜血,缓缓弥合。   倒影重新归来,那镜中的少女微笑雍容,看着她,眼神怜悯,任由她一次次地将自己砸碎,幻影一次又一次的弥合。   直到玛丽失去所有力气,跪倒在地上,双手被破碎的镜面割裂,鲜血淋漓。   她伸手,那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掌穿透了镜面的阻拦,轻柔地抚摸着玛丽的脸颊,冰冷的双臂展开,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你又来到这里啦,陪我说说话吧,我被你关在这里,好寂寞啊,就像是快要死掉一样。”   她在玛丽的耳边轻声呢喃:“偶尔也放我出去一下吧,姐姐。我们一起再去杀人好不好?把那些肮脏的下等人全都清理掉,把这个世界变得干净一些,你也一定可以快活起来……”   “闭嘴……”   玛丽闭上眼睛:“绝不会再放你出去的,绝不会。”   “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样子啊,姐姐。”她笑了,亲吻着玛丽的耳垂:“啊,玛丽,我是如此的爱着你。”   回答她的是一只手掌,扼紧了她的喉咙,将她的声音卡死。   玛丽掐着她的喉咙,面容变得狰狞,五指深陷在那白皙的脖颈中,如此的用力,令骨节发出哀鸣……直到最后,喀擦一声。   断裂了。   她端详着那镜中的自己,看着那窒息面容嘴角的诡异笑容,咬着牙,发出声音:“可我恨你。”   “咯咯……咯咯咯……”   那断裂垂落的头颅缓缓抬起来了,那女孩儿发出了怪笑的声音,抬起头,凝视着她,端详着她。   “为什么总是要伤害我呢?姐姐,我就是你啊……”   她伸手,抱紧了玛丽,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我是你心里永远挥之不去的洁癖、傲慢,和对其他人的厌恶,我是你第一次体验月·经时的阵痛,恋慕男子时所湿润的羞耻春·情……”   “住口!”   玛丽咬牙,用尽所有力气,从肺腑中挤出恶毒的咒骂:“你这个……贱·货!”   “你生来如此肮脏啊,玛丽,你所目睹的这一切,不正是你自己的面目么?何必再欺骗自己?让我来告诉你吧,你厌恶这一切。”   那镜中的女孩儿抚摸着她的胸·部,双手灵巧如蛇地挑逗着她的身体,最后,挑起了她的下巴,舔舐着她的嘴唇,喃喃自语:   “你厌恶那些囚禁自我的礼仪,厌恶在那些肮脏贱民面前摆出亲善的姿态,厌恶去和那些沾着污渍的手掌握手……你厌恶那些人看你胸部的眼神,厌恶那些皇宫里那些贱人侍女在你门外的窃窃私语,你甚至厌恶我们的母亲,厌恶她给了你如此令人憎恶的命运。   你厌恶一切啊,玛丽,你厌恶自己……”   她抱着玛丽,猛然转身。   在她们身后,是那一扇落地的大镜,镜子中的少女们拥抱在一起,脸颊紧贴,如此相似,一者纯白,一者艳红,仿佛双生的莲花。   “你瞧啊,玛丽。”   她瞧着镜中的倒影,便露出愉快地笑容:“我们一摸一样,我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永不分离。”   玛丽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   许久,闸门开启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血河倒卷。   仿佛迷宫中终于出现了归路。   而那倒影变得越发虚幻,被血水拥簇着,缓缓沉默。   “要离开了吗?”   她凝视着玛丽,嘴角依旧带着恶意的微笑,最后的瞬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瞧你的眼睛啊,姐姐,软弱又可怜,带着让人发笑的憎恶……还在做着有人会救赎你的美梦吗?   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这里只有你和我,永远。”   玛丽终于抬起了眼睛,看着她的眼眸,眼神就变得决绝。   “不,终有一天,会有人来到这里,然后……   ——杀死我,还有你。”   -   -   叶青玄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病房之外传来琐碎的声音。   其实他自己并无大碍,甚至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惯例的检查。中间还有教团的圣咏乐师来过,给他进行过祝福和扫除深渊气息的净化——虽然那一套净化在宗教裁判所看来,十足可笑。   昂长的检查和问询之后,叶青玄便睡着了。   没想到一觉醒来,便是第二天了。   他靠在床头,并没有呼唤护士或者其他人,反而陷入沉思,忍不住回忆起昨晚自己所见的那一切。   那一瞬间……   他只看到了兰斯洛特拔剑,紧接着,便看到了仿佛幻觉的流光。   流光闪过之后,一切都仿佛结束了。   所有的声音都被斩灭,所有的动乱都被冻结,所有的纷争都已经被解决。   兰斯洛特仿佛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在死寂中将长剑归鞘。可是在阴冷寒风的吹卷中,无声之中,有一条笔直的裂隙从他的脚下蔓延开来,向前,贯穿了整个战场。   大团长的石偶身躯,已经被彻底的斩成了均等的两半。   紧接着,化作了尘埃。   而权杖也彻底分崩离析。   那覆盖了阿瓦隆之影的地狱胜景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蔓延向四面八方,无数人的哀鸣被斩裂了,动荡着,崩溃着,坍塌着。   直到最后,消散不见。   自始至终,叶青玄都根本没有看清,兰斯洛特的那一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只是凡铁,可是却达到了想象都难以企及的境界。   在远离刀剑这么多年之后,兰斯洛特再度穿上装甲,竟然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哪怕是叶青玄,倘若没有防备的话,恐怕也会在那一剑中被彻底斩杀。   “真是可怕啊……”   他轻声呢喃。   “可怕什么?”   门外有人问。   有人推门而入。   是兰斯洛特。   他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身上散发着刺鼻的药味,接入内脏的塑胶管还在输送着药剂,维持着他的生命。   那一剑对他的负荷太大了,已经将他的生命推向岌岌可危的程度。   似是明白叶青玄的错愕,兰斯洛特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只是兰斯洛特装甲的力量而已,等我死了,它便是你的了。”   “没必要说这种丧气的话。”叶青玄摇头:“你还能活相当长的时间呢。况且,不是还有克里斯汀么?”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   兰斯洛特剧烈咳嗽,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丝,便露出自嘲地笑容:“兰斯洛特家的甲胄拥有圆桌骑士中最强的力量,同时,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是最高的——它对使用者的道德和品行有着极其苛刻的要求,恐怕只有圣人才能获得它的许可吧?   克里斯汀没有能力继承家族的重担,也无法获得那一身铠甲的承认。”   “那我也肯定不行。”   叶青玄不准备再纠缠这些,问道:“玛丽殿下呢?醒了么?”   “恩,正在休养中。”   沉默。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许久,叶青玄叹息:“你现在的情况,抛下那么多国事不管,来找我,一定有正事吧?”   “恩。”   兰斯洛特沉吟片刻,开口说道:“陛下被麦克斯韦行刺而死,安格鲁需要一位新的皇帝,明日,玛丽殿下作为第一继承人,将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正式加冕,成为安格鲁之王。”   “第一位?”   叶青玄愣住了:“大皇子呢?”   虽然大皇子身怀残疾,无法继承王位,女王近几年已经开始培养玛丽作为继承者。但大王子作为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地位却从未变过。   “死了。”   兰斯洛特淡淡地说道:“在陛下遇刺的同日,死于毒杀,你猜是谁做的?”   叶青玄听懂了他的意思,陷入沉默,头疼,剧烈头疼。   还能是谁?   麦克斯韦……你究竟他·妈·的·想要干什么!   在沉默中,兰斯洛特看着他,许久,开口说道:“叶青玄,离开阿瓦隆吧。”   他闭上眼睛。   “亚瑟王恐怕已经被转化成了天灾,利维坦也已经即将突破第二封印……这个国家,已经无药可救。”   他说,“带着你的人,今天晚上就走,随便你去哪里都好,不要再回来。”   -   -   阿瓦隆之影。   最高处,黑暗井喷。   浩荡阴森的钟声响起。   那苍穹的最顶端,仿佛黑暗烈日一般的皇宫在钟声中震荡,粘稠的黑暗从其中滴落,洒向大地,宛如春风到来,万物生长的甘霖。   无数妖魔如野草一般从其中生长而出。那些从粘稠的黑暗和血水中爬出的妖魔兴奋地欢呼着,高亢地尖鸣,膜拜那黑暗的烈日。   烈日动荡,仿佛即将分崩离析。   酝酿在其中的怪物缓缓地睁开了眼瞳。   即将彻底苏醒。   在皇宫之下,那黑暗之雨中,残缺的石偶沐浴着那蕴藏了深渊之力的恩惠,阴暗主君的面孔从其中缓缓凝聚,显露。   “终于将要来到了啊,传承深渊的黑暗圣子……”   他狂喜,大笑,欢呼。   “——人间的神皇!” 第五百九十一章 保护   病房   一片寂静中,只有叶青玄和兰斯洛特对视。   “离开阿瓦隆?”   许久,叶青玄缓缓摇头:“不可能。”   似是早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兰斯洛特的表情不变,只是问:“为什么?”   叶青玄想了想,被想到的答案逗笑了:   “当然是为了拯救这个城市。”   “你知道的,我想听的不是这种在授勋仪式上讲的套路话。”   兰斯洛特摇头:“我知道,你带来了精英,带着你所有的筹码,你想要将他们押上赌桌,全部,不赢就死。   可你选错了地方,叶青玄,这里不是赌场。你的对手是天灾,甚至有可能……是两个。你会输光自己的一切。”   他说,“所有追随着你来到这里的人,都会死。”   “正合我意。”   叶清玄淡淡地回答:“这也是他们的意思。他们来这里,是跟着我来送死的。如果因为我的软弱没有死成的话,那么一定会很失望。   我知道你还想说什么,但我不会离开这里,绝不。”   兰斯洛特沉默,许久,遗憾地叹息:“小叶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总让我别无选择……”   门外响起碰撞的声音,有人怒吼,很快,吼声消失了。   动力装甲的声音响起,停在了门口。   叶青玄的眼神变冷了。   他的守卫被兰斯洛特的人袭击了,下手有分寸,但绝对称不上妥当。   “你什么意思?”   “放心,他们会保护你的。”   兰斯洛特低着头,轻声说:“保护你离开这里。”   -   -   五个小时前,凌晨。   惨白的雾气中,奈文呵出了冰冷的雾,口鼻间萦绕地雾气渐渐升起,顺着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大门石柱蜿蜒上升,最后消散在浮雕的指尖。   石柱上,圣徒的浮雕面无表情,只是向下俯瞰着沉寂的街道,在那指尖,一滴雾气凝结的猩甜露水缓缓滴落。   露水落在上了奈文的手背上,令握着剑柄的五指缩紧,钢铁似乎带着热量,紧握着剑,便能够感觉到幻觉一般的温暖。   短短的半个月,经历过象征性的祝福和净化,以及繁杂的炼金仪式之后,他将女巫之锤的炼金矩阵植入了后颈,肌体强化液注射进腱鞘,尾指粗细的以太神经中枢和上千根纤细如蛛丝的神经丝已经和脊椎融为一体。   他和往日已经截然不同。   在特殊情况和叶青玄的要求之下,短短的半个月,他掠过了寻常学徒的数十年漫长研修和考验,成为了一名新晋的女巫之锤。   而原本在历年的作战和折磨中渐渐老化,走上下坡路的身体,也在数次调节之后,重新回到了巅峰……甚至更胜。   作为动力装甲的操控者,骑士无异于钢铁,躯体也距离钢铁相距不远——为了强化某一方面的性能而斩去原本的肢体,以钢铁替代的案例并不少见。   奈文的培植方向是最常见的‘剑舞者’,并没有植入人工内脏,只是脊椎部分改造,数千根以太神经线,带来了超人的反射速度和动态视力。   而奈文在感知上的特长则令他能够加装另一部分特殊的矩阵——热视觉。   在那一双变成骨白色的眼瞳中,一切物体都失去了色彩,转而变成另一种奇异的视界,一切物质都散发着热量,哪怕是多么高明的伪装都无法躲避他的洞察。   正因如此,他才被赋予了守夜的任务。   在大门之下的阴影中,他静静地伫立着,灰袍之下的躯体像是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只有偶尔呼吸的时候口鼻中才会吞吐出些微的白雾,以证明他的存在。   可午夜没过多久的时候,他就听见远处传来的琐碎脚步声。   “谁?”   他猛然抬头,看到从街道尽头走来的身影,向着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一步又一步。   奈文的表情渐渐地绷紧了,抬起手臂,向着门后的瞭望哨示意,然后从阴影中走出,低声宣告:   “前方是军队驻地,请勿擅闯。”   那人似是轻声笑了,可脚步并没有停止,依旧前行,一步,两步,第三步跨入了门前十米的领域。   瞭望哨的指令传来。   ——擅闯,格杀。   那一瞬间,沉寂的奈文踏前,腰间的剑刃弹出,落入他的手中,在空中划过了一道简练的半弧,流光转瞬间越过了数米的距离,向着来者的脖颈斩落。   在灰袍之下,奈文的双**替向前,虽然是狂奔,身体却并没有起伏,平稳的宛如滑行,可速度却快的不可思议。   只是瞬间,便已经近在咫尺,剑刃斩落,凄啸声中,钢铁摩擦的声音响起。   来者的手臂抬起,罩袍之下的臂甲将剑刃隔开,双手娴熟地向前伸,十指握紧成拳,按向了奈文的肝部和脾脏。   在路灯的暗淡光明中,隐隐照亮了那一双手臂,遍布老茧,粗壮又狰狞,看上去像是铁铸。还未曾触碰在身体上,便能够感觉到凛冽的风压嫌弃。   奈文的眼瞳紧缩。   这是针对装甲骑士的格斗招数,对于经过了改造和调制的精锐骑士而言,心口和头颅这种地方的防御肯定是重中之重,骨骼硬度恐怕都已经通过炼金术强化过了,别说双手,哪怕是铁锤袭击都不一定有效果。   因此,对敌时,如何对其他次要的部位进行攻击反而是重中之重。   短短的瞬间,卡啪两声脆响响起。   奈文的右手持剑来不及回防,左手却从右臂内侧捆绑的皮鞘中拔出了短刀,干脆利落地向着那两只手掌斩落。   那两只手掌的骨节摩擦发出噼啪的声音,最后的关头强行翻转,一只手锁住了奈文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劈手夺刀。   卡啪的清脆声音,是奈文指骨脱臼的影响。   对方的力量强的出乎预料,简直像是经过了力量和骨骼方面二次强化的骑士。   剧痛中奈文,像是毫无影响一样,没有试图再抢夺刀刃,反而主动迎向刀锋,右手中的剑柄猛然反转,倒持长剑,向着来者的颈动脉戳下!   崩!   钢铁断裂的巨响中,奈文的长剑骤然断裂,长剑的锋刃随着在空中翻滚,落在地上,铮然有声。   而那一枚在瞬间击断长剑的箭矢则擦着奈文的肩头钉进了石中,嗡嗡作响。直到对手的短刀贴在他的脖颈上,箭矢破空的凄啸姗姗来迟。   他输了。   奈文面无表情地看着来者。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高塔之上,强弩上弦的低沉声音响起,已经瞄准。   来者并未曾割断奈文的喉咙,只是轻描淡写的收回了短刀,打量了片刻之后,轻声笑了笑,反手将短刀插回了奈文的鞘中。   在翻转的手背上,显露出臂甲的纹章。   ——圆桌骑士团·大骑士徽章。   圆桌骑士团中,十六名大骑士之一的来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此为止吧,卫兵,换岗了。”   奈文愣住了,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大骑士抬起双手,出示了军令:“奉兰斯洛特阁下的命令——从现在开始,威斯敏斯特教堂由圆桌骑士团接管。   你们由圆桌骑士团进行保护……”   四面八方,传来了低沉轰鸣。   在热视觉的环顾中,数十座以太炉焕发着炽热的猩红色彩,沉重的动力装甲在以太炉的推动之下行进在阿瓦隆的街道上,钢铁低啸。   业已经将整个宗教裁判所的驻地,威斯敏斯特教堂彻底包围。   威斯敏斯特教堂中,动力装甲启动的低沉声音不断响起。庞大长弓之上的箭矢遥遥地对准了那一名大骑士。   剑拔弩张。   大厅里,睡意昏沉的史东微微抬起眼睛,看着打着哈欠的梅菲斯特大主教:“我们这算是……被软禁了?”   “大概吧……要反抗么?”   “几百年了,为什么每到关键时候,大审判者就会不知道跑到什么鬼地方去呢?难道这算是什么诅咒吗?”   史东有些伤脑筋的叹息,许久,摇头:“太麻烦了,算了吧。”   他重新垂下眼睛:“既然有人看门的话,就让小伙子们回宿舍睡觉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熬夜可不好,不要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   -   同样的漆黑夜色之下,下城区,原本是庄园的废墟里,华生打了个哈欠,将嘴角的烟卷点燃。   烟卷明灭的火光照亮了那一把架在脖子上的长剑,剑刃上带着层层叠叠的纹路,那纹路妖艳如繁花,俨然是一把罕见的好剑。   一阵寒风吹来,在他面前,千疮百孔的办公桌便发出了一阵哀鸣,仿佛即将倒塌。   他深吸了一口烟草的香气,便放松了,靠在自己的轮椅上,缓缓地扫视着四周。看着那些将自己包围的黑影。   在半分钟之前,他还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在办公桌后面翻看着线人送来的消息,壁炉温暖。   可半分钟后,办公室已经坍塌了,四面墙壁被冲进来的‘访客’们瞬间撞碎,紧接着,壁炉被倒塌的墙壁覆盖,温暖不再。   而华生则被包围起来,被一把长剑顶着脖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的被这群访客干脆利落的制住,按在地上,戴上了枷锁。   轻型覆盖式装甲,凌厉的进攻手段,娴熟的清扫动作,种种专门为了隐秘杀人而创造出的装备,看得出有紧密的计划和筹谋……   “那个传闻竟然是真的?”   华生笑了:“以战争期间的特殊作战为目的打造的斩首部队,或者说安格鲁豢养的刺客军团……竟然真的存在啊。”   无人回应。   那些冰冷的眸子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但凡他有丝毫反抗的迹象,恐怕就会绝无犹豫的斩下他的头颅。   对此,华生并不怀疑,但依旧忍不住伸手,弹了弹脖子上的剑刃:“这把剑不错,上等货啊,天竺的百纹钢,应该是走私货吧?从哪儿买的?”   看到剑刃尾端的圆形记号,他便恍然大雾:“哦,是蛔虫巷瘸子的货?从我这里提走的啊。真有趣,买了我的剑来抢劫我……”   寂静里,有人轻声叹息。   看管他的人分开,一个披着大衣的人走了过来,拖着一把破椅子,坐在了华生的对面,剑刃撤下去了。   “坦诚相待吧,华生先生。”   他将一枚徽章放在桌子上:“你认识这个么?”   华生的眉毛微微挑起,“哦,军部的密探头目么?失敬,失敬,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捞过界了?”   密探头子似是无奈,“我不是很想插手第五部门的事情,可惜,万事总不能尽如人意,由于某些原因,上面觉得你们已经靠不住了。   所以,你需要配合我。”   华生一笑,“否则死?”   “对,否则死。”   密探头目颔首,“我们需要确保一切东西都能顺利移交。你虽然被开除了,但工作总要交接好,不要给你的继任者留下麻烦,对不对?”   漫长的沉默,华生抽着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密谈头子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直到许久之后,华生展颜一笑,热情地展开双手:“那还等什么,拿地图来。欢迎抄家,先生们!”   很快,一张地图铺在了残破的桌子上。   华生叼着烟卷,飞快地在地图上做着标记,一个又一个。   “目前阿瓦隆内部,十七个秘密仓库,九个帮会,还有四十一个银行账户。   粗略总计一亿六千万镑左右的流动资金。固定资产在六倍以上,秘密持股的大型企业有五十一家……”   在吐出一个令人窒息的数字之后,华生掐灭了烟卷,露出微笑:   “您先从哪个开始查起?” 第五百九十二章 明日   病房中,气氛凝固了。   那金属摩擦的声音回荡在寂静中,宛如幻觉一般。   “你知道你这样的人在宗教裁判所的绞架上被称为什么吗?”   叶清玄凝视着兰斯洛特,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渐渐地变得冷漠起来,声音也毫无温度,就像是齿轮和卡簧摩擦发出的沙哑声音,一字一顿。   “——败北主义者!”   兰斯洛特的神情不变,就好像被称为败北主义者的不是自己,只是淡然地摇头:“你应该学会在下注之前,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兰斯洛特,这不一样!”   在短暂的温情期还没延续三日的时候,叶清玄便戳破了被他们营造出来的和谐气氛,直呼着这位舅父的名字:   “现在女王失踪,麦克斯韦下落不明,安格鲁的枢密院瘫痪,你作为第二部门的部长,安格鲁大局仅有的主持者,在战争还没有正式开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投降的准备了么?   你引以为傲的家族荣耀呢?你一直以来著称的那高洁品德呢?由那装甲所保证的无暇品质呢?!”   “世上从没有那么完美的东西,也不存在圣人。叶清玄,你总是对这个世界抱有过高的期望。”   兰斯洛特轻声叹息,“不论你是否归来,不论宗教裁判所是否来到这一片战场,安格鲁会战斗到底,兰斯洛特会与这个国家同在,但是,你需要明白……战争绝不可能取得胜利。”   如此的,坚决而笃定的,兰斯洛特下达了败北的判断。神情中没有迷茫或者犹豫,就像是亲眼目睹了这一惨烈结果:   “从利维坦突破第二封印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要说为什么的话……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和利维坦正面作战的能力。”   叶清玄愣住了。   许久的沉默,他哑声问:   “包括皇家乐师团在内的全国十三个大型乐师团、全员动力装甲武装、连带七部圆桌装甲在内的圆桌骑士团、安格鲁第二、第三、第四海军舰队,全国上下四十六万名军人……在你眼中,甚至连和利维坦打消耗战的资格都没有?”   “前提是完整的安格鲁。”   兰斯洛特回答,“但现在的安格鲁,称得上完整么?叶清玄,陛下刚刚去世,新皇尚未继位,一个月的时间?   不要说统和全国的力量,这么短的时间,甚至不足以接受她臣下的效忠。   倘若女王在世,那么足以镇压一切局面,令所有人在大局之前将自己的阴暗念头掐灭。但玛丽,不行……”   “那就让海顿大师配合我。”   叶清玄提高了声音:“只要能接近王座大厅,我就可以取回石中剑和圣乔治之枪,我能……”   看着他依旧没有过任何动摇的眼神,兰斯洛特低下头,似是轻声叹息。   甚至没有听完他说话。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瓶子,一个……装满了鲜血的瓶子。   那粘稠的鲜血在其中荡漾着,非是血红,而是澄澈如琥珀。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瓶子,可是其中却仿佛盛放着惊涛海浪。哪怕是光线照耀进去,也会在层层细微的波纹中偏折、消散,最后落入深处,被看不见的怪物吞食。   于是,便在其中演化出丝丝缕缕的黑暗,宛如细碎的漩涡一般回旋。   叶清玄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动作凝固了。   就好像转瞬间,全身鲜血被冻结。   只是死死地盯着兰斯洛特,脸色铁青,可脖颈之下,未曾被衣着覆盖的皮肤上,却迅速地布满了点点触目惊心的赤红。   那是血。   沸腾的血……   兰斯洛特怜悯地看着他:   “到现在你还没明白——你最大的弱点究竟在何处。”   叶清玄只看到他的嘴唇开阖,却来不及听的他的声音。   他听见了有人歌唱,飘忽的歌声徘徊在自己的周围,仿佛在自己的耳边,又仿佛在自己的体内,在自己的血中,隐藏着千百张小口,在那血液的呼唤之下,放声歌唱。   “国王和帮凶掳走了女皇,将她囚禁在梦中……   我们拥有了力量,又应该流浪向何方?唷吼,千万双手,将帆高挂!拉呀,小偷和乞丐,我们将获得永生……”   可这是幻觉。   什么声音都不应该有……除了自己的鲜血宛如活物一般痛苦痉挛,抽搐,想要杀死自己之外。丝丝缕缕的赤红鲜血撕裂了毛细血管,顺着毛孔透出了自己的体外,贪婪地瞬息着空气。   紧接着,无数细碎的绒丝从其中生长而出,就像是霉菌一样,大块大块地附着在自己的身体上。   真可笑啊。   真可笑啊,叶清玄。   一种无从言喻的杀意和愤怒从他的心头涌现。   这种鬼东西,是从什么时候寄生在自己体内的呢?为什么自始至终,自己都未曾有过任何察觉?   天人之血在狂暴的运转,银色的月光奔流在血中,愤怒的和那发狂的鬼东西绞杀着,一次次地将它们杀死。   可它们却寄生在自己的血里,消耗着自己的生命,一次又一次的重生。   就像是……和自己完全融为了一体。   “兰斯洛特!!!!”   叶清玄的双眼赤红,发出了嘶吼,用尽最后的力量,向着轮椅上的男人扑出。兰斯洛特没有任何的抵挡,只是伸手,抬起指尖那橙黄色的琥珀之血。   血中,隐约的眼眸睁开,看着他。   看着他的血。   于是,他血中的异物开始千百倍的发狂生长,在那一瞬间。血管、神经、内脏、肺腑、呼吸道,粘膜,耳鼓……   夺走他的一切力气,令他踉跄倒地,失去了身体的控制,倒在了那一架轮椅的前面。   一切重归寂静。   兰斯洛特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你的底牌是石中剑。只要有石中剑在手,有国家防御矩阵作为支撑,你和天灾会有一战之力。   可惜,从一开始,这个计划就有致命的缺陷。”   他的眼眸低垂,“看啊,越接近阿瓦隆的核心,你的负面情绪就越是难以控制……你以为龙血诅咒没有遗传到你身上么?   这是昨夜的‘战利品’。曾经从利维坦的身上取下的血,也传承着它的意志——对于任何有皇室血统的人来说,是致命的剧毒。   这便是历代皇室身上所发生的悲剧,没有龙血,就不可能获得石中剑的认可,但是一旦拥有龙血,就会受制于利维坦。   只是接近,就会令你陷入狂乱。   你又从何战斗?”   叶清玄无言以对,因为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门被推开了,从头到尾穿戴着隔离式护具的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将叶清玄扶起,重新放回了床上,仔细又温柔地收拢好了每一个关节,盖上被子。   “英雄游戏到此为止吧,叶清玄。”   兰斯洛特伸手,为叶清玄压好了被角,声音轻柔而低沉:“你不属于这个国家,这个国家也不曾属于你。   所以,好好睡一觉吧。   等你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巨大的痛苦中,叶清玄用尽最后的力气睁着眼睛,视线却越过兰斯洛特的肩头,看向他的身后。   那像那个不知何时伫立在那里的模糊人影。   看着那个东西脸上嘲弄的笑容。   “兰斯洛特,你……”   -   -   在昏暗中,玛丽睁开了眼睛。   隔着帷幕,远处传来喧嚣的声音,昭示着此处再非影中的魔境。   可不知为何,曾经梦寐以求渴望聆听的喧嚣,此刻却令她有些害怕。   “那是什么声音,克里斯汀?”   可克里斯汀并没有回答。   她不知去哪儿了。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空落落的,明明看起来富丽堂皇,却孤单的让人害怕。   “那是人民的欢呼声,殿下。”   在门外,有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彬彬有礼。玛丽想不起宫廷中哪位礼官的声音如此低沉,隐隐作痛的头颅中满是昏沉。   “欢呼?”   “对,欢呼。”那个声音回答:“献给您。”   “为什么给我?”   “因为您将是登临王位,继承祖先的荣耀。”那个声音回答:“您将是安格鲁的主宰,统领他们的国王。   在陛下去世之后,唯有您能够主持大局。   这是为您献上的欢呼,不论是下城区,还是中城区,每一个人都带着笑容,重新看到了这个国家的希望所在。”   玛丽愣住了。   房门被打开了,侍女们捧着华丽的衣裙和首饰走进来,为她来开窗户,通风换气。在那之前,她可以先享用美味的早点。   香浓的味道在铜盘之上升起,美食正散发着热意和鲜香。   十二位阿瓦隆中最好的厨师厨师等待到现在,每一小时重做一次,保持最好的味道和享用时间,为新的女王献上自己的忠诚。   窗外,沉寂的夜色中点亮了盏盏明灯,宛如白昼,隐隐有小提琴的轻柔旋律在远方响起,盛大的宴会正在举行。   那是庆贺新王即将加冕的庆典。   充满希望的笑声从风中传来。   这个垂死的城市仿佛活过来了,愉快地发出重生的歌声,因为玛丽。   可玛丽却觉得有些害怕。   “克里斯汀呢?”她问,“我的侍卫长,到哪里去了?”   “她身上的创伤未愈,虽然想要守在殿下身旁,但被医生拦住了。”门外的那个声音恭谨地回答:“请您不要担心,明日在您在加冕典礼上就可以看到她了。”   “明日?”   “对,明日。” 第五百九十三章 救赎(上)   雪从天上落下,落在夏尔的头发上。   他低下头,看着血泊中的苍白面孔,看着他艰难地喘息,最后的热量变成白色的雾气,从口鼻中升起,飞向天空,又在风中凝结成霜,无声的落下,将渐渐冰冷的鲜血冻结。   剧痛令面孔抽搐起来了。   士兵呻吟,凝望着夏尔,用尽力气伸手,想要触碰他。嘴唇无力的开阖,却听不见声音。   “再坚持一下。”   夏尔用力的握着他的手,感觉到彻骨的冰冷,冷意渗透进骨骼,令他慌乱:“我立刻找人,你再坚持一会……医生!医生!这里还有一个……”   在喧嚣里,只有远处的呻吟回应。   雪仿佛永无止境的从天空上落下,洒满了整个冻土,战争过后的平原上,战火尚未熄灭,可那些尸体已经冷透了。   上千人?还是上万人?   他们为了自己新的国家,倒在这一场战争中,倒在这个冷到地狱都会冻结的地方,至死仰望着天穹,直到雪粉将他们的面目覆盖。   医护兵踉跄地穿行在平原上,将一个一个还有气的搬上支架,然后用佩剑将一个一个没救的捅破心脏。   这样活不成了的人,就不必再饱受煎熬。   夏尔的呼喊被细碎的雪淹没了,无人回应。在他身后不远处,狼笛抽着烟,将大衣裹紧了,只是看着,却一言不发。   夏尔黯淡地收回视线,却看到那将死之人的笑容。   就仿佛天堂在望。   “啊,啊,神圣之子啊……”   他握着夏尔的手,干涸的嘴唇开阖,用尽最后的力气恳请:“请您……赐我救赎……”   夏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不忍心躲开那个人的视线,彷徨地组织着措辞,到最后,只能无言的点头。   半身残缺的士兵露出微笑,就像是终于得到了通行的默许。   天国的大门在他的面前洞开。   他满足地阖上了眼睛。   最后的气息消散。   再无温度。   夏尔松开了手,看着他的手臂落在凝固的血泊里,哪怕已经死了,可掌心却依旧虚握着,仿佛抓着什么看不见的希望。   有那么一瞬间,夏尔看到了。   隐约的人影从那个人的身上升起来了,就像是他口鼻中最后吐露出的白雾一样,缓缓的升上天空去了。   不是一个。   是成百上千。   无数的模糊人影翱翔在天空中,走进了看不见的门。   就好像真的走进了天国之中。   夏尔以为幻觉又来了,可他看自己的手,却发现并没有幻觉中的血——那是真的——可当他再看的时候,却又看不见了。   他们已经离去。   只剩下风雪漫卷,覆盖了战场,消弭了最后的痕迹。   “那是真的么?”   夏尔茫然地看着天空。   狼笛不解,“什么?”   “……不。”   夏尔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收回了视线:“不,没什么。”   狼笛叹息,递过来一包烟卷。   战场上物资紧缺,食物按人头分配,棉衣只能两人一件,轮流换穿,但唯有这个是不限量供应的。   产自东天竺的劣质菸草在拿着铡刀切碎之后,经过了简陋的烤制,包上极薄又粗糙的白纸,甚至没有过滤芯。   “可惜没有酒。”   夏尔点燃烟卷,深吸,刺鼻的烟雾涌进肺腑,像是砂纸刮擦喉咙,带来了吞食砂砾一样的苦楚。   烟雾从口鼻中喷出来,飞上天空。   是否飞向那些魂灵去的地方了呢?   夏尔忍不住想。   “放轻松一些吧,这是战争。”狼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但将来肯定还会有更多。   倘若那些国家一天不承认发生在这里的变革,那么战争就要持续一天。”   “我知道。”   “但你得理解。”狼笛叹息,“这是第多少个了?一路走过来,你又试图救多少个?   你是领袖,你是他们的希望,但你不是医护兵。放弃吧,你救不了每一个人,但你可以让他们死得其所。”   夏尔沉默了,许久,轻声问:“他们真的相信我是什么神圣之子么?”   “对。”   “可我不是。”   夏尔摇头:“我知道我不是,我和狗屁的神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祂从来没有爱过我。”   狼笛沉默地思索了许久,终于找到了答案:   “那你可能不是祂亲生吧?”   夏尔没有说话。   狼笛顿时有些失望的耸肩,“我以为这笑话不错的。”   “盖乌斯先生在哪里?”夏尔将烟卷掐灭,忽然问,“我有些事情想要找他。”   狼笛想了想,说:“他现在应该很忙。”   “我知道。”   夏尔回头,凝视着被雪覆盖的庞大战场:“神圣之子这种东西,对这里来说,根本没有意义。我不想只做一个吉祥物,狼笛。”   “盖乌斯不可能同意你参战的。”狼笛回答的直截了当:“你是象征,夏尔,你是神迹存在的证明,你必须高高在上。   倘若你参战的话,其他国家就有理由出动自己的权杖和天灾武器,甚至有可能会有圣徒……盖乌斯不可能允许你因为一时冲动就撸起袖子开干。”   说着,他指了指战场的尽头。   在视线的尽头,远方的营地中,庞大的以太波动遥遥地向着天空升起,昭示着自我的存在。   “看到了么?我们不能陷入被动。”   狼笛说:“谁先忍不住,谁就输。”   “放心,我不会的。”   夏尔自嘲地笑了笑,低头看着那一张血与雪中的冰冷面孔,轻声呢喃:“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要帮上一点忙……哪怕一点都好。”   -   -   三个小时后,白山研究院。   冰冷的房间里没有热气,冷的让人肺腑抽搐,就连房子都是刚刚建好,只能四面挡风。房间的角落里烧着炉子,但是却提供不了任何的温度。   老人们坐在桌子边上,裹着厚厚的大衣,捧着热水杯,却一个个冷的打哆嗦。   寂静里,没有人说话。   他们沉默地看着桌子上的图纸,全神贯注,不放过任何一个漏洞和误差。   脚步声从远处响起,年轻的研究员推开门,跑进来,怀里鼓鼓囊囊。在风雪的天气中他跑了一身汗,汗水在脸上结冰了,几乎冻的僵硬。   “库里就只有这么多,我全都拿过来了。”   他将怀里的灰色‘铁锭’放在了桌子上,那些拇指粗细的‘铁锭’落在桌子上,彼此碰撞,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熔铅,全部都是熔铅。   老人们端详着桌子上的熔铅,面面相觑:   “真的可行么?”   “这个思路从来没有人想过,原理也很简单,没有什么问题。”   “之前有过类似的设计,但弊病也不少。而且,我们缺少更好的合金配方。”   “圣城对我们进行了技术封锁,如果我们要自行研究的话,还需要四年。”   “想法是很不错,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先根据这个设计,制作出一批原型机出来吧。马克西姆,你那里的人力比较充足,大概要多长时间?”   “那些刚刚招收来的木匠和铁匠学徒还要经过培训才能派上用场,如果想要合格的原型机,大概要三个月左右。”   在桌子后面,夏尔沉默地倾听着他们的意见,许久,缓缓摇头:“不需要那么长时间。如果你们觉得没问题的话,现在就可以。”   “现在?”   “嗯,现在。”   夏尔颔首,展开手掌。   清脆的声音响起了。   仿佛地震骤然到来,桌椅震荡的声音响起,墙壁上的玻璃上骤然崩出无数裂隙,分崩离析。老人们面面相觑,忍不住想要后退。   崩!   一张椅子骤然垮塌了,坐在上面的人摔了个踉跄,错愕抬头,只看到一枚枚铁钉挣脱了束缚,投向了那一只手掌。   风声响起。   如雾气一般的灰色尘埃从窗外涌动而来,汇聚在夏尔的身旁,隐约可以看到无数粗糙的金属颗粒。   寒风呼啸,顺着窗户灌入了房间,可是却没有丝毫的冷意。   因为在那手掌中所诞生的,乃是凌驾与熔岩之上的高温。   宛如熔炉。   无数炼金矩阵在瞬间生灭,随着那五指的调动汇聚,形成了抽象的炼炉。耀眼的纯白色火焰在其中酝酿,足以瞬间将整个房间彻底蒸发的温度被拘束在那一只手中。   只是泄露出的一丝热意,就令房间里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令那些老人的胡须卷曲,后退到角落里。   钢铁投入其中,就变成了液体,杂质转瞬蒸发。   紧接着,无数细碎的尘埃涌入其中,那是蕴藏在冻土深层中的矿物粉尘。无形的手掌将它们从土壤中挑出,投入炉里,随着那恐怖的温度,进行冶炼。   加热、捶打、提纯、成型、再加工、锻造、淬火……   转瞬间,漫长的过程一蹴而就。   在夏尔的手中,熄灭的火中数十个零件已经铸造成型,彼此碰撞,摩擦,拼凑,组合,最终形成了造物的原型。   一支带着握把的古怪铁管。   “好了。”   夏尔将它摆放在桌上:“如果没有差错的话,现在我们就可以进行检验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救赎(下)   老人们呆滞地看着夏尔。   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工程师们从未曾见过如此离谱而快速的铸造,哪怕是在炼金术师的工坊中,也需要数日漫长的过程被压缩到短短的几秒钟,然后,原本只存在于构想和纸面上的设计,便已经转化为了成品,供人检验。   随着夏尔的招手,桌子上的一根熔铅无声断裂,一段一厘米左右的圆柱落入他的手中。铁皮被从窗框上裁下,包裹在上面,形成纤薄的外壳。   紧接着数十颗铁砂投入其中,封装完成。   在夏尔的两指之间,只剩下一枚半截烟卷大小的铁芯。   “可以开始演示了么?”他看向呆若木鸡的老人们。   “开始吧,夏尔。”   角落中,火炉旁边,那裹着大衣的老人抬起眼睛:“我已经等不及看看了。”   “好的,盖乌斯先生。”   夏尔笑了笑,拉开铁管握把处的机括,将铁芯装入其中,对准了墙壁。犹豫了一下之后,他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大家能不能堵上耳朵,声音恐怕会有些大。”   盖乌斯将手中的水杯放下,堵住了耳朵,夏尔便放心了,回过头,举起铁管,对准墙壁。   那一瞬间,尖锐的声音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恐怖的巨响如雷鸣一般迸发。   依稀能够看到,在那一刹那,有炽热的火光从铁管中喷涌而出,下一瞬间,演示便已经结束了。   完整的墙壁已经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疮痍的蜂窝,无形的刀斧在上面凿开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洞,紧接着,又将它彻底烧黑,几乎融化。   而释放了雷鸣巨怒的铁管也被烧成了赤红。   巨大的力量从其中迸发,令铁管在释放的瞬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也令夏尔的手臂彻底断裂,粉碎的骨骼从血肉中穿出,皮肤存存龟裂。   可是他却浑然不在意,反而露出笑容。   “啊,那些古代破书里记载的东西原来是真的啊。”   他轻声呢喃:“只是按照以前的思路进行推断和复原而已,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运气真好。”   宛如时光倒流,流淌的鲜血回归伤口,龟裂的皮肤重新弥合,断裂的骨骼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严丝合缝。   就连被染红的袖子都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转瞬间,恢复完毕。   在巨响中失去听觉的老人们直到现在才清醒了过来,在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看向夏尔手中的古怪铁管时候,眼神就变得极其惊骇。   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简单的原理,只是在密闭的空间里令熔铅和以太发生反应而已。   届时,熔铅尘埃化的过程就会产生大量的气体和高温,推动铁砂,飞出铁管,造成目前的效果。   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想过将这一种新型的合金用在这种用途上面……   “这个东西的主要灵感来自于一个朋友跟我讲过的故事。”   夏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里面有个称号叫做布雨师的乐师令我想起了古代典籍中记载的一些东西,当时就想要试试来着,一直没有机会。   现在终于过了把手瘾,真爽快啊。各位先生您看这个东西能行么?我觉得应该没有问题吧?”   老人们面面相觑。   他们本来都是来自各国的精英机械工程师,甚至在各自的领域里有不逊色牛顿的威望。哪里还需要考虑呢?   只要看过一眼,便可以确定这个设计能否应用。   但是当他们面对这个东西时,却依旧忍不住被这简单构想背后所隐藏的恐怖后果所震惊。   同样,它本身的缺陷和优点一样明显。   “类似的想法我在阿斯加德人的研究所里见到过,不过,他们是以蒸汽动力为弩炮加压,为弩箭提供超高初速,但能够承受如此压力的钢铁造价太过高昂了,性价比完全失控,只能作为摆设,到后面便不了了之。”   经过短暂的讨论之后,一位老人说道:“容我直言,您手中的东西很难以生产线的方式进行制造,由炼金术师手工进行制造的话,钢铁的材质和漫长的工期都会令造价变得太过高昂。   经过刚刚的估算,它已经和一门定点弩炮的造价差不多了——这对我们来说,太过奢侈。”   “可以换用其他的材质,握把换成木柄,部分关键部件可以用常规的钢铁进行制造。”   夏尔回答:“它没有炼金矩阵,纯粹依靠以太反应和机械工程学,我来的路上算过,如果用流水线的方式进行制造的话,到时候成本会下降到十分之一左右。”   “那么它本身的安全性就无法保证。”   工程师马克西姆插话:“我拥有学徒级的乐师等级,虽然和您的造诣无法比拟,但我能够大概测算出来。   它在白区中进行试验没有问题,但如果离开白区的话,巨响噪音引起的以太骚乱会将它自身破坏,甚至使用者自身的安全性也无法确保。   这是在让士兵们自杀。”   “那就减少熔铅的填装量吧,二分之一。”夏尔不假思索:“虽然和现在的威力无法比拟,但依旧可观。”   马克西姆掏出纸笔进行简单测算之后,依旧摇头:“不行,压力依旧太大了,管道内部压力会令管道彻底毁坏。而且一次使用之后,管道就会被彻底破坏,无法重复使用。”   “那就不要重复使用。”   夏尔摇头:“我们用砂铁,最便宜的那种,将熔铅反应的地方放在管道里,将管道变成消耗品,使用一次,就拆掉反应管,重新再换新的。   反应只需要一瞬间,砂铁的结构崩溃之后,就会碎成细砂,这样只要戴上护目镜和面罩,穿厚一点的话,碎片对使用者的杀伤也可以解决。   成本也可以降低五分之一。   在战场上长弓手们保有三轮射击的习惯,一排设计,二排接替,三排休息,循环交替,那么把这个的使用过程也可以分成三步。”   “使用者如何培养呢?培养一个乐师,哪怕只有学徒级的乐师也需要巨大的成本。”   “不需要培养,只要教他们如何使用炼金装备将以太灌注入密封舱就可以了。甚至在制作的时候,就将以太密封进去,和熔铅进行隔离。简单的嵌套结构,不是么?”   马克西姆沉默。   许久,许久,他颓唐地放下了手中的笔,轻声叹息。   “你说服我了。”   他低下头:“我为一开始对您工程学造诣的轻视而表示羞愧,也很荣幸能够加入到这个项目之中。   按照您的思路,剩下的由我们来完善,如果有足够的物资的话,大概一个月之后,它就可以进行小规模列装。”   “能帮上忙么?”夏尔问。   马克西姆店点头。   “那就太好了。”夏尔笑了:“我终于也有拍上用场的地方了。”   -   -   当夏尔离去之后,整个房间里都恢复了寂静。   “都走吧,回去做自己的事情,还请大家为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保密。”盖乌斯说:“稍后会有人对各位进行相关的检查,这是惯例,请大家配合。   以及,马克西姆留下。”   很快,老人们在专人的引导下离开房间,只剩下马克西姆和盖乌斯留在房间中。   马克西姆有些不安,“盖乌斯大人,还有什么事情么?”   “刚才我觉得你有话想说。”   盖乌斯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伸手挑开了炉圈,烤着火:“现在没有其他人在这里,你是革命军最早的工程师,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讲。”   马克西姆沉默了片刻,沙哑地说:“我不确定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为什么?”   “它将改变这一场战争,大人。”   马克西姆回答:“或许,不止这一场……您也一定可以预见吧?一旦它被列装,那么战争将变成彻头彻尾的屠杀。或许,整个世界都会震惊。自古至今的战争方式也会变得截然不同……我们都会因此而被诅咒。”   “诅咒?被谁?被胜利吗?”   盖乌斯只是凝视着炉中木炭上跳跃的火焰,漫不经心地说道:“人类只要去考虑人类的事情就好了,剩下的是升上天国还是在地狱中被审判,神明自会考虑周详。”   马克西姆苦笑,低头,看了看脖子上那圣徽吊坠。那家传的银质圣徽被拴在绳子上,摩擦的闪闪发亮。   “神明。”   他摇头,叹息:“那种东西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   盖乌斯笑了,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说傻话,他不是刚刚还站在你的面前吗?”   -   -   夏尔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看到了靠在炉子旁边喝酒的狼笛。   这个家伙翘起腿来,烤着自己的脚,整个屋子里都散发着臭烘烘的味道。   “嘿呀,你回来的正好。”狼笛向他招手:“快来快来,我刚把火烧起来,外面冷透了吧?你也烤一烤。”   夏尔顿时一喜,撩起自己的棉大衣,搬个了小凳子过来,把沉重的靴子从自己的脚上拔下来,也架在了炉子前面。   于是,屋子里的空气质量开始直线下降。   很快,狼笛的脸都青了:   “我们还是开一开窗吧……”   “好吧。”   夏尔懒得起身,抬起脚,把解冰的窗户踹开了一条空隙,寒风呼啸而入,解救了墙角快要被熏死的老鼠。   “今天你可把那帮老头儿吓坏了啊。”   狼笛摇头感叹:“那个东西……真的没问题么?就是那个端起来可以搞烂一堵墙的玩意……”   “问题?”   夏尔茫然地看着他:“有什么问题吗?”   “你一定想过后果的吧,夏尔。”   狼笛说:“我虽然不懂机械工程,但光看图纸就看得出来,那个东西的完成度太高了,绝不是临时起意的灵感产物。你恐怕很早之前就已经设计出来了吧?   你不是那种只懂得研究不懂得应用的书呆子,你明白这个东西拿出来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对不对?”   “我知道啊。”   夏尔点头,眼眸低垂:“大概很多人都会死吧,狼笛,将来一定还会有更多,因为我。我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狼笛移开了视线。   “不用担心,这是我自己选的。”夏尔耸肩,轻声笑了:“被当做神圣之子的唯一好处,就是不会有人会喊着给我定罪了,不是么?”   狼笛没有接话,只是躺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飘进来的雪,许久,忽然问:“那个东西,我是说你的那个设计,有名字么?”   夏尔想了想,笑了。   “就叫‘救赎’吧。” 第五百九十五章 加冕之前   叶青玄在黑暗中。   再度重温这种快死的感觉,不得不说,还挺怀念的。   痛苦现在已经消失了,当叶青玄将意识投入了封闭的梦境之后,一切外界的干扰都已经远离。空空荡荡的梦境中,就连时间的流动都变得缓慢起来。   足以让他摆脱愤怒,恢复冷静。   然后,重新开始思考。   幸亏史东不在。   那个老鬼从来不给自己面子,总是冷嘲热讽,如果让他看到自己的惨状,一定会幸灾乐祸吧?叶青玄甚至能想象到那张老脸眉飞色舞的样子。   看吧,我早提醒过你了,可是你总是不往心里去。   预备柴火的名单准备好了么?   不要忘记,肃清内部。   谁可以信任呢?   仔细想想,叶青玄。我真正的意思难道是这个吗?一定要让我这个外人将挑拨离间的话说的这么露骨么?   好吧,你赢了。   不知道谁可以信任的话,那么,再想想……谁不可信任呢?   麦克斯韦?不是,他早已经失踪了。   梅菲斯特?不可能,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将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到了你的手中。不惜和宗教裁判所的刽子手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   那么,还剩下谁呢?   还能有谁?   只有安格鲁的道德表率,皇宫失陷之后阿瓦隆的实际统治者,你的那位大舅舅   ——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   叶青玄自嘲地笑了,咬着牙,忍住愤怒。   兰斯洛特,你究竟在想什么?   他仿佛又听见史东的嘲笑声。   叶青玄,你是圣人吗?   没人能知道其别人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难道你会在乎火刑架上的异端如何思考吗?   不需要。   这里不需要什么难言的苦衷,不需要曲折的心路。你会在意异教徒准备抢谁的鸡蛋么?   死后能不能进天堂是神考虑的事情,我们的工作只是把异端送到神的面前而已,需要考虑那么多吗?   不需要……   你只需要搞清楚他做了什么就好。   他想要做什么?   叶青玄不知道。   但是,现在去搞清楚……还不算晚!   -   卡啪。   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在阿瓦隆中央医院,二十四小时重症加护病房中,骤然响起一阵警报。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圣咏乐师走上前来,看向病床上那个接入了层层线缆的东西。   早在几个小时之前,大出血已经停止了,从皮肤下生长出的血色霉菌已经覆盖了叶青玄的躯壳,将他整个笼罩在内,迅速地失去了水分,变成了厚重的炭化壳。   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巨人的焦尸。   只有时断时续的心跳还证明他还活着,哪怕如此,在呼吸的导管中也有超出常人分量三倍以上的麻醉气体保持着不断地灌输,更不论其他禁绝乐师施加在那一具躯壳上一条条戒律。   可现在,那炭化壳的头部,骤然有一道裂隙崩开。   就像是未曾死去的巨人睁开了眼睛。   在裂隙之下,是一只盈满月光的银色眼瞳,丝丝缕缕的血色在其中萦绕着,如火焰,如跗骨之蛆,随生随灭。   如此狰狞。   “他开始恢复意识了?”   在旁边,负责看守的禁绝乐师皱起眉头,很快,圣咏乐师便冷淡地摇头:“只是脑部感染之后简单的应激反应而已,正常现象。”   不知为何,禁绝乐师觉得有些燥热,隐隐不安:“有镇定剂么?再注射一次吧,力求万无一失。”   “好吧。”   很快,一支透明的针剂便顺着生理盐水的输送管,流进了叶青玄的身体之中。   裂隙之下,那一只空洞的眼瞳渐渐合拢了,复返睡眠。   禁绝乐师伫立良久,推门而出,离开封闭的燥热病房之后,在走廊上的凉风里中忍不住松了口气。   或许是病房中的那个东西带来了太大压力,不知何时,已经汗流浃背。   走廊中,其他严阵以待的看守者们看过来,眼神都错愕了一下,禁绝乐师困惑地看着他们,有人伸手指了指他的脸,他愣了愣,伸手,摸了一把鼻子,一手鲜红。   “流鼻血了?”   他无奈地感叹,伸手:“谁那儿有纱布么?”   一件小事,很快就被人抛在脑后。   -   被严密看守的病房中,线缆缠绕的炭壳中,叶青玄的心口之下。   一支铜封不知何时已然开启。   在黑暗中,释放出莹莹的绿光。   -   -   火焰从水晶中亮起,伴随着清澈精致的水晶缓缓的升上天空,洒落一片光明。   在低沉肃穆的旋律中,数百颗闪耀的水晶宛如群星一般,运行在天空之中。诺大的温莎庄园,此刻已经人潮汹涌。   作为历代皇室除皇宫之外重要的居住地,温莎庄园距离建造已经有了三百年的时光,虽然不立高墙,但相较皇宫而言也是毫不逊色的宫殿,一直有着‘夏宫’的称誉,在安格鲁的历史上也有着重要的地位,不知道多少政令是从这里发出。   前代的女王便是在这里出生,而如今,随着上城区的失陷,新的国王也将在这里进行加冕。   对于上层人物来说,这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讯号。   虽然加冕仪式有些匆忙,但新王加冕之地却并没有选择历代国王们的威斯敏斯特教堂,甚至没有邀请梅菲斯特大主教。   代表正统和神权的教团被甩在了一边。这令众多亲近教团的贵族都嗅到了一丝不妙,彼此在席位上互相委婉地试探着其他人的意见,交换着消息,然后在心中犹豫,现在转舵是否还来得及。   而开国的荣光贵族们则一扫往日的沉闷,扬眉吐气。其中不少人已经在新王的内阁名单中占有了关键的位置。   要开饭了……   财政、国土资源、建造和外交这几个关键的位置已经被分走,新一届内阁甚至枢密院的肉已经到了碗里,至于剩下的浓汤,就要看其他参与者的手腕了。不甘心在五年之内饿着肚子的家族们已经在私底下抢红了眼睛,但表面上依旧要温文尔雅,彼此见面时不失仪态,热情问候。   只不过,很快私底下的交流便已经停止,在肃穆的大厅中,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压抑着心中那些没办法摆到阳光下晒一晒的念头,等待着仪式真正的主人到来。   随着夏宫之外,那些民众的欢呼,肃穆的加冕颂歌响起。   夜空中,黑暗的最深处,恰如其分的敲响了阴暗的钟声,仿佛为这一场仪式赠来了贺礼。   钟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   -   威斯敏斯特教堂,萧索的房间中,连炉火都已经熄灭了。   红茶已经冷了。   老人们裹着毯子,坐在椅子上,睡眼惺忪地看着桌子上的棋盘,催促着对方继续下这一盘臭棋。   直到远方,浩荡的轰鸣传来。   史东打了个哈欠,抬头看向窗户:“那是什么声音?”   “钟声。”   梅菲斯特回答,“救赎的钟声。”   “哦。”   史东漫不经心的点头:“那可真稀罕啊。”   “是呀,真稀罕。”   棋局继续。   很快,梅菲斯特被将死了。   史东眼眸低垂,手里摩挲着那一枚黑色的王后,不再说话。   梅菲斯特也没有说话。   寂静中,能听见门外走廊中装甲骑士前进的铿锵声音,还有门外守卫的隐约低语。被变相囚禁在教堂之中的他们现在已经失去了自由,甚至连去上个厕所,都要在五分钟内解决。   “果然,还是不行啊。”   史东轻声叹息。   梅菲斯特皱眉:“从刚才就一直是这样长吁短叹,你究竟在想什么?”   史东自嘲地笑了笑,摇头,将棋子放回了盒中,“我在想,现在安格鲁几乎所有高层都在那里,如果在加冕典礼上被人杀光的话,这个国家还有没有的救……”   死寂。   梅菲斯特沉默,布满白翳的眼瞳缩紧。手里端着的茶杯也微微荡漾着。   “你说真的?”   “要不然呢?开玩笑么?”   史东冷淡地摇头:“你们传教的时候不是都喜欢以己度人么?我刚才也试着想了一下,如果我打算搞点事儿的话,究竟会干点什么,看来你并不喜欢危言耸听啊。   不过,如此匆忙的加冕典礼,倘若不是赶着时间来开屠宰场的话,未免就有些可惜啊。”   他轻声笑了。   幸灾乐祸。   -   -   翡翠大厅之后的宫室中,玛丽一个人端坐在镜子前,看着落地大镜中的那个华贵少女。她披着精细织造的礼服和首饰,被束在脑后的长发璨璨如金。   就像是曾经的女王一样。   这样的装扮她并不陌生,每年种种典礼上她都需要代替自己的哥哥,陪伴母亲一同出席。但母亲不在了之后,她却忽然开始慌乱起来了。   成为国王。   主宰安格鲁。   这种毫无实感的东西已经近在眼前。   明明利维坦的威胁还没有解决,可那么多人便已经畅快地投入到这一场盛宴中,所有人都刻意的将阿瓦隆之影里发生的事情抛在脑后。   她能够感觉得到,体内的龙血中流淌的恶意,另一个寄托在龙血中的自己在畸形的生长,顺应着来自黑暗中的呼唤,几乎快要将自己吞噬……   “别害怕,姐姐。”   镜中的少女忽然开口,笑容甜美:“成为女王,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啊,为何愁眉苦脸呢?你将再也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本质啦!不需要你开口,那些愚民便会迫不及待的为你献上一切……不需要再担心那些肮脏了,我们可以全部用血洗去……”   玛丽沉默着,握紧拳头。   “闭嘴。”   崩!   龙威一闪而逝。   落地大镜上骤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纵贯上下,将镜中的少女切成了两半。   那破碎的少女尖笑着,轻声歌唱,抚摸着自己躯壳的裂口,捧起殷红的鲜血,凑至玛丽的唇边。   “啜饮吧,陛下。”   她在玛丽耳边轻声呢喃:“自此之后,你便是君临王座之上的怪物,血腥的女王……”   香甜的味道萦绕在鼻尖,令玛丽的眼瞳变成赤红,颤抖着,发出嘶哑的声音:   “——我说,走开!”   幻觉消散了。   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只剩下玛丽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房间,看着镜子中支离破碎的自己。   不敢看那一张惨白的面孔,她捂住脸,无声地流下眼泪:“妈妈,救救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无人回应。   只有墙壁上,曾经女王的肖像低垂眼眸,洒下无能为力的怜悯。   -   不知道过了多久,死寂中,有低沉的敲门声响起。   “殿下,加冕典礼将要开始了。”   门外,陌生的礼官端着铜盘,彬彬有礼地说道:“您的药已经准备好了。您喝了之后一定会好一些。”   在铜盘上的精致酒杯中,那宛如琥珀的橙黄色液体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如血。 第五百九十六章 人间的地狱之王   十五分钟前,兰斯洛特宅。   死寂的大厅中,兰斯洛特站在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克里斯汀。   她的旧伤未愈,或者说,有人刻意如此,导致她虚弱的几乎快要站不稳,大腿上的伤口崩裂了,粘稠的鲜血流淌而出,落在地上。   “请让开吧,父亲。”   她凝视着兰斯洛特,低声祈请:“这是我最后一次恳请你。”   “已经晚了,克里斯汀。”兰斯洛特漠然摇头:“现在,就算你赶过去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了。”   “是这样么……”   克里斯汀失望地垂下眼睛,“我明白了。”   钢铁摩擦的声音响起,长剑出鞘,架在了抬起的左臂之上,剑刃对准了兰斯洛特。   千锤百炼的架势。   堪称完美无缺。   兰斯洛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看着对自己拔剑相向的女儿:“就算是身为父女,应当体恤亲情。但对骑士来说,你现在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挑衅,绝不能忽视。   克里斯汀,我再问你一遍,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克里斯汀笑了。   “父亲大人,骑士之命寄与剑甲之上,这不是你教我的么?在你面前的不是克里斯汀……”她停顿了,以言语为剑,斩断了父女之间的关系:   “——请叫我‘加拉哈德’!”   寂静。   兰斯洛特轻声笑了,似是欣慰。   “克里斯汀,你长大了啊。”   他缓缓颔首,“原来看错的是我,你比我更适合做兰斯洛特。是该到退位让贤的时候了吗?”   说着,他伸手,拔下了墙上那一柄装饰华丽的依仗剑,手指抚摸着那纤薄的剑身,感受着它驽钝的锋刃,微微颔首:   “很好,在那之前,让我看看——你是否有对我拔剑的资格吧。”   下一瞬间,剑光一闪。   弹指间,钢铁碰撞的声音响起了三次。   两个人的身体交错而过。   兰斯洛特站在了原地,两手空空。   而克里斯汀已经冲至了门前,距离门外的世界只差一步。   可这一步,便是天渊之遥。   她低头,看到手中被斩断的武器,看着刺入胸口、贯穿躯壳的仪仗剑,露出苦涩的笑容。鲜血滴落在地板上的轻柔声音里,她跪倒在地,眼前渐渐昏黑,看不见任何东西。   最后的瞬间,她只听见兰斯洛特遗憾的叹息。   “看来,你没有。”   -   -   “因为我的肉,是真实的食粮;我的血,是真实的饮料。”   耳边,似是有人轻声呢喃,沙哑的低语:“谁吃我的肉,并喝我的血,便住在我内,我也住在他内……”   “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在末日我要叫他复活……”   那声音不断的响起,此起彼伏,如同包藏着什么奥秘,但侧耳聆听时又渐渐远去。   只是聆听,便令人沉迷。   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就像是被轻盈的水包裹,渐渐地沉入了温柔的黑暗深处。   一点,一点……   在庄严的旋律之中,玛丽失魂落魄的捧着代表王权的宝珠,手指下意识的收紧了,被沉重宝珠上镶嵌的钻石割破,丝丝缕缕的血色渗透而出。   在礼官的引领之下,她呆若木鸡地踏上台阶,乘着那威严的旋律,缓缓地走向她的王座。   在台下,最前排的管理者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困惑与女王的呆板和迟滞,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但却说不出来。   很快,他们的心神被那庄严宏伟的旋律慑服了,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敬畏之中去,眼瞳变得渐渐空洞。   不知何时开始,那庄严的旋律渐渐的变了,透露出了些许阴森,隐隐的噪音从琴弦之下扩散开来,宛如哀鸣。   ——威风堂堂·第一进行曲!   在那阴森沉重的旋律演奏之中,无数幻象不断的浮现,到最后,隐隐在天空中演化出曾经的盛景——曾经的亚瑟端坐在庞大王座之上,以神的名义,加冕为王。   只不过,这一次洒下的却不是天国之光,而是深渊原暗。   在丝丝缕缕的暗雾萦绕之下,那王座之上的帝王面目阴沉,狰狞如妖魔,头戴的乃是深渊之冠。   无数乐理从其中流淌而出,落在了玛丽的躯壳之上,融入了那龙血,渐渐地在她身后交织出了庞大的光晕。   在那深紫色的光芒里,无数如铁的荆棘缠绕在刀剑之上,彼此摩擦,迸发出刺耳而低沉的声音。   鲜血从其中滴落,如此猩甜。   以神明之名,加持王者……可神明带来的馈赠却并非光芒,而是深渊的原罪。   在那演奏旋律的乐师之中,有人抬起了赤红的眼瞳,凝视着玛丽隐显挣扎的面容,嘴角彼岸勾起一丝嘲弄:“还没有转化完成么?”   “忍不了多久的。”   指挥者轻声呢喃:“她已经吞服了利维坦的血,将原罪融入龙血之中,血中的阴暗也再非人格的倒影,而是真正具有了意识。   她现在越是忍耐……那么龙血爆发时,就会越是暴虐。”   而就在此刻,在众多黑乐师的以太波动之下,《威风堂堂进行曲》推向了最高潮,来自深渊的馈赠向着物质界洒落,生根发芽。   遵循阴暗主君的意志,深渊的王权运行在大地上,如同运行在水和光之中。   在此诞生的将是神之子的胚胎,人间神皇的完美躯体!   寂静中,引导着玛丽的礼官露出笑容。   在那模糊的面容中,显露出曾经阴暗主君的面孔。   他站在了王座之前,低头凝视着玛丽,微笑着,双手虚笼,水晶一般的王冠从双手之中浮现,代表着阴暗主君本质的乐理交织,那是将整个地狱融入其中的要素,来自深渊的王权……   王冠缓缓落在了玛丽的头上。   在王冠的正前方,代表着地狱要素的宝石释放出赤色的光芒,无数乐理流转,融入了她的躯壳,与那奔涌的龙血合而为一。   加冕完成。   于此诞生的,乃是安格鲁的永恒王者,人间的……地狱之王!   “亲爱的陛下,长眠已经结束。”   他的身影渐渐稀薄,弯下腰,在玛丽的耳边轻声呢喃:“吾等恭谨地献上了血与哀鸣,等待您的驾临。”   那一瞬间,紧闭的双眸之下,漆黑的眼瞳缓缓抬起。   -   -   中央医院,病房。   石块崩溃的声音响起。   在清脆的声音里,叶清玄伸手,将附着在身上的那些炭化壳一层一层地剥下来,到最后,重新露出完整的皮肤和面孔。   就像是经历了漫长的睡眠,睁开眼睛之后神清气爽,愉快得不得了。   兰斯洛特说的没错,真是一个好梦。   他低头,伸手,从心口中取出了铜封,还有布满裂纹的衰变之铁,绿色的荧光已经消散的看不见了,水晶质感的衰变之铁上布满裂纹。   史东说的没错,它是一切活物的大敌。会从比细胞更加下层的结构将一切活物存在的基础消灭。   包括龙血中的诅咒。   和麦克斯韦想得一样——虽然过程更加痛苦了一些。   叶清玄松开手,任由分崩离析的衰变之铁从指尖滑落,摔在地上,粉碎成细密的黯淡沙尘。他起身,环顾着病床,看到不远处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的浮肿尸体。   怪不得麦克斯韦不担心他在使用这玩意时所带来的衰弱期,因为除了他会进入衰弱期之外,其他的人恐怕都活不下来。   真是个好东西。   以后有机会去东方多搞一些回来吧。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他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眉头皱起:   “我的衣服呢?”   极远处,封印中,那流淌的黑暗剧震,无数乐理变化,如蛇一般渗透了层层封印,轰然爆发,将一整栋建筑夷为平地之后,冲天而起,穿过了阿瓦隆结界的拦截,转瞬间落在了叶清玄的身上。   黑暗招展,化作了漆黑的礼服、皮靴。   叶清玄伸手,以太界中沉睡的九霄环佩铮然弹出,化作手杖。   他对着水镜打量了片刻之后,打了个响指,无数乐理流转,化作圣哉的乐章,在头顶凝聚成了一顶黑色的礼帽。   黑铁手杖顿地。   “很好,这样的装束去赴会,也不失体面。”   他满意地点头,推门而出,穿过了走廊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走下台阶,在众多错愕的视线中,穿过了混乱的大厅,最后,走出了大门。   黑暗的天穹上响起沉闷的雷鸣。   “要下雨了啊。”   他抬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帽檐,走向了温莎庄园的方向。   每跨出一步,躯壳中的乐理运转便越发的激烈。   弹指间,无数音符生灭,宿命之章轰然运转,奏响高歌,无数乐理从周身流淌而出,笼罩在天空之中,幻化成了真实不虚的月轮。   海中生明月。   那苍白的月轮之上无中生有,浮现了一抹苍蓝,紧接着,迅速拓展,直至最后,彻底化为一轮苍蓝之月。   残缺的月相映照着寂静的城池,照亮了远方奔行而来的军队,还有源源不断的升起到天空中的乐师。   月光肃冷,如剑。   叶清玄倾听着那些刀剑出鞘的声音,感觉到真实不虚的杀意,还有此起彼伏的以太波动,手杖上的五指微微弹动。   帽檐之下,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容。   “这样才好,干脆果断好过虚与委蛇,总算可以真刀真枪的打一架了,但是……”   他轻声呢喃,抬起了双眼。   眼瞳中满盈的,乃是杀意的月光。   “——杂鱼滚开!”   下一瞬间,手杖顿落在地。九霄环佩的琴声从虚空中接连不断的响起,苍蓝色的月光汇聚成一线,在空中纵横转折,转瞬间,又回到了月轮之中。   寂静重新归来。   下一瞬间,破裂的声音不断的响起,在低沉的坠地声中,溪水潺潺流淌的声音运行在阴暗的角落中。   雷鸣从云层之中爆发,轰鸣声里,飓风席卷,冰冷的雨水洒落在大地上,将雨水稀释。   雨水吞没了一切。   -   -   暴雨倾盆,模糊了温莎庄园的灯光。   旋律已经接近了尾声。   门口,动力装甲之下的骑士们倾听到远方传来的脚步。   在暴雨席卷中,消瘦的身影从街道的尽头走来,一步一步,笔直的向前。隔着厚重的雨幕,他的面容隐藏在帽檐下的阴影中,看不详细。   只能看到一轮似是幻觉一般的月光,悄然运行在雨中,越过所照之处,性质干涉下,雨水化作了火焰,肆意流淌。   “站住!”   大骑士握紧链锯大剑的剑柄,面甲之下的赤红双眼锁定了那渐渐走来的身影:“什么人?”   一枚火中圣徽的徽章隔空抛过来,穿透冰冷的雨水,落在地上,回声清脆。   “宗教裁判所?”   门下躲雨的迎宾者弯腰捡起徽章,皱起眉头:“宗教裁判所没有人在邀请名单上,你来做什么?”   暴雨中,那来者帽檐之下的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   “和麦克斯韦一样……”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杖,对准了前方拦路的骑士们,最后的声音传来:   “——行刺。” 第五百九十七章 晚宴(上)   雷鸣招荡。   电光在漆黑的云层中闪烁着,宛如鞭挞一般抽打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塔尖,激起刺目的闪光。暴雨倾盆洒落,覆盖了整个世界。   “我要尿尿。”   圆桌骑士冷眼地看着轮椅上的老人,老人重复了一遍:“我要尿尿。”   骑士皱起眉头,“不是刚刚已经尿过了么?”   已经老年痴呆的老人只是看着骑士,又重复了一遍:“尿尿。”   “人老了嘛,前列腺就不好。”   史东推着轮椅,对着骑士不好意思地笑着:“一夜尿个七八次也很正常。要不,就让他在走廊解决好了……”   “尿尿。”   轮椅上的老人适时的又重复了一句,令骑士皱起眉头,撇着史东:“他要去尿尿,那你呢?”   “帮他提裤子啊。”   史东理所应当地说:“要不你来?”   “……”   骑士的表情变得越发难看,跟同伴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押送着他们到了厕所。   圆桌骑士对任务确实恪尽职守,因为担心他们逃跑,甚至没有等在门外,而是捏着鼻子站在了厕所里面,闷声说:   “五分钟,快点。”   “能把这个解了么?”史东指了指轮椅老头儿双手上的镣铐:“他比较紧张,一紧张就尿不出来。”   骑士面无表情:“不行。”   “我们可以打个商量……”   “不行。”   骑士不耐烦了:“你还上不上厕所?不上就憋着。”   史东无奈地叹息。   厕所里漫长的寂静,然后紧接着又是一阵短暂的淅淅沥沥的声音,圆桌骑士别过了头。   在寂静中,他听见身后响起钢铁摩擦的隐约清脆声音,来不及回头,便感觉到有锁链兜头落下,死死地缠绕在自己的脖颈上。   收紧!   喀拉……   那轮椅上的老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三步走至骑士的身后,动作轻巧又敏捷,哪里有坐轮椅的样子。   就好像是背着重物一样,双手的锁链缠绕在骑士的脖颈,收紧拉扯,整个人如同要提着骑士的脖子,将他背起来。   背向愤怒。   骑士奋力挣扎,却发不出声音。   寂静里,只有史东站在马桶前面,全身放松,吹着口哨的旋律。   许久,挣扎的声音没有了。   老人松手,骑士落在了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史东满意地甩了几滴出来,提起了裤子,走到那骑士旁边撇了一眼,无奈摇头:“下次动作利索点吧。从勒到死竟然浪费的三分钟,他都失禁了……”   “很久没有运动过啦。”   轮椅老头儿叹息,“稍不注意,便有些过火。”   史东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其他人那里怎么样?”   轮椅老头儿从自己的轮椅里抽出了一个便携式以太球,闭目冥思了片刻之后回答:“东西两翼的人已经解决了,大祈祷厅里有点麻烦,失手了。”   “休养了这么多年,怎么现在一个比一个丢人?这么多年都活狗身上去了吗?”史东叹息,“算了,我去吧。”   -   半个小时之后,最后一具尸体被拖进了忏悔室里,和它生前的同伴们一起向神继续告解。   “算算时间,外面应该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史东看了看怀表:“结界还能支撑多长时间?”   “威斯敏斯特教堂地位特殊,平时根本不需要启动结界,协律仪是个多年没启动的样子货,已经落后一个世代了,恐怕顶不住多长时间。”   梅菲斯特想了想,回答道:“大概一个小时吧。”   话音未落,一声轰鸣巨响。   炽热的火光从窗外亮起。   大地动荡,雨水倒卷。   结界的荧光明灭,遍布裂隙。   梅菲斯特的表情不变,微微颔首:“好了,现在只剩下半个小时了。”   “半个小时啊……够了。”史东微微颔首,看向卡罗尔:“孩子们起床了么?”   信理部名义上的管理者,卡罗尔主教现在正拿着一片抹布擦拭着双手上的血腥——在叶青玄成为大审判者之后,他就被正式授命为女巫之锤的指挥官,负责的是宗教裁判所唯一的武装骑士团。   “差不多了。”   卡罗尔回答:“孩子们都是小伙儿,蹲几天笼子,不吃饭也没什么大碍。虽然装甲被拆了以太炉、锁进仓库里,但工程师们正在紧急维修,问题应该不大——目前最大的麻烦是:圆桌骑士团将装甲配备的所有武器都收走了。   现在外面的敌人已经全副武装,而我们的骑士除了一身铁壳子之外,赤手空拳。”   史东无奈:“不能想想办法么?”   “不能。”   “没有替代品?”   “桌子和椅子算么?”   “……不能算吧?”   史东叹息,“妈的,失策了。也就是说,我们的突围大计要胎死腹中了?”   卡洛尔点头。   史东沉默片刻,问:“我们现在投降还来得及么?圣典都说了,为了长远的未来暂时向异端低头并不可耻。   我们这是为了麻痹他们,然后伺机而动,神一定会谅解我们的吧?”   “不一定。”   卡罗尔面无表情:“而且圆桌骑士团恐怕不会受降,你刚刚在大祈祷厅里砍掉脑袋的大骑士是圆桌骑士团指挥官‘特里斯坦’的侄子。唯一的继承者……”   “妈的。”   史东骂了句脏话,看向梅菲斯特,梅菲斯特正在抬头看着玻璃顶穹上的彩窗,聚精会神,真不知道他一个白内障晚期的瞎子究竟还能看到什么。   史东看着他。   他一动不动……恍然未觉,只是不自然地挠了挠脸。   直到许久之后,他终于坐不住了,无奈叹息:“好吧,我能解决。”   很快,大礼拜堂的地面开始下陷,无数砖石向着两侧收缩,露出了向下的通道。梅菲斯特抓着风灯,对史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史东站在通道的入口,深吸,露出笑容:“铁器养护油的味道?真不错啊……”   可当风灯将上地下仓库中那些收藏品照亮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触目所见的,是钢铁冰冷的光芒。   在陈列架上,从普通的刀剑、铠甲,到作为禁运品的小型手弩,再到无数沉重到足足有数人高、动力装甲专用的冲击枪、破门斧、链锯大剑……   足以武装两个步兵大队和一整支动气装甲连队的武器静静地躺在黑暗里,涂满了养护的幼稚,散发着诱人的刺鼻气息。   史东沉默许久,回头问:   “在安格鲁,难道私藏军械不会被绞死么?”   梅菲斯特笑了,踩踏机关,引动枢纽,令身后的墙壁缓缓开启,显露出墙壁之后,隐藏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十米之下的庞大地下车间。   长达数十米的流水线,重达数十吨的车窗,满目玲琅的工具,嵌入墙壁的钢铁炼炉,甚至还有一整个以太动力的百吨冲压机。   以及,数十名身着教袍的苍老神甫,他们发达的肌肉几乎要撑破了教袍,双手遍布老茧,带着铁水灼伤的痕迹。   “私藏?”   梅菲斯特不屑地摇头:   “——是制造!”   说着,他伸手拿起一把漆黑的手弩,娴熟地检查着零件,上弦,试射了三发,满意地点头:   “能够留在这里的神甫们,全部都是教团的技术骨干。对他们来说,这种东西只是闲着没事儿让自己解闷的手工活儿而已。   否则,你以为安格鲁这些年外流的军械究竟是从哪儿出去的?”   “……”   沉默中,史东的眼神就变得越发古怪:“若是那些前来向你告解的羔羊发现仁慈伟大的主教竟然是安格鲁最大的战争贩子,究竟会多难过?”   “异国他乡,传播神的福音多有不易,靠着教团每年拨来的那点钱有什么用?想要创收,总要自寻生路……”   梅菲斯特满不在意地说:“起码,我还会给信徒打个八折呢。   就让那些从前十分凶狠地因私事和别人争斗的人,现在为了神去同异教徒斗争吧!让那些过去做强盗的人,现在去为神明而战,成为神明的骑士吧!这是一场值得参加,终将胜利的战斗……这是神的旨意。”   说到这里,他还来了一段宗教裁判所第一代大审判官的著名演说,令史东忍不住啐了一口浓痰。   “你们还等什么?”   梅菲斯特摊开手,问道:“等我给你们结账么?去遵照你们大审判官的命令,按照你们的计划,自由自在的搞事儿去吧。   但愿你们能够拯救这个国家。”   “放心,我们会的。”   史东最后看了他一眼:“就算拯救不了,也不会让它落入妖魔的手中……”   -   -   狂风暴雨中,下城区的街道上。   “那边就是最重要的物资储备库了。”   轮椅上带着手铐的华生用下巴点了点前方:“你们要的东西都存在那里,毕竟是紧张时期,卖不出去的烂货我们平时都搁那儿。”   在进行了长达一日的财产转接之后,军部的密探头子已经头晕眼花。   虽然华生一直都异常配合,甚至连部下和暗桩、线人的名单这种至关重要的东西都交给了自己,关键的银行账户更是一手全盘托出,没有想过任何反抗,但他依旧能感觉到不对。   这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一定还有什么瞒着自己。   一定……   对此他万分确信。 第五百九十八章 晚宴(下)   作为军部的密探头子,他是专门用来内部审查,对付自己的人的秘密法庭公诉人,本能的怀疑一切。   更何况,他可不相信华生真的认为交接完毕之后自己会没事儿。   像他这种知道的太多的人,一旦失势,最好的下场就是在秘密牢房呆一辈子,或者植入炸弹给国家在暗地里继续做脏活儿。就算给他自由,失去全力的他恐怕都不敢迈出牢房一步,否则多的是人想要让他横死街头。   一定有哪里不对,但他没想明白。   “话说,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啊。”   华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问:“能不能给我打把伞啊这位先生,如果完事儿之后又一顿热牛排吃就更好了。我这么配合,你们总要给点优待,对不对?”   密探头目面无表情:“但愿你没有耍花招……”   他凝视着远处的死寂建筑——第三造船厂。   因为技术落后,帆船被淘汰后,这一座造船厂就破产了,被彻底废弃。   除了一群有钱的古典爱好者组成的帆船俱乐部偶尔会将这里打扫清理一下,借着航道进行比赛之外,便几乎无人问津。   他甚至背得出那个帆船俱乐部负责人的名单,但现在看来,鬼都能知道那几个负责人都只不过是用来背锅的靶子。   密探头子冷眼看着华生,“为什么这个仓库不在目录里?”   “目录有用的话,还要脑子干什么?”华生无奈耸肩,“再说,这里严格来说,并不属于我管辖,是上级部门所属的机密地点。”   “上级部门?”   密探头子冷笑:“你们已经没有上级部门了,从麦克斯韦行刺谋逆开始,第五部门就不存在了……”   “好好好,你说的算。”   华生叹息:“只要给我把伞,你说的什么都算。”   密探头子挥手,有人帮华生打了伞,但雨水依旧落在膝前的毯子上,湿透了。华生擦掉了脸上的雨水,叹息了一声。   “我最喜欢的毯子啊。”   前进并没有停止。   他们推开大门,一路长驱直入,一众随行的会计麻利的请点着仓库里的物资,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大量珍贵的物资被从其中请点出来,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密探头子听了都心惊肉跳。   这哪里是萨满的私藏?   这简直是一个国家的战争储备仓库!   这么多战争武器和动力装甲储备,他究竟想要干什么……或者说,他想要谋反已经多久了!   两个小时后,他听了秘书报上来的数字,面无表情,却忍不住点了根烟,手指微微发抖。   “嘿,朋友,能给我一根么?”   华生伸手索要,密探头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许久,猛然提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华生狼狈地在地上翻滚,额头撞在了桌子腿上,破了,鲜血流出来。   “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密探头子踩着他的脸,看着他屈辱的样子,可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严重。华生任由他踩着自己,没有丝毫反抗。   “我只是想要一根烟……或者说,你担心我的话,可以在这里干掉我。”华生在地上摊手:“反正,我已经没用了,不是么?”   下属看了过来,手指微微搭着刀柄,可密探头子却没有点头,只是冷哼:“带他下去,这个混账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没有交代。”   “喂,这可说好的不一样。”   “听着,华生先生,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明白么?”密探头子面无表情,随手将自己的烟盒丢给了他:“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现在带着你要的烟,去军部的牢房里度假吧,国家会用到你的。”   “行行行,你说了算。”   华生任由别人将他抓起,塞上轮椅,只是在别人踩到他的毯子时,才皱起眉头:“那是我最喜欢的毯子!小心点!上好的天竺货,像你这种玩意,一辈子也别想买上一尺……”   “毯子?”   那个看管他的人被气笑了,踩着毯子的脚用力扭了扭,留下了漆黑的脚印,看着他的眼神挑衅   “你是说这个?”   华生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吐出,闭上眼睛:   “你误会了,我刚才不是跟你讲话。”   他不再去看那个该死的家伙,只是从银质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火柴在椅背上一擦,黄磷点燃了,释放出了微弱的光。   于是,清脆的轻响从封闭的仓库中响起。   啪!   踩着他毯子的人倒在地上,脑浆和血将毯子染红了。   烟卷点燃,亮起一个红点。   又有更多的人倒下,无声无息,只有鲜血喷涌的声音。   直到最后,华生歪歪斜斜地躺在轮椅上,深吸了一口烟卷,吐出了袅袅的烟雾。隔着模糊的烟雾,仓库里再没有能够活动的人了。   巨响轰鸣。   迟来的凄啸声中,瞬间察觉到不妙的密探头子猛然转身,然后看到扑面而来的银光——下一瞬间,他就被足足有手腕粗的弩箭钉在了墙上。   胸前破了一个大洞,鲜血流出。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轮椅上的华生,发出模糊的声音:   “呵呵……嗬嗬……”   寂静里,只有华生呼吸,还有他难以压抑的哀鸣。   直到此时,仓库的深处才有隐隐绰绰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的暴雨中,一个又一个的身影出现,汇聚而来。   “都说了,小心点。”   华生低头看着那一张被血浆涂满的毯子,无奈摇头:“这可是我最喜欢的毯子。”   萝拉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毫不在意地撇了他一眼:   “我下次会注意的,知更鸟先生。”   “你这是公报私仇么?”华生无奈。   萝拉耸肩,“你说是就是。”   很快,有披着白色雨披的消瘦人影从阴暗的地方走出,向着萝拉点头:“女士,都解决了。”   在他的手中,那一把狗腿刀被染成了血红,雨水洒在上面,却洗不去拿一抹惊心动魄的红。   “是谁……”   被钉在墙上的密探头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人,不敢相信,自己在安排在明里暗里的所有手下,竟然全部死了。   竟然在短短的几个弹指之间。   他死死地凝视着华生,用尽所有力气发出声音:“这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华生吐出一口烟雾,冷淡地说道:“这就是你口中不存在的‘第五部门’啊。早告诉你了,这地方不归我管,是上级单位的驻扎地,你还不信。”   他吸完最后一口烟,弹指,烟卷落进密探头子身上滴落的血泊中,却像是落进了燃油里,转瞬间燃烧起碧蓝色的火焰。   “对了,忘记告诉你。”   华生挥手道别,“谢谢你的烟。”   火焰席卷,几个弹指之后,密探头子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墙壁上孤零零插着的弩箭,还有一个焦黑的人形印记。   然后,他回头。   不知何时,庞大的仓库中,已经沾满了人。他们有的穿着农民的衣服,有的衣着考究,更多的人都是一身紧身的猎装,带着武器……   就像是他说的那样,第五部门。   按照数日之前,叶青玄交给他的计划和吩咐,他清空了两条航线,用掉了所有的人情,胁迫和买通了所有安格鲁境内的黑船,将第五部门所有的战斗人员从安格鲁各地尽数搬运到了阿瓦隆。   在人数精简再精简之后,三天之内,一共五千七百人,尽数到达了阿瓦隆。   一切都遵照着叶青玄的意志和计划。   华生打量着那十几名指挥官,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从下属的手里接过了一叠厚厚的文件,丢在了桌子上。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不用等信号了,计划在这里,十分钟看完,然后……就让萝拉阿姨带着你们,自由行动吧。”   华生露出笑容:“祝你们玩的愉快!”   话音未落,远方传来了巨响。   透过了厚重的雨幕,能够看到中城区燃起的火焰,还有此起彼伏的喧嚣动乱。   紧接着,燃烧的圣徽升上天空。   宛如雨中的烈日。   华生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被时代淘汰的老头子们做的还不错嘛,姜还是老的辣啊,看来这里也要加快速度了……”   在自言自语中,有魁梧的巨汉从雨中走来,从漆黑的防雨毡布取出新的轮椅,小心翼翼地将华生扶起,安放在新的座驾之上。   最后,又妥帖地为他换上了一条新的毛毯。   和原本的一摸一样。   “就是这个感觉,真好。”   华生手指摩擦膝盖上的毛毯,满足地点头:“德瑞克,你总能体察我的心意——比起‘刽子手’来,你更应该去做个管家。”   德瑞克闷声回复:“如果这是您的命令的话。”   “当然不是,你什么时候听说管家再雇一个管家的?”   华生笑了,推着轮椅走进雨中去,德瑞克跟在身后,亦步亦趋,为他撑起了庞大的黑伞,遮风挡雨。   “人都到齐了么?”   “遵照您的吩咐,先生。”   “那还等什么?请帖吗?”   华生挥手:“如果有人需要的话,下次我帮他们搞几张,但先出来让上面的老爷们观赏观赏吧。   德瑞克,告诉他们:钱收了这么久,卖命的时候到了。”   德瑞克颔首,从怀中背后摘下一支沉重的鲸骨长号,举至唇边,巨大的胸膛宛如坟丘一般高高鼓起,紧接着,用尽全力的吹出。   无声无息。   可是暴雨中,却回荡起了悠久的回声。   就仿佛鲸鱼漫游在海中时所发出的长歌。长歌如水,穿透了暴雨的雨幕,流淌向四面八方。所过之处,无数铜钟发出此起彼伏的应和。   于是一扇门被推开了,紧接着是第二扇,第三扇……   那些烧焦的房子里,坍塌的废墟中,潮湿的桥洞里,阴森的地窖中……铁与砥石摩擦的声音戛然而止了,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瞳抬起。   黑暗中的畅快笑容。   时隔许久之后,那些蜷缩在藏身之处的暴徒们推开了大门,走进雨中,大口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不论是安格鲁人、西西里人、阿斯加德人、天竺人,还是海上亡命的东方人,遵从那号角声的呼唤,他们回到了熟悉的街道上,手握着剑和铁。   成百、上千、上万……   他们行走在街道和小巷之中,穿过了暴雨。   直至最后,汇聚在华生的面前,化作漆黑的海洋。   “看起来人都到齐了,很好。我预定的牛排快到了,时间紧迫,我们长话短说。”   华生向有点冻僵的双手上哈了一口气,用力地搓了搓。   “天知道在如今的阿瓦隆预定到一客三分熟的上等牛排有多不容易,所以,要懂得珍惜和感恩,懂么?   这是基本的用餐礼仪,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希望你们和我一样严肃地对待它。这是你们唯一需要注意的事情,除此之外,你们可以自由发挥……”   伴随着他的话语,在远处,塔桥轰鸣。   剧烈的爆炸声中,铁闸破碎,中城区和下城区之间堵塞的通路重新开启。   如同倾听到上菜之前侍者摇响的银铃,华生露出笑容。   “开饭的时间到了,先生们,这可是难得的自助大餐,享受宴会吧。”   那一双铁灰色的眼瞳倒映着被火焰点燃的天空,变成了灼红,像是妖魔一样,满载着暴戾和饥渴:   “——希望你们的胃口和我一样好。” 第五百九十九 烂俗的伏击   轰!   巨响中,雨幕被锋锐的气流切裂了,无数雨雾腾空而起,飞洒向四方。   庞大的装甲在叶清玄面前爆裂,分崩离析。   无数铁片飞迸,深深地楔入了石中,不乏有大量的碎片呼啸着撒向叶清玄,可接近叶清玄周身的时候,便有隐约的黑气从他的衣袍上腾起,轻轻地一绕,碎片的动能消失无踪,在那晦暗的雾气之下消散成铁砂,融入暴雨,落在地上。   到最后,那些铁砂已经在叶清玄脚下堆积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在暴雨的冲刷晕染出了丝丝缕缕的赤红和金属的冷光。   遍地都是扭曲之后的钢铁残骸。   雨水落在那些残骸的上面,就像是油脂撒在灼红的铁块上,赤色的火焰从其中燃起,顺着水泊蔓延在地上。   火焰的型被赋予在水的质中,性质干涉的力量之下,物质界的规则已经在乐理的引力下歪曲。   暴雨变成了武器。   就好像曾经奈杰尔手中的铁砂,哪怕只有一粒,在变化公式的引导之下,也能发挥出可怕的效果。   只不过变化公式变成了性质干涉。   月光照耀之处,一切雨水都变成了叶青玄的利刃。甚至不需要动作,只要站在原地,包含着性质干涉的暴雨便会渗入动力装甲之中。   紧接着,天梯横跨而来,千丝万缕的月光念线接入了炼金矩阵,乐理侵蚀。   流出层、形成层、活动层、创造层。   四层之间的构架被彻底打乱,无数矩阵的线路被杂乱结合在一处,循环过载,冷却系统崩溃,到最后,层层防护之中的以太炉爆炸。   只要几秒钟,正在过载驱动的动力装甲就会变成了一具钢水熔炼炉。   有原罪之衣放手,在面对大师级以下的对手时,叶清玄大可不必理会数量,全力以赴,专注进攻,九霄环佩本身就是罕见的利器,在叶清玄进阶织梦者之后,核心乐理也再度获得孕养,音色越发的清亮。   丝丝缕缕的龙吟在暴雨中缭绕许久,缓缓消散。   最后一名拦路者分崩离析。   可叶清玄却未见欢喜,反而皱起了眉头。   虽然双方战斗的时间短暂,但怎么也有五分钟左右,足够其他地方派出增援,或者内部的强者们做出反应,况且此处不仅仅是夏宫,而且还是女王加冕典礼的现场,警备断然不会松懈。   可现在,庄园之中依旧死寂。   只有水晶中的黯淡灯光跳跃着,隔着厚重的雨幕,昏黄的灯光经历了折射就隐隐地带了一丝诡异的碧绿,整个庄严寂静的令人发毛。   叶清玄跨步,走进其中。   可一路走来,却根本没有看到任何活人。   人都死了。   在庄园的外围,不论是观礼者的随从、庄园的侍者还是威武严肃的仪仗队,此刻已经尽数倒在了雨水中。   浑身没有任何伤口,裸露在外的肤色惨白,皮肤干枯,简直像是劣质的纸张,吸饱了雨水之后已经肿胀到不堪入目。   典型的黑乐师杀人方法。   凭借深渊乐理形成的魇雾,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汲取凡人的性命,简单的就好像拿个吸管嗦饮料一样。   越往深处走,死的尸体就越多。   在寂静的宫殿中,只有叶清玄一个人的脚步声,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嘴角都带着甜蜜的笑容,就好像是沉浸在美梦中。   只有空气中氤氲的美妙香气越发的浓厚。   血的味道。   隐约中有歌声回荡。   “请去告诉罗娣阿姨……请去告诉罗娣阿姨……请去告诉罗娣阿姨……”   那个隐约的歌声在他耳边轻声呢喃:“老灰雁已经去世了。”   叶清玄猛然回头。   在身后,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仿佛女孩儿嬉笑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她在磨坊池塘里逝世……她在磨坊池塘里逝世……她在磨坊池塘里逝世……就在她的面前……”   是玛丽。   叶清玄沉默,伸手,推开了最后的大门。   那一瞬间,他几乎窒息。   恍惚中,仿佛猩红的风从门后的残忍刑场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死了。   支离破碎。   在墙壁上,在水晶灯上,在地板上,甚至多少泛着青色的骸骨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姿态庄严,可血肉和内脏却如同衣物一般从骸骨上层层蜕下,像是花儿一般绽放。   诡异的血肉之花开满了每一个角落。   就像是有一个外科医生用精致到残忍的解剖技术将所有人的躯壳都拆解开来,然后剔除了那些衰变腐化的内脏,斧正了畸形的器官,然后将最完美的部分留下来,令肮脏的血肉竟然呈现出了别样的美感。   赤红的色彩遍布了每一个地方。   鲜血如溪流一般从尸骸上滴落,落进脚下的红毯上,令那红毯越发鲜艳,像是红色的霉菌寄生在地板上,踩踏在上面,就像是陷入泥沼,带来令人不适的粘稠触感。   叶清玄沉默地前行,环顾着四周。   面无表情。   他来晚了。   就在寂静中,他的脚步忽然一滞,停在了原地。   当他低下头的时候,却看到脚腕被一只手掌握住了,在地上,那一具被切下脸皮的尸体抬起头,面部的肌肉拉伸,似是勾起了一个模糊的笑容。   可是在那一层层肌肉束之后,却有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渗透而出。   转瞬间,大厅里仿佛多了数百座喷泉。   所有的尸体都喷涌出了大量黑色的雾气,转瞬间充斥了一切地方,黑色的雾气吞没了一切亮光,带来了浓厚到令人作呕的深渊气息。   魇雾。   而就在那一片不知道汇聚了多少个黑乐师的力量才布置而成的魇雾中,一个又一个庞大的以太波动骤然涌现。   无数乐理凭空交织,汇聚在一处,那是同处于一源的力量,传承了阴暗主君意志的乐章,此刻随着它们的共鸣,竟然令魇雾进一步演变,化作了地狱之境。   换而言之,此刻的叶清玄已经落入了近乎权杖领域的封锁之中。而在魇雾之中,隐隐绰绰的影子浮现,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带着强大到如同黑暗星辰的以太波动。   大魔……   每一个人都是黑乐师在经过深渊转化之后而形成的最终形态,蒙赐了深渊要素的伪权杖,为百目者牧养子民的大魔!   封锁之中,叶清玄忍不住笑了。   “嘿呀,人好多啊。”   他环顾着四周,轻声感叹:“十六个大魔?虽然经历过深渊馈赠之后,你们的力量都暴涨了不少,但凑齐这么多,这也得把整个安格鲁的黑乐师全都搜罗一遍吧?真不容易……   承蒙阴暗主君看得起,竟然集整个安格鲁的黑乐师力量来对付我一个,何其有幸。”   嘭!   叶清玄头顶的月轮在魇雾的侵蚀之下动荡起来。   在地狱权杖的要素领域之中,叶清玄已经和以太界彻底隔离——他和寂静之月的共鸣被切断了。   他的面色微变。   阴暗主君确实找准了他最大的弱点。   他最擅长的一直都是依靠着天梯,借势运转,防守反击。   从商业的角度上来说,他是不折不扣的投机者,在找准弱点之后,如同借贷一般通过九霄环佩这跟杠杆撬动超出自身资本数十倍以上的海量资金,一击之下,将敌人彻底击溃,在以获利填补漏洞和高昂的利息。   相比之下,寻常那种实业家型的乐师往往会在外部资金的冲击之下难以抵抗,但如他一般的投机者也存在于致命的弱点。   除了难以持久和需要繁琐精细的技巧之外,他太过与依赖‘以太界’这个‘市场’了。   一旦剥离了外部环境,开始清点实际资产和负债的话,叶清玄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自身的资产了——虽然这一方面他依旧质量过硬,但和原本的规模根本无法比拟,甚至会束手束脚,无法展开攻势。   现在,甚至如果不是九霄环佩的话,他现在连以太之海都无法感应到了。   在封闭的城市里同时和十六家资产联合起来超过自己数倍的企业进行对抗?再蠢的商人都不会干这种事情,更何况,这个环境中的官方可对自己并不友善……   叶清玄叹息了一声,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开口问道:   “谁能告诉我,玛丽去哪儿了?”   无人回应。   ‘神之手’的鼎鼎大名在前,甚至还有往期无数前车之鉴,不知道多少黑乐师的惨烈下场证明:和这个家伙搭话的,十有八九没有好下场。   更何况,这个家伙现在已经是宗教裁判所的大审判者。双方的阵营矛盾已经注定了天生的你死我活,水火不容。   从籍籍无名的黑乐师混迹到威震一方的大魔,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也绝不敢小看叶清玄,更何况还有阴暗主君的命令在先,此刻更是一个打算交流的都没有。   甚至在叶清玄说完话之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共鸣在一处,十六个以太波动彼此交织在一起的‘地狱之境’轰然动荡,演化出一轮漆黑的烈日高悬。   无数乐理交织演化的恐怖压力顺着黑暗烈日覆压而下。要直接作用于叶清玄的宿命之章,将他一切反抗的能力锁死。以纯粹的力将一切乐理压垮,不给他任何借力打力的机会。   叶清玄岿然不动。   原罪之衣上,无数音符一闪而过,圣哉的领域凭空浮现,笼罩周身,死死地顶住了地狱权杖的压力。   那无形的壁障在黑暗之日的镇压下,竟然也泛起了一层层隐约的波纹,眼见支撑不了多久。   叶清玄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伸手,从兜里摸索出一包没有开封的烟卷,几根手指娴熟地拆开包装,衔起,歪着头点燃,深吸了一口,吐出了消散的烟雾,才摘下烟卷,缓缓地抬起了头。   “你们都知道我是宗教审判所的大审判者,对吧?”   无人回应,可魇雾之中,那些以太波动越发的狂暴。   黑暗大日猛然下坠了三寸!   无数深渊乐理交织,动乱地扭曲着物质界,形成了模糊的黑焰。   尖锐的噪音响起,无数裂隙从圣哉壁障上浮现。   崩溃在即。   “看来你们是知道了?”   叶清玄了然的点头:“那你们又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放着那么多打手不去用,一个人跑来跟你们干架啊?”   话音未落,巨响轰鸣。   来自天空之中。   暴雨中无数雷霆骤然炸响。   电光如狂蛇一般舞动,充斥了天地之间。   飓风宛如洪流一般,从云层之后涌现,切裂了如铁的黑云和天空,甚至将笼罩在安格鲁天空之上的迷雾也短暂撕碎,露出了一袭狭小的天光。   星辰如海。   而在那如海的星辰中,有庞然大物破云而出,向着大地发出了狂暴的轰鸣。   ——游牧之山! 第六百章 绝不妥协   风压如铁,从阴暗的天空中压下。   庞大的龙卷凭空涌现,如同巨手一般抓向了地面,毫不留情地撕碎了大片的建筑,掀翻了宫殿的屋顶,无数尘埃乱舞,投入飓风,冲上天空。   紧接着,暴雨重新落下。   黑暗的大日拉扯着雨水,无数雨滴被那引力俘获,循环旋转在四周,倒映着地狱之境中的炽热熔岩,也像是被点亮了一样,焕发着点点光芒。   光芒照亮了叶清玄的脸。   他弹掉了烟灰,抬头,看向天空。   “来的好慢啊,史东。”   叶清玄轻声问,“难道你真这么着急给自己换个大审判官么?”   庞大的钢铁战船依旧保持着破云而出的姿势,倒悬在天空之中。   宽阔的甲板对着下方的大地。在船舷的旁边,一个身影像是钉在了甲板上一样,抬头瞭望着下方的大地,听到了叶清玄的声音,变掀开了头上挡雨的兜帽,露出半个钢铁头颅。   看着叶清玄的倒霉样子,他就毫不客气地露出笑容,幸灾乐祸。   “瞧,我早说过,不要相信别人。”   “得了吧,史东。”   叶清玄冷淡地摇头,“你只是喜欢不相信任何人而已。”   “这样才能活得长,不是么?”   “不要说废话了。”叶清玄抬起眼睛,“一分钟,把我从这鬼地方放出来。”   史东无奈叹息,“刚一见面就提这么过分的要求真的好么?”   “瞧你说的。好像我什么时候不过分一样。”   叶清玄抬起手指,给他看指尖明灭的火光:   “——在我抽完这根烟之前,你还有四十秒。”   “好说好说,十秒钟就够了。”   史东并不着急,只是慢条斯理地问:“按照道理来说,完成任务是下属的职责,但承担后果是上司的义务,对吧?”   叶清玄听懂他的意思,忍不住自嘲地笑了,挥手:   “随你喜欢,我批准了。”   “那就太好了。”   史东的视线穿过了那一轮黑暗大日,落在那些隐隐绰绰的身影上,眼神就变得饥渴而灼热:“毕竟看着这么多异端在眼前转悠,就忍不住有些手痒……这算是职业病么?”   在天空中,那倒悬的游牧之山迸发轰鸣。   下一瞬间,沉重的炮管从开裂的甲板中延伸而出,钢铁轰鸣里,漆黑的炮口对准了大地,灼热的光芒从其中汇聚。   恐怖的以太波动从其中迸发。   【第六驱动·达成】   【预热结束】   【锁定完成】   在地上,藏身魇雾中的大魔们愣住了,不可置信。   这群家伙……竟然毫不顾忌束缚中的叶清玄?   这算是什么?   以下犯上吗!   还是接着这个机会,弑主作乱?   对于上下等级森严的黑乐师来说,这样疯狂的举措,岂止是闻所未闻?简直是超出了想想……   “等等!”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魇雾中响起:“我要求直接和主事者谈判……”   “蠢货……”   在封锁中,抽着烟的叶清玄嗤笑,忍不住嘲弄地摇头。   “抱歉呐,宗教裁判所从来没有跟异端谈判的习惯。”   史东愉快地狞笑着,挥手,吟诵启动口令:   “祈祷吧,给予世间以痛苦的赠礼。”   ——祈并者,开炮!   天地黑暗。   只有一道凌厉的铁光从天而降,如同神明挥动铁犁,耕种大地,洒下的却是毁灭的种子。   毫不顾忌包围中的叶清玄,毁灭之光从天而降。   黑暗大日剧烈地动荡着,可是在那铁光的冲击之下,迅速地崩裂,地狱之境发出尖锐的嘶鸣,到最后,轰然破碎。   光芒吞没了一切。   于是,皇室经营了数百年的夏宫——温莎庄园彻底地毁于一旦。   光芒熄灭了。   叶清玄丢下了烟卷,在脚下那仅存的三尺青砖上碾灭了最后一点火星,踏着被烧化的泥土,走出,弯腰,提起地上一具焦烂的躯壳,晃了晃那一颗仅存的头颅。   还算完整,至少面目依稀可见。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谈判了。”   他冷眼凝视着垂死的大魔:“痛快的被烧死,还是痛苦的被烧死……区别只在于如何回答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凑近了,看着那一只眼瞳,一字一顿地问:   “——告诉我,玛丽去哪儿了?”   月光念线从他的手中悄无声息地延伸而出,带着心相学派的乐理无声地渗入了因为乐理崩溃而千疮百孔的脑髓之中。   乐师晋升至高阶之后,已经从凡人的躯壳之中升华,随着以太循环的构建完成,更是已经脱离了常规。   更何况是经历了深渊转化的大魔。   哪怕垂死,可依旧无法动摇如铁石的内心,但这更方便叶清玄以自己的心相乐章,对着他根本无力防御的心神为所欲为。   心相乐师也有心相乐师的风格。   叶兰舟擅长春风化雨、无声无息之间影响人的心神,甚至不需要乐章,一个动作和眼神就可以开启心神防御的空隙,引导着对方主动说出话语。但叶清玄的风格和他截然不同,叶清玄甚至不屑与伪装,而是堂堂正正地进攻,毫不掩饰地入侵,植入暗示。   乐理如同解刨刀一般,将层层伪装划开,找出真正的核心,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短短的瞬间,卡啪一声。   锁开了。   那缩进又扩散的眼瞳剧烈地动荡着,大魔还拥有意识,却无法阻挡从自己口中吐露的沙哑声音。   “新王在影中之国巡行已经开始……”   大魔嘶哑地回答:“地狱之王将会降临。”   “很好。”   叶清玄点头,将头颅摘下来,丢给顺着绳索降落在地上的史东:“教给你们了,给老头儿们找点事情做,省得每天闲的老年痴呆。”   “如你所愿,阁下。”   史东恭谨地行礼,可脸上却带着满不在乎的神情,只是抬起两根手指:“有两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不知道你想要先听坏的那个,还是更坏的那个?”   “先来个坏的醒醒脑吧。”   史东点头,干脆了当地禀告:“今天下午的时候,利维坦暴动,第三封印即将破裂了。最晚恐怕坚持不到明日天亮。”   坏消息。   彻头彻尾的坏消息。   只是不知道这是坏的还是更坏的那个……   “海顿大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叶清玄问。   “我去见过他,他几乎已经撑不住了。”   史东淡淡地说:“创世纪的炼金矩阵开始过载,将他半个身体以太化了,再赶不及的话,他恐怕整个人都会被乐理‘烧化’,融入过载的创世纪中去……   海顿大师清楚城内的变故,但无法分身,他托我告诉你:请你尽快有所行动。一旦利维坦突破第三封印,完全降临,那么当初皇室邀请青之王架设在阿瓦隆的最终防备就会自行启动。”   国土防御阵线将会过载运行,抽取这个国家数百年来埋藏在地脉中的海量以太,唤醒名为’毁灭圣杯’的东西。   届时,阿瓦隆将彻底蒸发。”   史东停顿了一下,补充到:“我计算过后续的影响,安格鲁有一半国土会在余波中被摧毁,整个西方都会因此受到冲击。   就像是数百年前三王迎战天灾那样,潮汐从海上诞生,形成数十米高的巨浪,湮灭四个国家,哪怕是东方的沿海都会被吞没。”   叶清玄皱眉,“彻底毁灭安格鲁全境?为什么要采取这么过激的手段?”   “这就是第二个坏消息的内容了。”   史东叹息,抬头,向着天空中的游牧之山招手,在他的示意之下,祈并者主炮再次对准了大地,在第四级驱动之下,加载了贯穿型矩阵,进行了一次小当量的发射。   悄无声息,大地被凿出了一个深达数百米的洞口。   足足有五六米宽的洞口笔直向下,两侧泥土光滑无比,在瞬间被蒸发成了炭质。直接从阿瓦隆的中部,凿进了阿瓦隆的底部,甚至有可能达到了海拔之下。   史东伸手,示意叶清玄观看。   叶清玄走过去,低头,看到了因为洞穴而断流的下水道,还有更幽深的地底……然后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断流的下水道中所奔腾的,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鲜血。   大量粘稠的血液奔涌在复杂的下水道设施中,覆盖了整个阿瓦隆,就像是鲜血流淌在血管中一般自然。   而就在更深处的地底,他看的一清二楚。   大量的土石已经被天灾的生命力感染,血肉化,几乎从最底层开始,恐怕已经延伸到阿瓦隆周边的海床之中。   在主炮射击之后,大量血肉被蒸发烧烂,可是无数新的肉芽却迅速的萌发,继续肆意的生长,速度不可思议的快。   海量的鲜血从其中喷涌而出,迅速地灌满了洞穴,但却没有喷涌而出,而是升至与洞口齐平的地方,粘稠的鲜血荡漾着,倒映着叶清玄铁青的面孔。   “利维坦竟然隔着创世纪的封锁,将整个阿瓦隆的底层都血肉化了?”   “这么说恐怕不恰当。”   史东叹息,补充道:“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阿瓦隆就建筑在利维坦之上,或者说,阿瓦隆只不过是亚瑟王给它改的名字而已,本质上他们不过是同一种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真相:   “——利维坦就是阿瓦隆。”   叶清玄只觉得一阵荒谬。   利维坦就是阿瓦隆?   那么,数百年来,无数人生老病死……竟然都是利维坦的尸体之上么?   “否则呢?”史东轻声冷笑,“在各种史料中,阿瓦隆的来历成谜。有人说是亚瑟王以必胜黄金之章强行从海床中隆起,也有人说他是从黑暗世界中开拓出这一块宝地。   但如果利维坦真相是传说中那样爱慕亚瑟王,献出了自己的爱意令他为王,那为什么不献出自己的身体,供他成就霸业?”   叶清玄沉默。   史东却忍不住叹息。   “内忧外患啊,大审判者阁下。”   他说,“阿瓦隆这么点大的地方,竟然藏着这么大的问题……虽然除恶务尽没错,但以目前宗教裁判所的实力,恐怕尽早抽身才是良策。我们背负了太多东西,还有太多的事业需要完成。”   叶清玄没有说话。   史东看着叶清玄,低声劝告:“阁下,有时候认输也需要勇气。”   “这就是你为什么当不成大审判长了,史东。”   叶清玄抬起眼瞳看着他:“你富有智慧,你擅长运营,你拥有经验,你甚至精通政治。你是杰出的副手,代替大审判长在教团和诸国之间游说……你拥有一切大审判长所不能的能力。但你想的太多。   想得多,就会考虑的多,考虑的多,就会比较种种结果,就会斟酌轻重,畏手畏脚……就会变得软弱,偏离了原本的路线……甚至不知不觉。”   史东没有说话,眼眸低垂。   “我早说过,我要重新建立宗教裁判所,将火刑架重新插进黑暗世界里,我是大审判长,我不要自己的命运抓在别人的手里,让别人来安排。踏出圣城的第一步时,我就已经为自己选择好了未来。”   叶清玄看着史东,一字一顿地说:“我的未来将要从这里开始,不论发生什么,我绝不妥协,史东,绝不。”   漫长的沉默之后,史东低下了头,恭谨地行礼。   “遵从您的意志,大审判者阁下。”他问,“接下来您如何安排?”   “说实话,还没想好……但很快恐怕事态就明朗了。”   叶清玄自嘲地笑了笑,看向废墟中不知何时蜿蜒流淌而出的血路:“在这之前,先去跟我去把我们的陛下找回来吧。” 第六百零一章 弑君者   玛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叶青玄发现自己从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初次见面的时候,是在皇家音乐学院的厨房里,他敲着锅盖,带着自己的狗,神采飞扬。她站在最后面,悄然看着,悄然离去,满不在意。   或许是皇室的自矜和傲慢。   再后来,在阿瓦隆的下城区,他见到了染血的开膛手,带着已经彻底异常化的洁癖,要杀死一切肮脏的人,令这个城市重新变得洁净。   他曾经在阿瓦隆之影中与这一位王女共舞,近在咫尺的看着她那一双宛如珠宝一般精致的眼瞳,眼瞳中满是痛苦和空洞。   他看得到最深处的伤痕与血。   在斯坦因的密室中,两人曾经有过短暂的共处,但彼此之间却没有过深的交流。   她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王位继承者。矜持和高贵的公主殿下与流浪者之间就此擦肩而过。   叶青玄没想过有再度重逢之日。   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她已然加冕为王。   她已经成为皇帝了,尊贵,强大,却不是叶青玄想象的摸样。   -   -   新王在影中之国的巡行已经开始。   地狱之王将会降临。   当叶青玄来到阿瓦隆之影的时候,巡行尚未完结,可地狱已然浮现了隐约的狰狞面目。   玛丽并未曾隐藏自己的行踪,或者说,她根本没有过任何躲避的想法。   王者巡行,冠冕堂皇。   她穿过了城门,沿着蜿蜒的街道,踏着被血染红的道路,向上,穿过了破碎的城市,走向自己的皇宫。   所过之处,一切建筑和街道都分崩离析,坍塌为碎片。   庞大的以太波动从她身上扩散而出。   在她头顶上,那水晶一般的王冠中折射着城市的倒影,将一切都渲染上来自地狱的昏黄之光。   数百年来,影之王国首度迎来了日照。   可那太阳却萌生自黑暗中。   黑暗大日呼应着她的歌声,从最顶层的皇宫中升起,照耀着这一座妖魔之城,加速了崩溃。   无数刺鼻的硫磺尘埃从天上落下,燃烧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宛如炽热的雨。火雨覆盖了每一个角落,将一切都点燃。   无数妖魔在火中嘶鸣,颤抖,死去,直至死亡都维持着叩拜的动作,将一切献给至上的皇帝,人间和地狱的王。   当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叶青玄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阴暗主君和兰斯洛特达成了什么交易,但现在毫无疑问,玛丽已经作为牺牲品成为了阴暗主君的棋子。   叶青玄能够看到,无数乐章从地狱权杖之中延伸而出,深深地没入了玛丽的四肢百骸。   阴暗主君将自我的本质——地狱乐章植入了玛丽的躯壳之中,凭借着龙血诅咒中所诞生的阴暗面,掌控了玛丽的意志。   现在,借着玛丽的躯壳,阴暗主君得以在阿瓦隆之影中畅通无阻。   甚至反过来……吸收了阿瓦隆之影的力量,补完自身。   曾经重创在石中剑下的乐章此刻正源源不断地抽取着阿瓦隆之影的力量,进行着蜕变和重生。   当她抵达皇宫之时,地狱乐章将代替曾经亚瑟遗留的力量,全盘篡夺所有的基点,将阿瓦隆之影彻底变成‘人间地狱’。   而亚瑟王,将彻底从皇宫中解脱,以天灾之尊重新降临这个世界。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阴暗主君阁下。”   叶青玄轻声叹息,忍不住抬起手,压下眉心隐隐的头疼,这是一种混合了烦躁和愤怒的奇异感觉,充斥脑髓,像是火焰。   在那指间的缝隙之下,黑色的眼瞳中有冷月的清辉亮起。   “先来打个招呼试试看吧。”   他轻声说:“不请自来已经够失礼的了,起码要让‘主人’知道,谁在敲门。”   “遵命。”   在他身后,史东颔首,重剑却从鞘中拔出,刺入地面,剑刃和铁石摩擦,发出刺耳而悠长的低鸣。   紧接着,迸发的宛如雷鸣一般的咆哮。   震耳欲聋。   “——deusvult!!!”   从未曾有人想过,这个垂死的干瘪老人的躯壳中竟然还残留着如此强大的气息,足以支撑他如巨龙一般放声嘶吼,震动天地万国。   这是传承至黑暗时代之前的语言,铭刻在宗教裁判所和东征之路上的染血誓愿。   deusvult,神明所愿。   这是神的旨意,这是万物的意愿,这是公义与荣耀的所在。   于此宣告,女巫之锤踏上战场!   随着那咆哮,天地轰鸣。   火焰圣徽从史东的身上缓缓升起,照亮了漆黑的云层。   庞大的钢铁战船破云而出,探照灯刺破了黑日的光焰,洒下凄白的光辉。数十道钢铁火刑架从弹射轨道上抛出,带着轰鸣,深深地楔入了崩溃的建筑之中,紧接着,通天彻地的火柱从地上升起,交织为庞大的火焰牢笼。   那一瞬间,地狱之王的前进戛然而止,缓缓地回过头来,令叶青玄露出笑容。   “对,没错,看这里。”   迎着那目光,叶青玄缓缓地前行,走进火焰之笼中,向着那头戴王冠的少女弯腰行礼,“玛丽殿下,久违了。”   那少女的眼瞳空洞,精致的面孔上满是漠然,没有任何反应。   就像是看着一团空气。   在地狱权杖的投影中,阴暗主君的身姿缓缓浮现,环顾着周围的景象,最后俯瞰着叶青玄,露出嘲弄地笑容:   “真是久违的景象……宗教裁判所?我记得你们,被教团放弃之后,像是野狗一样落魄,苟且偷生,竟然还能等到死灰复燃的一天?   这算是什么?奇迹?”   “不正是因为你们这种鬼东西还存在与这个世界上吗?”   叶青玄看着他,冷声回应:“毕竟,总要有人来提醒你——你还有敌人未曾打倒,这世上还有人和你不死不休。”   “你想要弑君?”   阴暗主君畅快拍手:“就像是你的上司麦克斯韦所做的一样,叶青玄,他果然没有看错你。安格鲁的拯救者们竟然都想要干掉自己的国王?十足讽刺。   亏我们的陛下还曾经对你心存倾慕呢,不知她看见你的样子,会不会伤心欲绝……对不对,陛下?”   玛丽的眼瞳震颤。   就像是从漫长的噩梦中唤醒了,空洞的眼瞳中,有宛如风中残烛的暗淡光芒浮现。   错愕、彷徨、恐惧。   看清了叶青玄的面容,就忍不住想要躲避,逃离。   到最后,又像是释然了。   并没有质问和愤怒,就像是明悟了自身的结局。   “叶先生,您是来杀死我的吗?”她轻声问。   叶青玄沉默。   许久,缓缓颔首。   “是的。”   “能死在您的手里,真是太好了。”   仿佛迎来解脱,她展颜一笑,忍着恐惧的泪水,轻声道别:“请您救救这个国家吧,将这灾祸之血彻底斩断。”   “我向您保证,开膛手将会死于此处。”   叶青玄看着玛丽的眼瞳,一字一顿地许诺:   “——玛丽与这个国家,将一同获得重生。”   “那就……拜托您了。”   玛丽微笑着,闭上眼瞳。   再度睁开时,已经布满了狰狞地兽性赤红。   恐怖的龙威从躯壳中爆发,幻化为火焰一般的实质,扩散向四面八方,在地狱权杖的加持之下,那意志实体化,只是运转,便已经令阿瓦隆之影发出崩溃的哀鸣,令物质界为止扭曲。   火焰牢笼动荡。   无形的刀斧劈斩而下,叶青玄面前的壁障崩裂出无数缝隙,瞬间破碎。   叶青玄叹息,眼瞳再次抬起的时候,已经满盈冰冷的月光。   迎着狂乱龙威,他抬起手臂,发出命令:   “deusvult!”   万物所愿,神明旨意。   ——于此执行世间的正理,永恒的公义!   火焰与铁,从天而降! 第六百零二章 效忠?   随着叶青玄的命令。   火焰与铁的星辰从天空之中坠落。   第六级驱动之下,过载运行的祈并者主炮爆发,宛如瀑布的以太洪流从其中喷涌而出,裹挟着恐怖的高温和净化的乐理,撕裂了层层壁障,转瞬间已经来到了地狱之王的头顶。   直至此时,隐藏在烈火之中的铁光才隐现端倪。   那是在上千度的可怕高温中被烧至灼红的钢铁——火刑架喷涌着恐怖的光焰,带来了将一切罪人都化为灰烬的救赎之道。   ‘玛丽’抬起了赤红的眼瞳,在地狱王冠的引导之下,赤色的龙威化作真实不需的手掌,抓向了烈光。   首先听到的是钢铁碰撞的轰鸣,凄白的气浪从其中掀起,推动着金铁摩擦的尖锐噪音,席卷了整个阿瓦隆。   宛如神怒的大钟被敲响了。   ——末日将要到来。   在消散的光焰中,火刑架已然分崩离析。   从其中走出的,乃是头戴水晶之冠、身着血色华服的地狱之王。从它身上升腾而起的恐怖气息和皇宫幻化的大日互相呼应着。   吞吃了小半个阿瓦隆之后,曾经被重创的权杖已然修复完毕,‘地狱’的要素运行在恐怖宏伟的旋律之中,展开了真实不虚的地狱之境。   阴暗主君,已然再度归来!   圣哉领域之后,叶青玄轻声叹息。   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已经不只是被诅咒之血控制的玛丽了……还有全盛时期的地狱之王!   没有别人从旁牵制,也没有时机让自己从容游走,寻隙击破。   这是面对面的对决,不容回避的战斗。   “有点麻烦了啊……”   他轻声呢喃。   那一瞬间,玛丽的猩红裙摆飘起在风中。   黑暗大日向前推进,凄红的龙威宛如河流喷涌而至,转瞬间,玛丽已然抬起了修长白皙的手臂,那一根食指轻柔地点在了圣哉之墙上。   下一瞬间,恐怖的巨响爆发。   无数无形刀斧的劈斩之下,圣哉之墙分崩离析。   那一根手指贯穿了层层防御之后,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叶青玄胸口,从背后穿出,摧枯拉朽。   紧接着,无数龙威从其中爆发,像是游走的刀锋,转瞬间要刮去所有的血肉,剥离一切皮肤和内脏,挑起所有的筋肉,只留下一具洁白的骨架。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叶青玄依旧完整。   直至此时,从九霄环佩中传来的低沉噪音才姗姗来迟的响起,刚宛如金属摩擦的古怪旋律像是嘲笑声一般,在阴暗主君的耳边徘徊不去。   在那模糊而诡异的噪音中,隐隐有嘶哑的声音响起,狂热地颂唱:   “——eli,eli,lemasabachthani!”   那轰然运行的地狱之章一滞,旋即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受难曲!   宛如曾经的亚伯拉罕在对敌圣徒之时一般,叶青玄已经以性质干涉将自己推进了‘真空之境’的极致,将传承自亚伯拉罕的乐章淋漓尽致的演化而出。   就好像是刀无法斩断光,铁无法杀死水。   针对敌人的性质,改变自身的形态,令自身化作相对的虚无。   明明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   “又是这种小伎俩!”   阴暗主君的幻影浮现,看着他,冷笑:“你以为耍这些小聪明有用?”   话音刚落,叶青玄的脸色一白,嘴角沁出一丝紫黑色的血。   龙威,乃是龙血的延伸——以宿主的意志直接驾驭以太,赋予意志以形体,化作刀剑、金铁。   究其本质,依旧是宛如乐理一般的存在。   而服下利维坦之血的玛丽,已经将自己那堪称深不见底的潜质开掘而出,以其性质和强度而论,堪称恐怖。   虽然那力量未曾撕碎自己的形体,可是其中蕴藏的乐理依旧令自己的形态为止震荡,险些被打落‘真空’——以太循环中止,回归血肉之躯的他只剩下四分五裂的下场。   面对阴暗主君的嘲弄,叶青玄忍不住叹息。   “只是我的能力不足而已。”   他伸手,向着近在咫尺的投影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姿势:“如果是我的老师在这里,刚刚的一瞬间,肯定就已经一刀割掉你的狗头!”   可以肯定的是,几百年来,从未曾有人胆敢在阴暗主君面前如此放肆和冒犯。虽然割掉头颅对自己来说毫无任何影响,但这毫无疑问是堪称狂妄的侮辱。   阴暗主君只是冷笑,并没有再说话。   在玛丽的头顶,水晶王冠骤然释放出恐怖的光亮,地狱之章轰鸣,那一道权杖缓缓地升向天空,乐理所包含的恐怖引力从其中爆发,拉扯着阿瓦隆之影的碎片。   旧王已死。   巡行的新王将重新掌控它的领土。   阴暗主君正在疯狂地吞吃着这一座影中之城,以填补地狱权杖之上的裂隙——当阿瓦隆之影彻底分崩离析的时候,地狱之王将彻底重生!   叶青玄拦之不及。   因为玛丽的赤色眼瞳已经近在咫尺。   那一瞬间,天空中,游牧之山洒下了星辰的铁辉。   弹指间,上百个光点从弹射轨道上飞出,射向了叶青玄所在的方向。掀起了飓风和呼啸,宛如铁鲸临死之前纵声唱歌。   跨越了漫长的距离,然后砸在了地上。   巨响轰鸣。   无数飞扬的尘土中,沉重的装甲骑士从其中走出,集结为阵列,拦在了玛丽的前方,拔出了链锯大剑。   ——鲸落!   “啊哈哈,来的还算及时吧?大审判者阁下。”   史东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您忠实的下属们前来助阵。”   “这只能算是分内之责吧?”叶青玄冷淡地回应,“手下如果不能为上司分忧的话,那和废物有什么两样?”   “那么,这一次的命令是什么呢?”   史东的声音玩味起来:“诛杀?净化?还是消灭?”   “阻拦,最好能够活捉。”   叶青玄下令:“你们所对敌的可是安格鲁的国王陛下,哪怕她把你们杀光了,不准伤她一根汗毛。”   “早知道是这样。”   史东叹息,“可她身上寄宿的那一位怎么办?”   “你让所有净化乐师做好准备。”   叶青玄说:“我来解决。”   那一瞬间,原罪之衣一震,庞大的引力从其中爆发,令周围的物质为止扭曲。   宿命之章运行在他的躯壳之中,第一部分唤醒、第二部分唤醒、第三部分唤醒……转瞬间,暴涨四倍以上的力量几乎脱离了他的掌控。   在隐约的潮汐之声中,纯白的月轮凭空升起,顶着地狱权杖的庞大压力,与那一轮黑暗大日遥相对峙,高悬于夜空之上。   虽然还未曾创造传说,掌控要素,凝聚权杖,可是那庞大到前所未有的宿命之章却依旧足以令人震撼。   无数融入天体的月光念线从其中延伸而出,接入游牧之山的炼金矩阵,转瞬间,衔接了数百个待命的以太波动。   共鸣!   以叶青玄的意志作为主题,天梯横跨七系,驾驭了无数的乐理变化,将净化乐师们的心音乐章统和为一体。   数百个以太波动并入了纯白的月轮中,叶青玄毫不犹豫地将大部分的乐理变化分摊了下去,令他们去帮助自己维持如此庞大的宿命之章。   到最后,九霄环佩正式接入了游牧之山的核心——以太池之中!   那浸泡着心脏的银色池水骤然沸腾,无数流光运转,庞大的心脏疯狂地搏动起来。宛如铁鼓敲响,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了低沉的回响。   躯壳越是庞大,能够承受的压力就越是恐怖。   此刻游牧之山代替叶青玄,承受着庞大的压力,源源不断此从以太界中抽取着超出寻常乐师想象的海量以太。   堪称洪流瀑布一般的力量灌入了纯白的月轮中。   宿命之章、净化乐师与游牧之山,此刻在天梯乐理的衔接之下化为一体,九霄环佩铮鸣,迸发龙吟。   在众多净化乐师的共鸣掌控之下,海量的以太从游牧之山的以太池中抽出,奔涌在天梯之上,最后涌入了宿命之章,经历过无数乐理的生灭和转化之后,已经化为了非人类所能掌控的凄白辉光。   那清冷的月光只是存在,令物质规则为止扭曲——究其根源,已经是凝结了宗教裁判所无数乐章本质的‘净化’要素。   相较其纯粹程度,甚至更胜一筹!   毕竟,除了叶青玄之外,在无人能够掌握寂静之月的乐理。   只是瞬间,明月之章演化至极限。   月光流淌在九霄环佩之上,随着叶青玄的意志而收束,直至最后,化作一道飘忽而隐约的剑刃。   就好像是隐约的光影,甚至连实质都不曾具有。但只是如此,便已然散发出了刺入骨髓的冷意。   剑刃所过之处,空气中都浮现出一条条隐约的裂痕。   因为纯粹,所以强大。   这是纯粹的净化之剑。   而随着叶青玄的挥舞,就连赤红色的龙威海潮都为止撕裂,无法弥合,显露出其中的少女身姿。   曾经纯白的长裙早已经被血色染成了赤红,沐浴在鲜血之中的玛丽却显露出一种和往昔截然不同的妖艳之美。   血脉中的兽性已经主宰她的意识。   此刻所掌控身体的,乃是从龙血中诞生的妖魔,不折不扣的怪物。   可随着她的前进,宏伟的旋律却轰然奏响。浩荡辉煌的气息从赤红的血色中浮现,颂唱着皇帝的威严,拱卫着新王的巡行。   威风堂堂·第一进行曲!   深渊之神将冠冕授予了血色的王女,就此加冕为王!   来自深渊权杖的神力运行在她的躯壳之中,令龙威如火焰燃烧,侵袭,势不可挡。空气中,鲜血的味道越发的粘稠,刺鼻的猩甜味氤氲着。   可那浩荡的旋律里,却不合时宜地掺杂着暧昧的呻吟,宛如绮丽的春·情流淌,慵懒的美人赤裸着白皙双肩,唇齿中呼出了诱惑的鼻息。   在玛丽的双眼中,那细长的兽性之瞳里氤氲着血色,显得越发灵动,看向叶青玄时,便包含贪婪的情·欲和不加掩饰的杀意。   “何不效忠与我呢,叶青玄?”   ‘玛丽’勾起了妩媚的笑容,带着一丝沙哑和诱惑的声音从喉中响起,却和往日截然不同:“难道你不觉得,我比那个病态洁癖的软弱女人更适合当皇帝么?”   龙威撕裂了数十名装甲骑士的枪剑,她踏着粘稠的鲜血,缓缓走来,白皙的身体在血色的薄纱礼服之下若隐若现:   “难道你喜欢那种不懂情趣的无聊女人?她永远只会端着圣女摸样,明明整天在想你想得发疯,却不会让你接近一丝一毫……”   回答她的是斩落的月光之剑,还有漠然的双瞳。   “闭嘴吧,贱·货。”   叶青玄打断了她的话:“开口之前,要清楚自己是什么玩意才行!”   净化之剑撕裂了龙威,擦破了她的脸颊,险些在她那满是桃红和妩媚的脸上划下一道深邃的裂痕。   依旧毫不留情,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软弱,可比起那一剑来说,更令‘玛丽’愤怒的,是叶青玄的话语。   魅惑的春·情被愤怒替代,赤红的兽性之眼中浮现了狂怒和狰狞。   无数龙威如刀斧一般斩落,撕裂了叶青玄周身的烈光,她死死地盯着叶青玄,怒吼:“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刚才难道没说清楚?”   叶青玄冷笑,手中的净化之剑斩落,破去暴乱龙威,向着那一张精致到宛如艺术品的面孔压下:   “——我的国王,可不是整天只会在王位上浪叫的婊·子!”   -   “……哎呀。”   游牧之山的甲板上,史东忍不住捂住脸,不忍再看。   此时此刻,他才充分的领会到自己家的大审判长究竟有多么擅长戳人痛处,嘴巴究竟有多贱,讲话究竟有多难听。就算对手是妖魔,但你讲的这话……真是太缺德啦!   不知为何,史东心里忽然觉得:搞不好比起在乐理上的造诣,他更擅长的是骂人才对。   很快,宛如发疯一般的咆哮和尖叫便从阿瓦隆之影中响起。   “叶青玄!!!”   此刻的国王,已经在叶青玄的话语之下,陷入了彻底的狂怒,“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如赤铁一般的鳞片从白皙的肌肤上浮现,宛如有巨龙嘶鸣,狂乱的龙威从躯壳中爆发,冲天而起,扩散向四面八方。   只是瞬间,便撕裂无数建筑,摧垮一切残骸,在骑士们的塔盾之墙上留下了一道道贯穿的裂痕,令其支离破碎。   在如血的龙威中,威风堂堂进行曲的加持之下,她已然已经将龙血中的兽性彻底点燃。赤龙的虚影从鲜血女王的背后浮现,向着叶青玄吐出宛如实质的龙炎。 第六百零三章 必胜黄金之章   转瞬间,赤色之光扑面而来。   可空气中,却传来无数野蜂飞舞的低沉声音,宛如无数翅膀在迅速地震动。   那如火一般席卷而来的火焰,乃是龙威所演化出最具破坏性的形态。   以威风堂堂第一进行曲进行加持,将龙血沸腾,获得了近乎返祖的红龙之姿,玛丽对龙威的操纵也已经突破了往日的极限,达到了恐怖的程度……   叶青玄汗毛倒竖。   虽然看上去像是火焰,但实质却并非燃烧,也没有任何热度,而是从人类目前所能的观测最小尺度之下,对物质进行拆分。   变化学派将那野蜂飞舞的声音概括为‘终极的裂解’,没有任何有形的物质可以减免。在火焰笼罩之处,一切都要灰飞烟灭。   这才是龙血最可怕的地方。   转瞬间,圣哉的壁障支离破碎,再次架起,又再次破碎。   叶青玄迅速后退。   他可不想试试原罪之衣能不能扛得住龙炎,扛住了损失的还是自己,万一扛不住就万事皆休。   现在他有点后悔自己嘴贱了。   不论什么时候,发疯的女人比发疯的妖魔更可怕,更不用说发疯的女妖魔。   叶青玄只感受到一阵深深的嘲讽。   嘴炮一时爽,现在傻叉了吧?早知道你干嘛说那么多话啊!   在龙火席卷中,赤色一掠而过,装甲骑士高举的塔盾悄无声息便坍塌成了灰白的粉尘,连带着塔盾那骑士的大半躯壳。   半截铁壳倒在地上,血液姗姗来迟的涌现,将落地的粉尘冲成一滩粘稠的浆液。   叶青玄皱眉,空余的手按向身旁。   性质干涉。   圣哉壁障拔地而起,层层叠叠的拦在了骑士们的前方,给他们留出了后撤的短暂时机。同时,也将叶青玄和玛丽困在了其中。   玛丽身后,那暴虐的红龙之影调转了头颅,阴暗狰狞的眼瞳地看向叶青玄。   下一瞬间,龙炎扑面而来。   但是也就在那一刻,叶青玄听见了幻觉一般的声响。   似是熟悉,但却想不起从何处听过——那是难以形容的低沉声响,如同兽吼,可却带着语言的韵律。   跨越遥远的距离,它从自己耳边响起,自行牵引着乐理变化,到最后,演化出一点渺小的光芒。   那光芒一闪而逝,璀璨的宛如梦幻,似是饱经时光磨砺的金属,带着古铜决然不同的质感,也不同与黑铁和白银。   那是飘忽的暗金。   辉光一闪而逝,如剑斩落,明明渺小的难以察觉,可狂暴席卷的龙火却在辉光之前,分崩离析,迅速地消散无踪。   叶青玄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幻觉了。   在那一瞬间,他所感应到的……是龙威?   璀璨如金的龙威?   而就在错愕中,那辉光去而复返,投向了叶青玄,不等接近,便碎散成了细碎的光点,落在他的身上。   “这是什么?”   叶青玄看着自己泛起一层淡淡光晕的身体,没有反应过来。   幻觉的兽吼再度从耳边响起,像是在催促他——不要浪费时间。   相较刚才,那吼声显得有些虚弱,可是却越发熟悉……   来不及细想,叶青玄下意识地踏前。   月光一震,斩向前方。   清冷的月光虚斩,乐理的引力扭曲着物质,迸发轰鸣。   在轰鸣中,赤色的海潮被斩破了,自中间开辟,向着两侧分开,冲刷在圣哉领域之上,令屏障分崩离析。   月光向前延伸,一掠而过,凄厉的咆哮声响起。   玛丽发出凄厉的尖叫,赤龙之影上浮现了一道惨烈的伤痕,散逸的龙威从其中喷涌而出,粘稠如血。   一瞬间,赤龙重创。   不止是呆滞的玛丽,就连叶清玄自己都没有想象到。   在那光芒的加持之下,龙威竟然变成了扑面而来的清风?   顺畅简单的不可思议……   “大审判长,你这又是什么路数?”史东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了:“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这绝活儿?”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叶青玄随口说道:“你知道的嘛,我品格高尚,纯洁得堪比圣人,虔诚的超过教皇,信仰感天动地,神终于降下了神恩什么的……这不是很合理吗?”   合理个屁!   叶清玄自己都不信。   “你抬头。”   史东叹息,“看你头顶。”   叶青玄一愣。   当他抬起头时,却看到头顶不知何时,已经升起了一道光环。那暗金色的辉光化作冠冕,加持在他的身上,将一切扑面而来的龙威消弭与无形。   这是……什么!   叶青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同样的迹象,他曾经在白汐身上看到过。当年在墓园中,白汐以赫尔墨斯传授的乐章,加持自己,宛如神授王权,运行伟力,几乎无人能挡——   ——威风堂堂第一进行曲!   同样的威风堂堂第一进行曲,不知何时,已经加持在了自己的身上!   问题是,谁加持给自己的?   谁能绕过自己的感知和乐理,在不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之下,悄无声息地将它加持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会吧?   叶青玄心中升起了荒谬的联想。   很快,史东的催促声便将他拉回了现实。   “比起这个,你要加快速度了。”   游牧之山上,史东仰望着高悬在天空上的黑暗大日:“那位阴暗主君的动作越来越快了,过不了多久,整个阿瓦隆之影就要让他吞掉了……”   “我知道,别催!”   叶青玄咬牙,踏前,斩落龙火之潮。   原罪之衣变化,教袍之下的外骨骼系统悄然成型,附着在他的身上,推动着他飞速向前,转瞬间玛丽已经近在咫尺。   玛丽错愕抬头,眼瞳放大了,倒映着叶青玄漠然的面容。   月光之剑高举,向着她头顶的水晶王冠斩落。   崩!   最后的瞬间,地狱之王的冠冕焕发阴暗之光,光芒形成手掌,死死地握住了叶青玄的剑刃。地狱要素和净化之剑碰撞在一处,掀起了恐怖的气浪和轰鸣。   “这是什么?”   阴暗主君的面目从其中浮现,凝视着叶青玄头顶的光环,冷笑:“差点忘了,你也有安格鲁王室的血统……真是不错的把戏,可惜,但还不够!”   他一手握着月光之剑,另一只手抬起,虚擎着天空之上的黑暗大日。   恐怖的吸引力从其中爆发,无数光芒自其中坍塌,令它变成了一个吞吃一切的黑暗洞穴,源源不断地卷着阿瓦隆的残骸飞入其中。   在这恐怖的引力之下,连光都被扭曲了,围绕着那黑暗之穴艰难扭动着,被拉扯了进去。   转瞬间,阿瓦隆之影里无数的残骸建筑被扯入其中。就连空中的游牧之山都发出扭曲的哀鸣声,全力运行,抵抗着地狱权杖的可怕引力。   “地狱权杖即将完整……”   阴暗主君俯瞰着叶青玄,狞笑:   “——你太慢了。”   “是么?”   叶青玄笑了,如释重负:“那可不一定。”   那一瞬间,巨响轰鸣。   那是野兽的咆哮。   如狼啸、如鹰唳、如鲸歌、如狮子吼!   在那纵声的嘶吼中,阿瓦隆之影,彻底的分崩离析。   无数建筑在剧烈的动荡中坍塌,大地龟裂,崩溃,可从其下涌现的……乃是宛如燃烧的金色辉光。   辉光所及,一切都被点燃了。   大地的裂隙之下,光芒宛如瀑布一般喷涌而出,逆着重力,向着天空飞起,令整个黑暗的世界被点燃,照亮。   天地之间,所荡漾的,乃是无穷尽的金色光芒。   那正是叶青玄所无比熟悉的色彩。   当年‘地上天国’还未曾陨落成‘阿瓦隆之影’之时的面貌,亚瑟所铭刻在石中剑中的权杖——必胜黄金之章!!!   但这正是叶青玄所错愕的地方,因为石中剑根本不在此处!   哪怕石中剑在手,他也难以形成如此恐怖庞大的规模——简直就好像是……阿瓦隆之影被唤醒了一样!   在那无穷尽的金色辉光中,无数乐理彼此汇聚,交织,在兽吼的演奏之下,形成了浩荡的乐章,到最后,寄托在海量的以太中,形成了隐约的实体。   可光芒太过刺眼,叶青玄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就在它诞生的一瞬间,便从空中落下,飞向了叶青玄所在的战场。只是瞬间,便投入了玛丽的怀中。   而就在那一瞬间,而叶青玄终于看清了它的轮廓。   那是一柄威严沉重的长剑?   不对,剑柄只是乐理所演化出的虚影,真正具有实体的……是剑鞘!   汇聚了无尽辉光的剑鞘投入了玛丽的怀中,像是幻影,没入了她的身体……   可下一瞬间,金色的光辉便顺着疯狂搏动的心脏,运行在她的躯壳之中,洪流席卷,扑杀一切血色的龙威。   地狱权杖动荡,阴暗主君的虚影一阵闪烁,几乎消散。   他的脸色骤然变了。   浴血的女王发出了惨叫。   她踉跄后退,痛苦的咆哮,源源不断的赤色龙威从毛孔中喷涌而出,散逸在空气中。   宛如体内有着猛兽在搏杀……   在炽热的光辉照耀下,她的躯壳仿佛也变成了半透明,能够窥见其中无数乐理交织成型的剑鞘。   像是第二颗心脏。   随着乐理的变化,全新的以太循环取代了血液的循环,金色的辉光运行在她的血中,毫不留情地拔除着地狱权杖的乐理。   兽性所形成的负面人格被斩断了根源,痛苦地嘶吼,可是却无法挽留源源不断消散的血色龙威。就像是在烈日之下暴晒,迅速地蒸发。   在她的眼瞳之中,血色动荡着,却无法覆盖那自最深处缓缓升起的金色辉光。她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这和自己同根同源,却远远凌驾在自己之上的东西,究竟从何而来。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她尖叫,看先天空,愤怒地凝视着皇宫所在的方向:“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不应该是这样……”   无人回应。   弹指间,血色的龙威被洗刷殆尽,而纯粹的暗金色辉光流淌在她的躯壳,将利维坦的血彻底压制,封锁。   紧接着,随着宏伟的旋律,重生的龙威从玛丽的躯壳中喷涌而出。   ——璀璨如金!   龙威呼应着天空之上的光芒之海,奏响慷慨激昂的旋律,演化出令叶青玄眼花缭乱的乐理,向他揭示召唤学派的真正精髓。   随着乐理的交织,无数的兽性从其中涌现——观测自天灾的恐怖兽性被乐理所驾驭,以龙威为载体,汇聚成型。   包容了无数兽性之后,那璀璨的黄金龙威已经演化至兽性的极致,幻化出成百上千的形象。如犬、如蛇、如鹰、如狼、如狮子、如海中巨鲸……   到最后,彼此又重叠为一体,化作了真实不虚的龙首!   这才是龙血真正的运用方式,以其为载体,点燃火焰,汇聚无数兽性,熔炼为一体,最终从火中孕育出只存在于幻想和传说中的至强之兽。   这才是真正的——必胜黄金之章!   那一瞬间,黄金龙首从玛丽的龙威之中浮现,然后,毫不留情地抬头,咬向了她头顶的王冠。   天空中的光芒之海汇聚,随着那龙吟,一同将地黑暗大日彻底封锁在其中!   紧接着,双齿合拢……   崩!   阴暗主君发出惨烈的嘶吼。   原本勉强弥合的地狱权杖再度崩裂出层层裂隙。   在必胜黄金之章的面前,它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在它不加防备地吸纳阿瓦隆之影作为自己的一部分时,便已经落入那乐理的桎梏之中。   现在,阿瓦隆之影在必胜黄金之章的掌控之下反噬,转瞬间已经将他彻底牵制在其中。   “亚瑟?你在干什么?”   阴暗主君怒吼,旋即错愕:“不对!不是……你是什么鬼东西!!!”   黄金巨龙的口中,遍布裂纹的水晶王冠迸发伟力,愤怒地想要挣脱的龙首的钳制。   可那黄金龙首不为所动,任由它挣扎,只是眼瞳流转,将熟悉的眼神投向了叶青玄。   一如既往的高傲,威严如皇帝,看着别人,就满满地瞧不起。   你还在等什么?   叶青玄笑了。   他看向玛丽的金色眼瞳。   “陛下,恕我失礼。” 第六百零四章 背叛   “陛下,恕我失礼。”   在昏沉中,玛丽的金色眼瞳有黯淡的神采浮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看清了他的面孔,苍白的脸颊上便露出了笑容。   向着叶青玄,她微笑着,展开了双臂,等待拥抱和死亡。   叶青玄闭上了眼睛。   ——梦寐之境·天灾共鸣!   可这一次,所展开的,却不是龙眠结界。   他抬起左手,手指从虚幻的月光之剑上拂过,虚无的剑刃像是割破了他的手指,天人之血流淌而出,洗去了剑刃上不存在的尘埃。   当手指所过之处,纯白的月光之剑寸寸化作苍蓝。   寂静之月的乐理覆盖在其上,交织,推动着净化的要素向着极限演变,直至最后,叶青玄的手中,只剩下了一道幽暗苍蓝的黯淡辉光。   可是前所未有的刺骨寒意却从其中散发而出。   随着它的出现,无数的以太纷纷失去了一切响应,被那苍蓝色的光芒所杀死……   寂静之月于此普照。   赐予一切以平等的终结。   “别怕。”   叶青玄伸手,拦着玛丽细长的腰肢入怀,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我在这里。”   悄无声息。   月光之剑没入了她的心脏,贯穿了她的身体,从她的背后刺出。   那一瞬间,玛丽瞪大了眼睛,眼瞳之中的金色被点燃了,剧烈动荡。   苍蓝的月光顺着剑刃,奔行在她的血中,所过之处,一切寂静。倘若龙炎是有形物质的克星,那么苍蓝之月便是远超于其上的乐理毁灭者。   在那月光照耀之下,万物归于黯淡。   月光之剑贯穿心脏,令龙血中的负面人格迸发哀鸣,月光将一切龙血彻底净化,自内而外,残忍而冷酷地将所有属于‘开膛手’的痕迹都彻底抹杀。   这是净化。   月光所至,龙血诅咒,分崩离析。   紧接着,是渗入形骸的地狱要素,深渊乐理……在死寂之中,所有寄生在其中的东西都被彻底祓除。   玛丽在月光之下死去。   可当月光流过之后,必胜黄金之章的辉光随之而来,龙血代替了龙血,龙威代替了龙威,赋予了她全新的生命。   玛丽于此重生!   -   刺耳的哀鸣里,地狱权杖所化的水晶王冠震荡着,从她的头上脱落。   紧接着,黄金之龙的牙齿猛然合拢。   嘎嘣!   天空中的虚幻黑日骤然巨震,分崩离析,转而被金色的光辉之海吞没。   随着必胜黄金之章的演奏,那金色的光辉之海迅速的收缩,到最后,化为真实不虚的金铁,彼此交错,形成了崭新的王冠,落在了玛丽的头上。   在王冠的之上,那代表着‘地狱要素’的深紫色宝石熠熠生辉!   阴暗主君发出了惨叫。   如丧考妣。   费尽了所有心血,不惜赌上了自己的权杖,已经接近成功,不,已经成功之后,结果却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赔上了一切。   不只是失败,就连自己的要素都被那一只黄金巨龙所掠夺,原本吞噬阿瓦隆之影的地狱权杖现在反而被阿瓦隆之影所吞噬。   自己一无所获,玛丽却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地狱之王……   “亚瑟!!!”   他的虚影在最后的瞬间从黄金巨龙的口中托出,隐约的雾气重新从天空中汇聚成型。   阴暗主君向着阿瓦隆之影的最高处,沉寂的王宫怒吼:“你究竟在搞什么!你究竟还要看到什么时候?!你难道要背叛我们的盟约吗!!!”   一片死寂中,无人回应。   阴暗主君已经顾不上报复,仓皇逃窜,躲避着天空中游牧之山的拦截,用尽最后的力量投入皇宫之中。   还有机会。   还有最后反败为胜的机会。   只要找到亚瑟,只要解开亚瑟的封印,他就可以通过数百年前双方定下的盟约,通过隐藏在其中的漏洞重新控制他……   可当他冲进黑暗的最深处时,却陷入漫长的呆滞。   一片死寂。   就像是无言的冷笑,命运的嘲弄。   阴森庞大的皇宫之中,那耸立在最高处的王座大厅,能够俯瞰整个阿瓦隆的王座上……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   阴暗主君愣住了,在这荒谬的玩笑之下,就连雾气组成的身体都冻结了。   许久,许久,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像是在咯咯怪笑,又像是野兽狂怒的哀鸣。   “什么都没有?”   他抓狂地咆哮,将整个王座砸成了稀巴烂:“为什么会什么都没有?亚瑟!滚出来!你在何处!   遵照盟约,我已应邀而来,赐你天灾之位,你又在何处!你这个骗子!!骗子!!!”   寂静里,有叹息声响起。   破碎的王座之下,滚出一个简陋的以太球,随着那话音明灭。   “我早就劝过你,不是么?”   那个声音说:“可惜,你还是搞砸了一切。”   “兰斯洛特?是你?”   阴暗主君不可置信,怒吼:“为何背叛!为何!!”   “背叛?谈不上吧,你有过遵守盟约的打算么?”   兰斯洛特冷漠地回应:“从一开始,你想要控制所有,不惜背着我,自行发动了计划。直到现在,你还不忘翻身一搏,甚至不惜将陛下置于危险之中……”   “兰斯洛特!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失败了,你被舍弃了,这不是一目了然么?”兰斯洛特淡淡地说:“虽然与你合作的日子不甚愉快,但出于礼貌,便祝你从今往后的日子一帆风顺吧。”   嘭!   以太球在阴暗主君的手中破裂。   他愤怒地践踏着碎片,怒吼。   在门口,有松了口气的感叹声响起。   “吓死我了,还以为来迟一步……”   史东踏入王座大厅,凝视着阴暗主君,便露出愉快地笑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现在应该翻身无路了,对吧?”   在阴暗主君麻木的眼神中,数十名净化乐师走进了大门,将他包围在其中。   “没想到裁判所才刚刚重新开张,就迎来了重磅贵宾……”   他期待地搓着手,凝望着面前的异端,眼神热情又饥渴:“果然,老话说得对——好死不如赖活着啊。只要活得够长,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碰不到?”   阴暗主君周身的雾气剧烈动荡着,被史东的肆意的眼神激怒,眼瞳赤红。   可很快,他的眼神就变得慌乱起来。   因为史东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   那个拳头大小的瓶子像是贴身存放了很久了,时时取出来勤快擦拭,不染一点尘埃,被保养的精良无比。   噗的一声,瓶塞被拔了下来。   那清脆的声音令组成阴暗主君身体的雾气一阵动荡,仿佛颤抖。   “请吧,陛下。”   史东的钢铁声带摩擦,嘎嘎怪笑:   “我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   -   随着地狱权杖的碎裂,光芒的海洋也渐渐消散。到最后,阿瓦隆之影重归与沉寂,越显破败,再无刚才的辉煌。   黄金巨龙也渐渐暗淡,模糊了起来。在最后,似是有什么东西从光芒中伸出小爪子,搭在了他的肩上,拍了拍,表示嘉许。   干得不错,再接再厉!   紧接着,金色的龙威消散无踪。   叶青玄伸手,接住了虚弱的玛丽。   玛丽从恍惚中苏醒了,看到近在咫尺的面孔,勉强地笑了笑。   “先休息吧,陛下,已经结束了。”   叶青玄轻声说。   “我看到了……那个东西的记忆……”玛丽轻声呢喃:“要小心,复活的……不是利维坦……不是它……”   她还想再说更多,可最后的意志已经用尽了,双眼无力的合拢,陷入漫长的昏睡之中。   叶青玄愣了一下,皱起眉头。   他没有听懂玛丽的意思。   但很明显,在阴暗主君寄生在玛丽身上时,她一定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哪怕用尽所有力气都一定要提醒自己的事情。   复活的不是利维坦?那又是谁?   太多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令他在战胜了阴暗主君之后丝毫不敢放松,心中依旧徘徊着不祥的感觉。   没有过了多长时间,史东重新归来。   叶青玄抬头。   “解决了?”   “嗯。”   史东颔首,抬起了手中的那一只巴掌大的瓶子。   在瓶子中仿佛氤氲着炼狱的火光,一片赤红,就在那火光的最深处,层层乐理的囚笼中,一个雾气汇聚成的人影痛苦地抽搐,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再惨叫了。   “虽然废了一翻手脚,但好歹没有被他跑掉。”   “麻烦总算少了一个。”   叶青玄松了口气,抬头,却看到史东复杂的脸色。   “怎么了?”   史东叹息,“我们的炼金术师在皇宫里发现了一些东西。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我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说着,他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瓶子——火光摇曳,令那无力抽搐的人影再次痛苦挣扎起来。   “醒醒,阁下,故事大会开始了。”   史东抬起手,将老脸贴在瓶子上,温柔地催促道:“快站出来和大家分享一下你丢人的小秘密吧。”   “你做梦!!”阴暗主君嘶吼:“你们以……”   话还没说完,史东就不耐烦地摇晃起瓶子来,随着他的晃动,净化之火带来的折磨越发的痛苦,令他难以抑制自己的惨叫声。   没过了多久,求饶的声音就从里面响起来。   宗教裁判所折磨人向来有一套,更何况是对黑暗众卿这种大人物,早就给他准备了全套服务。不只是针对意志的拷问,还有针对乐理的侵蚀和破坏。   这可是专门针对他这种东西所打造的囚笼,漫长的时光以来,史东一直贴身保管,从未曾离身,不曾有过丝毫的破损。   只要呆在那个瓶子里,它就永远无法翻身,只能充作一个玩物。   只可惜,在他想要开口的时候,叶青玄已经不需要他的回答了。   在那一瞬间,大地震荡突如其来。   阿瓦隆之影的天空骤然裂开一道缝隙,有一道黯淡的流光飞入,在阴影之城的天空中乱飞,如同没头苍蝇。   到最后,终于感应到了叶青玄的存在,在乐理的呼应之下,从空中坠落,投向他的所在。   叶青玄抬手,握紧了那主动落进自己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副古老的卷轴。   不知道究竟经历了多少时光的冲刷,色泽已经变得昏黄,皮质之上遍布划痕。入手沉重,叶青玄手一抖,几乎抓不稳。   漫长的沉默中,叶青玄的脸色变得铁青,握着卷轴的手掌微微颤抖。   “怎么了?”   史东第一次看到如此阴沉的叶青玄。   叶青玄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腕反转,给他看铭刻在卷轴之首的字符,卷轴的名字……   ——《创世纪》!   -   -   五分钟之前,上城区的边缘。   庞大的结界之下,苍老的乐师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他艰难地低头,看着胸前冒出的剑刃,鲜血从伤口中流淌而出,将他的袍子染红了。   “兰斯洛特……为什么?”   “抱歉,海顿阁下。”   兰斯洛特面无表情地拔剑:“感谢您为这个国家所做的一切。”   海顿倒在地上。   粘稠的鲜血从他的躯壳中缓缓流淌而出,带走了他最后的生命。海顿艰难地伸手,沾着血,想要划下最后的音符,可是手背却被铁靴踩住了。   兰斯洛特低头俯瞰着他,投下死亡的阴影。   “——安格鲁会铭记你的贡献,但已经不再需要你了。”   剑刃抬起,剑刃落下。   海顿的头颅滚落在地,失去了所有气息。   那一双浑浊的眼瞳瞪大,至死不能瞑目。   兰斯洛特冷漠地收起剑刃,将碍事的头颅踢到一边,然后,提起地上的沉重的铁箱,回过头,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孩。   “我们走吧,殿下。”   他淡淡地说:   “——是到该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   -   那一瞬间,创世纪悄然崩解。   天地轰鸣。   在远方,海洋传来了沸腾的巨响。   宛如七海欢呼,无数妖魔嘶鸣。   阿瓦隆剧震,掀起了恐怖的海潮,席卷向四面八方。   而就在层层地壳之下,那奔涌的鲜血之河失去了最后的束缚,向着大地之上迅速地蔓延而出,所过之处,一切土石都迅速地活性化,血肉搏动。   这个国家最后的防线,利维坦残存的束缚……   ——第三封印,突破! 第六百零五章 登神之术   黑暗中,遗憾的叹息声从王座上传来了。   “差不多到极限了。”   “嗯。”   “自出生以来,多蒙你照顾了,麦克斯韦。”   “嗯。”   寂静中,远方传来潮汐的声响。   “麦克斯韦,那是海的声音么?”   “嗯。”   “听了三十多年了,真烦人啊。被囚禁了这么久,真想丢下这个位子出去走走……你会陪着我么?”   “陛下,我永远会守护在您的左右。”   “去哪儿比较好呢?勃艮第怎么样?虽然人很讨厌,但红酒不错,吃的也好。听说那里秋天也会很暖和。阿斯加德很美,但太冷了。”   “都好。”   “是啊,都好。”   王座上的人轻声呢喃,“明明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什么自由生活,父亲和兄长将王位交付在我这样的人手里,一定会很失望吧?”   “不。”麦克斯韦说:“您是安格鲁当之无愧的主宰,我所认可的主人,无人可及的皇帝。”   皇帝笑了,一如当年初见时的少女。   那笑声从枷锁中解脱,褪下了威严的伪装,轻灵如飞鸟。   “麦克斯韦,你还在这里吗?”   “我在。”   她伸手,在黑暗中摸索。   指尖触碰到跪在王座之前的男人,抚摸着他的脸颊,眷恋又温柔。   “麦克斯韦,我好困啊,可以先睡一会么?”   “嗯。”   “醒来之后,请拥抱我吧。”   “嗯。”   她笑了,“晚安,麦克斯韦。”   “晚安。”   黑暗中有人落泪:“我的陛下。”   -   -   影中之国。   阿瓦隆,皇宫,王座之厅。   叶青玄沉默地凝视着空空荡荡的宫殿,环顾四周,只能看到尘埃和早已经风化的破碎尸骸。   曾经的地上天国陨落进了影中,当年的华丽城市如今已经变成被妖魔寄生的废墟,就连王座大厅也残破不堪。   宛如囚笼。   在炼金术师的引导之下,装甲骑士举起大锤,奋力砸在了王座之前的位置上。地板龟裂,发出了空洞的回声。   没过多久,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风灯照耀之下,裂口中的黑暗微微消散,显露出暗藏在下面的庞大空间。   “就是这里?”叶清玄问。   “应该没错。”史东颔首,抬起瓶子,晃了晃:“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瓶子里的人影惨叫,哀求,但再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很快,骑士放下了绳索,两名风琴手将照明的风灯挂在腰间,顺着绳索降进下面的黑暗空间中。没过了多久,安全的信号传来。   炼金术师和装甲骑士们次第滑下,最后,叶青玄抓着锁扣,顺着滑索落进了那一片被封存数百年的空间中。   “喔,真是大啊。”   史东紧随其后落下来,便看到被巨型探照灯照的明晃晃的庞大地下宫殿,端详着墙壁上无数宛如繁茂枝叶的炼金矩阵。   “按照道理来说,阿瓦隆和自己的影子彼此对应,阿瓦隆有的,影中之国必然存在。影中之国的王座下面有这么大的空间,那阿瓦隆的皇宫里呢?”   “最终国土防卫阵线。”   叶青玄回答:“它的实体就安置在那里,三座以大天使命名的超巨型协律仪,整个王宫其实都是一件庞大的炼金乐器,就像是巨型的管风琴。它通过地脉以太流进行连接各地,整个安格鲁都在其控制之中。   国王只要坐在王座之上,便能以龙威为十指,以国土为乐器,进行演奏。”   “动力来源呢?”史东问:“如此庞大的战争武器,以太炉在哪里?恐怕十个乐师团都无法推动它进行运行吧?”   叶青玄的神情复杂,“以前我不清楚,现在大概知道了一些。”   以太炉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   他们能够将游牧之山的心脏做成以太路,那么……利维坦为什么不可以?尤其当整个阿瓦隆都是利维坦的原本的身体时。   史东听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露出嘲弄地笑容,“这个国家的国王们真是疯狂啊,我能说是一脉相承么?”   叶青玄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地端详着地下宫殿中的庞大设施,还有无数延伸而出的炼金矩阵,眉头,便渐渐地皱起。   “好了,现在问题来啦。”   史东在他身旁感叹:“虽然我不懂炼金术,但我觉得,放在这里的玩意儿,肯定不是你说的那个东西。   叶青玄没有说话,许久收回了视线。   “没错,这里和外面不一样。也没有协律仪和相关的配备……”他轻声说,“这是一个炼成釜。”   “炼成釜?炼金术师们熔炼合金和药水的那个玩意?”   叶青玄沉默了漫长的时间,忽然吩咐:   “所有人都出去。”   随行包围的女巫之锤和正在研究矩阵的几个炼金术师愣了一下,但看到叶青玄的神情之后,没有再说话,遵从命令,很快,都沿着滑索攀援而上。   史东留了下来,笑眯眯地赖在这里,叶青玄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赶他走,只是低着头,循着炼金矩阵的脉络,迅速地解析着。   在解译法的归纳之下,炼金矩阵的复杂表层被迅速结构开来。   流出层、形成层、创造层,再到最后的活动层。   连接着整个阿瓦隆之影的庞大矩阵到最后,汇聚为一点。   叶青玄的脚步站定,抬头。   隔着天花板,便是王座被砸碎的残骸。   “果然,是这里。”   他轻声呢喃。   史东似乎投入到了专业捧哏的角色中去,适时地问道:“你有眉目了么?”   “大概吧。”   叶青玄低声说:“这个风格很熟悉,古典式的解构法,正统的炼金公式和归纳过程,还有最早期的乐理痕迹。我大概能猜到是谁布置的这里了……”   是谁?   还能是谁?   整个阿瓦隆,整个安格鲁,不,整个世界上,还有谁会这么搞事儿?谁这么喜欢搞事儿?还有谁会这么擅长搞事儿呢?   答案只有一个。   赫尔墨斯那个王八蛋,死了之后,还有这么多遗留问题。   叶青玄按了按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低声感叹:   “害人不浅啊,老板……”   所谓的炼金术,最核心的便是变化学派的基础公式——等价代换。   赫尔墨斯依此而行,奠定了炼金术的基础。   将万物以公式进行置换,流过四层界面,经历黑化、黄化、翠化、白化再到最后的赤化,便可达成。   令凡物升华为奇迹,将黑铁化作黄金。   堪称惊世骇俗的开创。   而它的本来面目,归根结底,不过是将一个东西变成另一个东西而已。   赫尔墨斯在这里铭刻下的炼金矩阵也不外如是。   只不过,规模太过于庞大,设想也太过恐怖。甚至将整个乐师七系都统和在其中,七系之中的种种乐理和命题交错在其中,纠缠为一体,千丝万缕,倘若不是叶青玄天梯在手,恐怕也捋不清首尾。   就算是赫尔墨斯,想要布置如此庞大和复杂的炼金矩阵,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吧?   那么,这世间究竟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曾经的‘梅林’如此兴师动众,使用如此夸张的规模进行炼成呢?   答案已经明显到呼之欲出。   叶青玄吐出了肺腑中烦躁的气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登神之术啊……”   这就是亚瑟登神之术的本来面目。   以阿瓦隆抽取整个安格鲁的地脉以太流,近乎动用整个国土,将庞大的国家统和为一体,真正的汇聚了一整个国家的力量,达成奇迹的系统。在它完成之后,甚至赫尔墨斯也后悔自己曾经的鲁莽和轻浮,想要将它彻底埋葬。   如果叶青玄没有猜错的话,甚至国土防御阵线也是使用它改造而成。   “这里是当年亚瑟建立地上天国,汇聚了整个国家的人力、物力财力,谋图登神的地方。”   叶青玄站在炼金矩阵的最核心,俯瞰着四周,无数月光念线从他的手中延伸而出,将整个庞大的系统都置于眼前。   无数公式被解译法归纳为一体,到最后变成纯粹的数字,得出了单纯的结论。   “9=2?”   叶青玄几乎被答案都笑了,却笑不出来。   “那是什么?奇怪的公式么?”   “炼金术中的表达方式,最早的炼金术师们使用的格式。”   叶青玄的眼眸低垂:“炼金术师们将整个世界都视为有机的转化过程,而在这个环节之中,每一个存在都有自身的格位。不论是人是物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格位越高,在整体环节中占有的比重就越重要,也就越珍贵。炼金术师们使用公式得出结果,以结果的数字为万物进行命名。   这就是早期的教团对炼金术师一直杀之后快,绝不手软的一重原因之一:只有神才能衡量万物的价值。   不论是寻常的人类、妖魔、乐师或者是圣徒、天灾,在炼金术的过程中都不过是个纯粹的单位而已。   普通人拥有的价值太过稀少,只能作为空白的素材,因此格位是‘0=0’。再向上是驾驭以太的乐师、妖魔,或者是炼金装备和特殊金属……只有1=10的格位之上的东西,才有炼成的价值。   而9=2,已经是人间能够实现的最大值。10=0已经是只存在于理想中的范畴,统和了一切意义、力量、过去、未来的存在,人类通常称呼它为‘大源’。   这就是登神之术的本来面目,止步与权杖的亚瑟不愿意向教团俯首,要与三王比肩,甚至更高,要凌驾天灾之上……   他要成为人间绝无仅有的皇帝,距离大源只有一步之遥的存在。”   史东听完,沉默许久,感叹了一句:“那还真挺糟糕的。”   “还有更糟糕的。”   叶青玄面无表情的低头,用靴子踩了踩脚下的炼金矩阵:“炼金术的基本原则,等价代换。格位已经规定了万物的价值。   想要炼成黄金,就要付出与黄金相等的代价。   亚瑟的全盛期也只不过是权杖的巅峰,又如何与几乎凌驾于天灾之上的存在比拟?中间空缺的代价,又由谁来支付呢?”   史东愣住了。   他听得懂叶青玄的意思,以他的黑暗思维,自然能够了解亚瑟的意图。有了叶青玄的讲解,以他的手腕,自然不难想到唯一的答案。   很简单啊。   太简单了……   赫尔墨斯已经将路铺好了,只需要向前走下去就可以了。   材料不够就补足材料。   价值不够,就填补价值。   自己的必胜黄金之章不够的话,还有地上天国,地上天国不够的话,还有阿瓦隆,阿瓦隆不够的话,就献上整个安格鲁。   想要成为天灾,那就……找一只天灾为自己支付代价!   真巧,这些东西都在身边,而且,触手可及……   “比方说,近在咫尺的皇后殿下——利维坦。”   这就是登神之术的真正面目。   杀死天灾,篡夺天灾的力量,让自己成为天灾。牺牲地上天国、牺牲阿瓦隆、牺牲整个安格鲁,牺牲所爱、牺牲一切……成就自己。   从一开始,他早就为登神的那一日做好了一切准备。   万事俱备。   “国王和帮凶掳走了女皇,将她囚禁在梦中……”   叶青玄低声吟唱着曾经回响在阿瓦隆深夜之中的歌谣,眼神就渐渐地变冷了。   史东叹息,“也就是说,利维坦这么多年执着于安格鲁,是为了报复当年亚瑟的所作所为么?”   “报复?为什么要报复?”   叶青玄低着头,凝视着地上的炼金矩阵,声音就变得沙哑起来:“你不会以为他们把利维坦绑起来,放在这里,关上笼子,就可以进行炼成了吧?   这种涉及到不知多少精密细节的超大型炼金矩阵可做不到那种程度——必须要受术者的绝对配合才可以。   换而言之……”   他看着脚下的炼金矩阵,只感觉到来自现实的深深嘲弄:   “利维坦是自愿的……”   当推论到了这一步的时候,结果便已经一目了然。   数百年来,利维坦如此针对安格鲁,根本不是为了报复。   她是如此深爱着亚瑟,哪怕被他夺走力量,夺走生命,夺走一切……   虽然登神之术在最后的关头,不知为何而失败。但炼金矩阵一旦启动,最先被毁灭的,绝对是利维坦本身,这一点毫无疑问。   真正的利维坦,早就死了。   死在了几百年前…… 第六百零六章 解脱之道   到现在,叶青玄终于明白玛丽的意思了。   复活的不是利维坦。   也绝不可能是……   叶青玄解读着炼金矩阵,读取着其中残留的讯息,将那些被埋葬在漫长过去的黑暗碎片重新挖掘出来,一点一点,拼凑成了最接近真相的雏形。   亚瑟为何登神失败的原因,至今无人知晓。   但如今看来,登神之术恐怕并没有失败,倒不如说……因为意外而暂停。   所有顺畅运转的炼金矩阵都表明了这一点。   一切都如同曾经赫尔墨斯所设想的那样,完美无缺的进行着,万事俱备,只差最后至关重要的一步。   ——将亚瑟变成天灾。   利维坦的意识已经被抹除,利维坦的一切力量已经被分离而出,只差将那无尽的力量赋予亚瑟。   可是一切却偏偏尴尬地停止在了这一步。   一步之遥,便宛如天渊。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最后的结果便如同所有人看到的那样。   失败的亚瑟被封印在了阿瓦隆之影的皇宫中,而利维坦的力量失去主人,只能变成周期性的现象,不断地试图向着核心聚拢,试图完成永远无法继续的最后一步。   这便是一切的起因。   自此之后,数百年的痛苦和折磨,都因此而始。   只要亚瑟还存在一天,利维坦的力量就绝不会消散,会不断的,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归来。   而最可笑的便是,数百年来,阻止着亚瑟踏出最后一步的……正是他的子嗣,继承了龙血与诅咒的子嗣。   一方面,历代皇室不断地加固着阿瓦隆之影的封印。   另一方面,他们又以龙血浓郁的皇室成员为饵,抽取利维坦的力量,然后又连着牺牲者一起毁灭,以无限期的拖延登神之术的完成……   这是一个悖论。   没有龙血的人,无法控制安格鲁的国土防卫阵线,阻挡利维坦力量归来。但拥有龙血的人,却绝对无法反抗来自利维坦……也就是亚瑟的命令。   来自利维坦的血脉带给了他们力量,也带来了生来的诅咒。   就像是曾经的叶青玄,哪怕面对的只是利维坦的几滴鲜血,也毫无反抗之力。倘若不是无惧衰变之铁的天人之血,叶青玄根本无法摆脱诅咒的威胁。   而一旦血统浓郁到足以觉醒龙威的话,那么龙血中沉睡的兽性便会渐渐渗透宿主的意识,打破精神的稳定,产生畸形的人格,如同玛丽一般,陷入疯狂。   叶青玄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看向史东手中的瓶子,眼神变得越发冷漠。   “——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   瓶中的人影颤抖了一下,连忙解释:“都说了!都说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叶青玄叹息,挥手。   史东笑了,抬起手,飞速地摇晃起瓶子来。   他可喜欢这么玩了。   一有机会就绝对不会放过。   每天这么摇一摇,陶冶身心,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一百岁……   火光如水花一般翻涌着,带来了超越极限的折磨和痛苦,汇聚了宗教裁判所数百年智慧之后,毫不保留地施加在阴暗主君的身上。   嘶哑的怒骂,痛苦地咆哮,孱弱的呻吟,到最后,再无声息。   仿佛是死了。   史东停下动作。   叶青玄冷漠地看着瓶子:“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比如,你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控制玛丽,煞费苦心地将她带入阿瓦隆之影的皇宫?”   瓶中的人影痛苦抽搐着,许久,艰难地发出声音。   “躯壳……亚瑟需要新的躯壳……”   瓶中小人再不敢隐瞒,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全部说出:“亚瑟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他的肉体已经快要坏死,和封印连接在一起……想要获得自由,必须更换一具新的躯壳……”   漫长的寂静,叶青玄坐在地上,歪着头,点燃嘴角的烟卷,神情冷漠。   “可惜,你应该早说的。”   史东心领神会,自行走到一边,疯狂地晃起瓶子来。   寂静里,叶青玄静静地抽着烟,脸色阴沉。   他总算明白,麦克斯韦为何谋逆了。   他必须杀死伊丽莎白。   必须。   伊丽莎白的龙血太过浓厚了。   她本应该就在十五年前备受折磨的死去,但赫尔墨斯延续了他的生命,也延续了诅咒——龙血会随着时间而壮大,如果叶清玄没有猜错,伊丽莎白血统纯度,甚至已经超出了极限。   她为了将王国平稳地过度到玛丽的手中,不惜将自己变成怪物。   可同时,她也成为了亚瑟的备用躯体……   在麦克斯韦狠下辣手之后,伊丽莎白被屠龙之枪杀死,体内的龙血开始败坏,已经无法使用。那么,亚瑟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玛丽。   为了控制亚瑟,阴暗主君提前发动,打算将玛丽控制在手中,胁迫亚瑟就范。   否则一旦亚瑟成功复活,掌握利维坦的力量,地上天国的权杖和地狱之王的力量结合,那么届时便再没有任何机会将他控制在手中了。   可惜,机关算尽。   他已经被舍弃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亚瑟就没有信任过他。   那么……   叶青玄抬头,凝望向头顶的黑暗顶穹。   现在,一切还来得及么?   -   -   黑暗中,兰斯洛特点燃了火焰。   火焰跳跃,照亮了他的面孔,还有十步之外的台阶上,靠在王座之旁的枯槁男人。以及,王座之上……那已经失去了呼吸的国王。   似是察觉到来着,枯槁颓废男人抬起了眼瞳,看了过来。   兰斯洛特眉头表情,只是低着头,将火焰送入风灯中,将风灯拧紧,放在了地上。柔和的光芒从其中亮起,照亮了破败的王座大厅。   他抬起了头,隔着石中剑形成的壁障,看向那个苍老的男人:“麦克斯韦,好久不见。”   麦克斯韦低声冷笑,摇了摇头,“果然,是你。”   “嗯。”   兰斯洛特微微颔首,承认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羞愧,也没有任何的狼狈。   一如既往的淡然。   他只是看着麦克斯韦,看着被他随意丢在台阶上的沉寂古剑,许久,轻声叹息,“这么多年来,我始终不明白,为何石中剑选择了你。”   “有什么不明白的?”   麦克斯韦漠然地回应:“本来你应该得到石中剑,但你的心中始终有原罪的余烬。”   “我?”   兰斯洛特被麦克斯韦逗笑了,“我以为,和你相比,我觉得我算得上道德完人。”   “别再羞辱道德了,兰斯洛特。”   麦克斯韦冷眼看着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年你在妹妹一生的幸福和家族中选择了家族,不是么?白鸦……   你暗中向教团出卖了叶兰舟,你的父亲不得不在家族和女儿之间面对残忍抉择,在被迫驱逐了亲生女儿之后,不堪重负,选择了自我了断。   自始至终,唯一成就的只有你。”   “父亲太软弱了,他已经忘记了兰斯洛特家的宿命。”兰斯洛特依旧淡然:“叶兰舟的存在会毁了一切——而不论如何,家族必须保全。”   麦克斯韦忍不住嗤笑,“那我要恭喜你,得偿所愿。你已经得到了家族,何必再奢求更多?”   “历代的家主都为皇室效死,我也不例外。”   “是啊,只不过你效忠的皇帝和其他人不一样而已……”   “这一开始,这就是兰斯洛特家族的宿命,也是缠绕在我们血脉上的诅咒……被诅咒的不止是这个国家和王室,麦克斯韦,还有我们……”   兰斯洛特冷然问道:“可我们又犯过什么样的错误?什么都没有!我们为安格鲁奉献了一切,却沦落到连传承都要断绝的地步。   我们生来就必须逼着自己走进囚笼,历代家主都只不过是这副铠甲的囚徒,艰难挣扎,奉献一切,就连子嗣都要牺牲……当克里斯汀出生的那一天时,所有人都载歌载舞,可你知道我有多么痛苦?   她一直愧疚自己不是男人,无法继承兰斯洛特的盔甲,可我又何尝想要让她传承这悲剧的宿命?   告诉我,麦克斯韦,寻求解脱又有什么错误!”   “包括将你祖先的荣耀踩在脚下么?包括出卖一切,包括向天灾投降?”   兰斯洛特终于笑了,冷笑:   “这个国家本来不就是天灾造就么?”   麦克斯韦沉默了,低下头,自嘲地笑了:“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跟你扯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呢?勾心斗角这么多年,脑子变得浑浑噩噩,连自己的本来面目都记不清了。   你那一套逻辑可以用来满足自己,兰斯洛特,但对我来说完全是狗屁。   如果不是有人提醒的话,我自己都差点忘记……   ——错误就是错误,哪怕是为了所谓顾全大局,错误必须迎来清算,否则‘正确’便没有存在的意义。   苟延残喘的时光太过漫长,我们已经忘记了最初一切为何变成了这样。”   他停顿了一下,眼瞳中露出一丝冰冷的杀意:“我早应该想通这一点的,兰斯洛特,可惜,下决心太晚。”   “是啊,你终究选择了弑王。”   兰斯洛特看着他:“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你……只是蛛丝马迹,就令你提前警惕。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永远无法胜过你——不论是你的嗅觉还是决心,都太恐怖了。   真是令人害怕啊,麦克斯韦。”   麦克斯韦耸肩:   “抱歉,生来如此。”   兰斯洛特低下头,叹息,“如果不是你,陛下早应该复生了,根本没必要浪费这么长时间。”   寂静中,麦克斯韦愣住了,许久,抬起头,眼瞳眯起。   “兰斯洛特,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兰斯洛特看了他一眼,回头,向着宫殿之外招手,柔声呼唤:“请进来吧,殿下。”   在兰斯洛特的呼唤中,消瘦的男孩从门外走进来,艰难地抱着一个对他来说太过庞大的铁盒子,怯懦地看着四周。   当他出现的一瞬间,麦克斯韦的脸色变了。   大王子!   那是被所有人遗忘的大王子,那个生来畸形,无法长大的智障……   兰斯洛特伸手,抚摸着大王子的头发,抬头看着麦克斯韦,“我知道,你为了排除他成为载体的可能,提前下了毒,可惜……他毕竟是亚瑟王的血啊。”   “兰斯洛特叔叔,姐姐在哪儿?”   大王子恐怖地蜷缩在兰斯洛特背后,怯生生地看着枯槁的麦克斯韦,最后,看向王座之上:“妈妈怎么了?她为什么不说话?”   “别怕,陛下睡着了。”   兰斯洛特柔声劝慰着他,抬起手,指着麦克斯韦:“是那个留着胡子的家伙害了陛下。”   “兰斯洛特!!!”   麦克斯韦怒吼:“现在回头还不晚!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兰斯洛特没有理睬他,只是低着头,在大王子耳边低声呢喃:“殿下,你想要保护妈妈么?”   大王子恐惧地看了一眼麦克斯韦,被他愤怒的样子吓到了,用尽勇气点头:   “想。”   于是,兰斯洛特笑了。 第六百零七章 欢迎回来   “很好,殿下你果然是个好孩子。”   兰斯洛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那就打开那个盒子,打开它,你就可以保护妈妈了。”   “给我住口!”   那一瞬间,麦克斯韦咆哮,如狮子吼。   他的眼瞳被璀璨如金光焰点燃了,握紧剑刃,向前,天地轰鸣。宛如烈日的辉光从剑刃中汇聚,   兰斯洛特挡在大王子前面,漠然地看着他,不知何时,手掌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   那一瞬间的交错,无数流光闪过。   仿佛无尽的时光被压缩在了刹那之间。   紧接着,钢铁碎裂的声音响起。   石中剑已经架在了兰斯洛特的脖颈之上,割开了一道血痕。   兰斯洛特手中,那一柄陪伴了他多年的长剑断裂,兰斯洛特沉默片刻,叹息一声,将剑柄抛下,残存的长剑在地上破裂,粉碎成铁砂。   “真快啊,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兰斯洛特轻声说:“幸好,早有准备。”   他抬起头,看着麦克斯韦。   麦克斯韦一言不发。   动弹不得。   就像是瞬间被时间所冻结,他固定在了那一瞬间,所有的动作凝固,从眼瞳到指尖,在无法移动。   兰斯洛特伸手,从他的手中拔出了石中剑。   石中剑入手,像是灼热的烙铁,转瞬间将他的五指烧得焦烂。可所有的辉光都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随着他松开五指,便落在了地上,恢复了原本的黯淡和普通,再无神异。   “我的前半生一直都在为传承这一把剑做准备,虽然它没有选择我……但我比谁都清楚它的力量所在。”   兰斯洛特踏上台阶,拔出楔进王座中的屠龙之枪,任由伊丽莎白的尸体从王座上滑落,倒在地上,回头,继续看着麦克斯韦:   “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毫无准备的来面对它吧?”   崩!   屠龙之枪破空而至,随着兰斯洛特的攒刺,将麦克斯韦贯穿,钉在了地上,可伤口中却并没有血露出来。   像是灼热的铜汁灌入了躯壳,麦克斯韦痛苦地抽搐着,伤口周围和血管中被那暴虐的力量灼烧,皮肤存存龟裂,骨骼哀鸣。   “你就这么看着吧。”   兰斯洛特漠然地俯瞰着他:“看着你的噩梦如何归来。”   那一瞬间,怯懦的男孩,终于打开了铁匣。   漆黑的铁匣中,似是有人发出沙哑的笑声。   大王子愣了一瞬间,抬头,想要看向兰斯洛特。可那一瞬间,宛如凄厉的声音从铁匣中迸发,冲天而起,席卷向四面八方。   沧海震荡。   那是宛如垂死之龙的奋力咆哮。   恐怖的气压从空气之中诞生。   紧接着,看不见尽头的黑暗海潮从那小小的铁箱之中喷涌而出,充斥了整个王座大厅,无数狂风暴雨、雷鸣电闪的幻想从其中幻化而出。   就在黑暗的最深处,一双黯淡的赤红眼瞳被点亮了,充盈着无上的喜悦。   这一天,终于来到!   无边的黑暗涌动着。   黑暗里,只有大王子凄厉的惨叫。   “好疼,妈妈,好疼……救我……姐姐,姐姐……啊啊啊啊啊!!!!”   那发狂的尖叫持续了数十分钟上。   隔着浓厚的黑暗,仿佛有狂怒的巨兽在敲打着大地,令整个王座之厅的大地分崩离析。直至最后,无数黑暗倒卷,被恐怖的吸力抽取着,向着中心坍塌。   尘埃鼓荡。   那一只被打开的铁箱抛在了地上,早已经在痛苦的挣扎和发泄中扭曲开来。   在大厅的最中心,布满裂缝的地上,消瘦的躯壳在竭力喘息,汗流浃背。   就像是,一瞬间……忽然长大了。   那少年的面容缓缓抬起,露出漆黑竖长兽瞳,缓缓从地上起身。   “稀薄,太稀薄了。”   他皱着眉头,端详着自己的双手,发出沙哑如钢铁摩擦的声音:“兰斯洛特,这一具身体根本不堪大用!”   兰斯洛特半跪在地,低下头:   “请恕在下无能。”   ‘少年’活动着身体,随着他的细微动作,龙鳞从皮肤之下隐现,狰狞的兽性被拘束在五指间的囚笼中。   只是不知为何,在他的胸前,却出现了一道凄厉的伤疤。   像是经年的旧伤,早已经痊愈,可是却曾经一度将他整个人险些撕裂。   “终究……无法弥补啊。”   他问,“莫德雷德那个废物呢?好歹能让他发挥点作用了。”   兰斯洛特回禀,“在下无能,殿下在半年之前逃走了。”   “是么?”   沙哑的声音变得意味深长,“那就只能用别的办法了。”   随着那手指的抬起,漆黑如墨的龙威从他的躯壳之中渗出,运行在骨节和肌肉之间,骨骼摩擦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他的身躯再次拔高,面目开始变化。   直到最后,龙威化作威严的华服,覆盖在他赤裸的躯壳之上,而那原本的少年面孔也已经只剩下原本的微弱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满是漠然和冷酷的面孔。   ——亚瑟。   他回过头,看着那个被钉在地上的男人,便笑了。   “麦克斯韦?好久不见。”   他踏着破碎的大地,走到麦克斯韦的面前,低头,俯瞰着他,神情缅怀:“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名字啊,竟然用到了现在。”   麦克斯韦艰难地抬起头,端详着那张面孔,许久,沙哑地回答:   “好久不见,陛下。”   “看来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玩意,被主之后,就会迅速地把创造者给忘在脑后呢。”   亚瑟蹲下身,伸手,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看着自己。   “你知道么?这么多年,在那个笼子里……我一直在想念着你。”   他伸手,按了按胸前,隔着衣服,触碰到那一道伤疤,手指就微微抽搐起来,像是再次感受到那惨烈的幻痛。   “我——一直在思索,该如何惩罚你的背叛?”   “背叛?您在说笑么……”   麦克斯韦摇头,反问:“陛下,您创造我的时候,不正希望我成为背叛你的人么?”   于是,亚瑟的眼神便越发得冷了。   “谁都可以,麦克斯韦。”   他凝视着面前的狼狈男人,一字一顿地说:“唯独你不行。生命、意志、灵魂……我给了你一切……”   “你给的太多了,陛下。”   麦克斯韦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眼神看无畏惧:“——多到让我心怀愤怨。你创造我,不就是为了在登神之时,成就你自己么?   我可以为你效死,但其他人不曾亏欠于你。你活着的时候,血路已经通向了城市的阴影,你登神之后,人间将变成地狱。   从你为了登神,将高文当做试验品,令他变成那副样子开始,我就知道:你已经变成怪物了,利维坦的血主宰了你,你已经变成了妖魔!”   “荒谬!”亚瑟冷然道:“是朕主宰了一切!”   “算了吧,陛下。”   麦克斯韦无所谓的笑了,“你甚至主宰不了我,不是么?”   说着,他看向亚瑟的胸口,眼神越发的嘲弄。   那一道伤疤。   被他看着,仿佛曾经的幻痛又重新归来了。   亚瑟的表情变得越发难看,冷眼凝视着麦克斯韦,只是看着,麦克斯韦的躯壳便发出崩裂的哀鸣,麦克斯韦的脸色惨白,毫无反抗能力地抽搐着,青筋从脸上浮现。   “看来你还真是珍爱如今的身份啊。”   亚瑟伸手,敲了敲他的脸:“明明只是个壳子,却做得像模像样……如果不是你刚才的话,我都快忘记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我本来就不应该和你这样连人都不算的东西讲什么恩义,这是我的错。”   他停顿了一下,却骤然伸手,捏住了麦克斯韦的脖子,强行将他从地上提起,屠龙之枪撕裂伤口,令麦克斯韦发出惨烈的嘶吼。   “听着,麦克斯韦,我现在没有将你彻底拆成一堆破烂,是因为你还算稍微有点用。”   亚瑟冷眼看着他:“如果你真的对这个世界存有一点眷恋的话,等一切结束了,阿瓦隆这个破地方我可以留给你,让你去和人类去玩相亲相爱的游戏——但现在,你最好配合一点。”   “绝不!”   麦克斯韦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亚瑟冷笑。   “这可不由你……可别忘了,是谁创造你出来的。”   他伸手,地上沉寂的石中剑自行飞起,落入他的手中,令他发出嘲弄的笑容:“你看,哪怕生着逆骨,但总要服从。”   亚瑟的右手反转,石中剑抬起,向着麦克斯韦刺落。   崩!   明明是贯穿血肉的声音,却焕发了宛如巨钟被敲响的轰鸣。   在石中剑的贯穿之下,麦克斯韦的躯壳裂开了巨大的缺口,露出其中空空荡荡的肺腑。炽热的光焰运行在其中,那是无数乐理彼此交织,幻化出宛如鲜血一般的河流。而现在,随着石中剑的刺入,那炽热的光焰顿时剧震,不由自主地投入剑刃之中。   麦克斯韦的躯壳寸寸碎裂。   直至最后,面孔化作灰烬,消散在风中。   而亚瑟手中,那古老的长剑已经褪去了黯淡和裂痕,重新回到数百年之前的时光,威严华贵,仿佛由炽热的阳光所锻造而成,七部美德所形成的‘要素’运行其上,奠定了它的核心。   只是看着,便会产生幻觉——仿佛世界在围绕着它运转。   随着亚瑟王的挥舞,那剑刃切裂了空气,便发出悦耳的清鸣。   “欢迎回来,麦克斯韦。”   亚瑟端详着剑刃,露出了上愉悦地笑容:   “——我的‘石中之剑’。” 第六百零八章 登临绝顶之路   死寂的殿堂之中,亚瑟提着石中剑,转身,缓缓地走向了自己的王位。   阔别多年,王座依旧是熟悉的触感,带着血的猩甜味道。   他轻声笑起来。   “久别重逢的感觉真好啊。”   他倚靠在王座上,低头,俯瞰着兰斯洛特身旁的地方,“好久不见,高文卿。这副软弱的样子还真是一如既往。”   兰斯洛特回头,看向身旁,空空荡荡,并没有任何人的存在,却有紧张的喘息响起。   “朕刚刚苏醒,你便归来觐见,着实忠心可嘉。既然如此,我便不追究你在这几百年来无所作为的过错了。”   “陛下……”   虚无的空气中,传来颤抖的声音:“臣……是来进言规劝的……”   “哦?”   亚瑟扑哧一声笑了:“昔日那个躲在铠甲里面连话都不敢说的胆小鬼,今日也有勇气来劝谏国君了么?看来数百年来,发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啊。念在你一片忠诚,说说看吧。”   他用手肘撑起下巴,饶有兴致地说:“让朕看看你从那些玩弄唇舌的弄臣身上学了些什么。”   沉寂中,只有紧张的喘息。   “陛下,臣请您……就此收手。”   那个宛如小孩一般的声音,鼓起所有的勇气,颤声建言:“若是,若是您能放弃登神之路,事态定可有所回转。   万民皆在等待陛下归来,只要施以仁德,地上天国定能早日恢复原貌……”   他磕磕巴巴地说着,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   王座上,亚瑟低头看着下方,眼神变得怜悯又嘲弄。   “只有这个?”   “……对。”   高文惶然地说道:“只有这一件事,万望陛下恩准。   届时,不论陛下有何惩罚,在下都甘愿领受。只要能归附与陛下麾下,不论是什么试炼我都不会拒绝。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否则呢?”   高文沉默了,没有回答。   沉寂中,亚瑟叹息,伸手,抚摸着石中剑的剑柄。   “都已经变成灰烬了,还这么碍事啊,高文。”   空气中,有无数结晶碎片缓缓地浮现,艰难地汇聚,到最后,勉强拼凑成一个人的摸样。却拥有着诸多空缺。   那精致的面容倘若完整,定然是不逊色于任何女子,只可惜现在布满裂隙和尘埃,像是被废弃的面具。   在碎裂的眼角,还残留着血泪干涸的痕迹。   “那么……”   那破碎的人体握紧无形之剑,对准了王座之上的漠然面孔:“请容臣忤逆。”   寂静中,兰斯洛特低着头,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崩!   金属碰撞的声音从昏暗中响起。   下一瞬,便被暴雨的声音淹没了。   最后的隐约光芒中,有一颗带着裂纹的弹珠从那一具分崩离析的躯壳中落下,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黑暗中,只剩下石中剑轻声悲鸣。   灰烬飞去。   “亏我还以为有什么依仗呢。”   王座上,亚瑟失望地摇头,“结果,沦落到这种苟延残喘的程度也敢对朕拔剑么?   几百年了,这个国家究竟堕落到什么程度了?不只是君前失仪,连敬畏和理智都不存在了……   算了,既然朕已经归来,那拨乱反正便势必提上日程。在此之前,先将这些碍眼的东西全都抹掉好了。”   说着,他倒持长剑,将石中剑刺入王座之前的石中,双手按在剑柄之上,镇压着长剑上那一次又一次的反抗,直到最后,剑刃黯淡,再无声息。   “那么,于此重新开始吧……”   他抬起眼睛。   眼瞳中,漆黑的太阳重新浮现。   凝视着城下的火光和战争,他嘴角就勾起了冷笑,沙哑的声音游荡在动乱的城市中,压服了一切噪音,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登临万物绝顶之路!”   于是,大地震荡。   那一瞬间,覆盖了整个国度的阴云被撕裂了,露出了漆黑的夜空。   在宇宙的原暗中,无数星辰的黯淡光芒摇曳着,仿佛要坠向这个动乱的舞台。   无尽的漆黑龙威从亚瑟的躯壳中喷薄而出,宛如漆黑的洪流,逆卷上天空,化作无数只手掌,抓向星辰的投影。   在龙威的拉扯之下,星辰的光芒汇聚与一处,紧接着,被尽数吞入了其中。   乐理的引力扭曲了现实和时间,轰鸣和巨响骤然迸发,响彻海天之间。   登神之路于此重启!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   随着漆黑龙威的坍塌,自夜空的最中央,陡然裂开一道庞大的缝隙。   烈光涌现。   狂暴的烈日破开了龙威的胎壳,自无尽的乐理中酝酿而出,高悬在天空之上,洒下宛如火焰的暴虐光辉。   以石中之剑为骨,亚瑟源源不断地抽取着利维坦的力量,孕育出宛如烈日的天灾雏形。   在那无数欢呼中,亚瑟闭上眼睛,大笑,可那笑声却戛然而止。   登神之路的运转陡然一滞。   “这是……什么?”   他错愕低头,凝望着远处满盈光辉的大海。   那里本不该有任何东西,可是此刻,平滑如镜的海面中却满盈辉光,映照出了阿瓦隆的倒影。   那是……   沉睡在黑暗中的影中之国!   物质界和以太界之间的隔膜被打破了,那沉睡在幻影之中的废墟城池映照在了海的倒影之中。   而就在倒影里,那白发的年轻人遥遥仰望着天上的烈日,便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迎着亚瑟错愕的目光,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残破卷轴。   叶青玄说,“首先,要有光……”   于是,便有了光。   一轮纯白的明月悄然从海的倒影中升起,便洒余辉。   那充满安宁与静谧的辉光洒遍了整个影中之国,令被废弃的死者之国重新焕发了生机。   创世的宏伟乐理运行在月光之中,随着清冷的光辉,覆盖了整个影中的城池。在叶青玄的意志之下,超光域乐理操作结合了超精细乐理操控之后,所带来的是宛如开天辟地的庞大变化。   宛如时光倒流。   破碎的街道重新弥合,坍塌的墙壁重新弥合,支离破碎的横梁巨柱从废墟中缓缓升起,紧接着,时光倒流,飞散的砖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无形的手掌拼凑下重归完整。   地板光洁完整,墙壁崭亮如新,天顶之上的油画换发了色彩……   弹指之间,数百年的时光仿佛被逆转了。   曾经被榨取一空,失去了所有价值的地上天国从废墟中复苏,充盈着月光和奇迹。   而这一切的一切,所消耗的力量……全都抽取自原本只属于亚瑟一个人的登神之路!   就像是闯入宝库的盗贼一般,饕餮豪饮着原本主人珍藏的美酒,焚烧名画取暖,把檀香木砍了当柴火,用存世只剩下一瓶的珍贵红酒倒进锅里炖萝卜和猪蹄膀,将大把的力量毫不犹豫的浪费,舍弃。   当着主人的面,将他一生的珍藏得意洋洋的倒进嘴里,只差拍一拍他的肩膀,发自内心地赞一声:好味!   简直……荒谬!   “不对,不对!”   亚瑟狂怒地睁开眼睛,凝视着手中的石中剑,便恍然大悟,漆黑的龙威动荡,嘶吼,“剑鞘呢?麦克斯韦!我的剑鞘在哪里!!!”   龙威灌注。   石中剑在剧烈震颤,无数乐理断裂,为剑中的魂灵带来前所未有的痛苦,可是却无法阻挡那疯狂的笑声。   剑鞘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   自然是在它应该在地方!   那一瞬间,随着地上天国的复原,必胜黄金之章的旋律响彻了整个天地之间……自影中之国的顶端!   在那于此处别无二致的王座大厅之中,囚禁了亚瑟数百年的囚笼里,白衣的少女端坐与王座之上,金色的龙威如潮水席卷,融入了整个地上天国之中,贯彻了整个城市。   原本亚瑟为自己登神所准备的资粮被撺掇在新王的手中,而随着整个安格鲁的力量汇聚,在她的身后,源深如海的金色龙威里,无数乐理交织,形成了剑鞘的虚影。   虚影之中,金色猎犬的踪影隐隐浮现,冷眼看着亚瑟的面目。   眼神一如既往的睥睨。   同样的利维坦之血,同样的必胜黄金之章,同样的石中剑钥匙在手中,同样经过威风堂堂第一进行曲加持的安格鲁之王,甚至同样的……   由创世纪所加持的地上天国重现,带来了不逊色于阿瓦隆的引力,与亚瑟争夺着利维坦的力量。   至此,登神之路被彻底分裂成了两条!   从数百年前,麦克斯韦在亚瑟登临神之座的那一天,悍然倒戈,斩断了登神之路,也在亚瑟的胸前留下重创时,便已经预见了这一天的到来。   迟早有一天,亚瑟一定会再度归来,再度重启登神之路……   迫于石中剑的核心乐理,麦克斯韦无法杀死亚瑟,也无法自毁。   那么,在亚瑟重创之后,他选择了,将自己重创。   石中剑的乐理彻底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由麦克斯韦所保存,而另一部分则封入了剑鞘之中。   忍受着分裂的痛苦,他将剑鞘投向黑暗世界。将它留在距离亚瑟最远的地方,甚至委托给教团,代为封印和藏匿。   完整的石中剑就此残缺,完整的登神之路,也随之一分为二!   倘若曾经的赫尔墨斯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忍不住发笑。   死去的皇帝占据了人世的王座,人世的皇帝在死者之国中奋起反击……简直是绝佳的滑稽剧目!   “真是遗憾啊,陛下。”   剑刃之中,麦克斯韦嘶哑地笑着:“看来您的登神之路,已经到此为止……”   笑声戛然而止。   痛苦的嘶吼响起!   亚瑟面无表情的握紧了五指,发出声音,“兰斯洛特卿。”   “臣在。”   兰斯洛特单膝跪地。   “既然你的剑断了,那我就将它赐给你。”   亚瑟伸手,地上的屠龙之枪落入他的手中。天生的杀龙乐理和他的手掌相触,就变得灼热如铁。   亚瑟五指握紧枪刃,任由它饱食龙血,直到那震颤的枪身陷入沉寂,枪刃嗡动,似是满足。   屠龙之枪落入兰斯洛特的手中。   随着亚瑟挥手,漆黑的龙威汇聚,昔日初代皇家乐师团的大师们也从阴影之中浮现。   曾经的他们将一切都奉献给了亚瑟王,而如今,那些铭刻在城市最底层的宿命之章随着亚瑟的意志被唤醒了,乐章中所封存的灵性以龙威为载体,如此,以死去的亡灵们以全盛时期的姿态,再次回到了这个世间。   在亚瑟的意志之下,裹挟着无数乐理的龙威加持在兰斯洛特的身上,幻化为一轮虚幻的暗日。   “朕将天灾之力赐予你,带着皇家乐师团,去将那些胆敢染指朕之王位的家伙尽数碾碎……”   王座之上,愤怒到发狂的非人之君下达了谕令:   “——将我的剑鞘和我的力量带回来!” 第六百零九章 龙与狗   随着亚瑟的命令,阿瓦隆震动。   已经快要恢复往昔姿态的城池之下,血河奔流,赤红色逆卷向天空,又化作血雨落下,洒入海中,便像是落入了倒影中的城池,侵蚀着银白色的月光。   纯白的月轮动荡,洒下辉光。   此刻的《创世纪》在叶青玄手中,凭借着从玛丽那里传来的恐怖力量,已然在以太界和物质界中间开辟出新的断层,将整个地上天国囊括在其中。   地上天国中的一切,都在创世纪的支配之下。   此刻,创世纪的乐理运行在月轮之中,向着这一座曾经长眠在阴影之中的城池投下了神明应许人类的光明。   月光遍照,抵御着血河的侵袭。   自从诞生以来,地上天国第一次与利维坦的力量碰撞在一处,迸发轰鸣之后,本自同源的力量竟然诡异的重叠在了一起。   此刻的阿瓦隆,已经变成了当初百目者入侵时的圣城一般。   物质界中的一切被乐理所侵蚀,以太界产生下限,原本泾渭分明的两者在此处重叠,令虚幻和现实混淆。   地上天国和阿瓦隆彼此进攻的结果,是双方的部分开始了重叠,将整个城市变成了庞大的迷宫。上城区、中城区、二十四个卫星岛,彼此之间的道路尽数糅成一团乱麻   而就在正中,凭借着昔日残留在此处的登神之路的矩阵,玛丽登临王位,与自己的先祖亚瑟进行着殊死的争夺。   在察觉到兰斯洛特的动向之后,叶青玄沉默片刻,将创世纪交托在了净化乐师们的手中,看向王座。   王座上,龙威运转,源源不断地掠夺着登神之路的力量,炽热的金色光焰从其中迸发,吞没了玛丽的身影,只能够看到隐约的少女轮廓。   察觉到叶青玄的目光,片刻之后,略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   “叶先生,倘若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就去吧。”玛丽停顿了一下,似是犹豫,轻声说:“但请平安无恙归来。”   叶青玄沉默一瞬,颔首允诺:   “陛下请放心,我去去便回。”   说完,他看向史东,史东点头:“放心吧,大审判官阁下,保护要员的经验在下还是有的。在你回来之前,陛下绝不会出半点纰漏。”   “交给你了。”   叶青玄转身,走向王座之厅的大门。   在天地轰鸣的巨响中,他凝视着集结的女巫之锤。   游牧之山高悬在天空中,投下庞大的暗影。   身着铁甲的教士们高举着以铁线纹饰着圣徽的旌旗,向着他的身影低下头,半跪在地。   带着血腥味的雨水从天上落下,顺着沉寂的钢铁装甲,洒落在地上,化作水泊,倒映着年轻人的白发和宛如冰铁的面孔。   随着叶青玄的走过,两侧的骑士的面甲上亮起了光芒,宛如巨人苏醒,以太炉启动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钢铁摩擦的声响汇聚在一处,宛如群蜂振翅飞起。   旌旗之上,铁线纹饰的圣徽泛起灼红的辉光,炽热的温度从其中扩散而出,蒸发了落在旌旗上的血雨、   在叶青玄身后,在扭曲的雨幕中,一道又一道的圣徽缓缓亮起,高举至天空中,宣告着审判的到来。   恐怖的温度散发,驱散了刻骨的阴寒。   女巫之锤轰然前进,宛如水银流淌在凹槽里,反射着冰冷的铁光。   直至最后,随着那个人的身影,巨响回荡在天地之间。   火焰,再一次燃起。   -   行进之中,叶青玄听见城市不断地迸发巨响,天旋地转。   宛如迷宫一般的道路不断地破碎,重组,分不清东南西北。很快,地上天国和阿瓦隆的碰撞终于告一段落。   紧接着,金色的龙威辉光从天而降,落在叶青玄的头上,化作王冠。   来自威风堂堂第一交响曲的加持不仅仅带来了力量,也将城市的控制和王座之厅的安危交付在他的手中。   叶青玄总算体会到了皇室行走在城市之中的感受。那种万物皆备与我,一切事物尽在掌控之中的充实感。   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刚开始的设计师,而是成为了城市的掌控者。一切防护手段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城市已经变成了肉体的延伸,随着他的意志而变化。   所有的防御已经加持在他身上,只要他还活着,就绝不可能有人突破地上天国,踏进王座大厅……换而言之,如果他死了,地上天国就再无屏障可言。   “真是沉重的责任啊,陛下。”   他回头,凝望着皇宫的方向,轻声叹息,当回过头的时候,已经看到扭曲的光影中,贯穿一切隔膜与壁障的屠龙之枪。   在枪锋所指之下,为了诛杀利维坦而铸造出来的神器释放出恐怖的神威,将混乱的乐理彻底切断,令万物恢复了本来面貌。   在亡魂的拥簇之中,手持陨落之铁的兰斯洛特已经重新戴上了面甲,白银打造的铁面流淌着血色的雨水,华丽的纹饰也显露出冰冷的狰狞。   面甲之后,只露出了一双漠然冰冷的眼瞳。   哪怕前面是曾经妹妹唯一的儿子,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叶青玄凝视着兰斯洛特,想要看出点什么,可只能看到一如既往的陌生。   “兰斯洛特,非要这样不可吗?”   兰斯洛特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睛,手中的握着屠龙之枪的枪尾。长枪在他挥舞之下从地上横扫而过,划出了一个完整的圆,首尾相衔。   枪锋与石摩擦,火花飞迸。   在那个圆完成的瞬间,无形的力量迸发,所有从天上落下的雨都被推开了,地上的水泊像是畏惧一般,纷纷地逃走,形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空白。   在那一片空白中,枪锋缓缓抬起,对准了叶青玄。   “是这样么?”   叶青玄了然,颔首:“也好,免得听你说什么苦衷……说实话,我很早就想打你一顿了,如今终于有这样的机会,真好。”   说着,他缓缓地抬起手,声音从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   “无需顾忌,尽歼来敌!”   所回应的,那是装甲骑士们宛如大坝决堤、洪流席卷一般的轰鸣推进,还有响彻整个战场的咆哮,   “——deusvult!!!”   -   -   而就在女巫之锤同皇家乐师团的洪流碰撞在一处,纯白的月光照亮屠龙之枪时,阿瓦隆与地上天国的第二次再次掀起第二次碰撞。   庞大的动荡中,凭空掀起数百米高的海潮,席卷招荡。   分裂的登神之路随着地上天国和阿瓦隆的重叠,彼此碰撞。两具完全相同的王座上,截然不同的先祖和后裔隔着看似遥远的距离,对视在一处。   在他们身上,剑刃与剑鞘迸发出共鸣的余音。   利维坦的力量化作洪流,源源不断地加持双方的身上,地上天国的辉光越发耀眼,亚瑟心中的狂怒也越发高涨。   “窃来的龙血,窃来的王冠,也胆敢染指朕的东西么!”   黑色的龙威骤然咆哮,在亚瑟的意志下汇聚为掌中的一束,向着地上天国投出。明明是寄托在以太之上的意念,却迸发了雷鸣和电光。   玛丽的身上,无数乐理铆和,剑鞘的虚影骤然浮现,随之掀起了金色的龙威,迎向攻击。   与始祖和源头相遇,本应该一触即溃的龙威,竟然将投来的黑暗之枪死死地钳制在半空中,捏碎,分崩离析。   亚瑟错愕了一瞬,紧接着,却看到了更难以置信的后果。   甚至不需要玛丽的意志,必胜黄金之章走向,演化到极致的兽性再度进化为黄金之龙,无数剑刃从龙威中浮现,宛如利齿,向着亚瑟斩落。   来自他的命令,来自利维坦的压制完全不起效果,龙血诅咒的枷锁竟然被人所破除了!   黑暗如焰,从他的身上迸发,焚尽了金色的刀剑。   源深黑暗与璀璨金色碰撞在一处。   “究竟是什么东西?”   亚瑟咬牙,猛然伸手:“藏头露尾的,给我滚出来!”   轰鸣中,隐约的眼瞳从金色的龙威中浮现,睁开,向着亚瑟投来睥睨的一撇。   紧接着,巨大的眼瞳里浮现了模糊的倒影。   依稀能够分辨出那是一条金色的猎犬。   那猎犬低吼,竟然驾驭剑鞘中的乐理,指挥着必胜黄金之章,向着亚瑟悍然反击。   龙威撕裂空气,竟然发出宛如言语一般的模糊声音,如此熟悉。   “那张椅子,坐得舒服么?”   那一瞬间,亚瑟的眼瞳放大了,那黑暗大日的倒影震怒地旋转,所涌现的,乃是发自内心不顾一切的杀意和妒恨。   黑色的龙威席卷,猛然将猎犬的倒影斩落,留下一道道惨烈的伤痕。   “这是属于我的东西,与你无关!”   亚瑟死死地盯着猎犬的身影:眼神阴沉又狰狞:“你可以尽情怀念,但你永远别想再触碰它一丝一毫……”   巨龙之眼中,那金色的猎犬低头,似是叹息,无所谓的晃了晃尾巴。   “怀念也好,唾弃也好,其实坐在上面,都很心慌。”   模糊的声音说:“一个渔民的儿子做了一场梦,梦醒了,那些东西应该消失了,不应该眷恋太多……”   “你是渔民的儿子,我不是!”   怒吼声打断了它,漆黑的龙威爆发,汇聚成型,牵引着天空中那烈日的力量,幻化出狰狞的鳞爪。   鳞片碰撞宛如金铁摩擦,迸射出刺眼的火花。   地上天国在那漆黑之爪的抓挠之下剧烈震荡,创世纪的乐理迅速偏转了大部分力量,核心的钟塔上崩裂开一道缝隙。   王座上,玛丽的身体随之颤抖,手臂上崩裂了对应的伤痕。   “闲话时间到此为止,现在……”   亚瑟的眼瞳中,空洞的黑暗烈日重新亮起,换发出惊心动魄的光焰:   “——将,剑,鞘,拿,来!” 第六百一十章 是不是很爽?   以太界和物质界的碰撞再次掀起。   自圣城之战后,整个物质界都未曾遭逢如此巨大的冲击,恐怖的余波顺着以太之海扩散向四面八方,甚至远在东方都能够侦测到可怕的余震。不知道有多少刚刚与以太界产生共鸣的乐师陷入了混乱和慌张。   可是在风暴的中心,一切却风平浪静。   明明天地碰撞的奇景高悬在头顶,无数虹光迸发,可是伫立在颤抖的大地上仰望时,就会油然产生一种遥远的错觉。   实际上,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傻到抬头,把喉咙敞开亮给敌人来砍。   除了叶青玄。   哪怕对手是兰斯洛特,他也犹有余裕地关注着更上面得战况。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觉得自己打得过。   所以……他一直都在优哉游哉地划水摸鱼。   虽然这么做对全力战斗的下属们挺不负责的,但他究竟有多蠢,才会和名满西方被公认为安格鲁第一的骑士近距离缠斗啊?   他敢肯定,只要自己敢踏入兰斯洛特十米范围内,一个照面,自己的脖子就会被屠龙之枪贯穿,两秒钟后,挂起来丢在战场中央。   有装甲防护,有了龙威的加持,还有屠龙之枪补足杀伤力的缺陷之后,兰斯洛特已经真真正正地变成了战争机器。   陨落之铁可不是白叫的。   实际上那把枪对任何活物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威胁——毁灭肉体的同时,也会击溃乐理和精神,同时将致命的杀伤力作用在血液循环和以太循环之上。正因为这双重威胁,才能担得起杀龙得重任。   龙都杀死的,杀自己岂不是更简单。   这时候已经没有老生常谈,感叹自己不擅长变化乐章太吃亏了。   所以,自始至终,叶青玄都在闪避、或者说,被单方面追着砍……全面放弃了主动之后,以这种放弃治疗的咸鱼态度来应战,不轻松才有鬼。   甚至还有空跟兰斯洛特扯扯淡。   就像是打算临阵增进一下感情一样。   除了兰斯洛特不发一语之外,这一场交流简直完美无缺。   屠龙之枪嘶吼咆哮。   熔金的虹光从枪刃上扩散开来。   曾经钉死百臂巨人数十年的神器破空呼啸,在归墟中淬炼了数十年之后,蜕变的乐理已然完美无缺,撕裂一切。   皇室为了以此针对亚瑟,不惜一切代价铸造了它——哪怕是赫尔墨斯在其中也付出了诸多心血。   以三贤者之一的赫尔墨斯最擅长的古典学派炼金术为基础,以教团所坚持的人神分离理论作为主题,乐理中的灵性被划分为两个部分,一者如神明煌煌,高高在上;一者为人,聚散不定,驯服、反抗、逆袭……两者被包容在同一个主题中,形成完美的循环和最极端的碰撞。   领受神明之意,讨伐一切恶孽,不是慈悲的净化,而是最残酷的灭杀,自肉体和以太双重意义上的毁灭。   屠龙之枪自铸成之日,便被冠以传说中的圣者的名讳,但更多的时候,它都被人称为‘陨落之铁’。   在存世的所有神器之中,抛去已经毁掉的命运之枪,那种针对整个大源而创造的例外之后,所剩的顶层神器,无一承载继承了传世的乐章,对于人类历史拥有重大象征意义,甚至本身就是划时代的产物。   其中每一把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它们自己,还有历史和世界本身。   便譬如天国之门,当赤之王高持此剑,巡行列国之时,整个人类世界曾经都一度拜服在这一把名剑的统帅之下。   譬如石中剑,曾经开创安格鲁巅峰时代,汇聚了整个安格鲁和天灾的力量,更是登神之路的钥匙。   譬如命运之碑,象征神迹所在,哪怕本质只不过是平凡无奇的顽石,也依旧拥有崇高意义……   而传承了命运之枪残片的屠龙之枪,却以纯粹的杀伤力能够跻身其中,其危险性可见一般。   尤其是当这么危险的武器落入整个安格鲁、不,整个西方世界都屈指可数的强大骑士的手中时。   可以说,哪怕现在兰斯洛特掉头去刺杀亚瑟,都未尝没有胜机。   而当这样的人成为敌人的时候,叶青玄能够感受到得,便只有赤裸裸的恐怖。   一击,便可割裂圣哉,摧枯拉朽。   一击,就可以击溃叶青玄的所有反击,势如破竹。   受漆黑龙威加持的兰斯洛特此刻已经化身为破坏的化身,曾经名震列国的最强骑士此刻再度踏上战场,所带来的是超乎想象得恐怖压力。   叶青玄已经……汗流浃背。   甚至在刚刚,几次稍不注意,他险些进入了兰斯洛特周身十五米的范围,只差三步的时候,就感觉到如芒在背的杀意。   甚至从开始到现在,叶青玄游走躲避,从不敢站在兰斯洛特的正面。   一切的一切,都是防备着兰斯洛特的底牌。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兰斯洛特这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名字,那一具被誉为园桌最强的装甲又有着什么力量。   凝视着他的武器,就忍不住回忆起昔日阿瓦隆之影中那惊鸿一现的流光,那弹指一瞬令阴暗主君都无法抵挡的可怕攻击。   就在他沉思之中,躲避慢了一个节拍,旋即汗毛倒竖。   那一瞬间,兰斯洛特脚步跨前,脚下青砖崩裂,巨响迸发,屠龙之枪凄啸,切裂空气,撞破层层血色的雨幕,炽热的蒸汽冲天而起,熔金的辉光怒吼而来。   突刺!   完美无缺的突刺!   从突刺的架势摆好,到叶青玄的身影被贯穿,中间的时间就像是被截去了一样,快到超越人类的反应神经。   圣咏乐师通过解刨人体结构,发现人眼捕捉画面的极限频率是每秒钟二十四次,换而言之,倘若有什么事情在这二十四分之一秒之间发生的话,那么人类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很明显,兰斯洛特的攻击已经恐怖到凌驾在肉眼的感受之上。   没有任何留手!   倘若不是叶青玄将月光念线散播在整个战场上的话,恐怕已经在这一击之下授首   最后的瞬间,拯救叶青玄的是原罪之衣。   当月光念线将感应到的变化传输回来的瞬间,解译法便得出了结果,紧接着,预设在原罪之衣中的对应计划被启动。   窜变乐理自动发动外骨骼拟态,由小源所支撑得‘真空太阳’带来了恐怖的瞬间爆发力,拉扯着他向后转移。   一退十米。   等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眼前发黑。   毛细血管破裂,眼球充血。   不用看,叶青玄都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有多么狼狈。   死死地盯着兰斯洛特的装甲,叶青玄恍惚中明白了什么,眯起眼睛:   “虽然现在看来,上次你和阴暗主君的战斗多半是在演戏。但自从上一次见过你的装甲之后,我一直我很好奇——在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兴趣透露一下,为我解惑?”   对峙之中,兰斯洛特装甲的缝隙中喷出了炽热的蒸汽。   激烈运行的以太炉排出了恐怖的热量。   自开战到现在,兰斯洛特终于回应了叶青玄的话语,声音依旧冷淡平静,没有任何起伏:   “你一直都是这样?”   “嗯?”   叶青玄微微皱眉,然后听见兰斯洛特的声音:“你一直都是靠嘴把敌人说死的么?”   “对。”   叶青玄点头,毫无惭愧。   把人说死是不可能的,但叶青玄这张嘴,把人活活气死是绝对没问题的。   尤其他是在打定主意打拖延战的时候,脸更是厚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根本不可能因为兰斯洛特一两句话就冲上去送死。   “姑且提醒你一句好了。”   陨落之铁在兰斯洛特手中横挥,切裂了雨幕,装甲骑士重新摆好了进攻的姿态:“虽然旧伤未愈,但对我来说,充其量也就是那种程度而已。   不用再等我呕血力竭了,就算是想要将伤口当做破绽进攻也无所谓。”   “被看穿了吗?谢谢提醒。”   叶青玄看着他,由衷地赞扬:“真不愧是堂堂正正的兰斯洛特,如此温馨体贴。   既然你我已经如此坦诚,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害死自己的亲妹妹的感觉怎么样?”   停顿了一下之后,他饱含恶意地问:   “是不是很爽?”   兰斯洛特沉默。   有一股冷意从他的身上扩散开来了。   无数血色的雨幕骤然一震,被那冷意所扭曲,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一瞬。最后,那令人发毛的恐怖寒意,锁定在了叶青玄的身上。   “小叶子,很抱歉。”   兰斯洛特缓缓地抬起了屠龙之枪,对准叶青玄的面孔:“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很想……可惜了。”   “是吗?”   叶青玄的眼神饱含着嘲弄和冰冷,针锋相对:   “真巧,我也是。”   那一瞬间,恐怖的以太波动从他的手中爆发。   纯白的月轮从宿命之章中浮现,净化乐理寄托在月光中,以其恐怖的侵蚀力转瞬覆盖了整个战场。   月光所照之处,便是念线辐射的范围,整个战场已经被叶青玄掌握在手中。   宛如反掌观纹。   他看得到,那些破碎的铁、冰冷的血、落下的雨和呐喊,升起的热意和气息。   还有兰斯洛特缓缓架起的战斗姿态。   他要来真的了。   接下来一切试探都没有意义,游走和躲避战术也要到此为止。   所有的筹码已经押上赌桌,骰子已经摇完了。   叶青玄深吸了一口气。   该开盅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 时间还长   虽然只见过一次,也只有那么惊鸿一瞬。   但兰斯洛特曾经的那一剑却在叶青玄的心中留下了极其深重的阴影。   击败阴暗主君没什么可怕的。   尤其是当叶青玄在圣城见识过百目者和神圣之釜的争斗之后,从此世间的所有争斗,都难说惊心动魄了。   但可怕的是,兰斯洛特如何做到的?   乐理自有引力,可以歪曲现实,但不意味着它无所不能,还有太多的领域它无法影响。譬如命运,譬如时间……   也就是说,你不可能站在这里,摆个姿势,拿一把剑来装个逼,敌人就死掉了。你必须走过去,把剑抬起来,砍他,砍到要害里,血流出来了,要害受创,敌人死了。   这样才对。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常理。   但兰斯洛特又是如何挥洒出那宛如逆转因果一般的可怕攻击?   未知的手段往往最令人害怕。   尤其当敌人还是兰斯洛特这样最危险的人物时……   屠龙之枪被缓缓抬起。   兰斯洛特跨前一步,脚印楔入石中,随着装甲的震颤,他的双手握紧长枪,越肩抬起,枪刃斜指向下。右手抬着长枪的中段,可左手握着的地方和枪刃只隔着一把的距离。   那古怪的姿态突破了寻常骑士们的常识,甚至打破了武器运用的常规。   长枪引以为傲的长度在这个架势上被缩短了,可是牺牲了进攻的优势之后,防御优势也没有增强,倒不如说,反而有些难以招架。   可那一瞬间,叶青玄眼皮开始猛跳。   倘若叶青玄是战斗经验丰富的骑士,那么便能够发现:明明是如此宽阔战场,足以令其纵横,可是此刻兰斯洛特的架势却是长枪针对巷战时技巧。   牺牲了进攻距离和格挡招架之后,提升的只有灵活性,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和距离内完成武器的调转,不被狭窄的环境所拘束。   可叶青玄注意到的却是另外一点。   如果忽略了被‘藏’起的枪杆的话,自他的左手至枪刃的距离,恰巧便在匕首和长剑的差距之间。   也就是说,此刻的兰斯洛特已经决定将屠龙之枪作为长剑来使用了。而叶青玄现在和他的距离,也没有远远没有他当时和阴暗之主的距离那么长。   哪怕是如此,兰斯洛特也要牺牲一部分攻击优势,将叶青玄所有躲避的途径封死。   武器的威力不需要太大。   只要能杀人就行。   被千刀万剐会死,被一箭穿心也会死。超过了某个限度之后,多出来得攻击力也不过是空虚的数字而已。   合格的骑士不会盲目追求招数的威力,最后的结果才是重中之重。   这个架势对兰斯洛特来说,便是对叶青玄的必杀。   叶青玄也不动了。   反正躲避已经没有意义,那么不如便站好了。   睁大眼睛看,究竟兰斯洛特藏着什么东西。   然后,那一瞬间,叶青玄看到了。   光。   世界再一次被冻结了。   万物停滞。   雨水停滞,血液飘飞,万物陈暮,所有的色彩都黯淡了。   只有兰斯洛特双手中所送出的那一道流光。   如此的自由。   在这个套上层层枷锁、被现实和规则所束缚的世界中,那光芒像是飞鸟,轻盈地越过了一切枷锁,一切陈规,从容地漫步,带着无人可及的惊艳身姿,向着叶青玄扑来。   快到了惊心动魄。   寂静的世界里没有声音,因为音速被跨越了,时间停滞,因为那一瞬间的屠龙之枪,速度已经快到了足以追赶光芒。   不是以浮士德强行冻结一切物质的活动,而是追赶,如飞鸟、如灵魂漂浮在天上,追逐着自由,速度凌驾于一切之上,晋入了未知的领域。   在那简单到令人吃惊的一击里,所蕴藏的却是力量本身所表现的美。   叶青玄只来得及睁大眼睛。   喉中的赞叹甚至来不及呼出,那热意被流光冻结在喉咙里,屠龙之枪所挥洒出的熔金流光已经近在眼前。   撕裂的声音响起了。   在屠龙之枪的面前,所有的防御被尽数撕裂,恐怖的辉光汇聚成潮,吞没了叶青玄   叶青玄的心脏对兰斯洛特来说已经不是秘密。   对其他人来说,这个要害根本不存在,可对屠龙之枪这种同时毁灭肉体和以太的神器来说,对叶青玄完全以太化的心脏杀伤力只会更大。   只要能够接触到他本身的一点核心乐理,就会对宿命之章造成不可修复的恐怖创伤。更何况,是心脏这种要害。   自肉体和以太之上的双重毁灭,转瞬到来。   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裂开了狰狞的伤痕,宛如被丢进熔炉之中,彻底烧干了一样,崩溃的声音响起。   还有叶青玄的叹息。   “幸好……不是光。”   在那破碎残缺的面孔上,嘴唇开合,发出嘶哑的声音。   紧接着,叶青玄的躯壳溃散,分崩离析,在屠龙之枪的残留光焰中焚烧成了灰烬。   一缕灰白色的雾气从灰烬中升起,痛苦地抽搐着,向后飘飞而出,落进虚无的月光中,消失不见。   天上的明月依旧,丝毫没有因为叶青玄的死去而影响分毫。   假的。   兰斯洛特猛然转身。   那一瞬间,屠龙之枪骤然刺出。   虚无的月光无声破碎,露出了隐藏在之后的叶青玄,还有他手中那一缕灰色的雾气。   破碎重创的乐理汇聚成型,赫然是原罪之衣的摸样。   在原罪之衣变化不定的外表上,叶青玄的面孔若隐若现,向着兰斯洛特露出嘲弄笑容。   装甲之下,兰斯洛特眼瞳微微一震,旋即收紧,心中恍然。   “从一开始……便是假货么?”   叶青玄颔首。   对此,没什么好抵赖的。   从一开始就是由原罪之衣变成叶青玄的样子,代替他进行与兰斯洛特的战斗。也正因为这一部分原因,他才没有任何反击的打算,一味的游走躲避。   哪怕窜变乐理能再怎么模仿自己,但毕竟灵性尽失,作为工具勉强能称得上趁手,但和真正的乐师相比,便会失之呆板。   当对手是兰斯洛特的时候,恐怕稍微一个破绽就会被立刻戳穿。   叶青玄从没寄望自己遥控一件炼金装备能战胜兰斯洛特,他唯一寄托在上面的期望,便是将兰斯洛特的杀手引出来,让他好好地看清楚……兰斯洛特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底牌。   他成功了。   可惜,代价略显惨重。   只能说原罪之衣流年不利,先是被自己强行掠夺,洗去了乐章中的灵性人格,好不容易维持住本身的品级,却又遇到屠龙之枪这种神器毁灭者,彻底地被重创。   要是帕格尼尼看到之后,肯定会被气的当场哭出来。   只是瞬间,所有的乐理便已经濒临破碎了,没有几年的时间根本无从恢复。哪怕恢复了,没有大量的珍贵材料进行修补,也难再复灵性。   在叶青玄控制下,濒临破碎的原罪之衣缓缓地变形,无数残破的乐理被九霄环佩的念线弥合,收为细长的一束,像是乐团首领在指挥共鸣时所用的指挥杖。   在修复之前,想要运用窜变乐理的话,恐怕也只有以这样的形式了。   能用就用。   反正是抢来的,坏了也不心疼。   顺畅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窜变之杖’,叶青玄满意地点头,抬起头看向兰斯洛特的时候,眼神就变得恍然。   “刚刚那就是兰斯洛特装甲的能力?   难怪被称为最强的圆桌装甲——忽略其他,纯粹以能力来说,搭配骑士的战斗方式真是绝无仅有的组合。”   在月光念线和以太感知的配合之下,他终于看清了,此刻兰斯洛特真正的面貌。   在那一层冰冷沉重的钢铁之下,炽热的炼金回路宛如榕树的庞大根系,宛如血液一般,狂乱地运行在其中,将整个装甲化为一个整体。   包括其中的兰斯洛特。   倘若不是漆黑的龙威护持,此刻的兰斯洛特已经在那种恐怖的热量之下烧成了灰烬——正是在支付了如此庞大的代价之后,他才能够以人类之身驾驭着装甲,抵达超越叶青玄想象的境界。   叶青玄曾经一度怀疑,铭刻在装甲之上的是《浮士德》的乐章,一旦启动,整个外界都将彻底冻结,所有分子运动都强行停滞。   可他在经过两次观察之后,便被断然否定。   物质界被歪曲到那种程度的话,作为乐师他不可能没有察觉,而且《浮士德》作为一项究极成果,自从开发出来到现在,从未曾有人胆敢将他应用在同阶的战斗之中。   乐理的引力会彼此排斥。   倘若对方的宿命之章强大到足以和浮士德对抗的话,那么‘时间停止’的效果也将会被豁免。   更何况对阴暗主君这种生自深渊精髓的存在来说,除非是赫尔墨斯亲自到来,否则谁都别想靠着浮士德来玩弄什么把戏。   那么,就只剩下了另一个办法……   外界无法干涉的话,就干涉自身。   在乐师七问中,变化学派的命题被称为‘世上永恒不变之物’。其核心的要素和论点便是:‘动’和‘静’得相对论。   因此,只要反向应用《浮士德》的原理,令变动的外界相对自身而言,变成‘静’的那一方就可以了。   以此为核心,进行矩阵构建,创造出了兰斯洛特的装甲,毫无疑问便是抵达了‘动’之极致的恐怖力量。   通过装甲,令自身转瞬间加速千倍万倍,通过炼金矩阵,令骑士的反射神经、意识飞速运转,以近乎烧毁脑髓的方法从‘物质’和‘时间’中获得解脱,获得近乎‘追逐光速的自由’。   对于兰斯洛特来说,利用人眼反应极限,在二十四分之一秒内完成突刺只不过是小儿科而已!只要他愿意,可以在二百四十分之一秒内将同样的突刺完成数百次!   在阿瓦隆之影中,叶青玄所看到的那一道将地狱权杖击碎的流光,其本质乃是不知道一瞬间究竟叠加了多少次的剑斩。   每一击都落在地狱权杖的脆弱要害之上,无数次劈斩之后,哪怕地狱权杖也只能变成沙滩上的堡垒,一触即溃。   由此可以想象,原罪之衣所遭受的惨烈待遇。   而且兰斯洛特还持有屠龙之枪。   竟然没有彻底崩溃到连渣都不剩,只能说帕格尼尼当初为了制造原罪之衣是下了血本了。   “对了,你刚才说想对我讲什么来着?不用可惜,有什么话尽管讲。”   叶青玄凝视着正在散发恐怖高热的装甲骑士,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漆黑断杖。   笑容,也越发地嘲弄。   “反正,时间还长。” 第六百一十二章 速度与力量   骑士的战斗方式,是最直接也是最直观的作战方法——不论策略为何、战术目的是什么,归根结底,便是‘从肉体上将敌人毁灭’。   决定其强度的要点和乐师不同,并不讲究多方面应用,也并不需要漫长的研究和领悟,甚至不是特别需要师承。   在忽抛除了武技和经验的差距、天气和状态的优劣、局势和运气的眷顾之后,剩下骑士所能掌握的,只不过是最简单的两个因素。   力量与速度。   只要掌握了这两者,便能够决定胜负的天平。   这也正是自装甲骑士诞生以来,所有人都在追逐的方向。   因此,不知有多少怪物从工坊中孕育而出。   目前被冠以最强的纯粹之力的机体,是阿斯加德人得国家炼金实验室在几个月之前公布的‘中庭之蛇’。   在筹备和建造期间,它便已经超越了上一任最强之力‘海格力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消耗了数万吨的钢铁和珍惜材料,前后五年总共三十万的人力,熔炉和工场的规模形成了一个新的重型工业城市,铸造内部线管时作为添加矿所消耗的青金几乎就有全世界两年的开采份额。   在烧干了阿斯加德半个国库之后,才得以铸造出它的雏形。   装配六个以上的超巨型以太炉,由十六名大骑士和四十名乐师联合进行驾驶、其高度超出了百米,重量凌驾于战船之上。   一旦行进起来,就如同在大地之上行走的城池。   除此之外,还配备有三个军团和六支特殊的装甲骑士大队,以及一个超出千人的常规整备队伍。   足以在正面战场上一锤定音。   它的纯粹力量极限是多少,至今是个谜团,但可以想象,对于中庭之蛇来说,推垮一堵城墙不比小孩儿把沙滩上的沙堡踩平会难多少。   那种庞然大物,生来便是为了跟天灾掰手腕,力量已经从寻常的筋力上升到了国力的程度,凡人根本无可企及。   而叶青玄所面临的敌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同样棘手。   和中庭之蛇不同,兰斯洛特所拥有的,乃是近乎干涉时间的可怕速度。   曾经亚瑟倾尽国库、巅峰时期的辉煌之都所打造出的炼金装甲,这是亚瑟捍卫自己登神之路、永恒王朝的保障。   那一副传世的炼金装甲所拥有的能力,本身便足以令骑士踏入非人的境界。也唯有万中无一的强者才能够承受它所带来的恐怖压力。   而现在,驾驭者是整个安格鲁甚至整个西方都屈指可数的骑士,被称为‘胜利眷顾之人’的兰斯洛特。   纯粹论爆发力的话,在兰斯洛特出剑的那一瞬,哪怕已经将自己以太化的权杖乐师也躲闪不开。   幸好的是,那种恐怖的加速兰斯洛特也无法始终保持。   虽然不知道究竟需要多长时间缓冲,但倘若不抓紧这个机会的话,等到他缓冲完毕,再次加速的时候……叶清玄便只有赌命了。   万幸,赌命这玩意,他向来擅长。   “别着急,坐下来喝杯水,有话……慢慢讲。”   面对着再次呼啸而来的熔金之光,叶清玄微笑着,手中的窜变之杖垂落,点在地上,敲下第一个音符。   紧接着,无尽海潮彼此碰撞的宏伟旋律从其中迸发,惊天动地的巨响令整个战场都为之一震,所有人都被那旋律中所包藏的恐怖意像所慑服。   就好像坐在破舢板上,看到万丈海潮平地而起,投下了遮天蔽日的阴影,在海面上轰鸣推进,明明是水和水的交融,却宛如铁和铁的摩擦,带着撕裂耳膜的巨响,覆压而下。   可紧接着,迎来的却是难以言喻的死寂。   怒吼、呐喊、咆哮,嘶鸣……   一切的声音都迅速远去了,就如同隔着厚重的水面,转瞬间,沉寂吞没了一切。光芒消散,万物昏暗。   只有抬头时,才能够看清那风暴肆虐的海面,还有幽暗的水光。   此时此刻,此地此处……已然在万丈海潮之下倾覆,被埋葬在了深海之中!   窒息突如其来。   肺腑抽搐,艰难的吞吐着空气,可是脸色却依旧被憋的发青,无法畅快呼吸。   绝望突如其来。   紧接着是恐怖暗流席卷和万钧水压的蹂躏。   在坠落。   所有人都在坠落。   向下。   坠落仿佛永无止尽。   仿佛过了无数年,又仿佛只是短短的一瞬,终于看见脚下那深不见底的海渊。   埋藏了一切黑暗丑恶之后,深渊本质所幻化的海渊宛如怪物,张开大口,静静地等待着被卷入幻觉之中的人坠入黑暗最深处。   黑暗是有形的,销魂蚀骨。   在最深的黑暗中,一切都将归于黑暗,消融在永恒的长眠里。   ——海渊之章!   虚假的海潮从四面封闭了一切逃避的道路。   以旋律包藏了凶潮席卷的意像,作为最开始的支点,在突如其来的巨响中植入了暗示,弹指间,这种完超广域的战争级幻术挥洒而出,没有留下任何空隙。   皇家乐师团在转瞬间被卷进其中,还未曾来得及反抗,便被强行扯入了看不见尽头的漫长坠落。   虽然只有短短的弹指之间,可这一弹指在意识的感受中却被拉长了上千、上万倍,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成员被那渐渐逼近的海渊所震慑,斗志消磨殆尽。   紧接着,当团长抬起手,准备呼唤怪奇降临,吞食幻境之时,深海中骤然亮起了灼热的熔金之光。   从最深处的黑暗里,饱经深渊侵蚀的骑士抬起手,屠龙之枪迸发了烈日的辉光,不讲道理的强行将黑暗撕裂。   熔金的辉光冲天而起,所过之出,留下了凄白色的笔直气浪。   只是瞬间,便纵向贯穿了整个海渊。   哪怕身处幻术的最核心,但依旧依靠着自我的意志,否定了化为现实的幻觉,强行以力摧垮了幻象,兰斯洛特脱身而出,长枪攒刺,反攻,循着以太感应,将所有的幻术结点尽数毁灭。   在屠龙之枪的面前,以太循环被轻而易举的在关键处截断。   隐藏在幻象之后的叶清玄被弹出,尚未来得及开口,便感觉到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下一瞬间,十米之外的兰斯洛特已经近在咫尺。   骑士狰狞的面甲,近在眼前。   切裂空气、摩擦至灼红的枪锋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尖啸几乎撕裂耳膜。枪锋将脸颊擦裂了,留下了细长的伤口,带着令人骨骼颤抖的灼痛。   来不及躲闪。   叶清玄紧贴着枪杆,跨步上前,张开手,热情微笑着,拥抱向了近在咫尺的‘大舅’。   死亡拥抱。   九霄环佩的琴弦在他的意志下骤然绞紧了,彼此纠缠在一处,颤动,却迸发出宛如铁鼓一般的轰鸣。   一颗乐理之种从宿命之章上结出,随着叶清玄的动作,被左手无声地推进了兰斯洛特的躯壳种,紧接着,性质干涉!   乐理之种融入心脏,汲取着鲜血,生根发芽,所盛开的,乃是青色的火焰。   ——《在炽热的灰烬上》。   亚伯拉罕所传承的乐理在叶清玄的手中再现,通过性质干涉,将体内血液尽数置换为烈火,令人自内而外焚烧殆尽的乐章就此展开。   而他的右手中,传承自翠语录之中的乐理汇聚,三十六根念线延伸,卷向装甲。   下一瞬间,叶清玄迅速后退,狼狈地在地上翻滚,躲开了屠龙之枪的横扫。紧接着,枪尾擦着他的肩膀,砸在地上,碎石飞迸,溅在脸上,带来生涩的钝痛。   被逼退了。   可惜。   如果被抱住了的话,哪怕是兰斯洛特,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瞬间,念线就可以并联炼金矩阵,通过乐理入侵,打乱四层平衡,引发以太炉过载自爆……   仅仅只是将叶清玄逼退,甚至来不及乘胜追击,兰斯洛特便感受到躯壳内壮大的火焰,毫不犹豫,枪锋倒转,对准了胸前那一道昔年的旧伤,划下。   钢铁摩擦,迸发尖锐的声音。勉强愈合的旧创再次被屠龙之枪所割裂,紧接着,喷涌而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纯粹的火焰。   火焰被枪锋所切裂了。   紧接着,寄生在心脏之上的乐理之种被挑出,在空中,分崩离析。   惨烈的伤痕之下,漆黑的龙威漫卷,强行将伤口收拢,修复了破裂的装甲,安格鲁最强的骑士再一次完好无缺的站在了叶清玄的面前。   然后,看到叶清玄愉悦的笑容。   大功告成!   此刻叶清玄的周身,月光宛如实质一般汇聚,钢铁增殖的声音中,无数以太在净化之理的感召之下凭空汇聚,凝结成了数十道飘忽的剑刃。   那水晶一般半透明的剑刃融入月光中,几乎分不清轮廓,只在地上投下了若隐若现的影子。   ——投剑!   在宿命之章的全力推动之下,九霄环佩同时复数演奏了十六次《月光之章》。   弹指间,自申诚至顺物,紧接着是取韩、呼幽、亡身……乃至正声第十八段,最终的‘投剑’!   长虹贯日的幻象凭空涌现,十六柄饱含杀意的月光之剑已经锁定了兰斯洛特的所在,随着叶清玄轻描淡写的挥手,破空而至!   明明并非实体,可是破空之时却迸发尖啸,宛如无数人震怒的呐喊,血泪成河,苍鹰击与殿上,彗星袭月、长虹贯日。   一瞬间,跨越十步的距离,绝杀! 第六百一十三章 纯粹之光   黯淡的城市中忽然被月光照亮了。   月光化剑,呼啸而来。   在九霄环佩的牵引之下,它们从空中划出了纷繁复杂的轨迹,汇聚在同一处,又分离向四面八方,将一切闪避的方位锁死。   自宿命之章中所孕育出的剑刃上汇聚着凛然的杀意,在叶青玄挥手的瞬间,变已经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完成合围,锁定了兰斯洛特周身的要害,悄然斩落。   冰冷的月光照亮了屠龙之枪的暗金色枪锋,兰斯洛特后退了一步,下一瞬,轰鸣迸发。   那是数十次碰撞重叠在一瞬间时所引发的巨响。   突破了风的速度。   巨响追不上兰斯洛特的动作。   那一瞬间,甚至残影都来不及留下,只能够看到枪锋切裂空气时所残留下的燃烧辉光。辉光彼此交织,在空中纵横交错,将劈斩而至的月光之剑尽数斩裂。   叶青玄闷哼一声,脸色有些发白。   月光之剑的本质是乐理所交织而成,从他的宿命之章中所孕育而成,和他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月光之剑被强行击溃时,屠龙之枪的残余冲击也随着念线传递过来,   幸亏三位一体的乐章结构足够稳固,冲击被承受能力最强的贤者之石部分所吸收之后,只是令叶青玄眼前一黑,如果是寻常的宿命之章,恐怕只是余波之下也会被撕裂吧?   没有给兰斯洛特反击的机会。   叶青玄再次抬手。   再来!   水晶剑刃再度从月光之下浮现,随着叶青玄的意志飞出。   在叶青玄的全力推动之下,九霄环佩激奏,娴熟无比的引导着乐理交织而成,月光剑刃源源不断的涌现。   弹指间,十六柄剑刃再度呼啸而出。   接连不断的破碎声响起。   无数碎光飞迸,剑刃被枪锋所击碎,可新的剑刃又旋即从月光中再生。   十六柄剑刃,碎灭随生,在半空中交错飞出,不断地扑向兰斯洛特,将他压制在原地,逼着他原地固守。   叶青玄近乎奢侈地消耗着自己的精力,探索着自己的极限。   随着小源的暴力抽取,以太之海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个漏斗状的凹陷,海量的以太从纯白的月轮之中流出,形成了宛如瀑布的奇景。   可瀑布尚未落地,便在叶青玄的手中变成一柄柄剑刃,飞向兰斯洛特。   弹指间,剑刃和枪锋碰撞了多少次?   数十?   还是数百?   亦或者是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千?   此刻月光之剑的进攻已经逼近了兰斯洛特的极限,屠龙之枪的辉光从空中交错,不断地将袭来的月光粉碎,掀起了飓风,隔着久远的距离,压得叶青玄几乎窒息。   纵使防守状态,也依旧给叶青玄带来庞大的压力。   不,正是因为兰斯洛特竟然选择了防守,才令叶青玄心中的压力越来越大。很明显,兰斯洛特正是为了‘缓冲时间’而舍弃了进攻,选择了故步自封的防守。   一旦让他恢复完毕,或者勉强恢复到堪可动用得程度时,所等待着叶青玄的必然是一击毙命的绝杀。   那么,就在这之前……先杀了你!   月光巨震。   巨大的压力之下,叶青玄自身的操作也产生了蜕变。   往日仅仅凭借月光之剑,便足以形成一锤定音的效果。不论是那种恐怖的速度还是剑刃上所携带的净化乐理,都足以对任何敌人造成重创。   而面对兰斯洛特这样的对手时,速度和乐理被克制,本身轨道单一,应变呆板的缺陷便暴露出来。   而在接连不断的涌现和劈斩之中,原本样式单一的剑刃,也变得和往昔决然不同。   有的剑脊渐渐变得厚重,向着双手重剑的方向蜕变。有的剑刃越发纤薄,修长,面对屠龙之枪的拦截时,竟然如蛇一般学会了躲避和拐弯。还有的剑刃干脆脱离了长剑的范畴,变成了迦南地人中流行的弯刀,回旋劈斩,划出一道道圆弧。   渐渐的,叶青玄有了心得,脱离了原本的桎梏,来自各国的各式武器从他的手中展露。   东方的八方剑、阿斯加德人的焰形剑、海盗们最喜欢的双手斧、云楼的锻铁直刀、转折灵巧的半手剑、细长迅捷的刺剑、刺客们的短小匕首,北方高地人最喜欢的重型斧枪、尺寸夸张的铁锤,甚至还有连枷这种鬼东西……   除了样式得变化,附着在上面的乐理也变得决然不同。   那些武器越发地贴近金属的质感,虚无的以太结晶破空之时,竟然也产生了利器劈斩的呼啸。   性质干涉!   虚无的以太被赋予了铁的性质!   当一柄巨型斩矛从叶青玄手中投出时,格挡的兰斯洛特竟然被逼退了一步。   兰斯洛特愣了一下,看向叶青玄时,面甲之下的眼瞳便越发慎重。   虽然巨大的压力已经令叶青玄的鼻孔中流出了鼻血,看起来狼狈异常,可是从那个白发年轻人的身上所散发出的杀意,已经凌厉到汇聚成实质。   不再是单纯地运用投剑的乐理,此刻的他已经将其中的狂乱杀意拘束在掌中,随意的运用。有好几次,几乎令兰斯洛特险些失手。   如今他唯一的缺点,便只剩下粗糙到令人看不入眼的武技了。   力量虽然可怕,但进攻的方式太过稚嫩,如果换一个稍微精通一些的人来运用这力量,恐怕兰斯洛特就会被压制的狼狈异常。   现在的叶青玄,完全是在一板一眼的用兰斯洛特当桩子,练习裁判所那些老头儿教他的剑术入门套路……   虽然真正的高人用入门的套路也能干翻一切,但叶青玄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这辈子没那么一天了……   崩!   就连接连不断的破碎声中,一道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就在屠龙之枪得封锁中,骤然有一道飘忽的剑影穿透了兰斯洛特的封锁,斩落在他的面甲之上。月光和钢铁碰撞,却发出了如有实质的声音。   尽管被躯壳中的漆黑龙威抵御在外,可是那剑刃中所携带的力量却刺的他面目生痛。   竟然……被击中了?   甚至,他未曾反应过来!   他错愕地看向那数十道劈斩而来的月光之剑,那些如有实质的金铁之剑背后,叶青玄的身影。在叶青玄的手中,握着一缕飘忽的月光。   那是光……   没有杀意、没有质感,甚至连形体都飘忽不定。   抛去了一切之后,从叶青玄的手中所涌现的,那是最纯粹的月光。   月光之剑。   和兰斯洛特的战斗,像是一场残酷的锻打,战斗如炉,令月光之剑的力量再度质变。褪去了威势,舍弃了杂质,只剩下纯粹的光。   月光化剑。   这便是世界上最快的速度,再无人能凌驾与光芒之上。   那一缕光芒缓缓地从叶青玄指尖涌现,再度对准了兰斯洛特。   虽然碍于刚刚领悟,掌握的并不精深,其中所携带的力量也远远逊色与其他金属质变的剑刃,可是,这代表的却是局势的逆转。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那一瞬间,兰斯洛特罔顾了周围干扰自己的质变之剑,弹指间,连退了六步,铁靴踏破石板的轰鸣中,再次驾好了冲击的姿态,枪锋高举,对准了叶青玄的面孔。   炽热的高温从装甲中散发而出,蒸发了大片的血雨,令他被笼罩在隐约的迷雾中。可是在那迷雾中,却有刻骨的杀意迸发!   明明如此炽热,可迷雾却被装甲所散发的寒意冻结了,甚至在兰斯洛特脚下,水泊之中也泛起了冰霜。   足以将整个城区都变成雪国的冷却溶液奔行在装甲的脉络中,宛如血液流淌,将高热镇压而下。   下一瞬间,龙吼声从冰霜之中迸发。   一切都戛然而止。   在凝固的世界中,唯有屠龙之枪的辉光被点燃。   在兰斯洛特的推动之下,冲破了血雨的封阻,打破了引力的束缚,在大地上留下深邃的脚印,向前。   所有拦路的质变之剑都被那辉光势如破竹的撕裂,屠龙之枪突刺,与纯粹的月光碰撞在一处,迸发了轰鸣。   屠龙之枪一顿。   再度蜕变之后的月光在碰撞里分崩离析。   一瞬间,叶青玄所酝酿的反击被强行镇压!   恐怖的高温几乎令装甲都为之融化,漆黑的龙威镇压着那庞大的压力和足以将躯壳蒸发的温度,冷却溶液尽数雾化,升腾而起,烧化了空气,扭曲了光线,形成了模糊的空洞。   飓风席卷,摧垮了一切阻碍,席卷向四面八方。   那近在咫尺的身影,宛如妖魔。   只是一瞬。   叶青玄飞速后退。   可就在此时,刚刚完成加速的兰斯洛特,却再度摆好了冲击的姿态。   紧接着,以太炉过载驱动,发出不堪承受的哀鸣。   完全不顾濒临崩溃的身体,兰斯洛特没有丝毫的喘息,再度启动了装甲之中的炼金矩阵!   这是令人瞠目结舌的……   ——二段加速!   世界再度冻结,一切都被凝固在了原地。   血雨高悬,蒸发的冷却溶液尚未来得及消散,战场再度陷入了静止。只有燃烧的装甲骑士,向着自己的敌人发起冲击!   屠龙之枪刺破了凝固的空气,枪锋摩擦至灼红,向着叶青玄的头颅刺落。   死亡,近在咫尺!   那一瞬间,冲刺……戛然而止。   崩!崩!崩!崩!崩!   接连不断的巨响从兰斯洛特的身上迸发,像是无数钢索断裂。装甲掀起了飓风,席卷,恐怖的风压几乎将撕裂了叶青玄的衣袍,几乎将他掀翻。   迎着飓风,叶青玄的面容却缓缓抬起,凝视着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屠龙之枪,露出嘲弄的微笑。   咫尺之遥,便是天渊之隔。 第六百一十四章 想说的话   就在叶青玄的面前,兰斯洛特的装甲已经被烧成赤红,散发着宛如熔炉的热意,狰狞如妖魔。可是妖魔却被束缚在庞大的罗网之中。   无数黯淡纤细的念线缠绕在他的身上,宛如蛛丝一般,缠绕在一起,将他笼罩在其中。每一根念线都脆弱得一触即溃,可是现在,千百根月光之线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缠绕在兰斯洛特的装甲之上。   每一个关节,每一寸装甲,每一个地方……   纵使屠龙之枪可以斩破乐理,可是面对如此庞大的数量,一时半会也绝难挣脱。   不知何时,兰斯洛特已经泥足深陷。   那些纤细黯淡到几乎不存在的念线从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中延伸而出,来源正是那些被屠龙之枪所击溃的月光之剑。   那些被屠龙之枪击溃的碎片并未曾消散,彼此之间藕断丝连,随着叶青玄的超负荷进攻,已经将兰斯洛特缠绕在了其中。   自《波莱罗》中蜕变出的念线本身便具有卓越的延展性,拉伸到极限的时候,甚至连蛛丝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由于过分的纤细,也带来了过分的脆弱,只要稍微一动,甚至不需要花任何力气,就可以令它断裂。   就算是千万根念线同时汇聚在一处,也不过是不到尾指粗的一束而已,根本无法和绳索的坚韧性相提并论。   而现在,正是这种微弱到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念线,将兰斯洛特束缚在了网中。   在叶青玄将施加在其中的性质干涉唤醒时,其本身的粘性和坚韧程度便会暴涨,虽然相较兰斯洛特的力量依旧不值得一提,只要花瞬间就可以挣断。   但是当面对的是万倍加速的装甲时,这些念线便会发挥出恐怖的效果。   在相对速度之下,哪怕是和空气摩擦,也会产生熔炉一般的高温。   纵使和碎石相遇,也会带来不逊色于铁锤碰撞的冲击。   兰斯洛特本身的速度太过可怕,可怕到甚至来不及将它们扯断,在断裂之前的短暂瞬间中,装甲的可怕速度便会被念线本身拉扯的力量消磨殆尽。   直至最后,足以追逐光芒的恐怖速度戛然而止。   二段加速所带来的恐怖后果从装甲之中爆发。   在炼狱一般的高热中,五脏六腑传来了粉碎的剧痛,连续两次极限加速,近乎令躯壳都分崩离析。   倘若不是龙威的保护,此刻的兰斯洛特已经被烧化成了灰烬。   紧接着,兰斯洛特听见了叶青玄沙哑的声音。   “现在,轮到我了……”   月光之下,那白发的年轻人一手源源不断地编织着海量的念线,另一只手却缓缓地抬起。   纯白的月轮从他背后升起,随着月轮旋转,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从其中迸发。那是转瞬间重叠了数十次之后的‘投剑’!   无数被赋予了金铁质变的剑刃从月光中弧线,呼啸而至。   来不及喘息,屠龙之枪被再度举起。   在被念线封锁了恐怖的速度之后,如此恐怖的高温里,兰斯洛特竟然依旧拥有着反击的余力。一切封锁和招架都完美无缺,丝毫没有因为体力的衰竭有过丝毫的减缓和变形。   哪怕此刻的装甲已经不再带来辅助,而是一具炽热的囚笼。   从未曾见过这种凌驾于钢铁之上的恐怖意志……就像是哪怕只能抬起一根手指,也要将敌人彻底击溃。   只不过这一次,在质变之剑源源不断的冲击之下,他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迟缓。   疲于奔命地修补着防线,再难反攻。甚至不需要叶青玄令剑刃蜕变为光,只是金铁质变,就令他的招架越发的吃力。   崩!   一柄重锤砸开了屠龙之枪的防御,落在他的肩膀上,令融化的肩甲凹陷。紧接着,另一把长剑劈斩,在胸甲上切裂出一道凄厉的缝隙。   裂隙和旧创交错,几乎剖开了他的胸膛。   嘭!嘭!嘭!嘭!   接连不断的低沉声音响起。   那是躯壳被撕裂的声音。   刀剑铮鸣,枪斧长剑贯穿四肢胸腔,将他钉死在了地上。   胜负已定。   那灼热的面甲缓缓地垂落。   寂静中,有野兽的嘶吼响起。   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战场。   漆黑的龙威从破碎的躯壳中井喷而出。   在剧烈的痛苦中,他挣脱了近在咫尺的冥府,回到这个属于他的战场之上。   钢铁摩擦的巨响迸发。   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兰斯洛特踏前,任由无数刀剑劈斩在自己的身上,将装甲劈斩的面目全非。   自始至终,那一双漠然的眼瞳死死的看着叶青玄。   他还活着。   好像毫无痛苦,依旧完整如昔。   哪怕已经被点燃……   装甲哀鸣,分崩离析。   燃烧的兰斯洛特从其中走出,像是火焰燃尽的灰尘与铁拼凑在了一处。面目依稀还残留着往日的摸样,可是却被某种更加狰狞的东西所替代。   此刻的他看上去已经再非骑士,而是某种狂怒的妖魔,挥舞着屠龙之枪,将一切质变之剑尽数撕碎。   “真是可怕啊,兰斯洛特。”   叶青玄垂下眼睛,遗憾地叹息。   轰!   月光之中,一柄重型斩矛骤然涌现,铁光迸发,向着兰斯洛特斩落。   崩!   斩矛砸在屠龙之枪上,迸发巨响,兰斯洛特一顿,斩矛破碎,他再度踏前,却听见无数刀剑铮鸣,纵横劈斩的低啸。   叶青玄挥手,十六柄长枪重剑从月轮中涌现,没有因为彼此的关系有过任何犹豫,也没有因为对方的伤势有过任何的留情。   对准了周身要害,十六柄质变之剑轰然斩出!   钢铁破碎的声音不断响起。   燃烧的骑士在前进,屠龙之枪嘶吼,将劈斩而来得武器击碎,或者任由它们刺入燃烧的躯壳中,伤口撕裂,却无法延缓他的脚步。   非人的恐怖意志已经凌驾与痛苦和折磨之上,纵然惨烈如斯,可有寸铁在手,便令人不寒而栗。   这世界上仿佛没有东西可以杀死他,他不死,便会向前,取得胜利……   那狰狞的姿态,只是看着,便令人想要夺路而逃。   叶青玄再度抬手,钢铁摩擦的声音从月轮中迸发,森冷的杀机锁定了兰斯洛特。   这一次,要将他彻底斩成碎片!   “别想!”   远处,女巫之锤的包围里,皇家乐师团的大团长猛然抬起手,森冷的旋律中,乐理织就,打开了通往以太界的裂口,庞大的阴影席卷而来,将拦路的装甲骑士碾压成碎片,冲向叶青玄的所在。   那无数变换的阴影宛如泥潭,张开了恶臭的大口,吞向叶青玄的锁在。   “滚开!”   叶青玄不耐烦地挥手。   那一瞬间,月轮再度升起。   高悬。   宿命之章全力运转,肃穆的旋律响彻天地之间。   昭告黎明降临的号角声从其中迸发,轰鸣。   这一次,从月光中所涌现的,不再是刀剑,而是庞大的狰狞轮廓,那是从月光中所涌现的火刑架。   以月轮为炉,以太为柴,宿命之章推动着炼金术,缔造出纷繁复杂的炼金矩阵,附着在那火刑架的虚幻轮廓上,性质干涉赋予了它铁的重量和材质。   紧接着,火刑架,从天而降!   凄啸迸发。   气浪席卷,狂乱的火焰冲天而起。   ——《荒山之夜》!   火刑架深深地楔入了大地,将那蠕动的阴影钉死。来自炼狱的火焰化作暴雨,从天而降,带着将一切都焚烧殆尽的震怒。   火焰化作洪流,覆盖了阴影,逆流,甚至涌入了裂口之中,令那裂口中传来剧痛的嘶鸣。   阴影断裂,消散无踪。   紧接着,无数刀剑呼啸而来,无面的大团长踉跄后退。遥远的天空之上,游牧之山的主炮亮起炽热的光焰,锁定了死而复生的皇家乐师们,惩戒从天而降!   “deus-vult!!!”   女巫之锤的骑士们怒吼,大地动荡,轰鸣中,装甲骑士的钢铁洪流再次席卷而来。   只是瞬间的分神,被压制的兰斯洛特已经进入到了叶青玄的十步之外,屠龙之枪再度举起,纵然深受重创,可紧握武器的双手却依旧稳定如铁。   弹指间,凄啸声掀起。   叶青玄的左手伸出,抓向那一道熔金色的炽热辉光,任由枪锋撕裂手掌,带来剧痛,死死地握住了枪杆。   任由它愤怒震荡,令手掌上不断崩裂伤痕,骨骼的颜色裸露而出。宿命之章的无数乐理强行渗透、封锁、镇压,将它桎梏在了手中。   哪怕枪锋距离心口,只差一寸。   然后,叶青玄抬起右手,五指无尽。   向着近在咫尺的面孔……   挥拳!   嘭!   像是砸在了铁上,沉闷的回声响起。   兰斯洛特的眼神依旧冷硬,没有丝毫的动摇,从那近乎支离破碎的躯壳中,有狂暴的力量再度迸发,屠龙之枪再震,几乎挣脱叶青玄的手掌。   “说点什么啊,兰斯洛特!”   叶青玄抬起拳头,向着他的面孔,再度砸下:   “你不是有很多话跟我讲么?”   嘭!   破碎的声音响起,分不清是来自叶青玄的指骨,还是兰斯洛特的面目。他的眼神依旧漠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哪怕近在咫尺。   “你不说话的话,就让我来吧。”   叶青玄看着他的脸,忽得笑了,声音嘶哑:“正巧,这么多年来,我也有很多问题来不及问你……”   “还记得自己的妹妹吗?”   他看着兰斯洛特的眼睛:“有没有想过离开阿瓦隆之后,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了。   漠然而空洞的眼神中,有什么东西闪过。   可叶青玄的笑容却变了,变得如此狰狞,仿佛狂怒刻入了骨髓之中。他抬起手,奋起所有的力气,向着那一张昔日高贵庄严的面孔,挥拳!   嘭!   兰斯洛特的头颅巨震,钢铁的面孔破碎了,在拳头之下,分崩离析。沙哑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带着往昔的痛苦和绝望。   “她被人侮辱!”   叶青玄伸手,从月轮中拔出了长剑,对准了兰斯洛特,斩落!   剑刃撕裂躯壳,暗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她被人轻贱!”   匕首倒转,刺入兰斯洛特心口,直至末柄。   巨大的力量推动着兰斯洛特后退,一直将他顶在了断裂的墙壁上。   “——他们说他是婊-子!”   重斧劈下,骨骼断裂,屠龙之枪脱手,滚落在地,宛如哀鸣。   “她被别人赶出收容所!”   叶青玄踩着他的面孔,奋力地砸下了手中的铁锤,咆哮:“她跪在地上恳求最后一顿应得的晚餐……为了我!”   嘭!   兰斯洛特的胸膛塌陷,破碎的内脏随着淤血从口中流出。喉咙中发出模糊的声音,想要说话,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只有骨骼破碎的声音响起。   直至最后,他被一只手粗暴地从地上提起。   “你还有脸说:你有很多话要告诉我?”   叶青玄俯瞰着他,冷声质问:“兰斯洛特,你又如何偿还她?你说话啊!”   许久,兰斯洛特艰难地抬起面孔,干涸的嘴唇开合,痛苦地呼吸。   “克里斯汀,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声音沙哑又微弱,气若游丝:“圆桌骑士团……被我利用……我死了,去找特里斯坦……他会效忠与你……这些东西应该归你,你拿去。”   “这算是什么?”   叶青玄怒极而笑:“买命的赎金?还是迟来的忏悔?”   在叶青玄手里,兰斯洛特剧烈地呛咳着,咳出暗红的血和内脏得碎片。他握紧叶青玄的手,用尽所有的力气: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要接她回家……很想,小叶子,真的很想……”   叶青玄沉默地看着他,松开手,冷眼看着他跪倒在地上,痛苦喘息,已然命不久矣。   最后,他听见了叶青玄漠然的声音。   “这些年来,她一直等人来接她回家……可惜,她等的那个人不是你。”   兰斯洛特愣住了。   “是这样啊……”   他垂下头,肩膀颤抖。   破裂的肺腑发出声音,像是哽咽的破音,又仿佛撕裂的笑声,笑声空空荡荡,满是苦涩与自嘲。   许久,笑声随着喘息一同消失了。   兰斯洛特抬起断裂的手臂,仔细拭去嘴角粘稠的血腥:“还在等什么,叶青玄……做你应该做的事情,送我一程吧。”   他看着叶青玄,那眼神满是静谧,没有恐惧和软弱,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渴求解脱。   寂静中,叶青玄沉默地拔起了地上的屠龙之枪,枪锋抬起,对准他的心脏。   “永别了,兰斯洛特。”   “嗯。”   兰斯洛特闭上眼睛。   辉光一闪而逝。   血雨重新从天空中落下,枪刃上,灰白色的尘埃飘飞在雨中,飞向远方去了。   消散无踪。   -   混乱的战场上,叶青玄握着手中的屠龙之枪,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中厮杀的龙威。   漆黑的龙威化作烈日,和金色的海洋绞杀在一处。   宛如黑龙与金龙的殊死搏斗,以牙齿、双翼和骨骼作为武器,将对方的躯壳撕裂,血水从其中喷涌而出,落在地上,便化作暴雨。   当地上的战争终于告以终结,最后的皇家乐师在净化之光中化作灰烬之后,天上的争斗也终于快要分出胜负。   光芒被撕碎了。   黑暗烈日大口地吞噬着光芒中隐约的虚影,一点一点的将它吞入腹中。而随着亚瑟狂喜的大笑,恐怖的以太波动从阿瓦隆的最高处重新迸发。   登神之路即将再次开启……   在叶青玄身后,半身染血的传令官半跪在地。   “阁下,您的命令。”   “收拾伤员,先回去吧。陛下身边总需要有人护卫。”叶青玄挥手:“你们应打的仗已经暂时结束了。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传令官愣了一下,不敢违抗命令,点头:“是。”   “还有,如果陛下问我去哪里了,就告诉她……”   叶青玄扛起屠龙之枪,微笑着,可是眼神却倏无笑意,眼瞳中的漆黑深不见底:“好歹有这么多年的深仇大恨,就让我先去跟那位过气的皇帝……好好的‘谈一谈’。” 第六百一十五章 旧神将死   阿瓦隆的最顶端,浩荡的旋律自大地之下升起。   是利维坦。   那深埋在土石之下的亡灵从长眠中醒来,逝去的天灾在歌唱,沙哑阴冷的曲调依托在旋律上,像是血肉生长在骨架上,渐渐丰满,勾勒出了灾祸的雏形。   深藏在整个国土之下的炼金矩阵被唤醒了。   登神之路再度开启。   在石中剑的强行支配下,被分裂为两条的登神之路彼此之间强行吸引,渐渐的合拢,即将重新回复原本的姿态。   天空剧震。   无数星辰黯淡,摇曳,如火焰一般的光芒坠落,悬浮在海天之间,拱卫着那一轮庞大的漆黑烈日。   烈日散发着恐怖的辉光,可是在那黑暗轮廓的边缘,却有血色汇聚,滴落,向着人间洒下,化作赤红的雨。   “归来!归来!归来!”   亚瑟大笑,狂喜,黑暗的龙威宛如海潮,充盈了整个皇宫,覆盖了整个海域。   而在影中之国中,地上天国发出哀鸣。   王座上,玛丽咬着牙,脸色惨白,衰弱地喘息。   汇聚了整个阿瓦隆、整个利维坦的力量之后,登神之路汇聚成型。原本被一分为二的力量,此刻再次向着同一个地方汇聚。   就如同杠杆的两端,倘若无法保持平衡的话,那么必然有一方要沉入黑暗,作为垫脚石,成为胜利者的资粮。   现在,玛丽已经通过龙威和往昔残留的炼金矩阵融为一体,一旦地上天国的力量被抽空,那么她自己也将不复存留。   随着金色龙威的破裂,地上天国中堪堪恢复的建筑也渐渐的崩裂缝隙,荣光不再。   倘若不是有创世纪作为权杖领域的核心,强行镇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力量,玛丽恐怕早就被亚瑟彻底抽空。   宛如将整个人撕裂的痛苦从内而外的扩散。   炽热的辉光里,玛丽咬着牙,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哀鸣。   无数闪烁不定的乐理编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似是猎犬,又像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伸手,轻轻地抚摸着玛丽的长发。   仿佛在轻声安慰。   别怕,我还在这里。   玛丽勉强地笑了笑,开口,低声回应了什么,那个模糊的人影似是叹息,抬头,望向了阿瓦隆的最顶端。   登神之路的起点和重点。   过去的罪孽,究竟还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够终结?   -   “谁?”   阿瓦隆的最核心,那被黑暗龙威吞没的皇宫里。   王座大厅中,沉浸在登神之路中的亚瑟猛然睁开了眼睛,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漆黑的眼瞳冷冷地看着台阶之下,寒光迸射。   台阶下,那在争斗中破裂的地板上,大理石的纹路中亮起了隐隐的光芒,仿佛水流顺着河床汇聚,到最后,黯淡的光芒汇聚在了觐见之阶的位置上。   那是根据石材的天然纹路而架设在其中的炼金矩阵,倘若被炼金术师所目睹,竟然会被这巧夺天工的构思所震惊。   依托物质原本的样貌,加以点缀,所埋藏的炼金矩阵近乎可以说是天然形成,具有无与伦比的隐匿能力,倘若没有以特殊的方式激活的话,就根本没有人能够发现。   而正因为其隐匿性,所能架设的矩阵也相对简单,充其量所能做到的……也不过只是投影而已。   那是昔日残留于此的光影。   在闪烁的光芒里,似曾相识的少年从其中走出,他半跪在台阶上,宛如觐见君王。随着亚瑟的阴冷目光,他便抬起那阴柔如女子的面孔,露出标志性的神秘微笑。   右手的手背上,双蛇徽记缓缓浮现。   ——赫尔墨斯。   没有经过国王的允许,他擅自起身,看着王座之上的方向,近乎冒犯的打量着,只不过眼神的焦距略有偏差,就像是没有看向亚瑟,而是落在了空空荡荡的地方。   “原来如此。”   他捏着下巴,缓缓颔首:“事态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啊。不得不说,这可是预想中最麻烦的状况之一呢……以及,好久不见啊,陛下。”   “梅林?”   亚瑟皱起眉头:“竟然是你?”   “啊,是我。”   赫尔墨斯轻巧地点头,笑容越发地讨嫌:“不过如您所见,此刻的我只不过是预先设入了固定回应,根据情况选择相应的片段进行展现的投影而已。   当您看到这一段景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阿瓦隆了吧?   不,我应该不会无能到令事态严重到这种程度,所以,差不多应该是死了吗?啊哈,我也会死么?这么说起来虽然真的有些可笑,但是陛下,恐怕您看到这一段投影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亚瑟皱眉,阴沉的冷意扩散,可是却只能令那投影变得模糊,无法令赫尔墨斯的神情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死了?”他问。   “对。”   赫尔墨斯颔首,一脸理所当然:“虽然会令人失望,但事实如此——天灾也会死。   占据了这个世界大多数的人类可是比天灾更可怕的东西呢,有朝一日能够研究出杀死天灾的技术也不奇怪吧。”   他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叹息:“很遗憾的告诉您,您被封印的这些年,世道变得厉害,您可能……有些落伍了。”   崩!   龙威震怒,觐见之阶撕裂,自内而外,化作粉尘,赫尔墨斯身影消散。可很快,类似的投影又从天穹上照下,赫尔墨斯无奈地感叹:   “这么多年不见,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啊,陛下。”   这个王八蛋恐怕早就知道亚瑟会有什么反应了,连应对措施也早就准备好了,令亚瑟的神情越发不耐烦。   他不愿意在再同这个麻烦的家伙浪费唇舌了,冷声反问:   “不管死了还是活着,你这么大费周章的留下这些东西……究竟意欲何为?”   于是,赫尔墨斯笑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失去耐心,问我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吧?这么说就太令人伤心啦,陛下,我都死了,对你的霸业还有什么影响呢?”   投影无奈地摊手,“如果我的想象没有出错的话,此时此刻的我,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发挥自己的弄臣本性,前来进言了吧?”   亚瑟的脸色变的越发难看了,阴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这个虚无的投影,许久,冷声问:“梅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没错,陛下。”   赫尔墨斯叹气,“虽然当初是我为您提供登神之术的没有错,制定全盘计划的也是我。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和研究欲,我制造出了如此庞大的怪物,这是我的错误……说实话,这是我平生为数不多抱憾的事情。但时至如今,已经无可挽回。”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看向王座的方向,露出从未曾有过的诚挚神情,放下的往日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恭谨地弯腰恳请:   “就当我昏了头也好,为了这个世界和您,请您放弃登神之术,如何?”   死寂。   亚瑟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赫尔墨斯。   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赫尔墨斯保持着弯腰恳请的姿势,许久许久,到最后,影像震颤,他无奈地低头叹息:“当然,这种事情,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您肯定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干脆就没有设置您会放弃的选项,刚刚的那一番请求请您忘了吧,这是我人生为数不多的丢脸时刻,死了还能这么丢人的,恐怕也算绝无仅有。至于您……”   他无奈地耸了耸肩,“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死寂之中,黑暗的龙威都在那可怕的寒意之下冻结了。   王座之上,亚瑟沉默地俯瞰着下面的虚无投影,手指轻轻地敲打着副手,指纹印刻进了铁中,“梅林,我曾经给过你信任——谁都不曾有过的信任!”   “登神之术不正是这一份信任的回报么?”   赫尔墨斯漠然反问:“恕我直言,这份信任从一开始就不该有,陛下,你我都因此而受累,不得安宁。   您的后裔,伊丽莎白陛下曾经对我说过——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插手任何事情,不论我做了什么的,都只会令事情更糟糕。   放弃吧,陛下。这是我这个弄臣对您唯一的忠告了。”   亚瑟怒极冷笑,“如果我说不呢?”   “你会死。”   赫尔墨斯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和我一样。”   亚瑟嗤笑,像是看到了无聊的丑角:“赫尔墨斯,现在你已经沦落到和乞丐一样充当神巫,对着泥偶和小纸人发癫,说一些耸人听闻的话来骗取眼球的程度了么?”   赫尔墨斯摇头,眼神……就变得怜悯。   “让我猜猜看,现在的你,究竟如何。”   他自顾自地掰着指头:“掌控了利维坦之血,掌控了阿瓦隆,重启了登神之路,甚至最后的结果已然在望。   哪怕只是现在的你,凭借着龙威和自身的力量,也足以凌驾于寻常的圣徒之上,甚至足以比拟一些小型的天灾……倘若你一旦成功,汇聚了整个安格鲁与天灾力量的你,将一跃凌驾与物质界的三贤人与四活物之上,哪怕是远在以太界的三柱神也可以平起平坐。   届时,整个物质界都将成为你的领土,从诸国手中得到权力,从圣城得到信仰,将这个世界变成你永恒的神国,你便是唯一的至尊之主……不得不说,算盘打得不错,如果早几百年的话,恐怕真的能行。”   赫尔墨斯停顿了一下,遗憾地叹息:“但是现在,这一套已经行不通了,陛下。看在结识多年的份上,让我来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怎么样?”   说着,那投影低头,伸手,从怀里抽出一个密封良好的铜管,拧开,抽出封存在其中的烟草,细嗅,煞费周章的点燃,吞吐着烟雾。   看上去像是装模作样,可往日他这么干的时候总是神采飞扬,现在看起来却有几分挫败和沉闷,郁郁寡欢。   许久,他才发出沙哑的声音:   “——旧神将死。” 第六百一十六章 最后的荒诞剧   “众所周知,在天灾之中,最上位的存在都是从大源中流出,具有着自身的特殊性,比如三柱神、三贤人与四活物……”   赫尔墨斯淡然说道:“在其中,三贤人是秉承‘人’之要素而从大源中诞生的天灾。可以说,因人的出现而从大源里产生的投影。   因此,我们以人类的姿态或者人类的意志行走在这个世界上。   虽然在人类看来,我们是掌握了大源奥秘的贤人,可从大源的角度看,我们同样是一支因人类而诞生的末端,同样也是大源的一部分。   从某种程度来说,我们不论愿不愿意,本身就代表了某种大源对世间的干涉。”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以,我们才能够感应到一些东西……一些有关未来的景象,从大源最深处所酝酿的变革。”   因此,透过缭绕的烟雾时,他看向亚瑟的眼神就变得如此悲悯:   “黄金时代已经结束了,新的时代将要到来了,陛下,‘旧神将死’,因为一切的意义将被重新评定,包括你。   或许此刻就是你将被评定价值的时刻了。但毫无疑问,和即将撬动大源的力量相比,你本身的价值微不足道——”   轰!   王座上,面色铁青的亚瑟抬起手掌,隐藏在石中的炼金矩阵不断地分崩离析,在君王的震怒之下化作灰烬。   但是这愤怒却无从宣泄。   这或许便是赫尔墨斯最愉快的地方。   他都已经死了,你又从何报复他呢?   亡者残留的幻影闪烁着,却并未曾消散,只是抽着烟卷,许久,将那一点火光按灭,抬起了眼睛。   在他身后,王座大厅之外的石阶上,有脚步的声音传来。   沉重的枪锋拖曳在地上,和铁石摩擦,便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血雨中迸射炽热的火花。   有人自远处而来,向上。   仿佛要一步步地接近黑暗烈日高悬的天穹。   “看来久违的重逢将要结束了啊……虽然如此不欢而散,是非我的本意。”   赫尔墨斯露出神秘的微笑,抬起了身子,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顶帽子,夸张地行了一个脱帽礼,宛如在舞台上一般咏叹:   “那么,接下来,请允许我为您献上最后的荒诞剧——《亚瑟王之死》!”   崩!   在枪锋敲击大地的震鸣中,那幻影消散了,显露出身后那个缓缓走进大厅的身影。黯淡的光芒中,白色的长发飘飞,如燃烧的银。   并没有跪拜,也没有俯首。   他抬头,满不在意地凝视着王座之上的皇帝,便露出古怪的笑容:   “圣城主教,宗教裁判所大审判长,龙脉侯爵叶清玄,前来觐见。”   在宛如死亡的寂静中,漆黑的龙威漫卷。   王座上,亚瑟俯瞰着叶清玄,膝前的石中剑震颤着,迸发哀鸣。   “这么多年了,这个世界始终没变。”   他的手指轻弹着石中剑的剑刃,声音冷厉:“碍事的家伙永远像是苍蝇一样,数不胜数,烦不胜烦……   你拿着屠龙之枪,那么兰斯洛特已经死了?”   “对。”   叶清玄颔首:“比预想中费了一些手脚,也费了一些心思。说实话,我还挺感谢陛下给我这个机会。   所以,既然陛下如此慷慨,那么在决定杀我之前,能不能再给我一个叙旧的机会?”   说着,他搓了搓手,露出殷切谄媚地笑容,带着十足的违和感,食指和拇指抬起,比划了一段小小的距离:   “真的,一下就好。”   沸腾的漆黑龙威戛然而止,王座上,亚瑟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膝前黯淡的石中剑,旋即大笑:   “麦克斯韦,你所寄望的一切要靠这样的家伙来拯救么?真是……十足的滑稽。   今天我见了足够的老朋友,现在轮到你了,麦克斯韦。抓紧最后的时间,出来说点告别的话吧。”   在那一只手掌的把持中,石中剑悲鸣。   沙哑地叹息声响起。   剑刃的倒影里,那苍老的魂灵睁开眼瞳,看向台阶之下的叶清玄,模糊的神情就满是复杂:“何必再来?”   “当然为了救你啊。”   叶清玄的样子十足严肃:“虽然喜欢耍心机的老年人很招人烦,但对于你,我并不讨厌。   你年纪大啦,麦克斯韦,出生入死的活儿已经不适合你了。等这一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就送你去养老吧。   阿斯加德海边的那套房子挺好,苗圃空着,你可以养花。”   麦克斯韦沉默了。   许久,轻声笑了笑。   “那就麻烦你了。”   “嗯,再稍等一会。”   叶清玄抬起了屠龙之枪,对准了王座之上的亚瑟。   他学着曾经兰斯洛特的姿态,摆出冲击的姿势,看上去蹩脚又滑稽,可他却并没有觉得尴尬,语气认真:   “我立刻去救你。”   沉默的黑暗中,本应剑拔弩张,可是王座上的亚瑟却忍不住狂笑,拍着膝盖,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   他看着叶清玄,乐不可支:“你这套把戏究竟是哪个马戏团里学来的?真是绝佳的才华,远胜那些阉伶和小丑!   年轻人,如果你现在下拜叩首,我会考虑在将来的王国里为你留一个位置。”   “抱歉。”   叶清玄咧嘴一笑:“我可没向傻逼效忠的习惯。”   从几百年前到现在。   从未曾有人胆敢用这个词去形容亚瑟。   从来没有……   那一瞬间,随着亚瑟眼瞳中寒芒迸发,叶清玄脸上的笑意也消散了。   熔金的辉光从古老的枪刃之上迸发,沉睡的陨落之铁被唤醒了,百倍炽热带来了剧痛,手握的仿佛再不是冰铁,而是烧红的铜汁,被拘为一束的毁灭。   辉光炽热,钢铁咆哮。   宿命之章的骤然展开,轰然迸发,九层以太之海在这恐怖的吸引力之下,向着叶清玄手中坍塌,以太化作洪流,涌入长枪。   本应该有乐师才能够发挥其力量的神器如今已经在乐师手中。   只是瞬间,叶清玄几乎将小源中的储备彻底耗光,所换取来的,乃是宛如星辰破裂的恐怖辉光。   那是生来便是为了杀戮而打造的武器。无拘与在谁的手中,也不论对准的敌人究竟是什么人。   哪怕是亚瑟也一样。   雷电轰鸣。   狂热的电光从枪刃之上升起,整个长枪仿佛已经失去了物质的形态,蜕变为某种更加狂暴、更加贴近毁灭本质的东西。   在那电光的跳跃中,叶清玄的双手皮肤剥落,露出痛苦抽搐的肌肉,鲜血流出,转瞬间又被电光所蒸发。   杀意刺骨。   叶清玄踏前,向着王座之上,突刺!   哪怕对常人来说如此迅捷,但在亚瑟的眼中,却缓慢的像是龟爬,那半吊子姿势和半桶水的突刺姿势,更是不堪入目。   纵使如此,可那枪刃之上,却散发着令亚瑟也为之忌惮的寒意。   大厅之中,如海的龙威动荡着,宛如沸腾一般,席卷。   可随着那枪刃的突刺,就连龙威也被撕裂了,黑暗的海洋被金色的烈光拆分成两半,露出笔直的通路。   源自于龙血的力量还没有完成登神仪式,无法与利维坦真正的姿态比拟。但这种程度的龙威,对亚瑟来说,却不过只是呼吸而已。   而随着那一双空洞的黑暗眼瞳抬起,真正的巨响从王座之上迸发。   登神之路上,那沙哑的歌声骤然转化为凄叫,原本恐怖的以太波动再度暴涨千百倍,就像是垂死的海怪在汪洋之中发狂的肆虐,掀起了万丈海潮。   虚无的以太波动化作了狂潮,碾压着物质界的一切,令万物发出崩裂的哀鸣。   而王座之上,那风暴之眼里的诡异寂静中,亚瑟却缓缓地抬起了石中之剑。剑刃哀鸣,颤抖着,却无法违抗亚瑟的意志,对准了叶清玄。   斩!   那一瞬间,狂烈的光芒爆发,将一切吞没。   只是扑面而来的飓风,就压得屠龙之枪的光芒黯淡开来,举步维艰,宿命之章剧烈地震颤,三位一体的结构动荡,几乎将要分崩离析。   这是本质的区别。   巨龙和蝼蚁之间的庞大差距。   利维坦的力量和凡人相较,宛如七海汪洋与舢板,甚至不需要雷霆震怒,只是略微的摆动,便可以掀起海潮万丈,淹没诸国,令一切埋葬在深海之中。   只是挥手,隔空剑斩,叶清玄便被那恐怖的气息所慑服,动作戛然而止。   恍惚之中,甚至意志都难以维持,脑中所浮现的,乃是被蒸发为尘埃的痛苦,和被碾压成灰烬的绝望。   纵使登神仪式尚未完成,在掌握了石中之剑后的亚瑟,也依旧拥有着不逊色于任何天灾的力量。   天灾就是天灾。   不是手持神器便能够随随便便杀死的什么阿猫阿狗。   也绝非是大师所能够应对的存在,哪怕再强大的大师也不行。   “可惜了……”   那一瞬间,叶清玄的轻声呢喃,叹息声微不可绝。   他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间,远胜刚才千百倍的烈光迸发。   亚瑟愣住了。   在他的手中,屠龙之枪崩裂出无数细碎的裂痕,可从裂隙中升起的,乃是乐理崩坏、神人相激的恐怖意像。   代表着神性和人性的乐理碰撞在同一处,以古典学派的基盘,演绎出最后的毁灭悲歌。   这是最终的主题演绎——诸神黄昏。   就仿佛一个世界的毁灭和一个世界的终结。以毁灭屠龙之枪为代价,所换取来的乃是神怒的恐怖力量。   要令浩劫降临,令海水淹没一切,令所有神明陨落,将树上的旧世界焚之一炬,在灰烬中重定四大元素,开创出新的时代。   崩!崩!崩!崩!崩!   剧烈的轰鸣中,千倍、万倍、十万倍的烈光从叶清玄的手中爆发。   亚瑟的力量被撕裂了,屠龙之枪上前势如破竹,最后的宏大力量穿透了层层阻碍,仿佛世界燃烧的辉光砸在了石中剑的剑刃之上。   亚瑟暴怒,石中剑的剑刃迸发轰鸣,必胜黄金之章从其中唤醒,演化出种种幻兽的影响,最后化作真实不虚的巨龙,吞噬咬向叶清玄的所在。   可巨龙也被贯穿了。   势如破竹。   叶清玄嘶吼,充盈的力量化作烈光,从双眼中喷涌而出。   他几乎快要被那狂乱的力量焚烧殆尽,超越他掌控范围千百倍的力量在手中,就连接近都变成了炼狱一般的折磨。   每一瞬间都有接连不断的轰鸣声响起。   那是屠龙之枪和石中剑的碰撞。   每一次撞击,带来的都是震动天地的轰鸣,哪怕远在圣城也可以观测到的可怕余波。   手持那烈光,近乎奢侈地消耗着屠龙之枪自毁的力量,叶清玄步步上前,跨过了觐见之阶,向上,踏破了一重又一重的阻碍。   直到最后,与亚瑟已经近在咫尺。   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来到阿瓦隆的那一天开始起,他一直覆盖在亚瑟的阴影之中,可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看清楚亚瑟的摸样。   亚瑟的脸色很难看。   非常难看。   在人的面孔之下,却有兽的轮廓浮现,狰狞又丑陋,死死地盯着叶清玄,满盈狂怒之火。   叶清玄嘶吼,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动着那一轮辉光,向着亚瑟刺落。   亚瑟怒吼,石中剑轰鸣,力量再度暴涨。来自天灾的力量终于全力爆发,凌驾于一切凡人之上的恐怖之力和屠龙之枪碰撞在一处。   王座之厅轰然坍塌。   “痴心妄想!”   亚瑟狞笑,剑刃之上的乐理的引力狂暴,将屠龙之枪寸寸压下,竟然强行将这宛如世界毁灭的可怕乐理镇压下来。   可那一瞬间,隔着狂热的辉光,他却看到了叶清玄嘴角咧开的笑,如此愉快。   然后,那个微笑的年轻人,松开了手掌。   任由屠龙之枪从手中脱落。   放弃了?!   紧接着,那一只带着交错伤痕的手掌抬起,在亚瑟错愕的眼神里,五指张开,轮圆了胳膊,卯足了力气,向着亚瑟的面孔,砸下!   啪!   一个耳光。   轰鸣声无法掩盖那清脆的声音。   亚瑟的脸上,那一张带着阴暗威严和邪异魅力的俊秀面容上,浮现出了清晰的掌印。   眼神依旧呆滞。   带着一丝困惑和茫然。   那袭击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冒犯,又是如此的……痛彻心扉!   这样的表情很好。   叶清玄愉快地点头。   心满意足,浑身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跳着轻快愉悦的舞蹈。   ——真爽! 第六百一十七章 命运之杖   错愕突如其来。   亚瑟愣在原地。   哪怕在叶青玄自爆屠龙之枪时,他也未曾将这个依仗着神器在手,便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家伙放在眼中。   可他却没有想到,神器在手,叶青玄真的在为所欲为了……   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不惜将屠龙之枪当做损耗品,他所欲求得不是胜利,而是为了走到前面来,干脆利落地给亚瑟一个耳光?   一个耳光!   不到一瞬间的错愕过后,紧接着升起的,乃是前所未有的狂暴愤怒。   亚瑟咆哮。   那怒意是拥有实质的,寄托在龙威之中,令天穹之上那一道庞大的黑暗日轮疯狂地震颤,迸发轰鸣。   怒吼爆发,令阴云碎裂,星光摇曳,颤栗着熄灭。那一双漆黑的眼瞳,此刻已经被遍布血红,宛如地狱中的烈火。   在那龙威的震怒侵蚀之下,就连石中剑的剑刃都化作漆黑。   看上去不像是确实存在的物质,而是产生了某种塌陷,变成了通往黑暗世界的裂口,透过剑身便能够隐约窥伺到黑暗如海洋一般肆虐席卷。   只是站在三步之内,便能够感觉到被那剑刃解体的惨烈痛楚。尤其是被石中剑锁定的叶青玄,浑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为止颤抖。   “着什么急啊。”   叶青玄轻描淡写的挥手,眼神饱含着恶意:“这才刚刚开始呢。”   世界静止了一瞬。   然后亚瑟看到了,脱离了叶青玄双手之后,被石中剑所镇压的屠龙之枪刺入了大地之中。   紧接着,恐怖的嘶鸣从大地最深处响起。   无数尘埃升腾,血色的洪流从阿瓦隆的下水道中喷涌而出,向着天空,逆流,将整个漆黑的夜空染成了猩红。   阿瓦隆剧震,狂乱地海潮席卷向四面八方。   屠龙之枪刺入了大地,辉光汇聚为一束,笔直向下,贯穿了泥土和岩石,所过之出,一切尽数蒸发,甚至将活性化的利维坦血肉都彻底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   毁灭的乐理爆发,将活化的大地再度杀死,留下了永恒的伤痕,千米、万米,纵使辉光熄灭,可恐怖的震荡却化作波澜,传递向四面八方。   令大地另一侧的黑暗世界中,沉寂的山峰崩裂,喷涌出毁灭的熔岩。   整个世界,一瞬间有上千个以太球爆裂,接近安格鲁周边的大型协律仪纷纷失去响应,几乎所有的乐师都能够感应到升起的可怕波动。   那是宛如星辰爆裂的恐怖余威。   而阿瓦隆的最顶峰,却陷入了风平浪静的诡异寂静。   只有亚瑟,脸上耳光的残痕尚未消散,可眼瞳中却升起了无法掩饰的慌乱。   登神之路!   登神之路动荡着,宛如大厦将倾,庞大的炼金矩阵中,无数细小的回路迅速地失去了感应,像是融化在海里的冰块,消失无踪。   无穷尽的力量骤然断流,天空中正在酝酿的黑暗大日痛苦地颤抖着,发出琉璃破碎的声响。尚未诞生的天灾,即将胎死腹中……   只是一瞬间,一切都变了。   这一刻,亚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和恐惧。   废墟之中,屠龙之枪残留的枪身深深地钉进了大地,钢铁枪身上,布满无数细碎的裂隙,随着上乐理的散失和矩阵的破裂,再不复往日的神威。   可直到此时他才看到,不知何时,王座之前那由青金与炼铁所铸造成的地面上,多出了两道交错的痕迹。   依稀能分辨出那是赫尔墨斯曾经架设的投影矩阵,矩阵架设在铁石的纹理之中,随着投影的消散,矩阵也随之损毁。   唯一裸露在铁石之外的部分,便形成了古怪的焦痕。   就像是预先画好的靶子,令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痒难耐,想要戳上那么一下……   而现在,屠龙之枪便精确地钉在那交错的痕迹之上。   正中靶心!   “是你……”   他猛然抬头,死死地看着叶青玄。   在叶青玄身后得空气中,那张俊秀阴柔的面孔最后一次浮现,向着亚瑟行脱帽礼,无声地道别。   自始至终,嘴角都带着嘲弄的笑意。   这是最后的恶作剧。   亚瑟怒吼,石中剑轰鸣,强行楔入了登神之路的矩阵中,来自天灾的力量推动着庞大的乐理,将分崩离析的的矩阵强行聚拢。   可紧接着,他便感觉到动荡的庞大矩阵。   原本永世不易的基盘,此刻却仿佛抽走了最重要的龙骨,变得如此脆弱,一阵微风吹来,大厦将倾。   龙威如火,狂怒燃烧。   “你究竟做了什么!!!”   他伸手,龙威凝结成实质,化作漆黑的手掌,撕裂了层层防护,掐住了叶青玄的脖子,将他拔起。   宛如置身于万吨水压之下,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传来崩裂的剧痛。   叶青玄的眉头挑起,眼瞳望向身旁。   在那里,失去光彩的屠龙之枪毫无动静,残破地如同一根码头工人卸货的杠杆,默然无言。   做了什么?   还用得着问吗?   叶青玄的笑容满是愉快:   “当然是——撬动你的王国。”   随着他的话语,丝丝缕缕的雾气从屠龙之枪的裂痕中流淌而出。王座之前,屠龙之枪骤然剧烈震颤,无数宛如伤痕的裂口在雾气的萦绕中迅速弥合。   宛如从冥府中归来,死去的神器再度复活!   来自原罪之衣的窜变乐理寄身其中,好不客气地占据了失去灵性的枪身,将所有残存在其中的乐理强行统和,紧接着,流淌在分崩离析的炼金矩阵中。   鸠占鹊巢。   失去形体的窜变乐理和失去乐理的屠龙之枪汇聚为一体,重新焕发出隐隐的光亮,那是流淌的月光。   纯白的月轮浮现。   那是叶青玄的宿命之章!   ‘如在其上,如在其下,如此万物始得焉’。   传承在翠玉录的乐理流淌在其中,在月光的熔炼之下,解译法迅速地将千头万绪的乐理再度理清,在三位一体的结构强行镇压之下,两者彻底的结合唯一。   枪身之中,原本属于命运之枪的残片被唤醒了,重新焕发出炽热的光亮,在被重新激发之后,宛如濒死的枯枝,疯狂地汲取着以太。   就连原罪之衣的窜变乐理和原本屠龙之枪的矩阵和乐理,也被毫不留情地吞入腹中,宛如怪兽,干脆利落,依旧毫不满足。   宿命之章震颤,《荒山之夜》奏响,紧接着,数百篇传承自宗教裁判所中的净化乐章尽数灌入了其中。   直到将叶青玄的小源储备也彻底榨干,它才停止了饕餮。   在得到了如此庞大的资粮之后,新的气息从枪身之中隐隐萌发,枪锋迅速黯淡,悄无声息的消散。   到最后,残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支样粗糙的黑铁手杖。   熔炼在其中的命运碎片化作一道道古铜色的纹路,遍布其上,到最后,汇聚为一点,勾勒出了圣徽的纹记。   至此,屠龙之枪与原罪之衣死去,新的宏大篇章于此重生。从其中显露出的,是凌厉到令人不敢直视的恐怖威严。   与其相较,仿佛万物皆为虚幻,脆弱如梦,唯有这铁是真实的,沉重如斯,难以撼动。   这是命运所注定的。   不容更改!   只是弹指的瞬间,屠龙之枪的碎片中,新的神器诞生。   不论龙威如何冲击,狂乱的风波如何吹卷,那铁杖都仿佛楔入石中,巍然不动,难以动摇。   而现在,随着叶青玄的意志。   恐怖的巨响从其中迸发。   沉重的乐理顺着屠龙之枪贯穿的裂痕,将层层防护压垮,令月光奔涌,转瞬间便抵达了整个国土的最深处。   利维坦的封锁不再!   来自《创世纪》的宏伟旋律从远方响起,在倒影之中,濒临破碎的城市散发出万丈辉光,金色的龙威重新燃起,将整个黑暗的海洋再度点燃。   在王座之上,璀璨的光焰之中,端坐的玛丽睁开了眼瞳,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向着芸芸尘世宣告着来自皇帝的敕令。   “朕以神圣天佑安格鲁王国之女皇‘玛丽一世’、教团守护、全权之人王的名义,加封龙脉侯爵叶青玄为阿瓦隆亲王!”   于是,必胜黄金之章重新奏响,金色的光焰从天而降,落在了叶青玄的头顶,化作了炽热的光环。   亚瑟的手掌被弹开了。   那种近乎燃烧一切,倾尽所有的力量甚至将天灾的力量也暂时抵御在外。   而在光焰之中,玛丽的幻影隐现,伸手,握紧了他的手掌,将食指上那一枚代表着王权的戒指褪下,戴在了他的手上。   “叶青玄,我将皇室的印戒赐予你。   自此之后,你便是安格鲁的副君、枢密院掌玺大臣,全权统帅阿瓦隆一切事物。代行王权,护佑国土。   ——汝将与阿瓦隆同在!”   叶青玄凝视着她决绝的神情,低下头:   “谨遵王命。”   玛丽的身影无声消散,而在皇帝加冕的威严旋律中,叶青玄头顶的光环无声地化作了隐约的冠冕。   本应该属于亚瑟的冠冕……   “做梦!!!”   亚瑟阴冷低吼,黑暗烈日轰鸣,天地震荡,伸手,撕裂了汇聚在叶青玄周围的金色龙威,可是却来不及阻挡他。   那一瞬间,叶青玄的手掌扶在了黑铁手杖之上。   于是,大地剧震,狂乱的动荡从地壳的最深处升起,令整个城市都为止震颤。   如他曾经对亚瑟所言的那样……   “撬动安格鲁时候到了。”   随着叶青玄的话语,他的宿命之章全力展开,乐理的引力施加在了上铁杖之上,令那铁杖的恐怖气息骤然爆发。   九层以太之海被那力量所开辟开来。   物质界和以太界的隔膜被彻底打穿。   而天梯乐理,也随着那恐怖的力量,贯穿了层层防护,刺入了阿瓦隆的最深处。   迎着亚瑟狂怒的神情,叶青玄大笑:   “——以安格鲁之王的名义,与此启动国土防卫阵线,愿神明佑我,我佑王国!”   那一瞬间,他食指之上的权戒换发出灼热的光芒,特殊的乐理顺着天梯乐理,穿过了屠龙之枪所击穿的裂隙,投入了大地的最深处。   第一枚音符被奏响了。   于是,整个安格鲁都换发出轰然的响应。   在伊丽莎白死后,历代安格鲁皇室倾尽国立所打造的庞大系统被再度唤醒了。地脉之中,沉寂的以太狂热奔流。   那银色的辉光穿梭在大地的最深处,顺着地脉飞速运转,只是瞬间,便顺着那庞大的网络连通了整个安格鲁。   令幽深的海面之下,炽热的光芒亮起。   米德兰、约克、苏克赛斯……深埋在安格鲁每一个郡城之下的庞大炼金系统接连苏醒,抽取着数百年来的积蓄,将真实不虚的伟力投入地脉,送往国度所在。   那洪流一般奔涌的力量运行在海面之下的地壳中,可是散发出的高热和烈光却照破了层层黑暗,在海面上投影出一道道炽热的光芒之河。   弹指间,光芒之河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在一处,向着皇宫汇聚。   “痴心妄想!”   亚瑟只是瞬间,便洞彻了叶青玄的心思。   天空中,黑暗烈日震怒运转,恐怖的龙威从天而降,贯穿了地壳。只是瞬间,将深埋在皇宫之下的所有设备尽数摧毁。   分流阀、协律仪、以太炉……所有用以掌控国土防御阵线的设备尽数毁灭,再难以驾驭那暴乱的洪流。   只是弹指间,所泄露出的可怕热量便煮沸了整个海洋,令海天之间化作庞大的蒸笼。   可叶青玄却丝毫没有任何慌乱,只是看着亚瑟,眼神怜悯,像是在看着一个白痴。   “你该不会以为……这么重要的系统,连一套备份都没有吧?”   轰鸣的钟声敲响。   在阿瓦隆的正中心,残破的塔桥之上,那古老的大钟轰然震荡,散发出威严浩荡之音。   安格鲁皇家音乐学院。   剑栏地宫。   古老的青铜之门之后的黑暗里,有一双苍老的眼瞳缓缓睁开。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吗?”   多米尼克轻声呢喃,缓缓起身,走向了大殿的最深处,伸手,撕裂自己的胸腔,从干瘪的心脏中抽出了一把遍布铜锈的钥匙,沾着粘稠鲜血的钥匙插入锁孔,随着多米尼克竭尽全力的扭转,整个大殿焕发出轰鸣的巨响。   无数机枢扭转的声音里,钢铁破碎。   零号斯坦因密室,开始!   沉睡在其中数百年的庞大机械,轰然启动!   在巨响之中,多米尼克萎靡地坐倒在了地上,轻声叹息:“只能祝你这个老王八蛋好运啦,麦克斯韦。   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那一瞬间,国土防御阵线启动完成。   海面之下,炽热的洪流席卷,顺着曾经登神之路残存的矩阵,汇聚,向着地上天国奔涌而入,令那濒临破碎的镜中城池再度换发生机。   创世纪的旋律响彻海天之间。   在叶青玄手中,铁杖敲打,迸发巨响,将真实和虚幻的边际彻底打破,令地上天国降临在了这地上,令那无穷尽的力量化作荣光,加持与己身。   下一瞬,铁杖抬起,向着亚瑟轰然砸落。   铁杖与石中剑碰撞,迸发惊天动地的高亢之音,令天上的黑暗烈日为止震颤,无数裂隙从其中蔓延,即将分崩离析。   -   -   “凡有耳的便应当聆听!”   地上天国之中,史东狂热地凝望着叶青玄手中的铁杖,吟诵圣典:“那得胜又遵从公义的,神有权柄赐给他,制伏列国。   他必将以铁杖辖管他们,将他们如陶土的瓦器一般击碎,如同从神的手中领受权柄一样!”   “诚如神明所言,这便是命运之杖!” 第六百一十八章 神佑王国,吾皇佑我   轰鸣之中。   命运之杖与石中剑碰撞。   争斗已经开始,却已经脱离了气力上的较量,转而进入到了更深层的战斗,这是本质上的对拼,乃至性质的攻伐。   汇聚了整个登神之路的矩阵之后,石中剑已经从原本的钥匙变成了登神之路的本身。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麦克斯韦背叛亚瑟时,才能令亚瑟重创,被封印了数百年。   这一次,亚瑟再没有犯当初的错误。所有的乐理已经尽数脱离了麦克斯韦的掌控,在他的手中得以完成。   纯粹以性质而论,它已经超脱了过往的范畴,不仅仅代表着亚瑟的必胜黄金之章,更能直接调动利维坦力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将现在的它看成利维坦的载体也不为过。   哀婉沙哑的歌声从其中清唱。   死去的利维坦仿佛化作魂灵归来,萦绕在天空中,源源不断的将力量投入其中,令亚瑟越发的强大,越发的狂暴,也越发的……非人。   而与之相比,命运之杖简直如同顽铁。   太过于……朴实了。   它并没有给叶青玄带来了什么其他的能力或者力量,甚至本身也没有曾经屠龙之枪的巨大杀伤力。   再度将命运碎片重新凝练,将整个宗教裁判所数百年来所传承的乐理吞食殆尽之后,这一柄黑铁之杖已经近乎成为圣殿中神迹的化身。   其上那由无数乐理所交织成的圣徽纹记便是明证。   自它诞生的瞬间,便列入了神圣之釜所背负的庞大乐理体系之中,受到了它的认可,成为了宛如天国之门一样的‘象征之物’。   自神圣之釜在大源中开辟出属于全新的体系之后,数百年来,人类为了壮大自身,也在不断地为这个体系添砖加瓦。三王与圣徒们的存在便是这个体系的捍卫者,而同时,教团所掌握的《圣典》也是其中或不可缺的一环。   除了牧守众生之灵魂以外,《圣典》所创造的传说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的升华,以此为主题,诞生出数之不尽的‘要素’,可以说几乎惠泽了所有的乐师。   除了黑乐师之外,所有乐师在成为大师之后,都会从其中选择最适合自己的篇章和要素,意图融入宿命之章,升华为权杖。   一旦成功,便直接成为了这个体系的一部分,通过它深入以太界,甚至直接调用来自大源的力量。   除此之外,还有直接以承载要素为目的所锻造出的神器。   譬如天国之门、譬如神圣号角,譬如以命运碎片为基础重铸,汲取了宗教裁判所的核心乐理之后,直接受到了神圣之釜认可的‘命运之杖’!   正因为如此,在它诞生的瞬间,史东才如此的狂喜乱舞。   自此,宗教裁判所再不是被教团所任命的下属机构,可以随意裁撤整编。   只要命运之杖在叶青玄手中一天,那么宗教裁判所便是具有自身的正当性与合理性,神圣地位不可动摇!   而叶青玄‘神之手’的封号,也再无任何人可以随意指摘。   神圣之釜所赋予‘命运之杖’的加护,便是直接引用自圣典中的篇章——遵从神明意志,将一切悖逆都尽数击碎,如同铁杖击碎陶土的瓦器,如同从神的手中领受权柄一样!   此时命运之杖所显露出的,乃是绝无仅有的恐怖‘稳定性’。   哪怕只是刚刚诞生,哪怕没有过任何维护,没有任何的准备,与代表着登神之路的石中剑碰撞在一处,自身乐理也依旧稳定如磐石,没有丝毫的损伤,甚至没有丝毫的动摇。   近乎,不可摧毁!   仿佛哪怕万物毁灭,此物也可独自永存。   对于擅长借势导力的叶青玄来说,再没有比此更适合自己的东西了。   自此之后,他便可以毫不顾虑的调用超越自身数百倍的力量,将压力施加在其上,不虞损毁和断裂的风险。   简直是绝佳的杠杆!   就算是现在他将整个国土防卫阵线的力量都灌入其中,命运之杖也没有任何的承受不了的迹象。   足够的简单就意味着足够的强大。   有叶青玄这种擅长空手套白狼,借鸡下蛋得家伙在,它已经不需要其他的能力了。它需要扮演的角色,便是一支‘杠杆’,以叶青玄为基点,将整个安格鲁和利维坦彻底撬起来!   轰!   天空中,黑暗大日崩裂的声音越发凄厉。   亚瑟的面孔越发狰狞,皮肤之下,暴乱震怒的龙血自行增殖,显露出种种非人的痕迹。叶青玄漠然地打量着他,笑容就忍不住越发嘲弄。   天灾的力量从石中剑中迸发,亚瑟向前压出,俯瞰着他,漆黑的眼瞳里布满血丝:“你在看什么?”   叶青玄一步不退,针锋相对:“我在看,你究竟是谁?”   “朕乃亚瑟,万王之王!未来人间的永恒神皇!”   亚瑟低吼,登神之路疯狂地抽取着利维坦的无尽力量,令他越发的强大,越发的恐怖,压得叶青玄步步后退。   “嗤……”   叶青玄嗤笑摇头,嘲讽之意溢于言表:“我猜现在的你……很愤怒,对吧?”   随着登神之路的轰然运转,此刻的亚瑟也已经再非刚才的摸样,疯狂增殖的龙血改造着这一具原本羸弱的躯壳,无数鳞片从皮肤之下生长而出,尖锐地骨骼从背后刺出,张开,化作了庞大的漆黑之翼。   “这就是人间永远的神皇?”   叶青玄冷笑:“说话之前为什么不先照照镜子?   你对湖中仙女的爱出自贪婪。利维坦对你的爱,也未必纯粹吧?龙血给你带来了力量,也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对不对?”   看着那一张丑脸,叶清玄啧啧感叹:“恐怕等到后来,你才发现:它只是将你变成了和它一样的怪物,而不是你想要的皇帝!   因此你才会如此的愤怒!如此的疯狂……”   “闭嘴!”   亚瑟怒吼,龙威狂暴。   可是轰鸣巨响之中,却有沙哑的轻笑声响起,嘲弄又无奈。   “放弃吧,陛下。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在石中剑的剑脊上,那一片渊深的黑暗里,麦克斯韦的模糊面孔浮现,神情复杂:“自始至终,这个世界都不曾属于你。”   “你这个杂种……”亚瑟的表情扭曲:“是朕造就了你!又是谁给了你冒犯朕的勇气!”   震怒龙威席卷,将麦克斯韦撕碎,可是他的身影却再度凝聚,越发的清晰。哪怕暴乱的乐理撕裂躯壳,面孔遍布裂痕,即将分崩离析。   “我可以确定,这一份勇气,来源于我自己。”   麦克斯韦轻声说:“陛下恩泽,令我这顽铁也拥有人类的心灵,何其有幸。虽然作为武器,我并不合格,但我为这一份自由的意志而骄傲。   我能以人的面目和意志,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太好了,陛下。”   “放肆!”   石中剑哀鸣,剑刃崩裂,麦克斯韦的幻影颤动,分崩离析,可他的眼神却越发的坚决。   亚瑟的咬牙,态度软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这么喜欢的话,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朕允诺你,让你以人的面貌永存于世。   麦克斯韦,我一日不死,权柄便于你同享!”   可麦克斯韦的神情依旧不变,只是伸出手,无数乐理从石中剑中延伸而出,刺入了亚瑟的躯壳,于他彻底融为一体。   “算了吧,陛下。苟延残喘这么多年,我已经厌倦啦。”   麦克斯韦拥抱着自己的创造者,轻声呢喃:“新的时代应交付在年轻人的手中,请与我一同退出这个舞台吧。”   崩!   石中剑上,一道惨烈的缝隙骤然浮现,登神之路哀鸣,主干上浮现了无数裂隙,四层界面失去平衡,即将彻底分崩离析。   亚瑟痛苦地颤抖,尖叫,怒吼。   “麦克斯韦!”叶青玄睁大眼睛:“你想干什么?”   “做我曾经未曾做完的事情。”   麦克斯韦抬头,环顾着这个动荡的世界,眼神就变得憧憬又眷恋:“当年我就应该这么做的,可惜,我不敢。   这个世界真美啊,叶清玄,我怎么舍得离去?可它蒙受了这么多的苦难,都是因为我曾经的懦弱。”   “那就停下!麦克斯韦。”   叶青玄怒吼,命运之杖发狂地向前压,想要打断麦克斯韦,可是却无法触碰他的身影。   “你不想退休吗?我给你还留着阿斯加德的房子啊,你不想去那里看看吗?那里很美,麦克斯韦,真的很美。”   他望着那个破碎的老人,眼神祈请:“算我求你,你不去看一看的话,一定会后悔。”   “如果苗圃还空着,替我在那里种上月季花吧。”   麦克斯韦微笑着,轻声道别:“我一直都想陪着伊丽莎白去看花,可惜,再没机会了。如果我死了,能给这个世界留下花开的地方,那就不算可惜。”   轰鸣。   麦克斯韦的身体分崩离析。   最后的残缺面孔消散在流光中,只留下诀别的微笑。   叶青玄愣在了原地。   亚瑟惨烈尖叫,登神之路动荡,彻底的分崩离析。天空之上的黑色烈日颤抖,坠落,砸向这个世界。   “别想!麦克斯韦,你这个贱种……别想!”   他嘶吼,不顾自己崩溃的身体,张开口,大口地吞食着石中剑,将破碎的剑刃寸寸吞入腹中。破碎的登神之路被强行吸收,无尽的力量充盈在那一具畸形的身体里。   他没有死。   他还活着!   可还没有来得及狞笑,就听见了嘶哑的怒吼。   “亚瑟,你这个狗杂种……”   叶青玄的面容铁青,暴怒,顶着风压,向前走来。手中命运之杖高举,构建出纯白的月轮高升至天空。   贤者之石、乐章之章、天灾共鸣。   三位一体。   九霄环佩抽取着国土防卫阵线的力量,将那炽热的龙脉灌入命运之杖,轰然砸落!   嘭!嘭!嘭!嘭!   带着整个安格鲁的力量,命运之杖砸在亚瑟的脸,将那一张畸形的面孔砸成了稀烂,甚至来不及反抗,第二杖砸下,砸烂了他抬起的右手,骨头成泥。   不顾那些袭击来的龙威,他踩在亚瑟的身上,疯狂地将命运之杖砸下,一棍,又一棍,漆黑的血液洒落,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狂怒的轮廓。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叶青玄踩着亚瑟迅速愈合的脸,握着命运之杖,狠砸,暴戾如妖魔:“你为什么不乖乖去死!为什么!你这种碍事的家伙,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怎么配让麦克斯韦掉哪怕一根毛发!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死!像你这种东西,为什么不乖乖的找个阴暗角落悄无声息的腐烂掉!   你这种混蛋!狗屎!垃圾!废物!罪人!寄生虫!”   亚瑟惨叫,哀鸣,骨骼破裂,想要说话,可是却在那狂风暴雨的蹂躏中动弹不得,像是垃圾一样被踩在脚下。   现在,那个从头到尾,都保持着骨子里的傲慢和笃定的年轻人发狂了,狰狞的胜过恶鬼,愤怒的扯下了伪善的面孔,毫不留情地吐露出毒汁,践踏着亚瑟的尊严,不留一分怜悯。   “快去死啊!为什么不去死?!”   叶清玄怒吼,踩着他的脸,一脚又一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亚瑟尖叫,在命运之杖的碾压之下哀鸣。   强行爆发力量,他伸手,死死地抓住了砸下的铁杖,哪怕十指分崩离析。扭曲残缺的面孔上满是疯狂。   “你会付出代价的,叶青玄!”   他艰难地抬起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一定会!”   那一瞬间,他的烂肉躯壳中迸发出狂乱的波动,甚至将叶青玄也彻底推开,整个人都燃起青色的火焰。   在火焰中,他狰狞地咆哮,一寸寸地分崩离析,化作炽热的光芒,飞向天空,涌入那一轮黑暗大日里。   在大日之上,裂隙骤然蔓延,无数崩裂的痕迹浮现。   在其中,传来令人颤栗的胎动。   忍痛舍弃了那些还未曾吸收的力量,他不再等待登神之路转化完毕了,他要舍弃这一具脆弱的躯壳,以天灾的面孔降临在这个世界之上。   降下毁灭的怒吼!   轰!   只是瞬间,烈日砸在了大地之上。在以太界之中,一颗狂暴的烈日缓缓升起,昭告着新的天灾于此诞生。   登神之路,于此完成!   而就在分崩离析的烈日之中,那未曾熄灭的火焰里,漆黑的畸形巨龙缓缓地抬起头颅,向着这个世界发出第一声嘶吼。   七海颤抖。   下一瞬间,他展开双翼,将整个阿瓦隆都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蜕变完成的恐怖龙威席卷,只是瞬间,便将上城区半数的建筑推平。   纵然是一个未曾孕育完成的早产儿,依旧拥有着凌驾于一切人类之上的力量!   “哈哈哈,麦克斯韦,你看到了么?你看到了么?”   亚瑟狂喜,欢呼:“你这个贱种,阻拦不了我,任何人都阻拦不了我!我才是真正的万王之王!”   “是么?”   他听见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命运之杖顿落在地,迸发低沉的声音。叶青玄冷然看着他,“就这样?这就是你想要的?说实话,连当笑话的资格都没有。”   漆黑的龙威席卷,来自天灾的力量爆发,碾压,令命运之杖铮鸣,叶青玄的手掌再度破碎,骨骼浮现裂痕。   完全蜕变成天灾之后,亚瑟的力量已经有了质的升华,只是一击,便令叶青玄的杠杆失衡,作为基点的命运之杖动荡,几乎崩溃。   亚瑟俯瞰着他,龙首之上勾起阴冷的笑容:   “现在,谁是笑话?”   堪比海渊最深处的恐怖压力施加在叶青玄身上,令他的骨骼哀鸣,几乎抬不起头来。龙威残忍的挤压,要将他彻底的碾成粉碎。   “我说过,我会让你付出代价,叶青玄,我说过!”   亚瑟阴冷宣告:“我要将你囚禁在石中剑的碎片里,用往后的一生忏悔,忏悔你曾经冒犯人间的神皇!”   压力暴涨。   叶青玄的身体一震,嘴角渗出血丝。撑着命运之杖,强行顶着龙威的压力,抬起头,冷笑:“不,亚瑟,恰恰相反。”   他说,“我会打败你,我会拯救这个国家,我会这个世界将变得更好!”   “——这个世界,你不配拥有!”   那一瞬,亚瑟了被自己舍弃的宿命之章——必胜黄金之章从地上天国中轰然奏响。   随着登神之路的崩溃,地上天国将强行将所有剩余的力量都彻底聚敛,吞入其中。   《创世纪》的乐理辐射向四面八方,融入地上天国的每一个角落中,带来了惊天动地的蜕变。   倘若往日这一座城市只是镜中幻影的话,此刻已经在利维坦力量托举之下,升入以太界,化作高悬星空的灿烂星辰。   自此,真实不虚。   王座之上,玛丽已经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在她的怀中,无数乐理交织,金色的剑鞘抽取着国土防御阵线的力量。   金色猎犬的幻影从其中浮现,汲取着那狂乱的力量,化为威严庞大的巨龙,鳞爪丰满,眼瞳冷厉。   到最后,那巨龙化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冠戴三层黄金之冕,抬起金色的眼瞳,看向亚瑟。   地上天国爆发万丈光芒。   世界仿佛陷入了静止。   舞台上大幕拉开,万物翘首以待。   威严如皇帝的身影从地上天国中走出,层层城门次第开启,无数的欢呼从其中浮现,号角长鸣。   他一步步地走向天空。   沉重的甲胄从身上浮现,紧接着,腰间空空荡荡的剑鞘中浮现华贵的长剑,到最后,神俊的赤色龙马从虚空中走出。   一人,一剑,骑着战马,却宛如万军相随,天地震动。   随着他的到来,整个安格鲁都发出共鸣,将一层层力量加持与其上,光芒璀璨。黄金之龙的幻影浮现,洒下无尽的龙威,化作海洋。   直到最后,停在了叶青玄的身旁。   战马之上,投来熟悉的眼神。   傲慢又无奈。   宛如皇帝一般。   叶青玄撑着命运之杖,将嘴角的血擦掉,抬头看他,就忍不住叹息。   “说实话,究竟谁是亚瑟?”   “我不知道。”   皇帝摇头,神情复杂:“或许是我,或许曾经是我。”   “让我猜猜,因为叶兰舟?”   “……对。”   “好吧,这个之后再说。”叶清玄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漆黑之龙,“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后悔么?”   “有点。”   皇帝尴尬地抹了抹鼻子,“麻烦你了。”   “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的。”叶清玄无所谓的摇头:“下次找女朋友,找个靠谱点的就行,丑点也没关系。”   皇帝沉默,看着其他的地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很快,他听见叶青玄的声音。   “老费。”   “嗯?”   他回过头,却看到那个年轻人的眼瞳,郑重又严肃。   “这么多年,谢谢你。”   皇帝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同以往的那样。   “我也是。”   -   战马嘶鸣的声音响起了。   皇帝拔出剑鞘中虚无的长剑。   那是从记忆中埋藏的轮廓,以龙威再度具现,一如往年,七部美德缀饰其上,饱经岁月,威严自生。   “我的时间不多了……”   皇帝看向前方的天灾,凝视着那漆黑的巨龙,神情傲慢又轻蔑,一如既往。眼瞳倒映着手中的剑刃,就变得冷厉如铁。   “我们走吧。”   “嗯。”   叶清玄点头。   下一瞬间,他仿佛从幻觉之中惊醒,睁开眼睛。   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时间再度重新流动,天灾之龙的杀意传来,毁灭近在咫尺。   在天灾双翼的阴影之下,漆黑的龙威宛如洪流,将叶清玄吞没,可是下一刻,从他的面前,亮起了仿佛永恒的金色辉光。   命运之杖的铮鸣之中,一道剑刃从金色的辉光中凝聚,向前劈斩而出。那近乎与天灾同等的本质碰撞在一处,可结果却是单方面的摧枯拉朽。   毁灭的洪流被自中央开辟。   在辉光之中,战马嘶鸣,威风堂堂进行曲奏响,仿佛天授的君王从其中走出,向着亚瑟,举起了手中的‘石中剑’。   无尽的辉光从那剑刃之中迸发,宛如升起的朝阳,照亮了这个漆黑的世界,也洒下了无尽的辉光之海。   赤龙之旗再度高举。   战马嘶鸣,皇帝持剑。   “安格鲁之王在此!”   天海之间,有低沉的声音宣告,回荡在七海之上,传达到每一寸土地和潮水所在的地方。那声音来自过往,将沉寂的亡者再度唤醒,令曾经的魂灵们再度归来,要寻回逝去的辉煌。   “众卿,随我旌旗!”   于是,无数流光自从四面八方飞来,投向那赤龙之旗的所在。魂魄和烈日摩擦,迸发出了决绝的雷光。   以太之海沸腾,数不清的以太波动此起彼伏,却臣服在同一个旋律和同一个主题之下,奏响了必胜黄金之章。   无数人影从其中浮现,从过往的辉光中走出,以龙威具现,降临在这个千百年之后的世界上。   于是,天地轰鸣。   “万胜!万胜!万胜!”   那龙威所幻化的庞大军团追随着旌旗的所在,轰然向前,狂热呼喊:   “——谨以此身奉献与伟大至高之皇帝,愿神佑王国,吾皇佑我!” 第六百一十九章 审判   万丈光芒笼罩了天海之间。   皇帝拔剑,向前斩落。   漆黑的巨龙张口,吞吐烈焰,毁灭的龙火席卷,将一切物质解离,撕裂了辉煌的金光。   可金色的光芒又再度扑上来了,往昔的军团们再次汇聚,奋不顾身的向前,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像是海潮。   海潮冲击在礁石上,分崩离析。   天灾之龙岿然不动,只是随意的挥舞双翼,掀起阴冷的飓风,所过之处,一切衰朽腐败。   万军之中,皇帝再次举起长剑,指向自己的敌人。   “是你?啊,又是你……”   亚瑟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怪笑:“哈哈哈哈哈,看看你,看看你!难道你真的当狗当习惯了吗?”   黑暗的龙威席卷,将那些扑上来的蚂蚁全部碾压成粉碎,亚瑟狂笑:“还真是将我不要的破烂都捡回来了啊!这是怎么了?   终于心生愧疚,想要抱着当年的难兄难弟们取暖吗?”   万军之中,皇帝沉默。   他环顾着四周环绕自己的军团,看着自己曾经的封臣,看着那些前仆后继,不断地向着天灾之龙发起冲击的骑士。   赤龙之旗招展,圆桌骑士们再度发起进攻!   “如果是这样那该多好?”   他握紧早已遗失的虚幻长剑,轻声呢喃:“如果我是狗就可以将他们找回来的话,永远做一条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被毁掉得终究找不回来,死了的人也不可能复生。”   他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他们都是假的,只不过是我记忆中的幻影而已。他们都死了,至死恨我入骨。如今回来帮我,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倒不如说,这么做的我才是厚颜无耻。”   “可我必须这么做……”   他再度睁开的时候,眼神就变得坚定如铁:   “——这都是我犯的错,我犯下错误必须要他们亲手来终结!”   随着他的声音,无数钢铁摩擦的声音响起,光芒之海中,无数人影再度出现,怒吼,刻骨铭心的恨意从其中迸发。   在从登神之路上掠夺了利维坦之力后,自地上天国中蜕变出的龙威并没有如同天灾之龙那样充满了毁灭气息,相反,杀伤力直线下降,取而代之的,却是前所未有的灵动,宛如活物。   在那其中,每一个人都像是拥有自我和生命一般,眼中的恨意和愤怒如此清晰。   这便是舍弃了天灾道路之后所换取得成果。   乐师将自我的意识分裂碎片,豢养兽性,这一条路的尽头,便是令兽性结合要素,升华为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幻象生物。   譬如巨龙、譬如环绕中庭的巨蛇,如是种种,蜕变为真正的天灾。   可于这一条路背道而驰的,则是将混乱疯狂的兽性中净化,萃取出真正的人性,令‘兽‘化为‘人’,令它们脱离自己的掌控,拥有自己的生命和意志。   以此等成就,召唤出曾经的亡者军团,再度赋予那一份恨意和愤怒以灵魂,以龙威赋予他们躯壳和身体。   现在……   “复仇的时候到了,众卿。”   皇帝低声宣告:“这就是我能为你们所做的一切。”   那一瞬,疯狂的嘶吼从阵列之中响起。   “亚瑟!亚瑟!!亚瑟!!!”   发狂的钢铁巨人从军团之中走出,咆哮,他浑身都笼罩在那沉重庞大的铠甲之中,就像是被锁在囚笼之中。   每一个接口都钉着沉重的铆钉,每一个缝隙中都灌入了炽热的铁浆。   甲胄如同棺材,将他送入地狱,在备受折磨之后死去,哪怕死后,也不得安宁。   初代圆桌·达戈尼特。   紧接着,战马嘶鸣的声音响起,无人怒吼,可是每个人的心头都迸发狂啸。漆黑的战马之上,无头的骑士挥舞大剑,向着漆黑的天灾巨龙冲出,手中的大剑遍布裂痕,怀中的头颅睁开双眼,眼瞳血红。   初代圆桌·帕西瓦尔。   紧接着,无形的气流从四方汇聚,此起彼伏的孩童啼哭声响起,瞬息间,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龙威中升起,酷似女子的阴柔面孔上留下两行血泪。   他向着皇帝俯身行礼,拔出长剑,走向了那动乱的战场。   初代圆桌·高文。   在他身后,是一个阴沉忧郁的中年男人。   他是圆桌骑士中最完整的一个人了,可是在乐师的感应中,无数蠕动的兽性幻化为恶毒的荆棘,从他的身体中生长而出,甚至植入了血脉,代代永受折磨。   骑士低着头,沉默片刻之后,轻声长叹,戴上了钢铁面具,握紧长剑。   向前跨出一步,却掀起了驰骋的雷光。   千倍的高速再现。   初代圆桌·兰斯洛特!   紧随其后的,是沉默的加拉哈德,掀起了铁与风的巨潮……   随着无数钢弦绞紧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破空的尖啸中,铁光如暴雨升上天空,向着巨龙落下。   最后方的装甲骑士们三轮抛射结束之后,抛下了遍布裂隙的大弓,抽出重戟和斧枪汇入铁流之中。   天地动荡的轰鸣中,铁光和天灾碰撞在一处,血色飞迸。   天灾之龙怒吼。   破碎的铁光中,暗金色的辉光燃起,战马跨过了漫长的距离,吞吐出炽热的鼻息,飞跃而起。战马之上的皇帝怒吼,手中的剑刃斩落。   血色喷涌。   巨龙庞大的右眼破裂,被灼热的光焰烧成焦炭,下一瞬间,血肉增值,伤口愈合,旋即重生。亚瑟甚至来不及大笑,便发出嘶鸣。   愈合的伤口中,再度有光焰迸发,将愈合之处撕裂,伤口再次出现。   那是出自同源的兽性,也是与其针锋相对的力量。只要皇帝不死,伤口中所残留的龙威就会不断的一次次将伤口撕裂,无法愈合。   “垃圾!一群垃圾!”   天灾之龙剧痛,怒吼,吞吐龙火,将军团焚之一炬:“你们这群叛徒!是我成就了你们!您们难道不知感恩么?”   皇帝冷笑:“今日不就是报答到来的时候么?”   利爪撕裂空气,拍下,将剑刃拍碎。天灾之龙振翅,嘶吼:“我能杀你们一次,我就能杀你们第二次!多少次都没用!”   转瞬间,他升上天空,化作黑暗烈日,无尽的恐怖光焰洒向世界,如同要将整个阿瓦隆都焚烧成灰烬。   可又在弹指之间,烈日崩溃,汇聚来的无尽光芒消散一空,黑龙被打回原形,甚至难以维持飞行,错愕挣扎,从空中坠落。   轰!   大地震动,亚瑟怒吼,痛苦抽搐的右眼抬起,却看到万军之后,那个悠然闭眼的年轻人。   白发在焚风之中飞舞,宛如水银。   他撑着手杖,双眼低垂,嘴角带着微笑,仿佛沉入了最深沉的梦境之中。   ——梦寐之境!   属于织梦者的力量全部展开,形成覆盖了整个天空的禁区。   宽达数百米的断层覆盖了整个天空,将内部的一切变化都彻底掩盖,令外界再也无从观测。   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此地便已经与以太界隔绝。   九层以太之海被开辟开来,形成了庞大的断层,将此处笼罩其中,内外隔绝,已然化作囚笼。   可惜,情况并非像是圣城那样特殊——有神圣之釜和百目者的碰撞,叶青玄可以呼唤真正的寂静之月降临,不论什么样的天灾,在那纯粹的净化之光下,也会迎来惨烈的抹杀,归于虚无。   现在,给叶青玄十个胆子也不敢再这么做了。   上一次,寂静之月离去时的无声警告在叶青玄心头已经留下了浓厚的阴影。   叶青玄平时以寂静之月的乐理偶尔做个梦,狐假虎威,小打小闹无所谓。倘若真敢再将寂静之月从大源中拉出来,寂静之月恐怕会毫不留情地将他彻底抹杀。   但仅仅是如此,所带来的效果已经足够。   现在,寂静之梦已经在以太之海中形成断层,将物质界和以太界隔离。   除了叶青玄他们能够凭借国土防御阵线,源源不断的从地上天国中获得补给之外,亚瑟再无法从以太界获取任何力量,哪怕一分一毫!   纵使是天灾之龙,被囚禁在大地上之时,又和爬虫有什么区别?   “混账!”   亚瑟怒吼,黑色巨龙嘶吼,无数宛如雾气的龙威从鳞片之下冒出,在他的躯壳上燃起了不灭的黑焰。   泥土焚化,化作粘稠的半透明液体,百米之外,依旧可以感受到那恐怖的热量。   在千军万马之中,巨龙抬起狰狞的龙首,死死地盯着叶青玄的所在。   转瞬间,轰然向前。   大地震荡,飓风席卷,炽热的风仿佛要烧化肺腑,金色的海洋被那一道漆黑的轨迹所撕裂,不顾那些刺向自己的刀剑和武器,亚瑟狂怒地狂奔而来,天灾的力量从那躯壳之中爆发,带来了令物质界都为止扭曲的哀鸣。   叶青玄的眼眸依旧低垂,岿然不动。   只是扶着命运之杖的双手轻轻地敲打着铁杖,嘴角勾起一丝嘲弄。   “——安格鲁盼望人人恪尽职守。”   国土防御阵线·皇家第一海军舰队,启动!   于是,七海轰鸣。   在海洋沸腾的巨响中,海面上,以太洪流井喷而出。转瞬间,沉寂的卫星岛再次分崩离析,从其中浮现的,乃是庞大狰狞的轮廓。   那是战船!   曾经纵横七海的传奇舰队再度从深海中浮现,不复往日的残缺,熠熠生辉。狂乱的以太波动中,钢铁轰鸣,主炮预热,装填。   宏伟的旋律此起彼伏的响起。   以太炉过载运行。   超出功率。   锁定完成。   下一瞬间,恐怖的火光从主炮之中喷涌而出。   炮弹和空气摩擦,转瞬之间,便迸发出刺眼的光芒。宛如二十四道流星从天而降,向着阿瓦隆,甚至连声音都追之不及。   更令叶青玄惊喜的是,老式的主炮所采用的并非是现代主流的以太结晶,而已以气流压缩推动,炼金矩阵提供恐怖加速的特殊合金棱柱。   在海中浸泡了数百年之后,表面上镀着的青金镀层依旧未曾被腐朽。在炼金矩阵所带来的恐怖加速中,棱柱上迸射着火花和电光,像是化作了雷电,只是瞬间,便穿透了数十海里的距离,抵达阿瓦隆。   紧接着,飓风席卷。   接连不断的轰鸣声中,恐怖的气压扑面而来,近乎令人窒息。   狂暴的风力险些将百米之外的叶青玄吹飞。   灰烬冲天而起,遮蔽了视线。   只能够感觉到恐怖的炽热从其中传来。   金属棱柱使用合金打造,内部结构密度惊人,本身的质量便重达数吨,再加上炼金矩阵所带来的恐怖加速,一旦命中的话,直接能够在城墙上打出一个令战船通行的大洞。   在天梯的锁定和瞄准之下,二十四发金属棱柱无一错漏,尽数命中。   就算是不死的天灾,肉身再怎么强大,也需要遵守物质界的规则。   再怎么坚硬的物质,在这种程度的恐怖冲击之下绝不可能完好无损。   实际上,隔着烟雾,在念线的感应之中,叶青玄已经能够看到亚瑟的惨烈摸样了。   看似实心的金属棱柱其实如果刨去表面极薄的镀层之外,内部其实是由复杂的金属结构构成,不折不扣的机械工程学成果。   唯一的目的,就是如何带给目标更大的伤害。   当质量冲击在瞬间结束之后,金属棱柱便在强大的反作用力下迎来变形,外壳开裂的同时,内部所承装的无数纤薄如纸的铁片就会纷飞而出。   其设计的目的便是一发命中敌舰,令半个船的敌人都被无数铁片削成肉泥。   狂风中,扭曲的铁片滚落在叶青玄脚下,已经沾满了碎肉。   惨。   真惨。   叶青玄舒畅地出了一口气,心情越发愉快,抬起手,向着天空。   天空中,庞大的阴影撞破了云层,下沉,显露出钢铁轮廓,精确地悬停在寂静领域的干涉范围之外。   钢铁之船的甲板上,总工程师卡罗尔主教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最后一次调整炮击轨道。   在层层装甲之下的核心中,来自游牧之山的庞大心脏疯狂地跳动着。沸腾的以太池旁边,所有机械工程师们都擦着冷汗。   第九驱动!   自从它诞生以来,首次进入如此可怕的运转模式,近乎过载运行,海量的以太奔流在甲板之下,令整个船身都散发出阵阵灼热,船舷上的扶手滚烫得像是烙铁。   这种近乎自灭的运转方式,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用来在最后的关头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时候用的。   实际上,第八级驱动的时候,负责维护的工程师们就已经提出强烈抗议了。   但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宗教裁判所!   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对大审判官的命令说‘不’的地方,也更不会有人想要这么说……敌人可是天灾!货真价实的天灾!   自从诞生以来就憧憬着想要踏上东征之路的净化乐师们已经兴奋的快要燃烧起来了,双眼发红,甚至恨不得开着船直接这么撞上去。   主炮预热完毕!   明明只是箭在弦上,可那恐怖的杀机却从天而降,甚至尘埃都不敢飞舞,纷纷躲向周围,露出一片狼藉中,正在迅速恢复伤痕的天灾之龙。   亚瑟错愕抬头,感应到黑船之上传来的致命杀机,怒吼,龙威汇聚,刺向梦寐之境的封锁,一次又一次,几乎令他的梦境分崩离析。   “现在,以神与我的名义,在此予原罪以净化!。”   叶青玄抬起手,指向天空,游牧之山的船身上的灼红圣徽换发出火焰的烈光:“罪人亚瑟,罪名异端,判处火刑,就地执行!”   在那诡异的寂静中,叶青玄的嘴角勾起冷酷的笑容:   “——deus-vult!!”   于是,神明所愿。   惩戒的雷火,从天而降! 第六百二十章 黎明   游牧之山在未曾被叶青玄杀死之前,作为海中孽子之中屈指可数的强者,直接传承了利维坦血脉的怪物,除了令人吃惊的生命力和活性之外,还具有着与这一份力量相称的庞大躯壳。   其总长度达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千一百七十米,相当于各国目前常规大型战船的五倍以上。   光是为了将它拆分开来,宗教裁判所的乐师们就将一整个避风港都改建成了解刨台。   而在其中,叶青玄所获得的除了防御力恐怖的鳞片、至关重要的心脏和硬度最为可怕的颅骨之外,以及支撑着游牧之山如此庞大身体的重要器官。   毫无疑问,是脊椎。   也是多亏了游牧之山的恐怖体型,重铸之后战舰长度也达到了耸人听闻的四百米之长。而其中最为重要的龙骨,便是从脊椎中所截取的最坚硬的部分拼凑而成。   经过二次培育和粗加工之后,数百节脊椎骨融合为一体。在航行之中,它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强度和性能,而且这还是局限于人力与物资,无法精细加工,没有附着其他炼金矩阵的粗糙处理。   它还有可以提升的恐怖潜力。   除此之外,剩余的脊椎大部分都经过了更复杂的工序和周详的制作之后,通过宗教裁判所的特殊技术,称为战舰的主炮‘祈并者’。   剩余下来的脊椎,只剩下二十四节。   这二十四节并非是无法采用的废料,恰恰相反,是它一身的精华所在。   它们是构建起游牧之山身体中以太循环的重要器官。   凭借着血液中的以太和力量,游牧之山能够激发它们的力量,驾驭风暴和海潮,呼唤恐怖的龙卷和足以吞没一切舰队的暴风雨。   它们是天生的乐器,由天灾的乐理自行生成的炼金矩阵。   在总工程师卡罗尔的建议之下,十八枚骨节嵌入了船体的炼金矩阵中,与以太池并联,将原本的浮空能力与呼唤海潮与风暴的力量并入了其中。   而其他的六枚骨节,尽数打造为武器。   针对天灾而制造的武器。   在经过了炼金术师们漫长的提炼和制造之后,目前成功制作完成的只有三枚,而材质也再不复往日的粗糙骨骼,反而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   所有的炼金矩阵经过压缩和重排之后,剔除了与杀伤力无关的部分,它体积竟然压缩到了原本十分之一的大小。   而破坏力,则上升到了百倍以上!   第九驱动,过载运行。   随着叶青玄的命令,在近乎崩溃的轰鸣之中,祈并者主炮对准了被毁灭所覆盖的阿瓦隆,恐怖的辉光迸发,飓风掀起,紧接着又被撕裂。   天空中,阴暗的云层也为止动荡。   宛如神明自天穹之上投下了惩戒之剑。   被塑造为圣徽之型的水晶脊椎从天而降,临时浇筑的青金镀层和空气摩擦,只是瞬间,便攀升至燃点,迸发出凄厉的灼红之光。   弹指间,贯穿了叶青玄布置的断层之后,纤薄的青金外壳从其中脱落,水晶圣徽迸发出恐怖烈光。   无尽电光的汇聚其上,迸发出赫赫风雷。   星辰陨落!   短短千米的距离被一跃而过,圣徽的燃烧之光照亮了天灾之龙的畸形头颅,那惊愕僵硬的神情。   下一瞬间,便毫不留情将那一张烂脸毫不留情地撕扯成粉碎,顺带连着它的头颅,从脖颈的裂口中贯入腹腔。   圣徽破裂的声音混杂在姗姗来迟的轰鸣和巨响之中,显得悄无声息,可是却带来了远胜于质量冲击的恐怖后果。   没有了头颅,却能够迸发出凄厉的惨叫。   天灾之龙的躯壳骤然膨胀,就像是劣质的空心橡胶娃娃被吹涨了,鼓成了原本数倍有余。   宛如熔岩的灼红之光奔行在皮肤之下,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种恐怖的高热,可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   紧随其后从每一个毛孔中所迸射出的,乃是凝聚到近乎化作液体的电光。   宛如在瞬间,庞大的雷云塞进了它的躯壳中迸发,云层之中积蓄许久的雷电被彻底引发,将一切触碰的物质尽数焚烧为焦炭。   在以海潮与风暴为主题上进行构建之后,骨节一旦被引发,便会通过影响周围的水分,在弹指间创造出足以覆盖整座城市的雷云,引发灭世的雷霆。   而如今,一切的破坏被尽数塞进了天灾之龙的躯壳之中。   血肉、骨骼、以太循环……一切都被近乎暴戾的砸碎,破坏,碾压成灰烬。   动乱的轰鸣中,亚瑟的躯壳瞬间僵直,被从内部喷涌出的雷霆焚烧成焦炭。天灾的生命力令他再度重生,又再度被那风暴所毁灭。   这是凌驾与火刑之上的折磨,宛如无尽的千刀万剐。   短短的瞬间,究竟被杀死了多少次呢?   被蒸发为尘埃的天灾怒吼,利维坦的力量强行向内镇压,将一切雷暴强行扑灭。天灾之龙的躯壳再度浮现,却变得千疮百孔。   在被烧成焦黑的破碎大地上,那些粘稠的血液宛如活物一般愤怒地挣扎着,向着中央那一具如铁铸就的骨架汇聚。   破碎的骨架震动着,迅速地弥合裂痕,一束一束新生的肉芽宛如植物一般从上面生长而出,封闭胸腔,弥合成薄膜,薄膜之下,新生的庞大心脏迅速跳动起来。   破碎的头颅增值,残存的眼瞳再度睁开。   这一次,除了震怒和疯狂之外,还有一丝……无法掩饰和伪装的惊慌。   不对。   有哪里不对……   成为了天灾,得到了力量,再不会死亡,手握永恒,权利在望。世间一切都等待着自己的征服,龙威将覆盖七海,自己将君临整个物质界,成为唯一的皇帝和永恒的主宰。   可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却和原本理所应当的预想决然不同。   不但失去了所有预备的身体,只能寄生在毫无资质的拙劣躯壳中,而且被迫在登神之路尚未完成之时转生,不断地忍受着前所未有的侮辱,束手束脚的争斗和一次次被重创的痛苦和震怒,到现在,他甚至已经对这个如此陌生的世界开始绝望。   “旧神将死,陛下……我是如此,你也一样。”   梅林嘲弄的笑声又从耳边响起了,令他发狂,愤怒地环顾四周,骨骼裸露的利爪拍击凝结的土块,嘶吼,与金色的龙威缠斗,发狂地冲破一道道防线,不再纠缠,想要突围而出。   可当突破那高耸的盾墙时候,他所看到的,却不是自由。   而是沉默的皇帝。   在皇帝的手中,华贵圣洁的长剑被高高举起,明明是虚无的回忆,被龙威重塑的赝品,却有一种决绝与冷酷的美。   “结束了,亚瑟。”   皇帝轻声道别,虚幻的石中之剑斩落,贯穿了它残存的眼瞳,令天灾之龙痛苦地哀鸣。   紧接着,万军咆哮,在亡灵们的嘶吼中,龙威所幻化的军团扑了上来,挥舞着刀剑,冲向亚瑟。   用刀去斩、用斧头去劈,用一切触手可及的武器,不惜一切代价的在亚瑟身上留下伤痕。武器断了就用手去扯,指甲破碎了就用骨头去抓,双手断了就用牙齿去咬……   那已经不是战斗了,而是折磨。   像是地狱来到了人间。   自死后积攒了数百年的恨意和痛苦在今日爆发,无数愤怒的蚂蚁在将巨龙一点点的解体,令天灾痛苦哀鸣。   万军之后,皇帝沉默地扶着长剑,伫立,黯淡的眼瞳凝视着那些疯狂的亡魂,还有痛苦哀鸣,抽搐,翻滚的巨龙。   盔甲之下,伤痕崩裂。   扶着剑柄的手指颤抖。   他咬牙,吞下唇齿间痛苦的鲜血。   该结束了,亚瑟。   该结束了。   “没用!没用!统统没用!”   无尽的折磨里,支离破碎的天灾之龙发出嘶哑地狂笑,嘲弄着那些蚂蚁:“你们杀不死我!没人能够杀死我!没有人!   我经是天灾了,我已经握紧了永恒!哪怕我死在这里,百年之后也定能迎来转生……我是不死的!   我造就了这个国家,我将我的传说洒遍了七海,无数人称颂我的名字!我已经与安格鲁同在,只要这个国家不曾毁灭,我便终将归来!”   “春秋大梦就到此止为止吧,亚瑟。”   沙哑的叹息声响起。   在千万人的嘶吼和咆哮中,那个低沉的声音从亚瑟的耳边响起,带着未曾有过的冷酷和漠然,令天灾之龙僵硬住了,如潮水的恐慌从心头泛起。   是叶青玄。   在战场之外,那个白发的年轻人低着头。   他抬起布满裂口的双手,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破纸盒,摇晃了半天,从其中挑拣出半根还没有断裂的烟卷,用指尖燃起的火光点燃。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晃灭了手指上的火焰,吐出了模糊的烟雾。   明明闭着眼睛,可是在他歪着头望向亚瑟的方向时,却令人觉得那一双眼瞳中定然是不折不扣的戏虐和嘲弄。   在亚瑟呆滞之中,他微笑着,轻声问:“你知不知道有个东西,叫做‘毁灭圣杯’?”   那一瞬间,仿佛绝望幻化了形体,从天而降。   天灾之龙发狂地咆哮,破碎的躯壳蠕动着,疯狂地爬向了叶青玄的所在。可随着叶青玄手掌地抬起,整个阿瓦隆之下的汹涌奔流的地脉都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轰鸣。   地上天国之中,《创世纪》的古卷再度展开,汲取着无尽的力量,再度降临在阿瓦隆之上,无数禁绝乐理凭空展开,超光域乐理架设完成。   首先,要有光。   在冰冷的光芒里,庞大的界域将亚瑟笼罩在其中,内外隔绝。就像是一堵庞大的玻璃墙一般,封闭了天空和大地,将他扯进了另一个世界之中。   创世的颂歌,此刻却包含着毁灭的意相。   无数机枢运转,数十米高的庞大齿轮旋转,国土防御阵线的炼金矩阵飞快地变更,一根又一根庞大的线缆自破碎的大地中窜出,接入了创世纪所塑造出的庞大界域之上。   如同一个庞大的水晶六面正方体从天而降,将亚瑟囚禁在其中,任由那破碎的巨龙疯狂地挣扎,却无法突破那无形的囚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绝望一点点将自己吞没。   在那六面正方体的断层前方,叶青玄终于睁开眼睛,抬头,凝视着亚瑟,似是怜悯,同情他的接下来的遭遇,语气也变得温暖又柔和。   宛如手握死亡通知的报死者一样。   “别担心,天灾不会死亡。就算你的意识会在火中焚烧殆尽,你的力量也会汇入地上天国,为这个国家做出最后的贡献。”   叶青玄微笑着,挥手道别:   “恭喜你,亚瑟,你终于真正与安格鲁同在了。”   漆黑的天灾之龙绝望咆哮,似是哀鸣,又如同彻底疯狂,怒吼,那声音模糊又破碎,似人,又像是野兽。   在毁灭圣杯缓慢启动的过程中,他时而咆哮,时而哀求。要让叶青玄死无葬身之地,永受折磨,又忽然许诺他永远的荣耀和辉煌,甚至不惜将一切力量都转赠。紧接着,又呼喊着什么天大的秘密,可是转瞬间又换了另一套说辞。   从愤怒,到沮丧,从挣扎哀求,到最后麻木。   彻底绝望。   “为什么……”   他呆滞地看着叶青玄,“告诉我,为什么?”   叶青玄抽着那半截残存的烟卷,眉头挑起,有些伤脑筋的摇头:   “要问为什么的话,我这里有一大堆理由,可以出一本五百页的书从多个角度论证你死亡和失败的合理性。   但归根结底,这一场战争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胜算……”   他抬起手,摘下了嘴角即将燃尽的烟卷,淡然回答:   “——因为,你挡了我的路。”   烟卷从指间弹出。   那一点黯淡的红光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穿过了水晶立方体。那微弱的火星照亮了亚瑟麻木的眼瞳,也点燃了毁灭的火光。   只是瞬间,恐怖的光焰从其中爆发。   宛如一瞬间,烈日从其中诞生了。   在无尽量的以太供应之下,纯粹的毁灭从其中迸发,雷鸣电闪,地水火风纷纷破碎,宛如宇宙终结的恐怖胜景从其中上演。   一千个太阳同时毁灭的恐怖光芒此起彼伏的迸发,哪怕用手挡在眼前,也能够清晰地看到被照至半透明的骨骼。   毁灭圣杯。   原本用来毁灭安格鲁全体的恐怖力量在六面体界域之中爆发,充斥了每一个角落。只是瞬间,漆黑的天灾之龙便被吞没了。   悄无声息。   隔着创世纪的界域,听不见痛苦的哀鸣和嘶吼,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静谧。   它究竟在里面重生了多少次呢?   几百次?几千次?还是几万次?   直到最后,在那无尽的毁灭中,一切意识、一切精神尽数被抹除。   一切都被毁灭了。   有形的,无形的。   只剩下被重新剥离而出的利维坦之力,被地上天国的矩阵毫不留情地抽出,冷酷地断绝了一切亚瑟复生的可能。   死亡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   静谧的海天之间,近乎化作废墟的城市中,只有那纯粹的火焰在燃烧。   光芒撕裂了天地间的皑皑阴暗,驱散了云层和不散的迷雾,也照亮了无光的海洋。   这个被埋葬在黑暗里的国家重新回到了阳光之下。   回到了物质界之中。   直到最后,火光熄灭了。   清脆的声音里,六面体破碎,消散。没有灰烬从其中飞出,就连灰烬都被烧成了虚无。   只有皇帝沙哑的叹息。   结束了。   这数百年的痛苦和挣扎,缠绕在这个国家和所有人身上的诅咒,还有那一段根本不应该开始的感情。   倘若数百年之前,那个渔夫的儿子不曾去过那一片如镜的湖,这一切是否会变得不同呢?   他沉默地伫立在皇宫边缘,凝视着远处那一片黎明之前的海面。   “从今往后有什么打算?”   叶青玄撑着手杖,走上前来,站在他的旁边,歪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继续统治这个国家?”   “算了吧。”   皇帝摇头:“我只统治了一次,就搞得这么糟糕,难道你还想再收拾一次烂摊子?这个国家就交给你和玛丽吧。”   “那你呢?”   叶清玄认真地看着他:“不会跟我说你马上就要死了这种鬼话吧?”   崩!   皇帝出手飞快,叶清玄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脑门上就被狠狠地敲了一下,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龇牙咧嘴。   看到他的样子,皇帝相当不威严的吹了声口哨,笑容愉快:   “我早想这么干了。”   啪。   细微的破裂声音从他的手上响起,那一根手指上浮现裂痕。   叶青玄愣住了,还没来得及露出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皇帝尴尬地将手藏在身后,沉默许久之后,忍不住叹息:“至少有一件事你猜对了,我才不会说那种道别的鬼话。”   叶青玄低下头,没有说话。   皇帝撑着剑,忽然问:   “白汐去哪儿了?”   “东方。”叶青玄闷声回答。   “早点把她找回来。我要让玛丽封她做女亲王。”皇帝毫不吝啬地赐下封赏,还不忘撇了叶青玄一眼:“她比你和维托乖多了。”   叶青玄低头,揉了揉鼻子,闷声说:   “她会回来的。”   皇帝点头,“亚伯拉罕和夏尔也会的,对吧?还有维托那个小子,这些年在外面,一定玩疯了,只有你能管得住他,记得把他找回来。”   “会的。”   叶青玄点头,“一切都会回到往常的,放心吧。”   “那就好。”   皇帝点头,凝视着远方的海面,便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真美好啊,这个世界。我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呢?”   叶青玄没有说话。   他低着头,抬起手,捂着自己的脸,可是却擦不掉眼泪,也忍不住哽咽。   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子。   “不要走,不行么?”   “当然不行啊。”   皇帝无奈地摇头:“我和亚瑟原本就是一体,渔民的儿子和想要成为天灾的疯子也是同一个。如今的衰亡是我自作自受的结果,你不必难过。   梅林其实说得对,旧的时代将要过去了,就让亚瑟这个名字和它一同被遗忘吧。”   叶青玄没有说话。   皇帝叹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早点把白汐找回来。”   “嗯。”   叶青玄擦着眼睛,抬起发红的眼眶。   皇帝叹息,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忍不住罗嗦:“强势一些,不要再让别人欺负你。”   “嗯。”   叶青玄点头。   “不要辜负那些爱你的女孩子,也不要像我一样。”   “嗯。”   叶青玄点头。   “还有……”   皇帝欲言又止,许久,无奈地拍了拍脑袋:“还有什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就到这里吧,不啰嗦了。   你答应我的事情,要记得,我可是会监督你的!”   叶青玄沉默地点头,皇帝便笑了,破裂的面孔上满是愉快和释然,望着年轻人的眼神温柔,一如当年,两人在落雪中相逢。   彼此站在一起,便觉得温暖,哪怕世界冷漠,也不再孤单。   “叶清玄,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嗯,最好的朋友。”   于是,皇帝点头,心满意足,不再渴求更多。   沉默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有细碎的破裂声响起。   渐渐的,皇帝身上的裂隙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再无法维持形体。   “看来时候到啦,没想到这么快。”   他遗憾地叹息,望向叶青玄:“再见。”   “嗯。”   叶青玄点头,像是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离别,勉强地笑了笑:“再见。”   皇帝点头,闭上了眼睛。   恍惚中,有海潮的声音响起了,那是自童年常伴梦想的曲调。遥远的潮声里,传来了歌声,熟悉又温柔,仿佛永远徘徊在这一座城市里,默默地守望与等待。   他轻声笑了。   让你久等了,抱歉。   我这就来……   轻柔的海风吹来,宛如欢欣的拥抱。皇帝笑着,张开双臂,破碎的身体化作尘埃,消散在风中。   归于虚无。   世界重归与寂静。   只剩下叶青玄一个人站在废墟中,徒劳地伸手,想要触碰他逝去的痕迹。   许久,许久。   他黯然地低下头,勉强地笑了笑,低声呢喃:“再见。”   明明是在笑着,可是肩膀却忍不住颤抖。   他低着头。   水迹从脸颊上滑落,滴在手背上,无声无息。   再见。   直到最后,终于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个空旷的世界里,再无任何意义……   放屁!   不屑的‘嗤’声响起。   “啊!!!”沉浸在悲伤中的叶青玄忽然一颤,感觉到小腿肚子上传来的剧痛,不由自主地惨叫。   那痛苦如此的突如其来,又如此的熟悉,哪怕是早已经体验过无数次,也还是忍不住瞬间倒地,捂着腿肚子打滚。   可是在翻滚中,他却看到那一双熟悉的眼瞳。   居高临夏的俯瞰。   如此的傲慢,但又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以及仿佛来自全家的鄙视和失望。   叶青玄愣住了,石化,目瞪口呆。   那一只金色的猎犬撇着他,因为他不争气的懦弱样子而恼怒,摇晃的尾巴拍在他的脸上,啪啪啪,就好像在抽打着耳光。   不是已经说过再见了么?   都说了会监督你啊!   这才就走了一小会……你哭个屁啊!   叶青玄呆滞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它的金色毛发,指尖传来了熟悉的感触,真实不虚。感受到那种鄙视的眼神,他因痛苦而抽搐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笑容,狂喜。   “哈哈哈哈哈。”   不顾猎犬的挣扎,他扑了过去,将它抱在怀里,欢呼,在地上翻滚,令严肃的教袍沾满尘埃和泥。   在这个糟糕的世界上,离别和重逢总是突如其来。   可不算太糟糕的是,总有希望能够存留。   曾经的皇帝已经随着旧的恩怨长眠,可传承了兽性和龙威的猎犬却于此无关,它早已经存留在了地上天国中,与这个国家同在。   废墟中,年轻人拥抱着猎犬,大笑着,流下欢欣的泪。   “老费,欢迎回来!”   -   长夜结束了,朝阳从海洋的尽头升起。   远处吹来了清新的风。   黎明终于到来。 第本卷完结   这一卷总算结束啦~   那些对不虐心存怀疑的朋友们,看到最后总算松了口气吧?   放心,我说话算数的。   然后,按照惯例,请假一天,整理大纲。   大家有票投票,有币打赏,不要忘了【划掉】唯一指定邮箱【划掉】。   我们下一卷再见! 第六百二十一章 国土巡行   春天的风从远方吹来了。   海中卷起波浪。   隐约的腥味从波浪中升起,天空中,海鸥展开双翼,徘徊在海港之上。   甲板之上,那些提着行礼的乘客中,脚步虚浮的年轻神甫看着不远处的海港,便忍不住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浮现解脱的神情。   “谢天谢地,终于结束了。”   他挤到人群的最前面,趴在船舷上,眺望着海岛之上的白城——阿瓦隆。   传说中的纯白之城,海上永恒的明珠,奇迹之岛。   一个月之前战火的痕迹还未曾消散,但城市已经恢复了往常的运转。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阿瓦隆并没有在真正中变成一片废墟。   除了最上层的皇宫之外,只有下城区的棚屋区在妖魔进攻的时候遭到了焚毁,作为主体的中城区和卫星岛都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摸样,如今人潮汹涌,不见颓败和荒凉。   在望远镜的眺望里,依稀可以看到皇宫周围有待清理的废墟,工人们正在飞快的收拾,秩序井然。   隔着遥远的距离,便能够感觉到庞大的以太波动,宛如钟声一般萦绕在城市之上,将一切乱流抚平,开辟出稳定的白区。   余波甚至辐射至海上,抚平了诺曼身上紊乱的以太波动,令原本的眩晕和呕吐感都减轻了许多。   在大城市中潜修的乐师学徒都或多或少会有这样的问题,由于不适应外界的以太密度变化,在离开安定区域之后,就会产生类似高原反应一样的状况。   虽然早已经做足了准备,但诺曼没有想到,以太躁动的症状和晕船症结合在一块之后,竟然如此痛苦。   连日以来,诺曼几乎都缩在船舱里,抱着袋子呕吐,昏昏欲睡。还没到安格鲁,他几乎就快死掉了一半。   在十五天之前,他们从圣城出发,原本预计只有五天的形成,竟然花了十多天才走完。   因为阿斯加德人在海上对高加索施行经济封锁,两国之间在海上的争斗导致航线封堵,只能另寻他路。   他们被迫沿着勃艮第的边界线,从浅海向南,绕路了一个大圈之后,终于在昨晚穿过了猎鲸者海峡,进入了安格鲁的领海。   入境之后,几乎看不到什么妖魔的踪迹,也感应不到天灾存留的迹象。   沿路有些补给港口虽然略显残破,但还算完整,城市也没有破败的样子。   看来在动乱结束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开始恢复秩序。   这一切都出乎诺曼的预想,原本一开始已经做好了去废墟里出差公干的准备,但到了之后才发现,情况并没有圣城预想的那么糟糕,这个国家拒绝圣城的援助也并非是纯粹出于体面。   这或许算是一件大新闻了,也是令诸国都为之惊愕的消息。   原本最坏的状况没有出现——安格鲁并没有在利维坦的袭击中毁灭——也并没有如同大多数人所预想的那样元气大伤。   虽然前代的国王战死值得哀悼,但总体上来说,却并没有付出多大的代价。   从功利一点角度来讲,倘若花费一座皇宫作为代价就可以战胜天灾,恐怕诸国都巴不得赶快修个十几座皇宫然后炸平了,换取天下安定呢。   根据圣城所获得的情报,整个事件的经过简直顺畅轻松到见鬼。   动用了诸多底牌和多年的储备之后,利维坦被安格鲁漂亮的摆平了。   彻彻底底的摆平了。   不是原本那样的饮鸠止渴,也不是暂时的封印或者驱逐,而是将所有天灾中的最上层,四活物之一的七海之王利维坦彻底杀死了。   这样的结果,只能说耸人听闻。   没有伤筋动骨,也没有受到致命损伤,非但没有预想中那样国力大损,彻底陷入混乱,反而进一步证明了这个国家的战争潜力。   而周围几个准备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国家,更在其后毫不留情的反击中吃了一个闷亏。   现在,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国家已经撑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甚至摆脱了缠身的诅咒,进入了再度高速发展期。   只要那位新王玛丽不犯傻,最迟五年,安格鲁就能恢复原本的盛况,甚至更进一步,和阿斯加德人争夺远南海域的霸权。   “看来计划也需要变更啦。”   诺曼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过度思虑带来的眩晕感再度令他的脸色苍白起来,趴在船舷上,将自己好不容易塞进去的早饭全部吐了出来。   在他身后,苍老的男人叹息,拍了拍他的后背,掏出所剩不多的晕船药。   囫囵地将药吞下去之后,诺曼的脸色看上去稍微好了一些。   苍老男人摇头:“晕船的话,就老老实实吃药。”   “抱歉,雷蒙主教。”   诺曼向灰衣的苦修士行礼,神情尴尬:“原本我以为今天早上就能入港的,没想到会拖延这么长时间。”   “总有意外。”   雷蒙主教扶着船舷,远远得眺望着远方的城市,并没有再说什么,神情默然。   枯燥的等待看来要注定持续下去。   这是诺曼他们来到阿瓦隆之后所遇到的第一个意外——大副从船舱里走出来,神情复杂地通知乘客,入港恐怕要到三个小时之后了。   在一众纷纷扬扬的喧嚣里,诺曼挤过人群,走向大副。   这么长的路走了过来,饱受晕船的折磨之后,如今眼睁睁地看着阿瓦隆就在前面,结果却不准入港,如此巨大的落差几乎令他吐血。   面对催促,大副也面现难色,“目前只有三号港开放,可以让我们停泊,但刚刚传来消息,泊位紧张,我们需要临时让路。”   “让路?”   诺曼一愣,气得脸色涨红。   虽然他从小离开家族加入教团,成为修士,但毕竟出身豪门。就算在教团内部,他的老师也是身居高位。   虽然身为神的仆从应当秉持谦虚,但他什么时候给别人让过路?   “你们说清楚了么?这可是教团的船!”   连日的晕船折磨令诺曼顿时恼怒,压不住怒火,低声诘问:“况且,我刚才看到了,港口完全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任何拥堵。为什么要让我们临时让路?”   “这个……我也不清楚。”   大副无奈推脱,诺曼气极,准备去船长室,却被雷蒙主教叫住了。   “算了,诺曼。”   雷蒙淡淡地说:“让路就让路吧,毕竟那一位身份尊贵,我们让路也不算委屈。”   “那一位?”   诺曼愣了一下,满腔怒意顿时消散:“您是说‘神之手’?”   “看来那位大人已经结束了‘国土巡行’,回返阿瓦隆了。”   雷蒙主教抬起浑浊的眼瞳,看着远方海面的尽头,就像是能够看到浩荡行进的船队,眼神就微妙:   “诺曼,我们来晚了。”   很快,在乘客们错愕的惊呼声中,飓风从远处的海面席卷而来。   船身的摇曳,诺曼的脸色再度一白,他强忍着不适,望向远方。   首先看到的,便是漆黑的战船。   在船身之上,烙印着火焰和圣徽的纹记。明明如此遥远,可是却能分辨清晰,难以想象船身究竟有多么庞大。   高亢的汽笛声响起。   翻涌的浪潮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抹平,海面变得平滑如镜,只有船身行进,撞破海面,掀起微弱的波澜。   在黑色的战船之后,数十艘来自各地的船组成了庞大的船队,紧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追随着圣徽的所在,驯服而温顺。   雷蒙凝视了许久,收回视线,轻声感叹:“太快了,完全不给我们任何时间。看来我们低估了那一位的决心……”   诺曼踮起脚,遥望着那一条宛如梦魇一般无声行进的黑色战船,回忆起有关它的黑暗传闻,就忍不住心里有些发毛。   多长的时间?   八天?还是十天?   在利维坦被杀死之后,迷雾刚刚消散,整个安格鲁在长时间与国都失去联络之后,几乎都处于混乱状态。   尤其是旧王的死讯突如其来,各郡人心浮动。   当新王的使者前往各地的时候,几乎有超过一半的地方选择了沉默,没有向新的国王献上忠诚。   在其中,隐约还有来自其他国家的影子。   可以说风雨飘摇。   无一例外,大家都打算趁着时局混乱的时候,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好处和利益。   不管是独立也好,倒向其他的阵营也罢,这么大一块肥肉在面前,不恨恨的来一口的话,简直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望眼欲穿的等待。   不论什么年代,在什么国家,最容易致富的永远是国难财。   可惜,直到‘那一位’乘着自己的坐舰‘游牧之山’出港,代替新王,巡行国土之后,有些人才迟迟的反应过来……自己做了错误的抉择。   第一个忏悔的人已经晚了,全家被宣判为异端,当着所有人的面被钉上火刑架,在超过数千度的烈火中化为灰烬。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在黑船抵达之前,但凡没有向新王宣誓效忠,献上忠诚的家伙,尽数在火刑架上找到了自己最终的归宿。   充满罪孽的灵魂得到了审判和净化,升上天国,与主为伴。   有的人试图妥协,但事实证明了,在‘那一位’的字典里,‘妥协’这个词儿还没有被写上去。   有的人试图叛乱,但很快,胎死腹中的叛乱便证明这毫无意义——只能让自己死的更惨。   激烈的手段行不通,迂回的方式不起效,不论是妥协还是示弱,在登上那一位手里的名单之后,就在无意义。   还有的人在捞够了一大笔之后,前往其他的国家,寻求政治庇佑,以为足够的财富可以保下自己的性命。结果在进入领海之后,被那一艘黑船追了上来,当着十六艘战舰的面,以神的名义进行炮击。   背叛者和背叛者的财富从此在那惩戒的雷火中灰飞烟灭。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超过六百人被毫不留情的烧死,因此而受到牵连,被关进宗教裁判所中,这辈子都难以见到太阳的人更是数之不尽。   随着利维坦的死讯,宗教裁判所这个名字,重新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一开始轻蔑的态度还有‘杂种小鬼’这个称呼早就随着尸体一同被丢进海里,直到现在,直到现在没有人胆敢直接提起那个名字,只敢用‘那一位’来称呼这位带来不祥和死亡的新任大审判长。   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向新王效忠,发自内心的祈祷那一艘带来死亡的黑船不会停在自己家门前的港口上。   现在,这位代行王权的大人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国土巡行,真是谢天谢地,神明庇佑。   而‘神之手’的名号,也终于在染上一层血红之后,响彻诸国。   比照如今的赫赫声名,简直难以想象,在一年之前,‘那一位’还是一个一无所有、被安格鲁放逐至边境的流放之子。   唯一可以形容的,那便只有‘神迹’了吧?   或许,这真的是神的旨意。   尤其是在那一位手持命运之杖,将重生的利维坦彻底焚烧成灰烬,将百目者的分身变成瓶中的玩具之后,再无人怀疑敢怀疑他的手腕和能力。   “真的是人吗?”   诺曼忍不住微微摇头,轻声呢喃。   就在观望之中,那浩荡的船队渐渐行近,哪怕不借助望远镜也能够看清覆盖在船身上的漆黑装甲,那狰狞的轮廓和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主炮。   与其说双方如此‘擦肩而过’,倒不如说自己这一边恭谨的迎接比较好。   就像是在大路之上,隔着遥远的距离,倾听到巡行的号角,便跪在路边的尘埃中,低下头,诚惶诚恐的等待着那华贵的依仗从自己面前经过。   诺曼忍不住给自己施加了启示乐章,视线跨越了漫长的距离,落在那漆黑之船的甲板上。   在森严的护卫之中,依稀能够看到宛如水银一般的白发。   在其中,那与自己年龄相近的年轻人似有所感,抬起头,投来漠然的一瞥。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中宛如蕴藏着深渊,隔着遥远的距离,刺痛了诺曼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视线从他身上离开,落在诺曼身旁,看到了苍老的主教。雷蒙惭愧叹息,为自己随从的冒犯而颔首致意。   那年轻人无所谓的笑了笑,收回了视线。   黑船径自远去,并未在三号港停泊,而是径自驶向了阿瓦隆的另一侧,穿过了皇家海军迎接的阵列,进入了皇室的泊位。   直到现在,诺曼才松了口气,感觉到自己后背浸出的冷汗,忍不住苦笑:“那就是叶清玄?”   “没错。”   雷蒙凝视着黑船的去处,不知为何,神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神之手·叶清玄。” 第六百二十二章 狼子野心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梅菲斯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端着下午茶的茶杯,眼眸低垂,似是沉思。   昏暗的灯光中,雷蒙主教坐在办公桌的对面,沉默不语。年轻的诺曼在沉重的气氛里有点坐立不安。   许久,沉默的梅菲斯特叹息,放下茶杯,神情忧愁:   “这个事儿,不好办啊。”   对此,雷蒙显然早有预料,只是颔首:“我们能够理解安格鲁教团分部的立场,只要能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就好了。”   “这不是立场的问题。”   梅菲斯特叹息,充满白翳的双瞳也满是无奈:“说实话,你们来晚了。如果早些几天过来,我或许会能为你们引荐几位有能力说的上话的人,但现在,我着实无奈。毕竟,那位神之手似乎也听到了什么风声,已经提前回到了安格鲁。”   雷蒙眯起眼睛,打量着梅菲斯特,“一点没办法都没有?”   “一点办法都没有。”   梅菲斯特的回答毫无任何转圜余地。   虽然神情一片沉重严肃,但在办公桌后面,雷蒙看不到的地方,他却翘着腿,悠闲的晃荡着,显示出他根本就没把这俩人的事情放心上。   说实话,如果不是对方通过秘密渠道直接将教团的要求发到自己手里,要求自己配合的话,梅菲斯特根本不想见他们。   毕竟他们此行所来的目的太过麻烦,里面的水深的要命,稍不注意,威斯敏斯特教堂就会夹在安格鲁和圣城之间,陷入尴尬境地。   梅菲斯特为了这一座教堂已经献了一辈子的青春和心血,就差连子孙都献上去了。   当了一辈子道德圣人之后,就会越发珍惜得来不易的名声。如今已经老到半退休状态了,万一在阴沟里翻了船,那可就太惨绝人寰了。   尤其叶青玄最近已经彻底奠定了自己在安格鲁以及全世界的地位和声名,稍微有脑子的人都不愿意跟他对着干。   教团家大业大,大不了一走了之,损失的起,那自己怎么办?   在安格鲁和教团之间混了一辈子,能走到现在的地步而且以外人的身份得到安格鲁皇家的信任和扶持,梅菲斯特可以说是老奸巨猾。   为此,他付出了一生的心血,甚至为了筹集资金,不惜去联合麦克斯韦走私军用武器。   说句不恰当的,威斯敏斯特教堂虽然是教团的分部,但在梅菲斯特心里,倒不如说是自己的私产。   因此,他完全就不想插手这一档子破事儿。   谁管谁倒霉。   爱谁谁去。   这就是梅菲斯特真正的态度。   但表面上,却不能这么说,如何顺理成章的推脱掉教团丢过来的差事,保证威斯敏斯特教堂的中立,但又不能太过直接和僵硬,令圣城怀疑自己的能力……这就是个问题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再度叹气,拍了拍大腿:   “这事儿,不好办啊!”   “哪怕是你也无能为力么?”   雷蒙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个苦修士出身的老头儿在圣事部厮混了一辈子,除了值得称道的虔诚之外,办事能力也不弱,可以说是坚定的圣城派。   梅菲斯特了解这种家伙,在他眼里,只要圣城说了什么话,各地的分部就要去赴汤蹈火,哪怕死也得死的幸福快乐。如今自己推脱的态度毫无疑问,令他已经开始不快。   但不快又如何?   梅菲斯特摊手,表示出一副我也很绝望的态度,神情忧愁又无奈,好似腹中满是悲怆和痛苦,仰天长叹。   “事到如今,恐怕你们也察觉到什么了……”   他愁苦叹息:“说实话,我目前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已经没有什么话语权了,难道你们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   雷蒙一愣,和诺曼面面相觑。   没想到梅菲斯特竟然这么说。   “你们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吧?”梅菲斯特走到窗户前面,将窗帘拉起来,借着窗帘的缝隙看向外面,就好像他还看得到一样:“那些守卫在教堂周围的骑士,还有教堂里那些完全不像是传道者的人。”   雷蒙一愣,眉头皱起:“你是说,他们都是裁判所的人?”   “没错。”   梅菲斯特沉重地点头:“不要说帮助你们活动,哪怕是我现在出门,都必须经过他们的同意,每天的饮食和会客都有专人看管……”   “什么?这不就是软禁了么!”   诺曼惊呼,梅菲斯特也愣了一下,旋即忍住狂笑的冲动,认真点头:“没错,软禁!”   他装作小心翼翼的周围看了看,然后将门再反锁了两层,转过身来之后,便一脸的悲怆:“叶青玄那个家伙,简直是狼子野心。早在他刚刚来阿瓦隆时,就已经强行接管了教堂。不仅如此,不仅如此,还将宗教裁判所的人全部驻守进来,将我们软禁。   哪怕我去上厕所,也会有一个叫史东的家伙跟着我,防止我有什么动作……”   如果叶青玄在这里,肯定一口吐沫吐他脸上。   啊呸!   我哪里强硬接管了?明明是你主动将权戒硬塞给我的好么!而且为了保护教堂,还将宗教裁判所的人拉进来驻守。   堂堂女巫之锤的初代副团长,合着就专门盯着你上厕所了?你还要不要脸!不要说你跟史东之间的肮脏交易,威斯敏斯特教堂已经和宗教裁判所好到蜜里调油,如胶似漆了……你特么还好意思把脏水泼我身上!   不得不说,道德圣人这层皮有的时候真的挺好用,尤其是当你表示自己受到迫害的时候,再结合叶青玄那几乎被血染红的名声,可信力十足!   梅菲斯特和史东之间的苟且之事,根本没有第三个人清楚。而威斯敏斯特教堂早就和宗教裁判所绑在一块的事情,也只有他少数心腹才心知肚明。   因此,在梅菲斯特将这么扯淡的事情说出口之后,雷蒙他们竟然没有怀疑,反而神情越发沉重。   雷蒙主教沉思许久,忧愁地叹息:“那位神之手阁下的图谋恐怕不小,教团所做的,不知究竟是不是养虎为患。”   “我们不能将神之手这个封号剥夺么?”诺曼低声问:“撤去他大主教的身份,将宗教裁判所重新撤销。”   “怎么可能?”   雷蒙苦笑摇头:“姑且不论宗教裁判所这么庞大的结构,怎么说撤就扯,教团朝令夕改。就算是神之手这个封号,恐怕我们也无能为力。毕竟,那一位命运之杖在手,有初代审判所的人支持,神之手这个名号实至名归。我们如果贸然行事,只会令事情变得更糟糕。”   诺曼一愣,有些信心不足:“那我们……从长计议?”   “不能拖延了,那一位也没有给我们迂回行事的时间。”   雷蒙摇头:“从他提前返回阿瓦隆的姿态来看,恐怕早已经对我们的来意心知肚明。我们再做这些小动作已经说不过去了,不如直接面见吧。”   说道这里,他忍不住低声长叹。   单纯的面见和谈判毫无意义,在原本的计划中,他们打算先绕过这位神之手,暗中争取安格鲁的支持,在争取到绝大部分人的支持后,再开始面谈,一锤定音的将问题解决。   但现在看来,安格鲁恐怕也已经被那位神之手经营成铁板一块,无从突破。   原本在安格鲁上下议院的地位举足轻重的贵族们在经历过这一次战争之后,‘不知为何’,死伤众多。   巧合的是,留下来的都是这位神之手的坚定支持者。   而派往皇室的秘密使者则是不折不扣的昏招,反而令这位神之手提前返回了安格鲁,令他们的安排落空,反而打草惊蛇。   那位新王玛丽对叶青玄这种位高权重、功高盖主的野心家,非但没有任何忌惮和隔阂,反而十足信任,也没有任何消减他权力的想法。   哪里有国王愿意和另一个人分享自己的王权?   想到这里,雷蒙忍不住摇头,看来传闻是真的:那位神之手的城府深重,算计周全,早就为如今的地位进行布局了。   如今看来,这份心机简直可怕。   不仅仅是通过麦克斯韦的扶持掌握了整个安格鲁的下城区,而且还在新王继位之前,还是玛丽皇女的时候,就已经骗取到了她的信任,不,甚至可能连身体都骗过去了!   恋爱中的女人完全不可理喻,对心爱的人完全百依百顺,哪怕将这个安格鲁送给他都无所谓。   通过宗教裁判所控制威斯敏斯特教堂,大部分人的民心再握。   通过战胜天灾竖立起自己的光辉形象,挟着救国者的声势,再杀死了自己的舅舅,谋夺了圆桌骑士团团长的位置,将军方握在手中。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已经将自己的蛛网遍布全国上下,一朝发动,王权、神权、政权和军权尽数在握,而且还有第五部门这样的间谍部门作为自己的耳目。   短短的一年时间,从一个流浪者,变成安格鲁的无冕之王……   而对他有着知遇之恩的麦克斯韦,他的舅舅兰斯洛特,甚至是旧王的死因恐怕也并不单纯。   如此心机,如此手腕,如此的决断和狠辣……   太可怕了。   如今,雷蒙只能庆幸,圣座没有将他留在圣城之中,否则他恐怕就是下一个卢多维克,下一个圣城一心修士会!   “事已至此,再考虑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也只会惹人发笑了。”   雷蒙长叹,旋即,神情变得决绝起来:“梅菲斯特大主教,请为我引荐这位神之手阁下吧。这点小事,想必你还能做得到吧?”   “当然。”   梅菲斯特颔首,郑重地送他们离开,回过头来的时候,撩开窗户,满是白翳的眼睛望着他们离去的地方,就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办,但梅菲斯特可以断定,如果他们还以为自己在圣城那一套行得通的话……那么他们就要倒霉啦! 第六百二十三章 抱歉,不行   街道之上,人潮汹涌。   皇后大道,半数的商店已经开始营业,剩下的半数也正在修复。   虽然不需要修复勉强可以营业,但学者们经过检测之后,还是决定将这些承重墙和地基都已经出现裂缝的危房进行重建。   最重的活儿可以交给变化乐师们解决,一个重铸乐章就可以搞定大部分问题。而剩下收尾的部分就可以交给工人们来解决。   于是,脚手架密密麻麻的搭起来,石灰和尘埃的粉尘从高处落下,仿佛渗透进午后的炽热阳光里。   天气开始热了。   可身披着灰衣的使者依旧将全身都笼罩在制服中,只露出双手和面孔,仿佛感觉不到温度,面目依旧严肃。   马车停在了皇家音乐学院外面,穿过那一道大门之后,除了皇室人员之外,只允许步行。   这是上一任校长所留下来的规定。   刚刚上任的新校长明显无意将其改变,反而下令维护,将其严格执行。   带路的使者是曾经第五部门的成员,在往昔,这些擅长刺杀和特殊作战的精锐成员被称为风琴手。而在新的负责人上任之后,他们获得了新的徽章,也因为那徽章之上的金色野兽,被称为‘皇家猎犬’。   “按照正式的外交规定,圣城的外交官需要提前三日向我国外交部门发出公告,由我方确认之后,再商定时间,正式进行会谈。   但由于你们提前一天才递交申请,因此,只能为你们在皇家音乐学院安排这一次非正式的私人会面,希望教团能够恪守双方外交的礼仪,不要再出现这种乌龙。”   那个自称为‘理查’的人在前面带路,同时手里却拿着一个写满注意事项的本子,向他们强调重要的事项:   “殿下的行程紧促,你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直叙所需,不要拐弯抹角,殿下讨厌有人浪费时间。”   “在会谈中,殿下不会对国事和双方外交发表看法,也不会干涉我国与圣城的正式关系。”   “为了确保双方安全,请不要携带铁器,炼金装备的话也请拿出,我们会代为保管。”   ……   “至于礼节,殿下并不在意这些,也并非以安格鲁官方的身份接见。双方以教团成员的身份进行会谈,行教礼便可。”   穿过了广场和走廊,越过了林荫和草坪之后,远处传来轰鸣声,那是机械夯土,敲打地基的巨响。   理查的脚步戛然而止,看向身后沉默的雷蒙和脸色越发有些紧张的诺曼:“到了,殿下在前面等你们。   半个小时之后我会过来。”   雷蒙只是微微颔首:   “有劳。”   随着前进,巨响轰鸣越来越清晰。   在平整的土地之上,大型的建筑机械正在轰然运转,这是一个大型的工地。   原本后方的围墙已经被拆除了,学院的范围向外延伸,将大半个皇家园林都囊括在其中。假山被铲开,湖泊被填平,绿植不再。黄土的粉尘飘扬在空气中,人人都带着口罩。上身赤裸的工人们扛着建筑材料,在工程师的指挥之下对学院进行扩建。   数座大楼的根基已然奠定。   只不过新修的建筑却和学院的古典风格不同,最大化的利用了任何的面积,整个轮廓方方正正。   和其他建筑相比起来,简直过分功利,任何有艺术细胞的建筑师看了都会皱眉。   然后,诺曼才看到那一位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神之手。可却和他预想的截然不同。   并不威严,也并不冷漠,甚至没有什么严肃感,反而在……欺负残疾人?   隔着老远,能够看到他指着轮椅上的年轻人大骂。   -   “都死了?”   那个白发的年轻人气得跳脚:“我就说让你收拾一下,你特么怎么就全都给我弄死了?好歹是二百多人呢!全部都心肌梗塞?你骗鬼呐!”   “冷静点,都是掌玺大臣了,怎么还大呼小叫的。”   轮椅上的男人漫不经心的抠着耳朵,轻描淡写的吹着指甲:“要怪也怪你话没说清楚好吧?你都丢给我收拾了,我还能怎么样?留着明年过冬暮节?吃喝拉撒怎么也是一大笔钱呢。”   “那也不能全都心肌梗塞啊!”   白发的年轻人瞪着眼睛:“你就不能花点心思找点别的借口?”   “我又不是法医,难道还要买本字典回来查死因?”   轮椅上的男人‘切’了一声,“反正嘴巴都已经撬开了,该给你的资料也都给了。还让你回收了一大笔国有资产,多好?杀了二百个,剩下的多听话啊。现在上议院里你放个屁都有一群人夸屁香,你心里难道不爽?”   “那我的名声呢?本来就已经臭到阴沟里了,你还给我泼脏水?”   “嗤,说的好像你名声好过一样。”   轮椅上的男人撇嘴,回头,看了看远处走过来的两名教团来人,收回视线:“好了,不扯了。反正背锅的人不是我么?我先闪人,你这里的麻烦来了。”   新任校长无奈地挥手。   轮椅上的男人推动手边的轮子,慢悠悠的离去,擦肩而过时,诺曼看到了他铁灰色的双眼。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那一双眼睛似乎撇了过来,令人心里有些发毛。   但很快,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像是幻觉一样。   诺曼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前方。   那个微笑着迎上来的年轻人。   可是不论如何,都难以将这个看起来并不阴冷的年轻人和他的恐怖名声联系在一起。   皇家音乐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院长,宗教裁判所的大审判官,亲手杀死利维坦和阴暗主君的强者。   安格鲁的持剑者,阿瓦隆亲王,掌玺大臣,救国者、影子皇帝、龙脉侯爵,叶氏家主,宗教裁判所的大审判官,公义与正理的守护者,奉持权柄之人,神之手……每个称号都来自一个近乎奇迹的成就。   除此之外,还是公认的数百年前最杰出的天才,最年轻的大师,也是最强的。   倘若不计较要素的话,创造传说、成就权杖也不过是反掌之间。   而就在沉思之中,叶青玄已经近在眼前。   诺曼第一次于他如此接近,可是看到的却只有他脸上的尘埃和汗水。   “不好意思,在这么混乱的地方会面。”   叶青玄抓起一块手帕,将手擦干净,“有些轻慢,请不要在意。”   “阁下校务繁忙,唐突的是我们才对。”   雷蒙带着和煦的微笑,同他握手,“皇家音乐学院有您来引导,定然能够再创辉煌。”   叶青玄耸肩:“被赶鸭子上架做校长,说实话,没什么经验。   目前各地乐师资源紧缺,皇家音乐学院每年的毕业生没有办法填补缺口,只能建造新的分院,扩大编制。   只希望外校建立之后,未来的状况能有缓解吧。”   诺曼忍不住撇嘴,不以为然。   几百年来,列国的乐师资源就没有不紧缺的。   但最关键的原因在于拥有乐师资质的人太过稀少,生来注定,只能通过提升人口来侧面促进。如果多盖几栋教室就可以解决问题的话,那么各国早就强行将学院建造在每一个城镇里了。   雷蒙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严肃,令他赶忙收起自己的轻慢态度。   察觉到他的神情,叶青玄也并没有在意,只是笑了笑,再没有客套,直接地问道:“雷蒙主教,您如此紧急的想要见我,想必有重要原因。   我目前在教团中也依然挂着大主教的虚衔,如果能够帮忙的话,绝不推辞。”   雷蒙沉默片刻,微微颔首:“既然阁下如此坦诚,那么我们也不故作周章了。实不相瞒,我们两人此行身负圣城要务,希望阁下能够配合。”   叶青玄听了,只是点头,好像没有任何察觉和想法,只是问:   “然后呢?”   雷蒙抬起苍老的眼瞳,看着他,神情变得严肃:“我们代表圣事部和圣器保管处前来,希望阁下能够向圣城交还海顿大师的传承。”   “这个好办。”   叶青玄点头,挥手说道:“海顿先生是一位可敬的长者,待我如亲传弟子,我也不能坐视大师的传承断绝。   稍后我就让人将海顿大师的乐章和核心乐理抄录一份,让两位带回圣城,好令海顿先生的乐理能够久远的传承下去。”   雷蒙沉默。   在他身后,诺曼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阁下。”   雷蒙肃声说道:“——我们希望您能为大局着想,够将《创世纪》交还与圣城。”   叶青玄微笑着,摇头,回答的不假思索:   “抱歉,不行。”   “……”   漫长的沉默中,雷蒙与这个微笑的年轻人彼此对视着。   毫不犹豫,断然拒绝了圣城的要求之后,这个家伙没有任何心虚,也没有躲避他的视线,而是摆出了坦荡的姿态,任由他们打量。   诺曼也紧张地站在雷蒙身后。   最坏的状况还是发生了——叶青玄拒绝交出《创世纪》的传承,甚至不愿意倾听任何的条件。   许久,雷蒙开口:“你应该清楚,阁下,《创世纪》对圣城来说意义重大,绝不可能放任它流落在外。”   “我明白。”   叶青玄点头:“但圣徒柴可夫斯基的传承不依旧流落在外么?据我所知,甚至已经落入革命军的手里。   而且圣城不是说过,会确保每个国家都有一名圣徒坐镇么?   请放心,安格鲁会妥善的传承这一圣名,以护佑国统,保证北方七海稳定,这不也是圣徒海顿的职责所在吗?”   “但这不合规定。”   “不合什么规定?”   叶青玄反问:“我为圣城讨伐了天灾利维坦,重建了宗教裁判所,难道没有资格接受一份圣徒的传承?”   “这是赤之王才能决断的事情。”   “那么,请给我赤之王的命令。”   叶青玄伸手,看着雷蒙渐渐难看起来的僵硬神情。 第六百二十四章 用脑子想想……   僵硬的沉默中,只有远处夯土机械的巨响。   雷蒙一言不发,叶清玄的手悬在空中,始终未曾等到赤之王的谕令。   诺曼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感觉到雷蒙消瘦躯壳中的怒意,忍不住吞了口吐沫。   从未曾有人面对圣城的诘问还伸手要赤之王谕令的,也只有叶清玄这种胆大包天的家伙,不怕激化矛盾。   雷蒙代表圣事部而来,本身就代表着教团的意志,由他所传达的意志一定上能够决定枢机主教会对叶清玄的看法……但叶清玄真的会在乎枢机主教会的想法么?   他连卢多维克都看不起,怎么会将被卢多维克玩弄在手掌心的那群老政客放在眼中?   叶清玄秉承教团的使命,但是却独立于教团之外。   宗教裁判所在被圣城冷藏多年之后,也早已经对教团彻底失望,别说雷蒙,就算今天真的有枢机主教在这里,史东也敢甩脸子,更何况叶清玄?   他现在可是神圣之釜钦定的‘护持权柄者’,赤之王所册封的‘神之手’!   他的立身之本则在安格鲁,皇室的信任和不计国力的扶持。在帮助安格鲁度过难关之后,他更是以救国者的形象在民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声望。可以说他现在所做的每一个决断都有安格鲁的支持。   不是国王,却胜似国王。   他不需要对圣城负责,反而是圣城亏欠他良多。   正是想通了这一节,雷蒙才强行扼止心中的怒意,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否则他早就漠然转身,拂袖而去了。   面对着叶清玄无声的等待,他垂下眼眸,似是认输,放弃了原本计划。终究,他还是做出了决断。   “倘若叶先生你愿意交换《创世纪》,我们愿意对安格鲁进行补偿。”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抬起一根手指:“一个黑暗世界里未曾开发过的天灾遗迹坐标,其中除了天灾的残骸之外,还包括黑暗时代之前的珍贵资料和技术。”   对于任何国家来说,天灾遗迹都是至关重要,不容放弃的战略资源。   除了能够掌握有关天灾的技术之外,甚至还能够发掘出划时代的珍贵物品。要知道,当年安格鲁和勃艮第为了争夺一个遗迹,甚至进行了为期百年的‘红白蔷薇之战’。   代表着安格鲁的赤蔷薇之旗和代表勃艮第的白蔷薇之旗彼此征战,付出了不知道多少代价,在圣城介入之后,最终在几十年前才无奈决定平分所得,共同开发。   而在东天竺的殖民地,更是为了发掘天灾遗迹而服务的。   天竺可是全世界天灾遗迹最密集的地方,不论是西方诸国还是在东方震旦在那里都不惜代价的殖民开拓,疯狂圈地。   而这,还不是最终的条件。   看到叶清玄的表情无动于衷之后,雷蒙咬牙,再次补充道:   “在安格鲁签署保密协议之后,我们还可以提供一份下个纪元的封锁技术,一份划时代的以太引擎设计图……足以保证安格鲁在同类技术竞争中领先六十年以上!”   六十年,对武器来说,几乎就是一个世代了。上一个世代的武器性能和下一个时代来说,根本就无法相提并论!   链锯修士会那帮疯子就是因为掌握着近乎垄断的技术能力,才能够在诸国之间疯狂倾销战争兵器。   寂静。   叶清玄依旧不为所动。   只是伸着手,等待着赤之王的命令。   令雷蒙的脸色彻底的变成漆黑。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不识抬举!   对于任何国家来说,这一份筹码的重量都足以令国王在圣徒传承之间做出抉择。可叶清玄根本无动于衷!   雷蒙心中弄满了浓浓的懊悔和羞恼。   失算了。   叶清玄的反应如此的漠然,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这个家伙,根本没有将任何安格鲁的利益考虑在其中。   他只要自己的东西。   想要从他的手中拿走圣徒的传承,就必须拿同等的东西去换。   可这世上对乐师来说,还有什么是比圣徒传承更重要的?   三王的王冠?   别开玩笑了……   圣城根本不可能允许叶清玄掌握圣徒的传承,谁都可以,唯独叶清玄不行!   他知道的太多,叶兰舟也知道的太多……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东方人!倘若他以后回到东方,通过天人之路,甚至接受了六御之一的传承的话,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制衡他?   赤之王早就向神圣之釜的守护者强调过这一点。   雷蒙脸上的从容和沉稳渐渐的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和冷漠,看着面前这个微笑的年轻人,冷声问:   “叶清玄,你真的执迷不悟么?”   “您这是哪里的话。”   叶清玄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怎么敢跟圣城谈条件呢?还是那句话,只要圣座正式下达谕令,责令我上交海顿大师的传承,那我绝无二话,亲自将《创世纪》送往圣城。”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就变得冷了,嘴角的温和笑容也没有了温度。看着面前的这个老人,漆黑的眼瞳里,那深渊一般的黑暗就仿佛沸腾了。   黑暗的深处,雷霆的烈光酝酿,如剑。   “但是在这之前,希望您能搞清楚一点……”   他也抬起一根手指,冷淡地说:“在教团,我是圣座亲封的大主教,宗教裁判所的大审判官,神圣之釜所认可的权柄护持者;在安格鲁,我是阿瓦隆亲王,代行王权的安格鲁副君;在东方,我是龙脉侯爵,叶氏下一任家主……不论是在跟我的哪个身份说话的时候,我希望你都仔细考虑一下,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话是否妥当。”   在雷蒙铁青的脸色里,那一根手指没有丝毫礼貌的戳在他的额头上。一下,又一下。   “好好用脑子想想,说我执迷不悟?你又算哪个?   是谁给你的资格怀疑我的言行?是谁给了你保证,质疑我的决断?又是谁给了你胆子,让你胆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被那一根手指戳着脑门,雷蒙的面容铁青,肩膀愤怒地颤抖着,几乎将口中牙齿咬碎,可是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任由叶清玄伸出手指,将他所有的理智和尊严按进尘埃中。   “你太过分了!”   诺曼大怒,走上前来,想要阻拦叶清玄,可是那一双漆黑的眼瞳看过来,只是看着,来自宿命之章的恐怖引力几乎就将他的意识碾压成粉碎。   瞬息间的恍惚后果,紧接着是头疼欲裂,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坐倒在了地上,浑身冷汗,肺腑恐惧的抽搐着。   就像是被抛入了海渊的最深处。   “请您宽恕我的冒犯。”   雷蒙终于低下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恳请收回刚才的话,还请您不要同我一般计较。”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刚才究竟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他忽略了叶清玄的身份。   下意识的,就将对方当做了一个不识好歹的小鬼,却忘记了,他身份所代表的意义。   执迷不悟?   抛去其他不论,谁敢对大审判者说这句话?   倘若叶清玄较真的话,哪怕将他钉上火刑架,烧成灰丢到圣事部门前,圣事部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反而要向叶清玄道歉。   放在百年之前,审判庭还在的时候,叶清玄甚至直接可以给他扣上异端的帽子,给他所在的学派和修会来一场大清洗……   “明白了就好。”   叶清玄收回了自己的手指,随手抓起一块手帕,将手指上的汗水和油脂擦干净,将手帕丢在地上,漠然地挥手:   “今天就谈到这里,你们回去吧。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圣座的谕令到此,《创世纪》双手奉上。   但是,也请你们搞清楚一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随便便的来安格鲁,说两句为了全世界之类的鬼话,就能从我这里把东西带走的!”   雷蒙咬着嘴唇,吃下了这一份带着血味的羞辱与愤怒,将地上的诺曼拉起来,后退两步,淡淡地说道:   “倘若如此的话,教团将会对您的‘要素’进行评估,希望您能够早日回转心意。”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叶清玄失笑,甚至懒得回头,只是挥手,“随你们喜欢。”   说罢,再懒得理会他们,转身离去。   -   -   实际上,叶清玄话说的冠冕堂皇,但早已经吃死了圣城不会以赤之王的名义下达谕令,甚至这件事连提都不会提。   教团不会允许叶清玄成为圣徒,但这并不表示着,教团能够让所有人都接受这样的决断。   现在全世界,权杖之下,叶清玄是公认的最强,‘大师’中的第一人,未来板上钉钉的权杖,也是呼声最高的圣徒备选。   倘若他没有资格当圣徒,那么谁有资格?   谁会能做出叶清玄一样的功绩?   净化阴暗主君,杀死利维坦,在百目者的手中保下圣城结界,甚至挫败了卢多维克的阴谋……叶清玄从不欠教团的。   是教团欠他。   但这也并不意味教团拿他没办法,就好像雷蒙最后说的话那样,教团会对他的‘要素’重新进行评估,再次考量。   他们有的是办法让叶清玄无法成为圣徒。   比如……阻止他晋升权杖。   大师想要进阶权杖,就必须创造传说,在宿命之章中构建要素——而目前人类世界所有的上位要素都被教团通过《圣典》所把持,更不用说更上一层的神性要素。   这就是所有乐师都保持着对教团尊重的重要原因。   倘若教团从中作梗的话,叶清玄这辈子都别想要通过《圣典》凝结要素。就算掠过教团自行创造要素,恐怕也只能成为权杖中的三流货色,从何继承圣徒的传承?   只要掌握住这一点,就相当于掐住了叶清玄的脖子。   以后有的是时候让叶清玄低头,向圣城驯服。   只不过,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目前的状况……   叶清玄完全不在乎!   在叶清玄身旁,尘埃中,萝拉的叹息声响起:“何必这么刺激他们?”   叶清玄撇了她一眼,反问:   “难道我有的选?”   萝拉沉默。   现在看似叶清玄丝毫不将安格鲁的利益放在心上,回头雷蒙传扬出去之后,恐怕也一定会造成他和皇室的关系疏离……才有鬼!   他才是帮安格鲁背锅的人好么!   现在,就算叶清玄想要放弃,安格鲁也绝对不能交还《创世纪》。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创世纪》早已经通过登神之路和地上天国融为一体。   要交还《创世纪》,就要将地上天国双手奉上。相当于将一个天灾的力量和安格鲁国土方位阵线也尽数交出。   想要用一个不知道埋着什么东西的遗迹和几项不痛不痒的技术就来换?   做梦!   这可是融合了四活物之一的‘利维坦’和往昔数百年安格鲁国力的‘结晶’,更别说其中还有圣徒的传承。   如今的‘地上天国’虽然藏在海中的倒影里,但早已经成为了安格鲁真正的心脏,只要地上天国还存在一天,那么安格鲁则可永葆无虞。   更不用说,凭借着九霄环佩和自身的血脉,在安格鲁境内,叶清玄和玛丽就相当于两个完全体的圣徒。   一旦彻底解放,再次完全启动国土防御阵线,便可以令老费彻底重现往日‘四活物’的恐怖力量,以天灾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世界之上,让敌人领会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这才是叶清玄真正的本钱和底牌,也是他往后计划的基础,倘若创世纪不存的话,那么整个计划的基础就将崩塌一大半。   不论是谁来他都不可能放手!   就算是赤之王豁出老脸不要,亲自来拿,他都会把说出去的话再吞下去,装疯卖傻。   现在的叶清玄,就好像是一个老农民一样。   谁想挖自己家的宅地基,他就操起锄头干他娘……   想到后续的计划,叶清玄便露出自嘲地笑容,“就算是我交还《创世纪》,圣城恐怕也会越来越看我不爽吧?”   萝拉顿时沉默许久,轻声叹息:“我要是圣城,现在就不惜一切代价,铲除你这个祸害。”   “过奖过奖。”   叶清玄不知廉耻地的一笑,抬头,凝视着面前正在飞快建造的建筑。   这就是皇家音乐学院新的分院,未来的基础所在……   早在一个月之前,他担任皇家音乐学院校长的当天,就已经向学校的三大分院执教人表示,一切照旧,按照麦克斯韦的规矩来。   但是,在此之外,他将重新联合宗教裁判所,建造新的分院,培养出新一代的净化乐师。   对其他人来说,叶清玄本身就是大审判长,这么做根本无可厚非。   但谁都不清楚,这只不过是借口而已。   宗教裁判所根本不可能对外公开招募。只要给予史东他们足够的钱和物力,这群死老头儿自有办法搞出一个个小狂信徒来。   这个分院,完完全全,是叶清玄一个人做主的地方。   之所以叶清玄敢夸口说这里能够解决日益紧张的乐师资源问题,正是因为如此。   在这里,他要重启‘战争乐师’的计划,大量抽选出拥有平民中哪怕只拥有一丝乐师资质的年轻人,将亚伯拉罕的《解译法》传承下去。   这才是亚伯拉罕真正的衣钵所在。   他们将继承亚伯拉罕的乐理,继承亚伯拉罕的战斗方式,也继承亚伯拉罕所未完成的课题和道路。   终有一日,这里所诞生出的乐师,将会将整个世界都改变。   “但是,你真认为那种粗暴炮制出来的人能够称之为乐师么?”   萝拉在他耳边问:“亚伯拉罕只有一个,你也只有一个。倘若不能拥有资质和才能的话,教再多也没有任何用。”   这才是乐师人数稀少的根本原因。   一百个人里,拥有乐师资质的人,恐怕也不到五六个。   而在这些拥有资质的人之中,能够进行以太感应的不超过百分之三十,在百分之三十里,只有百分之十能够通过复杂的训练和修行进阶为学徒。   而最终能够成为正式乐师的人,百不存一。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否则,为什么东方的皇帝为何穷尽数百年,制造出天人之血?不就是为了创造出生来拥有才能的人么?   “叶清玄,各个学派一直以来都不曾放弃过寻找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萝拉认真地规劝:“但是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我知道。”   叶清玄毫不在意地摇头:“无需担心,我另有办法。”   “但愿如此……”   在工地视察完毕,交代好剩下的注意事项之后,叶清玄便转身离去,坐上马车,问身旁的空气:“接下来去哪儿?”   “皇家研究院。”   被当做秘书来用的萝拉冷哼,“根据你的命令,第二代‘斯特林引擎’的原型机已经制造完成。”   叶清玄眉毛微微挑起,笑容越发愉快。   撬动这个世界的第一步,被封印了七十年的‘工业革命’,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卡诺循环   黯淡的灯光下,生锈的栅栏随着研究员的拉扯,在刺耳的声音中合拢。   杠杆拉动,升降梯向着黑暗的深处降落下。   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里,随着下降,火花不时从角落里蹦出。隐约的闪光照亮了年轻人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阴沉。   研究员勉强地笑了笑:“因为预算不足,所以缺少维护……”   “我理解。”   叶青玄并不在意的挥手:“如果结果让我满意的话,后续我会增加投资的。”   “那就太感谢了。”   研究员大喜过望,倘若不是敬畏面前这年轻人的名声,定然早已经冲上来握着手,开始喋喋不休的介绍各种有潜力的研究项目了。   其实皇家研究院原本根本没这么穷,这几年来,国家每年拨出的财政预算就足够养活十倍的人手。   但奈何遇上了牛顿那个家伙当所长。   预算全都被他以各种名目花光了,实际上有超过一半都被中饱私囊,去填补了他自己暗地里禁忌研究的窟窿。   一直以来,皇家手里有大把的证据,但都被搁置在一边,甚至暗地里还对牛顿进行袒护。   因为牛顿那个王八蛋确实是天纵之才,才华无人能及。   不仅仅是在机械工程学上有匪夷所思的造诣,甚至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还兼职了皇家铸币局的局长……   有些人是生来就可以躺在床上用才华将无数人的努力结果碾成碎片的。   数学、经济学、机械工程学……甚至在他毫无天赋的乐师领域中,依旧能够通过自身的研究,掌握部分炼金术的原理。   碰上这种双刃剑一样的王八蛋,谁都只能忍着,然后继续用钱把他喂饱,让他继续下金蛋。   倘若不是性格脾气乃至作风都太过见鬼,这个家伙恐怕早就不会呆在一个研究岗位上了。   不过,如今看来,这恐怕也是他的目的之一吧?   除了对研究充满热情之外,那个家伙对任何正事都提不起兴趣。哪怕是当上皇家研究院的所长,他去妓·院的次数,也远比上班要多。   如今,牛顿因为研究禁忌技术,暗地里私通革命军,在作死多年之后,终于东窗事发,卷铺盖逃跑,不知所踪。   所有人在遗憾的同时,也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再伺候这老王八蛋了。   可接下来的研究怎么办?那么多被搁置的研究项目谁来接着干?   对此,研究员们心中也五味陈杂。   目前皇家研究院的所长依旧空悬,实际事务由原本的副所长之一,从事动力研究的罗纳德暂时接管负责,也就是叶青玄面前这个不知道多少天都没有见过太阳的家伙。   一个典型的研究员。   皮肤苍白,骨瘦如柴。   明显营养不良,驼背、手指起皮,白色的制服上沾着洗不干净的墨水痕迹,眼睛凸出,却睁不大,带着厚重的眼镜片。   在沉默中,叶青玄开口问道:“罗纳德主任,研究还算顺利么?”   “啊啊,顺利,顺利。”   一说起这个,罗纳德顿时滔滔不绝:“实际上研究并不困难,可以说只是在根据原理照本宣科的进行改装而已。   在您将‘卡诺循环’的技术解封之后,到我们弄出第一版设计图只用了两天。实际上大部分中间的时间都是在比较各个环节的效率和制作难度而已。   根据您的要求,最终我们选取了最平衡也是最稳定的一般设计进行制作。虽然时间紧促,但物力充足,制造这种东西实际上比以太引擎要简单的多……”   “那就好。”   叶青玄打断了他的话:“那带我去看看吧。”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罗纳德尴尬地笑了笑。   拉开了已经挺稳的升降机栅栏,请叶青玄跟自己来。   这里是皇家研究院的地下六层,从事隐秘设计和机密开发,只有少数拥有通行资格的人才能够接近。   除了四道合金闸门之外,还有各种乐理矩阵防护,一切都被数百米厚的土层所封锁,而且内部还有着严密的防护,保证最大可能的杜绝泄密事件的发生。   出入只能靠那一架人货两用的升降梯。   “就在这里……”   罗纳德在前面殷勤引路。   通过了层层闸门之后,叶青玄终于进入了六号试验场。   在试验场之中,依旧残留着种种破裂的痕迹,庞大到足足有数个足球场大小的地下空间里,仿佛经历了数十次战乱,哪怕是以金属铸造的地面和顶穹都已经饱受摧残。   而就在这里,数十名研究人员早已经等待。   在他们身后,庞大的拖车上,一座足足有常人高的沉重机械正散发着润滑油的刺鼻味道。   棱角尖锐,甚至没有来得及打磨,无数管线纠缠,看上去乱七八糟,令人难以捉摸它的具体用途。   一看到它,罗纳德的神情就兴奋起来,没有顾得上介绍项目组的成员,直接小跑着到机械的旁边。   “这就是原型机,虽然看上去很粗糙,但目前只是初步制造出能够依据原理运行的机器。   如果能够被采用的话,后续我们至少能够将它的体积压缩到三分之一的大小,重量也可以减轻一半以上。   根据所需不同,如果适量减少出力和功率的话,缩小到四分之一也不是不可能……”   “哦?”   叶青玄穿过了研究员们,站在了拖车的旁边,抬起头。   在说不上柔和的刺眼灯光里,主体以黑铁和黄铜打造的庞大机械看上去四四方方,像是被插满了线缆的古怪心脏,叶青玄能从上面分辨出各个部件。就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大杂烩,那些部件根本不配套。   有的是从倒流阀的气压阀门,有的是铸造业使用的温控熔炉部件,主体是船舶用以太引擎的进气缸……   毫无任何设计美感。   一个为了实现效果而视作出的试验品。   对此,叶青玄并没有什么异议。   一个月的时间,能够拿出原型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倒不如说,能够做到这一点,这群研究员已经废寝忘食拼命赶工了。   他点头:   “很好。”   明显的,那些研究员们松了口气,紧张的罗纳德也露出笑容,“那让我先来为您讲解一下它的具体原理……”   实际上,斯特林引擎的工作方式叶青玄一清二楚。   作为蒸汽机的替代品,斯特林引擎从源头上来说,可以说是脱胎于蒸汽机的另一种设计。   只不过,区别于被淘汰的内燃引擎,它采用了和内燃机截然不同的外燃方式。   可以称之为‘外燃机’。   不是直接以内部燃烧的方式推动活塞,而是通过外部燃烧的方式,向气缸的两端施加两个不同的温度,以温差驱动工作介质,产生活塞推动的效果。   “……简而言之,我们通过温度创造了加热和冷却的循环,使内部作为工作介质的物体进行膨胀和收缩,进而产生活塞运动,输出动力……”   说起研究,罗纳德再次开始神采飞扬,在旁边喋喋不休的介绍,令叶青玄皱起眉头:“罗纳德主任,我拥有四级机械工程师的资格,这些原理我都清楚,不需赘述了。   况且,原本‘卡诺循环’技术不就是我交给你们的么?”   “呃,啊……”   罗纳德终于想起了面前这位掌玺大臣的履历,顿时尴尬地停下来:“抱歉抱歉,一不小心……”   ‘斯特林引擎’的设计和其原理‘卡诺循环’,都是安格鲁在探索天灾遗迹时所发现的副产品。   可惜,在发现的时候,距离维多利亚时代所造成的惨剧已经过了数十年了,教团宣布蒸汽技术是禁忌领域,勒令诸国停止研究,不得再造成第二次惨剧。   ‘工业革命’这一纪元被证明无益与人类,惨遭封存。   因此,安格鲁只能将其列为技术储备,以备不时之需。   而在麦克斯韦安排叶青玄成为第五部门的继承人时,这些机密书库对叶青玄也彻底开放,作为一个曾经对机械工程学深入了解的预备工程师,叶青玄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一项技术所蕴藏的深厚潜力。   如今圣城在百目着的袭击中遭受重创,对诸国的影响力大大衰减,外加有革命军开始正式崛起,分散了大部分压力,正是进行研究和开发的好时候。   但叶青玄也明白,一旦开始,恐怕自己就会正式进入圣城的黑名单。   不仅如此,一旦将这一项技术实装,投入市场,那么它就会开始自行演变。不止一个人有脑子,在无数人的手中,它会自行完善,自行进化,自行更新迭代。   直到最后,能发展成什么样子……就连叶青玄这个始作俑者恐怕也难以预料。   而它是否会引发第二次维多利亚惨剧,是否失控之后遗祸无穷,这全部都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就像是史东所说的那样。   这个世界已经从教团的摇篮中苏醒了,开始啼哭。变革将会到来,每一个领域,每一个地方……不论是战争、生产、运输还是生活。   如果叶青玄畏首畏尾的话,就会被别人迎头赶超。   半个月前,那一场震惊了全世界的战争已经将这个道理讲给了所有人听。 第六百二十六章 天才构想   两个月之前,在教团的推动之下,阿斯加德人对被革命军控制的高加索王国开战。   这是一场注定胜利的战斗,至少一开始所有人都这么想的。   双方兵力悬殊,高加索王国节节败退,东西两线完全失守,第三军团长驱直入,最可怕的时候,距离高加索的首都只有四十公里。   然而,在十六天之前,一夜之间,局势逆转。   名为‘救赎’的武器列装在在两千名革命军成员的手中列装完毕,紧接着,在三个小时后,这一支由农夫、手工艺者、破产商人、失土地主组成的军队,在老年兵的带领之下,竟然将阿斯加德人最精锐的第三军团尽数全歼。   六万名精锐的士兵永远埋骨在雪原之上。   就像是一个荒谬的笑话。   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国力稳居西方第一的阿斯加德节节败退,在短短两周之内,失去了在高加索占领的领土,甚至短时间内不敢在正面进行战争,只能通过迂回的方式在海上对高加索实行经济封锁。   一时间,所有国家都将视线放在那一件名为‘救赎’的武器之上……   透过粗糙的做工和简陋的技术,他们所看到的,是近乎无穷的战争潜力!   在这一个月之内,不论圣城如何禁止和呵斥,每一个国家的研究所都在为此疯狂,甚至半个月之后,就已经有不逊色于原版的仿造品流出。   就像是高贵强大的骑士死在了农民的弩箭之下一样。   战争的方式已经开始改变了。   这只不过是个预兆。   百目者纵然被击溃了,但它依旧算不上完全失败。   至少,他将深渊投向了物质界,也彻底令日益强大的诸国彻底的从圣城的枷锁之下解放,第三修正法案已经名存实亡。   所有人都清楚,动荡之年即将到来。   变革才刚刚开始,谁都想象不到,这个挣脱教团的监护之后的世界能够孕育出多少怪物……   叶青玄将视线落在斯特林外燃机之上,许久,忽然问:   “工作介质你们选用了什么?”   罗纳德沉默片刻,回答道:“我们尝试了各种气体之后,决定使用经过炼金转化之后的水银。”   “哦?”   叶青玄笑了:“为什么?”   那笑容不知为何,令罗纳德有些心慌。   他咳嗽了两声,整理思路,然后解释道:   “首先,炼金水银对温度非常敏感,只要达到沸点,两个标准单位的水银能够瞬间完成蒸发,而低于沸点的话,又可以瞬间凝结冷却,只要做好密封,作为推动活塞的工作介质来说,简直完美无缺。   而且,它生产的方式已经趋近成熟,虽然相比气体略显昂贵,但长期来看。比我们重新研究和普及生产所耗费的资源要少的多。”   “哦?性价比?”   叶青玄的眉毛挑起:“这可不是一般研究员的思路啊,看来罗纳德主任你的才能并不局限于一个小小的研究员呢。”   说着,他拍了拍罗纳德的肩膀,赞扬道:   “不错。”   罗纳德勉强地笑了笑,接续介绍道:“而且,通过目前的设计,我们可以灵活地更换外部的附件。   这样的话,不论是任何燃料都能够进行驱动,固态、液态、气态完全无所谓,只要有配套的燃烧炉,我们可以做到完全兼容。“   “普及性大大的提高了。”   叶青玄点头,鼓掌赞扬:“完美。那么最重要的噪音环节,如何解决?”   提到这个,罗纳德就笑了起来。   “这个完全不需要担心。”   他指着外燃机的部件说道:“通过卡诺循环驱动的外燃机,相比原本的蒸汽机,最大的天然优势就是噪音会大大减少,只要做好最基础的隔音处理,就不会引起任何的以太反应。   而且最精妙的就是,我们采用了炼金水银。炼金水银会吸收外燃机运行的噪音,自行产生以太反应,为机械增加推力。   唯一的缺点是启动过程需要漫长的预热,但是通过我们的公式所设计的全新循环,只有在预热阶段才需要提供外部燃烧,一旦机体运行,进入惯性阶段之后,炼金水银就会自行吸收运行过程中产生的噪音,进而提供动力。   而且,效率超出了原本机体的百分之六十。我们只需要极少的燃料供应,就可以将整个循环维持下去。   虽然无法完成小型化,但相比以太引擎,我们有着不可比拟的优势。   通过计算,同等造价的情况下,以太引擎只能驱动一台装甲,而我们的外燃机却可以带动一整个工场!”   说到这里,罗纳德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狂喜,手舞足蹈。   叶青玄却没有他想象之中那么激动,反而没有丝毫的笑容,只是颔首:“那么,现在开始进行试验吧,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了。”   罗纳德愣了一下,连忙点头。   很快,运送燃料的推车被送了上来。   为了安全起见,其他的人都退出到数十米之外,只有叶青玄还好整以暇的站在外燃机面前。   就算原型机拥有着种种不确定性,但他并不认为失控的外燃机有能力对自己造成任何损伤。简直是在开玩笑,百目者和亚瑟都做不到的事情,如果让一台破机器做到了的话,那么它就可以去做天灾了。   挥手,示意罗纳德开始之后,叶青玄便静静地等待。   罗纳德犹豫了片刻,挥起铲子,蹩脚地往外燃机的燃烧炉中添加煤块,前后足足花了几分钟,还撒了一地。   很快,装填完毕之后,燃烧炉中升起了炽热的火焰。   炉前的罗纳德就已经汗流浃背。   五分钟之后,预热完毕之后的庞大外燃机开始微微颤动,宛如蜂群振翅的低沉声音中,叶青玄听见了活塞在核心中飞速运转的低沉声音。   启动完毕!   炼金水银蒸发膨胀,推动着活塞运行,又随着另一端的冷却流而再度凝结为液体,收缩。   庞大的动力随着原型机的运转而从气缸之内诞生,顺着线缆和机械结构,源源不断地传递而出,带动了远处作为实验对象的大型车床。   变速箱低沉飞速地运转,钢铁碰撞摩擦的低沉声音响起,车床震颤起来,齿轮运转中,主轴箱开始运转。   传动链开始旋转,一块块实心的钢铁运送至刀架的前面,尖锐的响起,刺耳的巨响中,钢铁被飞快的切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一块沉重的钢铁在合金车刀之下被切开,经历了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复杂工序之后,短短的数秒钟之后,一根经过打磨和抛光的中空钢轴从传动链上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测试人员冒着危险小步跑上去,掏出各种工具进行着检查,到最后,兴奋地抬起头,狂喜地挥手。   合格!   那一瞬间,窒息的气氛被打破了,所有人员都发出欢呼的声音。外燃机终于跨出了它的第一步,证明了自己的工业潜力。   在欢呼中,叶青玄忽然伸手,直接略过了试验场内的调控设备,自以太之海中抽取出大量的以太,银色的流光奔涌而至。   弹指间,警报声响起。   在他的面前,外燃机的所在之处从纯粹的白区上升至代表隐患的黄区,外燃机一震,继续运转,甚至速度还有加快。   五分钟之后,叶青玄再度挥手,以太密度笔直的攀升。   红区!   外燃机剧烈的震颤起来,迸发低沉的声音,令空气中的以太迸发流光,无数涟漪彼此膨胀,扩散向四周。   但还在安全区之内。   在外部环境的影响之下,外燃机的稳定性直线下降,甚至机体的主仓上浮现出一道道缝隙。在他身后,那些远远观望的研究员吞了口吐沫,拼命的祈祷着外燃机能够稳定的运行。   可是噪声越来越大,原型机的漏洞暴露出来。   没有做到完美的密封,导致机身的运转收到了外部环境的影响。   叶青玄沉思片刻,再度挥手。   黑区!   只是瞬间,轰鸣的巨响迸发,破碎的齿轮从机壳之中飞出,在上面撕裂出巨大的缝隙。齿轮碎片呼啸而来,在叶青玄面前戛然而止。   只差一寸就贯穿他的头颅。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外燃机轰鸣,喷涌出大量蒸发的炼金水银,紧接着,陷入沉寂。   随着它的停摆,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   失败了。   可是在寂静中,却有鼓掌的声音响起。   是叶青玄。   他拍着手,凝视着面前破损的外燃机,露出笑容,满心欢悦:   “很好,很不错,应该说,出乎我的预料!   罗纳德先生,你和你的研究组所制造出的成果,会令整个世界都为止震惊的!”   罗纳德愣愣地看着他,许久,犹豫地问:   “可是,刚才它不是……坏了么?”   “黑区是机械禁区,除了少数简单的机械能够稳定运行之外,根本没有大型工程机械运行的条件吧?更何况是根本没有经过测试和检查的原型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出乎预料的好了。”   叶青玄耸肩:“况且,我从没有想过要它在黑区中运行,甚至红区都不予考虑。它本来就是生产机械,从不是用来开拓的东西。它只要能够在白区和黄区的环境中顺畅运转,就已经满足了所有生产需求。   能够做到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不,是无与伦比,罗纳德先生,我很期待它正式生产的那一天到来。   希望你们不要懈怠,能够再接再厉。”   仿佛瞬间从地狱回到天堂,罗纳德狂喜地点头,和其他研究员拥抱欢呼在一处。   这一份反应令叶青玄有些无奈,搞的自己好像是什么暴君一样,难道完不成就要把他们全都杀掉么?   他摇了摇头,打量着面前已经彻底破损的外燃机。   眼神就忍不住惊叹。   并非是因为错愕与它的成果,也不是未曾预料到它的效能。相反,作为第一个接触其原理的人,叶青玄早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通过粗糙的原型机,他所看到的却不仅仅是一台简陋的原型引擎,而是近乎完美的思路和想法。   皇家研究院做的比他想象的更好。   它的设计者如同艺术一般驾驭着它的原理,制造出了最为完美的雏形,宛如无形的双手为尚在孕育中的胚胎接生。   现在,新生儿来到这个世界上,虽然稍显软弱,但前途注定远大。   简直是天才的构思。   可以预见,很快,有轨马车就会被淘汰,而加装了斯特林外燃机之后的庞大机械将拉扯着上百节的车厢奔行在铁轨之上。   紧接着,生产业和工业也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大量人力会从繁复简单的工作中被解放出来……   这个世界将会迎来进一步改变。   叶青玄无声的笑了。   -   经过了短暂的庆祝之后,研究员们又向叶青玄展示了它的设计图和大量的应用方案。只是看那厚度,便能够感觉到他们在这之上所花的心力。   “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在原本的基础上,通过一个新的公式完成了主要循环,令炼金水银能够稳定的吸收噪音,转化为动力。   如今看来,整个外燃机的效率几乎提升了一倍,真是天才的构思……究竟是什么样的公式呢?”   叶青玄翻阅着设计图,随口问道:“我对此有些兴趣,可否为我讲解一番?”   一瞬间,气氛似是凝固了。   研究员们面面相觑,最后看向罗纳德,罗纳德的神情有些僵硬了,“呃……这个……”   “啊,找到了。”   叶青玄从其中抽出了一张写满复杂数字的图纸,微笑着打量起来,不时啧啧赞叹,最后,抬起头来,指了指其中角落中的几个数值:   “请问,这里和这里的变量如何解决?我有些看不懂,这个结果是通过什么方式计算出来的?”   罗纳德沉默,吞了口吐沫,不知何时,已经汗流浃背。   “怎么了?”   叶青玄抬起头,笑容依旧:“罗纳德先生,你好像有些不太舒服?”   “是这里……有些太热。”   罗纳德勉强地笑了笑,扯了扯领带:“真热啊。”   叶青玄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他。   看着看着,罗纳德的脸色就越来越白,无法抑制双腿的颤抖,直到最后,几乎站不稳,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诶,有些头晕。”   他尴尬地笑了笑,想要爬起来,可手臂却打着哆嗦:“您刚才问什么来着?我来为您解释……”   可叶青玄不笑了。   他摇头,叹息,将手中的图纸丢到罗纳德的身上。   “得了吧,先生。说谎是个高深的技巧活儿,它不适合你。”   他蹲下身,看着罗纳德的眼睛,轻声问:   “告诉我,公式是从哪儿来的?”   罗纳德的表情抽搐着,颠三倒四的辩解:“时间太短了,您的要求太苛刻,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我理解,一个月的时间,简直不近人情。”   叶青玄点头,声音轻柔:   “但不这样做,你们又怎么会去找牛顿求救呢?” 第六百二十七章 愉快的开始   “不这样做,你们有怎么回去找牛顿求救呢?”   轻柔的声音回荡在试验场中,令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惨白,僵硬起来。   “您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罗纳德挤出勉强地笑容,环顾着自己的同僚:“这个公式是我们大家集体呕心沥血的成果,怎么会和牛顿有关?对吧,大家也说句话……”   没有人说话。   不知何时,数十道阴暗的影子从黑暗中浮现,伫立在四周,冷冷地看着他们。他们带着阴沉的面具,浑身都笼罩在制服之下,只有胸前的暗金色的徽章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皇家猎犬。   叶青玄叹息,摇头。   “你知道么?有句老话叫做文如其人,公式和作品也一样,什么样的人能够拿得出什么样的作品来,我一清二楚。”   说着,他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数据:“你们是研究者,先生们,被种种规则和条令所束缚的生产者,弄出来的东西骨子里带着呆板和无趣,又如何会采用如此荒谬的构想?”   “告诉我,你其实是个疯子或者精神分裂者。”   他看着罗纳德崩溃的神情,伸手,扶了扶他的领子,神情温和:“或者,你可以试试在心相乐师面前说谎。”   “——牛顿,到底在哪儿?”   死寂中,罗纳德的表情抽搐着,嘴唇嗫嚅着,颤抖,却不发出声音来。   叶青玄失望地摇头,叹息,缓缓的起身。   就在他手掌抬起,准备下达命令的时候,沙哑的叹息声从试验场顶穹的扩音器中传来。   “不要为难他们了,叶先生。我在这里。”   很快,原本平滑的墙壁缓缓的打开了,显露出后面的隐秘通道。   还有那个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太阳的老头儿。   皇家研究院前院长,牛顿。   他看着叶青玄,面无表情,“他们都是群可怜虫,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放他们走吧,叶先生。”   叶青玄低头,笑了。   像是看到了一个笑话。   被教团缉捕、被安格鲁放弃的牛顿,竟然一直都藏身在皇家研究院里,这个他一手经营出的老巢,他的私有地之中。   恐怕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安格鲁不会容许教团的人进来搜检,哪怕风琴手和密探,也找不到隐藏在几百米地下的暗道和密门。而复杂的权限和十几年来无数重叠的挖掘工程足以制作出令人藏身的密室和庇护所。   甚至在这庞大的地下设施之下,还藏着四通八达的道路,可以联通阿瓦隆各处。就算被发现,也可以从容离去。   更何况,还有一群对他忠心耿耿的研究员……   还有哪里比这里更加安全?   否则,一个离了别人照顾连裤子都不会穿的老混账怎么逃得过教团的天罗地网?   叶青玄歪过头,打量着面前这个佝偻的老头儿。   就算在躲藏之中,依旧没有陷入别人想象的潦倒和穷苦,反而三餐良好,身上带着隐约的酒气。   有吃有喝。   简直像是在度假一样。   “能见到你真好啊,牛顿先生。”   叶青玄向着皇家猎犬挥手:“将这里无关的先生们带下去,找几个心相乐师好好审查一下,搞清楚他们还有什么事情藏在肚子里。   看看,安格鲁花了这么多钱,养出这么一堆吃里扒外的家伙来。”   最后一句是对牛顿讲的。   牛顿依旧面无表情,就像是没有听到。   很快,空旷的地下试验场内,只剩下两人沉默的相对。   “为什么不逃走?”   叶清玄嘲弄地问:“这么讲义气,不像是你啊。”   牛顿冷笑,看着他:   “你说呢?”   自从叶清玄进入这里之后,上百名皇家猎犬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强行接管了皇家研究院的每个角落,变化乐师们开始一寸寸的侦测隐藏在墙后的秘门。   和以往浮于表面的搜查不同,这一次俨然摆出了要将整个研究院都彻底拆碎再拼起来的架势。甚至还有大量禁绝乐师架设了一层层感知结界,短短的半个小时,等牛顿反应过来之后,所有的出路都已经被截断了。   内外隔绝。   只有试验场内的研究者们对此浑然不觉。   牛顿已经插翅难飞。   原本只是为了害怕走漏消息而将这里封锁,可叶青玄却没有想到,竟然能逮住这么一条大鱼。   “还算你还算有那么一点良心,没有让那群敬仰你的研究员因为你再受罪。”   叶青玄打量着牛顿,神情就越发的冷漠:“如果当时你能像现在这样讲义气那该多好?”   牛顿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而叶青玄和夏尔的关系,他早已经在夏尔上班的第一天一清二楚。也因此,脸上的镇定再难维持,闪过一丝无奈:   “对不……”   嘭!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倒飞出去。   像是被铁锤敲在了墙上,缓缓的滑了下来,坐倒在地上,艰难地呕吐出带着血丝的未消化物,剧烈的呛咳。   艰难抬头时,就看到叶青玄扶着手杖的双手。   青筋毕露。   愤怒的就像是要楔入铁中。   “别对我说那个词,牛顿,永远别说。”叶青玄轻声说:“光是忍住不杀你,就已经用上了我的全部理智了。”   牛顿歪头,啐了一口带血的痰,抽搐的脸上就浮现古怪的笑容:“嘿嘿,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大审判长阁下大慈大悲?”   “留着虔诚的赞颂神明吧。”   叶青玄走到他面前,漠然地俯瞰:“多亏他赐予了你无可替代的才能,你才有可以活着赎罪的可能。”   在叶青玄阴影的覆盖中,倚靠在墙角的牛顿却扑哧一声笑了,眼神满是轻蔑。   “你想让我给你办事儿?嗤……又来这一套?恩威并施?算了吧,小鬼,你是第几个在我面前玩这套把戏的人了?”   他不屑的摇头,抬起手臂,擦掉脸上的鼻血。   双手摸索全身的口袋,像是找什么东西,最后却只找出一个干瘪的盒子,里面除了零星的碎烟丝之外,再无一物。   “算了,不跟你计较这些。”   他摇头,向着叶青玄抬起两根手指,“最近憋坏了,你那儿有烟么?在来个火。   你看上去挺有钱的,应该比麦克斯韦好说话,先帮我把全城的妓·女叫来吧,我要放松放松,开个舞会,再来点酒。   等完事儿了之后,我或许会有心思听听你想要什么。”   漫长的寂静。   沉默中,叶青玄看着他,面无表情。   牛顿也看着他,两根手指晃荡着,示意叶青玄最好配合一些。   许久,叶青玄抬起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没有拆封的铁盒,缝隙上还贴着纸胶带,胶带上打着天竺文字。   全世界的烟鬼都认得出来来,那是上好的天竺卷烟,只有那里的肥沃土地上才能产出最好的红茶和烟叶。   在沉默里,只有胶带拆开的声音。   叶青玄打开铁盒,仔细认真的扯开覆盖在上面的包装纸,最后将那码成一列的精致烟卷朝向牛顿,任君挑选。   “这才对。”   牛顿愉快地笑了,向着烟卷伸出手:“愉快的合作要有愉快的开始,是不是?”   崩!   尖锐的声音响起,那是钢铁摩擦的刺耳声响。   铁和骨碰撞,贯穿,撕裂,楔入石中的低沉声音回荡开来,紧接着是嘶哑的惨叫。   是银钉。   细长的银钉从空气中浮现,将烟盒连带牛顿的手掌一同贯穿,深深的钉进了地上,就像是固定标本的长针一样。   手掌之上的血肉翻卷,筋肉抽搐。   痛苦突如其来,牛顿抽搐着尖叫,痛不欲生,却不敢挣扎,神经质的抽动着,原本愉快的面容扭曲成一团。   五官歪曲。   叶青玄依旧面无表情。   只是伸手,从那仿佛被牛顿捧着的烟盒中抽出了一根完整的烟卷。很快,饱蘸了鲜血的烟卷被点燃了,叶青玄深吸,品尝着带血的烟卷。   袅袅的烟雾从明灭的火光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隔着烟雾,两人距离便仿佛越发的遥远了,宛如从云端俯瞰。   倾听着牛顿的惨叫和咒骂,就像是欣赏着最好的交响乐章。   叶青玄慢条斯理的抽着那一根烟卷,娴熟地弹去灰烬,吐出青白色的雾气,最后,低头再度低头,看向跪在地上抽搐的牛顿。   “是不是因为我的话太温柔,让你搞错了什么?”   即将抽完的烟卷在牛顿的手背上按灭了,火光烫焦了松弛的皮肤,在伤口浸出的血里熄灭,只留下黑红色的灰烬。   叶青玄蹲下身,视线与牛顿平齐,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说道:“你刚刚大概没听清楚我的意思,所以,我再重复一遍。   没有烟、没有酒,没有妓·女,以前的那些东西都没有,你犯了罪,现在到你赎罪的时候了,你能活着已经是我的慷慨,你不应该再渴求更多。   而我,也不像是麦克斯韦那样的好脾气。   所以,你要对我尊重一些,最好比现在更尊重一点。”   “嗤!”牛顿痛苦扭曲的脸上挤出冷笑:“你以为我会为你干活儿,像个奴隶一样?”   “嗯。”   叶青玄理所当然的点头,“你当然应该如此。”   “哈哈,好啊,我答应你。”   牛顿忍着手掌被贯穿的痛苦,咬牙,怪笑:“但研究是个长期项目,你要做好血本无归的准备。而且,我可是很擅长让人追加投资的……你想要派人来管账随你,我会让你的每一笔钱都花的‘明明白白‘!”   研究是他的领域,只要叶青玄还想让他效力,就必须低头,付出代价。   原本的百倍千倍!   否则,他有的是办法用一大堆别人看不出来的方法让叶青玄一无所获。 第六百二十八章 天亮了,该上班了   “不,实际上我并没有多少钱可以赞助你了。”   叶青玄摇头,想了想,“充其量,大概一千万镑左右吧?”   就像是没有听出牛顿的意思,他摊手,认真的说:“花完就没有了,所以你需要省着点用。”   “你从哪儿抢了小孩子过家家的零花钱过来的?”牛顿嗤笑,“这么点钱,连初步启动都不够……”   “看来我还是没有说清楚。”   叶青玄失望的叹息,伸手,提起牛顿的头发,将他强行从地上扯起,伤口撕裂,鲜血流淌。   “牛顿先生,或许你作为天才和研究者的自信,让你觉得我现在在请求你做什么,但实际上并不是。”   他冷淡地看着牛顿傲慢的神情,“你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是老老实实为我干活儿,我可以让你活着,满足你不过分的要求。直到有一天,你所做的事情足以弥补你的过错,我放你自由。”   “第二个呢?”   牛顿怪笑着:“杀了我?或者折磨我?无所谓,尽管来。你以为没有人这么试过?放心,叶青玄,你什么都得不到!   或许,你现在可以考虑改改你的态度,为刚才的所作所为道歉。否则,你就自己一个人带着那群靠着死记硬背混到现在的废物摆弄研究去吧!”   “杀了你?折磨?”   叶青玄摇头,叹息:“放心,我会让你好好的活着。”   他松开手,任由牛顿掉在地上,从怀里掏出几份证件,一份一份的丢进他的怀里:“在皇家研究院对面摆个水果摊怎么样?   兢兢业业卖水果,不喜欢的话,可以去码头做苦力,这张证件可以让你包揽一大批的货物,自己开个卸货公司。   还有这个,马车夫,唔,开个车也挺好,但你需要学会喂马。这个不错,看门的门卫,你可以就近工作,就在皇家研究院门口上班,每天看着人来人往,多好?”   将证件丢完之后,叶青玄惋惜地看着他:“可惜,不论哪一个工作,你都不可能继续搞研究了。”   牛顿一愣。   叶青玄笑容灿烂:“牛顿,我会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你,从今天开始起,你的双手从此不能再碰任何研究器材,甚至一颗螺丝。   你所有的笔记都会有专人检查,哪怕是记账本,六个精算师负责检查。   准备和你的过去告别吧。从今以后,你和这里再没有一丝关系。”   牛顿沉默,眼神变冷了。   “放心吧,你的那些老师,那些老头儿留下来的研究资料,还有你藏在各地的试验副本,这些东西有点麻烦。   我都会烧掉的,不留下一张纸,一个零件,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别难过,我可以出钱,让你去喝酒,让你去嫖·妓,保证你衣食无忧,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怎么样?””   “叶青玄……”   牛顿僵硬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中满是血丝。   第一次的,他那种骨子里的傲慢消失了,显露出怒火。   叶青玄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巨人们都死啦,牛顿先生,你已经不需要再站在他们的肩膀上了。   卸下重担吧,以后不会有人勉强你了。   那些不必要的才华就慢慢的在美酒和妓·女中间消磨掉好了。   再过几年,就没有人记得你了,你只是皇家研究院门看门的糟老头儿。偶尔还可以在扫地的时候过把指点年轻人的瘾,放心,我会将你所有插手的项目都停掉。   再从市政厅派几个官员过来管理怎么样?用规章制度确立起一个崭新的皇家研究院,我多分几个职称下来,每年评级,大家一定会趋之如骛。   每天都有开不完的研讨会,吃不完的工作餐,过两年,这里的人都会变成肥胖臃肿的文员,每天对着一堆又一堆的文件打交道。   你会见证这一切。   从这个世界遗忘你,到你所爱的一切都抛弃你……你会亲眼见证这一切,我保证。”   叶青玄平静而淡定地做出预言,一点一点的将牛顿一切的理想和一辈子的心血从他的手中夺走,踩进泥潭中去,踩得分崩离析。   如此的娴熟,就像是这个世界曾经对他所做过的那样。   直到最后,牛顿狰狞的表情扭曲,像是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这是怎么了?”   叶青玄弯下腰看端详着那张面孔:“生气了?想要干掉我?还是后悔了?   还是说……害怕了?”   他比谁都清楚,对于牛顿这种神经病来说,死亡并不可怕,折磨也并不可怕,甚至死了或者活着都不要紧。   只要能过做完自己要做的事情,抵达理想道路的尽头,哪怕世界毁灭都无所谓。   为了必须要做的事情,他可以不爱任何人,哪怕是自己。   所谓的理想主义者,就是这么残忍又冷酷的东西……   对待这种家伙,根本不需要去威胁他们的性命,就算威胁也毫无意义。   相比他现在做的一切,麦克斯韦所做的太过温柔了,也令他沉醉在万物环绕自己运转的幻梦里,对任何人予取予求。   只不过现在,梦该醒了。   “天亮了,牛顿。”   叶青玄轻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别:“你该去上班了。”   后退两步,叶青玄转身离去。   可是他却听见嘶哑的咆哮声。   是牛顿。   那个苍老佝偻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了,拔起了曾经钉穿自己手掌的那一根细长银钉,向着叶青玄扑了过来。   然后又戛然而止。   叶青玄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到僵硬在原地的牛顿。他握着那一支银钉,对着自己的面孔,可是手掌颤抖着,却没有勇气刺下来。   犹豫着,彷徨着……直到最后,银钉从手中落下。   他不敢。   牛顿无力的坐倒在地上。   将崩溃的表情藏在双手之下,他嘶哑地怒吼,声嘶力竭,用尽了最后的勇气。   终于,低下了傲慢的头颅。   “叶青玄,你赢了。”   他沙哑地呢喃,“你不觉得卑鄙么?”   “并不啊。”   叶青玄摇头,“只不过是做坏事而已,为什么心里要有负担?况且,本来不就应该这样吗?我只不过将你的幻想戳破了而已,干嘛那么难过?   总有梦醒的时候,牛顿,你要学会接受现实。”   “我已经一把年纪了,用不着你来教育我世界有多残忍。”   牛顿用手掌擦去脸上的污垢,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桀骜:“你赢了,我会为你工作的,放心。   只要你不毁掉老师他们留下来的研究,不阻碍我的禁忌试验,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会帮你做,就像是那一台那群废物拿到公式都花了一个月才能做出来的废品一样,我会做的比你想象的更好。”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意味深长,“只要……你能承受得起代价。”   “放心吧,我身上的债已经够多了,不欠你这一笔。”   叶青玄轻声哼笑,从怀里抽出一张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笔记,从他的面前晃了晃:“至于你说的代价,和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根本无足轻重。”   一瞬间的,笔记的残页从眼前晃过。   牛顿看到了模糊的设计图,还有几个公式的边角,可是心脏却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到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拿,可是叶青玄却将残页抬起,认真地告诉他:“你可要想清楚,牛顿先生,看了它之后,就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嗤!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破烂玩意被你当成宝贝。”   牛顿不假思索,将残页夺过,匆匆的扫了两眼之后,不屑的神情就变得僵硬了,脸色惨白:“这是什么?”   叶青玄没有说话,只是愉快的微笑着,示意他继续看。   这是什么?   这是猛毒。   赫尔墨斯留下来的最后杰作——   每个醉心研究的人看了之后都会发疯的猛毒!   只要看了一点点,就会想要更多,哪怕是饮鸠止渴。   叶青玄给他看的,只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边角部分而已。   但对牛顿这种一辈子都渴望着机械工程学能够从炼金术的下属学科中解放,挣脱束缚和桎梏,开创属于自己的未来的人来说,便已经是指引黎明的曙光。   一张通往未来的船票……   倘若是其他人,叶清玄恐怕很难确认这张残页的效果,但如果是牛顿的话,叶清玄相信,他能够明白它的价值。   其独一无二的价值!   薄薄的一张残页,可是牛顿却捧着,看了许久。   甚至超过了一个小时。   就像是透过那一张小小的碎片,窥见了新世界的大门。仰望着漆黑的云层时,从雷鸣电闪中窥见了龙的狰狞剪影。   他一遍遍地端详着那惊鸿一现的细节,推导,推导,再推导,期望着能够窥见其全貌的轮廓,可是却透过这小小的一张碎片,却难以窥见神髓。   只差一步。   这种似懂未懂的感觉,令牛顿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饥渴!   “这是什么?”   他僵硬的抬起头,看着叶清玄,双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灼红的血丝:“其他的图纸在哪里!一定还有其他的图纸,还有更多!你从哪里的得来的?!这究竟是什么!”   “——‘以太之网’,通向新世界的大门!”   叶清玄和煦的微笑着,语气却像是一个等待凡人出卖灵魂的恶魔:   “想要么?” 第六百二十九章 才能   寂静的密室里,一片黑暗中,有铁片摩擦的清脆声音响起。   如同小石子在互相敲击。   两次碰撞之后,一缕火光自其中诞生,宛如风中残烛一般的渺小火光,照亮了牛顿呆滞的面孔,还有手心里勉强弥合的伤痕。   “是火啊。”   他看着自己掌心上空悬浮的火焰,就像是未曾见过火光一样,脸上浮现的是如同孩童一般的喜悦。   随着他那五指的动作,扣在手臂上的沉重铁块上就焕发出隐约的光芒,隐隐能够看到音符明灭,推动着一缕火焰按照既定的方式变化着,时而化作环状,时而形成正方……   这是最简单的音符应用。   ——火焰。   明明是就连学徒都不屑一顾的炼金装备,可牛顿却玩的不亦乐乎,直到他手臂上套着的那个沉重铁块焕发出的高温再也让人难以容忍,杂音刺耳……嘎嘣一声。   火焰熄灭了。   四四方方的铁块上崩裂开一道缝隙。   牛顿的表情顿时僵硬,显露出不屑和遗憾混杂的神情。   灯光缓缓亮起,照亮了上这些日子以来他藏身的密室,还有旧沙发上懒洋洋的叶清玄,眼见牛顿体验完毕,叶清玄便抬起眼睛:“感觉如何?”   “感觉?”   牛顿从胳膊上费事儿的将铁块摘下来,在手中掂量着,最后嫌弃的丢到角落里:“神一样的方向,屎一样的设计。   简陋粗糙到我怀疑它的设计师怎么还有自尊活在这个世界上。”   叶清玄的表情顿时无奈。   他知道这老头儿是在变着法的骂自己,但偏偏没办法,这一方面牛顿是祖师爷级别,叶清玄的造诣给他提鞋都不配。   这老王八蛋真记仇……   他撇了撇嘴,伸手,遥遥将地上的那个笨重的四方铁块召回了手中。那个铁块可以通过中间的缺口让人挂在手臂上,看上去像是一个过分大的手镯,或者……枷锁。   但如今看来,枷锁破碎了。   余温未曾散去,叶清玄伸手,划开铁壳,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齿轮和细小机簧,仔细检查了起来。   “不用看了,传导系统过热。”牛顿嗤之以鼻,“你把金属的极限应力算错了。”   “不,计算没错。整个公式我检查了好几次,万无一失才对。”   “那个公式本身就有问题,倒不如说,教材上一开始写的就是错的。”牛顿冷笑:“像你这种靠着死记硬背的家伙最喜欢犯这种错误。”   “行行行,你说得好,你说得对。”   叶清玄摊手:“反正只是一个用来演示的消耗品而已,没有付费的免费版本能做成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   你呢,牛顿,可对这只有短短几分钟的‘乐师体验’满意?”   牛顿沉默许久,轻声怪笑起来:“当然。”   “没想到我竟然也有一天能够体验到成为乐师的感觉,不错,叶清玄,很不错。我开始相信你所说的那些话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叶清玄手里那个纯粹由机械组成的古怪‘手镯’,眼神就变得贪婪又憧憬:   “……新世界的大门啊。”   在昏暗的光线之下,那古怪的手镯被叶清玄的食指顶起,在指尖轻巧地旋转着。   隐隐可以看到一道隐约的念线自其中延伸而出,消失在了肉眼难以观测的虚空中。   在阿瓦隆的庞大结界覆盖之下,那念线深入了九层以太之海,延伸向了结界的更深处。   在以太之海的动荡波澜中,连接着念线的无名之物显露出庞大而狰狞的轮廓,惊鸿一现,旋即消散无踪。   就仿佛从未曾出现过一样。   那便是隐藏在海中倒影里的权杖领域,汇聚天灾之力的‘地上天国’,或者说……组成‘以太之网’的关键一环。   沉默中,牛顿的目光变化,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许久,开口问道:“这就是你信心十足开始重提‘量产战争乐师’的依仗吧?   不,就连这个计划都只是一个壳子吧,用来掩盖你真正的目的……”   他停顿了一下,吐出了那个禁忌的词汇:   “——人造乐师!”   “竟然这么快就抓住了‘以太之网’的本质了?”叶清玄轻声感慨:“不愧是安格鲁最强的工程师。”   “不是‘安格鲁’,是‘全世界’。”   牛顿面无表情地纠正,视线落在叶清玄指尖旋转的‘手镯’上,就回忆起在自己体验之前,叶清玄给自己看过的那一本笔记。   一本被教团知道的话,会不惜一切代价烧掉,将所有碰过、看过、听闻过,甚至所有接近过它十米之内的人全部烧死的笔记。   那是赫尔墨斯临终之前的作品。   ——以太之网!   在从叶清玄的身上萌发了灵感之后,作为道歉的赔礼和报酬,由赫尔墨斯为他所量身打造了宏伟蓝图。   一个……注定不容与这个世界的构想!   如果这个只存在于赫尔墨斯假象之中,只有寥寥几个公式,甚至连具体思路和细节都不具备东西真的能够被牛顿补完,创作出来的话……‘人造乐师’这个禁忌命题就会被彻底完成,成为现实。   新的世界,唾手可得!   亚伯拉罕的解译法、皇家音乐学院里新建的分校、被所有人嗤之以鼻坐等看笑话的‘量产战争乐师’,乃至拒绝交还圣城的《创世纪》,隐藏在海中倒影里的‘地上天国’……   一切都是围绕着‘以太之网’的完成而进行的布局。   作为禁忌命题之中的禁忌命题,‘人造乐师’向来是最见不得光的研究。不论教团如何三令五申,静默机关在全世界搜捕要犯,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架烧死了多少异端,依旧不断的有人前仆后继,渴望着这一结果。   甚至黑乐师,最早的时候就是受限于自身的能力,求诸天灾的人么?   归根结底,便是因为自身‘才能’的不足。   在这一条路上,不论再怎么努力,花费多少心血,甚至假借外物,都难以保证能够行走的顺畅坦荡。   因为一切都已经生来注定。   早在出生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注定好了。拥有资质的人就注定比没有资质的人强,名门血脉的世系就注定凌驾在普通人之上。   除非惊才绝艳到足以打破这一定理的人,否则只能埋没在芸芸众生之中。而这样的人究竟有多少?   自古至今,根本没有几个。   自己不惜一切的渴求的,别人生而有之。   这是这一条道路上追逐者们最痛苦的事情。   乐师是追求大源的人,但更多的时候,不是你选择大源,而是大源选择你。   无法成为学徒的人渴望成为学徒,成为学徒的人渴望进阶乐师,进阶正式乐师之后,便追逐乐理的强大,歪曲现实之后就渴望创造传说,创造传说之后还有进阶权杖,成为权杖之后再成为圣徒,成为圣徒之后是否能进阶为三王?   乐师九阶。   每一个台阶之下都埋葬着不知道多少人的心血。   正是因为如此,所有人才都如此渴求着血脉,东方的乐师为了抵达大源,将自我的追求和一生的乐理都寄托在血中,龙脉九姓代代传承,可至今未曾有人能够真正的晋入大源之中……更不用提西方有多少个学派这些年来为了得到更强的力量、更好的才能而做出的无数尝试。   譬如叶清玄曾经在罗慕路斯所见过的豪泽兄弟,‘兽**融’,以纯粹兽性所打造出的野兽之子‘卡斯帕·豪泽’。代代将兽性作为资粮,投入秘境中豢养中庭之蛇的龙石学派……甚至是叶清玄所在的石心学派,为了增强自己的能力,不惜植入小源。   这么多研究里,有的触犯了禁忌,有的巧妙的擦着边,有的见光死,有的硬顶着圣城的压力,闭门造车。   到最后,‘才能’成为了乐师的‘枷锁’,乐师九阶的划分根本无需多做设计,早已经生来注定。   天才和凡人之间的差距,远胜青金和泥土之间的差别。   这也是为何能够点石成金的炼金术如此流行的原因,由赫尔墨斯开创的古典学派炼金术最早的命题,便是将自身宛如土块点化为黄金一般,升华为更高的形态。   没有一个乐师不渴望着从这一枷锁之下解放。   叶清玄曾经在圣城见过那成百上千,无数高耸的钟塔,也亲身领会过钟塔加持之后美妙体验,自身力量拔升,仿佛与圣城化身一体,直接跨越了数个阶段抵达了大师领域。   钟塔加持。   每一座钟塔,都足以在瞬间早就一名大师,上千座灯塔,就是上千名大师。现在全世界的所有大师加起来乘以三倍,恐怕都比不上圣城在一瞬间造的多。   究其原理,便是被铭刻在钟塔核心的《第五协奏曲》,‘赤之王’的权柄之一,被称为‘皇帝’的乐章。   一旦乐章演奏,便如同皇帝加冕,令凡人登上王座,享受如海神恩和举世辉煌。   倘若赤之王亲自演奏,甚至能够将要素直接赋予一个学徒,令他通往权杖的道路畅通无阻。   青之王巴赫,一旦展开自己的禁区,便能够决断任何乐师的生死,甚至不需要任何的动作,意念一动,便能够将乐师打落位阶。   而黄之王所能影响的领域更加可怕,权能直接作用于以太之海,哪怕远在天边,也能够通过自身权能控制诸国的以太密度……   这就是三王之所以恐怖的原因之一。 第六百三十章 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这就是三王之所以恐怖的原因之一。   他们直接代表着是神圣之釜,乐师七系的根基。作为守护者、维护者和控制者,三王能够通过这个体系间接影响大源。   就好像是皇帝提拔一名凡人成为自己麾下的执政官,直接从最核心的地方进行分封任命。也因此,教团和圣城才能够具有如此特殊的地位。   他们给了人类力量,可也将枷锁的控制握在手中,维系着整个世界的平稳发展。   所以,叶清玄才敢断定:倘若圣城知道自己决心开启以太之网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用萝拉的无心之言来说: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自己这个祸害铲除。   以太之网所动摇的,直接是圣城的根基。   ——它能以工具弥补‘才能’的差距!   其原理便像是叶清玄拿出来给牛顿体验的‘手镯’那样。   虽然看似是炼金装备,但本质上来说却截然不同,它并非通过上面的炼金矩阵直接演奏音符,组合音程与乐理,最后释放乐章。   它只不过是一个‘接口’,一个连接着以太之网的‘终端’。   按照正统的方式,乐师释放乐章,需要通过自己的感知感应以太,然后以音符、音程乐理,控制以太,最后以乐章的方式凝聚成型,再将乐章释放而出。   而这个复杂的过程在以太之网的控制之下被简化为一个步骤,从未到位,只需要打通‘接口’而已。   无需费心动脑,无需竭心尽力,甚至无需感应以太,无需控制乐章……一切都交给‘以太之网’去搞定,而使用者,只需要去负责如何使用乐章就行。   其他的事情,再无需考虑。   按照赫尔墨斯最后的构想,整个过程都不再是由乐师单独完成,也并非寄望于机械之上,不论是乐师还是机械,亦或者是小源,都只不过是整个过程中一个个不同的环节,最终成为了一个庞大的体系。   它将由一个庞大的源头、一套复杂的系统和无数终端组成。   在严谨的体系和控制之下,乐章再非是个人的作品,而是流水线上的加工成品。   这并非是荒谬的狂想,而是经过了叶清玄的实证。   或者说……这就是叶清玄一直在走的路。   早在学徒时期,天赋被封印的时候,他便以穷举的方式,硬是走通了古典学派的歪路,以死记硬背的将浩如烟海的记录塞进脑中,将音符运用自如。   这便已经证明,以太的感应自有其规则。   根本不需要去寻找莫名其妙的感觉,只要根据环境,选择定式,就能够达成既定的效果。   而在这个体系之下,这个过程将由复杂的机械系统替代,就如同刚刚牛顿所使用的终端一样。   哪怕是毫无天赋的普通人,只要明白其原理,便能够将终端能够运用自如。   而通过‘解译法’解构之后,乐章将会被拆分成若干个部分,在以太之网的体系中完成拼凑,最后在终端组装完成,实现效果。   而直到现在,以太之网所需要的所有前提条件已经备齐。   融合了《创世纪》的‘地上天国’将成为‘以太之网’的基础,而九霄环佩与天梯乐理将构成它的主体,随着以太之网的建设,覆盖整个安格鲁。   而在天梯乐理的覆盖范围之中,地上天国的力量随时可以传递到每一个终端之中。   而皇家音乐学院新建的外校,那些被海量招收而来的人,经过最基础的乐理培训和‘解译法’的课程之后,成为它的第一批使用者。   这些被视如草芥的平民将迅速掌握原本只有高贵乐师们才能够拥有的力量,哪怕只是残缺的力量,成为新的‘战争乐师’。   在以太之网的覆盖范围之内,‘生来的才能’所带来的影响将被降至最低。而乐师,将走下神坛……成为工程师一样的角色。   虽然初期受限于叶清玄的能力和以太之网的完成度,所能使用的乐章也相对较为低阶。   但目前大量缺少的乐师资源,不正是底层么?   哪个步兵团的百人队里会需要圣徒来压阵?有三个学徒级乐师就已经是指挥官倾家荡产买了十万张赎罪券,神恩浩荡了!   虽然恐怕到时候整个乐师界都会掀起抵制,拒绝承认这样培育出来的人是乐师,因为一旦丧失自主性和完整性之后,基本上断绝了追求‘大源’的可能。   但说实话,又有多少乐师会狂热的追寻一个一辈子都摸不到的东西呢?   百分之九十九的乐师都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有可能接近大源,哪怕接近那么一丁点,那都是权杖们去想的事情。   每个人都知道大源很厉害,大源很完美,大源很高贵,大源无所不知,大源无所不能,但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在实用性上来说,虚无缥缈的大源……根本不值一钱。   但光从这一点上,叶清玄就遇见到自己被列为异端,骂到狗血淋头的场景了,幸好的是,他现在所言所行,皆有公义保证……   真爽啊!   真爽!   又有谁敢说宗教裁判所的大审判者是异端?   在听完他的计划之后,牛顿一眼就看出了这个计划最大的弱点:“纯粹以你的能力的话,恐怕弄出来的东西就连雏形都算不上吧?   乐师七系,哪怕你兼顾了禁绝、幻术和心相,但归根结底,你真正擅长的就只有禁绝而已。禁绝学派本身的特殊性质在于,能够以纯粹的乐理为其他六系提供接口,结合唯一。   这个平台对于乐师来说,内容太过匮乏。”   “我原本就没有打算一个人解决所有事情,否则,又还要其他人做什么?”   叶青玄对此毫不担心:“我能做的只是将整个系统的雏形构建完成,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使用的人自己去填充吧。”   牛顿愣住了:“你要开源?你舍得将主动性完全放出去?”   “为什么不?”   叶青玄反问:“对于我来说,以太之网只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使用这个工具的人越多,提供给我的力量就越大。   我相信,一旦他们发现以太之网的便利性,就会自动源源不断地为它创建新内容,将自家的乐理搬运到上面……”   牛顿嗤之以鼻:“是送到你的手里吧?”   “也差不多。”叶青玄耸肩,“反正最终得利不都是我么?既然我有得赚,为什么不能分润其他参与者一些汤喝?”   牛顿沉默。   他没有想到,叶青玄竟然……会开放以太之网的外层结构!   流出、形成、创作、活动,四层炼金矩阵中,叶青玄恐怕除了作为核心奠基的‘流出层’和掌握原理和主干的‘形成层’之外,其他的一半都会尽数向其他人开放。   其心可诛!   他清楚这个东西对其他乐师的诱惑性有多大,为了吸引他们主动跳进来,不惜开放免费的自助餐……   而且一举两得,不仅丰富了内容,还拉来了大量拥护者。   届时,一定会有大量落魄的乐师和受限资质无法更进一步的人对叶青玄感恩戴德!不,就算会成为叶青玄的狂信徒也不奇怪吧?   “就算如此,但基础设施呢?”   牛顿问:“虽然我并不懂乐理,但我看得明白,以太之网本身对于基础设施的要求太过苛刻……”   他没说完,就看到叶青玄那种古怪的眼神,声音戛然而止。   心中所浮现的,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许久未曾体会过了,这种进退维谷的感觉。   以太之网对基础设施的要求苛刻么?当然苛刻,而且苛刻到极点。不禁需要海量配套的机械终端,而且恐怕还需要大量的中继站,以及配套的各种技术。否则以太之网甚至出不了阿瓦隆……   其中的复杂难度和恐怖的工作量,哪怕对牛顿来说,也像是噩梦一样。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浓浓的懊悔。   被阴了!   被阴了啊!   很明显,这就是叶青玄的目的啊!   他费劲心思找到自己,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做这个么?这个世界还有谁比自己更适合做这个?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搞的定?   在自己抢过那一张残页之前,叶青玄曾经让他想清楚,看了之后,就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当时他以为是叶青玄危言耸听。   如今看来,恐怕自己真的是已经上了贼船。   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只剩下了两个。   ‘做’,或者‘不做’。   倘若不做,那么叶清玄绝不容许他继续活在世界上。   不是牛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个计划实在是太过要命,任何一点泄密的可能都会带来灾难性后果。   如果牛顿是叶青玄,也肯定会把自己干掉,甚至血洗整个研究所都未尝不可能。   牛顿还不想死。   真不想死。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为老师们开创的机械工程学走出一条新路来,证明这一条道路的价值。   他坚信,人类的未来就在其中。   所以,他只能选择低头。   可倘若开始做了……那么他和叶清玄将成为教团的头号异端,甚至排位还将会在百目者之上!   ‘救赎’为何可怕?   是因为它那连骑士的装甲都无法贯穿的杀伤性么?还是一旦有了心理准备和防备手段之后便失去可怕威慑力的原理?   都不是……   是因为它的普及性!   因为它对战争方式的颠覆……   在救赎面前,人人平等。   只要制造出来,哪怕是一个农民拿在手里,都能够杀死国王!   而以太之网更可怕……   它所造就的是乐师!   所有的乐师都将会被它推下神坛,从神变成了人,从‘魔法师’变成了为以太之网服务的‘工程师’。   而那宛如神迹的力量将分赠至每个人的手中。   一旦它出现,所有渴求力量的人都会匍匐在叶青玄的面前。   由叶清玄来决定,谁有资格拥有力量。   有他来判断,谁可以驾驭神迹!   简直……   太疯狂了!   这就是叶青玄哪怕被圣城卡住进阶权杖的脖子,也依旧拒绝交还《创世纪》的原因。   只是凭借以太之网,也足以令他进阶权杖,而且进阶之后,以太之网的要素足以令他在权杖内也排进最前面。   更何况,还能够将海顿大师的传承留在以太之网中。   从一开始,叶青玄就筹划着挖圣城的墙角了。   此刻的牛顿沉默着,陷入思索。   面容微微地变化,时而恐惧,时而沮丧……此刻他的心情却百味陈杂。他被叶清玄捆上了战车,因为自己的好奇。   可现在,真相揭露,苦难将至,他却觉得并不觉得愤怒。   反而……对这一天充满期待。   他知道叶青玄所做的事情会有什么后果,但这样难道不好么?   不,太好了!   倒不如说,对于他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   叶青玄选择了他,将斧凿和铁锹放进他的手里,让他为乐师掘好坟墓,雕刻石碑,他将成为掘墓人。   只是想到这个,他浑身就兴奋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叶青玄,咬牙点头:   “我干了!”   “很好。”   叶清玄点头,愉快地笑着,端起了桌上的酒杯,顺便将旁边的匕首挡在身后:“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呸!   去他妈的友谊。   对叶青玄这种欲盖弥彰的样子,牛顿侧过头啐了一口痰,根本懒得理会。   加冰的威士忌很快被喝完了,叶青玄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赞扬道:“谢谢招待,酒不错。”   “喝完快滚。”   牛顿扯了一段纱布来,将还未曾完全愈合的手掌包好,指了指大门:“没事儿别来烦我,需要的东西我会写清单给你的,你只需要安心掏钱就行了。”   “没问题。”   叶青玄耸耸肩,摘下衣架上的帽子,带好之后道别,彬彬有礼,看起来十足的绅士。   只是在推门而出的时候,叶青玄的脚步却忍不住停顿了下来,回过头看着他。   “喂,牛顿。”   牛顿懒得再看他,只是背对着他收拾着桌子上的草稿,从今天开始起,他又要换一个实验室了。   听到叶青玄的声音,就有些不耐烦:   “还有事儿?”   叶青玄沉默片刻,开口问:“虽然这么问很可笑,但是牛顿,你有过哪怕一瞬间对夏尔的事情后悔过么?   哪怕一瞬间都好。”   许久的寂静,牛顿冷声回答:   “没有。”   “是吗?”   叶清玄自嘲地笑了笑,“是我自作多情了,抱歉。”   门关上了。   脚步声远去。   昏暗的光里,只剩下牛顿一个人。   他收拾着桌子上一团乱麻的草稿,却不知为何越收越乱,直到最后,烦躁的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   坐在椅子上,颓然地低头。   “妈·的……”   他轻声呢喃。 第六百三十一章 见鬼的世道   阿瓦隆第三造船厂   经过改建之后,已然占据了一整个卫星岛的工场内,只剩下了最庞大的厂房。   游牧之山被拆解开来的船壳堆积在地上,变成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山峦。而就在层层塔吊和钢缆交错的半空中,那沉重的躯壳已经被吊起了。   钢铁的轰鸣里,大量浑身笼罩在防护服中的工程师正在紧锣密鼓对它进行着二次建造和改装。而原本国土方位战线中的一条传奇战舰已经被拆解开来,并入其中。   叶青玄兑现了对叶戈尔的诺言。   给他一艘全世界最好的船。   最好的战船。   现在已经加入了宗教裁判所的叶戈尔已经快要爱疯了这个地方。作为一个前海盗,做了安格鲁走狗之后,竟然获得了如此丰厚的待遇。倘若消息传回幻象群岛,那群以前和他别苗头的傻·逼一定会羡慕到眼珠子都爆掉。   在大概了解一下工程进度之后,叶青玄就转身走人了。   他来这里主要是来找史东的。   这个老鬼这一个月来不知道在瞎搞什么,整个人红光满面,胃口大开,就连氧气罐都多吸了两罐。   作为一个关怀下属的上司,叶青玄觉得自己有必要在搞明白这群老王八蛋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   作为关键时期拯救王国的功臣,玛丽女王对宗教裁判所慷慨允诺大量的物力支持。目前麦克斯韦封地的那一片荒岛上已经堆满了各种材料,正在改装成一个完整的军事要塞。   那里将变成宗教裁判所的本部所在,而在阿瓦隆所设的只不过是一个附属机构,负责沟通各方,或者偶尔进行人员招募。   如今在安格鲁,宗教裁判所的地位就如同链锯修士会在迦南地一般,地位超然。   而且史东的老脸明显还是值点钱的,在意识到从教团那里得不到援助之后,就转而开始走链锯修士会的路子,最近已经达成合作,不日链锯修士会将协助宗教裁判所在安格鲁开设新的工场,为‘女巫之锤’建造全新的动力装甲。   宗教裁判所拿出自己的秘传卷宗,链锯修士会提供新的技术,开始进行新世代的装甲研究。皇家研究所也在其中搀了一脚,开放了部分大天使装甲和圆桌装甲的技术。   而威斯敏斯特教堂的梅菲斯特也改头换面,用军火商的身份在其中掺了一脚。   目前宗教裁判所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异端联谊会。   宗教裁判所、链锯修士会,还有开始不被圣城待见的威斯敏斯特教堂,大家在一起进行着肮脏的交易,恋奸情热,好不开心。   叶青玄要是枢机主教会,肯定现在恨自己恨的牙痒痒。   没办法,现在世道不对,诸国已经开始貌合神离,而各地的下属机构也开始打算着做二五仔,各谋出路了。   百目者临终之前捅出的漏子开始渐渐的扩大。直到现在,各方才渐渐察觉到……这个世界开始不一样了。   枷锁开始松动了,大家的内心也如同脱缰的野狗一般跃跃欲试,想要搞点大新闻。   “我最近在做什么?”   被截住的史东看着叶青玄,老脸上写满了无奈:“我在做原本你应该做的工作啊……我说,你好歹是大审判长,总不能老是动不动就出门吧?   我给你的东西你又不看,看了的又随便批注两下让我看着办。我只能看着办咯……话说,那个叫华生的年轻人不错啊,能不能调过来,培养一段时间?”   叶青玄顿时无语。   “你们两个聊过了?”   “当然。”   提起这个,史东顿时眉飞色舞:“真是可造之材啊,没想到你手里还有这么顶用的年轻人,放着给你管那些黑帮真是屈才了,不如调进宗教裁判所里,给我先当助手……五年,不,三年恐怕都不到,女巫之锤我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叶青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能说什么?   对不起,你看中的那个是百目者原本曾经在安格鲁的大主祭,曾经的天才黑乐师,年纪轻轻就搞过不知道多少大新闻的幕后黑手?   哦,那个王八蛋还捅过自己一刀……   “怎么了?不愿意放人?”史东看着叶青玄纠结的样子,顿时有些不高兴,“喂,这都是给你干活儿的。”   “呃……”   叶青玄顿时更加复杂。他倒是不介意给华生在压一压担子,而且华生确实方便好用,什么黑活儿丢给他完全不用自己操心,但……   “你不介意他过去干过什么吧?”叶青玄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这老混账操起刀来冲进阿瓦隆,清剿异端去了。   “切,多大的事儿。”   史东明显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一脸鄙夷,回头喊了一声:“老瘸子!老瘸子在么?!”   在远处的工坊里,飘出来一个老头。   他穿着黑色的教袍,躯壳干瘪,两条腿早已经齐根而断,整个人飘在空中,远远地看着背影,像是一根秃顶拖把在地上拖来拖去。   只是看正面的时候,平平常常的苍老五官,却包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阴气,配合着鹰钩鼻和一双空空荡荡的眼洞,足以令小孩儿吓哭。   “什么事儿?”   老头儿的嘴巴不懂,沙哑的声音从他的胸腔里响起。   史东挠着自己的秃脑壳,问道:“你原来是做什么的?就你被我砍了腿之前,我忘了,提醒你一下。”   老头儿吐了口痰,神情不快:“我是迦南地的黑乐师首领怎么了?都多少年了,你还翻老账?”   “好了,没事儿了,你回去吧。”   史东轻描淡写的挥手,回头看叶青玄:“你现在还有问题吗?”   “……”   许久之后,差点被噎死的叶青玄才喘了口气,无奈叹息:“算了,你去跟他说吧,他愿意,我不阻拦。”   这世道是怎么了?   宗教裁判所里到处是异端,静默机关里出革命军,枢机主教会里还养过百目者的化身……真他妈活见鬼了。   “我们裁判所向来兼容并蓄。”   史东毫无自觉地吹嘘着:“别说黑乐师,阴暗主君不还在瓶子里装着呢么?对了,那个叫多米尼克的家伙有空的话,不如你让他来裁判所交流一下?反正我看他也挺闲的……”   老年人俱乐部真是够了!   “滚!”   叶青玄感觉精力被这老头儿三言两语就耗尽了,不想跟这个家伙说话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我没办法看着办,得你亲自决断。”   临末了,史东露出了招牌式的诡异笑容,令叶青玄心里有点不安。   然后,他掏出了一封请帖:   “女王陛下请你赴宴。”   叶青玄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第六百三十二章 崽,全家都对你很失望   “怎么送到你这儿了?!”   眼见那一封华丽典雅的请帖,叶青玄顿时开始脑壳疼。   “谁让你这一个月跑的不见人影,而且回了阿瓦隆也根本没跟皇宫打过招呼?请帖不送到裁判所,还能送到哪儿?”   史东看着他,神情无奈:“况且,你这种情况,放别的地方都已经说谋反都不为过了。人家只是送个请帖来想跟你在舞会上跳个舞……你难道担心她到时候翻脸,然后把杯子一摔,十个圣徒跳出来,把你押解到圣城去?”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好么!”   “那你还想怎么样?回扣都吃了,不办事儿?”   史东可是最着急的,宗教裁判所现在吃安格鲁的赞助吃的满嘴流油,皇室的支持带来了多少好处,如果叶青玄这里撂挑子了,裁判所才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可就没了!   叶青玄急眼了:“我什么时候吃回扣了!”   “呵呵,是么?”   史东怪笑:“‘阿瓦隆亲王’殿下,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啊。”   叶青玄顿时气节:“当时情况危急,我就没多想!我哪儿知道这爵位有问题啊!”   “你接都接了还想怎地?”   史东反问:“况且,你不是当这个亲王当的还挺开心么?嘴上说不要,结果好处该拿的时候,可没见你手软。”   叶青玄现在正酝酿着一口老血,喷这老王八蛋一脸。   可就算给他喷一浴缸出来,也于事无补。   这么多天,叶青玄忙里忙外,几乎跑遍了安格鲁,但就是不回安格鲁,回了安格鲁之后各地视察,马不停蹄,日程表挤爆了,就是没回过皇宫去述过职……原因归根结底都在这儿。   可怜他几乎背完了半个阿瓦隆皇家图书馆,却根本没怎么在乎过国事。   他哪里知道‘阿瓦隆亲王’这个爵位,历代都是女王的丈夫担任的?   无怪当时玛丽将权柄授予他的时候,神情这么决绝。   现在叶青玄才发现,随着这个爵位托付给自己的不仅仅是安格鲁副君的权利……   他还能怎么样?   只能跑路,装鸵鸟,把脑袋塞进沙子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问题是这么做非常不厚道,可以说不厚道到家了。如果传扬出去,恐怕叶青玄自己就是新一代渣男的典型了。   现在女王等了一个月之后,终于发来了请帖。   虽然只是个舞会,但无疑是要让他表明态度了。   “你犹豫什么啊……你又不吃亏!”史东斜眼看着他:“难道你觉得女王长得丑?”   叶青玄的神情苦涩:“不丑。”   岂止不丑,可以说是绝色,更难得的是气质凛然高洁。哪怕被诅咒控制,浴血为袍的时候,依旧妩媚艳丽,令人不敢直视。   史东再问:“难道人品有问题?”   “不,没问题。”   岂止没问题?   原本是王女的时候,玛丽就以端正的品格闻名阿瓦隆,而且和她的母亲一样,为了安格鲁,不惜牺牲自己。   解决龙血诅咒之后,更是毫无问题,挑不出任何错来。   史东又问:“那是她对你不够好?”   “不,对我很好。”   叶青玄惭愧。   岂止是很好?简直好到不能行。不仅甘愿和他平分地上天国和安格鲁的权利,而且对叶青玄的要求从没有拒绝过,只要叶青玄点头,甚至安格鲁都送给他了。   史东听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他耳边怒吼:   “那你还犹豫个屁啊!”   “我、我……我……”叶青玄被逼急了,一拍大腿:“我是神职人员!我是大主教!我不能结婚!”   “嗤!”   史东吐了一口浓痰,一脸不屑:“你现在想起自己是神职人员了?可惜,历代大审判长可都是有成家的!其中还有一个种马找了几十个情人,孩子遍天下呢……”   叶青玄沉默,不说话了。   许久,他挥手:“总之,就说我有事儿,帮我婉拒了吧……我需要冷静一下。”   说罢,不等史东再说什么,他就快步走远了,跟逃跑一样。   可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却看到门外蹲在地上的金色猎犬。   猎犬斜眼看着他,眼神不屑,裂开嘴,展示着自己满口的尖牙。   ——崽,全家都对你很失望!   叶青玄顿时腿软,一哆嗦差点坐在地上。   “我去!”   不等老费有任何表示,叶青玄用离开时同样的速度跑回了史东的身边,一把抢过了请帖,严肃地吩咐:   “帮我准备最好的礼服!”   于是,在和谐美好的气氛之下,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老费满意地点了点头,消失不见。   -   -   翌日傍晚,七点钟。   皇宫的广场之前,车水马龙。   在宫门之后隐隐的音乐声里,侍从们快步疾走,速度飞快却不失优雅,井然有序地准备着即将开始的晚宴。   衣冠楚楚的贵族们带着自己的女伴,缓步慢行,将自己的请帖递给使者,却不急着进去,而是围拢在宫门之前,和熟人谈笑着。   这是女王登基之后首次举行的舞会,对各地的新贵们来说,也依旧是绝佳的崭露头角的时机。目前各个部门的大批重要位置还在空缺之中,说不定在这一次舞会中,就能补上好几个肥差。   就在人群之中,几个年轻人正围着一位微笑的中年人闲谈着,大献殷勤。   最近被女王提拔为王室财务官的贝尔法斯特子爵可是这个圈子的大红人。   贝尔法斯特家族历代为王室服务,掌管着王室私库的钱袋子,是不折不扣的重要人物。   而且这一位手里还有着东天竺贸易公司的股份在,对于在东天竺殖民地发家的新贵族们来说,更是领头羊一样的角色。   他的态度有时候就是女王的态度,能够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内部消息的话,很多事情都可以事半功倍。   而人品上来说,这位在肮脏的贵族圈子里也以忠厚可靠的长者闻名,值得信赖。   很多人都咨询他投资一方面的意见,期望能够得到什么指点。只不过在这种场合,贝尔法斯特子爵也不可能爆什么猛料,只是说一些圈子里已经传开的私密消息出来应付一下。   “现在的话,东天竺殖民地的产业已经饱和,并不适合投资。不过,茶叶倒是一条路子,这两年虫害的情况有些严重,部分茶园的质量下降,资金周转困难。   如果这时候抄底的话,等过几年,回报或许会很不错。”   说完之后,贝尔法斯特沉默片刻,忽然说道:“刚刚布莱先生说的船舶行业固然有利可图,但同样需要庞大资金来运营。如果各位有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一下国内的制造行业……”   按照女王的吩咐,他稍微地漏了一点口风出来:“尤其是织造和工业,过几个月,会有重大利好的消息。”   往日贝尔法斯特的口吻一般都比较暧昧模糊,尽量都用或许、可能等等词汇,但很少有见他如此斩钉截铁的断定一件事情。   作为投资和理财的风向标,所有围拢在周围的人顿时都心中一震,追问着有什么内幕消息,有的人委婉的请他晚宴结束之后一起品尝今年的新酒,期望他能透露出一点口风。可贝尔法斯特转口不再说这个话题,令人大失所望。   而就在谈论之中,贝尔法斯特话说到了一半,却戛然而止,僵硬地抬头,看向广场的尽头,看到那一辆缓缓挺稳的漆黑马车,便顾不上客套,说了一声失陪之后,就赶忙走了过去,就连自己的女伴都没有照顾。   所有人面面相觑,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已经反应过来,在错愕之余,赶忙追了上去。   整个阿瓦隆,原本只有两个人喜欢用这种没有徽记的黑色马车。   一个是曾经的掌玺大臣麦克斯韦,另一个则是曾经的圆桌骑士团的团长、第二部门的负责人,海军大臣兰斯洛特。   而现在这两个人都已经不再了。   而能够坐着这种低调的黑色马车在阿瓦隆自由出入的人,只剩下了一个。   麦克斯韦的继承人、新任的掌玺大臣、大审判长、救国者、安格鲁的副君——叶青玄!   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向这位大人投过拜访的名帖和请帖,至今都未曾得到过任何回应,甚至没有人知道这位究竟住在那里。   甚至枢密院的同僚们都未曾见过他几次,每次都来去匆匆,不给任何人结交的机会。   如今还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公开的场合,谁又会轻易放过?   还没有等马车停止,门前就有一大批人等待,更多闻讯而来的人都将这里围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几乎密不透风。   马车的门推开了。   身着漆黑色礼服的年轻人从其中走出,没有佩戴什么勋章,银色的长发束在脑后,简练的近乎不近人情。   虽然没什么表情,但那一张脸上却像是自带着肃冷,令人群的气氛顿时有些压抑。   只不过这位传说中以冷漠著称的掌玺大臣却并没有令气氛太过僵硬,反而主动露出微笑,向众人点头。   紧接着,他转过身,伸手,从马车上扶下一位妩媚的女伴。   萝拉。   她今天将长发盘在脑后,穿着一件水蓝色的晚礼服,也并没有佩戴什么首饰,依旧是学者的端庄气息。   哪怕只是如此,身姿和面容也令在场的女性们黯然失色。   对于这位教授和掌玺大臣在皇家音乐学院时就已经悄悄流传的桃色新闻,在场的众人们都已经早有听闻,看到两人一同出现,也并没有太多诧异。   经过简短的问候和寒暄之后,叶青玄向贝尔法斯特子爵约了后天的晚餐之后,便告罪失陪,带着萝拉直接入场了。   “今天麻烦你了。”   叶青玄对萝拉小声说。   “呵呵。”   保持着雍容微笑的萝拉背对着众人,笑容越发灿烂,露出犬齿的一角,“下次少拿老娘做挡箭牌!”   “仅此一次,放心放心。”   “入场之后你就利索点自己滚蛋,我忍不住想打你了。”   “能行能行……”   叶青玄叹息,硬着头皮走进宴会厅。   夜晚头一次如此漫长。 第六百三十三章 可以拥抱我吗?   萝拉果然说到做到。   进入会场之后,就将叶青玄踹开,再不搭理。懒得搭理其他人,直接走向角落里的老学者们,权当这一次晚会是学术交流会,和那几名历史学者相谈甚欢。   留下叶青玄一个人被‘狂蜂浪蝶’包围起来,左支右拙,险些被淹没。幸好,在最后的关头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特里斯坦。   圆桌骑士团前任副团长,在兰斯洛特死后,他明白自身被利用,心灰意赖,将所有的权利交给了叶青玄和克里斯汀之后,便卸任了。   自此深居简出,很少和外界联络。   他的出现对叶青玄来说简直是救命的福音。   特里斯坦如今已经年逾五十岁,虽然须发斑驳,但依旧健壮如中年。在圆桌骑士团中,他本身便以严肃端正、不苟言笑的严厉形象著称。   这是一个相当标准的骑士,恪守信条,为王国奉献了一生,在贵族中也是相当不讨人喜欢的老古板。   有他在身边,根本不愁别人会来打扰。   那一只瞎掉的左眼随便一撇,就足够将那群连鸡都没杀过的软脚虾驱散。   而尴尬的是,叶青玄同他也没有什么话讲。   特里斯坦向来话少,惜字如金,性格是叶青玄完全拿来没办法的方正端庄。碰到这种人,甚至开个玩笑都觉得不合适。   聊女人?别开玩笑了。   聊国事……   叶青玄根本不关心国事,他直接将自己的活儿甩给了盖文,裁判所的事情甩给了史东,日程的活儿甩给了萝拉,自己每天跑在外面不回家。   反倒是特里斯坦相当难得的以委婉的口吻劝谏叶青玄,多多在国事上费心。毕竟他是女王的掌玺大臣,各大政令都需要他来盖章。更况且,还兼职着阿瓦隆亲王和安格鲁副君。   反复念叨了几十次天气之后,特里斯坦也察觉到了他的尴尬,微微摇头,举杯说道:“殿下如果不嫌我这里沉闷的话,便屈尊跟我这个老头儿浪费一点时间吧。   这里没什么好处,就是安静。”   叶青玄也松了口气,如蒙大赦:“那就拜托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跟特里斯坦坐在宴会厅角落里的沙发中,沉默地观望着人来人往,像是石化了一样不发一语。   许久,叶青玄想到前些日子收到的报告,忍不住问:“特里斯坦先生,你真的不考虑回归骑士团么?特里斯坦家族向来是圆桌骑士团的中坚,骑士之脊,缺少了你在,圆桌骑士团的底蕴就少了一大半。”   “我留下的事情有杰兰特接管,他是个称职的骑士,有他管着,骑士团不会有问题。”特里斯坦的铁手摸了摸自己的假眼,“殿下,我已经老了,到了老死在病床上的时候了,不应该恋栈不去。”   叶青玄听了,顿时黯然:“骑士握剑而死。”   “我知道。”   特里斯坦叹息,“历代先人皆是如此,就让我做不名誉的那个吧。劳累了这么多年,总要有个休息的时候。   下个月,王都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就打算离开阿瓦隆了。”   “去哪儿?回封地去?”   “嗯,女儿给我在湖边建了一栋房子,我可以有空的时候去钓钓鱼,那里的淡水鱼挺不错的,熬汤喝很好。   殿下不用担心,有半年,我的次子就能够作为一个合格的继承者,穿上特里斯坦传承的甲胄。就让他来代替我辅佐克里斯汀,为陛下效忠吧。”   特里斯坦去意已决,甚至连继承人都找好了。叶青玄听了,无法挽留,只得颔首,叹息:“那就预祝你退休时光愉快。”   特里斯坦难得笑了笑,端起酒杯,将香槟酒一饮而尽。   乐曲的声音响起。   终于正式开始了。   白色的石阶之上,在礼官的宣告中,玛丽终于步入了宴会厅。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并没有如同往日一般严肃装扮,只是穿了一件简单的晚礼服,金色的长发盘起,白绸的裙摆随着脚步的前进,从台阶之前拂过。飘动中,隐约显露出脚踝的颜色。   按照惯例,简练的宣讲了几句话之后,玛丽便无意维持威严和端庄,只是举起酒杯:“母亲在世时最爱无拘无束的舞会,众卿不必拘谨,珍惜美好时光,尽情欢乐便好。”   随着玛丽的动作,所有人一同举起侍者奉上的酒杯。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叶青玄。   按照惯例,将由这里地位最高的人向女王祝酒,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只不过众人的视线在叶青玄和玛丽之间摇摆之时,就变得暧昧起来。   礼服意外的很相称啊。   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   叶青玄没有让这有些复杂的氛围持续太久,伸手,从侍者的托盘中举起酒杯,沉声说道:“愿天佑吾安格鲁,吾王佑我。”   “吾王佑我!”   贵族们齐声迎合,饮酒。   叶青玄抿着香槟,撇着周围的人,准备功成身退闪到一边去,可是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轻巧的在他后背上推了一把。   他踏前一步,有些踉跄,险些出丑。   手指微不可查的弹动,洒出来的酒水瞬间回到酒杯中,就像是若无其事的踏前了一步一般,将杯中的香槟饮尽,转手放在托盘中,顺带瞪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萝拉一眼。   萝拉毫不在意视线中的恼怒,笑容越发愉快。   玛丽也察觉到了他的窘迫,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而看到了叶青玄的举动,所有人的视线落了过来,他再次成为了焦点。结合他踏前的步伐,彼此交换视线时便带着一丝明悟。   叶青玄轻咳了一声,没有露出尴尬的神情,继续向前,笔直地向着玛丽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弯腰行礼,伸出手掌:   “今晚第一支舞,陛下可否赏光?”   玛丽打量着被逼着赶鸭子上架的叶青玄,似笑非笑。在他微微有些尴尬的时候才伸出皓腕,搭在叶青玄手中:   “自无不可。”   很快,人群如水分向两边,让出舞池中央。   叶青玄牵着微笑的玛丽站定,不远处的乐队指挥抬起指挥棒,轻柔的旋律飘荡在空气中。   幸好,叶青玄来之前啃过两本宫廷舞的教材,虽然动作有点僵硬,没有出大丑。只是在跳舞时候,距离有时会太近。   紧贴着怀中的女王,白绸的材质和手掌摩擦,顺滑而暧昧,令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轻柔的舞步中,玛丽轻声问:   “这件礼服如何?裁缝赶工出来的,看着合适么?”   “风采迷人,在下为之倾倒。”   叶青玄保持着微笑,不吝赞美。这件礼服搭配玛丽的身材确实不错,难得的是契合了她的气质,又保持着一丝威严的距离感。   而且与叶青玄身上这一套更像是制服的礼服搭配起来,也毫不显得突兀。   裁缝用心了啊。   真不容易。   他吞着口水,喉咙有点疼。   “是么?”   玛丽微微抬起眼睛,神情有些戏谑:“很紧张?”   “对。”   叶青玄颔首,忍不住叹息一声,老实回答:“陛下垂青,在下受宠若惊。”   玛丽看着他复杂的神情,分辨出他的窘迫和紧张,便露出狡黠的微笑。   “没办法,亲王殿下,你要为我考虑一下。”   在舞步之中,她微微向前,宛如贴在叶青玄身上,嘴唇在叶青玄耳边开阖,声音轻柔:“今天就委屈一下你吧。   至少……不要让他们觉得单方面示爱得不到回应的女王很尴尬。”   “抱歉,我的错。”   玛丽笑了笑,摇头:“无趣的话不要多说了,带我跳舞吧。”   “好。”   叶青玄点头,专注地跟随着玛丽的动作。   随着舞曲的变化,托着怀中的纤腰,轻柔回旋,感觉到另一只手中的僵硬五指微微舒展开来,有一层薄汗。   香水带着花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若有若无。   在轻柔的旋律中,那静谧的呼吸声徘徊在耳边,令他有时候会觉得怀中的女王宛如雾气,至少要松开手,她便能脱离大地的束缚,飘飞在天上。   可玛丽自始至终都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带着微笑,那眼神专注又认真,就像是端详着什么奇迹一样。   直到舞曲缓缓结束,叶青玄停下舞步时,才觉得时光如此飞快,刚刚的一切都简短的像是瞬间。   “叶先生。”   在周围的掌声中,他听见玛丽的声音。   “可以拥抱我么?”   她看着叶青玄,轻声呢喃:“一下就好。”   叶青玄没有沉默,只是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宛如往昔在影中王国一般,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微颤的心脏。   “多久都可以。”他低声说。   玛丽笑了,贴着他的胸膛,倾听着那似曾相识的节奏:“谢谢你。”   叶青玄的眼眸低垂。   正待说什么,却听见玛丽的声音:“这么看来,舞会也不是全然无用之物呢,不如每天办一次好了。”   叶青玄一愣,有种吐血的冲动。   为了跳个舞,陛下你至于吗!现在正是安格鲁百废待兴的时候,你带头搞奢华舞会,夜夜笙歌何时吗!   “咳咳,陛下,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传书召见我便可,无需大费周章,劳民伤财。”叶青玄赶忙阻止,却看到玛丽抬起的嘴角上愉快的笑容。   “这算是主动幽会?亲王如此心切,我心甚慰。”   “……”   叶青玄一口老血,总觉得自己中了玛丽的陷阱,却出乎预料的……不讨厌。   “放心,不会麻烦你的,以后只要不躲着我就好啦。”   玛丽心满意足的松开手,为他拉直了翘起的衣领,然后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周六下午我有时间。”   叶青玄眼前一黑。 第六百三十四章 雏形(上)   半个月之后。   皇家研究院,地下六层之下,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庞大地下空间里。   一片昏暗中,只有惨白的灯光,地面到处是裂口,看上去像是危房工程一样。墙角还有蜘蛛和虫卵的痕迹。   “你这什么破地方?”   叶清玄抬起指头,弹去衣摆上的蜘蛛丝:“好歹装个换气系统,不怕闷死?”   “实际上已经装了,并入了研究院的循环系统,正好处于功率臃余的数值之内,但只考虑了我一个人的呼吸需求,你们还能喘气儿就谢天谢地吧。”   面对牛顿毫不客气的回答,叶清玄翻了个白眼。   这个家伙看来是针对这个计划上心了,就连自己的这个隐秘基地都贡献了出来作为试验场地。   估计这里也是牛顿原本搞禁忌研究的地方。   而且根据叶清玄所见,这里配套的不少设备在诸国之中也都能说是罕见,很多压根就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看来这个老家伙手里的好东西明显还有不少,得想办法再掏出来一点……   不论什么人做了老板,都会迅速地学会黑心的技能,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种种压榨员工的技巧。更何况是牛顿这种大金矿,不挖白不挖。   “这是实验的资料。”   牛顿将一个文件夹丢进他怀里,指挥着其他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布置着试验现场,叶清玄随手翻看,眉毛便忍不住挑起:   “斑马?这个外号不错啊,从哪儿找来的?”   “监狱。”   牛顿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个家伙经历过第一次天竺殖民战争,退役之后,销声匿迹。据说被抓捕的时候,已经杀死了十六个现役的海军军人,空手。你接着往下看,简直是人形的妖魔……”   叶清玄翻开一页,啧啧感叹:“两个心脏?四倍的肾上腺激素,天生的高速愈合……不得了,不得了,如果被黑乐师抓到,肯定是了不得的实验材料啊。”   牛顿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现在比黑乐师差多少?”   叶清玄想起了某个拐着小孩儿到处跑、总是想要招揽自己一起共谋大计的神经病黑乐师,认真回答道:   “还是差了很多的。”   “别废话,实验开始,各部门准备。”   牛顿懒得理他,踩着台阶呼喊着所有人加快速度准备,最后指挥着叶清玄:“你别站中间,靠边,对,再往后,停,就在那儿,别动了。”   他把叶清玄赶到墙角,然后麻溜的躲到了叶清玄身后,俨然是将叶清玄当成挡箭牌。   拿起话筒:“各部门确认,实验开始。”   轰!   铁门之后,响起锁链拖曳的声音。   在刺耳尖锐的声音里,数百斤重的沉重钢闸被缓缓地托起,举至腰间的部分之后,奋力一抬,轰鸣巨响里,铁闸被推到了最上面。   一个魁梧到不似人形的巨汉从黑暗中走出,赤裸着两根肩膀上满是层层叠叠的刺青,有的是原本刺在上面的恶魔、蛇和教堂,也有新刺在上面的音符和矩阵乐章。   在惨白的灯光下,浑身虬结的肌肉拱起,随着他的呼吸,缓慢地蠕动。   他赤足踏在地上,拖着沉重的镣铐,却如同拖着一个空罐子一样随意。   凶悍的面孔上,就连额骨似乎都变异了,拱起一块,像是藏在皮肉之下的尖角。   从精神到躯壳,没有一个地方像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好人。   环顾四周的试验场,斑马愣了一下,并没有看到预想之中森严的防备,反而空空荡荡。   最后,视线落向毫无防备的牛顿,神情就微妙的变化起来。   “测试人员a1,别发呆,时间宝贵。”牛顿不耐烦的催促。   “我不是a1,叫我‘斑马’!”   斑马的眼中浮现一道闪烁的凶光,脚步缓慢的接近:“或许,我们应该再重新商量一下……待遇的问题。”   牛顿不屑的嗤了一声,不耐烦地挥手:“随便你原来叫斑马还是奶牛,现在马上进入实验流程。”   叶青玄摇头,轻声笑起来:“看来试验没开始就要出意外了啊。”   牛顿的脸色有点挂不住,讪讪地回答:“时间不够,一切从简,哪里有时间去找那么多志愿者,能找到死囚来就不错了。”   叶青玄叹息,手杖敲了敲地面。   “先生们,实验开始吧,毕竟时间宝贵。今天下午还有一场‘美妙’的幽会在等着我,我不能迟到。”   直到现在,斑马才注意到牛顿旁边那个消瘦的年轻人,同样的毫无防备,根本不够自己一根手指头戳的芦柴棒子。   这种人,他一把可以拧死两个。   可是那个白发的年轻人好像毫无所觉,只是看着他,嘴角的微笑像是已经洞悉了他的一切想法。   虽然未曾言语,可是那一双漆黑的眼瞳却毫无掩饰地表达了一个清楚的意思。   按照说好的来,不要给我添麻烦。   ——‘最好’不要。   不知为何,斑马移开了视线,又恶狠狠地瞪了牛顿一眼:   “最好跟说好的一样。”   “讲好的是你完成实验,我放你自由,不是白养着你让你给我瞪眼睛。”   有叶清玄在前面保护,牛顿毫不心虚,狐假虎威的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等午饭么?快开始!”   不甘的扫了他们一眼,斑马后退了两步,在试验场中央站定。   “‘以太之网’第一次乐理传输试验开始!”   墙壁上的铜管里传来了实验人员的声音,在墙壁的另一侧,庞大的协律仪已经楔入地面,无数线缆从其中延伸而出,彼此纠缠成一团乱码,插入了墙壁上的各个接口之中。   在地板的更深处,庞大的机枢运转。   六座刚刚制造出来的原始型号斯特林外燃机轰然启动,庞大的动力带动了以太炉的运转,以太的闪光从其中涌现。在协律仪的调动之下,顺着无数线缆井井有条的奔涌,点亮了试验场中的炼金矩阵。   金属的闪光从地板、天花板、墙壁上亮起。   一阵静电凭空出现,噼啪声作响,牛顿的头发都倒竖起来,像是一只半秃的刺猬,好不难堪。而叶青玄却毫无影响,甚至手指都没动。   这种程度的以太乱流摩擦所引起的电场混乱对于他来说,根本不需要花费精力去磨平,宿命之章本身的引力就足以击垮这些微不足道的涟漪。   牛顿有些恼怒的瞪了叶青玄一眼,这个家伙,存心看自己出丑!   没过了多久,铜管里就传来了工作人员欣喜的声音:   “——协律中继器启动完毕!”   事到如今,就连叶青玄都有些惊讶。   他没有想到,在短短半个月之内,牛顿就已经实现了初步的以太之网构架。   虽然基础乐理结构由自己提供,格式有解译法进行解决,还有三名皇家乐师为此进行配合,但如此简短的时间内,能够完成如此庞大的工作量,实属不易。   有一个顶尖的研究者的好处就在这里,在研究开始之前,就会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错误方向被他排除,节约海量时间和资金。   “预料之中,没什么可高兴的。”   牛顿冷淡地挥手:“只要原理没有问题,计算不出问题,是头猪都能按部就班的把这些东西构架起来。这种程度,只能说你们没有白领三倍的工资。   试验继续,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说着,他看向试验场最中央的斑马,眼神就变得期待起来。   在铜管中声音的催促之下,斑马走向前方,不情愿地伸手,将工作台上拜访的装备一件件地穿戴在自己身上。   头盔、手甲、臂甲、胸甲……   看上去像是一件打满了补丁和焊接痕迹的残破铁甲,纠缠着线缆,足足有数十斤沉重。倘若换一个瘦小的人来,根本穿不上。   沉重的甲壳每一个部分之间都有锁扣可以连接,到最后,除了右臂和肩膀之外,那个铁壳子将大半个斑马都笼罩在其中。   扛着那沉重的装备,斑马依旧行动自如,好奇地抬起左手,看着掌心上的那个接口,和左手手臂上的几个粗糙按钮。   最后,看向拖曳到脚下的线缆。   那线缆直接被锁在地板上的接口上,连接着更下层,看上去像是某个庞大设备的延伸。   就在他穿戴完成的瞬间,沉重的铁壳上,那些铭刻在矩阵中的音符被点亮了,甚至延伸到了斑马的皮肤上。   那些刺在血肉上的音符以矩阵的方式和铁壳连接为一体。   以太循环连接完毕。   “桥接完毕!”   铜管中,实验人员汇报:“a1,从现在开始起详细报告你的感觉。”   “有点,热……”   斑马扭动着身体,有些不适应刚刚诞生的以太循环,看着皮肤上亮起的刺青:“很痒,有点疼,但我受得了。”   “很好,现在开始起,我们需要你忍耐几分钟,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   话音未落,斑马的躯壳一震,脸色变得铁青,咬牙,面容狰狞。在角落里,几台检测身体数据的机械响起刺耳的声音。   斑马尖叫。   心跳频谱疯狂的闪烁起来,显示他体内的两个心脏在疯狂跳动,各种激素分泌异常,肌肉抽搐着,充血,肿胀。 第六百三十五章 雏形(下)   空气中氤氲着一股焦糊的味道,那是体表的音符过热而灼烧血肉诞生的味道。   那症状叶青玄看起来分外眼熟,脑中猛然想起刚刚来到阿瓦隆时,所见到的那个阴森老女人,那个被改造成半妖魔的女人……   “原本安格鲁隐秘研究的人体改造?”他皱起眉头。   “没错,那个研究确实提供了不少便利,至少在人体铭刻乐章的技术上贡献了部分成熟技术。”   牛顿满不在意地挥手:“放心,知道你是大审判长,没有给他移植妖魔的血统。以太之网本来就是应用与人类的,妖魔血统反而没有必要。”   叶青玄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其实他移植了妖魔血统也无所谓,宗教裁判所拿妖魔做的事儿还多着呢,如果牛顿有需要的话,各种见鬼的技术都对他能公开……   实际上,如果不是叶青玄压着那群老变态的话,现在宗教裁判所的地牢里指不定变成什么鬼样了。   当然,这种‘家丑’自然不好意思对外面讲。   况且,把牛顿这个神经病和老变态们放一块,鬼才会知道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收回视线,落在斑马抽搐的身体上。   以肉眼看着,无非是在一丝丝电光中颤抖抽搐的男人而已。可在乐师的感应之中,却能够不折不扣的观察到,无数音符在那铁甲之中的炼金矩阵里明灭,编制乐理,顺着线缆向下,与作为中继站的协律仪衔接在一处。   隔着层层铁甲,叶青玄甚至能够看到,在无数机械和炼金矩阵的运转中,有一个独特的辨识音程。   那是这一具铁甲终端在以太之网中独一无二的‘编码’,正是靠着每一个终端上不同的音程组合,才能够进行区分和认证。   虽然初期没有用,但一旦大规模开始发展的话,它的存在就变得绝对必要。   牛顿的目光竟然能够长远如此,叶青玄自愧不如。   此刻的以太之网已经被分为三层。   最上层的‘地上天国’将自身的要素通过线缆投映到了中层的协律仪之上,而作为中继器的协律仪又将乐理通过线缆传输,延伸到了底层的铁甲终端之上。   如此三层泾渭分明,形成了数学中典型的拓扑结构,构成了以太之网的第一根‘线’。   在牛顿的预想中:将来说不定还会有第四层、第五层。   作为最顶层的‘地上天国’也就是以太之网的主体,将成为一个庞大的乐理集散中枢,源源不断地将力量分发至下方的第二层,也就是数个大型中继器中,而大型中继器则沿着线缆将以太和乐理进一步下方至更下一层的小型协律仪中,再由小型协律仪统一调配,传输到各个终端之上。   而终端之上的力量也会逐层向上传递。   在以‘解译法’作为统一的乐理格式的系统中,一切都将被统合为一体。   就像是一个邮局的管理系统一样,只不过作为邮包发放的却不是信笺、而是以太与乐章。在极短的时间内,力量将通过这个网络运送到每一个需要他的人手中……   而现在,第一根线终于构架完毕。   桥接完成的瞬间,所需要做的就是每一层之间的互相验证,保证其乐理和乐章传输过程中不产生噪音和错误。   按照牛顿交给自己的流程,首先由终端向上层发送一组特殊音程,以供校验。同时进入传输状态。   “第一次衔接完成!”   紧接着,上层的协律仪接受到了音程,校验完毕,确认单向传输没有问题之后,向下传输一个特殊的音程,同时进入传输状态。   地板之前,隐约有低沉的风琴声响起。   “第二次衔接完成!”   终端收到了上层的验证音程,双方单向传输再无问题,于是,发出最终的确认音程。双方正式进入了连接状态。   “第三次衔接完成!”   在地板之下,那接入协律仪之中的庞大气动风琴骤然运转,代表着最终传输检测完成的音符响起。   低沉的轰鸣。   琴声中包含着痛苦和欢欣,宛如婴儿分娩时所迸发的啼哭。   一片死寂。   良久,良久。   铜管中,传来狂喜的尖叫:“乐理传输畅通!我们成功了!牛顿先生!我们成功了!以太之网第一期试验成果圆满完成!”   混乱的嘈杂声隐约传来,像是研究者们彼此拥抱的声响。   明明是看起来如此简单的结果,可是却令他们如此的兴奋,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的航行者。   就算只是远方的隐约踪迹,也足以令无尽海洋中的探索者为之泪流满面。   连向来不给别人好脸色的牛顿,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叶青玄忍不住拍手。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牛顿便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和他这一套严谨的体系比起来,自己自行设计的那一套东西……简直跟狗屎一样。   “兴奋什么?”   牛顿很快平复下来,挥手:“试验继续,趁热打铁。负责乐理传输的小组让出场地来,明天将总结交给我,新的传输协议提上流程,做好密钥和防备措施,可别让别人拿着终端混进以太之网里来。”   “还有新的东西?”叶青玄看向牛顿。   “当然,否则我们自己关着门开心就行了,干嘛把你叫过来。我昨天让那几个乐师做了几个简单的乐章选段,先试一试效果。”   牛顿撇了他一眼,抬起手里的喇叭,向着远处的实验者喊道:“那个谁,斑马还是奶牛的……对,别傻愣着,看到左边胳膊上那几个按钮。   对,把那个红色的按下去!”   斑马犹豫了瞬间,碍于双方的交易,不甘不愿的将那个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的按钮给按了下去。   卡啪一声。   地板之下,黑暗中,庞大的管风琴再度奏响。   低沉的旋律之中,乐理顺着以太之王流淌而至,没入终端之中,组成了乐章的片段,紧接着……斑马的身影骤然模糊了起来。   很快,原地只剩下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倘若不仔细辨别的话,几乎看不清楚。   斑马愣了,旋即不可置信:   “我这是……隐形了?”   没错,隐性,幻术学派的招牌。   虽然在乐师感应中,以太波动明显的像是黑夜里的火把,根本无法隐匿,但从肉眼看来,根本难以差距行迹了。   “做的不错。”   叶青玄有些惊喜:“没想到竟然已经实现到这个地步了?”   “不止如此。”   牛顿摇头,再喊:“喂,斑马,把红色的按钮按起来,然后再把蓝色的按钮按下去!听清楚,先把红色的关掉,再开蓝色!”   斑马依法施为,低沉的管风琴声里,角落里那几个笼子里的老鼠们都开始疯狂地尖叫起来,逃窜。   虽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威慑?”   叶青玄恍然。   心相学派的入门技巧,虽然这种程度的威慑甚至他连感觉都没有,可是那些小动物却能够敏锐察觉出来。   “试试绿色!”   这一次,沉寂许久之后,地上多了一块软不拉几的粉色东西,在干燥的空气中抽搐着,似是活物。   就连叶青玄都没想到……   “这是海绵?”   叶青玄失笑:“亏你想得出。”   虽然看上去很见鬼,但这是不折不扣的召唤派系。海绵也算是生物……虽然是最不像生物的那种。   为什么选择海绵他也能猜得到,因为海绵的兽性最简单……   近乎不需要兽性。   更况且,这种玩意是否真的有意识存在都是问题。   原本召唤学派是以太之网最大的短板,因为召唤学派所需要的乐理要比其他学派多出数倍之多。归根结底,在于难以凭空创造出活物来。   没有乐师以意识豢养,兽性的模拟是一个大问题,缺乏足够的乐理和观测数据的话,召唤出来的生物肯定会呆板无比,但这个只能慢慢解决。   更况且,叶青玄心里的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响。   截了海顿大师的《创世纪》之后,就搞定了以太之网的基础,倘若把瓦格纳的《女武神》也搞到手,兽性的问题,岂不就解决了!   再不济,也可以使用必胜黄金之章嘛!   当然,心里的小算盘需要慢慢打,路要一步一步来,现在还不适合太刺激圣城,只能悄悄的研究,从长计议。   就在思绪之中,骤然听见一声轰鸣巨响。   覆盖在斑马身上的铁壳子骤然爆炸。   余波席卷,旋即凝固,消散于无形。   只剩下原地仰天倒下,血肉模糊的斑马。   警报声尖锐的响起,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牛顿先是一愣,旋即暴怒,跑过去愤怒地拍着斑马的脸:“老子的原型机!你这个王八蛋蠢货做了什么!”   出乎叶青玄的预料,斑马竟然没有在乐理暴乱中被烧成焦炭。   按照道理来说,他身体上的乐章和炼金矩阵已经连接为一体,不应该平安无事,如今看来,却似乎只是重伤,甚至连抢救都不要。   很快,牛顿便找到了事故原因,面无表情地提起了地上那半截残存的臂甲,上面两个按钮全部都处于打开状态。   以终端的能力,不足以同时支撑两个乐章运行,乐理之间碰撞、爆发。   就好像是学徒不自量力想要越阶施展乐章一样,嘭一声,炸了。   “把这个死狗给拖出去!”   牛顿跳脚怒吼:“下次给我找几个听得懂人话的测试人员进来明白么!要这种傻·逼只会误事!”   叶青玄打量着担架上被抬出去的巨汉:“你做了什么?他竟然活下来了?”   “我猜你不会想要知道。”   牛顿笑了一声,脚尖踢了踢地上那些碎片,一根染血的歪曲银钉从其中滚出来。   叶青玄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   他知道这玩意是什么。   ——量产手术消音栓。 第六百三十六章 以太的本质   ——量产手术消音栓。   被淘汰了五十年的过时产品,当年自己的脊椎里也有一组这玩意存在,封死了自己的乐师之路。   原本只是实验的失败品,只是他没想到,在牛顿的手里,这玩意竟然被当成了稳定栓来使用。   就像是机械的安全阀,一旦乐理动乱,就自行启动,切断了以太循环,最大程度上保证自身的完整。   “算你厉害。”   叶青玄感叹一声,收回视线,随手接过了牛顿手里的那半截臂甲:“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时间不够。”   牛顿摇头,“部分音符总是会出现计算错误,单独运行一个乐程还好,如果两个乐程并行的话,就会出现问题。   目前我们还局限在大小和弦的基础上,没有办法更进一步。”   叶青玄皱眉,“如果只能受限于单线的话,那就永远只能停在学徒的层面上,双重奏的限制不能解决,大部分乐章恐怕都无法使用。”   牛顿揉着额头:“计算力不足,是大问题。”   “不只是计算力,牛顿,你走进了误区。”   叶青玄摇头,张口欲言,却忽然想起自己在皇家音乐学院所学的第一课,那一天下午,亚伯拉罕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以太是信使,引导叛逆之子重归大源……   乐师,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便是‘大源’的使者。   “牛顿,乐章是‘语言’,放弃原本的那些看法吧,你需要换一个新的角度。”叶青玄说:“语言虽然本身是艺术,但自有规律在其中。必须找到最适合的方式才行。”   “你有办法?”牛顿问。   这已经脱离他的专业范畴了,在这里,叶青玄比他更有发言权。   “我能有什么办法?”   叶青玄笑了,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去试咯,古典时期的音符资料我都已经全部交给你了,先从《平均律》入手吧。”   对于任何学徒来说,《平均律》都是不可替代的入门宝典,其中以‘赋格’作为格式,将乐理深入浅出的进行解析。   可以说是一条堂皇大道。   对以太之网而言,同样有借鉴的价值。   “让我来?你确定么?”   听叶青玄说了这么多,牛顿依旧一头雾水,无从下手,这是一个大海捞针的活儿,如同闭着眼睛在黑暗荒野中开拓。   而且叶青玄还将这件事交给他来负责,令他忍不住想要吐血:   “我可不是乐师啊。”   “正因为你不是乐师,才能办得到。”   叶青玄淡淡地说:“就连我也不可以,任何乐师都不行。”   牛顿在以太之网中的地位,毫无疑问是将整个体系化作现实的总工程师,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他才是这个系统之下最为正统的‘乐师’。   第一个以太之网的乐师。   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需要像他一样的人进行开创。   任何旧的观念在这里,都只会变成阻碍。   就如同乐师进阶时的‘知见之障’一样,想得越多,错的越多。只有最了解以太之网的构成,也对旧的体系毫无观念的人才能够抓住其关键。   牛顿在这一方面完全是白纸一张,而其杰出的才华和能力也能够保证他能够有所建树。   对叶青玄的意思,牛顿略微明白了一点,可依旧神情凝重。   叶青玄看着他纠结的样子,忍不住摇头一笑,招手:   “跟我来。”   说着,带着牛顿,走上升降梯。   直上六层之后,叶青玄带着牛顿来到了上层研究部门,可是却带着牛顿拐进了一条以前未曾有过的走廊。   牛顿错愕的看着四周,却发现这里竟然完全没有来过,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条走廊。   而且一路走来,这里的建筑规模甚至足足有五分之一个研究院大小。而其中的研究人员,牛顿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穿过了三层关卡之后,牛顿忍不住叹息:“这真是我的研究院么?”   叶青玄看了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   “曾经是。”   -   -   寂静的房间里,一尘不染,只摆着一架沉重的钢铁造物。   足足有半人多高的造物放在房间的中央,除此之外,再无一物。就好像整个房间都是专门用来存放它而建造的。   “这是哪儿?”牛顿问。   “因为海军的订单而新成立的光学部门,旨在研究出新一代的观测系统。目前各国战舰的射程越来越远,原本的观测方式已经难以更早的发现敌人的踪迹,如果止步不前的话,未来恐怕连闯入敌人的射程范围恐怕都不知道。”   叶青玄说到这里,忍不住耸肩:“不过我挪用了一部分来满足私人目的,也就是你面前这一座观察镜了。”   “观察镜?”   牛顿环绕着那个东西走了几圈,回头看他:“房间这么小,用来观察哪儿?”   “当然是用来观察更小的地方。”叶青玄回答:“我作为一个启示派系出身的乐师,难道需要它来帮我寻找敌人么?”   牛顿无言以对。   “其实整个机器的技术含量不算高,造价低廉,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钱,是花在这里。”   叶青玄从下面的柜子中取出了一个铁箱,缓缓打开,露出其躺在一层层海绵和丝绸里,还里外包了数十层的……玻璃片。   牛顿略微思忖,旋即恍然。   显微观察镜的思路早就有了,但受限于材料和苛刻的工艺,难以达到更大的观察精度,也没有必要。   目前的倍数已经超过技术需求了,再高也没有意义,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等到技术发展到需要更高的倍数时再继续往下烧也不迟。   因此,像叶青玄这种吃饱了撑的的人,真是例外中的例外。   “效果如何?”牛顿也有点兴趣了,他对任何领域的研究都有旺盛的好奇心。   “出乎预料的好。”   叶青玄将所有镜片装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调试着:“超出了目前观察镜的极限,能观察到1微米之下的更小的单位……”   “纯粹的机械工程和光学?”牛顿看出来了,皱眉:“同样的价格,用炼金矩阵辅助的话,更加划算吧?”   有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在一些方面乐师的能力比机械工程学和物质学好用的多。   “没办法用炼金矩阵,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叶青玄调试完毕,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玻片填装进插槽里,然后缓缓的退开:   “你过来看看吧。”   牛顿疑惑地撇了他一眼,走向了观察镜,将瞳孔贴近了镜头。   寂静到来。   那一瞬间,静谧的银白。   宛如大雪覆盖了一切,可那雪花却带着金属的颜色。哪怕是超越目前技术的极限,能够观察到一微米之下的尺度,也依旧无法扑捉到那一片银白色的真容。   只能够隐隐绰绰地捕捉到它们模糊的轮廓。   如同无数方正的金属颗粒平铺在一处,彼此之间结合的严丝合缝。哪怕在如此细微的尺度之下,也依旧平滑的令人吃惊。   牛顿首先以为这是一种新的物质材料,可旋即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绝对不是。   没有任何已知的物质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如此紧密的结合和如此规则的结晶,哪怕是经过炼金术师粹化到极限的青金也不行!   一种前所未见的物质!   牛顿被自己看到的东西所震惊,抬起头,看着叶青玄。   “这是什么金属?”   叶青玄笑了笑,摇头,“你再看。”   牛顿低头,可看到的景象又再次变得截然不同,原本的正方晶体结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彼此契合的六边形蜂巢结构……   紧接着,又变成无数鳞片一样的阵列。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可这一次结果却全然不同。   牛顿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疼。   那是狂喜。   喜悦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在扎着面孔。   那是血液涌上头,涨破毛细血管时候的细碎痛楚。   心脏跳得速度前所未有的飞快。   一种全新的材料,一种性质不明的物质,一种……奇迹结晶!   他呆滞了许久,僵硬地抬起头,看向叶青玄,这个不断地带给自己更多震撼的年轻人。   “这究竟是什么?”   靠在角落里的叶青玄笑了,摘下嘴角的烟卷,将灰烬弹在地上。   “以太的本质。”   他轻声回答。   “这绝不可能!!!”   一瞬间,牛顿如遭雷击,失声否定。   怎么可能是以太!   ——以太存在,但不可观测。   这是乐师们之间的铁则,就连牛顿这个半桶水外行人都知道!   自古至今,不知道多少乐师希望能够解明以太的性质,可用尽各种方法观测,却依旧无法捕获以太的真容,难以从那无数纷繁的事象中寻觅到奇迹的本质。   人们所能观察到的,不过是海量以太聚集在一起之后所产生的现象。   可以太究竟是什么物质,究竟是什么样子,无人曾经亲眼目睹。   它太小了,小到人类难以观察。而且瞬息万变的运动着,一刻不曾停止,如同从夜幕中驰骋而过的闪电,又有谁真正地捕捉到‘闪电粒子’的存在呢? 第六百三十七章 暴雨将至   在痛苦的观察中,以太从不曾给过人类接近的机会。   甚至有的学者认为以太只不过是一种虚数元素,一个概念,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形体。除了证实它的存在之外,人类再无能为力。   而如今,叶青玄将他带到一个房间里,给他一台观察镜,然后告诉他,你看到的是以太……你在开什么玩笑?   “别人不行。”叶青玄淡淡地说:“我可以。”   他伸手,敲了敲桌子。   绝对的寂静到来。   牛顿再次低下头,看向观察镜之中,那纷乱的流光再次凝聚,不再运动,而是停留在原地,化作了结晶。   当寂静再次褪去之后,牛顿只觉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几乎坐倒在地上。   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了。   可是却被自己的发现所震慑,不敢相信。   “有烟么?”   牛顿疲惫的伸手,接过,点燃之后,深吸了好几口,抬起眼睛看向叶青玄:“我所猜的……是真的吗?”   “没错,牛顿。”   叶青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无比愉快:   “——以太是活的。”   -   -   午后。   耀眼的阳光从天上洒落,远处传来了海潮的声音。   今年的夏天来的早了,春天还没有结束,气候便已经回暖。在阿瓦隆这一座岛上之城,这一点体现的尤其明显。   下午三点钟,阳光洒在白色的街道上,没事儿的人们已经懒得出门了,都躲在家里喝着下午茶。   蝉声从远方传来。   简单的马车停在了路边,树荫下的长椅上,少女穿着白色的长裙,遮阳帽的宽大帽檐低垂,遮住了半张面孔。   “克里斯汀,你看这个怎么样?”   她将摘下的那一朵野花别在帽子上,晃着脑袋,给依靠在马车上的挚友展示自己的成果。看上去丝毫不像是女王,如同寻常踏春的少女们一样。   “很适合您。”   克里斯汀依靠在马车的车厢上,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身体行动已经无碍了。在伤口痊愈之后,她并没有接受父亲传承下来的家名和权力,而是选择了继续担任玛丽的侍卫长。   她已经无需再像谁证明自己更胜男儿了,而是选择后半生恪尽职守,继续履行骑士的职责。   对于她,玛丽的信任毫不保留,哪怕对兰斯洛特曾经的叛逆心知肚明。   就算隐秘‘幽会’,也依旧让她随行在自己身旁。   只不过……‘幽会’这种事情真的合适么?   克里斯汀满心无奈。   虽然在贵族之中,‘幽会’这种事情从来不少,而且被认为是风雅之事,并没有什么值得诟病的,没听说过堂堂女王陛下也要幽会的啊。   而且对象还是自己的表弟,现在的阿瓦隆亲王殿下……   这算是什么?迟来的放纵和叛逆期吗?   对此,克里斯汀无可奈何,而且,这几次以来,叶清玄也一直秉持风度和礼节,从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而玛丽的笑容也多了不少,不再像是往日一样带着威严和冷漠的外壳。   结果,就在她认为这或许是一件好事的时候,叶清玄就搞了幺蛾子出来。   他竟然迟到了!   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大概是整个安格鲁,唯一有机会和女王幽会还放女王鸽子的人!   原本,对此恼火的应该是玛丽才对。   可玛丽依旧不慌不忙,坐在树荫下面,哼唱着什么歌,装扮着帽子上的野花。   “殿下……”   克里斯汀压低声音问:“不如我们先行回返。”   “不用着急。”   玛丽眯起眼睛笑起来,对此毫不担心:“大概是出了什么事情吧?他正在狂奔着往这里赶呢。没见过这么狼狈的样子啊。   你说我等会要不要生个气呢?”   克里斯汀无语。   话音未落,街道的尽头,就有一个人影狂奔而来。   自从玛丽执掌地上天国之后,便相当于和安格鲁同在,可以说天眼如炬,感知几乎就遍布了整个王国,倘若有心的话,找个人几乎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也是叶清玄压力山大的原因。   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   眼见树荫下的玛丽,叶清玄神情越发尴尬:“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关系,我也是刚到。”   玛丽笑了笑,伸手,示意叶清玄将自己拉起来,然后轻轻地拍了一下裙子上的灰尘:“今天我们去哪里?还去下城区吗?我想喝上次那一家的啤酒。”   “今天去钓鱼怎么样?”   叶清玄晃了晃手里沉重的渔具包:“以前我小的时候,经常去的地方,估计没多少人知道,不知道陛下……呃,我是说,玛丽你是否有兴趣?”   “好啊。”玛丽颔首:“不过我钓鱼的水平不是太好,可以用龙威抓一点上来吗?”   “……”   叶清玄对这位在某些地方有些古怪任性的女王陛下越发无奈:“这就没有乐趣了吧?”   “也对,那么今天晚餐的鱼就交给叶先生你吧。”   玛丽微笑着走向马车,留下叶清玄苦笑:   看来还有一顿晚餐逃不掉了。   可就在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玛丽忽然愣住了,动作凝固在原地。   很快,她回过头,看向身后。   那双瞳不知何时变成了金黄色的龙眼,视线不像是看叶清玄,穿过了他的身体,看向了极远方去了。   眉头皱起。   克里斯汀下意识地按住马车驾驶席下的剑柄,将玛丽护在身后:   “陛下,怎么了?”   玛丽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叶清玄:“叶先生感觉到了么?”   叶清玄的神情微微疑惑,旋即闭上眼睛,命运之杖敲在地面上,幽远的回声却从地上天国之中迸发。   倒影之中的城市荡开了一道波纹,扩散向远方。   叶清玄感知寄托在虚无的月影中,顺着玛丽的视线向外飞掠,转瞬间,来到了千万里之外。直到此时,庞大的以太波动才扩散至此。   宛如烈日骤然从黑暗中分娩而出,凌驾于天空之上。   转瞬间的以太波动在极遥远的地方,掀起了恐怖的狂澜,以太之海为止动荡,波澜转瞬间席卷向四方,在九层以太之海中掀起徘徊不去的巨响。   如同地震掀起了恐怖余波。   规模转瞬间略过了大师的范畴,进阶了权杖的领域,紧接着,向上攀升,爆发,爆发,再爆发……   到最后,晋入了叶清玄所无法感知的层次。   感知收回。   叶清玄错愕的睁开眼睛。   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遥远的地方,距离安格鲁的海域并不遥远,不似人类,但其所包藏的力量却几乎与地上天国相当!   那究竟是什么?   玛丽勉强的笑了笑,神情无奈,“看来今天的幽会要提前结束了。”   “国事为重。”   叶清玄颔首,将渔具包丢在一边:“陛下请先行回返,稍后在下随枢密院一同觐见。”   “好。”   玛丽最后看了他一眼,黯然的收回视线,关上了马车的门:   “克里斯汀,回去吧。”   克里斯汀向叶清玄颔首道别,登上马车,挥动马鞭。   很快,马车远去。   叶清玄目送着马车向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感觉到怀里的以太球疯狂震荡。   “阁下,你应该感觉到了吧?”史东的声音从其中响起:“那是什么?”   “不清楚。”   叶清玄摇头:“宗教裁判所做好一级战备,稍后安格鲁恐怕也会进入紧急状态。希望不要是刚刚诞生的天灾。”   “不,根据我们协律仪的分析结果来看,应该不是天灾。”史东叹息:“但我怕会更糟糕。”   “我接下来会和枢密院一同觐见,我不在的时候,一切事物全权由你负责,目前阿瓦隆的女巫之锤全力配合圆桌骑士团维护接下来的治安。如果我有命令的话,萝拉会带过去的。”   “明白。”   史东切断了联络。   抬起头,一辆漆黑的马车自街道的尽头疾驰而至,停在了叶清玄面前。驾车的信使向着他行礼:   “亲王殿下,枢密院紧急会议!格林威治天文台发来……”   “我知道了。”   叶清玄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说,登上马车:“走吧,尽快。”   马车再次向着上城区行进而去。   街道上,远处传来了装甲骑士奔走的低沉铿锵会响。   叶清玄凝视着窗外,远处海面上渐渐升起的阴云,手指敲打着命运之杖。   直到此时,姗姗来迟的飓风才从极遥远的地方呼啸而至,带来了来自远方海域的隐隐轰鸣,和浓厚的水汽。   暴雨将至。   -   -   当暴雨从天上落下来,覆盖了整个城市的时候,整个安格鲁的核心已经汇聚在了王座之厅。   海军大臣、国防大臣、枢密院大臣和掌玺大臣四位,原本已经卸任即将离开阿瓦隆的原圆桌骑士团副团长特里斯坦……   所有人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被带到了王座之厅,而负责监控全境和世界各处以太波动的格林威治天文台的乐师负责向他们解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十分钟之前,安格鲁海域以南的方位发生了一场强烈的海震,同时伴随着超出权杖级的以太波动。   由于未知原因,以太界产生塌陷,以太之海掀起乱流,余波扩散向全世界,目前恐怕不止是我们,诸国也都开始进入战备状态。”   国防大臣打断了他的话,直截了当的问:“是否出现了新的天灾?距离我国国境如此接近,是否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报告者神情苦涩:“目前那一片海域还处于超过黑区的混乱状态,我们无从监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天灾的可能性极大。倘若是天灾的话,刚刚出现就如此恐怖,恐怕会造成极大的威胁……”   剧烈的震动从叶清玄怀中响起。   是以太球。   所有人看了过来,而叶清玄看向玛丽,“裁判所的消息。”   玛丽挥手,示意他接通。   紧接着,史东的声音从其中响起。   “通过波频对比,对象正体已经查明,不是天灾。”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可史东的下一句话,令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阁下,是‘归墟’。”   “——归墟以天灾遗迹的方式出现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以王的名义   短短的半个小时的时间并不足以让安格鲁做好准备。   很快,在一个小时后,整个世界都已经知道,往日隐藏在以太界断层,游离在物质界周围的‘归墟’再度现世了!   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历史上归墟一共正式出现了三次。   第一次出现,带来了神圣之釜。第二次出现,早就了寂静之月。而这第三次出现的时候,又将带来什么?   而且,本身还是以天灾遗迹和秘境的方式直接出现。   倘若是沉寂状态的归墟,那便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死地。   可现在,情况却决然不同!   谁都知道一个全新秘境和天灾遗迹的价值,更何况是两者重叠在一起……   简直像是宝库打开了大门,任君采撷!   不论是其中漫长时间所孕育的种种秘宝和珍贵材料,甚至是天然的要素,还是其本身的庞大力量,都有着恐怖的吸引力。   任何乐师恐怕都无法拒绝它的诱惑。   而很快,诸国发现了一件更蛋疼的事情……按照原本的惯例,天灾遗迹出现在哪个国家的范围之内,那么哪个国家便拥有优先调查和发掘的权利。   可经过了反复的推算之后,却发现,‘归墟’的正体,出现在了公共海域之上,而且还涉及了数十条关键的航道。   那一片狭长的海域,北方是阿斯加德,南方是勃艮第,西方是安格鲁,东方又接近其他六个国家,甚至距离云楼的位置也不远……   也就是说,转瞬之间,这一块原本无人问津的公共海域,瞬间变成了涉及各国海上战略的要冲与枢纽。   那一片风平浪静的诡异海域,此刻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漩涡’,只是瞬间,就将整个西方大半国家拉扯进里面去,甚至东方的震旦也无法坐视不理。   一旦失去归墟,任由它被其他国家占领,那么未来最短三十年之内,不论是贸易、战略,甚至是领土主权都会受制于人……   原本各国之间宛如热油一般复杂诡异的关系,此刻被归墟倒入一盆冷水之后,彻底沸腾激化。   归墟出现的第一个小时,各国便已经进入了紧急状态。   出现的第二个小时,各国的高层和相关的部门已经进入了会议。出现的第六个小时,会议还没有结束,但不论哪个会议,都已经达成了唯一的共识。   ——归墟握在手中!   必要的时候,不惜一切代价。   第四个小时,安格鲁女王玛丽下令,临时授予原海军将领塞尔文‘上将’军衔,第一皇家海军开拔出港,全速奔赴归墟。   同时,阿斯加德,原本停留在国境线之上,震慑着高加索王国的‘海上要塞’迸发出轰鸣,无数烟筒中喷出了遮天蔽日的浓烟。   数百座巨型以太炉缓慢预热,启动,自零开始,缓慢的加速,到最后,在海面上掀起了狂潮。   在数十艘新世代战船的拱卫之下,阿斯加德海军开拔。   十分钟之后,勃艮第同样做出了反应……   -   -   地上天国,必胜黄金之章再度奏响。   国土防御阵线启动。   叶青玄半跪与王座之下,玛丽持剑,肃声宣告:   “以神圣天佑安格鲁王国之女皇‘玛丽’、教团守护、全权之人王的名义,赋予阿瓦隆亲王叶青玄以冠冕——代行王权!”   在王座之旁,金色的猎犬睁开一只眼睛,低吼一声。   ——准许。   于是,无尽的金色辉光席卷而来,化作了光环,隐没在叶青玄的头顶。   玛丽手中,那龙威幻化的长剑消失,她伸手,扶起地上的叶青玄:“此次出行,我将安格鲁的未来托付在你的手中,请务必将‘归墟’带回。”   叶青玄颔首:   “谨遵王命。”   -   -   东方,震旦,玉京城。   巍巍高墙的拱卫之中,森严的皇城之内,铜宫大殿上,王座上浅眠的女帝睁开一只眼瞳:“摄政王是这么说的么?”   “是。”   名为白汐的少女带着一丝古怪的微笑:“归墟所在,涉及震旦命脉,不可不查。”   “摄政王奏章上说的那么花俏,但寡人看来,成与不成,也没什么大碍”   女帝冷淡地挥手:“‘六御’涉及我震旦龙脉,不可轻动。其他的一应安排,就交于柳氏与袁氏去办吧。”   白汐下拜:“遵命。”   眼看着白汐跪坐在长案之后,飞速地起草着诏书,女帝嘴角就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才几天的时间,你这个执笔就像模像样了啊。”   “是陛下教导有方。”   听到她的回答,女帝轻笑起来,怀中那一只浅眠的猫儿也被惊醒了,睁开眼睛,舔了舔爪子,从皇帝的膝盖上跳下来,蹭着她的衣袍,轻声叫着。   “又饿了?”   女帝挠着她的下巴,轻笑着:“摄政王知我心意,深宫寂寞啊。有你们这样古灵精怪的,陪伴在身边,怪是有趣。   不过,他也是心大,留下你这么一个小女孩儿在玉京,顶着各方面的压力,也不怕出事。   这是打算让朕给他养女儿么?”   白汐低头疾书,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很快,一纸诏书写就,加盖玉玺之后,宫人膝行上前,捧着皇帝的诏书离去,稍后便会传达至九州各地。   不知过了多久,女帝午间的浅眠结束了,睁开眼睛。   “又到这个时候了?”   “正是。”   白汐颔首。   女帝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问:“上次教到哪里了?”   白汐抚着殿上的钟磬,回答:“《大武》之章的序段。”   “先奏与朕听听,看看你学得如何……”   不久,浩荡威严的钟磬之声便从大殿之中响起,传递向四面八方。   -   -   勃艮第旧奥尔良遗迹   庞大的圣堂之中,威严的颂歌响起。   在圣堂的中央,无数乐师的演奏之中,地面轰鸣,分崩离析,露出下方那舞动的黑暗,飓风从其中席卷而出,将一切杂物吹飞。   黑暗深井之旁,那年轻人身边的老人似是恐惧,后退了一步,抬起手臂挡住飓风,从指间露出的目光,就变得敬畏起来。   威严的颂歌中,圣堂轰鸣,地底的庞大机关运转,无数齿轮飞转,十六条沉重的黑铁锁链随之紧绷,缓慢而艰难地拉扯着深井之中所埋藏的东西,向上。   黑暗井喷。   无数人哀鸣的声音响起。   直至最后,一具纯白的骨架从黑暗中缓缓升起。   像是由绝代的大师所雕刻而成的艺术品,明明是狰狞的骨架,可是看上去却如此的圣洁而威严,带着华丽的美。   八对骨翼低垂在那骨架之后,还残留着火烧和刀斧劈斩的痕迹。   明明是没有生命的死物,可当它从井喷的黑暗中涌现的瞬间,圣堂中却响起了轻柔的呼吸声。   老人的面色变了。   那是以太之海的律动……   圣堂之外,无数乐师激昂的演奏着辉煌乐章,牵引着以太,汇聚而至。以太化作洪流,从天而降,宛如雨水一般沃灌着苍白的骨架。   于是纯净的光辉便从其中浮现了。   如此纯净,又如此酷烈,仿佛要将万物在烈火中化作灰烬。就算是带着层层防护,呼吸时也感觉到了灼热的痛楚。   可在最前方,那面向着骨架的年轻人却神情狂喜。   紧接着,辉煌的演奏攀升至最高潮。   在那骨架之上,无数光芒涌现,如同血肉附着其上,令那消瘦的轮廓迅速地丰满。直至最后,宛如烈日和雷火降临在圣堂之中。   圣堂轰鸣,颤抖。   一只苍白的骨翼抬起,羽毛和血肉生长而出,恐怖的以太波动迸发,形成宛如实质的气浪,席卷!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直到第五只羽翼生长而成时,那恐怖的波动已经超出了人类能够理解的范畴,晋入了天灾的领域。   甚至凌驾于普通的天灾之上,距离四活物的范畴之差一步……   可羽翼的生长,便到此为止了。   还有三只骨翼上血肉全无。   “触及到了‘第六天’的边缘了吗?”   那年轻人低声感叹:“这么多年的酝酿,‘人造天使’竟然抵达了‘座天使’的范畴,天灾武器真是可怕啊。”   而直至此时,那骨架已经化作了辉煌的光焰。   宛如光芒所形成的巨人,带着女性的窈窕轮廓,沐浴在神光的烈火中。   在那虚幻的面孔之上,眼瞳缓缓地睁开,向下俯瞰。   空洞的声音响起。   “汝乃何人?”   恐怖的威严从光芒之中涌现,催着万物,令那年轻人的脸色变得苍白,毫无血色。而在年轻人身后,老者在那目光的审视之下,如同身遭火刑,痛苦尖叫,焚烧起来。   他艰难地翻滚,后退。   顶着那可怕的压力,年轻人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权戒:   “你的主人·唐璜!”   恐怖的压力消散,那炽热的光焰缓缓收敛,烧断了漆黑的铁锁。   光之巨人缓慢的缩小,化作与常人并无差异的大小,在半空中,向着名为唐璜的年轻人低下头:   “伟大之王,请下达您的命令。”   “欢迎回来,救国的圣女。”   唐璜微笑着,抚摸着她的面孔,任由那恐怖的光焰将自己灼伤:   “——以太阳之王的名义,请再度为勃艮第夺得胜利吧!” 第六百三十九章 第二和第一   阿斯加德,国都。   冰海凝结,纷乱的雪从远方吹卷而来,落在依山而建的庞大城池之上。   喧哗的城市之中升腾着热意,将空中落下的雪融化为细雨,洒落在城墙之上,凝结的冰棱向下延伸,远远的凝望,仿佛是一片倒悬的森林。   不时有断裂的冰凌坠落,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一座被冰冷所选中的城市,每一天都萦绕在这宛如旋律的清冷之音中。   那细碎的声音扩散,融入风中,越过庞大的城市,逆流着卷向冰山之上,到最后,敲打在金铁之墙上,迸发低沉的共鸣。   在那整个将高山环绕在内的城市中,越是向上,建筑便越是稀少。除了占据中层的岩铁学院之外,便是各个庞大氏族在此处所修建的‘觐见之塔’。   当年追随着皇帝,建立起这个国家的十六个氏族在此处升起了氏族的旗帜与图腾,拱卫皇帝。如今组成元老院的九位代替君王统摄国政的选帝侯,便是出自其中。   无数旗帜悬挂在那些高塔,风雪中飘荡着,猎猎作响。   而最显眼的,便是最高处的巍峨铁城。   那是尽数以钢铁所打造的庞大宫殿,纹饰着华贵的青金,宛如沉睡的巨人卧倒在山巅,倾听尘世的喧嚣,便微微睁开眼睛,瞥向凡尘。   格拉迪斯海姆。   号称‘金宫之殿’的皇宫坐落在世界上最高的孤峰之上,孤高傲慢的皇帝居所,迄今为止,已经空置了接近百年。   在上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死后,至今无人能够入主其中。只有元老院的选帝侯们能够踏入其中,向着空空荡荡的王座叩首。   而就在那庞大的金宫之下,格拉斯海姆的最深处,却荡漾着永恒的雷光。   数百层大大小小的结界将整个山腹笼罩,封锁着一切以太波动从其中透露而出,隐藏着那恐怖的神力威严。   永恒的雷霆照亮了黑暗的山腹。   那雷光如海洋一般流淌着,看得久了,就觉得雷电仿佛也凝结为金属,交织成众神的国都。无数神明的幻影从雷霆之中显露,又旋即消失,在这凡尘之中留下惊鸿一现的身影。   渺小的凡人行走在其中,宛如尘埃。   这里才是整个阿斯加德真正的核心,真正的金宫所在!   电光的汪洋之海在这狭窄的天地之间动荡,所响起的却非雷霆霹雳的巨响,而是宏伟庞大的乐章。   数百年来,无数乐师将自己的宿命之章融入其中,化为那金宫之中众神的一部分。无数薪火汇聚成了恐怖的光焰,令雷霆之海化作了子·宫,孕育出奇迹的胚胎。   而就在那庞大的青金之门的前方,以太界所流淌而至的伟烈虹光几乎凝聚成实质,化作庞大的桥梁,接引着来自尘世的凡人走向神明之国。   汇聚了阿斯加德国力之后,倾尽无数乐师一生和数百枚上位要素、十四枚神性要素所打造出来的,乃是以人工之力所制造出的空白天灾。   只是孕育之中,便已经令以太界产生了永久的塌陷,在这物质界的层面上,演化出了升华之国。   甚至未曾出世,便显露出绝不逊色与四活物的恐怖力量,和远胜八大现象的可怕破坏力。   哪怕被九座青金之门封锁,所泄露出的威严,便令门前的老人们难以抗拒。   那便是未来皇帝的永恒王座,悖逆了教团的律令之后,由人而创造出的神孽级天灾。   万王之王——奥丁!   可就在如此神圣的地方,那层层的青金之门后,却有隐约的哀嚎传来。   仿佛经历着难以想象的折磨,嘶哑的吼声像是垂死的野兽,不断的响起,饱含痛苦和疯狂。   彩虹桥之上,九位来自元老院的华服老人彼此对视着,眼神中彼岸显露出一丝震惊。   “赫尔穆特,他进去多长时间了?”   “一个小时。”   在其中,红衣的元老抬起眼瞳,轻声说道:“比一开始多了一倍的时间了,他在奥丁的神性锤炼之下坚持的时间越来越久……”   “太疯狂了。”白衣老人摇头:“他心中的傲慢比我们所知的更庞大。”   “皇帝应有傲慢。”   青衣的元老说:“倘若他能通过最终的试炼,未必不能融合奥丁,成为真正的神王。如今他已经获得了奥丁的要素的共鸣,前景可期,我觉得我们可以保持观望。”   白衣的元老并没有回应,只是沉默的凝视着青金之门。   谁都没想到,两个月前,在亲眼目睹了巴赫投出命运之矛的场景之后,竟然会给予第三帝子如此强大的刺激。   距离权杖只有一步之遥,从无败绩的天才乐师,被誉为将来能够触碰大源的第三帝子……竟然连青之王的百步之内都无法踏入。   百步的差距,便是令人绝望的天渊之隔。   在巴赫离去的两日之后,风尘仆仆的第三帝子便回到了王都,觐见九位选帝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然后,踏上了这一条吞噬了不知道多少大师和权杖的死亡之路。   他要获取沉睡的奥丁认可,与那空白的神性合二为一。   这是数百年来,只有山穷水尽之时的帝子才会选择的陌路,踏上这一条路,便等同死亡。   没有人能够在金宫之中坚持一个小时,甚至在觐见奥丁之前,便被那神性要素中所蕴藏的力量摧垮了形骸,灰飞烟灭。   而如今,在神性的垂帘和雷霆的审判之中,第三帝子非但没有被无尽雷霆所融化,自身那堪称恐怖的天赋和潜力反而源源不断地开发而出。   短短的一个月,六次觐见,便如同六次死去和重生。   而当他再度从青铜之门后爬出的时候,九位选帝侯几乎认不出他的摸样。   枯槁而虚弱,宛如由沙砾堆积而成,透过半透明的胸腔,隐隐能够看到心脏痛苦的跳动,血液之中也仿佛被那纠缠入骨髓的雷霆所侵蚀。而昔日俊美的面孔,已经有一半变成了焦炭,狰狞而惨烈。   就连一颗眼睛也已经早已化为乌有。   可是在惨烈的面容之上,残存的眼瞳中,所流转的乃是金色的宏伟烈光。宛如雷霆之海的缩影,从其中酝酿的乃是毁灭和重生的电光。   奥丁的神性已经渗入了他的宿命之章中。   他已经渐渐跨入了那一层境界,获得了万王之王的垂青……   在那一具躯壳上,有一半已经死去了,可在死去的躯壳上,却有神明复生。   此刻的第三帝子,已经再非纯粹的人身,而是足以睥睨神话中创立下伟业的英雄,继承了神血的半神。   现在,惨烈的伤痕正在飞速的离去,血肉正在重生,皮肤再度生长,可未有那一颗失去的左眼依旧空空荡荡,未曾归来。   可另一颗眼瞳中的雷光却越发凌厉。   “这是怎么了?”   第三帝子倚靠着青铜之门,看到门前的老人们,眼神就变得愉悦起来,“是我又犯了什么错了?   元老院的九位高贵的选帝侯,竟然屈尊前来,寻找我这个第三帝子?”   “现在你是第二了。”   赫尔穆特说:“你已经向元老院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即日起,你将跃升为‘第二帝子’,望你能够更进一步。”   “不是第一?”   已经是第二帝子的年轻人嘶哑地笑着,抬起头来,看向四周,揶揄地问:“我的那个废物哥哥呢?肯定也来了吧?”   说着,他望向九位老人的身后:“是你吗?哥哥,我看到你的拐杖啦。我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请你走的近一些。”   “没错,亲爱的弟弟,是我。”   低沉的声音响起,佝偻的中年人撑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来。   明明只是中年,可他看上去仿佛已经很老了,头发已经开始隐隐的斑白,天生的脊柱畸形令他的躯壳佝偻,而发育不全的右腿令他无法离开拐杖,独立行走。   随着他的接近,两人之间的对比便越发的强烈。   一者英俊如神,一者丑陋佝偻,简直是两个极端。   难以想象,这便是第一帝子,最接近阿斯加德王位的候选人。   每隔十年,元老院从所有的氏族中选拔出有资格做皇帝的年轻人,将他们汇聚在一起,彼此互称为兄弟,舍弃原本的父母,舍弃了自己的姓名,自此成为皇帝的儿子。   在漫长的时光中,他们将角逐出真正的胜利者,把握那渺茫的机会,成为整个西方唯一的正统皇帝。   而此刻,这个佝偻的第一帝子,便是距离那张王位最近的人。   再无第二个。   “几年的时间不见,你越发的老了啊,哥哥。”   第二帝子伸手,戏虐地揉了揉他有些斑白的头发:“小心保重身体,不要等我击败你之前就老死掉啊。”   第一帝子被推了一个狼狈,险些摔倒。   元老们皱眉。   可是第一帝子却并没有暴怒,只是从乱发中抬起一只眼睛,看着他,似笑非笑:“就这么想要我的名字么?我的弟弟……”   “别太懈怠了,哥哥。”   第二帝子漠然回应:“我不会让一个畸形儿骑在我的头上太久。”   “既然如此,那就去将归墟带回来吧。”   第一帝子看着他,轻声说:“我的许诺,六位选帝侯为证,倘若你凯旋归来,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漫长的寂静,第二帝子愣住了。   “你确定?”   “当然。”   第一帝子看向身后的九位选帝侯:“元老院将见证我们的赌约。”   “很好。”   第二帝子愉快地大笑,睥睨着那些老人们:“我会向你们证明,谁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   他拍了拍第一帝子的肩膀,转身离去。   “安心等着吧,哥哥,将来我会在我的王位旁边帮你准备一张椅子,方便我随时摸一摸你那充满智慧的小脑袋。”   很快,元老院的选帝侯们离去了,只剩下最初到来的赫尔穆特和沉默的第一帝子。   赫尔穆特看着第二帝子离去的方向,眼神失望:“他太骄傲了。”   “但他足够强大,不是么?”第一帝子反问。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苍老的选帝侯叹息,“阿斯加德也足够强大了,不需要一个只有强大的皇帝。他的骄傲会毁灭他,如果他是皇帝,他的骄傲就会毁灭这个国家。”   说着,他看向第一帝子:“为什么要现在放弃?相信我,你是这百年来最接近皇位的那个人……没有之一。   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再试一次。”   “他也有。”   第一帝子的眼神沉寂:“时间足够他慢慢改变,我会帮他。”   赫尔穆特摇头。   “我不知道你怎么说动元老院接受这个提议,但你恐怕太过悲观了。就算没有皇帝,元老院也足以继续维持这个帝国。”   “不,元老院制度在这个国度失去主人的时候保护了阿斯加德,但阿斯加德不能再依靠元老院了。”   第一帝子撑着拐杖,声音低沉:“时代已经不同了,赫尔穆特,一切都在瞬息万变,不容许我们再照搬过去的制度,慢条斯理的进行辩驳和会议……太多的声音只会毁了这个国家。   它只需要一个领袖。   一个强大的、威严的、可以引导阿斯加德人的领袖。”   老人反问:“哪怕那个人不是你?”   第一帝子笑了,低头,在寂静中拍了拍自己那一条畸形的右腿:“当我发现自己是个畸形儿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那个人不会是我了。”   赫尔穆特沉默。   “反正,对于阿斯加德来说,皇帝是谁都无所谓,不是吗?”   拐杖敲打着地面,佝偻的中年人转身离去:   “只要不是一个瘸子就好……” 第六百四十章 护航   无尽的海洋中,只有远方潮汐的声音。   迷雾中,一片寂静。   浩荡的舰队隐藏在迷雾里,悄无声息的前行。   在全员切断了外界联络,进入静默状态之后,在迷雾中保持着极限的距离,彼此只通过最原始的灯语进行交流。   浓厚的大雾遮蔽了一切,引擎最低限度运行产生的轻微杂音隐藏在了黑区的混乱声音之中,宛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的向着归墟前进。   皇家舰队,最前方领航的座舰舰桥之上,塞尔文坐在指挥席上,沉默地看着海图。   “长官,我们已经离开了国境。”领航员汇报:“十分钟后,我们将离开黑区,接近归墟范围。”   “准备解除潜行。”   塞尔文颔首。   清脆的提示声从频道中传来:“长官,收到安格鲁传来的通讯,枢密院的辨识波段。”   很快,海军大臣的声音从其中响起:“塞尔文子爵,此次行动事关国运,未来诸国海上霸权在此一战,万不可松懈。”   “明白。”塞尔文行军礼,“必然不付陛下所望。”   “很好。”海军大臣说:“四个小时之前,亲王殿下和皇家乐师团已经随着第二批战船出港,正赶往与你们会合。   所有军务依然由你统辖,殿下会为你的决断负责。”   海军大臣的话很委婉,届时由塞尔文统摄军务,但最终大的决断必须经过阿瓦隆亲王的同意。对此,塞尔文毫无意见,本来他就是这位阿瓦隆亲王的狂热支持者之一。   而且,阿瓦隆亲王此次代表的是皇室而来,身为安格鲁副君,由他来代替女王监管皇家舰队,理所应当。   更何况……目前的皇家舰队缺了游牧之山那样的重量级战船,还是有点心虚的。   经历了利维坦之战后,皇家舰队固然功勋卓越,但这一份荣耀的背后所付出的牺牲也绝不是轻描淡写。   在维护国土和后续清剿妖魔的过程之中,大量的战船战损,更多的船因为缺乏维护和维修难以出港,全部修复的话,预计要两年的时间。更有一大部分,已经被划入退役的名单,经历了一番性价比的比较之后,王国决定制造新船,代替它们继续服役。   虽然真正的核心层,能够作为决胜力量的十二条传奇战舰损伤并不多,但组成舰队并不是只要核心就可以了,还需要大量的轻型长船、快船,甚至武装商船来弥补短板。   此次在短时间内能够组织出一支舰队,已经是快要将海军部门彻底榨干,东拼西凑,面前成型。但没有经过实战演练,很难令人相信它的作战实力。   为了抢占先机,由塞尔文带六艘传奇战舰和少量快船,先行开拔。   而后续的舰队将分为两个批次,陆续前来。   其中,因为等待‘游牧之山’完成组装,以及促成裁判所以外援的方式临时接受安格鲁雇佣的过程,叶清玄只能等到第二批次,一同前来支援。   届时,大量经过武装的商船将填补皇家舰队的虚弱状态,令这一支舰队正式具有和任何敌人正面作战的能力。   听到叶清玄到来的消息,塞尔文心里也送了一口气。   在例行汇报了军务之后,塞尔文切断了通讯,再次检查起海图,可很快,他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领航员,我们离开黑区多久了?”   “十五分钟。”   领航员回答:“距离归墟所在海域,还有六个小时的航程。”   塞尔文皱起眉:“既然离开了黑区,为什么雾还这么浓?向船上的乐师传达我的命令,侦测周围的情况,希望不会遇上什么事情。”   海上大雾的事情很常见,尤其是在黑区的边缘。   塞尔文家族历代服役在皇家舰队,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但稳妥起见,还是派出几个乐师和一艘快船进行侦测比较好。   而且,他实在受够了这种大雾了。   在领航员旁边,铁椅上闭目的乐师很快睁开眼睛,看着一片混沌的以太球:“长官,红区的噪音还是残留太多,什么都没有寻找到。   可能发生了为止的原因,导致红区中产生一些变动。利维坦复苏的号召还没有结束多久,可能还有一部分海怪没有进入休眠。”   “通告舰队,所有战船进入警戒,做好战斗准备。”   很快,随着塞尔文的命令,引擎预热的声音红区之中响起,激发阵阵涟漪,扩散向四方。匆忙奔行中,各部人员就位……   而就在此刻,远处的以太波动骤然消失了。   离开甲板,升空探查的启示乐师进入静默,所有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状态。很快,一道凄厉的轰鸣声响起。迷雾的最深处,那失踪的乐师自爆心音,掀起了恐怖的火光和以太乱流。   乱流席卷,冲刷在迷雾中,令迷雾动荡。   火光稍纵即逝,却照亮了周围那些隐隐绰绰的影子。   塞尔文愣住了,从椅子上弹起,还没有说话,领航员就已经按下了警报的按钮,刺耳的尖锐声音从坐舰之上响起,很快,赤色的危险光芒就从各个战舰之上点亮。   紧接着,在战舰的观测用以太球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庞大的以太波动。   那是战舰的以太引擎。   原本一片静默的迷雾深处,一个有一个模糊轮廓浮现出狰狞的影子。是战船,数十条战船,战船隐没在迷雾之中,就好像与迷雾融为了一体。透过那越发稀薄的迷雾,还能够隐隐看到后面更多的舰船踪迹。   不知何时,皇家舰队……已经身处包围之中!   君权号上,一片死寂。   “勃艮第的幻影舰队?”   塞尔文的脸色铁青:“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为了隐匿自身的踪迹,全员静默航行,甚至阿瓦隆都不知道舰队身在何处,尤其是还是在身处红区之中。   就好像是藏身在黑暗的森林里,没有火光的情况下,那群该死的勃艮第人又如何将己方包围的?   更况且,那群家伙……真的已经做好两国开战的准备了么?   就在此时,舰桥之上,二副的皮肤之下骤然亮起了赤红的火光,整个人宛如燃烧了一般,向着塞尔文扑了上来吗,身体迅速膨胀:   “安格鲁悖逆了神的道路,必将在地狱中遭受唾弃,必将苦果自食!”   嘭!   下一瞬间一道冰冷的剑光从舱室中浮现,纵横劈斩,将那皮球一般的袭击者占成粉碎,紧接着,无形的风从四面汇聚,化作囚笼,将火光封锁,强行湮灭。   直至最后,只有灰烬无声落在地上。   塞尔文的脸色铁青。   好了,现在知道敌人是怎么发现的自己了。   他回头,看向身旁从空气中浮现的肃冷铁甲,向着装甲骑士道谢:“杰兰特大人,多谢救助。”   “分内之事。”   圆桌骑士收剑入鞘,装甲之下,中年骑士发出声音:“接下来就要看您的了。”   很快,损失报告从各船发来,不止是旗舰的君权号上藏着内奸,还有两艘船上也出现了相同的情况,万幸的是,都已经被最快的扑灭了,两名船长只受了轻伤。   勃艮第人恐怕已经筹谋许久了。   否则不可能如此短短的时间之内,便发动了如此惊人的效果。   可是出乎预料,勃艮第人的幻影舰队并没有趁势进攻,反而维持着原本的阵型,只是将安格鲁皇家舰队包围在其中,所有的主炮都对准了他们,却没有发动突袭。   反而,有一个通讯从外部传来。   通讯员看向塞尔文,塞尔文点头:“接进来。”   很快,一个陌生的冷漠声音从舰桥上响起。   “这里是勃艮第王国幻影舰队。”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接下来,我方将为贵国船队进行护航,为了两国关系和双方安全,请勿有其他令人误会的举措。”   通讯结束。   塞尔文脸色铁青,握着拳头。   护航?   这哪里是护航!   这是俘虏!   “通令舰队——”   塞尔文的眼睛被怒火烧红,抬起手掌,即将下达全员进攻的命令,可刺耳的警报声再度响起。紧接着,是无数重叠在一起的破碎声。   那是冰铁摩擦时迸发的巨响。   宛如海潮一样轰鸣席卷。   迷雾被撕裂了,冲天的寒意自海底扩散开来,无数细碎的冰棱从波澜中生长而出,如同树木一样分开枝杈。   无数冰晶像是从仓库中倾斜出来一样,在冻结膨胀之后,向着四方扩散开来,清脆的声音汇聚在一起,轰鸣巨响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转瞬之间,整个海面都被彻底冻结。   在幻影舰队的包围之中,皇家舰队所在的海面,已经转瞬间冻结为竖立着无数尖锐冰晶的冰原。   舰队如同琥珀中的虫子一样,凝固在其中。   触目望去,只能看到无数锋锐如刀的冰晶指向天空。   只是弹指之间,那隐藏在轰鸣中的浩荡乐章已经完成了冻结。恐怖的以太波动从幻影舰队的旗舰中升起,再无隐藏,展露无遗。   难以想象竟然有乐师能够瞬间冰封如此庞大的海洋,而且还是在混乱的红区之中。   如同神明自人间将火焰取走了,留下了恒古寒冷和洞彻肺腑的北风。   “第五……第五交响诗。”   君权号的舰桥之上,随军乐师的看着以太球上出现的裂缝,脸色惨白,颤声说:“长官,是圣徒……圣徒舒伯特!”   一瞬间,整个皇家舰队都陷入死寂之中。   圣徒?   为何有一位圣徒出现在了勃艮第的战舰之上? 第六百四十一章 疑云   与此同时,幻影舰队,旗舰之上。   “简直如同奇迹一般。”   指挥官惊叹,回头:“舒伯特阁下,有劳。”   在舰桥的寂静角落中,苍老的女修士低垂着眼眸,只是低声吟诵着经文,什么都没有说话。在她身旁,名为雷蒙的主教代她谦虚的表示了一番之后,满意地看着冻结在海面之上的安格鲁舰队,神情越发的愉悦起来。   “不需要俘虏么?”   指挥官并不满足于此:“至少,我们可以先登舰,将舰桥控制起来。”   “不,倘若如此的话,战争就不可避免了。”雷蒙摇头:“想必贵国在归墟出现的时候,也无意多生事端。   只要将皇家舰队控制起来就没问题了,有圣徒在这里,出不了漏子。“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幽深起来:“接下来我们就可以等那位神之手上门来谈谈了。”   “虽然我无意质疑教团的信誉,但希望教团能够保证自己的许诺。”指挥官看了他一眼。   “我保证,指挥官阁下。”   雷蒙低声笑了笑:“等那位神之手阁下带着皇家舰队打道回府之后,我将会代表教团对你们的归墟探索行动进行支持。舒伯特阁下不正是为此而来么?”   指挥官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皇家舰队,克制着心中开炮在此将他们尽数全歼的冲动。   不知为何,他捏着下巴的胡须,心中却全无轻快。   绑票已经完毕了。   可赎金究竟是否能够到账?   他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   -   “失去联系了?”   听到叶戈尔的报告,叶青玄皱起眉头:“什么时候?”   “十二分钟之前。”   叶戈尔回答:“我们按照惯例,每隔一小时进行一次常规通信,修正导航和确定位置,但十二分钟之前,我们发出的讯号没有得到回应。当时乐师以为是黑区的杂波干扰,但修正之后才发现,是彻底找不到君权号的信号所在了。”   “随船乐师也没有消息?”   “以太界的联络也陷入沉默,舰队的坐标也找不到。”叶戈尔回答:“还需要等待么?”   叶青玄没有说话。   如果只是暂时的失去联络没什么好担心的,在海上有黑区的阻碍,没有地脉中继点保证通讯稳定,联络不上的情况反而很常见。   但通过以太界的联系都没有回应的话,就有些问题了。   更何况,宗教裁判所的乐师们竟然连舰队投影在以太之海中的坐标也找不到,那么,问题就很麻烦了。   只有三种结果。   第一种是皇家舰队全军覆没,到时候片瓦不留,更不用说以太引擎在以太之海中的投影坐标了。   第二种是有什么人将皇家舰队的踪迹彻底掩盖,抹除,一切痕迹尽数磨平。就像是一顶保护伞一样,阻拦别人的窥探。   因此,在以太之海中全无投影。启示乐师也无法通过以太之海追溯到痕迹。   这并不算很难,叶青玄如果不嫌麻烦的话,他也可以做得到。但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为什么在这个关头,而且没有向叶青玄进行通报?   更何况,一般精通启示学派的大师或者权杖,顶了天了将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踪迹进行掩盖,进行隐秘任务就已经吐血了,更不用说这么大一个舰队了。   如果在安格鲁境内,叶青玄还可以凭借地上天国的加持办得到,但皇家舰队毫无疑问已经到了境外。   第三种,就有意思了……   叶青玄眯起眼睛,敲打着座椅的扶手:“这里的事情交给史东,游牧之山先行出发,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叶戈尔欲言又止:“咳咳,殿下,你忘了?史东长老被您安排了另外的任务,目前不在舰队上……”   “……那交给华生吧。”   话没说完,叶青玄才反应过来,华生也被他塞了活儿,和他同时出港的,现在别说舰队,阿瓦隆里都不在。   他正准备说萝拉,才想起来,萝拉被自己丢在阿瓦隆的办公室里处理公务了。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身边连个可靠的副手都没有了。   没人甩锅……   这是个问题,令叶青玄越发的不爽。   到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临时甩锅的对象,皇家乐师团的新任团长——在利维坦战争之后,被领受麦克斯韦的遗命,从高地赶回的‘涅槃者’梅布尔。   这位皇家学派的翘楚,在去年老师突破权杖无望,坐困而死之后,扛起了皇家学派的大旗,成为了所有‘凤凰之子’的领袖,更是在利维坦战争期间,借着天灾气息的转化,完成了皇家学派的最上级命题‘涅槃’。   虽然看上去是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女孩儿,但实际上已经足足有九十余岁有余。   在结合和兽性和圣咏学派的乐理之后,达成了数百年来只有首任凤凰之子才完成的‘涅槃’,向死而生,在濒死的一线彻底融合了自我的意识和兽性,酝酿出了‘兽性·不死鸟’。   更令叶青玄羡慕的是,皇家学派本身的基础就来自于必胜黄金之章——从一开始,就是皇室专门培养的‘自己人’——沿袭了这一乐理的直接后果就是:她的宿命之章与地上天国完美契合。   假以时日,根本没必要借助圣城的要素,直接可以通过地上天国的投影成就权杖。   这就是小圈子的好处。   虽然后半生必须和安格鲁绑在一起,共担风险,但同样福利也是共享,国王有肉吃,就绝对少不了你一口汤。   圆桌骑士、皇家乐师,这就是皇室的双手——有她在,叶青玄不用担心出什么状况。   在收到叶青玄的命令之后,梅布尔大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弹指,低沉的旋律里,火焰之鸟的瑰丽倒影涌现在海面之上,宛如背负着上百条战船在海天之间翱翔。   在叶青玄撤去了加护之后,舰队速度不减反增。   通过战船之间的共鸣和矩阵,不死鸟的兽性寄托在整个舰队之上,宛如机械也被赋予了魂魄,化为了活物,散发出惊人的威势。   眼见这一副景象,叶青玄终于放心了下来,向梅布尔道别之后,漆黑的游牧之山便换发出轰鸣。   无数工程师奔走之中,核心以太池中的庞大心脏疯狂跳动起来。   第一驱动、第二驱动、第三驱动……转瞬间,攀升至第六驱动……   雷鸣巨响从船身之上迸发,海天之间,飓风席卷,漆黑的云层从天空之上汇聚而来,宛如铁幕覆压而下,拱卫在那漆黑战舰的周围。   在宛如巨龙嘶鸣的狂乱旋律中,电光迸发,狂澜席卷。   庞大的游牧之山一震,裹挟着庞大的黑云,脱离了海面,迅速地拔升,翱翔在了天上。   在船身之上,变化学派的矩阵散发出恐怖的高热,形成了宛如实质的磁场,和黑云中的磁场彼此相激,炽热的电光迸发,在行进的地方留下了宛如电光铺就的耀眼残痕。   在经过了二次加工,融入了昔日传奇战舰的核心之后,游牧之山的力量越发的庞大,飞翔所消耗的力量也大大降低,而当原本急就章赶工出来的矩阵被替换完毕之后,速度反而加快了百分之六十。   残留的潜力彻底开掘了出来。   现在的游牧之山俨然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钢铁怪物,只要能够找来大量的兽性作为资粮培养,假以时日,它恐怕能够蜕变成不逊色与任何兽性的怪物。   在天空之上,游牧之山依旧还在加速,没有达到极限。   哪怕是冲入了海上的迷雾,进入红区,想着黑区笔直前进,也没有任何减速的轻响。所过之处,一切噪音和砸想,都被命运之杖抹平。   哪怕是在最混乱的黑区之中,船身周围的环境也一片稳定。   命运之杖将一切风波彻底镇压,些许的反震,对于它来说,就连余波都算不上。   全速前进的情况之下,短短一个小时,飙升至极限速度的游牧之山便已经破云而出,撕裂迷雾,抵达了皇家舰队消失的海域。   在天空上向下俯瞰,整个海面都被诡异的迷雾所覆盖,根本看不清有什么状况。哪怕通过以太感应,也只能感受到一片虚无的混沌。   正是这一片迷雾遮蔽了皇家舰队的信号,将它们藏在其中。   可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阴沉神秘,那迷雾中的乐理反而冠冕堂皇,宛如煌煌烈日,哪怕藏身迷雾,也依旧有着令人敬畏的威严。   同样的气息,叶青玄曾经数十次感应过,对此再清楚不过。   能够令自己也感到棘手,甚至隐隐被压制的乐理……在权杖之中也并不多见。而最为显著的,恐怕就是更在其上的存在了。   ——圣徒!   只是不知,究竟来的是哪位……   如今三王各有去向,青之王巡行人类边境,赤之王坐镇中央圣城,黄之王挂冠离去,都不可能出现在这片海域之上。   剩下七位目前传承在乐师身上的圣徒:瓦格纳追随青之王的踪迹,去往了黑暗世界;亨德尔被狼笛在背后捅刀干掉,传承没有着落,位置空悬;海顿的传承在安格鲁手里……   那么,就只剩下了四位。   舒伯特、勃拉姆斯、舒曼、肖邦……不知来的究竟是哪一位?   叶青玄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起进攻,而是对这位圣徒保持着尊重。   坐在舰桥的指挥席上,手指敲打着命运之杖,端详着下方的乐理,沉思着下面这位圣徒的来路和目的。   只可惜,这一份沉默被当成了软弱。 第六百四十二章 谈   就在寂静之中,下方的迷雾里,竟然隐隐的有以太波动传来。   一道飘忽的乐理隐藏在迷雾里,悄然延伸上来,自以为隐秘地接入了炼金矩阵,意图一窥究竟,却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叶青玄的眼皮子底下。   “这算是什么?”   叶青玄忍不住笑了,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不识好歹,还是勇气可嘉?”   在那一双低垂的眼中,冰冷的月光亮起。   命运之杖微微一顿。   明月之章、贤者之石、天灾共鸣,三位一体,宿命之章轰然运行,乐理所形成的庞大压力顺着那一道连接逆流而出。   就像是山峦碾压的恐怖力量寄托在了一根棉线之上,转瞬间,那边便已经察觉到了异常,慌乱中想要断开连接,可九霄环佩的乐理却如同藤蔓一般寄生其上,瞬间反客为主,将连接的的主控权彻底夺过。   紧接着,恐怖的压力毫无顾忌的倾斜而下。   嘭!   迷雾之中,幻象舰队的旗舰之上,舰桥中,手捧以太球窃笑的启示乐师骤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座位上弹起,眼珠破碎,宛如被十万个烈日的光辉灼烧成焦炭。   紧接着,心音破碎。在哀鸣惨叫中,身体膨胀成一个球体,弹指间,炸裂。   血色飞溅,将大半个舰桥涂抹成了猩红。   就在血色流淌之中,来自天空之上的阴沉声音才从那破碎的骨骼之中飘散而出:   “——杂鱼滚开!”   只是顺着一份感应连接,便像是碾死了一只蚂蚁一样,隔着圣徒的乐理将一名启示乐师戳爆。   舰桥之上,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片发自内心的冷意。   指挥官的半张脸被血色覆盖,愣在了原地。   没有想到这位阿瓦隆亲王的报复来的这么快,这么惨烈……倘若他愿意的话,甚至可以通过那精巧如鬼神的手腕,遥控着这个倒霉鬼,将他做成人肉炸弹,彻底把小半个舰桥炸上天。   可是却选择了相对‘小惩薄戒’的手段……   这算是什么?   给圣徒一个面子吗?   在死寂中,‘舒伯特’修女面无表情,依旧眼眸低垂,吟诵着圣典中的训导,毫无反应。   在指挥官愤怒的视线里,雷蒙的神情也尴尬起来,没有办法继续端着原本的架子,等叶青玄低头了。只能主动向着天空中的游牧之山发出通讯连接。   “叶先生,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许久的寂静,叶青玄轻笑的声音响起:“是你?   雷蒙主教,这是什么戏码?不屈不挠?教团和勃艮第人混在一块,袭击我方舰队,是否有失公允立场?   我可否认为,这是教团的意思?   或者,是圣城的命令?”   上来不提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先倒打好几耙,结结实实地将几个屎盆子扣在雷蒙的头上,令他的神情也开始恼怒。   作为一个合格的圣事部主理,这种嘴仗也肯定不会怯场。但目前叶青玄先声夺人,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刚刚上场就捏爆了一个勃艮第人的狗头,他不能任由叶青玄将水搅浑,只能先将自己摘出来:   “不,叶先生你误会了,圣城与此无关。”   一言既出,幻影舰队的指挥官顿时怒目而视:说过一起背的锅,怎么你一张嘴就全甩给我了?!   雷蒙的神情尴尬,示意指挥官稍安勿躁,平定了心绪之后,决心重新掌握主动:“但安格鲁和勃艮第的矛盾和误会,教团可以代为调解。”   “哦?”   叶青玄忍不住笑了:“但是,代价呢?”   “你我心知肚明。”   雷蒙漠然地回答:“叶先生,你也不想皇家舰队毁于一旦,对吧?”   他知道,叶青玄承受不了这么大的代价。   作为一个海上的国家,安格鲁的海军本身便是国力的一部分。经历了利维坦之战后,皇家舰队损耗严重可并不是一个秘密,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都不知道,这一艘烂船里究竟有几镑钉。   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家海军一旦显露出任何虚弱的样子,安格鲁的处境就会大为不妙,甚至自保能力也会受到怀疑。   更何况,是归墟现世的这个节骨眼上。   现在雷蒙已经伸出手指,只要他随意一动,这一只纸老虎被戳倒,不,甚至被撕成碎片。届时不仅仅是未来海上霸权无缘安格鲁,恐怕情况还会更糟……   叶青玄赌不起。   漫长的沉默。   许久,叶青玄的声音响起:   “让我先跟塞尔文聊聊,怎么样?”   “不。”   雷蒙摇头:“先来后到,我先来的,你得先跟我谈,叶先生。”   叶青玄的声音变冷了:“我要跟塞尔文说话,否则没得谈,明白么,雷蒙?   ——否则,没得谈!”   叶青玄的态度依旧强硬,出乎雷蒙的预料,但这掩饰不了他已经坐在谈判桌上的事实。   既然谈判已经开始,那么接下来就是怎么谈的问题了……   雷蒙冷笑。   “希望你清楚,叶先生,这是我唯一一次让步,你将它浪费在了错误的地方。”   说着,他看向舒伯特修女,示意她将迷雾中的桎梏解开。   但就算是如此,他也没有任由叶青玄和塞尔文自行联络,双方的通讯都被汇聚在幻影舰队的旗舰之上。   双方的对话尽数在自己的监控之中,雷蒙并没有掩饰这一点,恰恰相反,他要通过这一点向叶青玄继续施压。   步步紧逼。   “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说话了,叶先生。”   雷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中迅速盘算着后续的谈判的计划,却听见叶青玄低沉的声音响起:“塞尔文上将,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说过什么吗?”   君权号沉默片刻,塞尔文沉默许久,回答道:   “安格鲁盼望人人恪尽职守。”   “很好。”   叶青玄满意地嘉许,紧接着,命令道:“接下来我会对勃艮第海军进行炮击,在必要的时候,请你们自爆以太炉进行支援。”   雷蒙愣住了,整个舰桥都陷入寂静,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怒吼:“叶先生,不要玩弄这种无聊的伎俩!”   可叶青玄却完全没有理会他,只有塞尔文的声音:   “殿下,您会带领安格鲁走向胜利么?”   “嗯。”   叶青玄回答:“一定。”   “好。”   塞尔文笑了,不等雷蒙切断通讯,便自行关闭了联络。   只剩下叶青玄嘲弄的笑声:“你看,我好像没必要跟教团再谈了。”   “你……”   雷蒙的脸色铁青,正要说什么,却被叶青玄的声音打断。   “——那么,于此再启红蔷薇与白蔷薇之战吧!” 第六百四十三章 误会   “——那么,于此再启红蔷薇与白蔷薇之战吧!”   漆黑的铁鲸咆哮,他的声音响彻在天空,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轰鸣如雷霆:   “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带着所有的力量奔赴这一场战争,直到纯白之旗永远的消失在海上为止!”   “别理他!他在虚张声势!”   雷蒙的脸色铁青,可紧接着,哪怕是一个行外人也可以感觉到的恐怖以太波动从天空之上传来。   “——祈并者主炮预热!”   他僵硬在原地,汗水不断的从额头上渗出,滴落,一瞬间汗流浃背。   不对,这个不对……   谈崩了!   还没有开始谈,谈判就已经胎死腹中。   叶青玄从一开始就没有坐在谈判桌上的打算!   混账!混账!混账!混账!   舰桥之上一片混乱,指挥官在疯狂地呼喊着什么,提着他的领子,可是他却完全没有听见。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个家伙真的有胆子进攻么?   是虚张声势?对,一定是虚张声势!他没有胆子,他不敢!   可如果……如果他真的进攻了怎么办?   勃艮第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叶青玄的态度已经表露无遗,不知道圣城花了多少力气终于终止的百年蔷薇战争重启……而且这一场战争还是由教团促成的……   一旦传扬出去,圣城一定会发疯,失去所有的立场,赤之王会亲自将他碎尸万段。   而接下来……   “报告!皇家舰队中出现大量以太波动!”观察员大喊:“疑似引擎超过驱动!”   “反击!还愣着干什么!”指挥官怒吼:“反击!”   彻骨的寒意从脚后跟上窜起,直冲上后脑勺,令雷蒙如堕冰窟。   这是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着眼前被涂抹成一片赤红的血,他终于明白了叶青玄不容质疑的态度,再顾不上其他,惊声阻拦:   “等等!叶先生!请等一等……”   漠然的倒数应声而止。   冷笑的声音响起。   “现在,可以谈了?”   谈?   怎么谈?   雷蒙只觉得浑身寒冷,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拍着脸教育的小孩儿,哪怕手里拿着一张借据耀武扬威,可在叶青玄的眼里却不过是一个笑话。   只要他狠下心来,将皇家舰队作为弃子,自爆之下,将幻影舰队全军覆没也不是玩笑。   现在三方陷入尴尬的处境。   叶青玄那个神经病已经坐在即将自爆的引擎上,将爆炸的按钮拿在手里。   要么雷蒙和勃艮第的指挥官低头,要么……   战争一触即发。   而短短的瞬间,双方的摩擦却已经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诸国,目前双方舰桥上刺耳的通讯提示声此起彼伏。   圣城圣事部、安格鲁枢密院、勃艮第贤人议会、阿斯加德元老院……   “刚刚回转国都,就看到你闹出好大的乱子来啊。”   一个叹息的声音从舰桥上响起:“中将,我不记得贤人议会给过你宣战权。”   “唐璜殿下!”   指挥官的脸色变了,低下头,神情惶恐:“在下失职。稍后我立刻……”   “不,很遗憾,你被撤职了。”   那个叹息的声音变得冷酷起来:“接下来由我全权统率幻影舰队,并以皇室的名义向安格鲁皇家海军进行通告:   ——刚才所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   “误会?”   叶青玄的声音依旧没有温度。   而雷蒙的脸色也变得惨白。   毫无疑问,他被舍弃了,被勃艮第毫不留情地甩到了一边。   “对,对,一场误会。”   被称为唐璜的年轻人叹息着:“我方误受雷蒙主教的蒙蔽,对贵国舰队采取了错误对策导致目前的情况发生。就当一个尴尬的玩笑好了,大家装模作样笑一笑,然后尽量忘掉它。   如果真的能这样的话,我会感谢你的,‘大审判长阁下’。”   游牧之山的舰桥上,叶青玄敲打着椅子的扶手,不知为何,皱起眉头。   不知为何,如此轻佻的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些熟悉。   哪怕局势如此紧张,战争一触即发,对面也毫不在意地调侃着自己的职务,就好像完全没有在意过叶青玄的身份。   叶青玄沉默了许久,轻声笑了起来:   “也好……看来完全没有跟你谈的必要了呢,雷蒙主教。”   雷蒙的脸色铁青,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空之上的黑影,咬着牙齿,不发一言。   在嘲弄的笑声里,破云而出的游牧之山将漆黑的阴影投向了冰封的海洋,那虚无的影子却宛如实质,被磅礴的乐理赋予了重量和性质,从冰层之上碾压而过,迸发出凄厉的轰鸣。   巨响之中,恐怖的热量从海中迸发,无数冰层随之分崩离析,化作了炽热的蒸汽从海面之上升起,紧接着,又化作了温热的雨水,从天而降。   转瞬间,冰封的海面破裂、蒸发,重新化作了海洋。   在游牧之山的引领之下,皇家舰队升起了旗帜,遥遥远去,只留下叶青玄的声音在舰桥之上回荡:   “无缘得见舒伯特大师真是令人遗憾,请替我向他问好。”   角落中,苍老的女修士依旧低垂着眼眸,充耳未闻,只是低声吟诵着神明的训诫。   很快,来自圣事部的命令到来,并未曾提及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可措辞却罕见的严厉,责令雷蒙带着舒伯特迅速赶往归墟。   雷蒙的神情恍惚,甚至没有道别,在和舒伯特修女低语几句之后,两人的身影便无声消散,匆匆离去。   只留下一片狼藉。   直至此时,被撤职的指挥官才松了口气,瘫倒在自己的椅子上,狠狠地瞪了游牧之山远去的方向一眼,神情不甘:“竟然被那个家伙虚张声势给糊弄了……”   “不,中将,你不了解他。”   名为唐璜的年轻人淡淡地说:   “他是认真的。”   指挥官愣住了。   “就这样吧,稍后我的命令会通过隐秘频道发给你,”   通讯断绝。   -   “从小就是这样啊,小叶子。”   勃艮第,贤人议会,年轻人将熄灭的以太球丢进口袋里,忍不住轻声低语:   “烂菜叶子也好,破木头篮子也罢,只要有人胆敢碰你的一丁点东西,就要和别人不死不休……”   寂静里,庄严席位之后,是十六位代表着整个勃艮第的议员。那些被授予‘贤人’之称的老人们看着他,神情复杂。   “唐璜,应你的要求。”   最前方的大议长敲了敲锤,肃声说道:“我们授予了光明之王的权戒,将幻象舰队交付在你的手中。   这对你的家族和对我们来说,都是一场豪赌。我们给予了你力量,现在是你证明自己价值的时候了。   时间紧迫,你何时前往归墟?”   “归墟?”   名为唐璜的年轻人回过头,神情茫然:“什么归墟?”   老人们的神情愣了一下,旋即阴沉起来,会议室重归寂静,贤人们的神情变得越发肃冷:“唐璜,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为什么要前往归墟?”   唐璜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苹果,随手擦了擦,啃了两口,含糊地问道:“而且,我已经有力量了,为什么要向你们证明我的价值?”   寂静里,忽然角落里的错愕惊呼响起。   “大人,幻象舰队忽然回航了!”   “回航!”   “为什么?”   “发出调令!”   “唐璜!你想做什么!”   贤人们怒声下令,冷眼看着面前微笑的年轻人,神情前所未有的阴沉。   “没用的,你们省点心吧。”   唐璜微笑着,撇着他们混乱的样子,忍不住耸肩:“好不容易得到了人造天使和幻象舰队,不趁机把你们这些碍事儿的老头儿清理掉,难道还要去为国家做贡献么?”   在门外错乱的脚步声音里,倒地的闷声不断的响起。   到最后,沉重的军靴将大门踹开,魁梧的军人们从门外扑了进来,将所有慌乱的守卫尽数按倒,拖出门外。   很快,水袋破裂的声音响起,再无声息。   “唐璜,我的学生……”   贤人之中,那个名为黎塞留的老人垂下眼眸,轻声叹息:“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政变啦,老师,还请您早点认清局势,协助一下我如何?”   唐璜微笑着回答:“原本力量不足,我还打算再等个三年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掌握幻象舰队的指挥权,小叶子他真是帮了大忙啦,归墟那里就让给他好了。   现在,我将接管这里,请诸位老先生不要反抗,乖乖地配合我,封锁全城,先是这里,然后是立法院,紧接着是皇宫……”   轰!   一声巨响从远方传来,窗外,燃烧的庞大天使宛如和烈日重叠,高踞与天穹之上,将皇宫整个镇压在了其中。   自高处向下俯瞰,城市之中,一道道燃烧的黑烟迅速地升起,呼喊声传来。   “动作好快,巴士底监狱也搞定了吗?”   唐璜吹了声口哨,伸手,将呆若木鸡的大议长从座位上拽了下来,自己拖着那一张椅子走到中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   他的手掌托起下巴,打量着他们惨白的神情,笑容越发的愉快:   “准备一下吧,老先生们。   一个小时之后,阔别一百七十年的三级会议将重新召开。想必接下来会有很多人被吊死在路灯上……   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你们可以讨论一下,由谁来提议罢免皇帝呢?”   唐璜敲打着座椅的扶手,轻声宣告:   “——时代已经变了,这个国家将迎来新的主人。” 第六百四十四章 集结   被誉为逐月之岛、劫灰之地在真正现世是所掀起的波澜。   这里曾经是物质界最接近大源的地方。   当黑暗时代的末尾,神圣之釜和百目者在大源中的厮杀结束之后,诞生了神圣之釜的归墟就随之耗尽了所有力量,隐没进了以太界的最深处。   就像是燃烧殆尽之后的灰尘,从死亡之中缓慢的积攒着来自大源的力量,以待重新归位。   除了被教团所把持的航路之外,还曾经有迷途的船舶追随着海上稍纵即逝的幻月,深入迷雾,寻找到了它破碎的残骸。   并在那仿佛亘古的寂静中看到了以太界中归墟的投影——燃烧的毁灭之涡。   幸存者们以为自己看到了世界终结的景象,仓皇逃离,将恐怖的传说散播在海洋和陆地之上。但对于归墟的投影来说,只不过是禾苗抽取水分而已。   它本应该在距今一千年的三个纪元之后才会从大源中得到足够的给养,重新出现。   直到教团将百臂巨人投入其中,想要凭借着归墟的力量将神孽杀死。可百臂巨人并没有死在归墟里,而归墟也不是一无所得……   在数百年的沉寂之后,它再度从以太界中浮现,庞大的力量穿越了以太之海,掀起了恐怖的波澜,缓慢地下沉,如同胎儿降生在这个世界之上……   “提前了一个千年出现了啊。”   叶清玄凝望着那一片风波不断的海域,沉吟着,静静地等待。   只是不知从其中所孕育出的究竟是什么存在呢?   在那被银色光焰所覆盖的海域之外,不断地掀起了一道又一道的波澜。   首先映入眼中的就是东北方向,隔着海域之上的银色光焰依旧清晰可见的庞然大物——宛如生长在海洋之上的森林,无数烟筒吞吐着浓烟,汽笛声嘶鸣。   像是铁的城池被千万艘战船拖曳在海上,庞大的体积只是稍稍前行,便掀起了惊涛海浪扩散向四面八方。   如今它停泊在那一片海域之外,宛如将那波澜尽数镇压而下,一片死寂中,风平浪静,只有无数炮管缓缓地升起,对准了天空,锁定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来人。   就像是巨人冷眼俯瞰,随时可以洒下雷霆之怒。   阿斯加德的战争武器,号称世界上最庞大的战船——海上要塞。除此之外,还有上百搜战船拱卫在周围。   在其中,以太波动此起彼伏,毫无掩饰。在乐师的感应之中,宛如群星拱卫,稍稍分辨,便从其中找出了十余个大师……   阿斯加德这一次恐怕除了封锁高加索的舰队之外,已经将海上的军力尽数拉扯到了这里。   俨然志在必得。   但纵使如此,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依旧无从下手。   明明归墟就在眼前,可偏偏还没形成,整个海域都在归墟的力量辐射范围中,甚至进不去。   拿不走,进不去,带不回家……   甚至无法封锁,只能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威慑。   仿佛看到对方指挥者气急败坏的面孔,叶清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甚至就连阿斯加德人都不是最早来的。   归墟如此庞大的声势,根本不是列国有心封阻就能拦得住的。   就像是听到了集会的钟声一样,来自各地的乐师依旧在不断的纷纷赶来。   海面之上除了大大小小的战舰和商船,甚至还有好几条破舢板随波逐流,真不知道是怎么划到这里来的。   以太波动此起彼伏,为了避免麻烦,不少人都亮出了自身学派和所属势力的标志,从天空上向下俯瞰,无数学派的标志和乐理,简直像是开展览会一般。   除了海面之上,深海中甚至也依旧不断的有动荡传来。   依稀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影子游曳在海面之下,那些都是召唤学派所培育出的异兽,甚至不少本身就是以太界中的怪奇。   野兽的领地意识可比人要强得多,海域虽然大,但依旧不足以容纳这些平时纵横海洋的怪物。甚至归墟还没有开启,彼此之间就已经摩擦出敌意,有的人已经开始大打出手。   海兽们彼此撕咬,甲壳破裂,腥臭的血就渗入了海水中,缓缓飘散,令海面之上也飘起了一丝暗红。   游牧之山所在的天空中也不甚祥和。要知道,有的大师和权杖等不及准备车马和浪费时间,或者对自己的飞行能力有信心,干脆就直接飞了过来。   海面之下的争斗混乱复杂,究竟藏着多少大鳄没人清楚。海上的乐师们保持着表面的和平,而能力也是良莠不齐。   可能飞在天上的,却没有任何软脚虾。   粗粗看去,起码有十几个大师的存在,甚至有四个权杖隐没在云层之中,显露出只鳞片抓的气息,令人难以忽视。   他们甚至不需要刻意动用乐章,只是微微显露出自己的要素,沉重的乐理就足以令物质界的规则扭曲,令他们翱翔在天上,俯瞰大地。   而此刻,游牧之山的到来也在古怪的局势之中激起了混乱的涟漪。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消息灵通的人,还有谁没有听说过最近几个月来站在风口浪尖的大审判长?   神之手叶清玄。   哪怕不论其他,只是他本人的能力和那种堪称邪门的运道,就足以令人提防。   所有人看过来的眼神都忌惮起来,尤其明白他身后还带着一支浩浩荡荡的舰队时,眼中更是闪过了一丝寒意。   要不要趁着皇家舰队未曾到来之前,先行将这个威胁解决掉呢?   游牧之山的甲板上,那个白发的年轻人扶着手掌,似是无意的撇了一眼周围。   眼见那一柄镇压天灾的命运之杖,所有人的眼角都忍不住一阵猛跳,像是被刺痛了一样,迅速地收回了视线。   算了吧,朋友。   究竟有多想不开才会打他的注意?   这个家伙哪怕本身的实力只不过是大师,也足以摆平所有权杖之下的对手,至于权杖之上的人……在动手之前恐怕都要顾忌一下他手中的那一柄铁杖,和头顶若隐若现的金色光环。   一者是宗教裁判所的象征,鞭笞不净和异端的权柄,一者是安格鲁皇室的必胜黄金之章。   有这两件东西在手,在加上他的能力和手腕,就连权杖在打他的注意之前都要再三犹豫,更何况在场的其他乐师?   于是,就在众人的仰望之中,那一艘漆黑的战船大喇喇的入场,浑然不顾原本局势,大摇大摆的占据了一个最前面的位置,然后一道道钢索便迅速垂落,搭在着全副武装的装甲骑士还有十几名净化乐师,在海面上组装好了一个巨大的信标,为皇家舰队引导方向。   就在整个过程之中,来自其他国家的船队络绎不绝的开往着一方海域,到最后,整个海域之上几乎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船舰,看上去好不热闹。   就像是新年商场的七折活动开始的前夜,为了洗衣粉和牙刷,大家已经连夜排起了长队。   距离商场开门,还不知道要多久。   一直到傍晚,海域之上越发的喧哗,归墟依旧没有变化,银色的涡流之中,依旧雷声轰鸣,不知要孕育多久。   而甲板上散步的叶清玄心中却忽然一动,回头,看向海域的北方。   有寥落的清脆声音响起。   宛如漫漫长夜中的哀怨轻歌,如此悦耳,可是却带着一丝渗入骨子中的寒意,不知不觉便沉浸其中,如同被黑暗拥抱,陷入长眠。   一瞬间,所有乐师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惊愕回头,看到迷雾从海上凭空升起,紧接着,一叶小舟悄无声息的从其中划出。   像是被水波所推送着,那本应该在湖泊中的小船如是行进在大海之上,所过之处,风平浪静,肆虐的海洋化作了死水。   小舟之上,青衣的女子怀抱着那一把白玉琵琶,低头,随意地拨弄着,声音缠绕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令人心里汗毛倒竖。   明明是一叶小舟,可是速度却快的不可思议,转瞬间,就已经越过了大多数人,像是在冻结的世界中行进,在那些错愕的目光中来到了最前方。   在那弹着琵琶的少女身后,船尾,一个神情无奈的年轻人向着那些错愕的乐师拱手,笑了笑。   腰间悬着的长剑,挂着一串小铃,彼此碰撞,便迸发悠久的回声。   两个人,都是宛如纯银的白发。   “装神弄鬼!”   深海中,有巨兽被激怒了,一个冷哼声响起,庞大的阴影之上,张开了恐怖的巨口,迅速上升。   眼见如此,不少乐师纷纷闪开,以免殃及池鱼。可紧接着,那迅速上浮的庞大阴影却迅速干瘪起来。   就像是透镜之下变形。   在那阴冷寥落的琵琶声中,一缕微不可绝的气息萦绕在巨兽之上,转瞬间,那巨兽便迅速的干瘪、扭曲、到最后,隔着深海,变作一具枯骨,无声地溶解,消散……   隐隐可以看到几个哀鸣的虚影在琵琶声中被拉扯而来,投入了那一面白玉琵琶之中去,宛如幻影。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遍体生寒。   恍惚中,琵琶中似是浮现了女子的苍白侧脸,透过琵琶,自黄泉至人间投来了一瞥,冷彻骨髓。   似是无意,看向了天空之中,游牧之山的庞大阴影。   在船尾,那年轻剑客伸手,将剑柄上的一串银铃握紧,掐灭了鞘中的铿锵剑鸣,然后,向着天空拱手。   甲板上,叶青玄了然的笑了笑,颔首示意。   光是看着那一头熟悉的白发,来者的身份就已经不言自明。如果他没猜错,佩剑那位是龙脉九姓之中袁氏,至于另一位……   感应到九霄环佩和白玉琵琶之间的共鸣,他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   柳氏的传承之器——飞天夜叉。 第六百四十五章 海上诸王   如是蹲守。   两天过去了,整片海域上,人越来越多,位置越来越少。可归墟所笼罩的乱流依旧在吞吐着光焰,未曾有过丝毫的变化。   乐师们之间因为各种原因,争斗过数次,最混乱的时候,整个海域之上每个人几乎都要防备着身旁捅过来的刀子。   但争斗往往仅限于外围。   核心层,各国舰队的所在地都风平浪静,不是没有人想过祸水东引,浑水摸鱼,只不过在不知道多少大师和权杖的紧盯之下,往往刚刚冒出了一个苗头就被掐灭了。   有的人妄图裹挟众意,逼迫各国的舰队让出位置,结果在主炮之前干脆的被轰成了渣滓。又或者在明晃晃的火刑架之前知难而退。   到最后,情况终于稳定了下来。   各国人多势众的精锐海军和权杖大师们占据了内层和天空,中层被各个赶来的学派所占据,而鱼龙混杂的零散乐师们被排斥在外围……   当然,这些事情叶青玄压根不管,全部交给了随后赶到的塞尔文去处理,反正他最擅长做的就是甩手掌柜。   他从史东老头儿那里学到的所有东西里,最管用的就是这个。有能力的下属会将所有事情都搞定,作为享受清闲的上司只要为此而负责就够了。   相对于低调的叶青玄而来,涅槃者梅布尔倒是大出了几把风头,这个看上去像是小女孩儿一样的乐师,短短两日就让不少乐师领教到了涅槃之火的厉害。   作为神性幻兽,从死中得活的不死鸟本身就涉及了召唤和圣咏学派的顶层命题,涅槃之火可以变做续命的救命良药,也能变成沾身不灭、不死不休的恶毒招数。   大师或者权杖或许有各种办法针对,但倘若境界不够的话,说什么都没用。   作为和圆桌骑士团并列的皇室双手,皇家乐师团此行来时,梅布尔也领受了由女王亲自所加持的王国祝福。   倘若全力出手的话,必胜黄金之章之下,整个海域恐怕三分之一的乐师都能够被她一人屠灭。   有她来坐镇皇家舰队,叶青玄足以放一万个心。   只是不知为何,这两日以来,他心中总是莫名动荡,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如果是寻常人的话,可能会对自己的预感一笑了之,但叶青玄本身就是启示学派的大师,以解译法入门,虽然路子野,但造诣却是实打实的。   预感对于任何启示乐师来说,都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启示乐师虽然不擅长战斗,但却专注于观测事相和大源。越是造诣深厚,越是感知敏锐。如果进阶卜梦者的话,睡个觉都有可能梦见未来有可能发生的片段。   “一般出现这种事情,都有几种可能。”   裁判所的老鬼们在讨论片刻之后,给出了解答:“最常见的是,你忘记了什么关键的事情。但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你出门的时候忘记关水龙头也是有可能的……”   叶青玄无奈:“下一种呢?”   “有人想要算计你,因此,你才会产生警觉。”一个老鬼说:“但你本身的启示学派造诣不低,应该能感应到莫名的敌意才对。   不过,一般想要针对你的话,都会请启示大师将相关的资讯混淆掉,你能看到的恐怕只有一片迷雾。   你仔细想想,最近是不是有招惹到了什么仇人?”   叶青玄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的仇人似乎蛮多的。   没办法,他自从踏上乐师之路,就不停的在结仇,全世界想要弄死他的人不知凡几。黑乐师、其他国家、圣城……甚至安格鲁国内视他如眼中钉的人也多得是。   一个人的崛起必然要有更多的人为之让路,更何况,叶青玄的以太之网一旦出现的话,可以说瞬间就会沦落到举世皆敌的程度。   叶青玄想了想,锤了一下掌心:   “一定是雷蒙那个老不死的!”   听到他这么说,裁判所里那群‘老不死的’顿时也有些尴尬。   “不一定。”   被自家上司地图炮到的老头儿咳嗽了两声:“雷蒙已经被圣事部严厉警告了,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打你的主意,不过你做好防范总没错。”   “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吗?”叶青玄问。   “还有的话……”   老头儿们互相的看了一眼,回答道:“你可能即将牵扯到了某种大事之中,或者有什么事情即将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好吧。”   叶青玄叹息:“我可能忘了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人想要搞我,我还有可能被牵涉到某种大事里……就算这三样都有吧,我应该怎么办?”   老头儿们沉默。   这就是启示学派最尴尬的地方了。   有的时候,感觉到未来不一定是一件好事,该发生什么还是会发生什么,该死的时候还是会死,顶多能死得明白一些……   “算了。”   叶青玄叹息:“总之,做好防备就总没错了吧?让史东和华生加快速度吧,这见鬼的世道,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女巫之锤的扩编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但……”老头儿们无奈:“骑士装甲的生产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尤其是训练骑士也需要很长的时间。越是危险的武器对使用者的素质要求就越高。   我们已经尽量简化了过程,但要抵达阁下您说的万人规模,至少还需要两年。”   “目前数量呢?”   “一千六百人。”   老头儿们说完,看到叶青玄一脸遗憾,顿时吐血。光是这一千六百人就已经是宗教裁判所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啦!   以前的时候历代大审判长东拼西凑攒起来的家底,也不过是八九百人而已。   不光是装甲制造,骑士的训练和调制甚至比装甲所耗费的资金要更加昂贵。   叶青玄接手裁判所的时候,女巫之锤也才只有四百人,如今有了安格鲁工业基础和链锯修士会的技术之后,才能够砸钱烧到如今的程度,简直谢天谢地了,你竟然还不满意?!   “净化乐师呢?”叶青玄再问。   “六百。”   老头儿们对叶青玄的反应已经没什么期待了。   “哦,有点少。”   叶青玄挥手:“你们也都加把力啊,现在年轻人都这么拼,你们的医药费我都开了双倍,好歹要趁着临死之前发挥点余热才行。”   “……”   老头儿们只能翻白眼,碰上这种把下属当牲口用的上司,真是造了八辈的孽。   就在叶青玄切断通讯,准备在联络枢密院询问最新消息的时候,却听见外面的喧嚣和呼喊。   “阁下,归墟有变!”梅布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叶青玄冲上甲板,向下俯瞰,只看到了下面混乱的乐师们。   吞吐的银色辉光不知何时已经渐渐的黯淡起来,稀薄了许多,混乱的以太波动也开始逐步的收敛起来,向内坍塌。   那一片海域的核心之中,已经隐隐显露出了隐约的岛屿轮廓,但是却看不真切。   归墟即将完成孕育,彻底浮现。   可是在这之前,四周远处的海域之上却掀起了阵阵迷雾。   一个个隐隐绰绰的影子从其中浮现了,引起了乐师们的混乱和惊呼。   叶青玄定睛看去,在远处的海面之上,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渐渐地向着海域走来。   那是半透明的幻影,在以太的折射之下不知从何处而投影而来的光景。   就像是经历了漫漫归途的旅者。   那疲惫的身影踏着死水一般的海面,踉跄地向前,手中的长剑支撑着身体,早已经布满裂痕。仿佛经历火焰焚烧的斗篷在风中飘扬而起,洒落点点火星和燃烧的灰烬。   苍老的灰白长发从面容的两侧垂落,模糊的面容之上,头戴着黑铁之冠。   身披着仿佛来自数百年前的甲胄,铁靴踏在海波之上,如履平地。   当窥见那胸甲之上的模糊的轮型徽记的时候,诸多乐师已经猜测到了他的身份……   那是数百年前,黑暗时代的末期,开辟了人类黄金时代的诸多君王之一,创立了勃艮第王国的原初主宰。   ——太阳之王!   “北边!北边也有!”   乐师们错愕惊呼,回头,看向了北方海域,在阿斯加德人的舰队之后,一个身影悄然浮现,身披白色的长袍,头戴桂冠,手持着沉重的权杖,飘飞而至,向着归墟。   那是高加索王国的先主,与万丈荒原上开创了城邦联合雏形的无冕之王。   ——铁月的贤者!   这一次不用别人提醒,所有人都再次看向南方……   宛如巨人一般的魁梧身影从迷雾中走出,手持着头颅和巨剑,破碎的铠甲上沾满了鲜血,白银的霜结之冠熠熠生辉。   格拉迪斯海姆的守护者,霜巨人,阿斯加德的初代皇帝。   ——金宫之主!   随着这几个身影的出现,越来越多的隐隐影子从迷雾之中浮现。   每一个人影都是曾经黑暗时代末期赫赫有名的英雄和豪杰,甚至除了初代的圣徒之外,还有带着明显妖魔血统的人行走在其中……   就仿佛往昔旧日重现,那些虚无的幻影穿过了所有的阻拦,笔直的向着归墟行进,踏入了那一座模糊的岛屿,穿过了乱城,登上了高山……   最后,在那一座古老的石釜之前停下脚步,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宛如朝拜这世界上唯一的主宰。   原初诸王的魂灵自海上而来,觐见神圣之釜。 第六百四十六章 说干就干   《归墟之书》中所记载的往事,与此刻重现。   所有乐师错愕,鸦雀无声之中,那觐见已然到了最后的时刻。   在沉睡的石釜之前,三个模糊的人影登上高台,身上所浮现,是不折不扣的天灾气息。   依稀能够分辨出,那是一个老人、一个女人,和一个消瘦的少年。   在甲板之上,叶青玄的眼角狂跳。   老人和女人他并不认识,但那个少年的背影却如此熟悉,更何况,在看到少年手背上那清晰无比的双蛇徽记之后,哪里还会认不出来?   还真是什么事儿都有你搀和啊,老板!   而就在归墟的幻影之中,那宛如祭祀的场景已经开始。   三个人手捧的三样祭物显露真容。   象征着世间王权和荣耀的青金、象征着不灭神性的乳香和象征着原罪和死亡的没药……这是人类奠定黄金时代的场景!   那三个人影,毫无疑问,便是三贤人的化身。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被称为‘东王公’的老人向着神圣之釜中投入了青金,在他身后,青衣之人肃声宣告最初的戒条:   “遵从命运,万物由生至死。”   紧接着,是那个应该是尼伯龙根的女人,投下了乳香。在她身后,赤衣之人宣读不容忤逆的誓约:“人力有穷,汝当谨守界限。”   到最后,少年露出愉快的笑容,将象征着原罪和死亡的没药投入釜中,在他身后,黄衣之人立下了最后的誓言:   “敬畏以太,唯有大源永恒。”   沉寂之中,神圣之釜迸发了宛如开天辟地的轰鸣。   所有乐师的身体都颤抖起来。   因三王所立下的誓约而共鸣,自己在成为学徒的那一日,所发下的誓言与神圣之釜所共鸣着,恍惚之中,仿佛看到无数流光冲天而起。   那笼罩在归墟之上的银光沸腾,扩散向四面八方,显露出其中的岛屿和复杂庞大的城池。惊鸿一现之后,城池随着无数幻影重新笼罩在了迷雾之中。   只有浩荡的钟声从归墟的最深处响起。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   因为来自阿斯加德的海上要塞迸发出轰鸣,在刺耳的战争警报之中,无数粗大的炮管缓缓地抬起,对准了四面八方,杀意毫无掩饰。   而云层之中,权杖的要素缓缓展露,加持在了要塞之上,令那要塞化为权杖的领域,由凡铁晋升为神迹。   “十息之内,立刻退出这一片海域。”   一个雷霆交织的虚影从海上要塞之中升起,第二帝子冷眼俯瞰着周围的所有人,独目之中迸射烈光:   “——否则阿斯加德的惩戒将从天而降!”   局势在瞬间变得险恶起来。   不顾和所有人为敌,阿斯加德悍然表露出必取归墟的态度,逼迫着所有人离开。   倘若在刚才,归墟只是一个普通的天灾遗迹的话,那么各国之间少不得有一番争斗和较量,最后的结果无非是平分归墟,共同开发。所较量的无非是谁能在这个大蛋糕中占得更多而已。   可就在刚刚,所有人看到的幻象之中,所表露而出的消息却令归墟的重要程度直线上升。   自古至今,从未曾有过任何天灾遗迹在出世的时候,能够引来众王的魂灵觐见,更何况,还有神圣之釜和三贤人的投影。   毫无疑问,此刻归墟所在大源之中占据着独一无二的位置,其中所保藏的绝非只是纯粹的力量那么简单,定然还有更深层的秘密。   哪怕和在场所有势力悍然开战,阿斯加德必然要将归墟纳入囊中,此事不但涉及了第二帝子的皇位,恐怕也足以决定未来数百年之内,西方的局势和变化。   作为有史以来,西方当仁不让的最强,军事实力冠压诸国的阿斯加德,必然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和别的势力共享。   只剩下了两个选择。   要么离开,要么开战。   “殿下,怎么办?”甲板上,叶青玄听见了梅布尔的声音。   “怎么办?”   叶青玄敲了敲命运之杖,面无表情:“还用得着我来教?”   崩!   低沉的余音从铁杖和甲板之间迸发,辉煌的光焰从叶青玄的头顶凭空涌现,化作华丽威严的冠冕光环。宛如燃烧的金色龙威席卷,幻化为烈日。   必胜黄金之章的乐理扩散,威风堂堂第一进行曲,奏响在海天之间。   紧接着,不死鸟的清鸣从海面之上升起。庞大的凤凰从火焰之卵中孵化,寄托在皇家舰队之上,炽热的双翼缓缓展开,在九层以太之海中掀起变乱的狂潮。   一线天梯从天而降,接入了不死鸟的兽性之中,必胜黄金之章的乐理灌输而来,令凤凰披上了龙威的威严之衣。   以太之网的乐理小试牛刀,在叶青玄的加持之下,不死鸟的兽性疯狂地蜕变,直至最后,从九层以太之海中升起,强行晋入了以太界,要素凝结。   竟然暂时的进入了权杖的领域之中!   皇家乐师团的交响开始,数十名乐师的共鸣之中,所有力量都交付在梅布尔的手里,令那不死鸟的眼神越发灵动,凶焰狂暴!   必胜黄金之章、不死鸟。   ——双权杖!   轰鸣之中,游牧之山在天空之上掀起了飓风狂潮,撕裂了云层,祈并者主炮预热开始,对准了海面之上庞大的要塞。   毫不退让,毫不妥协!   同样的,天空之上,数名权杖面对威胁,也毫无犹豫地展露出自身的要素,乐章此起彼伏,恐怖的乐理彼此叠加,令物质界的天空都为之扭曲,幻化为漆黑的宇宙原暗,在那原暗之中,权杖们的星辰大放光芒。   剑拔弩张。   转瞬间,外围的乐师有一个算一个,几乎瞬间奔逃向四面八方。倘若接下来战斗爆发,哪怕是余波的席卷便足以将他们绞杀成粉碎。   而中层的各个学派则仿佛消失无踪,陷入沉寂。可海面之下,深海之中,一个又一个庞大的阴沉轮廓浮现。   伺机而动……   在九霄环佩的感应之中,原本大师们的以太波动不减反增,转瞬间飙升至近百,而且那深沉内敛的以太波动中包含着恐怖的底蕴。   如今来到这里的大师,没有一个不是在乐理的尽头浸淫数十上百年的强者,困顿与大师的领域之中,苦苦等待着晋升的机缘。如今归墟在望,谁都不愿意后退一步。   权杖之门是如此的恐怖又艰难,不知道多少人在它的面前蹉跎半生,每一个权杖都是一个世代的天骄。   这一步跨过去,便是名动诸国,定鼎以太界的圣灵,跨不过去,百年之后便是一具枯骨……   谁知道错过了这一次,还要再等多少年?   战争一触即发。   死寂之中,有沙哑的叹息自归墟响起。   那是三贤人的齐声吟诵。   “——一切歧途,自此而始。”   转瞬间,神圣之釜的虚影迸发出铜钟大吕一般的轰鸣,无形的波澜随着那钟声扩散向四方,转瞬间覆盖了整个海域。   无尽的引力从其中勃发而出,令所有人瞬间色变。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带着厚重余韵的钟声从自己身上扫过,引动了宿命之章的共鸣。   那声音在转瞬间,慑服了所有不同的乐理,令它们融汇在这同一个音调之下,化为了一体。在错愕之中,辉光从天而降。   成百上千的光芒找落在了乐师们的身上,当光芒熄灭之时,乐师们已经消散无踪。   那一瞬间,叶青玄只觉得眼前一花。   光芒锋锐如刀,轻而易举的戳破了物质界和以太界之间的隔膜,拉扯着他堕入了窒息的以太之海,无数暗流涌动之中,他仿佛在坠落,又像是向上升起,只能看到无数流光转瞬间飞过。   紧接着,重新感应到了重力。   他落在地上,剧烈的咳嗽,在眩晕感之中呕吐出了还没消化的晚饭。   感觉到心脏疯狂跳动。   等等……   他感觉到了不对,伸手,按向自己的心口——心脏,在跳动。   他愣住了。   心脏在跳动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或不可缺又习以为常的现象,但对叶青玄来说绝不正常,他的心脏早就融入了小源之中,在融合了贤者之石后,已经半要素化,升入了以太界。   也就是说,他的身体里早就没有心脏那个东西了。   可现在,心脏又回来了。   紧接着,他看到自己食指上琴弦编制成的戒指,九霄环佩。原本化作天梯乐理融入宿命之章的九霄环佩也回来了。紧接着,食指旁边的中指上,那一枚权戒中也换发出隐隐的光芒。   那是代表着阿瓦隆亲王、安格鲁副君的权戒。   此刻却变成了地上天国的乐理容纳之处,必胜黄金之章的加持尽数流入了那里。   而在手背上,却有漆黑的乐章显露出一角,叶青玄挽起袖口,只看到宛如铭刻在皮肤之下的漆黑乐章。   ——‘天灾共鸣’。   叶青玄沉默了片刻,切裂了指尖,然后看到带着金属颜色的血液从其中流了出来……那是融入血液的月光之章。   贤者之石、天灾共鸣、月光之章……他三位一体的宿命之章不知何时已经被拆分了开来,分别回到了本源之中。   地上天国的加持也寄托在了权戒里。   所有乐理归于沉寂,毫无反应。   也就是说……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的外物都被强行从身上剥离下来之后,叶青玄本身的能力从半步权杖的大师瞬间跌回了歪曲级。   叶青玄沉思了片刻,试图重新引动乐理,再次将被拆分的宿命之章重新组合起来。可是乐理之间刚刚铆和,旋即就被某种斥力强行拆分了开来。   就像是磁铁的同极相斥。   有什么东西不允许叶青玄再借助外物了……   他苦笑着,抬起头,看着周围那古老倾颓的建筑,宛如迷宫一般的城市,还有远处渐渐向上延伸,汇聚到顶峰的街道。   是‘归墟’啊。 第六百四十七章 众王见证之下   当叶青玄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归墟之中。   而更糟糕的是,所有加持在自己身上的乐章尽数被剥离,甚至自己的宿命之章也被拆分成三个部分。   这个庞大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废墟城市中似乎笼罩着某种更加深层次的力量,将乐师身上所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剥离下来。   虽然依旧掌握在手中,但已经再非一体。   打回原形。   叶青玄苦笑,环顾着四周荒芜的场景,轻声叹息:   “这算是什么?又是奇怪的试炼规则么?”   无声的,一阵风吹来,诡异的文字从他脚下的尘埃中浮现,稍纵即逝,又消失不见。那是黑暗时代末期所流传在人类之间的文字,人类所能追溯的最古老的字符。   卢恩文字。   只有在这种事情,叶青玄才会觉得,读书多一点真是有用啊。   他低下头,眯起眼睛,凝视着地上残留的痕迹,解译出其中的寒意:   “——众王见证之下?”   众王见证之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起来简直令人一头雾水,但似乎足以解释目前的情况。刚刚他还见到了原初众王和初代的三王以及三贤人的踪迹。   叶青玄似懂非懂。   此处毫无疑问,是有着原初众王,人类秩序奠定者们的意志存留的。哪怕那些人早已经死去,可他们留下来的号令还存留在归墟的最核心之中。   也就是说……这是原初众王为后来者所立下的考验?   这么说的话就能解释的通——曾经奠定秩序和神明王座的神圣之釜被取走之后,大源原本应该在好几个纪元之后,再次出现。   原本预料到这种情况,一定会留下相对应的对策,不会是个人进来就让他们取走其中的要素和传承吗,试炼也自有一定的条件和规则……   以自己最本质、最真实的样子去迎接试炼,也一定是先决条件之一了。毕竟,谁有愿意将后来的力量交给藏头露尾之辈?   巨舰和主炮在这里行不通,这令叶青玄的心情在庆幸的同时又有些复杂。一方面安格鲁固然不用去损耗实力跟别人硬拼。但要硬拼的换成自己之后,这滋味就变得不慎美妙。   尤其,自己目前手头的乐理大部分都被冻结,打落至歪曲阶。   在这个只有宿命之章共鸣才能够进入的遗迹之中,大师是最基本的条件,歪曲级乐师在这里,恐怕算是最弱的一个了吧?   叶青玄叹息,尝试着强行沟通乐理。   心脏中的贤者之石疯狂跳动,无数乐理展开,不顾巨大的斥力强行接入叶青玄的乐理之中。力量汇聚而来,可外部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宛如跌入了深海之中。   借来的力量越是庞大,那么收到的压力就越是惊人。而且不知道究竟还有什么针对措施在等着自己,叶青玄不敢再试,只能停止。   这一些装备恐怕只能用来做后备手段了。   目前只能庆幸自己身上穿着的不是原罪之衣了,否则原罪之衣没了,他就只能裸奔了……   在沉思片刻,他终于暂定了方案:   “那么,先低调行事,和梅布尔会合。”   铛!   就在他刚迈开步子之后,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衣服上掉在了地上。   叶青玄低头,看到了脚下面那一截似铁似木的黑色树枝,眉毛忍不住挑起:“时间这么长,都忘记了……还有这个东西?”   腐毒黑枝。   几个月之前,他在圣城,暴怒的深渊黑枝蒙提将自己只有三支的腐毒黑枝投向了叶青玄,结果非但没有杀死叶青玄,反而被叶青玄以性质干涉封印起来,镇压在自己的宿命之章中。   从此蒙提几百年的苦工,就姓了叶。   这可是盖乌斯拿在手里能捅死赤之王的玩意儿,原本他预定给亚瑟搞上一下,结果根本没用到它的地方。   如果不是归墟的力量,叶青玄差点忘记自己身上还有这种要命的好东西。   就在叶青玄将它收好之后,便立刻感应到:整个城市里的以太波动骤然剧烈起来。   数百个以太波动,几乎有半数开始攀升,飞快的跃动起来,节拍激烈。   打起来了?   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大混战……   叶青玄愣住了,没想到局势演变的竟然这么快。   没等他再做出什么反应,便有以个以太波动向着叶青玄汇聚而来。   当那个浑身钢化的大师破墙而出之后,看到叶青玄,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眼中升起了意外之喜。   歪曲级?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弱了!   紧接着,毫不留情、毫无道理的……   痛下杀手!   -   -   最先打起来的,是城市的东北方。   数百个大师和权杖,丢进了这一座庞大复杂到令人吃惊的归墟之城后,简直像是砂砾丢进了海里,转瞬间就不见了。   按照道理来说,根本没有那么快爆发冲突。   可最先遇到的两名大师,却偏偏分别是龙石学派和青血学派的成员。   虽然同为召唤学派,但同行往往关系不会融洽,哪怕在教团之中,异端都比妖魔更该死,更何况是两家彼此竞争了上百年的学派。   龙石学派和青血学派和创立之初,目的和道路就完全是背道而驰。   龙石学派的兽性研究旨在于探究兽性的极限,以兽性浑厚和庞大著称,所召唤出的幻兽往往是惊人庞大。其中招牌便是足以吞没一座城市的中庭之蛇。叶青玄曾经在罗慕路斯见过它的投影,哪怕是投影,也足以领略其恐怖的力量。   而青血学派所探究的却是兽性融合,如同天人之血一样,通过骨髓改造,将血液异化,令兽性寄托在自己的躯壳中,堪称人形凶兽,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异化之后的青色血液。   在彼此竞争的数百年中,双方从一开始的摩擦到后来的敌意,再到大打出手,血债满满,再到最后的不共戴天。   两个学派之间所掀起的战争规模险些扩大,令教团都插手进行调停,严令两个学派进行迁徙,如同当年幻想学派大分裂中的海市和蜃楼两系一样,一个向北,一个向南。   从此天南海北,再无碰面的机会。   但世界这么小,万一遇到的话,双方肯定会不假思索的往死里打。   野兽是最记仇的生物。   更何况是将这一份仇恨传承在兽性之中的召唤乐师?   因此,在见面第一瞬间,双方就痛下杀手。   最后是青血学派的大师胜出。   一方面是因为青血学派的兽性储存在自己的身上,发动迅速。另一方面在于,龙石学派的大师为了一击毙敌,直接召唤了学派豢养在以太秘境中的中庭之蛇……   结果,在临死的瞬间,才发现归墟抵触外物。   哪怕是兽性也一样。   一瞬间,双方交错而过,胜者生,败者死,如同所有人预料,哪怕有心调停的人在赶到的时候也已经来不及。   可紧接着,更糟糕的事情……不,可以说令在场所有人惊奇到无法自抑的事情发生了。   血泊中的龙石大师,鲜血迅速的消失,紧接着是龙石大师的宿命之章,到最后,甚至是躯壳都如同融化一般,消失在了阳光之下。   只留下一套破破烂烂的乐师礼装。   随着死者的消失,所有人都感应到城市的最深处,归墟的庞大波动微微一震。   可紧接着,亲手杀死他的青血大师身上的以太波动节节攀升,迅速的暴涨。在无数乐理涌入之下,宿命之章的力量飞快提升。   直到最后,从初入大师,已经提升到了大师巅峰……   甚至只差一步,融合要素之后,便可以进阶权杖。简直就好像是,败者的力量也随着性命,一同被赢家所夺走了一样!   那一瞬间,所有人明白了除不借外物之外的第二个试炼规则。   ——败者全败,胜者全胜!   最残酷的试炼方式。   在这一座城市之中,所有人的命运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要么成为踏脚石和资粮,要么……成为最强!   -   -   而现在,铁风扑面而来。   在铿锵的旋律之中,叶青玄面前的敌人再度膨胀,层层繁复的乐章从那金铁的躯壳之上浮现。钢铁摩擦的巨响中,那覆盖了躯壳的青黑色钢铁结晶再度增殖,令那一名大师的躯壳再度膨胀。   转瞬之间,从常人的高度攀升至三米,钢铁化作了威严的甲胄,将他覆盖在其中。   而双手、双足,覆盖了躯壳每一个部分的钢铁之上都亮起了截然不同的乐章。数十部乐章在宿命之章的调动之下,汇聚为一体,化作了完整的整体。   钢心学派的大师——食铁者·拉尔宾。   叶青玄曾经读过他的档案,已一己之力令钢心学派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学派自苦寒的南方崛起,打出了赫赫声名的强者。   在结合了召唤学派之后,他令学派传承的核心乐理更进一步,成为少见的三系学派。   变化、召唤、圣咏,三系乐理糅合为一。   通过结合了变化和圣咏学派,进一步将躯壳异化,甚至融合钢铁,化作钢铁巨人之后,他解决了原本呆板笨拙的缺陷,通过召唤学派,糅合了来自《圣典》之中的巨人·格利亚的兽性,彻底的化为了毁灭巨人。 第六百四十八章 打个商量   两年之前,他已经为了更进一步,不惜研究禁忌命题,被圣城所警告。   因此,在发现归墟的特异之处之后,拉尔宾第一个反应是对身旁的人……痛下杀手!   当身旁结伴而行的乐师被撕裂之后,感受到乐理再度增长的拉尔宾几乎流下泪来。   而且,在归墟的推演之下,他本身的乐理不增反减,取出了臃余的结构之后,乐章简化,灵活性大大增加,更令他看到了前方的道路。   这一份馈赠令他简直欣喜若狂。   因此,在感应到叶青玄的存在之后,他毫不思索的冲上了前来,紧接着,右手对准了叶青玄,猛然按落。   叶青玄不假思索,一个娴熟又难看的就地翻滚。   姿势难看,可动作却快的不可思议。   这种久违的感觉,这种尘埃的味道,真是熟悉。自从圣城之后,他就再也没体会过从地上打滚的感觉啦。   哪怕在对方痛下杀手的时候保持着基本的克制,可在被逼入如此处境之后,叶青玄心中也不由自主的升起了怒火。   而就在翻滚中,他感觉到头顶一冷,原地已经无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就像是被无形的巨兽啃了一大口。   一个漆黑的孔洞悬浮在凹陷的半空,迅速的气化消散,宛如蒸发。   那是固化在钢铁巨人右手之上的炼金矩阵,变化学派的最具杀伤的湮灭奇点。在经过拉尔宾的修改之后,杀伤范围缩小了数百倍,而发动速度同样也增快了十倍有余。   一般被他这么一按,不知底细的乐师十有八九会被湮灭奇点分解成尘埃。但没有想到叶青玄如此机敏,动作如此飞快。   紧接着,凄厉的声音响起,接连不断的破裂声响起。叶青玄迅速躲闪,而墙壁和地上纷纷出现了一个个大坑。   无数铁片嵌入其中,撕裂了古老的石砖,几乎将它们打穿。   叶青玄曾经从第一个敌人,布雨师那里见到过同样的效果。由拉尔宾使出来,速度和威力超出布雨师不知道多少。只不过这种程度的东西,想要自己的命。   “未免把我看得太扁了吧?”   叶青玄怒极而笑,手中的命运之杖顿落,声音清脆。   崩!   一道模糊虚幻的月轮从叶青玄背后艰难浮现,无数刀斧从其中呼啸而出,性质干涉之下,化作真实不虚的利器,砸落。   刀剑蹦碎,钢铁轰鸣。   巨人踉跄后退,躯壳上刀剑的斩痕交错。   叶青玄不爽地啧了一声。   如果不是归墟的压制,光是这几道刀剑就足够将拉尔宾分尸。随着刀剑的蹦碎,无数念线从碎片中延伸而出,将他笼罩,无孔不入地探索着盔甲上的缝隙。   只要让他找到一个缝隙,那他就要让拉尔宾领教一下被月光侵蚀的味道……   很快,叶青玄皱起眉头。   没有缝隙。   拉尔宾察觉到念线的探索,大笑,根本没有任何阻拦。   这就是钢心学派,人铁已经结合唯一。根本不是那种寻常的动力装甲可以比拟的,没有任何空隙可寻。   他甚至已经不需要呼吸。   他的骨骼就是装甲的骨骼,他的肌肉就是装甲的肌肉束,他的血液就是最粘稠的以太流,他的心脏就是装甲的以太引擎。   随着他的呼喝,宿命之章再震,节奏攀升。被钢铁改造的心脏疯狂搏动起来,以太波动充斥了整个躯壳:   “——再尝尝这个!”   钢铁之上,寄宿与其中的兽性·格利亚发出咆哮。   炽热的光焰从钢铁巨人的背后喷涌而出,宛如庞大的光翼。   重力被歪曲,重达数吨的钢铁巨人竟然凌空飞起,悬浮在空中,轻巧如无物,在胸前,无数炼金矩阵浮现,四大层拼接完成,庞大的回路被激活了,恐怖的热量散发。   飓风席卷而来了。   应召宿命之章的呼唤,厚重的风压从天而降,湍急的乱流令无形的飓风带上了凄白的色彩,置身其中,就仿佛被抛入深海,万钧风压的席卷中,骨骼发出哀鸣。   乱流摩擦,从飓风之中所迸发出的是真实不虚的电光。   由高速运动的空气而诞生了恐怖电浆沸腾的舞动着,环绕在巨人的周身,化作雷池一般的威严景象。   叶青玄的眼神中闪现一丝惊愕。   没有想到,钢心学派的乐理竟然在拉尔宾手中发展到这种程度。   不仅仅是在钢化躯壳上铭刻炼金矩阵还是令三系复合的乐章在乐理的控制之下保持平衡,亦或者现在所看到的景象,纯粹以破坏力而言,堪称罕见。   这其中定然有拉尔宾独门的乐理和技术。   此刻拉尔宾所表现出来的,毫无疑问是乐师在战争之中最富有效率的形态,化身钢铁、不惧冷箭,破坏力惊人……   简直是乐师和动力装甲的完美结合。   倘若能够得到广泛应用的话,定然能够令女巫之锤的装甲再提升一个台阶,假以时日的话,抵达福音装甲那种恐怖的范畴也未尝不可能。   “打个商量如何?”   风压中,叶青玄压着自己的乱发,提高了声音:“拉尔宾,现在你加入宗教裁判所还来得及。待遇还可以再商量……”   崩!   雷池沸腾,电光如龙汇聚在拉尔宾的手中,然后化作长鞭当空抽落。   轰!   巨响中,叶青玄周围的壁障层层破碎,最后的瞬间,圣哉壁障终于涌现,抵挡了恐怖的雷殛。雷光散乱,照亮了叶青玄难看的面孔。   “你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大审判长’阁下?”   拉尔宾嘲弄地看着这个年龄还不足自己一半的年轻人:“让我来教你一个道理,在乐师的世界里,最是无用的,便是唇舌!”   说吧,双雷鞭呼啸劈下,所过之处如同热刀切蜡,墙壁和地板无声的出现了深邃的沟壑,铁石被切开了棱角,裂口平滑如镜。   无数电光之枪从雷池中升起,如同暴雨,随着雷鞭的敲打,从天而降!   圣哉之壁巨震,界域动荡,即将崩毁。   叶青玄轻声叹息。   他垂下眼眸,手指敲打着命运之杖:“真巧,我也是这么觉得。”   崩!   钢铁轰鸣。   那低沉的声音是从命运之杖中迸发,可发出响应的却是那空中的钢铁巨人。   就像是铁杖敲打在了巨人的躯壳之上。   拉尔宾愣住了。   炼金矩阵迟滞了瞬间,雷鞭在那一瞬间散乱,又被强行收束起来。   崩!   铁杖再次敲打在地面上,可钢铁巨人再次发出轰鸣。如同铁鼓被敲响了,轰然回应。拉尔宾只觉得有攻城车的大锤正面砸在了自己的身上,四肢百骸巨震。   叶青玄轻笑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你是不是忘了在自己和钢铁之间……做个减震层了?”   崩!   巨响再次迸发。   无形的铁锤从天而降,拉尔宾的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只觉得自己宛如一块生铁,被放上了铁毡,在火焰中被锤砸至扁平。   雷霆之鞭彻底溃散,雷池消散,甚至连背后庞大的光翼也再难维持。   是重力……   暴增的重力。   虚无的重力竟然在性质干涉的操作之下,被赋予了实质,每一次暴增都像是从骨骼的最深处带来了铁锤的敲打。   原本这种直接作用于他身体上的攻击,是最愚蠢的选择。客场作战,一切乐理只会被他的宿命之章彻底歪曲,碾碎。   可不知何时,宿命之章已经被无数念线渗透了,就像是槲寄生缠绕在了机械之上,深入了每一个空隙之中。   那一丝一缕的月光念线顺着炼金回路,直接侵入了他体内的宿命之章,将他的一切玩弄在鼓胀之中。   紧接着,命运之杖再度顿落。   崩!   根本没有运用任何外物的力量,叶青玄只是纯粹的将命运之杖上的乐理砸在了拉尔宾的宿命之章上而已。   只是一下,宿命之章分崩离析。   拉尔宾发出一声惨叫,钢铁之躯寸寸分崩离析,露出了下面干瘪消瘦的老头儿,无数青筋从面目之上浮现,双眼几乎突出眼眶。   只是瞬间,叶青玄便将他的乐师生命彻底杀死。   宿命之章的崩溃,本身便代表着他的生命已经分崩离析,被推下了悬崖,哪怕在半空中还能保持完整,但终将摔成粉碎。   他尖叫着,颤抖的双手摸索向了怀中。   这是最后的机会,他还有救——如果再不平息体内的乐理,那么他自己将葬身在自己的乐理动乱之中。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将自己覆盖的阴影。   是叶青玄。   “救……”   他的面孔抽搐,抬起头,仰望着那个阴影,期冀的凝望:“救我!” 第六百四十九章 资粮   “很遗憾,我给过你机会了。”   叶青玄叹息,伸手,按在拉尔宾青筋密布的脑门上:“放心,钢心学派的核心乐理……我会帮你传承下去的。”   话音未落,拉尔宾发出一声惨叫。   从一开始到现在,短短的半分钟不到,拉尔宾就已经堕入败局。所有赶来的乐师甚至没有来得及插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青玄残忍地维持着他的生命,在他还奄奄一息的时候,将他所有的核心乐理一丝一缕的剥离而出。   宛如抽筋剥骨,寸寸活剐的痛楚令拉尔宾迸发尖叫,血气升腾,整个脑门都扩大了一整圈。   直到最后,叶青玄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缕完整的乐理抽出,封入了命运之杖。拉尔宾从他的手中倒下,瘫倒在地。   哪怕还存留呼吸,可眼中已经失去了神采。   宿命之章是乐师一生的凝结,一旦被剥离核心乐理,毫无疑问,便像是夺走了灵魂。高热的血液已经将他的大脑彻底破坏了。   现在的拉尔宾可以说已经死了,就算呼吸也持续不了多久。   叶青玄挥手,一缕月光化作火焰,落在他的躯壳上。   转瞬间,拉尔宾化作了灰烬。   所有人眼中都闪过一丝遗憾和侥幸。   叶青玄并没有将死者的宿命之章留给归墟,因此,也没有得到归墟的加持。否则现在他定然已经再度升入了大师的境界,越发的难搞。   可就算是如此,几个隐隐逼近的大师依旧没有人胆敢率先出手。   毕竟是神之手啊……   救国者叶青玄,安格鲁的副君,阿瓦隆亲王,宗教裁判所的大审判长……这样的人,就算沦落到这种程度,手里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底牌。   贸然出手的下场,就像刚才那个拉尔宾一样。   在远处,街道的尽头,雷蒙的身影浮现,他依旧带着身后的苍老修女,看着叶青玄的状态,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动,张口欲言。   可很快,他合上了嘴,并没有发出命令。   毫无疑问,他现在想杀叶青玄想杀的不得了,但偏偏不能让他来下手。现在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看向这里,如果他命令舒伯特下手的话,那么教团肯定不会绕过他。而且,海顿的传承安格鲁恐怕也绝对不会交出了。必须要另寻机会……   况且,他另有使命在身。   他不甘心地瞪了叶青玄一眼,转身带着老修女离去。   用不着他自己出手。   想要叶青玄性命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   -   不出他的所料,短短的二十分钟之后,呼啸的闪光从天而降。   轰鸣之中,火焰升腾,幻化为一名阴鸷的老人,拦在了男人的前方。   “白发、年轻……”   他冷眼打量着面前错愕的对手,桀桀怪笑:“看起来是叶青玄没错了,虽然以大欺小有些说不过去,但有人想要你的命,要怪,就怪你的运气不好,遇到了我吧!”   年轻人挑起眉头,似是困惑。   轰!   恐怖的波动从他的身上迸发,属于权杖的要素缓缓升起。   “虽然这么说你肯定不信,但朋友,你真的认错人了。”   那白发的年轻人叹息,伸手,按住了腰间的长剑:“但既然你已经下战书了,倘若我畏战的话,传回去一定会被祖父丢进熔湖去苦修。”   闻铃剑鞘之中传来铿锵的回音,令权杖愣了一下。   “虽然莫名其妙替老乡挡了一刀有些让人不爽,但在开战之前,姑且先告诉你我的名字吧。”   “袁惊。”   那手握剑柄的年轻人如是说道:“惊寂的惊。”   那一瞬间,剑鸣惊寂。   宛如漫漫长夜中,遥远的黑暗里传来鬼魅的铃声,那铃声宛如脚步一般,回荡在四周,若有若无,清脆的令人心悸。   惊寂之剑,出鞘。   来自长房大兄袁鹤的佩剑‘闻铃’被袁惊所拔出,展露的再非是云中白鹤的意味,而是带着凛凛寒气,杀意铿锵,如铃震鸣。   在袁鹤手中,那一柄纤薄的长剑换发着隐隐光芒,刺痛了老者的眼眸。   《惊寂剑章》演化,丝丝缕缕的乐理从其中延伸而出,每一道都带着堪称绝世的锋芒。隔空与那老者的权杖呼应着,只是铃声,便令要素为之动荡。   在那一柄剑刃的面前,权杖都仿佛镜中月、水中花,变得飘渺而虚幻起来。   老者的脸色变了。   “且慢……”   “晚了。”   袁惊面无表情地捧起长剑,举至眉齐:“大兄的剑我掌握不了,区区一个水货权杖,还没有在它面前放肆的成本。   ——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   刚刚老者的话原封不动的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那个原本散漫慵懒的年轻人褪去了笑容,变得冷漠如铁。   在漆黑的双眼中,倒映着深渊的剑光。   下一瞬,惊寂剑章,迸发清鸣。   剑光一线,无声而来,仿佛划破了漫漫长夜,裁开了漆黑的天幕,袒露背后的明光。纯粹的杀意从剑章之中演奏,升腾而起。   转瞬间,剑光转折,穿过了层层的防护,略过了加身的风暴和烈火,示弱破竹的贯向要素。   乐理之间彼此的碰撞迸发了尖锐的声音,宛如千万飞鸟冲天而起。   -   隔着遥远的距离,叶青玄听到了嘶吼的声音。   他回头,看向远方,一道宛如流星一般灿烂燃烧的以太波动出现了,惊鸿一现之后,又再度消失。   权杖的气息溃散开来,瞬间,要素破碎,被打回了原型。跌回了大师的领域之中。   就连叶青玄也愣住了。   不应该啊……   “怎么会有这么水的权杖?”他下意识的呢喃。   “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   沙哑轻柔的声音从叶青玄背后响起,带着女子的柔媚,令叶青玄愣了一下,猛然回头,看到站在阴影中的模糊身影。   还有她怀中的白玉琵琶。   ——飞天夜叉。   在叶青玄的眼中,那个脸色苍白的消瘦女子宛如被漆黑的泥潭所吞没了,如有实质的黑色兽性源源不断得从她怀中的琵琶里渗透而出,拥簇着她,也化为她的一部分。   在缭绕的黑雾中,恍惚里,她的面孔仿佛也变成了头生双角、面孔丑陋的泥面,狰狞如鬼。可下一瞬间,鬼魅不见了,从阴影中走出的只是一个俏丽而阴柔的消瘦少女。   “柳氏长女,柳染,见过叶家主。”   她向着叶青玄,盈盈下摆,姿态温婉又缓慢,宛如深夜中鬼魅的轻歌曼舞。叶青玄下意识的有些头皮发麻,被这个带着厚重阴气的女人吓到了。   虽然如此,但同为龙脉九姓,而且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叶青玄依旧给足了礼数。毕竟老乡见老乡,在归墟里,说不定还可以互相扶持一下。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叶青玄问。   虽然柳染所说的是东方的语言,但他听得明白,也知晓其中的隐喻,可是却不明白她指得究竟是什么。   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   这是东方乐师在对乐理的批判:执着与形的乐章无法达到完美的境界,只会落与下成,就算有那么点成果,也不过是如同影子一般,虽然有,但却无法经受考验。   她的意思是,那位权杖是个样子货?   柳染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抿嘴轻笑,“看来叶家主还不知道么?归墟里的情况。”   “愿闻其详。”   从柳染那里听说了她的发现之后,叶青玄陷入沉默。   胜者全胜,败者全败……   在众王的见证之下……   叶青玄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难道众王的遗愿是想看着自己的后辈互相杀戮?有些不对吧……”   “不止是如此。”   柳染的笑容意味深长,看了叶青玄一眼之后,开口说道:“妾身对此略有所猜测。”   说完之后,却没有继续向下讲,而是摆出了待价而沽的姿态,等待叶青玄询问。可叶青玄并没有再问,而是陷入沉默,宛如思索。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叶青玄从沉思中抬起头,看向柳染:   “资粮?”   听到他的话,柳染的眼神微微错愕,旋即无奈叹息。和聪明人说话,有时候提个开头都会被猜到结尾。自己看来还是小看这一位叶氏的家主了。   不愧是风闻中自创一派,开创先河的乐师。   “没错。”她缓缓颔首。   早在刚刚听到柳染的话,叶青玄便明白,遗迹中的试炼还有更深层的含义。   手握九霄环佩这种擅长超广域观测和精细操作的乐器,再佐以解析法,得到了柳染的提示之后,叶青玄再猜不出来,那才叫愚不可及。   在他的感应之中,整个庞大复杂的城市中,争斗此起彼伏。可每一次战斗结束的时候,归墟的核心深处都会传来幽深的以太波动。   它在缓缓的蜕变……   死去的乐师消融在城市之中,宿命之章自然也融入了归墟的深处,化作了那未降生的天灾资粮。   这才是最后的环节。   真正的天灾将汲取这无数争斗中汇聚而成的乐理,彻底诞生。因此,顺遂这一过程的胜者才会得到它的加持,变得更强。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归墟也在渐渐的被人所影响。   融合了无数乐师的乐理、大师的宿命之章后,归墟真正现世时,便已经不折不扣的打上了人类的烙印。 第六百五十章 石盘   不论诞生出来的‘神孽’究竟是四活物、三柱神、三贤人,亦或者是八大现象那种类型,其本身便已经与人类密不可分。   只要融入神圣之釜中,就可以令人类的乐理体系再度拓展,届时,人类将在大源之中占据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相比之下,如此惨烈的竞争……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代价而已。   先代诸王早在临死之前,便已经布下了数千年之后的安排。虽然提前了三个纪元,但并不妨碍整个计划顺畅的启动。   “只不过,牺牲了那么多人换来的力量,不觉得太残忍了一些吗?”   叶青玄轻声叹息。   柳染的笑容嘲弄:“当初侵染神圣之釜的时候,人类可是献祭了数万人的鲜血呢,为此而死的人,骸骨盈野……现在可比当年人性多了。   至少,他们都是自愿的,不是么?   而且,通过这一次试炼,恐怕至少会有不少权杖诞生……   虽然相比之下,终非正途,而且成就有限。但只要再经过数十年的潜修,未尝不能令得来的力量彻底属于自己。   到时候,就不会出现刚刚那个水货权杖的现象了。”   作为袁惊对手的那个权杖,恐怕原本早已经困顿大师领域数十年,一旦得到了外力的加持,便自行冲破了关卡,晋升了权杖。   但哪怕是在东方,也没有神经病敢刚刚晋升权杖,就去向袁氏的嫡系挑衅……袁氏所传承的剑章,可是纯粹冲着乐理核心去的。   权杖被捅上一剑也难逃自己要素陨落的结局,大师被砍上一剑,宿命之章上恐怕也会惨遭重创。至于正式乐师,一剑下去,心音破碎,当场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尽得乐理杀伐之道’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   是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多少乐师用血所写成的教训。   听完之后,叶青玄点头:“所以,你们也是也来坐这一趟顺风车的?”   柳染浅笑,摇头,只是随意地拨弄着手中的白玉琵琶,发出清脆的声音。   叶青玄发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龙脉九姓的核心继承者就算混吃等死,在各自家族的传承之下,也起码能够晋升权杖。就如同柳染怀中的白玉琵琶。   这还是小圈子的好处。   与其追随大流跟随别人的规则行事,还不如自己订立规则。   安格鲁皇家乐师以必胜黄金之章的乐理作为核心传承,受限于王室,也成就与王室。梅布尔就是其中的典型。   而龙脉九姓以血脉传承乐理,乐理代代传承。除了叶青玄这个亲爹失踪,所有族人都被灭了个干净的倒霉鬼之外,哪个不是一路顺风顺水?   柳氏的传承之器——飞天夜叉——可以说,能够被允许携带它,柳染就已经是下一代板上钉钉的家主了。   历代柳氏的乐师,以意识豢养鬼魅之兽,死之后,自己的宿命之章和所有意识也会尽数化为鬼魅的资粮。   而飞天夜叉,毫无疑问便是数百年来,那无数鬼魅的栖身之所。   只要获得了飞天夜叉的承认,无数鬼魅兽性的资粮就会源源不断地灌溉自身乐理,晋升速度快的像是坐飞艇一样。   他面前的柳染就是标准的天人,八岁童蒙,十岁习律,八年的时间成就大师,权杖以然在望,何须借助外物?   将来她争气一点的话,一个‘六御’之阶也不是不可能。   用脚后跟儿想一下都知道,柳染压根对这种水货权杖看不上眼。   可惜,对现在的叶青玄来说,却压力山大。   在这鬼地方,他还是个歪曲级呢。   甚至算不上猎物,顶多只能算得上一个零嘴儿。看到最后随手抓起来,吧唧吞了,连个咯都不带打的。   “你呢?叶家主。”   柳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以您的乐理造诣,反而不需要担心那些水货的问题,在这里直升到权杖,也并非是难事吧?”   叶青玄摇头:“反正离开这里之后,我照样可以取回自己的东西,不是么?”   柳染问:“要放弃唾手可得的力量吗?”   “不,我只是讨厌自己按照几百年前一帮老混蛋订下的规则走而已。”叶青玄摇头,无动于衷:“用尸体换来的东西,会有腐烂的臭味吧?”   柳染抿嘴而笑。   远方的轰鸣结束了。   她盈盈行礼:“那么,在下告退,望叶家主珍重。他日若有闲暇,不妨回震旦一游,想必另有收获。”   “放心,一定会去的。”   叶青玄挥手道别,听见背后的声音。   “要注意‘石盘’。”   石盘?   什么石盘?   叶青玄愣了一下,回头,却看到柳染的身影渐渐地消融在了兽性的黑暗里,宛如蒸发在了阳光之下,沓无踪迹。   叶青玄有些头疼地挠了挠后脑。   注意石盘?   那是什么?   他对这种喜欢说话说一半的神秘角色实在是受够了,明明都走了,还要留个钩子,把人挂在半空里,上不去下不来。简直就像是蹩脚作者为了保持神秘感而专门安排的剧情一样。   很快,他就知道石盘是什么了……   随着城内第一轮残忍对决结束,可以感应到的以太波动直接少了三分之一。而当争斗告一段落之后,沉寂到来。   乐师们彼此收起了以太波动,隐藏进了阴影之中。   可就在此时,浩荡的钟声再度响起。   从天空之中。   神圣之釜的虚影换换涌现。   其中荡漾着粼粼的猩红光芒,宛如盛满鲜血。那是归墟中无数死者的宿命之章所汇聚成的乐理,经历了神圣之釜的淬炼之后所存留的净化。   在所有人的凝视之中,血色的乐理升腾而起,化作了雨雾,从空中洒落,却穿过了每一个人的身体,落在归墟的地面上。   宛如幻影。   幻影之血沉入了归墟的最底层,灌溉着那孕育之中的天灾,紧接着,庞大的城市巨震。   无数残垣断壁迅速的修复了起来。   就像是有千万个无形的工人开始飞速的施工,令破裂的道路重新弥合,坍塌的墙壁再度竖起,破败的建筑恢复了原本的形状。   虽然依旧布满岁月的痕迹,长满野草,看上去无比颓败。可是却向着完好的形态迈出了一步。   不知为何,那修复之后的景观,无数建筑,庞大的城市……设计风格似乎向着圣城靠拢了一些。   这恐怕就是神圣之釜对天灾的侵染。当城市彻底修复完毕,天灾诞生之时,恐怕这一座城市已经和圣城一摸一样。   而就在城市的正中央,无数残砖断瓦中,悄然浮现了庞大的地基。   像是伟岸殿堂的基础。   而就在杂乱的基础之中,有一道光芒升腾而起。   光芒停滞在天空之中,所有人都清晰的看清楚了。   那是一枚碎片。   如同古老的日晷被摔碎了,石盘分崩离析,它的三分之一从天空之中显露,高悬在天空之上。   注意石盘。   叶青玄下意识地想起了柳染对自己说的那一段没头没尾的话,瞬息间,恍然大悟……   ——天灾核心!!!   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都变绿了。   无数隐藏的以太波动骤然升腾而起,宛如千百个星辰骤然从夜幕中出现,大放光明。   紧接着,令人瞠目结舌的恒星从其中涌现了,洒下了炽热的光爆。   权杖!   权杖出手了!   庞大的要素从城市之中升起,无数乐理彼此交融,结合了要素的宿命之章升华为了权杖,由乐理组成的权杖从物质界显化出了实体。   威严的日轮浮现。   无数电光和恐怖的高热从其中迸发,轰鸣巨响,惨绿色的光芒从其中焕发而出,照得所有接近的人浑身发毛,如同千万根长针攒刺。   那是宛如衰变之铁的照耀。   惨绿色的光芒笼罩在每一个胆敢接近的人的头上,仿佛有人在耳边大喊着‘当然选择原谅她!’,可心中浮现的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权杖·伯克之车!   那是变化派系的绝顶天才,笼罩在无数乐师头顶上百年的阴影,公认破坏力最为强大的乐师,结合了‘裂变’要素的天才。   由其坐镇的岩铁学院,因此才会被冠以最强的名义。   其称号为‘伯克之车’。   ——诺拉·盖!   在毁灭的烈光之中,惨绿色的日轮升起,一个虚影从其中浮现,伸手,握向了那一枚石盘的碎片。   只是出现,就将所有人的试探碾碎,急不可耐飞上天空的乐师被那日轮烧化了,还没有落地,就化作了一堆灰烬,随风而去。   可未曾等那石盘落入他的手中,荣耀的冠冕便自空中幻化而出。   圣徒·舒伯特。   浩荡的乐章之中,万象冻结,瞬间寒风席卷了整个归墟。而在天空,就连空气都被那恐怖的低温所冻结了。   可转瞬间,低温又化作了火炉。   这是变化学派两位当世大拿之间的碰撞,所掀起的余波席卷了归墟。   哪怕有归墟的压制,可那规模依旧恐怖,恐怖的寒流和焚风交替而来,如果不是有护盾防护,叶青玄恐怕在第一瞬间就会被彻底冻僵,或者肺腑烧成焦炭。   紧接着,第三位权杖加入了战场。   战斗再一次激烈化。 第六百五十一章 事态诡异   整个天空宛如煮沸的汤锅。无数虹光翻腾着,此起彼伏的恐怖巨响迸发。   转瞬间,战争攀升至了常人无法搀与的高度。   只是站在这么远的地方,叶清玄依旧能够透过九霄环佩感应到其中惊天动地的碰撞,无以计数的乐理频繁生灭,宛如星辰熄灭又重新点燃。乐章重叠在一处,无数旋律纠缠,风和火如同刀剑拼杀。   哪怕正面承受着来自两个权杖的压力,可舒伯特的节奏依旧不曾有过任何变化。像是惊涛海浪之中潜藏的礁石。   哪怕看起来如此动乱,可局势已经渐渐在掌控之中。面对这样的敌人,越是进攻,便越是感觉到无力,可依旧不能停止。   一旦失去主动,那么就将彻底的一败涂地……   一人迎战双权杖。   “真是叹为观止。”   叶清玄轻声感叹,回头,瞥向身后:“为什么最近大家都一个两个的,喜欢跑到别人身后吓人呢?”   身后,空空荡荡。   寂静的街道上悄无人烟。   “我讨厌这种故弄玄虚。”   叶清玄叹息,有些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头:“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还能瞒过么?纳贝里士……”   那一双满盈月光的眼睛里亮起了火焰舞动的光焰,倒映着一个飘忽的黑影。   虚空中,尴尬的笑声响起。   一缕黑烟凭空出现,如蛇一般蜿蜒而来,紧接着,膨胀,噼啪的清脆声音响起,先是骨骼、然后是筋肉、最后是粘稠的鲜血。   到最后,从膨胀的黑烟之中,一个赤裸的男人凭空走出,紧接着,华丽的衣装从他的身体上生长而出。   到最后,是一顶黑色的礼帽。   “亲爱的朋友,您忠实的友人——纳贝里士,应您的呼唤而来。”   来者微笑着,抬起手指,将帽檐挑起:“我原本还对自己的宿命之章信心十足,就算是宗教裁判所也找不到我才对。   没想到,就算是半以太化了,也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   能不能告诉我哪里出了问题?”   “不,你的乐章没有问题,哪怕是裁判所的侦测也感觉不到你。”叶清玄摇头:“出问题的是你。”   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   纳贝里士愣了一下,旋即恍然,自嘲地摇头:“差点忘了,你可是亲手干掉利维坦的救国者,这一具身体里篡夺自利维坦的血脉,自然也瞒不过你。”   叶清玄不可置否,只是淡淡地颔首:   “想法不错。”   确实不错。   不论是从莫德雷德的血和龙威中向上逆推,还原而出的利维坦之血,还是以此为基础,调和了不知道多少妖魔的血统和乐理,最后制造而成的新躯壳。   纳贝里士本身的才能毫无疑问是顶尖,技巧和想法也完美无缺。   除了是个黑乐师之外,简直没有任何问题。   宗教裁判所的大审判长和近百年来最天才的黑乐师,两人在归墟之中重逢,却没有一见面就喊打喊杀。   双方都隔着很远,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克制着自己赌一把把对方干掉的想法,真的像两位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互相问好,十足友好。   “好久不见,你的气色不错啊。”   纳贝里士看着他,“上次给你的乐理用得还顺手么?”   “还不错。”   叶清玄感谢:“在融合百目者乐理的时候帮上大忙了。”   “那就好。”纳贝里士似是感慨,神情欣慰:“所以说我果然没看错嘛,你应该来做黑乐师的。”   “这种已经过气的老调就不要拿出来重弹了吧?”叶清玄语气随意:“不过,如果你愿意弃暗投明的话,我可以在宗教裁判所给你留个位置。”   纳贝里士似是意动:“如果我要主教衔呢?”   “可以考虑。”   叶清玄一脸认真的回答。   “只是考虑吗?”纳贝里士皱眉:“太薄情啦,叶先生,如果你来我这里,我可以让你跟我平起平坐的!这不是完全不对等了吗?”   叶清玄反问:“你觉得脑子正常的人是会加入宗教裁判所,还是去当黑乐师?”   纳贝里士不为所动:“不,只要脑子正常,一般人不论是哪个都不会考虑吧?”   “唔,也对。”   叶清玄无所谓的笑了笑:“也就是说我被拒绝了?”   “别那么快下结论嘛,我的朋友。”纳贝里士笑了起来:“容我再考虑一下吧。”   “那我静候佳音。”   叶清玄微笑着:“下次再会?”   “下次再会。”   纳贝里士抚胸道别。   叶青玄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   只留下纳贝里士一个人站在原地。   许久,许久。   在天空中传来的轰鸣里,他轻声叹息,抬头看向叶清玄原本所在的位置。   “为什么没有出手?”   虚空中,水雾翻滚,一个模糊的影子从其中浮现,渐渐清晰。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人,身着青衣,皮肤光滑又白皙,摸样似男似女,带着奇异的美感,却不拘于性别。   明明是人形,可看着却只能让人感觉到非人。   “他知道我在这里。”   名为帕格尼尼的前圣徒、如今的黑暗众卿淡淡地说道:“他对你有防备,在你和他开始聊天的时候,就更加防备了。”   纳贝里士皱眉:“他能发现你?”   “绝无可能。”帕格尼尼对此非常自信,“问题出在你身上。”   纳贝里士沉默了许久,忽然笑起来。   笑声充满了自嘲。   “恐怕……是猜出来的吧?”   他终于想明白问题出在那里了。   原本在百目者陨落之前,他曾经和叶清玄定下约定,他将自己对百目者的乐理研究交给他,而作为代价,他会将原罪之衣借给纳贝里士研究一天。   结果旧事重提的时候,纳贝里士丝毫不在意原罪之衣,就好像对窜变乐理毫无兴趣一般。   用脚趾头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结论:他已经不需要原罪之衣了,因为他已经得到了窜变乐理。   这一具将不知道多少妖魔之血调和为一的躯体就是明证。   而除了原罪之衣之外,唯一能得到窜变乐理核心秘要的地方,只有它的创作者帕格尼尼的手中。   尤其窜变乐理这种大杀器,哪怕是师徒之间恐怕都会遮遮掩掩,不予传授,纳贝里士既然得到了窜变乐理,就证明自己和帕格尼尼好到如胶似漆……   “仅仅只是稍微疏忽了一下,就猜到了这么多东西。”   纳贝里士捂着脸,手掌之下覆盖的面孔露出古怪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可怕了,大审判长阁下。   或许,刚才我们应该把他留下。”   “不用担心。”   帕格尼尼神情漠然:“大势所趋,不是一个人所能改变的——本来我也没打算能够一次在名单上划掉两个名字。”   他停顿了一下,眯起眼睛,看向争斗的最核心:   “他的顺位在第二序列上,时间还长,我们总有机会。”   -   -   争斗持续了十分钟。   伯克之车率先受创,在圣徒的威能之下,哪怕和另一个权杖携手而战,也难以抵御舒伯特的乐章。   在那一道著名的断章《未完成交响曲》的旋律之下,胜负抵定。   但舒伯特却没有乘胜追杀,将两人的权杖打落,而是在掌握了三分之一的石盘之后,权杖便就此巍然悬停在空中,不动了。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舒伯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就连叶青玄也难以理解舒伯特究竟在干什么。   可莫名其妙的,他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来自于刚刚见到的纳贝里士。   姑且不论纳贝里士是怎么混到归墟里来的,可对任何乐师来说,权杖对决都是罕见的大事。哪怕只是围观,都能够得到不是感悟。   可叶青玄注意到了,自始至终,纳贝里士都在看着自己。   不关心天空中的对决,甚至好像早就知道了结果一样。   没看。   一眼都没看。   虽然这样感觉有点想多了,但是对纳贝里士那种人而言,想得再多、提防的再严密都不过分。双方彼此都清楚,立场已经决定了一切,如果有机会,哪怕关系再好也会痛下杀手。   更何况,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顶多能算得上互相利用而已。   在远处,他犹豫了许久,决定再向舒伯特的方向接近一些。   可当他悄然靠拢的时候,却发现,附近已经有不少乐师出现了。所有人都默契的保持了安全的距离,也没有贸然的接近舒伯特,只是远远地看着。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具惨烈的尸体。   肝脑涂地。   是雷蒙。   叶青玄辨别许久之后,终于从那一具几乎支离破碎的尸体中辨别出了那个老头儿的特征。却没有想到,原本还打算纠缠个几次的雷蒙,竟然如此干脆利落的死在归墟之中。   死在了……舒伯特的身旁。   叶青玄移开视线,看向了尸体旁边,垂手诵经的老修女。   那苍老的修女浑身笼罩在厚重的修士服,像是一个恪守清规了数十年的老嬷嬷。双手握着一串玫瑰念珠,好像毫无所觉一般,低头看着指尖。   叶青玄隐隐能够看到她嘴唇开阖,呢喃着什么。   实际上,已经有擅长读唇的乐师推断出她究竟在念什么了。   《圣典》。 第六百五十二章 命令   《圣典》   与其说是念,不如说是背诵,已经不知道吟诵了多少年之后,厚重的圣典仿佛已经全部被记住了。   她闭着眼睛,从第六章已经念叨了第七章,毫无目的,就像是纯粹的在诵经。   哪怕她的搭档,雷蒙已经惨死在了归墟之中。   依旧毫无反应。   木讷的像是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   甚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连天空中的权杖都未曾收起。   只是诵经。   叶青玄愣了许久,看向了四周,四周的乐师们也陷入了茫然之中。在这期间,不是没有人试图想要从空中取走石盘,可是却遭到了舒伯特悍然的反击,宿命之章几乎当场崩溃。   叶青玄困惑了许久,从角落中走出,走向了苍老的修女。   在周围,乐师们看向他的眼神就变得嘲讽起来。   不是没有人试图走进想要询问情况,可是在百步之外,就感觉到了剧烈的危机感,难以靠近。带有敌意的甚至直接就骨骼起火,自内而外地焚烧殆尽。   就连灰都没剩下。   可紧接着,令人跌破眼球的事情发生了。   叶青玄步步走进,就像是毫无阻碍,舒伯特竟然任由他走到自己的身边,甚至接近到了危险的程度。   自始至终,苍老的眼瞳只是抬起,看了一眼叶青玄手中的手杖,还有领口的圣徽。   在确定了来者的身份之后,便不予理会,收回了眼神。   只有教团的人才能够接近么?   叶青玄松了口气,摸了摸领口上的裁判所徽章。   目前在归墟之中,在教团身份最高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就算是雷蒙还活着的时候,地位也比不上自己。   赤之王亲自敕封的大主教,宗教裁判所的所长,是能够和圣事部的主事、圣论法院的大法官平起平坐的职务。   “舒伯特阁下,有幸得见,万分荣幸。”   他显示规规矩矩地行了教团的礼节,可苍老的修女依旧一动不动,只是低垂着眼眸,诵经,置若罔闻。   叶青玄皱起眉头,沉默许久之后,伸手在苍老修女的面前晃了晃。   修女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眼神依旧木讷而漠然,毫无反应。   还是诵经。   叶青玄皱起眉头,陷入困惑之中,从怀中取出手帕,盖住手,低头翻看雷蒙的尸首。伏在血泊中的头颅从脖颈上掉落,在地上翻滚起来,露出致死错愕的眼神。   一瞬间就死了。   幸运的是毫无痛苦。   有什么人,趁着舒伯特争夺石盘,无暇他顾的时候,一瞬间暴起,将雷蒙杀死。雷蒙只是一个普通人,连乐师都不是,从一开始归墟就不是他能来的地方。他太弱了,如果不是舒伯特保护他,他恐怕连进都进不来。   想到这里,他忽然愣住了。   那么,雷蒙为什么要进来?   这种事情交给舒伯特不就好了?难道圣城在这种事情上都不放心,非要派一个教职人员来管理么?   他沉默许久,抬头看了一眼低头诵经的舒伯特,心中渐渐有了明悟。   除非,舒伯特需要他……   雷蒙离不开舒伯特的保护,可同样,或许舒伯特也离不开他。   那么,是什么东西必须让舒伯特来依靠他完成的?   念经么?   简直像是开玩笑。   雷蒙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可最不适合他出现的就是这里。   那么……   叶青玄沉吟许久,看向依旧木然的老修女,伸手:“这位姐妹,恕我轻慢。”   说着,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捋开了她的袖子,触目所见,令他的眼神变得阴沉起来。   恍然大悟。   在那苍老肌肤上所铭刻的,层层叠叠的炼金矩阵和乐章,念线触碰,所感觉到的是运行在那消瘦躯壳中的庞大乐理。   但是却和她的呼吸,她的心跳毫无关联。   就像是只是一个装水的木桶,一个……容器。   他总算明白面前这个苍老木讷的修女是怎么回事儿了,舒伯特的权杖被承装在她的躯壳中,通过层层炼金矩阵固定,那庞大的乐章和恐怖的灵性运行在她的意识之中。   鸠占鹊巢。   甚至将她自己的人格都彻底洗去了。   寻找不到继承者的圣徒传承,被保存在这一具甚至连意识都没有的躯壳之中——此刻叶青玄面前的老修女,可以说是一件人形的神器。   只要一个命令,就可以发挥出宛如圣徒亲临的价值。   甚至,不需要顾惜自身,坏了的话,大不了再换一件而已……   为了继承舒伯特的乐理,面前这个老修女,恐怕连自己的名字叫什么都忘记了。所有的意识和人格都被乐理的恐怖引力所碾碎。   所残存下来的……恐怕只有这一颗空空荡荡的虔诚之心了。   除此之外,唯一存留的只有呼吸的意识,如果没有人引导她的话,她甚至连进食恐怕都做不到。   只是诵经。   赞颂神明……   真是天才一般的思路,哪怕是赫尔墨斯复生,也会被这绝妙的想法所打动吧?   叶青玄的神情变得难看起来。很快,他便意识到更严重的问题。   雷蒙以死,那么,就代表着再没有人能够指挥舒伯特,舒伯特甚至不会自己反抗……也就是说,只要找对了方法,想要杀死她,简直轻而易举!   甚至不需要针对舒伯特的乐理,只要针对面前这个脆弱的老女人就可以了。   用脚后跟想想叶青玄都能够想出数十种方法来将她杀死。   启示派系和圣咏派系结合之后,针对肉体的咒杀;纯粹化学反应制造的不包含以太的毒气;既然防御范围是百步,那么就在百步之外制造出真空的领域,令她彻底窒息……甚至只要把她放在这里,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她就会饿死。   而周围的人,似乎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   看向舒伯特和叶青玄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疑惑,再到最后的……危险。   一个圣徒!   原本舒伯特的状况,就连叶青玄这个大主教都完全没听说过,虽然他这个大主教是水货,但圣徒本身的存在就是教团的最高机密。   尤其还是如此明显的弱点。   但如今,雷蒙惨死之后,明显已经包不住了。   脑子灵光的人可不只有他一个,况且,就算不能确信,赌一把的勇气也总算是有的。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舒伯特有多大的价值,如果杀了她的话,受到归墟的馈赠会有多强?   不过,教团恐怕一开始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吧?   如果事情出现变化,就勒令舒伯特自杀,将圣徒的乐理投入归墟之中,进一步侵染归墟。   舒伯特的传承可是人类乐理体系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但和归墟彻底融合,那么归墟的掌控权自然也会有相当一部分落入圣城的手中。   可问题是……没有人问过叶青玄。   叶青玄有点不爽。   他不爽教团很久了,但很少会像今天这么不爽。   而且,他干嘛放过近在眼前的舒伯特传承?   既然已经昧下了海顿的乐理,那么舒伯特的权杖就更没必要放过了!尤其舒伯特擅长的还是他最短板的变化派系……   但时间恐怕不容叶青玄慢慢琢磨了。   情况已经开始不妙了。   他能够感觉到,气氛开始不对了。   低沉的脚步声响起。   有人靠近了过来,缓慢而郑重,一步又一步,眼神阴沉。   可当叶青玄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在那几个人的胸口,别着教团的徽记。   叶青玄开始想要骂人了。   这么多年,教团究竟送了多少荣誉教职头衔出去啊!怎么一个个都是辅祭往上的位置!是个乐师就能申请加入教团,而且通过率绝对不低……   带着一丝丝杀意的以太波动升起。   六个大师……   叶青玄的眼角狂跳。   混乱中,他强自镇定,不屑地看了过去:“你们这是在挑衅圣徒?”   “叶先生,不用装模作样了。”   苍老的乐师阴测测地笑了起来:“自从那个家伙死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现在的她基本上没有反抗能力吧?   不过说到底,还要靠你为我们解惑……”   叶青玄不爽地撇嘴,皱起眉头:   “你们确定要与教团为敌?”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教团这一张金字招牌,现在已经不好使了。   更何况,这是在归墟里,天高教皇远,大不了干了这一票,逃到高加索去。   人家已经打算跟圣徒动手了,根本不在乎多自己这么一个大审判长。   有人沉默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叶先生,你是安格鲁的副君,我曾经受过安格鲁雇佣,不想和你为难。   如果你愿意退去的话,我不留你。”   这是难得的宽容了,也是明智的选择。   叶青玄哪怕跌入歪曲级,对大师而言,也绝非能够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谁知道他有多少底牌?随便翻出哪一张来都够在场的人喝上一大壶。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赶走。   越远越好。   可叶青玄却没打算接受这一份好意。   在沉默中,他的面色不断变化,直到最后,边做决绝。   没有离开,反而站在了老修女的前面,他看着他们,针锋相对:“看在你这句话的份上,等会我不杀你。”   在几个人错愕的神情中,叶青玄肃声说道:“如果你们现在离开,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听到他的话,那几个大师几乎都忍不住笑了,根本没有在意。   六个以太波动升起,近在咫尺的杀意刺骨,可舒伯特依旧一动不动。   毫无反应。   叶青玄忍不住叹息,伸出了拳头。   可随着他展开五指,六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在他的手中,是一枚带血的胸针——雷蒙临死前还握在手中,平平无奇的圣徽胸针。   手握着这一枚胸针,叶青玄的话语中就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舒伯特,除了白衣服的之外,其他的,全部杀掉。”   叶青玄下达命令。   舒伯特抬起了眼睛。 第六百五十三章 事就这样成了   糟了!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面色剧变,不等叶青玄的话说完,瞬间鼓起全身的力量,没有进攻,反而飞快地向外狂奔而去。   可紧接着,在半空中,他们却感觉到不对。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一击。   甚至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他们错愕回头,只看到舒伯特扫了叶青玄一眼,眼瞳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神采。然后,又收回了视线。   垂首诵经。   困惑、错愕、恍然、愤怒……最后,是嘲弄。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叶青玄老脸一红,讪讪地将那个看起来无比厉害的姿势收回来,咳嗽了两声。   这一波逼白装了!   他将那个什么卵用都没用的胸针给丢到一边去,在心里已经将教团骂到狗血临头了!   刚刚还以为自己逆转翻盘,结果狠话都放出去了,却完全不管用,前后的落差令他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教团这群王八蛋究竟是怎么想的!将人制作成权杖容器这么混账的事情都做出来,却舍不得再加一个控制模块么!   叶青玄干笑了两声,“那个,我临时有事儿,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结果,他刚刚转身,一步踏出,前方的地面上就长满了铁棱,锋锐的上棱角笔直地对准了叶青玄的面孔。   杀意刺骨。   “不错的把戏,大审判长阁下。”为首的老人面色阴沉:“你成功的戏弄了我们,也放弃了自己最后的机会。”   叶青玄叹息一声,命运之杖顿落:   “也就是说……必须干一场了?”   无人回应,狂乱的以太波动再度升起。   叶青玄暗骂了一声雷蒙那个老不死的,死了都要给自己添乱,鬼知道他那个弱鸡是靠什么指挥舒伯特的!   难道不靠炼金装备,靠念经么?   等等,念经?   大敌当前,如此紧张的关头,叶青玄却愣了一下。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从刚才开始一直到现在,老修女口中吟诵的经文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同一段。   “……你要敬畏神明与君王,不可与反覆无常的人相交。因他们的灾难,必忽然而起。对恶人说“你是义人”的,这人万民必咒诅,列邦必憎恶……”   翻来覆去,依旧是同一段。   可箴言却缺少了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句的结尾。   下意识的,叶青玄轻声呢喃:   “——神明所施行的毁灭,谁能知道呢?”   那一瞬间,恍若雷鸣从天而降。   半空之中,那高悬的权杖骤然换发轰鸣,恐怖的雷霆从其中酝酿,电光迸射,所有人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从那苍老修女的身上迸发。   恍惚中,仿佛听从了神明的训诫,她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瞳之中满盈着神明的恐怖辉光。   下一瞬间,恐怖的雷霆从半空之中的权杖要素中迸发,天地之间仿佛有一轮炽热的太阳缓缓升起。   近在咫尺的烈光,只是凝视,便足以烧烂双眼。   转瞬之间,叶青玄只觉得恐怖的高温从天而降,雷霆化作海洋,吞没了一切。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只剩下了一片焦黑。   雷光消散。   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原本站在叶青玄面前的六个大师,早已经消失无踪。   在那一瞬间,甚至来不及逃走,在圣徒的雷霆烈怒之下,他们尽数化为了灰烬。雷光如神罚,所过之处,一切尽数击破。   乐理崩裂,躯壳毁灭,就连灰烬都已经尽数蒸发。连大地都被融化了,变成了灰黑和灼红的颜色,散发着仿佛来自地狱的硫磺味道。   在所有旁观者错愕又震惊的视线中,叶青玄沉默许久,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笑。   他总算明白圣城是如何指挥舒伯特了。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对炼金术而言,同样成立。   既然有更好的方式,那么就不需要增加蹩脚的控制回路。   这恐怕是从一开始就预想好的吧?   以虔诚信徒作为容器,盛放自圣典之中所诞生的要素和权杖,紧接着,再以圣典的箴言为媒介进行沟通。   在原本的人格被乐理所抹去之后,残存下来的虔诚之心将会成为最好的控制方式。只要娴熟掌握圣典上的内容,便能够对其进行控制。   简而言之,只要能将整本圣典完全背下来,自然能够明白如何与舒伯特进行沟通。   而叶青玄本身在教团的主教衔则带来了最低限度的指挥权限。   虽然肯定还藏着什么更隐秘的控制回路,但只是单纯想要借用舒伯特的权杖作为威慑的话,做到目前这种程度就够了。   眼看叶清玄指挥了舒伯特,一瞬间,四周彻底空空荡荡。所有乐师都跑的一干二净。   寂静里,叶清玄端详着面前的老修女,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归墟真是个好地方啊……   他想到了一个不错的计划。   -   -   深夜,寂静的城市中不时有火光升起。   一片平静,死水一般的局势之下,暗流汹涌,不知道多少乐师隐藏在暗中,彼此疯狂搏杀,窜取力量。   也有乐师对这种凭空得来的力量不感兴趣。   有的人是看不上眼,而有的人则是不想为自己惹麻烦——世界上没有凭空得来的礼物,一切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都自有其代价。   姑且不说战斗的风险,哪怕得来的虚浮力量想要控制都需要花费一番力气。   如果仅仅是如此的话,那倒还好,稍微上点年头的学派也都有针对这种外力而设计的方法,能够外力彻底被自身所掌控。   可如果接收了归墟的乐理,那么自身的乐理也会被归墟所改变。   染化是相对的,人类在改变归墟,归墟也在改变人类。   等归墟正式酝酿完毕,天灾诞生的时候,那么顺理成章的,利用其乐理的归墟学派就会成型。   实际上人类大多数学派都是这么来的,通过模仿天灾,研究天灾,探究天灾,从天灾那里得到力量。   而现在所面对的情况却不一样,直接传承至归墟的乐理,必然会受到归墟的影响。当归墟被教团控制之后,自己也肯定要成为教团的走狗。   就像是黑乐师。   但凡有点才能的乐师都瞧不上黑乐师,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那群家伙被天灾和妖魔钳制,就连自由都没有么?   当然,也不乏为了力量利欲熏心,连天灾的主意都敢打的神经病。   因此,除了一大部分人欣喜若狂之外,还有一小部分自身底子够硬,前途远大的乐师,不愿意沾染这种麻烦。   尤其是乐师和乐师之间,绝不轻易结仇,一旦结仇,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后果。   为了力量把别的乐师干掉,是不是公平对决姑且不说,难道当那些乐师背后的学派都是死的么?   能够达到大师境界的乐师,在自身学派里都是中流砥柱,甚至本身就是学派的掌管者。   为了一份有代价的力量去得罪一大串的人,到时候恐怕自身所属的学派都庇佑不了自己,只能投靠圣城了。   教团打的恐怕也是这个主意吧?   在赌场里,最赚钱的永远不是出千的高手和擅长赌术的赌棍,而是坐庄的赌场。   两头通吃,不管哪边赢,自己都稳赚不赔。   不是没有聪明人想通这一点,但人往往无力改变环境,反而会被环境所影响,所改变。   当整个归墟变成一个角斗场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就好像是来自万垒学派的欧登一样。   有时候你不杀别人,别人也会来杀你……   “奥兰多,我可从来都没得罪过你!”   被逼到绝路之后,欧登大师的表情扭曲:“你杀了我,不怕万垒学派的报复么!”   在层层如石的荧光之后,欧登的样子已经狼狈不堪,浑身胡须都掉了大半,衣袍破碎。如果不是这些炼金装备的话,他恐怕在第一轮偷袭中就已经命丧黄泉。   万垒学派出自变化派系,以石和铁的操作著称,最擅长的就是防御。一旦核心乐理展开,就如同随身携带着堡垒一样,寻常乐师根本攻之不动。   但这也要相对而言,尤其对手已经晋升权杖之后,堡垒就变成了棺材,逃都逃不走。   奥兰多的身影仿佛鬼魅凝结,飘忽恍然,发出尖锐的怪笑。   幻术学派抵达了权杖境界之后,掌控虚实,就连自身的存在都已经飘忽得难以侦测。   尤其奥兰多最擅长的就是幻术侵蚀,在乐理的歪曲之下,虚无的幻象不断的侵蚀着欧登的防御,将其寸寸瓦解。   他已经铁了心要杀欧登,下手更是果断,根本不给欧登任何喘息的机会。自身的存在在尖锐的旋律中摇身一变,如梦似幻的流光从长笛中吹出,令欧登的脸色惨白。   “我死了,你也别想好。”   欧登咬牙,下定决心,血液仿佛被点燃了,面色涨红。动乱的乐理从防御中渗透而出,竟然将幻术都化作了尘埃。   同化。   宿命之章的类型不同,一旦自爆,所引起的效果也截然不同。变化派系大多擅长破坏,但欧登这种擅长炼金术的大师,更擅长物质的性质改变。   一旦宿命之章爆发,哪怕有归墟的压制,方圆数百米之内都要尽数被转化成尘埃。   到时候奥兰多绝对讨不到好,而且甚至连宿命之章都得不到,只能空手而归。   “我会给你机会么?”   奥兰多冷笑,长笛奏出尖锐的旋律,凄叫中,欧登的眼前一花,竟然失去了对宿命之章的感应。这么长时间的对峙,幻术已经悄然渗入了欧登的意识之中。   甚至他本身就已经化作了支点。   只要正面直视他,那么就会被他自身的幻术所侵染,深陷其中而不自觉。   眼看着奥兰多所化的模糊人影向着自己走来,欧登心中一片绝望,现在他才明白:对方和自己拖延这么长时间,直是为了让自己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可就在那一瞬间,沙哑的叹息声响起。   “于是,神就造出空气,将空气以下的水,空气以上的水分开了。”   那个阴影中走出的年轻人吟诵着圣典,轻巧地拍手,宣告:   “——事就这样成了。”   啪! 第六百五十四章 黑乐师看了想打人   “于是,神就造出空气,将空气以下的水,空气以上的水分开了。”   那个阴影中走出的年轻人吟诵着圣典,轻巧地拍手,宣告:   “——事就这样成了。”   啪!   恐怖的力量从他身后爆发,那凌驾于权杖之上的精妙乐理凭空涌现,转瞬间略过了两人,强行接管了方圆数百米内的一切事项。   紧接着,双方的乐理被精巧地拆分开来。   就好像是将混在一起的海水和河水重新分出一般,强行将两边的争斗停止,掌控局势。   到手的鸭子眼睁睁的飞了,奥兰多暴跳如雷,狂怒地看向那个年轻人,可瞬间,他的怒意消散一空,心中涌现的是浓浓的惊惧。   直到现在,他才看清,那个白发的年轻人背后,是一个眼眸低垂的老修女。   还有她躯壳之中所轰然运行的权杖。   舒伯特!   现在他已经不敢再有任何怒意了,而是在考虑……自己能否全身而退。   救星从天而降,欧登没有松了口气,反而心里一沉。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他可没想过叶清玄过来救自己是为了做好人好事儿。   救了自己的那个家伙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想要将两人一网打尽而已。   可出乎他的预料,那个白头发的年轻人,恶名昭彰的大审判长阁下,并没有手提尖刀,也没有任何杀意。   反而蹲下身来看着他,愉快地微笑。   “嗨,朋友。”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新鲜出炉的契约,向着欧登晃了晃:“有没有兴趣做一笔买卖?”   迎着欧登困惑的眼神,叶青玄笑眯眯地解释着条款:“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我走人,你等死。   第二,向我求助,我救你一命,保你离开归墟之前平平安安。   作为代价,你需要签个名字,看,就在这里。”   说着,叶青玄掏出一支笔塞进欧登手里,然后指了指契约末尾的空白地方:“签了这个你就可以得救了!   怎么样,划算吧?”   欧登下意识地借过了契约,只看了一个开头,一口老血就压不住,想要喷在叶青玄的脸上。   划算?   划算个屁!   这狗屁条约是哪个王八蛋拟定的?   黑乐师看了都想打人!   未来三十年内无偿为宗教裁判所效力、还要为宗教裁判所培养乐师学徒,仅仅是如此就算了,而且还要无条件配合叶青玄所有的计划和命令……   而且这只是开头!   看里面写的密密麻麻的事项,欧登只觉得眼前一黑,这哪里是什么救命的契约?说这玩意是卖身契都是再给它洗地了!   黑啊!   比特么深渊还要黑!   虽然里面说不会让白干,会根据市场情况为他发放最高档的薪水,算是高薪聘请。但乐师一旦混到大师的地位,还会愁工作么?   给别人打工的话,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么一点薪水。想要用钱去招募大师给自己效力,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是三十年……做梦!   大师们都有自己的研究和课题,谁手里不是一大堆事情忙不完,会闲的没事儿给你打工!而且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还要限子孙(学徒)!   这合同荒谬的就好像请别的老板到自己公司里打工,还要签黑心合同的那种,不是给多少钱的问题,给多少钱都不可能。   一旦签了这个合同,未来百年,他这一脉的乐师都要给宗教裁判所打工了!   谁会闲的没事儿去给别人当狗?   而且这一张契约还是以禁绝学派的戒律之道制作的,最上等的强制契约,造价不菲,直接由以太界的怪奇为保证,一旦违反的话,绝对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等看完那一张契约之后,欧登再抬头看叶青玄,看着这个白头发的家伙,眼神就像是在看着披着人皮的魔鬼。   ——你这个畜生!   虽然嘴上说的好听,给你两个选择,他可以拒绝,但拒绝了就是一条死路。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来?   可不拒绝……就是生不如死!   谁知道落在这个家伙手里会有什么下场?宗教裁判所的名声从来就没好过,就连纳贝里士那个黑乐师都说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和宗教裁判所扯上关系……   “考虑的怎么样了?”   叶青玄笑眯眯地看着他,装模作样地从怀里掏出怀表,看着时间:“我时间有点紧,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说着,他有意无意看了不远处奥兰多一眼。   奥兰多一听说叶青玄要走,眼睛都亮了,巴不得欧登和他谈崩了呢!   “别!我签!我签!”   欧登高声喊道,话一说完,就看到叶清玄愉快的神情。   妈的,上钩了……   欧登的心里抽搐着,感觉到一阵绞痛。   在叶清玄期待的神情中,他吞下去一口老血,含着热泪,将宿命之章的痕迹盖上契约,从此将自己这一脉所有乐师卖给了宗教裁判所。   姓叶的你不是人!   “欢迎入伙!”   叶青玄笑着,热情无比地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虽然手段不地道,但我们这里的福利绝对顶尖,宗教裁判所所有的乐理都对您开放,您放心,绝对不会委屈您。从此之后咱就是一家人啦!”   鬼才要和你是一家人啊!   欧登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现在能说什么?   说什么都没用了。   既然已经跳进火坑,那么就只能想办法在火坑里过得舒服一点了。   想到这里,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奥兰多,如果不是那个家伙,自己哪里犯得着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叶青玄装模作样地吹了吹契约上的签名,将不存在的墨水吹干之后,慢条斯理地将契约收紧怀里。   然后回头,看向蹑手蹑脚准备跑路的奥兰多:   “这位朋友,现在轮到你了。”   看着叶青玄掏出的新契约,奥兰多一愣,旋即心里发毛:   “我又不需要求你!”   “是么?”   叶青玄微笑着,指了指身后:“现在你需要了!”   迎着欧登要把自己生吞活剥的眼神,奥兰多脸色瞬间惨绿,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好吧,现在确实需要了。   如果不签的话,鬼知道叶青玄会不会为了消弭欧登的怨气,立马帮他报仇,干掉自己出气?   欧登阴测测地笑起来。   现在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折腾这个王八蛋了!   光自己倒霉哪里能行?   起码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要是没有这个王八蛋,自己现在还是好好的!   现在他三分记恨叶青玄落井下石,七分都在恨奥兰多这个混账!   “叶先生,契约条款里有两条还可以调整一下。”   他提醒叶青玄,指着契约上的第三款:“这里的‘权利义务’的范围空泛了一些,不要给某些人钻空子的机会。   还有这里,可以违约代价的方面,要保留追责的权利。他逃得掉,他的学派逃不掉……”   既然自己已经倒霉了,欧登不介意让别人更惨一些。   只能说……人的劣根性真可怕了。   “哦哦!!”   叶青玄经过提醒,眼睛都发光了,美滋滋地修订着条款。果然人多力量大,如果不是欧登提醒,自己都差点忽略掉一个漏洞。   “还有这里,这里……这里可以订死一些。”   欧登刚刚入伙,那就开始发光发热起来,全身心地投入了坑害别人的伟大事业里去。   “原来如此!”   叶青玄经过一番点播之后,感激地握住了欧登的手:“招募您真是我最明智的选择,请问您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欧登发出令奥兰多打哆嗦的冷笑:“万垒学派最大的收入就是放贷,就连勃艮第皇帝都曾经向我们借款。我给老师当学徒的时候,就是专门拟这个的。   叶先生,放心,我会帮你把这一张契约订的尽善尽美。”   “那就拜托了!”   叶青玄拍了拍欧登的肩膀,笑眯眯地看向奥兰多。   悲愤之中,奥兰多浑身颤抖着,骤然呕出一口黑紫色的血液,真的是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险些被气得乐理失控。   -   等两个人都把合同签好之后,叶青玄满意地将合同收回怀里。   看到叶青玄怀里那厚厚的一大叠写好的合同,两个人的眼角顿时狂跳,不知道有多少乐师会被叶青玄推进火坑。   但既然已经上了贼船,两个人发自内心的希望跟自己一样惨的人越多越好。   “既然是自己人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叶青玄将一个坐标交给两人:“接下来你们去这里,报上我的名字和安格鲁学派的梅布尔大师回合。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两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客气个鬼咧!   这混蛋连送都不愿意送一下,已经一门心思地想要去坑别人了。   临走了,叶青玄又把两人喊住。   “啊,还有一个问题……”   叶青玄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憨厚地笑着:“你们有没有……那种……你们学派的核心乐理拿来借我看一下?”   “……”   -   -   短短一天之内,城内所有乐师都知道有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到处劝架,已经有超过几十个乐师亲眼目睹了现场。   双方战斗正酣的时候,忽然一个白头发的家伙跳出来,双手把两边分开,挥舞着一张契约开始拉人。   在人类劣根性的支撑之下,不知道有多少乐师纷纷上套,苦不堪言。   签了要命,不签更要命……   现在所有人看到白头发的家伙都绕着走,弄得柳染和袁惊都也连带着被视作灾星。   东方人都不是好东西!   就在被坑的两人头疼的时候,叶青玄正蹲守在角落里,看着两个杀气腾腾的乐师。   那两个杀气腾腾的乐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也看向了他。   许久的沉默。   僵持之中,所有人一动不动。   叶青玄把瓜子都快嗑完了,看到他们还在晒太阳,顿时忍不住皱眉。   “快打呀。”   他如同好事闲汉一般,催促着两人:“你们怎么不打?”   “……”   两人沉默许久,其中有人一咬牙,一跺脚,扭头就走。   “不打了!”   另一个人也飞速逃走,就好像背后跟着什么要命的东西一样。   只留下叶青玄一个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也为归墟的和平作出贡献了也说不定。   - 第六百五十五章 我是一个好修士   如是七天。   整个归墟都迎来了珍贵到不切实际的和平,争斗被局限在很小的范围之内,几乎降低了数十倍。   虽然叶青玄自觉地和平没什么不好,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叶青玄这一颗老鼠屎,简直坏了自己的好大一锅汤。   谁都不希望自己在干架的时候,背后还有个人在打着自己的注意。尤其那个家伙还不止是打自己的主意,还要自己给他打三十年白工,顺带把自己学徒都陪进去……   “我说,大审判长阁下,你难道不觉得羞耻么!”   曾经有被逼到绝境的大师怒极质问,叶青玄反而毫无感觉:“羞耻?哪里羞耻了?维持和平有什么不好?   你真有想过大审判长究竟是干什么的吗?我不干掉你把你困在火刑架上烧成灰,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好吧?”   经历了和史东那群老混蛋天天过招的日子之后,这种程度的质问对叶青玄简直是毛毛雨。   开玩笑,他可是大审判长。   手持命运之杖,自有公义和正理在身。   我杀人、我放火、我卖赎罪券,但我知道我是一个好修士。   哪怕他自己动手将所有大师都干掉,也顶多会惹点麻烦而已,更何况他做的还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大好事呢。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希望这种好事儿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只不过,他一共主要活动的时间,也就五天左右。   五天的时间,他从归墟里上蹿下跳,翻遍了每一个角落,‘拯救’了二十一个大师。也就是说,至少有十七八个学派的中流砥柱签了他的合同,被骗上了宗教裁判所的贼船。   五天之后,他就占据了归墟正东方的一座大型建筑,不再冒头了。连带着那二十几个大师,也龟缩在里面,闭门不出。   达到这个程度,就已经出乎叶青玄预料了,他可没想过自己能将整个归墟都一网打尽。能够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捞到这么一大票人,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在做下去的话,过犹不及。   虽然签了合同的大师对他自己多有怨气,但那些大师们也都不是傻子,在看清楚混乱局势之后,都明白,虽然往后三十年不自由,起码都还活着,但命丧黄泉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叶青玄只能算是奸商,但好歹跟自己讲明白了后果和代价。   况且,他开出来的待遇挺不错,给宗教裁判所干活儿,不丢人。   只要严格执行契约的话,大师们根本不算怎么吃亏,顶多是有些麻烦,外加被叶青玄趁火打劫坑了一把,面子上过不去而已。   命保住了。   那么接下来就干活儿的时候了。   但谁都没想到,自己加入宗教裁判所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儿……是补课。   “猪脑子!”   “什么玩意!狗屁不通!”   “你的乐理课是武技老师上的么!”   “你怎么混到现在的?!”   “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我上一次是怎么教你的?你就写出这种鬼东西来!”   在废墟大殿里,梅布尔站在角落里,幸灾乐祸地看着不远处,被几个老头儿围在中间,骂到狗血淋头的叶青玄。   没错,大师们的第一件工作,是给自己的顶头上司补课。   原本大师们听到叶青玄的要求之后,都怀疑叶青玄另有图谋,毕竟是风闻中自创一派的乐师,权杖之下的最强大师,怎么可能要自己给他补课。他给自己上课还差不多。   但仔细了解之后,所有大师都再度喷出了一口老血。   叶青玄这个家伙,简直……不堪造就!   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产生了一个疑问:大审判长阁下,你究竟是怎么混到现在的?   “这不可能怪我啊!”   叶青玄给自己辩解:“我成为乐师到现在,也就花了一年的时间。其中有半年是在上课,但上课的半年里,真正学乐理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剩下的五个月,全特么在跟校委会斗智斗勇,忙着拯救阿瓦隆呢!而且我那条件多艰苦啊,能学一个解译法就不容易了,其他的别说学了,听都没听说过……”   几个大师彼此看了一眼,内心复杂,一言难尽。   一年的时间达到现在的成就,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但大部分乐师的基本功却如此稀松,稀松到令人不忍直视的程度……   “简直邪门了。”   欧登叹了口气,彻底放弃:“大审判长阁下,你这样的学生,我教不了,请恕我才疏学浅。”   “没错,另请高明吧。”   几个大师也败下阵来,双手将自己随身的乐章和典籍奉上:“实在不行,请您自习吧。几个小时的时间,我的心脏就受不了了。再教下去,宿命之章都要崩溃了。”   “喂!没这么夸张吧!”   叶青玄怒了:“不就是一个‘编曲’么?这你们都教不了?你们干什么吃的啊!”   几个大师彼此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说实话,阁下,我们带了这么多年的学徒……您这么不堪造就的学生,我们还是第一次见。”   “我怎么就不堪造就了!”叶青玄抄起一叠书稿:“这不是作业嘛!这么多作业,难道就没一份过关?”   几个大师沉默了许久。   这么长时间下来,大家也算互有了解。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大审判长在不涉及底线的情况下,是一位相当好说话的人,因此,在犹豫片刻之后,便不再给他留面子了,分别拿起作业,给他批改起来。   三十分、三十分、三十分、三十分……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叶青玄脸都绿了。   九份作业,就没有一份及格。   “喂!你们不是公报私仇吧!”   欧登摇头,站了出来:“说实话,乐理应用和乐章创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领域。您对乐理的理解和应用方式已经达到了我们难以企及的范畴,但在乐章的编写这个领域上……   恕我直言:您,毫无天赋可言。”   “……”   “而且,我们甚至怀疑,您是否真的接受过正规的乐师课程呢?您的强大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但说实话,这一份强大也令以往的我们分外费解。   因为在我们看来,越是强大的乐师,越需要长时间的积累。但这个定律对您而言似乎不存在。如今看来,您恐怕从没有走过真正的乐师之路吧?”   “……”   “一个学徒在成为正式学徒之前,起码需要五年的时间奠定基础,其中有四年的时间,要进行大量的培训。”   欧登说到这里,另一个老头儿插嘴:“在我们学派,需要七年。”   “对啊,七年的时间。”   欧登叹息,看向叶青玄,寓意不言自明。   七年的时间。   要按照常规的进度,大审判长阁下,你现在还没出师呢。   叶青玄能够明白他们的意思。   说实话,这群老头儿为了不伤害叶青玄的自尊心,说得已经够委婉了。   一年的时间达到大师巅峰,如果说没有借助邪道方式的话,叶青玄自己都不信。数数他浑身装了多少好东西吧,随便拿出来一件都足够让天底下所有乐师发疯。   短短的一年时间,叶青玄自身的等级如同坐飞艇一样,疯狂蹿升。   而且更可怕的是,还能毫无阻碍的将一切外力都化为自己的力量。甚至自从学徒期开始,就开始驾驭自身十倍以上的力量。   而有了命运之杖之后,叶青玄以自身为基点,从以太界中撬动的力量何止十倍以上?   这一份将外物运用到如此娴熟的才能,是在是庞大到令人恐惧。   但这不妨碍他,至今未曾完成大部分乐师课程。   比如,至关重要的——编曲。   就连他的宿命之章,都是用的叶兰舟、赫尔墨斯和亚伯拉罕预先创造好的蓝本。   将‘明月之章’、‘贤者之石’和‘天灾共鸣’此三者能够结合在一处,彼此毫不抵触,顺畅运行,甚至产生了倍增的效果。能做到这一点,所耗费的心力丝毫不下与重新创造。   但问题是……别的他不会啊。   古代罗慕路斯人说,条条大路都可以通向自己的首都,但千万条大路里,叶青玄就擅长这么一条……   每到这个时候,叶青玄就分外想要把叶兰舟那个家伙挖出来。   哪怕在东方的历史之中,无数天人里,拥有如叶兰舟一般才华的人也屈指可数。   九霄环佩在手,天梯横跨七系,不论何种乐理都可以挥手造就,信手拈来、不拘与物,更不限与型。   不论是什么样的乐章,只是看过一两次之后,便能领悟其中的变化和本质,稍加研究,便能够化入自己的乐章之中,甚至创造出更好的!   在此灵性创造一道上,叶青玄自叹不如,甚至无望拉近这庞大的差距。   他对此心知肚明。   他一开始就没有走过正确的路,虽然拥有如今的力量,可从不曾对每个乐师都梦寐以求的大源有过任何追求。   他清楚,从一开始到现在,他都只依旧是那个‘抄写员’。   自己所有的天赋都在‘运用’和‘整合’之上,而不是‘创造’和‘探索’,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创作乐章的才能。   归根结底,叶清玄从来都不是一个乐师。   一个剑术厉害的骑士,未必就能从无到有,重新创作出一套全新的剑术来。   而这,就是他如今面对的最大困境。   他的宿命之章。 第六百五十六章 我就蹭蹭   经过连日以来的推断和观察,大师们互相交换了彼此的看法之后,得到了一致的结论。在数百年之前被取走了本源之后的天灾,已经即将彻底诞生了。   长则一月,短则一周,它就将重新出现。   而且至少是神孽级。   由于归墟的特殊位置,和神圣之釜的影响,所诞生的天灾十有八九不会是现象级那种无知无觉的东西。   而在原初众王的干涉之下,也不会出现三贤人那样具有意识的人形天灾,也绝非是具有肉身存在的四活物。   而是更倾向于三柱神的性质。   但在圣城早就在数百年预设好的引导之下,一旦它顺利诞生,那么十有八九会成为和‘神圣之釜’那样,可以直接干涉大源的神器。   同样由归墟孕育的它,将和神圣之釜之间更是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其他乐师而言,这是他们获取力量和加持的千载良机。   可叶青玄心中却有越来越强的预感。   ——这或许是自己最适合成就权杖的地方了。   或许世界上真的有命运这种神秘力量在安排,当他仔细思索的时候才发现,他和归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叶兰舟当年被投入这里,归墟的永恒寂静里囚禁了十几年。而他所共鸣的寂静之月,也是和归墟有着隐隐的呼应,龙眠结界的乐理更是直接源自于归墟抽取大源之力时所形成的现象。   正因为如此,哪怕被打落至歪曲级,宿命之章不再,他却能够依旧如此深入地感应到归墟最深处哪怕再如何细微的变化。   因此,他越发的相信心中的模糊预感。   成就权杖,只能在此处!   当归墟中所孕育的天灾彻底诞生之时,所创造的要素将从物质界中升起,穿过以太之海,形成席卷全世界的以太潮汐,最终升入以太界中,奠定至关重要的地位。   而更重要的是,届时大源中也会因此而产生新的变化。   而叶青玄倘若能够真正地将自己的宿命之章和归墟的乐理结合,达上这一趟顺风车的话,成就权杖完全不在话下,甚至能够像圣城一直在做的那样,趁乱在新的天灾乐理中‘掺上一股’。   相比到时候教团的枢机主教会那帮‘会计’清算财产的时候,发现新的上市公司竟然有了叶青玄的股份时,表情一定会很有趣吧?   那么,叶青玄的问题就来了。   成就权杖。   首先就需要先成为大师。   成为大师,就一定要有宿命之章。   在归墟这个环境之中,已经无法借助外力,想要拥有宿命之章,就必须自己重新创造,以自己的方式,再次统和三位一体的乐理。   这样做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不破不立,等叶青玄的宿命之章再度创作完毕,原本积累雄浑的基础,恐怕会更加的恐怖,到时候立刻成就权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而坏处更加明显……   叶青玄不擅长编曲。   确切的说是不会,完全不会,怎么学都搞不懂重点在哪里。   他所有的才能都在‘整合’和‘运用’之上,对于‘开创’这种方向,完全不拿手……而且这么长时间以来,习惯和意识已经根深蒂固,再难进行调整。除非像是学徒一样重新开始学……   根据估算,哪怕他速度再快,也要半年的时间。   半年的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在换了二十个老师之后,叶青玄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困境,谁来教自己都没用。   “吃了文化的亏啊!”   叶青玄仰天长叹,摆弄着手中的残缺石盘,忍不住想要打人。   -   -   十分钟之后,所有闭目养神的大师们都被惊醒了。   经历了这么多天之后,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提升了不少,对于沐浴在光芒之中的叶青玄,早已经见怪不怪。   在大殿的角落中,叶青玄闭目垂首,双手捧着破碎的石盘。   在袖管之下,天灾共鸣的黑色矩阵如同活物一般延伸,接入了石盘之中,两者结合为一体。   紧接着,动乱的乐理波动从叶青玄和石盘之间迸发。   无数形成实质的乐理从躯壳中延伸而出,歪曲了物质界,幻化为火焰,熊熊燃烧。   隐隐的旋律仿佛从破碎的石盘中传来,但是仔细倾听的话,却丝毫无法捕捉它的踪迹。就仿佛徘徊在遥远的地方,不肯接近。   就在叶青玄置身的乐理之火中,变换的色彩里,不断地有幻象显露。深受乐理侵蚀的物质界也在他的意志之下不断地歪曲起来。   定睛细看的话,就连火焰中的叶青玄也飘忽起来。像是消融在以太的洪流里,袒露出本真的样貌。   在大师们的感应之中,叶青玄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种种恐怖的意向。   如明月自海上升起,照遍天涯。   如堂皇圣殿,威严而凌厉,辉煌圣歌奏响。   如黑暗海渊,将一切卷入其中,吞噬殆尽。   时而幻化为苍蓝色的月光,将万象冻结。   时而如同无数水银汇聚,肆虐奔腾,宛如四海决堤,倒灌陆地,将一切暴虐的推平。   而时而宛如化身为毁灭,千手百臂,手握宝瓶、铁杵和风雷,向着物质界降下狂怒的雷霆。   有时感应到的甚至是无数重重叠的炼金矩阵,超出人类想象极限的无数细微结构拱卫着贤者之石,构成了一个消瘦的人影,嘴角仿佛带着戏虐的微笑。   “又是乐理共鸣?”   欧登神情苦涩地看着叶青玄,羡慕都羡慕不来。   刚开始他还会眼红,到现在,就连眼红的力气都没有了。   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的。   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背大部头资料呢,哪里能想象自己有一天能够成就大师?结果,叶青玄已经隐隐站在权杖的门前了。   明月之章、神圣之釜和深渊的乐理、两者重叠之后所诞生的寂静之月,亚伯拉罕传承给他的白银之潮的深邃、百臂巨人的暴虐和恐怖……甚至还有赫尔墨斯的炼金术在其中。   更不用说天梯乐理和老费的龙威投影。   甚至到最后,归墟的轮廓都隐隐浮现……   那些大师一直都觉得叶青玄学得乱学得杂,但从没想过他学得这么乱这么杂。   偏偏杂乱就算了,但这里面每一条路走到尽头,都足够令他成就权杖,甚至凌驾于寻常的权杖之上,哪怕是圣徒也有一拼之力。   但最令他们郁闷的也正是这一点。   他们清楚叶青玄此刻所面临的处境。   这么恐怖的乐理共鸣可是乐师只有晋升之时才会出现的异象。   在这种状态里,哪怕多停留一秒钟,也都有天大的好处!   可又有谁一晋升就晋升个四五天,到吃饭的时候还可以暂停一下,吃完之后继续晋升的?   这是叶青玄的本事,他们羡慕不来。   在这里的人,没人能像他一样,引导超出自己极限数百倍的力量,举重若轻的踩钢丝。就算石盘在手,也没有人能和归墟天灾共鸣。   天大的好处,被叶青玄一个人独吞了。   偏偏还不是他吝啬,不肯分肉,是自己没嘴吃不到。   天底下再没比这更郁闷的事情了。   现在叶青玄正在整理自己的乐理体系,在这么多精妙复杂的乐理之中,可以说条条大路通向光明的未来,可叶青玄偏偏在门前徘徊,脚踏七八条船,却始终不肯真正选择一条往里面走。   五六天了,他在外面蹭来蹭去,不进去。   十足的流氓和不要脸。   叶青玄不着急,大师们反倒快要急坏了。   直到几个小时之后,乐理共鸣的乱象渐渐消散,‘晋升’又戛然而止了。   叶青玄睁开眼睛。   神情不见欣喜,反而十足沮丧。   低头看着手中的石盘,神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这就是他之所以笃定自己能够搭上这一趟顺风车的车票——只有三分之一的天灾核心。   虽然这一块天灾核心并不属于他,但暂时借用来参考一下却无妨。   正主还在旁边看着呢,他可不敢中饱私囊,独吞这玩意。   他可以断定,老修女的意识深处还有更深层的指令,圣城所预设下的核心命令,比如争夺天灾核心,保其不失。   这一条指令的优先度肯定高于其他的一切,否则不会在争夺核心时令近在咫尺的雷蒙被人杀死也浑然无动于衷。   但现在想来,雷蒙的死充满疑点,谁又会处心积虑的干掉雷蒙,却对他身旁已经丧失主动性的舒伯特不下一根指头?   这不合理。   如果干掉舒伯特能够令自己立刻成就权杖,叶青玄肯定……好吧,肯定会犹豫再三,而且最终还是下不了手。   杀掉一个老修女来成就自己。   光是想想叶青玄也会唾弃自己。   这几天以来,他以圣典对舒伯特进行指挥,多有不便,但基本上的简单对策她都能够有效的执行。   唯一的问题是,她绝不会放任这一块天灾核心离开自己的视线。   哪怕是现在,她也沉默地站在角落里的阴影之中,愣愣地看着叶青玄。   视线的焦点落在了核心之上。   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不见丝毫懈怠。   可就连叶青玄都已经自暴自弃,快要放弃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搞事情   虽然天灾未曾酝酿而出,但透过这三分之一的核心,叶青玄依旧能够窥探到归墟更深层,内部无数变化的乐理。   就好像尘埃透过棱镜窥探海洋。   在那庞大的尺度和完全不讲道理的恐怖规模之下,叶青玄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对任何一个乐师来说,这都是难得的机会。   一个天灾完全在自己面前袒露核心乐理,任由你参详,这比任何良师教导都更加的有效。尤其是九霄环佩在手,叶青玄的感应精密到令人吃惊,甚至能够递推出任何个细节生灭的整个过程。   短短四日的时间,叶青玄受益匪浅。   但也仅仅是匪浅的程度而已。   歪曲级能够获得的感悟,他已经走到了尽头,再不成就大师的话,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大好的机会错失。   就好像一只老鼠吃不完一整个粮仓,叶青玄的观测程度和能力,仅仅能够做到现在这样而已了。   看得到吃不着,简直痛苦。   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宿命之章……   “我就不信区区一个宿命之章,我写不出来!”   叶青玄怒了,将石盘碎片放到一边,抄起纸笔来,然后一顿狂写。   十分钟后,他放下笔,看着手里的东西。   火焰升腾而起。   他面无表情地将写出来的乐章投进火中,化作灰烬,到最后,无奈叹息。   好吧,他还真写不出来。   如果有标准就好了。   如果就正确答案的话就没问题。   但他偏偏对这种无拘无束的创作无从下手。好像写什么都对,好像写什么都是错的。怎么开局,怎么结尾,什么节拍……   全部笼罩在一团迷雾中。   没人能告诉叶青玄他该怎么做。   这不是考试,一切都全无定式,也没有规则。   他陷入沉思。   这一次思考的时间比其他几天加起来还要长。叶青玄坐在破碎的台阶上,像是发呆一样,可是别人跟他说话,都没有任何回应。   一直到晚饭的时候,叶青玄也没有起身。   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太多了,大师们已经见怪不怪。   一直到深夜的时候,叶青玄才重新抬起头,感觉到脖颈生痛,仿佛断掉了一样。保持一个坐姿的时间太久了,身体都有些麻木。   他叹了口气,招来清水,洗了一把脸。   精神奕奕。   梅布尔看到他的样子,便不再担心,松了口气:   “有眉目了么?”   “有了。”   叶青玄狼吞虎咽,吃着自己那一份晚餐,将又冷又硬的压缩食物塞进胃里,沉甸甸的一块,在肠胃蠕动的微微痛楚中,感受到了一份生存的充实。   终于,下定了决心。   “正路走不通,那就继续走歪路好了。”   他已经想通了,或者说,破罐子破摔。   他从来都不擅长创造什么,所有的天赋都在运用和整合之上,让他去做开拓者未免太强人所难,他终于认清楚了这一点,彻底放弃了。   短板之所以是短板,就是因为难以弥补,不是靠着努力就能搞的定的。   与其费劲心力去弥补短板,不如加强自己的长处。   就像是他一直在做的那样。   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是那个抄写员。一切有正确答案的地方,他都能填写无误,但唯独写诗这种事情他弄不来。   所以,他决定回归自己的这条老路。   继续抄。   就算宿命之章,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来解决。   做不了乐章就不做乐章了。   如果没有自己的,那就把别人的抄来,改成自己的。   他已经清楚归墟的乐理如何判定‘外力’了,不能贯彻自己的意志和意识,不能彻底融入自身的,都算是外力。   这么看来,归墟非但是困境,更提供了一个机遇。   它给叶青玄提了一个醒。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将这些能力运用的完美无缺,但没想到过,竟然还有自己没有发现的问题在。   所以,不如趁着这一次机会,将问题解决。   而叶青玄在思索的时候,才发现一件出乎预料的事情。   既然说三位一体的宿命之章不是自己的也就算了,毕竟其中三个部分分别来自于三个对他影响巨大的人。   但令他惊奇的……自己保留下来的所有乐理,竟然都来自于‘解译法’。   也就是说,归墟将解译法当成了叶青玄的一部分。   仔细想来,也并非没有道理。   解译法虽然传授自亚伯拉罕,但亚伯拉罕限于军部的封锁和圣城的契约,无法传授叶青玄真正的禁绝之道。因此只能琐碎的将自己所会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拆开,一点一点的引导叶青玄去发现。   最后,以解译法这个钥匙拼凑起来。   就像是百目者对卢多维克所做的那样,从卢多维克到原暗教皇……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卢多维克已经不是卢多维克了呢?   叶青玄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用到百目者的办法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也就是说,就连解决的办法都是抄来的。   这就有意思了。   而叶青玄之所以将解决之道放在解译法之上,也是因为,这是他学得最娴熟,最深入自己骨髓和习惯的东西了。   亚伯拉罕是一个天才。   他再次从心中论定了这一点:它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将‘我’从乐理中抽出的乐理运用方式。   不再局限于自我的意志,而是直接从最底层做到弃绝自身。不带自己任何的感情和观察角度,去对以太和乐理进行观测和运用。   不再是由人去运用以太,而是由以太自行发展,自行变化,自行总结,和自行规律。   这才是禁绝学派的正道。   叶青玄打心底这么认为。   既然方法已经找到了,那么时间就变得紧迫了起来。   叶青玄并不打算直接进行自己的‘抄袭伟业’,抄也是有技巧的,反正范本有的是,在真正动手之前,他要做好一切准备。   “欧登大师。”   他抬起头,向着欧登招手:“给我纸,给我更多的纸。”   欧登的神情苦涩起来。   “别把我的传承书页当莎草纸来用啊……”   他恋恋不舍地从怀里抽出了最后一沓,心疼的表情抽搐。   这原本是他为了传承乐理而购买的特殊炼金纸张,一张的造价就足够买等重的青金,更可怕的是有价无市。   制作一张纸需要匠人一个月的时间。   “好钢用在刀刃上嘛!”   叶清玄满不在意地拿过来,抄起笔墨就直接动起手来,欧登撇了一眼,转过身去,已经不忍心看了。   而叶清玄这里则眉飞色舞,显然,在破罐子破摔之后,他根性中的恶趣味已经被彻底激发了。他手的动作不停,稳定的如同机械一样,几分钟一页,短短半个小时,就耗费掉了一大半。   书页在他的手中时候黯淡无光,可脱离了他的手,就变得重若千钧。   分开摊在地上,一张就将地上压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凹陷。   周围的大师远远的瞥到了这一情景,表情顿时精彩了起来。忍不住开始低声讨论叶清玄究竟想要干什么了。   这就是传承书页的珍贵之处。   可以直接展现出乐理的本质,也就是说,完美的再现乐理本身的引力。因此不少乐师在推演乐章,炼金术师们在制作炼金装备的时候,都会在上面勾勒草图。如果纸张本身都无法再现乐理,那么根本连试验都不需要。   可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见到过这种情况。   那可是经过了数百年都没有裂开过一道裂缝的黑岩地砖,一张纸上去,竟然裂了!谁知道叶清玄写在上面的究竟是什么乐理?   “看不懂啊,看不懂。”   一名大师远远地撇了叶清玄的身影一眼,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眼睛却一丁点都不敢看叶清玄究竟在写什么。   核心乐理传承这种事情是能瞎看的么?   这后果可比看了大姑娘的屁股还严重。自己家姑娘的屁股被别人看了,你还可以原谅他,但如果核心乐理都被看了……抱歉,那只能不死不休了。   就连叶清玄在如此苛刻的合同条件之下,也必须要以宗教裁判所的秘传乐理的副本,才能从大师们的手中交换来一些各个学派的残缺乐理进行研究。   大师说看不懂,不是看不懂叶清玄在写什么,是看不懂他究竟想干啥。   对此,大师们早就已经麻木了,有个人耸肩:   “鬼知道,天才和疯子之间有区别么?”   “第二十七张了!”   有个关注情况的大师低声呢喃,眼角狂跳。叶清玄这个家伙手里,究竟藏了多少部重量级的乐理?   此刻原本交出乐理还有些不情愿的大师们都已经心服口服了。   如果你只有一篮子祖传的鸡蛋,那么地主想要巧取豪夺的时候,你就只能拼死抵抗。   当你发现地主家根本不在乎你这一篮子鸡蛋的时候,就是纯粹拿来看个稀奇的时候,心情就会很复杂。   和叶清玄相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只能算穷鬼。   现在谁还敢在这位大审判长阁下面前说自己学派底蕴深厚,源远流长了?   恐怕他们学派的核心乐理拿出来,重量连叶清玄此刻写出来的任何一张纸的一半都不到,能够做到‘掷地有声’的程度,就已经可以说千锤百炼了。   而此刻叶清玄却已经没工夫顾忌大师们的心情了。   他全身心的沉浸在这久违的兴奋中。   搞事情!搞事情! 第六百五十八章 尘归尘 土归土   九霄环佩中的天梯乐理、寂静之月的龙眠结界、赫尔墨斯的贤者之石、宗教裁判所的净化乐理、亚伯拉罕的天灾共鸣……   他将自己浑身所学尽数罗列在了纸上。   甚至还有创世纪的乐理、就连从那些大师手里换来的乐理也没有放过。   写到最后,哪怕是瞎子都看出来,他压根不打算搞一个正常的宿命之章。   一般的宿命之章哪里需要这么大费周章?随便结合哪一个都是当世顶尖,结合了三者的的宿命之章,就已经是重量级中的重量级了。   可叶清玄依旧没有打算停下。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   既然要抄,那就抄全了!   抄出新意、抄出友谊、抄出新境界!   反正自古至今,没人规定宿命之章这个东西一定要长什么样子,大家的核心乐理也千奇百怪,哪怕是同一个学派的同一个老师交出来的两个学生,也绝不相似。   所以,搞成什么样子都不奇怪。   叶清玄决定干脆搞一票大的。   既然已经前无古人了,那就干脆……后无来者吧!   -   -   两日之后,归墟之外。   诸国的海军依旧驻扎在原地,彼此之间戒备森严,连日以来已经爆发了数次摩擦。各方已经尽力协调,避免了无意义的争斗,可局势依旧如同紧绷的琴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战争乐章的庞大压力之下断掉。   所有人都关注着归墟中的情况。   连日以来,时而有悠长浩荡的乐章从古老的城市之中响起。虽然内部无从查觉,但在外侧来看,变化一清二楚。   庞大的以太乱流依旧笼罩着整个海域,令所有人无法接近,大家只能够通过以太乱流之后的隐约变化进行推测。   很明显,天灾即将诞生。可情况却显得分外诡异。   可是除了前两天那令人瞠目结舌飞快变化之外,后续的几天里,那一座废墟城市却陷入了沉寂。   蜕变变得极其缓慢,缓慢到令人难以忍受。   就像是……难产了一样。   而远在圣城,中央圣殿的庞大星云监控之下,阿尔伯特大主教撇着哈喇子,昏昏欲睡。有时懒洋洋地抬起手,擦一擦嘴角的口水,抬起眼睛瞥一眼,收回视线,继续睡的香甜。   可惜,受伤的半张脸愈合之后不复往昔,筋肉裸露,看上去十足狰狞。   许久,等他睡饱了,睁开眼睛,看到旁边的身影。   枢机主教会的红衣主教静静地站在星云之下,抬头端详着归墟的闪光,沉默又寂静。   “你醒了?”   “睡够了。”阿尔伯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揉着眼睛,抬起身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叫我?”   “刚刚到,你睡得很熟,我就没叫。”老主教摇头,从归墟的闪光中收回视线:“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了?”   “一周多了。”   阿尔伯特没精打采的说道:“天灾这种东西也会难产么?连累着我们这群连助产士都不算的家伙着急。”   “生产也是需要技巧的。”老人摇头:“不能着急。”   “听起来你有经验。”阿尔伯特笑了。   “嗯,是有。”   老人轻声叹息:“早些年,我在南方服事的一个小教堂服事。镇子上有两个大夫,但一个负责剃头,一个只会放血治疗。   有时候一个像样的助产士都找不到,只能来教堂找人帮忙。   那里的女人结婚很早,十六岁当母亲已经算晚了,难产的事情也不少见。生产一次,就是赌一次命。   有的时候我要跟当时的神父一起连夜出诊,给人接生。但有的时候手艺再好也没用,往往都要面临选择……”   “让我猜猜。”   阿尔伯特捏着下巴笑起来:“要孩子还是要母亲?”   老主教耸肩。   “他们选的什么?”   老主教没有说话,话题到此为止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漫长的沉默。   许久之后,老主教从沉思中抬起头,轻声说:“让肖邦发出讯号吧,迟则生变,免得夜长梦多。”   阿尔伯特的笑容不再,“你确定?”   “有的时候,光等着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会给两方都带来痛苦。”   老主教的眼神静寂,“总需要痛下决心。”   一张签署着圣座签名的授权书放在了阿尔伯特面前,阿尔伯特的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叹息一声,挥手。   浩荡的管风琴声从中央圣殿之上响起,回荡在钢铁城池之中,千百座钟塔放声齐鸣,余波传向了四面八方。   倾听着那钟声,阿尔伯特像是筋疲力尽,重新躺在了椅子上,摇头:“有的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能下决心的人。”   那语气似是讽刺,令老主教摇头,笑容苦涩。   “你知道我以前怎么解决难产的问题吗?”   老人做了一个注射的动作:“来一针催产素就可以了。”   阿尔伯特愣住了。   “阿尔伯特,下决心的从来不是我,人类哪里有那样的勇气呢?”老主教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活下来的究竟是孩子还是母亲,就让神明来替我们做决定吧。”   在沉默之中,只有脚步声远去。   阿尔伯特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   -   -   叶清玄从梦中睁开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可刚才,他却又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无数的乐理如海洋,将自己掩埋了。   可当他醒来的时候,却看到浑身周围无数的书页,密密麻麻的字迹,不知修改了多少次、删减增添了多少的乐章。   还有角落中,颤抖的老修女。   直到现在,他才听见从远方传来的隐隐钟声。   在那钟声里,仿佛有着什么征兆和命令,令那苍老的修女颤栗着,跪倒在地上,仰起头,双眼翻白。   似是癫痫,可癫痫病人的躯壳中不会有如此旺盛的火光。   仿佛熔炉被点燃了。   阴暗的殿堂都被那苍老躯壳中的火光所照亮了,宛如飓风的以太波动从那躯壳之中迸发,席卷向四面八方。   所有的大师们都惊醒了,错愕地看着那老修女。   哪怕早已经见过了圣徒所拥有的力量,可此刻当舒伯特全力运行的时候,所有人的躯壳都有一种被碾碎的痛苦。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认清了自己和圣徒之间的差距。   那是宛如天渊一般的庞大距离。   在着苍老修女的躯壳之中,舒伯特的乐理轰然运转,近乎自毁的散发出狂暴的力量。完全不顾惜任何东西,甚至是自己。   在那宛如自毁一般的轰鸣高歌之中,叶清玄听见了老修女最后的祈祷声:   “尘埃归于尘埃,泥土归于泥土,灰烬归于灰烬……”   ——愿神明护佑我的灵魂。 第六百五十九章 借鸡生蛋   瞬息间的变化令所有人陷入错愕。   叶清玄最先反应过来,听到修女喉咙里的沙哑呢喃,眼瞳瞬间放大,不假思索,他扑了上去,向着老修女的额头,一指按落!   尘归尘,土归土……这是临终祷言。   在结合面前的景象,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究竟在那钟声之后,舒伯特的权杖究竟想要干什么!   崩!   崩!   崩!   琴弦断裂的声音不断的响起,叶清玄的手指崩裂出数十道血口,纵横交错,鲜血淋漓。那是九霄环佩的超负荷精细操作被太过庞大的力量碾碎后所造成的反噬。   纵使琴弦随灭随生,可乐理的反震就已经令叶清玄的手掌骨骼崩出细微的裂痕。   就像是在石中穿行,那一根手指按在老修女的额头上时,已经鲜血淋漓。血肉和血肉之间的触碰,却迸发金铁的轰鸣。   狂乱的气浪席卷向四周。   恐怖的共振从颅骨上迸发,顺着叶清玄的胳膊席卷而上,转瞬间摧垮了他的乐理和防备,几乎将他彻底碾成碎片。   宛如破船在万丈狂澜之前,被寸寸摧垮。   那一瞬间,叶清玄看到了,在空空荡荡的躯壳之中,那宛如烈日一般运转的权杖,无尽的光和热扑面而来,几乎将自己吞没了。   叶清玄上身的衣服在瞬间被可怕的反震撕裂了,九霄环佩强行启动,自血肉之中根植,宛如引导洪流的河渠,灼红的高热顺着左手席卷而上,穿过了心脏,带来了仿佛将魂魄点燃的痛楚,又顺着九霄环佩,奔流向了右手,最后,流入了他手中紧握的破碎石盘之中。   归墟的核心!   石盘上的音符被点亮了,随着叶清玄的心脏而痛苦地明灭着。幸好,还有它,能够承受起圣徒的权杖全力运转时所散发的余波。   “还愣着干什么!”   他瞥向在场的那二十一个大师:“等宵夜吃吗?开放共鸣!”   转瞬间,周围的大师们都从惊骇之中回过神来,甚至不用叶清玄的命令,自行选择站位,二十一个以太波动转瞬间全开,宛如众星环绕在太阳运转。   就像是当初石心学派先祖对叶清玄所做的那样,联合封锁,二十一个以太波动转彼此呼应,转瞬间,松散的矩阵便营造而起,将舒伯特的权杖环绕在正中央。   可正待他们准备再一次出手的时候,九霄环佩的琴弦便从虚空中纵横交错,飞射而出,架设在周围。   无数念线衔接而来。   转瞬间,二十一个以太波动便被统和为一体。大师们错愕的感应着自己的宿命之章被强行接管,二十一个宿命之章被统和在同一个主题之上。   其中三个临时成就的权杖也尽数化入其中,形成一个庞大的乐理结构。   原本草草营造的共鸣体系被瞬间打破,紧接着又再次拼合,彼此密切如一体,宛如散乱的群星终于统和为星系。   如果说刚才是拿着缆绳粗暴捆在一起的话,那么此刻就是精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运用和拼接。   倘若不是归墟的限制,叶清玄直接就能将它们融为一炉!   同时操作十九篇宿命之章和三个权杖,对于叶清玄来说,压力已经不是百倍的级别了,而是踩着刀尖跳舞,稍有不慎,就会在双方的夹击之下化作灰烬。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体验多重宿命之章的复合交响了啊。”   叶清玄脸上青筋展露,挤出了狰狞的笑容:“很好……”   他一只手按着老修女的额头,另一只手上,食指上的权戒滑落,向着不远处袖手的梅布尔抛出:   “如果有人敢趁乱袭击,格杀勿论!”   梅布尔颔首,恭谨应命,手握权戒,远处便有火光升腾而起。   纯青色的涅槃之火仿佛熔岩一般,从地壳之上喷涌而出,无尽兽性所演化的不死鸟在火中死去,重生,不断地演化出新的形象,又拖曳着万物归于死亡。   必胜黄金之章对梅布尔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外物——皇家乐师所传承的乐理本身就是必胜黄金之章的延伸,此刻权戒落入梅布尔的手中,其中所加持的龙威,瞬间化作了无尽的涅槃之火。   火光自远方的大地之上喷涌而出,纵横交错,将整个区域封锁,隐隐可以听见惨叫的声音。所有胆敢接近的人都被那宛如活物的火焰吞没,紧接着,恐怖的火光钻入了七窍之中,自内而外的掠夺了一切生机。   明明没有任何温度,却带来了死亡。   夺走了一切生命和乐理之后,只留下了满地的的灰烬。   梅布尔从随身的口袋里抓出了一把白色的粉末,那是人类骨骼中所煅烧出的灰烬,信手连弹。   惨白的灰烬中附着火光,弹指间,在那轰然的旋律中,骨灰迅速增殖,尘埃彼此衔接,化作了白色的骨骼,骨骼在火中增长,汲取着旺盛的生命力。   先是骨骼,紧接着是筋膜和血肉,到最后,火焰化作鲜血,在那灰烬造就的躯壳中奔涌。刚刚惨死在火焰之下的乐师,就以如此诡异的面貌重新复苏。   双眼之中再无任何意识,只有宿命之章运转时的黯淡辉光。   涅槃之火剥离了生命和乐理,又以骨灰为基础,在敌人的宿命之章消散之前,再度将其装填进新的身体中,营造出了完美的幻兽。   杀了一个人,又活了一个人。失去了一个敌人之后,便多了一个傀儡。   这一手借鸡生蛋,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虽然有着种种苛刻的限制,但有必胜黄金之章的加持,哪怕维持一夜的时间都绰绰有余。   “其他的就交给你了。”   叶清玄颔首,视线回到了老修女的身上,看着她崩裂的皮肤,和黑色修士服之下,躯壳中所迸射出的灼热烈光。   “——接下来,就轮到解决你的问题了!”   崩!   命运之杖顿落,宛如向着狂澜万丈的海面上投下了定海神针。   余波溃散,显露出舒伯特权杖的本来摸样。   黯淡月光升起,叶清玄指挥着大师们的宿命之章,将权杖运转的余地封锁,将那自灭的运转镇压。   那么,接下来问题来了……   怎么阻止一个圣徒自杀? 第六百六十章 一个好人   归墟的天空被火光点燃了。   权杖的乐理从其中迸发,只是余波,便将漆黑的夜空化作了动乱的海洋。   所有的乐师都被惊醒了,仰天凝望。   “真热闹啊。”   纳贝里士站在破碎的钟楼顶端,向着南方瞭望,“这么大的事情,不能掺一手的话,太遗憾了。不能再接近一点么?”   似男似女的美貌少年站在他身后,静静地伫立,听到他的声音,缓缓摇头:“为了你的安全,这个距离就是极限了。”   “他们杀的了我?”纳贝里士。   “不是那些水货权杖,是圣徒。”   帕格尼尼嘴角勾起冷笑:“教团的那一套把戏,这么多年还没变过。舒伯特没有继承者,也没有人能继承他的才华,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运行。   舍弃掉他来换取归墟的力量,简直再划算不过   但舒伯特的乐理中肯定还有更深层的条令,如果她感应到你身上的窜变乐理,一定会拉着你自爆——反正结果都是死,为什么不死得对教团更有好处?”   沉默中,纳贝里士想到了一个圣徒抱着自己爆炸的场景,忍不住士打了个冷颤。   “真是群疯子啊。”他轻声呢喃。   “谁说不是呢?”   帕格尼尼的笑容越发讥诮:“神的仆人比堕落者更疯狂,难道不合理么?”   -   -   “这么多天之后,那位大审判长也忍不住了么?”   北方,那位第二帝子凝视着天空,眼神戏谑:“亲手向归墟献祭一个圣徒,足以令他摆脱教团的钳制,直接成为权杖吧?”   “不一定。”   在他身旁,苍老的乐师低头摆弄着自己手中的泥板,手里抓着刀笔,在干透的泥板上写下一连串楔形音符,拂去了土屑之后,将泥板丢到了一边去。在他身旁,泥板已经堆积成山。   老乐师信手一抓,泥土涌动,土壤汇聚,水汽蒸腾中,一块新的泥板又在手中成型了,他埋头楔刻着,像是根本不在意远处的动乱。   听到有人提出不同的看法,第二帝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恭敬地看向老乐师,请教道:“那在您看来呢?”   虽然贵为第二帝子,但在这位老者之前,他的地位可没什么显摆的地方。   老者可是他母族为他准备的依仗,哪怕他将来成为了皇帝,也要重用他来辅佐自己。   早在四十年前,老者就已经是阿斯加德的权杖乐师。上一任皇帝未曾死去的时候,他便作为幕僚为帝国效力。更难得的是,他是以纯粹的启示学派成就了权杖,智虑深远,很多事情第二帝子都要听从他的意见。   “很简单,他不缺力量,你没发现么?”   老乐师淡淡地说道:“他不缺力量,也不缺名声和钱,甚至连地位都不缺。你仔细数数,在情报里,他有多少让别人羡慕到脑出血的东西?   你的这位对手是一位任何地方都不逊色于你的劲敌,不,如果他有你的地位,恐怕早已经战胜了你的哥哥,成为阿斯加德的皇帝了。   在这一方面,你要学他。”   听到他这么说,第二帝子皱起眉头,独眼之中闪过不悦的雷光,但却没说什么。   老乐师摇了摇头,知道他起了抵触的心理,只能将局势掰开揉碎了跟他讲清楚:“在归墟里只是暂时的虚弱而已,为了眼前的力量失去一大串东西,可不值得。   这位大审判长的眼光可是长远的很呢。   杀了一个圣徒他只能得到权杖而已。可他真的在乎自己是否拥有权杖么?只要他在安格鲁,必胜黄金之章的加持之下,他就能获得不逊色于天灾的力量。”   “那毕竟是外力,不足凭借。”第二帝子说。   老乐师看了他一眼,“你会着急成为权杖么?”   他这么一说,第二帝子就明白了。   他会着急么?和奥丁共鸣之后,他此刻已经相当于半神的血裔,未来一片光明,成就权杖几乎是板上钉钉。   那位大审判长也一样,不,甚至比他能选择的余地更多。   不论是去东方攀登天人之路,还是继承海顿的乐理和圣名,都是一条堂皇大道。甚至他不需要凭借别人,以他的才能,成就权杖只是迟早的问题。   圣城能卡主一时,但卡不住一世。   “所以他不着急。”   老乐师淡淡地说道:“对他来说,一个死掉的圣徒远远不如一个活的有用。在你看来,他现在有优势的牌是什么?”   第二帝子陷入沉思,许久,抬起头:“宗教裁判所?”   “沾了点边。”   老乐师颔首:“宗教裁判所只不过是一个空壳而已,想要填充完毕,哪怕以安格鲁的国力,也要十几年的时间。未来力量强大,但现在却不足以依仗。   可他身上最令敌人头疼的东西,恰恰是这个头衔。”   “大审判长?”第二帝子恍然。   “没错。”   老乐师淡淡地说:“这才是枢机主教会最后悔的事情吧?   原本只是废物利用,甩锅的同时将不良资产割除,却没想到,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们没有想过,万一这个大审判长是个疯子怎么办。有神之手这个称号为他背书,有命运之杖保证他所做的一切符合公义和正理。也就是说……于他为敌的人,都是异端。   短时间内,在圣城和他撕破脸之前,他做一切事情都可以说百无禁忌。有这么一层好处在,他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掉一个圣徒,授人以柄?   况且,真的在归墟成就权杖,教团未必没有能力再拿捏他,他看似获得了权杖,可得到的却不过是一具枷锁,还会失去自身的公义的冠冕。   而如果能够把持住一个活着的圣徒,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只下金蛋的鸡,他犯不着杀鸡取卵。再说了……”   老乐师说道这里,愣了一下,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容苦涩。   “再说什么?”第二帝子问。   老乐师轻声叹息:“再说,不论我们怎么看,哪怕从最苛刻的角度去揣测,这位大审判长……都是一个好人。”   第二帝子沉默了。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荒唐的笑话了,可偏偏是真的。   到了他们这种地位的人,都明白,这个世界上最昂贵的不是权势,也不是力量……而是良心。   良心会让人错失机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但那一位却偏偏不在乎。   谁都知道他为了一个小女孩儿,在圣城门前悍然杀人,几乎挑衅了圣城的每一个机构,不惜将所有人都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上。   虽然荒谬,但这却是眼前最可信的推论。   ——这位大审判长、神之手,恐怕是整个教团里唯一的良心,圣城的人品代表。   谁会怀疑这么一个人会图谋力量,杀掉一个老修女?   “如果这是伪装的话……”   第二帝子说了一半,便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真是一个蠢问题。   如果这是伪装的话,岂不是说明这个人更加可怕了么?   第二帝子低声叹息。   “我开始佩服他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 我为万物   叶青玄感觉自己在燃烧。   仿佛有庞大的烈日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升起,恐怖的温度从乐理之中迸发,酷烈的摧垮一切。哪怕是数十步之外大师们,也感觉到庞大的压力。   尤其是其中那三个的权杖,刚刚凝结而成的要素已经崩裂了缝隙,时间再长的话,他们的权杖可能就会被圣徒的力量彻底压垮,能不能保住宿命之章都是问题。   奥兰多首当其冲,脸色惨白。   人天小果、有漏之因……   他的权杖才刚刚成型,远远不是从正途凝结而成,结构也分外脆弱,刚才那冲击再来几次,恐怕就会彻底崩溃。   而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哪怕是这么远的距离,间接承受的压力就如此恐怖。那么最前面的叶青玄究竟身处与什么样的地狱里?   叶青玄挺难受的。   只不过,这样的感觉很熟悉……   远超自己千倍以上的力量覆压而下,寻常人早就被彻底压垮了,而他却依旧在钢丝上走的游刃有余,虽然要付出代价。   啪!   皮肤开裂,却迸发出瓷器破裂的声音,琴弦蹦断的声音不断响起。手中的核心更是烫的如同烙铁。   他死死的按着老修女的额头,感知深入了核心之中。   直面着那仿佛无尽的浩瀚海洋。   这就是舒伯特的传承。   在那恐怖的权杖之下,是无数动乱的乐理,纷繁乐理彼此交织,演奏出无声的交响旋律。   圣徒舒伯特本身所包含的传承横跨七系,可驳杂的乐理却乱中有序,始终紧扣着主题,千丝万缕,总有联系。   宛如随心变化一般,水无常形。   甚至除了变化和圣咏和禁绝之外,甚至在幻术派系取得了无人能及的成就。二十四支乐章所缔造的《冬之旅》,灵巧变化,其泛用性和经典性,已经奠定了幻术学派新的道路,不知造就了多少个新的学派。   在其中,《虚假的太阳》更是引导了叶青玄幻术学派正式入门。   如果要说它给叶青玄的感觉的话,那么除了恐怖的差距和压力之外,更强的反而是……距离。   明明近在咫尺,却遥远的像是在天边,难以探究其规律,难以触碰其神髓,难以追的上它的变化。   那是真正的才能,和叶青玄这种抄写员完全不同,是被大源所钟爱的乐师。   超脱了流于表面的温度或者物质,它实现了变化的精髓。   不被任何东西所局限,所阻拦,跨越一切阻碍,穿透迷雾,直达目的地。宛如灵魂长出双翼,飞翔在天空之上,俯瞰凡尘。   不需要任何刻意的追寻,就像是浑然天成的溪流,清澈的看不见任何的渣滓。被物质和才能所束缚的人只能仰望那变化的身影,不论攀登上如何的高峰都难以企及。   哪怕传承下来的乐理,也带着浑然天成的诗意。   正因为如此,它才如此的难以传承,哪怕是如通过这样的方式封存在凡人的躯壳中,也难以展露真正的力量。   未能理解它的人无法发挥出它的力量,只不过是死板的运用而已,宛如炫耀着笼中之鸟,可飞鸟最宝贵的地方,却在于自由的飞翔在天空之上。   这也是教团如此果断舍弃它的原因吧?   可如今,光是这死板的运用,就已经令叶青玄焦头烂额。   它是神圣之釜的乐理中最上层的存在,位于以太界最深处的群星,甚至在大源之中拥有投影,一举一动,也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随着再一次恐怖的震荡,所有的大师齐刷刷的吐出一口鲜血。   “阁下,请从速决断!”   奥兰多忍不住出生催促。   “知道了,别催我!”   叶青玄的声音沙哑。   他的情况比奥兰多好不了多少。   他半身已经笼罩在火焰之中,仿佛被点燃了。   那是乐理求取物质所产生的幻影,可威胁却远远凌驾于火焰之上。   一旦叶青玄难以维持平衡,那乐理之火在瞬间就会将他焚烧殆尽,不留一片渣滓。然后紧接着,二十一个大师都会陪着他,一块给舒伯特殉葬。   九霄环佩的琴弦作为念线,艰难地接入了那无数乐理之中,令叶青玄直观的体会着这完全打破常规,毫无定式可言的力量。   这是残酷的冲击和折磨,也是最好的言传身教。   在挨打的时候才能学会怎么打人。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宿命之章为何会被判定为外物了——哪怕是以原罪之衣的窜变乐理进行衔接和融合,可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   那是乐章的灵魂,至关重要的‘灵性’。   夏尔曾经告诉过叶青玄,好的乐章是活的,不只是由乐师来选择它,它也会为自己选择主人。   这就是他最欠缺的东西,而舒伯特的权杖也为他推开了那一扇自始至终难以突破的大门——如何真正的将三位一体融合为一。   同样是以变化著称,舒伯特的力量却和帕格尼尼截然不同。   窜变乐理哪怕可以侵蚀伪装模拟成其他的力量,可自始至终本质都不曾改变。   权杖即自我,宿命之章就是灵魂所在。   帕格尼尼将一切都视作工具,拒绝改变自己,绝不会容许任何东西动摇自己的本质。这是深入骨髓的高傲和霸道,万物皆备与我。   而舒伯特却恰恰相反。   那深藏在乐理之中的灵性,无时不刻不在进行着变化。   如朝露、如日落、如海洋澎湃,如星辰运转……宛如诗人咏唱着这个世界,从万物的表象之中剖析出本质,化作自我的延伸,成为循环中的一部分,也将循环变成了自己。   哪怕是在物质和躯壳的囚禁之中,那陷入荆棘丛里的灵性依旧能够如同飞鸟一般高歌。   “我为万物……”   恍惚之中,叶青玄的意识融入了那乐理之中,追随着乐章变化的灵性,仿佛无形的魂灵,翱翔在天地之间。   崩!   叶青玄的躯壳中迸发出低沉的声音,转瞬之间,竟然模糊起来,皮肤和肌肉仿佛变得透明起来,能够看得到他血管中奔涌的银色流光。   紧接着,就连流光都消失不见。   叶青玄恢复了原本的摸样,可是却再无任何实感,仿佛远在天边。   不远处,欧登错愕的抬头,皱起眉头,旋即瞪大眼睛,下巴险些脱臼。其他大师们紧随其后,也纷纷从九霄环佩的衔接中感应到叶青玄的情况,陷入惊骇。 第六百六十二章 这事儿我常干   “这是……‘真空’?”   “真空!”   “竟然……”   在座的大师们之中并不缺乏禁绝派系的翘楚,甚至对于他们这种等级的乐师来说,象征着‘半以太化’的‘真空’并非遥不可及。   各个学派都有着不同的技巧,能够进入相同的程度。但叶青玄明明已经跌落到了歪曲级!   可是没有依靠任何的控制,甚至没有耗费任何的精力,叶青玄的身体竟然自行以‘以太循环’替代了‘血液循环’,进入了半以太化的领域。   而且此刻叶青玄所显露的‘半以太化’,完成度已经凌驾于在座的所有人之上,甚至已经抵达了‘怪奇’的程度。   要知道禁绝派系的‘真空’,所效仿的是四活物之中的‘影葵’,纯粹将自身性质干涉,与万物相融,而其难度和苛刻程度,也远超过其他派系。   而此刻叶青玄所展露出的境界,毫无疑问,已经将以太循环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叶青玄只要成为大师,去除最后的桎梏之后,甚至能够穿过以太之海,自行进入以太界的最深处进行探索。   而就在众人错愕的时候,叶青玄眼前骤然一亮。   “找到你了!”   那一瞬间,他终于从权杖的要素和无数乐理之中,找到了一点模糊的光芒。   就在舒伯特权杖的核心之中,最腹地的地方,有一点黯淡的火焰艰难地燃烧着,宛如风暴之中的残烛。   那是意识的火花,这一具躯壳的主人所残留下的最后意识。   以圣典中的缄言作为桥梁,双方被连接为一体,但终究有所区分。那意识便是薪柴,令权杖旺盛的燃烧。   虽然微弱和渺小,但至关重要!   而叶青玄,也终于找到了解决舒伯特自杀的方法。   在沉默之中,他的神情变化,最终,化作决绝。   然后,从怀中抽出了一根漆黑的树枝。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腐毒黑枝!   没想到这位大审判长身上,竟然藏着这么要命的玩意!   在乐师的感应之中,那哪里是什么树枝?那是通往深渊的裂口!纵使现在深渊已经荡然无存,可那树枝所保藏的恶毒乐理依旧不曾有过丝毫的衰减。   如果对于普通乐师来说,深渊是泥潭的话,那么根植于深渊中的深渊黑枝汲取着最黑暗的力量,所酝酿出的植株,便是毒药中的毒药。   千年的时光之中,深渊之树总共分出三支植株,其中一支献给了百目者,被赐给了盖乌斯,一度杀死了教皇。而另一支在蒙提气急败坏之时,投向了叶青玄,反而被他封印,保存至今。   而此刻,那一道腐毒黑枝在叶青玄手中,分叉上悄然开放出一朵白色的花。   生机盎然。   却令众人头皮发麻。   欧登脸色惨白:“阁下,你该不会……”   “没错。”   叶青玄咧嘴一笑,手掌刺下。   无声的,腐毒黑枝没入了老修女的心口。   崩!   巨响骤然迸发。   代表着神圣之釜的圣徒乐理和代表着深渊本质的腐毒黑枝碰撞在一处。   那一瞬间,寂静无声,只有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亲眼目睹史上第一作死现场,大师们的脸都绿了,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瞪出来。如果此刻不是身家性命都被叶清玄扣在手里,一损俱损的话,几乎所有人都会拔腿跑路了。   “别担心。”   叶清玄犹有余裕地回头,向着他们笑了笑:   “这事儿我常干。”   话音未落,巨响迸发。   轰!   恐怖的光流从她的七窍之中喷涌而出,宛如无量的光芒从她苍老的躯壳中酝酿,照破一切黑暗,净化一切邪毒肮脏。   所有人的眼皮狂跳,下意识地都趴在了地上,等待接下来席卷而来的乐理冲击。   心里不约而同的都无比懊丧和后悔。   作死啊!   这可真的是作死啊!   早知道叶清玄这么作死,他们还是趁早在归墟里抹脖子得了,省得还要受接下来的折磨。   将神圣之釜的恩赐和深渊的植株放在一处,水火不容的两者彼此碰撞,绝不会正负相抵,只会带来毁灭和灾厄。   届时动乱的乐理将会直接将整个大殿撕碎,三个街区之内的所有乐师的宿命之章都要分崩离析,然后七窍流血,倒毙街头。   至于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惨状,就不是他们回去关心的事情了。   反正到那个时候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可趴在地上,瞪了半天,预想之中的毁灭并没有到来。他们抬头,只看到叶清玄愉悦笑容,那面容被隐约的清冷月光照亮。   月光,从他的指尖迸发。   此时此刻,在大师们的感应之中,舒伯特的权杖已经坍塌凝聚为一点,和腐毒黑枝针锋相对。双方感应到对方的第一瞬间,便爆发了链式反应,甚至无需任何操作,便自行汇聚起了所有的力量,向着彼此碰撞而去。   这是铭刻在神圣之釜和深渊的乐理最核心中的冲突,可以预料,在下一瞬间,舒伯特和腐毒黑枝都会迸发出所有的力量,不留任何余地,掀起惨烈厮杀。   到时候,首当其冲,老修女会在一瞬间蒸发,叶清玄还好一些,会在百分之一个弹指之后灰飞烟灭,紧接着大师们会在余波的残忍蹂躏中化作肉泥,恐怖的光柱将冲天而起,撕裂废墟大殿的顶穹,最终,毁灭的暴雨从天而降……   可时间仿佛在此停止了。   在叶清玄的手中。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无解的死结,可对叶青玄这种胆大包天的牲口来说……他经验丰富啊!有过运用神圣之釜和百目者的乐理驾驭寂静之月的经验之后,调理这种针锋相对的力量对他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双方彼此的爆发和冲击,反而给了叶清玄最佳的介入方式。   而就在那一瞬间,一道纤细的月光从他的指尖弹出。   纯白的月光如同冰霜凝结,如此黯淡和稀薄,和双方的恐怖量级相比起来,宛如尘埃一般渺小。可恰恰是这一颗尘埃,落入双方之间,带来了匪夷所思的奇迹。   一瞬间,冲突被抹平了。   即将到来的轩然大波胎死腹中,在那一道月光之前。 第六百六十三章 祈祷   哪怕是神圣之釜和百目者的本体对撞,寂静之月也能够将双方的力量再度平衡,令其归于虚无,更何况是舒伯特和腐毒黑枝之间的比拼?   习惯了全盘押上,撬动全局的豪赌之后,叶清玄第一次感应到歪曲级是如此的力不从心。   月光只维持了一瞬,便熄灭了。   可时机却妙到颠毫。   就好像两辆高速行驶的马车,在相撞之前的瞬间停止之后,余下所掀起的飓风便不足为虑。而就在飓风到来的时候,马车的‘车夫’也要为自己的超速付出代价了。   更何况,还有叶清玄这个家伙从中作梗……   倘若双方是活物的话,叶清玄肯定不敢这么玩,但现在情况却不一样,再如何繁复的乐理,没有人操作的话,总会失之灵活。   更何况叶清玄还有寂静之月的平衡乐理这种大杀器……   随着他收手的瞬间,被强行终结的链式反应便带来了可怕的反噬。剧烈的动荡从双方的要素之中扩散开来。   只是瞬间,剧烈的反震从乐理的每一条枝干之上迸发。   命运之杖压下,宛如手持着铁杖,奋力敲打,条条乐理哀鸣震颤,几乎分崩离析。   腐毒黑树瞬间被从躯壳之中弹开,落在地上,那宛如凝聚了宇宙原暗的黑色枝条上,花朵枯萎,片片落下。   枯枝落地,迸发了钢铁的回音。   在回音中,它的形体再无法维持,悄然坍塌,变成了一撮细碎的粉屑,威力大损。   叶青玄顾不上心疼,紧接着,他就听见了老修女的躯壳中传来的深沉回音。   那是缰绳断裂,车夫在轮下被碾碎的哀鸣。   瞬息间,老修女的躯壳之上,那无数炼金矩阵形成的黑色纹路悄然崩溃,血色从毛孔中渗透出来。   教团所设下的枷锁,在这碰撞之中,彻底分崩离析。   失去枷锁之后,舒伯特的权杖仿佛也失去了赖以维继的力量,光芒迅速的消逝,最后一缕余光本能的扫除了修女躯壳中的深渊残留,也治愈了那一具千疮百孔的身体。   紧接着,缓慢而无力的沉入了那一点意识之火中去,消失不见。   恍惚之中,叶青玄感应到那一道细微的意识之火渐渐的重新燃起,在天梯的接续之下,他仿佛看到无数幻影从自己的面前闪过。   教堂、圣典、孩童、修女、孩童、圣像、祈祷、孩童……无数错综复杂的记忆从眼前闪过,转瞬间又归于那意识之火中。   短短的一瞬,叶青玄仿佛纵览了老修女的一生,可偏偏流光掠影的速度极快,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   许久的寂静之后,叶青玄睁开眼睛,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老修女,忍不住轻声叹息。   这次亏大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腐毒植株的碎屑收集起来,装在一个小纸包里,层层封装,确定没有漏下一颗残余。   就算是已经粉碎,可它依旧是绝佳的诅咒媒介,只需要一粒,就会令不疼不痒的诅咒变成折磨一生的噩梦。   那些沉浸在圣咏和启示派系的负面领域中的诅咒者,一定会喜欢它喜欢的发疯。更何况,其中残留的力量不止如此。   哪怕废物利用,也具有很大的价值。   但和获得的比起来,这些失去的……简直是血亏!   一枝就能刺死教皇的腐毒植株,再加上自己冒的生命危险和付出的代价,换来的只是一个力量全失的老修女,而且暂时失去了舒伯特的庇护,再没有可以在归墟中保命的护身符。   在他自己的阴损构陷之下,舒伯特的权杖已经受到了重创,过后就算能够再从老修女的意识中提取出来,也要费一大笔力气,更不用说中间还会有种种风险和不可测的变化。   鬼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就好像用自己的大半身家去进行了一次风险投资,在未来或许会有十倍回报,但同样有十倍的可能会血本无归。   想到这里,叶青玄忍不住自嘲的苦笑。   “我一定是疯了……”   在旁边,欧登叹息,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万语变成一句话:“你是个好人。”   叶青玄沉默了许久。   他真不知道自己能不算一个好人。   充其量,只能算个伪善者而已吧……但伪善者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理得心安。   “我先去睡了,等她醒了再叫我吧。”   他摇了摇头,感觉到头疼欲裂。   现在正是午夜,这个夜晚还有很长时间。   但愿梦不会太长。   -   -   在黑暗中,叶青玄听见了暴雨的声音,还有孩子们的啼哭。   抽噎的声音里,像是有水从墙壁上滴下,落在水泊里。   冷风从墙角吹进来,像是嘲弄的轻笑。   “嬷嬷,我冷。”   像是小孩儿轻声抽噎。   “孩子们,祈祷吧。”   黑暗中,有人拥抱着他们,抚摸着那些湿漉漉的头发,沙哑呢喃:“痛苦终将过去,只要祈祷,终有一日,神明会降下垂怜,将我们从绝望中救赎。”   细弱的祈祷声萦绕在耳边。   可是那些呼吸的声音却越发的孱弱,行将断绝。   许久的寂静中,有人轻声问:   “嬷嬷,神……真的爱我们吗?”   无人回应。   有水滴落在了地上,汇入了水泊中,可是温度却和其他的水滴截然不同。   -   -   叶青玄睁开眼睛,看到了开裂的天花板。   墙角的火堆在旺盛的燃烧着,可是不知为何,梦中的寒意却带到了现实中来,令他再无法睡着。   许久之后,清脆的声音响起。   门外,梅布尔敲了敲光秃秃的门框:“出了点状况。”   叶青玄从地上爬起:   “我立刻来。”   -   在大殿的角落里,一张简陋的石床上,老修女的呼吸急促,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宛如病入膏肓。   “这是怎么回事儿?”叶青玄披着外袍,挤了进来。   圣咏派系的大师检查了她的身体,淡然地回答:“正常现象,她的意识正在重组……就像是一个人想要从泥潭里爬出来一样,会费点时间,也会费点力气。”   “如果爬不出来呢?”叶清玄问。   “爬不出来的话,就这么一直睡着呗。”   大师摇头,看着她双手之上曾经残留的伤痕:“我觉得她醒过来,未必会觉得开心。”   “好死不如赖活着。”   叶青玄摇头:“有什么药尽管给她用,在归墟这鬼地方,照顾一个植物人比照顾一个普通人更麻烦。”   圣咏派系的大师看向身旁,旁边的独腿男人摇头:“意识上的事情,没什么药有用,只能靠她自己。”   来自心相学派的大师下了断言,令叶青玄有点头疼:“你能帮把手么?”   “很难。”   独腿男人犹豫:“她的意识太微弱了,如果我插手的话,就会被我的乐理感染……重塑一个空白人格我做得到,但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 信徒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现在舒伯特的权杖就化作种子藏在她的意识里,如果独腿男人敢这么做的话,别说圣城,叶青玄都绕不了他。   看来是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叶青玄叹息,挥手:“都半夜了,大家去休息吧,没必要在这儿守着了。”   很快,大师们都散了。   叶青玄伸手,将石床旁边的火盆调整的旺盛了一些,那一道凭空燃烧的火焰带来了光亮,照亮了他手中的传承书页。   左右睡不着了,不如抓紧时间研究点东西。   正好,上半夜舒伯特的权杖带给了他很多灵感,他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宿命之章了。   叶青玄准备抓紧时间完善,最好这两天,一鼓作气将宿命之章彻底搞定,然后等着搭成就权杖的顺风车。   没过了多久,叶青玄听到呼吸声平稳了。   他放下书稿,回过头,看到石床上的老修女神情已经变得安详起来,像是陷入长眠,她的手指头微微颤抖着。   终于,再度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的眼瞳中不再空空荡荡,而是苍老又浑浊,带着痛苦冲刷成的阴翳。   她呆滞地看着破碎的顶穹,视线又落在叶清玄的身上,看到他领口的教徽,轻声呢喃:“这里……是天国么?”   叶清玄缓缓摇头:“很遗憾,嬷嬷,你并未因自己的虔诚和善行升上天国。神不曾接纳你,所以你留在了人间。”   “这里是哪儿?”   “归墟。”   叶清玄回答。   老修女的眼神中闪过困惑,似是听不懂他的话,也不明白归墟究竟是什么地方。   叶清玄叹了口气:“总之,是一个很麻烦的地方。”   老修女愣了一下,沉默许久。   “是这样啊,我还活着……”   她看着自己手掌上的皱纹,轻声呢喃:“神明爱我。”   “不恨么?”   叶清玄看着她平和的神情,忽然问道:“你应该还有记忆吧?还记得教团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   老修女陷入沉默,许久。   “我还记得那些天,有很多大主教都跟我说过话,圣座也曾嘉许过我——”她轻声说:“这大概是我的命运吧,能够拥有这样的资质,对我这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   至少,并非除了祈祷之外,一无是处……”   看着老修女坦然的样子,不知为何,叶清玄有些不快:“哪里有人生来就是为了成为消耗品的?”   似是感觉到叶清玄话语中的不满,老修女窘迫的笑了笑,“我觉得……总要有人去消耗自己的,不是吗?更何况,是为了这个世界……”   叶清玄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愚蠢。   他收回视线,不想再多说什么。   说实话,他有些后悔自己的选择。   虽然早就做好了老修女是狂信徒的准备,但狂信徒也分很多种,有很多人是牧者,牺牲一切,可也有很多人是绵羊,逆来顺受。   她就是后面那一种。   无数种人中,只有这种人最没有价值。   甚至就连为自己而活都做不到。   但很快,叶清玄发现了老修女一个令他稍微平和一点的优点。   不,放在归墟里,简直是不可替代的长处。   ——她会做饭。   -   -   在清晨的黎明时分,大师们从冥思中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感觉自己产生了幻觉。   时隔许久,他们闻到了肉汤的味道。   热气腾腾的香。   汤锅和火种是梅布尔顺手做的,肉是风干的肉脯,香料只有几颗胡椒,零零星星的洒了几块洋葱片。   肉脯里的盐在翻滚的水花中化开,混合了洋葱的味道,石头一样的压缩食物在汤里融化,熬成了稀粥。   说实话,十分简陋,但在连续吃了一个星期的压缩食物,牙齿受够了考验之后,能够喝这么一碗稀粥,几乎令大师们老泪纵横。   一个变化派系的大师甚至专门制作了几十副碗和汤勺,准备好好地坐下来享受。   很快,所有人坐在临时餐桌前面,老修女端上了早餐。   叶清玄捧起汤碗,却察觉到老修女的视线。   她看着叶清玄,困惑地皱眉。   “主教大人,为何不做早祷呢?“   “……”   叶清玄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不知为何,感觉到一阵亏心。   貌似他在离开了班恩神父和教堂之后,就再也没做过任何祷告了,从各种程度上来说,他这个大主教当的真的名不副实的厉害。   就算如此,他但依旧硬着头皮回答:   “没那个习惯。”   说着,他低下头准备喝汤,却感觉到了那目光在看着自己。   莫名的,良心不安。   岂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老修女看着餐桌旁边的大师们,轻声提议道:“大家,来做祷告吧。”   大师们错愕地抬头,看着老修女,老修女的神情认真,温和又耐心地提议道:“餐前祈祷是必须的礼仪。”   虽然是个老修女,但不知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有种莫名的威严。   叶清玄发誓,这绝对是自己这一年以来,吃得最虔诚的一顿饭了。吃完之后,他还下意识地起身准备洗碗,等抬起头来才想起,自己早已经不再教堂里了。   他轻声唏嘘,将碗放下。   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他淡淡地吩咐:   “白天我有事情,不要打扰我。”   说罢,转身离去。   莫名的,他有些想念神父了。   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   -   十几个小时之前,北部荒原,烈日炎炎。   距离这里几百公里,就是无尽的沙漠,焦热的焚风从远方吹来,穿过了荆棘和灌木丛,吹过了村庄的大门。   如此炎热的夏天,就连村民们都不愿意出来,都抓紧时间在白天睡觉,任由那些田地被烈日烧的龟裂,杂草从生。   黄土矮墙下面,只有一个消瘦的小男孩儿在稀薄的阴影中骑着自己的木马。   木马的色彩早已经在暴晒之中剥落了,只剩下了隐约的痕迹。就连眼睛的地方都一片模糊,被小伙伴们嘲笑成‘一匹瞎马。’   小孩儿不会觉得无聊,他永远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畅想自己是一名高贵的骑士,就好像驻扎在沙漠里的那群大人们一样。   挥舞着自己的木刀,奋勇的和想象中妖魔战斗。   他曾经见到过那群骑士,他们骑着黑色的马从村庄前面赤城而过,在数里之外,就能够倾听到奔雷一般的马蹄声。   尘埃扬起,他们的铠甲在烈日之下折射着辉光,背后的白色斗篷上,有血色的十字徽记。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下一个地方   ‘医院骑士团’,那些大人们是这么说的。   小孩儿只见过他们一次,唯一的一次。   可惜,他们驻扎的地方距离这里太远了,一般的人,要沿着道路向西方一直走,走半个月,穿过大片的沙漠,才能够在一片小绿洲里找到他们。   沙漠很危险。   大人们这么告诉他,所以小孩儿准备等自己再长大一些,就去找那些高贵的骑士们,就像是故事里一样,去做他们的扈从,为他们磨砺长剑,擦拭马靴,学习本领,经受磨练。直到有一天,他们认可了自己,自己就可以成为高贵的骑士中的一员。   可他有点等不及了。   距离十四岁,还有六年。   他看着天上的烈日,苦恼的挥了挥手里的木刀。   还有六年。   当他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远处升腾的热气里,一个小小的黑点。   有人过来了。   那个人骑着马来了,可马蹄的声音却有气无力。   走进了之后,小孩儿才发现:马上的人已经很老了,穿着破旧的袍子,像是乞丐,脏兮兮的胡须杂乱,脸上全都是烈日留下的晒斑。   并不威武,也不雄壮。   不像是个骑士,却骑着马。   那一匹沾满泥点和灰尘的马走进了,老骑士眼角干裂,嘴上全都是干渴的水泡,奄奄一息。   “水……”   苍老的骑士抬起眼睛看着他,祈请道:“请给我一碗水。”   他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两个沾着汗垢的发绿铜币,小孩儿犹豫了一下,接过来,转身跑走了,过了很久,他端着一碗水跑回来。   从盐碱地里挖出来的井,水里带着苦涩的味道和杂质,被小孩儿一路跑过来,弄撒了很多。   可老骑士接过,却如获重宝,仰头大口吞咽。   大碗中的水,他喝了一半,另一半让他犹豫了一下,俯下身,将碗送到马的唇边,马将水喝完了。   直到现在,小孩儿才看到,在泥垢和尘土下面,那一匹马的皮肤好像是墨绿色的。很奇怪,就像老骑士的袍子一样。   怪马翻着大眼睛,看着小孩儿,忽然伸出舌头舔了他一下。   老骑士笑了,抚摸了一下马头:   “它喜欢你。”   小孩儿摸了摸脸上的口水,一脸茫然。   老骑士珍惜的将碗底残留的几滴水舔进了嘴里去,擦掉胡子上的痕迹,声音依旧沙哑:“请问下一个村子在哪儿?”   “向北,要两天的路,很远。”   小孩儿指了指远方,看着老骑士的干瘪钱袋,“你可以休息一下,今晚可以住在我家,我家有干净的客房,还有热水和晚饭,只要五个子儿。”   五个子儿的价钱,相当廉价,可老骑士犹豫了一下之后,摇头,沙哑地回答:   “时间来不及了。”   说着,他拍了拍马头,怪马踩着蹄子,向北方一瘸一拐的走去。   小孩儿有些失落,这鬼地方,一年到头,难见到几个外地人。   “要走了吗?”他问,“你要去哪儿?”   “去下一个地方。”   老骑士说,“然后再下一个地方。”   -   -   三个小时之后,雷鸣一般的声音从远方响起。   大地震荡。   炽热的铁甲倒映着烈日的辉光,血色十字的斗篷在风中飘扬。   马上的骑士们风尘仆仆,嘴角干裂。   在空空荡荡的村头,只有一架破破烂烂的木马,木马上的小男孩儿已经不见了。恶臭的味道从村子的最深处传来,绿色的苍蝇在焦热的风中起舞,隐约有什么野兽开口大嚼的声音传来。   最前面的剑舞者翻身下马,拔出了长剑,走进村子里,很快,他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脑袋。   看上去像是小孩子,可是脸上却带着漆黑的斑点,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班恩军团长,我们来晚了。”   剑舞者沙哑地回禀:“’疫病‘已经来过了。”   在骑士之中,沉默的男人挥手,有另一队骑士翻身下马,提起了手中的’花洒‘,走进死寂的村庄中。   很快,火焰的亮光从村庄里升起,野兽垂死的嘶鸣此起彼伏。   在烈日之下,整个村庄像是在发光,融入到太阳里去了。   黑色的烟雾从灰烬中升起,凝结不散,像是撑起天空的灾厄之柱。   从远方赶来的乌鸦们一无所获,失落地围着烟雾盘旋,尖叫。   如同咒骂。   “走吧。”   班恩调转马头,看着残留在干涸泥土中的马蹄印记。   他声音沙哑,像是烧红的铁:   “去下一个地方,然后再下一个地方。”   -   -   继会做饭之后,叶青玄很快就发现了老修女的第二个优点。   ——勤快手巧。   哪怕是在归墟这种鸟不拉屎的荒废地方,她依旧能够利用有限的条件,用墙角的枯干杂草编制出几个有模有样的坐垫来。   于是,大师们终于告别了冰冷地板上和石桌,饱经折磨的屁股有了温暖的坐垫。   有饭吃,有坐垫,生活瞬间变得幸福起来。哪怕是在归墟这种地方,紧绷的神经也稍微的舒缓了起来。   虽然失去了舒伯特的力量,但明显,老修女并不愿意做一个被人照顾的累赘,而是勤快地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聊胜于无,但她所做的事情,却总能让人满意。   而且,不能再挑剔更多。   真不知道她原来究竟是哪个修道院的嬷嬷还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保姆,把那群爱搞事儿的老头儿们方方面面照顾周到。   叶青玄当然也分到了一个坐垫,而且还是最好的那个。   坐在大殿唯一完整的石椅上,垫着枯草坐垫,后背上靠着老头儿们奉献上来的兽皮,在晨光中,叶青玄忽然有一种山大王的满足感。   只可惜,自己手下面不是一群魁梧悍勇的土匪,而是一群骨瘦如柴的老头儿……又是老头儿,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老头儿们这么有缘。   叶青玄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手中的传承书页。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改写之后,新的宿命之章终于完成了雏形。   明明只是几张薄纸,却笼罩着一层光晕。结构封闭之后,乐理不再对外施加引力,书页上繁复的乐理将阳光都扭曲了,束缚在音符的左右。   这就是传承书页最宝贵的地方,展现乐理,铭刻乐理,也印证乐理。   这说明这条路行得通。   叶青玄松了口气,露出微笑。 第六百六十六章 只做自己   经过了昨天舒伯特的权杖带给他的灵感之后,叶青玄终于想明白,自己需要的宿命之章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他不想从那么多条路里做出选择,他一路走来,所得的一切都是自己理所应当得到的,也绝不愿意为了权杖而将那么多东西舍弃。   否则他干嘛不趁早回东方,攀登天人之路,直接以九霄环佩成就权杖?   叶兰舟的月光之章、赫尔墨斯的贤者之石、亚伯拉罕的天灾共鸣、海顿的超远程乐理构架、寂静之月的净化乐理、宗教裁判所的审判乐章、必胜黄金之章的龙威……   这都是好东西,而且是当时仅有绝无第二的珍贵乐理。   为了其中一个而舍弃掉其他,简直可笑。   然后,他便迎来了一个问题……贪多嚼不烂。   这么多东西,哪怕凭借连日以来的乐理共鸣,观察归墟的乐理变化,不断地提升自己的感悟和能力,可依旧不足以将它们融为一炉。   主要的目的没有完成,反而是其他大师们贡献上来的核心乐理被他精简了不少,隐隐融合在一起。   想要以自我的意志,统和如此众多强大的乐理,就必须要有超越想象的主题和胸襟——在古往今来无数乐师之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一人。   青之王·巴赫。   唯有掌握神圣之釜在大源之中的权能,才能推动神圣之釜,将如此众多的乐理统和为一。除此之外,以人之身想要达到这种程度,简直痴心妄想。   直到他彻底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他才发现这一条路完全走不通,而他所想要的解决办法……却一直就在他的身旁。   以太之网!   唯有以太之网那样开放的结构能够容纳如此众多庞杂的乐理,将他们分门别类,通过天梯融合为一。   不需要再去寻找要素,也不需要再费尽心思的附和圣典中的奇迹,去印证自己的传说。   去他娘的教团、去他娘的圣城、去他娘的神圣之釜!   他要去亲自创造只属于自己的传说。   ——他要用’以太之网‘成就权杖!   打从圣城出发时就决定做反骨仔的叶青玄毫不犹豫的做出了这个决定,哪怕自决与圣城。   反正如今的圣城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圣城,如今的安格鲁,已经是叶青玄的安格鲁。   既然早撕逼晚撕逼都是撕逼,那么还不如让自己来选择如何撕逼。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叶青玄就一直在为此准备着自己的宿命之章,修改着以太之网的结构。   直到从舒伯特那里领悟到了’变化‘的真意之后,终于补上了最后的一块短板!   他先是用解译法,将自身的种种不同的乐理,都以同一个最精简的格式进行统和和书写,然后将其划分为一个又一个的章节。   每个章节都是一个模块,期间以天梯进行串联。   有叶青玄居中调和、有命运之杖作为基石,不虞它们彼此之间有任何冲突——难道冲突再强,比得过神圣之釜和深渊的碰撞么?   而以此所造就的,是史无前例的宿命之章,规格庞大到令人吃惊的怪物级乐章。   只是其中的分章,就足足有九篇之多!而且叶青玄还为后来留下了接口和更改的余地。整个宿命之章的乐理,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魔方。   一个魔方,而且是一个可以自行扩大、升阶的魔方!可以无限的接入任何的力量,哪怕成为权杖依旧不是尽头……   一个最常见的魔方有二十七个模块,其中有二十六个模块都是可以拆卸和转移的,但唯独不会变的,是最核心中的那一块,也是维持它们运转的核心枢纽。   那就是叶青玄在这个体系中的位置所在。   他是整个体系中的一部分,庞大循环的基石,无数变化中唯一的不变。   直至此时,他在打破知见之障这么长时间之后,他终于补全了自身的乐师七问中最后的一个答案。   自亚伯拉罕那里,他明白的禁绝派系的’弃绝自身‘;从叶兰舟那里,他掌握了幻术派系的’梦的源头‘,从这漫长的一年中,看清了心相学派的’何者为我‘;找到了启示学派的’未知之处‘、体验了圣咏学派的’生死之间‘、通过自身的以太循环,间接领悟了召唤学派的’无形之物、有形之灵‘。   最终,从舒伯特那里感悟到了变化学派的’世上永恒不变之物‘。   自此,飞快的绕了一个弯路之后,乐师七问终于补全,他再无任何短板,除了依旧没有任何创作乐章的才能之外。   “是时候了。”   叶青玄忽然心有所感。   “你准备现在就立刻成就?”   梅布尔问:“如果我是你,我会再推演一段时间。落在传承书页上的乐理只能证明可行,但实际运转和演奏之中,问题依旧很多。从草稿到成型的宿命之章,至少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打磨……”   叶青玄看了她一眼,反问:“正常需要多少时间?”   梅布尔沉默。   至少一年。   从草稿到成型,乐章的变化,甚至比试验机和量产机之间的差别还要大,有的时候,简直面目全非。   有些大师甚至在上面花了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只为了精简一切乐理,宿命之章运转圆满无暇。   问题总要解决,可这是一锤子买卖。   如果在成就之前问题不能解决,那么就只有在成就宿命之章的过程中解决,解决不了……就死。   能留下全尸都是好的了。   “时间紧迫,我懒得去找问题了,就让问题来找我好了。”   叶青玄最后看了一眼书稿上的乐理,“……反正,我对救火挺有经验。”   梅布尔叹息了一声。   “那么,祝你成功。”   她褪下手指上的权戒,还给叶青玄:“实在不行的话,就用它。”   这是万一的退路。   如果不行,那就舍弃掉其他所有乐理,专注必胜黄金之章,以皇家乐师成就宿命之章。这一条退路不亏,甚至对叶青玄来说,只要成就宿命之章,就必然成就权杖。到时候直接老费附体,在安格鲁就是一个人形天灾。   说不定玛丽还会加封他一个护国公,又是一个新的麦克斯韦。   “我会考虑的。”   叶青玄只是客套,并没有意动。   因为他不想去做新的麦克斯韦。   如果他想,他完全有机会继承月光之章,成为新的叶兰舟,或者留在店里,成为第二个赫尔墨斯,亦或者传承老师的衣钵,成为第二个亚伯拉罕……只要他愿意,总可以成为第二个其他什么人。   但他不愿意去选择别人的意志,也不想走他们的道路。   他有自己的苦难和生涯。   他要成为自己。   叶青玄要成为叶青玄。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第六百六十七章 称量   眼看着叶青玄怀抱着破碎的石盘,闭目冥思,混乱的以太波动迅速平息,进入了以太循环之后,众位在远远观望的大师们忍不住窃窃私语。   虽然不清楚叶青玄的打算,但这些天以来,他们也隐隐猜出了之鳞片抓,只是那么一点,也令他们感觉到荒谬和不可思议。   “你觉得能行么?”   “不知道。”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苍老的大师对此持有保守观念:“自古以来不缺这种奇思异想,但能成就者寥寥无几。”   “不一定。”   最先成就权杖的乐师摇头:“他的底蕴太强了,甚至一般权杖都有所不如。他如果愿意成就,那么他就可以成就。”   “但别忘了,这里可是归墟。”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是啊,归墟。”   欧登大师轻声叹息。   物质界和以太界在这里重叠,大源投影于此处,胚胎之中的天灾改写规则——任何成就,都绕不开原初众王的意志.   升上星空还是落入地狱……   一切都将由众王来裁决。   -   -   叶青玄看到了海洋。   冰封的海洋。   一望无际的世界里,空空荡荡,只有冻结的海洋延伸到了感知的尽头,苍白的色彩覆盖了一切。   那是他被归墟所冻结的乐理,他的宿命之章。   “改变的时候到了。”   他的意志运行在天空之上,随着他的意志,冰海破裂,无数乐理从其中涌现,迸发,化作了火焰,缓缓升起,弥散在天空之中。   浩荡的旋律缓缓的响起了。   随之出现的是九霄环佩的琴弦。   琴弦崩解为纯粹的乐理,化为铭刻在叶氏血脉之中的力量——天梯。   横跨七系、运转无碍。   这是最好的基础和构架,也将是以太之网的主体。   只是叶青玄从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将一切都托付在九霄环佩之上。   只是如今和往昔再不相同。   在叶青玄的意志之下,天梯的乐理迅速增值,寥落的琴声之中,古琴的虚影隐现,紧接着又迅速破碎,破碎之后,化作无数银色的流光,纵横贯穿了虚无的世界,将无数乐理串联在一处。   月光之章化作明月,从夜幕之上升起、贤者之石成为了大地,以生命奠定基石、天灾共鸣呼应着四方的力量,形成了最初的风,推动了乐理的第一次循环……   无数乐理的碰撞中,演化出此起彼伏的烈光和巨响,到最后,又被九霄环佩统和在着庞大的体系之中。   到最后,以太之网即将显露出自己的雏形。   叶青玄面色一喜,正待尝试运行,却忽然觉得自己开始下沉……   沉向更深的地方。   “搞什么?”   他愣住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他陷入困惑和错愕之中。   而他的怀中,忽然传来温热的感觉——他能够感觉到,归墟的破碎石盘焕发出火焰的光亮。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突如其来,横插了一杠……   他再度睁开眼睛。   看到了肃穆的殿堂。   他依旧坐在原本的地方,可石椅的前面却是一排石栏。而大殿中的其他人已经消失无踪,从缝隙中钻出来的杂草也不见踪影。   颓败的大殿废墟,此刻却已经恢复了完整。黑曜石所雕琢的浮雕和纹饰悬挂在了顶穹和石柱上。   在他的背后,有一扇大门已经打开,仿佛是他推开了这沉重的门扉,跨步而入。   而在他的面前,大殿的尽头,却有一扇新的黄金之门紧闭着,无数乐理显露出形体,缠绕在其上,赫然是他的以太之网。   火焰宛如烈日高悬在顶穹之上。   六道赤红色的长旗从周围高悬而下,各自带有不同的徽记,或是荆棘、或是冰霜、或是铁月……   原初众王的身影浮现在各自的旗帜之前,高高在上,像是审判官一般,低头俯瞰着叶青玄。空空荡荡的眼眸中,依旧燃烧着执念的火焰。   他们奠定了人类的第一纪元,开创了人类的黄金时代,死后,执念依旧未曾离去,依旧投向了归墟之中,再次幻化出原本的摸样,出现在了叶青玄的面前,审视着他的一切。   叶青玄想要起身,却不知何时,发现双手上已经带上了漆黑的镣铐。   他愣了一下,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喔!这是搞什么?”他仰望着原初众王的身影:“审判吗?我需不需要为自己做一段无罪辩护?”   “肃静,凡人!”   原初众王齐声开口:“一切言语皆为无力,称量即将开始,汝只需静待结果!”   “称量?”   叶青玄仰头看着他们:“需不需要我去站到大秤上?”   无人回应。   一片寂静。   叶青玄忍不住有些尴尬,干咳的两声补充道:“我是说……有什么事情的话,麻烦尽快,我赶时间。”   那一瞬间,动荡迸发。   殿堂的尽头,那一扇黄金大门发出了轰鸣。   庞大的天平从其中浮现,古老威严的徽记在天平的两侧高悬。   天平的左侧,是无数乐理的动乱之影,可乱中却始终显露出不变的秩序,到最后,幻化为一个隐约的魔方,赫然是以太之网的核心,叶青玄的宿命之章。   而天平的右侧,却空空荡荡。   于是,天平迅速倾斜。   瞬间,火焰熄灭。   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可在黑暗里,原初众王的双目中却迸射出了狂烈的电光,照亮了叶青玄错愕的神情。   他们的声音如雷霆一般回荡在了大殿之中,恐怖的冲击几乎要将叶青玄撕扯成碎片。   “何等的空虚!”   太阳之王怒喝:“你的心中毫无荣耀!千年之后的人类竟然堕落如斯?”   “伪善者!”   铁月贤者摇头,“你所有的善行都只为了自我圆满,你只爱自己。”   金宫之主失望的摇头:“自私自利,不顾大局!”   高冠黑袍的震旦皇帝投来冷漠的凝视:“逃避义务,背叛责任!”   手持权杖的奥古斯都闭上眼睛:“否定神明,拒绝牺牲!”   身披白衣的无名王者叹息,“离经叛道,难堪大用。”   死寂之中,恐怖的压力从天而降,施加在叶青玄的意志之上,一次又一次的鞭挞着他的意识,令他几乎难以为继。   “退下,冒犯者!”   原初众王齐声判决:“你没有资格获得这一份力量,你的一切对这个世界也毫无价值——你不配得到它!”   轰!   叶青玄的周身一震,意识散乱。   显露在外,那身体也变得飘忽不定,恍若风中残烛。可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彻底溃退,如同原初众王所宣告的那样彻底消散。   他依旧在这里。   叶青玄抬起手,缓缓地拭去嘴角的血丝,声音沙哑。   “陛下们,有一句话,很久之前我就说过了:我不欠这个世界……”   他抬起头,冷眼看着最古老的亡者们:   “——是世界欠我。”   崩!   他双手之上,黑铁镣铐分崩离析,化作铁砂簌簌落下,消散在半空之中。   他缓缓地起身,硬顶着那来自归墟的恐怖碾压,高傲的抬起头,挺起胸膛,哪怕骨骼哀鸣,即将分崩离析。   “世道已经变了,陛下们,新的时代即将来临,但新的时代不属于你们。”   他嘶哑的发出声音:“老人们看不清时局,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这不怪你们——但想要讨人喜欢,就应该乖乖的退休,把位置让开,不要做碍事的累赘。”   在王者们的怒喝中,叶青玄冷声警告:“现在,请你们把门打开。否则……就滚回自己的坟墓里去!” 第六百六十八章 你瞅啥?   崩!   第二声轰鸣。   命运之杖从叶青玄的手中显露,敲打在地面上,令那身外的石盘碎片也发出了哀鸣。   哀鸣声回荡在这个幻觉的世界里,令无数乐理动荡。   说实话,他对这一套已经开始厌烦了。   什么狗屁试炼,什么见鬼的考验……如果一开始的配合是他因为对先代诸王还有那么一点的敬意,那现在他已经彻底不耐烦了。   不就是成就一个宿命之章么?   宿命之章写完,乐理编就,结构成型,确定运转无碍,这不就行了?   非要横插一杠,坏人好事!   而且搞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开研讨会么?   你当批论文呐?   偏偏开会就算了,还把叶青玄的宿命之章弄得跟自己家的鸡蛋一样,说给就给,说不给就不给,凭什么!   一帮早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尸体的死鬼,留下一两道执念,凭借着归墟的灵性借尸还魂,还按着自己的心意对别人指手画脚。   倚老卖老骂两句就算了,大家互相给个面子,做个过场,你体现一下前辈威严,我说两句佩服佩服,这事儿就当过了,不就得了?   非要给脸不要脸!   啰啰嗦嗦扯了那么多,还要自己为这个世界做奉献,奉献个鬼啊!   全世界这么多人,凭什么就要我奉献?   我挖教皇的坟了么?   别说奉献,叶青玄要是有空,写一本账出来,能从圣城收债收到震旦去!数遍西方和东方,有几家敢说不欠叶家和叶青玄的?谁不知道自己是圣城的道德楷模?世界的劳动模范?   结果几个老货,嘴皮子一碰,自己就变人渣了。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如果一般的乐师碰到这种情况还会束手束脚,但这一套碰上叶青玄这种混账,就不好使了。   这可是神圣之釜和深渊的对撞都敢搀和一手的莽货,从西方到东方,横跨七海,数遍诸国首屈一指的搅屎棍,他心里对这些传统哪怕还有一丝敬畏么?   早就给洗鼻涕的时候随着纸团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于是,这个把星空丢到脑后,把道德垫在脚底的家伙,毫无任何犹豫的——悍然翻脸!   反正这里是归墟通过以太,在他的意识中产生的投映。   大不了一拍两散!   ——宿命之章老子不要了!   大概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的狗血淋头,而且语气还如此的威胁和傲慢,诸王错愕的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紧接着,就看到叶青玄一杖砸碎了面前的栏杆,从审判席之后跨步走出,向着天空中那一双双眼洞里的碧蓝火光,比划了一个不逊的手势。   “看什么看?”   叶青玄蛮横的翻着眼睛:“准备上火刑架啊?”   这是压垮那一只倒霉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狂妄之徒!”   最先暴怒的是太阳之王,在他背后,残缺的日轮浮现,威严自肃冷的声音中迸发:“跪下!领受死亡!”   轰!   隐隐有七道光芒之翼自他的背后展开。   原初诸王领受神圣之釜的祝福,虽然是人类,但本质上在以太界中已经产生了投映,可以说是半神半人,近乎天灾。   他们分别从神圣之釜中获得了不同的力量,而太阳之王所获得的要素的便是显化神威的‘日之大天使’。   此刻光翼惊鸿一线,便令整个幻境都迸发出无数裂痕,命运之杖轰然作响,叶青玄的躯壳转瞬笼罩在恐怖的光焰之中。   就像是被抛入了太阳。   太阳降临了,在王者的号令之下。   据说在当年永夜降临之时,他曾以以一己之力照耀人间,光芒所至之处白玫瑰和金雀花盛开,芬芳萦绕之地皆为勃艮第国土。   独享烈日的恩赐,这样的待遇对叶青玄来说明显不是第一次,但他没有想到,哪怕是死者的残留在以太中的投影——这种就连人格都算不上的东西——竟然带给了自己如此庞大的压力。   思绪在蒸发。   记忆在沸腾。   意识所构成的躯壳被点燃了,刚刚形成的宿命之章都化作了薪柴,自内而外的将叶青玄的一切都融入火焰之中,化作虚无的劫灰。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太阳之王就算瘦死,也绝对不是骆驼,而是巨龙,就算只剩下骸骨,也足以贯穿无数金铁,撕裂一切血肉。   在那一瞬间的寂静之中,没有惨叫,没有惊呼。   火焰里,那一双漠然的眼睛抬起,命运之杖高举,砸落!   带着疯狂的决意和将一切都完全无视的傲慢。   砸!   前面有山,就砸开山;前面有树,就砸断树;前面有敌人,就砸碎他的狗头,前面有太阳……那就将太阳从天上砸下来!   轰!   -   -   就在废墟大殿之中,枯草坐垫之上,叶青玄端坐的躯壳忽然颤抖了起来,消瘦的身体中迸射出烈日的光芒,血色从毛孔中渗透而出,血中有月白的光芒升腾,像是火焰。   乐理动乱!   所有大师的脸色都变了。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一般来说,宿命之章只要勉强凑合,都绝对不会发生这种极端的情况——乐理破碎产生反噬,近乎水火不容的消耗着生命和躯壳——只有在傻缺到去冒险想要融合与自身道路完全悖逆的乐理,或者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就贸然成就宿命之章时,才有可能出现这种状况。   其他的情况,就算出问题,也不过是进阶失败,顶多有点生命危险,大不了就一个人死掉,了不起就再拉着一些无辜的人做陪葬品,但这个情况不一样啊!   这种动乱,稍微不注意的话……可是会传染的!   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绝对有多远走多远,可在场的大师不由自主的却面露苦色……根据他们和叶青玄所签下的戒律契约,绝对不能对他见死不救,否则作为契约的保证——他们的宿命之章或者权杖就会自行崩溃,力量全失,而且余生再无缘得到以太的钟爱。   对一个乐师来说,这种情况绝对比死了还难受。   更何况,后面有一个面色阴沉的‘小女孩儿’。   涅槃者梅布尔,她像是根本没察觉众人心里的弯弯绕,只是把弄着五指之间的涅槃之火,那种要命的玩意……这个时候,如果谁还敢装作没看到,或者继续犹豫的话,梅布尔绝对第一个将那个人给烧成小药丸,给阿瓦隆亲王进补! 第六百九十九章 我不稀罕   作为叶青玄的从属,梅布尔虽然受到了契约的保护,但似乎有意无意的……叶青玄并没有规定这位下属不能对大师们进行攻击。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反应过来这白毛王八蛋当初究竟在打什么鬼心思。   整个安格鲁,就特么没一个好东西!   又过了一秒,十几个大师互相看了一眼,迅速选出了几个倒霉鬼,他们再不敢拖延和犹豫了。   那几个‘倒霉鬼’忍不住咬牙跺脚,恨恨地走向叶青玄,按在了他四肢、前胸、后背或者额头之上,全力地帮他镇压动乱的乐理,不敢再有任何一丁点的懈怠。   眼看有人出头,剩下的人忍不住松了口气。   可还没几分钟,就看到一个老头儿浑身哆嗦起来,双眼泛白,仰天喷出一口老血——竟然支撑不住了!   所有人陷入惊愕和茫然。   这才几分钟!   这些人平日里不是没有给自己的后辈或者学生镇压乐理,但哪怕是学生的问题再大,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压力。   而且现在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还是五个大师一起上,一同去镇压一个准大师,结果他竟然连三分钟都坚持不下来!   其他四个人,在失去一个援手之后,也迅速地颤抖起来,行将崩溃。   “怪物……”   那个老头儿喘息着,擦掉嘴角的血,想到自己感知中那种超越想象的恐怖乐章,脸色煞白,看向旁边的同伴:   “五个人不够!十五个,至少十五个,有权杖才行……快点!他们也快坚持不住了!”   一瞬间,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   -   姑且不论外面的大师们手忙脚乱的给叶青玄收拾烂摊子,幻境之中,叶青玄也已经快点燃了。如果不是外部还有人帮他支撑着场面,此刻叶青玄相当于带着一群大师打一个死鬼的话,他早就撑不住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绝佳的讽刺。   一向送人去上火刑架的大审判长,竟然被人送进了火焰中……   可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没那么痛苦了。   ‘感觉’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词汇,既无数值可以量化,也没有什么常理可寻。但此刻偏偏却令叶青玄产生了如此直观的感受。   太阳王……变弱了!   最明显的地方就是——他竟然没有死。   虽然一开始有点害怕,但习惯之后,却发现,也就这个样子……在一开始的恐怖爆发后,并没有再次迅速攀升,反而隐隐有种难以为继的感觉。   明明炽热如烈日,却宛如风中残烛。   叶青玄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太阳之王,几乎被烧成玻璃的两颗眼球睁大,十足困惑,甚至有一点预想中的受虐没有到来而产生的失望:   “这就没啦?”   “……”   火焰里,太阳之王的面目冷峻,可是却隐隐显露出呆板和一丝无法掩饰的错愕——火焰在衰败,迅速的衰败。   就像是无根之水,无薪之焰。不论再怎么催发,往日随心所欲的神威此刻却难以为继,有心无力。   而且,其他王者竟然没有出手,反而都一动不动。在他一次次催发力量的过程之中,身影就变得稀薄了起来。   隔着扭曲的空气,太阳之王的神情似乎都扭曲了起来。   虽然看不清,但想必一定很有趣。   “真好啊。”   烈火的焚烧里,叶青玄发出沙哑的笑声:“雄心勃勃地规划世界未来的先知们,竟然也会露出这么有趣的表情……主宰诸国的王者们,竟然也奈何不了我这么一个不知悔改的恶棍么?”   宛如大日坠落的恐怖光芒之中,被焚烧的身影发出大笑,就在笑声里,火焰如赤色的丝绸席卷,露出了煅烧至纯白的骨骼。   那骨骼沐浴在火焰之中,如同浸泡在温水里,丝丝缕缕的面部肌肉抽搐着,像是惬意的微笑着。   火焰杀不死他。   他又活过来了。   重新站在了旧主宰者之前。   “或许,你们以为自己可以规划未来的一切。所有人都有义务为你们的宏伟蓝图做出让步,或者牺牲。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在沙哑的声音中,无数血肉迅速地在白骨之上增值,叶青玄的残缺面孔从颅骨之上显露,那火焰被渲染成纯白,宛如银色的长发,升腾而起。   “且倾听吧——”   骸骨呢喃。   紧接着,刺耳的声音响起,从火焰之中,从骸骨之上,那火中的骸骨弹动十指,拨动着双肋的骨骼,像是着弹奏旋律。   骨骼和骨骼的碰撞,却迸发了尖锐的轰鸣。   如同地壳摩擦,山脉嘶吼,如同飓风席卷,海浪碰撞,又如同千万道铁锤同时落下。   起初,那声音刺耳又杂乱,混乱的令人发狂。   可很快,在那骸骨之手的条理之下,动乱的节奏被归纳为一,行云流水的顺畅中带着铿锵的旋律。   在叶青玄的骸骨之上,有无数音符浮现,如活物一般流淌——有什么庞然大物从他身后的动乱幻象之中隐隐浮现。   是恐怖的胚胎在酝酿,怪物从沉眠中睁开了一只眼睛。   那是被强行冻结的宿命之章!   现在,只存在于设想和草稿之上的宿命之章在飞快的完成,恰如冰层中沉睡的庞然大物缓缓地睁开眼睛,巨响轰鸣,凄白的裂隙便从冰层之上扩散开来。   而与此同时,诸王的幻影却在不断的闪烁,宛如风中残烛,强弩之末。   他们的存在正在被排斥。   有一双无形的手掌强行将他们从归墟的投影之中剥离,将他们当年所预设的矩阵打破,将入侵的意念抹除。   可他们隐藏在归墟深处的本源,却毫无任何反应,陷入沉寂,   怒吼声从幻象之中迸发。   在幻象之外,那破碎的石盘上,骤然有无数细密的炼金矩阵浮现,又震颤着,在迸发出燃烧的辉光。   沉寂的众王掀起了最后的冲击,在叶青玄的身体和意识之中,同时掀起了双重的滔天巨浪。那并不是为了胜利,而是纯粹为了毁灭,哪怕同归于尽。   反正他们降临在此处的不过是复制的投影,而作为战场的却是叶青玄的躯壳——哪怕无法取得胜利,只要将一切都彻底抹除就好。   唯一还有所动作的太阳之王伸出了双手,抽取着其他诸王的影子,融入自己身后的那一道庞大日轮之里。   诸王连同他自己,都被那烈日点燃,令那烈日前所未有的庞大和庄严,像是洒落创造和毁灭的主宰。   “这个世界的未来,绝不会让你染指!”   不可直视的烈光悍然向着叶青玄尚未成型的宿命之章发起了共归于尽的冲击。   于此针锋相对的,是一双毫无动摇的漆黑眼洞,恰似一双冷漠的眼眸。   “过时的破烂儿你们就自己留着吧……”   沙哑的声音轻声回应:   “——我不稀罕!”   音符在剧烈动荡,无数乐理汇聚在一处,无以计数的混乱变化在瞬间完成,直至最后,在前所未有的庞大压力之下,叶青玄那宛如魔方一般宿命之章迅速动荡、重叠在一处,疯狂地蜕变着,将残缺的骸骨吞没,然后——悍然撞向了烈日!   宛如飞蛾扑火。   碰撞的瞬间,一切都寂静的悄无声息。 第六百七十章 与灰烬中讴歌(二更)   碰撞的瞬间,一切都寂静的悄无声息。   可在物质界之中,叶青玄的躯壳却陡然剧震。肉体在以太循环和血液循环的状态之间迅速摇摆着。   有时血肉融入流光,可筋膜和骨骼却依旧残留。时而半身飘渺,半身却喷涌出鲜血和污泥。失控的性质干涉扩散向四周,辐射了整个颓败的大殿,令一切沉入了诡异的魔境。   石头在燃烧,野草化作钢铁,空气凝固,散发出刺骨的寒意,可顶穹之上却流淌着熔岩。   而这只不过是表象。   真正由失控乐理所掀起的动乱都隐藏在海面之下,可其规模却远远凌驾于外界的百倍之上。   只是弹指的瞬间,恐怖的洪流自从宿命之章中爆发而出,令周围十二名大师发出惨叫,手掌从叶青玄的躯壳之上弹开,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发现从五指的间隙中辐射出了恐怖的高温。   骨骼仿佛变成了炭火,血液成为了燃油,皮肤化作了薪柴。   燃烧。   他们的手掌被纠缠在叶青玄乐理中的要素转化了,倘若不是被那种恐怖的压力弹开,此刻的他们恐怕已经如同叶青玄一样燃烧起来。   没错,叶青玄在燃烧。   自口鼻之中,自每个毛孔之中,自那被照耀得近乎无色的皮肤之下。仿佛有熔岩在血脉之中愤怒滚动,肉身被置于钢水之中,白发瞬间焦烂,躯壳熊熊燃烧。   他被点燃了。   太阳之王的要素之力已经从他的意识中渗入了他的宿命之章,瞬间将他的无数乐理彻底点燃,紧接着又自乐章辐射至躯壳。   意识、乐理、肉体,以太……   叶青玄的一切都被点燃。   “完了。”   欧登强行将自己的右手扯下来,看着火焰中迅速枯萎、半身已经化作灰烬的叶青玄,神情中有掩饰不住的惊愕和恐惧。   没救了。   哪怕是天纵英才如此,也终究难以突破那一极限,更何况,原初众王已经降下了神罚……   在众多大师之中,欧登的学派以根基牢固而著称,关键的时候,应变自然迅速,对自叶青玄躯壳中入侵来的力量迅速进行压制,紧接着壮士断腕,强行切断了来自叶青玄的混乱。   可其他人就没他这么好运了。   尤其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归墟的诱惑之下,已经进行过一次强化,突如其来的力量还没有融入自身,此时反应迟缓,为了扑灭这一祸患,转瞬间已经重创。甚至不得不狠心割肉,将归墟赐下的力量强行割裂,放弃了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果实。   此刻再看着叶青玄如此惨烈的样子,顿时所有人都万念俱灰。   根据双方的契约,如果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叶青玄死去,余生无望寸进,永世无望大源,永远失去以太的钟爱和眷顾……   可不眼睁睁的看着又能怎么样?自己和他一起变成灰烬么?   短短的瞬间,哪怕是梅布尔不要命的向着叶青玄灌输涅槃之火,也难以阻拦肉体的衰败。   人类的肉身对于上千上万度的火焰来说,太过脆弱了,只是一瞬间,便已经彻底焦烂。短短的几秒钟之后,便化作了一捧灰烬。   火焰中只剩下了一颗狰狞的头颅,头颅被隐隐的苍蓝月光所笼罩着,可明显月光已经失去了意识的掌控,宛如风中残烛,在火焰的消磨下,转瞬间就会彻底散去。   死寂中,有人缓缓的伸出手,将叶青玄的头颅捧在怀中,哪怕那烈火将自己也吞没,点燃。所有人都愣住了。   “神明爱我。”   在烈火中,那苍老的修女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双眼已经再次恢复了一片空洞。可紧接着,死寂的空洞中有烈光迸发。   宛如飞鸟一般轻巧而优雅的旋律从那空白之中流出,如风、如月、如诗歌、如泉水,如世间一切变换不定的美好之物。   转瞬间,无数变幻不定的乐理涌入了叶青玄残存的躯壳之中,涌入了他被焚烧殆尽的意识和宿命之章。   庞大的力量再度从苍老修女的躯壳中苏醒,轰然运行,引起天地的共鸣,神明的响应。   舒伯特。   舒伯特的权杖再次从她的躯壳之中苏醒了。   于是,那双眼宛如映照着群星,美丽的动人心魄,威严的又不敢直视。   无数乐理宛如千万双灵巧的手掌,对那宛如混沌大锅的混乱乐理进行着梳理和修正,紧接着灌注生机,将废墟磨平,沃灌雨露,洒下阳光,不计工本的将所有的力量都灌入其中。   奇迹仿佛重新降临。   可众人依旧面若死灰。   “没用的。”   半身烧伤的瘸腿乐师惨笑,摇头。   早在他们被弹开的那一瞬间,最后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再怎么去挽救也于事无补。   不论多么强大的力量,都有一个前提——想要令叶青玄重新恢复,那叶青玄就必须还活着。   一旦人死去,那么不论任何强大的力量去修补,能得到的也只不过是一个空壳。   作为心像学派的大师,在放手的瞬间,他便分明得感受到了叶青玄意识的破灭。   宛如被投入炼狱和深渊之中。   任何意识在那种恐怖要素的碾压之下,都脆弱得如同泡影。   地狱之中会有泡影吗?   躯壳都已经焚烧成灰烬,叶青玄又怎么还可能得活??可就紧接着,他脸上的自嘲的惨笑便凝固了。   有幻觉一般的旋律从死寂之中响起。   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模糊回响,又如同在自己耳边萦绕着的细碎旋律。仿佛幻觉,可又如此真实。   凝固的空气之中,有风自远方而来,卷起了火焰中的余烬,可飘散升起的灰烬之中,却仿佛有着看不见的魂灵在轻声歌唱。   低沉的鼓声从虚空中迸发,化作了铿锵的节奏。   弹指之间,那声音越发的清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轰鸣的声音从隐约中骤然迸发。非同寻常的尖锐声音汇聚在一起,再度演化为清晰的旋律。   那是旋律,是乐章的吼声。   有人在狂热的演奏。   ——与灰烬中讴歌! 第六百七十一章 电   那一瞬间,在崩溃的幻境之中,坍塌的意识里。   被熊熊火焰包裹着的乐章彻底的焚烧殆尽,无数乐理在火焰中彻底蒸发,在大源的要素之下,灰飞烟灭,就连一个音符都没有剩下。   可是当灰烬彻底消散,火焰却依旧未曾熄灭。   太阳之王的脸色变了。   他感觉得到,在那消融了叶青玄所有力量的要素之火中,依旧有着什么残存的东西,那层层灰烬之下,依旧未曾被磨灭的力量。   叶青玄还存在。   他还活着!   紧接着,第一个音符从其中流淌而出,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宛如瀑布一般的乐理洪流从烈火之中冲天而起。   就像是打开了灾厄之盒,将其中的灾难释放而出。   可那无数乐理在火焰的焚烧和冲击之下,非但未曾消散,反而……越发凝固?   太阳之王愣了一下,终于恍然大悟,发出震怒的咆哮。   炼金术?   竟然是炼金术!   他竟然将自己的火焰当做熔炉,将刚刚造就的宿命之章彻底投入其中。然后,借助大源赐予的火焰,锤炼自我的乐理!   混账!   那个疯子,竟然将自己的意识、自己的力量、自己的一切都当做材料,就像是无数种金属被投入了上万度高温的炼金炉之中,融为全新的合金。   一切无法经受磨练的渣滓都已经被彻底剔除,能够存留并且自火焰重生的力量,都已经仿佛经过了千万年的时光考验,化为最完美的形态。   而现在,开炉的时候到了。   ‘完美’自炉中涌现。   火焰被自内而外的撕裂了,被那转瞬间所涌现的耀眼烈光,还有那席卷整个世界的恐怖巨响。   是雷电。   唯有雷电才有如此耀眼而炽热的光焰,仿佛融化的金属在天空之中流淌。   无数电光交织,化作了隐约的人形轮廓。   那绝烈的光芒撕裂空气,宛如无数稍纵即逝的琴弦,被拨动,被演奏,便发出的尖锐而刺耳的声音。   可无数电流的声音汇聚在一起,融入全新的节奏之中,被其中的意志所统辖时,就变得不可思议的统一与和谐。   完美的毫无瑕疵。   这是质变。   真正的质变诞生了。   就如同曾经亚伯拉罕那金属摩擦一般的乐章,此刻叶青玄的乐理之中,也带有了独一无二的性质。   “雷电?不,只是单纯的‘电。’”   隐约的轮廓中,电流震荡,刺耳的嘶鸣汇聚在一处,化作一个沙哑的声音:而我所理解的《解译法》推进到最后,双方对撞,外在表现竟然变成了‘电’?”   此刻,在那无数稍纵即逝的电光里,有千万倍数量之上的乐理在频繁的生灭,每一秒钟,都有乐理以人类无法想象的速度发生了千万次碰撞。   可是在解译法的拘束之下,哪怕无法感应和控制,着磅礴的力量依旧被拘束在叶青玄的意志之中。   哪怕再如何混乱的力量,也依旧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行,动乱的表面之下,无时不刻的体现着平衡之美。   就像是一台机器。   ——神圣之釜化作了正极,深渊投影成为了负极,彼此对撞,演化出了寂静之月的另一种形态,另一种更加狂暴、更加动乱,他甚至从未曾想象过的形态。   以此为核心,叶青玄所有的乐理都被串联为一。   崭新的宿命之章已经成就。   自火焰之中。   在灰烬里。   “我没有死,是不是很失望?”   在狂乱的电光之中,叶青玄的面孔寸寸浮现,凝视着那狂怒的王者们,便发出了嘲弄的笑声:   “——别急着生气,我还有更糟糕的消息告诉你。”   轰!   叶青玄的双眼中,迸射出炽热的电光。   向着天空,他踏出了第一步,嘴唇开阖,自有雷鸣巨响,轰然宣告:“让我来告诉你们——“   ”你们所留下的一切,都已经彻底的分崩离析!”   大地震荡。   迎着诸王投影的冲击和进攻,他步步向前,电光所交织的躯壳不断的破碎,又不断的重生,执着而缓慢地拉近着彼此的距离。   那雷鸣依旧在回荡,令墙壁崩裂、廊柱分泵、金铁朽烂,纹章蒙尘。   “让我来告诉你们——“   ”你们所规划的纪元,早就被后人所打破!“   ”你们所留下的国家,已经化为滋生腐烂的温床!“   ”你们所设想的未来,已经成为了反抗之火的薪柴。“   ”你们以为被自己拯救的世界,已经快要葬送在你们留下的制度之中!”   到最后,那雷电所笼罩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   从至此处,那原本消瘦的身影已经化作了庞大的巨人,五指收紧,将太阳之王彻底的拢入掌中,缓缓收紧。   此刻,原初众王竟然如此渺小。   就像是尘埃一样。   叶青玄的嘴角勾起了嘲弄的笑容,“现在,我们要不要再来讲一讲:我是否有资格拥有这一份力量了?”   冠冕之下,太阳之王的面容枯朽,灼红的眼眶中依旧满盈着狂怒:“我诅咒你,悖逆者!像你这样的人,没有资格踏入归墟的殿堂!“   “随你吧,随你怎么样都好。”   叶青玄漠然地收紧了五指:“再见吧,诸王们。   我的品行,不需要你们指手画脚;我的人生,不需要过时的老家伙帮我规划;我的未来绝不会奉献给你们的世界。”   轰!   雷光迸射。   那一轮烈日的轮廓被电光彻底撕碎,要素崩溃,太阳之王的躯壳在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那陈旧的王冠从叶青玄的指缝中落下,砸在地上,在哀鸣中粉碎,化作了消散的尘埃。   可狂怒的雷电依旧未曾消散。   寂静中,叶青玄回头,冷眼看着大殿尽头紧闭的门扉。   “听见了么,门后的那个东西!”   叶青玄轻声呢喃,那沙哑的声音仿佛回荡在天地之间:   “——我的生命,只属于我自己!”   下一瞬间,电光迸射,演奏出狂乱轰鸣的旋律,通往极境的大门轰然开启。   -   -   -   幽深的黑暗里,骤然有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那瑰丽而精致的八角水晶上遍布裂痕,倒映着周围的黯淡火焰,无数个截面里就仿佛折射出无数种火焰。   有的像是炉火,有的宛如熔岩,有的黯淡无光,有的却狂烈的像是要焚烧整个世界。   随着水晶的破裂,归墟的通路被截断了。   冥思的人从长眠中醒来。   那一张似男似女的容貌上,浮现了一道电光灼烧的裂痕。裂痕迅速的合拢,却又再次啪的一下炸开,二度合拢,紧接着又二度炸开。   电光在裂痕中跳跃,难以泯灭,焦烂的恶臭散发开来。   “他发现我了。”   帕格尼尼不快的皱起眉头,伸手,抚过额前的裂痕,指尖牵引出了一缕电光。残存的电光萦绕在指尖,照亮他的面目,那面无表情的面孔在舞动的阴影中阴晴不定。   凝视着指尖的电光,就陷入了漫长的思索之中。   这是……什么? 第六百七十二章 咔擦   “这算是预料之中的失败么?”   看热闹的纳贝里士蹲在旁边,吹了声口哨:“你终于也冒失了一次啊。一直在劝我们低调行事的不是你么?”   “就算我失败了也无缘大碍。”帕格尼尼淡淡地回答:“反正,大局抵定,不是么?”   “最好是这样。”   纳贝里士耸肩:“你知道这一次机会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   帕格尼尼没有说话。   长久以来,黑暗世界中充斥着种种乱象。   人们往往将黑乐师视为和妖魔、邪神、天灾一路,可哪怕是同为一路,彼此之间也不曾少过纷争,甚至为了操持权力,从未曾少过战争。   帕格尼尼一入深渊,便高踞于众卿之列,与百目者麾下的天灾并列,但一直以来,都未曾得到过真正的主导权。   深渊中的主流,始终是百目者的眷属和下族——那些天灾、妖魔,甚至是半龙、月灵和铁侏儒等等。   在百目者陨落之后,深渊自铁板一块分裂为众多势力,彼此之间为了争夺主导权更是弄出了不知道多少摩擦。   可不知为何,在众多的存在之中,唯独帕格尼尼‘深渊贤者们’获得了认可,拥有了最好的机会。   这是黑乐师们的翻身仗。   倘若他能够证明自己的能力,那么未尝不能得到黑暗众卿们的支持。可如果失败了,恐怕这些黑乐师以后就只能在深渊里做做打手和炮灰了。   “说实话,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那些死脑筋的?”   纳贝里士在自己的头上比划了一个大脑袋的轮廓。   ——那些被灌注了不知道多少意识和深渊要素的‘大脑袋’,由百目者亲自从妖魔中点化出的类人,吞食了众多黑暗的人性之后,这些狡诈而阴暗的妖魔被尊称为‘深渊贤者’。   它们的存在就像是圣城的枢机主教会一样,为百目者出谋划策,条理深渊。   在深渊分崩离析之后,他们更是掌握了百目者留下来的所有隐秘和力量。如今黑暗众卿能够联合,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推动。   但所有人都很好奇:为何那些大脑袋,选择的是帕格尼尼……   “很简单。”   帕格尼尼淡淡地说:“我告诉它们: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错误。”   纳贝里士一愣。   “早在数百年之前,深渊就开始自以太界中向下渗透。可自始至终,所遵从的都是所谓的神意——我告诉他们,这是白费功夫。”   毫无任何顾及,帕格尼尼否定了百目者的意志,令纳贝里士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还真敢讲啊。”   “难道不是么?”   帕格尼尼反问:“人类无法揣测神意,而神明也从无法理解人类。   人类的视角太过渺小了,渺小到那种庞然大物难以理解。哪怕是百目者自降身份,制作出原暗教皇的分身,试图理解人类,依旧威能成功。   人类自始至终都未曾被神明所掌握——对人类来说,神明太过庞大。对神明来说,人类又太过复杂。   人类无从领会神明的存在,神明也绝不会注重所谓的凡人。   以虚无而庞大的神意为主导,永远无法在渺小的物质界中得到成功。   所以,我说服深渊贤者同意的事情只有一件——让人类自己试试看。   不是妖魔、不是天灾,而是黑乐师,是曾经身为人类的我们。”   “……”   纳贝里士陷入沉默,许久,轻声感叹:“你想同那些天灾争夺深渊的主导权?让黑乐师主宰黑暗世界……”   帕格尼尼看了他一眼:“计划比我预想的要顺利,不是么?”   “但难免会有小插曲。”   纳贝里士端起那一枚破碎的水晶,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轻声感叹:“一枚可以用来渗透圣徒的照冥水晶,挑动了众王残存在归墟深处的意志……这一招驱虎吞狼玩得真是娴熟。他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有人在从中作梗。”   对于创造出窜变乐理的帕格尼尼来说,最擅长的就是润物细无声的干涉和歪曲,不论是对乐理还是对人格。只要给他一个微小的空隙,他就能够从内部将人的意志和乐理进行腐蚀和同化。   窜变乐理同样是依此而创造出的危险工具,它或许好用,形态万千,可一旦迷失在那无穷的变化中,迟早会被窜变所侵蚀,失去自我,变成其中的一部分。   而当使用者发现了这一点的时候,早已经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就是凭着这一份手腕,当年他才能在圣城的眼皮子底下养出一窝子黑乐师来,到最后,拉着小半个圣城的乐师一齐堕入深渊,就连教皇在事先都没有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可惜,却在叶青玄面前碰了钉子。   “我试图藉由众王歪曲他的意志,可惜,如今看来,他从未曾有过对原初诸王的丝毫敬畏,也决不允许别人干涉他的想法。”   “我早提醒过你,你踩错地方了。”   纳贝里士摇头:“他比我强多了,至少,底线分明。”   帕格尼尼对自己的挫折毫不在意:“我成功不了,可圣城同样也对他无计可施。他命中注定是规则下的异数,一个迟早会动摇教团根基的怪胎。就算我不出手,众王也绝不会容许他这样的人在归墟晋升,圣城也早晚容不下他。   他早晚都会无处容身,到时候除了慷慨的深渊,又有哪里会包容他呢?”   纳贝里士没有说话,只是靠在冰冷的石砖上。   闭上眼,倾听旋律。   在幽暗地下的陈腐空隙和苔藓的刺鼻味道里,只有黯淡的火光,遥远的地方,有低沉的声音回荡。   咔嚓……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像是朽木被铡刀切裂,像是枯枝被人踩断,可又像是……某种东西在畅快的进食,饕餮,吞吃无上的美味。   于是,就连咀嚼的声音都如此的动听起来。   “它吃得真香。”帕格尼尼满心羡慕。   咔嚓,咔嚓,咔嚓……   在飘摇的烛光里,顶穹上的斑驳壁画被照亮了,地上被胡乱丢弃的古老器皿早已经破碎,青铜长剑遍布锈迹,古老的王冠上,宝石早已经蒙尘。   微弱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了一个变形的阴影,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一个匍匐在地上的人影,一个如同恶犬一般俯身大嚼的怪胎。 第六百七十三章 更好的世界   那个枯瘦佝偻的人影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灰白麻衣,像是穿着一件陈旧的裹尸布。   他匍匐在破碎的石块上,那些碎片上还带着精细雕琢的纹路,微微能够分辨出曾经庞大石棺的轮廓。   可如今,庄严肃穆的陵墓变成了饕餮之处,精雕细琢的石棺被砸碎,价值万金的陪葬品被丢在一边,弃之不顾。   而陵墓的主人——那些曾经高贵的尸体们——已经被那个饥饿到疯狂的怪物拖出,大块朵颖。   咔嚓!咔嚓!咔嚓!   骨骼被嚼碎的声音里,一顶遍布齿痕的王冠从碎片中滚了下来。   曾经铁月的贤者所为止骄傲的月之桂冠,此刻已经变成了这般摸样。   他抱着一颗枯萎的残缺头颅,像是抱着自己的餐盒,吮着指头上的残留,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吸干,最后将脆脆的颅骨也像是吃饼干一样吞吃了进去。   完美的下午茶。   那枯萎佝偻的身影依稀丰满了一些,干瘪的脸上,两颗眼珠像是燃烧着火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纳贝里士。   “稍等,稍等,立刻上菜。”   帕格尼尼走上前去,抬起手里的锤子,环视着周围的棺材,最后选中了一具,砸,在破碎的声音里,腐烂的味道从石棺的裂隙中生气。   “哈,你运气真好——”   纳贝里士蹲在裂缝前面,窥视着沉睡在黑暗中的尸骨,眼神愉快:“不知道金宫之主的味道如何呢?”   咔擦!咔擦!咔擦!   很快,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再次响起,以原初众王为餐点的恐怖宴会,已经进入到最高潮……   -   -   -   咔擦!咔擦!咔擦!   叶青玄也抓着一张死硬的面饼啃着,饿的像条疯狗。   经历了一次乐理动乱之后,浑身被摧毁殆尽的他又在贤者之石的力量之下重生,但其中损失的热量却无法纯粹用以太来弥补。   幸好此刻的他已经完成了半以太化,躯壳一半都是由以太所组成,否则想要重生恐怕都没这么容易。   短短的五分钟,叶青玄完成了宿命之章,见到了原初诸王,又正面怼过了那群老不死的家伙,再成功完成了以太质变,拥有了自己都说不出来的古怪特质。   那种变化激烈的以太如同雷电一般,一刻不停的变化着,侵蚀着周围的物质,又漠然的维持着自身的平衡。   惊鸿一现的瞬间中,却包藏了无数的乐理生灭。   只是观察和分析,就令几位缓过气儿来的大师再次有种吐血的冲动。   但现在目前最紧要的问题却不是这个。   而是眼前。   叶青玄吞掉最后一块面饼,牛饮吞掉了大半壶水,总算赶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擦了擦嘴,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老修女。   “你竟然可以用舒伯特的力量?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   老修女已经从那种神异的状态回复,看上去有些萎靡,迎着叶青玄锐利的目光,勉强地笑了笑:   “大概是神回应了我的祈祷吧?”   她伸手,习惯性地想要为叶青玄擦掉脸上的汗水,可是却被叶青玄握住手腕,手指如铁钳。   手指反转,叶青玄捋开了她的袖管,看到被烧毁的皮肤,还有过载的炼金矩阵——圣徒的力量对渺小的凡人来说,是烈火熔岩,想要触碰,就要玩火,绝不可能毫无代价。   叶青玄能够感觉到,她的内脏几乎都衰弱到极限,皮肤下面的肌肉正在不由自主的抽搐着。   本应该有刻骨的疼痛,可老修女的眼神却依旧柔和又安详。   她看着叶青玄,全无难过,只是微笑。   叶青玄心里越发的烦躁,声音变冷了:“嬷嬷,搞清楚,我不是你的那群孩子……请将你多余的爱收起来,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老修女依旧看着他,眼神柔和:“不论你是谁,神爱世人。”   “可神明不爱你。”   叶青玄冷然反驳,毫无任何怜悯和同情:“搞清楚,嬷嬷,当初救你的是我!你的神只想要你去死而已!”   老修女愣了一下,笑容变得有些窘迫,讪讪的低下头:“但神会爱你的,主教大人。我觉得……您是应当被神明所钟爱的人。”   “希望如此。”   叶青玄收回视线,不想多讲,只是示意梅布尔给她疗伤,起身离去。   片刻之后,梅布尔回到了他身边,看着他坐在台阶上的漠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她从口袋里摸出了半截玉米杆,灵活的切开,掏空,插上了两根管子之后,做成了两个精致的玉米烟斗。   “要不要来点,上好的烟叶,我八年前从一个怪奇那里换到的。”   她从怀里抽出了一个黑色的口袋,口袋里飘出了奶油和烟叶的浓香。   叶青玄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娴熟地塞烟斗的样子,表情忍不住有些复杂。   “喂,怎么了?”   梅布尔撇了他一眼,怪笑了起来:“大审判长阁下,我可是已经八十岁的老太太了。虽然据说您生冷不忌,但口味没有重到这种程度吧?”   叶青玄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只是接过烟斗。   醇香的烟叶燃烧,袅袅升起。   梅布尔歪头看着他:“堂堂阿瓦隆亲王,全世界有数的强者,被一个普通人施舍,心情不好受吧?”   叶青玄撇了他一眼:“当年要不是有一条狗来罩我,我早死了。我自尊心没那么脆弱好么?”   “那烦心什么?”   “……”   叶青玄沉默许久,闷声说:“只是为她不值而已,她的神不值得她付出所有,教团也不值得。”   “她一直什么都没说,可你好像知道了点什么?”   “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教团那套把戏,来来去去就那么一回事儿。”   叶青玄嗤笑:“只要把持着公义的大旗,就有源源不断的傻子来牺牲自己,真好啊,真好啊。   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那一个……班恩神父是,我的死鬼父亲是,史东那群老头儿也是,哪怕老死了,也不忘记东征。   结果呢?教团只把他们当做过时的工具而已。他们想要发光发热,不惜点燃自己,可教团根本不需要他们那点火星。   他们不应该为那些东西牺牲自己,这不值得。”   他深吸了一口烟斗,眯起眼睛,从口鼻中喷出了青色的烟雾:“梅布尔,我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一点都不喜欢。”   梅布尔没有说话,只是抽着烟斗,直到最后,将烧完的玉米芯丢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殿下,还记得她说了什么吗?”   她看着叶青玄:“你是应当被神所钟爱的人,陛下和麦克斯韦先生坚信如此,我也坚信是如此。   您有命令,我就遵从。   因为我相信,您会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但愿如此吧。”   叶青玄丢掉了抽完的烟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头笑了笑:“走吧,先帮老头儿们把伤势弄好——可别让人埋怨裁判所黑心。”   可很快,他看着面前的老头儿们,就笑不出来了。   遍体生寒。   “这是……怎么回事儿。” 第六百七十四章 等到你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看着面前的诸多大师,目瞪口呆,一股恶寒从心头升起。   “怎么了?”欧登看着他,神情困惑:“我们的伤势很难搞?喂,你该不会觉得麻烦,想要赖账吧?”   “怎么可能?”   叶青玄摇头,深吸了一口气:“稍等。”   骤然有低沉的声音从他的躯壳中响起,那是宛如雷鸣的心跳,心跳声化作节拍。在他的胸腔内,贤者之石的灼热光芒在旺盛燃烧。   电光从其中迸发,击破了空气,种种声音重叠在一起,化作古怪的旋律。   而他的双眼,也倒映着电光汇聚成的月影。   那稍纵即逝的月轮从黑暗的眼瞳中升起,洒落清辉,仿佛照穿了欧登的躯壳,令躯壳中的以太显化,窥见了那复杂磅礴的乐理。   欧登忍不住浑身发冷。   自己的宿命之章在那一双眼睛之下竟然无从躲藏……这就意味着,任何力量的变化都会被那一双眼睛看的一清二楚,对敌之时,宛如赤身裸体,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宿命之章被叶青玄的乐理动乱所损伤,隐隐有些残缺,变化迟滞。   可问题却不仅仅是如此……   叶青玄回头,看向每一个人。那一双满盈着电光的诡异眼瞳令所有人都忍不住心里发毛,有的人不禁后退了一步,以为叶青玄想要向自己下手。   可叶青玄很快收回视线,看向梅布尔,皱起眉头。   竟然梅布尔也有问题……   “梅布尔,你能过来么?”   他招手,示意看热闹的梅布尔过来,梅布尔愣了一下,走了过去。叶青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令她的心里也不安起来:“喂,殿下,你该不会真的对我这个老太婆有兴趣吧。”   “别开玩笑了。”   叶青玄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不好意思,忍着点——最好是我猜错了。”   话音未落,电光从他的五指之间迸发而出。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哪里是什么雷电?那是无穷尽的乐理变化所幻化而成的光影。   和雷电的本质截然不同,可其中所蕴藏的变化和冲突,却犹有过之。   转瞬间,梅布尔浑身颤抖着,狂乱的乐理涌入了她的躯壳,直接冲入了她的宿命之章,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渗透进了每个音符之中,向着更深层潜入。   紧接着,惨烈的嘶鸣从梅布尔的口中爆发。   宛如小女孩儿在雷电里惨叫,饱受折磨。   那变化的乐理化作了刀锋,深入了她的宿命之章,强行将结合在其中的东西拆分了出来。无疑于直接在意识上动刀,哪怕是再强的意志也无法忍受如此的痛苦。   简直……生不如死。   所有茫然的大师都忍不住感觉到浑身发冷。   梅布尔究竟做了什么被叶青玄发现,要忍受这样的折磨?   可很快,电光消散了。   叶青玄松开手。   梅布尔跪在了地上,剧烈的咳嗽着,呕吐,眼泪和鼻涕流了出来。可紧接着,从口中吐出的秽物里,却有漆黑的烟雾升腾而起,想要重新钻进梅布尔的躯壳中。   电光骤然迸发,交织成了笼子。   黑雾被电光抽打,竟然发出了宛如人类一样的尖叫。它不断的冲突着,想要逃出笼子,可是却始终无法上逃脱。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黑雾干脆想要融入叶青玄的乐理中,想要藉此侵蚀他,却被电光一次次的撕裂,越发稀薄。   到最后,竟然凝结成一条斑白的蛇,隔着电笼,对着叶青玄嘶嘶吐芯。   眼看着从梅布尔的身上竟然冒出了这种鬼东西,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叶青玄的面色阴沉,从牙缝里挤出了回答:“‘窜变乐理’。”   他回头,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在那一双充斥着电光与月的眼瞳之下,任何隐秘都无处存留。   此时此刻,他终于确信:在场的人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之外,竟然有超过四分之三的人身上都感染了窜变乐理!甚至连老修女都不例外!   “梅布尔,检查我们的饮水和食物,立刻。“   叶青玄冷声吩咐:“抱歉,各位,我想我们之中有人和黑乐师互相勾结,在我们之间散播了帕格尼尼的窜变乐理……”   可很快,勉强恢复过来的梅布尔检查完毕,饮水和食物没有任何问题,经历了宗教裁判所的检查流程之后,每个人也都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没有人和深渊有勾结?   叶青玄愣住,“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感染?”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都没做啊。”   所有人里最倒霉的瘸腿乐师的说:“自从进了归墟之后,我就被其他人追杀,后来就被大审判长你招募了进来,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您可以检查我的记忆和意识,我保证没有任何的问题。”   他是没有被感染的那几个人,对自己的清白充满信心。   “什么都没做?”   叶青玄脑中骤然闪过一道灵光,回头,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在归墟里杀过人的,站出来。”   很快,大部分人从其中走出。   不多不少,正好是被感染的那些人……   叶青玄倒吸了一口冷气。   寒意深入骨髓。   顾不得其他,他将被归墟的核心碎片取出,端着破碎的石盘,闭上眼睛,电光迸发,隐约幻化为一个他的虚影,投入其中。   这一次,再不是浅尝辄止的观察,而是化身乐理,投入其中。   意识寄托在那宛如电光的乐理之上,转瞬间,他顶着那无数变化的要素,深入了归墟的核心。   在无数乐理交织而成的庞杂波动中,他看到了铭刻在核心之中的铁则。   【众王见证之下】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这句话确实是数百年前的诸王所留的话语,可却只剩下短短的开头。   后面的定律,全都被人抹除了!   ——有人在搞鬼!   下一瞬间,那无数要素之中,骤然有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涌现,幻化为一个非男非女的虚影,向着叶青玄微微一笑。   “总算,等到你了……”   帕格尼尼!   来不及骂人,转瞬间,叶青玄寄身的电光戛然而止,又紧接着以百倍的速度倒卷而回。   可归墟的混沌之中,却骤然有海潮一般的黑雾涌现,四面合围。 第六百七十五章 捅娄子   局势逆转。   仅仅在刚才,叶青玄还将帕格尼尼的窜变乐理玩弄于鼓掌之中。可现在,他却变成了电笼之中那一只小小的黑蛇。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在这瞬息万变的归墟之中,他转瞬间陷入了帕格尼尼为他布置好的牢笼之中。   可叶青玄迎着面前席卷而来的黑潮,那一线渺小的电光却毫无任何犹豫,反而加速撤退,仿佛像是骑兵强行在步兵阵列中穿插,要从帕格尼尼的牢笼中强行穿出。   这是最愚蠢的选择。   贸然深入敌人的布置,赌自己的速度,只会泥潭深陷。   尤其是在这种牵一发动全身的陷阱之中,敌人又是帕格尼尼,任何小心都不会白费——哪怕是勃艮第的白铁荆棘骑士团,也不敢正面硬撼阿斯加德霜铁氏族的血壁方阵。   最稳妥的方法是就地固守防御,在归墟核心中占据一块地方,仿佛筑城坚守,引诱对方进入消耗战,以乐理博弈,一点点的将自己的劣势扳平。   鲁莽的突围只会白费力气,令失态更加恶化。   此刻叶青玄的反应,令早已经做好博弈准备的帕格尼尼心中难忍失望:汇聚力量突破一点是没错,但叶青玄又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够从一位黑暗众卿所布好的陷阱中穿出?   以太质变很厉害是没错,但他在如何晋升,又如何比得上在权杖领域里浸淫上百年的老牌堕落圣徒?   那隐约雾气所幻化的面孔显露出一丝失望和嘲弄,虚无的手掌挑动乐理,布下了一层层的乐章,将那一道电光笼罩在其中。   就让我来教教你何为乐师之间的战斗吧……   可下一瞬间,那一张模糊的面孔僵硬住了。   就在即将碰撞的一瞬间,电光中的叶青玄扬手,电光如龙抖动身躯,将封印在宿命之章内的乐理洒落。   那是一捧尘埃。   像是树枝被烧成焦炭之后,又碾成了极其细碎的灰烬。   可那些细碎的灰烬一旦被从电光中抖出,便自行投向了那无尽的黑色海潮。短短的瞬间,便膨胀了千万倍。   从一个个渺小到几乎不可察觉的灰点,变成了在归墟核心中搅动起漫天狂潮的硕大星辰。黑色的海潮在剧震,在千百颗星辰的坠落之下动荡着。   那灰烬一般的星辰像是活的一样,就像是经历过漫长冬眠之后,即将饥渴而死的虫子,一旦接触雨露,便发狂的吞吃、抽取,壮大自身。就连窜变乐理都化作了它的温池,在弹指间,被它撕扯的千疮百孔,紧接着,取而代之。   未曾预料中,窜变乐理竟然被它所抽取,吞吃了下去,变成了它的资粮——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可这一瞬间,却足以形成恐怖的变化。   无数宛如根茎一般的条蔓从那些灰烬星辰中破土而出,条蔓彼此纠缠,竟然虬结成水仙花一样的根球,千百道恶毒的生机从从其中浮现,幻化做粉红色的花苞。   它们盛开的如此迅速,花的海洋此起彼伏,无数乐理交织,美艳的令人心悸,从其中流淌而出的……却是不折不扣的深渊精髓!   ——腐毒黑枝!   直至此刻,封锁破裂的哀鸣才姗姗来迟。   突如其来的一手,局势逆转,但在叶清玄身上却并不罕见。   转瞬间,帕格尼尼被强行催发的腐毒黑枝击溃了乐章,空门大开,暴露出自身的弱点。可叶青玄所幻化的电光却没有趁势猛攻。   他根本无心恋战,反而趁着空隙,根本没有任何犹豫,投入归墟核心的乱流之中,抽身离去。   当电光从破碎的石盘中冲出,叶清玄的意识回归躯壳的时候,才感觉到了惊天动地的轰鸣从归墟的最深处爆发。   大地动荡,宛如毛毡被摇晃。无数建筑坍塌的轰鸣声音重叠在一起,那些依稀转化向圣城的建筑此刻纷纷浮现出了裂痕。   星辰黯淡无光,像是转瞬间被抹除了大半。   而恐怖的以太洪流却从最深处冲天而起,天地变色。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又搞出这么大的幺蛾子。   本来所有人对叶清玄搞事儿的能力都不太相信,认为这位大审判长虽然喜欢搅事,但哪里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呢?   又不是人形天灾,怎么可能走到哪里炸到哪里。   如今亲眼目睹这一副景象之后,所有人心里顿时拔凉,对传言再无质疑。   竟然是真的!   这货去了安格鲁,安格鲁的国本动荡,这货去了奥斯维辛,奥斯维辛现在变成了一个大坑,这货又去了圣城,圣城到现在还没修复完毕……   现在这货来归墟里,你怎么可能还对归墟的坚挺程度抱有信心呢?   “你搞了什么?”梅布尔错愕地看着他。   “没啥,就是把腐毒黑枝捅进归墟里了……”   倒吸冷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有人的脸色苍白如鬼。   还特么有这操作?   你不是去探查情况的么?怎么又搞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叶清玄从地上跳起来,顾不上解释,火急火燎的挥手:“快走快走,这里不能待了。这是个阴谋,天大的阴谋!”   这还能不是阴谋么!   整个世界差不多一半以上的大师都掉进了帕格尼尼的锅里了!   真要是让他搞定了,别说他完成了百目者都未层完成的目标,令深渊与物质界中浮现。光是叶清玄就吃不了,而且也别想走了。   太恶毒了。   光是想想帕格尼尼的谋划和从此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叶清玄就决定从这烂摊子中赶快抽身。再不抽身,就要找死了。   刚刚他强行将腐毒黑枝催发,给帕格尼尼往归墟里恨恨的搅了一搅,趁着他收拾自己留下来的烂摊子估计还能再拖延一点时间。   可时间过了,想走都走不不了了。   当年帕格尼尼堕落之前,曾经在教皇的眼皮子地下拉着小半个圣城的乐师踏足深渊。现在他故技重施,可这一次的规模却比以往要庞大百倍。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一次归墟的诡异现世,背后绝对有帕格尼尼的推动,不,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根本不足以设下如此庞大的局。如此看来,百目者死后,整个深渊的残部都已经被他所手落在手中了。   众多妖魔、下位天灾,黑暗众卿、深渊贤者……甚至是百目者陨落之前留下的几个分身。此刻百目者陨落,神位空悬,帕格尼尼倘若能够更进一步,将深渊彻底重组,那么他自己就足以顶替卢多维克那个死鬼,成为原暗教皇。 第六百七十六章 深渊的宝贵财产   叶清玄觉得现在的自己很能打。   但再能打,现在来一个天灾,他也妥妥的扑街,客场作战就是这么要命,更不要说和帕格尼尼交手了。   上次只是他凭着石中剑和赫尔墨斯的后手,才勉强在帕格尼尼面前站稳,最后还是靠着天国之门才侥幸能赢。   而现在帕格尼尼得到深渊馈赠,自身的实力已经进入了叶清玄所无法了解的境界。天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法,提前进入了归墟的。   百目者所留下的丰厚遗产不知被他继承了多少,虽然无法彻底占有归墟,却足以将窜变乐理楔入其中。   诸王所留下的规则早就被他改的面目全非,而归墟所馈赠的力量中,却全部隐藏着窜变乐理……   凭着这一手‘借鸡生蛋’,他将窜变乐理横隔在内外之间,不但借着众多乐师的死去而将自己的力量渗入归墟,而且还借着归墟的馈赠,将自己的乐理植入了归墟内的每一个乐师身上。   怪不得这一次黑乐师几乎完全没有搞事。   他们才不想插手呢,而且巴不得事情越乱越好。如果不是叶清玄成就了宿命之章,而且曾经深入了解过原罪之衣的话,根本没有人发现那些隐藏在所有人宿命之章中的窜变乐理。   他们被帕格尼尼渗透而不自知,依旧沉浸在虚幻的力量之中,对深渊全无防备。   只要帕格尼尼一旦发动,这些人立刻就会堕落成黑乐师,自乐理和意识都经历深渊的改造。   整个物质界,几乎所有知名学派的大师们都会被帕格尼尼所掌握,成为他最忠诚的下属。通过这些人,紧接着到来的恐怕就是物质界学派的大分裂。   不知道有多少学派会被扯进深渊里。   只此一件,帕格尼尼便足以在物质界打开局面,进而掀起浪潮……更不用说到时候的帕格尼尼究竟变成了什么东西。   如果叶青玄没有猜错的话……这是一个转生仪式。   他要像是亚瑟一样,将自己的意识转入归墟所酝酿的天灾之中。只不过他的机会比亚瑟好上千百倍,直接从‘胚胎期’就对天灾进行改造。   一旦诞生,他的天灾之位就仿佛生来便有,具有无限的成长可能。假以时日的话,恐怕连百目者的神位都会被他吞入腹中……   “这事儿管不了,管不了!先报名,然后让塞尔文呼叫救兵……”   叶青玄的手指连点,电光从指间迸发而出,落在被感染的乐师身上,电光闪烁,渗入宿命之章。为了活命,保持自我的人格和意识,大师们也顾不上自己的性命被叶青玄把持在手中。   电光中的乐理纠缠,隐隐形成了一把锁,将大部分乐理都彻底固定,再无变化。   紧接着,禁绝派系的性质干涉将一切都强行拆分开来,将被感染的一部分重重封印。   就像是临时的手术。   当然,叶青玄很不厚道的将净化乐理也缠了上去。   几位大师的表情顿时都变得很精彩,就像是被绑上了火刑架一样。一旦窜变乐理被触发,他们恐怕还来不及转换成黑乐师,就会被叶青玄的裁决之火烧成灰烬。   “事急从权,事急从权。”   叶青玄安抚他们:“在离开归墟之前你们不要动用乐章,离开之后我再慢慢帮你们把窜变乐理取出来……你们也不想变成黑乐师,令自己的学派蒙羞,对不对?”   几位苍老的大师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齐声叹息。   这两天他们蒙羞的还不够么?   世道变化的太快,老头儿们的腰闪了,已经跟不上节奏。   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破罐子破摔,打算这一次如果还有命回去,就乖乖的认命,待在宗教审判所也好,至少安逸。   人老了就要注意安全,待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挺好,出门……就算了吧。   但还有人对此抱有疑问:“你有办法离开归墟?”   “当然。”   叶青玄抬起头,看着远方归墟的边缘——那宛如万丈狂潮,将内外分隔开来的以太洪流——他敲了敲手中的命运之杖。   分海?   或许有些难度。   -   -   “我在归墟的投影被发现了。”   帕格尼尼睁开眼睛。   随着归墟的动荡,深邃的地下,幽暗的墓穴中也阵阵低沉回音,砖石崩裂。但是待在这里的人却全无任何的惊慌,显然在预料之中。   “比预计的时间要晚了很多,你的安排为我们争取了三日的时间。”   说话的是一个侏儒。   皮肤带着金属色彩的侏儒悬浮在半空中,穿着不适合自己身材的长袍,长袍的下摆破碎,仿佛被火焰所烧灼过,焦黑的边角随着他的行进,在空中飘飞着。   半空之中,同样漂浮着众多的生物。   他们有的是月灵,有的是半龙,有的看起来像是人类,还有的干脆就是某种古怪的东西。可身上却带着同样的特征,那就是硕大的脑袋。   脑袋在他们的身上至少占有了三分之一的体积,甚至在最里面,有的人全身残缺,就只剩下了一个脑袋被承装在铜盘之中。   深渊贤者。   这是继承了百目者的财产和深渊眷顾的妖魔们,他们已经秘密的汇聚在了此处。   那个皮肤枯萎到近乎树皮的头骨躺在绒垫上,眼洞中却带着意志的熊熊火光,凝视着帕格尼尼:   “你做的不错,帕格尼尼,值得嘉许。”   帕格尼尼的眉毛微微挑起,这么多年来,他罕见这个被百目者所倚重的头骨开口说话,也罕见过有什么人曾经受到他的赞许。   “如众位所见,我完成了第一步许诺,那么,我要求的东西呢?”   帕格尼尼伸手。   枯萎的头骨上,眼洞里的火光明灭,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再次开口。哪怕没有肺腑,他也能够以意志驾驭以太,震荡空气,发出声音。   “我们带来了,望你能够善加利用。”   话音刚落,三个深渊贤者从黑暗里缓缓地飘飞而出,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就在三个妖魔的拱卫和看护之中,那个东西缓缓的走到了灯光之下。   那是一个……人。   确切的说,那是一个肥胖的、臃肿的几乎令人不敢直视的女人。行走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圆滚滚的肉团子在地上缓慢滑行,每走一步,她的身上就会掀起肉浪。夸张到有好几个脑袋大的胸部更是只有噩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帕格尼尼愣住了,端详着那个看上去四十余岁只有的女人,回头,问头骨:“你确定?”   头骨漠然:“不要为表象所迷惑,帕格尼尼。为了寻找它,我们在以太界寻觅了十六个周期,花费了诺大代价,才将它灌注在这个躯壳之中。   如果你要问的我,这是不是你要的东西,我就告诉你,这是。   这就是孕育无数生命的慈母,毁灭无数生命的毒妇,拯救无数生命的圣女,深怀无数生命的神·妓。   她就是高踞与无数天灾之上的天灾,‘四活物’之一的存在。   ——黑暗地母!”   臃肿的女人被打量着,丝毫没有任何的反应,眼神空洞,只有呆板的呼吸。这是一个容器,一个被改造过的容器。   真正的黑暗地母甚至不曾具有躯壳,甚至没有人能够概括出它的状态。只有将它存放在肉身的容器中,才能够将它从遥远的以太界伸出搬运到物质界里。   所以,无需注意表象。   真正重要的是内部的东西。   帕格尼尼看着她,她也看着帕格尼尼。   忽然间,帕格尼尼的脸上有些发痒,伸手触摸,却发现自己所制造的完美之躯上,却长出了斑点一般的角质,而发痒的耳后已经出现了一道裂口,腮腺一样的东西正在缓缓的成型。   他大吃一惊,后退了几步,脸上的异状才缓缓消退。   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就连被帕格尼尼所制造的肉体,都在她的凝视之下发生了异变。全世界除了黑暗地母之外,在无人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   头骨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不是存心看他的笑话一样。   “帕格尼尼,小心使用吧。”它说:“这是深渊最宝贵的财产。”   “我明白。”   帕格尼尼从怀里抽出一方白布,仔细的展开,抬起手掌,将白纱蒙在臃肿女人的脸上,遮蔽了她的视线,动作温柔的宛如为新娘戴上头纱。   “跟我来。”   他从深渊贤者的拱卫中拉起了肥胖女人的手掌,小心地牵引着她,向着墓穴的最深处走去,经过了漫长的甬道,经过了无数阴冷的浮雕,经过了数十扇大门之后,他们走上了悬空的高台。   高台之下,是无数以太燃烧的闪光。   那银色的流光汇聚成旋涡,灼灼光焰冲天而起,如此刺眼,令人无法直视。   这是当年盖乌斯投入了百臂巨人的地方,也是安格鲁人将屠龙之枪重新捞起之地,现在经历了数百年的鲸吞之后,自死亡深井的最深处,重新有恐怖的存在缓缓酝酿,即将苏醒。   帕格尼尼将她牵引至高台的边缘,伸手,自帕格尼尼的手中接过了一柄石刀。   黑曜石所雕琢成的石刀倒映着帕格尼尼的面容。   那一张似男似女的恬静面容在刀锋的映照中如此的静谧。   寒光闪过。 第六百七十七章 战争   悄无声息。   那石刀从臃肿女人的喉咙之上略过,精确地切断了脖颈之上的动脉。   那一瞬间,木然呆滞的女人愣住了,肥胖臃肿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掀起了一层层肉浪。她猛然抬头,肺腑鼓起,迸发出惨烈的尖叫。   那叫声是如此的恐怖。   尖锐又疯狂,像是千万个亲生孩子胎死腹中,又像是千万个孩子从腹中诞下,包含着痛苦、疯狂和非人的喜悦。   她在尖叫,嘶吼,歌唱。   尖锐的声音穿透了深邃的大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令所有人眼前一黑,险些被这恐怖的咆哮所摄取心神。   紧接着,从伤口中所喷涌出的,乃是血的河流。   难以想象那臃肿的躯壳中竟然保藏着如此众多的鲜血,那血液从脖颈的巨大裂口中喷涌而出,速度如此湍急,恐怖的血压在半空中化作瀑布。   江河奔涌的声音响起。   无穷无尽的血色从空中洒落,汇聚成血海。那代表着黑暗地母本质要素的猩红灌进了归墟的最深处,为那无数银色的闪光渡上了一层猩红。   只是瞬间,无穷尽的血液喷涌而出。   到最后,就连躯壳都未曾剩下。   只有持刀的帕格尼尼孤零零的站在高台上,低头俯瞰着那渐渐和银光交融的血海,眼神幽深。   自此之后,世间再不存在黑暗地母……   黑暗地母被他以资粮的形势投入了归墟的最深处,以四活物之一的存在,沃灌着这即将诞生的婴儿,补足了所有的空缺,甚至带来了超过空缺数百倍的力量。   这是纯粹的生命的力量!   轰鸣声从旋涡之下响起。   血色的漩涡之下,宛如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子·宫,滚滚雷鸣,便是天灾的胎动。   圣城所费尽心思所灌输的要素骤然碎裂,窜变乐理和黑暗地母的要素已然紧紧的铆和进了归墟的核心之中,再无法分割。   整个归墟都在疯狂的动荡,古老的建筑彻底坍塌,洪流席卷。   有无数泥点从天空之中落下,落在地上,就变成了一个个拇指大的小人,四处奔跑,厮杀,生育繁衍,又迅速的死去,归于尘埃之中。   乱象显露。   天灾,即将诞生!   -   -   与此同时,圣城之外。   乌鸦落在了骑士的肩头。   灼红的马蹄践踏在泥潭中,激起嗤嗤的声响,血水蒸发,变作恶臭的水气升腾。   血红色的战马缓缓向前,一步又一步,踩着狼藉的尸首。在远方,钢铁之城中,浩荡的钟声此起彼伏的升起,一个又一个的身影升上天空,如临大敌。   而战马上的骑士,神情却一片木然,身体随着战马起伏,动作僵硬而呆板。双眸空空荡荡,丝毫没有任何灵动。   因为那是一个木头人。   扯下柳条,编织成了它的身体;劈开树心,凿出它的面目;缀以珠宝,装点它的威严;巧妙雕琢,给予它十指。   可这一切依旧改变不了它的本质。   赋予它本质的是更深层的东西,某种纯粹的、决绝的、不含任何渣滓的杀意。它并非人类,却胜过人类,没有心灵,也无需心灵。   它生来就是武器,不令地上和平,要令地上动刀兵。   百目者撕裂深渊之时,将深渊的本质馈赠于它,也赋予了它不可动摇的使命。   “毁灭者至矣!毁灭者至矣!毁灭者至矣!”   在柳条骑士的肩头,乌鸦的双眼血红,放声高歌:“凡有血气的就尽如草,一切美荣如草上花,草必枯萎,花必凋零——血和死的国中,汝等的毁灭终将到来!”   血色的战马踏着鲜血向前。   熔岩的火光自马蹄之下升腾而起,弥漫上天空,将如铁的天空烧化了,变成了灼热的铁幕。铁幕之下,有群星自圣城之中升起。   浩荡的钟声再度响起。   五次.   圣灵自棺中苏醒,在尼伯龙根的意志之下,英灵殿的黑铁之门缓缓开启。那无数光芒自地上升起,高悬于天空之上,化作群星闪耀。   阿耆尼化作一颗火红的大星,白帝的锋芒如铁,双生圣灵风雷永远相互交缠,掀起飓风和雷暴,化作双子星……   轰鸣的钟声不断,每一次的钟声响起,都会打开一个通往以太界的裂口,无穷尽的以太从其中流淌而出,沃灌群星,令群星的光芒煌煌,直至最后,化作千百个烈日照耀天地之间。   圣灵自长眠中苏醒,数百个圣诗团正在手忙脚乱地为自己服务的圣灵吟唱祷词。空灵的声音里,光芒化作铠甲和长剑,将圣灵们层层武装。   比逝去的圣灵反应更快的,是活着的生者。   潜修在修道院中的权杖乐师最先化作烈光,呼啸而来。首当其冲的,是垂暮之年的鲸歌者奥兰多。   奥兰多早已经遇见了自己的死期,甚至连转化为圣灵的工序都已经准备完毕。   此刻他看上去已经不再苍老,而是反复青春。满头金发璀璨,身材魁梧健美如半神,金属的炼金矩阵已经镶嵌在躯壳上,而权杖中的力量已经充盈至满溢而出。   那浩荡长啸声自天地之间回荡,宏大而悠远,宛如无数鲸鱼高歌。   烈光所过之处,大地无声之间裂开沟壑,笔直的裂谷自从圣城之前向外延伸,转瞬间,横跨数公里,在地动山摇的恐怖威势中,鲸歌者呼啸而至,要素运转,勾动来自以太界的伟力,向着物质界猛然砸落。   一击之下,整个以太之海都为止动荡,就仿佛有恐怖的冲击波自以太界迸发,向下延伸,将九层以太之海一一凿穿。   可下一瞬间,恐怖的冲击尚未浮现,便已经消散与无形。   柳条骑士抬起头,由木头雕琢而成的面孔上,两颗血红的宝石倒映出了奥兰多的身影。他的五指抬起,抓出,看不清是如何动作,可下一瞬间,奥兰多的脖子就被他抓在了手中。   在那合拢的五指之间,权杖崩解。   紧接着,右臂手起刀落。   嘎嘣。   声音清脆,鲜血喷涌。   一颗头颅自那健美的身躯上落下来,宛如瓜熟蒂落。   紧接着,是第二个。   嘎嘣、嘎嘣、嘎嘣……   钝刀斩骨的清脆声音不断的响起,然后一个又一个的头颅落在地上,被战马的铁蹄碾压成泥。不论是大师还是权杖,水货还是正品,都一视同仁。   可很快,所有乐师都迅速地拉开了距离。   为了防备那一招神出鬼没的断头刀,在枢机主教的命令之下,只有擅长超远程乐理构架的乐师才在圣殿骑士团的重重保卫之下踏上战场。   紧接着,战马嘶鸣的声音响彻了被血浆沃灌成泥潭的道路,一道赤红色的光芒骤然从其中迸发,弹指之间,纵横跨越了千百米的距离,百转千回,下一瞬间,赤色的光芒又回到原地。   柳条骑士的浑身焦黑,仿佛流星一般,身上的火焰升腾,被自己的恐怖速度所点燃。   紧接着,恐怖的沟壑从战场之上浮现,如同割麦子一般,赤色的光芒所扫过的地方,一切都已经分崩离析。   不论是骑士还是乐师,是装甲还是护盾,都已经被扭曲得面目全非。   凄厉的音爆声直至此时才迟迟到来。   纵使千军万马,可迎着那一匹赤红的战马,战马之上那个呆滞的木头人,所有人的脸色都忍不住为之惨白。   “没有成就上位要素的乐师都退下吧。”   苏醒的圣灵凝视着缓缓到来的战马,轻声叹息:“这是百目者临终之前所分裂出的四个造物,满溢着对这个世界的恶意所创造出来的分身,对人类而言,这就是‘战争’要素的化身。   能够毁灭战争的只有战争,除此之外,上去的人再多,也是徒劳送命。”   所有人的神情顿时都变得难看了起来,这件事情早在十分钟之前就已经惊动圣座了,如果再令圣座出手的话,圣城威严和底蕴恐怕便当然无存。   “放心,由我来。”   那无名的圣灵伸手,自有圣器陈列室的司铎上前,双手奉上了一枚沉重的青铜号角,号角之上的还沾染着血渍干涸的颜色,铜锈斑驳。   ‘灾厄号角’!   所有人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脚下却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眼神敬畏又恐惧。   这是由百年前,圣城的灯塔建造之初,由数名启示学派的权杖借取灯塔和尼伯龙根的力量,所锻造出的神器。   可惜,它悖逆了启示学派所追求的先知之道,舍弃了无数可能之后,反而结合了《圣典》的力量,专注与将万象的命运引入同一个结局的旁门。   可以说了其存在就是对启示学派的亵渎。   仅仅如此,不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恐惧。可根据记录,所有使用过它的人,都会被命运所舍弃,统统没有好下场,甚至子孙后代都会被累积。   天竺的先知和诅咒乐师们,将这种宿命一般的力量称之为‘业力’,业力终究会归于平衡。想要撬动业力,那么就要用自身的命运去抵押。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而对于圣灵来说,使用它所付出的代价,便是自身的存在彻底泯灭,荡然无存。号角一旦吹响,自身便会在大源的反弹和以太界的强压之下,被碾压至虚无,意识和自我消散在天地之间。   而敌人,也注定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而就在那一瞬间,号角被吹响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茵陈   天空的尽头传来了号角的声音。   混乱的归墟之外,那已经掀起乱流的海面上,所有人都忍不住抬起头,看到动荡变化的苍穹。   仿佛沉重的铜号被吹响了,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看不见吹号的人,甚至就连以太感应都难以捕捉。   那是从归墟之外传来的声响。   不知几千、几万里的遥远地域中,有人焚烧自己,将灾难吹响。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天空裂开了一道庞大的缝隙,露出隐藏在青空之后的宇宙原暗。   在肉眼的窥视中,那不过是一道壮观的裂口。可在乐师的感应之中,那却是一道通往以太界的庞大裂隙。   而更可怕的要素,却从裂隙之中缓缓升起。   那是一颗星辰。   赤红色的大星从裂缝之后的混沌中浮现,恰似一颗缓缓睁开的眼眸,漠然的目光投向了世间。星光汇聚为一束,向着北方降下。   哪怕没有被那一颗诡异的眼眸直接凝视,所有人也都感觉到浑身发毛,心里一阵沉甸甸的,胸口烦闷却吐不出来。   皇家舰队的旗舰之上,塞尔文凝视着以太球中所折射出的恐怖景象,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   “……茵陈!”   “大星茵陈!”   担任观测员的启示乐师在呆滞许久之后,发出了惊叫:“圣城吹响了灾厄号角!”   转瞬间,甲板上陷入了一片死寂,不安从每个人的心中蔓延开来。   从刚刚几分钟开始之前,归墟内部发生巨大动乱的同时,外部的海域同样也陷入了混乱和恐怖之中。   海潮凭空涌现,种种乱流不断,嘶鸣声不断响起。   转瞬间,原本深蓝隐隐带着漆黑颜色的海面,就变成了血红。猩红的色彩刺痛了所有人的眼膜。紧接着,那些潜伏在深海之中的海兽不断地浮上海面,发狂一样地袭击着所有的东西。   饮下殷红如血的海水之后,那些海兽就迅速的异变了起来,但看上去却越发的面目可憎。身上长着一张张人面的巨鱼,生者四肢的巨大海蛇,长满了藤壶的畸形铁龟……   血水蒸腾着生气。   尖锐的警报声此起彼伏,每一支舰队的指挥官在乐师的警告之下都已经将所有甲板上的人手撤回,那些来不及撤走的倒霉鬼沐浴在血气里,便发出惨叫,很快浑身就长满了怪瘤和囊肿,或是痛苦的死去,或是变成各种古怪的怪物。   军法官驾驶着装甲,佩戴着防毒面具和厚重隔离服装,走上甲板,冷酷的将一个个异变的人杀死,紧接着,乐师呼唤烈焰,将其付之一炬。可那些畸形的骨骼却在火焰中发出惨叫,哪怕变成灰烬,也依旧如同苔藓一般附着在甲板上,难以清理。   很快,海洋就真的沸腾起来了。   高温伴随着焦热的风,从远方吹来,观测员回头,只看到了灼红的钢铁之城。   阿斯加德人的海上要塞。   炼金矩阵调整完毕之后,海上要塞中的上万个以太波动此起彼伏的涌现,彼此统和唯一之后,将那海中的铁城烧至灼红。   不需要武器,因为它本身就是最恐怖的武器。   甚至不需要移动,只是存在于海面上,便足以将整个海域都煮沸,将一切敌人都彻底杀死。   其他的各个舰队也毫不犹豫地展开了自身的防御,种种要素从其中浮现,乐理歪曲了物质界,令周围的一切也随之变异。   现在,船舱外的世界几乎已经变成了地狱。   到处充斥着诡异的血水和吸入一口就会肺腑烧烂的蒸汽,风中飘飞着数不尽的铁砂,铁砂落入血肉之躯,就会迅速的增值,直到将整个生物都转化成畸形的铁胎。甚至气压也开始变化,忽高忽低,真空不断的爆发,掀起飓风和轰鸣……   所有人都顾不上影响其他人了,将自己先武装到牙齿,不约而同的全力改造周围的环境,哪怕将这一片海域变成真实的地狱。   这就是战争。   所有人都已经司空见惯。   如果这是地狱的话,那么所有士兵都是早就生存在地狱中的生物了。   舰桥之上,塞尔文冷眼看着远方数支舰队的变化,并没有第一时间匆匆忙忙的启动防御。   巨型以太炉的启动和运行都是一件麻烦的事情,面对如此恐怖规模的以太流量,就算是不断替换冷却芯,以太炉的寿命也会迅速缩短。   好钢用在刀刃上。   如果说现在的皇家舰队有什么令人羡慕的地方,那就是经过了与天灾和众多海怪的战争之后,水手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不会那么自乱阵脚。   直到舰队甲板的隔离层传来了被侵蚀的警报,塞尔文仿佛才收回视线,挥手:“奏响吾皇加冕的旋律!   ——吾等所在,便是安格鲁的荣光之土!”   于是,辉煌浩荡的旋律奏响。   金色的辉光从笼罩舰队的涅槃之火中蜕变而出,如有实质的龙威浮现,在数十名乐师的控制之下,龙息席卷,所过之处,一切都被那威严的意志所彻底撕碎至尘埃。   当旋律奏响之时,阿瓦隆的海域骤然变得平滑如镜。   那倒映在海中的城池里,庞大钟塔发出轰鸣,一线流光自倒影中无声飞出,转瞬间落入了皇家舰队的龙威之中,金色猎犬的徽记从其中浮现,要素加持。   做完这一切之后,塞尔文看着外面越发剧烈的乱象,沉默片刻之后,再度下达命令。   现在的情况已经乱了,那么就让它彻底乱起来,越乱越好!   既然大家都在乱搞,那么安格鲁也要表现出自己的气度才对。   很快,有一名浑身覆盖着龙威的乐师缓缓升上天空,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手中的圣杯。   来自诚信之杯的清泉洒向四方。   清泉如同甘露一般洒落四方,在半空中就纷纷蒸发,却没有变成水汽,而是形成了宛如粘稠的云雾,覆盖向四面八方,一瞬间,就连地狱一般的海域都被妆点的宛如仙境。   可那粘稠的雾气却不是香水或者雨露,而是致命的杀机。   诸国舰队的指挥官看到龙威旁边弥漫的白雾,还有那个舰队上空捧着圣杯的身影时,脸色都从漆黑变成了惨绿。   可很快,来自归墟的巨大动静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个恐怖的虚影从以太乱流中浮现,笼罩了天空。   宛如裁决之雷所幻化成的独目神灵,恐怖的雷光从他手中的长矛中爆发,贯穿了层层混沌,强行打开了一个裂口。   紧接着,数十个乐师呼啸而出,紧接着,一线雷光紧随其后,落在了阿斯加德的海上要塞之上。   第二帝子带着自己的下属,率先撤出了归墟!   不仅仅是如此,不少的眼尖的乐师在那一瞬间甚至怀疑了自己的眼睛。   那一瞬间,呼唤神力化作雷霆的第二帝子,胸前竟然被开了一个大洞!将骨骼撕裂,心脏贯穿的可怕伤口上钉着一枚漆黑的箭矢,不知出自于和人的手中。   紧接着,又是一声轰鸣。   一只巨大的幻兽展开双翼,背负着一名残缺的乐师从归墟之中飞出,那一只幻兽似鸟似鹿,浑身伤痕累累,一出归墟,几乎已经站不稳。   这是第二个,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直至最后,宛如呼啸的群星从归墟之中升空,飞向四方。   那样子仿佛遇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正在亡命奔逃。   到最后,又有两名权杖,十六名大师抓紧了机会,耗费了种种秘宝之后,从归墟之中撤离。   可是其中却不见叶青玄的影子。   塞尔文的面色铁青。   “怎么回事儿?”   他看向启示乐师:“殿下没有发来消息吗?”   启示乐师慌乱的摇头,很快,脸色越发难看:“阁下,阿斯加德传来通告——请所有人迅速离开当前海域,三分钟后,海上要塞将对归墟进行饱和性炮击,直至归墟再无一寸土地存留……”   “他们敢!”   塞尔文怒吼,“殿下怎么办?!警告他们,这是谋杀!这是针对我国阿瓦隆亲王的一次赤裸裸的谋杀!   让他们立刻放弃一切行动,否则安格鲁必然要令他们付出代价!”   阿斯加德人再无回应。   动荡之中,只有海上要塞发出了震动七海的巨响,无数管风琴如森林一般从钢铁城市中升起,笔直的指向天空,吐出了炽热的蒸汽。   无数建筑宛如琴键一般在城市中起伏,在上百万个齿轮和枢纽的运转之下,汇聚在了同一个节奏之中。   恐怖的钢铁之城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件乐器,而就在城市的最中央,庞大的主干道缓缓地向着两边撤开,而黑暗里,有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主炮缓缓浮现。   那是号称一炮足以摧垮一个城市的恐怖威胁,在诸国会议上早就被禁止和封锁的禁忌武器。   ——朵拉风琴!   权杖的虚影从城市之上升起,在上百个以太炉的过载驱动之下,恐怖的光明从炮口之下酝酿,渐渐地对准了前方的归墟,杀意刺骨。   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开始了。   “这群该死的……”   塞尔文的表情扭曲了,咬牙:“统令舰队,开启所有以太炉,过载驱动——从此刻开始起,安格鲁正式向阿斯加德宣……”   就在此时,惊喜的声音从舰桥之上响起。   “阁下,游牧之山发来通讯!”   启示乐师狂喜,高呼:“亲王殿下自归墟中传来命令!”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却卡主了,表情变得呆滞起来,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   “殿下命令我们不用管阿斯加德人,然后……向后撤出……十海里?” 第六百七十九章 桥   “撤出十海里?”   塞尔文失声,“开什么玩笑?全面放弃归墟么?殿下和梅布尔女士怎么办?”   启示乐师捧着以太球,再次确认之后,神情越发复杂:   “阁下,这是亲王的命令。”   轰鸣声里,此起彼伏的以太波动越发恐怖,没时间再犹豫了,塞尔文咬牙,挥手:“立刻执行!   最高级推动,所有人做好冲击预防准备!”   清脆的声音不断响起,舰桥上所有的人都用锁扣将自己的腰带和焊接在地板上的椅子接在了一起。   数秒钟过后,领航员深吸了一口气,一口气将阀门推到了最顶部。   轰!   恐怖的光焰从舰队之上的龙威中浮现,海洋翻滚沸腾,庞大的舰队之上,光芒汇聚,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环形。   环形之中,海水近乎失重的飘飞而起,海量的水汽蒸腾,化作了迷雾,喷涌向四周。   下一瞬间,庞大的力量从龙威之中迸发。   钢铁扭曲的尖锐声音此起彼伏,刺耳的声音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骤然而来的推力令所有人的眼前发黑,如果没有锁扣的话,恐怕都会被从座位上甩飞。   短短的数秒钟,舰队加速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仿佛有无形的绳索拖曳着上百艘船舰向后疾行,大型船舰剧烈的震荡,装甲薄弱的小型战船上已经裂开了一道道细微的缝隙。   战时紧急退避的方式就是这么的粗暴,原本是为了躲避敌人的大规模禁忌乐章的能力应用在短短的数秒钟过后,就已经抵达了最高航速,甚至还在进一步加速。   但是依旧无法比拟席卷而来的冲击。   在舰队加速的那一瞬间,血色的虹光自海底升起,将海天之间一切染成了赤红。紧接着,归墟之上,疯狂膨胀的以太洪流骤然爆裂,席卷向了四面八方。   首当其冲的是阿斯加德人的海上要塞。   天灾即将诞生时,所迸发异象中最恐怖的就是这种纯粹的以太洪流。以太界中大源降下了新的投影,掀起浩荡冲击,狂暴的以太之海向着物质界宣泄余波。   没有乐理,没有旋律,只有恐怖的轰鸣,还有紧随其后的冲击。   纯粹的以太洪流所造成的只有纯粹的毁灭。   面对这席卷的银色余波,要塞之上骤然浮现了一层又一层的护盾,护盾和洪流摩擦着,就好像海啸之下哀鸣的城墙,不断崩裂出恐怖的缝隙。   无数建筑起落,宛如琴键按下,奏响旋律,千百条道路像是千百条琴弦,应和着同一个节奏,死死地顶着席卷而来的余波。   而就在城市中央,第二帝子端坐于庞大的铁座之上,浑身插入线缆,仅存的右眼合拢,宛如闭目冥思。   可空空洞洞的左眼里却有雷云盘旋。   烈光迸发,威严不可直视。   人造天灾·奥丁的神性运行在那一具躯壳之中,又驾驭着来海上要塞,统和了数百个巨型以太炉的力量。   光之巨人的虚影从要塞之上浮现,伸手,抵御着以太洪流的冲击。   可其他的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列国的舰队来不及撤退的,都纷纷在洪流的碾压之下发出哀鸣,船体迅速破碎,紧接着,过载的以太炉被引爆,在他们被洪流撕碎之前,就在爆炸中粉身碎骨。   紧接着,是潜伏在深海中的那些乐师,在第一瞬间就被以太所‘溶解’,尸骨无存。   在天地震荡的轰鸣里,那战船破碎的声音仿佛清脆的铃声伴奏,和这残忍的战争旋律共鸣着。   洪流带来的冲击将整个皇家舰队向外‘推了’数十海里,剧烈的震荡刚刚结束,塞尔文便从椅子上爬起来,凝望着舷窗外被毁灭所笼罩的归墟,脸色惨白。   只是外围就已经如此恐怖,那么核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有人……能够幸存么?   “完了。”   他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心里一边冰凉,忍不住想要流泪:“殿下……殿下他……战死归墟了!”   “放你娘的狗屁!”   愤怒的声音从来自游牧之山的通讯中响起,嗓音如此沙哑,又如此熟悉,“我还活得好好的,塞尔文你嚎个鬼啊!”   塞尔文呆滞地抬头,转瞬间空空荡荡的胸臆中却充满了狂喜,在反应过来之后,恨不得在舰桥上狂舞。   而刺耳的杂音中,那个沙哑而模糊的声音在咆哮:   “不想……我死的话……打开试验机……共鸣阀……立刻!听到了没有!”   下意识的,塞尔文从怀里掏出了临行之前牛顿大师交给他的钥匙,将沉重的钥匙插入了舰桥指挥席上锁孔。   扭转。   短短的一寸,却几乎用上了全部的力量。   像是沉睡的怪物被唤醒了。   君权号巨震。   无数机枢迅速旋转,船头的船体和甲板翻转,裸露出在下面的庞大的协律仪和繁复到令人吃惊的炼金矩阵。   由皇家研究院率队赶工了六个昼夜终于完成的试验机缓缓启动,低沉的轰鸣中,协律仪疯狂震动,发出了恐怖的高热。   炼金矩阵运行,流出层、形成层、创造层、活动层,四层关联完毕,主轴接通。   演奏开始。   以太之网试验机终端001启动。   下一瞬间,音符碰撞、音程拼合、乐理演化,乐章形成。   直至最后,名为‘天梯’的乐理从其中流淌而出,向着混乱的以太之海投下了自身所在的坐标。   下一瞬间,被层层乱流所覆盖的归墟之中,如出一辙的乐理被唤醒了。   转瞬之间,相隔无数杂音和阻碍的共鸣开始。   一瞬间的寂静。   下一瞬间,命运之杖顿落。   低沉的声音中,以自我为基点,狂乱的以太之海为之一震,在宿命之章的压力之下,封锁内外的洪流被撬开了一道裂缝。   紧接着,电光破空而来。   仿佛在永恒的黑暗里寻找到了灯塔的踪迹,乱流之中,骤然有一道锐利的电光驰骋而出,笔直地向前。   自归墟而起,横跨了沸腾的海洋和以太乱流,贯穿了一切阻拦。   无形的乐理交织成桥梁,将两者铆接在了一处。   天梯成就!   这是一道桥梁。   自混乱的归墟之中直达外界的通路。   仿佛海洋和以太都被开辟至两边,在那庞大的缺口之下,一道虚幻的桥梁向前延伸,衔接在了君权号之上。   天梯所过之处,一切混乱都被强行镇压,冲击消弭、以太沉眠,动乱的海面恢复平静。平静的海面上,倒映着一轮缓缓升起的苍蓝月轮。   天地一静。 第六百八十章 请你一定要原谅它   紧接着,下一瞬间,数十道流光从缺口之中飞奔而出,沿着天梯所开辟出的夹缝,从归墟之中迅速飞出。   被封锁在归墟中的乐师们竟然还活着。   在观测中能看清楚,他们身上竟然都没有什么伤痕,顶多只有惊吓过度之后的惨白脸色……还有那一枚别在胸前无比显眼的教团徽章。   忽然间有这么多人皈依了教团,远处的教团船队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那教团徽章之上,赫然是火焰与圣徽的纹记。   宗教裁判所。   竟然在这关头被宗教裁判所捞了一把?!   观测现场的大主教傻愣了许久,恨恨咬牙吞下了这口老血。哪怕到这种绝境,他竟然也能够闯出一条生路,然后将别人拉上自己的贼船。   “果然,那位大审判长不容小看啊……”他冷声呢喃,收回视线,看向身后红衣的教士:“肖邦阁下,我们还要放任局势恶化么?”   “从一开始局势就没有好转过,真难过啊,没救啦,没救啦,彻底没救啦。”   被称为肖邦的男人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低声抱怨:“舒伯特的失控就是一个很明显的警告,可圣城一直都没有下决心的勇气。   早点让我去的话,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对不对?我比舒伯特合适多了,为什么不让我去?”   毫不在意地谈论着自己应该代替舒伯特去送死这件事情,肖邦的阴暗语气竟然隐隐地带着一丝期待:   “早怎么做就好了,就不会有后面那么麻烦的事情发生。”   主教的神情复杂,尴尬地低声说:“肖邦阁下,您是全世界乐师中仅能继承圣徒之位的存在,请留待有用之身……”   “又开始了,别啰嗦。”   肖邦挥手,那一只从阴影中伸出的手掌大概有一半的地方看上去非常完美,精致而细腻,是一只完美的乐师之手。   可另一半看上去却伤痕累累,手腕上带着层层叠叠的伤疤,甚至还有伤口才刚刚结痂,手背的地方还有一大块烧伤的痕迹。   现在,那一只手指向归墟,指着那一道天梯的源头。   “看那里。”   -   -   “预备神的道,修直祂的路。”   叶清玄听见身后传来的轻柔声音:“以自身乐理镇压外界,无惧黑区和混乱,任意通行——曾经我为了抵达这样的程度,花了三十年。   而你,只花了几个月的世界……”   叶清玄猛然回头,看到黑暗中凝结的人影。   那个人影近在咫尺,却又感觉不到任何实感,仿佛海市蜃楼折射出的幻象。似男似女的面孔凝视着叶清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羡慕。   “这大概就是我所不能企及的天资吧。”   “帕格尼尼?”   叶清玄皱眉,“你竟然没有扑在归墟上面,还有时间来找我?”   “毕竟笼子破了这种事情,总要来关注一下。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在压力之下产生了这么可怕的提升。”   帕格尼尼轻声叹息:“我自诩天纵英才,可是却在百年之后被你的父亲所轻易超越,本来我以为像他那样的怪物只有一个,可现在,又被你追了上来。   或许当初我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把你杀死在奥斯维辛。在那么多乐师里,除了青之王以外,唯有你让我觉得是个威胁。”   被帕格尼尼和青之王相提并论,叶清玄却丝毫感觉不到欣喜。   这只能说明帕格尼尼彻底动了杀心。   在奥斯维辛没有做到,在这里搞定也不晚。   他下意识地将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老修女拦在身后,不敢再抽空寻找脱离的间隙,全神贯注地应对着帕格尼尼带给他的压力。   “直到现在,你还不忘记替教团操心?”   帕格尼尼似笑非笑地撇了一眼老修女:“只可惜,教团不会领情。”   “我不在乎教团怎么想。”   叶清玄冷然回应:“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毫无价值的牺牲在我自己面前发生。”   “你和教团不是一路,叶清玄,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的父亲不是,你也不是。你不喜欢他,可他将自己对权威的蔑视和对正确的偏执传承给了你,你做得比他更好,他只想着躲,可你会早做准备。”   “那又如何?”   叶清玄漠然反问。   “到我这边来吧,叶清玄,这是我最后一次邀请你。”   帕格尼尼伸出手,神情诚挚:“百目者已死,我会统领深渊,成为新的神明。   我会从这里开始,改造深渊,改变黑乐师,也改变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会迎来新的开端。你将有机会一手缔造它的规则,届时,一切都将如你所愿。只要你和我站在一起,我们可以掌握整个世界。”   “不。”   毫不犹豫,没有任何思考和犹豫,叶清玄摇头,拒绝地干脆利落,干脆到连早有准备的帕格尼尼都愣住了。   “为什么?”   “没什么。”   叶清玄不想理他,握紧了命运之杖:   “你就当我脑子有病吧。”   帕格尼尼看着他准备开战的样子,许久,轻声叹息。   “你永远都在执着于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吗,叶清玄……真是可笑啊。”   他抬起了眼睛,俯瞰着叶清玄,眼神变得冷漠了:“就算你已经成为了大师,就算你能够成为权杖,你又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与我为敌?就凭着你掌握的那一件原罪之衣?”   “原来你还记得这件事儿啊。”   叶清玄忍不住大笑:“不要这么小气嘛,不就一件衣服么?我还以为你根本没放在心上,早就忘了呢。   说实话,你的衣服挺好穿,到最后都对你忠心耿耿,请你一定要原谅它。”   “让我来告诉吧,叶清玄,窜变乐理因何而强大……”   帕格尼尼面沉如水,只是微微抬起手掌,五指之间,隐隐的雾气缭绕,却变化不定。尘埃和以太落入其中,就仿佛被溶解了,消失不见。   在那极短的瞬间,被窜变乐理所同化,化为了其中的一部分。冷酷而阴柔,悄无声息的掠夺万物,成就自身。   “——是因为它的使用者是‘我’。” 第六百八十一章 水深   虽然隔着久远的距离,但有启示乐师在,圣城的乐师们依旧将整个过程看的一清二楚。   现在以太混乱,有的乐章结构脆弱,甚至没有办法直接施展,直接断绝了通过乐理侦测直接获得现场情况的可能,不过,增强耳目的乐章却要多少有多少。   更何况,两三十海里的距离,并不算远。   “赢得了么?”   眼看到叶清玄竟然选择对帕格尼尼动手,所有人都忍不住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可是,明明胜负悬殊,但不知为何,主教的心里却依旧有一丝动摇。   或许,赢得了?   一方面是来自叶清玄表露出来的十足信心,一方面也是出于圣城对叶清玄的分析。   这位大审判长行事往往出人预料,对人对事全凭自己好恶,偏偏大势已成,手腕颇硬,是一等一的难缠人物。   虽然他喜欢做不自量力、螳臂当车甚至是无意义的事情,经常押上全副身家去豪赌,但却偏偏狗运逆天,每次都能赢。   仔细想的话就会发现:这个家伙在事先就已经早有对策,准备好了底牌甚至是盘外招。   虽然在大局之上有所缺失,但在细节之上,可以说是走一步算十步的厉害角色。   对这样的人来说,战斗的结果往往在开始之前就已经注定了。   他最擅长的就是以小博大,将对手拉近自己最擅长的领域里,用自己丰富的经验去打败他。   这样的奇迹已经一再重演过,此时面对帕格尼尼,所有人心里竟然对他还隐隐抱有一份信心。   “赢得了才有鬼!”   肖邦翻了个白眼,端起手边一杯冷茶,抬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之后,将茶杯扣在了瓷盘上,泡开的茶叶在微红的残汤里微微荡漾。   低头凝视那一块茶叶残痕,肖邦沉默了片刻,两只眼睛里放出了一缕刺眼的白光。那一瞬间,舰桥上所有人都感觉到呼吸一滞。   肖邦的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通往以太界的裂口,权杖的投影降临在此处。   这是很多专注先知之道的启示乐师经常玩的游戏,借用喝过的茶叶作为介质,祈求大源想自己揭示凶吉。   但很少有人敢将这种方法用在正事儿上,一方面这种东西实在太过儿戏,就连乐章都算不上,能看得到多少,全凭乐师自己的经验和启示学派的造诣,一方面,事情如果关系到什么重大人物,启示很容易就会被对方的乐理所扭曲,结果偏离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   肖邦敢这么做,一方面是他艺高人胆大,一方面……可能就是真不把这件事儿当回事儿了。胜负心里早就有了定论。   眼看肖邦此时的样子,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可许久都不见他说话,主教犹豫了片刻,忍不住开口低声问:“对这场战斗的结果,你能占算出多少?”   “我干嘛要看那么无聊的事情?”   肖邦回头撇了他一眼,“眼光放得长远一点,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你去考量。”   主教明显没听懂:“您是说……”   “没错,就是这个世界的未来啊!”   肖邦一脸认真地端着瓷盘,端详着上面的古怪残痕,浑然不顾主教吃了屎一样的神情,神情愁苦:   “惨啊!惨啊,真是太惨了……果然,末日将至,这个世界果然没救了,不论占算多少次都是这样。   主教,大家都要完啦,这个世界也要完啦!   活着这么惨,可偏偏不能早做解脱……还是叶清玄看得明白啊,早点死了就早点轻松,至少不用忍受接下来的折磨。”   谈及叶清玄,他的语气中更是满满的羡慕,令所有人都忍不住一口老血想要喷在他的脸上。   主教的脸都绿了,终于想起来时自己的同僚对自己的怜悯眼神……   肖邦大师是圣城出身的乐师没错,但他出身的教派却和其他教派完全不同,最见鬼的一点就是……这个教派都是‘末日论’的拥护者,甚至还保存着一份叫做‘启示录’的东西,不知道究竟是几百年前哪个发病的教士写出来的鬼玩意。   有这样一位队友,对自己人和敌人来说,都是一种心灵的考验。   万幸的是,扯了那么多降低士气的话之后,肖邦总算说了一句还算有用的话:   “……你最好别太对那位大审判长抱有期望。”   肖邦将瓷盘丢到了一边,语气意味深长:   “帕格尼尼那里的水深着呢。”   -   -   自从叶清玄名声鹊起之后,教团就有专人负责收集和整理叶清玄的讯息。   等到他成为神之手,甚至进一步成为阿瓦隆亲王之后,从事这件工作的人就直接扩充到了一个团队,而且跟着叶清玄水涨船高,竟然直接对枢机主教会负责了。   这样的团队并不算罕见,诸国的国王和重要人物在教团那里都有一个小组随时待命,方便枢机主教们随时查询信息,制定对策。   诸国也有类似的机构,原本安格鲁的枢密院旗下就养了一大帮人从事相同的工作,只不过消息全靠自身的情报网络,抵不上教团灵通罢了。   教团对叶清玄一直以来都有诸多猜测,这些猜测中唯二相同的亮点就是:这位神之手将来有很高的可能成为圣城的心腹大患,以及,他从不在意所谓的‘大局’。   放在小说和剧本里,这绝对是一个自私自利损公肥私的反面角色,现在,叶清玄已经吃到了不懂大局的亏。   对正统乐师来说,大局观必不可少。其中所指的不止是外界的局势,还有乐师争斗时的‘大局’,否则像是段位相差悬殊的两个棋手下棋一样,陷入别人的节奏中而不自知,被人活生生的剃光头玩死。   叶清玄自认对细节的掌控同辈之中无出其右,往上数,能与自己比肩的乐师也屈指可数。但在大局之上的造诣,他和帕格尼尼中间起码差了十个纳贝里士。   和叶清玄铸造命运之杖,成为自己撬动以太之海的工具那样。   对帕格尼尼而言,窜变乐理的诸多妙用都无所谓,最关键的却是作为串联乐章细节的工具,引导局势向自己倾斜,直到最后,掌握整个争斗过程,令对手也为自己的意图所服务。   现在他终于将叶清玄当做了需要全力以赴的队友了,哪怕彼此之间的实力对比宛如狮子搏兔,依旧没有丝毫的松懈。   不求短时间内一次性爆发,将对手彻底碾碎,而是选择了绝对稳妥和绝对令人痛苦的温水煮青蛙。   直到此时,叶清玄才深深体会到帕格尼尼身为乐师的那一面有多可怕。   大局观恐怖到令人颤栗。   就像是棋中的大师,开局随意的三四子,十手之后,就会变成对手的绞刑架。   看似堂皇霸道,可真正陷入其中,体会到那种牵一发动全身的感觉,便会感觉到渗入骨髓里的森森邪气。   掌握神圣之釜和深渊双方乐理的帕格尼尼已经将两者统和唯一,借助窜变乐理,完全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被吊打是怎么样的感受?   就是现在这样的感受! 第六百八十二章 变革   纯白月轮从雷光拥簇之中缓缓升起,肃冷如铁的月光中,有无数刀斧凭空凝结,呼啸飞出。所过之处,将一切劈斩至分崩离析。   此刻,在叶青玄手中,投剑一式已经自禁绝派系向着变化派系演化,来自心相学派的杀意汇聚其上,形成将一切意识和意志都朽化湮灭的猛毒。   恐怖的以太量被叶青玄以命运之杖从以太之海中翘起,每一支刀斧之中所蕴藏的都是足以榨干任何同阶乐师的恐怖力量。   海量的以太被禁绝乐理拘束在虚无的刀斧之中,自最开始的纯白,渐渐的变成了动荡的橙黄、危险的赤红,再到最后,已经隐隐显露出一丝恐怖的纯黑。   每一支刀斧都仿佛是一片恐怖的黑区,电光萦绕在其上,和寂静之月的静谧截然相反,无时不刻的动荡。透过那漆黑的裂口,仿佛就能窥见世界在混乱中毁灭的可怖景象。   “只此一手,你便可以当之无愧的立于当代乐师的巅峰。”   帕格尼尼轻声赞叹,可身影却如此的虚幻,飘忽的任由无数刀斧劈斩,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从他的周身延伸而出。   轻巧飘忽的雾气中蕴藏着窜变乐理,轻而易举的将物质界扭曲,内外隔绝之中,无数雾气遮天蔽日的将一切吞没。   雾气的轮廓不断变化,演化出一个个模糊的影子。   曾经被窜变乐理所侵蚀转化的乐师们不断地从帕格尼尼的权杖之中浮现——那并非是权杖所演化出的幻象,他们本来就是权杖的一部分,窜变乐理所侵蚀的越多,帕格尼尼的权杖便越强。   只是权杖中所释放出的乐师,便足以比拟乐团的规模,到最后,竟然连天灾的影子都从其中隐隐浮现……   权杖自帕格尼尼的手中浮现,化作了一支短短的指挥杖。   指挥杖之上勾连着无数的乐理,千丝万缕,汇聚成一张庞大的网。就像是操纵着傀儡的丝线一样,控制着无数乐师,操控着他们举手投足,悍然进攻。   如同身陷泥潭。   越是奋力挣扎,就越是难以呼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耗尽力气,沉进黑暗里去。   在帕格尼尼手中,整个乐团都有如臂使,数百名乐师在一起,无数乐理非但没有互相干扰,反而在窜变乐理的引导之下统和为一,挥洒自如。   他在面对一整个军团。   有人负责牵制,有人负责强攻,有人负责辅助……更令叶青玄难受的是,还有数十道最为阴沉的影子游离与乐团之外,在自己的周围徘徊不定,寻找可趁之机。   这才是最危险的,一旦叶青玄稍有松懈,他们便会悍不畏死的冲上来,给叶青玄一个狠的。   或者,再狠一点,抱住叶青玄,引爆自己的宿命之章。   这些家伙都是帕格尼尼权杖的投影,根本不怕死,死了也能够稍微耗点力气重生出来。   此刻叶青玄听见了帕格尼尼的赞许,便忍不住冷笑。   “那我这么厉害,你不如怜惜一下我的才华,让他们抓活的怎么样?”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么?”   帕格尼尼挥动指挥杖,攻势凌厉:“你这样的人,只有死了,我才能安心——哪怕你只有一口气,我都觉得寝食难安。”   “放轻松一点,朋友,你把我想的这么厉害,我都觉得害怕。”   叶青玄挥手,无数刀斧飞迸,将一片人影劈斩成粉碎,可身后的影子里却骤然一阵波动,一道暗影从其中飞出,缠住了叶青玄,浑身鼓胀起来,宿命之章引爆……   叶青玄的身影一阵飘忽,化作一道雷光从束缚中挣脱,但在乐理的爆发中也依旧吐了一口淤血出来。   帕格尼尼同样也不好受。   那虚幻的投影骤然一滞,胸前骤然多了一道裂隙,没有鲜血喷涌。   无数雾气从其中萦绕,想要修复裂口,可是却被伤痕之上的月光和电光所泯灭。   那是从与兰斯洛特一战中所领悟出的月光之剑。   纯粹的光,纯粹的快。   往昔还存在着杀伤力不足的弱点,但自从完成以太质变之后,这个弱点也完全不存在了。唯一的缺点,恐怕就是出手之前那短暂而致命的空隙。   “你瞧,我刚才说过什么来着?”   帕格尼尼低头抚摸着胸前的裂口,露出自嘲的笑容。   他的身体一直隐藏在物质界和以太界中间的一个小小夹层之中,以窜变乐理投影在叶青玄面前。可刚才的那一瞬间,叶青玄的力量竟然透过投影,伤害到了他的本体。   短短的几分钟,哪怕处于劣势之中,叶青玄竟然从窜变乐理的变化之中寻找到了进攻的方向……   哪怕有了绝对的量与质的对比,可叶青玄依旧让他感觉像是一只刺猬,无从下手,稍微有一点不小心,就会被扎出一个窟窿。   随着那眼神越发阴冷,旋律的声音也越发的诡异。   就像是千万首旋律被重叠在一处,可那无数音符又被压缩在了同一个瞬间。弹指之间,仿佛无数乐章蕴藏在了其中,演化而出。   只是一瞬间,一个小小的点从帕格尼尼的指尖拓展,在他身后幻化为一个飘忽的身影。   无穷动!   将无数乐理变化压缩在一瞬间的恐怖技巧,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够将长达数个小时的乐章完成,将时间玩弄在鼓掌之中的恐怖力量。   而此刻,乐团演奏,依托无穷动而成的乃是权杖的核心,曾经一度硬焊完全体天国之门的乐章。   ——《女巫之舞》!   以女巫为名,其中本身就包藏着对圣城乐理的玷污和悖逆,抛去了原本区分善恶的理念,以纯粹的美将力量展露而出。   他已经隐隐从神圣之釜和深渊的乐理之中之中超脱而出,不再受常识束缚,而是形成了只属于自我的道路。   通过窜变乐理不断的掠夺外部力量,成就自身,以自我之道,成就神明之位!   此刻他所制造出的完美躯壳在那虚影的附着之下骤然一边,变得模糊又庞大,宛如无数星辰汇聚,千百双手掌招展开来,身姿妙曼。   静谧之中,仿佛有舞蹈回旋。   摄人心魄。   只是伸手,那虚无的手掌就将月轮握在了手中,骤然收紧。   崩!   无数金铁哀鸣的声音响起,电光散逸。   叶青玄宿命之章所形成的异象彻底破灭,紧接着,窜变乐理长驱直入,将叶青玄的领域全面把持,到最后,恐怖的力量骤然合拢。   只是纯粹的乐理碰撞,就形成了变化学派所追求的极限毁灭——湮灭奇点。   那个黑色的漩涡将叶青玄的身影瞬间撕裂,吞没。   可就在湮灭的漩涡之中,却有沙哑的笑声响起。   骤然间,有刺眼的电光爆发,无数乐理从其中演化而出,汇聚一处,化作了虚无的剑刃,压缩,压缩,压缩,再压缩。   直至最后,那宛如黑区所凝结而成的剑刃上已经再无任何色彩,而是回到了原本澄澈透明的摸样。   可是其中所蕴藏的杀意,却暴涨了数百倍。   更令帕格尼尼感觉到恐怖的,是其中所保藏的那种……足以真正杀伤到自己的力量。   他愣住了。   在窜变乐理的感应之中,他终于洞彻了叶青玄宿命之章的真正本质,那种诡异电光的真正核心,叶青玄真正的渴望。   那种宛如野火一般蕴藏在最深处的意志和愤怒。   ——否定过去的一切,摧毁过去的一切,掩埋过去的一切!   将一切陈旧的、腐朽的、溃烂的东西尽数摧垮,以雷电惩戒,以火焰点燃,以毁灭葬送,然后自其上洒下新的种子,开辟新的世界,订立新的秩序……   这是对现有一切乐理的全盘否定。   这是……   “变革?”   帕格尼尼失声。   下一瞬间,变革之剑呼啸而来。   和女巫之舞,和帕格尼尼的权杖相比,那宿命之章所化的剑刃渺小如尘埃,可此刻,这一粒尘埃却撕裂层层手掌,固执己见的否定了一切旧的乐理,将所过之处的一切都彻底抹平。   追溯着帕格尼尼真正的所在,燃烧自己,贯穿了层层以太之海,到最后,向着他的躯壳刺出!   帕格尼尼瞪大眼睛,伸出手掌,死死的握紧剑刃。   尖锐的声音响起。   剑刃蹦碎,无数电光爆发,从其中,叶青玄的身影浮现。   然后,挥手。   啪!   回声响亮。   那一瞬间,塞尔文、梅布尔、肖邦、欧登……   归墟、海上、水下、天空、舰队、海上要塞。   安格鲁、勃艮第、阿斯加德乃至圣城。   乐师、圣徒、妖魔、天灾、怪奇……   无数瞭望着这一场战斗的存在都愣住了,错愕地看着帕格尼尼脸上浮现的那个红印,如同帕格尼尼那样陷入了呆滞。   这是一个……耳光?   当着整个世界的面,叶青玄娴熟地抡起手掌,如同过去无数次所做的那样,将一个耳光砸在了敌人的脸上。   啪!   足以抽碎铁石的耳光只是令帕格尼尼的脸上红了一块,留下了宛然的指印,却将帕格尼尼的尊严和意志砸成了粉碎。   转瞬间,帕格尼尼伸手,撕裂了叶青玄所有的防备,扯住了虚无的电光,五指合拢,将电光握碎,将叶青玄打回原形,掐死了他的喉咙。   双眼赤红。   如同炼狱之火。   “叶青玄……” 第六百八十三章 绝技   “不好意思,没忍住。”   在手掌的紧锁中,叶青玄的脸憋成了铁青,艰难的发出声音:“看你这张不男不女的脸,就想要给你来上一下……”   说完,他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愉快地感叹:   “真爽。”   “我将你当做与我等同的敌人,给了你力所能及的尊重,而你……却如此回报于我?”   帕格尼尼的神情阴沉,女巫之舞的投影紧握着叶青玄,手掌一点点的收紧,将叶青玄的乐理和骨骼一点点的捏碎。   宛如凌迟。   “凭着这样的力量,原本你可以逃走,可你却只为了一时的爽快,就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帕格尼尼嘶哑的呢喃:“永远都是匹夫之勇,不懂得大局。”   “大局?”   肺腑破碎,叶青玄操控着以太震颤,发出模糊的质问:“难道你就懂了?”   那一瞬,帕格尼尼微微错愕,眉头皱起,面色微妙的变化。   可转瞬间,他看到了叶青玄的笑容。   那个家伙笑了,大笑,笑得如此畅快,折断刺入肺腑的骨头都在颤动着,伤口里喷出了愉快的血沫。   帕格尼尼恍然大悟,神情铁青。   “你在乍我?”   “哈!果然!”叶青玄怪笑:“在你背后,一定有什么人在指点你吧?”   “什么?”   帕格尼尼的眼神冷酷:“是什么东西给了你这种幻想?”   “还用问么?”   囚笼之中,垂死的叶青玄缓缓摇头,眼神满是失望:“帕格尼尼,乐理如人,我了解窜变乐理,也了解你。   窜变乐理虽然厉害,但永远都依托与局势。你无法成为主体,只能如同藤蔓一样,寄生在什么东西上面,掠取养分成全你自己。   这就是你最大的弱点。”   在帕格尼尼越发难看的神情里,叶青玄的神情越发嘲弄:“换而言之,你的格局就是这个样子了。   如果不是百目者已死,让你看到了取而代之的希望,你恐怕在深渊坠落的那一天就已经另谋高就,再攀高枝。   一定有人在背后指点你,挑动你的野心,希望你能够掌握深渊,和圣城对抗——不过,那个人恐怕还另有想法。   槲寄生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树,你的角度太过狭隘,也没有足以主宰深渊的胸襟。因此,你一旦上位之后,恐怕会越发依赖于那个人为你的谋划,直到那个人将你架空,你变成了一个傀儡,而深渊……成为了他的工具!”   啪!   叶青玄的声音戛然而止,帕格尼尼缓缓收拢手掌,眼神变得狰狞:“或许你说的是谁的,但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叶青玄垂下眼眸,忍不住轻声叹息。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他最擅长什么?   还用问么?   当然是叶氏的绝技——打不过就叫人啊!   那一瞬间,他指尖的权戒焕发出微弱的光亮。   而在远方的海面上,有一线金光随之呼应,席卷而来!   那是龙威!   席卷的龙威!   无数幻影自龙威之中浮现,齐声赞颂:“仅以此身献与伟大至高之皇帝。愿天佑王国,吾皇佑我!”   威风堂堂进行曲再度从这一片异国的土地之上奏响,皇帝加冕的旋律回荡在归墟的上空。   必胜黄金之章的乐理自龙威之中浮现,黄金之龙的轮廓随之勾勒而出。   “龙威?这不可能……”   帕格尼尼错愕地凝视着那席卷而来的龙威,他比谁都清楚叶青玄的底细,自然也会将安格鲁的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   虽然其中多有隐秘和空缺,但他能够猜测到,安格鲁的国土防卫阵线能够战胜利维坦,绝对已经有了对抗天灾的威力。   在龙威的加持之下,叶青玄便能够也能够仿佛半神。   但国土防卫阵线自有其缺陷。   依托地脉而成的恐怖体系,也受限与地脉。   只要在安格鲁的领土之中,国土防御阵线自然无处不在,但一旦离开安格鲁,那么国土防御阵线便力不能及。   可此处绝不是安格鲁的国土,距离安格鲁的海域也有千里之遥!   可现在,龙威的力量竟然能够到达此处?   难道数百年来,安格鲁人竟然在暗处不惜代价的扩大国土地脉?   可很快,他视线落在远处的海面之上,旋即恍然。   在皇家海军的正中央,旗舰君权号之上,那缓缓升起的协律仪和庞大机械迸发烈光,宛如撑天之柱,向着天空延伸而出。   原来……如此!   “天梯!”   他表情扭曲,从牙缝里挤出了愤怒的声音。   -   此时此刻,深夜的阿瓦隆,陷入沉睡的城市一片静谧。   可在海洋中的倒影里,整个城市却灯火通明,宛如太阳一般,璀璨的龙威如潮水一般扩散,令整个海面都渲染成金色,焕发光芒。   王座大厅。   仿佛听见了远方的呼唤,王座之上,那浅眠的少女微微抬起了眼瞳,手扶着权杖,归墟所在,微微颔首:   “允。”   于是,地上天国迸发出轰鸣的旋律。   慷慨激昂的必胜黄金之章奏响。   黄金之兽的幻影从她身后的虚空中浮现,低吼了一声,化作流光,裹挟着无尽的龙威自海面之中升起,拖曳着龙威洪流的长尾,化作流星,向着归墟疾驰而出。   转瞬之间,国境线已经近在眼前。   可黄金之兽的速度并没有停止,反而加快了。就在同时,国境线之上,那一艘破旧的渔船骤然开裂,船壳之下,一座庞大的协律仪缓缓升起。   古怪的协律仪宛如漂浮在海上的灯塔,可灯塔所散发的不是光明,而是低沉的旋律!   那是以太之网的中继器!   此时此刻,从其中运行的乃是叶氏的天梯乐理!   横跨七系,运转无碍。   远隔千里,共鸣同在。   原本沉睡在叶氏血脉中的乐理,在叶青玄的设计之下,已经铭刻在以太之网的炼金矩阵之中,成为了它的主体。   此刻,在天梯的共鸣之下,转瞬间,黄金之兽裹挟着无尽龙威呼啸而过,以此为跳板,越向了下个跳台。   百里之外,偏离航线的商船缓缓就位,来自东天竺贸易公司的货船上,再度升起了新的协律仪,呼唤着黄金之兽,为他运载着天灾的力量,指引着前方的道理。   数百艘船舶一路之上早已就位,弹指之间,以太之网的乐理自地上天国中向外延伸,顺着一个有一个的端点,笔直地投向了归墟所在。   每一个端点,就是每一个共鸣。   无尽的龙威如同金色的光流,将一个个中继协律仪贯穿,辉煌的光之河流撕裂了夜色,运载着无穷的力量,奔向远方。   万里长灯相继。   皇家研究院吐血一月赶工制作出来的所有中继器都尽数散步在这一片海域之上,一步步的引导着龙威前进,最后,投入了君权号的舰桥之中。   那一瞬间,光焰井喷而出,在权戒的引导之下,投向叶青玄的怀抱。   叶青玄的以太波动节节攀升,自从大师级瞬间突破进了权杖的领域,又再度向上,向上,再向上,到最后,迈入了天灾的领域。   刺目耀眼的光环自叶青玄的头顶浮现,宛如烈日的冠冕。   黄金猎犬的身影由虚转实,傲慢而冷酷的猎犬高踞与天穹之上,投下冷漠的一瞥,俯瞰归墟。   于是,叶青玄笑了,伸手,指着帕格尼尼:   “——老费,搞他!” 第六百八十四章 时机   “——老费,搞他!”   随着叶青玄的声音,随之响起的是震动天地的咆哮。   龙吼。   金色的猎犬向前,迈步与虚空之中,那躯壳却开始膨胀,三步之后,化作黄金巨龙,龙威如海自双翼之下席卷开来,将女巫之舞的幻影层层撕碎,夺回了叶青玄的躯壳。   回首,龙息喷吐。   龙口中所喷出了漆黑的火光,看似火焰的乃是毁灭的集结。就连光都被动乱的意志所分解,一切物质和乐理尽数被那暴乱的兽性所摧毁,分解成尘埃。   龙息过后,女巫之舞的投影仿佛从熔炉之中爬出,面目狰狞的嘶吼,血肉蠕动,缓慢地修复。   而在龙背之上,叶青玄的血肉却在迅速复苏,躯壳再度完整。   “你瞧,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叶青玄伫立与龙脊之上,手扶命运之杖,抬手摘下了不存在的帽子,向着震怒的帕格尼尼行礼,笑容嘲弄。   “这就是叶家的绝技,味道如何?”   帕格尼尼无言,只是展开食指,操弄着无形的琴弦,再度演绎出癫狂诡异的旋律。无穷动转瞬间扫除了龙息的残留,女巫之舞再度恢复,凶威更甚。   黄金之龙高踞与天空之上,这一次,叶青玄终于和帕格尼尼平齐,天灾的力量加持在手中,仿佛与神明相合,与世界同存,和天地共同呼吸。   只要稍微感应,意志就穿透了九层以太之海,直达以太界,在地上天国的权杖辐射之下,隐隐触碰到了大源的边缘。   和世界共鸣。   这便是天灾。   叶青玄深吸了一口气,伸手,飘飞的雪花落在了他的手中,如梦似幻。   随着那冰晶在指尖消融,纷纷扬扬的落雪从虚空中涌现,飘扬而落。汇聚的阴云之中,无止境的落雪如瀑布一般向着尘世洒下。   暴风雪即将到来。   明明指尖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可心中却依旧有彻骨的寒意浮现。   匪夷所思的庞大幻术以此为支点,向着整个归墟展开。   “来一场漫长的旅行吧。”   叶青玄轻声呢喃,鼓手轻歌:“我来时孤单一人。我走时,孑然一身。此刻阴冷笼罩了世界,飞雪伴随我身。   启程的时刻,不该我来决定,黑夜中的道路,唯有自己找寻……”   在那沙哑的歌声里,弹指间,无尽的落雪化作飘飞的凄白,从两人之间洒落,覆盖在天地之间。   落雪过后,不知何时,动荡的海洋和归墟已经消失了,只有白茫茫的天空上,无尽的雪花落下,看不见尽头的道路延伸向了前方。   “舒伯特……”   倾听着那遥远之处传来的歌声,帕格尼尼瞬间恍然。   这又是叶青玄偷师来的乐理!从圣徒舒伯特的权杖之中,所窃取到的精髓!宛如诗意的变化推动着旋律的运行,构建起了似真似幻的世界。   ——《冬之旅》!   此刻的叶青玄自有地上天国加持,无尽龙威可供驱使。其本质便是以意志直接调用以太,蜕变到尽头,心想事成也并非荒唐。   而龙威此刻和幻术学派相结合,竟然令叶青玄从萝拉那里学到的‘幻术具现化’抵达到了大成之境。   似真似幻,非假非真。   弹指间,以幻如真,将那虚假的雪花作为最初的支点,庞大的幻术在龙威的席卷之中展开,瞬间将帕格尼尼拖入了这个虚假的世界之中。   “痴心妄想!”   帕格尼尼咆哮,女巫之舞的千百双手掌展开,撑开了阴云,宛如将天穹撕裂了,即将破境而出。   可等待他的却是叶青玄的笑容,还有砸落的命运之杖。   “先等等,马上就好。”   轰!命运之杖如铁锤,死死地钉在了女巫之舞的乐理之中,龙威喷涌,卡住了乐理变化。龙背之上的叶青玄和帕格尼尼遥望着,嘴角带着微笑。   帕格尼尼恐怕已经反应过来了。   一般人得到力量之后,一半都会向着一雪前耻去报仇。但叶青玄干嘛想不开要和帕格尼尼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眼前呢。   不需要跟他硬拼。   归墟就在眼前。   只要用幻境拖延住他,哪怕只有十来分钟,也足以令他功亏一篑。   打定主意绝不硬拼,叶青玄毫不吝啬的大把挥洒着来自天灾的力量。   紧接着,《风标》、《冻泪》、《菩提》、《鬼火》、《春梦》、《乌鸦》、《白头》,乃至叶青玄最为熟悉的一章《假日》。   层层不同的幻境紧随其后,覆盖其上,彼此错落,将各种要素注入其中。在诗意的运行之下,化为一个充满苦痛和迷茫的真实世界。   地上天国的乐理死死地压制着帕格尼尼的反噬,将他镇压在其中,任由他的窜变乐理不断侵蚀,可种种幻术随灭随生。   直到最后,《老琴师》之章彻底楔入乐理之中,无数乐理宛如锁链,要素引力扩散,带来了恐怖的力量,消磨着帕格尼尼的权杖,将他打入了幻境的最深处。   紧接着,龙威席卷,探入归墟,就像是一个巨人手持着一个巨大的笼子,不断地从归墟里捞出一把又一把的妖魔,塞到了笼子里。   那些还没有达到大师级的妖魔,一落入幻境中就迷失了自我,意识和乐理迅速地消散,融入幻境之中,成为了冬之旅的支点之力,叶青玄的压力也有所减轻。   毕竟是帕格尼尼,叶青玄不敢有丝毫大意。   冬之旅是一把双刃剑,只要他稍一松懈,恐怕就被帕格尼尼反客为主,侵蚀幻境,将叶青玄拉进去了。   -   -   “帕格尼尼竟然被压制了?”   圣城的旗舰之上,主事的主教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复杂:“安格鲁什么时候将地上天国完成了?   这件事情必须立刻报告圣城,枢机主教团恐怕会疯掉。”   “用不着报告。”   肖邦摇头:“枢机主教团一直看着这里,现在他们已经疯掉了。没想到安格鲁的天灾武器已经发展到了不受限的程度。”   这绝对是个糟糕的消息。   虽然各国私底下研究天灾兵器,但毕竟不成气候,顶多能够做到比拟天灾。圣城的底牌也不少,根本不虞诸国失控。   但安格鲁竟然非但没有在利维坦的袭击中受损,反而藉此完成了地上天国……这就让教团开始察觉到不妙了。   如今深渊破碎,降临物质界,天灾和妖魔猖獗,圣城的掌控力已经近乎与无。而安格鲁又掌控在那个不受圣城控制的疯子手里……恐怕稍有不测,就会掀起大乱。   就如同数百年前的亚瑟那样……   主教的神情阴沉,愤怒低吼:“早说过了,安格鲁不从主的路,不信神的道,必须予以压制。”   “声音可以再大点儿,跑到那位神之手耳朵边上去喊。”肖邦冷漠地撇了他一眼:“你要找死,我不拦着。”   主教愣了一下,在瞭望镜里,看到龙背之上的白发年轻人似是向着这里看了一眼,嘴角带着冷笑,顿时忍不住倒退了一步,神情苍白。   他听得到!   “凡是地上天国的力量所辐射之地,尽数为安格鲁国土,龙威所在之处,一切无从躲藏,地上天国的底蕴已经不逊色于上位天灾了。”   肖邦挥手,屏蔽了内外,淡淡地说道:“圣城怎么做,自有圣城的安排,无需你指手画脚。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主教的表情抽搐了起来。   刚刚明显是肖邦给他上眼药,将他那一句话漏了出去,否则有圣徒在身边,怎么可能担心被窃听。   感觉到肖邦对自己的不满,主教不得不降低姿态,不敢再把枢机主教会搬出来做大旗,催促圣徒行动,而是恭谨地问道:   “我们现在还不能有所行动么?”   肖邦玩弄着手腕上的玫瑰念珠,眼眸低垂,不看动乱的归墟,只是冷淡的回应:“时机不到。”   话音刚落,归墟巨震。   天地轰鸣之中,自归墟之上,有一道光柱呼啸升起。光柱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地旋转,散发着磅礴的以太波动。   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是石盘!   破碎的石盘裹挟在流光里,从归墟之中诞生而出,第二部分的天灾核心酝酿完成!   主教错愕地回头,想要询问肖邦,却看到肖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在石盘现世的瞬间,他便化作流光,冲天而起,冲入归墟,抓向了石盘所在。   现在,时机到了!   不止是肖邦,黄金之龙也纵声咆哮,双翼展开,载着叶青玄冲向了石盘所在。   阿斯加德的海上要塞,无数汽笛尖叫,雷电的光芒迸射而出,炽热的烈光里,有磅礴的神性从其中苏醒,化身为独目之神的第二帝子电掣而出。   而归墟周围,阴云、海底和寒风之中,骤然也有数十道身影浮现,权杖自以太界中展开,要素浮现,宏伟的旋律此起彼伏,冲向了石盘的方向。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这一刻,准备摘果子呢!   同一个瞬间,就在归墟的深处,满是蛛网的狭小房间中,跪坐在尘埃中的两人抬起眼眸,同样的白发映射着远方的烈光,璀璨如银。   “接下来,就有劳世兄。”柳染颔首微笑。   “这具庐舍就拜托你了。”   袁惊最后一笑,收起笑容,神情恢复了肃冷,缓缓地捧起膝上的长剑,举至齐眉:   “——不孝子孙袁惊,请借祖师剑章一用!”   那一瞬间,遥远的东方,玉京山之上,传来了远隔千万里的剑鸣。 第六百八十五章 馅饼不能乱吃   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毫无来由的寒意。   时间仿佛凝固,耳边传来了清澈的剑鸣。   在那仿佛迟滞了千万倍的时间里,有一道冰冷的光芒自夜空的最深处飞来,越过群星,穿过阴云,掠过了无尽的海洋和山脉,从天而降。   如此肃冷,却带着魂魄燃烧的辉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离魂剑章!   那弹剑铮鸣之声姗姗来迟的在耳边回荡,错落有声,彼此交叠,仿佛化作了五指在琴弦上的轻拢慢挑,铁杖击打铜鼓的动人心魄,鼓瑟吹笙的旖旎欢虐。   一线铁光切裂了夜空,所过之处,却演化出了仿佛水波一般的纹记。就好像从池底仰望着人间红尘万丈,歌舞升平。   可当那铁光自夜幕中无声刺落的时候,却将那水波粼粼、万丈红尘切了个粉碎。   弹剑为歌,将《龙池乐》的盛景演化而出,又自其中撷取出了真龙兽性,将那纯粹剑光化为了龙形,盘旋在天空之上。   “什么东西!”   被挡在前面的权杖乐师一愣,还来不及反应,那冲天的剑光之龙便迎着他的要素一绕,转瞬间,乐师和权杖僵硬在了原地。   以太风暴席卷,那乐师和自己的权杖就悄无声息的化为粉碎,消散在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杀意刺骨,徘徊在每一个人的身边。   六御之一,袁氏的家主在此刻悍然出手,将周围暗中窥伺的权杖吓的尽数后退,转瞬百里,胆气都被这一道飘忽的龙形剑光打灭,不敢再靠近。   稍纵即逝的瞬间,那龙形剑光便投向了归墟碎片,碎片被剑光包裹,就好像被龙衔在口中的龙珠,不多废话,掉头便走。   “东西留下!”   狂乱的雷光自阴云中劈落,第二帝子所化的奥丁虚影在层层雷电的交织中显露,浩荡旋律扩展开来,神性运转,压向了龙形剑光。   和那撑天立地的巨神虚影相比,那一道渺小的剑光看上去宛如风中残烛,可是却灵巧的不可思议,摧枯拉朽的将一道道雷霆和乐理撕碎,硬撼神性,竟然不落下风!   可紧接着,肖邦的身影骤然从虚空中的一缕飘忽的月光中浮现。   迎着足以将自己搅碎的剑刃,他非但没有退避,反而狂喜地迎了上去,像是在找死一样,迫不及待的等着谁来干掉他。   可他周身繁复恐怖如海潮的乐理却令那一缕剑光深深的忌惮,比起迎战奥丁的游刃有余,对付他的时候却开始束手束脚。   相比之下,叶清玄慢了一步,但跟他却不着急,只是驾驭着黄金巨龙徘徊着四周,手里也不闲着,大把的乐章向归墟抛落。   那些从十指间奏出的乐章都只不过是个引子,叶清玄演奏序章,之后却有数百个以太波动紧随其来。   在归墟之外,游牧之山的战舰之已经在九级驱动之下,烧成了赤红。   以太池中庞大的心脏在疯狂的跳动,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以太之海中的力量,顺着以太之网的乐理,分配到了每一个乐师的身上。   近乎无穷的力量任由乐师们调遣,宗教裁判所的净化乐师们从未曾如此奢侈的挥霍着力量。随着叶清玄的引导,在命令之下,战舰的装甲层层翻开,露出了成百上千的粗壮管道,管道中喷涌出炽热的蒸汽。   那是预热完毕的庞大管风琴。   在安格鲁进行再度改装之后,游牧之山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要塞。将船体完全拆解开来之后,炼金术师们为游牧之山量身打造了庞大的战争乐器,将庞大的管风琴嵌入了其中。   仅仅是琴键就有九层之多,音栓上千,共鸣管道上万。   此刻,净化乐师们在天梯的引导之下,已经共鸣为一体,彼此默契的奏响了净化乐章,《荒山之夜》的宏伟旋律响彻天穹。   阴云被烧成了赤红。   无数流星随着叶清玄的指点,从天而降,那是烧红的铁光,缠绕着裁决之火的火刑架。   缠绕在游牧之山周围的云层此刻已经变成了灼热的炼炉,无数铁光无中生有的从其中酝酿,凝结,化作了沉重的火刑架,带着审判之光,从天而降,砸在了归墟之中。   巨响不断的迸发。   火刑架如暴雨,随着叶清玄双手的挥洒,从天而降。   每一道砸下的火刑架都会引发冲天的火光,就像是将大地砸出了一个直通炼狱的窟窿,令炼狱中的熔岩喷涌而出。   一排排的火刑架将触目所及的地方都尽数笼罩在了火光之中。   叶清玄仿佛挥舞着铁锤,敲下了一枚枚钉子,每一座火刑架楔入归墟,都将宗教裁判所的乐理深深地钉进了这一片土地之上。   火光笼罩之处,皆为圣土。   转瞬间,其他一切的力量都被火刑架上的暴乱乐理所驱逐,只剩下纯粹的裁决和毁灭。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妖魔一片一片的被那火焰所吞噬,尖叫着,在恐怖的温度中消散成灰烬。   甲板上的弹射轨道,两队女巫之锤的重装骑士和一队净化乐师已经蓄势待发,随时等待着叶清玄的命令,将自己投入归墟的战场之中。   现在水太混了,叶清玄强行按下心中的冲动,坐山观火,任由他们去抢。   先凭借着地上天国的加持,先将这一块变成自己的底盘再说。   感应到九霄环佩和天梯的乐理,那龙形的剑光在争斗之中,向着叶清玄投来了匆匆一瞥。   “叶兰舟?不对……叶兰舟已经死了……你是在安格鲁厮混的那个小子?我听袁惊提到过你。”   沙哑的声音在叶清玄耳边响起:“同为天人之血,快过来帮把手,事后袁氏顶有厚报。”   “帮不起,帮不起。”   叶清玄一脸惋惜的摆手:“这么大的事儿,我哪儿能过去给您添乱呐。嘿,扎他眼睛!对!就这样,我就知道,阿斯加德那孙子铁定打不过你!”   “你这小子好不省人事!”   袁氏家主冷哼一声:“难道你还指望着渔翁得利么?难道不怕我先干掉你?”   “我怕啊,当然怕!”   叶清玄驾驭着黄金之龙向后退了几百米,神情嘲弄:“可我更怕黑乐师还在归墟里埋了什么东西,我说前辈,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你敢乱吃么?”   崩!   破裂的声音自归墟的深处响起。   大地最深处的墓穴里,饕餮的盛宴即将结束,最后一粒沾染在指尖的骨灰被抿进了口中。   披着灰白麻衣的诡异人影舔舐着十指,回头,在黯淡的残烛火光里,狼藉的墓穴中,所有破裂的石棺里都已经空空荡荡。   再无任何的残骸存留。   只剩下那些破裂的王冠堆积在一处,像是一座可笑的小山。   生前掌控一切,死后依旧规定世界的高贵者们,结果却尽数葬身在这食尸鬼一样的怪物腹中。   有风从黑暗中吹来,卷灭了火光,黑暗席卷,吞没了那个人影。   纯粹的漆黑里,终于传来了一丝呼吸的声音。   就仿佛吞吃了死亡之后,便获得了生命。   骨骼摩擦的声音响起,孱弱的心跳声渐渐的复苏,看不见一切,可却能从潺潺血液的流淌里,倾听到血肉再度丰盈的细碎回音。   到最后,黑暗中睁开的,是一双燃烧着白焰的漆黑眼瞳。   -   而就在归墟的正中央,破裂的大殿轰然坍塌,裸露出下面高耸的祭坛。   祭坛之上洒满了鲜血,焚烧在火中的香料化作青色的烟雾缓缓升起,徘徊不去。萦绕在那七个复杂的封印之间。   那些封印有的已经破裂开启,可有的依旧完好,有的毫无反应,有的却随着火光明灭,仿佛在呼吸。   有矮小的侏儒伫立在那祭坛上,双手高举着铜盘。   铜盘上的枯萎头颅缓缓睁开眼睛,凝视着祭坛之上熄灭的火光。   “我要你来。”   他张开口,以自己的唇齿发出了这呼唤的声音。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轰鸣万里,响彻了每个人的心灵深处。   紧接着,大地轰鸣开裂。   在幽深的墓穴中,披着灰白麻衣的人影缓缓走出。那面目再非枯朽,也并不丑陋,而是炯炯有神,双目如苍白的火焰燃烧,威严冷厉。   在吞吃了原初众王之后,在他的斑白长发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顶骨质的王冠。他乘着一匹白马,从黑暗中走出,手持着一张铁弓,马鞍之旁有一壶铜箭。   马蹄敲打着大地,却仿佛碾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令所有人都喘不过起来。   “去征服一切。”   枯萎的头颅对白衣的骑士讲:“要胜了又胜!”   于是,白骑士缓缓地抬起头颅,如火焰的双目看上天穹,空空荡荡的视线落在了空中的身影之上,令每个人心里都骤然发毛。   紧接着,他张开了铁弓,将铜箭搭在了弓弦之上,缓缓拉开。   仿佛兽筋所绞合而成的铁弓开启,却发出金铁碰撞的刺耳声音。铜箭和铁弓摩擦,迸发出炽热的火花。   “什么鬼东西!”   叶清玄骤然汗毛倒数,催动着黄金巨龙,向后疾驰。层层龙威如海,地上天国的虚影降临,将他覆盖在其中。   紧接着,箭矢对准了天空,迸发出千万人嘶吼的声音。   天地贯穿。 第六百八十六章 饮鸠止渴   铁弓铜箭。   长弓的样式还停留在六百年前最原始的造型,以陪葬品长眠黑暗数百年的铜箭也早已经锈蚀,遍布铜锈。   而敌人是众多权杖和数位位于此世顶点的强者。   十足滑稽。   甚至北地小孩子们玩耍用的短弓都比它更有威胁力。   但是弓弦绞紧的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毫无由来的窒息感。   就像是自己的脖子上有一根无形的绞索缓缓收紧,冰冷的触感蔓延在心脏之上,眼前昏黑一片。   那种浓厚的恐惧感从后脑蹿升,几乎主宰了神智,令所有人的意识紊乱,难以自持。   威胁并非来自于弓箭。   而是来自于拉弓的人。   刺骨的寒意刚刚泛起,箭矢已经呼啸而出,整个归墟,所有活物瞬间汗毛乍起,无法压抑尖叫的冲动。   举世杀机汇聚于一箭之上,那一箭悄无声息的贯穿天地,向着叶清玄的面前飞来。   怎么又是我?!   被从人群之中选中的叶清玄一脸懵逼。   可很快,他就没有时间再错愕。   仿佛绞首架的绳子缓缓收紧。   在感知之中,时间就像是被停滞了,无从躲闪,也无法阻拦,那一箭恰如死亡到来,从容而优雅,不紧不慢。   龙威如幻影,被无声穿过。   地上天国的界域毫无反应,被穿透了一个小小的空隙。   向外飞驰的黄金之龙此刻却缓慢的令人难以忍受,被那一支铜箭轻而易举的追逐而上,紧接着,撕裂了巨龙的左翼,缓缓地旋转着,投向了叶清玄的心口。   无声穿透。   巨大的震荡从浑身每个角落中迸发,衰亡的气息迅速扩散,骨骼风化、内脏朽烂、血液干涸,皮肤破裂,器官残损。   转瞬间,一切生机尽数湮灭。   血液循环破裂的同时,以太循环也被强行击溃了。   刚刚凝结而成的宿命之章在这一箭之下分崩离析,拉扯着叶清玄残存的意志一同落向黑暗的最深处。   灰飞烟灭。   可在灰飞烟灭之中,一道电光转瞬迸发。   变革乐理自宿命之章的最深处爆发,电光转瞬间迅速演化,将分崩离析的乐理重新修补,再度衔接天梯,修正了叶清玄的意志,愤怒地将那一箭中的死意消磨殆尽之后,注入了躯壳之中,令心脏再度跳动,血液再造,器官更新,骨骼恢复。   一瞬间灰飞烟灭而死,一瞬间又否定这死亡,再度得活。   龙背之上,叶清玄仿佛耗尽了所有精力,狼狈坐倒,伸手,用尽所有力气扯出了心口的箭矢,脸色惨白。   虚弱到了极点。   这究竟是什么鬼?!   他刚刚已经被杀死了一次。   虽然是只能说是险些死去,但之所以能活着,只能说多亏他‘经验丰富’了。   要不是龙威和地上天国乃至黄金之龙的兽性将那诡异的一箭层层削弱,要不是他已经进入了真空,用以太循环替代了血液循环,要不是刚刚成就宿命之章,要不是变革乐理,要不是经验丰富……   要不是那么多前提条件的话,他恐怕就会死个干脆。   更诡异的是,这一箭分明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箭,既没有恐怖的声威也没有可怕的乐理,只是纯粹地靠着弹性势能将一枚锈蚀的铜箭给射过来而已。   别说一支,就算十万支也不应该能损害到自己一根汗毛才对。   很快,更多的人也尝试到了和他一样的苦楚。   早在叶清玄中招的瞬间,其他人便闪了个飞快,几乎每个人都做好了防御。   寂静里,白骑士再度从壶中取出了第二支箭,搭上弓弦,那动作如此轻柔而仔细,慢条斯理,仿佛在做一件十足精细的事情,但速度却快的不可思议。   时间就像是在这一瞬间重叠了。   每个人都看见了白骑士拉开弓弦,对准了自己……   下一瞬间,无数幻影从白骑士周身浮现,凄厉的破空之声此起彼伏的炸响、   似是一击,可壶中的箭却彻底空了!   紧接着,群星陨落!   原本如群星一般高悬在天空中的权杖们,此刻转瞬间存减员了一大半,在那一箭的贯穿之下,都像是被串在长矛上的凡人,绝望受死。   剩下的光芒尽数黯淡,宛如风中残烛,苟延残喘。   而猝不及防之间,雷电湮灭,神性受创,铜箭没入了第二帝子另一只眼眶,此刻雷霆之神已经变成了彻底的盲人。   肖邦倒飞而出,周身乐理散乱,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圆镜。   圆镜之上钉着一支致命的铜箭,代替他承受了死亡,可明显,他本人也不甚好受,竭力喘息,凝视着白骑士的所在,眼神惊惧。   而就同时,归墟伸出,盘膝跪坐的袁惊骤然呕出一口淤血,膝前的长剑上无声崩裂出一道伤痕,剑中的魂灵在哀鸣。   众目睽睽之下,归墟碎片从半空中落下,摔在地上。   “感觉到了么?”   叶清玄听到那个此刻他最不想听的声音:   “——这就是祂的要素投影。”   帕格尼尼!   二十四重幻境之中,帕格尼尼再无任何匆忙,慢条斯理地摧毁着一个又一个的支点。他并不着急突破而出,而是带给了叶清玄绝大的压力,逼着他全力维持着这个笼子。   否则,就承受最糟糕的后果。   向前无路,撤退不能。   只能饮鸠止渴。   “……”   叶青玄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神情变得阴沉起来,缓缓抬起命运之杖,准备全力应对接下来的冲击。   最起码,先要弄清楚那个鬼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   可就在那一瞬间,低沉的鼓声从远方的海域响起。   微弱的鼓声扩散,转瞬间来到了叶青玄的耳边,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臂轻轻地拉了他一把,想要把他拉进什么地方。   他回头看了一眼鼓声传来的地方。   阿斯加德的海上要塞。   第二帝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叶青玄,我们需要谈谈。”   叶青玄犹豫了一下,紧接着,自身乐理衔接迎合了那鼓声中的拉扯。   下一瞬间,他感觉到,时间停止了。   不,停止的并非是外界的时间,而是自身所处的地方。   在那一刹那,以太界和物质界之间,有一道狭长的夹层缓缓的展开。隐藏在纷乱余波中的狭小夹层将他的意识拉入了其中。   这里甚至不存在任何的物质,是一个只存在于精神感知之中的领域。   透过那个毫无阻拦的夹层,他能够观测到停滞的世界。就像是看着一副巨细无遗的壁画,一切都映入了眼中,无从遮掩。   紧接着,一道蕴藏着神性的宿命之章投入这里,幻化成第二帝子的摸样。只不过此刻他看起来分外惨烈,残存的肉眼已经腐蚀,只有左眼中的神性火焰在愤怒燃烧。   “局势已经失控了,叶青玄。”   第二帝子的身影从叶青玄身旁浮现,直截了当地提议:“我们可以合作,阿斯加德与安格鲁平分归墟,共同开发。”   “为什么要平分?”   并没有他预想中的一拍即合,叶青玄反问道:“按照现在来讲,明明是我手里的份额比较多吧?”   第二帝子皱起眉头:“可你面临的风险同样不小,有海上要塞在,我们大可抽身离开,可你呢?”   “我可以把东西献给圣城啊,别忘了我兼着大主教衔呢。”   叶青玄毫不示弱,一步不退:“可如果你们抽身离开,那就什么都得不到了——你那一箭可就白挨了。   而且如果我没猜错:你所掌控的天灾武器里,一定有复仇要素。如果这一次不以眼还眼,那你和它的契合度恐怕很难再提升,搞不好还会下降。”   第二帝子的表情微微抽搐,似是被戳中了软肋,语气变得冷漠起来:“你这样的态度我们恐怕没得谈。”   “要谈的是你们,不是我,对不对?”   叶青玄漫天要价,却不准备将第二帝子逼的太死,转换了话题:“时间紧急,我们最好开诚布公一些——让那位旁观的朋友出来,一起聊聊怎么样?”   第二帝子沉默片刻,似是倾听着什么,很快,另一道身影从空白之中浮现出来。   是一个手捧着泥板的老人,泥板之上写满了楔形音符,隐隐和周围呼应着。   那个投影周身缠绕着繁复的乐理,延伸没入了虚空之中,和整个断层衔接为一体,恐怕他才是这里的掌控者。   “这个‘透镜’就是你的权杖?”   叶青玄轻声感叹:“想法不错。”   “大审判长目光如炬。”   老者忍不住苦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叶青玄摸清了底牌。   如果叶青玄所猜测的那样,这个甚至没有办法容纳实体,只能够由意识投影进入的以太断层其实是一枚‘透镜’。   用来观察现实的透镜。   这个启示学派出身的老乐师舍弃了所有的战斗力,甚至将自己的权杖都打造成了现在的样子,没有如同其他乐师一样将权杖升入以太界深处,以求更贴近大源。   简直偏执到让人不敢相信——牺牲了从大源得到启示、洞见未来的机会,所换取到的就是对于‘现在’的可怕洞察力。 第六百八十七章 末日四骑士   小有小的好处。   狭小到无法容纳实体,也就不存在维持的压力,甚至掌控力都提升到了极限,就连‘时间停止’这种效果都可以实现。   和《浮士德》那种将物质界强行冻结的能力不一样,老乐师选择了将这个纯粹的精神断层里的时间流速加快了几十万倍。   从这里看向物质界的话,确实就像是时间停止了一样。   通过这个透镜,老乐师能够随时冻结自身的时间,不论局势有多么紧张都可以犹有余裕的进行观察和思索,通过对这一瞬间的千万次观测,得出最稳妥的解决方案。   当然,代价是与诅咒等等其他分支彻底绝缘,但对于背靠阿斯加德的老乐师来说,想要杀人还需要亲自动手么?   况且谁有指望启示乐师会去杀人?   舍弃了原本就没有多少用处的力量,换来发挥自身智慧的舞台,这根本就是战略级的辅助!在军团战争之中,有这样的参谋在身边,对敌人而言简直是噩梦。   “既然大家想要合作,不如先交换一下情报。”   叶青玄指了指透镜之外,那个身着白衣的骑士:“不如你们先告诉我,那个玩意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老乐师沉默了片刻,似是犹豫,又像是在组织语言。   很快,他开口说道:“恐怕帕格尼尼已经利用百目者的遗产完成了《深渊伪经》。那是通过篡改圣典和窃夺要素,用以改造大源的道具。而我们所看到的那个东西就是从伪经中诞生的‘末日四骑士’之一。   百目者仿照‘三贤者’而设计了它们的雏形,打算用以开启‘亘古黑暗’的序幕。“   “末日四骑士?”   叶青玄嗅到了不妙的意味。   “因为三贤人拒绝和百目者合作,所以百目者准备了代替品。”   老乐师叹息,“据我所知,四者分别为统治和征服的白骑士、战争和死亡的红骑士、瘟疫与痛苦的绿骑士、交易与饥荒的黑骑士。   绿骑士在西方的荒漠地带出现过,而就在刚刚,我们在圣城的耳目发现了‘红骑士’的踪影。黑骑士还不知道在何处,而现在我们所面对的,就是其中最强的白骑士。”   叶青玄皱眉:“百目者有创造上位天灾的能力?”   这根本不可能,上位天灾都是由大源中所流出的存在,除非百目者彻底融合神圣之釜,统摄大源,否则根本不可能实现这种耸人听闻的成果。   “不是创造,是改造。”   老乐师看着他,“那一幕恐怕你亲眼见过吧?百目者陨落之前,将自己的四个化身改造成了它们的雏形。   这一次深渊恐怕就是想利用归墟作为熔炉,将四者彻底熔炼完成。”   叶青玄沉思几秒钟,再次抬起眼睛:“那么,付出这么多代价之后,深渊究竟想要得到什么?用四个天灾换一个天灾?   想想都是亏本的买卖吧?难道百目者真的是疯子?”   沉默。   老乐师没有说话。   叶青玄看着他,眼神变得冷漠起来:“还是那句话,如果真想要合作的话,我们最好开诚布公——否则,我们一拍两散。”   沉默被打破了,老乐师终于下了决心,长叹一声,回答道:“这是有关下一个纪元的隐秘……我只能告诉你,归墟在三贤人最初的预言里就是确定下一个纪元的关键转折点。   谁掌握了归墟,谁就能成为下一个纪元的主角。   现在你明白了么?   倘若归墟真的落入深渊手里,那么人类的黄金时代将宣告终结,接下来四骑士所开创的就是百目者心心念念的‘亘古黑暗’了。   一个属于妖魔和天灾们的盛世。”   就在凝固的时间中,叶青玄却感觉到头疼越来越强烈。   明显,这种千万倍加速的时间自有代价,哪怕只是意识进入,也难以承受身体和精神的脱节。如果不是形成了以太循环的话,恐怕现在大脑就已经过热爆裂了。   副作用之一,越是思考,就越是痛苦。   不,这种副作用恐怕也被考虑在内了吧?用来对付自己……   只能说考虑周详了。   可惜,老乐师唯一算漏的就是叶青玄对痛苦的忍受能力,越是痛苦,叶青玄的眼神带给他的压力就越大。   他在思考。   “至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我……”   叶青玄竖起一根手指,“你们的天灾武器本身的格位应该不逊色于三柱神才对——但为什么你们对白骑士这么忌惮?   如果足以应对目前的情况,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合作吧?”   老乐师看向第二帝子。   这个秘密涉及阿斯加德国本,他必须征得第二帝子的许可。第二帝子沉默片刻,开口回答:“‘奥丁’有自身的缺陷——它不能用以对抗原初众王。”   这才是最棘手的一点。   原初众王的存在早已经书写在圣典之上,乃是神圣的基础。   白骑士吞吃了诸王的遗骸,篡夺了众王的力量。祂现在便是众王化身,自然不惧奥丁那一份由金宫之主所演化而来的神性。   “对祂而言,我们都是下位者,不足以反抗。”   老乐师叹息道,“一旦归墟彻底失陷,自此祂便是死之主,人间一切的王,代替百目者牧养众生,主宰众生,毁灭众生。”   叶青玄忍不住冷笑,反问:“所以,你们搞不定,想要让我送死?”   “这本来就是你的活儿,否则白骑士为什么会率先对付你?因为你对他的威胁力最大!”老乐师反驳道:“难道你忘记什么地方最擅长搞自己人了么?”   还能是什么地方?   只有臭名昭彰的宗教裁判所啊!   比起净化妖魔来,烧死异端才是宗教裁判所的本职才对。   宗教裁判所从创建开始的目的之一,就是对付‘自己人’。将一切假托神圣之名迷惑世人的异端尽数灭绝,维持神圣之釜的纯净和无暇。   如果不是当年帕格尼尼拉着大半个圣城堕落,教团也不会痛定思痛,狠下决心,将宗教裁判所这种怪物释放出来。   虽然对宗教裁判所的职能一清二楚,但对此,叶青玄却不以为然:   “虽然同属异端,但天灾和黑乐师完全不同——宗教裁判所要能搞定这种东西,早就脱离教团,自立独存了,哪里会在失去利用价值后被被圣城扫进垃圾堆?”   “那是因为你们的天灾乐章已经被教团剥夺了。”   对着里面的隐秘,身处阿斯加德权力核心的老乐师明显心知肚明:“宗教裁判所这种疯狗机构必须被套上笼头,否则会人人自危。   教团根本不可能将天灾乐章真正授予你们,只会让你们代行而已——你们的净化乐理只是天灾乐章的衍生物,只有在必要的时候,他们才会授予你们临时权限。   其余的时候,你们都是赤手空拳……这就是教团对你留下的控制手段。”   叶青玄沉默。   这一点他无法否认,宗教裁判所的传承缺失有所空缺,净化乐理虽然奥妙,但明显缺乏了更进一步的力量。   就像是一条路的中间一扇门锁上了,虽然有前方还有无穷奥妙,但没有钥匙,却难以入内,只能眺望遐想。   史东曾经向他坦言过这一点,并建议他另寻替代品。一直以来他都将寂静之月的乐理接续其上,但可惜货不对板,总是事倍功半。   他不是没想过弥补,可惜,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够弥补裁判所的缺陷了——因为能够开启这一扇门的人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有史以来最不负责的乐师之王,全世界首屈一指的翘班狂魔,甩锅跑路之后还遗祸无穷留下一对烂摊子的王八蛋——黄之王!   听到这里,叶青玄已经明悟了对方真正的筹码:“你们有黄之王留下的乐章?”   “不止是乐章。”   在老乐师的手中,一张纯白的泥板缓缓浮现,上面层层楔形音符游走,交织出宛如火焰的要素投影。   叶青玄的眼瞳收紧了。   心印!   一份来自三王的传承心印!   “这就是我们用来拉拢安格鲁的筹码。”   老乐师说:“曾经由黄之王授予宗教裁判所的天灾乐章,净化乐理真正的要素传承。”   不需要任何的确认,叶青玄体内乐理对这一份要素传承的呼应令他瞬间洞悉了泥板中所封印的力量。   安魂曲!   这是由人类发愿,从神圣之釜中向大源所换取来的权能。   号称抚平一切魂灵伤痛,将一切混乱抹除,将万物导向正轨的力量。因此,才能修复和维护神圣之釜的乐理体系。   对于诸国来说,它的乐章并不罕见,它的乐理甚至奠定了数百个学派的理论基础。但其中真正珍贵的要素传承却只有黄之王一人持有。   《安魂曲》其本身的乐理包罗万有,几乎已经渗透进了乐师七系的每一个部分之中。   但和圣哉这种一切领域的基础不同,这一份泥板中所封印的乃是安魂曲中最狂暴的力量。   由‘末日审判’的要素而构成的乐章。   ——《神怒之日》!   “以此为代价,你们的条件,我答应了。”   再无任何犹豫,叶青玄抬起手掌,展开自己的宿命之章,以戒律之道向地上天国定下条约:“由我来对付白骑士,而相应的,帕格尼尼和其余的天灾必须由你们来应对。”   回应他的是煌煌雷霆中浮现的神灵。   第二帝子立下誓言:“那么,在奥丁的神性见证之下,阿斯加德与安格鲁正式结为同盟,公分归墟!”   就像是一瞬间,世界停滞了。   下一瞬间,时光恢复了流转。海洋像是发狂的猛兽,卷起的巨浪拍落,海量的水汽升腾而起,又在云端化作暴雨,向着尘世洒落。   龙背之上,叶青玄抬起了眼睛,漆黑的眼瞳中,不知为何已经充满血丝。   那血丝中萦绕着纷乱的电光,倒映着归墟,就仿佛猩红的雷霆笼罩在这废墟之上。   在祭坛之上,白骑士猛然回头,看向叶青玄的方向,双瞳之中的白焰旺盛燃烧,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将龙背之上的叶青玄锁定。   紧接着,他从空空荡荡的箭壶中抽出了不存在的铜箭,铁弓再度拉开。   天地杀机汇聚与一线。   这一次,叶青玄终于看清楚了。   那虚无的要素投影在弓弦之上,化作了必死的宣判,要将叶青玄的一切都尽数抹消。那恐怖的乐理引力在以太之海中形成了瞠目结舌的漩涡。   下一瞬间,要素之箭呼啸而出,掀起赫赫风雷。   所有人的眼前一黑,不论是否存在于归墟,那一瞬间都被内心中升起的恐惧所摧垮,在这一箭之下意志一片空白。   而迎着那要素之箭,叶青玄却露出了微笑,缓缓地举起了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泥板。无需任何提示,唤醒天灾乐章的秘语从他的口中吐露而出,化作掀起审判帷幕的宣告。   “deus-vult!”   ——神明所愿! 第六百八十八章 神怒之日   那一瞬间,叶清玄手中的泥板悄然破裂。   沉睡在其中的要素被唤醒了,从灰烬之中升腾而起,如同昭告命运的星辰自长夜中闪耀,悄然嵌入了叶清玄的宿命之章。   紧接着,炽热的光芒从虚无的宿命之章中喷涌而出。   乐章之中,每一个章节都在疯狂地运转着,彼此碰撞,乐理纠缠激荡,便显化出狂烈的电光。电光如无数树枝,延伸向了四面八方。   转瞬间,宿命之章的核心悄然转移。   那运转的要素深入了贤者之石、月光之章与天灾共鸣三者之间,无数净化乐理接续其上,毫无任何阻碍,也没有任何的抵触,宛如彼此生来一体,以此为核心,分解的宿命之章再度统和完成。   下一瞬间,叶清玄头顶的光之冠冕迸发出赫赫雷鸣。   那是无尽的电光在疯狂地鞭挞着物质界的基础,撕裂了九层以太之海。在要素的牵引之下,净化乐理疯狂地蜕变着。   一瞬间千万次的毁灭和重生之后,从其中升起的乃是宏伟到令人无法直视的庞大意志。那气息残酷如铁、磅礴如日,浩荡如世界运转,伟烈如星辰破碎。   名为神明震怒的力量在此苏醒。   只是存在,便令万象颤抖。   只是俯瞰,便令一切邪魔外道颤栗。   只是运转,便要清洗整个世界,重新定义万物,将一切导向正轨。   那一瞬间,迎着虚无的要素之箭,叶清玄抬起了手掌。   磅礴的力量运转,所迸发的却并非是所有人想象的宏伟旋律,而是无尽电流破空的刺耳声音。那此起彼伏的电光鞭挞在虚空之中,尖锐的声音汇聚在一处,却形成了宛如天崩地裂的交响。   这是独属于叶清玄的以太质变。   而就在以太质变的推动之下,名为《神怒之日》的乐章轰然奏响。   “震怒之日,终末之时。天地万物,化作灰烬!”   万众嘶吼的咆哮之音从奇诡的旋律之中响起,汇聚在叶清玄的手中,轰然砸落。   崩!   钢铁摩擦的声音在瞬间迸发。   碰撞的瞬间,万物似是已经。可所有人都分明感觉到有无形的冲击从此处扩散开来,如针刺,如焚风,令尘埃乱舞,水汽蒸腾,令心神颤栗,难以维持。   余波过后,天空之中的金色烈日依旧光耀。   地上天国的乐章化作浩大的光轮,悬浮在叶清玄的身后,源源不断地抽取着自安格鲁破空而至的龙威,灌入了神怒之日的要素里。   白骑士的要素之箭已经彻底的分崩离析,在电光的鞭笞之下消散无踪。   而叶清玄手里,那一柄原本朴质漆黑的手杖已经在铁晶生长的声音里悄然增值,化作了三米由余的夸张长杖。   繁复的乐理萦绕其上,引导着要素镶嵌其上,两者合二为一,密不可分,宛如生来一体。蜕变之后的净化乐理如火焰升腾,形成虚幻的锋刃。   那是一柄长镰。   仿佛要将万物众生如稻草一般收割,引导一切魂灵归于永恒虚无和安眠。   手握着全新的命运之杖,不,命运之镰,就连叶清玄都被命运之杖和神怒之日的恐怖契合程度给吓到了。   “这玩意要怎么用来着?”   他的视线从长镰上移开,看向下方的白骑士,便忍不住吹了声口哨,长镰缓缓抬起,要素之刃对准了那一颗大好头颅。   “总而言之,先试试看吧!”   下一瞬间,电光驰骋,神怒之镰与叶清玄,呼啸而来!   -   -   “神——怒——之——日!!!”   在叶清玄手中出现石板的瞬间,铜盘上,那一颗头颅便瞪大了眼睛,狂怒咆哮:“竟然在这里!!!”   狂乱的波动从那一颗残缺的头颅中升起,隐隐可以看到在颧骨和脑壳的裂缝中,有虚无的触手在愤怒地痉挛,却又像是恐惧的颤抖。   就好像在颅骨里养了一只食腐的章鱼。   “杀了他!”   枯萎的头颅尖叫,向着深渊贤者们发令,“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不止是深渊贤者,一众黑乐师在残缺头颅的命令之下也纷纷行动起来,一阵手忙脚乱里,躲在角落阴影中的纳贝里士却毫无动作,反而忍不住幸灾乐祸的摇头:   “我早就这么建议过的……”   明显对纳贝里士的风凉话十分不满,骷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双瞳之中寒光阴沉。   “是《神怒之日》……裁判所……我们……怎么会……竟然是《神怒之日》!……《神怒之日》……”   神怒之日神怒之日神怒之日……   这个词仿佛有着什么神奇的魔力。   代表着恐惧的魔力,代表着苦难的魔力,代表着毁灭的魔力和代表着终结魔力……   一群深渊贤者已经在这个词的面前方寸全乱,一颗颗充盈着深渊智慧的大脑袋里此刻尽数是愤怒、慌乱、彷徨,还有……恐惧!   “都给我统统住口!”   残缺的头颅怒极咆哮:“现在那边情况怎么样?你们不是架设了监视矩阵的吗?白骑士已经接近大成!我主遗留下来的永恒统治者怎么会害怕去去一个混血杂种!”   立刻有慌乱的大脑袋启动了隐藏在战场中的深渊之眼,很快,在启示乐章的力量之下,发生在战场中央的景象很快就投影过来。   可投影的景象尚未展开,乐理感应之下,那虚幻的投影中就有一道微弱的电光飞出,落在上主持矩阵的大脑袋身上。   下一瞬间,那一道电光就仿佛火入薪柴,疯狂暴涨,汲取着深渊的乐理开始疯狂地增殖。那一颗大脑袋惨叫起来,转瞬间,五官之中迸射出了恐怖的光焰,恐怖的电光从每一个毛孔之中钻出来,如同活物一样钻向了四周的人。   不慎之下,当场就有两个深渊贤者同样被电光所吞噬,很快,又变成了下一个‘传染源’。短暂的缓冲给了深渊贤者们自救的时间。   电光没过多久就熄灭了。   所有人的神情都扭曲了。   原本那几个被电光吞没的深渊贤者已经消失无踪,留在原地的,只有几个古怪的灰白雕像,栩栩如生的还原了它们临死之前恐惧抽搐的面孔。   一阵风吹来,雨滴落下,雕像迅速地垮塌,融化了……   灰白的碎屑飘到了贤者们的脚下。   有人鼓起勇气,伸手,沾了一下,脸色惨白地抬头:“是盐……他们都被变成了盐……真的是神罚!”   宛如《圣典》中那一座在神怒之下化为废墟的城市,所有背叛公义的堕落者都尽数化为盐柱。   如今,同等的下场在等待着他们。 第六百八十九章 又见面了   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作为深渊智慧的源头,这群大脑袋贤者们竟然会在一撮盐粉的面前惊慌失措,惴惴不安。   “帕格尼尼这个家伙究竟在想什么!”   寂静里,有人惊声尖叫:“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失误?难道他故意放任这么危险的家伙留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简直是养虎为患!”   “人类果然靠不住!计划还没成功,帕格尼尼就打算待价而沽了吗?”   有人低声建议:“现在抽身还不晚……”   “只要你愿意将圣神的恩赐交出去,大可如此。”   残缺的头颅冷冷地看着那个出注意的家伙:“你现在才觉得害怕吗?如今只不过稍有不利而已,就自乱阵脚,要你何用?”   话音未落,出主意的人脸色变了。   下一瞬间,硕大的脑袋爆裂了,化为尘埃。   其他的深渊贤者仿佛没有看到一样,漠然已对。   这种蠢货,死了也好。   他们超然的地位来自于百目者最终的任命,可以说深渊的未来系与一身,如果在这种关键时刻退缩,别说圣城乘胜追击,就算是其余的黑暗众卿恐怕也会将他们千刀万剐。   “无需担心,黑骑士的力量还把持在我们的手中。”   残缺的头颅低声呢喃:“点燃返魂香!敲响白蛇钟!呼唤黑暗众卿到来!   众位。很快,最后一块核心将从归墟中诞生,新的天灾即将降临,引导未来的时代。   深渊注定入住物质界,一切都不容更改。”   “圣哉!”   阴森的钟声里,其余的黑暗众卿们齐声赞颂道:   “如此,神圣的日子便近了!”   -   -   与此同时,海上要塞的最高处,通过权杖透镜凝视着归墟的老乐师发出一声叹息。   眼见《神怒之日》和叶青玄的恐怖契合,所爆发出的惊人威势,饶是半辈子为阿斯加德出谋划策上的老乐师也忍不住心中的惊骇。   同时,还带着懊恼和惋惜。   是自己太着急了。   在静止的时间里,他垂下眼眸,心里反复地盘算着这个变数,到最后,开始对刚刚的交易后悔了起来。   神怒之日的要素必须要有净化乐理作为根底传承才发挥出真正的力量,这一点他早就有所预料,但未曾想到,叶青玄手中的那一柄命运之杖竟然才是真正的关键。   由神圣之釜直接授予大审判长的神器,竟然在结合了神怒之日之后有了如此恐怖的杀伤力。   正因为如此,他才后悔刚才那个决定。   虽然解了一时的危急,但手中又失去了一张可以关键时刻牵制叶青玄的牌。这一把交易究竟是亏还是赚,他算不清。   但却有一种亲手为老虎插上了翅膀的恐惧感。   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很快,他不再拘泥于这个可能在日后酿成大祸的决定,而是转而关注向归墟的另一端,那宛如群星一般从战场上升起的要素。   丰盈、宿命、灵魂、智慧、奇迹、欢愉、冰霜、收获……   二十四个繁复的要素从第二帝子燃烧的左眼空洞中浮现,升上天空,到最后,第二帝子的左眼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可这一片空白的虚空却仿佛才是真正的关键。   最后的要素,神性。   自此,第二十五个要素与第二帝子彻底结合唯一,在轰鸣之中,构成了九大世界的虚影,繁复的世界之树应召呼唤而来。   根植于以太界的最深处的庞然大物贯穿了九层以太之海之后,在物质界中拓展出层层乐理和恐怖的力量,瞬间撕碎了叶青玄遗留下来的环境,强行镇压而下。   而帕格尼尼,则露出了日了狗的错愕神情。   没想到短短的一瞬过后,叶青玄抽身而去,而在场中掌握最强之力的第二帝子对自己发起了猛攻!   窜变乐理的特殊性令他游刃有余地游走在这恐怖的进攻之中,尚未逼近极限,但也逃不出九大世界的领域笼罩。   可最令他忌惮的却不是第二帝子,而是不知何时从不远处浮现踪影的肖邦。   破破烂烂的教袍挽起,露出满是疤痕的手腕,来自圣徒的权杖虚影浮现,遥遥针对他的窜变乐理。   不需要怀疑,一旦他有任何空隙,这位出场就在他的算计之下吃了一个大亏的圣徒绝对会降下毫不留情的必杀一击。   一瞬间,太多的事情发生了。   很多人根本搞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甚至在战斗的余波之中自顾不暇,而各国的舰队也在恐怖的威势中一退再退。   处处混乱,反倒是战场的正中央,寂静的令人发毛。   就连声音都被那混乱的余波吞食。   只有一座座盐柱无声地耸立,然后纷纷在雨水的侵蚀之下溶解、坍塌,垮塌,白色的盐粒飞散,落地便嗤嗤作响,隐约的黑雾在白盐的泼洒之下从土壤中升起,哀鸣着,被卷上了一座又一座的火刑架,变成火焰燃烧的薪柴。   就在战场的最核心,无数火刑架宛如墓碑一般耸立着,有的已经燃烧殆尽,坍塌破碎,有的却在冲击之中屹立,源源不断地焚烧着深渊的乐理,转化为火焰的光芒,压制着白骑士的气息。   第一次的,叶青玄凭借着自身的乐理和乐章,与一名天灾发起了对决。   敌人是深渊所制造出的四骑士,为百目者统治亘古黑暗之世的永恒之主,地上的万王之王。   “空虚者、卑怯者、背叛者……”   白骑士在战马之上俯瞰,干涸的双唇开阖,声音低沉:“你又有何勇气站立在朕的面前?”   那声音像是好几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看上去分外熟悉。   “你竟然会说话?”   电光中,叶青玄手持长镰的躯壳,游走在周围,躲避着要素之箭的阴影。   只是他没想到,白骑士竟然会说话。   会说话代表着有理智,会思考。   一个不会思考的天灾显然比一个精明狡诈的天灾好对付。   很明显,在神怒之镰的压迫之下,这个家伙身上的人味儿越来越浓,不……叶青玄的心中忽然一跳,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眼中迸发寒光:   “——跟我说话的人,是谁!”   白骑士冷笑,不答,只是弯弓,战马踏破了烈风和月光,要素之箭在弦上汇聚,纯粹的要素投影散发出了恐怖的高温,令叶青玄的脸色变了。   太阳。   他看到了太阳对准了自己。   这种熟悉的感觉……   明明杀意如鲠再喉,可他看着白骑士,却忍不住大笑:“没想到一别之后你竟然自天灾的意识中复生,真是没想到。一同在这里的,恐怕不止你一个人吧!   又见面啦,陛下!”   在战马之上,白骑士的面目变化,一张不怒自威的面孔缓缓地浮现,冷眼凝视着叶青玄。   太阳之王! 第六百九十章 望卿得胜归来   目睹那一张依旧凛然的面孔,叶清玄几乎笑得喘不过气。   “刚刚不久才说我难当大任,不配力量……可现在究竟我们谁才是堕落者啊,陛下们?”   叶清玄笑得肚子疼:“成为白骑士一部分的感觉如何?你们现在又一次成为地上之王了,永永远远,哈哈哈哈哈哈!!!”   即便被叶清玄如此嘲讽,那一张面孔上也未曾露出任何羞愧。   原初众王葬于归墟之中,骸骨融入岛屿,意识融入矩阵,成为了笼罩归墟的铁则。而当骸骨和意识被白骑士所吞吃之后,由百目者所打造的地上主宰便将这数位王者化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曾经的地上之主们与现在的地上之主已经化为了一体。   其骸骨铸就王冠,成为了白骑士的冠冕,而所有的乐理和要素都融入了白骑士的躯壳之***他驱策。   开创人类时代的原初众王成为了亘古黑暗的垫脚之石。   这对他们来说,再没有比这更残酷的嘲讽了吧?   神怒之镰斩落,烈日之辉光被撕裂成两行。叶清玄笑容越发嘲弄,正准备再开口说点什么刺激人的话,可话还没说出口,就一股寒意从后脚跟儿上窜上来,再顾不上讲话,就地一个熟练到令天下毛贼都为止流泪挫败的驴打滚,向后翻滚出数米之远。   轰鸣声迸发。   碎石飞迸,砸在他的脸上,生痛。   他抬头,看着白骑士手中长弓缓缓变化,化作一支古朴的长矛,长矛之上的矩阵点亮,雷光缭绕其上。   那一瞬间,白骑士的速度暴增,手中的长矛随着战马疾驰,刺在了叶清玄原本所在的地方,裂铁贯岩,所过之处,一切化为灰烬。   而他的面目之上,不知何时,已经变成金宫之主的摸样。   “卧槽!”   叶清玄目瞪口呆。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白骑士吞吃原初众王,所得到的可不止是他们的记忆和要素,还有他们那一身足以开创时代的恐怖武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镰刀,再抬头,看了看战马之上白骑士手中那一支雷枪,感觉自己好像日了狗。   和七八个自身武力冠绝世界,开创时代的强者骑士进行近身战?   大哥你在开玩笑吗!   叶清玄再一次回忆起自己被女巫之锤的教官吊打的时光。   哪怕是经历了填鸭式灌输之后,他的武技依旧烂到令人流泪,不忍直视。如果兰斯洛特在这里说不定能跟这几位皇帝陛下过几个回合的手,可要是叶清玄上去……那就是纯粹送菜了啊!   而金宫之主是谁?   是一人一枪一匹马把阿斯加德所有部落的勇士摆出各种花样来的怪物好么!   自己这种货色一百个绑一块加起来,恐怕对众王来说,也就是多捅几枪的事儿。杀自己这种弱鸡,人家说不定还会嫌弃脏手。   “等等!”   叶清玄抬手,怒声训斥:“大家不是说好来一场堂堂正正的乐师对决吗!”   轰!   雷枪轰鸣,贯穿虚空,砸在了神怒之镰上,叶清玄倒飞出数十米,还没等他站稳,雷枪在白骑士手中一晃,再度化作长弓,要素之箭呼啸而至。   叶清玄左支右拙,狼狈后退,不知为何,忽然有种委屈感。   这叫什么?恶果自食?   堂堂正正?你特么还要意思说这话么叶清玄,你看看你,你出道以来打过堂堂正正的乐师对决吗?   就你那一身套麻袋、打闷棍、下黑手的本事,乐师协会都忍不住把你除名了好么!   现在你还指望别人堂堂正正的跟你乐师对决?   做梦!   而这,还不是最糟。   最糟糕的是……战马之上,白骑士伸手,握住了那一枚破碎的石盘,手握天灾核心,以此为接口,从归墟中抽出了无尽的力量。   随着海量以太的灌注,众王虚影从他背后浮现。   清脆的破裂声中,有骨骼生长的声音。   在他开裂的后背之上,有两双手臂的骨骼飞快的生长而出,分别手握弓箭、长刀、重剑……而就在冠冕之下,白骑士的面目两侧,崭新的五官缓缓浮现。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对付的是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叶清玄就忍不住心里发毛。他死死地瞪了天灾核心一眼,咬牙跺脚,下定决心。   你不仁,我不义。   你看着我死,我可就要喊人了!   “老前辈,别装死了!”   叶清玄大声喊:“想要坐山观火的是你才对吧?我完蛋了你也讨不到好处好么?还是说你准备自己和这鬼玩意大战三百回合?”   寂静里,无人回应。   白骑士嘴角似是勾起了一丝嘲弄的笑容。   可下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却令所有观测着这里的人目瞪口呆。   在那一块古朴的归墟碎片中,骤然有钢铁的寒光迸发,铿锵剑鸣如玉竹落盘,接连不断的响起,那宛如乐章一般的剑鸣到最后化作浩荡龙吟。   一道极寒的剑气从原本空无一物的碎片之上爆发,近在咫尺,那一寸铁光宛如游走的钢丝,被看不见的剑客握紧,纵横来去,弹指间十九次往返,噼啪爆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原本早应该消散的龙形剑气竟然再次重新凝聚,而且经历了破灭之后,反而越发的凝练,杀机内敛,不显露分毫。   现在瞬间暴起,弹指间十九次穿刺、劈斩、切削,宛如天人的剑技展露,刺瞎双眼,割裂喉咙,斩断双臂,切开胸骨,搅碎心脏,拆分四肢……   冰冷的剑技之中竟然演化出白虹贯日的恐怖景象,转瞬间将白骑士拆成了粉碎。   就连不远处肖邦也被惊掉了下巴。   ……还特么有这操作?   不但在要素之箭的袭击之下没死,反而假死脱身,借物潜行,躲过了天灾的耳目,将自己藏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虽然只是一击将白骑士重创,难以杀死,但一想到天底下还有这么恐怖的刺客存在,便足以令那些大人物们寝食难安。   就在白骑士射出要素之箭的那一瞬间,别人没看清,可叶清玄却凭借着天人之血的感应,看的清清楚楚。   在即将被贯穿的那一刹那,龙形剑气竟然回身,将自己斩灭,先一步将自己的投影杀死了!   死掉的东西无法杀死第二次。   不存在的东西也没有办法继续攻击。   铜箭顿时失去了目标,无力的坠落,消散在半空之中。   ——寂灭剑章!   没错,就是有这种操作!   袁氏的剑章尽得乐理杀伐之道可不是白讲的。   杀的了别人,自然也杀的了自己,甚至还能死中求活,锤炼意志和蜕变。   这一招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是必杀,对于袁氏的乐师来说却只不过是不疼不痒的毛毛雨。   龙脉九姓中,唯有这一支最为怪异,本末倒置——剑像是人,人却像是剑。   袁氏的乐理修炼到最后,不用别人,自己都要先斩了自己,与生死一线之间体会玄机。三个里面至少有一个会在这一关里真的死掉。   经过刚刚的蜕变,剑气和乐理至少折损了九成,但这对袁氏来说根本构不成任何烦恼。   这才是袁氏真正的天赋。   这些疯子坚信力量越纯粹才越好,对于他们来说,追求的往往是更高深的境界和技艺,力量是一还是一百并没有区别。   杀人只需寸铁就足够了,更何况,执掌这寸铁的,还是袁氏的家主!   被一个小辈点破行藏,袁氏的家主明显也心中恼怒,但迫于时局,却不得不跟他合作。   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却令他那远在东方的本体都忍不住想要吐血。   他顶上来了,可叶清玄……却跑路了!   抓住这难得的空隙,叶清玄向后猛退数百米,毫不犹豫的逃到了安全距离。   而袁氏家主去而被白骑士逮住,狂怒猛攻,再次沦落到了和刚才叶清玄一样的地步,甚至更加凶险。   无耻!   袁氏家主怒骂:“叶清玄你想干啥?!”   “前辈加油!相信自己,一定能行的!”   叶清玄一脸感谢的向着剑气挥手:“一定要坚持住!我这就回安格鲁搬救兵来救你!”   搬你妹的救兵!   等你回了安格鲁,黄花菜都凉了!就算你到时候带着圆桌骑士团来还有什么卵用!   浑然不顾剑气中那一道几乎想要劈死他的目光,叶清玄布下了防护的界域,以神怒之镰撑地,闭上眼睛,仿佛神游天外。   而他的意志却顺着天梯奔行,转瞬间跳过了上百个跳板,一跃千里,回到了地上天国。   在阿瓦隆的倒影之城中,王座大厅,瞬间出现了一个虚幻的人影,仿佛老师被妖魔抓走了一样,扯着嗓子喊:   “陛下救命!”   王座上浅眠的玛丽被吵醒了,睁开眼睛,错愕地看着他:“怎么了?”   叶清玄来不及解释,直接问道:“斯坦因密室九号里的东西,我记得走之前已经开始修复了,现在有进度了吗?”   玛丽皱眉沉思片刻,神情越发无奈:“真亏你还记得。   被你弄坏成那种样子,研究院的人已经快疯了,像我投诉了你好几次。前些日子才刚刚修复了最基础的炼金矩阵,具体实装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够用了,够用了!”   叶清玄松了口气:“先借我使使,还劳您再来个册封。”   玛丽低头看着叶清玄无赖的样子,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那便觐见吧。”   叶清玄乖乖半跪,玛丽拔剑,放在那投影的肩膀上:“以朕玛丽一世之名,册封阿瓦隆亲王叶清玄为吾之骑士,礼成,你可以起来了。”   面对陛下的小性子,叶清玄忍不住有些想笑,正准备离开,却听见玛丽的声音:“一切都顺利么?”   看到玛丽隐隐担忧的神情,叶清玄微笑:“虽有波折,但无大碍。”   “授你于骑士的剑甲。”   玛丽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投影的脸颊,轻声道别:“望卿得胜归来。”   于是,骑士颔首:   “必不负陛下所望。” 第六百九十一章 是么?   仿佛弹指一瞬。   叶清玄再度睁开了眼睛,拔起地上的神怒之镰,踏前。   刚一进入百米界域之内,于白骑士缠斗的剑气便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归来,剑光中的幻影回头撇了他一眼,神情古怪。   回来了?   这小王八蛋竟然回来了?   难道良心发现了?   还是说一肚子坏水里又酝酿出什么见鬼玩意了?   袁氏家主收回视线,剑气变化,竟然分为了两缕,宛如两名剑士同时展开攻击,彼此应和,一攻一守,圆融无碍。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先求稳,如果那个小鬼真是来帮忙,那就好说。如果他还想使什么阴招的话,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虽然斩起这种不会死的怪物来束手束脚,但袁氏真正擅长的杀人之道可不是多么好领教的。   可很快,他就开始怀疑自己的感知了。   因为叶清玄慢悠悠的声音传来。   “前辈,等会能不能麻烦你躲的远一点?”   叶清玄遥遥向着剑光建议道:“大家都是天人一脉,万一误伤多不好啊。”   袁氏家主一愣,旋即笑了。   气笑了。   误伤?   上一代龙脉九姓中公认最强的白氏家主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也不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你这个生年不满三十之数的小辈又哪里来的信心?   这么体贴的提示如今看来,却像是嘲讽一样。   “好啊,那我收手。”   剑光中的老人冷笑:“你行你上。”   话音未落,剑气分化,转瞬间由二转四,由四转八,到最后,游曳的铁线不见了,只剩下无数宛如尘埃一般的星光飘荡在虚空之中。   触之不到,追之不及。   由实化虚。   ——摇光剑章。   宛如群星高悬与九天之上,法度森严,稳坐不败之地,而随着驾驭者的心意,这漫天虚无的星辰随时能够由虚化实,星辰汇聚,降下雷霆一击。   这一剑能斩天灾,自然也斩得了人。   “那感情好,就有劳前辈为我掠阵。”   仿佛没有感觉到身上隐隐缠绕的寒意,叶清玄挥手一笑,语气也毫不客气,就差让人家给自己摇旗呐喊了,令袁氏家主的冷色更甚。   “小子,话不要说太满,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崩!   回答他的是龙威摩擦的声音。   那笼罩在叶清玄头顶的光明之冕随着他的意志,呼应着龙威席卷,海量金色的辉光汇聚而来,落在他的身上。可在半空之中就形成了质变,由‘定型’推导至‘变化’,就仿佛从石变成了火。   龙息!   融入了性质干涉的力量之后,龙威已经演化成了毁灭的龙息。   可恐怖的龙息落在血肉之躯上,却没有损伤那躯壳一丝一毫。无数乐理投入其中,任由龙息的力量熔炼,就像是金铁投入了炼炉。   随着剑气的消散,白骑士冷漠的眼瞳投向了叶清玄的所在,遍布裂痕的三面六臂迅速的恢复,风矢火剑再度从那六只手臂之中涌现,摇摇对准了叶清玄,杀意升腾而起。   叶清玄的脚步没有停止。   他在向前。   毫无任何防备,步步踏入死亡的禁区。   每踏前一步,便有低沉的钢铁摩擦声从龙威之中迸发,龙威的火焰里,乐理愤怒的翻腾着,碰撞着,电光仿佛在火焰中凝结成了实质,展露出铁的肃冷。   虚无的炼金矩阵自地上天国之中降下,投影在了叶清玄的身上,迎接着龙威之火的淬炼和以太的灌溉,就仿佛在这诡异的炼金之术中浴火重生。   “如在其上,如在其下,于是万物之始得焉……老板,将炼金术以乐理和乐章的方式进行呈现,这才是你真正擅长的东西吧?”   恍惚之中,叶清玄似有所悟。   直到现在,他感觉自己似乎现在才看透了赫尔墨斯的根底,可旋即,又觉得这只是那个家伙抛出来的烟雾弹。   那个家伙一直神神秘秘,哪怕到死也不曾回答过任何人的问题,这一份秘密是真是假,又有谁知道呢?   他不再去思索逝去之人的恶趣味,抬头,看向准备绝杀一击的白骑士,便露出笑容。   “不过,和那种难缠的家伙比起来,你这种东西就太容易对付了啊。”   那一刹那,钢铁摩擦的轰鸣从龙息之中迸发。   炼金矩阵的投影由虚转实,以太结晶自其中疯狂生长,覆盖了矩阵,在性质干涉的力量之下,焕发出冰冷的辉光。   燃烧的龙息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庞大的钢铁之躯。   以龙威和以太形成躯壳,以乐理和炼金矩阵的投影形成本质,以地上天国的力量推动,转瞬之间,创造出了近乎造物一般的奇迹。   沉重的动力装甲笼罩在叶清玄身上,随着他向前,迸发出金铁碰撞的声音。   冰冷的面甲之下,叶清玄低头,看着被钢铁包裹的五指,却感觉到真实不虚的触感。接入脊椎中的炼金矩阵将沉重的钢铁变成了他的肉体。   呼吸仿佛消失了,心跳仿佛消失了,脉搏也随之而去。   取而代之的是仿佛寒潭中淹没一般的静谧和冰冷。   他已然从脆弱的人类躯壳中解脱。   化身为铁,再无软弱。   哪怕面对的是人类难以企及的怪物,也没有丝毫的动摇,明明死亡近在咫尺,可如冰铁的内心中……却升腾着难以言喻的欢悦。   对手只是套上了一层铁皮,可白骑士却感觉到了急速攀升的威胁。   战马之上,雷枪迸发闪光,列王的要素附加其上,将毁灭赋予了枪锋。   此刻,双方相隔三十步,叶清玄已经踏上必死的界限,再无从躲闪,层层杀机将他的躯壳锁定。   枪刃之上,无数乐理纠缠,歪曲着物质界,令枪锋所过的地方,现实仿佛被划破了,留下了惨烈的裂口。   裂口之外,是光怪陆离的诡异世界。   宛如手握主宰一切的浩荡王权,将其高举,煌煌光焰点燃世界。   此刻的地上之王,天灾·白骑士在战马之上俯瞰着叶清玄,肃声宣告不容违逆的旨意:   “——悖逆者死!”   “是么?”   那一瞬间,冰冷的光芒从装甲骑士的双眼中亮起。   圆桌骑士·兰斯洛特,睁开了眼睛! 第六百九十二章 审判   火。   火焰点燃了。   在静止的透镜世界中,老乐师呆滞地俯瞰着冰冷的归墟,绝大的恐惧不知从何而来,渗入了他的意识。   “——这是……什么?”   在停滞的时间中,声音仿佛也都凝固在了空气中,可这钢铁摩擦的声音却如同利刃,将凝固的时间也切裂了。   于是,神怒之镰缓缓举起,指向天空。   “deus-vult……”   被那决绝的伟力所慑伏,老乐师轻声呢喃。   火焰自镰上点燃。   要素运转,引导着来自大源的伟力降下,附着在虚无的镰刃上,收割一切毒害、灾厄、叛逆和不义,为一切平等的降下死亡和永眠。   此乃审判。   此乃终结。   此乃神明所愿!   无可抗拒的毁灭从叶青玄的手中具现,随着他在静止的时光中步步向前,漆黑的甲胄与如岩石一般的空气摩擦至灼红。   他在燃烧。   刻入骨髓的剧痛中,叶青玄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和放松,就仿佛生来就应该如此,仿佛在这火焰的折磨中,灵魂终于得到了自由,翱翔在天空之上。   一步,两步,手持着神怒之镰,叶青玄撞碎了拦路的尘埃和凝固的裂缝,所过之处留下了惨白的轨迹,轨迹如同刀锋,笔直向前,刺向了白骑士的所在。   轰!轰!轰!轰!   在凝固的时光中,白骑士的盔甲震颤着,迸发怒吼。   那僵硬的身体在缓缓地颤动,在挣脱时间的束缚,高举的权柄迸发烈焰,将物质的界域扭曲,甚至令时光也为之退避。   沐浴着那宛如天敌一般的火光,他怒吼,嘶鸣,宛如权柄的长矛切裂了物质界,划开了一道残痕,向着笔直的刺出。   无数乐理在这共鸣之下纠缠其上,深渊加持与其中,在白骑士的背后幻化出亘古黑暗的盛景。   阴暗的钟声骤然迸发。   在南方、在北方、在黑暗世界里,甚至在圣城……数十名潜藏的黑暗众卿睁开了眼睛,响应着地上之王的号召,迸发共鸣,将自我的力量投入深渊的幻影之中,令亘古黑暗的虚影越发的稳固和真实。   就仿佛遥远的未来在此刻显露,敲定命运的旋律,将一切托付于那地上之王的权柄之上。   那一刹那,权柄之枪与神怒之镰对撞在一处。   针锋相对。   燃烧着自己,鼓起所有的力量,决绝的向前杀戮,要将对方的一切都彻底碾碎,令一切化作虚无。   那一瞬间,神怒之镰和王权之枪碰撞了千百次。   虚无的镰刃依旧燃烧,可王权之枪上的光芒却一次次黯淡,分崩,要素破裂,遍布裂痕。可旋即有天灾的怒火充盈其上,枪锋破裂,从其中涌现的是仿佛令世界黑暗的伟力。   这才是白骑士的要素,代表着一切天灾和妖魔占据了这个世界之后的未来,代表着大源黑暗的盛世。   ——深渊之世·亘古黑暗!   “跪下,悖逆者,领受死亡!”   在升腾的黑暗里,白骑士咆哮,宛如天地轰鸣:“汝等尘埃应知晓敬畏!   我是地上的主!   我,是一切的王!”   “不,你不是。”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沙哑的声音,破裂的面甲之下,叶青玄抬起了燃烧的面孔,漠然地凝视着他:“你的一切,都只不过是篡夺而来的赃物,而你,只是一具带着王冠的空壳而已!”   轰!   火焰之镰斩落。   无数电光的轰鸣里,神怒之日的旋律奏响。   亘古黑暗的要素轰然破裂,紧接着是白骑士的王权,再紧接着,斩下了战马的头颅。镰刀劈斩而下,调转方向,横扫,撕裂了他的盔甲,紧接着,是他的手臂,和他的胸腔。   凝固的时间中,唯有镰刀劈斩的烈光。   神罚之下,一切都当然无存。   而当那凝固的一瞬间过去之后,随之而来的巨响轰鸣响彻了整个归墟,令海洋动荡,岛屿震颤,仿佛即将沉默。   而如林的火刑架从泥土之下生长而出,火焰燃烧的光芒覆盖了一切。   深渊盛景分崩离析,迸发哀鸣。   在那烈火的焚烧中,白骑士从破裂的战马之上坠落,惨烈的伤痕从躯壳之上浮现,纵横交错,几乎在镰刀之下解离。   双瞳之中的白焰暗淡,宛如风中残烛。   死寂到来。   在白骑士的面前,那由龙威幻化的装甲已经抵达了极限,悄然消散。   叶青玄的身影从其中走出,低头,俯瞰着脚下的天灾。   “终结的时候到了,‘陛下们’,这一天早该到来。”   他轻声宣告,俯身,手掌猛然探入了白骑士破裂的胸腔,握紧,将一道虚无的幻影从黑暗中扯出,高举。   在火焰的光芒里,那头戴着冠冕的身影被叶青玄扼住喉咙,挣扎不休,无声地向着他怒吼着什么。   可叶青玄的面目依旧漠然,只是冷眼相看:   “来自勃艮第的太阳之王,你因勾结异端而被逮捕。以神明与我的名义,予你公正的审判。”   明明是在战场之上,却仿佛置身于审判的法庭之中,叶青玄手握着镰刀,冷酷宣告:“你被判决火刑,即刻执行!”   “愿火焰净化你的灵魂。”   轰!   火焰从他的五指之间迸发,吞没了那虚无的幻影,火焰熄灭之后,一切都当然无存。   只有细碎的盐粉从火焰中落下,消散在空中。   紧接着,叶青玄低头,再度伸手,扯出了第二个不散的阴魂:“来自高加索的铁月贤者,你因结交魔鬼而被逮捕。   以神明与我的名义,予你公正的审判。   ——火刑,执行!”   “来自阿斯加德的金宫之主……来自迦南地的天命苏丹……来自天竺的摩伽佗王……汝等因不敬神明而背叛有罪。   以神明与我的名义,予尔等平等的终结与救赎。   ——火刑!”   在神怒的火焰之中,原初众王最后的残留消失无踪。   到最后,只剩下地上的白骑士。   一具……畸形的空壳。   他瞪大了漆黑的眼睛,满盈恶毒地凝视着叶清玄,张口嘶鸣,伸手抓挠着,像是要夺回自己的宝物,却被一只脚冷酷地踩在了地上,亲吻泥土。   紧接着,镰刀落下,勾住了他的喉咙。   “来自深渊的白骑士,你因傲慢、亵渎、异端和堕落被判决有罪,以神明与我的名义给予你最终的惩罚和毁灭。”   叶青玄俯瞰着他,双眼充盈着煌煌电光,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归墟之上。   “——等待你和你的亘古黑暗的,将不会是炼狱和绝望,而是永恒的虚无和死亡!”   “不!!!!!”   在那空壳中无数声音的尖叫里,镰刀冷酷的抬起,切裂了他的喉咙,斩下了他的头颅,将这未来的地上之王彻底的身首分离。   在神怒之镰的判决之下,破裂的躯壳骤然僵硬,紧接着崩溃,化作了消散的盐。而滚落的头颅尖叫着,缓缓破碎,到最后,只剩下一颗空空荡荡的颅骨。   啪!   颅骨在铁靴之下被踩成了粉碎。   寂静里,无数火焰燃烧的声音中,整个归墟都悄无声息,仿佛陷入了死寂。   异端与火焰中消散,神怒之镰悄然收缩,再度化作了命运之杖,回到了叶青玄的手中,不复神异。   叶青玄撑起了拐杖,抬头,环顾着寂静的归墟。   “如此一来,便结束了么?”   他轻声呢喃,只觉得分外疲倦。   “不,还没有。”   火刑架的光芒里,脚步声从远方响起,来者摘下礼帽,看着叶青玄,神情复杂。   “纳贝里士?”   叶青玄看着他,轻声叹息:“你是来为这些东西复仇的?”   “说实话,你就算把黑暗众卿全都砍死,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可是黑乐师诶,邪恶狡诈没有丝毫情谊的黑乐师!复仇这么高尚的词汇,与我无缘。”   纳贝里士耸肩,摊手:“况且,我也不想和你这种怪物为敌。叶青玄,放松点,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   “对,我要走了。”   纳贝里士挥手:“局势要变了,叶青玄,这一切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该拿的都拿到了手,我不想再呆在这张棋盘上了,所以,在棋盘被掀翻之下,要赶快跑路,毕竟家里还有一个长身体的孩子要养。   再见啦,亲爱的朋友,希望你保重,真希望能够在将来的什么地方再见到你。”   “棋盘被掀翻?”叶青玄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会看到了。”   纳贝里士笑了笑,重新戴上了帽子,缓缓后退,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那一瞬间,叶青玄猛然回头。   看到归墟之中冲天而起的辉煌权杖。   他愣住了。   ——舒伯特!   -   -   十分钟之前,动乱的归墟之中。   尘埃和黑色的雪从天上纷纷扬扬的落下。   这个已经变成废墟的城市有一半淹没在烈火中,有一半颤抖着,仿佛即将沉没。   天崩地裂的巨响从远方传来,碎石从墙壁上落下,滚落到了修女的脚边。   苍老的修女浑然不觉,只是低着头,闭上眼睛,无声地祷告着,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座雕像。   直到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特蕾莎姐妹,你还好么?”   老修女睁开眼睛,回头,看到那个红衣的幻影,沉默良久,轻声问:   “圣座?” 第六百九十三章 奇迹   “圣座?”   那个宛如魂魄一般飘渺的老人坐在破裂的花坛旁边,看着她,模糊的面容上露出自嘲的笑容:“我并非是以教宗的面目来与你相见。   十六年前,你来圣城的时候我见了你,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   “这是神对我的恩赐。”老修女低声回答。   赤之王的幻影摇头,叹息:“神不曾眷顾与你,祂也不会居功,姐妹,这是大审判长对你的恩惠。”   “嗯。”   老修女仰望着远方的火光,缓缓颔首,回头,凝视着身旁的老人,眼神期冀:“那些蒙您眷顾的孩子,还好么?”   “如同我对你许诺的那样,我一直在注视着他们。”   赤之王沉默片刻,似是回忆着,开口说道:“十六年过去了,发生了很多。汉密尔顿在你离开两年之后离开了孤儿院,遵照你对他的教导,以正直的品格得到一位商人的资助。   现在他已经和商人的女儿结婚了,生意平淡,说不上好。   温莎和塔米结婚了,有了三个孩子,他们经常吵架,塔米得了霍乱死之后,温莎带着三个孩子改嫁给了一个铁匠,铁匠对孩子们不好,但把自己的本事都教给了他们……   艾格跟着温斯顿去做了小偷,他们因为偷了贵族的东西,在六年前被绞死了……梅斯带着几个同伴,改了名字去边境,做一些走私的生意,赚够了钱之后回到老家去……”   漫长的时光中,赤之王的述说着那些孩子的命运和经历,告诉面前的修女,他所看到的一切。   老修女沉默地倾听着,闭上眼睛,回忆着那些孩子的面孔,笑容,还有手掌的温度。在这冰冷的归墟中,她仿佛不再孤单了,远隔天涯,依旧有他们的陪伴。   “……特蕾莎,如你希望的那样,你的孩子们都以自己方式走出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赤之王看着他,轻声说:“他们的人生有的幸福,有的不幸,有的最后释怀,有的怀恨于心。但他们对你始终都怀着最纯粹的感谢和爱。   他们的人生因你而开始,你的生命并非没有意义。”   “是这样啊。”   老修女低下头,深呼吸,狼狈地伸手,捂住脸,擦拭着自己失态的神情,却忍不住哽咽:“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圣座。”   她抬起脸,看着面前的教宗,木讷和苍老的眼瞳中满盈着泪水和喜悦。   “特蕾莎,是我愧疚与你。”   赤之王摇头,伸手,抚摸着她枯萎的长发,轻声问:“你还愿意履行当初我们的约定么?你还愿意为这个无情的世界牺牲么,哪怕它不曾对你温柔。”   “这是我的荣幸。”   苍老的修女轻声回应,向着面前幻影颔首,“再见了,圣座。”   “再见了,特蕾莎。”   赤之王垂下眼睛,轻声道别:   “愿你我能在天国中再度相逢。”   于是,神圣的辉光从天空中升起。   焚身的光焰之中,老修女微笑着闭上眼睛,清冷的旋律从那衰老的躯壳中响起,回荡在天地之间。   只需聆听。   世界一切静寂。   万物慑服。   唯有这慈悲的旋律流淌在天地之间。   在那辉光之中,特蕾莎仿佛融入了光明里,光明从她的体内迸发,温柔而怜悯的洒向了一切黑暗,仿佛拥抱,将一切都拥入了怀中。   降e大调三重奏。   铭刻在舒伯特权杖之中最核心的乐理和乐章,放弃了执着之后,仿佛拥抱着万物,在孤独而清冷的旋律里升华。   赞颂这举世万物,拥抱着神造的万象。   无我。   也无人能够抗拒着近乎救赎的拥抱,旋律如细雨一般,悄然地陪伴在每个人的身边,如影随形,却无法心生抗拒,无法拒绝这旋律中的慈悲之爱。   只是瞬间,那温柔的旋律就已经缠绕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深入了归墟的每个一角落之中。   在那焚烧的痛苦中,老修女仰起头,看着天穹,仿佛凝视着群星。   视线落在群星的彼端。   便能从遥望窥见过去和未来的时光。   她真正的化身为万物了。   下一瞬间,清冷的旋律悄然沉入了寂静,步入了终结,随之而来的,是惊心动魄的琴声。以群星震颤,随着她张开的手臂,宛如琴键一般起落,洒下了最终的救赎。   这便是舒伯特最后的演奏。   牺牲自己,拥抱火焰,为人间带来光明和救赎的乐章。   自从铸就以来,未曾有一代舒伯特曾经使用过的献祭之章,如今却在一个甚至连乐师都不是的苍老修女手中得以完成。   她以自我的灵魂为乐章赋予灵性,令那牺牲之章得以完整,得以苏醒,将自己化作了其中的乐理,与其一同奏响这最后的挽歌。   “……《普罗米修斯》!”   那一刹那,叶青玄终于恍然大悟,脸色铁青。   -   -   “让她停下!该死的,立刻让她停下来!”   直至此时此刻,那枯萎的头颅终于失态了,“竟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他们怎么可能实现这种鬼东西!教团究竟……做了什么!!!”   哪怕面对神怒之日的惩戒他都未曾有过如此的恐惧和愤怒。   《神怒之日》只会毁掉天灾和异端,可《普罗米修斯》所带来的乃是彻底的救赎和改变。甚至就连天灾,都可以彻底的转化。   一旦乐章完成,那么整个归墟都将彻底被改造成神圣之釜的分支,成为给人类带来新时代的天之火。   而深渊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神圣之釜的垫脚石,而赌上未来深渊命运的这一战将彻底成为笑话!   可又有谁能够掌握如此的奇迹呢?又有谁能够悲悯到带给天灾救赎?   舒伯特这个圣名传承了数十代之后,直至传承断绝,权杖被封印在消耗品的躯壳之中,苟延残喘。   这数百年里,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的掌握这一力量,甚至无法将它唤醒。   无人能够真正的领会悲悯之道,甚至无人能够触及它的边缘。   可如今,这种像是牙仙一样的童话,却在一个消耗品的手里得以完成?一个像傀儡一样的老女人,竟然会怜悯妖魔和天灾?   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敲响大钟!准备载体!彻底唤醒黑骑士!”   残缺的头颅很快便做出了决断,枯萎的面目满是狰狞:“杀死一切!毁掉一切!深渊的未来绝不能因此而毁!”   放弃这里的一切,将现有的归墟转化为完成黑骑士的资粮,由黑骑士扫荡一切,毁去一切。   深渊数百年的积蓄和长时间以来的准备都将彻底的化为虚无,但至少还能够保存元气,不至于彻底的失去大势,分崩离析。   这毕竟是牺牲,残缺的头颅在事后一定要为此负责,深渊贤者们恐怕也再难如往常一样将四散的深渊聚拢为一处。   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不得不为。   可很快,其他所有人都被混乱所吞没。   打开的铁匣之中,空无一物。   “怎么可能?在哪里?在哪里!一定在这里的……”大脑袋侏儒茫然地伸手,一遍遍地探查着空空荡荡的匣子,到最后,发出绝望的哀鸣:   “黑骑士的要素……不见了!它不见了!”   他翻过了铁匣,用力地摇晃着,却没有任何东西从其中掉出来。里面原本就空空荡荡,空无一物。   只有铁匣的底部,贴着一张道别的纸条。   笔迹潦草,最后,还画了一张难看的笑脸。   残缺的头颅呆滞地看着那一张纸条,怒吼咆哮:   “纳贝里士!!!!”   -   -   “你在干什么?”   叶青玄看着面前的神圣光芒,忽然头疼欲裂,有一种尖锐的痛苦从颅骨中迸发,仿佛刀锥从脑中穿出,带着尖锐又深远的钝痛。   他看着光芒中的燃烧的修女,伸手,愤怒地砸着面前的光芒,怒吼:“回答我,你在干什么?”   修女沉默着,在火焰中。   叶青玄张口想要喊她的名字,却陷入沉默。   她叫什么名字?   原来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这不能怪他,谁都不能怪。   谁会在乎一个老女人的名字呢?   她并不珍贵,并不美丽,甚至除了和舒伯特沾了点边之外没有利用价值。你已经许下了大恩,拯救了她的生命,谁还能要求更多?   “我已经给了你自由。”   叶青玄看着她,声音沙哑:“你可以活下去,不为任何人而死,可你为何又选择这一条死路?   回答我,为了什么?”   他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那声音道最后,像是咆哮,声嘶力竭,铁青的面目上崩起青筋,狰狞的像是邪魔。   “——为了所谓的神?为了那个泥塑的偶像和空壳?!”   献祭之火中,苍老的修女低着头。   她的神情依旧是那样的卑微,就像是犯了错之后被人抓住的小孩儿,战战兢兢的。哪怕火焰正从她的躯壳中涌现,将她寸寸焚烧。   “抱歉,我恐怕又让您失望了吧。”   她窘迫地笑了笑,躲闪着叶青玄的视线:“我只是觉得,总要有人做点什么才可以。   既然需要有人牺牲的话,不如让我这个没有什么用处的人来吧……至少,是为这个世界不是吗?”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不再躲闪叶青玄的眼睛了,只是微笑着,令叶青玄觉得刺痛。   无尽的光焰宛如洪流一般,从她的躯壳之中喷涌而出,那洪流宛如撑开天地的光芒之柱,继而又洒下了悲悯的雨水,令万物从干渴中得到救赎。   叶青玄仿佛听到了那些来自远方的疯狂呐喊。   那是狂喜的祈祷,狂热的赞颂,狂乱的欢呼。   祈祷着神明降下垂怜。   赞颂这真实的奇迹。   欢呼这伟大的牺牲。   “圣哉!圣哉!圣哉!”   教团的船队之中,那主教的面孔激动成了赤红,凝望着普罗米修斯的光芒,眼神狂热:“天父成全,降下奇迹!”   “看啊,看啊,这岂非是神明的旨意么?这岂非是救赎的光芒?!”   “这是多么纯洁的奉献,多么值得赞颂的牺牲!”   他在狂热的咆哮,浑然忘我的赞叹:“我等的虔诚终于上达天听,令神明嘉许!   各位,赞颂吧!膜拜吧!   神的国度将要到来!神圣的救赎即将降临!”   就好像神明真的出现在天空之上,只是洒下了寥落几丝救赎,便令举世欢悦,无数人狂热的膜拜。可自始至终,未曾有任何人想过所谓的救赎究竟是用什么代价换来的东西。   不,和珍贵的奇迹相比,如此渺小的代价反而彰显了神明的慷慨。   只需要牺牲就好了,只需要赞颂就好了,只需要信仰就好了……   “这就是你想要拯救的世界吗!”   “看清楚啊!它不值得,它不值得你牺牲,你为什么不明白!”   叶青玄狂怒,咆哮:“如果神真的爱这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应当是好的,应当有你的位置!你,必须活着!”   他伸手,命运之杖猛然压下,死死地卡主了舒伯特的运转,哪怕那光焰焚烧着自己。就像是等待死亡的螳螂拦在奇迹的滚滚车轮之前。   寂静里,老修女沉默着。   她看着叶青玄,许久,释然地笑了起来。   “大人——神,大概是不爱我们的吧?”   她伸手,轻轻地推开了叶青玄递过来的救命稻草,拒绝了最后的希望。   在火焰中,她眼神中满盈着悲悯,向着叶青玄微笑:   “可至少,我们可以选择彼此爱惜。”   头疼越发剧烈了,叶青玄伸手按住钝痛的额头,咬牙,伸手想要拉住她。   可她被火焰吞没了,消失不见。   光焰冲天而起,宏伟的旋律响彻了整个天地。   仿佛响应着这奇迹,归墟欢呼着,最后一道石盘碎片缓缓升起,吸引着散落四方的核心,转瞬间,汇聚为一。   以太之海瞬间沸腾,宛如星辰爆裂的恐怖波动此起彼伏,以太界和物质界骤然重叠,而遥远的大源之中,一线幻觉般的光芒悄然照下。   仿佛有婴儿的啼哭,仿佛又什么都没。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什么无形的庞然大物从大源之中分娩而出,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之上。   天灾降生。   奇迹,终于降临。 第六百九十四章 平衡之轮   叶青玄仰望着天空。   “你想要阻拦她,可你反而成全了她,不是么?”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叶青玄的耳边响起:“一切早就被神安排好了,完美无缺,哈哈,这就是圣城,叶青玄。   任何人都是他们手中的筹码,包括她,也包括你。”   那个声音轻声问:“你确定还要站在他们那一边?”   是帕格尼尼。   又是帕格尼尼。   这一次叶青玄甚至连头都懒得回。   他只是觉得很累。   坐在倾倒的钟楼之上,叶清玄低下头,不再去看天空,从怀里掏出皱皱巴巴的纸包,最后一根歪歪扭扭的烟卷点燃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指尖明灭的火光,忽然反问:“帕格尼尼,我确实不喜欢圣城,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跟你合作么?”   帕格尼尼沉默。   “说实话,原本我也不知道,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叶青玄自嘲地笑了起来,“因为我一直都试图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帕格尼尼,叶青玄回头,冷眼撇着他:   “——而你,配不上它。”   帕格尼尼冷笑,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出手,只是看着他,像看着一个傻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神经病。   “不需要再废话了,帕格尼尼,你不是想要那个东西么?我不会再和你争了,我放弃。你还在等什么呢?   去抢吧,去像疯狗一样跟圣城夺食,去为你的野心奋斗。”   叶青玄冷淡地收回了视线,靠在废墟上,疲惫的闭上眼睛:   “我只想静静,所以……滚吧。”   帕格尼尼最后看了他一眼。   忽然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叶青玄并非是他想象中拥有仇恨的人,。   有仇恨的人是火,是熔岩,会焚尽一切,可他不是。   他只是一个傻子。   幻影消散了。   -   当帕格尼尼再度出现的时候,深渊贤者们已经乱成了一团,无处倾泻的愤怒在他归来的第一瞬间向着他洒落。   幽光桎梏骤然从四周迸发,将他打入囚笼。   “你干的好事!”   枯萎的头颅怒吼:“你究竟在想什么,帕格尼尼?你毁了一切!圣神所留下的四骑士,深渊最后的力量和未来因你而葬送!”   “这不好么?”   帕格尼尼冷笑,“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让你们造出来的泥塑木雕凌驾于我之上,是你们想的太简单才对。   为什么我要对你们掌控的那四个傀儡俯首帖耳?“   “现在一切都完了,帕格尼尼。”   头颅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迸发着恨意:“或许我们会在这一战中耗尽,而你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我正想看看,你这位新晋的黑暗众卿究竟哪儿来的胆量在我面前放肆。很快,你会知道——我们能成就你,也可以毁了你!”   “不,你不会。”   帕格尼尼微微一笑,展开五指。   在五指之上,黑色的雾气缭绕,幻化出了枯萎头颅的面目,栩栩如生,令头颅的神情错愕起来。   那是……窜变乐理?   “不对!你什么时候……”   他面色剧变,看向四周,却发现不知何时,所有人都已经呆若木鸡,毫无反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头颅的神情扭曲:“你什么时候种下窜变乐理的!”   “虽然我很想告诉你,但这其实是个秘密。”   帕格尼尼微笑着,将手掌按在了枯萎的头颅之上,最后道别:“所以,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头颅想要哀鸣,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当帕格尼尼的手掌拿开之后,悬浮在空中的铜盘浪荡坠地,而只剩下残缺骨质的破碎头颅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就像是一个坏掉的酒杯。   幽深的黑暗里吹来了微风,所有的深渊贤者的躯壳随之垮塌,如同沙砾堆积成的傀儡。毕生所积蓄的力量如同泉涌,汇入丝丝缕缕的灰暗雾气之中,飞向帕格尼尼的指尖。   到最后,再无任何痕迹。   只剩下孤独伫立在黑暗中的帕格尼尼。   在微弱的烛火残光中,他的面孔越发的诡异,俊秀的分不清男女,却令人感觉到强烈的非人感。   明明是完美的五官完美的镶嵌在面目之上,可眼眉之间却毫无人类的气息。   “感谢各位长久以来的关照和支持,作为回报,这一处用来埋葬原初众王的墓穴就送给各位享用吧。   愿大家在永恒的死亡中寻找到你们所寻求的未来。”   帕格尼尼向着灰烬们轻声道别,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去。   雷鸣声从漫长距离之外的地表传来,震落灰尘,将最后的烛光熄灭了。   黑暗到来。   -   -   雷鸣的声音越来越强烈了。   自那一声幻觉一般的啼哭之后,狂乱的雷声就从天空中响起,那轰鸣似是暴风雨即将到来,可夜空之中却毫无任何阴云,更没有任何闪电的光芒。   那是纯粹的乐理摩擦。   以太界裂开了一条大缝,向着物质界洒下奇迹,仿佛创世的宏伟力量运行在其中,人类难以想象的恐怖要素在其中纷繁涌现,不断的激荡着,摩擦,迸发出震人心魄的雷鸣。   此时此刻,天空已经成为了禁域。   要素碰撞的余波此起彼伏,层层波澜如水纹一般交织,扩散向四方,洒下了莫大的压力。物质分毫无损,可一切乐理都在这余波之中震荡。   就好像房屋在地震中哀鸣一样。   下等要素的权杖置身其中,瞬间便会彻底爆裂,荡然无存,更弱一等的宿命之章甚至没有接近的余地。贸然靠近的乐师被那余波一扫,便如同蚊虫一般从空中坠落,在地上摔成了一团烂肉。   在那之前,他的意志、宿命之章,一切乐理便已经被残酷的抹除。   这是创世的熔炉,灭世的具现,世界运转的庞大力量,一切人类在其中都只是尘埃,无从阻碍,甚至连挡车的螳螂都不算。   结晶在生长,自那小小的核心之上,新的天灾正在被赋予形体。   可叶清玄只是仰望天空,躺在废墟里,一动不动。原本他想要在归墟之中掺上一脚,在诞生的天灾之中占有自身的份额。   可如今他在清楚那个东西的本质之后,已经连沾手的欲望都没有了。   如同他对帕格尼尼说的那样,他放弃了。   用血液沃灌出的力量,用无数人的生命换取来的奇迹。   这样的东西和烂肉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想想便令人作呕。   可就在沉默的观望之中,那天灾的躯壳已经渐渐地浮现雏形,疯狂地生长着,向着最完美的形态蜕变。   无数要素的摩擦和碰撞里,崭新的乐理和力量正在从其中缓缓浮现。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乐师会将心思放在别的东西只上了,他们的意识,他们的目光,他们的一切感应都投向了天空,用尽一切办法贴近核心,感应着那惊天动地的变化,体会世界运转的奥妙。   每个人看到的都各不相同,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只看到了那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难以窥觊全貌。   只是凝视和感应,便令自身的力量疯长,以太波动如同火山一般此起彼伏的爆发。   可很快,虚无的波澜消散,碰撞的要素渐渐隐没。   在无数乐师不舍和贪婪的目光里,以太界的裂口无声合拢,来自大源的恩赐已经结束。   他们来不及惆怅和可惜。   因为随着那一瞬间的到来,浩荡的钟声响彻在整个物质界所有乐师的感知之中。   昭告新的力量涌现,新的规则和秩序被奠定。   新的天灾,从虚无中诞生!   此刻高悬在天空之上的存在,终于显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那是一道如同岩石雕琢的古怪石轮。仿佛潦草刻就的石轮上精准地分部着数百个刻度,每一个刻度之下,都是无数繁复的音符所形成的古怪纹路。   仔细看的话,却根本感觉不到岩石的质感,那只不过是空气扭曲所给人带来的错觉,甚至是否具有重量也难以断定。   就仿佛世界的表层剥落了,露出了通往核心的裂缝,令人能够隐隐一窥其中的繁复结构。   此刻那石轮高踞与天空之上,静止不动,却令人产生了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它缓缓转动的错觉。   或许,它是真的在旋转着的。   只不过它是世界的中点,当它决定运行的时候,旋转的是整个世界。   只是感应和目视,瞬息间,所有人便明白了它的本质。   正如所有人期盼的那样,在饱食无数资粮之后,所诞生的天灾已经跨入了神孽天灾的领域,与三柱神、三贤人所并列。   只不过那既非人性体现,也非神性运转,而是更纯粹的器物,为了抵达某个目的而创造而出的造化工具。   或者说,纯粹的神器。   在石轮的旋转之中,万象乐理尽数调伏,一切要素都恰到好处的涌现,汇聚为整体。   原本在它出现的瞬间,所有人就应该感受到它的力量——如果是杀伤类型的神器,刚一出世,所有乐师尽数丧命也未尝不可能,如果是救济类型的奇迹,那么自然会有生机勃勃。   可是现在,所有人却并没有感知到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直到有乐师准备率先出手的时候,才察觉到了不对,忍不住惊叫出声——原本近在咫尺的以太界并未曾响应自己的呼唤,物质界的规则依旧稳固如昔。   原本足以惊天动地的乐章,此刻却只能够在物质界掀起微弱的涟漪!   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物质界和以太界便被悄然分隔了开来,两者的界限不再暧昧,而是变得泾渭分明。   九层以太之海仿佛有了新的秩序和支撑,结构繁复而清晰,在两界之间形成了完美的平衡。   所有人的头皮都彻底发麻。   这一件神器,竟然能够控制物质界和以太界的‘距离’!   只要它运转,不论是令物质界和以太界彻底重叠,营造出非人类能够想象的魔境;还是令物质界和以太界彻底分隔,隔绝要素和权杖,令以太之海断流,形成以太当然无存的真空,都只不过轻而易举。   直到此时,它被大源所授予的名讳,才浮现与所有人的心中。   ——平衡之轮! 第六百九十五章 瘟疫重现   对于普通乐师来说,以太界太过虚无缥缈。   大部分人甚至无法理解以太界的存在,难以触碰到那个隐藏在九层以太之海后的神秘领域,甚至在早期还有人认为‘以太界’的存在只不过是乐师感应中出现的幻觉。   一个不存在物质,纯粹由以太所组成的世界?   简直不可理喻。   世界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不是吗?   长久以来,无数乐师都试图向自己的学生讲述其中的差异,可很少能够解释清楚。   因此,不得不保留这种错误的概念认知,另外创造一个新的概念——‘物质界’,用以来解释人类能够窥见的世界。   归根结底,人类所能感知到的领域实在是太少。   就像是矮子看不到高个儿的风景,住在地下的人无法想象头顶一片天空的景象,只存在于夏天中的虫子无法领悟冬天的寒冷。   人类被自身所局限,所看的不过七色,所感知的只有冷暖,所能嗅到的气味不超过千种,所能倾听到的声音也只局限于肉耳的范围。   学者们推测这个世界甚至存在着十七个维度甚至更多,可人类所能触及的不过只是其中的三个而已。   因此,乐师们才渴望借着以太的感知,去窥视这世界更广博的面貌。   这才是大部分人的误区,以太界不是什么隐藏在‘空间’背后的空间,不是什么气泡之外的气泡,也不是由以太所组成的世界。   而是以太‘眼’中的世界。   以更精准的称谓而言的话,那便是‘以太视界’。   通过化身为以太的延伸,人类得以摆脱自身的局限,跨入更深的领域,进一步接触世界的真实,掌握更强的力量。   只不过,这对歪曲级乐师以上才有意义。   只有体内形成了以太循环,才能够将身体以太化。只有以宿命之章为载体,承载自己的意识和人格,甚至是形成了自身的权杖,才有资格深入以太界,调用更高层次的力量。   甚至,掌握了某种存在的‘本质’,在以太界中将其归纳为‘要素’,彻底的抵达了非人的境界。   也因此,大师的领域才如此的神秘,权杖的诱惑才如此的庞大,天灾的由来才如此的神秘,大源的存在才如此吸引着无数的乐师去追求。   可现在,当这一份力量被平衡之轮所钳制,甚至掌控的时候,只要它的使用者愿意,任何权杖级乐师都会被从高层领域——也就是以太界中——打落,重新成为了凡人!   如同东方传说里被贬谪的天人堕入凡尘。   失去了无尽的生命,无尽的力量,再次被困在渺小的躯壳之中……   这才是平衡之轮的恐怖之处!   它是在以太之海中所设下的关卡,扼守乐师自物质界踏入以太界的大门。   只要掌握了它,再多的权杖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当以太界和物质界被强行隔离的时候,所能动用的不过是肉体凡胎,所能驱策的力量也少的近乎可怜。   届时,在万军齐射之下,就算是圣徒恐怕也只能饮恨当场!   如今,它甚至没有任何人催动,只是存在于此处,便令物质界和以太界处于了强行的平衡之中。   哪怕没有彻底封死,可在它的领域之内,所有的乐师们都感觉到自己戴上了沉重的枷锁,再无往日的轻松和写意。   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寒而栗。   紧接着,无数流光飞纵。   当明白性质的瞬间,几乎在场所有的大师都拼命的飞向归墟之外,此刻的归墟再不是什么香饽饽了,而是要命的麻烦。   倘若是用以杀戮的神器,那么自然会有无数人铤而走险。倘若是用以防护的神器,当世数个庞大的学派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争取,作为守护自身秘境的底牌。   可现在,平衡之轮所牵涉到的力量实在太过可怕。   可怕到他们甚至不敢再插手。   长久以来,所有乐师们都享受着神明一般的待遇,可当平衡之轮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清楚,这一切或许即将改变了。   它的存在便是对乐师的枷锁。   不论什么人掌握了它,恐怕都会被所有乐师群起围攻,不论什么势力试图掌控它,都绝对会不容与整个世界。   有资格掌控它的人寥寥可数,唯有背靠着绝对的力量才能够将它留在手中,变成自身的实力和威慑,否则就是绝对的麻烦。   越是飞纵,他们就越是感觉到恐怖,一直到飞出数百公里之外,平衡之轮的力量依旧隐隐影响着他们的力量。   自以太界呼唤而来的力量像是在厚重的橡胶中穿行,难以操纵。   镣铐仿佛稍稍松懈了一丝。   大师们余悸未消的回头,看向身后。   一声叹息响起。   恐怖的烈光从归墟之上升起了,远隔百里之外,厚重的以太波动便隐隐令他们眼前发黑,更令他们心里庆幸不已。   倘若不是跑得快,恐怕现在想跑都难了吧?   “终于开始了……”   众多大师互相看了一眼,在不断迸发的恐怖巨响里,心里沉甸甸,喘不过气来。   “既然能逃出命来,那么多余的不要再多想。”一位大师摇头苦笑:“能活下来就算好事了。”   可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尖细起来,如同优伶。   他愣住了,旋即察觉到其他人看过来的视线。   震惊,错愕,还有……恐惧?   “你们怎么……了?”   大师茫然地问,可话还说完,他的肉体就诡异的抽搐起来,苍老的面容迅速溶解,就像是一团胶泥被揉平了,再塑摸样。   丝丝缕缕的灰色雾气从他的毛孔之中渗透出来,将他笼罩。   白发转向漆黑,皱纹消失不见。   复返青春。   可这却并未曾令他有过分毫欣喜,反而发自内心的陷入绝望,尖叫了起来,当那尖叫声戛然而止的时候,他的面容再次抬起,似哭似笑的表情之上,面容已经和往昔决然不同。   ——帕格尼尼!   那些惊恐的、呆滞的、错愕的面孔都凝固住了。   很快,同样的抽搐如同传染一般开始扩散,尖叫声此起彼伏,又转瞬结束。当寂静到来的时候,所有人的面容都已经变得一摸一样。   -   传染……可怕的传染正在方圆数千里之内疯狂的扩散。   就在平衡之轮出现的一瞬间,曾经进入归墟,甚至曾经接近过归墟的乐师都被那妖异的提琴声所统摄,体内种下的诡异乐理生根萌发,自内而外将一切力量取代……   短短的瞬间,传染就蔓延到了恐怖的地步。   就连被叶清玄种下了净化乐理,签了裁判所卖身契的那十几名大师都被牵涉在其中。哪怕体内的净化之锁在瞬间爆发,将感染的‘患部’彻底封锁,开始了毁灭的焚烧。   整个君权号上都弥漫着一股焚烧的焦臭味。   足以将常人彻底焚烧殆尽的火焰还要不了他们的性命,可自内而外被点燃的痛苦却足以令人崩溃。   更可怕的,是‘病灶’随灭随生,宛如已经落地生根,和他们的宿命之章彻底融合,难以根除。   无计可施之下,只能由梅布尔操纵龙威将他们强行封印,彻底冻结。虽然不死,但却难以得活。   哪怕早已经有多预备,但帕格尼尼的恐怖程度依旧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不止是归墟范围之内,甚至在归墟之外,数不清的乐师也纷纷在哀鸣之中被彻底转化。不知何时帕格尼尼为他们种下了窜变乐理,将他们变成了带菌体。而在‘病发’之前,他们体内的窜变乐理早已经不知道传染了多少人。   学院中的老师带着弟子一同被消融,学派中的长者和学生一齐堕落……   瘟疫,恐怖的瘟疫在蔓延!   “这是……四骑士!”   时间静止的透镜之中,老乐师恐惧地看着自己的权杖中浮现的‘黑斑’,终于明白,为何自身的重重防御不能起作用。   能够将窜变乐理改造成病毒,如同瘟疫一般传染的,只有百目者以自身制作而成的四骑士——瘟疫和痛苦之主!   就像是当年他在圣城的眼皮子底下拉着半个圣城堕落一样,哪怕深渊贤者对他如此防备,他依旧悄无声息的将四骑士之一侵蚀,将其融入自身的权杖之中。   “很简单,不是么?”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看起来很困难,但只要先定一个小目标就可以。”   不知何时,帕格尼尼的力量已经渗入透镜之中。   此刻的他已经披上了一袭绿袍,骑乘在了一匹绿马之上。   并未曾接近,只是遥遥的凝望着他,便令他身上的黑斑迅速蔓延。此刻的老乐师恍惚之中,甚至感觉自己在分裂成两个。   一个自己在迅速的衰微,在这静止的时间中,饱尝苦痛。   而另一个自己却从黑暗中觉醒,迅速地茁壮,欢欣鼓舞的畸形生长,贪婪地吞吃着残存的理智,想要投入帕格尼尼的权杖之中。   老乐师绝望地抬起手,按向额头,想要自杀。   他不能这么活着,他的脑子里有太多阿斯加德的秘密,太多阿斯加德的卷宗,甚至还有陆上最强之力·巨人装甲‘海格力斯’的设计图。   其中哪怕只要流出十分之一,都足以令阿斯加德重创。   万幸,为了保护这些资料,他已经在自身的权杖之中架设了预定的指令,只需要轻轻激发,一切都会消失无踪。   包括他自己。   那一瞬间,感应到了他的危机,神明的独目之中迸发雷霆怒光。   “大胆!”   无尽的雷霆洪流涌入了透镜,神性幻化,奥丁的虚影隐现,向着帕格尼尼发出毁灭的一击。   要素动荡。   帕格尼尼的面容破裂。   这是阿斯加德千百年来的积蓄,历代乐师们的智慧结晶,纯粹以破坏力而论,再无任何天灾可以同奥丁匹敌。   “殿下!不要来……”   明明自己即将获得拯救,可老乐师眼中却没有任何的欣喜,反而越发的恐惧。   ——他的目标是你啊!   -   在凝固的时光中,没有人能够分辨过了多久。   不论过了多久,外面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而就在下一瞬间,透镜破裂了。   第二帝子冲天而起,高踞与雷霆王座之上,化身为奥丁,挥手洒下无数毁灭雷光。   左目中的神性旺盛燃烧,威严不可侵犯。   而原本空空荡荡的右眼中,亮起了诡异的光芒…… 第六百九十六章 塌陷   归墟被点燃了。   孕育出天灾之后的归墟已经失去了自身的价值,随着来自大源的接口隐没,这一座由以太所形成的岛屿也开始动荡,分崩离析。   就好像歌舞结束之后失去价值的舞台,在无人理会。   只是一击,奥丁的伟力势如破竹的击穿了层层防护,将归墟投入了雷火的地狱之中。   在云端,帕格尼尼满意地看着这一击的成果,微微颔首:“以人性奉献神性,以牺牲成就神明,伟大的献身,确实不错……可惜,归根结底,还是由神性还于了人性。   为了掌控天灾的力量,故意留下了人为的弱点,简直可笑。”   虽然自人性之中升华而出,可神性凌驾于人性之上,遗世永存,不因善而怜悯,也不因恶而动容,不被时光所改变,也不会为万象而妥协。   但这样的天灾对阿斯加德又有什么用呢?   不受控制的神明创造又能拿来干什么?   阿斯加德因此而留下了这个弱点,令人的意志可以入主天灾,也因此,被帕格尼尼所篡夺,数百年的苦工和心血毁于一旦。   “完了,完了,打不过啊。”   归墟之外,不知何时肖邦已经回到了教团的船队之上,仰望着化身为奥丁的帕格尼尼,有气无力地散发着负能量:   “你们还愣着干嘛,赶快走啊。”   “就这么放弃了?”   骤然之间庞大的落差令主教接受不了,前一秒主降下了奇迹,下一秒奇迹就落在了旁人的手中。   “有没有告诉过你,公认最强的第六代肖邦就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肖邦的半张脸上露出了惨笑,没办法,另外半张脸已经被烧焦了。雷火地狱一旦降下,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他。   “我最擅长的广域心相干涉拿这种破坏力太强的天灾可一点办法都没有,要真死了那怎么办?”   无耻的话说出来令主教都想要吐血。   是谁他妈每天喊末日就要到来,早死早上天堂的啊!现在让你为大局献身了,你又不愿意,你究竟想干嘛!   “别担心。”   肖邦面容抽搐地剥着自己脸上结痂的伤疤,“这可是场大戏,大戏你懂么?我们这种角色在上面也不过是敲边鼓的,暖场已经完毕了,正主现在才出场呢。”   “你什么意思?”   主教愣住了。   话音刚落,一声叹息从轰鸣之中响起。   叹息之中,海天之间,骤然有一个细小的黑点浮现。   就像是空间被戳破了一个窟窿,飓风席卷,汇聚而来,化作庞大幽深的洞穴。森严肃冷的乐理从其中流淌而出,转瞬之间,便覆盖全域。   甚至归墟都笼罩在其中。   触目所见的,是一缕宛如天空的苍青。   那一缕苍青悄无声息的蔓延,弹指间将所有人都覆盖在其中,所过之处,一切狂乱的乐理尽数平息,陷入静谧。   所有的乐师都感觉到自己凝聚的力量失去了控制,以太波动不由自主的消散了。   就像是瞬息间,所有的武器都被套上了枷锁,再无法驱动。   雷火的地狱瞬间消融,仿佛变成了幻觉,只剩下了耀眼的光亮,渐渐熄灭。   ——此处,禁止争斗!   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错愕之中,他们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这是‘禁区’!青之王的至高权能,调伏一切乐理,掌控一切乐章。   宛如煌煌神明威严从天而降,将此处化为了神圣的领域,不可妄动的禁区。   自从风洞出现,再到青之王的禁区构架完成。弹指间,远隔了超出想象的漫长距离,将自身的力量投向了这一片领域。   偃旗息鼓,风平浪静。   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风洞之后浮现,展露出模糊的面容、   虽然未曾亲身至此,但青之王的力量和意志却投入此处,化为真实不虚的存在。   紧接着,一袭红衣从虚空中涌现,细碎的光芒汇聚而至,交织为人体的轮廓,到最后,圣座的冠冕显露。   那是数百年来被誉为神迹的传送,在尼伯龙根之国中,十数位历代教宗的意志之下,赤之王的躯壳被分解为亿万粒子,又再次重新重组。   到最后,那一双眼瞳缓缓睁开,从其中浮现的是生者的辉光。   全场静寂。   很快,似是带着无可奈何感叹,一只手掌的幻影从虚空中浮现,五指勾勒,抚平了归墟周围动乱的环境。   转瞬间,由黑区降至红区,到最后,跌入白区。   整个界域都彻底稳定下来。   黄之王!   失踪已久的黄之王也在两位王者的催促之下,没办法装作不存在,只得再次出手。   平衡之轮的权能和他天然重叠,他自然也有能力对其进行干涉。   转瞬间,以太界和物质界被神圣之釜的乐理所衔接,强行架设起了一座桥梁,桥梁的一头直通向神秘的大源,另一头,落在了三王所组成的界域之上。   惊鸿一瞬之后,黄之王的意志留下了自身的力量,又抽身离去,消散无踪。   死寂之中,所有人还沉浸在三王力量的惊骇之中,云端之上的神明却露出嘲弄的笑容,不紧不慢地拍着手:   “真是盛况啊,这是时隔多少年了?我竟然轮得到三位王者同时应对的待遇,真是天大的荣幸。”   “帕格尼尼,但凡你尚有理智存留,都不应该留在这里。”   赤之王缓缓摇头,没有等待回音,只是抬手,手指按落在虚空之中。   轻柔的琴声从指间扩散,音符宛如冰晶彼此碰撞,当第一个音符奏响之时,行云流水的旋律便紧随其后流出。   恍惚之中,宛如长夜终结,黎明到来。   第二十一鸣奏曲·华尔斯坦。   流畅清脆的旋律中带着恬淡和欢欣,悄无声息的扩散向了四面八方,将整个归墟都笼罩在内,勾勒出了庞大界域的雏形,紧接着,旋律一变,自舒缓走向了急促,无数乐理变化,浩荡的夜色缓缓的浅薄起来,仿佛被稀释了,隐隐地透露出了光亮。   虚幻的烈日之光从云层之后喷薄而出,明知虚幻的日轮却给人带来了难以形容的窒息感。   就仿佛戴上了一个破碎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光怪陆离,说不清楚,倒不分明,五光十色的散乱光芒里,一切仿佛都被那日轮所扭曲。   在这黎明之中。   令人难以呼吸的静谧里,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的眼前发昏,仿佛苦熬一月,难以睡眠,就连眼见的风景都辨不分明。   只觉得一切都在歪曲,变化,就像是……   天与地在重合!   惊叫声里,所有人都拼命向后撤退,想要逃离这诡异的领域,可偏偏任由他们穿行无碍的领域,却将帕格尼尼死死的封锁在其中。   原本立体的一切,此刻都在迅速地向着纤薄的方向坍塌,如同被抽走了脊梁和骨头,被塞进一张潦草的画卷之中。   世界……在塌陷! 第六百九十七章 天上之城   坍塌的世界覆压而下。   就仿佛铁幕苍穹向下砸落,无可言喻的窒息感中,躯壳中每一个部分都传来了剧烈的痛苦和难以言喻的感受。   哪怕是神性也无法豁免如此剧烈的变化。   以奥丁的生命力,纵然不会被这惊天动地的力量杀死,但也难逃紧随其后被封印的下场。   可以预计,如果陷入劣势的话,赤之王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于自己这跟眼中钉肉中刺,圣城肯定早就在秘银之窖里为自己预备好地方了。   要么被挫骨扬灰,要么永生囚禁,再不见天日。   “事实上,我想你们搞错了一点……”   帕格尼尼松开了平衡之轮,任由它从手中落下,自嘲地笑了起来:“你们的敌人,自始至终,都不是我……不过如今看来,深渊的复兴注定失败,‘亘古黑暗’的时代不被这个世界所容许,这一切或许只自始至终都在你们的算计中吧?”   他停顿了一下,移开视线,看向虚空之中:   “是我输了。”   纵使是赤之王,在那一瞬间也产生了错愕。   帕格尼尼竟然认输了。   可很快,他的眼神投向了什么都不存在的虚空之中——帕格尼尼认输了,可他认输的对象,却并非是自己。   有回应的声音响起。   一个模糊的投影出现在帕格尼尼的面前。   “我早说过的,帕格尼尼——那群大脑袋注定一败涂地,哪怕费尽心机。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深渊了。”   千万里之外的苍老男人看着帕格尼尼,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因为这里有比深渊更可怕的地方。”   面对着这个消瘦苍老的男人,帕格尼尼伸手,猛然刺入了胸腔,将自身的乐理和权杖剖开,露出其中幽深的黑暗。   他伸手,从胸臆中的黑暗里膨出了宛如用头骨雕琢而成的大碗。   大碗之中满盈着幽深的黑暗,黑暗如水荡漾在其中,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裂口,无数幻影从其中隐现。   黑暗里,仿佛有无数人哀哭鸣叫,举世沉沦。   手捧着大碗,却仿佛撑起了整个世界,哪怕就连奥丁的躯壳也难以支撑那庞大的重量。   只是出现,便令天地变色,整个世界被渲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漆黑。星辰和月的光芒消失不见,哪怕是三位王者的权能都在那黑暗的侵蚀之下隐隐动摇。   赤之王的脸色骤变,伸手,汇聚三王之力的乐章奏响,不顾一切发起猛攻。   可帕格尼尼却不管不顾,而是想着面前虚无的投影恭谨地低下头,手中的大碗虔诚献上。   “那么,盖乌斯大人,按照约定,我向您献上‘深渊’。”   他微笑着,抬起头:   “——请对我施以救赎。”   盖乌斯笑了,虚无的投影伸手,按在帕格尼尼的额头之上,轻声宣告:“那么,以东方正统圣至教会的名义,我宣布,帕格尼尼,你可得救赎。”   那一瞬间,在千百里之外,高加索的土地之上,无数教堂的大钟发出轰鸣。   所有正教教会的神甫们汇聚在圣坛之前,高声颂唱着圣歌,赞颂着高踞与天上的神明。   圣坛之上,那一道神圣的荆棘冠冕的投影越发的凝识,抽取着整个正教教会的力量,光芒越发闪耀。   当圣歌抵达了巅峰之时,那浩荡的力量汇聚为一处,跨越千万里而至,荆棘冠冕撞破虚空,凭空跨越了千万里,落入盖乌斯的投影手中。   那是初代教宗曾经加冕过的圣冠,早已经在漫长的历史中失落的神器,此刻却再次出现在了盖乌斯的手里!   “盖乌斯!”   赤之王瞪大了眼睛,十六个怒不可遏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中响起:“你胆敢如此!”   “正该如此才对。”   盖乌斯轻笑,高举冠冕,加于帕格尼尼的头顶。   那一瞬间,正教教会中,数百名临时催化出来的主教同时呕血,发出凄厉的尖叫,七窍流出漆黑的血液,被帕格尼尼躯壳中的深渊气息侵染,在自燃中化作了恶臭的灰烬。   可在帕格尼尼的躯壳中,浓厚到令人看不清的黑暗却迅速地渗透而出,在那神圣冠冕的净化和救赎之下,帕格尼尼无法维持微笑了,脸色铁青,发出嘶哑的惨叫声。他抽搐着,嘶吼,仿佛忍受着炼狱的酷刑,可随着无数黑暗从躯壳中渗透而出,纯净的光明又再度从他的胸臆之中浮现。   诡异的气息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神圣肃穆的光芒。   冠冕之上缠绕的仿佛已经刺破了他的血肉,和骨骼生长在了一处,成为了无法摘下的枷锁,不可逃避的束缚。   同时,也源源不断的净化着他体内的深渊乐理,将他再次救赎为神的使徒。   圣徒·帕格尼尼!   不,吞吃了奥丁一半神性和整个深渊贤者的力量之后,此刻的他已经得到了永恒的升华。   ——神使·帕格尼尼!   “如此奇异的恩典!看来那位不存在的神明并未曾抛弃我啊!”   虚幻而庞大的光芒羽翼缓缓张开,帕格尼尼抬起头,朗声大笑,撇了一眼面色铁青的赤之王,向着盖乌斯躬身行礼。   “从此之后,你便是正教教会的首领,我的牧首,正教的教宗。”   盖乌斯俯瞰着他:“你将护持人类真正的历史和未来,修正这个歪曲的世界,将一切恢复本来面目。”   帕格尼尼颔首,缓缓起身,“那么,便由我来为您带回平衡之轮吧。”   “不需要。”   盖乌斯抬起头,仰视着渐渐塌陷下来的天穹,笑容就变得嘲弄起来:“且观看吧,帕格尼尼,还不到你出手的时候。”   话音未落,平衡之轮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疯狂旋转,迸发轰鸣。   由‘华尔斯坦’所带来的坍塌界域轰然破裂。   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出手的却不是帕格尼尼。   而是满天星辰。   摇天柱,落星辰。   天穹震动,地壳哀鸣,仿佛支撑天地的大柱被斩断了,无数星辰纷繁陨落,漫天群星从破裂的天穹之后浮现。   锋锐无匹的星光汇聚,化作北斗,笼罩在平衡之轮上。   蓄势已久的摇光剑章瞬间爆发,周围无数虚影隐现,一道似人似剑的影子从北斗之中涌现,遥遥掌控着那漫天杀机,强行撕裂了坍塌的空间,就好像将坍塌的破房子给强行切裂,又紧接着,星光炽盛,化作巨柱,再度将天地撑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叶青玄错愕地抬起眼睛。   袁氏?   老头儿疯了?打算放弃原本震旦中立独存的立场,为了帕格尼尼去硬撼三王?   不,怎么想也撼不动吧?   虽然龙脉九姓的乐理依存于血脉和帝国,与三王互无统属,也不受神圣之釜的牵制。但六御在乐师的认知中一向被划分为和圣徒平级,怎么也不可能一个人干的过三王权柄加为一身的赤之王啊。   他在想什么?   很快,叶青玄的困惑得到了解答。   因为物质界在轰鸣,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从以太界中缓缓降临,向着物质界照下了自身的投影。   城池……   那是一座华丽到仿佛只存在与梦中的城池!   城池是如此的遥远,仿佛被层层云雾所覆盖,只能在稍纵即逝的变化中窥见那盛极辉煌的一角,可这一角却繁华的令人窒息。   琼楼玉宇、亭台楼阁,仿佛由白玉和珍珠堆砌而成,装饰着世间一切美好。   可它太过飘摇了。   可相较之下,那天上之城的重重城墙却从虚幻之中一部部延伸而出,仿佛近在咫尺,巍峨森冷。   那是一道雄伟的城墙,隔绝了人间和天上,庞大的令人吃惊,险峻的不可思议。女墙之上,无数烽火台上燃烧着浩荡的光焰,照亮了漆黑的长夜。   每一道光焰都是一个内敛而深沉的以太波动,仿佛无数看不见的乐师巡行其上,守卫着那天上的城池。   那是长城!   龙脉九姓数百年来所铸造出的奇迹,将整个东方和西方分隔开来,将整个震旦国土都笼罩在其中的‘人造天灾’。   以九道神器居中统摄,由无数乐师的乐理和权杖组合而成,化作了恐怖的防御。   紧接着,有煌煌乐章从天穹之上展开,钟磬低鸣中,旋律浩荡奏响。庞大城墙上的城门被开启了,汇聚成真实洪流的以太从其中喷涌而出,宛如浩荡天河。   通过那打开的城门,仿佛能够窥见天上之城的景色。   那是虚幻的造物,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传说。   华美的赤毯自铺地,万乘骑兵拱卫,庞大铜炉之中的香料焚烧,袅袅香气如云雾一般扩散,天人行走在其中,姿颜华美。   十二座重楼耸立在宫阙之中,大殿之上,隐隐有头戴冠冕、目生重瞳的苍老帝王俯瞰。   可很快,一切又重新隐没在了云雾之中。   只有一个又一个庞大的以太波动从城门之中飞出,凭空跨越了千里,出现在了归墟的上空,它们汲取着海量的以太,很快,再度勾勒出了化身的形体。   首先是紫髯碧目的中年胡人,紧接着是白发苍苍手持槐杖的老妇人,再然后是面目模糊的高冠男子。   谁都没想到,一直对外界从无任何兴趣的震旦此时近乎倾巢出动,曾经的六御来了四个!   在长城的加持之下,四名乐师身上的以太波动节节攀升,竟然毫无任何间隙的融入了天上之城的投影里去,无尽力量的加持之下,以太波动节节攀升,彻底的进入了非人的领域!   这便是只流传于六御之间的隐秘,藉用天上之城的投影,足以令人在转瞬间蜕变为天灾的恐怖加持。   ——飞升! 第六百九十八章 嗝儿~   随着飞升加持,四位天人俨然化为一体,只是呼吸,便掀起赫赫风雷。   四人如四柱,撑起天上之城的四极。   直至此时,袁氏家主的压力终于减轻了不少,不复刚才独木难支的辛苦。   “太慢了!太慢了!”   老剑客终于松了口气,冷哼,“你们是乌龟还是怎地?不如再晚来一点,给我上坟好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这个老猴子一样么?”高冠男子摇头叹息:“倘若叶氏天梯尚在,天上城的投影何必如此辛苦?”   “叶氏确实还在呢。”袁氏家主怪笑:“可你有脸去问问人家要不要给你帮忙么?”   “话不能这么说,当年放逐是大家一起做的决定……”   “两个老家伙滚去别的地方翻旧账,闲话少说。”由死魂兽性所凝结而成的老夫人抬起面孔,冷声催促:“先做事!”   几个位居于整个东方最巅峰的乐师们互相看了一眼,虚幻的投影一阵黯淡,披在外面的人形躯壳分崩离析,显露出了以太化身的真容。   那是已经脱离了以太界,几乎在物质界凝聚成实体的权杖——以无穷尽的慎密乐理、代代血脉相传所完善的神器。   尽得禁绝与变化之道的胡琴‘井中月’。从归墟之中冲天而起,落入老妇人怀里的白玉琵琶‘飞天夜叉’。   在高冠男子扬手,袖中飞出一面纹饰着种种异兽狰纹的巨鼓‘铜孔雀’。   到最后,在袁氏家主的大笑声中,一道流光终于从东方奔驰而来,掀起了凄白的气浪和雷音,投入了他的手中。   流光入手,化作古剑,上有七孔如人之七窍,抬手弹剑,便有铿锵低鸣,幻化出凄厉白虹横跨与天穹之上。   ‘纯钧’!   四位天人之血的家主彼此相顾了一眼,以天上之城的投影为基点,彼此乐理融为一炉,四道神器幻化神光,分居四位,令那云中仙城焕发出浩荡的旋律。   ——《云门大卷》!   一瞬间,天上之城的九座大门此地开启,投影由虚化实,此刻仿佛已经变成了震旦国土。   透过九座大门向内窥视,隐隐可见人间万象,众生熙攘。   一时间,天上之城竟然隐隐和三王的权柄分庭抗礼,而谋夺平衡之轮的意图也再无任何掩饰。   赤之王漠然地低头,视线落在百里之外的海面上,看向那一艘庞大的战船,战船的甲板上,白发的男人抬头,察觉到他的视线,便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为何?”   赤之王冷声发问。   “实际上,原因有很多啊。”   名为白恒的男人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思考许久之后,认真地回答:“你要硬问为什么的话,大概是为了国家吧?”   为了国家?   整个世界都知道是乱臣贼子的家伙说出了这四个字,只觉得令人分外滑稽。   “链子已经快断了,陛下。”   白恒认真地劝诫,却毫无敬色:“这么多年来,大家都过惯了笼子里的苦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呼吸到一点自由的空气,又何苦再把大家拴回链子上呢?   这是大势所趋,不是吗?就连一直以来最为支持圣城的阿斯加德不也有自己的打算么?更何况,平衡之轮对长城的破坏性太过严重……只能请您恕我冒犯。”   赤之王依旧漠然,回头,看向帕格尼尼身旁的虚影:   “那么你呢,盖乌斯,你也选择了这条挑起战争的路么?”   “难道我一直不是在这么做的吗,陛下?”   盖乌斯理所当然的反问:“傲慢可是原罪啊,世界并非是教团所能掌控的玩具,为何到现在还将这一切视作疥癣之疾?   不过,事到如今,既然您正式向我发问了,那么,就让我来回答您吧。”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被眼中的铁光和决意所撕裂,向着面前的尊贵之王抬起手掌:“没错,我选择了战争!   ——发出屠杀的号令,让战争的猛犬四出蹂躏!”   话音刚落,恐怖的对撞便从天空之中迸发,此起彼伏的轰鸣响彻了整个世界,恐怖的以太余波席卷,纵使在平衡之轮的镇压之下,九层以太之海也转瞬间沸腾。   《战争交响曲》与《云门大卷》的乐章碰撞在一处,产生了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后果,只是随之而来的余波几乎就将方圆数十里的海域彻底煮沸。   这个世界仿佛瞬间被抛入了创世的烘炉之中,饱受蹂躏。   以太界之中,神圣之城与长城的虚影碰撞在一处,形成了席卷了整个高层维度的风暴,整个世界所有的乐师在此刻都莫名心悸,体内乐理失控,竭尽心力镇压着自己的意识,徘徊在了脱轨的边缘。   这恐怖的争斗甚至不容观测,唯有置身其中才会体会到那纯粹毁灭的力量。   无数要素如群星一般升起,又如同群星一般运行着,彼此碰撞,便迸发出炽热的闪光,在这残酷的绞杀之中分崩离析。   围绕着平衡之轮争夺,不容后退的战争正式开始了。   -   -   一直以来,人类都觉得深渊是万恶之源。   为此,不知道发起了多少战争,多少清洗。   但可笑的是,随着深渊正式退出舞台,人类所等到的却并非是梦寐以求的和平,而是战争。   新的战争。   遵从盖乌斯的命令,帕格尼尼并没有搀和到里面去,反而迅速地后退,凝视着教团和天人打生打死,嘴角边便挂起了一丝嘲弄的笑意。   真可笑啊。   “哇,这里好难找啊,你怎么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一个声音突兀的从耳边响起了。   那声音近在咫尺,令帕格尼尼悚然而惊,猛然回头,看到一个满头大汗的俊秀年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悄无声息。   没有任何感应,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的迹象。   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直到那个家伙开口之前,帕格尼尼甚至不知道自己背后有什么东西存在。   而且,哪怕是现在,在帕格尼尼的感应之中,那一片地方依旧是空空荡荡,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也没有心跳,甚至不应该存在任何人。   可他的眼睛却像是跟他开了个玩笑,告诉他,有个人就在你的面前。   “怎么了?你好像见了鬼一样。”   那个金发的年轻人擦着脸上的汗,茫然地看着他:“康斯坦丁大叔让我来找你汇合的,他没跟你说吗?   哎呀,话说你这地方真难找啊,我从高加索跑到这里,绕了好几圈,差点还被上面那两拨高手给集火群殴,真是累死我了……诶?你这儿还有水?给我喝一口……”   就像是话痨一样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大堆之后,他看到帕格尼尼手里端着的大碗,顿时眼睛一亮,伸手拿过,抬起手来,咕咚咕咚咕咚的将碗中的黑暗尽数倒入喉中。   然后,满意的打了个拍了肚子。   “嗝儿~”   “……”   帕格尼尼目瞪口呆。   他只觉得这个世界给自己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竟然有人在自己的面前,将深渊,将百目者残留在以太界中的最后领土、最后的神力和神性吞入了腹中……   面不改色。   这他妈的……是什么鬼东西!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深邃的颤栗和恐惧。   遍体生寒!   怪不得盖乌斯对自己的投诚毫不在意,怪不得那个家伙对自己这么放心,就好像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背叛一样。   此时此刻,他凝视着面前看似俊秀的怪物,只觉得心里在发毛。   这一副看似人类的外表下,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呢?不论是什么东西,都和人类,有着本质的不同!   盖乌斯他……究竟从哪里找到这种怪物!   “怎么了?”   那个年轻人茫然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空空荡荡的碗,顿时尴尬起来:“呃,就喝了你一碗水而已嘛,没必要这么看我吧。   大不了我回头请你吃饭呗,怎么样?”   说着,那个年轻人露出讨好的笑容,伸手:“叫我夏尔就好了。说您是大高手,以后要多多提携我一下。”   帕格尼尼呆滞地看着他,许久,伸出微颤的手掌,勉强地挤出笑容:   “一定,一定。”   敬个礼,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   握过手之后,那名为夏尔的年轻人看着不远处的动荡波澜,跃跃欲试的活动着手腕:“接下来我们怎么做?康斯坦丁大叔让你听你的。”   “咳咳……我们应该伺机而动,现在那个……局面还比较混乱。”   帕格尼尼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先等等,平衡之轮事关重大……嗯,比较重要,我们要慎重一些……”   “平衡之轮?”   夏尔抬起手,指着核心中那个若隐若现的轮廓:“就那个破轮子?”   “破轮子?呃……是的,没错。”   帕格尼尼半天才反应过来,魂不守舍的点头:“等他们两边争斗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可以开始准备悄悄动手,到时候我先……”   一席话磕磕巴巴的说完,可夏尔依旧一脸茫然。   “诶?这么麻烦吗?”   帕格尼尼咳嗽了几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正只要把那破轮子拿回来就好了,对吧?”   夏尔扭了扭脖子,露出令帕格尼尼分外不安的笑容。 第六百九十九章 我有一条糙计   “等等!”   帕格尼尼伸手,正准备说什么,却看到夏尔向后退了一步。   在半空中,他扯下了身上还带着霜痕的大衣,露出了消瘦的躯壳。   帕格尼尼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一只孤独的翅膀在年轻人的背后缓缓展开,那光芒的羽翼自背上生根,缓缓地向外延伸,却没入了以太界深处。   无数乐理宛如洪流一般从其中喷薄而出,此刻,就连深渊的纹记也缀饰其上,化为漆黑的羽毛,成为了那庞大羽翼的一部分。   有形的翅膀如同人的躯壳一般渺小。   可当他展翅的瞬间,整个天穹之上的光芒一黯,仿佛已经被无形的羽翼所包裹了起来。只是展翅,便覆盖了天与地。   在庞大的以太之海中,那一只羽翼悄无声息的掀起了翻天覆地的狂潮。   在它面前,帕格尼尼甚至站不稳,被无形的浪潮向后推开。   在惊愕的凝视之中,夏尔背后庞大的羽翼煽动了来自以太界的风。   夏尔的身影一阵闪烁,宛如幻影。   那一瞬间,帕格尼尼终于恍然大悟:他究竟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因为他根本就不在那里!   不在此处,也不再彼处。   此时此刻,夏尔并不在自己面前,也不在任何地方。   这只是一个将高层维度彻底扭曲,达成了一个死结,摧垮了常规的空间定律之后透过层层折射之后投影到自己面前的幻影。   这和狼笛那种通过高层维度穿行,略过物质界封锁的权能截然不同。就好像将空间如同纸张层层对折,甚至揉成了一团,形成了对纸上黑点而言错综复杂的迷宫。   任意的在高层维度之间穿行,甚至跳跃,将那莫可名状的以太界玩弄在鼓掌之中,令世界触手可及。   “相位歪曲?”   帕格尼尼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这根本不可能,你们怎么实现它的?”   夏尔茫然地歪头看他,很快,反应过来,露出恍然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后背:“你是说这个吗?你想学的话,有空我教你呀。   其实挺简单的,就是其他时候会有些麻烦。拜这个所赐,我小的时候经常迷路,明明只是出门买个酱油,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跑到奇怪的地方去,直到最近才明白……我只是走错了方向而已。”   他停顿了一下,伸手,抓住了帕格尼尼的手腕:   “别傻愣着了,走了!”   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可一瞬间,帕格尼尼却仿佛坠入了深潭,无数流光从眼前闪过,以太界更深处的秘密在他面前缓缓展开,无数扭曲的维度和未知的空间构成如同铁砂一样塞进了他的意识之中,令他的额头鼓胀,几乎快要爆裂。   有那一瞬间,他领悟了,但更快的,这一切又被他遗忘,甚至难以回忆。   存留下来的只有恐惧。   超越了生存和死亡的恐惧,纯粹的颤栗。   那一瞬间好像在孤独中沦陷了千万年,在那恒久的时光中,仿佛连死亡都失去了意义,可当他睁开眼的瞬间,残留的阴影便迅速消退,神性铸就的那完美躯壳上,汗出如浆。   他想不起来了。   那一瞬间,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而等他从惊骇之中转醒时,平衡之轮,已经映入眼中。   突如其来的两人引发了恶性的循环,就好像主动跳进了炼钢炉里,圣城和长城之间碰撞的恐怖力量化作毁灭之池,将两人吞没。   天地运行的伟力碾压而来。   只要瞬间就会将一切蒸发的烈光席卷而过,可帕格尼尼依旧分毫无损。就像是隔着一层玻璃观赏一场恐怖剧,看似可怕,距离却如此的遥远。   就好像两座山峰碰撞在一处,他们顺着稍纵即逝的渺小缝隙前进,在迷宫一般的乱流中穿梭,和毁灭擦肩而过,距离平衡之轮越来越近。   “什么鬼东西!”   铁鼓轰鸣的声音响起,高冠男子最先察觉到了他们的接近,抬起眼睛,双眼迸射青光,手中权杖所形成的鼓槌砸落,紧接着,铜孔雀迸发出地壳运转的轰鸣。   鼓声之中,万物崩灭。   炽热的乐理在以太之海中掀起了无形的震荡波,波澜此起彼伏,涟漪所过之处,一切都被震为齑粉。无数涟漪彼此呼应,乐章构建,隐隐幻化出金戈铁马的凛然幻境,带着山河之鼎投影,铁幕覆压而下。   在以太界深处扭曲的空间构造也在这可怕的震荡之下摇晃了起来,转瞬间大半出口崩解,令夏尔构造出来的弯曲通道在瞬间堵塞,而毁灭的涟漪紧随其后,追溯而来。   此刻,天上城的四名乐师联手主持中,乐理勾连,高冠男子一击之后,袁氏家主也随手甩了一道铁光,可剑气凄啸,绕着夏尔三周之后却无可奈何,就好像隔着透明的玻璃,无从下手。   袁氏家主一愣,“以无厚入有间?不对……”   白玉琵琶奏响,转瞬间,帕格尼尼便感觉到心浮气躁,鬼魅自心中萌生。琵琶声中,乐理以死魂兽性转入心相学派,悄无声息地植入了帕格尼尼的躯壳中,若不是窜变乐理同样擅长这一套的话,帕格尼尼立马就要吃个闷亏。   赤之王冷哼,一手抗衡着四名天人联手的进攻,另一只手抬起,屈指练弹,引动了青之王的乐理,裁决圣诗自从虚空中奏响,毁灭之光无孔不入席卷而来,转瞬间流入以太界之中,在高层维度中辗转挪腾,锁死了不断躲避的夏尔,一根手指就将他逼得手忙脚乱。   可很快,那裁决之光便走错了方向,竟然在夏尔的引导之下被导向了铜孔雀的方向。   一瞬间,圣城和长城的投影轰鸣。   此刻,双方的争斗已经放眼全局,比拼的是自身的乐理操持和大局,哪怕是纤毫之处亦有恐怖伟力。   以此为桥梁,双方瞬间硬拼了一手。   一击之下,双方固然吃了个闷亏,而夏尔的诡异能力也浮上了水面。   “相位跳跃……高层维度扭曲……”   长孙家主的碧眼看着夏尔的方向,“竟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是以太界什么怪奇和人类的混血么?”   一瞬间,双方所设下的投影中,无数要素变动,重点偏移,隐隐锁定了夏尔的所在,雷霆一击蓄势待发。   而帕格尼尼所感受到的,便是前所未有的庞大压力。   教团在以太界中缔造的神圣之城的权杖,龙脉九姓千百年来所完善的长城,被两者同时锁定,哪怕是上位天灾都会遭受重创。   而夏尔的额头上也渗出冷汗。   “先等等!”   迎着所有人冷漠的眼神,夏尔从高维迷宫里跳出来,露出罕见的严肃神情:“我有一条糙计,可以解决现在的问题!”   一瞬间,死寂里,所有人都想笑。   就连白恒也错愕地看向盖乌斯的投影。   盖乌斯抽着烟,风轻云淡,像是早就对夏尔的脱线有所预料。只是耸耸肩,向在场的人表示这并非是我的授意。   如同预料的那样,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夏尔停顿了一下,装模作样的低头咳嗽了几声,紧接着,抬起头,便露出了令所有在场的人都想要打他一顿的欠揍笑容:   “既然这破玩意大家都想要,不如拆开分了吧!”   漫长的死寂。   就连盖乌斯都愣住了。   只有白恒在微微的错愕之后,发出笑声,大笑,向着敬佩的鼓掌。   “好主意,我赞同!”白恒微笑地看向面色阴沉的赤之王,“实际上这东西我要全拿了也没用,只要一部分就好。”   夏尔和帕格尼尼对视了一眼,抬头,看向天上城,天上城中一片诡异的沉默,化身四柱的天人们彼此对视,眼神微妙。   到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正中央悬浮的平衡之轮。   这玩意……应该怎么分呢?   下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动手了!   -   所以说,像夏尔这种搅屎棍子是要不得的。   所有人明白在如今的情况下,想要争夺平衡之轮的话只能维持如今的僵持状态,但当他们的目标从整个神器变成其中的一部分时……整个局势都会变得截然不同。   不管怎样,先拆了再说!   手快有,手慢无!   而首当其冲阻拦所有人的便是赤之王。   圣城早就视平衡之轮为囊中之物,如今赤之王所维持的僵持,只不过是为了等待青之王将更强的力量通过风洞投往此处。   三王之中,赤之王由十七位历代教皇进行控制。所谓躯壳,只不过是尼伯龙根中历代教皇用以凭依的工具,绝非根本所在。因此能做得到近乎神话的人体传送和复活。   但青之王可不行,他能够通过风洞布下禁区,但远隔千里,依旧有力有未逮的地方。   而黄之王在最初的插手之后,已经离去了,打定主意不管地上的纷争。倘若他在这里,哪怕是在世界的另一端,依旧能够透过神圣之釜的乐理体系,轻而易举对局面进行干涉。   甚至无需争夺,只要以自身权能为引,平衡之轮就会自行来投。   这一场战斗打都没得打。   一瞬间,天空之中的战斗已经臻至高潮,弹指间无数乐理自核心中生灭,要素彼此碰撞,诞生,毁灭,神圣之城的投影和长城对撞在一处,硬碰硬,彼此绞杀。   而夏尔却在说完之后掉头钻进了扭曲的相位迷宫之中,滑不留手的躲避着双方的进攻和余波。   一瞬间,成千上百次交错,神圣之城的投影中,数座高塔已经破裂。而远在圣城,对应的钢铁之塔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在刺耳的哀鸣之中,分崩离析。   长城同样惨烈,已经有数座烽火在风暴中熄灭。   那一瞬间的交锋中,帕格尼尼当机立断,将所有卷向夏尔的攻击挡了下来,后果是半身破裂,凄惨无比。   而瞬间过后,赤之王、袁长清和紧随其后的夏尔已经将手掌搭在了平衡之轮边缘之上。   无需对视和交换颜色。   下一瞬间,袁长卿眼中闪过了一道寒光。   那铁光稍纵即逝,宛如要切裂万古如长夜,斩灭星辰和烈日,将一切都摧枯拉朽的毁灭,照亮唯我唯一的未来。   袁氏剑术的真髓显露。   紧接着,纯钧斩落!   崩!   尖锐的声音先是从以太界最深处迸发,紧接着,向下席卷,所过之处,掀起了世界崩塌的轰鸣。   瞬息,天空纯白如昼,紧接着,海洋沸腾,转瞬间又冰封万里。   空气化作铁砂彼此摩擦,万物激荡,崩裂缝隙。   狂乱的力量随着平衡之轮的破裂从其中流淌而出,那一瞬间,恐怖的链式反应从以太之海中掀起。   全世界都能够感应到那仿佛天地破碎的凄厉的声音。   一切好像都在瞬间失控了。   举世动荡。   刹那间,平衡之轮分崩离析,在三方彼此的争斗之中,被拆成了三块,无数乐理向着碎片汇聚而来,在他们的手中构成了新的形态。   明明同出一体,可三者带给人的感觉却决然不同。   那一瞬间,分割开来的不仅仅是形体,就连平衡之轮的力量也被彻底拆分。   赤之王的神情阴沉,手中的碎片依旧维持着平衡之轮的摸样,无数要素汇聚,再度成型。   其中所运转的力量,继承自原本平衡之轮‘分隔’的权能,能够将一切乐师对以太界的感应切断。   袁长卿手中碎片却没有任何神异显露,只是所在之处,风平浪静,一切仿佛都回归了正轨。以太界和物质界再度稳固。   他得到的力量是‘维持’,维持两界平衡的力量,也最适合震旦长城的部分。   而夏尔手中的碎片则隐隐绰绰,仿佛幻影,不在此处。可他所在之处,却像是一个巨大的空洞,虚空之中不断闪现了种种幻影,光怪陆离。   这是平衡之轮的最后一部分——‘重叠’。   就此,平衡之轮被彻底的拆分,汇聚了各方无数力量和期望的神器刚一出世,便在争斗之中分崩离析,一化为三,不复往昔的神异。   简直是一个绝大的嘲讽。   争斗终于结束了。   可余波依旧未曾消散。   随着平衡之轮的崩溃,海量的要素从其中流出,化作冲击,飘飞在天地之间。   归墟也发出了哀鸣,仿佛哀悼着子嗣的死去。   等等……归墟?   帕格尼尼一愣,脑中闪过一线困惑:   为什么归墟还会在这里?   归墟的使命是诞下天灾,但随着平衡之轮的出世,归墟早就应该分崩离析,重新隐没才对,为什么还会停留在原地?   而且在三方惊天动地的争斗之中,依旧能够维持完整?   “不对!”   他猛然低头,看向归墟,可紧接着,神情就变了。   他感觉到了。   以太界之中,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浮现!   那个漂浮在以太界最深处,消失了漫长时光的庞然大物,此刻竟然顺着平衡之轮诞生时所打通的裂口,向着物质界下沉而来!   隔着错综复杂的乱流,帕格尼尼只能隐隐看到一道飘渺的幻影。   就仿佛是一个梦境。   一个梦境,在向着物质界……不,向着归墟坠落!   而此刻,随着平衡之轮的破碎,散逸在天地之间的残留力量仿佛感应到了新的召唤,化作洪流,向着归墟席卷而去!   还有谁在哪里?   帕格尼尼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   ——叶青玄! 第七百章 不应如此   轰鸣声里,叶清玄躺在了废墟中,仰望着动荡的天穹。   烈光此起彼伏,明明是足以将人间焚烧成炼狱的火,汇聚在一处,却令人觉得绮丽,五光十色在眼眸之中跳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梦境如此静谧而漫长。   海潮从远方席卷而来,冲刷在沙滩上,赤足踩在沙砾上,有小螃蟹从沙坑里钻出来,爬过脚背,载进水坑里了。   空气中传来了熟悉的海水味道。   湛蓝的天空倒映在海上。   叶清玄沉默地坐在沙滩上,看着静谧的海浪翻涌着,冲上沙滩,风从远方吹来,带着清新的气息,吹拂在归墟的倾颓宫殿之上。   没有纷争。   没有战斗。   没有野心。   也没有所谓的野心和未来。   静谧的衰败中,只有一种永恒的孤独和美。   许久,他恍然大悟。   “这是我的梦吗?”   叶清玄轻声笑了起来,难为情的揉着额头:“没想到,还是这么喜欢自我欺骗啊……”   他抬头,仰望着天空,提高了声音:   “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吧?”   轰鸣声从远方传来。   风的味道变了。   “这个世界从没有如此静谧和温柔过。”   叶清玄踏着潮水,沿着沙滩向前,自言自语:“天空不是这样的色彩。”   于是,湛蓝的天空破裂了,争斗的烈光从缝隙之后浮现,就好像打开了炼狱的门,火光燃烧着云层,如同点燃了铁。白色的云层被墨染成了漆黑,彼此摩擦,就迸发出钢铁碰撞的高亢声音。   静谧被撕裂了。   “风不是这样的味道。”   微风停滞了,紧接着,炼狱的焚风从烈火之中吹来,风中带着刺鼻的硫磺味,被染成了昏黄,吹在脸上便令眼眸刺痛,忍不住想要流泪。   “海水不是这样的温度。”   于是,澄澈的海水中沸腾了,泛起恶臭,带着腥味的白沫在礁石之间涌动,宛如地壳之下的沸泉,纯净不复,满溢着尸体腐烂的味道,血腥味刺鼻。   “大地在动荡。”   叶清玄轻声呢喃,回头,看到那颓废静谧的宫殿群在岛屿的震荡之中坍塌,裂缝从石板的道路上浮现,炼狱的熔岩从地壳之下喷涌而出,将它一点一点的染成了血红。   “星辰已经熄灭了。”   于是,光芒陨落,突破云层,便点燃了空气,带着长尾坠入海中,掀起万丈海潮,落在地上,便留下了惨烈的伤疤。   仿佛残忍的孩子沾着红色的颜料在名作之上随意的涂鸦。   一切已经面目全非。   但还差点什么。   叶清玄想了想,点头说:“应有哀鸣。”   轰鸣声宛如无数雷霆碰撞,烈风掀起凄啸,风中仿佛有无数绝望的魂灵浮现了,轻声哀哭着,哀悼着一切的死去。   叶清玄伫立在海天之间,抬头,仰望着世界。   燃烧的天空之下,海水血红,破裂的岛屿中吞吐着熔岩,星辰陨落,焚风吹卷,凄啸和哀哭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又消散在了空中,像是幻觉一样。   一切都仿佛是来自于炼狱的噩梦。   “这才是真正的世界。”   叶清玄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造物,如此的详尽和真实,真实地呈现它原本的摸样。   可是他却笑不出来,只是觉得疲惫。   告别了虚伪之后,他的梦境终于彻底和这个世界一摸一样了。但他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留在了梦里。   “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对不对?”   叶清玄伸手,从空空荡荡的口袋里摸出了不存在与此处的烟卷,点燃之后,却嗅到了烟草燃烧的芬芳。灰烬在肺腑中滚动,带来了熟悉的刺痛。   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现实荒诞的像是一场噩梦,可梦境却残忍地如同这现实。   无人回应。   只有天空中传来的轰鸣传来,焚风中掀起凄啸。   叶清玄沉默地品尝着灰烬的味道,许久,将燃尽的烟卷抛入了沸腾的海中,抬起头,轻声重复:   “不应该是这样的。”   雷光电火的映照中,他缓缓地抬起了手掌:“天空应当澄净!”   轰鸣声中,有一缕纯白的月光自天空之中亮起。   月光闪耀,寂静之月的乐理运行其中,幻化出一轮无暇的月,月轮运行在天空之中,宛如开辟世界,抹平了烈火和雷霆,在动乱中撑开了一片静谧的夜空。   夜空之中,又星辰重新亮起,如此深远。   相比庞大的动乱,那一片星空是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坚定的笼罩在归墟之上,驻留在叶清玄的梦境之中。   “风与海洋应回归原本面目。”   于是,炼狱的焚风悄然停止,沸腾的海水重归平静,湛蓝的海洋倒映着星辰,围绕在归墟的周围,海上吹来了清冷的风。   叶清玄回头,凝视着归墟:“大地安稳,背负苍穹。”   动荡的归墟重归静止,分崩的大地再度弥合,裂隙消失不见,燃烧的熔岩悄然凝结,坍塌的宫殿终于完整,拭去了尘埃。   烈风和轰鸣平息,哀鸣不见。   隔着外界的动荡混乱,这一片小小的梦境好像再度脱离了现实,桀骜的否定了一切,回归了静谧和安稳。   大地安稳,星空闪耀,万物静谧,为久远的过去和未来欢唱。   诚如世界应有的美好。   寂静里,叶清玄有种莫名的错觉。   他仿佛沉睡在这深邃的梦里,万物美好,可他分明醒着,伫立在动荡坍塌的归墟之上,遥望着世界缓缓的划向炼狱之中。   同时置身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如此泾渭分明,可梦和现实却以自身为纽带,仅仅的结合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他终于领悟,轻声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叶清玄展开了双臂,迎着梦境里静谧的风,却呼吸着硫磺的味道,任由灰烬在肺腑中焚烧。   随着身体的暗淡和隐没,以太的光芒自血脉中亮起,他再度进入了以太循环之中。   电光的无声扩散,他的宿命之章挣脱了躯壳的桎梏,迅速地拓展,无数乐理演化,增殖,转瞬间,覆盖了整个归墟。   而九霄环佩自他的指尖飞出,向前延伸,天梯凭空筑起,向上飞纵,转瞬间没入了深远的夜空之中。   就好像找到了久违的目的地一般,天梯没有停止,依旧向前,向前,宛如通天的巨塔,突破了物质界的常规,横跨九层以太之海,没入了以太界的深处。   而随着那琴弦的龙吟,以太界的最深处,传来了应和的回声。   漂流在高层维度之中的遗忘之地被唤醒了。   呼应着天梯的旋律,穿过了无尽的距离,在沉睡了数十年之后,叶氏的权杖终于等到了九霄环佩的琴音。   那飘渺的梦境顺着天梯的引导,向下,毫不犹豫,毫不迟疑,仿佛星辰追随着月光,不顾自身的崩溃和消散,向下,向下,再向下。   掠过了神圣之城,不顾无数钟声的挽留,掠过了消散的深渊,碾碎了最后的残渣,掠过了长城的幻影,无视了无数烽火中欣喜的呼唤。   在天梯的呼应之下,它‘轰然’撞破了以太界的最后壁障,砸进了以太之海中,燃烧着、动荡着、崩裂着,不顾自身的飞速消散,投向了归墟的所在。   直至此时,袁长卿终于回想起,这气息为何如此熟悉。   “叶氏的‘千年之梦’啊……”   他轻声呢喃,神情复杂地遥望着坠落而来的庞大权杖,那数百年来,历代叶氏之血所构建出的深远梦境。   仿佛倒映着尘世中的一切变化,沧海桑田自梦境的流光中显露,悲欢离合在其中循环,生老病死被赋予了意义,到最后……万物自其中归于长眠。   在归墟的最核心,在那一片倾颓的宫殿中,有白发的年轻人抬起头,仰望着坠落而来的千年之梦,抬起了手掌。   “就此奏响吧!”   叶青玄轻声呢喃,挥手,敲下了第一个音符:   “——未来的创始之章!”   那一瞬间,自以太界而来的梦境坠入归墟。   没有轰鸣,没有巨响,也没有动荡,静谧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像只是幻影。那庞大的权杖转瞬间融入了叶清玄的梦境之中,令他的梦境疯狂的拓展,拓展,拓展,再拓展……   就好像自微尘向世界的演化。   以归墟为熔炉,叶清玄的宿命之章和千年之梦彼此衔接,悄无声息的融为了一体,惊天动地的变化自这寂静之中萌发。   无数梦境燃烧着,化作薪柴,融入了叶清玄的宿命之章里。   在那一片遍布坟墓的荒野之上,墓碑前熄灭的灯火被再度点燃,裂隙从墓碑之上浮现,紧接着,崩溃为尘埃,消失不见。   可在那宛如群星闪耀的灯火中,却有往昔的身影走出。那些逝去在久远过去的乐师,再度从自我的梦境之中浮现。   或老,或少,或俊美,或丑恶,或肃冷,或恬淡。   那些将魂灵和未来寄托在梦境中的乐师们仿佛再度复活了。   他们走上前来,向着叶清玄颔首致意,将凝聚了一生的梦托付与叶清玄的宿命之章中,然后,彻底消散在了火焰中,再无任何痕迹。   九霄环佩低鸣,为逝去的乐师们奏响挽歌。   每一个梦境的融入,都令带来了剧烈的变化,宿命之章宛如电光一般运行着,融合着这些来自过去的传承,不断地蜕变,崩溃,重生。   到最后,绽放出宛如水晶的晶莹辉光。 第七百零一章 权杖·无何有之乡   无数消散的灯火之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身影。   他静静地看着叶清玄,熟悉的面孔上露出了欣慰的眼神,很快,又有些尴尬的抹了抹自己的鼻子。   “抱歉,我的一切早已经给你啦。”   他摊开手,“这次没什么可以送你的了。”   “没关系。”   叶清玄走上前,伸手拥抱着他,轻声呢喃:“能再见到你真好,父亲。”   叶兰舟愣了一下,很快,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拍儿子的背脊,心满意足。   “我也是。”   在消失的晨光中,他微笑着,向自己的继承者挥手道别,消散在了火中,融入了那庞大到近乎看不到尽头的宿命之章中。   千年之梦在坍塌。   不知堆砌了多少人的幻想和梦魇,经历了多少代修订的乐理随着权杖的坍塌,尽数融入了叶清玄的梦境。   红尘万丈、沧海桑田、悲欢离合尽数在此消散。   如此,孕育新的种子。   旧的幻梦于此苏醒,而新的长眠即将到来。沉寂的千年之梦将彻底融入叶清玄的宿命之章,推动着那庞大的篇章运转。   令它生长、焚烧,汇聚,升华!   而在坍塌的梦境里,叶清玄回过头。   他终于再一次看到了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那个在梦境的最底层,存留在最深处,仿佛独立与时光之外的身影。   他的面孔和自己如此相似,又决然不同,就像是血脉的源头,一切的开始。   如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他凝视着叶清玄,眼神悲悯。   “你后悔吗?”   “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叶清玄看着他。摇头:“不后悔,以后也不会。”   于是,悲悯的眼神就变得释然又欣慰。   随着身影的消散,那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男子向叶清玄道别:“将来有机会,到东方去吧,去龙血之路的尽头,我有东西留给你。”   他说,“很多问题,你都可以在那里得到答案。”   “一定。”   叶清玄颔首,仰起头,凝视着梦境最后的天穹崩溃。   恍惚中,有龙吟自九霄环佩的琴弦之中迸发,无尽的光芒从汇聚坍塌为一点的宿命之章中喷薄而出。   叶清玄闭上眼睛。   光芒吞没了一切。   -   -   “他要在这里进阶?”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恍然察觉叶清玄的意图,可很快,高冠男子皱起了眉头,神情错愕:“不对,他不是在继承叶氏的权杖……他在毁掉它!”   绝非寻常一般将自身的梦境融入千年之梦的核心,驾驭叶氏的权杖,而是将千年之梦彻底点燃,化作了自身的资粮。   那个家伙……   “他会毁掉叶氏的传承!”   袁长卿恍然,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拦住他!”   铁光从虚空中迸发,幻化为无数虚影,在夜空之中纵横交错,拖曳着星辰,无数杀伐乐理交织,将整个归墟笼罩在其中。   可是有人比他更快。   无形的翅膀从虚空之中展开,那庞大到近乎匪夷所思的羽翼将归墟包裹在其中,将叶清玄置与自身的保护之下。   夏尔。   “虽然不懂你们要对我家的师弟干嘛,但麻烦能不能向后挪几步。”夏尔拦在袁长卿的前面,露出令人想要把他暴打一顿的坦诚的笑容:“有什么事儿好好说。”   “让开!”   袁长卿冷哼:“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夏尔没有动,背后,那一只有形的翅膀微卷,拦住了纯钧的剑光,无数白羽凋零。   “事实上,我确实不大明白。”   夏尔摊手:“但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袁长卿怒极,冷哼一声,正准备开口,却尴尬的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确实,龙脉九姓悉为一体。当年,九家天人的先祖携手,在东方那一片荒漠中开辟出了第一块聚集地,并以此为始,建立了庞大的震旦。   九姓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却又密不可分。就连震旦最核心的力量——长城以及更深处的天上之城都是九家共同打造。   每家的传承的神器和权杖在其中占据了最重要的地位,近乎不可替代。倘若叶氏天梯尚存,他们从东方来这里哪里需要这么费工夫?   要是以九霄环佩为天上之城投影,地上任何一处地方都能够瞬息可至。哪里需要苦逼兮兮的耗费诺大代价,强行以《云门大卷》横跨如此遥远的距离?   因此,一旦叶清玄将千年之梦彻底焚尽,那么天上之城中存在的缺陷,恐怕便永远都得不到弥补了。   因此这四位家主才会如此着急跳脚。   可着急跳脚有什么卵用?   当年放逐叶氏可是他们那一拨人所作出的选择,这篓子叶氏他们逼不得已捅出来的,如今哪里又有理由有脸插手?   如今他们的心情,简直就像是分家之后看到二房的小孩儿把祖产全都烧了玩一样。   而且,烧都是白烧了,纯粹就是把钱往水里砸着听响。   “你懂什么,他不可能成功的!”   袁长卿挠着自己头上稀疏的白发,急得跳脚干着急,“他没有回东方通过龙血之路,甚至没有正式继承的叶氏的家主,没有被陛下昭告震旦,分封为王。   不要说取回叶氏的要素,就连叶氏的传说都没有融入自己的宿命之章里!   你以为圣城为什么一直觉得能卡着他?   打铁还需自身硬!如今他强行进阶,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其实是一条死路!   如今火烧的旺,可炉里却空空荡荡!火熄了之后,别说还能留下一点灰,就连活下来恐怕都难!”   夏尔愣住了。   许久,迟来的恍悟,颔首:“哦。”   就像是听了今天早上学校门口没有面包卖一样,毫不在意,根本不为所动,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所以呢?”   “所以你让开啊!”   袁长卿憋着火,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难道你要看着他送死?”   “可他自己想死的话,做师兄的也不好拦着啊。”   夏尔挠了挠头,感叹道:“可惜,我还答应当他婚礼的司仪呢,如今,婚礼赶不上,恐怕只能凑合主持一下葬礼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袁长卿:“对了,你们要请帖吗?听说东方人份子钱给的多,你们不会带着一堆人过来白吃白喝吧?”   用尽一生的克制,袁长卿把一口老血吞回喉咙里去,看着夏尔的眼神就分外的懵逼。   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儿?   你他妈是他的师兄还是他的仇人?   他人还没死,你怎么就准备收葬礼份子钱了么!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他的死活么?!”   夏尔摊手:“说实话,你要说别的,我可能还会操心一下。但唯独这个,我一次都没担心过。所以,我不担心,大叔你也不要乱搞。”   说着,他抬起手掌,五指之上的虚空里裂开了一个漆黑的洞穴。   仿佛通往了世界之外的地方,充满了黑暗悲鸣和哀哭,没有丝毫的微光。那满盈着纯粹黑暗的洞穴令袁长卿的面色变得忌惮起来。   “深渊?”   “诶?你认识么?那就太好了!”   夏尔笑了,手中随意地拨动着那小小的黑洞,“因为我还是第一次弄这个,不大熟,万一出什么漏子的话就不好了。   所以,可不可以请你稍微往后挪一点?   一点点就好了。”   话音刚落,轰鸣从归墟之中迸发。   千年之梦燃烧殆尽。   火焰熄灭之后,预想中的死寂没有到来,反而有光升起。   “那是什么……”   光芒自从归墟之中喷涌而出。   宛如流水一般的月光流淌在天空之中,如雨洒落,笼罩了整个归墟,所过之处,一切毁灭消失无踪,一切动荡归于平静,一切喧嚣化作了寂静。   仿佛永恒的安宁到来。   干涸的土地上有青草萌发,树木生长,泉水潺潺,不再有纷争或者动乱,在这宛如幻觉一般的静谧里,冰冷如铁的世界仿佛也变得柔软。   濒临毁灭的一切被重新再造。   万物重得救赎。   而庞大的宿命之章已经收缩为极其渺小的一点,几乎无法察觉,但却又散发出这宁静而安逸的月光。   浩荡的钟声自以太界深处响起,传来了昭告,宣告新的权杖就此诞生,令所有人都愣住了。   “竟然成功了?”   袁长卿凝视着那光芒,和所有人一样都陷入了茫然之中,“不对,这是什么传说的征兆?没有叶氏的天梯显化,也没有圣典的神圣之光……以外道成就的权杖?不对,也没有外道的痕迹,不属邪神之类,不是天灾的强行拔升……”   在错乱的呢喃之中,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从他心中浮现,令他愣住了:   “这是实证!”   没有借助外部乐理,没有借助天灾的力量,甚至没有凭依叶氏和圣典之中的传说塑造要素!   不求助与虚无缥缈的神话,也不藉助教团所搜集的信仰,更没有凭依叶氏所遗留的王爵之位,没有借取震旦的册封。   而选择了以自身实证!   凭借着进阶权杖的瞬间,向大源发下的誓言,以自身之力量成就传奇之名!   以自己的人生,创造新的传说!   就好像用自己的一切去跟大源贷款,所得到的力量自然不弱,甚至可以得到由大源之中所直接产生的要素。   可一旦背弃自己的誓言,违背和大源所订立下的契约,那么一切都会被大源所收回。   连本带利。   不仅仅如此,一旦所许诺下来的誓言无法完成,那么接下来将会被大源彻底同化,连同自身在内的一切都被彻底抹除。   如此看来,这不失为一条剑走偏锋的道路,可想要贷款的人这么多,大源却不是银行。   实际上,自古至今,几乎没有几个人所发下的誓愿能够得到大源的认可,而能够完成誓约的,更是百存在一。   通往权杖领域的道路有无数条,用的钥匙不同,所打开的门自然不一样。但放着那么多前人的钥匙不用,却付出这近乎苛刻的代价,换来了一个新的房间……这一选择不知道究竟是该说果断还是愚蠢。   但叶清玄不在乎。   随着大源钟声的昭告,苍蓝的月光骤然从天穹之上显露。   不曾有神圣之釜和深渊之间的争斗,可是寂静之月的踪影却在此显露,照耀在叶清玄的身上,无数乐理如锁一般加持在了那蜕变到最后一步的宿命之章上,见证这一契约的成立。   于此,誓约成立。   “以后又要蒙您看顾了啊。”   叶清玄目送着天空之上那苍蓝之月悄然隐没,感应到自己的宿命之章中那已经彻底融为一体的誓约,便露出了笑容:   “那么,依此成就……”   他抬起手掌,宣告这一份誓约的存在,声音如雷鸣,响彻在以太之海的每一个角落:   “——权杖·无何有之乡!”   下一瞬间,宿命之章彻底坍塌,在浩荡钟声中消失不见。   而在所有人的感测之中,却仿佛有新星从黑暗之中升起,自物质界向上,穿过了以太之海,抵达了以太界的最深处,在高层维度中彰显出自身的存在。   而在叶清玄头顶,无数光芒幻化为一个虚幻的投影,仿佛海市蜃楼一般,折射着来自遥远世界的风景。   权杖!   只是看了一眼,便没有人能够挪开视线。   因为那景象是如此的完美。   无数景象的幻化,交织出了一个美好到近乎不切实际的国度。   可很快,所有人的眉头便皱起。   从未曾见过……如此虚幻和飘渺的权杖,简直如同幻象一般的虚无,甚至没有任何的力量蕴藏在其中!   倘若不是切实感觉到了要素存在的话,所有人都会觉得这只不过是幻影。   可很快,赤之王便皱起眉头。   他终于感应到了权杖的存在。   可那由权杖之中的要素却如此的遥远,甚至在以太界的高层维度之中,也遥远到了人类甚至天灾都难以企及的地方。   遥远到它对现实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那一瞬间,他终于洞彻了权杖的本质。   “这就是你对大源所发下的誓愿?”赤之王俯瞰着叶清玄,神情满是失望:“用自己的一切去换一张蓝图?   叶清玄,我原本期望你能与所作为……可你依旧还在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么!”   “这也没办法。”   叶清玄微笑着摊手:“毕竟,本性难移。”   权杖·无何有之乡!   那一瞬间,他终于向着所有人展露出这一份力量的本质。   那是应人的祈愿,由大源所创造出的梦境!不存在于现实之中,也不曾依托与物质,它只是一张蓝图。   一个乌托邦。   一个不存在的理想之国。   究其本质,甚至不属于现在,乃是距离尘世和人间无比遥远的‘未来’。   一个幻想。   不,那比幻想还可笑,从未曾有人胆敢这么自掘坟墓……   乐师通过权杖中的要素共鸣来调取远超人类的力量,可不存在的要素又怎么调集力量?通过对未来的畅想吗?   这就像是将自己的权杖化作了虚无,用一切换来了一个幻影。   从古至今,这样的疯子从来屡见不鲜。   就好像当年的最初的三王向神圣之釜祈愿,开创了人类的黄金时代。龙脉九姓的始祖建造长城,奠定了震旦帝国的基础,开创了天人之血的主宰。   甚至在前不久,深渊贤者改造归墟,期望创造出百目者统治的天灾盛世,‘亘古黑暗’的时代。   但叶清玄的疯狂程度甚至远超与其上。   他竟然向大源发愿,不奢求力量和权杖,而是用一切来换取一个不可能存在的未来,一个之存在与他梦中的世界!   他疯了么?   可很快,所有人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归墟之中庞大的以太波动并未曾因为权杖的成就停止,而是继续存在着,而且……还在向上继续攀升!   从起初的微弱震动,紧接着,海潮翻涌,归墟轰鸣,到最后,整个铁幕天穹也为之动荡了起来。   虚无的轰鸣从每一个乐师的感应之中迸发,宛如世界开辟的巨响在归墟之中酝酿,磅礴的力量不断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没入了归墟之中。   甚至平衡之轮劈碎时所散逸的要素也回到了归墟里,融入了那庞大的以太波动里。而紧接着,无数电光从归墟之中喷薄而出,冲上了天空。   那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由叶清玄所独有的以太质变在此刻覆盖了整个归墟,无数刺耳的声音交织成了和谐的旋律,如此诡异而宏大,仿佛要以整个世界为乐器,奏响华章。   这一征兆所有人都无比熟悉。   甚至在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前,便已经显露过一次,可结果却令深渊彻底推出了舞台,令赤之王和东方的六御对决,更成就了帕格尼尼的正教教宗的地位。   可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这是……天灾诞生的迹象!   “蓝图之所以有价值,不正是因为能够创造出新的存在么?”   迎着所有人惊愕的神情,叶清玄微笑着,将自己的权杖,投入了其中……   仿佛最后一块拼图终于被补足,随着无何有之乡的嵌入,有新的灵性自归墟之中萌发。   以自我的权杖,为这新的天灾带来灵魂! 第七百零二章 天灾·以太之网   当那飘忽遥远的权杖融入归墟的时候,归墟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那些混乱散发的以太波动骤然消散,就好像从未曾出现过一样,只有无尽的以太洪流向内灌溉,仿佛有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在胚胎中睁开了眼睛,大口吞食。   当无何有之乡的蓝图融入归墟的瞬间,那空空荡荡的躯壳中就仿佛诞生了魂灵,被赋予了原初的灵性。   紧接着,性质干涉。   人类难以估量的性质干涉在归墟的深处发生,宛如群星自宇宙原暗之中诞生一般,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弹指,每一个瞬间,都有千万次爆发和熄灭。   《创世纪》!   归墟之上的一切满目疮痍渐渐弥合,可却阻止不了殿堂的坍塌,而那土石也在迅速的褪去原本的色彩。   龙威自地上天国席卷而来,将整个归墟覆盖,化作了庞大的熔炉。   无数繁复的炼金矩阵覆盖其上,不断地改变着它们的性质,这是将整个归墟都囊括在其中的炼金术,无数炼金术师都难以想象的庞大奇迹。   归墟在改变。   在叶青玄的手中。   每分每秒,都有无尽以太汇聚而来,足以在瞬间将归墟焚烧殆尽的力量悄无声息的没入了大地的最深处,化作了火焰,锤炼着这庞大的岛屿,将这自大源中流出的岛屿推向了新的高峰。、   转瞬间,整个归墟覆盖在电光和火焰里,在海量的性质干涉之中,迅速的转化。   它在轰鸣,在运转,在重生的火焰中坍塌,在毁灭的电光中汇聚。   火焰和电光如水,洗去了土石的色彩,赋予了它们宛如水晶一般的质感。无数个庞大的模块自雷火之中诞生而出。   直至最后,整个归墟都已经化作了晶莹剔透的水晶,而在水晶之下,千万道光流涌动着,彼此交织,汇聚为一体。   那是不知道重叠了上前、上万层的炼金矩阵,繁复到超越人类想象的矩阵宛如归墟的血脉一般,随着那乐章的节拍,输送着以太的洪流。   无数乐理自其中生灭,勾连,化作了耸人听闻的庞大乐章。虚空中仿佛有无数人齐声颂唱,嘶吼,咆哮,庄严宏伟的旋律自核心之中迸发,响彻天地之间。   只是赞颂,便在以太之海中掀起了无数乱流。   只是运转,便令海床崩裂,海水沸腾,无数的电光涌动。   而在无尽力量的拱卫之中,重生的归墟挣脱了引力的束缚,轻而易举的将物质界的定律歪曲,写下了新的定律。   在无数颂唱的合声之中,它自海中缓缓升起,抖落身上的泥土和尘埃,显露出全新的面貌。   黑暗被驱散了。   因为辉光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眸。   仿佛遵照神明的旨意所雕琢而出,那是精致到宛如神迹的造物,一座完美的水晶正方体!   在乐理的牵引之下,无数精度在毫米之下的水晶模块构成了这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轮廓,每一条边缘都有数万米之长。   宛如有无形的手掌推动着它的运转,在电光的缠绕之中,无数模块都在顺着轴心缓缓地转动,没有丝毫的窒涩,可随着它们的运转,无数乐理碰撞,便迸发出震人心魄的雷鸣。   流光自其中飞出,延伸向四面八方,最后隐没在虚空之中,深入以太之海的最深处,呼应万物的共鸣。   随着无数模块的转动,其中的乐理也瞬息万变,展露出不同的面貌,可很快,结合在主轴之中的炼金矩阵便显露出自己的面貌。   这是一座……协律仪?   一座前无古人,肯定也后无来者的超巨型协律仪!   哪怕是教团分部在全世界的所有巨型协律仪汇聚在一起,都难以和此刻所诞生的水晶立方相提并论。   它仿佛直接连通了以太之海,将庞大的以太波动传向四面八方,天梯和来自海顿的超广域性质干涉结合之后,将它的范围扩大到了原本的百倍之上。   哪怕在公海之上,可是那庞大的感应范围依旧延伸到了安格鲁、勃艮第、阿斯加德的领域,甚至隐隐延伸到北方的无尽荒漠中。   而就在水晶立方的最核心之中,名为‘无何有之乡’的权杖缓缓运转,推动了最后的变化。   那一瞬间,深沉的海面被光芒照亮了,地上天国的盛景从倒影之中浮现,无数人欢呼颂唱。倒影之中,王座之厅显现,女王抬眸,隔着遥远的距离,视线仿佛穿过了倒影,落在叶青玄的身上。   紧接着,来自阿瓦隆的龙威洪流席卷而来。   那是来自地上天国乐理共鸣。   辉煌的光流从海上升起,透过了水晶立方的折射,九霄环佩的龙吟隐现,天梯拓展,飞向在无数模块的引导之下延伸向了四面八方。   -   在安格鲁,阿瓦隆,沉睡的克里斯汀从梦中惊醒,却发现龙威的光芒在自己面前亮起。   那由意志在以太中所创造的无形之物覆盖了她的躯壳,将她笼罩在其中,化作了无形的甲胄,紧接着,繁复的炼金回路自其中成型,灵性赋予,乐理接入脊髓之中,将她和那龙威甲胄融为了一体。   克里斯汀愣住了。   “这是……”   她轻声呢喃,错愕的看向身后,只看到一道流光自从虚空之中延伸而出,接入自己身体。   那装甲的感觉如此陌生,但又如此的熟悉,仿佛命中注定。   “兰斯洛特?!”   -   而在皇家研究院的最深处,地下试验场中却有不断的轰鸣迸发。   烈光不断的从苍老的手指中涌现,化作真实不虚的火焰和冰霜,遵循着驾驭着的意志飞向前方,不断的所有测试用的铁块彻底毁灭。   巨响不断迸发,震下了天花板上的簌簌尘埃,落在那个老头儿的狂喜的脸上。   被巨响惊醒的研究员们披着外衣,冲进了试验场,却看到牛顿飘飞在天空之中,驾驭着烈火和毁灭的样子。   乐师?   一夜之间,牛顿成为了正式乐师?   所有人仰望着那个身影,陷入了呆滞。只有牛顿肆无忌惮的尖叫着,驾驭着这宛如神迹的力量,不断地释放乐章。   “这究竟……是什么鬼?”   “孩子们,这是变革啊!”牛顿沙哑的大笑,俯瞰着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变革,终将到来!”   安格鲁之外,同样的变化在全世界都在发生。   只要是在水晶立方的感应范围之中,所有皇家乐师都感觉到在那光芒的加持之下,自身乐理在疯狂的拔升,转瞬间抵达了峰值。   哪怕是学徒也在瞬间,跨入了正式乐师的领域。   异象持续了短短的几分钟便随着光芒的离去而消失了。可在他们的感应之中,已经出现了一轮烈日,遥遥地照耀着他们。   仿佛心念一动,无尽的力量便唾手可得。   同样的消息在瞬间传遍了诸国,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不知道多少人的美梦被惊醒,看着面前的简报,汗流浃背,只想推开窗,好好地抽根烟。   他们都或多或少明白……   也许在这一刻,世界被改变了。   在叶青玄的沙哑宣告之下。   “依此成就……”   “——天灾·以太之网!”   在大源赐予的蓝图掌控之下,只存在于构想之中的以太之王终于抵达了完美,纵然这相较未来预想中的庞大规模依旧还是一个原点,一个雏形。   在融合了必胜黄金之章和地上天国的乐理之后,它已经能够对所有使用者进行皇家乐师的全乐章赋予。   而完成了‘虚拟炼金矩阵投影’的成果之后,它甚至突破了材料和人工的限制,能够随时以龙威创造圆桌装甲,近乎无限制的扩编圆桌骑士团。   从此之后,皇家乐师和圆桌骑士将进入量产时代!   甚至不止如此,只要叶青玄将自己搜刮来的数十个学派的核心乐理融入以太之网,量产其他乐师也绝不算困难。   就算会被以太之网的感应范围所限制,只要有中继站进行延伸,那么理论上,以太之网的覆盖范围近乎无限!   不论多么遥远的距离,天梯都能够提供最稳定的传输。   叶氏的千年之梦到叶青玄的手中已经覆灭,叶青玄更无意复兴叶氏的传承。   旧的东西就让它留在旧时光里好了。以后也再无需封闭起来一代代的缓慢完善,只要能够接入以太之网,全世界都会传承叶氏的乐理,   全世界都会是叶氏的传承者。   而此刻,以太之网才刚刚正式诞生,还未曾掀起深远的影响,却已经令在场的所有人仿佛感应到了未来的惊涛骇浪。   不仅仅是因为它能够创造出乐师。   乐师再多也不会有人担心,现在全世界乐师大概有十万人,但哪怕再增加十万人,二十万,三十万,整个世界也消化的下。   但它所带来的破坏却根本不是来自这里。   而是对乐师传承的彻底破坏和颠覆!   一个学徒从八岁开始,经历数十年的时间,在老师的悉心培育和运气的辅助之下,消耗了不知道多少材料,才能在二十五岁之前成为了正式乐师。   皇家音乐学院每年招生六百人,这六百人在经过六年的研修之后,毕业的时候能够有三十名正式乐师已经是偷笑了。   而现在……这一切只需要一瞬间。 第七百零三章 一言为定   不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便能够被赐予神迹。   不需要你攒一辈子钱在阿瓦隆的中城区买房,只需要付出微不足道的代价,就会有一座新房租给你,任你使用。   只要你低头,献上忠诚,便可获得力量……   而可以预见的是,一旦此事通传天下,那么叶青玄将成为全世界乐师的公敌,天底下首屈一指的异端。   简直再没又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   宗教裁判所的大审判长成为了最大的异端……   几乎可以看见,未来的十年之后,乐师将会彻底泛滥,从如今半神的地位,跌落到如同公务员一样的地步。   谁都可以拥有力量。   只要叶青玄愿意给……   掌握了这一权力的叶青玄,将会彻底成为他们的主人,他们的领袖,他们的……神明!   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原本正在痛心叶氏千年传承毁于一旦的四名天人家主的脸色也已经变了,看着叶青玄身后高悬的水晶魔方时,手指已经忍不住微微的搓动,彼此对视,眼神变化。   直到远方的战船之上,白恒收回了视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带着古怪的微笑,轻声说:“我们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不需要再牵扯过深,剩下的事情……就让我们的圣座去头疼吧。”   长城投影消散,云门大卷的宏伟旋律中,四位家主带着平衡之轮的碎片转瞬远去。   天空之中,只剩下沉默的赤之王。   他低头看着叶青玄,许久。   叶青玄也抬头看着他。   “何至如此?”   他的声音冷漠,“叶青玄,自始至终,我不曾亏待你。”   “但你们纵容了,不是吗?”   叶青玄轻声问,“那些坏的,丑的,难看的,腐烂的,崩溃的,都是其他人的自作主张,与你无关,因为你们只是沉默而已。   你们是想要将这个世界变好的,被蒙蔽,被算计,无能为力——所以,世界变成了如今这副屌样,在你们的手中。”   “你已经不是小孩儿了,叶青玄。”   赤之王张口,那声音像是十几个沙哑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不要活在幻想里。为了维持这个世界,必要的牺牲或不可缺。   人类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弥补了往日的错误,让人类的时代得以存续。我们不能再度放任人类自己毁灭自己。”   “这不正是人类应该得到的结果么?”   叶青玄冷声反问:“让人类自己来审判自己,如果结果是毁灭的话,那么就毁灭。何必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   当死去的就让它死去,用这种令人厌恶的姿态残留在世界,对谁都不好,又何必将世界关在婴儿车上的铁笼子里?”   于是,赤之王肃声质问:   “——那么,叶青玄,你要做我们的敌人么?”   “如果你们要拦着我,那么我就做你们的敌人。”   叶青玄看着他,神情淡漠:“我会将这个世界彻底改变,从乐师开始,从这里开始,从现在开始。圣座陛下,一个新的时代将会到来,这就是我向大源发下的誓愿!”   他停顿了一下,肃声宣告:   “让人类的归于人类,大源的归于大源!”   轰鸣的雷声骤然迸发,撕裂了寂静,也令赤之王的面容蒙上一层霜色。   “很好,叶青玄。”   他收回视线:“从现在开始起,圣城就是你的敌人了。”   似是不愿久留,他带着平衡之轮的碎片拂袖而去,而远方的风洞中则传来一声悠远的叹息,青之王的力量消失不见。   海天之间陷入了寂静。   除了某个看不清局面的家伙在兴奋的鼓掌。   “这个好啊,师弟。”夏尔一点都不见生的过来,拦着他的肩膀:“刚刚真是太时髦啦!师兄挺你呀!”   叶青玄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帕格尼尼。   “帕格尼尼,先恭喜你找到一个好下家。”   他毫不客气的讲:“现在能不能请你该去哪儿去哪儿,给我一点叙旧的时间?”   帕格尼尼毫不在意叶青玄的鄙夷语气,只是笑了笑,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夏尔,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向着高加索飞去。   世界重回寂静。   叶青玄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回头看向夏尔,微笑:   “你有烟么?”   “诶?有的,来的时候带了一包,你等等啊……”   夏尔低头,在怀里摸索着,却看到面前叶青玄的影子好像举起了什么东西,然后猛然抡了下来。   崩!   打爆你的狗头!   叶青玄面无表情地抡起手里的龙威形成的大棒,向着夏尔的狗头砸了下去,一下又一下,骨骼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直到夏尔的近气多出气少之后,他才停下来,头破血流的夏尔抬起头,讨好地看着他:“师弟,咱可以好好聊聊了?”   叶青玄打量着被血沾满的大棒,微微皱起眉头,很快,平滑的大棒上隆起了一道道尖刺,然后,再度抡了下去。   直到最后血肉模糊之后,他才停了下来。   不是怒气已经发泄完毕。   是他没劲儿了。   这么多年了,体力始终是短板,令他心里越发的不快,踹了一脚地上那一团烂肉:“起来,装死给谁看呢?”   在骨骼生长的清脆声音里,夏尔重新怕了起来,抹掉脸上的血,将歪掉的脑袋重新扶好,熟悉的贱笑扑面而来,令叶青玄忍不住还想打他。   “师弟,消消气,消消气。”   他勾着叶青玄的肩膀求情:“千错万错我的错,是师兄对不起你啦。”   叶青玄深呼吸,压下心头的怒火,将龙威大棒丢到一边,回头看他:“玩够了么?玩够了跟我回安格鲁去。”   夏尔神情无奈起来,低着头,不看他的眼睛。   叶青玄伸手,按着他的肩膀:“师兄,来帮我,好不好?我们一起把老师从圣城那个鬼地方救回来,大家一起参加我的婚礼,你来做我的证婚人。”   “抱歉啦,小叶子。”夏尔勉强的笑了笑,“师兄现在找了份新工作,日子勉强过得去,就不给你添麻烦啦。”   “工作?给盖乌斯那个王八蛋卖命?”   叶青玄皱起眉头,提高了声音:“你被他利用的还不够?你还要去继续给他当神子,去做招牌?”   “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   夏尔尴尬地挠着头:“师兄现在也很强力的啊,打个天灾跟玩的一样,虽然神子这个名头是吹出来的,但毕竟还有很多人需要我……小叶子,如果我不管他们,他们会死的。康斯坦丁先生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坏。”   “你是不是要跟我讲他也是迫不得已?”   叶青玄冷笑,“他不是坏人,谁是坏人?他跟圣城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么?他在利用你,夏尔,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神灵站在他那一边,他要的不是你!”   “这个……我知道的。”   夏尔无奈地笑着:“这不也没办法嘛,可高加索还有很多好人啊,很多人都是吃不上饭,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下去的人,像我一样。大家都是难兄难弟,抱在一起可以互相取暖,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全都死掉。”   叶青玄沉默。   夏尔拍着他的肩膀:“我相信康斯坦丁先生会创造出很好的世界,小叶子,你也会。你们都是心中有力量的人,和我不一样。   但我也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不想再去做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废物了。相信我,我会为老师,为你,为我们这样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找到能够容身的地方。   等到那一天,我会昂着头来参加你的婚礼,我要让整个世界都看到我和你肩并肩的站在一起!”   叶青玄不再说话了。   沉默许久,伸手:“有烟么?”   “有的,有的,你等等……”   夏尔低头刚一模口袋,反射性的缩脖子抬头看向叶青玄,看到叶青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便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还没拆封的烟卷。   “来之前特地找走私贩子买的,我记得你喜欢抽这个牌子的。”   “什么牌子都一样,只是这种牌子最方便买而已。”   叶青玄接过,娴熟地拆开包装,点燃,深吸了一口。   两个人蹲在以太之网的边缘,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海潮。   寂静里,只有海潮的声音。   风从远方吹来。   许久,叶青玄弹掉烟灰,轻声说:“我的父亲曾经对我说过,有些人生来是利刃,光芒万丈……我现在觉得,我不是名剑,却像是一块磨剑石。”   夏尔问:“是说你注定给予一些人以磨砺么?”   “不,是因为我总遇到你这样的剑货。”   叶青玄啐了一口吐沫,将烟蒂丢进了海里:“总让我无可奈何。”   夏尔耸肩,轻声笑了起来:“那就抱歉啦。”   “没事儿,我习惯了。”   叶青玄摇头,“在高加索,日子过得还好么?”   “挺不错,顿顿有肉吃,厨子和我关系挺不错。”   “是吗?那就好。”   叶青玄沉默许久,又重复了一遍:“那就好。”   寂静重新到来,在远方隐隐传来的海潮声中,风推着漆黑的云层远去。星光渐渐暗淡,向着远方滑落。   在潮汐的席卷中,一线阳光自远方的海面上涌现。   暖风吹来。   漫长的夜晚终于结束了。   “我要走啦,小叶子。”   夏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他:“能见到你真好。”   “走吧,走吧。”   叶青玄挥了挥手,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回头:“照顾好自己,有机会,我去高加索看你。”   夏尔笑了。   笑得像是过去那样,眼神愉快的闪亮,神采飞扬。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叶青玄点头,听到背后有羽翼展开的声音,那虚无的羽翼掀起了以太之海中的风,吹向远方。   夏尔悄无声息的远去。   太阳自海面上跃起,洒下金色的辉光,照亮了海天之间那奇迹一般的正方体,还有正方体的最顶端,棱角上那凝视着远方的年轻人。   叶青玄静静的抽着烟。   潮声和风里的新时代,终于将要带来。 第七百零四章 蔷薇之下   闷热的宫殿里烧着炭炉,热风吹进了带着隐隐汗臭味的潮湿中,整个宫殿里都带着一丝馊味。   而在角落里,庞大的铜炉旁边,依旧有人源源不断的将药草投入火中,刺鼻的白色烟雾升腾而起,那古怪的味道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华丽的大床之上,枯瘦的中年人卧在厚重的被褥中,仿佛陷入噩梦一样,在昏沉之中艰难呻吟。   “必须这样么?”   侍官对医师讲:“我们必须把窗户打开,陛下不能闷在这里,熏香的味道太呛了,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不能开窗。”苍老的医师摇头:“陛下绝不能见风和见光。一旦熏香被稀释了,肺腑里的病毒失去压制就会迅速扩散。”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那个心力交瘁的侍官自言自语,神情黯淡。   “能维持多久维持多久。”   医师面无表情,看了床边那位神情忧愁的皇后,低声说,“这不是你该说的话,也不是你应该问的问题。   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也不要多问。”   侍官愣了一下,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脸色惨白,连忙点头。   在漫长的沉默中,只有床上病患的沙哑呻吟,病床旁边,憔悴的皇后神情变化,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起身向着大门走去。   门口,两名侍卫拦在了她前面。   皇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让开,你们胆敢当我的路么!”   “皇后殿下,您不能离开。”   年长的侍卫开口说道:“陛下现在需要您的陪伴。”   皇后的脸色铁青,“他需要的是一个医生!一个真正的医生!不是这种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半吊子!也不是软禁!唐璜那个婊-子·养的混种,他早就准备好这一天对不对?我早就看出来,那个野种从一开始就图谋不轨!”   侍卫没有说话,当做没有听见。   “让开!”   皇后厉色命令。   侍卫没有动。   “皇后想要透透风,就让她出去走走吧。”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门后响起,“老闷在里面也不好。”   皇后的面色变了。   侍卫如蒙大赦,伸手,将沉重的大门拉开。在钢铁枢纽摩擦的低沉声音里,烈日之光如同瀑布一般席卷进了昏暗的宫殿内。   秋天的风从庭院中泛黄树叶之间穿过,驱散了殿内近乎令人窒息的空气。   伴随着那个年轻人踏入殿内,皇后的脸色苍白,忍不住后退。   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面容英气又俊朗,却和他的父亲没有丝毫的相像。   “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一些误会,您的弟弟卢瓦尔侯爵,我们的禁军总长听信了一些谣言,就在刚刚,做了一些让人惋惜的事情。”   名为唐璜的年轻人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可能是我留您太久了,令外面流传一些奇怪的谣言,但我相信,很快,流言会在真相面前消散。   下人不懂事,冒犯了您,请您不要介意。接下来我还有话想要对父亲说,请您自便。”   皇后的面色抽搐着,在唐璜的前进之下步步后退。她低着头,躲开了唐璜的视线,却看到了他靴子上的残留的猩红。   像是从血中踏过。   “对于您弟弟的事情,我很抱歉。”唐璜在她身边停下脚步,将一个破碎的纹章放在她的掌心里:“他让我没有选择。”   皇后愣住了,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唐璜,神情变得扭曲起来,五指死死地握着那个铁纹章,几乎将手掌割裂了。   “你……”   她张口,想要尖叫,却听见身后传来的沙哑声音。   “是唐璜么?”   病床上的男人从昏睡中醒来了,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碧绿的眸子里带着灰白的阴翳,衰败中带着一丝令人恐惧的寒意。   明明已经病入膏肓。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侍女慌乱地为他拭去嘴角漏下来的口水,他的脑袋还在微微颤抖,斜斜地依靠在床头,向着唐璜招手:   “过来,儿子,走进一些。”   唐璜笑了:“好的,父亲。”   很快,其他无关的人都离开了,寂静的宫殿里,只有铜炉中的药材燃烧,发出细碎的声音。   “父亲,身体好一些了么?”   唐璜关切的为他将乱发梳理到脑后,坐在了床前。   “给我点热水,胃难受。”   皇帝叹息,捧着‘儿子’递上来的水杯,摇头感叹:“儿子,你这个毒药,不太行……‘郁金香’虽然保险,但毒发的时间太长了,而且味道也怪,放在红酒里会影响食欲。”   唐璜的眉头微微挑起,并没有说话。   “当年你的伯父也是这么死的,你比我当时下药的手段好多了。”   皇帝放下水杯,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之后,睁开了眼瞳:“先是国民议会,然后是财政部,算算时间,禁军和陆军已经被你把持在手里了吧?”   “还差一点。”   唐璜如实回答:“艾德里安很油滑,到现在还没有答应我的条件。”   “不着急,他是我选的陆军大臣,我知道他。”皇帝评价道:“典型的墙头草,知道你用得上他,在我没死之前他不会表态的。”   唐璜听了,点头:“听起来快了。”   “是啊,快了。”   皇帝颔首,神情忧愁:“我恐怕是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了吧?苦苦等待了一辈子,结果只在皇位上呆了两个月。”   “历史会铭记你的,父亲。”   “谁在乎?”   皇帝嘲弄地笑了,抬起眼睛看着他:“我死了之后,善待我的皇后,她是一个蠢女人,坏不了你的事。   你的叔叔会成为下一任皇帝。你要好好辅佐他。”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唐璜:“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唐璜想了想,愣了一下:   “你想让我送他上断头台?”   “烂摊子总要有人来负责。”皇帝叹息,“现在的财政部和国库已经烂到根子里了,我没有时间解决,他也没有那个本事,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   既然他满脑子都是那一顶王冠,那就把王冠给他,让他去替你承担群众和国民议会的怒火,等下一次变乱到来的时候,你就可以送他和那些问题一起上天堂了。   唐璜,你会是励精图治的新王,勃艮第的中兴之主,完美无缺的皇帝。”   唐璜听了,却并不欣喜,反而陷入了沉默。   皇帝艰难地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唐璜,不要着急。有些事情你需要‘慢慢来’,这是我用一辈子学到的教训。   你太冒失了,有的时候太着急,要不是我让人收拾手尾,你哥哥那次你就被人发现了。”   漫长的寂静里,唐璜抬起头看着他。   “你不恨我么?‘父亲’。”他咬着那个词的读音,“我杀死了我的哥哥,你原本的继承人,现在,又夺走了你的一切。”   皇帝笑了。   “不,你成就了我的一切,孩子。”   皇帝欣慰地笑着:“我为什么要恨你?你是个好孩子啊,像我,和我一摸一样,眼神永远饥饿,不知饱足。   我原本有六个儿子,可当我已经老了,才发现他们根本不堪重任,庸庸碌碌,只懂得像猪一样争夺槽里的剩饭,却不敢抬头向天上望一眼。   你能体会我的心情么?多么的痛苦和绝望。   可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狼,真正的猎食者。   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知道,你是上天为我安排的继承者,历代先祖的愿望会在你的手中完成,你成为勃艮第真正的主宰,独一无二的王!   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是多么的狂喜。”   他伸手,握住唐璜的手,眼神像是在烧一样,闪闪发亮:“你不知道我在喝到那一杯放了郁金香的红酒时,是多么的欣慰,多么愉快的迎来这结果。   可惜,你有的时候还是太毛躁了,缺乏经验,令我倍感心忧。鲁特镇那里,你早该清理干净的,这种事情怎么可以留下这么大的漏洞?”   唐璜愣住了。   遍体生寒。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早就知道?”   “我为什么不知道?做父亲的,总要了解儿子才可以,这不正是我爱你的原因之一么?”   皇帝看着他,笑着,那笑容中带着一丝令唐璜看不懂的疯狂:“不要害怕,我怎么会看着眼睁睁的看着你失去一切?   你太大意,也太心软,没有想过万一有人出来指正你怎么办?总会有人记得你的脸!   放心,皇后派去调查的人已经不会回来了,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所有手尾,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这个垂死的男人抓着唐璜的手腕,手掌却像是铁钳,不论唐璜如何慌乱和挣扎。   “你会戴上冠冕,我的孩子。”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继承者,像是要杀死他的软弱:“你会成为史诗,我会被历史忘记,可历史会铭记你,铭记唐璜!”   寂静。   漫长的寂静中,唐璜苍白的脸色上渐渐挤出僵硬的笑容。   “我……明白了。”   于是,皇帝笑了,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了床上,连眼瞳都难以睁开。   “唐璜,你还在么?”   “我在,父亲。”   “走进一些,孩子,我看不清你啦。”   皇帝端详着那一张凑近的面容,微笑着:“亲爱的,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您的儿子,父亲。”   那个年轻人沙哑地回答。   “很好。”   皇帝大笑,因这一回答而喜悦,用尽所有的力气,用嘶哑呼喊:“那么,告诉所有人,你是谁?”   “我是您的继承者。”   唐璜闭上眼睛,血丝在眼瞳中蔓延:“我是勃艮第的第一公民,白蔷薇的守护者,我终将是一切的皇帝!”   皇帝满足地闭上眼睛,再没有再说话。   孱弱的呼吸断绝。   他死了。   寂静里,唐璜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阳光从大殿之外照进来,落在了墙上,投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闭上眼睛,自嘲地笑了。   “是啊,我是唐璜。” 第七百零五章 历史的车轮   午后的阳光从天上洒落,透过了顶穹的花窗,落在大厅中,却化作了柔和的虹光,笼罩了一切。   静谧庄严的大厅之中一片沉闷。   在大厅两侧,十四张座椅上坐满了来自来自各地的乐师,或是苍老,或是壮年,或男或女,每一张面孔上的沮丧和愤怒都被很好的掩饰起来,但眼神中的阴沉却没有办法阻挡,彼此对视的时候,便忍不住低声叹息。   在敞开的大门之外,午后的光芒宛如水波一般在广场之上流淌着,古怪又绚丽,喷水池上的孩童雕像洒下了水珠。   年轻的学生们依靠在长椅上,手里抓着新发下来的教材,刻苦背诵着其中的条律,艰难记忆着那些和往昔截然不同的乐理,神情虽然愁苦,可精神却散发着令人羡慕的青春活力。   在背诵和苦读的间隙,有的人会抬起头,敬畏的仰望着那高悬在学院之上的存在,眼神憧憬。   那天空和大地之间,缓缓旋转的神迹。   烈日的光芒洒落在那水色的庞大立方之上,随着无数模块的折射,便散落在了大地上,化作宛如涟漪的波纹,美丽的宛如天国。   那是力量的具现,奇迹的结晶,神明存在的证明。   天灾·以太之网!   隔着一扇的打开的大门,大厅内的沉闷和广场上的鲜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漫长的沉默中,大厅内的一扇门打开了,一个苍老的乐师从其中走出,向着等待许久的同伴摇头,神情愁苦。   一看到他出来,久等的乐师们纷纷起身,应了上去。   “安布罗斯大师,情况怎么样?”   “亲王殿下的意思呢?”   “没有任何可能了么?”   安布罗斯大师叹息,“我根本没有机会面见亲王殿下,从头到尾和我谈的都是殿下的副手,那位克拉夫特女士……”   “什么!这也……太过傲慢了!”   其他乐师陷入惊愕:“您代表的可是我们安格鲁境内所有乐师学派,难道他连亲自接见都不愿意么?”   “恐怕是不屑吧。”   安布罗斯苦笑。   他看的比其他人都要透彻。   最年轻的那个大师急红了脸,低吼:“殿下还不愿意收回成命么!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吗?难道他不怕成为安格鲁的罪人,将所有学派全部逼走?!”   安布罗斯撇着他,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你觉得他在乎?”   气氛再度沉闷起来,所有人颓然的坐回椅子上,有的人义愤填膺:“他非要将安格鲁推上绝路么!”   可更多的人神情愁苦。“这种情况绝不能继续在蔓延下去,我们的学派已经流失了一半的学徒了!”   “有什么办法?”   有人冷笑,“人家三个月的培训就能做到我们十年的成果,难道学徒们不清楚?   光是正式乐师这一道坎,哪个学派敢拍着胸脯说一定跨的过去?人家只要点头就可以了,哪边有诱惑力,难道不是一清二楚。”   “那还算什么乐师!”   老乐师怒吼,“只懂得依靠那个鬼东西的话,也只会被那个东西限制,又如何追求大源之路?”   “现在谁又在乎大源之路呢?”   有人幽幽叹息,“你十四岁的时候回想着追求大源么?我那个时候满脑子只想着成为正式乐师,可没有人喜欢我,我只能一个人研究……如果有人能够让我进阶,哪怕让我当黑乐师我也愿意。”   众人沉默。   长此以来,黑乐师之所以屡禁不止,不就是因为容易成就么?   只要狠得下心,杀的够多,那么就有更强的力量。   甚至那些邪神和天灾比高利贷商人都好打商量,有的时候还会预支报酬。   现在以太之网揭示出来的路,所散发的吸引力,相较黑乐师,岂止十倍?   简直百倍,千倍!   不需要任何代价,只要献上忠诚,签下契约,为安格鲁效力三十年。倘若反悔的话,甚至不会被夺走性命,只是会失去力量而已。   甚至有的乐师会借着以太之网先突破自己的关卡,然后切断以太之网之后,自行突破。有了第一次经验,第二次自然十拿九稳。   短短的十天,安格鲁,不……整个西方所有的学派都被着突如其来的龙卷风吹的满地狼藉。根据灯塔的统计,已经有超过四分之一的学徒离开了自身的学派,前往了安格鲁。   剩下的四分之三里,有四分之一是有老师苦心培养,不需要借助外力,还有二分之一……是被各个学派强行留下来的。   但人留下来了,心不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卵用,只能暂时起到效果而已。那位亲王殿下甚至已经通告诸国,愿意为那些受限于契约中的高昂违约金无法离开的学徒提供无息贷款!甚至学徒前往阿瓦隆都可以免费接送!   短短的四天,整个安格鲁的国库被他挥霍空了一半!庞大的船队顺着洋流,飘扬过来,前往安格鲁。   皇家乐师学院已经扩建了四倍,依旧满足不了需求,皇室特批了六座阿瓦隆附近的卫星岛作为学院的分院,已经开始热火朝天的建造起来。   只是十四天,皇家乐师的数量扩充到了匪夷所思的四万人!   四万名正式乐师!   要知道皇家乐师史上规模最大的时候,也不过三千人,多了十倍有余!   哪怕这其中有三万五千人是离开以太之网就会打回原形的学徒,那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三万名正式乐师!   哪怕闭着眼睛,也足够推平一整个小国家了!   其中自然不乏各个学派派出的间谍,可结果叶清玄根本不在乎,大方无比的将以太之网的外层连接开放给了他们。   根本就不担心他们会偷走什么秘密。   很快,各个学派的高层们就发现,以太之网根本不是什么神器,是毒药,哪怕偷走了也只能祸害自己!   不但间谍没带回多少秘密,自己学派的中坚反而被传回来了情报策反了不少,甚至连间谍都变成了双面间谍,根本没办法信任了。   明面上诸国已经向安格鲁下达警告,一日以太之网不除,贸易封锁和经济封锁就会持续一天。可结果却变得明紧暗松,不知道多少人私下里向安格鲁输送利益。   甚至叶清玄手底下的走私生意一夜之间翻了十倍以上!   除了战争之外,其他人能做的都做了,可偏偏安格鲁死不低头,别说限制以太之网的传播,就连态度都没软化半点。   国内所有学派集体逼宫,结果连叶清玄的面都没见到,被萝拉随手打发了。   “殿下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有的人已经彻底失去了继续纠缠下去的兴趣:“难道就不能给个准话?”   安布罗斯沉默片刻,开口说道:“两个选择,要么并入以太之网,献上核心乐理,亲王殿下会为我们开放中层权限,让我们能够自由上传和修改自身学派的乐章。要么,‘滚’。”   最后一个字,明显是叶清玄的原话。   他已经懒得理国内这些看不清局势倚老卖老的老王八蛋了。   其实后面他还有一句话,‘要滚的话,安格鲁负担路费和搬家费用,礼送出境,绝不阻拦’。   两个选择,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所有人沉默中,开始了再一次的思考。   大势所趋,无从抵抗的话,只能享受了……那么,是否要向亲王殿下投诚呢?不是没有范例摆在前面,率先投靠叶清玄的四个学派在这短短时间内已经扩张了六倍!   到了六倍之后,不是不愿意继续扩张,是消化不下了!   虽然失去自由,但是却获得了力量和增长,甚至叶清玄亲自为他们修正核心乐理,令他们的传承效率提升了十倍以上!   而且中层权限开放之后,其他学派的主要乐理也可以随意翻阅……这些东西虽然不是核心乐理,但往日哪怕只泄露了一个音符也会有不知道多少人你死我活的争夺。   如今却摆在面前,唾手可得。   至于离开安格鲁,没有被逼到绝路,所有人几乎都不予考虑,不是所有人都有百年前幻术学派的骨气。   多少年的人脉,多少年的经营,花费了多少代人扎下了根,修建好的学派建筑,开创好的以太秘境……   因为一句话说不要就不要了,那简直蠢到傻逼。   来这里的大师在出发之前,自身学派都是交过底的,划下底线,不超过底线都可以接受,所以可以代替学派做出决定。   虽然留下来的话,就是温水煮青蛙,迟早学派会变成以太之网的一部分,自身的独立性也会荡然无存。可不少小学派连存活都是问题,如今有了发扬光大的机会,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该怎么选了。   大势所趋之下,所有人在互视中,忽然有一种滚滚历史车轮碾过来的无力感。   -   -   校长办公室,叶清玄听到了敲门声。   萝拉推门而入,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把脸上的眼镜摘下来,丢到桌子上,端起叶清玄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了茶水,一饮而尽。   如今以秘书职位行走在阿瓦隆各个机关的萝拉已经不再穿着往日的累赘礼服和长裙,而是换上了一套简洁严肃的装束。   脸上也戴上了眼镜,原本的长发盘起在脑后,尖尖细长的耳朵露出来,再不掩饰自己月灵混血的身份。   反正也没有人胆敢抓着这一点说什么。   结果便是阿瓦隆便出现了一桩月灵每天在宗教裁判所闲逛的奇景,守门的净化乐师还要向她敬礼,不得不让人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似乎察觉到叶清玄心里的烂话,萝拉翻起眼睛瞪了他一眼。   “那些老头儿那里搞定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丢了过来,“这是根据你的要求,皇家研究院拿出的成品终端。”   叶清玄伸手接住,看着手中那个巴掌大小的厚重铁片,不由得挑起眉头。   “有意思……” 第七百零六章 再见   黑色的铁片棱角光华圆润,虽然是原型品但并没有制作粗糙,外面浇筑着一层极薄的透明水钢,在阳光的折射下,隐隐能够看到融入铁片之中的炼金矩阵,繁复的音符闪现,随着叶清玄翻动,铁片在五指之间灵活跳跃了起来。   如同叶清玄所要求的那样,坚实耐用,大小能够随身携带,随便哪个口袋都装得下,虽然有遗漏的风险。   但会粗心大意到把它也丢了的话,那就只能说活该了吧?   叶清玄甜头,“看上去不错,怎么用?”   “就像使用以太球的时候一样。”   萝拉回答:“除了作为以太之网的连接终端之外,它完全可以看做是以太球的变体。”   萝拉拿过叶清玄的手中的终端,握在手中,唤醒激活,一道投影便从铁片中折射在空气里,细致的图标呈现出周围的以太波动和种种数值。   所有以太球所拥有的功能应有尽有,而且不同于以太球,它的内部还有一层极薄的青金作为核芯,能够储存不少小型的乐章,方便随时调用。   作为示范的就是叶清玄和夏尔当年所编写的‘方块’乐章,这玩意自从被创作出来之后,便流行广泛,不少乐师都喜欢消磨时间的时候玩两把。   演示完各个效果之后,萝拉将终端翻面,给叶清玄看背面的金色炼金矩阵——天梯乐理。   “它已经和以太之网锁定共鸣。只要随身携带,必要时就可以激活,像银行一样,以账号区别,可以设置密码,绑定自己的心音,双重验证。”   随着天梯矩阵的亮起,九霄环佩的光芒隔空而来,将终端接入以太之网的庞大体系中。紧接着,随着萝拉的引导,乐理编织,轻柔的旋律中,温暖的光芒从她的手中洒落在叶清玄身上。   圣咏乐章。   通过以太之网,哪怕是萝拉这样的妖魔混血也能够毫无阻碍的使用和自己对立的圣咏派系,不用担心体内乐理会被点燃。   凭此一点,圣城都绝对不会放过他。   但对此,叶清玄依旧丝毫不在意。   无非就是再多点仇恨值而已,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比起这个,他反而更关注接下来的演示。   “通讯能力呢?”他问:“我记得我向牛顿提过这方面的要求。”   “有以太之网作为渠道,实现这一方面的功能并不费力。”   萝拉给叶清玄看天梯终端的底部,那一串编码:“每一台终端都有自己的编号,只要你有对方的编号,就可以随时通过以太之网实现信息传输,除了声音之外,还可以进行图像传输,但图像传输占有的资源太多了,无法负担所有人的使用。”   叶清玄皱眉,“有解决办法么?”   “这个容易办。”   萝拉说:“牛顿让我告诉你,可以进行权限分级,高权限可以随时使用,低权限在必要的时候申请,临时开通。   运营维护方面,按照你的命令,注册了‘天梯通讯公司’,恭喜你,你即将成为未来通讯行业的垄断巨头,简直财源滚滚。”   叶清玄忍不住苦笑:“收入只是数字而已,重点是将以太之网推广开来。”   牛顿在报告中强烈向他抗议过,根据计算,以太之网的通讯功能预计会占有总资源的五分之一,也就是说,会有五分之一的力量浪费在这上面。   而相比之下,通讯功能并非是乐师最需要的能力,因为能够做到这一方面功能的产品早就有了,通过大型协律仪乐师随时能够向外界收发资讯,更不用说各种启示乐章。   以太之网的通讯虽然好用,但对乐师来说没有必要。   可反过来说……如果是非乐师呢?   如果是平民的话呢?   那些和亲友交流还停留在写信,一封信等三四个月甚至半年的普通人……   叶清玄能够断定,只要以太之网的终端向平民开放供应的话,那么绝对会有海量的人愿意砸锅卖铁,花一笔相对昂贵的钱,来入手以太之网的终端。   就为了这一个功能。   届时,以太之网将多出一大批忠实追随者,而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拥有学徒的资质,能够成为乐师,光是他们本身对以太之网的弓弦,都足以赚回叶清玄的投入。   从一开始,叶清玄就没有限制过以太之网的独立,也没想过把以太之网变成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以太之网的本质决定了它必须开源,开放权限,使用的人越多,它的力量才越强。   它没有直接杀伤能力,也无法进行防御,更没有种种神奇的效果。作为天灾来说,它可以说是最弱的天灾了,但它本身却拥有着无限的潜力。   每一个使用者都会变成以太之网的一部分,令它越发壮大,也为它分担压力。   随着以太之网的载荷上限测试结束,目前叶清玄对它的极限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同一个瞬间,它能够支撑四万名正式乐师同时使用乐章,再多的话,就会产生混乱。   但这只是它本身的承受极限而已。   实际上叶清玄并不打算依靠它来承受所有压力,甚至没有讲它本身的承受能力列入考虑,只打算拿来作为应急使用。   真正承受压力的,是和它关联在一起的协律仪。   每增加一台大型协律仪,就能够增加一百二十名正式乐师的份额,与此同时,将压力向下转移,一直转移到最底层,还可以令所有使用者进行共同分担。   每个人所承受的压力几乎都微不足道。   可使用者每增加一千人,以太之网就能够增加一名大师的权限。倘若对使用严格实行管制,甚至可以增加一倍。   以太之网不是一个人能够负担得起的东西,哪怕是三王也不行。   而叶清玄所需要做的,就是将越来越多的人绑上自己的贼船……   -   不得不说,牛顿毕竟是牛顿,每一个细节都做的完美无缺,将叶清玄所有的设想都完美实现,甚至还有所超出,挑不出任何毛病。   最后,叶清玄点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还有呢?”   “嗯?”   “还有什么吗?”叶清玄问。   “你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吗?”萝拉笑了。   可叶清玄没有笑,他看着萝拉:“你还有事情没说,萝拉,我看得出来——当你端出那一副教授的样子出来时,就是你准备骗人的时候了。”   萝拉沉默了,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许久,她说:“你前些日子让调查的东西已经有眉目了。   “你的朋友,维托,已经死了”   “嗯。”   叶清玄低着头,说:“继续。”   “我们的调查员找到了当初载他偷渡的船,船长跟勃艮第一个殖民地的金矿签了合同,将偷渡者送到那里。   矿上的人说,维托在船上感染了肺病,到了那里不久就死了。”   萝拉将一个纸袋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他的遗物。”   “我知道了。”   叶清玄并没有去翻那个袋子,微微颔首:“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工作要继续。”   萝拉看着他,眼神复杂,许久,起身离去。   门关上了。   漫长的寂静中,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斜斜的落在桌子上,照着那个小小的纸袋。   纸袋里装着一枚纹章。   那是维托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他总是跟别人说,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东西,但所有人都觉得这东西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   曾经维托拿着它,对叶清玄说将来自己要出人头地,再也不向谁低头,要尊贵的像贵族一样。   那时候的鲁特镇不大,但装得下两个人的童年,给他们的安身之所。   可现在鲁特镇已经没有了。   国土部门的灾后普查队告诉他:鲁特镇变成了废墟。应该是深渊破裂时的兽潮将那里夷为了平地。   在叶清玄乘着船离开那里的时候,心里隐约明白,那里已经不再是他的归处,可到现在,他才发现,诀别来的太快。   快得他措手不及。   他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再见,维托。” 第七百零七章 大地,天空,这个世界   天地黑暗。   铅黑的云层汇聚成铁幕,覆盖天空,笼罩了阿斯加德的大地和海洋。刺鼻的硫磺味充斥在空气里,令人肺腑刺痛,眼眶通红。   “爆导矩阵铺设完毕。”   “重检完成。”   “各部门通讯一切正常。”   “六号工序准备完成,卢卡斯,汇报情况。”   带着杂音的通讯在耳边响起,魁梧的乐师将登山镐凿进了岩层,爬上了山巅。他扒着尖锐突出的岩石,靠着腰间的锁扣,将自己悬挂在绳子上。   低下头的时候,就看到脚下那幽深的大洞。   那是山峰顶端的裂口。   宛如通向地肺的疤痕,巨大的洞穴沉寂在幽深的黑暗里,黑暗里,像是有歌声传来,夸张的高度令人心神恍惚。   他不由自主的晃神。   ——倘若跌落其中的话,究竟要多久才会摔得粉身碎骨?   “卢卡斯?卢卡斯?”   通讯中的指挥者问:“听见了么?汇报情况。”   乐师从恍惚中惊醒,隔着脸上厚重的面罩,他的声音变得模糊又低沉:“卢卡斯,就位,等待命令。”   “很好,进入最后检测工序。”   杂乱的声音从通讯中传来,到最后,一切静寂,只剩下一个命令:   “引爆。”   “收到。”   卢卡斯从腰间摘下了黑色的方盒子,遵照炼金术师们的指示,验证音符走向,黑色的盒子缓缓的裂开缝隙,红色的荧光流出。   滴!   滴!   滴!   尖锐的声音从其中响起,伴随着秒针倒转的声音。   开启外层,拆除安全阀,启动倒计时,然后……松手。   闪烁着红色荧光的盒子从他的手中落入黑暗里,那尖锐的滴滴声沉入了黑暗的更深处,仿佛顺着山巅的裂口笔直的坠向大地的最深处。   可卢卡斯来不及细看,当盒子脱手的瞬间,他就扯掉了腰间的安全绳,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的身体向外飞出,划过一道弧线。   在这一片以太乱区中,他的身体顺着滑索迅速的落向安全区域。   而就在半空中的时候,那滴滴的声音追逐而来。   就仿佛活物一样,它顺着尖锐的岩壁,爬出了裂口,环绕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紧接着,大地颤抖,恐怖的轰鸣从山巅的裂口中迸发。   伴随着陆地宛如水波一样的抖动,海量的尘土和碎石从裂口中喷涌而出,紧接着,是灼红的光芒。   光芒在流淌,如水一样,沸腾着,自幽深黑暗的最深处升起,轰鸣着,呼啸着,汇聚在一处,喷涌而出,冲上天空,如同要将铁灰色的天空也点燃。   卢卡斯踉跄落地,在同伴的搀扶之下站稳,回头,脸上黑色的面罩被那火红的光芒照亮了。   “神啊……”   他不敢再看,只是低头,轻声祈祷:   “……请饶恕我。”   那是火山。   火山爆发了。   沉寂了百年之后,死去的火山在乐师的引导之下,再度爆发。   无尽的高热从地壳深处涌出,顺着曲折的裂口,再度冲破了岩石的束缚。紧接着,繁复的炼金矩阵从火山周围亮起,将那一座火山围绕在其中。   熔岩中的高温在矩阵的引导之下,数百道支流汇聚为主干,被转换为新的能源,顺着预先开凿好的渠道流向远方的城市。   很快,喷发的火山重新变得静谧,不再有熔岩喷涌而出,只有火山的顶峰如同神怒的大碗,满盈着沸腾的岩浆。   岩浆的光芒照亮天空。   黑色的浓烟如巨柱一般升起,融入了覆盖天空的铁云之中。   在俯瞰之中,这个世界变得如此残酷,就仿佛炼狱重现。   沉默里,遥远的北方,又是一道巨响迸发。   地动山摇。   “是阿斯莫山脉的方向。”   有人遥望着那个方向,对照着手中的名单:“第二阶段的工程恐怕就要完工了,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   一个月的疯狂加班,真是撑不住了。”   在他身旁,一群浑身焦黑的乐师摊在椅子上,抽着烟,没有丝毫风度的笑着,咧嘴露出白色的牙齿,聊着回家之后泡个澡,喝什么啤酒最好。   卢卡斯没有说话。   他在祈祷。   -   短短的一个半月的时间,阿斯加德已经变了一个样子。   在乐师的力量之下,一座又一座的火山被点燃了,火焰重新在大地之上涌现,变成了无尽的能量,推动着上千个兵工厂疯狂的生产着战争物资,无数流水线上的工人彻夜不眠。   刺鼻的硫磺气息充盈在风里。   海洋不复湛蓝,在落下的灰烬中变成了黏稠的灰黑。   浓烟升起,覆盖了天空,看不见星辰,白天的阳光也奢侈的像是黄金一样。触目所见,只有火山熔岩所映照的灼红。   大地上多了一百四十个伤疤,从里面流出了红色的血,血液被人类吮吸着,变成了力量。   现在,人类拥有了力量。   可如何才能生存在这一片炼狱之间呢?   -   阿斯加德·金宫。   在火山的拱卫之中,永恒冰冷的山峰上,那金铁所打造的庞大宫殿映照火光,就好像被这光芒烧红了。   而在金宫之下,无数轰鸣声此起彼伏。   那是无数庞大机械在热量的推动之下,轰然运行。而那数十道熔岩汇聚成河流,蒸发了原本港湾中的海水,将其化作沸腾的熔岩之海。   海洋之中,有漆黑的巨人沉默的沐浴着火焰。   在火焰的淬炼之中,钢铁的巨人一动不动,只是沉默的吸收着熔岩中的热量。六双黯淡的眼眸之中,有名为思考的火花在闪耀。   而就在庞大的胸膛之上,一层层宛如骨骼和血肉的巨大钢板在吊索的拉扯之下如花朵一般张开,露出了无数复杂的线缆和钢铁内脏。   以及跳动的雷光之心。   在沉闷的心跳之中,数十名乐师顺着吊索小心翼翼的降下,维护着心脏周围的炼金矩阵,小心翼翼的引导着这一份非人的力量融入这非人的躯壳。   那是神明存在的证明,神性中所流出的力量。   ——奥丁。   可现在,金宫已经敞开,神明被落下了神坛,分崩离析,它的存在意义被新的皇帝否定,他的神性被拆分为十六份,分封各个氏族,它的力量被锻造为一颗心脏,迈入了陆上巨人的肺腑。   予傀儡以灵魂,予钢铁以生命。   而现在,冰冷的金宫之中,新的皇帝拄着拐杖,静静地俯瞰着那沐浴着熔岩的钢铁巨人,神情漠然。   一个月之前,这个瘸子在加冕登基的时候,向着献上忠诚的氏族如是宣告。   “——阿斯加德不需要天灾,我们只要有北风就够了。”   如今北风从海上吹来了。   回荡在天地之间,带着战争的气息。   如铁的云从阿斯加德升起,覆盖向四面八方。   而就在金宫的最顶端,那云层悄然裂开了,如同伤痕一般,露出了背后的宇宙,星辰涌动。   紧接着,星辰被掩盖了,被如有实质的黑暗。   黑暗如海洋在涌动着,宛如活物一般汇聚,隐隐可以看到无数只星辰一般的眼眸睁开,又一个接一个的合拢,熄灭。   “那是深渊,”   萎靡的老乐师站在皇帝的身后,脸色苍白:“深渊正在被改写。”   “你的意志重塑已经完成了么?”皇帝回头,看着他,“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老乐师苦笑,看着怀中破裂的石板。   石板上的楔形音符正在缓缓的散发着荧光。   “陛下,从正常意义上来说,我已经死了。”老乐师叹息,“如今的我只不过是一个预留下来的副本而已。”   “那么,就作为副本,代替你的本体继续为帝国效力吧。”皇帝淡淡地说:“你对帝国还拥有意义,帝国不会容许你死去。”   老乐师躬身行礼。   在阴云的裂口之外,黑暗中无数的眼睛已经悄然合拢,消失不见了。   “百目者所留下的一切痕迹都被抹除了。”   老乐师为皇帝阐述自己自透镜中所见的一切:“在高加索不惜一切代价的供应之下,正教发动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圣祈仪式,将深渊转化,改造百目者神性和神位。   从今天过后,百目者的存在将被新的神明代替,所有力量将被新的神性所传承,三柱神的格局将被永恒改写。”   随着他的话语,那黑暗的亘古长夜结束了。   而神圣的辉光自夜空中亮起。   无数乐师和神甫的赞颂中,圣歌的声音充盈在天地之间,照亮了阴云,洒落在了大地之上。自东而西,从南到北,整个世界都沐浴在这仿佛神迹一般的光芒中。   天穹之上,有一个闪耀着世间一切美好光芒的世界浮现。无数辉光的拱卫中,神之御座从其中浮现,在那宝座之上,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俯瞰世间。   而皇帝却艰难地昂着头,死死地盯着那俯瞰着自己的人影,眼神锐利。   就像是要与神明为敌。   一直到那光芒消散,夜空重归静寂,皇帝都未曾移开视线。   “那是什么?”皇帝问。   “伊甸。”   老乐师回答:“那是正教所创造的天堂,以黄泉和深渊所打造的领域,世间一切魂灵的归所。”   “嗯。”   皇帝点头,“那就是我们的敌人了。”   “陛下,请再考量。”老乐师低着头,低声祈请:“如今的我们失去了奥丁,和高加索轻启战端,颇为不智。”   “阿斯加德所崇尚的,不正是勇武和高贵的死亡么?”   皇帝的面沉如水,撑着拐杖,挪动着佝偻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宝座之上,“几百年来,我们追随着北风。   现在,北风带来了战争,那么我们就选择战争。”   “很多人都不这么看,陛下,阿斯加德并非只有一个声音。”老乐师摇头,“现在,很多人都在说‘那个疯子要让整个阿斯加德都跟着他一起变成瘸子才满意’。”   皇帝笑了,拍了拍自己那一条畸形的腿,看着老乐师:“这样也好,不是么?这样你们就会明白,瘸子想要走路,必须要靠拐杖才行。”   老乐师愣住了。   皇帝伸手,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支铜管,丢给了老乐师:“看看这个。”   铜管拆开,从其中滑出一张卷轴,卷轴的末端,加盖着阿斯加德的国印,还有赤之王的印玺。   凝视着其中的条文,老乐师沉默了。   “既然敌人有自己的神明,那我们为自己寻找一位神明。”   皇帝肃然低语:“自今日起,阿斯加德奉迎教团为国教,与圣城结盟,重订第三、第四、第九修正法案——圣城将会成为我们的力量!   纵然新的时代已经到来,但帝国荣光不会逝去,我等先祖的英灵将于群星同在!只要北风还在眷顾我们,阿斯加德人便不惧任何敌人!”   随着那话语,夜空再一次被重新照亮。   那是来自圣城的辉光。   千百座钢铁之塔迸发了钟声,向着四面八方挥洒光芒,一道有一道光芒之柱冲天而起,扫去所有的阴霾。   在赤之王的命令之下,庞大的钢铁之城再度奏响了旋律。   尘封了百年的圣物陈列室的大门轰然洞开。   每一座大教堂的中央,无数信徒和神甫的祈祷,无数乐师的圣歌中,一道又一道的神器从祭坛之上升起,迸射辉光。   随着深渊陨落,伊甸升起,动荡不休的以太界中再度迎来了新一轮的烈日。   一道有一道的星辰从虚无之中升起。   逝去的圣徒重新被再次册封。   数百年来,教团海量的储备再度启用,散落各地的军团搭乘着铁鲸,破云而至。   应召那钟声的呼唤,圣殿骑士团、守约骑士团、怜悯骑士团、南方联合骑士团,剑兰修士会,以及在沉寂多年之后再度崛起的医院骑士团,再度归来。   动力装甲的铁靴踩踏着圣城的钢铁大地,铁和铁的碰撞,宣告战争的到来。   -   -   同一时间,安格鲁,阿瓦隆九号卫星岛,一片黑暗和寂静中,倒计时的声音正在回荡。   “十!九!八!七!六!五!四……”   “三!”   “二!”   “一!”   倒计时结束的一瞬间,轰鸣声从岛屿的中央迸发。   无数龙威之光点燃了夜幕。   狂乱的火焰自黑暗中喷涌而出,恐怖的力量自其中酝酿,推动着场地最中央的庞大钢铁造物升起,向着天空,宛如翱翔一般,一点点的挣脱了引力的束缚,向上,向上,再向上。   撕裂了黑暗和云层,凌驾了风暴和大地。   向着天空飞起。   如同巨人弯弓,向着天空射出了不回之箭。   金色的辉光从‘箭矢’之中喷涌而出,随着那翱翔,悬挂在天幕之上,宛如奇迹。   从一开始的缓慢,到肉眼难测的迅疾,令人窒息的数十秒之后,那钢铁造物已经飞到人眼难以窥测的高度,撒下了胜过星辰的辉光!   皇家研究院,中央指挥室,漫长的死寂中,牛顿死死地抓着身旁人的胳膊,五根指头几乎掐进了那个可怜鬼的肉里。   可是一片凝重里,所有人都没有察觉。   他们死死地盯着墙上的变化的图标,测算着那箭矢的轨道。在枯燥的汇报声里,粗重的喘息,眼瞳之中遍布血丝。   直到最后,就连汇报声都已经没有了。   闷热的死寂,汗水落在了地上。   直到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通讯之中响起,带着呲啦呲啦的杂音和电流声。   “喂?试音,试音,能听见么?”   那个沙哑声音咳嗽着,汇报:“我已经抵达了轨道末端,位置固定完毕,一切正常,收到请回复,重复,收到请回复。”   “听得到,亲王殿下。”   牛顿来不及狂喜,一把抢过了通讯器:“你的声音大而清晰!汇报高度,殿下,请汇报高度!”   “高度……高度……我看看……”   一阵翻动的声音之后,沙哑的声音念出了高度表上的度数:“九百四十公里,各位,我现在在九百四十公里的高空,云层就在我的脚下,大地是圆的……我们成功了,各位,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的将一座巨型协律仪固定在了高度九百四十公里的高空!   ——我们,抵达了天穹!”   寂静被撕裂了,狂热的欢呼迸发。   皇家研究院,每个人都陷入了癫狂之中,狂喜,舞蹈,向着天花板投出手中的资料,彼此拥抱,尖叫,泪流满面。   见证这奇迹的的到来。   牛顿没有那么失态,只是笑了笑,低头揉了揉发红的鼻尖,向着身旁魁梧的男人伸出手掌:“感谢您的帮助,教长,感谢链锯修士会的技术与合作!没有你们的帮助,人造星辰没有这么快成功。”   “这是你与殿下的才华,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提供一些旧时代的资料和技术而已。”   那个苍老的魁梧教士同牛顿握手,肃然说道:“那么,按照约定,我们以此为见证,链锯修士会与安格鲁结盟。   希望我们能够为人类创造真正的未来。”   牛顿大笑:   “正该如此。”   -   -   距离地面九百四十公里。   天穹黑暗,没有空气,就连引力的束缚都变得若有若无。   钢铁星辰高悬在宇宙之中,缓缓地随着大地旋转,将自己锚定在安格鲁的天空之中,与大地之上的以太之网共鸣,洒下龙威的辉光。   星辰之上,年轻人的白发如水波一般飘起。   寂静中,他低着头,凝视着一切。   大地,天空,这个世界。   真美。 第七百零八章 福音   入夏之后,天气越发的炎热,海上的水汽蒸腾,可哪怕在海面上也依旧令人觉得干渴,烈日暴晒之下,仿佛灵魂也快要干涸了,昏沉痛苦。   远远的望去,在扭曲的空气中,整个城市都像是被丢进了蒸笼里。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阿瓦隆都会迎来一段假期,一般人没事儿不会出门,躺在家里里,撮着地窖里的碎冰,度过这个年中长假。   贵族门都会乘船前往各地进行消夏。   而今年,预料的焦热却并没有到来。   隔着开启的阿瓦隆结界,那庞大的水晶立方高悬在城市之上,缓缓旋转,明明是晶莹剔透的透明,可是却像是贪婪的黑洞,烈日所洒下的暴虐温度都被尽数吸收。   真是温度相较往年还低了不少,令整个城市都变得阴凉起来。   正是这一份阴凉,提醒着无数阿瓦隆中居民,神迹的存在。   在一场风波之后,习惯了这个庞然大物高悬在头顶之后,所有人仰望着天穹的眼神都变得敬畏了起来。   而风波并没有因此而休止,反而随着几个月的酝酿,变得越发庞大。   此刻在上城区,安格鲁外交部的总部,已经变成了一口煮沸的大锅。   从三天前会议开始,到现在,争论没有得到解决,反而越发的激化。隔着厚重的大门,依旧能够听到往日那些温文尔雅的大使们的吼声。   吐沫星子飞在了脸上。   安格鲁外交大臣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抬起手,拭去了眼角的水迹,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杯,喝茶。   质问和低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耳膜刺痛,在十几位大嗓门先生的轮番蹂躏之下,此刻大臣的耳朵已经开始嗡嗡响了。   现在想做外交官都要先考嗓门和肺活量了吗?   他心里暗自腹诽,悄悄向后挪了一点——被吼的耳膜疼。   “安格鲁的所作所为,已经侵犯了我国的领土权!我方强烈要求安格鲁遵从天灾管理协定,在诸国的联合管理之下,对以太之网进行限制!”   “强烈谴责安格鲁这一不负责任的行为!”   “我方在此呼吁双发能够理智沟通,做出正确决定,避免战争行为的发生。”   “安格鲁在公海上的部署已经严重妨碍了我国的运输航路,根据双方协定,请安格鲁立刻解除封锁,否则我国将采取必要行为!”   “难道女皇陛下对我方国书没有任何的回应么?”   不论大使们如何争吵和吼叫,大臣依旧眼神空洞,发着愣,神游物外。   装作没有听到。   吼吧,吼吧,叫吧,叫吧。   反正吼也没什么用。   递国书?   国书有用的话,还要第五部门干什么?   这群傻子根本就没弄清楚,现在管事儿的根本不是女王陛下,而是那位行迹不定,低调到根本没有任何存在感的阿瓦隆亲王!   还共同管理以太之网?   解除海军布防?   开放贸易航线?   呵呵。   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大臣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看着天花板。   啊,又是难熬的一天啊……   -   -   “真热啊。”   同样,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办公室里,穿着睡衣的老头儿靠在椅子上,伸手抠着脚,而满是白翳的眼睛看向对面的座位:   “你就不能让那大玩意再凉快点?熬了几个月的夜,这鬼天气害我我午睡都睡不好。”   “都已经退休了,何苦再做圣人表率?”叶青玄摇头,“我愿意出资为您重新翻修威斯敏斯特教堂,保证舒适凉爽。”   梅菲斯特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真的缺这么一点钱?”   “那又图什么?”   “人这辈子不就那么几个追求么?”   梅菲斯特叹了口气:“我不缺钱,立了正直和守心誓言之后,又不能去找情人,活了七十年还是老处男,除了一点好名声之外,还能图什么?”   说道这里,他的神情越发的无奈和复杂。   他这辈子也就求这么一点东西。   可如今看来,这一点东西也要让叶青玄给糟蹋了。   “我还在猜你什么时候会上门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坐不住了。”梅菲斯特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报纸:“因为这个?”   “原因有一部分。”   叶青玄耸肩。   那是教团的通告。   每周一次。   他以前在鲁特镇的时候经常抄这个玩意,就连哪一期的编号都能背得滚瓜烂熟。   这一期是有关新的圣典修订的内容,增加了若干条目之后,废话了几百字,唯独没有提及最重要的内容。   有关宗教裁判所的内容在圣典上开始被删改了,而教团历史中对宗教裁判所的评价也渐渐有了变化。   不少学者开始对女巫狩猎的运动进行再次研究,提出了诸多无辜案例,以证明裁判所的失控和错误。   对大部分人来说,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其中的用意就很有趣了。   按照猜测,这只不过是开始,接下来的话,想必还会有更多的手段,渐渐地将裁判所的正当性彻底颠覆,将其彻底除名。   届时,失去了公义和正理之后,裁判所便不足为据,甚至连叶青玄这位神之手也会变成样子货,再无往日的正当性。   两个人谈到这里,叶青玄忽然打了一个喷嚏,扯出手帕来,狼狈的洗鼻涕,压抑着咳嗽的声音。   “感冒了?”   “前两天站的稍微有点高,没注意保暖。”叶青玄耸肩:“高处不胜寒。”   “现在才体会到?”   梅菲斯特幸灾乐祸,“着急了吧?”   “有点。”叶青玄坦然点头。   “活该,多亏了你那玩意,现在整个西方都乱起来了。”   梅菲斯特指了指头顶:“但这么做真的值得么?叶青玄,你本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力的几个人之一,可现在你要用一切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我觉得还挺划算。”   叶青玄笑了起来,照搬着梅菲斯特的原话:“毕竟,人这辈子,不就那么几点追求么?”   沉默中,梅菲斯特摇头,慢悠悠地将杯子里冷掉的红茶呲溜完之后,起身,露出了睡衣下面的大裤衩和两条毛腿。   他踩着拖鞋走到床头柜旁边,拿起一叠稿子,走回来,丢到叶青玄面前。   “这就是你要的东西。”   梅菲斯特轻声叹息:“耗尽我和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十六位司书的所有学识,梅菲斯特这个名字攒了一生的公信力,还有六个教派的支持,耗费了数月的时间所写出的原稿,都在这里了。”   他将稿子一叠一叠的放在了叶青玄的面前。   “这是新的《公祷书》、和圣城做出区别的《四十一条信纲》,以及,最后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最厚的一部分放在了叶青玄的面前:“根据各个教派和皇家音乐学院的图书馆所典藏归墟之书的残片,我们重新整理和编写出的教义。   也就是你真正所渴望的东西。   ——一把用来反抗圣典的武器。”   寂静里,梅菲斯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恭喜你,亲王殿下。   从现在开始起,只要你愿意,一个新的教派将会成立,你将成为新的领袖,新的教宗。”   叶青玄苦笑,看着桌上的书稿,抬头问:   “主教,它有名字么?”   梅菲斯特沉思片刻之后,开口回答:“如果过去的是旧的教典,那么现在所创造的就应该是《新约》。”   “《新约》?”   叶青玄颔首:“好名字,感谢你所做的一切,主教。我允诺您,您将因此而不朽。”   “不朽?”   梅菲斯特摇头,自嘲的笑了起来:“流芳千古?还是遗臭万年?”   “就由后人来决定吧,大家连明天都顾不上了,哪里又管得了几百年之后的事情?”   叶青玄收好了书稿,起身告辞,可是却被椅子上的梅菲斯特喊住。   这个老头儿瘫在椅子上,斜过头来看着他,就好像他那一双老眼真的能够看到什么一样。   “叶青玄,就算有了《新约》,你会和教团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一样啊,主教,圣典所讲的是律法,可律法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叶青玄扬了扬手中的书稿,   “而《新约》带来的,将是福音。”   “福音?”   梅菲斯特问:“谁的福音?”   叶青玄想了想,笑了:   “当然是那些最需要福音的人啊。”   - 第七百零九章 亲王殿下的黑箱   深夜,阿瓦隆,周边六号岛,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实行军管之后,这里一旦入夜就再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只有巡逻部队的动力装甲铿锵低鸣。黑暗中,岗哨沉默的看向四周。   数十个侦测结界将岛屿笼罩在内,洞悉一切。   这一座阿瓦隆周边最大的岛屿已经被赐予了叶清玄,明明紧贴着国都,却放任他在这里驻扎着能一支能够在几个小时内将阿瓦隆颠覆的军力。   姑且不提这里第五部门的本部,光是牛顿亲自领头组建的斯坦因六号密室·以太之网开发局,链锯修士会的修会,甚至叶清玄将自己麾下最大的军事力量宗教裁判所都驻扎在这里。   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戳着叶清玄的脊梁骨,骂他狼子野心,痛惜国将不国。   而对于这明显在以前要吊死在叛国者之门上的大罪,女皇陛下竟然只是罚了他六百镑青金,便轻轻揭过了。   面对陛下毫不在意的放权,也无怪叶清玄被诸多人当成了安格鲁的影子皇帝。   实际上,如果阿瓦隆是安格鲁的核心,那么这里就是叶清玄的最重要的基业,内外不知道多少层关卡和岗哨,暗地里的地下隐秘建筑不知道挖了多少。   就连白天这里都笼罩着厚重的迷雾。   没人知道这里究竟在干什么,有多少人,就连建造材料和食物等等物资都不见进出,更无从藉此进行估量。   对此的猜测更是众说纷纭。   “那是一个黑箱,里面藏着殿下的猫。”   特里斯坦一次醉酒之后,面对其他人的旁敲侧击时,露出了令人发毛的古怪笑容:“在你没有看到它之前,没人会管你是死是活。   可当你打开箱子之后,这就会由殿下的猫来决定了。”   从此,‘亲王殿下的黑箱’这个称呼就风靡了整个阿瓦隆的上层,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除了老费。   而如今,在深更半夜的黑箱里,叶清玄却站在山巅,凝视着头顶的自远方渐渐飘来黑云。   夜风冰冷,却带着隐隐的燥热。   叶清玄深吸了一口,打了个喷嚏,鼻涕狼狈的流出来了,赶快擦掉,咳嗽了两声:“有焚烧的味道从南边来了啊。”   来自阿斯加德的云已经飘扬过来,笼罩在了阿瓦隆之上,恰如战争的预告。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阿斯加德破釜沉舟的战争储备已经令整个西方都隐隐混乱了起来。   包括首当其冲的安格鲁。   “几点了?”   叶清玄搓了搓手,哈了口冷气。   在叶清玄背后,空空荡荡的空气里传来了萝拉的声音:“凌晨两点整。”   叶清玄点头。   “快了。”   话音刚落,宛如铁鲸轰鸣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   仿佛有星辰被点燃,照亮了漆黑的云,随着那厚重的汽笛声,恐怖的光焰在云层之中穿行,向下,掀起了飓风,撕裂了战争的铁云,露出了只鳞片抓。   铁光高悬与天上。   那是游牧之山。   庞大的探照灯照落,照亮了叶清玄,飓风席卷中,他的头发飞起,宛如流动的水银。   在地面灯光和乐师的指挥之中,平滑的地面轰然开启了一道巨大的缝隙,露出了内部的繁复钢架,还有幽深的黑暗。   黑暗的最深处,光芒点点,隐隐可以看到庞大的降落台附近有乐师奔走。   这才是玛丽罚他六百镑青金的原因。   阿瓦隆方圆千里都是地上天国的辐射范围,这里发生了什么她哪儿会不知道。可她没想到,她前手将这里赐给叶清玄,这王八蛋后手就把整个岛屿掏空了。   再不罚钱警告一下,这货搞出的幺蛾子迟早会把整个岛屿炸上天。   庞大的游牧之山缓慢的沉入了开启的地面下,可随着和地面接轨的瞬间,甲板上的装甲骑士却翻过了栏杆,越过数米的距离,落在了叶清玄的面前。   骑士的盔甲上还有没有洗干净的血迹,杀气凛然。   可随着沉重的头盔摘下,就露出下面光秃秃的脑门和半个金属脑壳。   老到让人怀疑他怎么还不咽气的教士向着叶清玄露出笑容,跪地觐见。   “欢迎回来,史东。”   叶清玄伸手,将他从地面上拉起,摇头感叹:“你又老了很多。”   史东从开启的动力装甲中走出来,坐到了旁边早就推上来的轮椅上,听到了叶清玄的声音,就发出了破风箱一样的笑声。   “虱子多了不痒,老成这样儿了,又怎么会在乎再老一些?”   “昼夜赶回来,还有精神么?”叶清玄问,“恐怕你今晚没法休息了。”   “区区这种程度,我还可以挥剑十个日夜呢。”   史东满不在意的摇头,推着轮椅跟在叶清玄的身后,进入了升降梯。   铁闸合拢,庞大的升降台在机械运转的声音中缓缓下沉,史东歪头看着叶清玄打喷嚏洗鼻涕的样子,顿时幸灾乐祸了起来。   “这两天不好过吧?”   “不该装逼的。”叶清玄摇头感叹:“上面太冷了,早知道应该穿棉衣的。”   史东笑了,“您是说哪方面?”   “哪方面都是。”   叶清玄耸肩:“我这边的破事儿还好,你回来能帮我顶不少压力,你那边呢?一去三个月,成果如何?”   “一路顺风,如阁下所期望的那样。”   史东咧嘴笑了,他笑的时候像是饱食的怪物,充满了满足,就连电梯里都氤氲着隐隐的血腥味。   “详细说说。”   叶清玄颔首:“黑暗世界的通讯干扰太大,只能勉强汇报,我想听听你的经历和感觉。”   “原本我预计黑暗世界里情况太复杂,我们被雪藏了这么多年,情报全无,大概要半年左右才能做好勘探。   但有了那些退役龙骑兵带来的地图和资料,只花了两个月,我们就找到了白石要塞的遗址,遵照您的吩咐,我们一路设置了后续的补给点,做好了海图和具体的行进路线。并且……”   他停顿了一下,带着血丝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畅快:   “——我们重新开辟了白石要塞!”   实际上,允诺宗教裁判所的东征早在利维坦的威胁结束之后就开始了。   虽然诸事纷繁,但叶清玄没想过要拖着不办。   他可以熬个几十年,慢慢等,但史东他们不能。既然他们选择了跟随自己,哪怕暂时叶清玄没有精力彻底向东进行开辟,但依旧要让他们看到第一阶段的成果。   于是,前期的开发和探索提上了日程,并且在经过半个月的筹备之后,由史东带队,向着黑暗世界出发。   这一次的目标是以海路的方式,绕过以太乱流和那些混乱区,从海上重新找出一条新路。一条通往当年大开拓时代的核心,昔日宗教裁判所辉煌所在——白石要塞的道路。   船队由游牧之山作为旗舰,女巫之锤半数出动,二百名净化乐师外加九十名皇家乐师,以及八条来自皇家研究院的怪船,所有人狂喜乱舞的踏上了这一条前途未卜的‘死路’。   实际上,叶清玄却没有想到,此行最大的臂助,竟然是那些退役的‘龙骑兵’。   自从盖乌斯叛乱之后,这一支曾经活跃在黑暗世界里的游骑兵便被安格鲁关押,如今随着叶清玄这个反骨仔入主核心,再不顾及圣城。   想到老师因为圣城的一纸文书就被囚禁了这么多年,叶清玄心里就恨得牙痒痒,自然不会再限制他们的自由。   虽然钟表店的生意寥落,门可罗雀,但屠夫塞顿已经决意洗手不干,没有接受叶清玄的再次招募。不过,这不妨碍他将其他的同僚介绍过来。   时隔这么多年之后,大家都已经老了,可多亏了当年非人性的改造,虽然有些蹉跎,但依旧保持着当年的状态,没有像是普通的老头儿那样等死。   作为亚伯拉罕的弟子,叶清玄获得了这些人的一致尊崇和认可,有不少人拒绝了叶清玄颐养天年的提议,在知晓叶清玄要开拓黑暗世界之后,自告奋勇的加入了探索队。   叶清玄再一次的体会到了黑暗世界的魔力。   纵然十死无生,前途未卜,每一次探索都是搏命,都将深入非人的魔境,可这些已经蹉跎迟钝的龙骑兵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眼睛依旧会闪闪发光。   多亏了他们提供的资料和昔日龙骑兵在黑暗世界营造的补给点,这一次航行才能这么顺利。   一路上的风雨和战斗,史东没有多说,但叶清玄想象的出来。去的时候有一整个浩荡船队,归来的时包括提前归来的游牧之山在内,只有三条船。   其中超过十六条船因为各种原因折损,剩下的全都被史东留在了黑暗世界中开辟出来的临时据点中。   这是他听闻圣城的决策之后,给宗教裁判所留了一条退路。   哪怕将来安格鲁全线溃败,叶清玄也可以从容撤回黑暗世界,以白石要塞为根基,谋图再起。   虽然白石要塞沦陷了数百年,但地下的数十个密室依旧封存完好,大量的战争储备只需要几个密文就可以启用而出。   这都是当年诸国不计工本供应裁判所时,他们留下的暗手。   “一路辛苦。”   听完简短的回报之后,叶清玄忍不住轻声叹息,拍了拍史东的肩膀。   东方人都喜欢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老人有的时候虽然陈腐,但往往做事稳妥,绝不会让人担心。   尤其史东被教团上百年的冷藏坑惨之后,便习惯了虑胜先虑败,这些年无数次战棋推演中,东山再起的方案已经做好了无数套。   如今只不过是执行而已。   叶清玄歪头点燃了烟卷,沉声问:“那么,第二个目的呢?”   “如您所愿的那样。”   史东咧嘴,尖锐的铁齿摩擦,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水箱’的实战测验,圆满完成。” 第七百一十章 水箱   水箱的施展测验圆满完成。   史东的话令叶清玄倍感欣慰,可随着升降梯下降到地步,大门的打开,门外的景象令他陷入呆滞。   在庞大的地下广场上,探照灯的光芒从顶穹打下,无数钢结构在岩壁之上倒影铁光。   悬臂和起重线缆在指挥者的收拾之下向着两边划开,随着机械运转的低沉声音,钢索拖曳之下,游牧之山已经顺着导轨划入了广场边缘的港口泊位之中。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游牧之山敞开的甲板之下,三辆黑乎乎的东西喷吐着浓烟,散发着刺耳噪音,一步三颤的缓慢开向了广场中央……   叶清玄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   史东的神情顿时尴尬了出来,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两下之后,回答道:“水箱。”   哪里还有一丝钢铁战车的样子?   这简直是一堆……破铜烂铁!   沉默里,叶清玄那个面目全非的玩意,只觉得自己日了狗。   “这玩意你跟我说是‘水箱’?”他问史东:“这跟出航的时候已经完全已经是两个摸样了好吧!”   皇家研究院呕心沥血制造出的新世代战车,被史东带着出去逛了一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屌样。   这哪里是什么尖端战争武器了?   这分明是流浪汉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破烂儿好么!   “而且,为什么只有三辆?”   叶清玄问:“你走的时候不是带了八十辆么?”   “哎呀,这个说来话长。”   似是对叶清玄崩溃的神情早有预料,老头儿嘬着氧气管,神态淡定的挥手:“你听我慢慢讲来……你看,毕竟是武器试验嘛,对吧,而且难得还是黑暗世界这种充满考验的地方,出现什么问题很正常啦。”   虽然走的是海路,但实际上海路相当于绕远。只不过,他们凭借航速绕过原本的险阻,节省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时间而已。   但海路终究有尽头,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就要靠陆路了。   反正一开始就是打算送这群老头儿们去满足个心愿,就当出国旅游,公费考察了,怎么也不可能让他们靠着两条腿走过去。   于是,叶清玄大手一挥,批了八十辆刚刚下流水线还热乎着的水箱和一整个皇家研究院的维护队过去,就当代步工具了。   “黑暗世界嘛,你知道的,兔子都能长到两吨重。奇奇怪怪的妖魔更是不要多说,就连野狗的牙都硬过合金,有所损耗很自然嘛,对不对?   而且水箱毕竟是新型武器,只经过了简单检测,长时间的高强度测试出问题很正常嘛!抛锚的,漏气的,爆炸的,损耗的……”   史东摊着手:“实际上,早在我们重新开辟白石要塞之前,八十辆水箱已经全部坏了。   工程师们把还能用的零件拆下来,用备用配件拼拼凑凑,又弄出了十六辆,结果开辟白石要塞的时候,我们又损耗了八辆。   你别说,这玩意还真挺好用的!   这次我们带了三辆回来,给研究院的人好好研究一下,回头等问题解决了,再送个八十辆过去呗。”   叶清玄没说话,他已经看到研究院的动力部门负责人——罗纳德的脸已经变绿了。   八十辆?   我呸!   你当往冬天往你家搬蜂窝煤吗!   现在的安格鲁已经忙到连狗爪子都闲不下来了,罗纳德更是身兼数职,被牛顿塞了好几个项目,光是当初遵从叶清玄的命令,挤出资源来调动机密部门来制造这八十辆水箱,就已经快让他疯掉了。   不少零件甚至都是他带人临时手工用锤子敲出来的……   “不可能!”   他生怕叶清玄又被史东说动了:“现在研究院已经没有人手能再分出来了,用来维修的工程师要多少有多少,但要培养一批新的研究员来做这个,起码要三年以上!而且生产线也完全不足!”   眼看他这么着急,叶清玄也有些无奈,看向史东:   “这才是第一次实地测验,计划中距离列装至少有两年,你这么着急,真有必要么?”   “你先看看这个。”   史东抛过来一个以太球。   里面存录的都是水箱的作战记录,由净化乐师们录制之后连带着三辆水箱一起送回来的研究资料。   更多的部分都在游牧之山的协律仪里,这里面都是史东特意选出来的,给叶清玄看的。   其中有数十辆水箱向巨型怪物进攻的场面,但更多的都是水箱在各种环境中跋涉向前的场景,淤泥,山丘,平原,甚至还有穿过浩荡河流的场面。   而令叶清玄反复察看的一个场景,是在捅了巨型蜂巢之后,十辆水箱不顾铺天盖地的蜂群,向前碾压,乐师在其中喷吐烈火,将蜂群彻底燃烧殆尽的画面。   而从灰烬之中走出后,十辆水箱已经报废了四辆,扎满了巨大的蜂针,变成了一辆辆铁刺猬……   叶清玄看完之后,陷入沉默,很快,挥手叫来了随从,半个小时之后,离去的随从带着两名黄金猎犬的成员归来。   这些第五部门的原风琴手大多出自军队,其中不少都有指挥小队作战的经验,虽然不及军部参谋团的眼光长远,但胜在保密级别高,能够接触这些机密资料。   和叶清玄一样,看过这几段影响之后,猎犬们陷入了沉思,在简短向叶清玄说明看法之后,回去熬夜写报告了。   明天,他们的报告会随着这一枚以太球一起摆在枢密院的办公桌上。   而叶清玄对水箱的看法,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他不甚看重这种新型的战车,虽然杀伤力不俗,但安格鲁不缺杀伤力,有量产乐师在,杀伤力根本不是问题。   可其他的呢……   这一次的实地测验令叶清玄看到了它身上新的潜力。   ——完全无视大部分地形的可怕机动性,以及足以媲美小型临时堡垒的防御力,以及和乐师的完美互补。   虽然这些大部分动力装甲都能够做得更好,可有了斯特林内燃机之后,一辆水箱的造价和成本,只有一具基本型动力装甲的三分之一不到!   而且如果凑合一下,内部可以塞至少七个人!   除了必要的驾驶员之外,其他的人可以全数配备成以太之网的量产乐师,以水箱这种移动堡垒作为据点,乐师自身的防护性有了质的提高,甚至……可以往里面安装一个移动的小型协律仪!   只要在以太之网的大型协律仪的笼罩范围内,水箱移动到哪里,就相当于以太之网的力量能够拓展到哪里。   再不用担心乐理传输的稳定性。   这是介于以太之网的大型协律仪和乐师之间的绝佳中继器。   甚至哪怕抛除这一点,水箱也完全能够作为普通人的动力装甲!   不同于骑士这种需要十年以上培训的精英兵种,甚至无需骑士的调制!   为一个骑士进行调制,植入人造神经和异化器官起码要耗费八十磅青金,而且这还是不考虑技术成本的情况下。   而只要经过三个月的驾驶培训,不,战时紧急情况,塞一本说明书过去,一个稍微识字的人只要三个小时就可以勉强将水箱开得像模像样。   如今,在高加索率先拿出了‘救赎’之后,各国紧随其后,跟风开发的熔铅武器也已经多的数不清。   而紧接着,乐师们才发现,自身的防御力在熔铅武器面前,被削弱到了极限。   为此而死的普通乐师不再少数。   往日能够硬顶着箭雨来回穿梭的乐师,现在面对六把熔铅武器,就要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跑路了。   而有了水箱之后,熔铅武器的威胁性便直线下降。   除非敌人丧心病狂的拿着大型战争武器狂轰,否则就算死……好歹也能留个全尸呢,对不对?   沉思结束之后,叶清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看向史东:“那么,在你看来,这一次测试暴露出来的缺点呢?”   “稳定性。”   史东毫不犹豫的回答:“外燃机的稳定性依旧需要提高,哪怕成本提高一倍,只要稳定性能够提升百分之三十,就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外层装甲从机体上拆下来,作为配件,而且需要额外提供十套以上!这东西完全是消耗品,一场战斗下来,恐怕就要轮换一次装甲。   而更大的问题是履带,研究院对履带的重要性认识不足,如今履带的合金配方起码要升级一代,才能够令它的能力完全发挥出来。”   “稍后,你让下属把这些东西写详细一点,连带着这三辆……破玩意,一起交给研究院,研究院会进行解决。”   罗纳德欲言又止,神情无奈。   “别担心,不会给你们增加压力。”   叶清玄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于钢铁载具,链锯修士会那边的经验应该有不少,我回去跟教长阁下谈一谈合作问题的。   至于水箱的层级,从今天开始,提高到第二序列。   黑暗世界是一个绝佳的测试场,三轮,在那里经过的三轮压力检测之后,移交到伯明翰的生产线去进行制造和组装。   产能受限的最大原因是为了保密,但既然准备搞把大的,就不需要再隐藏了。”   罗纳德的神情稍微轻松了一点。   但即便如此,给研究院的压力依旧非常大,他无奈的行礼告辞,准备熬夜写计划报告去了。   -   “对了,还有一个消息忘记告诉你。”   在叶清玄的办公室里,经过了半夜的述职之后,史东喝了一碗药茶拍了拍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总算想了起来。   “——华生进阶权杖了。” 第七百一十一章 战争与黎明   几个月前,华生和史东一同从阿瓦隆出发,不过两人身负不同的使命,就连目的地都不一样。   比起来史东隔三差五还给个消息证明自己活着,华生那里就真的是音讯全无,任何渠道都没有消息传过来。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虽然觉得以这货的阴损程度,别人全死光了他都不一定会掉半根汗毛,但叶清玄心中始终有些担忧。   可结果,等到的消息不是功成,也不是事败,是他进阶权杖了……   华生的资质叶青玄从来不担心。   这个世界上以才能与他能相提并论的人不过五指之数。   毕竟是知更鸟,毕竟是曾经兼任皇家乐师的安格鲁邪神首祭,对于别人来说突破权杖难如登天,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按部就班而已。   虽然被叶青玄洗掉了邪神乐理令他打回了正式乐师,但从那之后各个学派的核心乐理不限量供应的情况下,他还不能一日千里的话,那就有鬼了。   但叶青玄没想到这么快。   “他应该准备了很长时间。”   史东说,“将净化乐理融入知更鸟的兽性里,然后让自己的兽性被深渊侵染后,又被自己净化,每天重复个好几次。   结果到最后,我都分不清他是一个什么状态了,净化乐理对他起不作用,深渊的侵染也完全没有效果。   ——他徘徊在救赎和堕落的边界线,以此而成就了权杖。”   “什么时候突破的?”叶清玄问。   史东吸溜着苦涩的药汁,怪笑着:“离开阿瓦隆之后,我们通路而行,在尼德兰港下船之前,他就突破了。”   叶青玄无奈沉默。   他听出史东的意思来了。   正式乐师成为大师,大师成为权杖乐师,整个过程的本质其实是将自己的心音晋升为宿命之章,宿命之章再晋升为权杖。   这是自我的升华。   简而言之,他做乐师,必须先做自己,做自己最想要成为的自己。   这就是他离开阿瓦隆之后的就能够顺畅晋升的原因之一……因为之前叶青玄让他做的,不合本性。   哪怕叶青玄将下城区丢给他,让他任意施为,可不过是让他以自己阴暗面去镇压下面那帮暴徒而已。   以恶制恶。   终究有所限制。   否则全按照华生的想法来,这个家伙绝对能搞出几十个大新闻。   人不能全杀,事情不能做的太过,要留一线,要谨慎应对……最过分的是,要他做个好人。   太勉强了。   叶青玄不担心解开华生的枷锁之后他成为了饮血食人的大魔头,他的意志和智慧足以支配自己的阴暗面,甚至做的会比现在要更好。   但归根结底,这样不好。   叶青玄帮他解脱,不是想让他一辈子蜷在影子里,成为下一个萨满,而是想让他能够堂堂正正的生活在阳光下。   可惜,不喜欢终究是不喜欢。   “看来这一次的任务让他很愉快啊……”   叶青玄叹息,“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就让他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吧,我不拦着他了。”   “早就应该这样。”   史东翻了个白眼:“他让我告诉你,自己会失踪一段时间,用不着操心,如果不会来就说明死了,如果没死,迟早会成功回来。”   “他有自己的主意,随他吧。”   “那么,在我离开这一段时间,除了咱和圣城闹崩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吗?”   “不少。”   叶清玄耸肩:“昨天,圣城已经正式将‘正教’宣判为异端了,并要求宗教裁判所护卫神的权柄,向高加索发起新的‘东征’。”   史东笑了,“你的意思呢?”   “呵呵。”叶清玄连白眼都懒得翻:“现在据说枢机主教会已经连安格鲁的异端罪名都准备好了。   可以预计,再过几个月,我这个阿瓦隆亲王就是祸乱安格鲁的‘大红龙’了。我要不要听从圣城的命令,自裁算了?”   史东没再纠结这个。   这一套都是他们当年玩剩下的,女巫狩猎的时候,不知道多少怀疑和深渊有联系的人直接被送上火刑架,平民无需理由,贵族的话,随便找个借口。   当年这群疯子玩妖魔烤串的时候,现在圣城这帮人还没学会怎么生火呢。   “东方那里呢?”   史东问:“既然白恒打破了东方和西方的平衡,接下来可定会有大动作吧?”   叶青玄沉默,许久,摇头。   “没有。”   “没有?”   史东抬起了眼睛,这是唯一令他错愕的事情,预料之外。   数百年来,东方和西方之间保持着只能说是有联系的联系,双方很少互相往来,也彼此克制,并没有在对方的领域指手画脚。   如今白恒贸然将双方的默契和平衡打破,那么接下来肯定有一轮狂风暴雨。   可他竟然什么都没做。   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不但什么都没做。”   叶青玄没好气地说:“他还不让其他人做了。”   “什么意思?”   史东问。   “你自己看。”   叶青玄叹息一声,敲了敲桌子,一缕光芒自虚空中投影而出,交织成幻影,浮现在史东的面前。   那是一张庞大的立体地图。   整个世界都被囊括在其中。   可相较人类已经探明的区域,还有至少三分之二被淹没在黑暗之中。而在已探明的领域中,有超过一半的领域是大海。   安格鲁坐落于地图的正西方,被囊括在西方数十个国家之中。而与此遥遥相对的,是东方的震旦。   实际上,只凭震旦的地域无法和西方相比,只有整个西方列国一半左右。   而之所以被划分为东西,是因为东方和西方之间几乎被未被探明的黑暗世界横隔,只留有几条的航线,还有难以跋涉的弯曲道路。   一直以来,震旦都很少理会震旦之外的变化,这个国家对黑暗世界另一端的西方几乎毫无兴趣,只有每年寥寥几十人的游学乐师会到西方来,但他们也很少谈及自身的故乡。   包括叶兰舟。   对于他来说,东方是个伤心地,也只会为自己带来麻烦,因此,除了乐章之外,从不提及震旦的情况,导致叶青玄虽然是天人之血,却对震旦的风物根本没有任何概念。   而如果以前是几乎没有联系的话。   那么现在就是彻底没有联系了。   “这是什么?”   史东看着地图上的变化,目瞪口呆。   在以太之网的观测之中,原本横隔在东西方之间的黑暗浓厚了百倍,彻底阻断了一切路途。而整个震旦业已笼罩在一片模糊的光晕中,完全看不清任何变化。   “大概是长城。”   叶青玄的神情漠然:“如果我没猜错,白恒得到平衡之轮的碎片,就是为了补完长城的缺陷,达到这样的效果。   以如今效果来看,长城完全开启,笼罩了整个震旦国土,将外界乐理尽数驱逐。所以他才根本不害怕跟圣城翻脸,就算翻脸了,圣城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他在风暴之前给自己盖好了房子。”   史东沉默许久,有种如释重负的叹息。   “这样也好,我们少了一个绝大的变量。”他看向了地图上安格鲁的北方:“现在需要考虑的,就只有高加索和阿斯加德了。”   阿斯加德。   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这两日以来,安格鲁军部为此召开了不知多少次会议,但每一次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会感觉到吃力。   被誉为千年霸主的存在。   整个西方最庞大的国家,国力、财力和战争潜力最为雄厚的帝国,除了震旦之外,唯一一个拥有皇帝之位的国家。   如今在这变乱的念头,也开启了战争之路。   对于阿斯加德人选择战争,叶青玄绝不意外,倘若不选择战争才是怪事。   往日阿斯加德的霸权地位虽然来自于自身的实力,但却依靠着圣城对于诸国的束缚才得以维系,如今圣城失去掌控力之后,阿斯加德自然不会坐看其他国家对自己产生威胁。   更况且,阿斯加德才是圣城体系下最大的受益者,它必然不会眼看着另一套体系重新建立起来,将自己的地位否定。   尤其是盖乌斯那一套革命和制度,对于阿斯加德这个旧世维持者来说,绝对是水火不容。   两者从诞生之日就注定不共戴天。   早在之前,阿斯加德就已经对高加索进行宣战。   而如今,面对叶青玄的叛逆和盖乌斯的威胁,以及……所谓的正教神子,失去对世界控制权的圣城绝不会坐以待毙。   所有人都已经感觉到了,这一场战争将会席卷整个世界,倘若东方不封锁国境的话,甚至震旦都会被卷入其中。   天地庞大,但无人可逃。   “看来如今盖乌斯已经从圣城的眼中钉变成了生死大敌。”   史东无奈摇头:“不论是正教教会,还是你那位……神子朋友,都令人害怕啊。”   “夏尔不是神子。”   叶青玄冷声纠正:“他是我的师兄,仅此而已,不要让我再提醒你。”   “……好的。”   史东叹息,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那么,拒绝了高加索的同盟之后,阁下你又打算如何面对如今的局势呢?   如今的你已经不是那个孤身一人的乐师了,你的背后有整个安格鲁,有宗教裁判所,甚至链锯修士会都选择了你。   可以预计,一旦开战,你会有更多的盟友……还有比盟友更多的敌人。   表面上你最大的矛盾来自于圣城,可只要圣城肯让步,只要你愿意妥协,你的目的就可以和圣城的目的共存。   但阿斯加德不同……”   “我明白了。”叶青玄沉吟了片刻,沉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选择让安格鲁成为下一个阿斯加德,但阿斯加德没有退路……”   “阿斯加德数百年的繁荣来自于它和圣城的同捆,它是圣城制度的支柱,一直以来,阿斯加德人都依靠着制度的红利弥合国内的矛盾,但各个氏族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弹压,平民和贵族的矛盾已经尖锐到无法缓冲,更何况盖乌斯他那一套废除贵族的革命理论又在后面猛推了一把。   如果圣城制度一旦坍塌,那么它就会在内乱和外部威胁中荡然无存。所以,阿斯加德必须捍卫旧世,也必须捍卫圣城。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生死存亡的时刻。   ——而我如果是阿斯加德,就一定会选安格鲁先开刀。”   史东的话正是军部这两天会议之后得出的结论。   这一场战争,一定会在阿斯加德和安格鲁之间开启。   原因有很多。   而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地理位置。   近。   安格鲁距离阿斯加德太近了,如果勃艮第人开放边境通路的话,那么他们只需要跨过一道海峡就可以登录安格鲁本土。   更何况,安格鲁目前正因为利维坦的袭击,国力陷入空虚,皇家舰队重创,而国内的经济刚刚进入腾飞期,尚来不及转化为实力。   而且,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叶青玄搞出来的以太之网越是到了后期,就越是恐怖,倘若为敌的话,就决不能放任。   而且,最要命的是,阿斯加德人虽然庞大,但是相较国土,资源分布却完全集中在国土的另一端,工业和制造业甚至产粮地都分布在金宫周边,倘若和高加索开战,那么就必须依靠海路运输才能够维持补给。   更见鬼的是,倘若阿斯加德人敢跨过安格鲁和高加索开战,安格鲁就能够靠着洋流汇聚的阿瓦隆效应和国土防御阵线,将阿斯加德人的补给截到他妈都不认识。   因此,逻辑就变得很简单了。   战争必然会爆发。   而战争一旦爆发,那么必然会旷日持久。   一旦时间久了,那么比拼的就是国力储备和补给。为了保证补给和运输,就必须掌控海域。   为了掌控海域,就必须把安格鲁先按死。   而且要按到死都不能再死。   哪怕安格鲁只剩下一个阿瓦隆,也能够凭借国土防御阵线,钉死在阿斯加德的心口上。   因此,第一战必然会在安格鲁和阿斯加德之间打响。   而战争的开端,必然是海上。   这一场因航路而起的战争,将决定未来整个世界的大局。   “做好准备吧,阁下。”史东的眼眸低垂:“寒冬将要到了。”   “不是寒冬。”   叶青玄摇头,凝视着窗外,那长夜中高悬在天穹之上的以太之网——水晶倒映着远方黑暗海面上孕育而出的阳光,瑰丽而静谧。   “是黎明。” 第七百一十二章 价值   天刚刚亮。   阿瓦隆,中城区繁华地段,公寓区,晨起上班的行人洗漱来往,面包店已经开门了,支开了遮阳棚和桌椅,挂出套餐咖啡半价的牌子。   一辆马车悄然停在了六层公寓的门口。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在楼梯上下,搬下一箱箱行李,放进挂斗中。   他们的动作整齐,可是制服上却没有标志,也不像是经过训练那样魁梧,身材消瘦,提着沉重的行李却不费力,有人看过去,他们就会像是感觉到视线一样看过来,打量着周围的人,眼神冷漠。   马车里,名为理查的男人挑开了窗帘,看着五楼的一个窗户。   “我们的宾客已经收拾完了么?”   马车外的助手摇头:“还差最后一点,那位阁下拒绝了我们帮忙,看来怨气不小。”   “一样的。”   理查淡淡地说:“苦读五年,临近毕业的时候却被下达通告,必须两天内准备好行李,礼送出境,不论是谁都会不爽。而且这种事情,怪谁都没办法,还能怨谁?”   助手没有说话,只是叹息,低头看着怀表的时间。   “别看了,等着吧。”   理查靠回了马车的座位上:“总要留点告别的时间给人家。”   -   五楼,房间里已经空空荡荡。   虽然是阿瓦隆中城区最好的公寓之一,但室内的状况依旧俭朴,没有什么大件的家具。甚至将行李收空之后,只剩下几把椅子,一张床。   还有一副巨大的画架。   架子上未完成的画作还盖着湿布,角落里不少已经完成的肖像画,可惜,皇家猎犬们搬运的时候有些粗暴,不少画作已经倒在了地上,沾上了尘埃。   而它们曾经的创作者已经没心思在管他们了。   “塞勒,这些不带么?”   说话的是住在隔壁的女孩儿,和他一样在阿瓦隆求学,同学四年,她过来帮忙搬家。   “算了吧,带不走,留在这儿吧。”   消瘦的年轻人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血,收回视线:“有机会的话,我再回来收拾它们吧。”   塞勒提起了最后的行李箱,起身看着身旁的女孩儿,勉强地笑了笑。   “要走了?”   “嗯。”塞勒点头,想要说点什么,但什么都没说。   “可惜,还差一年你就读完了。”   女孩儿复杂的笑了笑,伸手轻轻的拥抱了一下他,“我就不送你了。”   “嗯。”   塞勒点头,最后看了她一眼,向着门口走去,可走到门口之后,又折返了回来,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副包好的画,递给她:“这个,送给你。”   那是一副肖像画,和她一摸一样。   “一直想给你的。”   塞勒惋惜地笑了笑,“再不给,就没有机会了。”   说完之后,他提起了箱子,走了,像是逃一样。   只留下女孩儿怔怔的站在房间里,看着空空荡荡的一切。   直到马车开动起来,塞勒才听见身后的呼喊声,他从马车的窗户里钻出头,看到五楼的窗口上,那个女孩儿向着她喊着什么。   可是塞勒听不清楚。   马车没有停下,在车夫的鞭挞之下,渐行渐远,直到拐过皇后大道,再也看不清她在哪里。她被这个城市淹没了。   塞勒失落的回到车厢里,瘫倒在椅子上,眼眶有些发红。   “抱歉。”   理查将一张手帕递给他,“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于你很残忍,但希望你能明白,你回阿斯加德去,对所有人都好。”   塞勒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他。   “如果你真的想她,战争结束之后回这里来吧。”理查收回了被无视的手帕,淡淡地说:“相比离别,等待总是美好的,不是吗?”   沉默过后,塞勒抬起头,深呼吸,摇头。   “不,我大概不会回来了。”   “那真是遗憾。”   理查淡淡地说:“如果战争结束的话,我是欢迎您这样的人来阿瓦隆的,不论是旅行也好,求学也好。   阿瓦隆是个好地方,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它有的时候会闹别扭,让外来的人很难喜欢,但到最后,我相信外来的人在这里都会有自己的归处。”   塞勒摇头,神情复杂。   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阿斯加德人,不魁梧,也不粗豪,面目清秀,和他的父亲和几个哥哥截然不同。   软弱又沉默。   看上去连个老鼠都杀不死。   在阿瓦隆几年,没有人知道他是火河氏族的族长的儿子,他也从没有跟人讲过自己的家乡。   “回到阿斯加德之后,你会上战场么?”理查问。   “只有父亲的继承者才有上战场的资格,轮不到我。早在我离开阿斯加德的时候,就已经被放弃了。”   塞勒冷淡地说:“在阿斯加德,荣耀的死亡从不眷顾我这样的软弱者。”   “能活下来也没什么不好。”   理查摇头:“不论胜利和失败,战争总是残酷的。我也希望他它不要到来,但如今看来,这只能是奢望。”   塞勒没有说话了。   他闭上眼睛。   没有过多久,马车的速度便放慢了,已经快要到港口了。   隐隐可以看到港口一片忙碌,相较往日的有条不紊,现在却加速得飞快,不断的有船入港,也有船离去。   对于消息灵通的人来说,战争的风声已经近了,很多与此无关的人都不愿意再留在这里。   而就在视线之中,一艘庞大的客船在汽笛声中离岗。   上面还挂着阿斯加德海运公司的标志。   “看来你的家族已经放弃了你,阿斯加德大使馆在撤胞的时候竟然也不知道有你。”   理查叹息,拍了拍塞勒的肩膀:“抱歉,要把你送回去,请你相信,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们已经通知了阿斯加……”   轰!   话音未落,轰鸣声迸发了。   从马车的窗外。   下一瞬间,无数铁片从破碎的货箱之中迸发,凄啸声撕裂了人的耳膜,铁片在半空中摩擦至赤红,撕裂了空气,击碎了马车的车厢,贯穿了中层的钢板,飞进了车厢之中。   那些铁片无力再从另一头贯穿而出,在钢板之前被弹回,剧烈的震荡中,在车厢里不断弹射。   紧接着,火光吞没了一切。   短暂的呆滞过后,无数人的尖叫着,逃窜向四周。   “天谴!看到了么?此乃天谴!”   货箱之后,一个脸色苍白的乐师癫狂的大笑着,演奏乐章,疯狂地袭击着周围的一切:“去死吧!你们这群懦夫!叛国者!去死吧!阿斯加德一定要为他们对我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代价!哈哈哈哈哈……”   五分钟后,发疯的乐师被当场击毙,从他的身上找出了一份皇家乐师的身份证明。   而在卫官惨白的脸色中,燃烧的马车轰然破碎,几乎被烧焦的理查从里面艰难的爬出,手里死死的抓着那个被血染红的年轻人。   “来人!”   他嘶哑的喊:“来人!医师!医师在哪里!”   嘶哑的咳嗽声响起,在他旁边,那个半身残缺的年轻人艰难的睁开眼睛。   “别浪费时间了。”   他破碎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我没救了。”   理查愣住了,呆滞地低头看着他,瞬息间,恍然大悟:   “你早知道了?”   “我早已经告诉过你……荣耀的死亡从不眷顾弱者。”   塞勒焦烂的脸上艰难的勾起了笑容,满是自嘲:“弱者……只能屈辱的死去,为强者创造……价值……”   塞勒剧烈的咳嗽起来,血沫从喉咙里泛起,堵塞了呼吸。   似是明悟了死亡到来,他不再挣扎,只是用断裂的手肘撑起身体,艰难地回头,凝望着身后的城市。   就好像能够看到那一扇小小的窗。   那里有人在等着自己。   抱歉。   他闭上了眼睛,失去呼吸。   -   -   二十分钟后,叶青玄被疯狂的敲门声惊醒,从办公桌上爬起,看到打着绷带坐在轮椅上的理查。   “我办砸了。”   理查的神情苦涩:“阿斯加德的火河氏族第四继承人,刚刚在港口,被人刺杀了。”   “凶手是谁?”   “一名皇家乐师。”   理查沙哑的回答:“这是早有预谋的刺杀,他已经知道他会死了。老板,我们有麻烦了。”   叶青玄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吐出肺腑中愤怒的气息。   “我知道了。”   他拍了拍理查的肩膀:“这不怪你,你能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先去让圣咏医师看一看。”   五分钟后,来自枢密院紧急通讯的刺耳铃声从办公桌上响起。   “帮我接亲王殿下,立刻!”   “说吧,我在这里。”   办公桌后面,叶青玄抽着烟,面沉如水。   “两分钟前,阿斯加德人声称火河氏族唯一继承人在我国遭到了卑鄙的谋杀,阿斯加德正式向安格鲁宣战!”   “我知道了。”   叶青玄垂下眼睛,将烟卷熄灭:“请陛下召开御前紧急会议,召集全体枢密院成员,通知所有人,做好准备……”   他披上了自己的外套,将最后一枚扣子扣好:   “——战争要来了。”   窗外,清晨的太阳从海面上升起,照亮了远方缓缓蔓延而来的阴云。   举世静寂。 第七百一十三章 关键所在   轰鸣声里,钢索猛然绷直了。   空气在鞭挞中迸发了宛如琴弦的低鸣。   炽热的探照灯照耀下,庞大的装甲缓缓地被吊起,在指挥员的手势一下,一点一点的凑近了那庞然大物,钢铁贴合在了淋漓的血肉之上。   紧接着,宛如巨型长矛一般的螺丝在机枢的扭动之下刺入了装甲的插孔,贯穿了血肉,令铁甲之下的厚重肉体颤抖着,鲜血喷涌。   在那宛如大地震撼的痛苦颤抖里,螺丝深深地楔入了血肉之下的骨骼中。紧接着,焊接乐师上前,操纵着火焰,将铆钉和装甲焊接为一体。   如同为巨人穿上铁衣。   “高一点,再高一点!”   在焦热的空气中,船长叶戈尔指挥着其他人,吼得声嘶力竭。   在庞大工场的运转之下,一块又一块的装甲缓缓地贴合上了游牧之山的血肉,这是最后的步骤了。   游牧之山最后一次调试在四天之前已经完成了。   一次又一次的拆卸和组合,游牧之山的身体已经膨胀了近半,鲜血淋漓的肌肉束包裹着作为内层装甲的骨板,足足有人身粗细的人造肌肉束中包裹着繁复的炼金矩阵,吞吐着以太,宛如血脉搏动。   至此,游牧之山原本遗留下来的潜力已经尽数开发完毕。   而且,由女王为它赋予了新的力量。   ——龙威。   有着利维坦之血的海中巨魔在必胜黄金之章的改造之下,沉睡的兽性被再度激活,升华,化为了不折不扣的龙裔。   仿佛赤龙化为了钢铁,毁灭化身为战船。   原本头骨船首像之下,一双庞大的眼瞳已经缓缓地睁开,赤红色的竖瞳冷漠的凝视着前方,忍受痛苦。   只有心脏跳动的声音宛如擂鼓,响彻在闷热的庞大车间中,令所有人心神摇曳,敬畏难言。   “刚刚传来的坏消息。”   隔着呼吸面罩,史东的声音粗重浑浊:“阿斯加德和勃艮第结盟了。用四个青金矿的开发权,换来了勃艮第开放边境走廊和领海。”   “至少这样可以确定他们的目的了。”   叶清玄点头,转身示意史东跟上来,两个人离开了高层的看台,回到了叶清玄的办公室,叶清玄捡起了桌子上军部递送的预案丢给了史东。   史东翻阅之后,放下来,沉默了许久,吐出浑浊的气息。   “有什么想法么?”   “难搞啊……”史东捏着铁下巴,声音沙哑:“如果我没猜错,阿斯加德人接下来恐怕就会选择双线突进。”   安格鲁虽然是海洋国家,但本身领土的四个区,一共二十七个郡,其中有超过半数都在陆上。   勃艮第开放边境走廊之后,阿斯加德就能够直接绕过勃朗山脉,直接对安格鲁的产粮地、众多工业城市形成威胁。   而届时安格鲁所要面对的,则是被阿斯加德誉为帝国三柱的朱鸟氏族。   经历昔年的尼布甲撒之战后,亲手将重骑兵退下了神坛,开启动力装甲的时代后,朱鸟氏族成功的登顶帝位,而正是在那位皇帝的引领之下,阿斯加德对动力装甲这一新生事物爆发出恐怖的热情。   此后百年,以朱鸟为图腾的装甲军团便是一切陆军的噩梦。   哪怕到现在,朱鸟军团依旧是阿斯加德,不,是整个世界最大的装甲军团。十六万成员中,有十万是其他的兵种,其余六万,全部围绕着动力装甲而存在的。   为了维持军团的运转,甚至有重工业城市,超过一万四千名机械工程师为军团服务,战时恐怕数量会暴涨数倍有余。   常备动力装甲两万副,其中至少有四千副动力装甲是阿斯加德最著名的‘霜巨人’。耗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和资金所培育出来的霜巨人骑士到现在还不能凑满四千名编制,号称可以对抗三倍以上的同等敌人。   朱鸟氏族一旦大军压境,那么安格鲁恐怕必须倾尽国力,征调所有军团进行抵御。   甚至女王亲军圆桌骑士团也要倾巢出动。   如此才能凭借勃朗山脉的特殊地形,将阿斯加德抵御在国门之外,否则一旦勃朗要塞失守,朱鸟军团长驱直入,那么后面的千里平原和沃土几乎在三日之内就会尽数沦陷。   安格鲁将会彻底陷入泥潭。   “而更糟糕的是,阿斯加德人的舰队将会穿过勃艮第的领海,直接进入安格鲁领海……”   叶清玄看着地图,划出了一个有些绕弯的弧线,弧线的尽头穿过了安格鲁的领海,直指阿瓦隆的所在。   “放任不管的话,只要一天半的距离,阿斯加德海上要塞就会兵临阿瓦隆城下。也就是说,一旦他们进入我们的领海,我们就再没有任何战略纵深存在了。”   史东摇头:“以如今安格鲁刚刚开始中兴的国力去和老牌帝国进行战争,实在是太勉强了啊。”   “所以我要亲自去。”   叶清玄看着地图:“此战决胜在海上。”   哪怕阿斯加德人的陆上军力超过安格鲁三倍以上,可勃朗要塞绝不是三倍的军力就可以攻下来的。   防守原本就比进攻占了太多便宜。   对此,叶清玄的心态十分光棍。   只要安格鲁的陆军死撑住,不死光了就是胜利。   叶清玄甚至已经做好了计划,一旦发现圣城搀和到这一场战争里,哪怕一兵一卒,他都有理由将女巫之锤派到前线去。   虽然圣城十有八九不会给他这个借口。   他要拖着阿斯加德人打持久战,打得越久越好,最好将勃朗要塞变成一个泥潭,将附近的几个小国也拖下水!   只要阿斯加德人不丧心病狂的出动陆上巨人·海格力斯,只要没有被绝对的实力压垮,那么这一仗就还有的打。   反正就那么屁大点地方,人多了也没用,要看的还是双方的持久战争能力。   简而言之,烧钱。   而在考虑到这里之后,叶清玄甚至开始怀疑:勃艮第这么干脆的和阿斯加德结盟,也包藏祸心。   开放的只是边境走廊,限制了战争的规模,藉此,勃艮第拉长了阿斯加德的补给线,还能从阿斯加德的军需里狠宰一刀。   你什么东西急着要,我有啊,卖你呗,十倍的价格不算贵吧?   而反观安格鲁,有了斯特林内燃机,再度开启工业革命之后,国内生产力几乎翻了五倍以上,只要不失去海上的掌控权,那么数百条航线就相当于一个源源不断的青金矿,整个海洋就是安格鲁的银行,想取多少钱取多少钱。   而粮食问题也根本不用担心,前面为了对抗利维坦而储备的陈粮都还没吃完三分之一呢。   现在的安格鲁,后劲十足,根本不怕任何战争。   而这一切,只有一个前提。   海军撑住了。   海军必须撑住。   皇家舰队的意义,就是要保证安格鲁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能够保住海洋这一台印钞机。   就像是叶清玄所说的那样。   这一战的胜负,绝不是打的热火朝天的勃朗要塞能够决定的。   而是在海上……   -   -   同样,在阿斯加德,金宫之下,海军总部中,同样的话题也在继续。   空空荡荡的庞大会议室中,只有一老一少。   恢复到原本状态的老乐师已经不需要每天抱着楔形石板续命了,虽然依旧脆弱,但活动无碍。   而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沉默的年轻人。   明明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但头发已经斑白了,驼着背,眼瞳浑浊,像是一个病秧子。低垂的眼瞳似是困倦,可是半梦半醒之间,却有一种惊鸿一瞬的寒光闪过,   寒意。   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缠绕着一股取之不散的寒意,仿佛无数人的生命所换来的杀气。像是一把锈蚀斑斑的快刀,只有在上面的铁锈和血褐剥落之后,才能够窥见下面的阴冷锋芒。   明明穿着阿斯加德的军装,可是怎么看却怎么让人觉得不合适,就好像这个年轻人应该有更合适的衣服……更加的神圣和庄严……也更加的阴沉恐怖。   老乐师忍不住叹息:“抱歉,阿斯加德的军装对你来说恐怕没有静默机关的制服来得舒服,但为了长远打算,还请你暂时忍耐一段时间。”   “请放心吧,对我来说,衣服的好坏从来不是问题。”   那个年轻人坐在椅子上,摸索着膝盖上的银色手杖,神情冷淡:“圣城的安排我也能够理解,毕竟,静默机关的负责人不能出现在阿斯加德的战场上。”   “你能够理解就太好了,隆美尔。”老乐师颔首,心里稍稍放了一下心,可面对这个年轻人,却依旧觉得头疼。   自上一代亨德尔之后,新一代的亨德尔。   上一代的静默机关负责人之后,新一代的负责人。   名为隆美尔的年轻乐师早在三年之前就是圣城内定下的圣徒传承者,也是上一代亨德尔的学生弟子。   对于他的未来,甚至有教皇和神圣之釜看守者的担保。   从十四岁开始,他就加入了静默机关——在这个令诸国忌惮的特务机关中如鱼得水,十九岁的时候就已经身居高位,相较狼笛也毫不逊色,被誉为‘快刀’和‘疯狗’。   原本,所有人预计他突破歪曲级,跨入大师的领域,直到成为权杖继任圣名还至少需要十五年。   十五年之后,一个三十七岁的圣徒,也足够年轻。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快。 第七百一十四章 恍若天国   可没想到,亨德尔那么早就惨死在背叛的狼笛手中,而受到刺激的隆美尔,选择了被静默机关封存的黑暗试炼。   作为世界的中心,圣城在数百年来不知道攒了多少家底,飞快提升实力的办法也数之不尽。甚至教皇自己亲自就可以帮人毫无副作用的提升力量。   而隆美尔选择了确是最惨烈的那种。   他本身就是禁绝学派进阶的乐师杀手,通过了炼金矩阵的转化和手术后,又先后经历了数次堪称地狱的折磨转化,甚至就连皮肤都溃烂剥落了好几次。   以身体的彻底衰败作为代价,他只花了半年的时间,便从歪曲级跨入了大师领域的最顶端,继而和叶清玄几乎就是前后脚的突破了权杖。   不同的是,他的权杖是由赤之王亲自以乐章‘皇帝’进行加持,传承了最适合‘亨德尔’的要素,而后又顺理成章的传承了自己老师的圣名和职位。   只不过,静默机关负责人这个位置他还没有去赴任,便在枢机主教团的授意之下,退出教籍,前往了阿斯加德,投入了这一场战争。   他本身就是阿斯加德人,还是衰落的青焰氏族的后裔,唯一的继承人。以圣徒的身份为阿斯加德效力,简直合情合理。   对于阿斯加德来说,这一场战争有了更多的把握。   可对他来说,也是复仇的开始。   正因为如此,老乐师才充满忧心。   “时间短暂,我们长话短说吧。”   老乐师转入了正题:“接下来的形势,恐怕其他人也跟你说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在海上要面对的敌人……就是那一位叛逆者狼笛的好友,阿瓦隆亲王了。”   他说完之后,便看着隆美尔。   提到狼笛这个名字,隆美尔的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冷淡。   这一份定力令老乐师心中感慨,只能说不愧是静默机关的负责人,不论何时都保持着冷静,哪怕杀意如铁。   “用不着用那个名字来激我,先生。”   隆美尔的眼眸低垂:“你担心我会输吗?”   “敌人是那一位,恐怕除了三王,谁都会有所担心吧?”老乐师摊手:“毕竟,谁又能猜得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确实,叶清玄手段百出,我不如。”   没有任何的傲慢,也不存在任何的谦虚,隆美尔的回答简单直白:“但倘若他出现在正面战场上,作为我的敌人。   那么,我会告诉你,这一场战斗我会赢。”   对此,他十拿九稳。   哪怕敌人拥有天灾,可圣徒何尝没有对付天灾的办法?   更何况,情况绝非这么简单。   就算叶清玄亲自出动,可以太之网也必定会留在阿瓦隆。   对于那种非战斗类型的国之重器,只有留在地上天国之中恐怕才会放心,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而离开了以太之网的叶青玄,将从天灾位阶跌落至权杖。   最弱的权杖。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一旦离开以太之网后,他的权杖就毫无用处。   一张蓝图?   和圣名的传承之间,孰者最强……   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么?   可就算如此,所有人依旧不敢有任何放松,面对叶清玄那样的人,再怎么如临大敌都是必须的。   “既然你有必胜的把握,那么我就不再唠叨了。”   老乐师沉默片刻,开口说:“我会将海上要塞交给你,于你同行的还有三名权杖。   隆美尔先生,我以皇帝陛下的名义向你传达命令——此战必胜。   倘若你得胜归来,那么不论是对你的支持还是青焰氏族的复兴,阿斯加德都会不遗余力。”   “那么,在下遵命。”   隆美尔向着老乐师代表的皇帝陛下行礼,撑起手杖,转身离去。   只留下老乐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凝视着墙壁上的庞大地图。   不知为何,总有不安。   他闭上眼睛。   “叶清玄啊……”   -   -   天穹仿佛倒影着地上泥泞的灰色。   灰黑色的泥浆本应该是一片沃土,如今却散发着腐烂的味道。   “主啊,请赐我以救赎。”那个衣衫褴露的流民匍匐在泥浆中,虔诚的亲吻着夏尔的靴子:“请您赐我们解脱……”   在脖颈和面目的恶臭绷带下面,是一个又一个的脓疮,令人憎恶。   哀鸣的声音从荒野上传来。   夏尔抬起头,茫然的环顾,看着那些呆滞的眼神,不可置信。   “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只是一部分。”   帕格尼尼淡淡地说:“有的是失土者,有的是麻风病人,有的是乞丐,有的是破产的农民……连年旱灾,去年的霜冻又那么严重。错过了春耕,他们已经没有希望了。   被驱逐的人没有价值,高加索的土地太少,养不活野草,也养不活他们。你救不了他们,就算是你救了,他们也会死。”   夏尔沉默了。   泥浆中的流民仰望着他,期冀的眼神一点一点破碎了,那个人还想说什么,可破裂的嘴唇嗫嚅着,到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一瘸一拐的走了。   有孩子啼哭的声音从灾民的后面响起。   很快,啼哭的声音都没有了。   夏尔低着头。   许久,他回首,看着帕格尼尼:“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我们是去开荒,不是去赈济。”   帕格尼尼失望的摇头:“没有多少粮食了,每个人的粮食都有配额,如今盖乌斯吃的都是粗面饼子,谁又还有粮食给别人?”   “还有多少?”夏尔重复地问了一遍。   帕格尼尼叹息,瞥向身旁,书记官苦涩的翻了翻账簿:“除去每个人的配额之后,我们还有两条腌鱼,五个饼子。”   帕格尼尼听完,看着夏尔:   “你能救几个?”   “是啊,能救几个?”   夏尔苦涩的叹息,伸手,看着书记官:“给我。”   书记官犹豫了一下,从车上搬下两个布袋,拿出两条腌鱼,拿出了五个饼子,最后,又拿出了一瓶水。   帕格尼尼没有说话,垂下眼睛。   如今在国度之外流浪的流民至少有三万,光是这一片破营地里就有七千。别说五个饼子,就是所有人的口粮都拿出来,也够不上杯水车薪的边缘。   哪怕全国每个人都挤出一点口粮来,又能救多少?   只能充耳不闻。   这并非是放任,也并非是残忍,而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还有更重要的价值需要保全。   直到夏尔拿着饼子和鱼走向流民,帕格尼尼才叫住他。不是出于蛊惑,也没有掺杂算计,而是作为同僚的建议。   “夏尔,人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轻声说:“早点认清现实吧。”   夏尔回头看着他,忽然笑了。   “别担心。”   他挠了挠头,自嘲的笑着:“如果,我真有那么一丁点的优点的话……那大概就是‘不是人’了吧。”   帕格尼尼愣住了。   站在那些错愕的流民前面,夏尔停下了脚步。   那些饥饿的流民看着他,又看着他手里的鱼和饼子,声音忽然变小了,又变大了。   那一点食物好像有什么不可思议的魔力,令那些黑压压的枯瘦人群向前,爬在地上,啃食着手指,眼神憧憬又贪婪。   然后,他们看到夏尔拔出了靴筒中的匕首。   匕首的冷光仿佛寒霜,令围上来的流民停住了。   夏尔沉默了片刻,抬起匕首,斩下了尾指的一截,骨骼断裂的声音里,鲜血从指尖流淌而出。断指落尽了麦饼和腌鱼的空隙里,大概是穿过空隙落在地上了,没人看见。   血落进了水瓶中,就将水染红了,仿佛变成了酒。   匕首切下了一块布条,将被斩断的尾指包扎好,夏尔抽搐的表情上挤出笑容,弯下腰,将怀里的食物放在地上。   “吃吧。”   他微笑着,后退了几步:“不够还有。”   那些声音变得喧嚣起来了。   枯瘦的灾民们呆呆地看着夏尔,下一瞬间,人群涌动起来了,宛如泥潭在沸腾。那些人向着落在地上的食物爬了过去,夺过面饼,塞进了口中,用尽所有的力气吞咽起来。卡住喉咙,就端起了水平,狂饮着那发酵的酒。   夏尔后退了几步,任由他们饕餮,眼神悲悯。   帕格尼尼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面无表情,可袖子中的手却在颤抖,不可抑制的颤抖,   许久,他叫过书记官,强自镇定,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声音,“一会……等他们吃完之后,你去将剩余的残渣收集起来,不要浪费。”   书记官呆呆的看着他,以为他在开玩笑,帕格尼尼重复了一遍,他便转头去了。过一会,那些流民吃完了,书记官回来了,带回来十二个装满了残渣的篮子。   一群人围着篮子,啧啧称奇。   可帕格尼尼没有看。   他背着人群,脸色惨白。   该死的,那些蠢货,根本不明白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时隔数百年之后,忽然有一种祈祷的冲动。   “神啊……”   他抬起眼睛,凝视着虚无的空中,在他的眼瞳之中,那里荡漾着炽热的光芒,仿佛天堂的大门缓缓的打开,洒落救赎。   那是伊甸,由人类所创造的天国。   如同幻觉一般,他看到了无数死去的魂灵缓缓升起,飞进了天国之中,就好像这个世界真的有灵魂一样。   就好像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天国。   -   -   -   -   啊哈,二更,没想到吧! 第七百一十五章 比烂   北方海域。   这一片连接了阿斯加德和安格鲁领海的公共海域,也是汇聚向阿瓦隆的洋流交汇点之一。   自东方和北方的暖流为这里带来了丰富的鱼汛,也令这里变成了全世界最庞大的渔场之一,每到春冬集结,总会有来自各国的渔船在此打捞,争夺巡游而至的各种鱼类。   半个月的时间,肥美的鱼肉就会送往各地,端上贵族的餐桌,成为了满足饕餮胃口的佳肴。   只可惜,现在这一片海域已经变成了禁区。   不仅往日的密集渔船不见了,甚至连鱼类都已经没有了多少。   皇家舰队停留在上了安格鲁领海和公海的交汇点上,陷入了停滞。   而就在旗舰的舰桥之上,一众将领围绕着一个刚刚从海中被打捞上来的玩意,沉默不语。   原本是黑铁铸就的十二面立方体,不知道浸泡在海水中多久了,上面遍布铜锈,甚至还寄生着一层藤壶和海藻。   而在禁绝乐师小心翼翼的拆解之下,那个足足有半人多高的十二面体缓缓的被剥下了外壳上的藤壶,露出了隐藏在锈迹之后的铭文。   所有人脸色阴沉。   “没见过的新玩意呢,有谁给我解释一下么?”   叶清玄端详着面前的人工造物,回头问。   “——六型解体水魔之子。”   塞尔文说:“阿斯加德的海战武器,里面配备了专门针对船只的以太引擎制作的共鸣器,感应范围六百米,会自行向过往船只靠拢,一旦接近了临界范围,就会触发引信,里面的以太炸弹会破坏装甲。   这样的东西,只要两颗,就可以炸烂一艘战船的装甲。”   “这么厉害?”   叶清玄的下一句话令所有人脸色惨白:“我试试……”   说完,众人来不及阻拦,他就毫不犹豫的伸手,拍往那一颗以太炸弹上,下一瞬间,清脆的声音响起,十二面立方瞬间解体,紧接着,恐怖的辉光从其中爆发,足以蒸发整个舰桥的高温酝酿,碾碎了空气,席卷向四面八方。   可紧接着,恐怖的冲击波和高温就被束缚在了看不见的领域之中。   在那禁绝乐理所勾勒出的六面体中,恐怖的冲击和高温不断的回荡,照亮了所有人惊愕的神情。   只有叶清玄一个人端着下巴,缓缓点头:   “威力不小啊,赶得上变化乐师的破坏乐章了。”   说着,他回头,看向塞尔文:“这样的东西他们有多少?”   “不知道……”   塞尔文苦笑:“阿斯加德人的战争储备一向是各国之首,一艘专门的布雷船可以布下上千个炸弹。   他们应该是提前了好几天在洋流里散步这种东西,现在,它们随洋流飘荡,恐怕现在已经遍布整个海域了。”   塞尔文的话没说完,但叶清玄明白了它的意思。   如果他们不加以阻拦的话,恐怕会有越来越多的这种东西顺着洋流飘往阿瓦隆,到时候毫无疑问,阿瓦隆将会被这种玩意给彻底封锁。   片板不能下海。   “他们想要消耗我们的力量……”   塞尔文冷声说:“我们至少要分出一半以上的船去进行排雷,乐师的大部分精力也要消耗在这个东西上面,哪怕开战,也必须抽调出一部分人手来防备船只触雷。”   另一艘战船的船长开口:“但想要穿过封锁的话,就必须先将这些东西给清理掉,否则根本没得打。”   “要清理么?”   塞尔文看向叶清玄,他才是舰队的实际统治者,虽然多数时候他只背锅不管事儿。   “清理吧,毕竟路不能不走。”   叶清玄挥手,吩咐道:“组织皇家乐师进行一次大型召唤,应该有不少乐师养了水中的幻兽,清理起来应该会快一点。   用不着全都拦截下来,只要清理出我们的航线来就没问题,剩下的就随它们飘到阿瓦隆去,如果地上天国连这一点都防不住的话,那还有什么意义?”   阿斯加德人所洒下的这些东西,就好像是地上的铁蒺藜,虽然碍事麻烦,但顶多只能说是让安格鲁恶心了一把。   战争就是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必要的时候,屠杀平民都在考虑的范围之内,更何况是这么点东西?   “可惜,阿斯加德人忽略了一点。”   叶清玄向后招手,有乐师提着一具铁箱快步上前,放在了叶清玄的面前。   “他们可以挖陷阱,我们也可以。”   说着,叶清玄以自己的权戒解开铁箱上的封印,从其中捧出了两个小小的酒杯,迎着众人惊愕的神情,叶清玄笑了。   “用不着跟他们比好。”   他掂量着手中的‘诚信’和‘勇敢’,咧嘴微笑着:   “——我们比烂吧!”   -   -   在战争警报的尖锐声音里,所有皇家舰队的战船都一片忙碌,无数水手匆忙奔行着,将一切缝隙密封好,在船头分发着厚重的防护服和将整个面孔都笼罩在其中的呼吸面罩。   很快,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后,所有的战船就位。   而在宏伟的旋律之中,天穹之上的厚重云层缓缓破裂,漆黑的巨兽破云而出。以脊椎为核心的管风琴在十六名乐师的携手连弹之下奏响。   炽热的蒸汽从游牧之山的躯壳上喷涌而出,迸发出刺耳的旋律。   九霄环佩的乐理引导之下,无数念线从叶清玄的躯壳之中延伸而出,连接着游牧之山,以此为核心,无数天梯乐理将整个皇家舰队都笼罩在内。   衔接为一体。   相较于梅布尔的凤凰化身,叶清玄的宿命之章笼罩却并无任何的异象,可是在乐师的感应之中,上百艘战船此刻已经彻底的统和为一体,成为了一个意志的躯壳和化身。   紧接着,浩荡的旋律奏响。   平静的海洋瞬间沸腾,无数水汽自海面之上升起,化作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厚重浓雾,在浓雾的笼罩内,一切都变成了纯白。   浓雾疯狂的拓展,在旋律之中,如同白色的毯子,瞬间覆盖了方圆数百里的领域,依旧在缓慢的向着四周延伸。   就像是活的一样。   短短的数十分钟之后,整个北海已经有了三分之一的领域被这无法驱散的迷雾所笼罩,剩下的三分之二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就是曾经笼罩了整个安格鲁全境的浓雾。   得到了全部利维坦力量的地上天国,在对游牧之山进行龙威灌注的时候,也将这一天赋赐予了这位利维坦的子嗣。   不同于那时候近乎以太界投影的诡异天气,此刻的迷雾除了阻碍视线和乐师感应之外,没有其他的作用。   也没有任何杀伤。   它只需要作为介质存在,就够了。   在游牧之山的船头,叶清玄微笑着,缓缓高举起手中的两个杯子。   美德之杯。   一者为‘诚信’,一者为‘勇敢’,都代表着令人钦佩的品质……弱点!   随着叶清玄的动作,整个以太之海仿佛是瞬间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无数的以太被强行抽取而来,所引起的波澜令远在北方海域之外阿斯加德舰队也有所感应。   此时此刻,抽取以太的不是叶清玄,而是被叶清玄统和为一体的皇家舰队。   上百艘战船的以太引擎疯狂的抽取力量,哪怕每一台引擎都只是点滴,汇聚在一起,也能够化作洪流。   如此庞大的以太波动在巨型协律仪的扑捉之中,根本就是黑夜中的火把一样显眼,可现在,黑夜被浓雾所覆盖,就连火把的位置都难以预测。   而就在这一份力量的沃灌之下,叶清玄的双手缓缓倾斜,自天穹之上向着脚下的厚重浓雾,洒下杯中的美德。   宛如甘露从天而降。   从诚信之杯中落下的丝丝缕缕水汽很快就融入了迷雾之中,迅速的扩散,令水汽呈现出了棉絮一般的质感。   所过之处,虚无的水汽变得像是粘稠的胶水。恐怖的毒性伴随着杯中的甘露,迅速的在迷雾之中扩散。   刺鼻的气息从浓厚的雾气中泛起。   被诚信所附着的雾气都变了丝丝缕缕的棉絮,隐藏在了浓雾之中,不断的飘荡着,无孔不入,所过之处,纵使钢铁也发出了嗤嗤的声音。   这种由以太转化而成的毒气呈现着半胶质的状态,对于一切能够呼吸的活物来说,都是大敌。一旦进入肺腑,就会迅速的令脏器脱水,收缩,直到最后在无节制的呕吐和脱水中变成一具干尸。哪怕是皮肤有所接触,也会令各个皮层迅速的朽坏,失去活性,变成开裂的烂橡胶。   而与之相比,‘勇敢’之杯中洒落的,却是纷纷扬扬的草屑。   就好像野草切碎之后晒干的颗粒,春天到了之后漫山遍野纷飞的柳绒,那些汲取着以太疯狂增值的孢子从杯中落下,就像是食盐撒在烤肉上一样,点缀在了迷雾中,丝毫无害,根本看不出寄生在人体上之后疯狂生长的恐怖摸样。   诚信之杯夺取一切水分和活力,使人失去变通。   而勇敢之杯则令人盲目,疯狂生长扩张。   足以在短时间内将一整座大城市彻底屠杀殆尽的武器接触了限制之后,吸收了海量的以太,将浓雾的性质彻底改变。   接下来一周之内,整个北海都将化作绝域。   没有防护服,没有呼吸面罩,就算在外面行走一圈都会彻底变成植株的寄主和一团烂肉。   只是可惜了这一片牧场。   无数鱼双眼翻白从海中浮起,腹部渐渐鼓胀,到最后,无数草籽破腹而出,飘散在水面上   叶清玄收起了圣杯,缓缓摇头。   战争还没有到来,恶果就已经呈现。   恐怕这一片牧场十年之内都难以恢复了。   头戴防护面罩的装甲骑士奔行而至,半跪在叶清玄身后,“殿下,舰队通报,已经发现了阿斯加德海军的痕迹。”   “战争就交给擅长战争的人,去告诉塞尔文,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需要顾虑我。”   叶清玄接过了报告,走向了游牧之山的舰桥,扬声命令:“通告全舰,目标南方72度,四百海里!”   在轰鸣声之中,游牧之山剧震,庞大的身影径直越过了加速的皇家舰队,消融在了迷雾最深处。   “那么,先去跟我们的敌人打个招呼吧。”   钢铁巨兽的舰桥之上,叶清玄的手指敲打着扶手,轻声哼唱着模糊的曲子。   ——在海上面对利维坦?   朋友,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第七百一十六章 思考   钢铁走廊中,一片寂静。   年轻的乐师端着餐盘,站在门前,犹豫地看着面前紧闭的舱室。   明明是在这一条服役六年以来行走在无数次的走廊上,不知道多少次为那些无暇前往餐厅的官员带来晚餐。   可这一次,他却分外犹豫。   就好像要面对什么猛兽。   并非是来自于外表的威慑或者言语的压迫,而是一种直觉……一种草食动物躲避天敌的危机和恐惧感。   他吞了口吐沫,鼓起勇气,敲响了门。   门后一片寂静,无人回应,可错觉一样的寒意越发浓郁了。   他犹豫了一下,再度敲响了门扉。   这一次,他僵硬住了。   隔着面前这一扇门,他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看了过来,隔着钢铁、物质和躯壳,仿佛将他的每一寸灵魂都拖曳而出,冷眼观看。   “请进。”   低沉的声音从门后响起,并不冷漠和严肃,令他如蒙大赦,一手推开了门,可昏暗的门后,却有莫名的冷意扑面而来。   端着托盘的手忍不住微颤。   他看到了,无数纤细的棉线在空中飞跨。   红色,黑色,白色,绿色……   密密麻麻的字条、照片和档案散页被钉在了墙壁上,占满了每一寸的空间,那些图钉牵引着棉线,令它们纵横来去,交织成繁复庞大的网。   桌子上,墙上,地上,甚至床上都堆满了卷宗和档案。   就好像蜘蛛的巢穴。   那个头发斑白的男人背对着他,蹲坐在杂乱的档案里,凝视着空中无数飞跨的棉线,出神的思索着什么。   寻找着无数线索中的空白。   “隆美尔先生。”   错愕的乐师低下头,不敢再看,只是轻声说:“您的晚饭……”   “放在那里就好,谢谢。”   隆美尔指了指门口的地方,乐师如蒙大赦的放下餐盘,轻轻地关上了门,直到拐过了走廊的拐角之后,才松了口气。   寂静的房间里,隆美尔像是化作了一座石像,沉默思索。   “好过分啊。”   阴暗中,一个叹息的声音响起,消瘦的中年人不知道从何处走出来,端着冷掉的晚餐,手里抓着叉子,毫不客气地吃着他的晚饭,嘴里还嘟嘟囔囔:   “人家好心给你端来的晚饭,你连看都不看……而且,来了海上要塞这么多天,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看同一个男人的照片。   嘿,你知道么?   在阿斯加德,如果你的房间里贴满了男人的照片,只能说明你是个基佬……”   “金宫的禁卫都像你这么啰嗦么?”   隆美尔头也不会的反问:“想要出门的话就自己去,随便你干什么都好,施瓦茨,只要不打扰我就行。”   “这可不行。”   施瓦茨耸肩:“毕竟,职责所在。”   在阿斯加德的军队中,乐师作为指挥官存在的时候,都会配备自己的护卫,一旦进入战争时态,二十四小时同吃同住,彼此距离绝不超过十米,最大限度的防止刺杀和意外发生。   虽然对于隆美尔这样的权杖来说没有必要,但老乐师在临行之前,还是调派了一名金宫禁卫给他。   这些自整个阿斯加德军队中遴选出的骑士经过了漫长的训练和调制之后,从此隐姓埋名,消除掉一切户籍和情报之后,成为了金宫禁卫。   在过去的数百年里,他们专门负责护卫皇帝或者要员的安全,被誉为全世界最好的护卫,同时……也是最好的刺客。   除了保护任务之外,他们也会为自己的主人干一些不能上台面的脏活儿。   忠诚、勤恳、悍不畏死。   可惜,有那么多优点,却掩盖不了一个缺陷,指派给隆美尔的这货……是个话痨。   “但这么长时间了,你究竟在干什么?”施瓦茨挠着自己微卷的黑发,蹲在门口吃完饭,撇着隆美尔,问道:“单相思么?”   “我在思考。”   隆美尔搅拌着杯子里的冷咖啡,视线却没有任何变化,从头到尾,一直都凝视着墙壁上的那些或是模糊或是清晰的照片。   看着那个白发的年轻人,看着他带着漆黑的眼睛。   “像叶青玄那样‘思考’。”   施瓦茨啧啧摇头:“有必要么?研究个对手,何必把自己研究成基佬?”   “对于叶青玄这样的敌人,不论如何慎重都是应该的。”   隆美尔淡淡地说道:“你能够想象么?一个人,在一年之内从学徒成为权杖,掌控天灾,从流放者成为一个国家的影子皇帝,从无信者变成教团的大主教,审判所的大审判长……他是一个奇迹,施瓦茨,令人恐惧的奇迹。”   他凝视着照片,看着叶青玄。   “你看,这个家伙的脸,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在笑着的……就好像这个世界的苦难对他来说宛如尘埃一样。   哪怕披着人皮,哪怕再怎么温文尔雅,都能够感觉到……他是一个怪物,一个非人的东西。   看着他的眼睛,你就会觉得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和他身上的神迹相比,自己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这不合理……”   卡啪。   金属的勺子断裂在了咖啡杯里。   隆美尔终于移开了视线,沉默的扭过头,看着施瓦茨:“我一直在思考……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   施瓦茨耸肩:“思考是你的工作,你指望一个保镖给你出主意么?”   隆美尔自嘲的笑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垂下了眼睛。   “我想,神不会容许这个世界上存在这种东西。”   他端起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咀嚼着勺子断裂的铁片,便轻声呢喃:   “施瓦茨,我要杀了他。”   -   -   当警报声响起的时候,隆美尔终于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出现在海上要塞的舰桥上。   相较别的战船,要塞的舰桥庞大到简直就像是某个城市的市政厅,一共分为了好几层,最底层是通信员来回奔走,手持着二楼参谋部签发的手令和批文跑向要塞的各个地方,而三楼才是真正的指挥中心。   苍老的指挥官看到隆美尔,向他招了招手,解释情况:“隆美尔先生,我们已经进入了北方海域,恐怕预计不久就会同安格鲁皇家舰队正式接触。   请您过来的原因,也是希望您能够坐镇中央,能够随时反应。接下来还请您费心了。”   “这是分内之事。”   隆美尔颔首,抬头看向投影在半空的地图,沉思片刻之后皱眉:“安格鲁人制造的雾气么?不对,不会这么简单……雾气里有什么?”   “美德之杯。”   指挥官冷声回答:“他们违反了国际公约,将整个北海都下了毒。我们已经开启了过滤结界。恐怕接下来几天,我们所有的海员都要穿着防护服呼吸了。”   不同于其他人的愤怒,隆美尔却陷入困惑:   “只是这样么?”   “嗯?”   “不,没什么。”   隆美尔摇头,可心中总觉得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   报告声不断的传来。   在加速推进之后,这一座海上的钢铁城市迸发出轰鸣,开辟海洋,自潮水中撤开了庞大的裂口,宛如巨人迈步一般,缓缓地前进。   厚重的雾气也仿佛被那飓风所斩断了。   轰鸣声扩散里,满溢着毒素的雾气也为止震荡起来。随着钢铁摩擦的巨响,数十道位于要塞各处的水闸开启,庞大的战船自其中扩散而出,形成编队,向着四方散开。   机轮部预热完毕,主炮调试完成,动力部门全员就位……   所有的人类都仿佛化作了血液,大步奔行,在要塞之中流淌着,令它虚无的心脏搏动,令整个沉寂的要塞缓缓的苏醒。   它活过来了!   而隆美尔一直低着头,沉默着,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沉思,凝视着墙壁上的地图。   思考。   思考。   像叶青玄一样思考。   恍惚之间,一道闪电贯过了意识,他肩膀一震,猛然抬头。   “开启全部探测!”   他向着指挥官高声喊,那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舰桥上肃穆的寂静,令所有人错愕的回过头:“将所有的探测协律仪都全部打开,组织启示乐师配合克莱因阁下进行大型交响的演奏!”   在舰桥的顶层,站在前排的老人回过头,看了一眼指挥官,又看向他。   “虽然目前各部门的启示乐师已经就位,但是隆美尔阁下,如果调动全员的话,是否会有些太早?哪怕我是权杖,恐怕也负担不了太长时间。”   “相信我,克莱因先生。”   隆美尔啃着自己的指甲,死死地盯着投影地图:“他在这里!他一定会在这里!”   克莱因看向舰长,在指挥官颔首之后,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闭上眼睛。   庞大的钢铁要塞骤然迸发轰鸣,无数建筑起落,宛如琴键。管风琴的浩荡旋律之中,权杖自虚空之中演化而出,高悬在要塞的顶穹之上。   要素显露。   一只模糊的眼睛自权杖的虚影之中浮现,缓缓睁开,看向了前方,于是,一道光芒照破了迷雾,仿佛将万物变得透明。   那是象征着天灾之神·奥丁的左眼。   窥见万物真实。   顺着那一道光芒,能够窥见迷雾之后的海面,海面之下的波澜,甚至千百米之下的死寂海床,珊瑚中的死去的鱼骨。   光芒扫向四周,转瞬间那一只独眼已扫过了整个要塞一圈,看向四周。   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松了口气,看向隆美尔的眼神就古怪起来。只有隆美尔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地图,下意识地咬着指甲,牙齿从食指上啃下死皮,开裂的皮肤下面鲜血淋漓。   很快,光芒看向数百海里之外,锁定了皇家舰队的方向。   “至少不算无功而返。”   主持权杖的克莱因为隆美尔解了围,笑了笑:“保持警惕是好事。”   隆美尔没有说话,只是失望的收回了视线。   如此大范围的侦测,哪怕是克莱因也撑不住,在锁定了皇家舰队的方位之后,高悬的神之左眼便收回了视线,在乐章消散之前,最后侦测要塞一圈。   要塞的右侧,眼眸余光所在,原本虚无的浓雾却骤然颤抖起来,显露出了一个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侧影。   转瞬间,克莱因的权杖猛然照落,在眼瞳凝视之下,水汽的掩饰被无形的利刃剖开,露出后面浮空战船。   不知何时,它竟然绕过了要塞的侦测,接近到了如此恐怖的距离!   简直,近在咫尺!   “什么鬼东西!”   指挥官从自己的椅子上抬起来,脸色铁青。   而在刺耳的警报声中,那一艘不知从何而来的漆黑战船似是发觉行迹的败露,缓缓的调转了方向,对准了要塞的中心,漆黑的主炮炮膛中早已经亮起了刺目的光。   ——游牧之山! 第七百一十七章 理论中的完美   游牧之山!   隆美尔瞪大眼睛,率先认出了叶青玄的那一艘传奇座舰!   在静默机关之内,隆美尔除了快刀和刽子手之外,还有一个赫赫有名的称号。   ——食魂者。   不论是什么样的黑乐师,只要上了他的追缉名单,就像被阴魂附身,哪怕在追捕中能够摆脱数次,最终也难逃出他的手掌。   就好像在漫长的追猎中,魂魄也被一点一点的食尽了一般。   这是觉醒心音之后所赋予的能力,在成就大师之后,更是提升到了极限。   只是通过资料和风闻,他就能对敌人进行了解和掌控。   准备的时间越长,敌人的胜算就越少,直到最后,彻底的被他吃透,变成他的资粮。   短短的几日之内,他已经将静默机关收集来的所有有关叶青玄的资料烂熟于心。甚至有时候灵光一现,连叶青玄的想法都能够猜测到。   正是这种‘代入‘的天赋,他才能够清晰的体会到叶青玄的恐怖和诡异——有时候他甚至会产生错觉,不是他在了解叶青玄,是叶青玄的意志在掌控他!   因为这种前所未有的压迫力和危险性,他才会对叶青玄产生了自己都难以控制的杀机。   而在宛如幽禁的数日思索之中,他已经对叶青玄的性格了若指掌。   这个家伙,不动则已,倘若有所动作的话,必然是雷霆一击!   譬如现在……   “全舰防御!”   隆美尔嘶吼,手中的银杖猛然顿落在地,枯瘦佝偻的躯壳扶着手杖,猛然撑起,消瘦的身躯里骤然迸射神光。   仿佛神意运转在了凡人的躯壳之中,烛照四方,迸射烈日辉光。   煌煌威严,从天而降!   此时此刻,自从海上要塞自游牧之山上,每个人都感觉到心神摇曳,仿佛被那神光所摄取神魂,不由自主地想要低下头。   虚空之中,仿佛有圣灵颂唱。   “可是,他来的日子,谁能当得起呢?他显现的时候,谁能站立得住呢?因为他像炼金之人的火,又像漂布之人的碱。”   “他必坐着,像熬炼和洁净银子的人;他必洁净凡人,炼净他们像炼净金银一样。”   随着那弥赛亚之杖缓缓举起,一对炽白的羽翼从隆美尔的背后缓缓开启,那光芒之翼疯狂扩张,就想是要将整个海上要塞笼罩在其中。   《弥赛亚》,圣徒亨德尔的传承乐章。   神意运行,降临人身!   统摄一切乐理性灵,就仿佛神牧养人的灵魂一样。   当他降临的时候,举世得到救赎,当他所在之地,便为万丈坚城,牢不可破!   眼见庞大的羽翼缓缓合拢,游牧之山中,叶青玄顿时不爽了起来。   “嘿呀,好气!就差两分钟就充能完毕了!”   舰桥之上,他拍着座椅扶手:“算了,不等超过驱动了,开炮开炮!再不开炮,黄花菜都亮啦!”   叶戈尔听到叶青玄的声音,顿时也无奈起来,回头,看向角落中教士,挥手:“开火!”   净化乐师狂热的在胸前划下圣徽:   “——神明所愿!”   嘭!   不是刺耳的轰鸣,而是令人浑身难受的闷响。   那低沉的声音在瞬间响彻了整个北海,随之而来的,是恐怖的静电力场。   那刺眼的电光从主炮中满溢而出,扩散向四方,在浪尖和风口舞蹈着,仿佛自一张电光之毯自天空中降下,覆盖在这凡尘之上。   那一瞬间,刚刚攀升至第五驱动的以太引擎轰然运转,第三代祈并者主炮的炮膛骤然烧至通红,船身最核心中,那一颗灌注着龙之兽性的心脏疯狂地跳动了起来,黄金之龙嘶吼的声音从其中迸发。   弹指间,无尽龙威自游牧之山上汇聚,随着疯狂跳动的心脏引擎,灌入了主炮中,化作了宏大之光。   虽然未至极限,可其中所散发的危险气息却令所有人都是瞬间打了个哆嗦。   如果被这玩意完全蓄力对着海上要塞的核心来一炮……   那种灾难性的后果简直不能想象。   只是瞬间,要塞本身的防御结界就如同薄纸一般被撕裂,戳出了一个庞大的裂口,紧接着,辉光势如破竹的涌入了海上要塞,冲向了要塞的核心……   “这是……龙息!”   启示权杖克莱因在瞬间辨识除了那光芒的本质,也被那龙息之中所蕴藏的恐怖力量所震慑。   “还有神怒之日!”   他惊叫。   在融入了净化乐理之后,叶青玄更是将神怒之日的惩戒乐理也添加到了里面,一切非教团乐理在这力量面前都宛如泡影,瞬间溃散。   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光芒中所包含的恐怖温度已经将要塞顶端的钢铁烧红。   “休想!”   隆美尔冷哼,弥赛亚之杖猛然顿落,光芒羽翼合拢,挡在了龙息主炮的前方。   无数圣灵的赞颂里,宛如烈日碰撞的巨响爆发,炽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宛如虚无的鞭挞从天而降,龙息之中所蕴藏的兽性竟然在瞬间溃散,被击溃了!   面对主宰一切乐章灵性的弥赛亚之杖,哪怕是必胜黄金之章也难以发挥自己的力量,兽性刚刚组成就被集散,失去了乐理灵性之后,乐章只不过是行尸走肉。   给隆美尔造成庞大压力的,反而神怒之日的乐理!   倘若他不是圣徒传承的话,恐怕在瞬间就会被宣判为异端。   碰撞在瞬间结束了。   主炮的光芒消散之后,那一双笼罩在要塞之上的羽翼分毫未损。宛如神迹一般的场景令所有阿斯加德人齐声欢呼,顿时士气昂扬。   而就在没有人察觉的时候,隆美尔的神情阴沉,握紧弥赛亚之杖的手掌微微抽搐,像是握着烧红的铁一样。   刚刚的那一瞬间,就像是他赤手空拳在仓促之间接了叶青玄以游牧之山为乐器,蓄势许久之后的一击。   虽然没有沦落到狼狈的地步,可巨大的冲击令他的权杖也微微动摇了起来。   而一击之后,游牧之山竟然连看都不看结果,迅速无比的掉头准备走人。   “想走?”   隆美尔咧嘴,冷笑,像是狼:“哪里有那么容易!”   话音未落,克莱因的神之眼从要塞之上升起,死死的罩住了即将遁入海潮,消失无踪的钢铁战船,紧接着,另一道权杖从要塞之上升起。   万丈烈光。   就好像旋转的四棱火焰之剑高悬于天空之上,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毁灭将至的恐惧。   要塞之中的另一位权杖终于出手,要素一旦显露,就引发了弥赛亚的呼应。   这是根据圣典所凝聚的要素,其本质为守护神之居所的宝剑,一旦开启,不仅仅是攻势凌厉,而且防守也滴水不漏。   刚刚在叶青玄手里险些翻了船,那位权杖此刻也满心怒火,准备给他一个好看。   此刻要塞中的三名权杖,一者洞察,一者攻守兼备,还有隆美尔这么一位圣徒。兼有数百个以太引擎和巨型协律仪辅助,简直固若金汤。   而隆美尔心里也满是冷笑。   叶青玄喜好弄险,除了对时机掌握的妙到颠毫,尝尝喜欢这种全盘押上的豪赌,赢就赚翻,输了的话……那就身陷囫囵。   现在一击不成,叶青玄已经暴露出了自身所在,绝无可能全身而退。   真当海上要塞是路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餐厅么?!   转瞬间,抽取着海上要塞中的磅礴力量,四棱火焰之剑暴涨,转瞬间延伸了数百倍,仿佛纵贯海天。   那赤红色的一线灼烧着人的眼瞳,令人不敢直视。   火焰之剑疯狂地旋转着,卷起赫赫飓风,风助火势,火涨风威,自狭小一线演化为通天的火柱,向着游牧之山斩落。   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回荡着火焰的圣歌。   仿佛举世焚烧。   这才是真正的战场乐章,抽取着海上要塞的以太储备,以数百座协律仪分担压力,火焰之剑的威力无限制暴涨,令湿热的海风也沸腾了,海洋翻涌着,迸发轰鸣,焚风扫荡,凄啸此起彼伏。   一剑尚未斩落,剑影所笼罩的海面就下陷了数十米,仿佛被风压撕扯而出的裂隙。   游牧之山咆哮。   刺耳的雷电之音迸发了,轰鸣声中,无数乐理如繁茂如巨树一般疯涨,转瞬间演化至令人瞠目结舌的规模。   克莱因权杖看得最为清楚,受到的震撼也最为强烈,几乎目瞪口呆。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   如此庞大繁复的乐章纵然是千百人共鸣,也难以支撑,并非是力所不逮,而是根本无从演化至如此繁复的规模。   恍若万丈高楼在瞬间拔地而起,极尽华美,仿佛天宫。   纵然有能工巧匠耗费数十年能够营造起一座庞大华丽的宫殿,也依旧不免有错漏和疏忽,可如今那巍巍乐章,无尽乐理,却又如何演化的如此完美?   精巧到匪夷所思!   就好像推倒了一块骨牌之后,引发了鬼斧神工的连锁反应。   无数乐理生灭中,不知道多少音符彼此应和着,宛如神祗安排好了一切,完美无缺。   这分明是险恶无比的赌博,哪怕只要出一个疏漏都会前功尽弃。   明明错了一个音符就会导致半途夭折,可是这乐章却完美的令人绝望——宏伟如此却又精巧,没有任何错误。   这真的是人类所能够抵达的境界么?   无数乐师中,哪怕众多炉火纯青之辈也难保证自己每一个音符都完美无缺,每一个节奏都恰到好处,每一个音段都严丝合缝,将整个乐章铸造为完整的一体。   十万个音符中只要错一个,那么就和完美无缘。   更何况,如今所展露的庞大乐章中……音符何止十万?生灭的乐理又何止具现在一个派系之中?   而就在无数乐理演化中,无数海水向着天空倒卷。   仿佛海天倒悬,亿万吨海水落向了天空,而就在天空的尽头,一道黑暗到看不见任何光明的裂隙缓缓敞开,吞吸着一切的存在,将万物导向终末。   变化学派?   不对!   克莱因瞬间恍然,其中还有着幻术乐理!而且是足以凝结要素,将幻术局限为真的恐怖迷境。   ——海渊之章!   以幻术乐理阐发深渊精粹的乐章在叶清玄融入了变化学派之后,已经完成了虚实的转换,以无尽的水压和幽深的海洋为支点,拱卫这虚幻的海渊。   在利维坦之血的推动之下,仿佛百目者和利维坦的分身同时至此,彼此携手同心,完美的演绎出了这一奇迹。   完美的乐章所带来的便是完美的效果。   命运之杖撬动以太之海,在龙威心脏的疯狂跳动之下,游牧之山进入了濒临极限的超过驱动,化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庞大乐器,全力推动着这一乐章。   没有一丝虚幻的幻术和没有任何动摇的恐怖变化乐章,结合在一起……威力何止暴涨了十倍?   可……这真的是人类能够办到的么?   理论上一只猩猩不断的在钢琴上跳来跳去,总有一天也能够演奏出完美的乐章,可这一只猩猩要跳多久?   百年?千年?还是要持续到令人绝望的时间尽头?   可如今,不足亿万分之一的几率在克莱因的面前展露,令他忽然之间心生迷茫——难道,神明站在了自己的对面?   一瞬间,他的脑中杂念丛生,不知不觉失魂落魄,彻底陷入了迷茫之中。随着乐师的动摇,就连他的权杖都变得模糊起来……   “不要被他骗了,大师。”   一只手掌猛然按在了他的肩膀之上,死死的扣住了他的身体,剧痛令克莱因转醒了,回头,看到面色铁青的隆美尔。   “那是他的权杖!”   隆美尔咬着牙,死死地盯着那海渊的幻象,眼神狂怒:   “——无何有之乡!”   -   无何有之乡!   以自身成就为条件,由大源亲自所赋予的要素,所成就的权杖。   没有任何力量,也没有任何的实感,宛如梦幻泡影,甚至不存在于物质界和以太界之中。   其本质为新时代的投影,自虚幻的未来所映照而来的要素,一座指引着叶清玄向着目标进发的灯塔,一张根本不存在的宏伟蓝图。   半个月以来,疯传全世界,所有人在惊骇与叶清玄的野心同时,也敬佩他的决心——为了一个虚幻的未来,竟然放弃了大好前程,成就了史上最弱的权杖。   可隆美尔不怎么觉得。   像叶清玄这种走一步算十步的枭雄,当年还没有踏入阿瓦隆的时候,就已经拟定了鲸吞整个阿瓦隆的计划,怎么会放任自己成就这种没有任何价值的权杖?   他曾经疯狂的搜集一切有关它的资料,可是却无法想象到这种根本不存在权杖究竟应该如何运用。   到最后,只能作罢,将其当做叶清玄偶尔的错漏。   可如今看来,天下所有人都是被叶清玄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傻子。   隆美尔被气笑了。   这哪里是最弱的权杖?   这分明是叶清玄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底牌!   只看它的名字就知道了——无何有之乡,理想国,乌托邦……这是只存在于幻想中的领域,万物完善的理想之国。   这是通向完美之路!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看不出来?   这是比阿斯加德那位老乐师还要更加诡异和恐怖的权杖!   透镜能够凝固时间,洞彻一切局势,可是却绝难达到如此的效果。   只要权杖加持,一切乐章在理论上能够达到的效果,都能够在叶清玄的手中实现。   不需要任何的练习和磨合,也不需要耗费任何时间,只要理论上存在,哪怕有亿万分之一的几率,他都能够   不止是乐章,甚至是以太质变、一切炼金矩阵,甚至其他学派的乐理,只要被他所掌握,那么就能够瞬间推演到其理论的最高峰。   不会出现任何错漏,也不会出现任何失误。   宛如神明所安排的一样,一切都完美无缺。   一个完美的敌人……   只想到这一点,隆美尔的牙齿就咬得咯咯响:这简直是所有人的噩梦!   “恐怕这才是叶清玄胆敢孤身前来的依仗。”   他沙哑的低语,神情阴狠:“可惜,他太自大了……哪怕是理论中,一个人对抗一整个帝国的可能性都是不存在的!”   游牧之山虽然恐怖,但是如何与阿斯加德百年国力所制作成的海上要塞相提并论?   十六个巨型以太池,数百座超大型协律仪,上千名乐师,十二个大师,三名权杖……这是足以倾覆一国的力量,又怎么可能让叶清玄在自己面前玩弄把戏?!   就算是完美的乐章,也难以抵抗汇聚了整个海上要塞之力的火焰之剑!   更何况,敌人还是融合了上等要素之后,演化到极致的变化乐章!   短短的几个弹指,无尽的海水便在火焰之剑的劈斩之下分崩离析,无数支点扫灭,海渊幻境破裂,崩溃为无数冰雪,纷纷扬扬的洒落。   火焰之剑如瀑破竹的斩落,海天轰鸣,飓风席卷,轰鸣向前,瞬间驰骋千百里,将浓厚的迷雾撕裂,化作燃烧的红云。   远在数百海里之外的皇家舰队也在这恐怖的余波冲击之中微微动荡起来。   而幽深的海洋中裂开了一道庞大的缝隙,海床被灼烧之通红,无数巨鱼化作了焦炭。   可偏偏首要目标,却在海渊之章硬抗火焰之剑的瞬间偏移开来,躲过了剑刃的恐怖劈斩,纵然如此,半侧的装甲也已经烧灼之赤红,整个战船内部警报此起彼伏。   而抓住这宝贵的机会,游牧之山的外层护盾再次打开,顶住了阿斯加德人紧随其后的暴雨攻击,趁机拉开了距离,准备逃之夭夭。   “晚了!”   隆美尔低吼,弥赛亚之杖顿落,无尽光芒从天而降,笼罩住了整个游牧之山,转瞬间凝固。宛如琥珀封印了昆虫一样,将它封死在了其中。   经过了短暂的蓄势之后,乐章《弥赛亚》奏响,神意运行,扭曲现实,将游牧之山固定在了原地。   妙到颠毫的时机掌控,抓住了游牧之山全速离开的空隙,紧接着,便是登峰造极的禁绝乐理,替代现实,将他封印在自我的领域之中。   “束手就擒吧!”   隆美尔眼中迸射炽光,凝视着游牧之山,仿佛能够看到叶清玄惊愕的神情,手中的乐章轰鸣奏响,趁势而上,不给叶清玄任何机会,要将他彻底封印在这里!   “禁绝学派?”   叶清玄感应到那乐理,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便被逗笑了:“确定么?竟然在我面前玩禁绝?”   他闭上了眼睛。   笑容嘲弄。 第七百一十八章 胜负   “怎么回事儿?”   那一瞬间,海上要塞的舰桥中,所有观测员都瞪大了眼睛。   克莱因错愕回头,神情茫然。   顶穹上的投影中,游牧之山的光芒骤然熄灭了,以太池的光芒和炼金矩阵的轮廓消失无踪,宛如化为了石像,陷入沉寂。   引擎……熄火了?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游牧之山的困兽之斗,可所有人都没想到,在封印之后,游牧之山的以太池竟然瞬间断绝了供应,全舰陷入了沉寂,连最起码的反抗都没有。   打个下流点的比方,就好像蒙面**终于将少女困了起来,正准备怪笑着扑上去:“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理你的。”   可结果对面不但不叫,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进入咸鱼状态,开始瞪着眼睛开始数天花板上的污点了。   虽然得手令人兴奋,可对方如此不配合,顿时就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了。   现在,游牧之山已经彻底彻底放弃抵抗了。   甚至所有设备都已经停止运转。   要不是弥赛亚之章的封印,恐怕现在这一艘船就已经掉进海里了。   难道他们的机轮长把买以太引擎的钱贪污了,买了个劣质货色回来装样子?   还是说……他们投降了?   隆美尔先是一愣,紧接着,眼神变得越发阴冷。   “不对,所有人不要犹豫,立刻进攻……他们打算启动龙眠结界!”   他握紧了炽热的弥赛亚之杖,猛然加压。   龙眠结界又如何?   那种有所局限的东西,根本不足以干涉圣徒的乐章!   倘若叶清玄打得是这么天真的主意,那么就完全是自寻死路。   可话音未落,轰鸣声自弥赛亚构建的封印中迸发,并非是游牧之山的怒吼,而是封印崩溃时迸发的巨响……   弥赛亚之章所构建出的禁绝封印,竟然在游牧之山所蕴藏的力量中崩裂开道道缝隙。   仿佛有嘲弄的声音在隆美尔的耳边响起,令他神情狰狞。   呵呵,龙眠结界?   这是……   ——归墟!   数百年以来,作为大源中所创造的枢纽,天灾诞生的容器,归墟孕育着神明之力,也隔绝着外界凡尘的一切觊觎窥伺。   无需其他的要素,只是其本身的存在,便构成了近乎绝境的领域。   在漫长的时光中,那领域笼罩在归墟之上,蜕变为令人闻之色变的龙眠结界。   可龙眠结界终究只是表象,失去了归墟的支撑之后,就只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虽然效果恐怖,但却无以为继,只要以超过其源头的力量碾压,便会自行崩溃。   可现在,归墟早就落入了叶清玄的手中,被他融入了权杖之中,改造为以太之网。   掌握了这一本质之后,叶清玄的龙眠结界早已经再非往日的摸样。   此时此刻,权杖展开,就仿佛归墟再一次从以太界的最深处涌现,坠落向物质界,庞大的绝域在叶清玄的手中缓缓展开,同样是炉火纯青的禁绝乐理,加持在了游牧之山上。   于是,令人绝望的寂静到来。   这是归墟投影!   再无任何乐理的踪影,也没有任何操纵的迹象,就好像是纯粹的自然现象一般,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一点一点的自弥赛亚的领域中扯开了一道裂缝。   此刻所有引擎尽数关闭的游牧之山再无力悬浮在空中,那纯粹以钢铁和巨兽所构建而成的庞大躯壳在撕裂了隆美尔的桎梏之后,便开始缓慢的下沉。   就仿佛烧红的铁片丢进了凝固的黄油中。   在引力的拉扯之下,它以自身的力量下降着,转瞬间便已经贯穿了层层领域。   很快,来自海上要塞的众多以太大炮中迸发光焰,瞬息间,数百枚沉重的质量炮弹自转向完毕的炮膛中飞出,如暴雨一般洒落,令战船厚重的装甲剧烈的震颤着,无数铆钉飞迸,装甲碎裂,战船仿佛变成了在暴雨中分崩离析的沙堡。   可归墟投影隔绝的不仅仅是隔绝了弥赛亚的封印,甚至连诸多乐师紧随其后的进攻也被彻底抹平。   在狂风暴雨的炮击中,游牧之山剧烈动荡着,可是却始终未曾有任何崩溃的征兆。   就在所有人狂怒的视线里,叶清玄的大笑中,归墟投影彻底撕裂了弥赛亚的封印,自半空中坠向海面。   那庞大的战船掀起飓风,砸向海面,可是却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甚至连水花都没有。   就仿佛砂糖一般,融入了水中,再无任何踪迹。   甚至原本在炮击之下破裂的伤口都开始迅速的恢复,它本来就是海洋孽子,纵横七海数百年的深海巨怪。   比起空中和海面,深海才是它的领域!   神之左眼迸发光芒,死死地照出了隐藏在海水之中的黑色战船,可是就在上归墟投影消散的瞬间,叶清玄睁开眼睛,命运之杖顿落。   崩!   最后的乐理之锁解开。   “还有礼物给你们!”   于是,暴雨骤然自天空之中洒落,瞬间吞没了整个海上要塞。   可天空之中万里晴空,又何曾有雨云笼罩?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发现,随着海渊之章的崩溃,那化作点点冰霜的幻境未曾消散,反而化身万千,演化为这虚幻的暴雨。   宛如无形的河流,渗透了层层阻碍,覆盖了整个要塞的领域,就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时候,隐藏在其中的心相暗示如同雨后的野草,疯狂的生根发芽,迅速的生长。   叶清玄大笑。   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叶氏的‘他化自在’!   于是,惨叫声自要塞之中响起,此起彼伏。   而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潜入海中的游牧之山迅速的隐没在了深海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舰桥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面面相觑,眼神阴沉,面色铁青。   很快,舰长发出沙哑的声音:   “损伤汇报。”   “暂时……无人员伤亡。”   在那惨叫声中,汇报的乐师声音古怪:“大部分没有佩戴心智护符的底层船员被植入了心相暗示,我们正在试图清除,可是……我们每次将暗示抹除之后,暗示又会很快重新出现……”   隆美尔的神情阴沉。   他当然清楚,叶清玄最擅长的把戏,叶氏最擅长的领域。   心相!   叶氏的心相乐师,甚至无需动用乐章,只凭借着话术和动作,就能够影响到其他人的思考和心智。   被叶清玄亲手植入的暗示,一般的乐师能够清理掉才有鬼了。   如今只能庆幸,海上要塞的范围太大了,叶清玄难以将太过强烈的暗示藏进海渊之章的碎片里,同时干涉到那么多人。   但暗示究竟是暗示,如果放着不管,迟早要出大乱子。   “暗示的内容呢?”   隆美尔开口问道:“叶清玄植入了什么类型的暗示?”   心相学派的暗示分类众多,必须及早找出类型,才能够做出应对方案。   更何况,他在愤怒的同时,也十分好奇,在规模和强度的限制下,叶清玄究竟打算用什么暗示获得最大的效果?   汇报的乐师神情古怪起来,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回答道:“是‘恐惧’。”   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汇报道:“经过粗略统计,我们有超过四千名海员……患上了恐水症。现在有超过一半的人,看到海都会呕吐发抖……”   一瞬间,整个剑鞘陷入沉默。   “恐……水症?”   隆美尔反复呢喃着这个词,在狂怒之中,只觉得分外滑稽和嘲弄。   被誉为北风之子,数百年来无所畏惧,哪怕一艘独木船都敢横渡海上黑区的阿斯加德人……竟然像狂犬病人一样,患上了恐水症?   只是一个暗示,就令海上要塞在短时间内失去了超过四千名海员,停止运转,近乎报废。   简直他妈的是个笑话!   漫长的寂静之后,隆美尔的神情扭曲,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吼。   “叶清玄!”   -   -   “哎呀,亏大了,亏大了。”   深海中,游牧之山的舰桥上一片闷热,空气循环系统被破坏之后,吹出来的竟然是热风。   叶清玄汗流浃背,拿着文件给自己扇着风,依旧觉得喘不过气来。   现在的他等待着下面的人统计损失,神情充满了无奈:   “这个展开不对啊,难道不应该是咱开上一炮,装完逼就走么?怎么还差点被活捉了?要不是有预备计划,咱这个编制今天就要被阿斯加德人抹平了,真是流年不利啊!”   虽然嘴上说着亏大了,可是想到最后灵机一动给阿斯加德洒下的暗示,叶清玄就忍不住想要大笑。   “殿下,损失统计出来了。”   代替史东的副官船长叶戈尔,他看着若无旁人仰天大笑的叶清玄,无奈上前,低声报告:   “外部装甲破损严重,目前急需更换,游牧之山的龙骨上出现了裂痕,部分组织被破坏严重。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设备崩溃,我们的两个备用引擎也爆炸了,重伤六人,不过,无人死亡。”   整个过程短短的一分钟不到,只是被海上要塞逮住了,游牧之山就数次险些被彻底破坏,如今可以说基本上已经半报废了。   “虽然外部装甲作为消耗品,提前预备好了一套,破坏的设备也可以更换,但我们在海上没有办法完成维修,恐怕要回港了。”   想到这里,叶戈尔就无比难受。   战船受损严重,就必须回港,哪怕游牧之山恢复力惊人,可也相当于短时间内退出了战斗。   可阿斯加德人根本不担心这一点,海上要塞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移动港口,足以令他们舰队的轮流停泊,上面甚至有一个大型的船舶维修厂,完全不需要返回阿斯加德,只要材料足够,他们甚至能够自行造船。   根本不受任何客场作战的弊端影响。   “不用担心。”   叶清玄淡定挥手:“就算没有我们,皇家舰队也依旧是皇家舰队。更何况,短时间内,海上要塞也相当于废掉了。”   众所周知,破坏容易建设难。   心相学派最恶心的一点就在于,想要破坏远比重新修复要简单数百倍。   而且各个学派的暗示都完全不同,有的暗示针对的是应激反应,有的暗示直接作用于潜意识,有的暗示修改记忆……而且乐理也完全不同。   他化自在的境界号称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一旦种子洒下了,不同的地就能长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想要破解叶清玄的暗示,只能一个一个来。而且稍有不慎,残留下一点根子的话,就会有可能复发……   这一段时间,恐怕阿斯加德的心相乐师要吐血加班了。   四千人,哪怕一天四百个,也要十天!   足够游牧之山优哉游哉的跑回阿瓦隆,换身装甲,换个装备,再整备一下船体,做个打蜡抛光,船身包养,再慢悠悠的回来了!   经过了叶清玄这么一手,短时间内,海上冲突不断,但肯定无法爆发那种全军火并的大战了。   只不过是冒一次险,用一套外层装甲和一些报废的设备就争取到了起码十天的时间,安格鲁简直血赚。   而阿斯加德……起码叶清玄铩羽而归,他们获得了胜利对不对?   这简直是双赢啊!   想到了这里,叶清玄就忍不住感叹:自己果然是绝世名将,简直太厉害了!   -   -   距离北海千万里之外,安格鲁领土的最南方。   勃朗山脉之下,庞大的要塞之外,阿斯加德的军队在轰鸣中已经兵临城下。   隔着数公里的距离,凭借着数百座协律仪撑起的庞大结界,他们当着安格鲁军团的面,开始安营扎寨,营造战争工事。   还有两队最精锐的霜巨人搭乘着战车,在要塞之下耀武扬威,向着城墙之上射出了挑战的箭书。   哪怕隔着城墙,远在餐厅里也能听见阿斯加德人的喧嚣。   克里斯汀面无表情的端着餐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吞咽着已经被烧糊了的牛肉。   在终于处理完了手中的防务之后,姗姗来迟的午餐终于开始。   很快,有捧着急报的军部秘书快步走上前,喜色难掩,向着克里斯汀敬礼,然后低声汇报:“阁下,皇家舰队传来捷报:   亲王阁下在北方海域同阿斯加德三名权杖交手,游牧之山对地海上要塞,全身而退,还令海上要塞暂时失去了作战能力。”   克里斯汀点头:   “我知道了。”   军部的秘书离去了,很快又有骑士疾步走进,脸色铁青,走到克里斯汀身旁,压低声音:“团长,外面的阿斯加德人又来了,他们要‘阵前对决’。”   “嗯。”   克里斯汀手中的刀叉不停,只是点头:“等我吃完。”   骑士后退了三步,站到了墙角,沉默地等待。   沉默中,就连刀叉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克里斯汀小口咀嚼着自己的午餐,慢条斯理的吃完,以手帕擦拭嘴角,将餐盘交还给厨师之后,看向自己的扈从。   “走吧。”   “是!”   骑士挺直了身子,跟在她的身后,大步走出。   -   十五分钟之后,在阿斯加德人的喧嚣中,勃朗要塞的城门缓缓开启,从其中走出的却不是千军万马,只有孤身一人。   可随着他走出,不仅仅是勃朗要塞的城墙上挤满了人,就连阿斯加德的军营里也有不少人跑了出来,有的人甚至在军营里找了个制高点,端着望远镜,凝视着那个身影。   而在要塞之前,那个装甲骑士迎着一队叫阵的阿斯加德霜巨人骑士,钢铁面甲之下传来清冷的声音。   “你们要骑士对决?”   隔着钢铁,声音变得模糊了起来,那几个摩拳擦掌的霜巨人骑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走出一个分外魁梧的身影。   迎着双方所有人的视线,那霜巨人向着面前的圆桌骑士比划了一个不逊的手势,将手中的焰型巨剑插入了土中,紧接着,摘下了头盔。   钢铁摩擦的声音中,骑士竟然脱下了装甲,从钢铁之后走出。   经过调制之后,大部分骑士的体格都会二次生长,尤其是阿斯加德的霜巨人调制,更会令身高直接暴涨至两米有余。   可哪怕是以身高著称的霜巨人骑士中,那个骑士的体格也堪称魁梧,甚至接近了三米。   就像是一堵墙。   那个面目漠然森冷的霜巨人没有蓄发,光秃秃的头顶上刺着代表十足的图腾,皮肤是铁灰色如同霜冻。   他伸手,从自己的装甲暗格中拔出一柄沉重的佩剑,指向了圆桌骑士的面孔。   “以灰日氏族的名义,我代表神圣阿斯加德,向你们发起最古老的阵前对决。”   霜巨人的声音响彻在战场之上,掀起滚滚雷音:   “——以此剑印证真理所在!”   那一瞬间,阿斯加德的军营之中,无数观战的霜巨人欢呼,纵声咆哮,“真理在我!胜利在我!荣耀在我!”   滚滚声浪席卷而来。   要塞城墙上,所有观战的人被那突如其来的咆哮震的神情阴沉。   “那么,你们的阵前对决,我接受了。”   圆桌骑士之下,发出了无悲无喜的沙哑声音,没有受到他们丝毫的影响。   紧接着,加拉哈德的沉重装甲缓缓展开,消瘦的女骑士从其中走出。   一瞬间,对面的霜巨人愣住了。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死寂之中,他忽然扑哧笑出声。   就好像看到了一个绝大的笑话。   他大笑,指着克里斯汀,回头,看向自己的战友:瞧瞧他们送上来了什么?一个女人?难道安格鲁连一个会用剑的男人都没有吗?”   不止是那几个不远处的霜巨人,戏虐和嘲弄的大笑声从远方响起。   “该不会,你们临时从厨房里找了一个女人来凑数吧?”   霜巨人俯瞰着克里斯汀的样子,嗤笑:“不要丢人了,安格鲁,倘若你们真的有那么一丝羞耻心,就应该乖乖的派个真正会用剑的人上来,不要再玷污神圣的阵前对决了!”   在哄笑声中,克里斯汀的神情不变。   只是伸手,从身后的装甲中拔出了一柄长剑。   “谨以此身,奉献伟大至高之皇帝。”   她跨出一步,缓缓的以手臂架起了剑身,剑刃向前,神情庄严,宛如祈祷:“愿天佑王国,吾皇佑我。”   吾皇佑我!   逆鳞被触碰了。   霜巨人的面色变了。   凝视着剑锋,从不屑变得阴冷。   “你知道对骑士拔剑意味着什么的,对吧?”   霜巨人握紧了自己的佩剑,摆出了进攻的架势,杀意染红了眼眶:“虽然是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娘们,但不要指望我手下留情。”   那一瞬间,凄啸声从空气中响起。   大地震动。   弹指间,漫长的距离一纵而过,铁光切裂了空气,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钢铁碰撞的巨响骤然迸发。   剑刃碰撞,刺耳的声音里,火花迸射。   感觉到剑刃上不逊色自己的庞大力量,霜巨人一愣,眼神错愕。隔着剑刃,他听见了克里斯汀的呼吸。   宛如非人的兽类睁开眼瞳,舒张肺腑,贪婪的汲取着每一分的气息。   紧接着,高热自血脉中奔行,令心脏跳动如鼓,令力量充斥四肢百骸,令杀意化作实质,融入了这狂暴的力量中。   “——喝!!!”   咆哮声如雷鸣,压垮了所有的喧嚣。   轰!   霜巨人骤然后退,被剑刃上的力量推开,紧接着,那化身非人的少女向前,跨出三步,脚步烙印在铁石中。   举剑,劈斩。   气爆声从剑刃上爆发,轰鸣震耳,宛如要将沧海撕裂,剑刃自克里斯汀的手中斩落。   轰!   霜巨人架住了那劈斩而来的一剑,身形一矮,面色涨的通红,神情狂怒。   克里斯汀举剑,再斩!   轰!   和她往日精巧繁复的剑术不同,此刻的她,仿佛巨龙展开双翼,仅凭借着消瘦的肉体,却迸发出宛如怪物一般的伟力。   纯粹的杀意化入剑刃中。   斩!   霜巨人的剑刃上出现了一个惨烈的缺口,紧接着,分崩离析。在无数碎片的溅射中,克里斯汀向前,伸手,五指握紧成拳,向着霜巨人的心口砸出。   一声闷响,隔着厚重的肋骨和肌肉,那拳头如尖锥一般,仿佛要将心脏彻底碾压成粉碎,令他无从躲闪。   紧接着,克里斯汀的剑刃斩落。   寂静里,惨叫声骤然迸发,一只握着断剑的手臂飞起到空中,落在地上,鲜血喷涌。   剑刃调转,沉重的剑柄砸下。   骨骼碎裂。   霜巨人坚逾铁石的颅骨上崩裂了一道惨烈的缝隙,眼前一片昏黑,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最后,冰冷的剑刃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短短的几个弹指,胜负已分。   剧烈的痛苦中,霜巨人艰难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敌人,却没有看到任何表情。   克里斯汀俯瞰着他,眼神冷漠如铁:“你刚才的话,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可惜,你的水平连那个人的百分之一都没有。”   她缓缓的收回了自己的佩剑,没有去看那几个拔剑的装甲骑士,而是转身,缓缓的举起了自己手中的佩剑,向着阿斯加德,向着勃朗要塞上的所有人,展示自己的武勋。   “记住我的名字,回去告诉所有人。”   克里斯汀的声音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向着他们宣告:   “——你们的敌人,是加拉哈德!”   在那肃冷的声音里,要塞之上,圆桌骑士们的剑刃出鞘,无数铁光迸射。   以此胜为凭,真理在我!   -   -   -   -   六千四百字大章!   来点月票。 第七百一十九章 冈格尼尔   老乐师压住了自己的头发。   斑白的头发在燥热的焚风之中飘起。   钢铁碰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些庞大的钢铁在机枢的推动之下,彼此碰撞,迸发轰鸣巨响,火星迸射中,非人的伟力向着中心汇聚。   黑色的云层在那轰鸣中震荡,就像是被锻打的铁幕,天穹震动中,洒下无数灰烬一样的尘埃。令原本纯白的高塔涂抹上了一层漆黑。   刺鼻的硫磺味道充斥在了风里,令风仿佛凝固了,如墙壁一般从下方推来,令人难以站稳。明明是在万丈之巅的高塔之上,可在这个燥热阴沉的世界里,却依旧能够听得见潮声。   如同有江河自四方涌动而来,激流碰撞,水花迸射的声音重叠在一处,便掀起了层层叠叠的震撼低鸣。   它们掺杂在了钢铁轰鸣的巨响里,如此嘈杂,?令人心安,仿佛有水滋润干渴的咽喉,燥热的生命就可以得到救赎。   唯有站在高塔边缘,向下窥探时,才能感受到真切的绝望。   触目所及,四面八方,无数开凿而出的河床中所奔涌的乃是河流,可那河流的颜色是赤红色的,鲜血一般的色彩涌动着,散发着来自炼狱的光芒。   那是火焰。   赤红的火焰之河在阴暗的天空之下奔涌,将铁幕苍穹烧红。   熔岩带来了火焰和炼狱之中的力量,推动着无数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机械运转,推动着那些棱角锋锐的机枢切裂空气,焕发出嘶鸣的咆哮。   “简直就像是地狱一样啊……”   老乐师轻声呢喃,收回视线,不再去看。   背后的钢铁悬梯上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喘息的中年人攀爬上高塔,走到老乐师的身后,呈上了文件,低声禀报:   “大人,西线传来的消息。”   老乐师低着头,翻阅着海上要塞春来的急报,却并没有像是元老会那样愤怒和羞恼,而是轻声笑了起来。   “到底是年轻人,不论嘴上说多么的慎重,可心里始终有傲骨。”   他仿佛能够看到隆美尔阴沉的面孔,只是信手将文件抛入风中,惨白的纸张在风中粉碎,与尘埃一同纷纷扬扬的落下,消散不见了。   中年军官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低着头:“元老会询问您的看法。”   “没什么看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陛下也是这么看的。”老乐师的双手笼在袖子里,似是无奈:“有些事情不论你说多少次,如何命令,不亲身经历,不吃点苦头,就总是没用。   我们的对手是阿瓦隆亲王,那种非人的怪物,吃点亏,没什么丢脸的,也不用想什么办法去指手画脚。   既然嘴上说要信任年轻人,那就将胜败交给他们吧。”   中年军官沉默片刻,低声问了一句某位元老让他带来的话:   “您觉得会输么?”   老乐师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就连元老院心里也在恐惧么?害怕这个世界抛弃自己……抱歉,我不是神巫,也不擅长占卜,这不是我能主宰的事情。   我只能确定一件事情。”   老乐师撇了他一眼,淡然说道:“倘若命运不站在我们这一边,那么阿斯加德人就不相信命运,就这么简单。”   军官沉默,许久,后退三步,转身离去。   老乐师静静的伫立在这宛如炼狱的天地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忽然到来了,无数轰鸣悄然消散。   整个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唯有浑浊的呼吸响彻在耳边。   阴影中,有一个佝偻的身影悄然浮现,他抬起头,露出脸上的皱纹,突兀的鹰钩鼻上带着厚重的镜片,满面尘埃,声音像是铁片摩擦:   “大人,奥丁神性已经顺利移入世界之树,随时等候您的命令。”   “那就开始吧。”   老乐师回头,露出微笑:“年轻人行事总是毛躁,有些时候犯了错,老人们就要体谅,力所能及的时候,总得帮帮忙。”   佝偻的身影深深地低下头,消散在了阴影中。   紧接着,天地之间骤然一黯。   在铁幕天穹之下,那从四方汇聚而来的火焰之河似乎变成了风中残烛,光芒明灭不定。就好像有看不见的怪物张开口,大口吞吃着来自炼狱的光芒和热量。   高塔剧震。   自高塔之下而始,直至四方枢纽,九大热海,三十六条熔岩之河在迅速的失去光芒,冰冷,凝结,崩裂。   焚烧着铁幕天穹的光芒消散了,在一片漆黑之中,高塔的最深处,有一双眼眸缓缓睁开。   紧接着,无数雷霆轰鸣。   电光自塔基之下喷涌而出,向上席卷,所过之处宛如洪流,洗去了灰黑色的尘埃,剥离了铁锈和铜斑,令沉寂的高塔恢复了原本的纯白,紧接着,大放光芒。   那是炼金矩阵轰然运转。   不知道汇聚了多少炼金术师,费尽了毕生的心血,耗光了多少个青金矿脉之后,才得以铸成如此庞大的炼金矩阵。   宛如倒影着庞大的世界,繁复的炼金矩阵层层展开,道道亮起,运行在高塔的核心之中,焕发着足以点燃一切的辉光。   没有星辰,却有无数繁复的分支如同天上的星辰运转。   没有阳光,却仿佛有烈日运行在黑暗的天地之间,撕裂一切黑暗。   流出、创造、形成、活动,四大层面自沉寂中亮起,可当完整的基体构成之后,运转却没有停止,反而向着非人的境界演化。   直至最后,分裂九大国度,可是彼此却在那涌动的神性之下衔接为一体,构成了令那庞大神性得以完美运转的躯壳。   这便是‘世界之树’。   抽空了数百座火山之后,足以一击毁灭天灾,捣碎尘世的战争武器。   “神髓运转。”   “人造神格启动。”   “九大世界平衡运转,神性凝结,奥丁投影完成。”   随着耳边传来的声音不断响起,塔顶,老乐师闭上了眼睛,在他的怀中,一枚布满裂缝的楔形泥板上,无数音符黯淡的闪耀着。   繁复的旋律之中,星辰之辉光从他的躯壳之中缓缓的升起,交织在天空之上,显露出权杖的踪影。   就在权杖的顶端,被阴云覆盖的天穹骤然动荡,一个虚无的环形缓缓开启。   转瞬间,那一枚纤薄而庞大的透镜展开完毕,铆钉在天空之中,化作一个模糊而完美的正圆。   远方的光芒折射而来,投影在透镜之上。透过肉眼,所看见的再不是宛如钢铁的阴云,而是阔别已久的夜空。   老乐师睁开眼睛,双目迸射神光,凝视着那夜空。   于是,在那夜空之中,星辰闪耀,无形的巨轮被推动了,无数星辰飞速的运转,那速度是如此的恐怖,以至于星辰在夜幕中拖曳出了一道道轨迹。   到最后,无数星辰的轨迹重叠在一处,化作一个繁复而宏大的同心圆。   “星轨锁定。”   老乐师张开双手,仿佛握住了星空的运转,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以太之海道标运转完毕。”   “火窖矩阵启动,朵拉乐章演奏开始……”   天地震动,苍穹之上的铁幕阴云动荡着,崩裂开一道道惨烈的缝隙。   可缝隙之后,所喷涌出的乃是烈光。   烈光如刀,纵横交错在天地之间。   狂风汇聚,拱卫着白塔,应和着低沉的旋律,汇聚在无数音符之中,掀起了嘶吼和咆哮。   下一瞬间,大地上无数尘埃腾空而起,恐惧的向着四方逃离。   阴冷的世界迸发了钢铁碰撞的巨响轰鸣。   在老乐师手中,举世雷霆汇聚,虚无的雷电此刻凝聚为实质,晶莹如水晶,化作了长矛一般的形状。   可透过那长矛,却仿佛能够窥见宏大的星空运转,如此真实,映衬的整个世界都如此虚无,飘渺的像是一个泡影。   只要轻轻一戳,便会幻灭……   这便是人类所铸造的灭绝之果,自神明手中篡夺的禁忌之力。   ——‘冈格尼尔’!   “黄昏将至,灭亡在此。”   老乐师手握着那雷电之矛,抬起手臂,指向夜空中凝固的星轨,“以此,为汝等奏响挽歌。”   下一瞬间,雷霆之光冲天而起。   星轨破裂。   就仿佛群星所代表的命运也被那雷电之矛所贯穿,所撕裂,铁幕一般的阴云被点燃了,火焰燃烧在天空之上,向着四方扩散,在夜空中留下了焚烧的焦痕。   而在天空的正中央,已经裂开了一道恐怖的缝隙。   只是瞬间,冈格尼尔点燃了天空,恐怖的雷光汇聚为一束,摧枯拉朽的在以太之海中凿出了一片空洞。   向前,向前,向前。   雷光涌动,在夜空中刻下了笔直的痕迹,转瞬千万里。   掠过了熔岩河流,荒漠飞沙,万丈海潮,狂风暴雨。   所过之处,天地轰鸣,熔岩洪流被斩断,滚滚黄沙融化为琉璃,浪潮崩溃,狂风消散,暴雨蒸发……   那一瞬间,喧嚣的王座之厅中,浅眠的玛丽从梦中惊醒,猛然睁开眼睛。   她的视线穿透了宫殿的顶穹,凝视着被点燃的天空。   毁灭的雷光,从天而降! 第七百二十章 女皇之怒   就好像一瞬间夜空化作了巨镜,所映照出的,乃是死亡的命运。   恍惚突如其来,所有的人眼前一黑,不由自主的软倒在地上,在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恐惧中,抬头仰望天空。   所看到的,乃是阿瓦隆的倒影。   那倒影沉浸在血与火之中。   就好像命运已经注定,一切无从更改。   紧接着,这飘忽的幻觉被撕裂了,被雷光……   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被那炽烈到宛如星辰爆裂的光芒刺痛了。   预言之中的毁灭从天而降。   天地怒吼。   下一瞬间,王座之上的玛丽闭上眼睛。   而就在海中的倒影里,地上天国之中,以纯粹龙威所幻化而成的女王睁开了眼睛,抬头凝视着天穹。   光芒自深海之中点亮,紧接着,海潮逆卷,明明是千万吨海水,可速度却丝毫不比从天而降的电光有所缓慢。   光芒之海掀起飓风,倒卷上了天空,如同铁席盖在了沙堡之上,抵御风雷。   下一瞬间,海洋沸腾。   冈格尼尔与地上天国的领域碰撞,两者相持,雷光之中,冈格尼尔悬挂于天空之上,在狂暴的电光中显露出了隐约的轮廓。   隔着那海洋所形成的水幕,光芒依旧锐利的令人心悸。   世界毁灭的风雷在那碰撞之中酝酿。   倒卷的海潮迅速的崩溃,化作豪雨从天而降,在半空之中便迅速蒸发,化作水雾,被飓风压向了大地,又在那尖锐的城市将飓风切裂后,卷向了四面八方。   此时此刻,仿佛世界黑暗。   光芒之海上,无数凄白的浓厚水汽向着四方汹涌而出,水雾笼罩中的城市被暴戾的雷霆照亮,足以将整个岛屿彻底焚烧殆尽的恐怖力量向下刺出,轰鸣声穿透了海潮在城市之中回荡,蹂躏着所有人的耳膜。   弹指间,海潮消散。   地上天国所设下的第一重防御在阿斯加德蓄谋已久的进攻之下,分崩离析。   但它已经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时间。   短暂的时间之中,玛丽的王座已经在机枢的扭转之下开启,无数纤细的线缆从其中蜿蜒而出,深深的刺入了玛丽的四肢百骸之中。   塔桥之上,钟声响起。   阴暗地宫里,多米尼克沉默的推动了机枢,在无数巨型协律仪的串联之下,国土防御阵线启动。   “朕即国家。”   玛丽闭上眼睛,轻声呢喃。   那一瞬间,剑鞘的虚影自城市的上空浮现,拦在了冈格尼尔的下坠途径之中。   黄金猎犬的踪迹自剑鞘中浮现,那渺小的猎犬向着天空前行,三步过后,已经幻化为仿佛吞噬天地的黄金巨龙,双翼展开,无数鳞片舒张,光芒倒映在苍穹之上,仿佛令整个世界都化为了他的躯壳。   天地为鳞。   必胜黄金之章完全展开。   黄金之龙再现,仰天长啸,喷吐出灭世的辉光。   天灾和天灾的力量碰撞在一处。   转瞬间,光芒消散。   雷霆泯灭。   一切都消失无踪。   毁灭的命运被打破了。   巨龙冷冷地扫了一眼阿斯加德的方向,回到了地上天国之中。   直到许久之后,阿瓦隆中的民众才从毁灭的震慑之下回过神来,狂喜欢呼,向着皇宫所在的地方半跪,虔诚赞颂。   “天佑王国,吾皇佑我!”   而王座之上,玛丽却身体剧震。明明五官已经渗出了丝丝鲜血,可半阖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冷光,嘴角上勾起了似是微笑的森冷轮廓。   “被人……小看了啊。”   转瞬间,恐怖的威压席卷了整个王座之厅。   寒风席卷。   所有官员都跪倒在地,在那威压之下颤颤发抖。往日总是和颜悦色的玛丽,此刻却显露出令所有人都感觉到心神恍惚的杀意。   此刻,阿瓦隆亲王不在此处,竟然没有人胆敢上前,恳请皇帝陛下暂收雷霆之怒。   因为不知何时,王座之上,女皇的衣袍已然化作了如血猩红。   白皙的面色仿佛来自冥府,头顶的王冠也仿佛化作了白骨,隐隐有死的国度从她的背后显露,只是凝视,便令所有人心神剧震,纵然叩首,依旧难以摆脱心中的慌乱和惶恐。   连日以来的作战会议,心神俱疲之下,好不容易浅眠一刻,却被这种近乎嘲讽的刺杀所惊醒。纵然战争不择手段,但如此暴戾和阴险的攻击着实非人能忍。   若是稍缓一刻的话,恐怕此刻的玛丽连带着阿瓦隆中无数无辜者都已经葬身在冈格尼尔之下。   狂怒之下,她已经不再压抑心中如潮的愤怒和杀意。   一直以来死死压制,不显与人前的黑暗面也从威严之下显露。   就好像天平缓缓的从地上天国的方向滑向了另一端……   地上天国的庄严盛景不再,取而代之的,乃是非人类所能想象的恐怖气息。华丽而壮美的海洋在此刻显露出自身的暴虐。   海洋之下的,乃是死亡!   金黄色的龙威向着漆黑蜕变,转瞬间,仿佛化作了永夜,无数狂风暴雨席卷而来,笼罩了整个安格鲁全境。   一个令所有人心惊胆战的气息自阿瓦隆之中冲天而起。   “……利维坦?”   黑箱之中,刚刚睡下就被拉起来的史东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话,就惊愕的抬起头:“虽然能够理解皇帝陛下的愤怒,可这也……可怕过头了吧?”   原本一切都继承自天灾的地上天国,此刻在玛丽的推动之下,再度向着原本的姿态所转化。   就仿佛曾经的七海之主,四活物之中占据海洋,统领一切海中孽子的利维坦再度复生,曾经沉睡在玛丽内心之中的黑暗面自那黑暗的龙威中显露。   仿佛再度化身为黑夜之中的猎食者,纤细修长的五指覆盖在阴沉扭曲的面容之上,暴虐的女王抬起了猩红的眼睛。   “给予世间一切污浊以清洗,此乃唯一的正道!”   她的左手抬起,王座之厅的大门轰然洞开,狂暴的风雨从门外席卷而来,淋湿了公卿们惊恐的神情。   在那五指的笼罩之下,雷鸣电闪之中,海面之下的黑暗迅速的蔓延,宛如活物一样生长,转瞬间,向着极遥远的方向蜿蜒而去。   明明雷鸣电闪,可海面却平静的令人心悸,在那貌似静谧的海面之下,却有无数暗流汹涌。一线黑暗自阿瓦隆之中延伸而出,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转瞬间向着阿斯加德的方向席卷而去。   五个弹指之后,整个阿斯加德的全境都感觉到了恐怖的震颤。   无数堤坝轰然破裂,在海水汹涌的倒灌之中,一个身着猩红礼服,头戴骸骨王冠的虚影自海面之上浮现,凝视着金宫的方向,抬起了一根手指。   于是,星河与海倒转,洗尽此世污浊。   万丈海潮凭空而起,无数姿态诡异的海魔自深海之中浮现,曾经肆虐安格鲁全境的海中孽子们此刻向着金宫的方向攀爬而出。   更有无数巨型的乌贼和海怪顺着水脉,冲向了世界之树的所在。   大地的震颤中,无数水脉在利维坦的命令之下,自大地之下暴乱而起。在如此恐怖的袭击之下,城市的防御结界瞬间开启,圣歌之声此起彼伏。   值守的乐师们占据了四周的高塔,无数乐章洒落,迅速的清理着那些海中的妖魔。   但哪怕妖魔死去,天灾气息的转化却没有丝毫延缓。   宛如利维坦亲临的恐怖力量运行在海洋之中,向着陆地逆卷,所过之处,一切土石都迅速的血肉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寄生,向着四周开始蔓延。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天灾本身的气息就足以对整个世界产生不可逆的变化。   不论输赢,被战争所覆盖的土地将再无法居住,宛如奈卡晶巢那样,数百年之后,依旧是水晶的绝境。   而这,只是开场……在浪潮之上的血色女皇再度抬起手指,准备再度发起进攻之时,身影却骤然闪烁了一下,变得飘忽起来。   很快,森冷的身影消散无踪。   只留下海潮肆虐,无数巨怪和海中妖魔游走在金宫之下。   “谁?”   玛丽自王座上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面前的叶清玄。   他的手掌按在自己额头上,将无法控制的狂怒抚平。   猩红的血色长裙缓缓的褪色,骸骨王冠消散。   死的国度不再。   阿瓦隆的女皇再度归来,只是脸色苍白,虚弱和疲惫充斥躯壳。   “不是答应我以后不露出这种样子么?”   叶清玄叹息,松开手,向着身后挥了挥,示意台阶之下的大臣们离开。   “如果不是我恰好回来,你是不是准备跟阿斯加德硬拼了?地上天国的力量虽然来自利维坦,但是太容易失控了,稍不注意……你就会从玛丽变成第二个利维坦。”   “抱歉,生气了。”   玛丽低着头,下意识的躲闪着他的视线。   “受伤了?”叶清玄凝视着她的腰部,看到了丝丝缕缕的血色从衣袍之下扩散开来。   “嗯。”   “我看看。”   叶清玄无奈摇头,伸手虚按在被血染红的长袍上,白绸之上,无数纤细的蚕丝向着四周回避开来,露出下面被贯穿的伤痕。   国土防御阵线一旦启动,便能够令皇帝化身帝国,但倘若有所受创,那么伤痕也会反应在她的肉体之上。   便如同此刻。   “有点棘手……”   叶清玄的手指落在那一道仿佛被长矛贯穿的伤口上,从雷光烧灼的痕迹上拂过,她的小腹就微微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手指上的冰凉温度,还是因为伤口带来的痛苦、   “忍着点。”   叶清玄的话音一落,手指猛然刺入伤痕之中,动作粗暴而残忍,令玛丽的身体抽搐起来,咬着牙齿,发出模糊的哀鸣。   很快,一缕雷霆烈光被他从伤痕中抽出,如同活物的雷光缠绕在指尖,不断的寻找着空隙,可是却难以找到突破口。   明明只是一丝一缕的力量,可是却难缠的很,诸般手段全然无用。最终,被创世纪的力量封印。   短短的几秒钟,玛丽已经浑身汗湿,脸色越发苍白,不过,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伤口也迅速合拢起来,恢复了一片雪白,平坦光滑。   “竟然是奥丁的神性?”   叶清玄端详着指尖那个小小的立方体封印,辨认出了他的性质,便忍不住冷笑:“真是家大业大,将天灾当成消耗品……”   无怪冈格尼尔的威力恐怖,其核心乃是由一丝奥丁神性构成,阿斯加德数百年的积蓄,纵然一丝一缕,也相当于一个小型天灾在阿瓦隆的上空爆炸。   只能说不愧是阿斯加德,这种以本伤人的豪迈姿态,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   叶清玄把弄着那一丝神性,啧啧有声,忽然不顾自己的皇帝虚弱的躺在王座上,汗湿淋漓,狼狈不堪。   “叶清玄……”玛丽挑起眼睛看着他,叹息着问:“你有没有忘记什么?”   叶清玄一愣,旋即苦笑,低下头:   “在下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在我恕你无过之前,先把我扶起来。”   玛丽伸出手,抓住叶清玄的手,起身,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上,叶清玄能够听见她虚弱的心跳,轻声喘息。   “抱歉……”玛丽勉强的笑了笑,轻声呢喃,“稍微,有些累了。”   叶清玄叹息,“我叫人来。”   “不要,等一会就好……”   玛丽低着头,握着他的手,竭力喘息:“不要让她们看到我软弱样子。”   叶清玄看着她,无奈摇头,没有办法。   看着他无可奈何的样子,玛丽就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   她微微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   不知为何,满心愉快。   -   -   阿斯加德,金宫之下,世界之树的塔顶。   破碎的满天星轨消散了,老乐师凝视着星辰的辉光中带来的消息,淡淡地说道:“回报陛下吧,冈格尼尔试射完美成功。”   驼背的乐师伫立在阴影中,仰头看着他:“我们不乘胜追击么?”   老乐师摇头。   “还不到时候……”   冈格尼尔的破坏力巨大,但代价同样高昂,不可能毫无节制的使用   试射做到现在的程度已经足够了,过犹不及。   想必有冈格尼尔的威慑,那位女皇也不敢分心其他了吧。接下来的日子里,阿瓦隆不会再给冈格尼尔任何可趁之机。   而老乐师的目的也达成了。   失去了利维坦之力的加持和国土防御阵线的地利,安格鲁皇家舰队根本无从和阿斯加德抗衡。   这一场战争,阿斯加德已经占据了主动。   老乐师沉思许久,挥手说道:“传令西线的隆美尔,让他不要在边境纠缠下去了。十日之内,拿下阿瓦隆!   告诉他:我给他挽回失败和耻辱的机会,就看他能不能抓得住。”   十分钟之后,隆美尔面无表情的接过了舰桥上递来的调令。   “请告诉阁下,阿斯加德必将取得胜利。”   他沙哑的回答。   看向阿瓦隆的方向时,那一双阴沉的眼瞳遍布血丝,赤红如火。 第七百二十一章 三线   阿瓦隆,枢密院   封闭的会议室里满是烟卷燃尽的刺鼻味道。   青灰色的烟雾飘荡在空气里,刺的人眼睛疼。   几个烟灰缸里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而往日里衣冠楚楚的大臣们现在都蓬头垢面的,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澡了。   所有人都沉默的凝视着挂在墙上的海图,由军部派来的参谋正在进行讲解:   “从今日凌晨四点开始起,天文台的观察员就发来报告,阿斯加德人便开始进行战争准备。经历了六个小时的整备后,他们在早晨十点三十分的时候,开始向着安格鲁的领海行进。   在冈格尼尔进攻阿瓦隆之后,陛下碍于国土安全,无法分心他顾。   我们失去了原本的本土优势之后,他们已经不打算在北方海域继续纠缠了。   根据我们的观察,阿斯加德人将舰队根据船体性能分为三部编队,第一高机动性编队目前已经从海上要塞出港,上面搭载的应该全都是专精流体元素的变化乐师,在连续的推动和操作之下,船只速度远超出我们的预料。   根据军部参谋团的分析,他们的任务应该是越过我方防守,阻碍我方补给。   而且在完成任务之后,他们就会开始在海上对我方进行游击和骚扰,封锁海域。   第二编队是装载着大量战舰护盾和以太协律仪的防御型战船,他们拱卫着海上要塞,在海上要塞的带领之下,笔直的向着阿瓦隆行进而来。   而最后的第三混合编队携带了原本舰队超过一半的战船,脱离了海上要塞的编队,开始向南方行驶……”   “同时在三线开始战争……”   大臣们用力的抽着烟卷,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阿斯加德人正中了皇家舰队的弱点。   经历了利维坦之战后,折损严重的皇家舰队根本没有缓冲期便投入到了新的战争中里去,虽然编制尚存,但最惨烈的时候,减员都已经超过一半。   如今的舰队编制依旧没有补满,还有不少战船是直接用商船改造。   倘若进行集群战斗的话尚可一战,可一旦分兵的话……那么简直就是去给阿斯加德人送温暖。   哪怕阿斯加德人的舰队中也有着大量商船改造成的战船,可之前制定海洋公约的就是阿斯加德,那群王八蛋的商船在出场之前直接就是按照战船的规格进行制造的,只要稍微进行改造,加上几门以太炮和协律仪之后,就是现成的小型战船。   “三支编队……”   叶青玄沉默的思索着,抬头问了一个颇为外行的问题:“哪一边的威胁更大?”   刚刚上任的海军大臣的神情顿时有些无奈,他张口想要给叶青玄解释这其中的道理,可很快,他明白了叶青玄的意思。   如今重点根本不是哪一边舰队的目的和配置,而是要最快的将麻烦解决。因此,直接对三支编队所能造成的最坏后果进行思考,反而是最简单的办法。   “第三编队。”   海军大臣不假思索。   “归根结底,速度。”参谋给出了详细的解释:“第一编队全都是轻型的小型战船,虽然速度最快,能够在我们的防御中穿插,但本身除了骚扰之外,短时间内无法做到更惨重的破坏。   而第二编队虽然配备了大量重炮,但他们被编入海上要塞的护卫舰,破坏力最强,速度反而是最慢的,就算是我们什么都不做,从他们的位置到阿瓦隆也需要四天。   最棘手的就是第三编队,没有海上要塞的速度拖累,他们相当于一支独立的舰队,而且根据行进路线猜测,他们会穿过勃艮第人的领海,沿着另一条航线航行,绕一个大圈,从侧面对阿瓦隆进行进攻。而在航行过程之中……会经过我国的四个工业城市和粮仓,超过六个重要港口……   如果说第一编队的任务是骚扰,第二编队的任务是正面作战的话,第三编队的任务就是破坏。”   哪怕早有预料,可是被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所有人的脸色都有点发绿。   想象一下,在自己面对袭来的敌人时,旁边和身后还徘徊着一支编制完整,武装到牙齿的精锐舰队,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的腹地……   叶青玄掐灭了手中的烟卷。   “具体的情况,我明白了。”   他淡淡地说道:“第一编队不需要管,我们加强港口戒备,给他们去破坏。反正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   海军只要解决第二和第三编队的问题就好了。稍后我会请陛下授予初代皇家舰队的唤醒授权,游牧之山整备完成之后,我会回到正面战场去,海上要塞的问题我会解决。   剩下的,看你们了。”   海军大臣错愕的看着叶青玄:“您的意思是……速战速决?”   “七天。”   叶青玄估算了一个数字:“这一次,恐怕两边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一场战争不能拖延得旷日持久,拖泥带水,而且必须干错利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七天之内,恐怕就会结束。”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所有人惊愕的神情,淡淡地说道:“换而言之,要么我们彻底歼灭阿斯加德人的舰队,要么……阿瓦隆被阿斯加德人烧成灰烬。   没有第三个结果。”   半个小时之后,叶青玄从密闭的会议室中走出,从萝拉的手里接过了外套,披在身上,大步的走出枢密院。   “接下来去哪儿?”   “觐见陛下。”   叶青玄挥手,吩咐道:“你去联系史东,让那个家伙加快游牧之山的整备,明天六点之前我要出港,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坚决起来:“不管用什么办法,联系上华生,告诉他,我最多再给他五天的时间。   五天之后,如果他还没有成功的话,那么安格鲁恐怕就不存在了。”   -   -   “明天早上之前?”   车间内,史东摘下了护目镜,无奈的感叹:“所谓上司这种生物,其实在尝过一次压榨的甜头之后,就会越来越不把下属当人看的吧?”   说着,他看向身旁:“教长,这个东西,明天早上之前能够装好么?”   在他身旁,魁梧到不似神甫的中年男人凝视着悬梯之外的庞然大物,在轰鸣声中思索了片刻:“可以。”   除了这两个字之外,再没有提其他什么东西。   惜字如金。   “听到了么?就这么回禀阁下吧。”   史东挥手,示意下属退下,最后,回过头来,昂首看向那被吊塔从地上拔起的沉重钢铁造物。无数线缆从其中的各个接口上垂落,就像是一只古怪的水母。   而就在游牧之山的破裂的顶层甲板上,已经清理出了一片巨大的区域,数十名乐师匍匐其上,紧锣密鼓的梳理着炼金矩阵,为即将到来的设备开启新的插槽和缺口。   “只不过,这个玩意还真是大啊。”   史东凝视着那吊塔之上的庞大武装,轻声感叹:“我实在难以想象啊,教长阁下,威力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么?   没有任何测试就拆掉‘祈并者’,用这个来代替主炮,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冒失……”   “如果有以太之网支撑,就没有问题。”   教长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史东主教大可不必担心,这是我们根据黑暗时代之前记录所复原的战争武器,最适合游牧之山的武器。”   史东笑了:“如今还记得我能算个主教的,恐怕也只有教长先生了。”   教长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抬头,凝视着头顶的庞大武装。   那以钢铁锻造,以青金为核,以无数珍贵材料与合金打造,以异教的火焰之神命名的武器。   ——赫准斯托斯。   -   -   -   -   这两天太热了,同时自己怠惰的有点不像样,明天开始起努力恢复五千吧。 第七百二十二章 战争   两日之后   浑浊的海潮在荒凉的海岸之上破碎。   阴暗的天空之下,沙滩上满是破碎的贝壳和干涸的海草。   嘈杂的潮声充斥在空气中,令人心烦意乱。   这里不似度假的圣地,反倒像是某个荒岛。   可这荒岛之上却有着庞大的庄园,无数古老的别墅耸立在阴沉的丛林中,破裂的墙壁上寄生着藤蔓,隐隐可以看到蛇虫游曳。   那些建筑都带着浓厚的古老气息,数百年之前的最流行的哥特风,棱角尖锐,气势森冷,可如今却仿佛化作了荒凉的废墟。   可这废墟里,却有歌舞的旋律,柔和的琴声回荡,宛如歌舞升平的宴会正进入了高潮。门外的侍从们披着灰黑色的袍子,面目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宛如不散的阴魂。   就像是魔鬼在人间召开了宴会,堕落者们饮酒狂歌。   而天穹之中,却有一只飞鸟破云而出,徘徊盘旋,最后,落在城堡的露台之上,落入年轻人的手中。   年轻人坐在轮椅上,捧起了飞鸟,凝视着它的眼瞳,便得到了什么启示。   使命完成之后,飞鸟无声溃散,躯壳化作无数尘沙,木头做的骨架掉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五天?不……只剩下三天了。”   名为华生的年轻人无奈的摇头,自言自语:“我到这里才一个多月而已,外界的情况究竟已经糜烂到什么程度了啊。”   短暂的沉思之后,他轻声叹息:“算了,到现在火候也差不多了,迟则生变,如今也到收尾的时候了。”   好像没有丝毫的压力,他轻描淡写的哼着歌,重新露出愉悦的微笑,调转轮椅,回到了宴会之中。   “我的朋友,你去哪儿了?”   主座之上,那个披着黑色华服的中年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俊美的苍白面容透露出一丝邪气,凝视着场中的表演,鼓手欢呼。   看到华生回来之后,他便亲近的示意华生到自己的身边,“你刚刚错过了今日最好的表演,一场令人惊叹的比武。”   “哦?”   华生微笑,看向场中:“谁赢了?”   “当然是我,尊贵的客人!”   在场中,那个消瘦的角斗士上浑身沾满了鲜血,赤裸的上身满是伤疤的痕迹。   他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带着黑色的眼罩,手持一柄弯刀站在敌人的尸体上,听到华生问话,就弯下腰,从敌人的胸膛中刨出心脏,捧着它,走上前来:   “容我将这一份荣耀献给您,以胜利为您祝酒。”   华生面色不改,从他的手中接过心脏,当着所有人的面,高高举起,五指收紧。   在纤细白嫩的五指之间,那心脏分崩离析,猩红的血水从五指之间流出,落入了空白的酒杯中。   鲜红潋滟的血水,顿时散发出美酒的醇香。   在黑乐师的手法炮制之下,仿佛就连整个人的生命都融入到里面去了,说不出的诱人,令在场宾客鼻翼嗡动,垂涎三尺。   “你的胜利,如这酒一般。”   华生微笑着,饮下一半,将剩下的一半洒在了角斗士的头顶,那血酒无声的渗入皮肤,仿佛变成了火,令无数肌肉疯狂的跳动,那是力量在涌现,生命在涌动,令角斗士发出欢呼和咆哮。   等角斗士退下之后,宴会的主人摇头感叹:“你的慷慨令我羞愧,朋友,和你相比,我赏赐的宝石都已经黯淡无光。”   “我所做的不足以报偿您的热情款待,过是为您的宴会增色一二。”   华生摆手,两人谈笑着。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   待到宴会散去之后,书房中和主人谈笑的华生才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等待的时候已经太久了,朋友,带我去见见你们的大宗师。”华生看着他:“有些事情,不能总是逃避……   一个月的时间,我想怎么考虑都应该够了。”   主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许久,无奈叹息。   “事到如今,我恐怕必须提醒你,大宗师那里的回复,恐怕很难让你满意。”   他说:“你要的太多,赌得太狠,哪怕是大宗师也不敢跟你孤掷一注。哪怕我愿意相信你,可是这里和我同等地位的领主,起码有十四个。有超过七个人,都是倾向于投靠另一边的……毕竟,这里没人喜欢宗教裁判所。”   “所以,总要谈谈,我会说服他们的。”   华生的语气淡定:“这毕竟是我的职责,不是么?”   “裁判所只将会将你当做工具,何苦如此?”   主人无奈的叹息:“华生,你想必能够看出来,我对你的友情没有任何的虚假,我诚恳的希望你能够常伴在我身边,我的朋友,不论是奴隶,黄金,还是美酒和宝剑,我都愿意于你共享。在这岛上,你就是人间的皇帝。”   “感谢您的珍贵友谊,先生。”   华生同他举杯:“可惜,不论在外如何显赫,最好的永远是自己家……不是么?”   “虽然你的拒绝令我恼火,但你依旧是我的朋友。”   主人饮尽了杯中的酒,轻声叹息:“我不明白,如你这样的人,难道在外面的世界里会有容身之处么?”   华生笑了。   -   -   三个小时之后,森冷的古堡中央会议室中。   墙壁上一面有一面的旗帜悬挂而已,每一副旗帜都代表着一个领主自自己的领地中赶来,他们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有的年轻得令人发指,有的却老到了皮包骨头,令人怀疑他怎么还活着。   唯一相同的便是眼中的熠熠神光,身上缭绕的邪异气息。   而在正中央,被尊为大宗师的却是一个苍老的女人,烛光在她的面前退避,不敢照亮她的面孔。   只有右手拇指上的祖母绿映照出诡异的荧光。   在华生的轮椅悄然划入之后,短暂的寂静便结束了,苍老的大宗师发出声音:“按照华生先生的要求,我发起了这一场集会,召集在座的各位,进行表决。   你们都不小了,不要让我这个老太婆每天瞎操心,有什么想法,说说看吧。”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个年轻人的领主率先开口:“安格鲁如今以卵击石,我们何必跟着去送死?”   “局势不明,如今贸然决定的话,殊为不智。”   “我反而觉得再观望一会会好一些。”   ……   很快,领主们的发言结束了,看好安格鲁的人,竟然寥寥无几。   “那么,我们的态度相比华生先生你已经了解了。”大宗师抬起眼睛,看向长桌之后,面沉如水的年轻人:“您有什么想要说的么?”   华生沉默片刻,有些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烟瘾犯了,这里可以抽烟么?”   “请自便。”   使者碰上了银盒承装的烟丝,海泡石烟斗,和一盏小灯。   没有去使用那一架上好的烟斗,迎着所有人的视线,华生随便撕下了一张纸,娴熟地讲烟叶卷了起来。   “让大家见笑了,这是从上司哪里学来的坏习惯,熟练了之后,就觉得烟斗有点麻烦。”   华生用指尖上的火苗点燃了自己的手卷烟,深吸了一口气,眼瞳眯起:“那么,大家谈一谈正事吧。”   “早该如此。”   有不忿的领主冷哼,已经开始不耐烦。   华生笑了笑,没有在意,只是淡淡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连日以来,诸位对我避而不见,恐怕是因为某位深渊残留派来的使者吧?   你们之中本来就有不少黑乐师,如今想要两头奉迎,待价而沽,也能够理解。虽然不知道另一边给的价码,但想必相当优渥。   诸位不必不好意思,虽然这件事不能用在商言商来形容,不过什么东西但凡有价码,那就代表着有的谈。   我最近跟着一位管账的老人学习,略有些心得和体会——不论什么情况,只要双方有心有意,生意,总能谈成。”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惋惜起来:“但可惜,我的耐心已经耗尽了。所以,我们就实话实说吧……”   手卷烟燃烧殆尽了,在华生五指之间掐灭。   他喷吐出胸臆间残留的烟雾,抬起了脸,可笑容不见了,眯起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露出了那一双铁灰色的眼瞳。   那种令人不安的眼瞳凝视着所有人,华生的声音轻柔:   “——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   -   昏黄的暮色被战船上的闪光灯照亮了。   海面如死水平静。   汹涌的波涛席卷而来,却被战船之上笼罩的庞大结界碾平,风平浪静中,庞大的舰队自海面之上疾驰而过。   所过之处,万籁俱寂,只有浪潮被碾碎的声音。   宛如巨石崩塌。   海天轰鸣。   在离开海上要塞之后,全员疾驰三个昼夜,被赋予重任的第三编队终于穿过了勃艮第的领海,深入了黑暗世界,并绕过了漫长的距离,搭乘着洋流,向着安格鲁进发。   旗舰·赫尔戈兰,舰桥之上,一片肃静。   指挥官沉默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摩挲着自己的指挥刀,心神不安。直到信号长报告:“长官,再过五分钟,我方将穿过黄区,正式进入安格鲁的领海。”   “开启全频侦测。”   指挥官沉默片刻,开口说道:“通告各舰,做好战争准备。就算是正面战场有海上要塞发起总攻,安格鲁人也绝不会放任我们长驱直入。”   他停顿了一下,握紧了指挥刀的刀柄,眼神变冷了:“无需确认对方身份,不管是渔船也好,战舰也罢,一旦进入射程,就立刻进行进攻。   记住我们的任务,给予背离神明之人予绝对的毁灭!   神没有将仁慈留给他们,我们也不会有!”   通讯之中,战舰的舰长们沉默片刻,意志仿佛就变得坚定了,齐声回应:   “真理在我!”   “是啊,真理在我。”   指挥官轻声呢喃,在下达了这一道命令之后,一直以来不安的心神似乎也稳定了起来。在无数奔走的脚步声中,所有战舰的预热完毕,准备就绪。   不知何时,连海浪都已经消失不见。   一片死寂中,只有无数机枢运转,钢铁轰鸣的声音。   所有战船的甲板上,十六名启示乐师遵循着频道中的命令,同时奏响乐章。   于是,炽热的光芒冲天而起,高悬在天穹之上。   十六颗燃烧的星辰洒下光明,将一切照亮。   夜色被驱散了。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前方的苍白墙壁。   那是笼罩在了安格鲁海域之上的厚重迷雾,它们舞动着,高千百丈,如同一堵白墙,隔绝了内外。黯淡的光芒中,雾气中显露出隐隐的轮廓,却看不清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指挥官下意识的咬着嘴唇,嘴角却露出了嘲弄的笑容:“果然,在这里等着我们……启动我们得协律仪和观测矩阵,我倒要看看,安格鲁人究竟在雾里面藏了什么!”   轰鸣声迸发,天穹之中,燃烧的星辰同时向着迷雾投下星光。   星光如剑,汇聚为一束,转瞬间切裂了雾气,留下了深邃的裂隙。光芒纵横扫过,那一片厚重的迷雾便仿佛被切碎了,迅速消散。   显露出背后的钢铁阵列。   无数预热完毕的主炮,对准了阿斯加德舰队。   那是……   “安格鲁皇家舰队?!”   无需信号长报告,指挥官从椅子上弹起来,瞠目结舌:“皇家舰队为什么在这里!”   此时此刻,在星辰照耀之下,那平静如死水的海面上,上百艘战船早已占据在各自的位置上,做好了一切战争准备。   可愤怒和错愕的同时,指挥官心里所浮现的却是浓厚的警兆。   不对……这不对……   按照他们的推测,安格鲁人面对三路攻势,绝不会分兵,自寻死路。确实,如同他们所料的那样,皇家舰队没有分兵。   可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他们放弃了正面战场了吗!   那群疯子,难道想要将自己的首都拱手相送?!   时间来不及给他思考。   甚至还没有想到任何答案,无数烈光便呼啸而来。   战争,终于开始。   -   -   与此同时,北方,安格鲁领海。   塞尔文听见了轰鸣巨响。   那是海洋动荡的声音。   就好像是在恐惧。   黑夜亮如白昼。   海洋在燃烧,在那恐怖的性质干涉之下,海水已经化作火焰,火焰升腾着,驱散了浓厚的迷雾,也照亮了那个仿佛碾压着海洋,轰然向前的恐怖轮廓。   那是海上要塞。   无数轰鸣的旋律宏伟之中,那庞大的钢铁之城几乎无时不刻的洒下了性质干涉,将四周的一切都化为了异界。   隔着数十海里,依旧有惊天动地的轰鸣随着飓风而来。   “真是可怕啊。”   君权号的舰桥之上,塞尔文凝视着海上要塞,便忍不住轻声呢喃。   只是看着,便压抑不住背后双手的颤抖。   内脏被浸泡在恐惧的阴影中,微微的抽搐着,感觉到了冰冷的气息。   舰桥上一片死寂,没有说话。   直到许久之后,信号长发出沙哑的声音:“长官,我方即将进入交战范围。”   塞尔文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看向四周:   “那么,诸位……做好牺牲的准备了么?   我们此刻面对的,是强逾我们百倍以上的强敌,这一战,十死无生。   我们是弃子,甚至没有被寄托胜利的期望,诸位有勇气随我一同面对这一切么?还能够面对敌人,发起进攻么?”   “一切都听从您的命令,大人。”   大副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当然,如果输了的话,也是您的错,您写好认罪书了么?”   塞尔文一愣,在大副的带领之下,一群人哄笑起来。明明走在绝路上,舰桥上却洋溢着一片愉快的气息。   “你们这群家伙啊……”塞尔文无奈摇头。   输了的话,大家都死了。   哪里需要什么认罪书来写?   大副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扁平的酒壶,在塞尔文面前晃了晃,如此明目张胆的违反了舰队不准带酒上船的规定。   “原本准备胜利之后偷偷喝一杯,看来现在没机会了。”大副先给自己灌了一口,递出了酒壶:“来点?”   “来点就来点。”   塞尔文笑了,仰头,喝掉了一大口,忽然就觉得不怕了。   死就死。   去他妈的。   酒壶太小,舰桥上每人只能分到一丁点,撑死了只能润唇,可是品味着嘴里扩散的苦味和酒精的刺痛,他们的眼瞳便亮了,宛如火烧。   塞尔文拔出指挥刀,高举,向着所有人宣告:“那么,向历代先祖起誓,我等将为王国奋战至死!”   “荣光之血,不容玷污。”   在一百四十二名誓死将官的嘶吼回应中,孤独的钢铁战船,君权号,向着海上要塞发出了十死无生的进攻!   尖锐的汽笛声轰然响起。   宛如战场之上发起总攻的号角。   -   “只有……一艘船?确定?”   海上要塞的指挥室中,指挥官凝视着向着自己发起进攻的孤独敌人,想要笑,却笑不出来:“他们在逗我吗?!还是说有什么阴谋诡计?”   还能有什么诡计?   留下一艘船,哪怕用来自爆,别说伤到海上要塞,就连要塞外面巡行的战舰防御都接近不了!   不知为何,明明形势大好,可指挥官却觉得脑子有点发胀……   这群该死的安格鲁人,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阿斯加德人的错愕凝视之中,君权号如利刃,刺入了海上要塞所歪曲而成的异域之中。   金色的辉光自从船身之上亮起,皇家乐师的演奏之中,龙威笼罩,宛如无形的双翼展开,庞大的力量油然而生,推动着它,加速,加速,迎着无数袭来的炮火。   恍惚之中,忽然有一种古怪的幻觉。   就仿佛天地动荡。   汽笛声尖锐的咆哮响起,如同号角吹响,轰鸣声响彻四方,回荡在七海之上。   君权号的甲板之上,迎着席卷而来的飓风,塞尔文拔出了指挥刀,凝视着上面流淌的辉光,轻声吟诵出启动的秘语:   “——安格鲁盼望人人恪尽职守!”   于是,七海轰鸣。   浩荡的旋律自从那解放的炼金矩阵之中奏响,在安格鲁的领土,安格鲁的海洋之上,向着皇帝祈祷,引领昔日的奇迹重生,不败的传奇到来!   金铁摩擦的声音自深海之中迸发。   在那被君权号切裂的海潮之中,骤然有无数暗流汹涌,席卷,狂乱的以太泉涌而出,撕裂了海洋,令破碎的巨帆自海中升起。   庞大的帆布迅速弥合,红龙与蔷薇之徽记舞动在风中,猎猎作响。   宛如神明降临的辉光满溢与海洋之上,照亮了那自深海之中浮现的庞大战船。   君王、复仇、决心、拉米利斯、皇家橡树……   到最后,君权号也融入了辉光之中,钢铁之躯震颤着,迅速的变化,增涨,直到最后,膨胀了一倍有余之后,已经化作了棱角尖锐的钢铁怪物。   那是‘皇家之光’!   在主君的赐福和允可之下,君权号已然幻化为女王出巡的旗舰,传奇的皇家之光!   “仅以此身奉献伟大至高之皇帝!”   塞尔文举起指挥刀,指向前方的敌人们,发出进攻的号令。   于是,沉寂的舰队轰然回应:   “——愿天佑王国,吾皇佑我!”   在皇家之光的带领之下,沉睡了漫长时光的传奇舰队再度于此处速生。   纵横七海的初代皇家舰队,就此归来! 第七百二十三章 突袭   深夜勃朗要塞   燥热的气息散发在夜空之中,那是灰烬和硫磺的味道。   要塞之后的小城之中,已经遍布着惨烈的伤疤,纵横交错,数个街区已经在白日中阿斯加德人的战争武器之下坍塌,付之一炬。   血腥的味道被火焰煮沸,氤氲在空气中,纵使深夜,城墙上依旧有劳工在加班加点的维修着城墙的裂隙。   面向外侧的那一面城墙已经被彻底被烧化了,覆盖了合金的外壳融化,钢水流淌又凝结,形成了淤泥一样的纹理,令人不快。   有时候用锤子砸掉石头外面干结的表皮,还能够看到里面未曾凝结的熔岩浆液。   至于城墙之下,早已经面目全非。   就连两侧加固过的山体都已经大量崩裂。碎石堆积在绝壁之下,将破裂的装甲和焦烂的尸首半掩,尸首的另一半被尘埃覆盖。   在那些大规模轰击中所形成的裂隙中,死者的双瞳透过尘埃,凝视着夜空。   嘈杂之中,不知道是谁在吹笛,微弱而悲凉的挽歌回荡在战场之上。   而就在小城之后,被严密封锁的工地之上,在数十辆辆工程车的建造之下,数百根沉重的导轨斜斜的撑起,对准了远方的夜空。   就像是准备迎接自夜空中驶来的列车。   可在铁轨之下,却有身着装甲的骑士们沉默的排队领取着固定索,然后根据编队,弯腰钻进了那个‘小盒子’里面。   纵然相对普通人而言,那已经是足够的庞大的空间,可对于哪怕是只穿着了基本动力骨骼,连外层装甲都没有配备的骑士们而言,依旧狭小的无法活动。   挤进去了之后,坐在椅子上,用固定锁将自己的装甲和铁椅固定在一处,就连个懒腰都没有办法伸展。   小队的成员们面面相觑,看着对方面甲下面的不安眼瞳。   外面的工地上,嘈杂的声音不断的传来。   “角度测算完毕,导轨一切正常。”   “动力系统装载完成,正在进行测试。”   那些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不断的响起,令他们的神情越发忐忑。   直到最后,一个相较众人而言略显消瘦的身影走了进来,封闭了舱门之后,那些声音才被割断。   可纯粹的寂静,令人越发的心神慌乱。   加拉哈德沉默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将装甲和椅子固定在一处,没有说话,闭目养神。   众人看了一眼,有胆大的开口:   “长官,这个东西真的靠谱么?”   “想那么多干嘛?”克里斯汀冷声训斥:“如果死掉的话就当为国捐躯就是了!”   “呃……”   提问的人无奈住口,没想到会遭来训斥,可看到她的双手死死的抓住了椅子,手甲几乎已经将扶手捏到变形后,其他几个人便忍不住大笑的冲动。   “哈哈哈哈哈!!!”   克里斯汀冷冷的撇了他们一眼,虽然恼怒,却没有说话。   没办法,虽然皇家研究院那帮人保证这一套系统没有任何问题,可谁能真的安心坐上来呢?真要完全没问题的话,为什么要给这个破盒子起名字叫‘地狱伞降’?   一群骑士坐在铁盒子里,被弹射到敌人的核心里去,用脑子想想都觉得从头到尾每个环节都充满了问题吧?   更况且……克里斯汀还有点恐高……   漫长的沉默里,有人再度举手:“长官。”   “你说。”   提问的人犹豫了一下,无奈的说道:“虽然阿斯加德人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会进行突袭,但……最起码给我们配备一身轻甲吧?”   为了减轻重量,所有人的装甲都进行了最轻量化的调整。   虽然都穿着沉重的动力骨骼,但根本就没有在上面悬挂任何的装甲,甚至连大部分防御模块都被拆除掉了。   就算对普通人而言照样刀剑难伤,可对手同样是手持动力大戟,震荡斧枪的霜巨人骑士,这一身装备去进行作战,和赤身裸体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问题你无需考虑。”   克里斯汀严肃的看了他一眼:“到时候自会解决。”   自会解决……怎么解决?   难道空投装甲?   就算空投过来,由熟练的工程师进行装载需要五分钟以上……有那时间,大家早就被霜骑士杀光了,还进行什么着装啊。   所有人无奈苦笑。   虽然不安,但骑士的天命就是遵循命令。   从骑士训练,一直到进行调制,再到授勋成为正式的骑士,甚至对于教条和命令的敬畏早在他们童年时代就开始进行。   合格的骑士,面对军令,哪怕是让去跳火坑都不会有任何拖延。   虽然害怕是肯定会有的,但早已经千锤百炼的身体在挥剑的时候不会有丝毫犹豫。   说来有些丢脸,但不得不承认……所谓的骑士,脑子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启动,更多的时候,都是靠本能活着的粗线条生物。   随着倒计时一点点的到来,到最后,加拉哈德旁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长官,到时间了。”   克里斯汀沉默片刻,颔首:“杰兰特,你来吧,你才是这一次行动的指挥官。”   “那么……”   被称为了杰兰特的圆桌骑士摘下了自己的面甲,露出脸上伤疤,双眼看向自己剩余的六名小队成员:   “五分钟后,行动开始,行动的计划在这之前已经发到每个人的手里了,按照计划进行就好。”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脸上伤疤上刚刚结的痂,眼神就变的残忍起来,声音肃冷:   “记住,这一次是我等向阿斯加德发起的反击,不,更该说是报复,为连日一来战死的四万六千人进行复仇。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你们每个人都要带着十个霜骑士的身份牌回来,否则,就带着十一个身份牌死在那里!明白么!”   “明白!”   “那么,愿天佑王国。”杰兰特再度戴上了头盔。   “吾皇佑我!”   圆桌骑士们轰然回应。   钢铁摩擦的铿锵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所在的‘铁盒子’被起重机吊了起来,安放在轨道之上。   紧接着,令人越发不安的齿轮旋转声响起。   倒计时开始……   5……4……3……2……   1!   倒计时结束的一瞬间,数十声重叠在一起的轰鸣从工地的各处响起,所有人都感觉到眼前一黑,庞大的力量将自己压迫在椅子上,自己所在的小盒子疯狂的扭动着,发出了尖锐的钢铁摩擦声,无比刺耳。   一瞬间过后,便再感觉不到重力。   那一瞬间,在钢索和导轨摩擦的火花迸发,那些悬挂在导轨之上的‘铁棺材’已经在恐怖的动能之下呼啸飞出。   在脱离了长达六十米的导轨之后,‘铁棺’的速度已经撕裂了空气,掀起了惨烈的呼啸,飞上了夜空之中。   弹指间,已经越过了小城和要塞,凌驾在天空之上。   宛如数十枚群星骤然升起,然后,向着阿斯加德的军营所在……从天而降!   轰!轰!轰!轰!轰!   铁棺之上的炼金矩阵激发,在阿斯加德的警报响起之前,便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警戒范围,迎着无数结界中预设的反击乐章,铁棺上的防卫护盾启动。   就像是在暴风雨中艰难沉浮的小船。   烧红的铁棺上,不断的有碎片脱落,在风中飞散,直到最后,在连续不断的巨响中,砸穿了仓库,轰然落地,无数铁片向着四周飞迸,夹带着钢铁的冲击波直接将两堵墙壁摧垮,将墙壁后面守夜的哨兵掩埋在了下面。   在飞扬的面粉和尘土之中,骑士们从破碎的铁棺中走出上,剧烈的咳嗽着,感受着剧烈冲击带来的虚弱。   可哪怕大脑昏沉,双手也毫不犹豫的抽出了身上配备的长剑,遵照计划中的命令,四散而开。   装甲之下的注射器已经将兴奋剂和止痛药尽数推入了骑士们的动脉中。   粗重的喘息里,所有人的眼睛已经被烧红了。   短短的几秒钟之内,他们体内与植入的人工器官已经尽数被唤醒,肌肉疯狂跳动鼓胀,肾上腺素奔行在血管之中,可大脑中却陷入了机械化的冷静。   接连不断的轰鸣声不断响起,不断的有铁棺从天而降,将一个有一个小队的圆桌骑士送入阿斯加德的军营。   有的砸在了操场上,有的砸在进了工场,有的砸在了岗哨的前面,运气最好的……砸进了兵营宿舍中。   无视了高速降落带来的眩晕和恶心感,骑士们在落地的瞬间就拔出了身上的武器,扑向了身旁的每一个活口。   在斥候的红外视觉之中,藏的再怎么隐蔽都没用。   纵然是最轻型的装甲,没有装备任何的多余的功能和武器模块,本身骑士们的佩剑就足够连人带床再带墙壁彻底斩成两段。   要知道动力装甲配备的长剑,最轻的都有八十公斤之上,一人余高!   几乎是不到一分钟,整个宿舍中的士兵就被屠戮一空,甚至没有在巨响之中回过神来。和脆弱的肉体相比,钢铁之中所蕴藏的力量简直无法抵抗。   杀戮,开始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 天佑王国   与此同时,皇家研究院。   一片嘈杂。   自从地下六层至十层之间,无数人匆忙的奔走,六台升降梯全功率运转可楼道中依旧是浑身大汗上下奔跑的人。   而货运梯的入口上,一群人更是为了抢一个位置几乎先打了起来。   “让一让!让一让!让备用接口分配器先上!“   “滚!我这里还有六个单位的音符代码要上传!”   “管理科的朋友给个面子,先让我把这一台中继乐理分配阀搬上来,快要赶不及了!”   “赶不及去走楼梯啊!”   “楼道已经被第三研究室的储存水晶给卡住了!堵得比这还夸张!”   “来不及了!先把地板开个洞!把东西送下去,留两个人在这里帮我补地板!”   话音未落,一声轰鸣。   一群平日里缩在实验室里从不出门的研究乐师已经开始拆房子,为了让备用设备就位,一群研究员已经快要疯了。   房子什么时候都可以重新盖,但现在如果延误五分钟,恐怕就会立马被愤怒的上司踩死吧?刺耳的提示音之中,中央控制室里一片凝重,所有乐师的额头都渗出一层热汗。   “傻等着干什么?所有环节再次检查一遍,出了任何问题我要你们好看!”   牛顿挽起袖子,露出两条长满毛的胳膊,活像是一只热的上蹿下跳的老猴子。   而在他身旁,魁梧的教长则沉默无言,闭目养神。可偏偏看到他这一副样子,剩下的链锯修士都一个个越发的勤快,不敢有任何懈怠,压力山大。   不同于施行宽松管理制度的皇家研究院,链锯修士会可从来都是古典教法管理的,而且是最残忍的那一版,这是修士会在南方沙漠地带能够传承数百年的基础……换而言之,在这个节骨眼上捅了篓子,绝对不是抽三十鞭能够解决的问题。   用句难听点的话,咬人的狗不叫,研究院出了问题顶多罚款被开除,大不了蹲监狱。可修士会出了问题,那就不好意思了……   想到悬在脑袋后面明晃晃的剑刃,所有人顿时动作飞快。   “以太之网连接没有问题。”   “三级权限开放完毕!”   “皇家乐师团已经就位!”   “下行申请已上传!以太之网外层正在运行……四千个正式乐师的以太配额已经准备下发,六号、八号、九号以太池已经就位!”?“二次验证完毕!”   嘈杂的汇报声不断响起。   繁复的环节飞快的推进,直到最后,再无声音,一片寂静里,牛顿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汗水从额头上滚滚淌下。   明明准备已经充分到不能再充分,一切环节也都没有问题,可心中的慌乱和不安依旧无法驱散。   “教长,我记得您有牧师的资格?”牛顿看向身旁的巨人:“能代替神接受一下我的祈祷么?”   “你可以祈祷,但神不会聆听。”   教长抬起手指上的圣徽权戒,淡然说道:“我们遵从命运的旨意,剩下的……只要接受神的安排就好。”   牛顿愣了半天,自嘲的笑起来:“但愿祂会为我们安排一个好结果。”   -   -   此起彼伏的轰鸣之中,加拉哈德装甲率先撞破了三层墙壁,遵照启示乐师们绘制出的地图,向着霜巨人军团的营地突进。   面对着已经做出反应,拦截而来的数名霜巨人装甲骑士,消瘦矮小的加拉哈德近乎灵巧的躲闪着进攻,佩剑凄啸,贯入盔甲的缝隙之中,斩下了一条手臂。   原本轻型装甲就注重速度,在移除了沉重的外层悬挂装甲之后,速度更是快到夸张的程度。   “加拉哈德!你太快了!已经脱离了队伍!太危险了!回来!”   不顾身后杰兰特的命令,加拉哈德再度加速,再度撞破了一层墙壁,闯入了装甲车间,迎面而来的是两名刚刚着甲完毕的霜骑士,但还有更多的人被固定在着甲工作台,在数名工程师的辅助之下,进行紧急着装!   轰鸣声里,加拉哈德一跃而起,踩着霜巨人的肩膀和墙壁向着后面的工作台扑出。   面对着加拉哈德的双剑劈斩,处于着甲过程无法反抗的霜巨人骑士简直跟鸡仔一样,瞬间死伤惨重。   可有更多的人前仆后继的扑上来,不顾生死的阻拦着她的速度,为后方争取时间……   终于,在巨响之中,重装甲动力骑士们着装完毕,合围而来。   短短的五分钟时间,留给圆桌骑士们的轻松时光已经不再。   瞬息间,局势逆转。   “这个纹章……是圆桌骑士团的团长徽记,看来我还逮了一条大鱼。”   钢铁的轰鸣中,霜巨人骑士抬起了动力大戟,对准了加拉哈德的面孔:“现在,付出代价的时候到了!”   雷电霹雳自戟锋之上迸发,凄啸之中,破空而至。   克里斯汀后退一步,双剑宛如鹰翼展开,向着敌人的进攻踏出一步,动如雷霆,奔袭而出,锁死胸腔动力炉和面孔的要害。   霜巨人冷笑,面对攻击不管不顾,这种程度的攻击,就连突破自己的外层装甲都做不到。   面对着重装甲动力骑士,没有任何外部悬挂装甲的轻型骑士,简直不堪一击。   可紧接着,在呼啸声中,数十个钢铁之柜从天而降,落地之后分崩离析,只有庞大的锥装协律仪钉进了大地之中。   早在半空之中,那些协律仪就因为过载而烧的通红,落在地上,便像是楔入大地的陨石。   而随着其余的装甲骑士将阿斯加德人的炼金矩阵摧毁,笼罩在外层的结界终于彻底崩溃。   那一瞬间,以太奔流从天而降。   所有圆桌骑士听见了耳边传来的肃冷声音,重叠在一处,如此迅捷,可是那声音却如此的清晰,仿佛在自己的意识中回荡。   【同调完毕】   【协议衔接完成】   【第一次握手、第二次握手、第三次握手成功】   【以太之网连接完成】   【已识别使用者身份代码,圆桌骑士团,接口分配完毕】   【虚拟矩阵模拟完成】   【动力源·真空太阳搭载结束】   【愿天佑王国,吾皇佑我!】   那一瞬间,浩荡的旋律从天空之中响起,响彻群星。   ——威风堂堂第一进行曲!   就在那铿锵的旋律之中,必胜黄金之章的辉光从天而降,化作龙威,覆盖在了每一个装甲骑士之上。   弹指间,龙威装甲构造完毕,炽热的以太流在虚拟炼金回路之中涌动,以太之网全面覆盖之下,每一个圆桌骑士都接入了端口之中,笼罩在由龙威形成的外部装甲之下。   轰!   龙威的辉光之中,飓风迸发。   铁灰色的飓风萦绕在加拉哈德的甲胄之上,动力大戟轰然破裂,化作了金属沙砾。无数碎散的雷光跳跃,却难以渗入加拉哈德的飓风防御。   只是瞬间的交错,庞大的霜巨人在两柄炽热光芒之剑的分解之下已经被彻底贯穿,动力炉轰然破裂,冲击波炸裂了上巨人的胸腔,血色喷涌。   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明明是一具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动力骨骼,却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更胜大天使武装的圆桌装甲。   而且还是威风赫赫的铁壁飓风——加拉哈德!   是神明在跟阿斯加德人开玩笑么?   不止是阿斯加德人,就连圆桌骑士自己都未曾预料到,自己竟然能够得到龙威的加持。   以太炉升级为以乐理碰撞作为动力的‘真空太阳’,甚至没有任何防护的外层骨骼都化作了造价高昂的大天使装甲!   更不要提手中被虚拟矩阵改造为炼金武装的武器!   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   弹指间,数百名就连外部悬挂装甲都没有配备的轻型骑士就已经变成了被龙威装甲覆盖的重型骑士!   不,甚至比那更加夸张,龙威的本质乃是以意志强行干涉以太所形成的现象,其本身有形无质,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重量。   一群拥有重骑兵防御,却速度远超轻型骑兵的装甲骑士……   阿斯加德人仿佛看到了噩梦的到来。   这数月以来,由安格鲁皇家研究院和链锯修士会围绕着以太之网的核心层而打造的成果,终于在今天在以太之网中上线,向着所有骑士开放了自己的端口。   ——量产型圆桌骑士!   “吾皇佑我!”   在杰兰特的咆哮之下,浩荡的龙威迸发轰鸣。   圆桌骑士们换装完毕,三百二十名大天使骑士,六位圆桌骑士长,在龙威的覆盖中,再无弱点。   就在此时,就在此地,钢铁咆哮的声音迸发。   阿斯加德的霜巨人军团与安格鲁的圆桌骑士团碰撞在一处,双方期盼已久的对决,终于开始!   -   -   大海在塌陷。   不知何时开始,愤怒的海洋里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凹陷,无数尖锐的裂隙不断的从其中迸发,漩涡生灭,有的转瞬即逝,有的却迅速的壮大,吞食着其他漩涡,不断的迸发巨响,化作轰鸣。   水是最好的介质。   在以太界的渗透和乐理的庞大引力之下,整个战场已经被双方彻底歪曲。倘若不是海上要塞的强力镇压,那么这一片海域恐怕已经彻底化为异域。   而换一个角度而言,这也是阿斯加德人不断催动战争乐章的底气。不论环境扭曲到什么程度,都无法影响到自身的完整。   而皇家舰队,此刻已经伤痕累累。   在开战第四分钟,速度最为缓慢的‘拉米利斯’便在那庞大的火焰之剑的劈斩下分崩离析,开战第十分钟的时候,决心号的护盾也彻底告吹,现在千疮百孔的战舰只能依靠炼金矩阵才勉强的维持形体。   皇家之光的光芒飘忽黯淡,宛如风中残烛。   此刻决定皇家舰队生命的,已经不是防御了,而是速度……面对阿斯加德海军铺天盖地的攻击,哪怕再怎么强大的护盾和防御都无法抵抗,只有用最快的速度进行躲避,才能够勉强存留。   纵然如此,接连不断的余波也令整个舰队千疮百孔。   随着一声巨响,硬顶着无数进攻前进的复仇号在撞沉一艘战舰后,彻底的分崩离析,化作碎片,再度沉入大海之中。   初代皇家舰队已经折损过半。   和己身相较数倍以上的敌人,甚至面对海上要塞这种恐怖的怪物,皇家舰队依旧创造了不菲的战果。   自身的折损过半所换来的,是阿斯加德第二编队的惨烈损伤。虽然无法和海上要塞进行正面作战,但此刻皇家舰队所使用的战术,却像是一群在海上纵横来去的蛮族游骑兵。   在皇家舰队共鸣之后自带的恐怖效果‘风暴加护’之下,舰队牺牲了大部分防御力,换来的是恐怖的速度,在战场之上来回穿插,根本不同敌人进行正面战斗,只是不断的使用进行骚扰,使用炮击消耗海上要塞的外围力量。   对付海上要塞这种怪物,固然有种老鼠拉龟无从下口的痛苦和无奈,但对付要塞外围的战舰,却效果惊人。   在原本储存了数百年的合金质量弹消耗殆尽之后,皇家舰队启用了备用矩阵,不断的抽取海水,对其性质干涉,使其转化为具有钢铁性质的特殊炮弹。根据矩阵不同,还能够对海水进行再次加工,使其具有惊人的腐蚀性或者易燃性。   和阿斯加德战舰的特点不同,数百年前的初代皇家舰队是以利维坦的血肉和天灾乐理所锻造成的炼金战船。虽然经过了数百年的革新之后,其设计和型号落后,正面攻击力也相比之下变得勉强起来,可是其战船所携带的特殊效果,依旧不可替代。   不论是令战船速度暴增数倍、永远占据上风位置的风暴加护,还是操纵海水,形成层层水目铁壁将敌人攻击进行削弱和偏移的海潮庇佑,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神级辅助效果。   最大限度的保护自身,削弱敌人。   可惜,阿瓦隆的地上天国因为顾忌阿斯加德人的冈格尼尔,无法随意动用,否则在女皇的意志之下,朕即国家,整个安格鲁的海域都是利维坦的领土,天灾加持之下,整个海洋都是阿斯加德的敌人。   这种国土级的干涉能力,乃是耗费了数百年的工程所建造的防御,哪怕圣徒在此也无法抗衡。   否则,哪里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在战损的警报之中,塞尔文咬着牙,听到远方传来的轰鸣,表情就忍不住抽搐。   海上要塞中,火焰之剑再度斩落,劈裂了无数水幕和风暴之后,将整个漩涡连同皇家橡树一同化为了灰烬。   整个初代皇家舰队……只剩下六条船了!   想到数百年传承下来的皇家舰队在自己手中已经折损到三分之一不到,塞尔文就心如刀绞,这是多少安格鲁的少年从小憧憬的传说,加入海军的动力。   如今辉煌不服,荣光之血黯淡。   哪怕下这个决心的人不是自己,作为指挥官,塞尔文也有一种服毒谢罪的冲动。   “该死的……”   他咬牙,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愤怒的低吼。   轰!   剧震再度传来,船体哀鸣,警报声再度响起。皇家之光底层装甲彻底破碎,海水汹涌道灌入了三号机轮室。   纵然钢闸落下,隔绝了海水倒灌,但皇家之光的速度却已经骤减了三成。   剧烈的动荡之中,信号长跌倒在地,被尖锐的棱角磕的满头鲜血,扶着桌子爬起来,看向塞尔文:“长官,拉米里斯号通讯沉默!“   轰!   巨响自远方传来。   濒临极限的拉米利斯冲向战场,引爆了自身的以太炉,和敌人同归于尽。   剩下的战船也相继传来警报。   “还愣着干什么!”   塞尔文暴怒,嘶吼:“进攻!进攻!进攻!我们的敌人还在战场上!我们就绝不能停止!”   他握着指挥刀,骨节凸起。   安格鲁盼望人人恪尽职守……   可是,这漫长的煎熬已经过了多久?   三个小时?四个小时?   初代的皇家舰队近乎牺牲了八成,所换来的是,是将数倍以上的战果,甚至在刚刚拉米利斯号的绝命进攻之下,连海上要塞的侧方装甲都炸出了一个大洞。   可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塞尔文的耳边响起。   告诉他,到此为止了。   你的职责即将结束。   塞尔文抬起头,凝视着舰桥的顶穹,他从未曾如此虔诚的祈祷,祈祷神明赐下奇迹。   可他的眼瞳被雷电的辉光刺痛了。   在顶穹的投影之中,战火点燃的夜空被撕裂了,宛如流星陨落的烈光从夜幕之中驰骋而过,一道,两道,三道……   宛如暴雨。   暴雨一般的雷霆电光将夜空繁复切裂,留下了久久不散的轨迹。   流星群穿过了战场,向着阿瓦隆飞去。   “长官……”   负责观测的信号长面色惨白:“阿斯加德人向安格鲁发起了总攻,他们启动了冈格尼尔……”   塞尔文惨笑。   神明回应了他祈祷的结果。   可祂不站在自己这一边。   “还有酒么?”   他看向被机轮炸断一条胳膊的大副,大副苦涩摇头:“早就没了,就带了那么一点,真的。”   “我第一次恨人上船带酒带的少。”   塞尔文笑了起来,可是却忍不住眼泪和哽咽的冲动:“诸位,和你们共事,是我的荣幸……诸位……无愧与荣光之血,无愧与己身贵族的荣耀。”   大副和船员们对视着,忽然笑了起来。   像是变魔术一样,他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铁盒:“虽然没酒了,但我还带了一盒雪茄,上等货!长官你要不要来点?”   “他妈的,你当军规是什么东西!老子要吊死你!把东西拿过来!”   塞尔文擦着眼泪,劈手从他手里夺过铁盒,从铜管里抽出了烟卷。没有时间像是以前那么优雅的熏烤和品尝了,他粗暴的咬掉了一头,丢给了大副,又掏出一根来,留个自己。   “给我也来点。”   一直都秉持着贵族仪态,一丝不苟的二副也走上前来,拿走了铁盒,分发下去。信号长搓出了一缕火苗,给大家挨个的点燃。   一群老男人解开了制服的领口,摘下了帽子,不顾肺腑的刺痛,大力抽吸,吞吐着浓雾,彼此看着对方脸上的泪痕和血迹,就忍不住大笑。   “是时候了,诸位。”   塞尔文靠在自己的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恪尽职守的时候到了。”   “恩。”   大副咧嘴:“天佑王国。”   “天佑王国!”   “天佑王国……”   愿上天护佑王国,除此之外,再不求其他。   “全员进攻!”   塞尔文大笑,下达了最后的命令:“让那群阿斯加德蛮子,见识见识安格鲁的骨气!”   于是,轰鸣声中,全员引擎过载启动。   皇家之光迸射辉煌色彩,最后的初代舰队集结,紧随在旗舰的引领之下,迎着无数炮击的辉光,冲向了海上要塞。   带着最后的荣耀,安格鲁舰队奏响了挽歌!   可偏偏在这么悲怆的时候,通讯中却有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喂!我说诸位……你们是不是把‘天佑王国’的后半句给忘了?“   -   -   -   -   月末了,月票~月票~ 第七百二十五章 交锋   ”喂!我说诸位……你们是不是把‘天佑王国’的后半句给忘了?“   塞尔文愣住了。   瞪大眼睛。   “……亲王,殿下?”   “对,是我。”   沙哑的笑声里,通讯中有人吹了声口哨:“掌声在哪里?安格鲁、不、冠绝东西方的绝世名将叶青玄带着十万援军来救你们了!”   那一瞬间,钢铁巨兽破云而出!   那伴随着飓风,游牧之山出现在天穹之上,可是后面并没有说好的十万援军,实际上,除了这一艘船之外,一毛钱的援军都没有。   塞尔文还没有来得及欢呼,就陷入错乱。   等一下……   那个啥,援军呐?!   亲王殿下你想干啥?   我们正准备英勇牺牲呢,你上来凑啥热闹啊?   难道准备和大家一起组队给阿斯加德送人头么?   “别担心。”   那个声音轻描淡写的说道:“虽然十万援军没影,但说救你就是来救你的。塞尔文,你们不会死在这里。”   塞尔文尴尬的掐灭了手里的雪茄,忽然有点后悔的丢人表现。   嗨!   早知道峰回路转,还哭什么啊。   他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咳嗽了一声。   舰桥上所有人都讪讪的移开了视线,大家都充满默契的忘掉了刚才那丢人的一幕。   再不复刚刚的紧张和悲怆。   不知为何,皇家舰队对于这位阿瓦隆亲王殿下,有一种迷一般的信任感,近乎盲目。   在一直以来目睹殿下所创造的众多奇迹之后,早就已经陷入麻木,如今,哪怕眼前山崩地裂,既然亲王殿下说没事儿,那就肯定没事儿了。   “那么,接下来就拜托您了。”塞尔文靠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酸痛,筋疲力尽。   “你们倒是给我紧张一点啊。”   叶青玄叹息:“我这可是打仗呢。”   话音未落……   崩!   命运之杖敲在了游牧之山的甲板上。   迎着扑面而来的飓风,叶青玄肃声宣告,低沉的声音响彻海天之间:“谨以此身奉献伟大至高之皇帝。   ——愿天佑王国,吾皇佑我!”   宣告声中,炽热的光芒从他的身上缓缓升起,幻化为黄金冠冕。   权杖的虚影自背后浮现,无何有之乡的蓝图迅速演化,形成了黄金猎犬的投影。   这是利维坦之战后,叶青玄第一次在安格鲁的境内和别人动手。   被册封为阿瓦隆亲王之后,叶青玄的地位等同于安格鲁副君,只要在安格鲁的境内,叶青玄就能够和玛丽共享当年亚瑟所遗留下来的天灾之位,进化为黄金之龙的必胜黄金之章!   同时,作为掌玺大臣,同时拥有着调动国土防御阵线的中一半以太储备的资格,可以支撑天灾级的挥霍式输出。   虽然目前玛丽正在专注防御冈格尼尔的进攻,叶青玄不可能去占用国有以太储备给她添乱,但是……他还有自己的私产啊!   随着叶青玄的动作,天梯乐理瞬间扩散,将皇家舰队幸存的战船一一串联,纳入己身的共鸣体系,紧接着,权杖的虚影嵌入其中。   转瞬间,旗舰由君权号转化为游牧之山,皇家之光的辉煌转移到天空中的钢铁巨兽上。作为皇帝出巡的座驾,此刻在安格鲁副君的驾驭之下,比塞尔文岂止灵动了十倍!   惊天动地的龙吼之中,黄金巨龙的虚影在舰队之上涌现,向着海上要塞怒吼。   在龙威的加持之下,战船破碎的装甲和设备瞬间得以重塑和弥补,原本冲向海上要塞,誓死无归的皇家舰队此刻在权杖的拉扯之下,竟然在海面上实现了近乎九十度的急转弯,比马车还要夸张。   那场面十足的滑稽。   就好像是被欠债八百万逼到绝路抄起菜刀和敌人同归于尽,在发起冲锋的时候,却忽然之间得知自己中了一千万彩票,顿时一个猛拐,从冲锋变成战术撤退。将早就做好防御准备的敌人抛下,在目瞪口呆的视线中扬长而去……   顺带还卯足了火力,对着海上要塞的装甲薄弱点进行了一轮炮击!   成果不菲!   真是十足的爽快。   而代价是,所有舰队成员都在恐怖的离心力之下感觉到眼前一阵发黑,体质差一点的纷纷吐血。   如果不是事先得到了警告,将自己固定好的话,恐怕早就被甩到了墙上。   很快,轰鸣的乐章从海上要塞中响起。   惊天动地的火焰之剑从要塞中升起,对准了上皇家舰队,猛然斩落。   倘若在以往,他们还可以凭借速度进行躲闪的话,那么现在的皇家舰队……距离要塞太近了,亡命冲刺之下,进入必杀范围。   装完逼还想跑?   做梦!   而就在皇家舰队之上,叶青玄的权杖投影——那展翅的黄金之龙猛然回头,对准了那劈斩而来的火焰之间,张口,猛然喷吐出炽热的龙息。   火焰之剑和毁灭龙息对撞在同一处,看似火焰和火焰的碰撞,却迸发出金铁轰鸣。   在舰队和要塞之间,整个海面都在散逸的恐怖余波之下凹陷下去,形成了庞大的裂谷,紧接着,海水回填,撞击,宛如山谷坍塌的轰鸣回荡。   而与此同时,神之左眼高悬,冷眼锁定了黄金之龙的所在,紧接着,隆美尔的权杖投影自虚空中浮现,无数乐理汇聚一处,结合权杖,形成了宛如长矛的‘弥赛亚之杖’,向着黄金之龙刺落。   哪怕只是锁定,也令黄金巨龙的投影一阵涣散。   作为象征着救世主牧守信徒的神器,弥赛亚之杖拥有的力量,乃是对乐理性灵的掌控和克制。   那是绕过表面,攻伐性灵的力量。   对于召唤派系来说,更是天敌一样的存在。   这才是亨德尔掌管静默机关的最大原因,不论是天灾也好,黄金巨龙也好,神器的意识也好,只要是满足‘以太循环’、‘乐理灵性’的两个条件,不论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在弥赛亚之杖面前,都完全没有任何的防御能力。   乐章失去灵性,就会崩溃,幻兽失去兽性,就是行尸走肉,神器失去人格,就会报废,天灾失去了意识,就会陨落……   此刻,蓄势已久的弥赛亚之杖轰然砸落,令黄金之龙连带叶青玄的意识都恍惚了起来,可下一瞬间,在游牧之山的上空,浩荡庄严的旋律走向。   进入‘真空’的叶青玄化为以太投影,在黄金之龙的背上显露。   一瞬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你他妈在干什么?   乐师的权杖投影,归根结底,和大师一样,还是将身体进入以太循环,将意识寄托在宿命之章蜕变而成的权杖上。   相当于自我化身为以太界的怪奇生物。   在弥赛亚之杖的面前……这就是赤裸裸的找死!   可紧接着,迎着砸落的弥赛亚之杖,叶青玄却抬头向着天空露出笑容:“嘿,朋友,你那根拐棍挺眼熟的啊,难道跟我是在同一个店里买的同款?”   下一瞬间,他手中,命运之杖抬起,迎着弥赛亚之杖,挥出。   而辉煌浩荡的旋律,终于进入了充满肃杀和毁灭的最高潮——《神怒之日》!   在以太质变后,化为电光的变革乐理汇聚而来,在增长的命运之杖上化作长镰的锋刃。   攻伐异端和一切邪魔的神怒之镰与牧守世人的弥赛亚之杖碰撞在一处,两柄同处于大源的神器之间迸发了无声巨响,在以太之海中掀起了滚滚浪潮,在圣城,圣器陈列室中,此起彼伏的共鸣声响起。   作为教团先后两代的暴力机关,宗教裁判所和静默机关终于在此刻刀剑相向。   阿瓦隆黑箱,不知道多少关注着战况的老鬼们都红着眼睛,挥拳助威。   ——干死这帮小狗日的!   崩!   在那恐怖之力的碰撞中,余波扩散,飓风汇聚,化作通天彻地的龙卷,无数海水被卷上天空,又豪奢的洒落。   无数水珠彼此碰撞,带着钢铁的声音,嘈杂的声音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弥赛亚之杖和神怒之镰同时被弹开,对拼的结果是无分高下,可神怒之日的的乐理却随之消散,命运之杖恢复了原型。   明明似乎落入了下风,可叶青玄倏无沮丧,反而看着海上要塞的方向冷笑。   撞拐不可怕,谁瘸谁尴尬!   命运之杖的最强的力量,不是攻伐……是坚固,无与伦比的坚固,能够承受一切乐理冲击,哪怕将弥赛亚之杖的冲击照单全收,也只不过是神怒之日的锋刃消散。乐章还可以再演奏,顶多再花点功夫而已。   叶青玄自身根本没有任何损伤,不过……亨德尔那里恐怕就没有这么好受了吧?   -   海上要塞,中央以太池,刺耳的警报中,数十名圣咏乐师扑上来,不要本钱的将治疗乐章洒在隆美尔的身上。   隆美尔咬着牙,手里死死的抓着烧成通红的弥赛亚之杖,整个右手,甚至半边身子都在乐理碰撞的可怕高温里烧烂了。   眼睁睁的看着叶青玄带着皇家舰队拉开了安全距离,失去了全歼皇家舰队最好的机会……要是自己还有余力架设《弥赛亚》的领域,要是刚刚速度能够快一点,要是……   他已经快要被气疯了。   -   而叶青玄同时也快疯了。   穷疯了。   别看他刚刚那么嚣张和可怕,这背后都是用钱烧出来的。   短短的三分钟,远在阿瓦隆周边的‘黑箱’中,第五部门和宗教裁判所的自有以太储备瞬间烧干了二分之一!   在内心隐隐的绞痛之中,叶青玄深刻的明悟了一个道理:   战争果然是在烧钱……   不,简直是在烧印钞机!   哪怕钱多如自己,对这种规模的争斗,也完全烧不起啊!   只不过,经历了刚刚的冒险,倒是解决了叶青玄心中的一个疑惑。   上一次的交锋,叶青玄最为愉快的就是给阿斯加德人种下了暗示。   暗示不解除,那么数千名患了恐水症的海员根本没有办法工作,更不要说令海上要塞这个庞然大物运转起来了。   可结果现在他们别说运转,甚至可以胡逼乱转,想转就转,那只能说明……暗示已经被解决了。   虽然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但叶氏传承了这么多年的乐理被这么简单的解决,总归令他还有些不爽。   所以,这几天以来他都在猜:他们究竟是怎么解决自己的暗示的?   结果现在他才发现,阿斯加德人根本就没有管自己下的暗示。他们又在自己的暗示旁边,又加了一个新的暗示……   既然觉得自己恐水的话,那么就骗自己不在海上不就行了?   够狠!   问题就被这么简单粗暴的解决了。   如果一般的船上还很难说的话,那么海上要塞这种媲美城市的庞然大物里,几乎有超过一半的人是无需在甲板之上工作的。   只要封住船舱里的窗户,植入自己在地下工事中工作的暗示,那么看不见水,自然不会引发恐惧和混乱。   至于后遗症什么的……回了阿斯加德之后,自然能慢慢解决,最严重无非就是精神分裂而已。   大不了整体换员。   反正阿斯加德人地广人多,只要顶过现在的困难,后面怎么弄都好说。   叶青玄都被气笑了。   不过,现在有自己在这里,带着皇家舰队扯着海上要塞进行纠缠应该没有问题,但时间长了,终究有可能会翻船。   归根结底,战争只有靠正面作战才能够取得胜利。可现在安格鲁海军严重缺乏正面作战能力……   “哎……”   叶青玄有点头疼的叹息:“不知道华生那边谈的怎么样了?”   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有点担心。   不过,这种事情没必要太过忧虑,华生办事儿,叶青玄还是放心的,更何况,他自己有分寸,只要能谈,无非是或快或慢而已。   就算情况再怎么糟糕,也不至于会谈崩……吧?   就在沉思之中,他骤然感受到了一阵恶寒。   在海上要塞,无数建筑如琴键起落,以整个钢铁之城为琴,磅礴的力量在无止境的汇聚,弥赛亚的圣光自其中显露,令叶青玄目瞪口呆。   “……这货疯了么?” 第七百五十六章 为何而强   “……这货疯了么?”   就算是叶青玄也没有预料到忽然之间会有这种展开。   亨德尔不顾刚刚硬拼一手留下的创伤,甚至连权杖上的裂隙都没有修复,放弃理顺千头万绪的混乱乐理,反而孤掷一注,破罐子破摔,开始赌命。   要不要这么夸张?   凝视着海上要塞之上那通天彻地的庞大光柱,叶青玄忽然觉得牙疼。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实际上,整个世界也没有几个人不知道那是啥。   那是圣名传承的核心力量,每一个圣徒的核心乐理中都具备的‘非人之力’——源自神圣之釜的精粹顺应了圣典之上的呼唤,赐予了人类以神明之力。   打破一切藩篱,超出所有规格之外,不讲丝毫道理,没有任何逻辑……就好像是舒伯特的救赎一切的《普罗米修斯》,海顿那能够在以太界中开辟物质断层,宛如创造世界的《创世纪》……   这才是亨德尔的完全姿态,将弥赛亚之杖和自己的权杖强行融合,超脱肉身的局限,强行将自己的以太化身,也就是‘圣灵’催化为‘救世主’。   祓除人间一切苦难,灭绝所有邪魔种类。   终结一切外道。   因为人的时代将要来临。   譬如炼金之人的火,漂布之人的碱……   这一权柄若是落实在物质界之中,那便是对一切非人之种的绝杀,不论是天灾、妖魔、怪奇、神器,还是乐理性灵……   虽然只有一次的机会,却足以击退任何天灾,为人类开辟出存活的净土。   只是叶青玄没有想到,每个亨德尔一辈子只有一个机会,对方竟然用在了自己的身上……这货和自己究竟是多大的仇!   究竟是多大的怨!   放着重伤不去治疗,拼着一辈子坐轮椅插呼吸管也要强行进入救世主状态,姑且不论这种不稳定的救世主状态会不会有什么隐患,可这货究竟图什么啊!   难道他觉得针对天灾的力量对自己会有什么效果吗!   等等……   叶青玄愣住了,抬头,看向头顶的光之冠冕,有低头,看了看胸口,那连接向阿瓦隆以太之网的天梯乐理。   好像……自己现在确实是天灾没错啊。   而且还他妈的是同时受到黄金之龙和以太之网加持的‘双天灾’乐师!   而且在这狗屎的关头,阿斯加德的冈格尼尔全力压制之下,不论是地上天国和以太之网都要保卫阿瓦隆,无法给予自己更多的帮助。   也就是说,自己虽然只挂了两个名头,听起来厉害,但实际上……水的很。   空有双倍天灾的输出能力,可是黑箱中的以太储备却已经捉襟见肘。   同时针对双天灾而来的双倍杀意和双倍克制令叶青玄瞬间汗毛倒数,连一口冷气都来不及吸,从椅子上跳起来:   “撤退!撤退!阿斯加德人要拼命了!”   话音未落,那被光芒冻结的苍海骤然迸发出宛如地震的轰鸣,凝固的海面在颤抖,因为磅礴的力量在其中扩散。   那是无数以太炮同时激发的轰鸣。   在圣徒的全力推动之下,整个海上要塞,上百门超大型以太巨炮,数之不尽的小型炼金武装,同时被激发了。   宛如无数群星从海上要塞之中升起,震撼天穹,划出凄厉的弧线,向着皇家舰队洒落。   转瞬间,龙威装甲宛如暴雨中的薄纸,在此起彼伏的轰鸣中变得千疮百孔,战船哀鸣着,装甲破碎,艰难的躲避着。   作为掌控者,化身为整个舰队的叶青玄感觉到了撕裂一般的痛楚,他近乎涸泽而渔的通过天梯抽取着黑箱中力量,迅速的修补着舰队,可是却难以赶得上破坏的速度。   就连黄金巨龙的投影都宛如风中残烛,迅速的摇曳着,必胜黄金之章的乐理在弥赛亚之力的攻击之下分崩离析。   倘若不是命运之杖近乎无限的承载力,此刻的皇家舰队在第一轮炮击之中就已经分崩离析。-   此时此刻,陷入蒙逼的不止是叶青玄,就连海上要塞中,指挥官也彻底呆滞了。   “隆美尔阁下,你究竟在干什么!”   他闯进了中央控制室,看着沐浴着炽热神光中的救世主,“为何忽然调动了海上要塞所有的以太储备,若是在现在挥霍殆尽的话,我们又如何进攻阿瓦隆?”   “阿瓦隆?你还不明白么?”   隆美尔冷眼看着他,神情冷漠:“他对这个世界的威胁,远在安格鲁之上!甚至比盖乌斯还有那个所谓的‘神子’都要高!   只要能在此将叶青玄毁灭,不论是阿瓦隆还是安格鲁,都不足为惧!从开战我一直等到现在,想要将他彻底毁灭的话,这是唯一的机会!”   指挥官愣住了,瞬间恍然大悟,陷入狂怒:“你们这些圣城的疯子!你们将阿斯加德当成了什么!工具?还是炮灰!枉费陛下给了你如此深重的信任!   立刻让他停下来,立刻!”   最后一句话是对旁边的权杖乐师下的命令,可是权杖乐师却陷入沉默,许久,发出一声叹息。   “抱歉……”   他伸手,指出,悄无声息,指挥官变成了一捧消散的灰烬。   他所有的力量都来自于圣典的要素,如果教团舍弃它,他就会一无所有。   目睹了这一切的克莱因只感觉到一阵悲怆,冷眼看着隆美尔:   “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克莱因先生,请不要让我为难。”   隆美尔看着他:“您是珍贵的权杖乐师,生命有着重大的价值,何必在此做出无谓的牺牲?”   克莱因没有说话,只是惨笑,转身走到中央控制室的角落里,做了下来,闭上眼睛,再没有说话。   他放弃了。   “那么,接下来,请配合我。”   隆美尔看向另一位沉默的权杖。   乐师无奈叹息,开放了自己的权杖,任由隆美尔接管。   于是,沐浴着神圣辉光的四棱火焰之剑从海上要塞中升起,以弥赛亚之杖作为核心,那代表着毁灭和守卫的火焰之剑旋转着,掀起通天彻地的龙卷,无数光芒向着那神明之剑汇聚,到最后,轰然斩落。   炽热之光鞭挞着物质界,将海天撕裂,剑刃所过之处,物质界和以太界的壁障被切裂,留下了一道道黑色的裂隙。   叶青玄面色阴沉,握紧权杖。   必须……要拼命了。   浩荡的圣歌声凭空响起,肃穆庄严的旋律运行在天地之间,转瞬间,将整个黑箱的以太储备彻底抽空之后,无数电光凭空迸发,电流破空的刺耳声音汇聚在一处,却化作了《神怒之日》肃杀旋律。   无数电光汇聚,化作模糊的人影,举起了神怒之镰,向着天空斩出!   那一瞬间,凝固的海面彻底分崩离析。   轰鸣声,无数海水宛如铁石一般崩溃,粉碎,无数如尘埃一般的水汽向着四周升腾而起。恐怖的对撞迸发了无尽的光和热。   而就在惊天动地的碰撞中,却没有人察觉,一粒渺小的尘埃落在游牧之山的船舷之上。   浑身笼罩在灰色动力装甲中的骑士深吸了一口气,拧开了手中空空荡荡的剑柄。   于是,震荡的以太从剑柄喷涌而出,它们被束缚在无形的场中,瞬间往返千万次,形成的无形的剑刃。   “刺杀大审判长……隆美尔,亏你想得出啊。”   骑士轻声呢喃,又回想起开战之前的隆美尔的样子。   ”施瓦茨,我已经走入了误区。”   曾经的圣徒看着他,“我的傲慢导致了这一缺点,忽略了叶青玄和以往其他人的不同,太多的思考,令我落入他意识的樊笼里,永远落后他一步,难以超越他的定局……但你不同,所以,我将唯一的机会交给你。   接下来我会像他一样:以自己为筹码,去进行一场豪赌,将他拉近这一场赌局里。   而致胜的关键却不在赌局之中,而在你的手里……在他全力应对我的时候,去做你最擅长的事情。   ——杀死他,不惜一切代价!”   “也就是让我无视你准备背叛阿斯加德的动机,放弃自己的职责,去游牧之山上送死咯?”   “你会拒绝么?”   隆美尔摊开手,看着他:“放心,我不会杀你,所以,请你选择吧:   是回阿斯加德去,去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金宫禁卫,屈辱的死在没有人理会的黑暗里。还是现在舍弃性命,去杀死叶青玄,被铭记在史书之中?”   隆美尔看着他,就好像看穿了他长久以来心中的不甘,假借罗嗦言辞所掩饰的愤怒,洞若观火。   “你真是个魔鬼啊,隆美尔。”   施瓦茨不再回忆,轻声呢喃:“但愿神明从地狱里救赎我的灵魂。”   那一瞬间,他闭上了眼睛,手掌按在了胸前。隔着沉重的装甲,仿佛按在了那一枚古老的的圣徽之上。   于是,在一瞬间,在圣器陈列室中传承了数百年的神圣造物,被唤醒了,化作了流光,吞没了他的身影。   他的躯壳骤然消失了。   下一瞬间,毫无征兆,毫无理由的骤然出现在了舰桥之上,向着意识脱离了躯壳,毫无反抗能力的叶青玄刺出了手中的以太之剑。   宛如血火和魂灵寄托在其上,转瞬间,在警报响起的一瞬间,剑刃贯穿了厚重的钢铁之椅,撕裂了叶青玄的后心,在他的胸膛上凿开了一个大洞,炽热的剑刃从胸前喷涌而出。   鲜血蒸发,干涸。   剑刃消散了。   “殿下!你这……”   在叶青玄身旁,护卫他的圆桌骑士陷入暴怒,被瞬间眼前的一切刺激到发狂,奋不顾身的冲上前来,甚至没有时间去拔剑,不顾一切的启动了装甲的最高驱动,哪怕撕裂肌肉,向着施瓦茨撞了过来。   可是却没有撞到任何东西的实感,就像是碰散了一团尘埃。   施瓦茨的钢铁装甲化作了铁砂,纷乱落下,装甲之下肉体仿佛被抛入了火葬炉中,化作了簌簌尘埃。   只有一枚黯淡的圣徽落在地上,再无任何光芒。   他死了。   早在出现在的一瞬间,他就死了。   完全违背现实,将他传送到舰桥之内的圣徽,是早在数百年前的风洞试验的产物,近距离生物传送的失败品。   将人体拆碎成千万个粒子,又在另一头重新拼装完成……如此美好的设想从来没有实现过,它只能将人类变成尸体而已。   在那一瞬间,施瓦茨就已经死亡。   所残留的,只有数十年来,潜伏在黑暗中的痛苦,无人知晓的悲哀,佩戴枷锁而带来的不甘。   执念仿佛具有了力量,近乎违背道理的,驱动着他的尸体,他的残骸,在那重组和死亡的瞬间刺出了这奇迹的一剑。   转瞬间,局势逆转。   光之冠冕分崩离析。   叶青玄睁开眼睛,呕出鲜血,紧接着,游牧之山哀鸣,钢铁扭曲的声音迸发,无数鲜血从破碎的装甲之下流淌而出,滴落在海面上。   此起彼伏的警报声里,不知道多少设备在瞬间毁于一旦,只有核心以太池的心脏在孱弱的波动着,维持着游牧之山的完整。   在火焰之剑的余波下,初代皇家舰队瞬间折损近半。   剧痛中,叶青玄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药剂,注射进了脖颈之中,药效迅速挥发,令他混沌的意识再度清晰起来。   痛苦也越发的清晰,令人发狂。   “又是心脏?”   他低头,看着被开出了一个大洞的胸膛,看到心脏的碎片,却不觉得惊恐,反而有种麻木和无奈。   “你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他苦涩的摇头,从裂口中将破碎的心脏掏出来,无奈叹息。   不止是心脏,他感觉到,体内的乐理已经混乱成一团,甚至原本清晰无比的权杖现在也难以感应,仿佛迷失在未来的迷雾之中。   这才是这一击中的绝杀!   不知准备了多久,专门为自己量身定做的绝路。   倘若不是他深具双天灾的加持,牺牲了必胜黄金之章的冠冕,勉强保护住了自己和舰队的完整,否则现在整个舰队都已经随着自己灰飞烟灭。   “殿下!在下……万死难赎!”   护卫呆滞的看着上叶青玄眼前的裂口,屈辱的涨红了脸,跪在地上,向叶青玄请罪,取出长剑,准备自裁。   “没事儿,我命硬的很。”   叶青玄伸手,撑着他的肩膀和飘忽的命运之杖,站起身来,剧烈的咳嗽着,喷出学来:“这种程度充其量只能算作重伤,顶多是被废了而已。   抬起头来,这不怪你。”   骑士呆滞的看着他,看到他向自己招了招手。   “走吧。”   叶青玄推开了破碎的舱门,踏上通往甲板的阶梯:“随我去见见那一位费尽心机,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取我性命的‘知己’。”   就好像早已经度侧到叶青玄的反应和安排,那个家伙,在最关键的时刻,猜对了一次——安排着死士对自己刺出决定胜负的一剑。   见惯了大风大浪,结果被一个根本没听说过名字的人弄得这么狼狈不堪。   叶青玄苦笑着摇头。   真是丢脸。   -   -   在燃烧破裂的甲板之上,叶青玄站在破裂的船舷旁边,抬头,凝视着是那一座海上要塞中的辉煌神光,神情就变得复杂又无奈。   “你究竟图什么?”   他轻声问。   仿佛倾听到了他的问题,海上要塞之上,浮现了救世主的身影。   光焰中的隆美尔冷眼看着叶青玄胸前的大洞,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毫无怜悯:“奉圣座阁下的谕令,对背离神之道路的叛逆,降下神罚。   ——此乃世间唯一的公义和正理!”   叶青玄被逗笑了,“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公义和正理来对我讲话。”   “你现在还认为自己是神之手么?”   隆美尔漠然的冷笑:“不论是宗教裁判所还是你,都早已经被神明抛弃。   认不清自身的命运,不遵从神明的安排,妄用神明的恩泽,这便是你们的取死之道!   如今,你还有什么把戏来违抗你的命运?用你那一柄不存在的权杖么?还是那些得自外道天灾的力量?”   叶青玄沉默地倾听着来自静默机关的宣判,看向隆美尔的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许久之后,无奈叹息。   似是认清了命运,又像是……对敌人的怜悯。   “你知道吗?”   似是闲谈,他慢条斯理的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虽然被称为数百年来最天才的乐师,复兴裁判所的神之手。   但其实我连正统的乐师都不是,甚至没有从皇家音乐学院毕业。更没有进入过教籍,接受洗礼,成为神明的信徒。   所以,我的实力从来不是来源于乐理,也并非来自于神明的眷顾,我不曾创造什么乐章,更不想去依赖所谓的权杖。   因为这从来不是我所欲求的东西。”   “朋友,自始至终,你都搞错的一点。”   他看着隆美尔,神情恳切的说道:“我的力量来自于我的意志,我的决心,和我要创造的未来。   我知道我很强,可这并非是我得到了以太之网的力量,而是因为……”   他伸出手,指着胸前的空洞,那不知何时浮现在心脏的部位,缓慢旋转的水晶立方:   “——我,便是以太之网!” 第七百五十七章 自新世界   此时此刻,以太之网的投影跨越了千万里,自叶青玄破碎的胸腔之中浮现。   隆美尔的眼瞳瞬间扩散。   叶青玄的气息非但未曾像他所预料的那样衰弱下去,反而像是熄灭的烈日被重新点燃,向着四周辐射出煌煌光焰。   就好像是他整个人都已经化身为天灾!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猜错了最关键的问题。   ——以太之网究竟是什么东西!   当以太之网出现的第一个瞬间,作为能够颠覆整个乐师体系的存在,就已经成为了圣城的大敌。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其掌控者叶青玄。   赤之王没有当场动手的原因,除了对与叶兰舟的亏欠和许诺之外,更重要的是……天灾的不死性。   除了高加索的那位消灭了鹰翼母的正教神子之外,人类还没有掌握能够绕过本体,直接消灭天灾的力量。   除非找到天灾的本体,否则纵使贸然动手,也只不过井中捞月,徒劳无功。   因此,一直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疯狂的寻找以太之网的本体,用尽一切技术和隐秘的手段寻找着它的源头。   只可惜,他们从来没想过……天灾的源头,就在他们眼前。   以太之网的本体,就高悬在地上天国之中,堂而皇之地投影在阿瓦隆的天穹之上!   那些局限于旧时代的人,无法理解真正的以太之网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不是力量,也不是活物,它是无数人共鸣和无数天梯交错而成的链接,它是未来的雏形,超脱与八大现象之外的……第九大现象!   在以太之网的链接之中,每一个使用以太之网的乐师,都可以看做以太之网的一部分!   尤其是掌握着核心权限的叶青玄,只要天梯乐理尚存,共鸣尚在,他随时可以视作是以太之网的本体!   只要叶青玄愿意,他随时可以杀死自己,舍弃人类的身份,将意识转移到以太之网的本体之中,获得当年亚瑟梦寐以求的成就,成为真正的天灾!   只不过,叶青玄从未曾想过这么做而已。   对他而言,只要有以太之网所开启的未来就够了。   他想做的,只有将这一条道路走到尽头,将那一个虚幻的未来彻底的握在手中。   -   在轰鸣声之中,游牧之山的甲板轰然开启,足足有数十米之高的庞大主炮从甲板之上延伸而出,对准了海上要塞的方向,锁定了救世主的投影。   明明已经弹尽粮绝,可是却不自量力的发起了挑衅。   只不过,这一具主炮却和以往所有的设计截然不同,不仅仅是大小超越了寻常大型舰载主炮的十倍以上,就连炮身便足足有九根之多。   它们并列在一处,九道漆黑的炮膛对准了前方。   不论是它的设计者——链锯修士会的大教长,还是负责建造的皇家研究院都没有想到过,这一具以异教之神所命名的主炮,火神·赫淮斯托斯第一次出场,是在这种惨烈的情况之下。   还没有发出一击,游牧之山就已经快要分崩离析。   而作为驾驭者,也只有通过天灾勉强续命的叶青玄。   哪怕两个加起来捆在一块,对隆美尔都构不成丝毫的影响。   圣徒亨德尔一生只有一次的升华,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尘世,不论对手是任何天灾,哪怕是圣城动荡时期降临的百目者,也不会有任何失败的可能。   此刻的他,已经暂时触及了三王的领域!   他,便是救世主,由神圣之釜所选择代行者,力量的化身!   “这就是你的依仗?”   隆美尔漠然的举起了火焰之剑,遥遥对准了叶青玄。   “等等,还有呢,还有!”   叶青玄抬起手拦住他:“我还没说完呢,不解说完就装逼,和锦衣夜行有什么区别?况且,你又不差这一会,就当聊聊呗!”   “你觉得拖延时间会有用?”   隆美尔冷笑。   可对此,叶青玄却丝毫不着急,反而风轻云淡的继续扯着淡。   “其实,在我成就以太之网以后,我的权杖里就忽然多了一篇乐章,就好像它本来就应该在那里一样。   一切乐理和使用方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过,它的创作者并不是我,而是未来数百年之后,一个名叫‘安东·德沃夏克’的人。   很奇怪,对吧?   我觉得,这大概是‘实行传说’这一条道路所预支的报酬。如果历史能够按照我所设想的道路发展的话,那么数百年之后,就会有新的成果和奇迹诞生……   你看,多么的奇妙。   无数的未来中,想必有无数璀璨的智慧和成就吧?   这才是圣城最狂妄的地方——你们自以为能够将过去永恒的维持下去,可是和这个世界与它庞大的未来相比,不论是人类还是天灾,都渺小的像是尘埃一样。   不值一提。”   无视了隆美尔不屑的神情,叶青玄的眼神变冷了。   “看来,唯有亲身体验之后,你才会明白……自己究竟有多么渺小。”   在他的胸口,以太之网的投影缓缓地旋转着,无何有之乡的投影自游牧之山上浮现。   在救世主的威严和乐理,虚幻的权杖就动荡起来,变得像是井中月,水中花,越发的飘忽。   可是随着叶青玄的手掌微微抬起,在飘忽的投影之中,便有一道炽热的星光涌现,划破了夜空中深远的黑暗。   那是一道乐章!   乐章运转无何有之乡的投影之中,散发出浩瀚的辉光。   宛如苍穹如鼓被敲响,星辰之光脉动着,随着那节奏跃动起来,紧接着,第二道辉光自黑暗中升起,那是第二颗星辰,第二道乐章……   星辰彼此呼应,共鸣,掀开了宇宙运转的序幕。   那一瞬间,隆美尔的面色终于变了。   在无何有之乡的投影之中,浩瀚而庞大的宇宙虚空中,一道又一道的星光自黑暗里涌现,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   飘忽遥远的旋律渐渐宏大,无数星辰自从黑暗中跃出,奏响了颂唱新世界的序章。   成百、上千、逾万……   乃至最后,周天星辰运转,彼此的旋律统合为一体,化作宏伟到超越人类想象的恐怖交响。   万千星辰自夜幕中闪耀。   宛如群星灿烂的无数辉光,便是无数汇聚在一处乐章!   那是凌驾于人类想象极限之上的恐怖数量,无数细碎星辰汇聚在一起后足以推动宇宙运转的恐怖伟力!   究竟要多少乐师同时调动以太之海,才能形成如此恐怖的规模?   究竟要多么辉煌的未来,才足以演化这浩荡的星空?   这一瞬间,原本飘忽遥远的未来,那只存在于叶青玄设想之中的蓝图,终于凭借着无何有之乡的投影,具现在了此刻的世界之上!   -   这一瞬间,遥远的阿瓦隆,那洒落无数雷光的冷酷天穹下。   在地上天国的灿烂辉光里,无数全力维持着阿瓦隆结界的量产乐师都浑身一震,在这个瞬间的,倾听到了来自远方的辉煌旋律。   紧接着,天穹之上,以太之网的倒影大放光明。   无数天梯乐理自庞大的立方体之中延伸而出,转瞬间,跨越了千万里的之后,在叶青玄的引导之下,接驳在了游牧之山的以太池上。   紧接着,仿佛光芒之海的闸门打开了,炽热的以太之潮涌动在天梯之上,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洪流。   转瞬间,横贯千里,呼啸而去。   那一瞬间,上百架巨型协律仪在超过极限十倍的压力之下轰然爆炸,紧接着,阿瓦隆周围,数十个卫星岛中,备用的协律仪尽数启动,分担着以太之网分配下来的压力。   刺耳的警报之中,一架又一架的巨型协律仪源源不断的接入了以太之网中,一批又一批的报废。往日珍贵无比的战争器械此刻只能作为消耗品,拼命的过载运行,分担以太之网所带来的恐怖力量。   呼应着叶青玄的权杖,无数群星辉光在那庞大的水晶立方中亮起。   那是无以计数的海量乐章,无数乐理彼此交织在一处,无止境的抽取着以太之网中的力量。   可是,明明失去了如此庞大的以太储备,但阿瓦隆之上,那由数万名量产乐师同时撑起的结界却未曾有丝毫的颤动,依旧死死的顶着冈格尼尔的余波,完全不受影响。   随着那庞大的力量撤出,以太之网反而越发的灵动起来,就好像甩开了一个庞大的负担,效率足足提升了一倍有余。   除了供应所有量产乐师的防卫以外,空余的承载力还完全接管了国土防卫阵线的调控,将那错综复杂的地脉在瞬间梳理完毕,令地上天国中严密了数倍之上,滴水不漏。   而此刻,顺着天梯的引导,无数化作星辰辉光的乐章已经跨越了千万里,投入了游牧之山的以太池里,令整个庞大的战舰仿佛沐浴在星辰的光焰里,熊熊燃烧!   此时此刻,那无数星辰遵照乐师七系,在无何有之乡的调配之下,分为了七部,在权杖的投影中,围绕着游牧之山缓缓的旋转。   星海灿烂。   无尽的乐章中,宛如恒河沙数的乐理生灭,带来的便是无与伦比的引力,那庞大的重量撕裂了物质界的铁律,令海洋凹陷,无数海水被挤向四周,露出了干涸的海床,海床轰鸣,破碎,遍布裂隙。   以太界的屏障被捣碎了,天空被奇迹的辉光渲染,光怪陆离。甚至连以太之海都被暂时的蒸发,抽取,汇聚进了其中……   自人类有史以来,从未曾有过如此状况的景象。   究竟要耗尽多少乐师的精力和心血才能汇聚如此海量的乐章,究竟是通向何处的未来,才会诞生如此瑰丽的星空!   就像是叶青玄所说的那样,和这个世界,和庞大的未来相较,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类,纵然是救世主降临,也渺小的宛如尘埃。   这就是他自权杖中所得到的力量,昭示着璀璨未来的乐章。   如同以太之网一样,它并不能用来杀戮,也不能用来防御,甚至只有和以太之网配合的时候才能产生效果。   它是专门针对以太之网所打造的深层乐理,唯一的作用,便是让人提前演奏乐章,将其储存在以太之网里,在接下来的十八个小时里,根据需要随时取用。   超过期限之后,乐章便无法再继续存留,彻底消散。   相较庞大的全局,这只是一个微小的变化。   可如果说以太之网是对乐师的革新的话,那么它就是未来的乐师对以太之网的革新。   仅此一个变化,就令以太之网无需再实时演奏乐章,而是通过自身和协律仪的承受能力,将洪水变成细水长流,提升了六倍以上的效率。   就好像是不再局限于钱货交易,而是可以将钱存在银行,需要的时候再进行取用一样。   虽然这一乐理并不支持共享和转让,但是叶青玄作为以太之网的拥有者,只要能够补上亏空,那么暂时挪用一下公款去投资的话,难道还会有人揭发举报么?   就算亏空太大还不上,他也能拆了东墙补西墙!   更何况,此刻叶青玄所调用的力量,本身就是调动了所有量产乐师‘捐款’,专门为他储备的‘基金’,就算还不上,根本没有任何的风险。   “那么,既然解说完毕,我就不再罗嗦了。”   叶青玄微笑着,向隆美尔道别:“这是我原本为了防备三王搅局所准备的力量——由三万七千名乐师在六个小时里反复耗尽自己所有的精力所演奏出的乐章,总数二十一万六千二百二十篇,请君品尝!   在最后,请记住这一部乐章的名字……”   叶青玄抬起手掌,向着隆美尔、阿斯加德,向着这个旧时代宣告:   “——《自新世界》!”   那一瞬间,来自新世界的乐章,在这个时代,焕发出未来的宏伟交响。   恐怖的光焰自游牧之山中爆发,在叶青玄的身旁,那庞大的主炮——火神·赫淮斯托斯猛然旋转了起来,权杖投影之中的无尽星辰自疯狂旋转的炮膛之中喷涌而出。   二十一万余篇战争乐章,二十一万余颗燃烧的星辰彼此碰撞,化作了撕裂一切的光流,向着海上要塞,席卷而去!   救世主被光芒吞没了。   那一瞬间,咆哮声自钢铁之城中升起。   十六道炽热的光辉羽翼自救世主的投影之中展开,以太界中,十六道截然不同的上位要素冉冉升起,宛如烈日,源源不断的抽取着高层维度的力量,供应着火焰之剑。   中央控制室,权杖乐师骤然吐出一口鲜血,五内俱焚。   他的要素……他的四棱火焰之剑此刻在疯狂的蜕变,已经连他都无法掌控。   在救世主的手中,那通天彻地的火焰之剑疯狂旋转着,吞食着以太界的洪流,十六道要素附着其上,无尽的神圣辉光迸发。   迎着席卷而来的浩荡群星,火焰之剑轰然斩落!   这是群星和烈日的战争。   旧时代和新世界的碰撞。   静默机关和宗教裁判所,教团与新教,圣城与阿瓦隆,神圣之釜和以太之网的争斗,在此刻,在这一战斗之中,开始了白热化的角逐!   游牧之山轰鸣,赫淮斯托斯的九根主炮疯狂的旋转着,早已经在超过想象的以太洪流中烧成了赤红。   天地动荡。   就好像曾经圣城之中神圣之釜和百目者的碰撞,击碎了现实和虚幻的膈膜,打破了物质界和以太界的藩篱,扭曲铁则,令高层维度和现实维度重叠。   整个海域之上,无数光怪陆离的异象不断的浮现。   轰鸣声里,赫淮斯托斯之上,蒸汽升腾。   那是沸腾气化的青金!   作为以太池的核心,足足有一人多高的青金柱在短短的几个瞬间之内就已经无法承受极限的荷载,彻底蒸发,可随着气化的发生,又有新的备用青金装填进去。   二十一万篇乐章化作洪流,群星席卷。   每一篇乐章都只不过正式乐师的程度,根本无法和救世主的存在相提并论,可恐怖的数量汇聚在一起,就形成了不容忽略的质变。   仿佛巨人和沧海的厮杀。   要么巨人斩破海潮,要么被溺死在无尽的乐章之中!   整个世界,除了随时能够剥夺别人的力量,划分禁区的青之王,哪怕是赤之王面对这以太之网的海啸洪流也要避其锋芒。   唯有赤之王手中,传说之中至上的毁灭之章——《命运》,才能够与它的破坏性相提并论!   短短的一分钟,二十一万篇乐章形成的洪流已经消耗殆尽。   而作为代价,赫淮斯托斯在这恐怖的洪流之下已经彻底的消耗完毕,九道主炮中七道已经爆炸,分崩离析,剩下的两道也遍布裂隙,无法再动用,连带着游牧之山的前半身上都出现了一个大洞。   甲板上,叶青玄冷冷的凝视着海上要塞的方向。   这已经是他所有的底牌和力量。   动员了安格鲁全境所有的乐师和以太之网的极限之后,如果再搞不定亨德尔和海上要塞的话,那么他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好了。   而当炽热的流光熄灭,恐怖的异象平息之后,所展露出来的……乃是惨烈的废墟。 第七百五十八章 休战?   在二十四万道乐章洪流的席卷之下,海上要塞的护盾在第一瞬间就被彻底撕裂,浩荡的洪流席卷,将无数钢铁建筑摧垮,烧红,蒸发,在数个以太池引爆后,动荡的余波险些将海上要塞掰断,撕开了数个庞大的裂口,海水汹涌倒灌。   警报声此起彼伏,海上要塞启动了紧急的维修系统,却难以弥补创伤,只能艰难的维持着自身的结构,舍弃了数个舱区,落下闸门,将倒灌的海水拦截在外。   此刻的它像是一个倾斜的盘子。   前端自海水中翘起,而后半部分已经沉没在了海面之下。露出海面的装甲已经被彻底烧化了,赤红的铁汁自破裂的装甲上滴落在海中。   不复往日钢铁要塞的恐怖和威严,反而像是一个废料堆积成的垃圾堆。   而在城市的中央,救世主已经遍布裂隙。   十六道羽翼尽数折断,被焚烧殆尽,只剩下凄厉的残骸。   而救世主仿佛已经沦落进了地狱中,浑身焦烂,面目破裂,失去了双臂和半个身子,正在迅速的消散。   救世主正在死去……   -   中央控制室中,清脆的声音响起。   弥赛亚之杖落在地上,在死寂中滚动着,最后停了下来。   隆美尔沉默的凝视着投影中的游牧之山,看着叶青玄,看着他的脸。   许久。   像是疲惫不堪,他踉跄的后退,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寂静里,沙哑的笑声响起。   “是我输了。”   他看着崩裂的双手,嘲弄着自己的傲慢,闭上眼睛:   “一败涂地。”   卡啪、卡啪、卡啪……岩石破裂的声音从他的躯壳中响起,他靠在椅子上,裂隙从礼服下蔓延上了面孔,就像是干裂的蜡像。   要素破裂。   在裂隙之下的血肉中,随着权杖消散,破碎的乐理之火静谧的扩散,燃烧着,缓慢的增长,将他吞没在了火焰之中。   应该如何归纳自己的失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那就太褒扬自己了吧?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有被当作对手。   他甚至无法掌控自己的棋局。   叶青玄只是将一枚对手的战车移出了棋盘而已。   他费尽心机去度侧对手的想法,可从一开始……双方就不曾在同一个领域之中,他徒劳的想要追寻一个水中的倒影,可当倒影破碎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敌人在无法触及的天穹之上。   神啊,为什么要赐予人间如此的苦难?   为何要孕育出……这种怪物?   火焰吞没了他。   在寂静里,那苍老的年轻人灰飞烟灭,化为了一捧尘土。   一道微弱的流光从灰烬里飞出,落入上弥赛亚之杖中,圣徒的传承再度回到了神器之中。   克莱因凝视着这一切,轻声叹息,弯腰捡起了弥赛亚之杖,回头,看向同样乐理崩溃的权杖乐师:   “他死了,你呢?”   权杖乐师的神情灰败,惨笑:“背叛了阿斯加德之后,又迎来如此的失败,我还有什么颜面苟活?   克莱因,你还欠我的情,我的学生,拜托你了。”   克莱因颔首。   权杖乐师闭上眼睛,消散在火焰里,随着隆美尔一同化为了灰烬。   破碎的权杖在灰烬中凝结为一枚赤红色的钥匙,那是他用最后的力量所留下的传承。   为自己的背叛所作出的微弱补偿。   静默之中,克莱因凝视着老友残留的灰烬,便忍不住悲凉的叹息。   他挥手,将老友的骨灰装进了盒子中,将弥赛亚之杖和赤色的钥匙收好,走向了舰桥。   战争还没有结束。   -   -   当救世主的投影彻底烟消云散,弥赛亚的乐理消失无踪之后,叶青玄终于松了口气,只觉得头晕目眩,如果不是身旁护卫见机上前搀扶,他恐怕已经坐倒在地上。   疲惫不堪。   二十四万道乐章不论是对以太之网还是对他而言,都是太过危险的力量,哪怕他只是在过程中做了一点引导,依旧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倘若不依靠赫淮斯托斯,而是由自己来释放的话,叶青玄恐怕在第一个瞬间就被那以太炉心一般的高温蒸发了吧?   “检修全舰,汇报损失。”   叶青玄挥手下令,叶戈尔赶忙指挥着剩余的乐师和船员们开始战场急修。放任不管的话,过不了多久,游牧之山可能都会爆炸……   战争仿佛被冻结了。   双方残存的力量都顾不上跟对方刀剑相向,而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临时急救,先吊住命,否则断了气儿就什么都没了。   似是忌惮叶青玄的视线。   很快,海上要塞上,一枚眼眸缓缓升起。   神之左眼凝视着游牧之山,独眼之中投射出一道光芒,落在叶青玄面前,形成了权杖乐师的投影。   克莱因。   “初次见面,大审判长阁下。”   启示乐师向着叶青玄颔首:“我是海上要塞如今的最高指挥官,特此向贵方递交暂时休战的提案。   我们都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能否到此为止?”   随着他的话语,海上要塞中,缓缓升起了代表休战的黄色旗帜。   对此,叶青玄只是微微挑起眉头:“旗子的款式不错,料子也挺好,只是颜色不太对啊……你不觉得,现在白色和贵方比较相称么?”   白旗。   克莱因皱眉,“这个玩笑未免过分了些。”   叶青玄嗤笑:“难道你们就不过分了?搞清楚,入侵的是你们,选择开战的也是你们,要歼灭我们的也是你们……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阿斯加德人真觉得战争是自己的玩具么?”   面对叶青玄冷漠的神情,克莱因毫无惧色:“这是如今最好提议了,对您,对我们,都一样。   阁下,两败俱伤之后,难道我们还要再拼个你死我活?”   “你们不想打的话,大可以投降啊。”   叶青玄摊手:“我这也是提案啊,对双方最好的提案。你们的海上要塞再加上半个舰队,被我十几条船打的快要全军覆没了,你们还好意思暂时休战?哪里来的脸?”   叶青玄语气中的嘲讽里克莱因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他的眼神也变冷了,神情阴沉:“好啊,我们这就打开要塞的大门,请大审判长阁下入内,接受我们的投降。”   叶青玄翻了个白眼。   我难道脑子有病么?放着大好形势不要,跑到你们的要塞里,让你们瓮中捉……不对,关门打……也不对,反正相信对方的屁话很蠢就是了。   “真有诚意,何必缩在龟壳子里?出来投降也一样。”   克莱因不再跟叶青玄扯淡了,直截了当的问道:“看来,哪怕到了如今的程度,您还要将战争继续下去么?”   叶青玄再度嗤笑,“难道海上要塞还有作战的能力?”   “难道安格鲁舰队就有?”   克莱因冷眼俯瞰着海面上千疮百孔的初代皇家舰队,再看了一眼几乎半残的游牧之山:“作为一个启示乐师,就让我来为您预见一下未来吧。   如果我们的战争开始,十分钟之后,我们残留的外围舰队会被您彻底扫荡,十五分钟之后,我们的备用引擎和武器系统启动,将贵方初代皇家舰队全歼。   我们还有七百名正式乐师,十九条备用战舰,有百分之十五的可能性,游牧之山能将海上要塞击沉。   但在沉没之前,我一定会引爆要塞的中央以太池,拉着您一同陪葬……”   “姑且不论老头儿你信口开河说的有几分真假,但你哪儿来的自信留得住我?”   叶青玄哪里会被克莱因一堆瞎白话吓到,开玩笑,他自己也是启示学派入门的好么。   况且,他想走,谁拦得住?   倘若从功利的代价考虑的话,牺牲掉编制残缺的皇家舰队,去换掉海上要塞,都赚翻了。   要是让海上要塞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回去,以阿斯加德人的工业基础和建造能力,恐怕两年之后,海上要塞会以全新的姿态重新出现在安格鲁海域上。如今的海上要塞已经是九十年前的老船了,部分设备已经落后了一个世代,阿斯加德人恐怕也巴不得趁着战损进行一次大型翻修呢。   叶青玄怎么会让对方称心如意?   面对着叶青玄话语,克莱因只是微笑着,回头,看向海上要塞的方向。   紧接着,圣歌之中,数十道投影缓缓的升起,令叶青玄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烂船也有三磅钉,阿斯加德这一只死骆驼,哪怕瘦死了,身上也有个几百斤肉呢。   随着炼金矩阵的启动,叶青玄清晰的感应到了数十道圣器的气息。   短短的几分钟内,那些或是来自阿斯加德,或是随着隆美尔一同来自教团的圣器已经就位,散发出威慑的气息。   虽然他们未必有能力全部启动,但如果被逼到狗急跳墙,干脆学一把黑乐师,干掉所有船员进行大型血祭的话,足以轻而易举的将初代皇家舰队和游牧之山留在这里。   而如今身受重伤的叶青玄,稍有不慎的话,也会翻船。   自己对面这个老头儿是专精启示派系的权杖,虽然实力不怎么样,但能够达到这种程度,对时机的把控和对局势的掌握肯定都已经炉火纯青。   他已经被叶青玄逼到绝路,倘若叶青玄不愿意松口的话,他肯定会拉着叶青玄同归于尽,哪怕叶青玄死不了,也要让他难受个一两年。   以如今安格鲁的紧要情况,倘若叶青玄废个一两年,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叶青玄陷入沉默,神情阴沉。   他都快要被气笑了。   一直以来他都扮演的是那个光脚的,让其他穿鞋的人束手无策,可如今,自己穿上鞋,反而被光着脚的人套路了。   出来混果然都是要还的。   可难道真要丢掉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放任海上要塞大摇大摆的离去?   他没有说话,克莱因也没有催促。   他才不管叶青玄有没有拖延时间。   反正拖延时间对他这边更有利,哪怕海上要塞只恢复最基本的作战能力,也能够进行逆袭了。   他巴不得叶青玄再考虑久一点。   越久对他越方便。   寂静里,双方沉默,只有不怕死的白色飞鸟落在船舷上,叽叽喳喳。   终于,叶青玄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   “抱歉。”   他看着克莱因,淡然回答:“我拒绝。”   “……”   克莱因沉默了片刻,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并没有歇斯底里,只是颔首:“那么,您做出了令人失望的错误选择,很快,您会领会到自己的错误。”   “不,我不会。”   叶青玄笑了起来,像是全然不在乎。   他摸索着身上的口袋,找出半包烟卷,可是手指搓了半天之后,却愣是连一缕火苗都搓不出来,无奈地看向克莱因。   “不好意思,能借个火不?”   克莱因面无表情的打了个响指,海上要塞之上的神目看向叶青玄,目光聚焦,远隔数里,精确无比的点燃叶青玄嘴角的烟卷。   能点燃烟卷,自然,也可以取走如今叶青玄的性命。   “在离开之前,我能问一下——您这一份莫名其妙的信心,是从何而来的吗?”   叶青玄深吸了一口气,惬意的吐出了一口烟雾,只是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在克莱因投影的背后,有个人代替叶青玄做出了回答:   “我想,大概来自于援军吧?”   那一瞬间,克莱因悚然回头。   看到轮椅上的男人,还有他的眼睛。   就像是黑和白的糅杂,那两种纯粹的色泽纠缠不休,在他的眼瞳中,蜕变成了铁的灰。   轰鸣声从远方迸发。   在伴随着黎明的结束,当第一缕阳光从海面上跃起的时候,照亮了海平面尽头,那个漆黑而凌厉的剪影。   那是一艘船。   一艘漆黑的战船!   “不对,这是……”   游牧之山的舰桥上,叶戈尔从椅子上弹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女皇复仇号!   他妈的,无归舰队!见了鬼了!幻象群岛的无归舰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了那一艘战船的正体。   他熟啊!他太熟悉了!在幻象群岛厮混过的海盗,就没有一个没听说过那一艘战船的!   女皇复仇号!   传说中的战舰,声名赫赫的鬼船,汇聚了无数沉船的怨念之后,由群岛幻术学派所创造出的传奇战舰,更是无归舰队的核心!   幻象群岛的海盗凶名,有超过一大半都是这一支舰队所打出来的!   伴随着轰鸣的炮击,浩荡的旋律响起,庄严的歌声之中,无数朽木自海面之下浮起,在无数魂灵的歌声之中拼凑在一处,形成了破破烂烂的战船,跟在了女皇复仇号的身后。   甚至在歌声的感召之下,就连刚刚在战争中沉默的阿斯加德舰队和安格鲁舰队的沉船都从深海之中浮起,残骸拼凑,无数藤壶和苔藓生长在其上,形成了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魂战舰!   这就是幻象群岛无归舰队的正体!   除了女皇复仇号具有实体之外,其余所有的战船,尽数都是由乐章而形成。   就像是凭借传说而成就的权杖一样,这是由集合了海上鬼船和群岛幻术学派百年的力量所打造出的‘移动幻境’!   这已经是‘由幻入真’的领域。那些战船被具现化为现实的幻术所吸引,成为了乐章的一部分,只要旗舰尚存,不论被击沉多少次都能够重新复原   倘若不是有这一支舰队,当年那些大迁徙之后的幻术学派又怎么能顶着诸国的压力,占据群岛当土皇帝?   之所以这一支舰队其名叫做无归舰队,不是因为誓死无归,而是当这一艘舰队伴随在塞壬乐师的歌声中自暴风雨之夜中出现的时候,一切敌人都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故乡了。   作为已经洗手不干的前海盗,叶戈尔对无归舰队的实力简直门清,此刻一看到老朋友出现在战场上,顿时有一种日了狗的错愕感。   可很快,在海面的另一侧,威严的旋律冲天而起。   在必胜黄金之章的笼罩之下,不死鸟虚影笼罩的皇家舰队掀起层层巨浪,疾驰而来。就像是和无归舰队商量好的一样,同时对海上要塞进行合围……   眼看着皇家舰队出现在这里,克莱因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用来拖延第三编队的皇家舰队此刻全员在此,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他们放任第三编队进行毁灭破坏,第二就是……阿斯加德第三编队,已经被他们全歼!   结合出现在这里的无归舰队,其中发生了什么,根本不难联想。   “顺带一提,不止是第三编队,第一编队也被我方联合幻象群岛,一同歼灭了。”   华生补了最后一刀:“换而言之,除了你们之外,已经全军覆没。”   叶青玄吹了声口哨,欣赏着他抽搐的表情,从嘴角摘下烟卷,弹去烟灰。   “那么,现在由我方向贵方发起提议……是否该考虑把旗帜的颜色换一换了?”   这一次,轮到克莱因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他轻声叹息:   “有一些东西,我不能留在这里。”   叶青玄想了想,颔首,“我给你们一艘船,三十人之内,带着你们的东西回阿斯加德去,但这之中不包括‘亨德尔’的传承,你也必须作为战俘留下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克莱因无力的颔首。   “那么,我代表阿斯家的海上舰队,向安格鲁投降。我们不会抵抗,请贵方善待俘虏……”   十五分钟之后,白色的旗帜海上要塞之中升起。   再过了五分钟,克莱因带着弥赛亚之杖登上了游牧之山,向叶青玄投降。   叶青玄微笑着,接过了沉寂的弥赛亚之杖。   很好。   从此之后,他就是双拐了…… 第七百五十九章 谈   在短暂的休息之后,他在紧急修整完毕的舰桥中回见了幻象群岛上大宗主,还有众多学派的执掌者。   他们长久以来已经在群岛奴役着当地的土人,建立了属于自身的乐师政权,此刻看起来更像是国王和贵族。   只看了一眼,叶青玄就觉得被晃瞎了眼睛。   有钱啊。   几百年的劫掠,外加上群岛上的丰富矿藏和物资,这些权杖和大师身上没有一件是凡物,随便拿出一枚不起眼的戒指来都足够做一个学派的镇派之宝。   而就在他打量着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他,同时在心里擦了一把冷汗。   其实……幻象群岛到的比他们出现的时候更早。   只不过那会,他们虽然被华生说动,但还有待价而沽的心思。本来想要在叶青玄弹尽粮绝的时候出来当个救兵,结果没想到,自己反而被叶青玄搞出来的架势吓尿了。   真他娘的见鬼了!   大家不约而同的将自己代入到了海上要塞的角色中,倘若自己易地而处,面对的是游牧之山的话,那么结果……   理所当然的预想令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恶寒。   这一次真是弄巧成拙。   本来想要雪中送炭,结果没弄好,差点翻船,幸亏,还可以锦上添花……   太险了,太险了。   此刻他们对面前这位笑而不语的年轻人,心里已经充满了敬畏和忌惮。   倘若原本他们还想要趁着结盟,从叶青玄手里刮一大笔,那么现在,他们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这个强势过头的盟友给反过来侵吞了。   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沉默的大宗师打破沉默,向叶青玄低下了头:   “大审判长阁下,遵照您的召唤,幻象泥潭、巫毒地穴、无定之土……万流之境,十六个群岛幻术学派自今日起,为您效命。”   叶青玄笑了,端起茶杯来,慢悠悠地吸溜了一口,开口问道:“既然华生已经代表我和群岛结盟,大可不必这么客气。   贵方也是解救我与危难之中呢,如果不是无归舰队,恐怕我们也无法获得如此丰厚的战果。   只不过,我要如何报偿各位的援手呢?”   大宗师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如果我猜得没错,您现在恐怕还不清楚华生先生许诺了我们什么吧?”   叶青玄面色不变,淡定地回答:“请放心,我授予了他调动我一切资源的权利,他答应了,就是我答应了。”   虽然脸上装得淡定无比,可暗地里,叶青玄不存在的心脏就开始狂跳起来。   慌了。   如果说华生办事儿他放心的话,那么华生办事儿的同时,他也会极度不放心。   因为华生这个家伙就跟史东一样,你只要不限制他做事的办法,那么事情他总能给你搞定,只要你能承担他做事的副作用和后果……   自从华生回来到现在,他根本就没时间跟华生单独谈一谈,也无从了解华生究竟签了什么合同回来。   于是只能双线操作。   早在和幻象群岛谈话开始的时候,一线天梯早就从他脚下的地板里延伸到华生的轮椅上了。   两个人就这么抓紧时间暗搓搓的交流了起来。   “喂!你怎么搞定他们的?”   “你现在才问?”   华生发来一声冷笑,“我挑动他们内部的矛盾,毒死了一个坚决反对同你合作的,然后找人弄死了另一波想要和他们谈的人,所以,他们只能跟我谈。   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小插曲,但总体上来说也还是很顺利的搞定了。以及,除了原本我们商量出的条件之外,顺带还许诺了他们安格鲁海关关税……五年的。”   “嘶!”   叶青玄表情的不变,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端起来的茶杯几乎快要被捏爆了。   海关?   关税?   五年?   朋友你疯了吗!   安格鲁作为一个海洋贸易国家,每年有超过七成的税收是来自于海关的。如今更是在打仗的时候,为了维持最低限度的贸易,皇室更是勒紧了裤腰带,连加税都不敢。   结果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关税包出去五年!   你是想要让皇室去砸锅卖铁要饭么!   “华生你想当卖国贼吗!”   “呵呵,要卖也是你卖,盖的是你的章。”   叶青玄骂了一句脏话。   此刻的叶青玄如果不是深知华生本性的话,早就起身拔剑,代表第五部门,代表宗教裁判所,代表皇室把他给击毙了。   对于叶青玄的忧虑,华生却半毛钱担心都没有。   “怕什么,先糊弄过来,之后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他淡定的说道:“三年之后幻象群岛不姓叶,我把‘百目者主祭’这个词儿倒过来写。”   “……你这人怎么这么坏的!”   “呵呵,这叫‘杰出的家庭教育铸就贵族精神’。”   华生端起茶杯浅抿一口,姿态十足的优雅。   可叶青玄已经投过现象看本质,看到这货胸膛里的坏水儿开始咕嘟咕嘟冒泡了。   对于华生的作恶能力,叶青玄从没有任何怀疑。   当初短短数年时间就从一个黑乐师成为百目者主祭,后来更是在各个领域中和前任萨满隔空斗法,凭借着一群腐败贵族猪队友,竟然能够打出一片大好局势。   成为现任的萨满之后,更是在几个月里将安格鲁的地下产业打造成了铁桶江山,被誉为无数亡命徒的救世主。   前不久自己给了他一笔钱,把他丢出门去,他就能在短时间内在幻象群岛高层里面搅风搅雨……   一想到如果有第五部门和宗教裁判所的支持,华生能搞出什么事情来,叶青玄就觉得有点头疼。   原本,叶青玄让华生谈的结盟条件是作为雇佣兵参与到安格鲁的战争之中,报偿则是双方的深入合作,工业技术的转让,还有双方联合,霸占未来海上的命脉。   可如今看来,从一开始就出现了方向性错误。   好在现在纠正还不晚。   不论如何,他希望和幻象群岛达成一次圆满一点的合作,而不是借着结盟将对方完全坑死。   因此,接下来双方要如何考量对方的关系,要如何将关税收回来,再如何用其他方面的条款进行补偿……   一想到这些问题,叶青玄开始头疼了起来。   但出乎他预料的是,那位宛如苍老贵妇人的大宗师在沉思片刻之后,开口说道:“我们愿意放弃安格鲁关税方面的条件,能否请阁下给予群岛幻术学派和安格鲁本土学派同样的待遇?”   叶青玄愣住了,放下茶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们想要以太之网的中层权限?”   -   以太之网的权限是叶青玄做出的分层。   其中能够全权管理的至上权限被他掌握在了手中,对于分区和各个环节进行操作的上层权限他开放给了皇家研究院和宗教裁判所,后来又以此为条件,拉拢了链锯修士会进行深层合作。   而中层权限则优先给了几个率先投靠他的学派,以此机会将他们竖立成了典型,然后叶青玄再卡死了中层权限的发放,发出的顶多就是下层权限了。   中层权限,能够他们自由上传和下载各个学派的乐理,这还只是小事,但更大的权力来自他们可以自行在以太之网中构建内容。   借用安格鲁搭建的这个大型市场,他们可以租用门面来售卖自己的东西,甚至不止如此……   其中所牵涉到的方面,所能产生的影响,比如今所能预测的更加深远。   给了幻象群岛,叶青玄心里着实有点不放心。   倘若是和一般学派进行合作倒没有问题,但幻象群岛……着实令他不太放心。   当年能因为和教团的分歧,舍弃基业转身出走,率先占据了群岛地带之后,这群幻想乐师没有像是其他学派一样遵守圣城给予的限制,反而依靠着支配当地的土人,建立起了自身的政权。   由十几个幻术学派分别管理群岛,再推举出一位大宗师作为领袖。   数百年来,他们的脉络几乎延伸向了全世界,各处的地下产业中都有他们的影子,甚至还有几个杀手机构在安格鲁内开设了分部——顺带一提,华生对他们的评价是:被洗脑之后的土人真好用,这种方式值得我们去学习。   稍微翻一翻群岛的历史,就能了解到这群人的做事风格。   说得好听一点,就是百无禁忌。   只要对自己有利,什么事情都不会顾忌,哪怕是和深渊合作……可以说,幻象群岛的名气这么坏,有一半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   而现在对方想要用五年关税来仅仅换取一个中层权限,明显是后续还有所想法。   叶青玄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引狼入室。   在思忖片刻之后,叶青玄终究没有当场给与答复:   “这个,容我考虑。”   面对叶青玄的回答,大宗师没有说话,而是回头看向身后各个学派的统领者,十五位乐师中有四位是权杖,其他也尽数是身佩传承之器,能够暂时拥有权杖战力的大师。   很明显,大宗师的地位和威严压覆了其他乐师的反对意见。   长久以来的默契令他们明白了她的意思,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报出了几个数额巨大的数字。   到最后,所有人报的数字加在了一块,大宗师又添了差不多一半进去后,变成了一个令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天文数字。   最后,大宗师看向叶青玄:“只要您愿意和我们签订戒律条约——保证对待我们和本土乐师之间的公平,不蓄意谋夺群岛的财产和干涉我们的地位,对我们在以太之王中的发展给予一定的政策倾斜。   我们不但愿意开放自身学派的核心乐理,还会让无归舰队为安格鲁无偿作战。   倘若您能为我们开放以太之网的上层权限,我们不但无需安格鲁出一磅青金,还会拿出幻象群岛百年以来的积蓄帮助您拓展以太之网的影响范围。”   我们拿出的钱,绝不会比刚刚报给您的数额低!   不论是群岛的矿藏、幻术学派百年以来的积存的秘宝,甚至是我们的战船建造技术,我们都会无条件向您开放。”   舰桥中,不论是叶青玄还是华生,甚至就连大宗师身后的幻术乐师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岂止不低。   光是那一笔钱都已经快赶得上安格鲁全盛时期的国库储备了!   这哪里是结盟了?   简直比写了投名状要奉安格鲁为宗主国还要夸张!   “图什么?”   叶青玄愕然,“难道你们这么看好以太之网?”   大宗师笑了,这个苍老的女乐师第一次露出愉快的神情,“对于幻术乐师来说,还有什么比一个虚幻的世界更有价值?   更何况,在来之前,我已经亲身体验过了……您释放出去的那么多乐章里,说不定还有两个是我贡献的呢。”   她从口袋中抽出一枚叶青玄无比熟悉的铁片——以太之网的协律终端。   短暂的沉默之后,叶青玄开口问道:“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您这么在乎以太之网,您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想但凡是乐师都明白,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摧毁乐师世界的根基,幻象群岛作为既得利益者,为何会拥护我这个叛逆?”   “很简单,亲王殿下。”   大宗师淡淡地说:“我们想要的,不过是我们原本应得的‘尊重’而已。   早在数百年前,被各个学派联合圣城打压,被迫丧失自主,背井离乡时所失去的‘尊重’。   乐师七系本无分高下,但为何幻术学派就要备受鄙夷?为何我们不像心相学派那样自我阉割的话,就一定要衰落不可?   从数百年开始,我们忍受着世人对我们的污名,为了逃避打压,为了学派的独立,不惜背井离乡,躲藏在群岛之中。   为了生存,不惜发起劫掠,为了发展,不惜和黑乐师为伍……为了摆脱深渊的纠缠,我们选择了和安格鲁联盟。为何又不能为了更长远的未来,与您合作?   同先代的大宗师们不同,我对乐理并不精通,甚至不是正统的幻术学派出身,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商人而已。   对于商人来说,不论是投资工场、投资产业、投资国家也好,都再没有比投资‘市场’更暴利的了……   我们有钱,我们有权力,我们有力量,为何要被圣城指手画脚?”   叶青玄反问,“被圣城管理和被我管理,又有什么不同么?还是说,大宗师觉得我软弱可欺?”   虽然大宗师说自己是商人,但叶青玄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上一次还有个老头儿说自己是个算账的会计呢。   一直以来的教训都令叶青玄明白,这些身居高位的老人或许会糊涂,或许会蠢,或许偶尔会有点疏漏。   但有一点是绝对相同的——他们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有足够的手腕和能力,一旦抓住机会,那么便绝对不会放过。   他凝视着面前的大宗师,却令大宗师笑了起来。   “华生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在商言商,不论什么情况,只要双方有心有意,生意,总能谈成。”   她说,“这句话我很喜欢,因为圣城绝不会说这种话。”   叶青玄明白了他的意思。   漫长的沉默,叶青玄最终轻声叹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开口说道:“以太之网虽然开源,但它的所有权我不会给任何人。   换而言之,不论你们再怎么投资和倾注心血,只要我愿意,都能够轻而易举的抹除。如果你们能够接受这一点的话,我可以开放上位权限给你们。”   大宗师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幻象群岛的基业远在安格鲁之外,哪怕叶青玄翻脸,所损失的不过是一代人的努力和一点钱而已。   幻象群岛所谋图的乃是历史地位和恢复自身的正统,这是千年大计,一时的损失并不算什么,哪怕自己失败了,也只不过是被钉在学派历史的耻辱柱上,给后继者添点麻烦而已。   更何况,以太之网的价值在于开放,在于所有人的贡献和积累,必然会有其规则和制度,哪怕是持有者叶青玄也不能毫无理由的对幻想学派下手。要是弄得所有人都离心离德的话,一个空空荡荡的以太之网又有什么意义?   大宗师不怕失败,只要人还在,地还在,总能东山再起。   至于具体的合作方式和管理方法,可以慢慢商量。   这就是叶青玄比圣城最好的一点。   做生意,只要有心有意,就有的谈。   “那么,我们合作愉快。”   大宗师展开五指,掌纹中,戒律之道的乐理交织,和叶青玄击掌。以此为见证,双方正式合作。   大基调已经定下来了,接下来的就交给下面的人去谈吧。   继链锯修士会之后,叶青玄再次将幻象群岛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之上。   之后的闲聊就变得轻松起来。   “大宗师想好要用上位权限做什么了吗?”   “早有准备。”大宗师问道:“您这里还有多余的协律终端么?我可以为您演示。”   很快,几名乐师将自己的终端递交了上来,由叶青玄作为中继,将大宗师的终端衔接进了一个封闭的区域网络中。   “献丑了。”   大宗师启动了自身的乐理,转瞬间,舰桥上所有人都一阵恍惚。   当反应过来之后,他们已经置身于一个纯白的空间中。 第五百六十章 启发   周围一片白茫茫,空空荡荡。   是幻术。   很明显,大宗师根本就没有掩饰幻术的想法,她直接将支点放在了终端之上,幻境也做的简陋无比。   “这是什么?”   叶青玄看向大宗师,有些不明白。   “还请稍安勿躁。”   大宗师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很快,众多桌椅前方,一个虚幻的身影自纯白中浮现。   就像是一块黑布的笼罩透明人的身体上,连脸都没有,只有从袍子中突兀伸出的两只双手。   并不算杰出的幻术,可以说粗陋不堪,丝毫无法体现出幻象群岛的赫赫凶名。   可很快,叶青玄就目瞪口呆。   因为在所有人面前,那个影子发出干涩的声音:“《幻术学派简易入门》,第一课,‘支点’……”   那个虚无的影子,竟然开始讲授幻术学派入门的方法!   虽然讲课的内容枯燥无聊,虽然声音毫无起伏,看上去明显就是赶工出来的简陋货,但是这背后代表的意义却令叶青玄几乎颤栗了起来。   “殿下觉得这个想法如何?”   大宗师微笑着看向叶青玄,“这只是匆匆制作出的演示,但殿下应该能够理解到它所能带来的变化吧?我想它一定会对您有所助益。”   岂止如此……   叶青玄下意识的敲打着座椅的扶手,胸腔内,刚刚恢复完毕的心脏在疯狂跳动。   惊喜。   这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目前以太之网最大的问题竟然在这里解决了!   以太之网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是人!是使用者太少了!哪怕学徒经过三个月的培训就能够勉强使用,但起码还要有三个月呢!   而且皇家音乐学院哪怕扩招了十倍,也难以承受更多的学徒教育。更不提还有大部分学徒受限于各种条件,无法前往阿瓦隆了。   如今兵荒马乱的,因为战争的关系,很多学徒都已经很难在阿瓦隆继续学下去了。   但是有了它,原本需要用各种方式解决的,现在只要用钱买个终端就可以搞定。   而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不是问题了。   只要拥有终端,哪怕是远在千里之外,都能够自学成才!   哪怕你穷到过分,连终端都买不起……但还可以签约送机啊!   一瞬间叶青玄心里不知道转过了多少念头,已经初步的订好了推广计划,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小问题   “幻术演示终究失与变通。”   叶青玄说,“再详细的教材如果没有人来讲解的话,也会显得死板。”   “只要在以太之网的范围之内。可以采用幻术统一教学,结合正式乐师来为学生解决细节问题的方式。”   大宗师回答道:“除了以太之网的基础解译法培训之外,等您开放权限,群岛学派所有的乐师每天都至少会有三个小时在上面,为学生指点幻术学派的疑问。”   于是,另一个困扰也被解决了。   在基础的解译法培训结束之后,后续一直空缺的的中级和高级课程也要到位了!   大宗师明显早就准备好了全套方案,一旦有了上位权限,那么早有准备的群岛学派会立刻将无数幻术学派的乐理撒出去。   不怕别人学。   学得越多越好,学得越快越好!   学不会还有老师在线手把手的教!   可以预见,等其他学派回过神来之后,幻象群岛早已经通过以太之网捞到一大笔优质学徒了,而这些学徒都已经在群岛乐师的悉心教授之下,染上了群岛乐理的颜色,盖上了幻象群岛的戳儿。   这都是往后他们在以太之网发展的中坚!   只是耗费了学派乐师的一些时间,幻象群岛就得到了堪称庞大的人才储备,甚至还能将自身的学派发扬光大……   鬼才知道在幻象群岛那个偏僻地方,在那些见鬼的土人里面想要找个有乐师资质的人有多难!   往日学徒都是老师们想尽办法出门,去坑蒙拐骗,甚至亲自客串人贩子去偷去抢来的,偶尔碰到一个资质好的,简直就跟中了大奖一样开心。   如今闭门家中坐,就有源源不断的学生从天而降。   简直幸福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对于幻象群岛而言,这是他们‘脱贫致富’,把持幻术正统、重振学派地位的第一步,肯定不会偷懒。   以这群被驱逐的乐师满心都是卷土重来的干劲,肯定会在第一波浪潮中吃得满嘴流油。   而对叶青玄而言,这同样也没有任何弊端。   有了幻象群岛带头,其他学派肯定会有样学样——手快有手慢无,不趁着这个机会先占个位置的话,等别的学派把肉吃完,黄花菜都凉了!   甚至不需要叶青玄再去唬骗引导,他们自己就会将原本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   争吧,争吧,争得越狠,叶青玄越开心,有竞争才有进步嘛。   而且,幻术学派所准备的这个‘教室’,还给了他更多的启发。   既然幻术能制作教室的话,肯定也能制作其他的东西。不论是歌剧院、决斗场、战争模拟,还是情报传递……只要下点心思,花点时间,无非再多用点资源,总能搞得出来。   就像是大宗师说的那样:还有什么比一个虚幻的世界更有价值?   而对叶青玄而言,这代表的绝非如此简单。   想想看,一个由幻术所组成的虚拟世界,不会局限与物质,也没有生来尊贵的阶级的地方,一个不存在的理想乡!   这一瞬间,他感应到无何有之乡的疯狂跳动,几乎欣喜欲狂。   他终于找到了‘实行传说’的道路和方向!   不需要再等待千百年之后的后人去完善,只要他努力推动,或许有生之年就可以自未来的迷雾中窥见‘理想乡’的雏形!   只要所有以太之网的使用者兢兢业业的为自己打工服务,来填充、完善这个世界……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吧。”   他微笑起来。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所有以太之网的使用者都感觉到背后有些发毛。   就好像被什么人算计了一样。   -   -   几个小时之后,幻想群岛的乐师们返回了无归舰队,而叶青玄也终于从大战和谈判的压力中解放出来。   千疮百孔的甲板上,云端之间,叶青玄撑起了遮阳伞,瘫在躺椅上,就像是在度假。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冰桶和美酒,酒杯的外侧凝结的露珠缓慢滑落,在桌子上蔓延开了一片美好的湿痕。   在修复作业的嘈杂声音里,叶青玄沉沉睡去,一觉醒来之后,已经是傍晚了。   当他感觉到饥饿的时候,闻到了上等牛排和香料的味道。   然后,他看到了华生手持刀叉,姿态优美的将最后一块牛排塞进嘴里,然后放下刀叉,以手帕拭了拭嘴角不存在的酱汁,露出微笑:   “太可惜了,你没赶上晚餐。”   “啧!”   叶青玄的表情垮下来了。   他赌十镑青金,这货是故意的。   倘若华生除了一肚子坏水之外还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随时随地的不给叶青玄面子,一有机会就疯狂嘲讽他了。   算了,败者的悲鸣。   呵呵。   他伸手将自己从躺椅上撑起来一截,发了一会呆,清醒的差不多了。   两人将最后一点酒分着喝完,随后交流了一下这些日子里的变化,叶青玄也对幻想群岛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只不过,他看着无归舰队的方向,却有些茫然的皱起了眉头:“不是说他们一直和深渊勾搭在一起么?他们从哪里弄来这么多教团派系的幻术乐师?”   当年幻想群岛不正是因为被教团打压而远走海外的么?   从此西方的主流幻术学派陷入衰微,一分为二,留下来的是教团派系,远走的被称为群岛乐师。   为了和教团对抗,群岛乐师甚至和深渊都纠缠不清,其中不少人甚至就是黑乐师,否则也不会被深渊纠缠和拉拢。   但就叶青玄看来,如今赶来的所有乐师中,竟然一个黑乐师都没有!   感觉不到任何的天灾气息和邪异之处,反而一个比一个严肃庄严,乐理运行也丝毫不见诡异,甚至比教团的幻术乐师还要更教团一点……   这可真是太见鬼了。   就好像所有人瞬间都洗白上岸,再没有黑历史把柄了一样。但这又不是写黄书,说上岸就能上岸,天灾哪里会那么好心?接受了深渊乐理就是授人以柄,之后想要摆脱,哪里有那么容易!   真要说摆脱就摆脱的话,那还要宗教裁判所干什么?   “你知道他们怎么搞的么?”叶青玄严肃的问。   “你不应该问‘他们’。”   华生端着酒杯,浅抿着,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而是应该问我。”   “你搞的?”   叶青玄瞪大眼睛,有些蒙逼。   就好像忽然有一种叛徒将阿斯加德人给自己的好处私吞了一般的滑稽感。   很快,他反映过来:   “你的权杖?”   华生笑而不语,只是在他手中的酒杯里,那红酒的色泽宛如光芒流转。   时而如黑色的腐烂浓汁,不定型的粘稠怪物,时而又化作甘甜的圣酒,涌现奇迹的光芒。   在那轮椅之后的虚空中,浮现出了一个庞大沙漏的投影。   铁灰色的细沙在沙漏的两端流动着,牵引着神圣乐理和天灾气息不断的流转,随着权杖的旋转,时而神圣庄严,时而阴沉丑恶。   而华生身上的气息也在不断的变化,在教团乐师和黑乐师之间迅速摇摆,就好像踩在两者之间那横跨万丈深渊的细丝上,自在的回旋。   宛如奇迹一般,他在叶青玄的面前堕落,又紧接着不可思议的升华。   轻易的徘徊在边界之上。 第五百六十一章 怜悯   更可怕的是,华生的权杖有着非比寻常的渗透性,就好像苍老的教士讲授圣典,令人不自觉的被折服,改变自我,献上信仰。   叶青玄的周身冒出了细密的电光,就好像是无形的防护网被出发了,一阵劈啪作响。   他竟然感觉到华生的乐理在侵染自己……   就好像天灾的力量在污染别人一样。   “看上去很吓人是不是?”   华生愉快的微笑,将杯中残酒倒入海中:“托裁判所的福,我补足了神圣之釜的乐理,成就了权杖。   虽然能够令自己和别人自由的在双方之间转化,但终究只是小道——乐理改变不了人,也无法让人真正得到救赎。   因此,我称它为——‘外典’。”   外典,便是不入正道。   不是深渊之书,也不是圣典,而是介于两者之间徘徊。   看似美好,实则偏激激进。   纵然能够顺遂自己的心意,可终究难以得到圆满。   明明上前一步就是升华,向后一步就是堕落,可偏偏停在了中间。   这就是华生的权杖——假借先贤的名义成书的狂人,暗藏恶意和毒药的外典,虚伪和空洞的救赎。   只要华生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转化黑白,令教团的乐师堕落,令黑乐师蒙受圣恩。   但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乐理无法改变人。   而是人成就乐理。   “你这个家伙啊……”   叶青玄有些头疼。   华生的权杖就好像华生本人一样。   看似表面温和神圣,但实际上却包藏祸心。   就像是蛊惑人心的邪·教,一旦被他所折服,放弃自己的道路,想要借取他的力量,依靠他的能力,就会渐渐的被他所改变,在他的操纵之中,沉溺与表面的救赎,不敢面对真正的自己,直到最后,变成他的傀儡。   要说他帮群岛乐师拔除弊病的时候没有下点手脚,鬼都不相信。   他叹息了一声,“回头找史东补个教职,你去威斯敏斯特教堂挂个职位。”   “你想让我下一任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大主教?”华生明白了他的意思,怪笑起来:“你真放心我去做教士么?”   “不,一点都不放心。但就像是你说的那样,乐理无法改变人,而是人成就乐理。”   叶青玄摇头,沉思许久之后,忽然问:   “以及,你有没有兴趣做新教的教宗?”   华生愣住了。   许久,大笑了起来。   -   -   十个小时之前。   安格鲁之外,荒芜的北方海域之上。   经历了短暂的战争之后,只一片海域已经彻底的变成了非人的异境,墨绿色的海水中翻涌着腥臭的味道。   丝丝缕缕的雾气萦绕在空气中,宛如棉絮,美德之杯所残留的猛毒徘徊不去。   诡异的寂静中,苍老的乐师止步在海潮之上。   他撑着一柄比他还要高的木杖,依靠着身体,稍微有些驼背,披着黑色的长袍,环顾着这一片死寂的荒海,声音低沉。   “你还准备看多久?”   他凝视着不存在的空气,神情冷淡,就好像看见了藏身于虚空之中的阿努比斯。   苦涩的笑声响起,化身为狼首之神的乐师从虚空中走出,向着面前的老人低下头:“又见面了,巴赫老师。”   巴赫打量着他的样子,许久。   “看来你过的不错,盖乌斯对你挺好。”   狼笛点头,“应该的。”   “圣城也待你不薄。”   狼笛摸着自己的长鼻,咧嘴,露出两排白牙:“没办法,我是狼养大的孩子嘛,忘恩负义的时候也像白眼狼一样。”   巴赫漠然,“狼笛,你有人的名字。”   “这一切不正是因为老师给了我名字之后,才导致的结果么?”   狼笛反问,“就像是您曾经讲的那样——人只要努力,犯错总是难免。有时候我真的在想,如果当初我一直像狼一样活着,就那么死掉的话,说不定会比现在幸福。”   巴赫听了,却不为所动,“你以人的面目去做的决定,何必用兽类的借口欺骗自己?”   “老师教训的对。”   狼笛低下头。   “那么,既然敢用投影出现在我的面前,是已经做好和我开战的准备了么?”巴赫凝视着他,手中的木杖抬起,落下。   崩!   木杖敲打着海面,宛如鞭挞着铁,明明没有丝毫水花扩散,却令庞大的海洋都微微震颤了起来。   狼笛的投影剧烈的震荡起来,阿努比斯的皮肤崩裂,露出内部的伤痕累累。   可很快,震荡停止了。   在一双赤足的面前。   巴赫回头,看向身后,看到那个年轻人,神情就变得恍然,“你应该是高加索的夏尔。”   “初次见面,巴赫阁下。”   那年轻人颔首行礼,神情恭谨。   巴赫看着他,“你有把握赢过我?”   “虽然我打不过,但能不能给个面子,别去安格鲁,留下来聊聊?”夏尔咧嘴一笑,“大家第一次见面,打打杀杀多不好。”   巴赫漠然摇头。   刺耳的尖锐噪音骤然迸发,那是无数乐章重叠在一处的旋律,转瞬间,仿佛海天共鸣。   整个北方海域在瞬间被封闭起来了,天地都在巴赫的意志之下动荡,迎合着他的节拍。青之王的意志运行在天地之间,驾驭着来自以太界中的要素,接管了一切的掌控。   仿佛天穹轰然塌陷,海洋动荡升起。   海天在此合拢。   崩!   尖锐的声音戛然而止。   夏尔伸手,按在虚空中,像是按住了动荡的海天,强行消弭了震荡,握碎了噪音。   宛如顶住了疾驰的车轮。手掌上的皮肤破碎,未曾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撕裂了,尾指的伤口再度渗出了鲜血。   鲜血流出,落在海水中,便侵染了开来。   只是一滴血,却令萦绕在整个海域之上的灾厄气息消散了。   转瞬间,天空澄净,清新的风从远方吹来,瑰丽的近乎奇迹。   巴赫没有再动手,只是沉默的看向了他残缺的尾指,眉头皱起,似是困惑。   夏尔的脸已经憋得通红,勉强挤出了笑容:“巴赫先生,当年我师弟上学校,用的还是你的推荐信呢,大家总有情分在……何必这样?”   巴赫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凝视着他。   看着他赤足行走在海面上,没有使用任何乐章,海水将他拱托而起,宛如神迹。   短暂的沉默,巴赫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问:   “夏尔,你真当自己是神子么?”   夏尔愣了一下,笑容变得尴尬起来:“我也觉得我不太像,我这么臊眉耷眼的,神要真有我这么一孩子,那得多造孽啊。”   “手指受伤了么?”巴赫问。   夏尔看了看手掌,收起了尾指,微笑:“有劳挂碍,小伤而已。”   “是么?”   巴赫冷淡地说,“你在消耗自己,你应该清楚——我不知道你用它换取了什么,这样的牺牲对你和对高加索来说,都不正常。”   夏尔沉默片刻,回答:“燃眉之急,总要有人来解决。”   “人的事情,应该由人来解决,由人自己来承担恶果,而不是由你。”   巴赫的语气毫无任何委婉,直截了当:“夏尔,你牺牲再多,也只会让他们明白,于你之间有多么庞大的差距——对于自己的本质,你应该一清二楚。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做得多,就错得越多。   现在,离开这里,不要拦我的路。   倘若我希望我对你心存怜悯,那么这就是最后的宽容。”   “巴赫先生,您听过别人哭的声音么?”   夏尔忽然问。   巴赫没有说话。   “您见过人苦难的样子么?”   夏尔低声问:“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流浪在荒野里,啃食野草,活得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仰望着任何一个向他们走过来的人,希望他们能够救自己。   您能转身离去么?   您曾经渴求别人的救助么?   像我那样,盼望有个人来救我,来帮我,哪怕只是跟我做朋友也好,来个人告诉我,我没有被这个世界舍弃,活在这个世界不是没有意义……”   “曾经我是这样的人,现在我不是了——所以我不会放弃,如果我能做到的话,我就会去做,如果有人向我求救的话,我就要救他。   我不要任何人再为我牺牲了,我要为他们开辟出能够让他们活下去的地方。”   夏尔凝视着沉默的巴赫,讨好的笑容散去了,神情严肃:“巴赫先生,我不想与您为敌,也不想离开这里。   但如果您要继续向前去,那您就是我的敌人了。”   庞大的光之羽翼从他背后缓缓展开,覆盖在海天之间,投下了璀璨的辉光。   在他的身后,名为伊甸的天国缓缓浮现,映照着那宛如神明的年轻人,还有被誉为最强的乐师。   巴赫闭上了眼睛。   许久,轻声叹息。   “你知道为什么历代青之王都会离开人类世界么,夏尔?不仅仅是为了开拓人类的土地,也不是为了防备黑暗世界中的天灾……”   “——是因为,人类不需要神。”   向着面前的年轻人,巴赫举起了手中的木杖,沉寂的眼瞳中再无悲悯,而是满溢雷光。   “现在,无需在多说废话了,让‘你的敌人’领教一下你的能力吧。” 第七百六十二章 神迹   无人知道这一次战斗的结果。   直到二十个小时之后,笼罩在北方海域之上的无形墙壁才彻底瓦解。   紧随其后赶来的诸国乐师见证了末日一般的景象。   天穹碎裂,哪怕是白天,破裂的大气之后依旧显露出宇宙的原暗,星辰黯淡,恶毒的射线穿过了干涸的空气,照耀在破裂的海床之上。   海床荒芜,已经颓败成了灰黑色的砂土,砂土之上缠绕着不熄的赤色火焰,夜以继日的焚烧着,不见终结。   无数海水轰鸣奔涌,想要弥合那一道惨烈的伤疤,可是却被残留在那里的无形力量阻挡。   物质界和以太界的裂隙无法自然修补弥合,大量从以太界中泄露出的未知气息萦绕在那一片海域上,形成了诡异而绚烂的虹光。   大部分进入其中的乐师都再没有出来。   之后,青之王依然在黑暗世界,神之子没有离开过高加索,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两个小时之后,灯塔的分析报告便送进了金宫,摆在了老乐师的桌子上。   老乐师沉默地凝视着数百名乐师结合了灯塔观测的分析结果,面无表情。   和很多人预想中青之王轻伤,夏尔重创的结果不一样,灯塔的分析指出,青之王没有受伤,但也没有将夏尔杀死。   而对老乐师而言,更重要的,是灯塔给出的整个战斗过程中的以太线性图。   从一开始就拔升到天灾的领域,剧烈起伏,足以撕裂数十个城市的恐怖力量不断向上飙升,直至最后,数百个要素彼此碰撞,毁灭,消散。   神圣之釜和伊甸的碰撞更是引发了毁灭性的灾难,幸好,双方在后果无法控制之前收手,否则会重演圣城之战的景象。   在深渊崩溃之后,寂静之月的存在意义已经消失,如今的寂静之月恐怕已经彻底隐没在了大源之中,不论神圣之釜和伊甸的战争失控到什么程度,也不再会出来阻断了。   青之王和夏尔本身便是神圣之釜和伊甸的代行者,两个人的争斗,背后是两个体系的碰撞,倘若双方进入了全面战争的话,战斗的余波恐怕会蔓延到这个世界。   如今,黄之王也已经消失无踪,恐怕上一次归墟之战就是他最后一次出手了,期望他能够再次出现收拾手尾本身就不现实。   因此,没有了安全阀之后,人类世界的存亡便系与双方的手中。   只能说,幸好,最后双方都收手了。   否则在分出胜负之前,恐怕胜负就已经没有意义了。   许久之后,老乐师无力的低下头,沙哑叹息。   高加索的神之子已经提升到这种程度了么……   不,倒不如说,按照那种观测中见鬼的提升速度,应该比如今更要夸张。反而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拖累了他,令他无法完整的发挥实力……   一直以来,阿斯加德最大的底气除了夸张到不像样的国力之外,便是三王的支持,可如今,对方不知不觉,已经能够和最强的青之王正面对抗。   而且……甚至能够达到甚至不容许分出胜负的程度。   在寂静中,他的神情漠然,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直到门被敲响,朱鸟氏族的军人站在门口,脸色灰败,手里握着前线的军报。   “阁下,前线传来的消息……”   “嗯,我知道了。”   老乐师没有听他说完,只是指了指桌子:“放在那儿吧。”   军人离去,寂静再度归来。   老乐师撇了一眼报告,甚至连翻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用得着看么……   惨败!   不折不扣的惨败!   不仅海上全线溃败,号称无敌的阿斯加德海军主力被彻底打残,甚至连海上要塞都被敌人所俘虏。   前线指挥的克莱因据说已经在投降之后自杀而亡……   倘若不是还有少部分舰队没有随着主力出港作战,否则现在无敌舰队就可以取消编制了。   不只是如此,与此同时,勃朗要塞的霜巨人军团也惨败在圆桌骑士团的复仇行动之中。在龙威装甲这种不讲道理的武器下,战损过半,如今只能勉强维持守势,等待国内的增援。   阿斯加德在这一次战争中耗费了不知道多少物资和人力,在预期之中,甚至能够想象十日内攻破安格鲁的雄壮军威,可现在却在阴沟里载了这么巨大的跟头。   虽然以阿斯加德的生产能力,不到一年就能够再次补足海军损失的战船,但海上要塞那种等级的庞大战争武器恐怕再难有第二座了。   三年之内,阿斯加德将失去海洋的优势。   不可谓不惨重。   可如今最不能的就是一蹶不振,必须重振士气,赢得一场巨大的胜利!   不惜任何代价!   不像是安格鲁一战失败便全境沦陷,阿斯加德输得起。   这样的外部战争,足够阿斯加德再动员四次以上!   既然海上作战无法成功,那就决胜陆军!   如今老乐师已经在考虑,如何在其他守卫边境的九支装甲骑士军团中挑出一支来增援霜巨人军团了,或者说,发动国内的西方军区的戍卫军团?   补给、粮草、训练、士气、作战能力……   沉思中,老乐师愁苦的摸了摸头上为数不多的头发,试图从千头万绪中找出最好的方法。   这一次,不论如何,都要以雷霆之势将安格鲁彻底碾碎!哪怕用人去堆,也要将勃朗要塞堆平!   痛下决心之后,老乐师忽然轻松了起来。   下决心需要勇气和决断,但之后的执行只需要经验和手腕就可以了,这一点他从不匮乏想法和能力。涉及战争这种大型动员的政务,老乐师一个人就能顶的上大半个军政处。没有这样的能力,也不会被皇帝倚重为副手。   在夕阳落下去之前,他终于理出了一个大概的方略,依靠在椅子,仔细地思索着还有什么疏漏。   可是那一瞬间,刺耳的警报声骤然从金宫之下的山脚响起。   警报声里掺杂着灯塔敲响的钟声。   三长三短。   老乐师愣住了,猛然从椅子上弹起。   这是……国土安全警报!   唯有在阿斯加德的国土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被敲响的警告之钟。   在心头,那种隐隐的不安被无限的放大了。不知因为什么疏漏而产生的危机感令他几乎失态的推开门,闯向了军政部的大楼。   混乱的脚步声中,有穿着灰色制服的干员冲上前来,向老乐师敬礼:“阁下,军政处请您主持紧急会议!”   “陛下呢?”老乐师下意识地问。   这种涉及国土安全的会议绝不是他能够主导的,必须由皇帝亲自主持,可如今,皇帝去哪里了?   “陛下正在会见勃艮第的使者,令您代替主持。”干员回应:“陛下随后就会到。”   老乐师不敢再犹豫和拖延,疾步冲向中央会议室的方向: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三分钟前,高加索向我国正式宣战,同时,高加索的救赎军团从诺曼港登陆我国的国土,如今已经和湛海军团接战。”   “高加索?”   老乐师愣住了,头皮发麻:“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此刻他的脑海中回荡着同一个问题:怎么会是高加索!   要问为什么的话,如今的高加索,根本就没有任何战争动员能力!不说装备和武器,光是粮草,高加索又从哪儿拿出来!   经历天灾袭击之后,千疮百孔的高加索在名为资本解放的革命中重生,此刻可以说一扫积弊,拥有了成为大国的潜力。   可这一份动乱的代价却是恐怖的饥荒和传染病,以及物资的惨烈缺乏。   积弱的高加索再怎么动员国民进行储备,也难以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将混乱的国民重新整理完毕。更不用说国内超过一半的失土流民和此起彼伏的瘟疫……   在天灾的袭击和历年的饥荒中失去了所有存粮的高加索又错过了今年的春耕。   虽然土地广大,但是高加索能够耕种的土地却少之又少,绝大部分是积雪的荒原,每年仅能勉强进行一次耕种,贫瘠的土地甚至连自己都养不活……   就好像是一个连肚子都填不饱的骑士,哪怕再如何强大,也必须等吃饱了之后才有力气战场。   可如今高加索竟然向阿斯加德宣战了……   他们疯了么!   乱糟糟吵成一团的会议室里,老乐师神情阴沉的坐在椅子上,听着那些代表各个氏族的官员们争吵成了一团。   直到最后,他愤怒地抓起了身旁的水晶烟灰缸,奋力砸在了墙上。   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乐师冷眼凝视着他们,许久,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告诉我,他们怎么解决粮草问题的?”   他冷声问:“是哪个国家违背了公约,将粮草贩卖给了他们——为什么在这之前我们在高加索和各国的暗线根本毫无反应?”   所有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许久,有人面色复杂的送上了一张间谍暗中拍下的影像。   “恐怕,是因为……神迹吧?”   老乐师沉默的端起了照片,看着上面的影像,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照片中,是荒原之上拔地而起的万顷良田……无数沉甸甸的麦穗从贫瘠的土地中生长而出,被自身的重量压弯。   那密集的数量,仿佛将整个田地都变成了一张金黄色的毯子。   在麦田的中央,有一个背影握着麦种,洒向了脚下荒芜的大地,从他走过之处,便有青色的萌芽破土而出……   “据说一夜之间,高加索的粮仓就堆满了。”   情报主管松了松自己的领结,面色惨白:“根据我们私底下的统计,这种见鬼的稻种亩产超过了十万斤……在那位神之子的操持之下,只要一个昼夜就可以成熟……   不止如此,在高加索腹地里,数十个被废弃的矿洞,一夜之间由开发出了众多数量恐怖的珍稀矿藏……这不是人类所能够预料的事情,阁下。”   他耻辱的低下头:“我们,无能为力。”   老乐师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面前的照片,沉默的点燃了烟卷。   神迹……吗?   “有毯子么?”   老乐师垂下眼睛,“我有点冷。” 第七百六十三章 信心   高加索,荒原之上。   一夜之间萌芽成熟的万顷良田之间,帕格尼尼心里统计了一下具体的数字,向着夏尔问道:“差不多到这里就可以了吧?”   在麦田中,夏尔手握着一把麦种,便有仿佛无穷尽的种子从五指的缝隙之中流出,落在地上,自他的脚步踏过之后,便生根发芽……   后面的人连忙跟上,倒水施肥,短短一刻钟之后,又是一亩产量恐怖的麦田成熟了。   夏尔稍微休息了一会。   在烈日的暴晒之下,夏尔拿着湿毛巾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掏出水壶饮尽,长出了一口气,回答帕格尼尼的问题。   “还不能停。”   他摇头叹息:“现在的产量足够供应前线的作战了,但国内还有很多人吃不上饭。”   帕格尼尼低头看着脚下的虫子,忽然问:   “撑得住么?”   “……撑过这一阵就好了,以后就可以大鱼大肉了。”   相较往日,夏尔的脸色有些发白,像是失血过多。他勉强地笑了笑,剧烈的咳嗽起来,呛咳出了肺腑中的淤血。   青之王留下的伤势还没有恢复。   帕格尼尼没有再说话。   沉默中,他凝视着夏尔残缺的尾指,还有失血过多发白的皮肤,眼神就变得有些复杂和阴翳。   许久,帕格尼尼发出声音:   “夏尔。”   “嗯?”夏尔回头,看到帕格尼尼沉寂的神情。   “不,没什么。”   帕格尼尼摇头,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只是抬起头,仰望着天穹。   他只是在想,倘若当年圣城所尊奉的那位虚无的神明有夏尔一半的仁慈,自己的选择是否会不同呢?   不,果然自己还是会背叛的吧?   如自己这种天生反骨的人而言,为了力量和乐理的奥秘,什么都会去做。可如今,他有了力量了……却发现没有什么东西再值得自己去忠诚。   他轻声叹息,垂下眼眸。   况且,这个世界……真的需要神明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么?   -   -   几个小时之后,金宫。   夜色之中,火烛点燃了,照亮了整个庞大的宫殿,宛如白昼。拒绝了以太供应的光源之后,以纯粹的火焰照明,令这一座钢铁之宫多了几分肃穆和森冷,气魄压人。   王座上,皇帝敲打着自己的拐杖,低头俯瞰着面前勃艮第人的使节。   “结盟?”   “没错。”   名为唐璜的年轻人微笑着:“阿斯加德和勃艮第两国之间的关系源远流长,可谓一衣带水的邻邦。如今阿斯加德有难,我国决计不会坐视不管。   只要能够结成同盟,我国愿意为出动幻影舰队,为阿斯加德分担海上压力。高加索的南线进攻,勃艮第人也愿意出动外籍军团作为雇佣兵,代替阿斯加德作战。”   皇帝神情漠然,不为所动,唐璜的面色不改,继续向上增添砝码:   “不仅仅是如此,必要的时候,我国可以唤醒原初之王所遗留下来的圣剑——咎瓦尤斯……”   听到那个名字,皇帝的眉毛微微挑起。   咎瓦尤斯……   黄金之剑、胜利之剑、辉煌之剑,也是当年太阳之王的佩剑,号称为烈日之剑。太阳之王临终之前,将己身所有的力量加持与剑上,令其化身为神器。   纯粹以威力而言,绝不逊色与石中剑分毫,在破坏力上,甚至要更强。   毕竟,这可是最纯粹的变化派系的毁灭结晶!   “贵国皇帝还真愿意下血本啊。”   皇帝轻声笑起来,不知是嘲讽还是期待。   数百年来,咎瓦尤斯被封存在皇宫之下圣殿中,日日夜夜汲取着整个王国的力量。其重要程度甚至在‘大天使·人造圣女’之上。   只可惜,数百年来,再无人能够获得它的认同,成为能够成为匹配它的主人。   想要发动他,只有以皇帝的血和寿命作为代价。   勃艮第愿意下这么重要的血本,倒是出乎阿斯加德皇帝的预料。只可惜,想法很好,胃口却大得有些夸张。   皇帝低头,凝视着手边上的结盟书冷笑。   确实是‘及时雨’不错,但可惜,嘴上说的好听,代价却太过高昂,简直痴心妄想。   作为结盟条件,阿斯加德不但要支付勃艮第巨额的费用,还要转移数十种禁忌技术,以及埋下更多的后患。   倘若结盟成功,那么阿斯加德数十年的积蓄恐怕就会被勃艮第人这么轻而易举的挖走。   皇帝轻声哼笑,将结盟书丢到一边:“你们想要得未免太多,你们不觉得,价码有些过分么?”   “当然,这些都可以商量。”   唐璜微笑,“在下可以做主,将其中的技术转让和国债部分划掉,但贵国能否在其他方面做一些小小的让步呢?”   皇帝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比如说?”   “比方说,‘救济’。”   唐璜诚恳地低下头:“长久以来,勃艮第一直都渴望着信仰能够被教团所认可,如今阿斯加德独享神明的恩泽这么久,可否考虑将主的救济分享给勃艮第一点?”   皇帝没有说话。   气氛变得肃冷了,隐隐的寒意从宝座之上扩散。   漫长的寂静后,皇帝大笑起来,笑声满是冰冷。   他没有想到,勃艮第人的胃口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他们想要不止是眼前的蝇头小利,还想要直接挖阿斯加德的根子,想要享受阿斯加德在第三修正法案之后获得的待遇。   甚至,奉迎教团进入国度,掌握教团的底蕴和秘密……   这群王八蛋,想要从阿斯加德的手中截胡!   青金再多有什么用?买得到胜利和权力么?禁忌技术掌握再多,教团一纸禁令之下,还不是该销毁的就要销毁?   要是能够得到教团的支持,要是能够得到阿斯加德这样的地位,有了教团的支持和技术,发动国家机器之下,一切都唾手可得!   当年阿斯加德还不是在教团支持之下,成为了如今的庞然大物么?   如今教团虽然陷入虚弱,失去了对诸国的压制与权威,但自身的底蕴依旧丰厚到惊人。谁都不知道,这个引领人类世界数百年的组织中,究竟蕴藏着多少惊人的秘密和力量……   对于勃艮第来说,这可是千古良机,哪怕付出绝大的代价,只要能够得到教团的垂青,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难道勃艮第人这么喜欢做梦么?”   皇帝漠然地凝视着台阶下的使节,“既然你们这么喜欢说梦话,这一次结盟就不用再考虑了。毕竟有句老话……”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嘲弄起来:   “——战争,让勃艮第人走开。”   唐璜沉默。   许久,无奈的耸肩:“那真是太遗憾了……希望陛下能够早日回心转意,毕竟,我国陛下的拳拳热诚可不能长久。”   说罢,他不失优雅和礼仪的行礼,转身离去。   -   宫殿之外,等待许久的随从连忙迎上来,为他披上了一件厚重的袍子,抵御金宫盛夏时期也如此可怕的寒冷。   在马车中,名为黎塞留的老人问道:“殿下,谈得如何?”   “要么是阿斯加德人已经疯了,要么是阿斯加德人还没疯,总之,他们没答应。”   唐璜端起了热茶一饮而尽,打了个喷嚏,狼狈地擦着鼻涕:“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黎塞留老师,教团那边的人你联系好了么?”   “凭着我以前的一些人脉,我约见了一位枢机主教在后天见面。”   “很好。”   唐璜点头,咬牙,温和的假面消散了,露出了被激怒的狞笑,“阿斯加德不愿意,咱就直接跟教团谈。”   “教团也不会同意的。”黎塞留看着他,“你在做无用功。”   “不,我们在占领先机。”   唐璜靠在椅子上,神情淡定:“阿斯加德人也好,教团也好,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这里给他们准备的退路。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拒绝后,下次的价码就不要想这么优惠了。”   “你对这一场战争的局势这么有信心?”黎塞留看着他,神情复杂:“你又为什么认为阿斯加德一定会输?”   “不,阿斯加德会不会输我不知道,我只是对曾经的朋友有信心而已。”   唐璜的眼眸低垂,像是凝视着过去的时光:   “我相信,他会赢。”   -   -   此时此刻,金宫。   宫殿里只剩下了皇帝和老乐师。   “听他们吵了一下午,你也辛苦。”皇帝像是对老乐师的窘境一清二楚,还有心情开了个小玩笑:“有什么对策了么?”   老乐师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为今之计,我们只有提前发起全面战争了。”   对于阿斯加德而言,同时面对两线的进攻并不算困难,甚至说又有余力。但不胜利,对阿斯加德来说,就是耻辱。   尤其是前面已经在安格鲁翻了船,阿斯加德迫切的需要一场全胜来鼓舞人心。而不是这么陷入战争泥潭里,和对面进行尴尬的拔河……   “陛下,请授权唤醒陆上巨人。”   老乐师请命。   唤醒如今的陆上巨人,从勃朗要塞一路平推过去,一个月内占领安格鲁的陆上领土,然后反攻高加索……   “不需要。”   对此,皇帝断然否决。   不知为何,皇帝的坚定语气,令老乐师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第七百六十四章 毁灭之果   面对皇帝的否决,老乐师愣了许久,开口劝道:“可是,陛下……”   “没什么可是的。”   皇帝看着他,反问:“我们向安格鲁宣战,难道是就为了占领安格鲁么?不,我们只要安格鲁不要在接下来的战争里碍事就行了!”   老乐师茫然,“可是……那又……”   “很简单啊。”   皇帝露出笑容,“只要安格鲁不存在就行了。”   说着,他挥手,做了一个横扫的动作,却令老乐师遍体生寒。   老乐师明白了他的意思。   颤栗着,跪倒在地。   “请陛下三思!”   和他想象的不一样,皇帝没有愤怒,不是因为计划甚远,而是在他的眼中,安格鲁已经不存在了。   他已经向安格鲁下达了死刑判决。   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冈格尼尔,掌控了毁灭。   既然安格鲁碍事的话,那么就不再浪费精力在上面了,甚至不需要去占领或者战争。   只要以冈格尼尔,对安格鲁全境进行毁灭式打击。   将安格鲁……彻底从地图上抹除!   对于老乐师的恳请,皇帝漠然:   “我意以绝。”   老乐师陷入沉默,许久,惨然抬头,看着宝座上的帝王,声音嘶哑:“陛下,你疯了吗?!”   皇帝冷笑。   “这世界上有不疯狂的皇帝么?”   老乐师摇头,“这、这已经……太过分了!”   皇帝反问,“哪里又有不过分的战争?”   “不,不……”   老乐师摇头,“就算我们愿意,教团不会放任阿斯加德的灭绝令。”   “他们会的。”   皇帝面沉如水,看着手边,关于海上要塞的简报,眼神就变得阴冷起来:“毕竟,我们已经放任过教团了不是么?”   老乐师沉默许久,拜倒在地。   “倘若陛下决意如此……”   为阿斯加德效命一生的乐师老泪纵横:“请让我来下达这个命令吧。”   倘若注定要有一个人接受惩罚,那就让自己在毁灭结束之后走上火刑架吧。   一切,为了阿斯加德。   -   -   黑暗世界,荒凉的山脉脚下。   名为瓦格纳的圣徒坐在椅子上,凝视着远方的雷云。   雷云遮蔽了天空和太阳,黑暗中,电闪雷鸣,无数嘶吼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相较被卢多维克从圣城赶走的时候,他看上去年轻了许多——越是贴近死亡,他的状态看上去就像是越好。   到现在,连哮喘的药他都很少再吃了。   大概是回光返照。   就连他自己都清楚,自己恐怕没有多长时间了。   他坐在树荫下的椅子上,凝视着远处,就像是守卫着身后的破木屋一般。   而就在昏暗的木屋里,却一片寂静。   摇曳的灯光里,苍老的巴赫在给自己煮着晚饭,手里的木杖充当火棍,跳动着灶里的火焰。铁锅里的食物在面糊里翻滚着,味道古怪,令人毫无食欲。   在他身后,无数碎片自虚空中浮现,拼凑成了赤之王的摸样。   宛如神迹一般,祂跨越了千万里,降临到了木屋中,看着青之王的背影:“事到如今,你还准备坐视不管么?”   巴赫低头看着火,又添了两块柴,确认火焰不会熄灭之后,才起身,丢掉木杖,坐到了赤之王的面前。   “神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这不是历代青之王所存留下来的教训么?”他看着赤之王的面孔,淡然地问:“况且,我不是已经出手过了么?只不过是没成功而已。”   赤之王嗤笑,明显是被他拙劣的推脱惹怒了。   “这就是你袖手旁观的借口?”   “我如果管的话,管哪边?”   巴赫问,“现在安格鲁皇位上坐着的,按照血脉来说可是我的远方侄女,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   你觉得我要不要帮安格鲁?”   赤之王的神情冷漠,“你是哪种分不清情况的蠢货么?别骗自己,也别骗我,巴赫,你看得比历代青之王的都要清楚,所以,不要再扯这种无聊的借口了。   回答我,为什么要放任高加索不加以限制?这不是你的职责么?”   巴赫沉默。   许久,他缓缓摇头。   “人的战争就应该由人来开始,由人来结束。对于其他的东西而言,哪怕再满心热忱,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看着赤之王,神情严肃:“做得越多,错得就越多!”   赤之王的神情稍微温和了一点,“我也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发生,但如今的问题,只有你能解决。”   “我解决?我怎么解决?毁灭掉高加索?这对我来说确实轻而易举,但你确定么?”   巴赫反问,“你想要让我拯救教团,可只会让所有人认清楚,教团非人的一面……直到最后,哪怕赢得了战争,教团也再难以人类引导者的身份存在于诸国之间。最终的结果,要么教团统治人类,要么人类舍弃教团!   不论哪个结果,教团都会失去它创建时候的意义!不,从诸国开始反抗的那一天,你就应该明白,教团的锁链已经再难束缚住人类的野心……”   他停顿了一下,无奈地叹息:“放手吧,圣座,让教团有个光彩的退场。”   “你确定要将一切交给盖乌斯?”   赤之王冷眼看着他,“巴赫,你难道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样的疯子么?他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来,他像是一个天平,不断的被越来越多的人倾注在自己身上的砝码所压倒。   为了狼之城,舍弃了罗慕路斯,为了更大的愿景舍弃了狼之城,为了革命,他又舍弃了圣城……自从失去上自己的目的之后,那个疯子就变成了别人的许愿机。   那么多人为了他牺牲,他现在已经停不下来了。   那种畸形的责任感已经造就了高加索那样的怪物,不加以限制的话,早晚有一天,会让人类自我毁灭!   现在,我不需要你去毁灭掉高加索或者盖乌斯,人的问题,就让人来解决,但清理掉那个号称神之子的怪物,是你的职责!不要再逃避了!”   “对于那个孩子,你不需要担心。”   巴赫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淡淡地说道:“甚至不需要我去出手……他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天真,这一份天真会导致他看不清未来的路。   终有一天,他会认清自己和人类之间的差距,迎来自己的结果。   ——人类会创造神明,可神明注定会死在人类的手中。”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么?”   赤之王冷笑,因为巴赫的不作为,语气中饱含讽刺。   “或许吧。”   巴赫起身,看着沸腾的铁锅:“我要吃饭了,你该走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不要再担心这些问题。   只要记住,不要插手就行了。”   赤之王最后看了他一眼。   “我会的。”   真实的身影瞬间虚幻,化作无数碎片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他走了。   巴赫沉默许久,推开门,听见了门外天穹之上回荡的轰鸣。   “要下雨了啊。”   他轻声呢喃。   -   -   雷云在汇聚。   一个昼夜之后,阿斯加德的天空之上,天穹仿佛满盈着铁浆的大碗,高悬在天空之上,其规模广辐整个中部地区,惊心动魄的烈光隔着黑云酝酿,偶尔自裂隙之中显露,便灼伤了人的双目。   隔着厚重的云层,此刻天空已经被雷霆所占据。   在世界树的操控之下,无尽的雷电化作海洋,翻涌着,向着核心坍塌,直到形成一道又一道的雷霆之枪,遥遥对准了安格鲁的方向。   此刻,在皇帝的命令下,世界树已经诞下了毁灭的果实,硕果满枝。   白色高塔的顶端,老乐师沉默地凝视着脚下遥远的大地,感受着暴风雨之前最后的寂静。   许久,他轻声叹息。   “但愿我的牺牲有意义。”   他闭上眼睛,抬起手掌。   在他的怀里,千疮百孔的泥板动荡,楔形音符一枚枚的亮起,寄存在上泥板之中的乐理和灵性流淌而出,灌注在他的躯壳之上。   那一瞬间,他睁开眼睛,双目迸射出炽热神光。   灼红色的炼金矩阵自高塔延伸至他的身上,随着他的意志,覆盖全身,将他化作非人的怪物。   他深吸一口气,纵声怒吼,无数雷鸣响彻凡尘。   下一瞬间,毁灭之果从枝头坠落。   -   宛如无数玻璃彼此碰撞,刮擦,尖锐的声音从云端迸发,那刺耳的噪音宛如活物,如蛇一般在天穹上蜿蜒向前,蠕动着,驰骋在云端,自阿斯加德行走向了高加索。   无形的噪音所过之处,留下了无数电光闪耀,就像是蠕虫攀爬过残留的湿痕,电光如伤痕一般残留在天穹之上。   只是弹指,便来到了安格鲁的天穹之上。   那一瞬间,叶青玄自黑箱之中惊起,抬头,凝望天穹。   以太之网迸发出刺耳的警报!   首先是……三发!   三道炽热的雷霆之光从天而降,掠过了戒备森严的阿瓦隆,如同神明自云端投下了毁灭之矛,冈格尼尔刺落!   群岛哀鸣。   黄金之龙怒吼,天地为鳞,地上天国的光芒涌现,死死地顶住了冈格尼尔的轰击。   首发未尽全功,可雷霆并未消散。   紧接着,九发!   毁灭之碗中的铁浆化作暴雨,洒向了安格鲁全境! 第七百六十五章 卡提纳   那一瞬间,王座上的玛丽咬牙,国土防卫阵线启动——朕即国家,转瞬间,她的意识扩散到安格鲁的所有领土之上,虚无的辉光自每一个地脉节点中喷涌而出,艰难的消弭掉九道雷光,可雷霆所过之处,残留的力量依旧摧垮了数十座建筑。   哀鸣声响起。   老乐师闭上了眼睛,握拳。   冈格尼尔自云端浮现……   ——八十一道!   那一瞬间,安格鲁境内,约克、汉普、威尔、泰恩,德比、卢盾……二十七个郡中每一个大城都被恐怖的雷光锁定。   “阿斯加德!!!!”   玛丽怒吼,她终于恍然大悟,再度被其中所蕴藏的残忍和冷酷所激怒。   她终于明白……这已经不再是战争了。   而是毁灭。   那一瞬间,地上天国怒吼。   宛如海洋咆哮。   震怒的龙威自阿瓦隆中扩散而出,奔走在每一个浪花之上,令七海凝固。   地上天国轰鸣震动,迸发了刺耳的声音,深海之中,无数魔物睁开了眼睛,抬起头,凝望苍穹。   呼唤的声音响起。   浓厚的雾气瞬间从海上升腾而起,将整个安格鲁覆盖在其中。   极黑的气息自从地上天国的辉光之中显露,加持在玛丽的躯壳之上,化作白骨王冠,死亡国度的暗影。   不顾和叶青玄的约定,玛丽略过了地上天国的转化,将利维坦最本质的力量再度唤醒!   龙血之中的暴虐疯狂的增长,森冷残酷的意志自玛丽的意识之中苏醒,纵声冷笑,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世界。   此时此刻,地上天国已经幻化为深海之下的死亡国土,拥抱着无数亡魂和沉船的雾之国度。   在黑暗的缭绕之下,玛丽的半边面孔依旧如往昔一般端庄神圣,可另外一边却变得阴沉冷酷,狰狞得令人不敢直视。   王座之厅在瞬间幻化为传说之中的悲惨之宫。   无数海魔的虚影浮现,向着天空怒吼,愤怒咆哮,抵抗着源源不断的毁灭雷光。   在这无差别的覆盖式下,整个安格鲁都仿佛被投放在铁毡上,忍受着无尽的蹂躏和敲打。纵然能够在冈格尼尔的轰击中保存自身,但却无力还击,只能在源源不断的打击之下忍受苦痛。   如此庞大的力量在世界树的操控之下,有如臂使的运行在天空之中,老乐师甚至犹有余裕的分出一手,锁定了被高加索入侵的诺曼港,投出一矛之后便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   如今的目标,是赐予安格鲁绝对的毁灭。   纵然有地上天国和地脉守护,也要以无穷尽的冈格尼尔将其彻底耗空,烧干,化作焦土!   以汝等之毁灭彰显真理所在!   北风护佑之下,一切胜利归于阿斯加德!   玛丽咬牙,闭上了眼睛。   王座的扶手在她十指之间变形。忍受着从利维坦的力量中侵染而至的暴虐和冈格尼尔的穿刺。   肢体痛苦的抽搐中,她感觉到有人站在了自己的身后,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稍微忍耐一下。”   叶青玄伸手,为她将贴在脸上汗水中的发丝拂去,“立刻就好。”   玛丽用力的点头。   叶青玄便笑了。   当他抬起头,看向天穹之中如暴雨坠落的冈格尼尔,眼神就变得阴沉起来。   不论怎么说……这都已经不是‘过分’的程度了啊。   看来,计划又要提前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向前,一步跨越了曾经的血路,走进了阿瓦隆背后的地上天国中。   在辉煌的光影之中,他抬头,凝望着地上天国的本体,那水晶立方缓缓下降,无形的阶梯将叶青玄托起,他一步步的走进核心之中,被那如海洋一般的湛蓝所包裹。   隔着无数旋转的水晶模块,能够看到他的模糊身影。   无数天梯乐理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接入了他的权杖之中,令无何有之乡拓展,覆盖向四面八方,最后,与笼罩了西方诸多国家以太之网融为了一体。   凭借着两者之间近乎共存的共鸣,叶青玄得以暂时化身为天灾。   此刻,他睁开眼睛,凝视着面前的虚空。   安格鲁全境,无数协律仪轰鸣,迸发迎合的旋律,打通了以太界的裂隙,天梯乐理自其中延伸,向着高层维度而去……   有火焰自以太之网的核心中亮起。   叶青玄抬起手掌,五指虚握,权杖的虚影浮现,向着面前的光芒轰然砸落。   崩!   钢铁咆哮。   金铁碰撞的轰鸣伴随着以太之网,响彻整个安格鲁全境。   在叶青玄的敲打之下,地上天国的最深处,登神之路的矩阵为之一震。紧接着,叶青玄的手掌再次砸落。   崩!   登神之路再震!   玛丽的躯壳之中,沉睡的剑鞘虚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然自从地上天国之中浮现。   明明面前的火焰毫无温度,可是叶青玄却感觉到汗流浃背,在乐师感应之中,他的面前仿佛汇聚了无数个太阳的光芒,足以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在地上天国的灌注之下,叶青玄抽取着以太之网这些日子以来所承载的无数乐理,幻化为这最狂烈的火焰。   在刺耳的轰鸣中,曾经赫尔墨斯的杰作,登神之路的矩阵被叶青玄剥离而出。   以地上天国为毡,无何有之乡为锤,将以太之网的乐理化作火焰,将登神之路溶解,自物质分解为最纯粹的以太流,加以锻造!   巨响轰鸣。   宛如烈日运转的宏伟声音自地上天国中迸发,映衬着天穹之上,无数坠落的雷光。   无何有之乡的权杖之上,变革乐理的电光也随之亮起,随着叶青玄的每一次挥舞,贯入了炽热的以太流之中。   于是,一寸冰冷的铁光自其中涌现。   仿佛有铁在其中生长,勾勒出威严的轮廓。   那是一柄剑。   依稀能够窥见曾经石中剑的摸样,但是剑刃却残缺了一截,锋芒驽钝,不似斩人之刃。炽热的以太流之中,辉光闪耀,温柔而悲悯,令万物慑服。   “麦克斯韦……”   叶青玄的动作一顿,恍惚之中想起了那个已然逝去的男人,心中便涌现了无法抑制的怅然和酸楚。   麦克斯韦已经死了。   哪怕他再次打造出石中剑,再度赋予其灵性,那个曾经为他撑起一片天穹的老人也再也不会归来。   没有他的魂灵,哪怕再次锻造出石中剑也没有意义。   此刻自他手中所浮现的,已经再非是往日统治安格鲁的王者之剑,而是与其截然不同的模样。   伴随着轰鸣,无数要素碰撞的圣歌中,炽热以太流汇聚为一束,缠绕在剑身之上。   叶青玄深吸了一口气,顾不上擦汗,看向身旁:   “老费,帮个忙!”   黄金猎犬的虚影自地上天国中浮现,撇了他一眼之后,化身为黄金巨龙,龙魂兽性汇聚为洪流,投入了剑刃之上。   于是,巨龙之纹自剑刃上浮现。   紧接着,曾经石中剑的剑鞘自玛丽的躯壳中飞入,投入了光流中。   那一瞬间,以太之网的力量贯穿了物质界和以太界的隔膜,打通了庞大的裂隙,自虚无的高层维度之中,映照出庞然大物的虚影。   那是安格鲁!   安格鲁全境自以太界中的投影。   此刻,那投影在以太之网的拉扯之下向着物质界轰然坠落!   顺着天梯乐理的轨道,向着火焰之中的剑刃落下。   在巨响中,两者结合为一体。   那一瞬间,光芒消散。   钢铁铮鸣。   烈火之中所涌现的,乃是汇聚了往昔登神之路的力量,以必胜黄金之章的灵性糅合了安格鲁全境在以太界中的投影,最终所锻造出传国之剑。   “谨以此剑为吾王加冕之贺!”   叶青玄捧起了长剑,借助以太之网,向四面八方宣告。   在那低沉声音响起的时候,无数连接着以太之网乐师都浑身一震,向着阿瓦隆的行礼,展开自己的心音乐章,其中流淌的灵性分出一缕,顺着以太之网向着王座所在汇聚而去。   于是,整个安格鲁的宣誓之声在阿瓦隆的天穹之上响起,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愿天佑王国,吾皇佑我!”   那一瞬间,获得了安格鲁全境乐师效忠的剑刃焕发烈光,自叶青玄的手中高悬而起,投向了玛丽的所在。   浩荡的加冕旋律再度响起。   玛丽握紧剑柄,凝视着无法斩人的剑刃,恍然大悟,调转剑柄,对准了自己,猛然斩落!   剑刃仿佛虚无,穿过了她的身体,可虚空之中却迸发惨烈的嘶鸣。   利维坦的暴虐血气骤然分崩离析,在那一柄剑刃的慈悲光芒之下,利维坦的阴暗本质被摧枯拉朽的推平,无法抵抗它的号令。   转瞬间,暴虐的天灾力量被玛丽所统摄,略过了人与天灾之间的庞大差距,藉此剑在手,玛丽彻底的统御了天灾的非人力量!   在她的手中,剑脊之上,繁复的炼金矩阵的深处,由要素所构成的真名浮现。   ——卡提纳!   其安格鲁的加冕之剑,公正与慈悲的具现!   再无曾经的艰难和意识被侵蚀的痛苦,玛丽的意识被护持在乐理之中,以此驾驭着地上天国,推动着国土防卫阵线,以安格鲁为躯壳,运用着利维坦的无尽力量!   慈悲和公正之光普照雾中的死国,光芒充斥了海洋的每一个角落,令无数海魔的暴虐气息蜕变,在光环的加持之下,显露出神圣和庄严。   它们的兽性主动地融入了必胜黄金之章,无数海魔的兽性灌注,令黄金巨龙的投影暴涨,双翼展开,将安格鲁牢牢地护持在其中。   不论狂风暴雨!   可是随着卡提纳的出世,叶青玄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而是慎重地捧起了身旁的长匣。   长匣之中,命运之杖与弥赛亚之杖倒映着火焰的辉光。 第七百六十六章 新约   高加索。   暗室之中,一片静谧。   所有乐师都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身披教袍的神甫抓紧最后时间维护着地上的炼金矩阵。   安静之中,只有夏尔打哈欠的声音。   一道流光飞进帕格尼尼的手里。   他睁开了眼睛,看向夏尔:“诺曼港登陆的救赎军团已经和阿斯加德人开始交战,上面已经发信来催了。”   “不着急,等等……”   夏尔看了一眼安格鲁的方向,“叶子还没有动作,我不信他能忍得下去……再等等。”   帕格尼尼苦笑,无奈摇头,写好回复,将流光抛出。   寂静重新到来。   -   -   雷鸣声里,史东登上了整备完毕的游牧之山。   他抬头凝视着天空中不断坠落的雷光。   “不能再拖延了。”   他低声叹息,“该走了。”   “这样好么?”   送行的华生问,“不等殿下的命令直接出发,擅自行动在裁判所已经是谋叛之罪了吧?”   “活得长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倚老卖老,自作主张。”   史东怪笑起来,“况且,都是计划中预定的事情,只不过提前了而已,提前也有提前的好处,迟则生变。   幸好,他提前将东西交给了我。”   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匣子,“我只是代替他跑一趟腿”   华生没有再纠缠这一点,只是道别:   “一路顺风。”   史东想了想,停下了脚步。   “恐怕我到时候来不及赶回来了,接下来裁判所的统筹就交给你。”   他摘下自己领口的纹章,别在了华生的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日子能教你的我都教了,你比我当年好。”   华生淡然颔首,“一代人更胜一代人,理当如此。”   “哈哈哈哈哈!”   史东大笑,指了指华生的淡定面孔:“你的优点数不胜数,唯有傲慢这一点,我最为喜欢。”   老头儿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登上了游牧之山,很快,游牧之山没入深海,消失不见。   寂静的码头之上,只有华生沉默地抽着烟。   许久,他轻声叹息。   “说放手就放手,现在的老头儿真是心大啊……”   华生低头看着胸前的纹章,苦笑:   “真正坐到这个位置上,才觉得压力这么大。”   -   -   以太之网的核心中,叶青玄双手分别执起命运之杖与弥赛亚之杖,深吸了一口气,双杖碰撞在一处。   崩!   宛如铜钟大吕,低沉的轰鸣自纤细的手杖之上迸发。两柄手杖嗡嗡震颤,在这敲击之下,彼此冲击,炽热的炼金回路自核心之中亮起。   不可抑制的震荡传递在杖身上,顺着以太之海,甚至延伸到了以太界之中去了。   那一瞬间,就连神圣之釜都发起了共鸣的响应。   圣城,赤之王猛然回首,眉头皱起,眼中显露无法掩饰的阴沉和怒意。   而就在叶青玄前面,自弥赛亚之中,闪耀的辉光缓缓浮现,升起,在这纯粹的震荡中,被从弥赛亚之章中剥离。   这是圣徒亨德尔的圣名传承!   以太之网最深处,感应到那同出一源的乐理——创世纪的乐章轰然响应。   叶青玄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接受亨德尔的传承,而是挥手,将它缓缓地推入了以太之网中,令其乐理自由延伸生长,同天梯乐理结合在一处。   从此之后,亨德尔的传承便如同海顿一样,成为了以太之网的一部分。   随着亨德尔的传承融入,以太之网也迸发出剧烈的震荡,蜕变自最深处开始萌发。除了核心的禁绝乐理之外,原本作为短板的变化、圣咏派系也开始迅速的增涨。   庞大的水晶立方之中,无数组成的模块飞快旋转起来,纵横来去,在增长乐理的推动之下,它们彼此碰撞,便迸发出雷鸣巨响,电光飞迸。   弥赛亚之章的性灵运行在其中,象征着代替神明牧守世人的乐章也牧守着众多乐理性灵。随着这一份力量涌入,就像是炼金术所实现的瞬间,自金属的蜕变中得到魂灵的奥秘。   以太之网得到了虚无的灵魂。   此刻叶青玄感觉到自己与它的深切脉动,如此灵动而顺畅,再无任何生涩和死板,就好像忠诚而沉默的仆人,倾听着叶青玄的命令,完成他的一切旨意。   开辟世界的《创世纪》和牧守灵性的《弥赛亚》此刻结合为一,竟然产生了如此惊人的蜕变,不禁令叶青玄大笑。   有了这一份灵性的帮助,叶青玄对接下来的把握顿时增大了许多。   他手握着两柄代表着至上权力的手杖,闭上眼睛,咬牙,再度将其碰撞在一处。   崩!   尖锐的哀鸣自双杖之上扩散开来,不同于刚才的浅尝辄止,这一次,在叶青玄的掌控之下,两道截然不同的乐理碰撞在同一处,引发了近乎共尽的震荡。   水晶立方之外,就连地上天国的界域都被撕裂了,露出了以太界中光怪陆离的虹光。   无数幻影自裂缝之中浮现,悄然凝望着叶青玄的背影,就仿佛来自过去未来一样,在双杖乐理的牵引之下,先代遗留在以太界中的残影应召而来。   在叶青玄左侧,历代的亨德尔面无表情,在他的右侧,代表着神明正理的宗教裁判所历代裁判长们肃然而立。   宗教裁判所与静默机关的历史在此处重合,一切要素被叶青玄掌握在手中。   此刻,伴随着双杖的敲击,那一道来自圣城的冰冷眼神毫无遮掩的看向叶青玄。   叶青玄笑了笑,双杖再度碰撞。   崩!   无数残影动荡,消散,自从乐理的动荡和崩溃之中失去了存在的基础。   “悖逆之徒!”   “狂妄!”   “或许,这样不错。”   “疯狂将令汝死亡!”   “就这样吧……”   “何苦如此!”   那些投影有的豁达一笑,有的面目阴沉,有的对叶青玄怒目而视,而有的却眼神嘉许。那些重叠的声音不断的响起,又消散无踪。   叶青玄冷笑,在轰鸣声中,将双杖猛然砸下:   “尘归尘,土归土,该走的,不要留。”   随着最后的撕裂轰鸣,那些身影伴随着两柄手杖一同分崩离析。   在升腾而起的乐理之火中,弥赛亚之杖与命运之杖彻底破碎,化作无数星尘一般闪耀的光点,舞蹈着火焰和光芒,引发种种意向。   自破碎杖身中湮灭的要素爆发,人类难以预测的恐怖力量自其中喷涌而出,又被以太之网死死的拘束在火焰里。   “老头儿们,起来干活儿了!”   叶青玄咆哮,右手抬起,无何有之乡的权杖浮现,砸向火焰之中。   那一瞬间,安格鲁境内,所有的教堂中迸发出震耳钟鸣,无数大钟愤怒震荡,响应着叶青玄的节奏,奏响圣歌。   自威斯敏斯特教堂起始,不论是繁华大城还是荒芜的山岭中,破败的教堂、残破的告解室、或者寂静的修道院。   安格鲁境内所有修会在这钟声的号召之中被调动起来,圣歌的旋律响彻天地之间,神圣之光冲天而起,汇聚向了阿瓦隆的所在,投向了地上天国,最后流入了以太之网的核心,融入那炽热的火光之中。   轰鸣声,变革乐理的电光自无何有之乡中流出,迸射四方。   在火焰之中,剑刃的虚影缓缓浮现。   那一截剑刃隐隐浮现的瞬间,刺耳的声音变从虚空之中迸发,电流之声汇聚成肃冷圣歌,赞颂这权力诞生在世界之上。   哪怕同归神圣,可是却和教团的乐理截然不同,两者之间泾渭分明。只是在诞生的瞬间,便注定了两者之间针锋相对的命运。   这一瞬间,无数教堂之中的圣歌在剑刃的映照之下都骤然一变。   教堂的祭坛周围,无数虔诚奏响圣歌的乐师都错愕地凝视着那一截远隔千万里浮现在自己面前的投影。   在剑刃映照之下,他们躯壳之中的圣咏乐理竟然自行运转,在以太之网的辅助之下,转瞬间已经脱离了圣城的束缚,蜕变完成,跨入了全新的领域之中。   纵然看似同样辉煌,可本质却已经截然不同。   如同曾经的高加索脱离了圣城那样,自此,安格鲁境内所有的教派同教团划清了界限,从圣城的体制之中割裂而出,往后再无任何的从属与关联。   此时此刻,安格鲁境内,所有教堂中,所有的神甫,所有的教士,乃至梅菲斯特与主教们,都屏息凝视着祭坛之上那渐渐增长的剑刃。   此后安格鲁所有的教士,乃至那个还未曾诞生教派的一切未来,都寄托在那一道剑刃之上。   可随着那一截剑刃的浮现,仿佛锻造便已经到此为止。不论再如何灌注乐理,火焰中的虚无之剑都不曾浮现轮廓。   直到许久,叶青玄终于恍然。   他自嘲的一笑,散去权杖。   “这是要我亲自来取么?”   他咬牙,将手掌伸入那乐理动荡形成的火焰里。   虽然没有火焰的温度,可是那一道烈光的杀伤却远胜过一切火焰,那是足以锻造出神明之力的熔炉,宛如蕴藏了创世伟力的锻台。   那一瞬间,叶青玄只感觉自身乐理源源不断的流出,就好像化作资粮,被无形的存在所吞食。   叶青玄面色不变,开放了体内所有的乐理,任由它们宛如洪流席卷而出,沃灌着那伟烈之火。   直至最后,除了远在未来的虚无权杖之外,叶青玄的一切力量都被那未曾诞生的造物所吞没。   自权杖乐师,叶青玄被打回了凡人的原型。   舍弃了己身所拥有的一切之后,他将迎来最终的结果!   伴随着叶青玄的献祭,轰鸣声迸发。   那一瞬间,虚无的剑身轮廓自烈光之中涌现,被叶青玄牢牢握紧。   就好像握着烧红的铁块,感觉到分崩离析的手掌传来了灼烧的痛楚,扩散在意识和不存在的魂灵之中,令他宛如置身炼狱。   “凡祈求之,即与之!”   他猛然睁开眼睛,凝视着面前的光,向着那一道通往大源的裂口,向着整个世界宣告它存在的本质:   “——以此剑见证公义所在,为人之世界奏响福音!   那一瞬间,万象轰鸣。   宛如神意运行在渊面之上,开辟黑暗,天地创生!   梅菲斯特倾听到无数羽翼展开的声音,错愕回头,只看到狂风自窗外席卷而来,吹散了书案上的教典。   漫天飘飞的纸页中再无一字!   只有隐隐的辉光浮现,仿佛人的语言已经上达天听!   此刻无尽的光芒自熔炉之中迸发,吞没了叶青玄,剑刃铿锵的声音响彻在一切有灵众生的耳边,紧接着,浩荡钟声长鸣,驱散了夜色和雷声。   烈日的投影运行在天穹之上,照破一切黑暗污秽,遍洒辉光。   光芒从天而降,驱散了落向阿瓦隆的雷霆,照亮了叶青玄的身影,还有他手中那仿佛要撕裂人世的长剑!   那一柄简约到甚至没有任何装饰的长剑被叶青玄握在掌中,无数赞颂的圣歌自四面八方响起。   神明之力的辉光鞭挞着物质界,便撕裂了通往以太界的缺口。   沸腾的以太洪流拱卫在那剑刃的周围,映照出剑脊之上,那要素所凝聚而成全新教典。无数经文宛如流水,自剑脊上流淌而过。   “立起地的根基,造出天的顶穹。   天地都要灭没,你却要长存。   这一切要旧了,你便将天地卷起来,将它如里衣更换,世界就都改变了。惟有你永不改变,年数没有穷尽,使公义不被遗忘,福音永远长存!”   这便是以叶青玄的所有乐理为祭,自命运和弥赛亚之力中重生的神器,以神明之意裁决万象之剑。   其名为——新约!   在举世静寂中,叶青玄大笑。   他握紧剑柄,将那剑身举起,声音响彻四方:“以此剑为告,自此日奠定新教。从今往后,公义在我!”   伴随着他的宣告,以太界中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革。   虹光闪耀的变乱世界中,虚幻的权杖自黑暗中缓缓浮现。   集合了以太之网和地上天国之后,新约与卡提纳共鸣着,迸发出纵贯千万里的烈光。光芒托举着虚幻的权杖上升,高踞与以太界的最顶端,横隔在在神圣之釜与伊甸之间!   无何有之乡自遥远的未来逆流而至,在此向世界宣告,新时代即将到来! 第七百六十七章 动乱之年   当新约出现在以太界中的瞬间,圣城的投影上便迸发出炽热的光芒,庞大的乐理引力隔着遥远的距离作用在无何有之乡的要素之上。   无数圣灵自沉睡中睁开眼瞳,凝望向了敌人的所在。   就像是星辰在天穹之上搏斗,要将对方推下王座,跌落人世深渊。   在圣城汇聚了人类世界数百年的力量之下,转瞬间无何有之乡的投影便摇曳起来,即将被横隔在时光中的迷雾所掩盖。   可很快,来自伊甸的光芒亮起。   星辰运转,伊甸的辉光化作洪流,拦在了圣城前方,帮助叶青玄卸去了大部分压力。   紧接着,四面八方的微弱光芒亮起。   等待已久的安格鲁学派们终于下定决心,推动着自身学派的以太秘境和要素,向着无何有之乡的方向靠拢而去。   以新约为轴,先是地上天国的投影与无何有之乡重叠,紧接着是庞大的以太之网自物质界延伸而出,接入了无何有乡之中,无数细密的网络仿佛血脉一样,随着无何有之乡这个心脏地搏动,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力量。   卡提纳的光焰伴随着利维坦的力量同时涌现,铆钉在了无何有之乡的正下方,化为托举起天穹的坚实大地。   就在众多乐师的观望之中,大宗师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息。   随着她拇指上那一枚祖母绿的戒指闪烁光芒,黑暗的以太界深处,来自幻象群岛的秘境和要素浮现,投向了无何有之乡的所在。   不仅仅是如此,与此同时浮现的还有幻象群岛数百年来所锻造的核心幻境——已经酝酿出一抹天灾神髓的幻境已经化为了海市蜃楼一般的现象,颠覆了虚幻和现实,那是可以说和实物再无差别的力量。   此刻,伴随着大宗师的调动,巫毒地穴、幻象沼泽、万流之境……十数群岛幻术学派的家底尽数自以太界的深处涌现,遵循着新约的号召,向着无何有乡的方向汇聚。   转瞬间,无数幻境拱卫在无何有之乡的周围,形成了仿佛护城河一般的存在。   做完这一切之后,饶是大宗师也坐倒在椅子上,神情复杂。   她不确定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虽然这么做,令他们获得了叶青玄的独门幻术——窒息海渊的要素,可同样,叶青玄也得到了他们的力量。   核心幻境不同于其他,乃是学派真正的骨架,正因有此存在,群岛幻术师才能够凌驾于其余幻术之上。这一次,她真得是将幻象群岛的家底给押在了叶青玄的身上,一旦叶青玄失败,幻象群岛恐怕也会彻底陨落。   此时此刻,以太界深处的变乱不断涌现。   平时死寂荒芜的高层维度中,此刻却仿佛权杖集会一般,一个有一个的要素涌现,幻化为权杖乐师的投影。   有的站在远处旁观,有的隐隐向着圣城靠拢。还有的学派在沉默片刻之后,倒向了无何有乡的方向。   站队的时候到了。   虽然相较那些庞大到足以和圣城划地而治的巨型学派,这些学派大多是曾经显赫一时如今没落不堪的失意者,可其中也有众多因为从事禁忌研究而被圣城打压和通缉的存在。   在枢机主教们的观察之中,静默机关的通缉榜单上那些死硬分子,竟然一个有一个的投向了无何有乡的方向。   数量虽然不多,但也占据了至少四分之一……   这令枢机主教们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知不觉,竟然有四分之一的人站在了圣城的对立面上……不,真正反对圣城的人绝对远胜过如今他们目睹的数量,他们有的是没有勇气站出来,有的是在等待更合适的时机,还有的,已经投靠向了高加索。   再剩下的就是那些失去了深渊之后已经再掀不起什么风浪的黑乐师,这些无家可归的难兄难弟如今只能在黑暗世界中抱团取暖,远远的看着人类世界的争斗,开心都还来不及。   哪里有胆子搀和到这种正统之争里?   先是有盖乌斯这个反骨仔凭借着所谓的伪神之子奠定正教基础,紧接着又有叶青玄这个阴谋家紧随其后建立新教……   此刻以太界中众多权杖站队的景象,更是令人明白,往昔圣城稳固的统治已经不再。如果说以前变革还在酝酿的话,那么如今惊天动地的浪潮即将掀起……   思忖到这里,所产生的便是浓厚的危机感和不安,分不清滚滚浪潮之中,那一道才是真正的大势。   新时代到来之前,真正的动乱之年,拉开了序幕!   就连叶青玄都没有想到,竟然暗地里有这么多人支持自己,此时此刻,感受到无何有之乡中的庞大力量,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短短的几分钟过后,一切就已经截然不同。   无何有之乡已然在以太界中站稳了脚跟,无数天梯交织成以太之网,连接向了四面八方,组成了牢不可破的结构,一时半会圣城想要凭借乐理引力将叶青玄推出去已经再无可能。   那一瞬间,叶青玄睁开了眼睛。   “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眼前的问题了……”   那一瞬间,他抬起头,凝望着雷云密布的苍穹,手中的新约之剑平举而起:“那么……立起地的根基,造出天的顶穹!”   正如同新的教典中所言!   那一瞬间,光芒自他的脚下迸发,席卷向四面八方,洪流招荡,转瞬间略过千万里,顺着国土方位阵线,覆盖了安格鲁的一切土地和海洋。   下一瞬间,光芒之柱冲天而起,撑起了覆压而下的天穹,那是……   圣哉!   规模庞大到史无前例的领域——圣哉!   天地之间,宏伟的旋律运行,灵性颂唱之音自虚空之中浮现。在光芒覆盖之处,以太都如水流动起来。   转瞬间,众多协律仪观测中的安格鲁已经面目全非。   被黑红黄白的色块所覆盖的以太地图此刻骤然波荡起来,就像是随着光芒的席卷,代表着以太密度的色彩也随之动荡而起。   下一瞬间,以太开始流动。   自高处向低处,自大地向天空……   原本弥漫在海洋和领土之上的红区和黄区开始动荡起来,向着四周缓慢的拓展,色彩却渐渐的稀释了起来。   到最后,就连黑区都像是冰块一样消融不见。   只剩下一片纯白。   凭借着以太之网中的海顿的超广域性质干涉,新约之剑转瞬之间调动起了整个安格鲁的以太流体,平衡密度,将黑区消弭,将红区稀释,令黄区荡然无存,所过之处,一切都是平和而安定的纯白。   所有的以太流都冲向天空,汇入了那在雷霆鞭挞之下不断动荡的圣哉领域之中。   新约的乐理引力将物质规则扭曲,覆盖了现实,令以太之网无比顺畅得调动以太,完成了这史无前例的庞大乐章。   此时此刻,圣哉领域笼罩在了安格鲁的天穹之上。   不知道多少乐师失声惊叹。   “黄之王?!”   就像是消失许久的黄之王莫扎特再现,以安魂曲降服以太,消弭一切伤痕和患难,令平和与安宁降临与人世之间。   在无何有之乡的支撑下,整个安格鲁的天穹都化作了铁壁,将一切雷霆阻拦在外。   纵然雷霆能够洞穿圣哉,也将被新约之剑的力量层层拆分,就像是丢入了磨盘,到最后,在以太之网的乐理消磨之下,褪去了乐理和以太,变成了纯粹的雷电现象,纵然有所伤害,也再难如往日一般,一击之下,焚毁一整座城池。   此举无异于用己身代替了安格鲁,正面承受着冈格尼尔源源不断的轰击。   转瞬间,叶青玄感觉到了剑柄之上传递而来的灼热。   雷霆将新约之剑烧红了。   倘若就此困守一隅,那么早晚会被有整个阿斯加德国力支撑的世界树彻底耗空,纵然新约之剑是自大源中流出的要素神器,也难以抵挡如此规模和密度的攻击。   每分每秒,都有足以烧干数座城池的力量轰击在圣哉的领域之上。   就算层层转移,通过以太之网、地上天国和国土防卫阵线进行分担,也终非长久之计。   幸好,有了叶青玄支撑……玛丽就可以腾出手来了。   那一瞬间,王座之上的玛丽睁开眼瞳,双手扶着卡提纳的剑柄,化作黄金之瞳的双眼望向阿斯加德的所在。   望向世界树的方向。   远隔千万里,老乐师依旧能够感觉到令人不寒而栗的非人杀意。   那是在卡提纳驾驭之下,由利维坦的阴暗本质所传达而来的暴虐和阴冷,枷锁之中的恶龙已经饥渴难耐。   紧接着,七海沸腾。   无数暗流自深海中涌动而起,在卡提纳的调动之下,推动着庞大的海洋运转,洋流激荡,海魔长鸣。   而阿瓦隆,在震荡!   随着玛丽的调动,地上天国的规模骤然缩减了三倍以上,到最后,黯淡的只剩下投影。而以此为代价,天灾·利维坦的力量被彻底唤醒!   曾经死去的利维坦随着这力量的运转,再次恢复了一丝生机,无穷尽的龙威自阿瓦隆中喷涌而出,幻化为黄金之龙的庞大虚影。   沸腾的七海之上,无数凄白的雾气升起,厚重到令人无法呼吸的白雾舞动着,在洋流和海风的推动之下,向着大地逆卷而上。   自高空中俯瞰的话,就好像白色的绒毯自海上推进,渐渐地覆盖了陆上山河。看似缓慢,实际上在如此庞大的尺度之下,速度却快得不可思议。   瞬息之间,那浓雾伴随着飓风,向前推进,略过了千百里。只要半个小时,就足以跨越广袤的大地,踏上阿斯加德的领土。   与此同时,无尽量的水汽自海洋中升腾,除了浓雾之外,便在天穹之中形成了厚重的积雨云,雷霆激荡之中,无尽的豪雨泼洒而下,像是要随着浓雾,覆盖整个世界。   海洋、雾气、云层、暴雨……   在利维坦的全力推动之下,那非人的力量形成了恐怖的循环,不折不扣的天灾降临在了人世之间。   沉寂数百年之后,曾经的四活物利维坦显露出了和百臂巨人截然不同但是却又同样恐怖的力量。   不同与上一次震怒之下的仓促反击,此刻在卡提纳之剑的掌控之下,玛丽已经完美的通过国土防御矩阵驾驭了利维坦的力量。   此刻阿斯加德要面对的,是有安格鲁全力支持,挟全盛之姿归来的四活物,哪怕在众多天灾中依旧位居最上位的天灾——利维坦!   在卡提纳和新约的力量之下,安格鲁不仅仅将大部分战争潜力彻底挖掘而出,而且自身的实力业已形成恐怖的质变。   唯一可惜的是,在叶青玄的计划中,原本打算铸造的不是两柄,而是三柄。   代表公正和慈悲,能够令人的意志掌控天灾的王者裁决之剑卡提纳;代表新教的神明裁决之剑新约,除了这两者之外,还有一柄以以太之网和其他珍贵材料铸造成的世事裁决之剑。   一者掌控天灾,一者贯彻神意,一者则册封乐师,三者相辅相成,能够形成完美循环。   甚至在计划之后,如果有所余裕的话,还有着以地上天国铸就,用以代替石中剑空缺的‘政权之剑’,以及配备圆桌骑士团的龙威乐章——‘慷慨之剑’。   倘若给叶青玄足够的时间让他将这五柄剑完成的话,接下来就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拦叶青玄的意志了。   可惜,计划终究只是计划。要是想要彻底完成,除非彻底掏空诸国的家底,真能够做到的话,安格鲁早就平推一切了。   而如今,哪怕只有两柄,安格鲁也能够放手一搏!   “反攻之时以至!”   叶青玄的声音在枢密院中响起:“通令勃朗要塞,全员整备,开放龙威装甲配备,白雾升起之时,便是安格鲁的反攻序幕!”   伴随着叶青玄的命令,战争警报在阿瓦隆各处敲响,以太之网中海量的讯息传递向四面八方,零至十九号斯坦因密室纳入解密序列。   伯明翰,卢盾……安格鲁的重工业区中,原本被重军把守的战争仓库在轰鸣中开启。一辆辆沉重的钢铁战车从其中运行而出,穿过浮桥,开上了通往前线的战船。   以太之网的连接中,安格鲁全境,隐秘的乐师培训机构中,那些因为拥有乐师天赋而被自军队中拣拔出的量产乐师们在经历了一个月的培训之后,全副武装,戴上了属于自己的终端,向着警报传来的方向进发。   修正时间不到三日,满载皇家乐师的舰队便已经再次出港。   与此同时,一座又一座协律仪从各地的教堂中推出,竖起,指向天空,化作了天灾的网络,传递着无尽的力量。   通过新约之剑,叶青玄倾听着战争巨兽的呼吸声。   凝视着敌人所在的方向,他轻声呢喃:   “那么……便以此一战,印证未来所在!” 第七百六十八章 胜利在我!   短短的四十五分钟之内,全世界的目光都被吸引到安格鲁向阿斯加德发起的反攻之上。   窒息和寂静中,不知道多少紧急会议以及战争动员在世界各地启动,就像是牵动了一根丝线,令笼罩了整个西方世界的大网都收缩了起来。   在严峻的局势和目不暇接的动乱中,诸国都忍不住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气,瞪大眼睛看向阿斯加德的所在。   但凡有脑子的人在看过简报之后都会明白,不论结果如何,这一战将彻底引发席卷整个西方的全面战争。   届时诸国所处的位置,所在的方位,所选择的阵营……恐怕就要由这一战来决定了。   虽然没有多少人心里会觉得安格鲁的反攻能够令阿斯加德真正的伤筋动骨。但所有人都惊愕于安格鲁那奇迹一般的逆袭,还有疯狂……   有赢得可能么?   虽然在之前摔了一跤,但阿斯加德依旧是阿斯加德。   旧世界数百年以来的霸主,如今依旧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庞然大物,哪怕受了一点小挫折,也依旧不是新兴国家能比的。   在以往,以太界中的胜负和物质界相隔太远,难以干涉到人世的运转。   人的世界,依旧要靠人来完成。   没人胆敢小看阿斯加德举国战争动员之后爆发的力量。   可现在,数遍有史以来的战争,几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全面战争还没有爆发,双方就已经启动天灾武器,将战争推动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说出来简直像是笑话一样。   ——天灾之间的争斗将决定人世界的变化?   战争的大局竟然被寄托在利维坦和世界之树的胜负上。   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了一阵渺小和寒冷,可是却找不到一张足以捂暖自己的摊子。   “真冷啊……”   不知多少地方,那些凝视着战场的人轻声感叹。   -   而就在紧急的变化和动员之中,稍纵即逝的时间便已经过去。   新约之剑的圣哉之墙竖立在安格鲁的领土上,在冈格尼尔与其各处进行了短暂的交锋之后,察觉到逼近的利维坦之力,便不再浪费力量进行这种没有意义的消耗。   此刻的阿斯加德笼罩在一片肃静之中。   就像是毫无反应一样,静静地等待着利维坦的到来。   沸腾的洋流推动着铁壁一般的白雾,裹挟着暴风雨,顺着外海和内河逆流而来,在洪流的最前方,有个模糊的身影一步步的走向阿斯加德。   越是接近,那姿态便越是清晰。   就仿佛头戴着白骨之冠,身披长袍,长袍是如血海一般的暗红色。   在升腾而起的水汽和雷光之中,那个身影的面目模糊,驾驭着海洋,就宛如骑乘着奔马,掠过千万里,穿过了猎鲸者海霞,踏过了勃艮第的海域,走向阿斯加德得所在。   利维坦的力量被具现为人,可人类何曾有过如此肃冷惊怖?就像是暴虐的海潮和风暴被塑造为巨灵,足足有上百米之高的天灾化身行走在海面之上,引领着滚滚白雾,无数海魔,向着世界之树的所在走去。   越是接近,那恐怖的轮廓就越是凝视,直到最后,双目之中迸射神光,人的意志贯彻在其中,化为了降临的神明。   那是玛丽。   远隔千万里,她的意志已经入驻了利维坦之力所塑造而成的天灾化身中,紧接着,天灾化身的身旁浮现出一柄钝锋大剑的虚影,无数海魔所献上的灵性自其中浮现,无尽的暴虐海潮、飓风和暴雨被束缚在剑刃之中,化为了越发狂暴的力量……   公正与慈悲之剑——卡提纳!   紧接着,地上天国的辉煌冠冕自化身之后的虚空中浮现,宛如炽热的光环,无尽的龙威推动着它缓慢运转,令虚空之中迸发轰鸣。   伴随着它的到来上,阿斯加德的领土深处也传来了轰鸣。   在世界之树下,无数炼金矩阵宛如根须一般扩展增值,转瞬间,无数化作虹光,彼此构架成桥,纵横交错,覆盖在阿斯加德之上,唤醒了沉睡在王国领土最深处的力量,令无数乐理运行在协律仪之中,以阿斯加德为基础,构成了足以抵御天灾的异境。   ——华纳海姆!   有了虹光之桥的辅助,天灾的力量随时可以搬运在阿斯加德每一个角落之中。而此刻,空旷的荒野之上,不知何时已经涌现了凄白的冰霜。   利维坦附着在水汽之中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断的被那一股寒意冻结。   阿斯加德已经做出了应对的策略。   没有选择针锋相对的火焰和和高温,反而一反常态的,以阴柔的寒意冻结了利维坦发挥的余地。不在这种没有意义的地方空耗,而是以最小的成本换取到了地利。   不论暴雨如何泼洒,雾气如何弥漫,顶多能将荒野变成万里冰原,却掀不起任何的海潮。   如果有时间的话,大可以陪阿斯加德这么耗,最后以雪崩淹没他们的国境,可惜,指望敌人这么配合自己太不现实了。   就在‘华纳海姆’的领域之前,利维坦停下了脚步,沉默的凝视着面前横隔的异域之墙。   在前方,便是华纳海姆的领域,是阿斯加德,世界上最庞大的国家。   是世界之树和冈格尼尔。   是敌人所在的地方。   沉默中,玛丽轻声呢喃。   “叶先生,我们能赢么?”   “能。”   地上天国中,叶清玄手握新约之剑,断然点头。   于是,玛丽便笑了起来。   再无犹豫和恐惧。   “那么……”   利维坦之影抬起手,拔出腰间虚幻的卡提纳之剑,缓缓抬起,对准了前方。   凝视着弥漫着杀意的阿斯加德,玛丽微笑着,眼神坚决:   “——在此誓约,胜利在我!”   下一瞬间,七海动荡,无数海魔纵声长鸣,兽性奔涌在剑刃之上,汇聚在龙魂之中,令黄金之龙咆哮。   龙息自剑刃上喷涌而出,以无数兽性为薪柴,点燃了利维坦之力的解离之火缠绕在剑身之上。   宛如一万个烈日凌驾于天空之上。   向前方,慈悲之剑斩落。   轰鸣声迸发。   喧嚣刺耳的尖啸声自剑刃之上扩散而出,伴随着厚重的飓风和气浪,扰动了漫天暴雨,撕裂了层层积雪,宛如海潮奔涌的力量寄托在了剑刃之上,令驽钝无缝之剑化作了举世锋锐之光。   辉煌之光斩落。   轰!轰!轰!轰!轰!轰!轰!   无尽的巨响在那一瞬间重叠,琉璃破碎一般的裂隙在华纳海姆的领域之上浮现,迅速的扩散,宛如活物一样延伸。   紧接着,便是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里,全世界不知道多少人从座椅上震惊起身,死死地盯着华纳海姆,看着它浮现裂纹,看着它动荡不安,最后又看着它分崩离析。   恐惧压缩肺腑,令他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华纳海姆的领域,被打破了!   -   那一瞬间,纯白高塔的最顶端,世界树矩阵的拱卫之中,老乐师猛然睁开了眼睛。   奥丁虚影自天空之中浮现。   在伴随着老乐师艰难的动作,奥丁虚影的手中涌现出凄厉的电光,无数水晶铸就了那撕裂世界璀璨光华。   ——冈格尼尔!   仿佛‘毁灭’拥有了形体,那瑰丽的长矛被握在了奥丁的手中,轰然透出。   虚空中浮现了凄白的空洞,在它所行进的轨迹上,无数雷霆如繁枝扩散开来,暴虐的鞭挞着一切存在。   自世界之树,向利维坦。   转瞬千里,所过之处,大地电光劈斩开来,痛苦抽搐,浮现深沉的裂隙。   迎着扑面而来的冈格尼尔,天灾化身抬起了卡提纳之剑,剑刃反转,正对阿斯加德的剑脊上的‘公正’随着剑刃的翻转,就化作了慈悲。   伴随着卡提纳之剑的转化,那剑刃之上的光芒转瞬间自炽热化作温和,真正如流水一般的光芒覆盖了天灾化身。   在慈悲之光的牵扯之下,万物归附而来。   剑刃之上,一百四十一万四千道海魔的兽性汇聚在龙鳞之上,乐理所形成的引力拉扯着以太,包裹着天灾化身。   虽然那身影依旧停留在原地,可实质却已经转瞬间跨入了以太界的深处,迈入了更高层的维度之中。   定律歪曲,铁则翘曲,在以太的高速流动之下,黑暗的死亡之海冲天而起,拱卫着利维坦的存在。   无数乐理的构建之下,禁绝之道展开,竟然令高层维度的空间也被歪曲了,形成一个如同莫比乌斯环的的封闭结构!   仅此一手,便令无数禁绝乐师彻底疯狂。   这已经证明这一柄神器的铸造者,那位阿瓦隆亲王在禁绝之道上的造诣已经跨入了非人类能企及的境界。   “无冕之王啊……”   那一瞬间,灯塔监控者颓然叹息,回忆起乐师协会内部给予这位大敌的评价。   除了王者的圣名和乐理传承之外,这位神之手如今的力量又和那位消失的黄之王有什么区别?   面对着慈悲之光,赫赫风雷已经近在眼前。   那一瞬间,极烈的光贯穿了死亡之海的屏障,撕裂了层层屏障,又在奥丁灵性的驾驭之下,追溯着天灾化身的痕迹,摧枯拉朽的贯穿了一切防御之后,刺入以太界的深处,跳入了高层维度之中。   最后,落入了翘曲空间的迷宫。   明明近在咫尺,可是却难以跨越那遥远的距离,反而被龙威不断的消耗,直到最后,贯穿一切,来到了玛丽的面前。   冈格尼尔的威力依旧,就好像愤怒的烈日无法被乌云所消磨。   可是失去了那恐怖的速度之后,却被玛丽从容招架,和卡提纳碰撞在一处,轰鸣巨响之后,气浪翻卷。   天灾化身自以太界重新归来,跨上了阿斯加德的国土,向前。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凝视着那弥漫的白雾和尘埃中渐渐浮现的威严身影。   正面承受了冈格尼尔的轰击。   竟然只是……一点小伤?   -   也正是在那一瞬间,高加索,闭目沉思的夏尔睁开了眼睛。   “就是现在!”   伊甸之光自虚空之中照落,天国投影降临,包裹住了地下室内所有乐师,转瞬间,他们已经消失不见。   下一瞬间,他们出现在金宫之外的天空上。   这是只存在理论之中的超远距离相位跳跃!   无数乐师梦寐以求的生命传送!   神迹在此展开。   脚下,无数灯火闪耀,彻夜不眠的繁华大城中,不知道多少人错愕地抬头,看到了来自天国的投影。   ——和来自高加索的敌人! 第七百六十九章 怜悯与残忍   在伊甸投影出现的瞬间,帕格尼尼从怀中取出了破碎的石盘,高举。   ——平衡之轮!   那一瞬间,以太的洪流自其中喷涌而出,烘托着要素,交织成庞大转轮的虚影,随着那虚影的旋转,以太界和物质界的隔膜轰然打破,高层维度和人类的认知维度再次重叠。   转瞬间,无穷尽的力量自以太界的深处喷涌而出,碾碎了阿斯加德的一切防御,甚至金宫结界还未曾反应,便在这摧枯拉朽的力量之下轰然消散。   伊甸的领域自天国降临人间。   浩荡圣歌之中,夏尔忍受着体内的剧烈痛苦,仰天长啸,背脊之上的骨骼猛然增长,一只孤独的羽翼自背后展开,覆盖天地。   辉煌的光芒羽翼覆盖之下,将一切以太波动碾碎,所有准备演奏的阿斯加德乐师都剧烈颤抖,呕出鲜血,脸色变得惨白。   在天灾之翼的覆盖下,一切以太波动都被强行抹平。   这是单方面的桎梏,而在伊甸的加持中,所有阿斯加德的乐师都爆发出远超往日的力量,转瞬间,撕裂了金宫的外层防御,向内侵蚀。   “动作快一些!不要管其他!”   帕格尼尼支撑着平衡之轮的巨大消耗,连声催促:“不要给圣城任何反应时间,否则……”   话音未落,在他身旁,一名高加索乐师猛然转身,准备就绪的变化乐章推向了帕格尼尼,火烈风扫,恐怖的毁灭力在转瞬间爆发。   谁都没有料到,他们的同伴竟然悍然反叛,向着帕格尼尼下死手。   除了帕格尼尼。   烈火和飓风转瞬间消散,那个反水的乐师已经被帕格尼尼提在了手中,生死不知。   “想要用这一招来对付我,还早了三百一十年呢。”   帕格尼尼冷笑,回味着三百一十年前,他背叛圣城时所得到的经验和教训,看向下方:“你说对么?肖邦阁下……”   无人回应。   不知何时,黑暗的天穹之上,已经有一轮满月高悬。月光照耀之下,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震惊起来。   肖邦……   “紧守心神,不要给他任何缝隙可趁。”帕格尼尼冷声下令:“放弃金宫,先将肖邦找出来,否则我们的行动根本无法展开!”   圣徒肖邦。   曾经存世圣徒中最为年轻的一位,也是圣城中最为离经叛道的末日派系的成员,整天攘攘着毁灭日即将来临,神的审判和救济即将到来,人间会被烈火掩埋。没有任何严肃的样子,也被所有人都看不起,哪怕从没有当面表现出来。   这一点,肖邦心知肚明,甚至他连那群家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都一清二楚。   正因为此刻天穹上高悬的明月所代表的力量。   圣徒肖邦的传承。   ——《月光曲》!   倘若以烈日比喻物质的剧烈变化,那么在任何教派和学院中,月相代表的都是意识和灵魂的源头。   太阳是生命的话,那么月亮所代表的便是虚无的灵魂。   以月光曲作为传承,肖邦所掌握得乃是教团数百年来的暗面——掌控心神意识的心相学派。   在所有圣徒中,以正面作战能力,几乎所有人都能够一只手吊打他——当然,这也和当代肖邦本人的懒得在其他学派上花心思有关——但如果不以正面击溃敌人为目标的话,那么无人能够胜得过肖邦。   勃艮第和安格鲁刚刚结束的百年战争,至关重要的原因就是肖邦抵达了双方交战的边境,月光曲之下,双方战意全失,倘若不是因为双方乐师竭力维护的话,所有人恐怕都要被教典彻底洗脑,成为教团末日派系的成员。   实际上,这一代末日教派的成员几乎都是这么来的……   倘若不是在心相学派上的造诣,他也不会因为教团要保证舒伯特的‘牺牲’这一结局,被作为‘保险丝’派往归墟。   可惜,到最后,舒伯特都是以自己的意志选择了牺牲和救赎,并未曾反抗自身的使命,也没有令他派上用场。   此刻他出现在这里,无疑是教团提前做好的预备措施,不求他击溃来敌,只要他能拖延时间,就足够了。   短短的几秒钟,就已经有好几个乐师控制不住自己,在月光曲的渗透之下,被把持心神。   幸好的是,帕格尼尼对此同样门儿清,两个人一明一暗,此刻交锋之下,竟然以在场所有乐师的意识为棋盘,隔空交手。   所有人都感觉到心情忽悲忽喜,难以自持。   很快,帕格尼尼的眼神看向下方混乱的城市:“他就躲在下面,把他找出来!”   望着下面灯火通明的城市,几乎数百万的人群,想要找出肖邦……简直难于登天。   帕格尼尼轻声冷笑起来,似是已经找到对策。   如同猜想到他的想法那样,肖邦无奈的声音响起。   “有我在这里,你们的突袭根本毫无意义,为何不趁着教团没反应过来之前闪人呢?这样你们没事儿,我这里也轻松……对大家都好。”   “你在开玩笑?”   帕格尼尼反问:“如果你真的心存怜悯的话,不如撤去月光,对于无关的人来说同样是一件好事。”   “为何这么残忍?”肖邦苦涩地叹息,“你……难道连一丁点怜悯都没有么?”   “是你逼我的。”   帕格尼尼毫无动摇,“你将他们当成你的挡箭牌,有为何又期望他们不履行自己的使命?”   说着,他看向夏尔。   夏尔看着下面那些胡乱的人群,整个城市里几百万人,顿时有些头发发麻,从这里面找出肖邦来,简直是海里捞针。   但无奈之下,只能伸手,按向虚空。   很快,随着夏尔的动作,轻柔的旋律响起,如水温柔歌声所过之处,街道上的人群一片又一片的陷入沉睡。   可很快,温柔的歌声被惨烈的悲鸣打断了。   火焰自大地上升腾而起,吞没了一片市区,还有那些睡着的平民。   夏尔错愕抬头,看着身旁的乐师,那些乐师神情漠然的演奏自己所能掌握的变化乐章,向着下方的城市抛出。   很快,轰鸣声此起彼伏的响起,烈火吞没了一个有一个的街区,惨烈的哭声和尖叫自大地上升起,和尘埃一同在火中颤抖,最后归与火中去了。   帕格尼尼冷酷的凝视着下方不断升起的毁灭之火,毫无任何动摇。   “你们在干什么!”   夏尔愤怒地凝视着他,“你们疯了吗!他们都是平民!”   帕格尼尼拦住了他,神情肃冷,“催眠太慢了,还容易被肖邦浑水摸鱼,夏尔,不要浪费时间。   战争的胜负寄托在我们的任务之上,如果失败的话,会有几十万,几百万人在战争里死掉,就像是你看到的那样……”   夏尔呆呆地看着他,咬牙,握紧拳头。   他的眼瞳被地上的火焰和毁灭点燃了,烧成了灼红。   仿佛幻觉一样,那些久违的哀鸣声又再一次响起,可这一次不是幻觉,是真正的现实,就在他面前发生。   无数人在死去。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些哀鸣的魂灵自灰烬中涌现,乘着风和烟雾,自地面升上天空,消失在了伊甸的辉光之中。   就好像升上天国那样。   他用力的按住了额头,忍受着幻觉带来的剧痛,咆哮。   “出来,肖邦!”   夏尔向着下方的城市怒吼:“滚出来啊!”   “抱歉呐,神之子阁下,我还不想死。”肖邦叹息着回应,“虽然毁灭日近在眼前,但我还是觉得……晚死一些比较好。”   虽然同样是心相乐师,和当年风华绝代的叶兰舟相比较的话,两个人几乎是两个极端。对于自己的卑微和佝偻,肖邦从不掩饰。   “这是我的使命,就像是你有自己的使命一样。”肖邦淡淡地说:“我们都无从选择。”   那一瞬间,有一座毁灭的街区中,肖邦的身影浮现。   转瞬间,被锁定了。   夏尔握紧五指,面无表情,伊甸的要素运行,降下惩罚。   迎着足以将自己焚烧殆尽的辉光,肖邦反而松了口气,擦了擦脸上的黑灰,坐倒在了地上。   轰!   轰鸣声迸发,那是以太之海汹涌倒流而来的声音。   帕格尼尼的头顶,平衡之轮那运转的投影戛然而止,以太界和物质界重叠的部分开始迅速缩小,令伊甸摇曳着,难以为继……   转瞬间,一切物质界和以太界的沟通都被彻底封锁。   除了夏尔。   换而言之,一旦离开夏尔周围几米,都会被打落到正式乐师的程度。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封锁,那一只覆盖了整个天空的光之羽翼依旧展开着,毫无动摇的顶住了压力。   他看向了金宫的方向。   金宫之中一道炽热的光芒冲天而起,笼罩在他们头顶,勾勒成平衡之轮的虚影,却和他们旋转的方向完全不同。   三分钟的间隔,已经足够阿斯加德启动教团的平衡之轮,将以太界和物质界彻底分隔开来。   入侵者失去了高层维度的力量之后,对金宫已经再无任何威胁。   伴随着平衡之轮的封锁,一道又一道炽热的以太波动自虚空之中浮现,权杖涌现,勾勒出圣徒的虚影。   随着金宫的巨型风洞开启,一个又一个的圣徒投影降临而来。   李斯特、门德尔松、勃拉姆斯、舒曼、柴可夫斯基……再加上显露真身的肖邦。六位圣徒降临在了此处,足以推平任何一个国家的超规格力量锁定了夏尔他们的所在。   帕格尼尼神情阴沉,强行以平衡之轮再次在封锁中打开了一道裂隙。   “走吧,夏尔。”他说,“任务失败。”   圣城竟然……找到了。   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了这么多能够传承圣徒力量的乐师。   只能说真不愧是圣城么?只不过,这么光鲜的阵容里,不知道有几人是傀儡,几人是消耗品?   想到自己竟然被一群消耗品阻拦,他就压抑不住心中的狂怒,咬着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不。”   夏尔没有动,只是冷眼看着自己的敌人们。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受着体内沸腾的痛苦,并没有顺着裂隙离去,而是自裂隙之后的伊甸中,抽出了一道古怪的标本。   就好像是冻结的花,凋零的葵花凝固在琥珀里,维持着往日的艳丽和明亮,就仿佛几百年之后,依旧存留着生机。   迎着所有人错愕的神情,他将那一枚标本琥珀举起在眼前。   “我还活着。”   他轻声呢喃,“所以——还没有!”   那一瞬间,金宫之中,观测着战场的灯塔乐师勃然色变。   “快阻止他!”   启示乐师凝视着灯塔观测中所映照出的标本,窥见了它的本质:“那是……影葵!”   下一瞬间,所有人面色骤变,不顾尊严或者风范,甚至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承受能力,向着夏尔发起了围攻。   夏尔的资料和情报并不难找,甚至说他的前半生消息几乎是大路货,调查起来轻而易举,甚至连他当年在学院的时候喜欢到哪里吃霸王餐,在哪里被人逮住痛殴,在哪里喝醉了月夜裸奔都能查得到。   他们当然不会遗忘资料中最重要的一点:   ——这个家伙,拥有透过表象直接吸收吞噬天灾本体的能力!   就好像曾经袭击高加索的天灾·鹰巢母惨死时那样……   这一刻,琥珀在夏尔的五指之间分崩离析。   就好像是精华流逝,一切的力量都被抽走了,吞食,化作资粮,汇入了夏尔的血液中。于是,盛开了千百年的葵花就此吊凋零,消散在了夏尔的手中。   那一刹那,夏尔痛苦咆哮,嘶吼。   在惊天动地的波澜中,光芒吞没了他,无数毁灭的乐章将他淹没,可是却无法掩盖那核心之中宛如雷鸣的节奏。   那是心跳的声音。   无形的心脏在痛苦的跳动,吸收着突如其来的要素和力量,熔炼乐理,吞吃以太,将其……化作羽翼!   于是,在骨骼增长的清脆声音里,夏尔痛苦嘶吼。   消散的烈光和烟尘中,所有人都看到了。   在他的后背上,那代表鹰翼母的天灾之翼旁,一道羽翼的骨骼破体而出,宛如血肉增殖在上面,就好像藤蔓在生长,到最后,被宛如阴影一般飘忽而遥远的羽毛覆盖。   那羽翼如此的遥远,仿佛不存在于此刻。   随着羽翼的扇动,曾经影葵的花瓣便从其中凋零而下,消散在了风里。   足以将一座城市毁灭的力量作用在了夏尔的身上,却连他一根毛发都没有损伤到,因为他距离现世遥远,世界上一切东西都绝难触碰到他。   “现在……”   夏尔凝视着自己的敌人们,轻声呢喃:   “该我了。” 第七百七十章 残影   当双翼自天穹之上展开时,举世陷入了寂静。   从虚无中来的影之翼无声招展,自虚空中扫过,可是却没有丝毫的风声,甚至连微弱的以太波动都不曾存在。   相比另一只煊赫的光芒羽翼,它简直像是另一个极端。除了双眼所能捕捉到的画面之外,不论用任何方法都无法观测到它的实体。   它不存在于这里。   这就是影葵。   在众人错愕的瞬间,夏尔挥手,光芒之翼强行展开。   伊甸的虚影自他身后浮现,伴随着他的五指握紧,幻化出轰鸣巨响,无穷尽的光芒自天国之中喷涌而出。   《柴可夫斯基f小调第四交响曲!》   雷霆的轰鸣交融在那旋律中,不但没有显得呱噪,反而烘托出了雄壮威严。   圣徒传承!   针锋相对,令圣徒们的脸色难看起来。   虽然不知道圣城究竟是如何绕过已经被夏尔所继承的圣名,再次制造出圣徒的传承,但此刻,夏尔的乐章只是展开,旋即,敌人中传承了柴可夫斯基圣名的新圣徒就感觉到体内的乐理动荡起来,竟然被夏尔所引动,仿佛要脱离自己的躯壳,投向天国。   伴随着轰鸣旋律,凝聚为雷霆的光芒从天而降,就仿佛锁链一般,伸向了诸多圣徒,令他们面色骤变,迅速后退。   第四交响曲的核心乃是乐师对‘厄运’的敬畏,此刻以厄运主题,所阐发的乃是命运的存在。在圣徒传承中,它是核心中的核心,一旦被命运锁链所束缚,那么就会彻底被困入樊笼。   就算是巨龙被拴上了锁链之后也不过只能做一条疯狗。   可紧接着,不顾第四交响曲的重压,夏尔的另一只手掌缓缓展开,第五交响曲轰然奏响!   简直是疯了!   圣徒的传承之所以只有圣徒能够发挥其中的精髓力量,本身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哪怕是任何一道乐章对普通乐师而言都太过庞大,要是不得其法,不削弱其效果,强行演奏的话,乐理运行时所造成的压力会将意识碾压成粉碎。   就算是圣徒在驾驭这种超规格乐章的时候也会慎之又慎,免受其反噬。   更何况柴可夫斯基的圣名所专长的可是和海顿一样,哪怕是在圣徒中也以繁复庞杂著称的超广域乐理干涉!   而且还是变化最为激烈的毁灭之道。   这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加减法,而是几何倍数的难度提升,甚至犹有超出。   稍有不慎,先焚尽的就是自己!   但是此刻,夏尔心分二用的同时,却丝毫没有任何艰难的样子,反而将第四交响曲和第五交响曲融合为一。   同样是以厄运为主题,同样阐发着命运之道的乐理此刻彼此碰撞,没有像所有人想象的那样互相泯灭,而是宛如风火一般混合在一处,迸发出令圣徒也为之心惊胆战的毁灭力。   更令人心中发毛的,是夏尔毫无动作的时候,在圣徒之后,同样传承了柴可夫斯基圣名的圣徒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   转瞬间,就好像是血液沸腾,无数暴动的乐理灵性碾碎了他的意识,在夏尔的召唤之下,他竟然无法掌控自身的力量。   五内俱焚。   只是刹那间,就烧化成一堆飞灰。   无数乐理自他的躯壳中奔涌而出,汇聚在夏尔的手中,融入他体内的圣徒传承里,旋即由消融在天国的荣光里。   在天国的投影中,一个苍老的虚影浮现。   史无前例的双圣徒传承,而且是同样的圣徒传承,汇聚在一处,在夏尔的阐发之下,乐理性灵自行发展,竟然形成一个被遗忘许久的身影。   仿佛从大梦中醒来,老人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夏尔,又看了看对面的圣徒们,似是苦笑:“抱歉,身不由己。”   转瞬间,所有人都头皮发麻了起来。   ——死者苏生!   见鬼了!   他妈的竟然是死者复活!   早已经死掉了数百年的初代柴可夫斯基复活了!   就好像是赤之王自死后复生一样,神迹一般的景象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颠覆了所有人的理智。   早已经死去的初代圣徒竟然在乐理灵性的汇聚之下,再次重生!   就好像早已经升上天国的圣徒在神意的排遣之下,再次降下凡尘。   “不可能……不可能……”   明悟这奇迹所代表的意义之后,圣徒之中有人彻底崩溃:“万物由生到死,唯有大源永恒……大源永恒……由生到死……”   这是乐师三誓中所定下的铁则!   只有神明才能转死而生。   可如今自己面前所发生的是什么……   “别被他骗了!”   李斯特脸色铁青,“那只不过是乐理灵性所形成的模糊意识而已!别忘了,百目者的黄泉还在他的手中!”   双重圣徒传承所形成乐理意识,再加上融入伊甸的黄泉所赋予的记忆,所谓的重生,不过是同时拥有了乐理、记忆和意识的投影,一个傀儡!   动荡的战意终于勉强恢复了,可是所有人心中都沉甸甸的,李斯特的神情更是难看。   是啊,对手只是一个极为类似的傀儡,可这……又和真正的复活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绝不仅仅是如此……   他已经收到了‘灯塔’传来的观测警告,夏尔所制造出的圣徒投影中,除了模糊的意识和记忆之外,还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某种和影葵同处于一源的乐理!   这或许才是复活圣徒的本质,最大的原因……影葵真正的力量!   -   -   在漫长的时间以来,无数人都曾经试图研究过自各地以太密集区中盛开的幻象之葵,可是不论如何,都难以触碰到它的神髓。   甚至搞不清这种幻象之葵出现的原因和规律,久而久之,只能无奈放弃。   哪怕是夏尔,在融合了影葵之后,才发现诸多乐师的研究究竟错在什么地方。   那些盛开的影中之葵不过是水中的倒影,海中的明月,在这表象上下再多的功夫,也只能无功而返。   根本毫无意义。   他们甚至连研究方向都没有搞清楚……   自始至终,影葵都只有一朵。   早在数百年之前,它就已经盛开,自一日的灿烂之后,就注定凋谢。   从此,被封入琥珀成为标本后,作为一件艺术品流传在诸国之间。   数百年来,它在数十个家族之间流传,拥有过上百个主人,可是谁都未曾想过自己家书房里供自己赏玩的琥珀标本是四活物之一的源头。   直到最后,被厌倦之后的高加索六代国王丢进了宝库之中,被尘埃覆盖,再无人问津。   对于影葵而言,绽放和生命恐怕在那一日之后早已经终结,人类所观测到的不过是它通过大源的性质干涉所再现景象。   它早已经死了,甚至未曾在人的观测中活过。但正是这一份死亡,成为了它生存过的鲜明印证。   它是扎根与过去的残影,早已经被尘封的时间。   所代表的不过是那朵只盛开了一日的葵花。   它的诞生和毁灭被淹没在过去,驻足与现在的人类无从触摸到它的存在,也无从了解它的本质。   人类透过大源映照过去的镜子窥见它的姿态,但彼此之间却被时光这一绝望的墙壁所阻隔。看似近在眼前,可是却遥远到此世难及。   ——生命存在的痕迹。   这就是影葵的本质。   这才是它与其他天灾被三贤人称为四活物的原因。   黑暗地母所代表的‘生命孕育的母体’、百臂巨人所代表的‘生命成长的极限’,利维坦所代表的‘生命演化的基础’,而影葵,则是生命曾经存在的证明、过往的历史和痕迹,曾经由生存而度过的短暂时光。   那些刻印沉淀在大源中,此刻被夏尔唤醒,再度自世上浮现,所存在的不是生命,而是过去的残留。   一个遵循过去的记录聚拢而成的倒影,根据往日的痕迹再塑而成的奇迹。   于是,死者苏生。   如灰烬一般重燃。   没过多久,帕格尼尼就洞彻了这一份奇迹的本质,看向夏尔时候,眼神就变得复杂起来。   ——这一次,你又为这神迹付出了什么代价?   此刻,除了夏尔和帕格尼尼之外,柴可夫斯基的圣徒投影也加入了战斗。   “看来,现在是三对四了。”   夏尔微笑着,看向自己的敌人们,“胜负不是那么悬殊了,不是吗?”   李斯特漠然,毫无动摇,“窃持权柄,篡夺正理,妄称神明……披着教袍的邪魔伪装,又有什么胜利可言么?”   伴随着他的话语,比原先炽热了数百倍的神光自他的躯壳中喷涌而出,无数雷火拱卫在他的身旁,在乐理的鞭挞之下,现实歪曲……   那是最纯粹的破灭要素。   在圣徒之中号称毁灭第一的力量在此涌现。   焚烧自己的意识,点燃自己的躯壳,在不顾性命和以后。   李斯特要拼命了。   随着他的引领,所有圣徒都近乎殉道一般的点燃了自己的乐理,原本超越规格的力量再次暴涨。   彼此共鸣之下,神圣之釜的投影在此降临!   凝望着那仿佛满盈鲜血的神圣之釜,帕格尼尼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正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教团这一段时间来的沉寂并不代表着沉默,而是最后的战备。   恐怕在这一段时间里,教团已经将数百年的积蓄,圣城最宝贵的财产投入了神圣之釜中。   此刻满盈的鲜血所代表的……乃是天灾本源所化的力量!   数百年来,圣城通过宗教裁判所和静默机关所搜集到的天灾本体,恐怕都已经投入其中,化作了资粮!   这一绝密纵然是圣徒也不可能知晓。   就如同他当年所猜测得一样,看似尊贵的圣徒不过是神圣之釜的产品,只要不断的投入天灾本体,就可以不断的生产而出……   甚至不局限于原本的数量,创造出更多的圣徒!   这种转化天灾的力量……   简直和夏尔的能力同出一源!   明明此刻是激烈的战斗,可是帕格尼尼心中却浮现出一个更加诡异的猜想。   很快,那个猜想被他埋在了内心的深处,死死地封印起来,甚至被他从记忆中抹除,再无任何痕迹。   只有刚刚瞬间的颤栗证明了它的存在。   “神啊……” 第七百七十一章 魔金   阿斯加德的大地之上,洪流席卷。   漆黑的海潮自陆地之上奔行,浩荡席卷,仿佛和空气绞杀着,洪流所过之处,听不见海潮的声音,反而有金铁摩擦的尖锐声音不绝于耳。   那是华纳海姆的领域和利维坦的力量彼此碰撞。   天灾化身所过之处,引领的暴虐之海和凄白的雾气便覆盖了阿斯加德的领土,在那无人的荒野之中,磅礴的力量彼此碰撞,仿佛雷和火的厮杀。   烈光和黑暗相互纠缠。   在海洋的覆盖之下,利维坦的力量未曾像是预料中那样,因为深入华纳海姆而有所衰弱,反而随着华纳海姆被海洋所压制,越发的暴虐和恐怖。   伴随着斩落的公正之剑,远方那支撑着黑暗天穹的纯白之塔中,数名权杖乐师浑身剧震,口吐鲜血。   隔着华纳海姆,卡提纳的力量依旧作用在了他们的身上。   四个权杖竟然在反震之下受伤。   迎着奥丁之影透出上冈格尼尔,天灾化身的步伐如此缓慢,明明距离只有数百公里,相较天灾而言,不过是一步之遥,却被硬生生的按在了原地,不得寸进。   利维坦化身咆哮。   那声音宛如铁鲸长歌,虚空中无数海魔的原始兽性投影汇聚在天灾化身之中,被那力量点燃,令火焰狂暴。   地上天国的力量再度暴涨,在非人的天灾化身上镀上了一层龙威之光,天灾和人的意志在此统和为一。   顿时,无形的引力自周身撑开,将华纳海姆的界域寸寸驱逐。   覆盖了阿斯加德国土的庞大领域,此刻竟然被撑开了一个惨烈的缝隙,缝隙之中,再无桎梏的利维坦向前斩出一剑。   剑刃的辉光在虚空中和冈格尼尔碰撞,烧化了大地,令数条熔岩之河轰然断流。伴随着碰撞,利维坦后退了一步,卡提纳的剑刃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裂口。   越是接近,冈格尼尔的力量就越是恐怖,几乎难以抵御。   在最早的计划中,冈格尼尔本身是围绕着奥丁进行打造,倘若陆上巨人是奥丁的躯壳,那么冈格尼尔就是奥丁的武器。   相较作为投枪时的恐怖威力,由奥丁投影所掌控的冈格尼尔带给玛丽的压力更加的庞大和恐怖。   仿佛直面流星的碰撞。   ——劫火自苍穹而降,带来毁灭和绝望!   玛丽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卡提纳,驾驭着利维坦,再度向前,大地轰鸣,无数洪水自地下水脉中喷涌而出。   无数海魔的原始兽性自剑刃之上流出,融入了漆黑的海潮里,就像是洒下了无数灾厄的种子,那些兽性迅速地抽取着以太,萌发,呼应着以太界中的要素和力量,发展壮大。   到最后,转瞬间,无数巨兽自囊泡中破壳而出,嘶吼,甲壳迅速的硬化,棱角锋锐,兽性狰狞。   那是海中孽子!   成百上千的海魔自潮中浮现,分散开来,在华纳海姆的领域中游走,以惊人的数量向着世界之树发起围攻!   那一瞬间,白塔之上,老乐师黯然叹息。   时间不够了。   不能在这里继续纠缠,金宫那里……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看向身后:“瓦格纳大师,还请不吝援手。”   在那里,同样苍老的乐师身佩着教团的徽章,穿着肃冷的制服,斑驳的白发一丝不苟的梳向了脑后。   那是离去许久的瓦格纳。   在高加索的压力之下,赤之王无法说动青之王出手,但是却将瓦格纳自黑暗世界中召回。   “这是在下分内之事。”   面对老乐师放低的姿态,瓦格纳并未傲慢或者得意,只是颔首:“一切都是为了护持正理。”   那一瞬间,他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浩荡的战争旋律自天穹之上响起,浩荡的辉光里,无数巨灵的虚影自光芒中走出,抽取着阿斯加德那近乎无尽的以太储备,渐渐凝实。   那是一支军团!   历代瓦格纳从未曾如此奢侈,只是瞬间,就将阿斯加德以太储备抽光了三分之一——无数乐师数百年以来所积累的储备,竟然被一道乐章抽光了三分之一!   紧接着,仿佛拱卫天国的大军降临在世界上。   凌驾于一切兽性之上的神性汇聚,形成了代行神之权柄的威严武神,那些面目坚毅的女巨灵身披铁甲,骑乘在六足巨马之上,铁蹄践踏着天与地,行走在这世间。   尘世动荡!   战马嘶鸣,号角吹响,武神骑行在如铁的尘世之间,向着海魔发起了冲锋。一百四百名女武神汇聚成铁流,浩荡奔腾,撕裂了一切阻拦。   海潮被踏碎,海魔被贯穿,利维坦的领域在神性要素的突进下被摧枯拉朽的撕裂。   崩!   天灾化身后退,躯壳之上浮现了惨烈的缝隙。   在武神的阵营之中,瓦格纳意志寄托在神性要素之上,就仿佛驾驭着火和雷光,挡在了天灾化身的前方。   天灾化身漠然,毫无动摇,向着敌人举起卡提纳。   也正是在那一瞬间,遥远的安格鲁,叶清玄轻声叹息,闭上了眼睛。覆盖了大半个西方的以太之网中,无数银光奔流。   以太界中,无何有之乡的辉煌权杖撕裂了物质界的缝隙,降下投影,自天灾化身的身旁浮现。   新约之剑从天而降。   斩落在瓦格纳的神性之前。   紧接着,无数光芒汇聚而来。   进入以太循环,寄托与真空之中的叶清玄解开了血肉之躯的束缚,在千万里之外以圣灵的姿态降临。   凝视着那些将自己包围的武神巨灵,叶清玄微笑着,拔起新约之剑,向着天灾化身颔首:“陛下只管继续应对阿斯加德人就好,就让我来领教一下瓦格纳大师的乐章吧。”   “叶清玄?”   瓦格纳的投影凝视着面前的于真人无二的圣灵,被誉为数百年来天资最为恐怖的乐师,教团最强的叛逆。   可神情没有愤怒或者是厌恶,而是带着一种恍然。   就好像是,啊,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面对着叶清玄挑战,他并没有犹豫太久,只是沉思了片刻,点头说道:“也好,没想到我还有机会与大审判长阁下进行对决。”   “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叶清玄微笑,挥剑上前,转瞬间,神怒之日的愤怒之章奏响,辉煌的光焰自剑刃之上喷涌而出。   大地被铁蹄践踏,哀鸣着崩裂,铁流浩荡席卷而来。   就仿佛天地动摇。   在轰鸣巨响之中,铁的光芒将叶清玄吞没了。   迎着那数千名向自己驰骋而至的武神,叶清玄看着那战马人立而起,铁蹄扬起,向着自己践踏而下。战马上,武神握紧了斧枪,当头斩落!   崩!   斧枪在新约面前戛然而止,剑刃横格,抵御了来自武神的力量,紧接着,叶清玄踏前,不顾周围攒刺而来上长矛,斩落。   “给我开!”   光芒冲天而起。   神怒的辉光奔涌而出,长剑摧枯拉朽的劈碎了斧枪战马还有马背之上的武神,斩落在地面之上,自阵列中凿出庞大的裂隙。   倘若神性要素对于兽性乐章而言是碾压,那么神怒之日便是一切神性要素的克星,一切异端伪神的末日!   对于凡人来说,最大的桎梏是血肉之躯的天然极限。   面对超过自己数千倍的敌人,恐怕会瞬间被刀剑分尸。   可当进入以太循环之后,这一限制便荡然无存,速度终于能够追的上思维的运转,进攻顺应着杀意奔腾。   转瞬间,辉煌的光流便将双方吞没。   武神咆哮,无畏的进攻而来,在新约之剑下被斩碎,紧接着,破灭的武神又从虚空之中重生,向着叶清玄合围而上。   源源不断。   仿佛无穷无尽。   而就在武神阵列后方,瓦格纳的投影沉默地凝视着这一切,许久,伸手,看向自己右手的食指。   原本这种圣灵化身的状态之下,根本不会有任何饰品存留。   可是在他的右手的食指上,却带着一枚古老的戒指,就好像是纯金铸就,已经在漫长的时光中有些发黑,但依旧难掩动人的光泽,令人看到便移不开视线。   绝大的诱惑。   瓦格纳的传承——莱茵的魔金。   传说中曾经令以太界中无数怪奇为之癫狂的指环,也是神性的来源,承载着无数武神性灵的神器。   而此刻,瓦格纳却将那代表着绝大权柄的戒指摘下,张口,吞入了腹中。   圣灵化身并不存在口腹之欲,也不会消化凡人的食物,更不要说这种金铁。   但此刻吞下了魔金之后,瓦格纳的圣灵化身却颤抖了起来,就仿佛忍受着绝大的痛苦。有某种至强的意志从魔金之中苏醒了,运行在他的躯壳之中。   那是神性。   无数的神性自他的躯壳之中涌现,焚烧,宛如冰和火的碰撞,令大地融化,天空冻结。   虚幻的投影自他身后浮现,那一片阴暗的天地之中,电闪雷鸣,冰霜和熔岩肆虐,万物走到了尽头,最后的残酷战争被掀起,在连续三个漫长的动机之后,世界迎来最后一个黄昏,万物将归于寂灭。   这是神之死。   那一瞬间,虚无的投影崩灭。   瓦格纳抬起了头,炽热的冠冕自头顶浮现。消瘦的圣灵化身此刻已经膨胀至数米有余,沐浴在烈火和寒霜之中,手中撑着一把焰型重剑,就仿佛撑着天地之柱。   重剑倾斜,万物就随之倾覆,天地哀鸣。   迎着叶清玄的力量,瓦格纳握紧了剑柄,自奔流的武神中向前,剑刃斩落! 第七百七十二章 不辱使命   崩!   叶清玄后退散步。   面对着神怒之日的天然克制,瓦格纳却没有如同叶清玄想象之中那样处处受限,那奔行的力量反而越发的狂暴。   宛如天地崩塌而来的力量……   感受着剑刃上传来的力量,叶清玄心中忽然有一种浓厚的怀疑。   这个老头儿真的像是传说中那样,病得快要死掉了吗?这种状态与其说是衰弱,倒不如说比全盛时期还要更加夸张吧?   那是和其他圣徒决然不同的压迫感。   不是来自于力量,而是来自于意志。   敌意汇聚如铁,不给他任何喘气的机会。   剑刃的每一次碰撞,都令叶清玄感觉到意志的动摇——同样的傲慢,却不同于亨德尔带给他的阴沉,而是宛如恒星运行在轨道上,某种更加坚定的东西在支撑着他,在震慑着叶清玄……   哪怕叶清玄怎么看都胜券在握。   “要全力以赴,不能给他任何可趁之机!”   内心之中,某个声音告诉自己:“稍有松懈的话,就会被他的力量所撕碎,焚烧成灰烬!”   难道自己估计错误,圣徒都是这种凶悍的家伙吗?   “喂,老先生不要动不动这凶。”格住焰型剑,叶清玄凝视着瓦格纳,好奇地问,“不怕脑溢血么?”   “放心,我姑且还算身强体壮。”   瓦格纳沙哑大笑,武神铁流奔腾,步步紧逼:“这样的争斗,还算不上热身啊,‘年轻人’!”   毫不顾忌新约之剑斩落的锋刃,焰型重剑抬起,向着叶清玄的面目劈落。隔着数米,剑刃之中酝酿的压迫感几乎令叶清玄汗毛倒竖。   叶清玄心中不禁有些怀疑,究竟是自己在压制着他,还是他在压制着自己?   不对,有哪里不对……   相较力量的话,叶清玄有新约之剑在手,无何有之乡的投影支撑,他就是以太之网的化身,力量已经彻底跨入上位天灾领域,而且还有《神怒之日》这种天敌一般的乐章在手,更何况,还有着远超寻常天灾的爆发力。   而瓦格纳面对自己这样的天敌,竟然不选择消耗战,而是强行正面对决?   他凭什么会觉得自己打的赢?   每一名武神战死,都相当于对他权杖的一次创伤,只能加速他的灭亡,换而言之……只不过是豪迈的自寻死路而已。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还有……   叶青玄看向他,眼神变冷了:“阿斯加德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瓦格纳笑了。   “我怎么知道?”   那一瞬间叶青玄恍然,瓦格纳根本没想过要跟自己分出胜负!   他只想要绊住自己!   哪怕只是暂时……   “陛下,请从速摧毁世界树!迟则生变!”   伴随着叶青玄的声音,天灾化身在轰鸣中向前,再不顾惜自身的防守,天灾之力轰然运转,催动着无数海魔帮自己抵挡着冈格尼尔的轰击,不顾一切的进攻。   与此同时,叶青玄轻声叹息,向着自己的敌人。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接下来,我恐怕不能顾及到乐师尊严和对决荣誉了。”   “理当如此,战斗本应该不择手段!”   瓦格纳重整架势,娴熟地摆出了圣殿骑士的进攻姿态,燃烧的面孔一片沉毅:“还请阁下尽情施为。”   叶青玄叹息,闭上眼睛,新约之剑高举而起。   浩荡的旋律自剑刃上奏响,无何有之乡的投影再度降临而来,宇宙原暗中,无尽的星光浮现,伴随着叶青玄的意志奔行在以太之网中。   ——《自新世界》!   此时此刻,以太界之中,无何有之乡大放光明。   仿佛掩盖在未来之前的迷雾被拨开了,所有被以太之网和无何有之乡联通为一体的要素,所有与无何有之乡有所共鸣的乐师都倾听到了那来自遥远未来的旋律。   水晶立方的轮廓自从无何有之乡中浮现,无数模块飞快的旋转,牵动了全世界各地所有关联着自己的协律仪。   第一次连接,第二次连接,第三次连接。   解译法传输。   以太之网开启。   协律仪预热,炼金矩阵运行。   天梯衔接完成。   下一瞬间,所有战争乐师都感觉到体内的核心乐理自行运转,心音动荡,以太编织为乐章,穿过了一层层炼金矩阵,顺着天梯,转瞬间无数星辰的辉光奔走在无形的网络中,汇聚在了水晶立方的四十一个巨型协律仪之间。   天穹之上,仿佛有启明星亮起。   高悬在天空最顶端的‘引导者’启动,自高远天穹之上俯瞰大地,指引着未来的道路,将一切力量导向了叶青玄所在。   没有赫淮斯托斯在此,代替叶青玄承受那举世重压的则是他手中的剑刃。   转瞬间,新约之剑被那恐怖的以太洪流烧灼至赤红,紧接着,赤红走向了铁青,经历了数次变化之后,迈入纯白的领域。   十六万道乐章汇聚于此。   物质仿佛在以太的洪流中溶解了,此刻存留在叶青玄手中的新约,化作了光。   只是握着剑柄,就感觉到自身仿佛都要溶解在那伟烈的力量之中。   “这就是《自新世界》?不愧是导向未来的宏伟之章。”瓦格纳衷心赞叹:“以格局而论,我不如你。”   “抱歉,瓦格纳大师……这一场不公的胜利,实非我愿。”   叶青玄面无表情。   向着敌人,他抬起了剑柄,高举新约所化的光芒,斩落!   瓦格纳仰起头,凝视着毁灭的光流从天而降。   无穷尽的重压如铁穹坍塌坠落,甚至无需进攻,十六万道乐章所散发的引力足以将前方一切乐章摧垮。   那一瞬间,他撑着手中的焰形重剑,昂首仰望着天空中辉煌的光流。   “万物有生至死,理当如此。”   瓦格纳轻声呢喃,在他手中,燃烧之剑的剑柄上,无声浮现了要素所勾勒出的真名——雷万汀。   黄昏与毁灭之剑——雷万汀!   挽歌自剑刃之上奏响,哀悼着最后一个冬季和最后一个黄昏的结束,颂唱着毁灭之火自地狱、自人间、自天国、自世上一切地方燃起。   焚尽九大世界,贯穿世界之核,撕裂天穹和大地,将一切有无形之物送葬与火中。   众神与世界在此终结。   那一瞬间,如血的火焰吞没了他,焚烧着他,将一切力量转化为最纯粹的毁灭,紧接着,冲天而起。   毁灭和毁灭碰撞在一处。   火焰和火焰彼此厮杀。   光与光互相吞食。   仿佛有无数钢铁碰撞在一处,轰鸣声响彻整个阿斯加德,火焰中咆哮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天穹破裂,飓风招荡,扩散,庞大的风眼缓缓成型,下一瞬间又在更恐怖的力量之下被撕裂。   转瞬间,一切都已经结束。   光芒黯淡消散,火焰熄灭。   化为焦土的大地,无数尘埃和冰霜如雪落下,混合在一处。   叶青玄凝视着那一片乱象,神情复杂。   如果没有必要的话,他不想杀掉瓦格纳,哪怕他是自己的敌人。他甚至觉得,能够有这样的敌人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可很快,他的眼神从无奈变成了惊愕。   因为在尘埃和冰霜之中,一个蹒跚的身影缓缓地向着他走来。   那是瓦格纳。   他还活着……   以断裂的剑身撑起身体,瓦格纳的脚步蹒跚,身上的火焰宛如风中残烛,可是却倔强的燃烧着,不肯就此熄灭。   他看着叶青玄,缓缓抬起了勉强完整的右臂,断裂的剑刃指向敌人。   “再来!”   破碎的面孔上,他的眼瞳依旧明亮,毫无力量映衬,却依旧如同烈日。   “我还没有死呢,年轻人。”   他向着自己的敌人宣告:“你还没赢!”   叶青玄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息。   “是我输了。”   他不想再跟瓦格纳打下去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不要让我觉得你在陪一个耍赖的老头子玩游戏。叶青玄,这是战争,哪里又有不死人就结束的战争?   但凡你对我还有一丁点尊敬的话,那就举起剑来。”   瓦格纳冷眼看着叶青玄,声音沙哑:“万物有生至死,这一场战斗也必须有终结,这才是正理!”   叶青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悲悯。   叹息的声音响起了。   “足够了,瓦格纳先生,已经足够了。”   纯白之塔上,老乐师低着头,不敢看圣徒的背影,只是低声恳请:“感谢您为阿斯加德所做的一切,您无需在牺牲更多。”   寂静里,只有碎片自残躯上剥落的声音。   “是吗?”   瓦格纳停了下来,许久,似是恍然。   雷万汀落在了地上,伴随着他断裂的右臂一起。   停下来之后,他就连身体的完整都无法维持了,破碎的面孔缓缓扭转,望着叶青玄:“抱歉,看来这一场战斗,是我这个老头儿靠着耍赖赢了啊。”   “理当如此。”   叶青玄颔首,就像刚刚的瓦格纳那样回答:“战斗本应该不择手段。”   听到叶青玄的回答,瓦格纳轻声笑了,似是解脱。   “那我也算……不辱使命……”   他闭上了眼睛。   在碎裂的铁穹之下,那一隙黯淡阳光的照耀中,瓦格纳的躯壳分崩离析,化为灰烬,消散在了风中。   只剩下黯淡的魔金落在地上,遍布裂隙。   叶青玄俯身,捡起那一枚破碎的指环,看着瓦格纳最后残留的传承,忍不住叹息。   没错,是瓦格纳赢了。   他靠着自己的力量,为阿斯加德争取到了最关键的最后三分钟,为这一场战争带来了转机。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死亡……   不已卑鄙的手段拖延,也不必阴险的算计取胜。   他赢得堂堂正正。   是自己输了。   紧接着,他听见了大地最深处传来的轰鸣。   纯白之塔上,无数炼金矩阵闪耀,被冠以世界树的庞大炼金矩阵正自泥土的最深处缓缓升起,就好像庞大的巨树活过来了,自大地中拔出了根须。   还有隐藏在大地之下的恐怖果实。   伴随着天地动荡,白塔轰然坍塌。   无数银白色的炼金矩阵自白塔之上剥离而下,自大地最深处抽离了根须,拔出了终于酝酿完毕的果实。   有庞然大物自地底深处浮现,   那刺眼芒和禁绝结界之中,宛如胚胎一般沉眠的钢铁巨人缓缓睁开了眼瞳,伴随着世界之树的炼金矩阵穿过了结界,附着在它的躯壳之上,就好像是血脉终于开始流通。   胸腔之中,如雷霆一般涌动的神性跳跃起来,牵引着浩荡以太流在血脉中穿梭。   那是被誉为陆上巨人的超巨型装甲,人间至强之力的战争武器。   ——海格力斯!   可现在,恐怕已经不能再称呼他为海格力斯了,自世界树之上倒悬七日之后,蒙赐了神性与奥秘之后,此刻的它已然化身为奥丁。   天灾·奥丁!   自唯一能够与奥丁共鸣承受神性的第二帝子在归墟死去之后,奥丁的庞大力量便被原本的第一帝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陛下下令拆分,以其力量铸成诸多巨型战争武器。   而原本的陆上巨人也因此蒙受救济,自凡铁中蜕变,变成了这一份庞大力量的容器。   ——给予钢铁以灵魂。   蛮长时间以来,它凭借世界树的矩阵抽取着阿斯加德数百座火山的地热,在白塔之下蜕变,如今,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步。   正如同叶青玄铸造卡提纳一样,凭借着世界树矩阵和陆上巨人,阿斯加德终于以人之道掌控了彻底掌控了这一份非人的力量。   此刻,在世界树的加持之下,凡铁海格力斯蜕变为神灵装甲·奥丁。   超过百米之高的钢铁巨人头顶着雷霆的冠冕,宛如神灵一般自天空中缓缓降下,落在了地上,冈格尼尔的恐怖辉光自奥丁的手掌之中涌现。   阿斯加德人数百年以来无数乐师的奉献和牺牲,以禁忌技术所铸就的造物,以神性沃灌的‘神性天灾·奥丁’就此苏醒。   那是曾经的亚瑟梦寐以求的王座。   ——天上和地上的主宰,人间和地狱的永恒皇帝!   于此同时自地底深处升起的,还有代表着圣徒的辉光。   恐怕这一段时间以来,就是他们在帮助海格力斯融合神性,完成了最后的步骤。   可是令叶青玄错愕的是,四名圣徒之中,他竟然一个都不认识,没有任何一个圣徒在诸国的资料之中出现过,根本不在存世圣徒名录之中……   全新的圣徒?   在以太之海中,要素勾勒出了他们的真名。   维尔第、马勒、普契尼、泰勒曼……   简直闻所未闻! 第七百七十三章 见证   叶青玄搜尽脑中的一切资料,却从未见过这四个人的名字。   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四个圣徒令叶青玄心里浮现了不安的阴影,什么时候开始起,制造圣徒比生孩子还容易了?   更令他不安的,金宫那边,夏尔能不能顶得住。   实际上,直到现在安格鲁和高加索未曾结盟,双方的默契配合,都是因为他和夏尔对彼此的熟悉而已。   他巴不得高加索和盖乌斯早死早超生呢。   但他绝不希望因此付出的代价里包括夏尔的生命。   幸好,以夏尔那么滑头的家伙,打不过的话肯定会带头跑路,不至于会留下来拼命。   -   -   天空碎裂。   铁穹分崩离析。   伊甸的神光辐射整个金宫。   钢铁的宫殿在烈日一般的光焰之下被烧成了赤红,和那仿佛沦陷为异域的天空相比,大地如此遥远,又如此渺小,脆弱得像是鸡蛋的薄壳,   无数尘埃在大地上仰望着天穹,祈祷着灾厄的结束。   可名为救济的光芒依旧在天穹上闪耀,神罚的伟力运行在其中,这一切都被笼罩在伊甸的界域之中。   那满盈光芒的天空之海如此绚烂,可哪怕只要溢出一滴,都会将整个大地摧垮。   尘世哀鸣,悬挂在脆弱的钢丝上,无处躲避。   那些绝望的眼瞳凝视着天空,祈祷着这一切快点结束。   或者,终结早日来临。   而战争……战争依旧在继续。   没错,是战争。   以一个人面对整个阿斯加德,向整个圣城的战争。   ——不,能够强到那种匪夷所思的程度,真的还算是人么?   所有观望着这一场战争的人都发自内心的产生了同样的困惑,这真是人类的骨骼能够支撑,人类的肌肉能够推动,人类的意志能够驾驭的力量么?   亦或者是……神明?   光之冠冕自伊甸中加持而下,光与影的双翼之间,夏尔高踞与天穹之上,伸手,应对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地水火风,诅咒或者幻术,巍然不动。   随着轻声叹息,圣徒李斯特闭上了眼睛,那被人类躯壳所拘束的力量轰然爆发。   “愿我的牺牲能有价值……”   那一瞬间,究极的变化要素,人类数百年来所构建而成的毁灭果实在此涌现,运行,宛如巨斧,劈碎了一切物质。   难以观测的元素混沌中,有辉光之影浮现。   自凡物中升华,晋升神域。   这是最后的《马捷帕》。   湮灭黑洞自其中如星辰一般运转,接连不断的轰击在夏尔的躯壳之上。   足以将一整座城市化作虚无的湮灭之穴落在夏尔的手中,又如同幻影一般破碎,一个又一个。   席卷向四面八方的恐怖冲击还没有来得及爆发,便被伊甸投影死死地拘束在其中,任凭无数狂烈的火光如洪流运转,依旧无法冲破界限。   “肖邦,你打算袖手旁观到什么时候?”   门德尔松怒视着神情灰败的同伴,可看到的却只有苦涩的笑容。   “实际上,我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一直在试图攻破他的心智防御。”   肖邦惨然一笑,反噬的血丝从五官中渗透出来:“但直到刚才我才发现,他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御,我所有的侵蚀都被他吞掉了……”   不是无法攻破,而是全然没有任何回应。   就好像自己在对一块铁石进行暗示,敌人的躯壳中并没有意识这种东西存在,只有一片深邃到令他几乎溺死窒息的光之海洋。   这真的是人的意志么?   宛如曾经面对百目者的恐怖轮廓时那样,所窥见的只有不见底的黑暗和非人的空虚。那样的怪物,会像微尘一样拥有人格么?   “抱歉。”肖邦沙哑地回应,“我无能为力。”   权杖崩裂的刺耳声音自他的躯壳中响起,令门德尔松陷入呆滞。   转瞬间,马捷帕的光芒熄灭了。   燃烧殆尽的李斯特自云端坠落,灰烬消融在了无尽的光芒里。   可伴随着他的牺牲,神圣之釜的投影非但未曾消散,反而越发的凝视,那釜中的血色荡漾着,一个有一个全新的要素自其中升起。   天穹之上,星辰坠落……   一道有一道的呼啸之中,来自圣城的光芒终于降临在了阿斯加德的大地之上,在短短十分钟过后,圣城的第一批增员已经到来。   明明是胜利的希望,可是却令所有关注着战争的人都不寒而栗。   六名圣徒!   又是六名圣徒!   叶戈尔、格鲁克、罗西尼……   那些陌生的圣名自要素之中浮现,紧接着,被诸国第三修订法案迫使圣城封存的圣物自他们的手中显现。   其中不乏足以和曾经天国之门相媲美的神器,甚至有三件是新铸就的武装……   那是违背了正道之后,不是为了宣扬神的荣光和正理,而是为了毁灭,为了杀戮,为了将什么东西灭绝而铸造出的武器。   只是存在,便令尘世动荡。   那冷酷的锋芒映照着帕格尼尼身后的乐师们,竟然让他们产生了心魂具裂的恐惧,稍有不慎,便会被彻底彻底溶解……   没错,溶解。   溶解在那审判之光中,犹如泥浆一般被净化。   在出现的刹那,圣徒们同时出手,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丝毫对平民的怜悯,哪怕将整个金宫都波及到其中也在所不惜!   只是瞬间,便将夏尔压制在伊甸的核心之中,几乎将伊甸的领域彻底斩裂。余波动荡,被封存在伊甸之中的毁灭之光如暴雨一般泼洒而出,向着四面八方。   夏尔的表情变了。   不顾劈斩而来的圣物,他强行扩张伊甸的投影,就好像死死地扯着失控的马车,挡在了微尘之前。   他终于受伤了。   在剑刃之下。   手臂之上浮现惨烈的伤痕,可是伤口翻卷,却没有血液渗透出来,就好像那一具躯壳中早就没有了血液这种东西。   他狼狈地躲闪着圣徒们的围攻,看着他们为了毁灭掉自己,无所不用其极。   “你们想要毁掉阿斯加德吗!”   他咬牙,看着自己的敌人,可是圣徒们却没有说话,只是进攻,毫无保留。   不顾惜自己的生命,也不顾惜任何人的。近乎玉石俱焚的那样,要将面前这个伪神彻底毁灭。   “是吗?我明白了……”   夏尔终于恍然,表情变得冷酷起来,“那么,被我杀死也没有关系的,对吧?”   那一瞬间,最后面被重创的门德尔松遍体生寒。   “为何到已经到现在的程度了,圣座还是不愿意出手?”他彷徨地呢喃,“倘若有《命运》在的话……”   没错,倘若有《命运》之章在的话,就算是伪神也不在话下吧?   肖邦看了他一眼,反问:“倘若《命运》杀不死他呢?”   门德尔松沉默了。   不敢再去想……   作为圣城的最终手段,倘若《命运》都杀不死他的话……那他们又该怎么办?   -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面对这一场超出凡人想象的战争。   当圣城的第一批增员到来的时候,帕格尼尼身后的权杖乐师们已经脸色惨白。   “我们,还不撤退么……”   有人鼓起勇气问:“留在这里也只会妨碍夏尔大人发挥吧?”   帕格尼尼并没有回头,只是全神贯注的凝视着战场。   “不,我们必须留下来。”   他没有丝毫的意动,“我们留下来,是有意义的。”   “难道要我们为神之子鼓掌助威?”有人苦涩得摇头:“除了这个,我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   “见证。”   帕格尼尼轻声呢喃,狂热地凝视着战场,“汝等只需见证便好。”   必须留下来。   必须见证这一切。   见证这一战的结果……   究竟是人类战胜神明,还是神明摧垮人类?   不论孰胜孰败……等待人类的都不是圆满结局。   倘若神明摧垮人类,那么千百年来人类的挣扎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倘若人类战胜神明,那么无数岁月以来的祈祷和虔诚又是为了什么?   那么,究竟会有什么结果呢?   帕格尼尼在狂热的等待。   -   -   金宫的方向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波澜。   叶青玄能够仰望到远方升起的炽热辉光,但他却根本来不及仔细查探。   早在神性装甲出现的瞬间,他就已经被四名圣徒纠缠住,手忙脚乱地应对着围攻,来不及去支援玛丽的天灾化身。   利维坦对阵奥丁。   海洋之主和雷霆之王的战争,叶青玄没有插手的空隙。   他必须全神贯注的应对面前的四名圣徒,倘若不是背靠以太之网能够以势压人的话,稍有不慎,恐怕他就会被彻底击垮。   四名圣徒似乎早就擅长于联手,彼此的乐章之间毫无空隙,一者辅助,一者牵制,一者进攻,还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沉默地寻找着叶青玄的每一个空隙,手中带着令他不寒而栗的寒意。   叶青玄没有想到四个圣徒竟然有脸围攻自己一个人,同时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力量似乎和自己预计之中相比,要弱了许多?   四个人联手带给他的压力只是超出瓦格纳不少,但又不太多。   这令他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倘若有四个瓦格纳那种级别的人在这里的话,他恐怕早就撑不住想要逃了。   虽然早有预计这种非常规的圣徒有一定的弱点,但他没有想到,他们的弱点竟然这么明显。   那么,圣城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七百七十四章 错误   四人围攻之中,叶青玄不知为何,只觉得寒意越来越刺骨。   那个一直没有出手的圣徒带给他的压力越来越大,如芒在背,令他难以专注应对。   此时五人之间,以太波动此起彼伏,先攻反制、防御转移……种种乐章乐理交织在一处,已经变成一张混乱的网,稍有不慎便会引发牵一发动全身的恶果。   面对这种必须着眼与大局的同时又锱铢必较的消耗战,叶青玄中的不安越来越强。   他们想要将自己拖在这里,将他和利维坦的天灾化身分隔开来,各个击破。   这里不是安格鲁。   拖的时间越长,阿斯加德的人反击就越可怕,必须速战速决。   那么……   叶青玄迟滞了片刻,骤然之间,撤去了所有的防御,面对着圣徒的围攻浑然不顾,转身跨越数十米。   马勒,近在咫尺!   那一瞬间,他看到圣徒放大的眼瞳。   新约之剑抬起,对准了马勒的心脏,不顾身后圣徒的全力围攻,剑刃转瞬间撕裂了层层防御,和那一件明显是圣物的衣袍碰撞在一处。   刺耳的声音里,剧烈的动荡迸发,圣物之衣上被撕开了一个狭窄的裂口,剑刃贯穿,带着燃烧的血,自背后穿出。   与此同时,威尔第、普契尼、泰勒曼的联手进攻正中叶青玄的后心,叶青玄躯壳巨震,感觉到权杖剧烈动荡,天梯险些断绝。   转瞬间,以伤换命。   少了一个!   叶青玄不再去管马勒,来不及擦脸上的血,转身应对步步紧逼的敌人,可是动作却戛然而止。   新约之剑停滞在了原地。   拔不出来……   他错愕回头,看到马勒淡然的面孔,还有眼眸中炽盛的以太辉光。   那一瞬间,马勒唤醒了圣名传承。   ——《大地之歌》!   厚重的旋律自躯壳中奏响,一层层缠绕在新约之剑……此时此刻,所有马勒的乐理都转化为禁绝之锁。   一千六百层戒律之道,自内而外,他以自己为封印,将新约之剑桎梏在了其中!   这不是仓促之间的决绝,反而像是……   早有预谋!   叶青玄的眼瞳瞬间扩散,紧接着,却感应到身后三个同样狂烈的以太波动升起。   圣名传承!   威尔第、普契尼、泰勒曼,同时激发了自身的圣名传承!   不顾叶青玄的仓促反击,威尔第踏步上前,手掌按在了叶青玄的额头上。   一瞬间,叶青玄像是被从自我的躯壳中剥离,短暂的失重和眩晕之后,眼前的万物扭曲变化,庞大的幻影吞没了他,将他扯进了腹中。   无数流光幻影自他的眼前闪过。   恍惚中,轻柔而欢快的歌声响起,暖和的风自壁炉吹来,水晶吊灯照亮了华丽的殿堂,乐队们悉心演奏着舞曲,令无数身影随之起舞。   叶青玄错愕环顾,却看到每一张面孔上都带着纯白的假面,似哭似笑,挽着他,拉着他,邀请着他投入这尽情欢乐的假面舞会之中去。   幻术……   一重又一重的幻术将他包围,将他拉扯进了虚无的世界中。   就像是一瞬间分裂成了无数个人,他是叶青玄,他在这里战斗;他是阿尔芒,是一个倾慕与美艳妓女的痴情种;他是尼布甲尼撒二世,暴虐的皇帝;他是里格莱托,驼背佝偻的宫廷小丑;他是卡洛斯,身不由己的王子……   他是平民……他是乞丐……他是母亲……他是孽子……   一瞬间他仿佛在无数段人生中穿梭,可是他又清楚,这是幻术,他还能看得到自己在阿斯加德的战场上,他能够看到普契尼向自己走来。   他想要反抗,可是却弄不清究竟哪个才是自己,究竟哪个才要反抗,十万个自己中,究竟哪一个身处于何处。   王子拔剑杀死了皇帝,沦为阶下囚;丑角行刺公爵,被当众斩首;皇帝癫狂,被侍卫暗杀……   无数个他自己,无数个失败,无数人嘲笑的声音袭来。   就在他的面前,威尔第踉跄倒地,在这奉献了全身全灵的幻术中燃尽了一切。   普契尼近在咫尺,手掌按向了叶青玄的胸膛,隔着心口,无数乐理延伸进以太之网的投影中。明明是圣城圣徒,可是乐理却和西方截然不同,反而……像是龙脉之血!   一个……天人!?   叶青玄艰难的抬起头,看到了他金色的头发在乐理激荡中褪去色彩,变得苍白,碧绿的眼眸在火中燃烧殆尽,剩下焦炭一般的漆黑。   圣徒传承强行修正了他的血脉,紧接着,核心乐理发动……   ——《图兰朵》!   圣徒的力量强行转化为了叶氏的血脉天赋。   无数银光化作念线,瞬间搭载在了以太之网的投影之上,那是天梯!   绕过了叶青玄,普契尼强行和以太之网共鸣,打开了通往天灾核心的大门,最后,泰勒曼上前,燃烧着普契尼的力量,无数乐理自他的手中编制而出,乐章成型。   解译法!   叶青玄只觉得浑身一震冰冷。   自泰勒曼的手中流出的乐理是与自己同处一源……不,完全就和自己没有什么两样的解译法!   音程、结构、手法乃至构思,都带着叶青玄的风格,十足浓厚。倘若不是叶青玄来分辨的话,恐怕所有人都会误认为是他的手臂吧?   泰勒曼在仿写自己的乐理……不,到了这种程度已经不再是仿写了,而是堪称卑劣的剽窃和抄袭!   无数乐章顺着普契尼撑开的接口,源源不断的流入了以太之网中,一旦进入了以太之网中,便在无数协律仪中疯狂的复制、扩散、传输……   就好像是钻进腹中的蠕虫,病灶中扩散的病毒,无数乐章迅速的演化,乐理疯狂的更迭,转瞬间令半数协律仪亮起了红灯,失去响应。   恐怕已经在过载运行的高热中彻底停机。   到最后,无数乐章响应着同一个号召,向着以太之网的核心中汇聚,繁复的乐理自乐章中抽离而出,自行编制,就好像工蚁们自各处搜集到了材料,辛勤地劳作。   和那些累赘乐章完全不同的力量自其中浮现,紧接着,要素响应,自以太界中降落,勾勒出了圣徒的核心传承,乐章的真名。   ——《最后的审判》。   就连这一篇乐章都完全是《神怒之日》的翻版!   就像是传说中暗藏着伏兵的木马被送进了守卫森严的城池中一般。   和神怒之日绝类的乐章引发着炽热的辉光,自内而外,如烈火烧尽薪柴那样,疯狂地破坏着以太之网的结构……   直到现在,叶青玄终于明白,为何哪怕他们四名圣徒联手也只比寻常圣徒超出一截了。   因为他们的圣名传承根本不是以圣徒的标准所打造的!   几乎一切不需要的东西都被舍弃了,将所有重要的部分加强。四个人拆分开什么都不是,只有合起来之后,他们才是圣城处心积虑为叶青玄量身打造的绝杀……   由马勒封印自己的新约之剑,由威尔第令自己无法反抗,有普契尼强行转化自己的力量和以太之网进行共鸣,打开接口,再由泰勒曼仿照自己的乐理和习惯,现场临时编写乐理,绕过一切防御,自内而外,对以太之网进行最大程度的破坏。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之后还有一击必杀、永除隐患的后手吧?   不愧是圣城,不愧是教团。   家大业大,赌得起,强行兑子,在放纵叶青玄这么久之后,终于抓住了他的弱点和空隙,向他降下绝杀。   以四名圣徒换自己的命。   叶青玄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人这么看得起。   他开始好奇,从什么时候开始,圣城准备这一切了?   是从他铸就新约之剑那一刻?《自新世界》现世的时候?自己成就以太之网的那一天?还是……他拒绝圣城封赏,前往安格鲁的那一夜?   或者说,这是给谁准备的呢?   是叶青玄的以太之网,还是叶兰舟的百臂巨人?   “不愧是教团。”   他沙哑大笑,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嘲讽,“不愧是圣城!”   远处,利维坦咆哮,天灾化身不再理会奥丁,想要扑过来,奋不顾身,却被老乐师驾驭的神性装甲死死地拦住。   冈格尼尔的封锁之下,七海之王愤怒悲鸣。   “叶清玄,如你所愿的那样,现在圣城是你的敌人了——这是圣座让我带给您的道别。”   马勒凝视着他,眼神狂热:“接下来,就请您同您那可鄙的异端造物一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叶清玄愣了一下。   扑哧一声,被这个笑话逗笑了。   “我的造物?不不不,你搞错了一点……”   放任着泰勒曼在以太之网中大肆破坏,叶清玄沙哑地笑着,认真地纠正着马勒的语病:“我从未曾创造过什么。   不论是新约之剑也好,以太之网也好,宿命之章也好、甚至就连无何有之乡都是用叶氏的千年梦境换来的成果……   确实,以太之网是我掌控,是我亲手制作,是我的力量构成,但实际上——它真正的设计者并非是我。   早在它诞生之前,它的核心乐理和底层炼金矩阵就已经构建完毕。   设计它的是一个性格散漫且恶劣的家伙,令人喜欢不起来,但唯独在创作上,他从没有不靠谱过一次。在我所知之中,纯粹论才能而言,全世界没有一个人能够和他比拟。   倘若是我设计了以太之网,那么现在肯定恐怕已经束手无策,但换成那个家伙的话,你们又怎么会觉得他会对你们这种伎俩没有任何防备?”   那一瞬间,随着流出层、形成层、创造层和最终活动层分崩离析。   在以太之网的最深处,要素勾勒而成的创造者名讳浮现。   ——赫尔墨斯! 第七百七十五章 谁是怪物   最初是那极其渺小难以观测的点。   可紧接着,破碎的乐理自活动层中流出,以太自流出层中涌现。   一者上升,一者下降,汇聚于虚无的一处,于是无数破碎的乐理在此拼凑,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便是奇迹之种。   紧接着,那些黯淡的炼金矩阵仿佛活过来了,自行断裂、衔接,转瞬间,自原本的模样重组出一层层繁复的结构,就像是自废墟之中再起万丈高楼。   它抽取着核心中混乱的力量,便有要素自其中升腾而起,那是炼金之人的火。   模糊的奇迹之种在炼金矩阵中运行,如水一般流转,在那繁复到数以万计的变化中分流、合并,焚烧、冷却、质变、还原……   转瞬间,经历了黑化、白化、赤化、翠化,四大阶段之后,黑铁被点化为青金,凡物之中,神髓涌现,虚幻的灵性自其中凝结。   如镜中月,如水中花。   一双眼瞳从黑暗中睁开,自死的国度中向凡尘望来。   伴随着眼眸的睁开,纷乱崩塌的核心像是骤然凝固了,一切乐理变化和动荡都戛然而止,停滞在了原地,再无任何动摇。   在圣徒惨白的脸色中,一个虚幻的声音轻声宣告:“如在其上,如在其下,于是万物之始得焉。”   于是,转瞬间,不可思议的奇迹自天灾核心中迸发。   在那黯淡破裂的水晶立方之中,无数散落的模块再度升起,聚合为一,疯狂的旋转起来。宛如时光倒流,坍塌的炼金矩阵升起,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纷乱失控的乐理归于混沌,又再度自混沌中浮现完整的姿态,自天梯之中奔走。   失去联络的黑暗中,一道又一道的光芒亮起,将黑暗点亮,重新构架其网络的雏形。宛如繁星的光点自以太之网的覆盖范围中亮起,响应着它的呼唤,那些过载停机的协律仪一座又一座的串联进网络之中,回到了无何有之乡的蓝图中。   直至最后,仿佛天地重新开辟,万物完整如一。   于是,那一双眼睛望向了泰勒曼和普契尼的权杖。   “分土于火,萃精于粗,谨慎行之。”   那一瞬间,自火中涌现的奇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自水中凝结的死亡。   和圣徒的庞大力量相比,此刻由它所推动的力量简直弱小的近乎与无。可怜到,只够凝结一个音符……   明明彼此相差如此悬殊,可是那由死亡带来的恐惧感却如此真实,又如此的滑稽。   那个虚幻的声音说:   “此为万力之力,摧坚拔韧。”   音符自虚空中凝结,穿过了繁复而庞杂的审判乐章,就好像一滴雨水穿过了层层火焰的空隙,奇迹一般的落入了核心之中。   就像是早已经预演过无数次一样,不是它走进去,而是泰勒曼迎了上来。明明从未曾见面,但是却‘配合’的默契无间。   令人心神颤栗。   那一枚音符轻柔的依附在了动乱的乐理之上,和其中的音程结合唯一,毫无排斥,就像是同出一炉。   紧接着,伴随着音符的插入,整个音程骤然一变,自原本的顺畅被倒向了臃余的死循环,弹指间,音程过载崩溃,整条乐理的关键环节被打断,令慎密的乐理中出现了一个致命的漏洞……   就好像推到的第一块骨牌之后引发了灾厄的链式反应。   那个音符出现在了最不该出现的地方,成为压垮骆驼的第一根稻草,剩下的工作,却由泰勒曼自己的力量去完成……   坍塌。   雪崩一样的坍塌开始。   自内而外的席卷,少了一颗铁钉便丢了一个马蹄铁,紧接着损失的是战马,国王,战争宣告失败,帝国因此灭亡。   现实在那一双眼睛的面前被点化为寓言中的童话故事。   以近乎艺术之美,为敌人奉上精确的毁灭和死亡。   而当写下开端之后,那一双眼睛便再也不关注事象如何走向结尾。只是抓紧了最后的时间,满足地凝望着周围的一切。   “吾乃三重的赫尔墨斯,此世三分智慧在我。”   他低声感慨:“这就是……我最后的伟大工作……”   似是在笑着,眼瞳缓缓合拢。   虚幻的灵性烟消云散,无数矩阵分崩离析,重新融合到天灾的核心之中,再无任何痕迹,他回到了漫长的沉眠之中。   “永别了,老板……”   叶青玄垂下眼眸,轻声呢喃。   只是一瞬间,万物就变得决然不同,胜负逆转。   骨骼碎裂的密集声音自泰勒曼的躯壳中不断响起,首先是指骨,紧接着是手臂,然后是胸腔肋骨,到最后,颅骨自内而外的的破裂,分崩离析。   乐理失控的重压率先摧毁了他自己。威严的冠冕和外袍被褪下之后,便露出了残次品的本质……   被瞬间击溃的不止是泰勒曼,缺少了泰勒曼的分担和支撑,以太之网运转的全部力量直接作用在了普契尼的身上。   就好像赤身裸体走进了战船的以太引擎之中,几乎瞬间,便被那恐怖的力量焚烧成灰烬。   伴随着权杖的崩溃,普契尼的半身瞬间塌陷,如同遭受无形的攻城锤正面轰击,粉碎成泥。可是他依旧没有死,在地上匍匐蠕动着,伸手,按在了上泰勒曼的额头上。   马勒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最终,发出沙哑的惨笑。   “费尽心机,依旧是……徒劳么?”   他最后看了一眼叶青玄,眼神就变得恍然,像是得到了答案:“果然,是个怪物啊。”   马勒向前,不顾剑刃和骨骼摩擦的剧痛,死死地扼住了叶青玄手掌:“随我一同……归于虚无吧!”   最后的挽歌奏响了。   圣徒马勒传承的核心乐章——《悲哀之歌》!   转瞬间,乐理自他的体内延伸而出,与泰勒曼、普契尼共鸣,衔接为一,甚至垂死的威尔第也化为这自毁循环的一部分。   四柄权杖化作锁链,将叶青玄紧缚其中,拉扯着他一同走向毁灭。   这就是将以太之网彻底破坏之后,最后将叶青玄连同天灾核心一同抹除的最后环节。不论以太之网是否完整,叶青玄是否死去,他们四个一开始就注定不能存活。   任由他扯着手腕,叶青玄漠然地看着他的眼睛。   然后,握紧了新约之剑。   金铁碰撞的轰鸣巨响自迸发,无何有之乡的投影从天而降,带来无穷尽的力量,将马勒的封印冲破,摧枯拉朽。   剑刃自血肉的封锁中拔出,反转,斩断了马勒的双手,自空中轻巧的回旋,掠过了他的脖颈。   一道血线自喉咙上蔓延开来。   那一瞬间,不论是血肉、骨骼、乐章、灵性、意识,亦或是虚无缥缈的灵魂,都在新约的劈斩之下,分崩离析!   “我不是怪物。”   叶青玄看着他绝望的双眼,最后地纠正:“你们才是。”   下一瞬间,火焰自裂口中升腾而起,转瞬间,将他们化作了灰烬,再无任何存留的痕迹。   叶青玄再不回头,跨过地上凄白的骨灰,走向了前方的神性装甲。   在他的手中,新约的剑刃自虚空中掠过,便像是和钢铁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火花飞迸。变革乐理的电光自剑刃之上亮起,跳跃,震怒的狂舞,照亮了他的面孔。   向着前方的奥丁,叶青玄漠然宣告:   “——来吧,如你们所愿的那样,战争已经到来!”   -   -   巨响声从远方传来,海水汹涌地翻卷着,翻着熔铅燃尽的恶臭。   在尖锐的汽笛声中,战船停靠在码头之上,人潮汹涌的码头上到处是嘶吼和喊叫的声音,乐师们站在高处,声音像是雷鸣一样此起彼伏。   “第七纵队,第七纵队立刻开拔!”   “清出一条道来,我们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将东西搬下来,一个小时内送到前线去。”   “士兵,让开,没错就是你,立刻,所有人都他妈听清楚,想死往海里跳,不要挡在起重塔吊的前面!”   伴随着混乱的命令,码头上拥挤的人群被飞快的引走,又飞快的填满,一条又一条的运输船排在港口外面等待入港。   在塔吊就位的轰鸣声里,最后面的庞大运输船绕开了排队的序列,在众多船长的怒骂中开进了港口。   紧接着,底仓的舱门轰然洞开,一辆又一辆的钢铁怪物碾压着垫在下面的舱门和浮桥,开上了码头,顺着清理出来的通道向前,吞吐着黑烟,呼啸而去。   第六批增援自伯明翰开拔而来。   没时间等三轮测试结束了,在第一轮战争测试在黑暗世界里结束之后,剩下的六百辆水箱战车经过了简单的改装,分为九批直接送上了前线。   一半送往勃朗要塞,一半随着皇家舰队长驱直入,绕过了漫长的弧度,在阿斯加德的另一侧登陆,直接将西西里人的聚集地当做跳板,袭击阿斯加德的工业城市,摧毁工业后勤。   经历了六个小时的恶战之后,安格鲁陆军终于登上了码头,占领了半座城市,与阿斯加德人争夺着另外半座城市。   至于原本住在这里的西西里人有没有意见,谁他妈爱管谁管。   谁让他们和阿斯加德结盟的? 第七百七十六章 友谊地久天长   战况紧急。   督导员在码头上吼得嗓子都冒烟,前线的压力、吃紧的后勤、司令部的催促、指挥官的命令,层层压力覆压而来令这群家伙已经快要疯了,动作自然不会再温文尔雅。   没时间一个一个的解释。   “起来起来起来起来起来!”   这群家伙踩着踏板冲进船舱,踹开舱门,一个有一个的将那群晕船半夜之后刚眯了一会儿的新丁从床上扒拉下来,后面几个宪兵提着水桶紧跟其后的将他们泼醒。   在呕吐物的酸臭味里,督导员扯起最近的一个人:   “姓名!番号!哪个编队的?”   瞎掉的左眼翻起渗人的眼白,令新丁表情抽搐了一下,本能的挺直身子敬礼,高声回答:“少尉查尔斯·福布斯,编号s7-2287,皇家乐师团第六编队!”   督导员一大排肩章上扯下一条,啐了口吐沫,拍在他肩膀上,黏住了。   “好,现在你是第三战车混编团的四班的人了。”   督导员不浪费一秒钟时间,也没给他发愣的机会,一脚将他踹出船舱:“下船下船,领取你的终端,根据编号上车!”   船舱外面,有人麻利的将一块以太之网的终端和三把新式救赎步枪塞进了他的怀里:“快走快走!后面还有人在排队!”   查尔斯茫然,“可是,我们应该去哪儿?”   分发者将他推到一边,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会有人告诉你的。”   很快,随着终端的启动,一个机械的声音响起,在他眼前浮现出一片薄薄的幻境,在物质上标注出了道路和方向,催促着他立刻前进。   混乱的人流中,茫然的查尔斯跌跌撞撞的按照编号排队,浑然身不由己的前进,等到了地方之后,拥挤的人潮中早就有人等在那里,一把扯住了他,将他拉向了最前方的水箱。   满头大汗的指挥员指着战车的门:   “最后一个人到了,上车,快点!”   查尔斯麻木地向前,想要上车,却发现战车内所有位置都被坐满了,留给他的只有半个刚刚焊接上去的框子。   “我坐在这里?”   查尔斯的脸憋红了,“我可是爵士!”   战车里的士兵们闻言愣了一下,紧接着大笑。   “这里没人管你是不是爵士。”   指挥官一脚将他揣进了战车里面,嘭的一下关上门,“忍着吧,当兵的!”   战车轰然前进,在参谋部声嘶力竭的吼声里,掀起滚滚烟尘,开往战场。   “……我们……去哪儿?”   在机械运转的噪音里,查尔斯鼓起勇气。   “前线。”   车长抽完了烟,淡定地说道:“我们要去占领市政厅阵地,给后面的人开出一条路来。”   说着,他将战车上配装的悬挂式以太球推向了查尔斯,“你负责观测和瞄准,阿斯加德人配备了针对战车的新式武器,如果被打中一发,整个车就全完了。”   说着,他比划了一个爆炸的动作,“轰~”   查尔斯哆嗦了一下,一想到全车的安全都肩负在自己手里。   “我……我……”   “放心,大家的命交不到你手里,还有我呢。”   副驾驶位置上中年乐师向着查尔斯抬了抬帽子,算是行礼了:“新丁,你是几期的?”   看到这个动作,查尔斯眼睛一亮,“六期!皇家音乐学院六期三班的查尔斯,先生,您是?”   “二期。”   中年乐师得意地笑了笑:“叫我螺丝就行了,以后你就叫‘爵士’,来一根。”   说着,他丢了一根烟卷过去。   查尔斯努力的压制住自己反对的冲动,很明智地接受了学长的善意和这个带着嘲弄意味的外号。   在军队里,总要有一根大腿,当这一根大腿还是自己的校友学长时,更不能不珍惜。再不识好歹的话,那就是自讨没趣了。   几分钟的时间,大家算是勉强熟悉了一下。   就在螺丝把一个色情笑话讲到最好笑的地方时,查尔斯听见了一声轰鸣,紧接着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整个战车像是被巨人掀翻了一样,被突如其来的冲击**着在地上翻滚,最后撞塌了一栋商铺之后,勉强地翻了过来。   在尖锐的耳鸣声里,查尔斯眼前昏黑,只感觉到有人在抽自己的耳光。   剧痛令他醒来了,他看到螺丝的脸。   螺丝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勉强地笑容,回头向车长喊:   “好消息,新丁还活着!”   在泄露的冷却液刺鼻味道里,螺丝扯着他从地上爬起来,紧接着踹开了一具断了气的尸体,将他塞进了驾驶位:   “坏消息,扳手的脖子断了。车长在紧急维修,我要负责武器,新丁你来开车!”   查尔斯茫然了半天,看着手里的方向盘,欲哭无泪。   “我、我不会啊!”   “看到脚下面的了么?红色的是油门,蓝色的是刹车,三挡动力随便挂一个就行!”   此起彼伏的轰鸣声里,螺丝的好脾气没有了,看到他还在犹豫,顿时向着查尔斯怒吼:   “快点,爵士,不对,那个名字已经代替你死过一次了。所以快点吧,新丁,没有新的绰号代替你再死一次了,别犹豫了,就当救你自己的命!”   查尔斯不敢在犹豫了,勉强地踩着油门,意志接入了驾驶座后面的炼金矩阵中,视线穿过了厚重的装甲,望向了外面的战场。   “天啊……”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冰冷。   火焰,城市沐浴在火焰里。   灰色的天幕之下,轰鸣声此起彼伏,城市像是垂死的巨人卧倒在地上。   满目疮痍中,一列后续支援的水箱车队轰鸣着向前,撞破了层层商铺和墙壁,碾过了燃烧的残骸和废墟,向前,将阿斯加德人的防御工事一座座的推平。   在战车后面,第四兵团紧随其后,吃着灰尘钻进壕沟里,看不清前面就闭着眼睛倾泻子弹,反正只要扣扳机而已,小孩儿也会。   他们像小孩儿一样的去战斗,去杀人,然后死得也像是小孩儿一样滑稽。   头盖骨被铁片掀开之后,看上去如同一个缺了几个小口的烂酒杯。   脑浆飞散,涂抹在断壁上,混着血,滴落下来。   勾勒出一道倾斜的弧线。   如同笑脸。   “快上,干死那群阿斯加德·婊·子!”   螺丝怒吼,查尔斯咬紧牙,可是从脚后跟上窜起的寒意和恐惧令他忍不住放声尖叫,咆哮,脚下的油门踩到底。   战车像是喝醉了酒,踉踉跄跄的从废墟里开出来,划出了一个古怪的弧度,撞破一层层围墙和柱子之后,一头栽进地上的大坑里,又像是食尸鬼一样从大坑里爬出来。   迎面碾向了阿斯加德人的支援小队。   “哈哈哈,新丁干得好!”   螺丝大笑,掀开了水箱的舱盖,奋力摇动转轮把手,将沉重的钢铁武器升上去,紧随其后的踩着脚蹬钻出去半个身子。   “阿斯加德的朋友们,你们好吗!”   下一瞬间,‘火神之子’吐出了恶毒的光焰。   随着炼金矩阵启动,以太流动,触发了熔铅反应,那一架疯狂旋转着的六管救赎机枪便迅速地吃进了弹链,洒出了毁灭的火雨。   这一架链锯修士会根据‘赫淮斯托斯’的启发改装出的救赎武器拥有六枝弹管,十三层套筒,精密而复杂的机械设计足以供应它源源不断的喷吐出致命的金属弹流。   就像是燃烧的金属之鞭在挥洒,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干脆利索的抽断了,短短的五六秒时间,那群增援连带着躲在墙壁掩体后面的人都一同的变成拼不起来的尸体。   乐师感应最好用的就在于,能够毫无死角的侦测周围数百米之内的活物,只要呼吸,就有以太波动,只要活着,就有心音。   哪怕外面的声音再怎么杂乱,甄别出这些细碎的声响都是乐师的本能。   随着水箱在前面开路,后面掩体中的陆军也跟了上来,紧随其后的向阿斯加德人的阵地发起冲锋。   领头的骑士将双手大剑抛在一变,摘下背在身后的沉重武器,那是一个巨大的钢铁十字,伴随着以太波动,虚无的护盾自十字骨架上涌现,顶着阿斯加德人的火力上前。   由皇家研究院配发骑士团的以太护盾·玛丽mk-ii,牛顿的得意作品完美的经受了考验,配合螺丝的压制,很快这一块阵地就被拿了下来。   小队就地短暂的修正,将重伤的人送下前线。   “干得好,b95!”带头的骑士摘下面甲,向螺丝比划了个感谢的手势:“我被这群王八蛋压着打了半个小时了!”   螺丝丢了一根烟卷过去,探头问:“前面打的怎么样?”   骑士啐了一口,“那群家伙在市政厅上架设了炮击阵地,这颗钉子拔不掉的话,战车根本开不过去。”   螺丝探头瞭望,能够隐约看到建筑的残骸之后,远处遍布坑洞的广场,在广场之后,是一排排以太重炮形成的阵地。   鬼知道阿斯加德人什么时候完成了以太重炮的轻量化,原本是用在战船和大型战争设施上的主炮成功小型化后,一辆车就拖的动。   组成炮击阵地之后,能够像犁头一样把整个射程内的土地全都翻一遍。   刚刚螺丝他们的战车就是被这玩意的冲击波掀翻的,如果直接击中的话,恐怕当场就会爆炸,一个人都活不下来。   没休息几分钟,骑士的终端就发出刺耳的声音,骑士啐了口吐沫。   “妈的,催催催,催死人了。”   他挥手道别,“保重吧,朋友,在他们的骑士团增援到来之前,我们必须拿下市政厅,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但愿我们得大天使装甲能够赶得及,这群狗日的家伙连一个歪曲级乐师的权限都不愿意批给我们……”   “好运,朋友。”   螺丝也接到了上面的命令,钻回了车里。   很快,水箱战车轰然行进,汇聚进了后续增援的车队里。   浩荡钢铁洪流奔行在街道上,播撒着毁灭,像是一把又一把的无形小铲子,将地图上标注的小红点全部铲除。   包围网在渐渐的收拢,他们终于向着向着市政厅发起进攻。   在倒计时的残忍压力之下,参谋部的死命令下达到了每一个人的手上,总攻开始了!   迎着炮击阵地的毁灭炮火,一排人冲上去,一排人死掉,再一排人冲上去,再一排人死掉……   粘稠的血浆在大地上蔓延,渐渐地将整个广场涂抹成了惨烈的暗红色,从高空上望去,就像是一张巨大的餐桌。   战争的大口咀嚼着血肉,吐出破碎的残骸。   满目疮痍。   在乐师的观测中,战场的景象顺着以太之网送往四面八方,枢密院、参谋处、前线指挥部、南方,北方,乃至黑暗世界的深处。   最终,来到了一张半空中的水镜里。   -   在寂静里,模糊的投影晃动着,没有声音。   可坐在前面的两个观看者却聚精会神,许久许久之后,他们才收回视线,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同样是苦涩的药茶,难喝到入口就开始怀疑人生。   “孩子们似乎做的不错。”   史东摸着自己的铁脑壳,轻声感慨,“虽然对衰老感到悔恨,可每当看到年轻人们英勇的身姿,就会觉得快慰。”   他身旁的人感叹:“看着后辈成长起来,感觉到了欣慰吗?”   “不,是因为他们在战场上流血,跟我当年吃同样的苦,遭同样的罪。”   史东吧嗒着嘴,感受着铁腥味缠绕在舌尖,便满足的微笑起来:“看着他们之中软弱的死掉,强大的活下来……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拥有了同伴,并不孤单。”   “啊,我懂,我懂!”   名为卡里古拉的老人兴奋地拍着大腿,眉飞色舞:“就像是小时候第一次参加派对一样,对不对?   结识新朋友的激动感,简直令人永生难忘!”   说道这里,两个老头儿赞同地对视了一眼,如同知己相逢,卡里古拉摸了摸自己的兜里,掏出两个小纸包,笑容就变得古怪起来:   “来一口?”   “好啊!”   史东欣然颔首。   两个分别代表着安格鲁和有翼之民的老头儿就这么地在外交场合吸起迷幻药来。   许久,史东翻了个白眼,畅快地感叹:   “难得的好货啊!”   如同酒逢知己,卡里古拉骄傲地笑了起来:“我自己种的,只有黑暗世界里能栽培出这么劲的味道来!回头送你两包!”   “好啊好啊!”   史东愉快地拍手:“祝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嗯嗯,地久天长!” 第七百七十七章 以旧换新   于是,在一顿有的没的之后,史东喝完最后一口药茶,话题转移到了工作上:   “那么,亲爱的执政官阁下,这些日子,该谈的我们已经谈完了,不该谈的我们也开始谈了,那么,何时让我觐见一下贵方的陛下呢?”   卡里古拉面现难色。   “这个……恐怕很难。”他叹息,“陛下最近很忙。”   “挤一挤,时间总是有的。”史东把弄着身旁的小盒子,微笑着看着他:“只是让我代表我家大人呈上一个小礼物而已。”   “然后再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卡里古拉看着他,笑容古怪。   “没错。”   史东颔首,看着他的眼睛。   两个人沉默对视了片刻之后,卡里古拉忍不住叹息。   “何必如此为难我们呢,史东主教?”   他敲打着手里的茶杯,淡淡地说:“我们被这个世界抛弃,离开了地上,不再是罗慕路斯的罪民,存留下来的只有‘有翼之民’。   人类的战争已经与我们无关,地上的一切就让它留在地上吧。如今,我们好不容易在黑暗世界里站稳脚跟,修生养息,为何又要讲‘结盟’这么过分的要求?”   “当然是因为你们欠我的。”   史东漠然地回答。   仿佛有‘地久天长的友谊’破裂的声音响起。   卡里古拉的眼神变冷了,笑容不再,只是看着面前的老头儿,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不欠任何人。”   “是么?”   史东笑了,伸手摸向身旁的小盒子,可是却摸了个空。   他愣了一下,错愕回头,却看到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火焰。   如同火焰……   那个看上去年龄像是连自己孙女都不到的年轻女孩儿,却给他一种火焰的刺痛感,太近了,会被焚烧。   皮肤传来了幻觉一般的刺痛。   他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   就像是黑暗中眼前忽然点燃了熊熊火光。   匣子就在她的手里,被她摆弄着。   “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少女愉快地把弄着盒子,“我可不可以打开?”   史东移开视线,掩饰着自己的失态,躬身行礼:“这是献给陛下的东西,自然由陛下处置。”   匣子被打开了。   短暂的沉默。   女皇像是愣住了。   “是他啊……我就说爷爷你这些日子来究竟在瞒着我什么。”   她将那个快要枯萎散架的草娃娃从盒子里拿出来,捧在手中,碰了碰它的纽扣眼睛,回头问:   “我的朋友还好么?”   史东笑了。   -   -   此时此刻,废墟之上。   叶青玄凝视着面前的神性装甲。   “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老乐师的声音自钢铁之中传来,满是惋惜:“不愧是神之手,虽然早知道圣徒拦不住你,但如今看来,我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叶青玄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比谁都清楚老乐师的权杖一旦被正确的运用有多可怕。   在近乎时间停滞的透镜之中进行观测,永远不会昏头到给敌人可趁之机。   对待这种对手,永远不能期盼他会出现任何错误。因为他永远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去观察,得到最正确的答案。   而老乐师在惋惜的,则是自己刚刚在圣徒围攻叶青玄的时候做出了最稳妥的选择,却没有选择最冒险的那个……   在他的预计中,四圣徒的围攻之下,叶青玄就算不死也会残废,与其贸然出手给利维坦机会,不如放任圣城消耗叶青玄的力量,当他以绝对的优势摧垮玛丽之后,重创的叶青玄就要面对集合了整个阿斯加德国力的神性装甲。   可惜,圣徒们的敌人不是叶青玄,而是早已经死掉的赫尔墨斯——他为了保护自己的作品留下了的后手。   在赫尔墨斯的算计之下,四个圣徒摧枯拉朽的被解决,叶青玄非但没有受到一点伤,反而白搭上了四个宝贵战力。   失策了。   这或许是老乐师最大的弱点。   他老了。   人老了就会拥有太多,背负太多,就会选择万事稳妥,不能像是年轻人那样一无所有,也不敢像是年轻人那样豪赌,千金一掷。   倘若当时他不顾利维坦和他同归于尽的风险,在叶青玄被限制的瞬间,以冈格尼尔进行绝杀,那么叶青玄肯定死得不能再死。   可惜,他选择了稳妥。   这么看来,他恐怕连圣城的力量都想要利用叶青玄一同消耗掉。   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都会翻船。   对这种老鬼,叶青玄心里从不敢有任何懈怠。   这群老鬼心里藏了不知道多少毒水浓汁,甚至不曾对盟友有过任何信任。   更何况,在隆美尔自作主张导致海上要塞覆灭之后,双方之间就出现了不可弥补的裂痕……   一瞬间洞彻了老乐师心中的想法,叶青玄敲着新约之间的剑刃,忍不住嗤笑:“你对我信心真足啊……”   老乐师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嘲讽,只是叹息。   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感觉。   还有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冷漠。   “您究竟何时才能抛掉这令人厌恶的谦虚呢?得了吧,叶先生,何必再惺惺作态?您不已经快要将这个世界握在手中了么?   距离那一天到来,也就只差打倒阿斯加德这一步而已……”   老乐师冷眼凝视着叶青玄,“只可惜,圣城不明白,最主要的敌人不是高加索的那一位被盖乌斯推到前面挡箭的傀儡,不是你。”   “我?”叶青玄被逗笑了,“我何德何能?”   “是啊,他们不明白,你也不明白。”   老乐师疲惫的叹息,“教团从数百年前开始,就不曾站在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了。他们不曾活在人世里,所以也不会清楚你带来的究竟是什么。   对这个世界最具有威胁能力的从来不是力量,就好像人世界的主轴从来不是天灾一样。   人类最可怕的敌人从来都是人。   可惜,这一点我明白的太晚,太晚了……”   老乐师的心中满是懊悔。   倘若他早清楚这一点,他在看到叶青玄第一个瞬间的时候明白这个怪物的皮囊下面究竟打着什么鬼主意的话,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将他掐灭在襁褓之中。   可惜,他现在大势已成。   实际上,直到他决意赴死,代替皇帝下达灭绝令之后,他的思考的角度才从往日的桎梏之中解脱出来。   不再局限与自身,也不再局限于一时一地,而是将全盘纳入考量,从阿斯加德的视角中超脱而出,站立在整个人世间的角度看待这一切。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发现叶青玄的可怕。   这一场战争,所有人打出的旗号都是为了这个世界,可真正想要摧垮这个世界的,只有叶青玄。   倘若教团得到胜利,那么对这个世界而言,无非是回到所谓的‘正轨’,继续在教团的引导之下向前。   倘若盖乌斯得到了胜利,那么……到最后无非就是换了一个名字的教团掌控世界而已。   虽然他号称资产革命,打造新世界,可依旧脱离不了旧世界的樊笼。到最后,贵族会被推翻没错,教团会被推翻没错,神会被推翻也没错。   但会有新的大资产阶级代替贵族,会有新的组织代替教团,也会有新的神代替旧的神。   神虽然可怕,但无非是神而已。   历代无数青之王难道不是神么?难道他们的力量和神又有什么分别么?   可到最后,人的世界自有人的规则,不论他们的决心在怎么强烈,也只能改变一些边边角角,充其量,种一块试验田。   就让他去创造地上天国,就让他去做梦好了。   梦都是会醒的。   神明终有一日会对尘世厌倦,自我放逐,成为一个空洞的泥塑木雕,一个泥偶石像。   就如同历代的青之王所选择的那样。   而到最后,终有一日,盖乌斯会发现,自己做所的一切和教团没什么两样。这是人世自有的循环,自古以来都如是,时时如此,事事如此。   但叶青玄不一样……   他想要的绝不是这个,他想要做的,他能够做的,远比现在看上去要更耸人听闻,如今看来似乎只是争夺舞台上的主角,可他想要做的,是将整个舞台都彻底拆毁。   他已经将通往力量的道路彻底伐断,用以太之网这样的猛毒侵蚀人类数百年来的乐师之路,将力量分赠到所有人的手中。   再以那一部新约为武器,与维系旧世界公义和正理的圣典开战,以新的力量取代旧的力量,以新的道德取代旧的道德。   或许在有生之年看来,他所做的和盖乌斯似乎没什么不同,但盖乌斯想要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整个计划中一段暂时的环节……   只要叶青玄自己不成为神,令神的位置空悬,令神的权威淡化,只要过上三代,不,两代人,这个世界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倘若盖乌斯胜利的话,阿斯加德可以投降,可以赔款,可以认输,牺牲一代人来供养高加索,让高加索成为下一个阿斯加德。之后大可以徐徐图之。   但倘若叶青玄能够胜利,那么全世界都会在他的毒酒中溺死,慢性自杀……   这个世界的规则和支柱会被他亲手斩断,终有一日,诸国都将会迎来天崩地裂的塌陷,然后在废墟上建立他的王国。   他要的不是现在这个二手货世界。   他要的是新的!   “虽然很高兴您能这么看得起我,或者说……了解我。   或许您才是全世界最了解我在想什么的人,但这依旧改变不了我们之间的力场——毕竟还是敌人,不是么?”   叶青玄缓缓地举起剑刃,面无表情:“所以,在畅谈未来之前,不妨先分出个你死我活,怎么样?”   神性装甲中陷入沉默。   许久,老乐师轻声笑起来。   “不,您赢了”   他说出了叶青玄从未曾想象过的话,后退三步,散去雷电之枪,摊开钢铁双臂,巨人发出沙哑的轰鸣。   “纯粹凭借这一份力量,我无法战胜二位,我认输。”   那一瞬间,叶青玄无法遏制心中的惊愕,陷入呆滞。   “你……说什么?” 第七百七十八章 不崇高毋宁死   “我说我认输啊。”   老乐师淡然地说道:“如今两位身兼以太之网和利维坦双重天灾的力量,背后还有无何有之乡的要素支撑。神性装甲虽然强大,但神性本身最强的却不是破坏和杀敌的力量。   论以小博大,我的能力没有您的十分之一。而以一敌二,绝对敌不过两位的联手。   这一场争斗从圣徒失败开始,结果就注定了,何必再做徒劳挣扎?“   他说,“我认输,您赢了。”   可哪怕他这么说,叶青玄心里却依旧没有丝毫的放松。   反而,越发的寒冷。   不安。   从未曾现在这样,他感觉到不安。   可在他面前,老乐师依旧秉持着风度,认输完了之后,依旧风轻云淡,浑然没有败者的自觉。   如同这只是两个小孩儿在花园里拿着木剑切磋,而不是赌上双方国运的战争一样。   “同时,容我向您,向高加索的那一位神之子,献上由衷的感谢……”   老乐师躬身行礼,姿态十足优雅:“感谢你们,真正将压在阿斯加德人身上的大石抬起,容容我们暂时的喘息。   那么,接下来,作为谢礼……就让我向您献上这创世的礼赞吧!”   那一瞬间,大地崩裂,阿斯加德巨震。   烈光自大地之下的裂隙中升起。   是华纳海姆!   光芒照亮了天和地。   庞大而炽热的冠冕自从奥丁头顶的虚空中浮现,无数炽热的洪流自神性装甲的背后喷涌而出,宛如无数的羽翼,贯通天地。   钢铁巨人高悬在天地之间,就好像衔接着尘世万象。   ——世界之树!   “还要多谢你,叶先生。”   老乐师的感谢自从叶青玄的耳边响起,带来的却只有错愕和苦涩,“倘若没有你,我就不会看清楚极限在哪里,前方的路在何处……也没有勇气下此等决心。”   此时此刻,他头顶,庞大的冠冕在缓缓的膨胀,隐隐笼罩了整个阿斯加德。   叶青玄倒吸了一口冷气。   脸色铁青。   他当然知道面前这个老鬼在做什么……   他在做曾经百目者在圣城想要做的事情!   倘若要素构成了乐章的主题。那么神性,便是用来奠定天地的主轴,万物的核心,世界的主题!   神性最重要的从来不是力量,——论破坏的话,谁有比得上八大现象的毁灭力?   它最宝贵的乃是自大源中所衍生的至上要素,足以奠定一切的基础……   圣城成就了神圣之釜,以圣徒为支柱,奠定了‘黄金时代’,这才是人类世界得以存在的基础。   而百目者也曾经决定以卢多维克和纽带,糅合神圣之釜,开启‘亘古黑暗’的序幕。   哪怕百目者陨落之后,深渊的死剩种们依旧念念不忘,不惜耗费了巨大的代价开启归墟……   而如今,面前这个老鬼在做同样的事情。   哪怕此刻他的规模仅仅限制在阿斯加德的领域之内,圣城绝对不会容许。   阿斯加德国王也绝对不会疯狂到下达这种命令。   也就是说……此刻他的所作所为是背主而行。   不,倘若站在阿斯加德的角度而言,这才是最应该做的事情。   他放任仍在金宫的国王不顾,恐怕是在用国王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甚至将国王当做了棋子。   在神圣之釜和伊甸对拼,圣城和盖乌斯绝无空隙的时刻,他终于有机会实施这一计划。   一举改造阿斯加德,击碎物质界和以太界之间的膈膜,抽取无尽的力量扭曲现实,将这一方土地,将阿斯加德强行从人世间割裂而出,人为的改造成‘异域’!   所有阿斯加德人都将在伟力中羽化,如同当年罗慕路斯蜕变而成的有翼之民。届时,不论阿斯加德变成人间天堂也好,人间地狱也好,对外人而言都无疑是绝境。   唯有这么做,阿斯加德才能够随着时代的变化永恒的存留下去。   不论圣城成功还是失败,主宰世界的是盖乌斯还是叶青玄,外界的一切有什么变化,哪怕整个世界都毁灭在了战争之中,对阿斯加德依旧没有任何影响。   到时候再不需要去做圣城的忠犬,再不需要管究竟神站在哪里。   失败的惨烈后果姑且不论,倘若能够成功,奥丁必然藉此顶替掉消失的寂静之月,晋升三柱神之位。   但不论能不能成功,以人之身驾驭神性,哪怕有陆上巨人和世界树缓冲,老乐师恐怕都活不下来。   这个老鬼已经疯了。   虽然这个世界不缺乏疯狂,但叶青玄从未想到刚刚还被自己嘲讽为不敢冒险的老头儿竟然会下这么大的决心。   破釜沉舟。   倘若圣城能够应对高加索那个怪物的压力,旧世秩序依旧稳固,老乐师未必会走到现在的地步。   可现在,倘若圣城失败,对阿斯加德而言,无疑便是死刑的判决。   如果在这里输了,往后的战争再无从打响,庞大而富饶的阿斯加德将彻底沦落为一块肥肉,在谈判和天灾威慑之下任人宰割。   北风不再。   就像是皇帝绝不会心甘情愿的交出自己的宝座那样,老乐师不会接受阿斯加德人失败的这一结果,也绝不会令阿斯加德沦落到那种程度。   不崇高,毋宁死。   叶青玄能隐隐能够理解老乐师心中的悲愤和不甘,只不过现在根本不是相互理解的时候,他跟阿斯加德人之间互相理解也没有屁用。   “既然阁下有如此雄心壮志的话,就祝您能够马到功成。”   叶青玄嘴里扯着自己都不相信的淡,背地里却通过以太之网催促玛丽立刻撤退,可是一切催促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那一瞬间,像是有铡刀猛然合拢,将以太之网的连接彻底切断。   在他阴沉下来的神情中,神性装甲展开了左手的手掌。   钢铁之手上,平衡之轮的虚影浮现,残缺的石盘上倒映着以太之网和利维坦的虚影。   “以太之网最大的弱点,就是必须有天梯的衔接才能够发挥作用。”   老乐师淡淡地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倘若天梯的连接被切断,那么在以太之网的感应盲区中,再庞大的力量也无从运行。”   伴随着他的话语,远方传来了崩塌的轰鸣。   就好像是金铁破碎之前的哀鸣。   老乐师回头,凝望着轰鸣到来的方向。   “金宫崩塌了。”   他对叶青玄说,“倾覆之下,陛下恐怕难以幸免。作为大臣,我无力为陛下报仇,只有聊尽人事,请两位代表安格鲁一同为陛下殉葬了。   这样也算一了陛下的心愿。”   叶青玄都快被气笑了。   这算不算膨胀过头?   大哥你要搞你的地上天国就算了,祈祷别人不捣乱就已经是奢望了,还想拿别人当垫脚石,你哪里来的自信哪里来的底气?   “瞧你长得不好看,想得怎么比我还美?”   叶青玄咬牙怪笑,抬起了新约之剑,准备给这个老混账一个狠的!   可就在那一瞬间,大地之下的华纳海姆骤然动荡,在漆黑的夜空之中,极为遥远的远方,骤然有接连不断的轰鸣巨响响起。   燃烧的光芒将漆黑的铁穹烧灼成了赤红。   在席卷了整个阿斯加德的大地震中,一道又一道的光芒之柱冲天而起,支撑着即将坍塌覆压而下的天穹。   伴随着光芒之柱的升起,华纳海姆的力量骤然暴增了数十倍,提升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庞大的领域覆盖了阿斯加德的大地,无穷尽的力量自全部开启的以太储备中喷涌而出,融入了光芒里,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安格鲁都能有国土防卫阵线,那么阿斯加德的领土上就没有任何战争工事么?”老乐师漠然地看着叶青玄:   “自从二百年前开始,我们在地下开凿工事,打下了华纳海姆的基础。在荒野中铺设道路,建立了六座大城,迁徙人口数百万,营造出了今天的十三座永久战争堡垒。   直到今天,终于到启动的时候了……”   叶青玄毛骨悚然。   十三座建立在华纳海姆的以太流节点上的堡垒,能够源源不断的抽取着整个国库的储备进行作战,号称永不陷落的坚壁,阿斯加德的铁墙。   可他之所以恐惧,不是因为这十三座堡垒的力量,而是因为……就在刚刚,老乐师亲手将这一切彻底毁灭!   数百年的筹备,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修建而成的堡垒,此刻伴随着老乐师的命令,转瞬之间在以太的洪流之中彻底溶解。   连带着其中数百万无辜的生命……   “你真得已经疯了啊。”   叶青玄的眼瞳收缩,被突如其来的恶寒吞没:“他们难道不是阿斯加德的国民么?!”   “无需挂碍别人了,大审判长阁下。”   老乐师冷笑,“先担心你自己吧!”   伴随着十三座堡垒的彻底瓦解,储存在其中的力量彻底汇聚进了华纳海姆的深处,此刻大地之下的华纳海姆已经变成了一个庞大的炼成釜。   一个满溢着力量和死亡的熔炉。   不仅仅是如此,叶青玄还从其中感应到动乱的教团乐理。   老乐师既然翻脸,那么便再无所顾忌,就连死去的圣徒都被华纳海姆所吞噬,所有的乐理、乐章、灵性和传承都被投入了釜中,变成了华纳海姆的一部分。 第七百七十九章 抱歉   紧接着,以太之海第一次自物质界中浮现了。   此刻的老乐师凭借着神性装甲,以世界树链接华纳海姆,几乎已经化身为阿斯加德,在全力推动力量的情况之下,直接将沸腾的以太之海抽空,注入了尘世。   那是凌驾于黑区千万倍之上的密度,无数烈光汇聚,形成了宛如水银沸腾的景象,足以溶解一切的光流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叶青玄第一次感受到被以太之海淹没的感觉。   就像是被抛入了强酸池中。   虚幻的以太洪流中充满了哀鸣和痛苦,那些死者残留的怨恨和疯狂溶解在其中,无数破碎的面孔从其中浮现,哀鸣,哭泣,伸出虚无的手掌拉扯着他。   此刻的叶青玄和天灾化身已经彻底被浸没在了这愤怒的海洋中。   就像是在制作某些特殊合金之前,要将矿石浸泡在分解液中彻底溶解一般。   想走?   做梦!   不能走啊,老乐师当然不会让叶青玄他们走。   灶已经搭好了,火已经点燃了,拔好毛的鸭子飞了,晚饭还吃什么?   眼看自己被当做软柿子揉捏成这个样子,叶青玄的怒意反而平息了,只是眼神越发的冰冷。   “陛下,您的剑术如何?”   他忽然问玛丽,没头没脑。   “唔……”   玛丽难得的显露出尴尬的神情,“皇室剑术我并不擅长,顶多只能勉强和让我一只手的克里斯汀打平,怎么了?”   “没什么。”   叶青玄的表情顿时有些复杂。   虽然不像是兰斯洛特的剑术那么恐怖,但能和让一只手的克里斯汀打平,这在圆桌骑士团里也已经算不错了。   至少比自己这种拿着剑当棍子使的货色强个几百倍。   他叹息一声,下定决心:   “那么这一场胜负的关键就在陛下了。”   “嗯?”   玛丽茫然。   虽然拥有天灾的力量,可一直以来,玛丽所担任的都是叶青玄的辅助——虽然没有习惯依赖他人,但忽然之间让她来担任胜负的关键,面对的还是已经近乎踏入三柱神领域的神性装甲奥丁。   她心里也有些慌乱。   “现在想走恐怕主人家也不愿意了,只能留下来当一个恶客。”   叶青玄冷冷地说道:“那个老家伙打的主意是让大家坐在爆炸之前的以太引擎上争斗,我们不能束手束脚。”   他并没有掩饰他的声音,实际上如今的情况已经一清二楚。   汇聚了整个阿斯加德数百年以来的力量之后,现在的华纳海姆已经变成了超大型的炼金之釜。   无时不刻的有海量的乐理演化,稍微不注意,就会彻底爆炸,不但将阿斯加德一同炸上天,恐怕全世界都会迎来灾难性的冲击。   现在的老乐师一半是威胁,还有一半是在勒索,把全世界都绑在他的熔铅桶上,要让叶青玄投鼠忌器,被动挨打。   想要解决他,就不能犹豫,不能彷徨,必须干脆利落的在一瞬间将一切搞定。   那么,只有利用他唯一的弱点。   如今一切的力量都通过世界树维系在神性装甲之上,而掌握这一切的却并非是奥丁,而是藏身其中的老乐师。   毫无疑问,这便是他唯一的要害,想要赢的话,就必须将所有力量汇聚为一线,贯穿一点,精确而彻底将隐藏在神性装甲之内的老乐师蒸发。   “只是……这么做真的没问题么?”   虽然道理没错,可是玛丽依旧信心不足,总感觉这么做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以我的剑术,来做这种事情,恐怕只会火上浇油。”   叶青玄苦笑,看向玛丽:“稍后我会以新约撑开这一片束缚我们的以太流和华纳海姆的界域。   接下来,就有赖陛下的手段了。”   “我……尽量。”   此刻的天灾化身的手掌竟然隐隐有些抖。   这些在以太之中的对话都没有避开老乐师,可以说虽然有所隔离,但如此接近的距离对于神性装甲而言,几乎跟在耳朵边上吼叫没什么区别。   叶青玄故意的。   他撇着高悬天地之间,不动如山的神性装甲,心里却在冷笑。   装吧,可劲儿的装吧。   现在的他专注于调动神性,实现改天换地一般的奇迹,就算是全神贯注仍嫌不够,别说向他们进攻,就算是分心镇压叶青玄和天灾化身也已经相当勉强了。   也就是说,在他准备完成之前,他都根本没有办法反击。   只能单方面挨打。   叶青玄根本不屑与掩饰这一点,而是将自己的意图堂堂正正的摆在了老乐师的面前,我要戳你心口,你是防还是不防呢?能挡住还是挡不住呢?   是故意这么说扰乱你的心智暗中另有谋划还是就打算这么干的呢?   猜吧,猜吧,猜吧。   叶青玄满怀恶意。   这种坐困愁城的状况是对双方的煎熬和考验,谁先坚持不下去,谁就输,叶青玄打闷棍这么多年了,这么点阴招连开胃菜都不算。   此时此刻,老乐师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   世界树化作自钢铁巨人之后喷涌而出的光芒之翼,衔接着天和地,将自己化身为阿斯加德,紧接着,又以阿斯加德推动着磅礴的神性力量。   自那辉煌庄严的光之冠冕上,神性源源不断地吞食着无尽的以太,无数乐理的碰撞和湮灭中,精粹自炼金之釜缓缓浮现。   要素·原始卢恩!   六道璀璨如星辰的要素化作宝石,向前在巨人的冠冕之上。   伴随着六枚代表着不同秩序和力量的要素涌现,无数乐理交织之中,最后一枚要素的轮廓缓缓浮现。   相较代表着六种恐怖力量的至上要素,那个最后的要素却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卢恩的力量存在其中。   一片空白中,仿佛有无限的可能涌现。   这才是创世的关键。   六道原始卢恩都是围绕这这一枚最关键的空白所打造出来的工具,只有这一片空白才有资格承载那神明创造天地的恐怖力量。   它不存在任何实体,可是却无处不在。   ——至上要素·虚空!   可现在,虚空的凝结却越来越慢,在外力的压迫之下,近乎停滞,难以运转。   因为面前渐渐凝结的无暇之光。   那是以慈悲与公正驯服天灾的剑刃,以最崇高的人性精粹方能奠定王冠之基——加冕之剑·卡提纳!   唯有身怀公正与慈悲的无私之人才能够掌握,唯有对万物心存怜悯和慈悲才能够举起的辉煌之剑。   此时此刻,天灾化身的力量涌动其中,无穷尽的龙炎汇聚与一线,点燃了剑刃所焕发出的光芒。   纯净到没有任何瑕疵,明亮到不存在任何黑暗,正直到不会有任何歪曲,柔和到不会刺痛任何一双眼眸。   仿佛世间一切瑰丽聚集于此,唯有如此纯净的光才能够证明公正与慈悲的珍贵,才能够宣判胜利存在于何处。   与此同时,低沉的吟诵自大地上响起。   “立起地的根基,撑起天的顶穹。更新世上一切,不教万物朽坏。”   伴随着新约之剑刺入了大地,叶青玄拄剑朗声宣告,那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以太的洪流中,新约的璀璨威严之光自从剑刃之上亮起,锋锐而冷酷的升起,将汇聚为海洋的以太洪流开辟,将一切哀鸣和诅咒驱散。   不同于卡提纳的纯净和无害,新约的光芒是威严而冷厉,炽热的宛如火焰,棱角分明如像是铁石。   正如公义和正理那样,不因人的善而柔和,也不因人的恶而残忍。   只是干脆利落的划分出界限,区分出对与错之间的刻度,创造出为万物丈量价值的准绳。   伴随着叶青玄的动作,新约之剑将错综复杂的乐理和动乱的以太尽数斩开,为天灾化身铺平了道路,排除了一切干扰。   那一瞬间,天灾化身将那汇聚了一切纯净和绮丽之光的剑刃端平,宛如骑士一般,向着天空之中的神性装甲摆出了突击姿态。   在哪怕以兰斯洛特的苛刻眼光而言也毫无瑕疵的架势之下,非人的伟力自终极的兽性之中涌现,源源不断化作薪柴,助长那光芒的声威。   光芒仿佛吞没了一切。   在救赎降临的光芒里,天灾化身破空而出。   刹那间,一切都在光芒剑刃之下分崩离析,神性装甲的防御被干脆利落的贯穿,跨越了数百米的距离,转瞬间,贯穿了神性装甲的钢铁之躯。   摧枯拉朽!   汇聚为一束的光芒势如破竹的撕裂了老乐师的躯壳,将他不留一点渣滓的蒸发在光芒里,余势未衰的自奥丁的后心中贯穿而出。   切裂了漫长的夜空和天穹,贯穿了碍事的山峰,在正中间开出了一个边缘光滑的棱形缺口,向前,向前,向前,直至彻底击穿了阿斯加德的领土,飞入了外界的天空中,斜斜的刺入了宇宙的原暗之中,方才渐渐消散在群星之间。   “成功了?”   玛丽愣住了。   预计中所有的反抗和异常都没有发生,老乐师就这么驯服地任由她贯穿了神性装甲,杀死了自己?   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老乐师已经彻底在光流之中蒸发,甚至没有任何反抗。可以说纵容她贯穿了神性装甲的胸口。   一瞬间,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还没有停止?   失去了老乐师的掌控之后,装甲之中的神性依旧沸腾着,运行在世界之树的脉络里,往来与钢铁巨人和华纳海姆的庞大领域之间。   天地创生的宏伟旋律依旧在继续……   “抱歉呐,玛丽陛下。”   装甲之下的神性中,一个苍老的声音浮现:“让你失望了,可一个早已经死掉的人,怎么可能再死第二次呢?”   一瞬间,装甲之中神性奔腾,那仿佛由一切崇高之物所组成的无形之物自装甲中喷涌而出,赫然是曾经的奥丁本源。   但现在,其中所浮现的却是老乐师的自己的面孔。   就像是他刚刚说的那样,对于一个早就死掉的人而言,不存在于死掉第二次这种说法。   早在归墟的时候,老乐师就死在帕格尼尼的侵蚀之中,从那之后行走在世间的不过是他所制作的副本而已。   副本这种东西,虽然限制颇多,但终究有一个好处——想制造多少,就制造多少。   否则,早知道计划中有这个致命的弱点,他干嘛不早做准备?   更何况,在牺牲了几百个,几千个,几万个副本之后,他已经将自我的执念彻底融入了当年第二帝子都未曾成功掌控的神性之中!   他所寻求的不是以人类之身掌握天灾的力量,而是天灾的力量顺从自己的命令,完成奇迹。因此,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大可舍弃,比如自我意志,比如性格,比如意识,再比如更多东西……   没有如同所有失败者那样尝试支配和统御奥丁的神性,他只是将自己的执念融入了其中而已。   一部副本不够就十部,十部不够就百部,百部不足就千部!   任由自己在那神性之下蒸发千百次,他成功地将自己的执念融入了神性,或者说,‘污染’更为准确。   伴随着刚刚最后一个副本的死去,此刻的老乐师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台只有一个目标的机器。   他可以如同前几年刚刚问世的差分机那样根据不同的情况作出不同的回答,施行不同的行动,采取不同的计划。   但归根结底,已经再非人类了。   在神性之下,再无任何自我的意志存留,取而代之的是数十万条预案所交织而成的傀儡,一个心中只有一念的创世机器!   从现在开始起,他终于……成为了奥丁!   那一瞬间,冈格尼尔自奥丁的手中浮现,向着近在咫尺的玛丽刺出!   玛丽愣住了。   不是因为冈格尼尔的进攻,而是因为刺入背后的剑刃。   在同一瞬间,向她发起进攻的叶青玄!   “本来我有一个复杂且危险的计划,但想想还是算了吧,没必要让陛下跟着我冒险。”   叶青玄轻声叹息,向玛丽道别:“请您宽恕我的冒犯和欺骗,还有,抱歉。”   伴随着他的动作,新约之剑再度深入一分,贯穿了利维坦的核心。   天灾化身僵硬了一瞬,紧接着,叶青玄的力量自剑刃之中迸发,切断了玛丽和天灾化身之间的衔接。   光流拖曳着她的意识自剑刃之飞出,顺着刚刚玛丽所打通的裂口,就像是一只灵巧的飞鸟钻出了牢笼,自由的翱翔在阿斯加德之外的天空上。   最后,汇入以太之网中。   当玛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身在王座之上,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叶青玄顺着剑刃埋入她意识的暗示就彻底萌发,拉扯着她进入了最深沉的睡梦之中。   最后的瞬间,她望向阿斯加德的方向,伸手,像是要将某个留在那里的人拉回来,可是紧接着,黑暗吞没了她。   “叶……”   -   -   这才是叶青玄真正的目的。   不是为了杀死敌人和破除老乐师的计划,而是为了之后附带的效果——暂时破除华纳海姆的封锁。   现在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已经疯了的老鬼,一个将要抵达三柱神领域的天灾奥丁,还有一整个阿斯加德任由他予取予求。   而叶青玄和玛丽却身在客场,胜机渺茫。   不如先将玛丽送走,   没时间解释,也没时间,只能出此下策,希望玛丽不会生气吧。   他叹息了一声。   在抽离了玛丽的意识和卡提纳的力量之后,利维坦就像是失去了枷锁的怪物,非人的阴暗和狰狞自其中散发而出,可是还来不及爆发,便遭受了天灾奥丁全力一击的冈格尼尔,几乎被彻底瓦解。   紧接着,新约之剑的力量自核心中迸发。   转瞬间,天灾化身消失不见。   只剩下了叶清玄手中的剑刃。   在敌人的‘帮助’下,他以地上天国为纽带,顺利无比地将利维坦的力量彻底吸收。   圣灵化身在天灾之力的灌注之下疯狂鼓胀,转瞬间,化为了不逊色于神性装甲的光之巨灵。   对于他的选择,奥丁并没有任何惊愕,只是漠然:   “殊为不智。”   那个苍老的声音说:“我原本以为你会把唯一的机会留给你自己……毕竟,你活下去的作用远比你那位的女王大得多。是我高估了你对新世界的渴望么?”   叶清玄笑了。   “这大概我和你最大的区别了吧?”   他歪头看着面前的敌人,烈光之下的笑容满是嘲弄:“我绝不会为自己的野心牺牲我的皇帝……”   “你只是没有勇气做出正确的选择。”   奥丁漠然地回应,钢铁巨人的眼眸抬起,映照着天穹之上不断流过的辉光。仿佛无数星辰自束缚中解脱了,汇聚为星流,向着大地落下,飞向金宫废墟的方向。   此起彼伏的流光闪烁,将夜空映照的如此璀璨而瑰丽。   每一道亮光中都蕴藏着令人瞠目结舌的力量。   有燃烧的意志运行在其中,威严冷厉。   这不是神迹,而是天罚!   就像是神明将愤怒的雷火投向了人间。   “圣城已经将所有圣灵唤醒了吗?”   奥丁了然地颔首,看先叶青玄,“看来这里也不能再耽搁了,迟则生变,必须尽快解决。”   “真巧。”   叶青玄微笑着,弹着膝盖上的新约之剑:   “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七百八十章 全部都给你   两人同时决心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   对于已经污染了奥丁的老乐师而言,既然圣城已经不惜代价,拿出了当年对付百目者的阵容,唤醒了所有圣灵,倾巢而战,那么绝不会介意在搞定夏尔之后,再顺便将自己也彻底撕碎。   而对叶清玄而言,他也绝不能放任夏尔一个人去孤身而战。   随着叶清玄手掌拂过新约的剑刃,天灾级的性质干涉自钢铁之上迸发,转瞬间,无数乐理演化,彼此碰撞,和亚伯拉罕如出一辙以太质变浮现,那宛如电光的革新乐理交织成了神怒之日的辉光。   以新约为骨,变革乐理为刃,形成了神怒之日的凛冽锋刃,可在乐理流动之下,乃是层层叠叠的炼金矩阵。   活动、创造、形成、流出……四大领域彼此重叠,勾连为一体。   ——登神之路再现!   昔日赫尔墨斯为亚瑟所打造而成的庞大炼金矩阵此刻被叶清玄囊括在剑脊之上,伴随着变革乐理的涌动,层层唤醒,竟然扯动了华纳海姆之中的以太之海,形成了通天巨塔的虚影。   转瞬间,叶清玄仿佛凭借着登神之路的矩阵融入到华纳海姆中去了!   毫无排斥和抵触,在登神之路的矩阵之下,轻而易举的将自我的意志运行在了天地之间。   从本质上而言,老乐师想要干的和亚瑟没什么区别,同样是以天灾的力量改造和掌控世界。只不过他们一个是想要成就阿斯加德,一个是想要成就自己。   既然本质相同,那么同样的方法就一样有用!   新约是藉命运之杖和弥赛亚之杖而诞生的神器,倘若论出身的话,恐怕这个世界没有几件神器能够比拟。   以曾经的命运之枪的碎片、屠龙之枪的残骸,大源中流出的命运之杖,救世主的弥赛亚之杖。   这几件不论哪一件都是运行神意施行奇迹的奥秘结晶,其中所蕴藏的神性更是足以成就新约这种革新天地万物的神器。   在此刻和登神之路的矩阵结合之后,更是如虎添翼,对华纳海姆的领域进行干涉,简直轻而易举。   同样的创世,为何你能创,我就不行了?   自从叶清玄出道以来最擅长的一直都是以小博大,借力打力。   此刻面对着奥丁所演化出的创世熔炉,叶清玄不搀和一手而是傻傻地去和整个阿斯加德的力量对抗,那才叫傻到家呢。   而此时此刻,奥丁的光之冠冕上,那一枚至上要素·虚空终于彻底凝结完成。   于此,漫长的筹备彻底结束,万物创生的宏伟之歌就此奏响!   首先浮现的是无尽的浓雾,混沌所演化的雾气弥漫在虚空之中,没有天空,也不存在大地。紧接着,一道深邃的鸿沟自那永恒的迷雾中浮现。   自无中生有。   于是,在鸿沟的北方,洪流奔涌的声音响起,刺骨冰冷的海水呼啸而至,自那无边无际的海水之中,庞大的以太界断层涌现,无数乐理交织,奥丁冠冕之上,一颗要素如星辰一般融入了其中,勾勒出了庞大界域的真名。   ——尼弗海姆。   雾中的冰之国。   紧接着,在鸿沟的南方,赤红色的熔岩喷涌而出,无数火焰冲天而起,燃烧着混沌的浓雾,在以太界中形成了乱流,幻化为不可接近的毁灭领域。   第二颗要素如星辰一般落入其中,其名为穆斯贝尔海姆。   此为荒芜之乡,火之国。   伴随着冰与火的碰撞,原初世界的创造掀开帷幕!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叶清玄,奥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构想和意图,将所有的想法都彻底展露而出。   庞大的轮廓自混沌之中浮现,那宏伟到近乎疯狂的雏形就连叶清玄都为止惊愕。   那是九大世界!   以最上层的阿斯加德作为顶点,以世界树作为主轴,在华纳海姆之下再创造出七重领域,最后并联为九大世界,形成永世不灭的庞大国度。   并非是神圣之釜那样掌控世界之物,而守卫自身,向内而掘,构成了连神明旨意都能够抗拒在门外的领域。   倘若能够完成的话,确实如此……   只不过叶清玄可没打算永远留在这里,变成世界树生根发芽的肥料。   伴随着烈火和冰河的碰撞,虚无的灵性在冰和火之中萌发,汲取着以太,形成了巨灵的摸样,这是九大世界的第一位圣灵。   紧接着,一柄新约之剑伸了过来,将这一位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的圣灵抹了脖子。   动作毫无美感,说不出的粗暴。   像是在杀鸡。   毫不介意自己的蹩脚剑术,叶清玄的剑刃倒转,向着大地刺落。   你想要创世是吧?   我来帮你个忙!   转瞬间,登神之路的矩阵自剑刃上蔓延,扩散在大地之上,转瞬间,辐射四方,在新约的推动之下,无数乐理运转,无数炭火自大地上浮现,火焰汇聚,化作奔流,涌入了火焰之国。   创世的平衡转瞬间被打破,在拔地而起的炽热火光下,冰之国的雾气瞬间蒸腾而起,冰河沸腾,要素哀鸣。   凭借着登神之路的杠杆,叶青玄轻而易举的翘曲了九大世界的平衡,升腾的沸河化作大雨自天穹中洒落,将大地沃灌为泥潭,再无任何生机。   仿佛魔鬼窃持创世的权柄,行驶毁灭。   狂风自天穹上吹来,撕裂天地的界限,火焰升腾,将泥浆大地焚烧为荒芜的沙漠,砂砾自狂风中动荡,风暴席卷,横行在生机流逝的世界上。   和奥丁的神力相比,叶青玄的力量近乎不值一提,可此刻凭借着登神之路与新约的力量,却向着九大世界这一锅好汤里源源不断的洒下一包又一包的老鼠药。   创造总比破坏难。   叶青玄一直以来都是做得修墙补漏的工作,还从没试过这么酣畅淋漓的破坏,在他放手施为之下,大好天地转瞬间被他弄成了诡异魔境,寸草不生。   天空遍布缺口,大地上熔岩奔流,无休止的暴雨从天空上不断洒落,饱含硫磺之毒,摧垮一切升级。   尚未曾修建完成的九大世界转瞬间被叶青玄弄得千疮百孔。   越是破坏,便越是酣畅淋漓,最初的时候奥丁还试图阻挡,等毁灭的苗头隐现的时候,便再也拦不住九大世界一步步在叶青玄的破坏之下走向崩坏。   等叶青玄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将一切力量自奥丁的手中夺过,甚至还有越来越多的力量和神性源源不断的汇聚而来。   每分每秒,每时每刻,那力量都不曾停止,宛如浩荡洪流,不断的冲入叶青玄的身体中,令他不断的膨胀,膨胀,膨胀,化作撑起天地的巨灵。   可到这个时候,叶青玄才发现……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了。   奥丁再不掩饰自己的行为。   就像是巴不得他的力量越强越好,现在所幸伪装都懒得继续,光明正大的将自己手中的权柄塞进叶青玄的手里。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无数乐理在叶青玄的体内沸腾一般的运行,灵性自乐章之中迸发,无数灵性汇聚为一处,彼此之间竟然摩擦出了电光,炽热的雷电碰撞着,在叶青玄的体内形成了苍老的面孔。   那一瞬间,所有力量竟然都彻底地塞进了他的圣灵化身之中!   那力量不顾他的强行遏制,在他的体内沸腾的运行,缠绕着他的权杖,侵染着他的乐章,推动着他的力量向前,就在他的躯壳之上,世界树的庞大矩阵缓缓地展开,接入了他的乐章里,紧接着,银色的矩阵冲入了新约之剑,无数雷电迸发,形成冈格尼尔的虚影。   不止是奥丁的神性和世界树的矩阵,就连冈格尼尔都已经双手奉上。   奥丁亲手将叶青玄捧上了至高的王座。   叶青玄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老乐师临终之前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让天灾变成这么诡异的情况。   可是刻骨的阴冷和不安却在他的心中蔓延,令他愤怒挣扎,想要舍弃这突如其来的力量。但是已经晚了。   奥丁的神性已经融入了他的权杖之中,落地生根,力量已经被塞进了他的手中,挥之不去。   “你在干什么?”叶青玄陷入错愕。   “当然让你做你最擅长的事情啊。”   奥丁轻声笑起来,在叶青玄的权杖之中,那最后的执念肃然宣告:   “去吧,立起地的根基,撑起天的穹庐,奠定万世不朽坏的基业!”   凭空得到了一整个阿斯加德的力量,叶青玄心里却没有丝毫欣慰和愉快,反而前所未有的苦涩和愤怒。   被阴了。   被一个可以说已经死掉的老鬼摆了一道!   自从出道以来,叶青玄从来都是套路别人,可如今,却被人拿自己的套路给套路了进去,大风大浪过来了,却翻在了自己门前的阴沟里!   从一开始,自己就陷入了他的节奏和步调里,被他牵着走!   恐怕就连他送走玛丽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不,这种老鬼,绝对有十份以上的备用计划。   倘若走的是玛丽,那么就留下来自己,倘若走的是自己……那就太好了,没有自己碍手碍脚,利维坦的力量在奥丁的压制之下根本不足为惧。   现在,叶青玄总算尝到了自己来‘碍手碍脚’的苦头。   因为奥丁根本没打算妨碍他捣乱,甚至巴不得他来跟自己抢这一份力量!   你想要?   我给你呀!   全部都给你! 第七百八十一章 升华   现在,叶青玄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   可得到力量的同时,也被桎梏在了奥丁的位置和使命之中,成为了他的替死鬼……不,老乐师已经注定会死,而现在自己却要给他来垫背。   此时此刻,叶青玄的意识之中,无数的声音此起彼伏,无数的创造欲望不断涌动,无数个精巧的构思犹如泉涌。   那些融入奥丁神性之中的执念催促着他、推动着他,拉扯着他,将他按在了奥丁的宝座上,代替奥丁,犹如牵线傀儡一样完成这个世界。   此刻的叶青玄已经替代了奥丁,不,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奥丁!   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再没有比这更好!   九大世界的疯狂构想,只凭着奥丁怎么够?   但倘若再加上以太之网和利维坦,就绝没有问题了!   要是论整和资源、运用力量,整个世界谁有比得上屡屡以小博大创造奇迹的叶青玄?这种事情只有他才能完成,也非他不可。   甚至叶青玄怀疑,从一开始老乐师看到自己出现在了阿斯加德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让他来完成这一切。   潜移默化的逼迫他,通过自己的了解引导他,让他自己走上自己最想要的那一条路……让他留下来!   不止今晚留下来,而且还要他永远留下来。   ——彻底的,同九大世界融为一体!   此刻的叶青玄已经难以抵御体内疯狂涌动的神性,他意识在迅速的模糊,被神性之中的伟大之物所同化,割裂人类的情感,以至上的角度看待世上的一切。   无上的力量在他手中汇聚,无上的欢欣在他的心中涌动。   天地之间,再无任何奥秘,再无任何难题。   此时此刻,他只剩下了一个使命,一个念头。   去创造。   去立起地的根基,去撑起天的穹庐。   去奏响创世的欢歌!   九大世界将从自己手中涌现,自己将完成这史无前例的伟岸功绩。   自己将融入这至上的神域,与九大世界永存!   “如我这样的凡物,不自量力的染指神之力量,注定死去,可你不一样,神之手阁下。”   老乐师的沙哑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你是远胜与我的强者,足以开创一整个时代的豪杰。我终将死去,而你……   ——自此之后将与阿斯加德同在!”   -   -   世界上应对敌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就是将敌人变成自己人。   在率先触犯了禁忌之后,一夜之间,阿斯加德遭到了安格鲁和高加索的围攻,原本这也不算什么,阿斯加德家大业大,耗得起,到最后鹿死谁手还难说。   可谁能想得到,除了根本不讲道理的叶青玄之外,高加索手里还抓了一张名字叫做神之子的王牌。   如今情况急转直下,不论夏尔和圣城谁胜谁负,阿斯加德都再难保完整。这种情况之下,老乐师除了不得不牺牲皇帝之外,也不得不牺牲自己。   可自己走之后怎么办?   诺大的阿斯加德失去了皇帝和引领者之后,又能走向何方?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绝妙的人选出现在了老乐师的面前。   ——叶青玄!   倘若这世间论至强者是谁的话,大家还有的挣,但要论谁才能最胜的话,恐怕只有这位挑起了诺大风波,一手缔造出以太之网和安格鲁之后百年国运的神之手阁下,阿瓦隆亲王叶青玄。   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只要将叶青玄变成自己人就行。   凭借着阿斯加德诺大的国力作为赌本,老乐师以势压人,在他一步步的诱导之下,叶青玄一步步走进了他的局中。   此时此刻,叶青玄已经彻底化身为奥丁,融合了奥丁身形和华纳海姆的所有力量,等他燃烧自身奠定了九大世界之后,就会彻底地变成了阿斯加德的一部分。   获得这一份堪比神明的力量,代价就是他永远无法离开阿斯加德的国土,甚至必须肩负其这一份重担,哪怕是为了保全自身,都要为阿斯加德在接下来的风暴之中挡风避雨。   到时候叶青玄还是不是叶青玄都难说。   在神性的升华之中,所代表的必然是人性的剥落。   当升华完成之后,叶青玄就再不存在与世界上,存留下来的只有奥丁,九大世界至高无上的神明!   让自己的敌人为自己而战斗,为保全自己而殚精竭虑,呕心沥血。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计划了。   此时此刻,叶青玄已然化身为神明,运行在天地之间。   在这一片以太界和物质界所重叠的领域中,独一无二的神域自虚空之中创造。   无数要素的拱卫之中,创世的赞歌轰然回荡。   火之国和冰之国自虚空中再次诞生。   死寂的荒土上再度充盈生机。   神灵所施行的奇迹运转在这一片大地之上。   伴随着九大世界的增长和圆满,叶青玄感觉自己变成了光。   超脱了人类狭窄的感官,获得了未曾想象的解脱和自由。   他看得到万里之外的声音,听得到安格鲁海潮的缤纷五色。他触摸着上火焰中无数消散的分子,品尝着星辰与天穹的甘露。   他再一次的化身为以太,有无数个自己汇聚在一处,化作无处不在的以太之海,触摸着世界。   于是看得到千百里之外,金宫废墟之上,迎战圣灵的夏尔,看得到那一双耀眼的羽翼在天地之间招展。   也看到了他躯壳中堪比千万个自己的光芒在燃烧。   最后,他看到了北方黑暗世界的尽头,沉默看着远方的青之王。也看到了钢铁之城的最高处,有红衣的王者冷眼凝视自己。   他在上升。   穿过了以太界的层层维度,向上,越过了圣城,越过了伊甸,也略过了那一片仿佛自己存有莫大眷恋的无何有之乡。   他走到了物质的尽头,精神自凡物中萃化,升华进神灵之中,向着虚空洒下了恩典。   不再愤怒,不再悲伤,不再彷徨……   伴随着这宏伟的升华,叶青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从意识中消退了,他在变得更圆满,更无暇,更加的超凡脱俗。   距离最终的完美,只差一步。   一步……   可是这一步他却徘徊了许久,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再往前去,可是很快,那个声音就渐渐的见了,自他纯净的灵性之中被抛除,洒向凡尘。   再无任何挂碍。   除了前方突如其来的阻拦。   辉煌的光焰之中,庞大的国度燃烧着自己,强行拔升到叶青玄的面前,化作壁障,拦住了他最后的道路。   地上天国。   “叶青玄,不要再往前了。”   玛丽的虚影自其中浮现,凝视着叶青玄,面孔之上浮现崩裂的缝隙:“否则……否则……”   看着叶青玄漠然的面孔,他犹豫了许久之后,鼓起莫大的勇气:   “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了!”   她是谁?   叶青玄是谁?   为什么要原谅自己?   自己为什么要被原谅?   那一道纯粹的光芒掀起了微微的涟漪,像是在思考,可很快,祂便发现。   为何要思考?   为何还要局限于凡物的拖累中呢?   光芒穿过了玛丽的虚影,穿过了虚无的眼泪和悲伤的面容,最后,穿过了地上天国的层层阻拦,向着那至上的领域踏出了最后一步。   又戛然而止。   因为一只白皙的手掌自虚空中浮现,伴随着他一同出现的,是天上之城的巍巍气象。   天上白玉京,五城十二楼。   长城横截而至,城门轰然洞开,手掌的主人自遥远的时空中显露出模糊而纤细的虚影,还有一双恼怒的眼眸。   “蛮夷女人只会哭哭啼啼的,真麻烦!”她撇了一眼玛丽,冷哼了一声,“算了,也亏你拖延时间。”   说着,她收回视线,看向已经叶青玄已经失去自我面目的轮廓,眼神越发不快。   “没时间打你了。”   她抬起一只脚,猛然蹬在叶青玄的脸上:   “——表哥你先给滚我下去!”   那一瞬间,以太界的最深层虚空中,最接近大源的地方,前所未有的变乱迸发。   宛如举世动荡汇聚在一处,汇聚为一线,汇聚为一点。   紧接着,轰然爆发!   招荡!   伴随着招荡的迸发,天上之城的投影像是耗尽了所有力量,消散在虚空之中。   而那一道光却在她的迎面一脚的践踏之下,被踹向了物质界,一路撞破了数个学派的秘境,在以太之海中掀起了纷繁乱流之后,被打回了了物质界和以太界的边缘。   发生了什么?   我在哪里?   我是谁?   我在做什么?   那一道光再难以保持纯粹,重新开始思考,可是却难以得到答案。   直到高层维度的乱流之中,一个纤细的身影浮现,红裙如火。   她怀里抱满了东西,蹦蹦跳跳的,四处探看,哼着歌儿,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嘿呀,你原来跑到这里来了!”   她出现在光芒之前,附身探看着那一道空洞的光芒。   “还有,你怎么乱丢东西!”   她将怀里碎散的光芒捧起来,一块一块的塞进了光芒里,“害我兜兜转转,废了不少功夫,才帮你捡回来,要记得感谢我呀!你看看东西少没少,不全我们再接着找。”   说着,她毫无道理又十分粗暴地将凡人的人性与记忆塞进了神性之中,明明彼此水火不容的东西,此刻却在她的手掌之下顺畅地被衔接起来。   仿佛炉火练就,天生如此。   于是,恐惧回来了,彷徨回来了,贪婪回来了……   首先感觉到的是麻木。   紧接着是沮丧,再然后是挣扎的不甘,再接着是无以言语的愤怒,最后,是对这一份死亡的否定!   我是叶青玄。   我没有死……   那一瞬间,叶青玄猛然自九大世界的国度之中睁开双眸。   ——我,还活着! 第七百八十二章 火剑之路   天地之间,创世的宏伟乐章里,叶青玄睁开眼睛,俯瞰着草创的世界。   无数流光中,山河浮现轮廓,神国立起了地基,九大国度的宏伟构想浮现雏形。   “真美啊。”   他轻声说,“可惜了。”   “是生气了吗?”   在他身旁,那幻影一般的红裙少女歪头看着他。   “嗯。”   叶青玄颔首,“被惹怒了。”   “那就去向你的敌人发火,让他们见血。”   少女伸手,五指编制出繁复的乐理,为叶青玄的圣灵化身披上黑袍,像是一个为人抚平衣领的女孩儿。   可她的神情是肃冷的,凛冽如皇帝,宣告真理:“去残忍地对待他们,要像神从天上降下雷火那样,教晓他们敬畏你的威严。”   叶青玄笑了:   “嗯,我会的。”   从他的眼瞳中凝望到往日未曾见过的冷酷铁光,少女就变得愉快起来:“我喜欢这样的你,能够见到这样的你真好,我的朋友。”   叶青玄伸手,轻轻地拥抱着她,感受到怀中火焰的温度,心中某个阵痛的死结就像是消散了一样,令他由衷的欢欣。   “我也是,艾尔莎。”   -   伴随着叶青玄的苏醒,奥丁威严的面貌缓缓崩裂,叶青玄的意志运行在神性之中,冷眼凝视着九大世界的雏形,语气漠然:   “这就是你想要的新世界?”   “是我输了。”   老乐师的面孔自电光中浮现,凝视着叶青玄,“如今奥丁的力量尽归与你,为何不能给阿斯加德一条生路?”   这是一场交易。   九大世界的雏形奠定,他的目的可以说已经最低限度的达成。   此刻老乐师已经做出许诺,倘若叶青玄就此收手,大可带走奥丁未曾在创世中用尽的力量,老乐师绝不阻拦,就当他自己算计叶青玄的补偿。   倘若叶青玄不肯罢休的话,双方只能正式以奥丁的神性为战场,再进行一场战争,届时神明的伟力将在争斗中彻底消耗,而九大国度的雏形恐怕也难以存留。   纯粹以理智而论,这是最好的结果。   “可惜。”   叶青玄轻声叹息,缓缓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新世界不是这么造的。”   伴随着他遗憾的低语,新约之剑自他的手中浮现,高居而起,神力的辉光自从剑刃之上涌现,登神之路的矩阵自其中展开,抽取着九大世界的力量,汇聚为撕裂天地的赫赫风雷。   下一瞬间,风雷之剑向着面前的神域轰然斩落。   “——想要新的,就必须将旧的全都摧垮!”   那一瞬间,老乐师闭上了眼睛。   “那么,这一次……我们不死不休。”   九大世界的雏形轰然响应,以太的洪流自其中奔涌而出,贯穿了‘阿斯加德’、‘华纳海姆’、‘尼弗海姆’乃至外界的‘中庭国度’之后,汇聚在璀璨的冈格尼尔之中。   拥有了九大世界的支撑之后,冈格尼尔的力量疯狂地暴涨,转瞬间已经凌驾于当年的天国之门之上,成为了堪比命运之矛的神器,真正地成为了天灾杀手!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叶青玄的背后,有庞大到匪夷所思的炼金矩阵骤然展开。   转瞬间,覆盖了整个神域。   首先是三道令人瞠目结舌的主轴拔地而起。   慈悲之柱、温和之柱、严厉之柱。   三者奠定了矩阵的基础之后,四大界域展开,演化到极致的流出、形成、创造、活动四层凭借着三柱的根基,已经化作了四个彼此重叠的独立领域,演化出了炼金之道的极境。   在四大界域彼此交汇点上,代表着天地万象的乐理彼此交织,勾勒成型,凝结出奇迹的结晶——以‘王国’代表‘物质’、以‘基础’代表‘万象’、以‘光辉’代表‘魂灵’……直至最后,以‘冠冕’代表‘神性’!   那是宛如烈日高悬在矩阵之中的结点,每一道都足以撑起神器创造的‘要素’!   紧随其后,二十二道庞大的炼金矩阵将三柱、四界与代表着十大原质的要素串衔接为一体,形成了那恐怖到一旦彻底展开足以笼罩一国的炼金矩阵。   那是自下而上,形成了奇迹的升华。   自向不朽的升华之道。   “以最终的贤人之名义,宣告万物升华之理,天地创生之道。”   自那匪夷所思的炼金矩阵之后,女皇沐浴在火焰之中,眼眸倒映着整个天地:“此乃至上智慧与不朽魂灵的结晶,万象瑰丽之源头。”   “——此乃,火剑之路!”   伴随着天灾本源的浮现,火剑之路的矩阵加持在了叶青玄的化身之上,转瞬间,新约之剑摧垮了冈格尼尔的雷光,向前,再斩。   轰!   雾之国,轰然破碎。   创造还未曾结束,毁灭就已经降临在这一片领域之中!   手握着新约,叶青玄挥洒着审判,向自己的敌人施以雷和火的惩戒!   紧接着,登神之路的矩阵拓展,转瞬间占据了分崩离析的神域碎片,被叶青玄转手丢进了以太界中去,和无何有之乡融为一体。   他才不跟阿斯加德讲什么客气呢,拆起来根本不手软,而且拆完之后转手就把材料搬到家里,准备过几天自己盖房用。   有了艾尔莎的辅助之后,叶青玄彻底压倒了老乐师对神域的控制,不管其他,开始大力薅着阿斯加德的羊毛。   不是想让我给你们创造神域么?   好啊,我造,但你们就别想这地方是你们自己家的了!   动作粗暴又凶狠,在他所过之处,一切都分崩离析,丝毫没有顾忌九大世界同样是自己的造物。   这次不把这口气出了,叶青玄绝对得牙痒痒十几年。   在火剑之路那足以改换天地的矩阵压制之下,老乐师黯然叹息。   “终究是棋差一着么?”   早在火剑之路出现的瞬间,老乐师都已经知道,自己输了。   不仅仅是输在战斗上,也输在了格局和想法上。   倘若一个人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想要改天换地,不惜牺牲自己一切的伟业早就被别人不声不响的给轻轻松松做成了,恐怕也会如同他这样失魂落魄。   不,岂止如此,甚至比他所奢望的还要更加夸张。   凝望着‘火剑之路’的森冷轮廓,老乐师的面目轮廓就抽搐起来。   ——那是一座能够随意移动的神域,一具行走的‘九大世界’!   随时能够改换天地的主轴,重新奠定万物的基调,在那一道炼金矩阵的笼罩之下,万物近乎都以那位天灾女皇的意志为转移。   可以说,一旦火剑之路展开,她……就是一位活着的神灵。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人么?   不,或许是有的吧?   老乐师苦涩地咀嚼着那个名字——赫尔墨斯。   除了那位舍弃天灾力量甘愿成为凡人的贤人,谁有能够造就出如此恐怖的存在?恐怕天灾的力量就是被她所继承了吧?   否则决然不会出现罗慕路斯人变成有翼之民的蜕变。   那一瞬间,他闭上了眼睛。   九大国度的大地分崩离析,   叶青玄感觉到了,无穷尽的以太自裂隙之中喷涌而出。   他在自毁长城?   就像是甩开了庞大的负累,在老乐师的推动之下,九大国度舍弃了绝大部分的力量,任由叶青玄撷取,唯有核心神性要素向内塌陷。   紧接着,叶青玄无比熟悉的乐理自其中编制而出,那是……   天灾共鸣?!   叶青玄愣住了。   伴随着以九大国度为器的演奏,叶青玄的宿命之章再度奏响,却是在老乐师的手中!   紧接着,天穹破裂,通向以太界最深处的裂隙敞开,显露出冷月的寂静清辉。   叶青玄倒吸了一口冷气。   寂静之月!   当叶青玄获得奥丁神性的同时,老乐师也获得了他体内的诸多乐理,便譬如传承自亚伯拉罕的天灾共鸣,以及他在圣城甘冒奇险得到的……寂静乐理!   在天灾乐理的呼应之下,曾经伴随着百目者的而陨落已经隐匿已久的三柱神之一,曾经扫荡尘世的‘寂静之月’从天穹之上浮现。   非人的寒意映照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那是自大源中流出的制动阀,消弭一切乐理的毁灭工具……   正因为如此,神器才不可轻动。除了应对过一次百目者和神圣之釜碰撞的威胁之外,叶青玄根本没有再敢召唤过寂静之月出现,最大的勇气只不过是用寂静乐理装装逼。   一旦被错误的唤醒,寂静之月可不会再管你有多么大的苦衷,只会将你自内而外的彻底抹除!   此时此刻,叶青玄已经顾不上追击老乐师,而是将被老乐师舍弃的所有力量尽数投入了无何有之乡,然后迅速后退,有多远躲多远,坐看他引火自焚。   而现在,老乐师却根本不在乎接下来降临的毁灭,而是朗声大笑:“神啊,今日,我将把你拉下宝座!”   那一瞬间,迎着代表终结的月轮,世界之树的矩阵冲天而起。   叶青玄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   他终于明白老乐师打算干什么了……   ——他要以九大国度的核心和力量,将寂静之月从大源中拉扯出来,封印在这一牢笼之中! 第七百八十三章 请君入瓮   既然九大世界无法构成的话,那就退而求其次吧,为阿斯加德保存最后的威慑力量!   为此,老乐师不惜将目标放在寂静之月的身上。   只要掌握寂静之月的要素和力量,那么一旦启动的话,阿斯加德对任何乐师来说都将成为一片绝境。   龙眠结界遍布整个国土之后,失去了乐师的阿斯加德将再也不畏惧任何乐师向自己发起挑战。有如今的庞大国力作为根基,不论遭逢到什么样的战争,阿斯加德都有的打!   此时此刻,火光如火焰,焚烧着世界之树的矩阵,而奥丁的神性却以此为桥梁,冲向了寂静之月,侵染着那一轮月轮。   以神明取代神明,以力量获得力量。   以注定无法成型的奥丁换取一柱真正的神明!   事到如今,叶青玄已经再无法干涉这一场争斗了,也不敢,他还需要镇压九大世界的力量,将其融入无何有之乡中,令其化为真正的神域。   况且,一旦插手被寂静之月认为敌人的话,叶青玄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此刻的他,已经被老乐师驱逐出战争之外,只能够见证这一切。   见证寂静之月和奥丁之间的惨烈厮杀。   看着月轮一点点的坠落,向着老乐师所构成的囚笼。   看着奥丁在月光的瓦解之下焚烧,渐渐分崩离析,直到最后,最后一线月光被华纳海姆彻底吞没。   短短的十几分钟的时间,继百目者之后,三柱神中终于出现了第二次减员。   凭借着叶青玄所构建的神域雏形,在老乐师的推动之下,寂静之月的力量被华纳海姆彻底吞食。   而作为代价,老乐师手中所有的神性都已经燃烧殆尽。   奥丁荡然无存。   两位神明之间的战斗没有胜利者,胜利的只有阿斯加德。   神域缓缓消散,华纳海姆重新隐藏在大地之下,再看不见任何痕迹。但此刻恐怕全世界都已经知晓了阿斯加德掌握了寂静之月的要素和力量……   老乐师的幻影出现在废墟大地之下,似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他向着叶青玄脱帽行礼,感谢他对阿斯加德的‘帮助’。   到最后,叶青玄还是被老乐师利用了一把。   叶青玄摇头苦笑。   “从一开始你就计划好了?”他问。   “最好的结果你已经看到了,如今只是最坏的结果而已。”   老乐师自嘲地笑着,面孔之上浮现裂隙,清脆的声音自躯壳的深处传来,那是死亡的倒计时。   他的一切都已经随着奥丁一起燃尽了。   最后的执念将随着愿望的完成而消散在天地之间。   可他最后凝望着这一片国土的时候,眼神依旧饱含着眷恋和不舍。   他成功了   哪怕是最低限度的成功,哪怕迎来的是计划里最坏的结果,他也为阿斯加德人留下最后的防护。   能够令阿斯加德在接下来的动乱年代中延续下去,不至于分崩离析的力量……   “之后的阿斯加德可以请您多加照拂吗?”老乐师看向叶青玄,“倘若有一天,您所创造的新世界到来,能否对阿斯加德人施以微薄的怜悯?”   “都已经快要死了,还惦记着这个吗?”   叶青玄漠然反问,可是老乐师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眼神祈请。他沉默许久,颔首,“我答应你。”   “那就太好了。”   老乐师释然一笑,瘫坐在了地上。   崩裂的缝隙遍布躯壳,残留的时光所剩无几。   “这是身不得啊……”   他贪婪地凝望着千疮百孔的世界,轻声呢喃:“明明已经变得如此丑恶,可我依旧……难以舍弃这样的世界……”   他呢喃着,叹息着,凝视着,眷顾着。   他闭上了眼睛。   在微弱的风里,悄然消散为尘埃。   -   -   “那么,我也要走啦。”   艾尔莎看了一眼叶青玄,一直蹦蹦跳跳的她现在却安静下来了,看着叶青玄,眼神就变得复杂而难过起来。   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捏了一下叶青玄的脸。   “怎么了?”叶青玄问。   “因为你现在也是皇帝啦。”艾尔莎黯然地摇头,“爷爷说,皇帝和皇帝是没有办法做朋友的。”   叶青玄忍不住笑了,摇头。   “我不是皇帝,以后也不会是。”   他伸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做朋友了吧?”   黯然消散了,艾尔莎瞪大眼睛看着叶青玄,那一双澄澈的眼瞳里像是有喜悦的火焰在燃烧,焕发着光芒。   “那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找我吗?”   “一定。”   叶青玄微笑着,“我们永远是朋友,不是吗?”   “嗯嗯嗯!”   艾尔莎用力地点着头,如火焰一般的长发摇晃着,依旧是当年那个疯姑娘。她从怀里将那个随身带的小东西拿出来,塞进叶青玄的手里。   “还有,这个,重新编了一下,送给你,不要弄丢呀!”   叶青玄触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草娃娃,只不过仿佛经历过极其繁复和高深的炼金术重铸,丝丝缕缕都仿佛焕发光芒,千年不朽,面目也和往日圆圆丑丑的样子截然不同,像极了他自己。   “好。”   他握紧了那个娃娃,目送着那像是个疯女孩一样快活的女皇消失在火焰里,远去。   许久,他将艾尔莎的礼物收进怀里,走向了分崩离析的战场深处。   虽然奥丁已经死去,但依旧有弥足珍贵的东西留下来。   比如包含着冈格尼尔矩阵的世界之树,哪怕正面承受了寂静之月的冲击,也依旧存留了下来,没有随着奥丁一同毁灭。   只是,那一瞬间,虚空中骤然有一个黑影扑了出来,吃准了叶青玄迟钝的瞬间,张开大口,叼住了世界树,然后展开漆黑的双翼,飞速的逃走了。   叶青玄目瞪口呆,看着那一只带着死亡气息的庞大黑龙转瞬间消失在天空的尽头,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想要骂脏话。   自己辛辛苦苦打了半天,最终的战利品却被这藏在旁边的老阴逼抢走了一半?   你特么在开玩笑!   只是一瞬间,叶青玄就已经感受到来者的气息和力量,这充满深渊味道的要素,这熟悉的下贱气息,这无耻的风格……   全世界只能由一个人。   “纳贝里士!!!”   叶青玄咬牙,握紧了新约之剑,眼睛都被气红了。   好嘛,老子做了大审判长还没跟你算账,把你绑上火刑架了,结果你反而摸到我头上了!   好好好,今天要不让你知道厉害,我就跟你混去深渊!   新约之剑的光芒亮起,叶青玄的圣灵化身腾空而起,死死锁定了已经远在天边的‘黑骑士’,杀意迸发。   可在那一瞬间,他追击的动作却戛然而止。   因为,在他身后……磅礴的力量泉涌而出。   无数圣歌颂唱着,神圣之釜的投影再次浮现,紧接着,一个模糊而威严的身影从虚空中走出!   至上的王者即将降临于此!   赤之王?   叶青玄握紧剑刃,如临大敌,可下一瞬间当来者的面孔抬起,却令他陷入呆滞。   “哥们,你谁啊?”   -   -   阿斯加德国土之外。   漆黑巨龙的背上,那化身为死亡的黑骑士手握着世界之树,仰天大笑。   姑且不论自己潜伏忍耐了多久终于抓住了这个机会,瞬间暴起,顺利无比的夺到了世界之树,光是叶青玄那一瞬间呆滞的面孔便能够令他回味无穷。   一直以来都在叶青玄身上吃瘪,如今纳贝里士终于扳回来了一场,简直就像是百目者享受了几百次血祭一样,愉快地浑身冒泡。   “小莫小莫,快点!”   纳贝里士嘎嘎大笑:“咱们回家吃牛肉去!这一次抢劫了大户,咱们以后在黑暗世界里就不愁立足了!”   他归心似箭。   如今有了世界树,在深渊残留的力量之中,他便是首屈一指的强者,再无第二人能够比拟,等回去之后,他就能够彻底掌握了所有堕落乐师和妖魔族群。   到时候他就彻底的翻身了,获取到不逊色于当年帕格尼尼叛变之前权利,而且没有深渊贤者在旁边掣肘。   虽然如今深渊已经注定倾覆,难成大势,但鬼才会去不自量力复兴深渊吧?   放弃了去蹚人类世界的浑水之后,这一份力量足够在黑暗世界里跑马圈地,让他更进一步钻研百目者遗留下来的力量。   有世界树在手,他有把握彻底融合所有百目者遗留下来的遗产,真正地将自己改造成天灾,不老不死——达成数百年来他为之付出一切的心愿。   一想到那一天已经近在咫尺,纳贝里士就忍不住愉快地唱起歌来。   此刻在广阔的海洋之上,纳贝里士俯瞰着无限的风景,便不由得感叹:叶青玄终究太心急。   倘若他徐徐图之,带齐了所有的兵力一步步碾压阿斯加德,重兵将周围彻底封锁,都箍成铁桶的话,又怎么会出现现在的状况?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黑龙困惑地回头,看着他愉快的样子,“叔叔你在笑什么?”   “我笑叶青玄终究机关算尽。”   黑骑士指着周围说道,“不说其他,光是在外围埋伏下一支女巫之锤的骑士,便能够封锁住自己的去路,足够他从容追上来了。”   话音未落,云层破裂,铁鲸唱歌。   钢铁战船自云层之中浮现。   紧接着,海面之下,无数净化乐师的以太波动响起,一个又一个的权杖自游牧之山中升起。转瞬间,圣哉之墙自四面八法竖起。   到最后,游牧之山的甲板上,一架轮椅被推倒了前面来。   轮椅上,那个年轻人似是不胜高空中的寒冷,膝盖上盖着一张薄毯。俊秀的面目令人心生好感,可是却有一双铁灰色的眼眸,散发着森冷的寒意。   如他所说的那样……   伏兵来了!   纳贝里士愣住了,只觉得有一种扇自己耳光的冲动,这特么乌鸦嘴!   很快,他看着来者,冷笑起来。   “真是好久不见啊,知更鸟阁下!”   不在意他话语中的嘲弄,华生只是微微颔首,“确实,好久不见,纳贝里士先生。”   纳贝里士环顾着周围的封锁,最后,冷眼看向这一切的指挥者。   “你早就料到了?”   “毕竟曾经相识一场。”   华生点燃了嘴角的烟卷,“本来我们只是作为援军去支援殿下,不过我觉得……在这里等一等,效果反而会更好,不是么?”   说着,他弹了弹烟灰,看向黑龙,“如今新皇继位,莫德雷德殿下流浪在外毕竟不是好事,应该早归国内,免生变乱。”   龙背之上,纳贝里士化身为黑骑士,漠然问道:   “你有把握留下我?”   华生只是笑了笑,如同听他讲了个笑话,不紧不慢地抽着烟,平衡沙漏自背后浮现,诡异的外典之道浮现。   到最后,他将烟蒂抛到甲板之外的风里,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阴暗主君同款玻璃瓶,露出了和史东如出一辙的狰狞微笑:   “——现在,请君入瓮吧。” 第七百八十四章 恶的平衡   此时此刻,废墟之上。   叶清玄看着那个陌生的中年人,目瞪口呆。   “哥们,你谁啊?”   那个以神圣之釜投影而至的身影歪头看着他,反问,“你应该不至于猜不到吧?”   叶清玄下意识地看向天空,又低头看向面前的投影,试探地问了一声:“黄之王?”   来者微微耸肩,“如假包换。”   叶清玄沉默许久,闷声说:“我以为来得会是赤之王。”   “本来应该是的。”   黄之王环顾着四周,淡淡地说道:“本来他早在十五分钟之前就降临在这里,阿斯加德想要分裂物质界,悖逆了圣城的原则,他绝对不会坐视这一切发生。”   叶清玄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有办法拦住他?”   “他的远距离传送建立在人类世界的以太循环之上,正好,这一块归我管。”   黄之王回答,毫不掩饰自己和赤之王之间的不合,“顺带跟你讲,青之王也已经决心放弃干涉人世界的变化了,过强的力量导致了和人类之间的隔阂,历代青之王都选择了自我放逐。   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你会成为他的敌人,就算他决心出手,敌人也不会是你。”   叶清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不再理会脑中纷乱的思绪,他看着来意不明的至上之王,直截了当地发问:“那么,你来到这里,是要打架么?”   “破坏这种事情从来都是青之王的职务,我只负责修复和收尾。”   黄之王毫不在意将自己锁定的新约之剑,也没有显示出任何的敌意,只是看着他:“所以,这种无趣的试探大可不必再有,我们为何不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抱歉,我没时间。”   叶清玄漠然回应:“如果你不想跟我打,那就把周围的空间锁闭撤除掉,我还有事情要做。”   新约之剑翻转,剑脊的铁光映照在两人周围的虚空中,便迸发出钢铁摩擦的声音,不知何时,两人已经置身于牢笼之中。   “这就抱歉了。”   黄之王叹息,“虽然不想打,但我不能放任你去金宫那里。   如果你执意对我动手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结果——倘若我全力防守的话,你杀不死我。虽然你会赢,但如果我不死,你就离不开这里。   不会放任别人插手金宫的战斗,那里的结果对我而言,至关重要。”   叶清玄的眼神变得更冷了。   “这就是你的理由?”他嗤笑,“我本以为地上的一切已经与你无关。”   “此一时,彼一时。”   “不,既然你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放手不管的话,那么后面就不要再因为这么可笑的借口再插手进来。”   叶清玄抬起手,指了指天空,“你不是想要无拘无束的自由么?回到天上去,回你的铁笼子里去。   黄之王,你的自由不在这里。”   “你说得确实没错,但此处的意义对我而言同样重大——这是我最后一次以黄之王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黄之王自嘲地轻笑,“倒不如说,我是为了从这个位置上退休才来到这里的。”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叶清玄:   “同我打个赌,怎么样?”   “我有拒绝的余地么?”叶清玄冷然反问。   “虽然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但你不打算听听赌局和我的赌注么?”   黄之王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看向金宫的方向,隔着千百里,如此遥远的距离,依旧能够窥见到此起彼伏的烈光,惊心动魄的轰鸣。   他忽然问,“叶清玄,你觉得谁会赢?”   “你呢?”   叶清玄看着他,语气刻薄,“你希望谁会赢?你弃之如敝履的教团?”   “不,我反倒希望圣城输掉,但又我不希望夏尔赢。”黄之王淡然说道,“倒不如说,我希望两败俱伤最好。”   两败俱伤……   叶清玄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说举世之人中,唯有你最接近我。可你能体会到我的感觉么?叶清玄。那种……”   黄之王思忖片刻之后,轻声叹息,露出了那个词汇:   “那种……对这一切的‘失望’。”   叶清玄沉默。   在沉默中,黄之王自顾自地找了破碎的台阶坐了下来,继续说道:   “长久以来,我都在迷惑一件事情,我该如何看待这一切呢?   从黄之王的角度,我不希望这个日渐扭曲的世界渐渐失去秩序,到最后因人类生来的原罪而分崩离析,但我又无能为力。   从乐师的角度而言,我又不希望这世上的一切被某个组织以公义和正理为名义,桎梏封锁在摇篮里,就连呼吸都难以畅快,但我又没有勇气去掀翻这一切。   倘若以凡人的角度而言,我渴望丢掉这一切束缚,得到自由,可我却无法同这一切割裂。我注定是全世界最不自由的那一个。   这就是最可笑的地方,不论从那个角度而言,我都不可能得偿所愿。”   他把弄着自己的权杖,满是嘲弄地笑了起来,“我一生所求的东西,从我戴上这顶王冠的时候,就注定得不到。”   “说到底,你最厌恶的,还是自己吧?”   叶清玄冷淡地看着他,“你只是在逃避自己而已,跑得远远的,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没有看到,寻找虚幻的安宁和自由,在一个漂浮在近地轨道的铁笼子里。   你现在来到这里,只是希望别人冲出来将摊子砸烂,给你一个舍弃这一切继续去寻找逃避的借口而已!”   黄之王愣住了。   许久,他大笑。   “没错,就是这样。”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丑陋和渺小,坦然面对着叶清玄的嘲弄。“身为黄之王,我必须守卫平衡,可现在,将万物导向善的平衡已经不复存在,我所能得到的——只有恶的平衡。   那么我已经别无选择,恶的平衡也胜过善的毁灭。”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不容质疑和反抗,真正的像是黄之王那样:“残忍一点来说,我希望夏尔就此战死,圣城为此元气大伤。   所以,我需要你留在这里。”   “一切都未必能如你所愿。”   叶清玄握紧了剑柄,眼中杀意勃发。刺耳的声音自虚空迸发,那是新约的铁光劈斩在了牢笼之上的巨响。   黄之王的化身在新约剑刃之前分崩离析,下一瞬间,再次聚拢,再灭,再聚,仿佛已经度过了无穷尽的生灭,抵达了永恒。   他的气息骤然变得飘忽又衰弱,就连神圣之釜的投影都消失不见了。   整个人宛如幻影一般,即将在下一瞬间消散。   但牢笼却没有任何的动摇,甚至比刚才还要更加的稳固。   那是某种凌驾于圣哉,凌驾于世界上一切界域和魔境之上的东西,某种舍弃了其他一切只求稳固和隔绝的墙!   “你该不会以为,我这么长时间的‘禁闭’以来,都是在闭着眼睛睡大觉吧?”   黄之王侧过头看着他,便露出了复杂的笑容:“终究,还算是有所领悟……欢迎来到我的世界里,叶清玄。”   “这就是你的领悟?一个将全世界挡在外面的牢笼?你应该找个心理医生治一治你的自闭症!”   “是么?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的。”   黄之王淡淡地说道:“那么,现在,回到原本的话题上吧。   ——要不要来打个赌?”   他说,“金宫那里的战争,究竟谁胜谁负?”   叶清玄没有回应他,黄之王却自顾自地说道:“我赌赢得会是夏尔,你呢?”   “夏尔?”   叶清玄听了只觉得想要冷笑。   姑且不论黄之王的立场何在,用脑子想想都不会觉得,一个人面对统治了整个旧时代数百年的教团有胜算。   “叶清玄,有一点你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承认。”   黄之王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便是——夏尔绝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他的本质一开始就凌驾于人之上,是非人的东西。   倘若在之前他能够披着伪装躲藏在野草之中,那么当盖乌斯将他唤醒之后,他绝在难以回到凡人的世界里了。   他与你不同,他是神之子,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那样。   长久以来,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一点,唯独你不愿意承认。   你宁愿他输,他以人的姿态死在这里,也不愿意看到他获胜,对吗?如果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友情,我觉得我去找心理医生的时候也需要帮你挂个号了。”   叶清玄沉默。   许久,他抬起头:“你说得对,我宁愿我的朋友以人的面目死掉,也不想他成为他不愿意变成的那种东西……   哪怕全世界所有人都认为他无所不能,不论他是神明还是怪物都好,在我心里,他始终都是夏尔,是我的师兄,是我的朋友。”   叶清玄绝不愿意承认黄之王的预言。   哪怕倘若如此,夏尔会死在那里。   哪怕笑到最后的会是圣城。   “既然如此,赌局便成立了。”   黄之王轻声笑起来,那笑声在嘲弄叶清玄,也在嘲弄他自己,“一场……双方都不愿意赢的赌局。”   希望夏尔能赢的黄之王,和希望教团能赢的叶清玄。   倘若黄之王赢了,那么教团将彻底失去最后反扑的力量,他所维护的旧世界注定在久远的未来中荡然无存。   倘若叶清玄赢了,那么他将失去自己最重要的朋友。   双方都不希望最后赢的是自己,但同样又不甘心面对失败。赢了的人得不到救赎,输了的人却依旧要品尝苦果。   正如黄之王所说的那样。   这是恶的平衡。   在寂静之中,黄之王凝望着远方,看着那破裂的天穹和被战争点燃的世界。   “那么,作为失败的惩罚……”   他宣告赌注,“就由输了的人来做黄之王吧。” 第七百八十五章 神明   仿佛仰望天谴。   贯穿天地的炽热光柱散发着热烈的光芒。   飓风扑面而来,带着凛冽的风压和高温,令人窒息。   帕格尼尼伫立在金宫的废墟上,凝望着沸腾的天穹,无数光芒在舞动,紧接着,星落如雨。动荡的光之海洋覆盖了天空,伴随着圣灵的陨落,破碎的权杖穿过了海洋暴虐的深层,宛如星辰向着大地坠下。   所过之处,残留着生命燃烧殆尽的炽热辉光。   渐渐坠落,渐渐消散,直到最后,那些在光的天穹和漆黑大地之间失去踪迹,只剩下一道道凄冷而庄严的光带残留在半空里。   就像是墓碑一样。   遥远的地方有声音传来,回荡在帕格尼尼的耳边,是狼笛。   “最新的消息,阿斯加德束缚了寂静之月。”   “虽然出乎预料,但并非不可能。”帕格尼尼轻声地狱,“失去了百目者之后,再无争斗的大源已经不再需要制动阀,虽然顶着三柱神的名头,但差不多早就名存实亡。   没有存在意义的寂静之月和没有存在意义的阿斯加德,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绝配也说不定。”   “虽然话虽如此,但老头儿担心会影响到金宫那里的争斗。”   狼笛的声音没有起伏,“建议你们做好准备,必要的时候,阿努比斯会接应你们先撤退。”   “不需要。”   帕格尼尼断然拒绝,毫不考虑撤退的可能性,“我们无需顾虑丧家之犬的打算,失去神性的寂静之月又如何和伊甸对抗?   况且……”   他凝望着天空中的辉光,无法掩饰自己狂热的眼神,那是对纯粹力量的憧憬和信任:“夏尔绝不会输!”   狼笛沉默许久,轻声叹息,“我担心的从来不是他会输……”   “有的事情不论输赢,都无从改变。”   帕格尼尼的回应冷淡,“人终究是无法隐藏自己的真实本性的,不论再如何富有决心和毅力,再如何克制和勉强,终究,人都会顺从自己的本质。”   他停顿了一下,说:   “就像你一样。”   短暂的沉默后,狼笛并未曾发怒,反而轻声笑起来:   “听起来我生来就应该做个叛徒。”   “虽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有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无法避免。”   “是是是,这一点我懂。”   狼笛似是抽着烟卷,吐出了烦闷的烟雾:“但唯有一点,你说错了。”   隔着千万里,他在黑暗中凝视着指尖的火光,轻声呢喃:“或许有人生来就注定做个叛徒,但没有人会注定生来就是神明,帕格尼尼,没有人……”   他将黯淡的火光在指尖掐灭,残存的火星跳起,照亮了他毫无表情的面孔。   火光熄灭,面孔从黑暗中消失了。   他的声音也再没有传来。   而千万里之外,整个世界的最高处,争斗已经推进之最高处。   浩荡的歌声之中,圣灵们在钢铁之塔的加持之下,披坚执锐,就仿佛乐理性灵和乐章幻化为人,在以太的灌注之下,展露出冷厉的铁光。   钢铁的圣灵行进在天穹之上,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肉眼只能窥见他们驰骋而过的痕迹。   超出了人类反应极限的战斗中,每一个瞬间都是无数次比拼和交错,每一个细枝末节都足以牵动大局。   此时此刻,在天穹之上,每一位圣灵都已经舍弃了自身的独立性,将自我并入了宏大的主题之中,化为了那庞大乐章中最基础的音符。   而就在一位又一位圣灵的共鸣之中,宏大的交响轰然奏响。   ——第九交响曲!   在无需其他称呼,哪怕只需要编号便足以辨认出它的存在,在所有第九交响曲中唯一一首被所有人所敬畏的乐章。   赤之王所传承的核心乐理,除了凡人不能窥探的《命运》之外,由无数圣灵所组成的最终极的力量。   倘若命运代表的虚无莫测的神意与惩戒,那么此刻的第九交响曲所彰显的便是人世的正理,无数圣灵所代表的要素汇聚在同一个主题之下,化作了纯粹的力量。   以此赞颂,以此高歌。   此乃人之胜利!   在第九交响曲的乐理之中,无数圣灵的力量早已经融合为一,虽然赤之王并未曾亲身至此,但已经和亲自出手没有什么两样。   远隔着千万里,钢铁之城轰然低鸣,无数高塔传来此起彼伏的浩荡钟声,圣诗吟唱的声音仿佛自遥远的过去延伸至了遥远的未来,贯彻了现在。   曾经主宰着旧世界数百年的教团此刻展露出自身的底蕴。   在无数圣灵的呼应之下,神圣之釜的力量此刻已然降临在了阿斯加德的天空之上,如铁杖敲打寒冰,在轰鸣声中,令伊甸的投影浮现道道裂痕。   举世力量汇聚于此,以无数圣灵为载体,勾勒出了第九交响曲的宏大踪迹。   伴随着第九交响曲成型,在钢铁圣灵前仆后继的冲击下,夏尔的应对顿时局促了起来,再难如刚才那样流畅,轻松写意。   “老人家发怒真可怕……”   他凝视着天穹之上的神圣之釜,躯壳之下,千万道燃烧的光芒穿行在血肉里,映衬的他仿佛要溶解了,融入这自身的光芒之中。   那是足以令人瞠目结舌的神性,凌驾与奥丁数十倍以上,与那种人造物决然不同的力量。   纵然被鲜血沃灌,也依旧纯净污垢。   勃发自人身,却浑然天成。   仿佛生来如此。   无数钟声的巨响骤然迸发,神圣之釜的力量再度击落,令以太界最深处的伊甸顿时摇摇欲坠,裂隙疯狂地蔓延。   光芒一震,在瞬间增加了千万倍的重压之下熄灭。   天空失去了色彩,在轰鸣声里,夏尔自空中坠落,转瞬间,落尽坍塌的街区中,砸破了燃尽的房子,落尽灰烬中。   惊叫的声音从碎裂的瓦片之下响起。   “竟然还带偷袭的?”   夏尔狼狈地呛咳着,回头,看到那几个蜷缩在一起的孩子,那些无处躲藏的小孩儿看着他,眼神惶恐。   脸上鲜血早已经干涸。   “呃……嘿,你们还好吗?不好意思,砸坏了你们的床……”   他尴尬地笑了笑,排掉头发和身上的灰烬,从地上爬起来,“别怕,立刻就结束了。”   孩子们向后挪了一下,不敢接近。   那是恐惧。   夏尔愣住了,回头,看到断壁上破碎的镜子,却没有认出镜子里的人是谁。   他黯然地垂下眼睛,向着那些孩子轻声道歉:   “对不起。”   羽翼再度展开,他再度冲上了天空,不敢再去看那些眼睛。   此时此刻,伴随着嘶哑的号角声,数十名圣灵消散,高悬在天穹之上的号角伴随着天穹一同破裂。   血色的大星自天穹的裂隙之后浮现。   ——大星茵陈!   伴随着来自圣城的刻骨杀意,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旋律从圣灵之中奏响了。   “《平均律》?”   帕格尼尼愣住了。   这是由初代青之王创造,所有乐师在学徒期间都必须研究的一切乐律的基础,哪怕是小孩儿都耳熟能详的旋律。   平均律!   紧接着,那一瞬间,银色的辉光自天穹的尽头奔涌而至,无尽的瑰丽闪耀在那银白色的海浪之上,所过之处,万物寂静,一切都沉醉在这美丽的灭亡之中。   那是天灾……   天灾·白银之潮!   伴随着那无数钢铁所汇聚成的毁灭之潮,风暴在天地之间上掀起,凄白的色彩自烈风中扩散,肃杀的死寂中满是风的哀鸣和凄叫。   圣白风暴!   血水自天穹上滴落,幻化为暴雨,那些猩红的雨水如火焰一般燃烧着,仿佛要将万物腐蚀浸没,湮灭与血中,令大地化作荒漠。   血原焦土。   而就在大地之之中,无数泥土被翻动,猛毒所汇聚成的虫卵破开,形成了绝非活物的飞蝗,它们不断振翅,如惨绿色的迷雾一般自地上升腾而起。   亚巴顿蝗灾……   伴随着茵陈大星的浮现,人类所难以想象的毁灭被投入了尘世,被赋予了形体,奔行在大地之上。   那才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终结,一切异类之所以被命名为天灾的原因。   那是……   “八大现象?”   帕格尼尼身后,乐师们的脸色惨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为什么会……会这样?圣城竟然能够控制八大现象么?”   “为什么不能?”   帕格尼尼漠然反问,就像是看到一群大惊小怪的小孩儿,“本来不就应该如此么?倘若没有这样的力量,他们有谈何掌控这个世界?”   虽然心中早有过猜测,但此刻他的神情却越发的阴沉。   并非担心夏尔能否应对,而是在担心来自其他方面的影响……   而就在此时,他最为不安的事情终于出现。   盖乌斯的声音传来。   “帕格尼尼,撤退吧。”   他的语气平静,但是却不容辩驳和反对,只是单纯的下达了纯粹的命令,敲定了战斗的结果。却令帕格尼尼心中狂怒。   撤退?   为什么要撤退?   为什么要在乎其他?   难道你没有看到么?真正的战斗到现在才刚刚开始!神明和人类的战争即将要分出胜负了!   你竟然想要撤退?   他咬牙,却无从违背盖乌斯的命令,只能克制着心中的怒气,向着夏尔传达盖乌斯的意志。   “撤退吧,夏尔。”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虚伪的连自己都不相信,“再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如同他所期盼的那样,夏尔没有动。   只是看着他。   “我们走了,这里会怎么样?”   “谁知道呢?”   帕格尼尼淡然地说道,“金宫下面的地壳很不稳定,如果放任不管的话,火山喷发和天灾过后,这里大概会变成一个内陆最深的大湖之一吧。”   “哦。”   夏尔点头,再无任何声音,只是回头,凝望着笼罩在毁灭之下的庞大城池。   心中喷薄而出的狂喜却令帕格尼尼想要手舞足蹈,他凝望着前方的夏尔,遏制着那种强烈的冲动,等待着夏尔的回应。   直到夏尔回过头,轻声问:“帕格尼尼,你那儿有镜子么?我觉得身上有点脏……”   虽然不解夏尔想法,但还是有一位女乐师伸手摸向口袋,想要将镜子递给他,可刚碰到口袋里的镜子,她就看到帕格尼尼投来的冰冷眼神。   那种非人的暴怒和狰狞……   她愣住了,不敢再动。   只有帕格尼尼回过头,狰狞不再,俊美的脸上浮现出和煦的笑容,恭谨地向夏尔俯首:“无需镜鉴,如今的殿下,神威凛凛,完美无瑕。”   “是吗?”   夏尔笑了。   那真是太好了。   如今的我,应该不会被那些孩子们恐惧了吧?   “不要怕,一切很快就结束了。”   他凝视着在毁灭里哀鸣的城市,轻声呢喃,展开双臂。   于是,伊甸的辉光再度从以太界中浮现,映照至此,顺遂着他的意志,天国降临在此地。   伴随着他的决心,前所未有的炽热辉光自双眸之中浮现。   那是神性。   神性在燃烧,在升华,在变成无穷尽的力量,在走向尘世的最高处,重归与空虚的神国之中,掌控万物的权柄。   那一瞬间,夏尔化作了最纯粹的光芒,照亮了幽深的渊面。   “要有光。”   他轻声呢喃,向着尘世洒落光明。   在光芒之下,万物凝固,一切意志和性灵俯首,颤栗,惶恐,被这威严的神威慑服,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俯拜这至高的主宰。   在神迹的辉光之下,第九交响曲的乐理动荡着,迸发轰鸣。   此时此刻,代表着人之胜利的乐章在神意的催压之下浮现裂隙,无数圣灵的性灵剧震,权杖之上的火焰如风中残烛,黯淡的跳动,挣扎,却难以逃脱辉光的掌控。   那一瞬间,浩荡的钟声自夏尔的手指迸发。   第九交响曲的力量,轰然坍塌,无数圣灵自其中飞散而出,再难共鸣,自整体被击溃成散沙。就好像传说之中的通天之塔断裂。   人的聚落被打散,再非整体。   在这一刻,辉光遍照尘世。   夏尔睁开了眼眸。   双眼之中再无软弱的慈悲,而是空空荡荡,浩大如天穹之后的宇宙原暗,满溢着瑰丽的星辰之光。   神明,终于降临!   那一瞬间,远方的黄之王轻声叹息,叶清玄握紧剑柄,咬牙,克制着心中的狂怒,闭上了眼睛。   “啊!啊!可憎的神灵呀!”   帕格尼尼仰望着那辉光,神情复杂而恐惧,可是却在这无可比拟的力量下感动的泪流满面,“如今的你,终于显现在了大地之上!” 第七百八十六章 天国   有声音响起了,在每个人的意识的每一个角落里。   此时此刻,一切沉思和冥想都被那难以言喻的声音所打断,所占据,不论是否有耳都可倾听,也必然倾听那来自天穹上的低语。   不见嘴唇开阖,仿佛话语宛如流水一般,由至高之处向下洒落,将每个人都浸没在其中。   举世再无余音。   只剩下他的轻声呢喃。   【我又看见一片新天地,之前的天走了,海也不再有。】   于是,转瞬间,无数从天空中落下的血水凝固,停滞在虚空里,如同被封冻在琥珀里那样。紧接着,水晶破裂的声音响起,自大地上蔓延的血水中。   无数赤红色的结晶自血液中增长而出,如同新芽发与沃土之上,转瞬间,水晶植株在大地上生长。   凝固在虚空中的血雨也随之增长,就好像显微镜下面变成雪花的水分,复杂的棱晶交错生长,形成了完美的秩序和对称的拓扑图形。   无穷尽的性质干涉之下,整个凝固的世界都变成了庞大的反应釜。   血雨被炼成了静止而庞大的水晶森林,无数结晶高悬,天地化为了异境,再无短短几个弹指之间的诡异和恐怖,而是满溢着庄严和瑰丽。   最终,一根手指屈起,弹出,敲打在面前的血水结晶之上。   崩!   清脆的声音扩散开来。   紧接着,仿若冰海轰鸣。   芽孢碎裂,此起彼伏的崩裂声蔓延在大地上,便焕发出熔岩和冰层碰撞的巨响,无数金铁摩擦的尖锐声音重叠在一处,变成了人耳难以倾听的宏大挽歌。   在庞大的共振之中,破裂在扩散。   惨白的裂纹自血水的结晶中浮现,自内而外的贯穿,拆分,到最后,将其中所蕴藏的一切物质都彻底撕裂,伴随着轰鸣的崩塌,粉屑消散,归于虚无。   弥漫天地的血雨就此消散无踪。   大地恢复如除。   从地狱变回人间,哪怕依旧满目疮痍。   紧接着,在天上,那一双眼眸调转,望向大地。   【从尘埃中来的,归于尘埃中去。】   那个声音说,【不当活的,不应再活。】   嘶鸣声自从大地上响起,那些墨绿色的虫卵迅速黯淡,失去色彩,到最后,变成了纯粹的泥土颗粒。   弥漫在空中的绿色浓雾里,无数飞蝗振翅的声音此起彼伏,可紧接着,刺耳的声音就变得散乱起来。   因为翅膀在破裂,凋零。   那些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毒蝗失去了羽翼,从空中落下。   和诅咒余毒所形成的血原焦土不同,那是由暴乱兽性融入泥土和衰败草籽中所形成的微弱灵性,无数残留在以太中的破碎兽性汇聚在一处,形成了就连本身灵性都几近于无的毒蝗,数量却恐怖到亿万之数,没有丝毫的意识,却被那混乱兽性赋予了猛毒,还有生物与生俱来的饥饿,永不饱足。   此刻,那匪夷所思的恐怖数量却丝毫派不上用场。   在那一双眼睛的凝视之下,那些污染性极强的混乱兽性被轻而易举的抹除,鳞粉抖落之后,它们变成灰色的臃肿飞蛾。   很快,一个个地在地上僵死,断裂,破裂的壳子只剩下了尘埃。   伴随着神力运行在大地之上,奔涌而至的水银之潮凝固在了原地,形成了栩栩如生的银色雕塑。凄白的风暴轰鸣怒吼,可是却原来越慢,疯狂不再……   充盈着天灾的世界在被改变。   光芒普照一切。   万物迎接着救赎。   【不可含怒到日落,也不可给魔鬼留地步。】   那一瞬间,所有的圣灵都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窒息,仿佛被迈入了铁石之中,肺腑难以运行。哪怕以太化身之中并未曾有肺腑存留,但此刻的窒息感却如此强烈。   就连体内流动的以太都再也不听从自己的调遣。   而是拥有了新的主人。   在那一双眼眸的凝视之下,神圣之釜的投影消散,在钟鸣的巨响中,被驱除出此处。   残存的圣灵迅速后退,再退。   在沉默的对视中,死一般的寂静充斥。   “我们撤退。”   肖邦沙哑地下令。   门德尔松错愕回头,神情变得愤怒起来,“枢机主教会的命令死战不退……难道你想要逃跑么?”   “枢机主教们想要死战,那就让他们死战好了。”肖邦的神情漠然:“事到如今,难道死战会有意义么?还是说……”   他指向远方高悬在天空中的神明,冷笑着看着自己的同僚:“你觉得那个东西杀死我们需要耗费多少力气么?”   门德尔松沉默。   “撤退,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肖邦闭上眼睛,“面对这种东西……牺牲再多,也毫无意义。”   -   此时此刻,无尽的力量运行在宏伟的光里,在光芒照耀的一切地方,都有至上的意志把持着一切,将众多纷乱导向正规。   自物质界而起,那光芒运行在以太之海中,令一切风波强行平定,紧接着,向上,向上,再向上,突破了以太界的界限之后,将天灾运行的本源彻底拆分。   宏伟的光芒所过之处,一切灾厄抹平。   将一切天灾……彻底消弭!   帕格尼尼的笑容变得僵硬了起来。   夏尔,你在做什么?!!!   这不是吞食和吸收,这是纯粹的毁灭,付出了诺大的代价之后……神明将天灾自大地上彻底的抹除,连本源都彻底毁灭。   自此之后,八大现象将消失无踪。   紧接着,高悬在天空上行的光芒洒落。   神意运转。   轰鸣的大地再度恢复安定,沉向下方的岩层再度被新的岩层托起,火山轰鸣,爆发,可沸腾的熔岩却还来不及喷出,便重新顺着岩层的裂隙沉入地壳之中。   山与大地的怒火被重新疏导,河道中流淌的熔岩冷却凝固,炽热不再,紧接着,新的河道被开辟,清泉涌动,再度奔流。   空气中满溢的硫磺气息消散,灰烬汇聚形成的黑暗天穹破裂,露出背后漆黑的星空,月光再一次降临在这一片土地之上,却无法掩盖神明的光辉。   光辉运行在大地之上,如流水一样,令无数碎石和尘埃升起,令坍塌的墙壁和废墟再度回归完整,所过之处,哀哭之声不再。   痛苦和折磨无法继续徘徊,因为救济被授予到了每一个人的手中。   唯独没有留给自己……   神性在燃烧。   令神明沐浴在创世的火中。   原本至纯至净的神性,此刻被渺小躯壳中的意志所把持,火焰之中,低垂的眼眸挣扎着,缓缓地抬起,属于人的辉光显露,痛苦而坚定。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   他艰难地弯下腰,伸手,按着自己的面孔,那宏伟的声音消散了,从口中吐露出来的变作了沙哑地呢喃:   “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吟诵着心中莫名浮现的《圣典》,夏尔眼中闪过了一丝坚决的神色,手掌猛然伸出,抽搐地哀鸣声迸发,自他的喉咙中。   轰鸣巨响运行在天空之中。   仿佛天地暴怒。   伴随着那一根手指刺入眼窝。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凝视着天穹上那个疯子,看着他艰难而痛苦地将自己的右眼挖出来,将通往大源的道路斩断。   黄之王在惊愕中起身,面孔僵硬住了,可在他身旁,叶清玄却在笑,大笑,就好像赌局中输了的人不是自己。   伴随着细碎的崩裂声,夏尔的手掌缓缓地放下,五指摊开,露出了掌心中神性凝结的右眼。   原本右眼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空洞。   鲜血自面孔上留下。   伤痕未曾痊愈。   因为那无所不能的伟力在迅速地消散。   就好像将自己彻底撕裂为二,属于力量的那一部分被剥离而出,伴随着右眼的失去,就连伊甸的投影都随之动荡起来,重新隐没。   那庞大的双翼弃他而去了,消散在了以太界的深处。   神明不再。   那个年轻人自天空中坠落,向着大地,就像是自神的国度中被驱逐而出。   再无任何力量存留。   飓风扑面而来,在持续的坠落之中,久违的虚弱和痛苦再度地充盈在躯壳之中,扑面而来的大地就像是死亡一般张开手臂,等待着最终的拥抱。   可是他却不觉得恐惧。   只是满足。   “你们好啊。”   他的嘴角艰难地勾起微笑,用残存的独眼凝视着人间的一切,轻声呢喃:“我又回来了……”   黑暗吞没了他。   -   -   当他从泥土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听见了帕格尼尼的声音。   “如果不是我反应得快,你现在已经摔死了。”   “是吗?”   夏尔勉强地笑了笑,只觉得四肢中传来抽搐的剧痛,“我这是……”   “重伤。”   帕格尼尼漠然地回答,“我只来得及让你不至于摔死。脊柱重创,两条腿都断了,内脏破裂出血。你早就重度贫血了,全靠着神性支撑,失去了神性之后,你立刻就会要了自己的命……回到高加索之后,你恐怕要卧床几年了。”   “听起来真惨。”夏尔叹息,“是你救了我吗?”   “是你救了自己。”   帕格尼尼说,“被你救的阿斯加德人里有个圣咏医师,帮你输了血。”   “啊,替我谢谢他。”   夏尔有点惭愧地笑着,想要挠挠头,可是胳膊却抬不起来。。   “他已经死了。”   夏尔愣住了,笑容僵硬,许久之后,轻声叹息,“是这样啊……因为救了我吗?”   帕格尼尼没有说话。   “有烟么?”   “没有,我不抽烟。”帕格尼尼冷淡地说道:“你最好从现在开始戒烟吧,作为凡人而言,你现在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那些恶习了。”   “嗯。”   夏尔回应,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用残存的独眼凝视着天空。   看着无数飘忽的人影自从废墟大地上升起,向着虚幻的国度飞去。就像是魂灵飞在天上,从生的折磨中解脱,走进逝者的世界里去。   “你在看什么?”   夏尔凝视着那些飞向天空的幻影,许久,轻声呢喃。   “或许是天国吧?” 第七百八十七章 阿尔法   一切归于寂静之后。   叶青玄低头,手指敲着剑脊,神情愉快。   “你赢了。”他说。   “是啊。”   黄之王叹息,“真羡慕你,可以输得这么愉快。”   “那么,遵照赌局。”   他伸手,自心口之中拔出一道模糊的光芒,那光芒凝固为实体,如同从什么东西上剥离下的碎片,棱角分明。   像是一枚楔子。   一枚将他钉在现世之中的楔子,如今楔子被拔掉之后,他的气息就越发飘忽,近乎隐没与无中,再难窥测。   而黄之王的传承,就在叶青玄的面前。   叶青玄看了一眼结晶,又看向曾经的黄之王,“你知道的,我从未曾期望过你的赌注,不论有没有它,我都不会是黄之王。”   “是啊,我最为羡慕你的就是这一点。”   那个乐师轻声笑了起来,“你可以不做黄之王。”   说着,他将手中的王者传承毫不可惜地抛出,丢给了叶青玄,叶青玄手忙脚乱地接住,生怕它在地上摔碎。   “将这个给了我之后,圣城恐怕就再难阻挡以太之网的扩散了,你不怕成为罪人么?”   “圣城什么都阻挡不了。”   乐师对此毫不担心,“接下来恐怕在我能够看到的时间里,它就会开始变化吧?不论发生了什么情况,有赤之王在,圣城都不至于会没落。   失去政治力量的教团只能专注于圣典,侍奉虚无的神明,这样挺好的……”   叶青玄皱起眉头,想起那群枢机主教,还有面无表情的赤之王,便忍不住叹息。“恐怕会有人不甘心。”   “那就是你们的问题了,不是我的。”   乐师咧嘴,笑容愉快,幸灾乐祸地撇着他,“那么,再见……不,永别了,神之手阁下。”   “要走了么?”   叶青玄叹息,起身相送,“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不知道。”   那个乐师的投影缓缓消散,模糊的声音传来:“不再做黄之王之后,我的人生应该从何处开始呢……   先去最北方看一看吧,据说那里的冰天雪地里,有一种很奇怪的黑白鹅。”   叶青玄看着他消散,抬头,仿佛窥见高悬在天穹上的钢铁星辰开始缓缓移动,向着北方。   叶青玄其实很想告诉他:那些都是传说。其实北方并没有冰天雪地的极地,也没有黑白鹅。   但他又能去哪里呢?   当他二十二岁那一年,戴上王冠时,他的人生就已经停滞了。如今伴随着时代的更易得以重启。   反正对他来说,只要不做黄之王,他随便去哪里都好吧。   “一路走好。”   叶青玄挥手,凝视着那一道黯淡的铁光隐没在群星里。   在黎明到来之前,群星的照耀之下,他低头,抛弄着手中的王者传承,璀璨的水晶棱角在他的五指间翻转。   丝毫看不出来这是乐师之道的至上之凭。   学徒、节律、乐师、共鸣、干涉、歪曲、权杖、圣灵……这是九阶最终的‘圣名’传承,甚至凌驾于九阶之上的黄之王。   从踏上乐师之路起到现在,短短的两年时间不到,叶青玄已经将无数乐师梦寐以求的王者传承握在手中,可是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实感。   从刚才到现在,一切都这么荒谬。   得到黄之王的人一脸茫然,失去黄之王的人却如同迎来新生。   叶青玄万万没想到他会给的这么干脆这么果断。   这已经不是在资敌了。   这是把自己家的房产证都填上敌人的名字了啊!   虽然不论从哪个角度而言,叶青玄都是继承黄之王的不二人选,黄之王未免太过爽快了一点。通常来说,不是应该自己上刀山下火海经历了十二试炼之后,圣城才会不干不脆的将黄之王颁发给自己么?   而且中间十有八九会出一点小人拦路的插曲,然后再进行一场评议,大家撕得头破血流之后,叶青玄强势胜出什么的,放在最近流行的超长篇小说里起码能写五十万字。   结果就这么打了个赌,给了。   这玩意叶青玄拿着真有点烫手。   用脚趾头想,圣城都不会给自己神圣之釜的力量吧?   “管那么多干什么。”   他摇头,感叹:“先试试再说。”   话音刚落,他的手腕反转,将那一根楔子插入了心口。   虚幻的钟声瞬间自脑中迸发,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令他的眼前一黑,可转瞬间,就像是被钟声敲出了自己的躯壳,那种无所不能的幻觉又重新回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根本没有迷失太久,有了上次的经验之后,直接把持心神,没有陷入混乱。   超凡的升华体验再度展开。   恍惚中,叶青玄的意识运行在虚空之中,穿过了物质界的极限,跳向了高层维度,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向着大源前进,而是投向了神圣之釜的光芒。   正是凭借神圣之釜,圣城才得以长久以来不被神性侵蚀……纵然如此,也要一分为三,才能够驾驭。   一想到自己也能够有这样的待遇,叶青玄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嘛。   可很快,预料之中的冷水迎面泼过来了。   距离神圣之釜只差一步之遥,叶青玄的意识骤然停滞,在核心之前无所寸进。   被拒之门外。   甚至还有隐隐地寒意从核心中传来,赤之王的投影自从神圣之城的投影里浮现,冷眼看着他,倘若他要再进一步,恐怕圣座陛下不会介意再跟他打上一场。   “别着急,我就看看,我不买。”   叶青玄留下了一个‘憨厚’的笑容,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就是来看看而已,凶什么凶嘛。   脾气这么大,以后小心变成孤寡老人!   虽然成为了黄之王,但是神圣之釜的力量却没有拿到。   叶青玄心中有些可惜,但不指望圣城能够迎合时代,给自己这个反骨仔打开大门,大家一起抛却芥蒂,欢声笑语。   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部分不在那里,而是黄之王的传承中调控全域以太的乐理!   对于寻常乐师而言,这是黄之王必须担负的义务,这这一份义务才是以太之网最需要的东西!   那一瞬间,叶青玄的身影自从阿斯加德的国土上消散,回返以太之网,走进了水晶核心之中。   毫不可惜黄之王的权能,他将石楔自心口拔出,反手融入了以太之网中。   虚幻的钟声骤然爆发。   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转瞬间,全世界所有的以太之网的使用者都倾听到了轰鸣。   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感应之中,以太之网的感应范围疯狂扩张起来。伴随着石楔和天灾融为一体,以太之网真正的力量得以发挥。   只是一瞬,无数天梯乐理自以太之海中,延伸向四面八方。   无远弗届。   在叶青玄的感应中,自身的意识自人的躯壳中抽离,依附在那动荡的以太之网中,疯狂地增值扩散。   延伸、延伸、再延伸……向着万物的尽头。   倘若在这之前,以太之网只不过是占据了一隅的大树,那么此刻它的根系再度增长,开始向着全域辐射而去!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错愕抬头,看着阿瓦隆之上,银色的光流冲天而起。   那是无数天梯所交织而成的天柱。   以阿瓦隆为基点,那高塔一般的光流向着天空延伸,突破了层层大气,转瞬间,与‘引导者’交换了数十万次的音符之后,形成了不可撼动的主轴。   一直延伸到了大气层之外的宇宙寂静中,永恒的真空里,以太陷入沉寂。   可是却没有到此为止。   就在叶青玄重新规划世界树的发展时,又是一道流光自远方呼啸而至,以华生的上位权限,径直落入了叶青玄的手中,那是…   “世界树?”   叶青玄错愕失声,可是机不可失,来不及去问华生怎么把这玩意搞到手,叶青玄反手将世界树的矩阵拍进了以太之网中。   那一瞬间,银白的天柱之上,无数繁复的矩阵浮现,登神之路与世界之树的矩阵交错,依附着那庞大的天柱,仿佛形成了通向天空的道路。   天梯蜕变。   天灾核心轰鸣。   无数水晶模块自虚空中涌现,汇聚在核心之上,令它的体积转瞬间增大了数倍有余。   紧接着,那一道奔涌向天空的银色流光骤然分出了无数支线。   依托着主干,世界之树开始生根发芽。   结合了黄之王的乐理与世界树的矩阵后,以太之网的传输效率几乎有了质变,往日只能勉力维持正式乐师的规格的线路,此刻却开始节节攀升,向着共鸣之后的领域进发。   此刻它们彼此重新交织,如同垂柳一般,一道一道的抛向了四方,将西方大部分领域都尽数笼罩在内。   紧接着,又向着外侧进发,伴随着黄之王的权能运转,天崩地裂的轰鸣中,人类世界的边界寸寸增涨,转瞬间,向外扩散了数百公里,还在不断地延伸。   在天灾力量的推动之下,相当于所有使用者都在以黄之王的乐理进行开拓,预计在潜力耗尽之后,人类世界的领土至少还能增加数千万平方公里。   而就在同时,越过了海洋之后,流光进一步笼罩了整个天竺、迦南地和南方的无尽荒漠。到最后,被长城拒之门外。   此时此刻,除了圣城和阿斯加德的核心领域,以及屏蔽了天梯的高加索之外,近乎三分之二的人类世界被以太之网覆盖。   而在大地之下,登神之路的矩阵载入地上天国,以黄之王的权限抽取着以太之海中的力量,转瞬间在这堪称无尽的以太储备之下,国土防御阵线的地脉开始再度增长。   就好像是巨树的根系一样,越过了国境,延伸向四面八方。大地轰鸣,地壳之下,银白色的光流奔涌,转瞬间,覆盖了七海,与天空之上的天梯呼应。   自地而起,自天而降。   天与地结合在一起。   “这就是阿尔法。”   叶青玄轻声呢喃。 第七百八十八章 长裙之下   就在以太之网的流光笼罩全域的瞬间,所有乐师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旋即便感应到来自以太界最深处的震荡。   就像是细密的涟漪自虚无之中被掀起。   在结合了登神之路、世界之树以及诸多神器之后,无何有之乡驾驭着黄之王的权柄,掀起了恐怖的动荡,须臾之间,扩散四方。   所过之处,一切高层维度都震荡起来。   因为一双虚无的眼瞳自水晶核心的最深处睁开,凝视着迷宫一般错综复杂的以太界,看着高层维度中那宛如黑暗世界一般的乱流。   那是居高临下的俯瞰。   宛如地震一般恐怖的震荡自以太之网中迸发。   在黄之王的权柄之下,无数天梯乐理在以太界中穿梭,彼此交织,自下而上,将一切遮蔽视线的迷雾尽数扫除。   就如同曾经的黄之王调理物质界的以太乱流一样,他在将千头万绪一团乱麻的以太界重新理顺!   伴随着无何有之乡自上而下的整理,物质界之中,笼罩全域的光流——以太之网也自下而上的向着以太界构建通路。   庞大的网络将混乱的以太之海笼罩,强硬而细致地将每一处涟漪抹平。就像是治理水文一样,令湍流平静,令无数泥沙沉淀落下,不容动摇的展开了自身的脉细,深深地根植在了以太之海中。   汲取着那无尽的力量,宛如种子在生根发芽,虚无的以太之网在此终于被赋予了实体,无数流光在磅礴的以太之海中穿梭。   如同开凿河床一样,构建起复杂而细密的专有通路,无数流光交织,弹指间,前所未有的庞大奇迹于此显现。   在物质界之上,在以太界之下,无数天梯乐理交错,形成了衔接着‘上’与‘下’的繁复轨道。   无数通天之梯自从以太之海中垂落,接入了物质界的地脉之中,又向上延伸,突破了以太界的边境之后,深入了高层维度,最后和无何有之乡接续在一处。   自此,物质界,以太之海,以太界,三者之间被以太之网彻底贯通!   庞大的树形网络自此而起,又从天而降,将全世界笼罩在了以太之网的力量之中,自此之后,所有的乐师只要手持终端,都能够接入这全新的体系,获取力量和智慧!   那一瞬间,叶清玄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整个世界,被自己握在了手中。   只不过,在这美妙的错觉之中,他却看到一片又一片被浓雾所覆盖的领域——在以太界的深处,庞大网络的空隙之间,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秘密。   就像是凭借着天文望远镜凝视宇宙,在无数闪耀的星辰背后,却隐隐绰绰地藏着不知道多少黑暗天体。   令人分外不快。   而且面对着叶清玄的感应,那些被迷雾所覆盖的领域竟然灵巧地在以太之网的感知之中转移,凭借着高层维度的迷宫跟他玩着捉迷藏的把戏。   “嘿呀。”   叶清玄笑了,伸手,“来,让我看看……女孩子的裙子下面究竟藏着什么?”   那一瞬间,以太之网所散播而出的涟漪骤然狂暴,自微弱的震荡变成了恐怖的海潮。   ——地震!   就像是转瞬间迎来了这恐怖的灾厄,恐怖的动荡自以太之网中迸发,席卷向四面八方,将迷雾驱散,撕裂伪装,洒落光明,照亮了那些隐藏在地板下面的老鼠。   那是……秘境!   无数的秘境!   不知道多少的秘境隐藏在以太之网的间隙之中,甚至其中有超过一半,都以叶清玄未曾注意的方式接入了以太之网中,悄悄地窥探和汲取着其中的力量。   那一瞬间,就连叶清玄都愣住了。   如同他所愿的那样,女士遮遮掩掩的裙子被掀起来了,可藏在下面的东西却吓了他一跳!   “还真是……壮观啊。”   他轻声呢喃,露出隐含着愤怒的笑容。   倘若不是彻底理顺了以太界中的乱象,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地板下面竟然藏了这么多奇怪玩意!   他能够分辨得出,其中有少量几个是以好奇心著称的以太界怪奇,更多的则是这些日子以来也不同的借口和理由试图窥探以太之网的学派!   甚至有不少,是名义上已经并入了以太之网的‘自己人’!   现在,裙子忽然被掀开,下面的东西却没有办法忽然藏起来,在叶清玄地感知之中,甚至还有不少学派依旧在悄悄地从以太之网窃取着其他学派的乐理。   更令他瞠目结舌的,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些学派竟然在以太界中还藏着这么一大笔私房钱!   在撤去了迷雾和伪装之后,那数百个大大小小的秘境都散发出瑰丽无比的光芒,明显是隐藏了不少珍贵的要素和乐章,甚至还有不少秘境中有着圣灵的驻留。   甚至不需要仔细思索,他就能够辨认出大部分学派的乐理和特征,甚至还有一个被众多乐师认为早已经衰落的铁岸学派,可哪怕在诸多秘境之中,铁案学派的秘境也辉煌到近乎首屈一指。   当然,也有众多断绝传承的秘境,如同当年叶氏的千年之梦一样在以太界的深处飘荡,黯淡无光。   倘若往日有这么一个秘境浮现,大家肯定会强得头破血流,可现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心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清玄伸手将那些秘境全都揣进自己的怀里。   这么多年来,大家将自己的家底隐藏在黑暗里,彼此忌惮和窥视,却没有想到有叶清玄这种不讲道理的家伙,给黑暗森林里塞了个小太阳……   而且捉贼拿赃,自己窃取乐理的行径还被叶清玄逮了个正着。   可是预想之中的雷霆一击并没有到来。   无何有之乡依旧高悬在以太界的顶层。   只是冷眼下瞰。   任由他们慌乱地打着各种算盘。   叶清玄早就离开了以太之网。   接下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大可以温水煮青蛙,没必要冒着让他们团结起来和自己对抗的风险强行镇压。   只不过,亡羊补牢的工作不能放下。   沉思片刻之后,叶清玄接通了华生的联络。   “你说的那个杀毒乐理,可以提上日程了……”   听到叶清玄的声音,华生愉快地笑了起来。   -   -   此时此刻,在以太界的底层,诸多讯息也飞快的来往。   这么多年来,这些学派在私底下各种斗争,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被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查得底儿掉。   暴露的瞬间先是慌乱,然后紧接着便是不安,最后,恶从心头起……   甚至乐师协会的诸多议员都难得的在一处公共秘境中会面。   “事到如今,大家应该联合起来了。”   “没错,像是以太之网这种邪门歪道,必须予以根绝。这种便利的东西,只会诱导人通往毁灭之路!”   “秉持大源之道,任何一个乐师都能放任安格鲁野心继续膨胀下去了!”   “如同叶清玄那种不收正道的卑劣小人,如何能够肩负此等重任?他甚至连正统的乐师教育都没有接受过,和他那个速成品老师一样!以太之网必须处于协会的监管之下才行!否则流毒无穷!”   “我建议发动各地协会,对安格鲁进行施压。”   “至少让他先开放上位权限,这应该是全乐师共同的财产,不应该由他一人独享!”   “没错,不想成为罪人的话,可以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就在热火朝天的会议中,一个人影悄然离去。   -   权杖乐师安托万睁开了眼睛,再忍不住脸上的冷笑。   对乐师协会抱有期待的自己果然脑子有问题吧?   别看一个个跳的欢,真要去做的话,没一个人肯站出来。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叶清玄大势已成。   早在这之前他羽翼未丰的时候,所有人都吝啬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不愿意付出代价,也没有同圣城站在一起,去压制以太之网的扩张。   如今圣城都已经束手无策之后,你们才感觉到后悔……早干什么去了?   现在膨胀到连以太之网的主意都打,打着大义的名号还打算对安格鲁予取予夺,呵呵,等那一柄新约之剑砍到脑门上才会后悔吧?   幸好,在自己的弹压之下,变化之门虽然没有归附以太之网,至少也没做出,窃取乐理那么丢人的事情。   他沉思片刻之后,让侍从唤来了自己的学生。   很快,敲门声响起。   少女乐师走进门来,“老师,您有何吩咐?”   安托万露出笑容,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赛丽亚,最近的研究如何?”   “一切顺利,预计很快就能够完成宿命之章。”   赛丽亚回答道。   “可惜,你的研究需要暂时中断了,你需要替我去一次安格鲁。”   “安格鲁?”   赛丽亚愣了一下,旋即恍然,苦笑道:“那位神之手?”   “没错。”   安托万毫不掩饰这一点,“就由你来全权代表去泯灭之门,去同那位神之手阁下谈吧。他是一个念旧情的人,希望你能够运用他和你的弟弟山缪在奥斯维辛的情谊,为学派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赛丽亚的神情复杂:“叶清玄或许会对我不错,但未必会对学派也同样让步。我恐怕为学派争取不到太多东西。”   “只要你能当面和他谈,就已经是超出了其他所有学派的最大优势了。”   安托万伸手,按着赛丽亚的肩膀,神情严肃:“安格鲁和阿斯加德之间的战争还没有结束,看看他愿意用什么价码来换取泯灭之门的支持。”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复杂起来:   “或者说,我们用什么价码换取泯灭之门的存续……” 第七百八十九章 爬行动物们   圣城   中央圣所。   前线的溃败和肖邦的撤退已经传回了这里。   庞大的会议室中,一片窒息的氛围。   身披红衣的枢机主教们正在为之后的行动争论不休。   “必须严惩肖邦这样临阵脱逃的行为!圣城已经对他那一套歪理邪说网开一面,他不思回报,甚至还在圣城最需要他的时候,在前线鼓动其他人随他一同逃亡!”   “肖邦的处置大可放在一边,新的圣徒传承的制作必须提上日程了!”   “接下来必须谨慎,我们储存的天灾核心已经不多了!而且能够暂时操控八大现象的号角也彻底损毁了,倒不如说,现在连八大现象都不存在了,我们需要新的威慑力量,应对高加索的扩张。”   “至少我们的作战是成功的,他们的神之子如今已经力量全失,未必能再掀起什么风浪。”   “谁又能断定他不会恢复?要知道,他可是……”   反驳的主教说了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在众多铁青的面孔之中,强行吞下了那个禁忌的词汇   短暂的寂静之后,有人再度开口,打破了沉闷。   “当务之急,是维持圣城的影响,护持公义和正理不堕。再这样下去,圣城的命令恐怕连城门都快要出不了了。”   “必须给予叛逆以惩罚,给那些盲从者以震慑。”   “更何况,不仅是高加索,在西边,还有安格鲁的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已经得到了黄之王的权柄,绝不能放任他继续扩张,否则一切就会彻底失控!”   在众多的争论声之中,有人鼓起勇气,看向上座。   “如今,只有请圣座与青之王……”   他的话没有说还,但意思已经表露的很明显。   哪怕局势糜烂至此,就算是黄之王已经背叛,但圣城终究没有输,只要有赤之王坐镇,只要有青之王出手,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可是面对着众多期待的眼神,帷幕之后,毫无声音。   许久,那个坐在教宗之座上的身影缓缓起身,只是挥了挥手,似是疲惫:   “今天就到这里吧。”   在死寂之中,他转身离去。   留下一众主教愕然对视,眼神恼火。   寂静中,有人打了个哈欠。   是阿尔伯特。   他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向着同僚道别:“人老了,就容易精力不济,我先回去睡觉了,大家有什么讨论结果的话,记得通知我就好。”   说罢,他转身离去。   可在中央圣所的门口,他被身后的声音喊住。   “阿尔伯特,你究竟在想什么?”   脸色铁青的老人看着他,神情阴沉。   阿尔伯特打着哈欠,“想睡觉。”   “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刻,所有人都在为圣城竭心尽力的时候,你却只想着睡觉?你的职责在哪里?”   “对不起,我对发动战争并没有什么兴趣,况且,我负责的只有中央圣堂的观测,所有的报表和消息不都摆在你们的桌子上么。”   “这就是你逃避的借口?”同僚的神情鄙夷。   阿尔伯特耸肩,在怀里摸索着烟卷,冷淡地说道:“哪怕没有我,你们不是也已经得出结论了吗?我们要战争,我们要让这个世界回到我们脚下的正轨上,不惜一切代价……为了这个世界!”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装模作样的挥拳,装扮出狂热神情,可语气却满是嘲讽:“不过,你们真的清楚这么做的后果么?   为了分出你们想要的胜负,不惜让整个人类世界都毁在这一场战争里……何必呢?科尼特,只是失去权力而已,又不是失去性命。没那么可怕吧?”   科尼特大主教的眼神越发冷漠。   “阿尔伯特,你已经背弃了祖辈和先代筚路蓝缕所创建的一切,抬头看一看,这一座城市,这无数高塔,还有这曾经一度是举世辉煌之地的城市!   如今你要让这一切因你而蒙受耻辱么?”   “耻辱就耻辱吧。”   阿尔伯特终于在口袋里找到了半根抽剩下的烟卷,欢欣鼓舞,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是私生子,你不知道么?”   科尼特的神情僵硬了,抑制着自己的狂怒,从牙缝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你这个……”   后面那个词儿他没说出来,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   ‘杂种’。   阿尔伯特也没有动怒,甚至连眼睛都没抬起来。只是‘杂种’而已,被人骂两句就生气的话,那日子还是不要过了。   他点燃了烟卷,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愁苦地皱纹就在有害物质的扩散中舒张开来。   “科尼特,你们为主尽了道,死后自有天国以酬报,何必再渴求更多?”   他夹着烟卷,斜眼撇着阴沉的同僚,“还是说,你们觉得仅仅一个天堂,不足以报偿汝等这美妙的奉献?”   科尼特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他。   “所以,到此为止吧,你应该回去好好喝点酒,睡一觉,而不是在这里试图激怒我——这是如今的我能为你提供的最好建议。”   他低头丢掉了手里的烟卷,耷拉着肩膀,语气平缓:“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我最后的一个朋友为你们而死了。   为了你们愚蠢的野心和愿望……”   在主教的红衣之下,他攥着那个小小的药物呼吸器,瓦格纳留下来的唯一遗物。   “我很难过。”   -   -   两天之后,深夜。   勃艮第,皇宫,宫殿最顶端。   披着睡袍的年轻人依靠在露台的栏杆上,哼着歌儿,凝望着皇宫之外的广场。   广场中央的绞刑架上还悬挂这一具风干的尸首。   皇帝死了之后,看上去和其他人一样。   在新皇继位之前的短暂黑夜中,即将登基的皇帝却毫无任何紧张感,反而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自己叔叔的尸首,优哉游哉地哼着歌儿,将杯子里的红酒喝完,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房之中。   在书房里,名为黎塞留的老者正伏安誊抄着新皇在明日即将颁布的政令,看到自己的学生毫无仪表地瘫坐在沙发上,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却没有再提醒他注意风度的心思了。   “时候差不多了。”   唐璜看了看表,向着角落中的侍从吩咐:“为我接通圣城的尤利尔大主教。”   侍从恭谨地离去,很快,通往圣城的联络被发出,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被接起。另一头的老者声音平淡。   “这里是尤利尔。”   “这里是唐璜,您无数信徒中的一个。”沙发上的年轻人挑起眉头,笑容愉快:“亲爱的大主教,我想我们应当谈谈了。”   “注意你的言辞,唐璜先生。”   尤利尔的声音漠然:“对神明的从者来说,没有什么生意可谈。”   “是么?”   唐璜点头,“那大概是我误会了。”   然后,通讯被他挂断了。   不顾那边的态度和想法,单方面的,毫无任何礼仪和诚意的,挂断了。   在时钟滴答声里,他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了封着雪茄的铜管和火柴,慢条斯理,毫不焦躁地熏烤着雪茄,完美地预热之后,剪去头部,享受着烟草的芬芳。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任由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直到门外的侍者小心翼翼地敲响房门,“殿下,您有来自圣城的通讯。”   “哦。”   唐璜歪头,“多长时间了,老师?”   黎塞留看了看时间,回答道:   “五分钟。”   “不着急,再等五分钟。”   唐璜的眼神中满是恶意和嘲弄:“这种看不清局势的老鬼,根本没有合作的必要,五分钟后给我把通讯挂断。   再联系尤利尔的死对头科尼特,时间应该够他收到消息了。”   侍者恭谨地离去。   直到午夜的钟声响起。   “真没想到耕种的时间还没过去多久,收割的时候竟然就到了。”唐璜起身,将雪茄掐灭,看向书桌后面的老者,“可惜,我该睡觉了,明天可是我的好日子。老师,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您不打算亲自来谈么,殿下。”   “算了,我和那种食古不化的老鬼相处不来。”年轻人耸肩,“何况我才刚结婚,为什么要为了那群食尸鬼放着美貌的妻子独守空房?”   黎塞留苦笑,“可您什么都没交待我。”   “我的底线你清楚,至于谈判的筹码,抽屉里还有一只专门用来满足他们胃口的基金会财产清单,你可以自己做主。   所以,请尽情发挥吧,老师。”   唐璜冷笑着,“空头支票能打多少打多少,大不了到时候翻脸不认人,这时候不狠宰一刀,怎么对得起我们前一段时间吃的闭门羹和冷眼?”   “遵命,殿下。”   黎塞留起身,恭送着六个小时之后即将登基的皇帝离去,然后,他打开了抽屉。   看到那一份基金清单的名字,就忍不住哑然失笑。   “爬行动物饲养基金?”   一如既往的恶趣味啊。   只不过,为这一天,你究竟准备多久了?   夜色深沉。   在远方的城市中敲响了礼赞之前的大钟。   再过六个小时,新的皇帝陛下将在万众欢呼之下登基。 第七百九十章 重量   高加索,经历了两天的跋涉之后,夏尔终于回到了国都之中。   浓厚的药草味里,圣咏乐师为他换上了绷带和膏药,释放了恢复乐章之后,伤口依旧没什么起色。   哪怕失去了所有力量,可夏尔对乐章的抵抗力依旧太强了。   “出去吧。”   病房的角落里,盖乌斯淡淡地吩咐。   很快,医师们退出了房间,留下盖乌斯和夏尔两个人独处。   “为什么不撤退?”   盖乌斯的声音冰冷,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夏尔,为什么要违反我的命令?”   病床上,夏尔尴尬地笑了一下,脸色依旧苍白:“如果走了的话……会有很多人因我而死,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盖乌斯的语气变得漠然:“你应该清楚,那是阿斯加德,是我们的敌人。”   “呃……就算要找敌人,也应该去找国王清算吧?”   “你以为战争只是国王的一己之私发起的?”   盖乌斯嗤笑,“或许有一万个借口可以归罪于国王和元老院,但归根结底,不正是因为他们的呼唤么?   他们想要战争,他们需要掠夺来的物资,他们需要饮其他人的血,来成就自己的地位!他们每一个人的税金和购买的国债都变成了阿斯加德的武器,战船和以太重炮。   为了不至于让自己贫穷,让自己痛苦,他们选择了让别人痛苦!你如今大发慈悲,可他们何曾对你怜悯?   当高加索的粮食供应被封锁的时候,他们举国欢呼,当高加索的春耕被打断时,他们载歌载舞……他们不是无辜者,阿斯加德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夏尔愣住了,“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盖乌斯打断了他的话,“搞清楚你要保护的人吧,夏尔!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了满足愿望的举动,究竟有多少人付出了代价?   如今,为了护送你回来,我们不仅折损了超过六千名士兵,还险些在那群阿斯加德人的反扑之下,失去这些日子以来无数人牺牲才换来的战果!   因为你的慈悲,你对敌人的怜悯,不仅后续的两个大规模作战计划无法实施,而且,还让所有人看到了你的软弱,你的伤痕,还有你的弱点。”   “可是……我们已经赢了啊。”   夏尔结结巴巴地辩解:“您看,我击溃了圣城,战胜了那么多的圣徒,连金宫都推平掉了。我们已经赢了。”   “这才只是第一步,难道你想要到此为止么,夏尔?你本应该有更大的作为!对于革命军和高加索而言,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盖乌斯的语气肃然:“区区一场胜利,根本远远不够!我们必须一鼓作气,彻底奠定属于我们的新秩序!”   “我们大可以慢慢来啊,总有一天……”   “你要将一切都寄托到虚无缥缈的未来上去么?夏尔!”   盖乌斯看着他:“因为你的软弱和恐惧?”   夏尔沉默了。   许久,他轻声问:“还要继续战争么?”   “是的,夏尔。”   “康斯坦丁先生,已经有很多人死了。很多人在我眼前死了……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他们的尸体从战场上抬下来了。”   夏尔看着他,眼神期冀:“为什么不能先停一停呢?先生……”   “现在停止在这里你又对得起那些死掉的人吗?”   盖乌斯在无法掩饰自己的愤怒,“多少人为这一场胜利死去了,他们信任着你,期盼着你能够为他们的牺牲带来意义!   如果你这里犹豫,那么他们的死就变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单纯用来被人遗忘的数字!如果不能将阿斯加德彻底打倒,那么我们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指着窗户外面,怒吼:“你想要停止这一切,那就去对他们说啊,去让他们原谅自己的敌人,忘记同袍留下的血,忘记父母饿死时的痛苦面孔!”   “活着的人难道就不如死掉的人重要么!”   这是夏尔第一次反对盖乌斯的,不像是往常那样犹豫,而是针锋相对的质问,“还是说,活着的人也被你分成了三六九等,高加索的命就是比阿斯加德人的高贵?   这样的你又和圣城还有什么区别!   究竟还要有多少人死掉,你才会满意?”   盖乌斯愣住了。   他没有再说话。   漫长的寂静到来。   在寂静里,他沉默着,看着夏尔,眼神就变得复杂。   “抱歉。”   夏尔移开视线,低声说:“我不是故意想吼你。”   “不,你说得很对,或许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   盖乌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了,夏尔,好好休息吧。等你恢复了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他说,“来看望你,没带礼物,还跟你讲了这么多让你难过的东西,该抱歉的人是我。”   他帮夏尔关上灯,转身离开。   可在门口,脚步却停顿了一下。   夏尔听见了他道别的声音。   “死亡是有重量的,夏尔。终有一日,你会明白这个道理。”   门关上了。   最后的那一瞬间,他的影子投影在地上。   像是被压弯了一样。   -   -   萝拉睁开眼睛。   仿佛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了,看到了白色的窗帘被束起,敞开的窗户外照进了光,照亮了床头的花瓶,白蔷薇盛开。   她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就像是忘记了身在何处。   知道许久,她才抬起手掌,看着自己的五指,还有血肉之下那渐渐崩溃的乐理之锁。   “诅咒,不见了?”   她茫然低语。   “嗯。”窗前的靠椅上,叶清玄合上书,露出微笑:“恭喜你,自由了。”   萝拉沉默着,像是没有听到,又像是陷入了茫然和思索,许久,终于接受了这一事实,却毫无被救赎的欣喜,失去了如鲠在喉的压迫之后,反而……无所适从。   “是这样吗?”   她点头,伸手抓起床头柜上的女士烟和细长的铜烟嘴。   师姐毕竟是世界,哪怕颓然地抽烟,姿态也十足优雅,带着女性特有的妩媚和阴柔美,“这么说来,寂静之月果然已经不存在了么?”   “寂静之月只是一个表象,一个大源的工具。”   叶清玄为她削着苹果,淡淡地说道:“寂静之月脱离了大源的那一瞬间,它就再非神明,纵然具有力量,也不过是空有其型的死物而已。   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枷锁还会出现,你已经自由了,萝拉,学着向前看,不要再活在过去了。”   “你说得还真理直气壮啊。”   萝拉被逗笑了:“小鬼,我的年龄可是有你的三倍了,竟然在我面前充起长辈来了吗?”   “只是提醒而已。”   叶清玄灵巧地将苹果分成两半,丢了一半过去,抓着另一半啃了两口,想要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你又想要冒出什么词儿来教育我了吧?”   “不,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有鱼尾……”   叶清玄没说完,在萝拉冰冷的凝视之下,乖乖地把最后一个字吞了下去,无奈苦笑。果然,哪怕诅咒不再,萝拉也还是萝拉,想要在她面前做个死都那么难。   在寂静中,萝拉伸手,用发绳将散落的长发束起,起身,走到窗前。   不知道时隔了多少年之后,再一次地凝视着太阳的光。   远方有海风吹来了,白色的飞鸟盘旋在天穹之上。   “真美啊。”   她抬起手掌,挡住了刺眼的烈日,却忍不住眯起眼睛,透过指缝,凝视着阳光下的一切。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叶兰舟。”   她轻声呢喃,“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被诅咒着,一个人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难过,只是想着要复仇,不惜一切代价。   可现在诅咒离开了,我才为他的死而感到难过——只是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想要哭,像个小女孩一样,重新觉得害怕。   我被你从梦里拽出来,重新回到阳光下,可是梦太长了……小叶子,我已经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人只要活着,痛苦总归难免。”叶清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所以,不需要害怕,毕竟往后痛苦的日子还会很长。”   萝拉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笑起来:“听到你这么说,我真是太安心了。”   “这是在夸奖我吗?”   “算是吧。”   萝拉笑着,迎着窗外的风,舒展着懒腰,驱散了漫长梦境残留的睡意。   她说,“有空一起去喝酒吧。”   “好啊。”   叶清玄点头,“等我回来一起。”   “你还真是奔波命啊,明明这里的事情都还没结束。”萝拉依靠着窗,歪头看着他,“这么走掉真的没关系么?烂摊子还有一堆呢。”   “这里的事情已经暂时结束了,后面的事情,不论有没有我都已经不重要。”   “听到你这么说话,那位女皇陛下一定会难过吧。”   “……”   叶清玄陷入尴尬地沉默。   萝拉幸灾乐祸笑起来,伸手,捏着叶清玄的脸,“唯有这一点,你真像他。”   “这是在骂我?”   “对。”   萝拉瞥着他,笑容嘲弄:“人渣去死一万遍怎么样?”   “别着急,已经死过九千多次了。”   叶清玄摊手,“凑够一万并不难。”   “那么,接下来你又准备去哪里搞事情?”   “只是去履行诺言而已。”   “让我猜猜。”萝拉看着他,“是去东方?”   叶清玄笑了。   他没有再说话。   只是靠在躺椅上,凝视着窗外的阳光。   有海潮的声音传来,就像是当年他离开鲁特镇时那样。   阳光炽热。   在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之后,他将要再度踏上新的旅程——不是以叶氏的名义,而是以自己,以叶清玄的名字回到东方去。   不惜一切代价。   去将曾经失去的人,那个被夺走的女孩儿……重新抢回来! 第七百九十一章 在路上   圣城   清晨,中央圣所,肃穆寂静之中,露水自从骑士的装甲之上落下。   两排漆黑的装甲骑士肩扛着礼仪大戟,肃立在道路的两侧,伴随着昭告新一天的钟声,层层大门轰然洞开。   肃穆的气氛中,教堂里的神甫们却有些心不在焉,哪怕是身披红衣的枢机主教此刻脸上也不见欢颜。   走向大会议室的时候,甚至还有人不小心撞在了灯架上,旁边的人伸手扶住他,令他不至于跌倒,然后向着侍从挥手:   “将这玩意搬开,问问今天值守的人是谁,弄出这种事情。”   侍从慌忙地将灯架搬走了。   主事的主教拍了拍同僚的肩膀。   “镇静一点,艾利森,我们代表的可是圣城。”   艾利森勉强地笑了笑,神情却很难称得上是愉快。   不论是谁被推选出来背锅,都不会开心得笑出来。   更何况,还是在这种地方……   他已经料定,从今天过后,自己和尤利尔恐怕就会被钉在圣城历史的耻辱柱了。   很快,来自各方的使节就已经纷纷到场,遵照礼仪,等候在宫门之前,彼此肃穆无言,只是凝视着道路的尽头,等待真正的主角入场。   短短一周以来,除了封闭的东方之外,几乎全世界所有国家和大型组织都派出了使团来到了圣城。   明面上是圣城站了出来,对诸国之间的战争进行调节,秉持着公义和正理,力图消弭战争。但那里有各方使团都到了之后,才不情不愿地出来召开会议的呢?   真相反而是诸国在强硬态度之下,圣城不得不站出来,面对战争的后果。   或者说,为战败付出代价。   早在会议还没开始之前,所有人都已经对结果心知肚明:   第九次修订法案恐怕就要到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往日那种小打小闹的削弱和限制了,在惨烈的战败之后,圣城将迎来彻底的拆分和重组,从此与一切政治权利无缘,能够保持自治都难。   而在引导整个世界运行了数百年之后,教团将退出最顶峰的舞台,虽然影响力依旧庞大,但是却再难如同往日那样钳制诸国,令行禁止。   恐怕在以后的教团历史中,今日便是足以载入圣典的受难日了。   一想到这里,在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所有神甫的表情顿时都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这种情况之下,赤之王自然不会亲自出面,实际上,来到这里的也都是诸王所派出的使者,只能由枢机主教会进行应对。   结果大家都已经一清二楚,但过程怎么着都要走一下。   更何况,这一块大蛋糕还没决定怎么分呢。   就在万众瞩目中,一辆庄重肃穆的马车在卫兵的拱卫之下停在了中央圣所的前方,高加索的外交官自马车上走下,紧随其后则是盖乌斯的代表人……狼笛。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在场护卫的圣殿骑士都忍不住握紧了武器,想要往那一张灿烂微笑的脸上来上这么一刀……   “嘿,朋友,放松一点!”   狼笛愉快的微笑着,信步前行,向着往日的同僚们挥手致意,“好久不见,大家还好么?”   而他的脚步却停留在道路的末尾,教堂的大门前。   将台阶上面迎来的枢机主教们晾在一边,他反而侧过头,看向身旁。   统领圣殿骑士负责会场安全的大骑士长伫立在台阶下方,苍老的白发在脑后束起,并没有穿戴动力装甲,只是披着一件骑士礼服。   在坚毅如石的面目上,是如伤痕一般的皱纹。   狼笛叹息,“班恩先生,你老了好多,早知道就给你带礼物了,高加索的保健品挺不错的。”   老骑士的眼眸低垂:   “狼笛,人都会老的。”   狼笛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迈步踏上台阶,走向了在那里尴尬等待着的枢机主教们。   似是无意,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有点凉。   -   相较接下来的会议,这一段不足以为人道的插曲很快就被揭过了,大家默契地没有提起刚刚的外交失误。   很快,一辆白色的马车停在了宫门的前方,赤红之徽下,安格鲁驻圣城的外交官自马车上走下,然后伸手,将撑着手杖的年轻人从马车上扶下来。   似是不良于行,那个年轻人撑着手杖,走路的时候很是吃力,脚步缓慢。   虽然面目俊秀,笑容温和,可是第一眼看过去,首先注意到的却是那一双铁灰色的眼睛。   看着那眼眸中的铁光,便令人心生敬畏。   名为华生的年轻人一步一步走过宫门和广场上的道路,最后停在了台阶的前面。等候的枢机主教走下台阶,想要帮忙,可是却被他拒绝。   将枢机主教晾在一边后,华生侧过头,看向老骑士,微微颔首行礼。   “班恩神父,亲王殿下向您问好。”   他伸手,从随从手里接过盒子,“这是他带给您的信和礼物。”   “谢谢。”   班恩伸手接过,打量着信笺上的字迹,如石头一样肃冷的面孔上便浮现出一缕微不可查的笑意,“字已经写得比我好了。”   “能够得到您的赞赏,我相信殿下一定会深感喜悦。”   华生微笑着,如同后辈一般恭谨地问道:“可以请您今日一起共进午餐么?殿下一直渴望着您的消息。”   班恩颔首:“自无不可。”   华生颔首道别,手杖撑着身体,踏上台阶,一步一步,留下尴尬的枢机主教在原地,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后面。   不远处,礼官们拍着脑袋,眼神绝望,忍不住想要撞墙。   又是一场外交失误……   会议还没有开始,这种失误就出现两次了。   台阶上,尤利尔冷冷地看了班恩一眼,很快,一位教士不着痕迹地走向班恩,低声吩咐:“班恩骑士长,主教希望这种意外不要再次出现了。”   “我也希望如此。”   班恩面无表情。   就在短暂的等待之后,最后一位尚未入席的代表终于走进了宫门。   眼看到来自勃艮第的使者出现,主教们顿时松了口气——黎塞留作为外交官已经多次代表勃艮第出使圣城,礼仪娴熟,断然不会再出现如同狼笛和华生那样的半吊子失误了。   相对于那两位恶客,不论怎么看,还是早已经和己方私下达成协议的勃艮第更可爱一些。   就在主教们殷切的眼神中,黎塞留稳步向前,一路目不斜视,风度翩翩,仪态端庄,神情和煦,令人心生好感,然后……又停在了台阶的下面,不走了?   不走了!   真不走了!   尤利尔的表情顿时抽搐起来。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黎塞留回头,向着面前的老骑士颔首。   “班恩骑士长,又见面了。”   班恩看着他:“黎塞留阁下,我们曾经见过吗?”   黎塞留笑着,“二十一年前,您曾作为骑士出使勃艮第,彼时我是负责与贵方对接的秘书之一。   时隔二十一年,阁下依旧风姿不减,令人羡慕。”   “过奖。”班恩淡然回应。   眼见他们客套完了,尤利尔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总算要结束了。可是却没想到,黎塞留又从侍从的手中接过了一个盒子,递向了班恩:   “这是一位后辈为您准备的礼物,一些茶叶,希望您喜欢。”   班恩的脸上罕见地浮现了困惑的表情,接过盒子,看到了盒子里的铁罐。   实际上茶叶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品种,只不过是一个小地方产的牌子,甚至除了当地人以外很少有人知道。   似是触动了什么回忆,神父沉默了。   许久,他轻声问:“那个孩子,他还好么?”   黎塞留微微一笑,“虽然有诸多不如意,但总算过上了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是吗?”   班恩并没有再多问,只是颔首:“祝他一切都好。”   “谢谢。”   黎塞留道别,踏上台阶。   于是,伴随着一场堪称诡异的外交事故,教堂的大门缓缓合拢,为了和平而召开的会议终于拉开了帷幕。   “只不过,真得能够停战吗?”   门外面,戍卫的骑士感叹道,看向沉默地班恩:“大骑士长您怎么看?大家都觉得阿斯加德的这一场战争至少还会持续一年。”   “不,战争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班恩沉默了许久之后,轻声叹息:   “只不过和平还在路上而已。”   -   -   理所当然的,会议开始的第一天在大家的扯皮、推诿和各种外交辞令中度过了,而真正能够决定未来走向的却并不在会议之上。   而是在会议结束之后的拜访和长谈之中。   深夜,安格鲁领事馆的大门被敲响。   在雨水泼洒的声音中,来者收起了黑色的雨伞,向着华生露出笑容。   “深夜拜访,还请恕我冒昧。”   “现在的老人家都这么有精神吗?真是令人敬佩啊。”华生打了个哈欠,“来人,为黎塞留阁下来一杯浓茶。”   在书房之中,热茶散发着香气。   在开场的客套之后,两人不咸不淡地闲聊着,到最后,终于转入了正题。   “华生先生作为外交官的才能,这些日子我从报纸上已经深有体会。”黎塞留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在会议之外能够开诚布公地同您谈一谈。”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华生微笑起来,“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得谈。”   “我喜欢这句话。”   黎塞留也笑了,“说实话,我本来以为来得会是神之手。”   “没办法,殿下另有要事。”华生耸肩,“况且,上司只要负责承担后果就行了,蝇营狗苟的问题自然有我们这种下属来解决。”   黎塞留端起茶杯,“我相信,我们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伴随着两个人的轻声细语,漫长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偶尔在间歇的时候,华生抽着烟卷,便忍不住瞥向窗外。   算算时间,那个撂挑子的家伙,大概已经到云楼了吧? 第七百九十二章 云楼   云楼,丝绸与青金的城。   在数百年之前因为大源的动荡而从海中升起,占据了东西方之间海上运输的要道,可谓扼住了商路的喉咙。   只是存在,便如同一颗摇钱树,只要航道还在运行,钱财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关于云楼的奢靡和繁华,叶青玄早就从诸多游记和商人、走私者的口中有所耳闻。   据说庞大的城池有一半是建筑在海洋之中,没有财产和身份的平民和贱籍只能居住在海中,以舢板和木船搭建而成的房屋,如同藤壶一样寄居在城墙和礁石之上。   在陆地稀缺的海洋之上,这里是真正的寸土寸金,每一寸土地都恨不得占满,每一尺空间的价值都要利用殆尽。   到最后,整个城市变成了立体的迷宫。   在厚重的城墙之后,建造者巧手灵思,以建筑细细的铺满了一层之后,塞进了最低等的工奴,再押上了一层木板,又细细地铺上一层,放进了平民,再然后有产者、官员、巨富、豪商……就这样不断地向上,一层又一层,直到九层之上,日光映照的高楼,便是最顶端所在。   在诗人的口中,那一栋城主府极尽了凡间一切奢华,一砖一瓦尽出于巧匠之手,哪怕是屋脊之上的瓦片也缀饰着青金和美玉。   整个城市都仿佛一座巧手营造的高楼,城主府便是高楼最顶端的瑰丽结晶,而在城主府之下,黑暗中的城池彻夜不眠,一年三百六十日灯火不熄,人群往来奔走,顺着木梯和钢轨上下攀爬,吞吐着货物和财富。   金银美玉被源源不断地运往了迷宫的最深处去,直到现在,再没有人知道这一座城市之下究竟埋藏着多少财富。   种种传闻中,或是绮丽、或是庄严、或是诡异、或是阴暗,每一个云楼城都具有着宛如海市蜃楼一般的神秘吸引力,令人心生好奇。   可叶青玄从未曾想过,自己来到这一座城市的时候,这里会萧条至此。   游牧之山驶过了寂静的海域,所过之处,一切颓败腐烂的海上房屋中都毫无生气,隔着雾气,偶尔能够看到一两个隐隐绰绰的影子活动在那些层层叠叠的屋子里,可行近了之后,却看不到任何的踪迹。   就好像成心躲着他一样。   往日来来往往的船队也已经全部不见了,甚至直到他们行驶到了云楼城之下的大门处,都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   虽然伴随着东方的长城封锁,航路断绝后有所萧条是正常的,但萧条到这种见鬼的程度可太出乎人的预料了。   “亲王殿下,这个鬼地方有问题啊。”   掌舵的叶戈尔挠着自己的秃头:“让人瘆的慌。”   叶青玄被逗笑了,“利维坦的无光之海都没有吓到你,如今只是荒芜一些,不至于这个样子吧?”   “这不一样。”   叶戈尔组织着措辞,酝酿许久之后回答:“无光之海是怪物弄出来的,我不怕怪物,打得过就活,打不过就跑,跑不掉的话大不了会死。   但这里不一样……这里是人为的。”   他说,“比起怪物来,我还是更害怕人类一些。”   叶青玄一愣,忍不住大笑。   叶戈尔这个家伙的生存哲学虽然粗糙简陋,但总有闪光点。   “放心,不论出现什么状况,我都护得住你。”他拍了拍叶戈尔的肩膀,走到舰桥前面,凝视着游牧之山的前方。   如今他们已经来到了云楼城之下,前方就是云楼城的正门——一座万吨水闸。   云楼城的正门共分为两层,由城门两头的两道水闸进行隔绝,据说城内和城外的水位是完全不同的,海拔相差有如断崖。   如果没有整套枢纽配合调动的话,叶青玄就算是撞破了外门也很难进得去。   可现在船都到了城墙下面了,云楼城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在叶青玄的感应里,庞大城墙之上,宽阔到足以令数十辆马车并行的空间中,甚至一个人都没有。   城门之后的空间,也寂静的不像是一个城市。   如今,整个云楼都像是一具双层的铁棺,封存着尸体和尸臭,分毫不露,可靠近了就令人觉得不安。   这一座城市……就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就在困惑之中,轰鸣声迸发。   伴随着水闸的剧烈震动,无数青绿色的锈斑和藤壶从铁壁之上抖落,汹涌的水流声汇聚成无数巨石碰撞的尖锐声音,海洋之下翻涌着白沫,像是死去的章鱼喷吐着尸水。   最终,通往城池内部的道路缓缓开启。   就算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甚至连作为信号的灯光都没有亮。   “这……”   叶戈尔犹豫地看向了叶青玄。   “我去就行了,你们留在这里。”叶青玄伸手,从船员手中接过了风衣披在身上,向船长吩咐道:“有什么情况的话,不用管我,直接后退到安全范围。必要的时候,我授权你使用赫淮斯托斯。”   叶戈尔欲言又止,猜到自己再劝也不会有用,只是叹息一声,叫来了两个船员。   “请让他们跟着您吧。”叶戈尔看着叶青玄,“作为亲王殿下,出巡的话,没有两个侍从可说不过去。就算让他们为您拎个包也行。”   多个人总比少个人好,更何况,再不济也能用来挡个刀,争取一点时间。   叶青玄看了看那两个开始着装的骑士,没有拒绝,很快,踏着舷梯跳上了舢板。迎着阴暗的城市,舢板缓缓地没入了城门的深处。   舰桥上,叶戈尔粗暴地抽着烟卷,看着城市冰冷的棱角,表情就忍不住抽搐起来:   “这鬼地方……太他妈邪门了。”   -   -   实际上,叶青玄并没有在黑暗里航行多长时间。   当他的舢板停靠在码头变上的时候,就看到早就等待在那里的身影,四肢纤细,白发如银的少女,眼眉熟悉……   白汐?   叶青玄愣了一下,险些将那个名字脱口而出,可很快,他就发现,少女的脸上没有那种一如既往桀骜和嬉笑,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木偶一样。   只是漠然。   “你是……云楼潮月?”   叶青玄想起传闻中白汐的双胞胎姐姐,却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么诡异的情况之下。   寂静里,少女微微地向他行礼。   “请跟我来。“   说罢,便转身在前方带路。   那副姿态,就好像早就知道他会到来一样,没有惊奇和困惑,也没有茫然和忌惮,双眼中空空荡荡,毫无任何情绪起伏。   像是个傀儡娃娃一样。   沉默地前行之中,叶青玄跟着她的脚步,穿行在繁复的又阴暗的走廊和台阶之间,自下而上。   不见传说中的灯火通明,只有少女手中所执的一纸灯笼带来微微的亮光,令整个死寂的城市越发阴森。   街市、坊区、医馆、店面……所过之处,一切都毫无声息,一片颓败,被尘埃覆盖,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活动过了。   空气里萦绕着一股驱之不散的腐臭味,破烂的木板后面隐隐可以看到虫子和老鼠在爬动,为阴暗带来仅有的一点声音。   这个城市……绝对有问题!   最终,叶青玄还是忍不住发问,“你们这里的人到哪里去了?”   云楼潮月走在前方,听见他的话,便停下脚步,险些让叶青玄撞倒。回过头来看着他,那一张美丽到毫无生气的脸颊浮现出一丝困惑。   似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解释。   很快,她轻声回答:“大家都离开这里了。”   “离开?”叶青玄茫然:“为什么?”   “不知道。”   这一次云楼潮月回答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父亲说他们害怕了。”   “害怕什……”   叶青玄还没问完,他的眼睛,就已经看到了答案。   尸体。   诸多尸体……   穿过了走廊和台阶之后,叶青玄终于攀爬到这个城市的最顶端,得见传说中瑰丽神奇的白楼。   可白楼之上,却悬挂着一片密密麻麻的尸体。   那些尸体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干瘪的壳子在风中微微晃荡着,曝晒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早就没有腐臭散发,可黑漆漆的眼洞里依旧没有任何的微光。   只是直勾勾地俯瞰着他们。   骑士下意识地将手按在剑上,毛骨悚然。   叶青玄沉默许久之后,轻声冷笑起来:“你父亲的欢迎仪式……还真是别开生面。”   云楼潮月的脚步停在了门口,回头看着他身后的骑士,“他们,留在这里。”   “好。”   叶青玄挥手,示意随从在门口等待自己,然后跨入了大门之后的繁华楼阁之中,“我倒要看看,云楼庆舒卖得是什么药。”   -   刚刚踏入大门,便听见了琴声。   清冷优雅的琴声回荡在了整座城府之中上,并不喧嚣,却映衬着寂静,令人心情顿时放松。   庭院之中的苍松翠竹之间,有曲水环绕,水声流淌,方寸之地里营造出了奇异地韵味,精巧而华美。   就像是一瞬间离开了城市,来到了山野之间,心神自在。   可越是向前,就感觉到这一份‘天然’之上的浓厚粉饰。   他感觉到脚下大地在微妙的旋转,迎着太阳,整个城主府都好像建筑在机枢之上,令庞大的建筑无时不刻的微微旋转着,确保正对着日照的方向。   每旋转一周,便是一日夜。   伴随着叶青玄的向前,庭院也在微妙的起伏,不论是竹林、曲水、苍松还是白墙,都只不过是这一座庞大机械中的一部分。   无数楼阁伴随着他的脚步从道路的分岔尽头出现,在他扭转方向之后,又缓缓沉入地下。在无数建筑和装饰的拼凑之下,整个城主府仿佛有千百种不同的样貌,千百种不同的姿态和风格。   就连那幽幽地琴声,也是由八音盒一样的装置所演奏而出,灵巧的韵律背后是无数旋转的齿轮和枢纽。   叶青玄总算明白为何那么多游记里会有互相矛盾的地方了,因为这一座城市本身就是不定型的,无数模块上下沉浮,便有无数种摸样。   在他的掌控者手中,这是世界上最昂贵而精巧的玩具。   哪怕一路行来并没有任何的人迹,叶青玄也能够感觉洋溢在每一寸空间中的美感。   直到他最终登上了高楼的顶端,在整个城市的最高处,他终于看到了云楼庆舒……白汐的父亲,那个曾经令他遏制不住杀意的男人。   只是,现在的云楼庆舒,却和他预料的摸样没有一丁点相像的地方。   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第七百九十三章 一路顺风   圣城一别,不过是短短的半年时间不到。   半年之前,云楼庆舒行走在圣城之中,风姿优雅,姿颜美妙,一举一动都说不出的尊贵与庄严。   而现在,他蓬头垢面地坐在地上,散发着一股浓厚的酒臭味,角落里还有一滩呕吐物没有收拾,宿醉得像是一个倒毙街头的流浪汉,再不见任何风度和威仪。   叶青玄看到他的时候,他坐在一个像是祠堂一样的地方,屁股下坐着原本摆放贡物的案桌,而本应该享受祭祀的牌位现在却倒得遍地都是。   往日庄严肃穆的地方此刻一片狼藉。   那个颓废苍老的男人胡乱缠着一张毯子,睁开眼睛,看着走进来的叶青玄,许久,似是想起了他是谁,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还真是好久不见啊,‘亲王殿下’。”   亲王殿下这个词他咬字分外古怪,饱含着嘲讽和恶意。   “你是云楼庆舒?”   叶青玄看着他,神情漠然,试图从他的脸上辨认出任何熟悉的痕迹。   “啊,对,是我,是我。”   云楼庆舒怪笑起来,伸手,胡乱指了指:“随便坐吧,你看着哪儿舒服就坐哪儿……注意脚下,你刚刚把我祖父的牌位给踩到了。”   带着宿醉的昏沉和醉意,他瞥着叶青玄的摸样,乱糟糟的头发盖在脑袋的一边,看上去十足滑稽。   “那么,殿下此来,有何贵干?”   虽然这么问,可是他的脸上却依旧是那种仿佛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令人生厌。   叶青玄皱眉。   从一开始,这里就出乎他的预料,虽然云楼庆舒好像好说话了几十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和一个疯子打交道。   尤其是,现在的云楼庆舒他不知道和疯子还有多远的距离。   或者说,有多大的区别?   “信标。”   他开口,直截了当地问道:“通过迷雾和长城的信标,你有吧?”   “啊,有的,有的。”   没有推诿,没有思考,甚至没有待价而沽的意思,云楼庆舒直截了当地点头,就好像是被另一个流浪汉问你身上有没有虱子一样。   在如今,白恒以长城将震旦封闭在内,任何手段想要穿越迷雾都变得行不通,不论是肉身横渡海洋也好,以太投影降临也好。   自物质界再到高层维度,震旦被完完全全的封闭起来了,隐藏在迷雾之后,甚至连洋流和海域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隔着东西方之间的黑暗世界和漫长的距离,除非叶清玄硬碰硬地直接去和长城的力量对抗,否则绝难有一丝机会。   而傻子都知道,以一个人的力量去对抗整个东方数百年的积累根本行不通。   他已经被排斥在长城之外,不,他甚至从没有被长城接纳过,除了一身天人之血之外,对于长城而言,就是一个黑户,自然不会得到放行的待遇   因此,叶青玄只能另想办法,寻找其他前往东方的办法。   别的不说,他敢断定,哪怕到现在这种情况,云楼也一定掌握着能够指引方向的信标和能够令他通过长城的认证。   否则这么多年来,那么多东方走私货又是从哪儿来的?   云楼庆舒早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个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来意,也因此,心中倍感戏虐和嘲弄。   打量着叶青玄,就像是看着什么珍稀动物,“看来你对我那乖女儿还真是用情至深啊,竟然舍下女皇不要去找她……她哪点好?”   叶青玄面无表情。“这与你无关。”   “你说得对。”   云楼庆舒发出尖锐的大笑声,“孩子长大之后,就和父母无关啦,作为父亲,却只能看着一个男人牵着她的手将她带走,真是令人难过。你说对不对,神之手阁下?”   叶青玄的脸色一白。   他有点想吐。   过了很久,他才镇压下这种发自内心的反胃感。   “不好意思,我有点恶心。”   他摆手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把你变成现在这个鬼样。”   “与你无关。”   云楼庆舒眯着眼睛,淡淡地说道:“请不要在意为好。”   “那外面呢?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儿?”   “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么?”   云楼庆舒无奈摊手,“说起来,把叛乱者吊死这一招,我还是学你们安格鲁的呢,效果真是不错。”   “结果……你亲手将你的云楼城,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这样不好么?”   云楼庆舒像是被问到心头畅快之处,笑得前俯后仰:“这不是我这个篡位者应付出的代价么?   不,正应该这样才对,你看,费尽心思夺到了城主之位,却毁掉了整个云楼,最终众叛亲离、癫狂至死……这样的结局简直经典到应该去写到话本里了。   倒不如说,如果不这样的话,便不正常了!”   叶清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变得怜悯起来。   “你没有办法解决黑潮,对吧?”   他说,“为了这个城主之位,哪怕你费尽心机,杀了自己的父亲,追杀自己的哥哥,甚至**了自己的姐姐,将自己的女儿也变成了牵线木偶……付出了一切能付出的代价,为了掌握权利,到最后,却被权利抛弃。   没有白汐,你就没有办法解决云楼城之下的黑潮。   云楼城会在天灾之中毁灭,因为你……你的无能,你的欲望,还有你所做的一切,对不对,云楼庆舒?”   云楼庆舒没有说话。   面对着叶清玄如此毫不留情地奚落和嘲讽,他眯起眼睛,凝视着面前的男人,疯癫的面目上因为暴怒而抽搐着。   在眼瞳之下,发红的血丝蔓延,像是火。   许久,他低下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   “正是如此!”   他抬起双手鼓掌,毫不避讳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恶,咧嘴大笑着,露出尖锐的犬齿,妖魔一样的邪意充斥在他的眼瞳之中。   明明颓废狼狈至此,可是他的面目之上,却依旧充盈着为这恶意而自豪自满的光彩。   打从心底的,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骄傲!   “这便是我云楼庆舒一生最值得赞颂和传扬的成就!汝等凡夫俗子绝难企及的伟绩!九鼎烹之尚不能赎其万一的大恶!   你只说错了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中的恶意便宛如井喷一般涌现,“叶清玄,如果有一天,你爱的女人,她的父亲准备将她嫁给另外一个人,你会怎么样?”   叶清玄看着他,面无表情,手指敲打着虚无的剑脊,寒意迸发。   “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云楼庆舒吹了声口哨,无比愉快,“你看,你像我!这就是我们的共同点,而且绝不是唯一一个!   再顺带问一句,你喜欢你的头发么?”   叶清玄没有说话。   “不喜欢,对吧?”   云楼庆舒明白了他的回答,从案桌上向前凑了一些,宛如要同他促膝长谈,“放心,这一点,我更甚于你。”   说着,他指着自己乱糟糟的脑袋:“看,这白发……不是因为血统纯粹,只是因为我已经老了。   这就是我最大的耻辱,生来卑贱的证明。”   叶清玄不耐烦的闭上眼睛,无动于衷。   云楼庆舒嗤笑。   “这就是你最大的幸运,叶清玄,你能够从小在安格鲁长大……你没有变得如同我一样,哪怕每个人都觉得你是个‘杂种’。”   不顾及叶清玄冷漠的神情,云楼庆舒抬起手,把弄着从额头上垂下来的乱发,将那凝固成一缕缕的头发分开,一根,又一根。   “十五岁之前,我小心翼翼的躲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逃避着他们的视线,害怕别人看我的脸,看到我的头发……   他们的眼神就从怜悯变得鄙夷起来。哪怕是那些贱民,看着你,也可以眼神嘲弄。啊,快看,这是侯爷府上的那个野种,据说是一个婊子的种,比我们更卑贱。”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暴戾地将那一缕头发扯了下来,连带着一小块头皮,鲜血淋漓。   “叶清玄,你知道么?每次看到那种视线,我都恨不得我死了。   我恨死了自己,也恨死了我的母亲,恨那个婊子为什么把我生下来……直到她临死之前,我都没有去再看过他。   可直到她死后,我才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没有爱过她。你不会懂的,叶清玄,你不曾孤独过,所以你永远不会懂……”   他抬起眼睛,漆黑的眼瞳中满是沉静,不见任何疯狂了,清醒得令人害怕。   “整个世界,除了母亲之外,唯有她是爱过我的,或许不是男女之爱,可能只是看到一个野种弟弟很可怜。   整个云楼城里,她是唯一在乎过我的那一个。”   在沉默中,云楼庆舒轻声呢喃。   “我娶她,只是单纯的因为我想要娶她而已。   为此,我杀了没有爱过我的父亲,驱逐了视我为蝼蚁的哥哥,夺来了这一切。我才他妈的不想要狗屁的权利,我只想要永远跟她在一起……和你现在的你一样,叶清玄,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叶清玄的眼眸低垂着,面目却忍不住抽搐。   因为愤怒。   因为自己被和这种东西一起相提并论,无法容忍。   他冷眼看向云楼庆舒,又扫了一眼角落里沉默的云楼潮月——那个女孩儿,就像是傀儡一样,坐在尘埃里,一动不动,眼神空洞。   “所以,你就这么对待她的女儿?”   “你难道会爱杀死白汐的人?”   云楼庆舒嗤笑着反问,“啊,没错,我不爱她们,当然不爱!   只是看着她们,我就妒恨发狂,想到唯一爱过我的人因此而死,我就恨不得她们永远没有出现在世界上!”   他的面目神经质地痉挛着,凑前,凝视着叶清玄的脸,“你能体会这种感觉么?叶清玄……那种无能为力的愤怒,那种眼睁睁看着一生所爱在面前死去的痛苦!   是的,我恨潮月,更恨白汐,那个还没有出生就注定害死她母亲的肿瘤!”   叶清玄的眼瞳抬起了,看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如有实质的寒意在祠堂之中扩散,新约的剑鸣迸发,虚无的寒意架在了云楼庆舒的脖子上。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死亡,云楼庆舒依旧在笑着,笑容扭曲:   “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用我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取让她能够继续活下去的方法,用一切我能做到的办法劝她不要将这那个孽种生下来,不惜去折磨她,去轻贱她,她都不愿意放弃那一块肚子里的烂肉!!!”   不顾角落中沉默的潮月,云楼庆舒近乎狂怒地在叶清玄面前嘶吼,“我又能怎么样?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看着她将我抛弃!”   那一瞬间,叶清玄终于透过了他眼瞳中的疯狂,窥见了这个人的本来面目,也因此,想要嘲弄嗤笑。   “快得了吧,云楼庆舒。”   他抬起手指,弹去悬停在面目之前的口水沫,眼神鄙夷,“你只是不能容忍她爱她们,胜过爱你。”   “那又怎么样?”   云楼庆舒看着他,仿佛在描述真理,“这不正是爱的体现么?”   叶清玄已经没有兴趣再看他了。   “简直……令人作呕。”   “这不就是凡人的欲念么?又有什么值得鄙夷?”   云楼庆舒伸手,拍着他的肩膀:“神之手阁下,您又何曾从这里面中超脱?你能忍受白汐心里还有一个人比你重要?为了那个人,不惜离开你,不惜去死?”   凝视着叶清玄变冷的脸色,云楼庆舒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尖锐地笑声回荡在死去的城市之中,渗透进每一个角落中,和尸臭的气味**在一处,诞下了恶臭的余音。   “够了!”   叶清玄用尽最大的理智克制自己。   笑声戛然而止。   不是因为叶清玄,而是因为他自己。   云楼庆舒呆滞地僵硬在原地,伸手按住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肢体便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脸色铁青,难以呼吸。   到最后,在地上的秽物中蜷缩成了一团。   叶清玄冷漠地看着他在地上如同虫子一样蜷缩,看着他忍受着痛苦。直到角落中云楼潮月走过来,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手掌按着他的后背,帮他催出了喉咙中的浓痰秽物。   紧接着,云楼庆舒趴在了地上,痛苦地呕出恶臭的食靡,涕泪齐下。   那种丑陋的样子,让人想要将他踹得远远的,绝不想再接近。   “你应该感谢被你仇恨的女儿,如果她不救你,我也不会。”   叶清玄冷眼俯瞰着他的样子,“闲聊时间到此结束吧,云楼公爵,我对你畸形的前半生不感兴趣。   现在,我再说一遍我的来意:给我穿过长城的信标,别让我自己动手来拿。”   云楼庆舒终于吐完了。   “你想要这个?”   他坐倒在自己吐出了秽物里,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甚至没有擦去。伸手掏出那个代表自己身份的玉牌,在手中晃着,扭曲的笑容中饱含着恶意。   然后,丢到了叶清玄的脚下。   没有提出自己的价码,也没有任何的要求,就这样将代表自己正统身份的东西丢入尘埃之中。   “恭喜你,你已经得到它了。”   云楼庆舒微笑着,挥手道别:“去吧,叶大人,去追求你的大梦吧!   那里会有真相,等着你。   去被一群早就烂到连骨灰都不存在的玩意献祭给所谓的千年宿命,哈哈哈哈……都是一场烂笑话!”   直到叶清玄走出城主府,依旧能够听到身后高楼之上,云楼庆舒的狂乱大笑:“祝你一路顺风!”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死去的城市,转身离去。   再没有丝毫的留恋。   -   -   半日之后,名为九婴的男人登上了城主的楼阁,魁梧到宛如巨神的男人低头俯瞰着沉浸在烈酒和秽物中的云楼庆舒。   “他已经走了?”   云楼庆舒低着头,自顾自地唱着歌,没有说话,就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   “我明白了。”   他微微点头。   -   -   那一天,烈火自云楼城的最底层燃起,燃烧着尸骨,层层向上,火焰如铁一样舔舐着这一座城市,将它一寸地自下而上撕碎。   烈火燃烧了三个日夜,曾经一切的瑰丽和璀璨都葬身在这个高墙拱卫的火盆之中。   到最后,余烬飘上了天空,融入雨云中,降入沧海。   废墟之中,再看不见任何华美的景象。   只有死去的魂灵徘徊,嘶哑地歌声夜以继日的回荡。 第七百九十四章 我来   昏沉之中,有模糊的光亮起。   有水滴落在脸上,明明如此接近,可是却看不清那一张苍老的面容。   “嬷嬷,你在么?”   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如此遥远,虚弱又沙哑,“你……在哭么?”   “没有,没有,老身……老身是在为郡主高兴。”   苍老的嬷嬷慌不迭地逝去了脸上的眼泪,将自己和身旁的孩子抱起,“恭喜郡主,是女孩儿,两位小殿下,像您小时候一样的美。”   “她们在哪儿?让我看看她们,嬷嬷……我快要看不见啦。”   苍老的嬷嬷低下头,忍着哽咽的冲动:   “她们,她们就在您的面前。”   一只冰凉的手掌在空中摸索着,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动作轻柔,像是羽毛那样,痒痒的,自己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笑了,对吗,嬷嬷,还有一个孩子在哭……我弄疼她了。”   “没有,是老身太粗暴了,吓到了公主。您看,她知道母亲在这里,便不哭了,与您心有灵犀呢。”   “是这样啊。”   那个熟悉的声音轻声问,“我可以抱抱她们嘛?”   有一双手将自己抱起来了,动作如此轻柔,像是捧着举世的珍宝,模糊的脸颊凑近了,苍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一个小淘气,和一个小哭包……嬷嬷,这就是我的女儿啊,真可爱。”   她在笑着。   她笑了。   真好,看着那一张笑容,就好像获得了整个世界的幸福一样。可是嬷嬷却低着头,再忍不住啜泣的声音。   “嬷嬷,不要哭啦,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不,没有。”   嬷嬷轻声说,“老身只是盼着郡主的身子能够好一些,盼着您母女平安,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久。”   “别难过啦,嬷嬷。像我这种福薄的女人,能够看到她们出生,就已经很满足了。”   那个女人拥抱着她们,紧贴着她们的脸颊,与她们分享着自己虚弱的心跳声,“你看,她们多乖,活泼又可爱。”   “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原本准备的名字已经用不上了。”嬷嬷勉强地笑着,“还要劳烦郡主再重新想啦。”   “‘潮月’和‘白汐’。”   她抱着孩子,轻声说,“就叫潮月和白汐,怎么样?”   “潮汐……吗?”   嬷嬷愣住了,很快,欣慰地笑了起来:“都是好名字啊,姐妹同心,定会像一个人一样。”   她笑了。   “潮月、白汐、潮月、白汐……”   紧贴着她们的脸颊,她的嘴唇微微冰凉,满足地闭上眼睛。   -   -   “妈妈……”   白汐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便忍不住轻声呢喃。   还是没有看清楚她的样子。   就差一点那么……   痛楚在头颅中徘徊不去,伴随着骨骼和肌体的发育,那种生来残缺所造成的镇痛徘徊在筋膜和血骨之中。   再一次检查了一遍铭刻在血肉之中的炼金矩阵,细长的手指从皮肤上掠过,带着一丝寒意,在秋末的微凉空气中惊起一层鸡皮。   感觉到了纱幔之外沁入的寒气,她手忙脚乱地套上了一层一层的衣服,却感觉到原本合适的衣服,现在胸部却有点紧了。   “真讨厌啊。”   她轻声呢喃,然后,听见了门外面的低沉声音。   “看来是做了个好梦啊。”   门打开了,肃冷而雍容的女帝走进了她的闺房,打量着她的样子,“我本来还以为你在这里会茶饭不思,没想到你状况不错,还胖了两斤。   头疼好了一些么?”   “托陛下的洪福,这些日子倒是更严重了一些。”   白汐撇了她一眼,神情冷淡,丝毫没有以往的恭谨和小心翼翼,引来诸多内侍的怒色。女帝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自己在白汐的对面坐下。   “整个宫里,只有你这张犟嘴,才勉强让朕喜爱一些。”   “是么?”   白汐看着她,眼神嘲弄,“其实昨天我忽然想,我这也算是被陛下打入了冷宫吧?”   “哦。”   女帝的眉毛微微挑起,打量着她日渐俏丽的面容,眼神就变得愉快起来,“卿家就这么想要得到朕的宠幸么?   可惜,你的腿太长了些,若是娇小一点,未必不能得到朕的宠爱呢。”   “不对吧?”   白汐从床上爬起,凑上前来,近乎放肆的端详着那一张雍容华贵的脸,“依妾身的猜测,比起控鹤监的那群娘娘腔,陛下不应该更喜欢我这种更类男子的类型吗?”   没有任何的羞涩和不好意思,女帝只是伸手,纤细白皙的手指按着她的眉心,将她按了回去,然后,挑起了她的下巴,打量着她的面孔,轻声感叹。   “可惜,如你这般合朕心意的人,为何是个女儿身?”   白汐向前,紧贴着她的手掌,端详着女帝的面目,步步紧逼,眼神就变得愉快起来:“陛下难道不知道么?女人和女人,也是可以的……”   啪!   女帝的指尖迸发一缕电光,抽打了她的额头一下。   “白汐,你这戴罪之身在这里关了这么多天,不仅不反思罪过,反而引诱朕同你行假凤虚凰之事?未免太放肆了点吧?   你在谄臣之道上,却是比你那位便宜父亲更有天赋……”   “多谢夸奖。”   白汐懒洋洋地靠在床上,撇着皇帝,语气不无嘲讽,“陛下还真是永远正确啊。”   “正该如此。”   女帝的神情肃然,宛如述说真理。   不仅仅是口头上那么说,一直以来,她确实是这么做的。   十几年前,她以女子之身荣登大宝,被白恒挟持,作为傀儡,民间便已经开始物议如沸,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骂她牝鸡司晨。   可如今,谁人又不知今上的明君之相?   谁都没想到,当年那个被当做傀儡的女孩儿,竟然有这如此恐怖的手腕和野心,靠着一手烂牌,硬是一扫朝廷积弊,一点一点的夺回了皇帝的权利,将先代几位皇帝糟蹋出来的烂摊子重新收拾,大有中兴之势。   可惜,还有白恒那狗贼祸乱宫廷,窃持国柄,把持朝政,否则早就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正确确实是好的。”   白汐看着她,眼神就变得古怪:“只不过,正确到连言官都会失业的程度,陛下还真是可怕啊。”   女帝淡然,“不这样的话,怎么胜得了白恒?”   “不,你完全搞错了。”   白汐叹息,“不是因为你正确而能够战胜白恒,而是因为你太正确,才成为了白恒的敌人吧……虽然他从没有说过什么,可我看得出来,他比谁都痛恨一个正确的皇帝。”   “所有的乱臣贼子都会这么想,不奇怪。”   皇帝轻笑,看向白汐的时候,那种把弄玩具的玩味就不见了,而是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但奇怪的是,整个天下最了解她的,反而是你这个被他丢到火坑里的弃子。   而且还把他给你脱身的机会浪费在别人身上。”   要不是前些日子的骚乱,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已然成为阶下囚的白汐竟然还存留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短短的三息之间,以未曾有过的精巧手法,这个才十九岁的女孩儿将所有乐师架空,直接越过了层层权限,以体内的矩阵,调动了长城所有的力量。   又紧接着,将这一份足以令自己脱身的力量浪费在了阿斯加德……   可惜,机会只有一次。   从惊吓中醒来的乐师们将反复修补了白汐调用天上城的后门,再不给她任何机会。更将她体内的矩阵重重封锁,剥夺了一切她能够反抗的力量。   如今的白汐,不要说是乐师,就连一个同龄的小女孩儿都不如。   一举一动,都要忍受失去矩阵压制之后所带来的副作用——增长的痛苦。   当锁被解开之后,凝固的时光仿佛重新开始流动,从一个纤细的女孩儿,短短半个月之内就增长了许多,渐渐贴近她应有的年龄和姿态。   “真是嫉妒啊,作为女人,我果然也不能免俗。”   女帝打量着白汐,看着她襦裙之下渐渐浮现的曲线,领口薄纱之下的白皙肌肤,眼神就变得惋惜。   “你本来可以逃出去的。如果当时你想走,我或许……不会拦你。”   “没办法,我懒嘛。”   白汐趴在床上,笑容愉快,像是小狐狸一样:“比起自己跑路,我更喜欢有人来救我,这样躺着就可以获得自由,多好?”   “你指望白恒会救你,未免太不现实。”   “会有人来的。”   白汐微笑着,眼神坚定:“比他强百倍,千倍,万倍的英雄。”   “——他会来救我。”   -   -   此时此刻,不知何处的地方。   长城的浓雾之外,游牧之山悬停在万里之上的高空中,云层翻滚着,将大地覆盖,将震旦和外界隔离。   倘若不是信标指引,可能所有人都以为这里只是黑暗世界普通的迷雾,难以从纷繁复杂的以太流中寻找到震旦的锁在。   “就是这里了。”   叶清玄俯瞰着脚下翻滚的云海,那里是长城封锁最薄弱的地方,“有了信标指引,从这里突破进去应该会容易许多。”   “那么,祝殿下一路顺风。”   甲板上,叶戈尔一行人为叶清玄送行,“我们会在海上时刻等候您的召唤。”   “那就多谢啦。”   叶清玄翻出船舷,伫立在天空中,挥手示意他们后退的远一些,再远一些,直到游牧之山变成远方天空中一个微不可见的小点。   这个距离应该就差不多了。   他伸手,自虚空中拔出新约,倒持剑柄,对准了下方的迷雾,还有迷雾之后隐现的长城虚影。于是,剑锋之上便亮起破灭而炽热的电光。   “白汐,我来了。”   他轻声呢喃。   那一瞬间,雷霆从天而降! 第七百九十五章 等等!   融合了冈格尼尔之后的变革乐理自新约之刃上萌发,宛如举世烈光汇聚为一线。   伴随着剑刃的刺落,狂烈雷光从天而降,撕裂了层层的迷雾,便像是撞在了什么无形的领域之上,刺耳的声音响起。   无数混乱的波澜自虚空之中浮现,流光闪耀,伴随着尖锐的摩擦声,原本虚无的以太界中,骤然有庞大城池的虚影浮现。   万物与其相比,不过渺小如尘埃。   奋力一击,只不过让它的形态从混沌之中显露,在平衡之轮的维持之下,哪怕是薄弱之处却如此的稳固,近乎不可动摇。   如今,叶清玄伫立在它的面前,就像是微尘企图穿越铁壁。   “再来!”   叶清玄不感觉气馁,反而被激起了斗志,一线以太之网遥遥牵引而来,世界树的矩阵浮现,紧接着……冈格尼尔十重奏!   仿佛天灾奥丁再现。   在至上要素虚空的引导之下,冈格尼尔自从虚无的能量中浮现了具体的轮廓,狂暴到宛如要贯穿天与地的雷枪自叶清玄的手中萌发。   然后,刺落!   轰!!!!   长城的虚影激荡,一道裂隙自从迷雾之中浮现,无数流光迅速的飞扑而来,修补裂痕,而就在极遥远之处,还有着恐怖的狂澜汇聚。   那是长城的自主反击系统。   可是很快,冈格尼尔再次刺落。   轰鸣巨响之中,叶清玄将云楼庆舒的信标投出,卡进了那一道无形的裂缝中。以此为凭借,无数天梯乐理从其中扩展。   转瞬间,自千万里之外,向着长城的核心矩阵之中延伸而去。   流出、创造、形成,活动……   贯穿四界。   赫尔墨斯的炼金术配合叶氏当年构建长城时所架设进其中的乐理,里应外合,令庞大的长城在自己的面前敞开了一条缝隙。   翻滚的迷雾之中,一个狭窄的漩涡浮现,无数雷电缠绕其中,仿佛通向地狱的裂口。   叶清玄不假思索,跃入其中,任由黑暗吞没了自己。   在他身后,稍纵即逝的漩涡轰然合拢,足以将肉身碾压成尘埃的万钧重压之下,新约之剑撑起了防御。   叶清玄看到无数流光自眼前飞过。   对于长城而言,自己这个从后门钻进来的家伙毫无疑问便是渗透进血液循环之中的病毒,防卫措施在瞬间激发,无数乐理凭空交织,形成了铜鼓虚影。   飓风掀起,雷光迸发。   风雷呵呵,电光如刀斧,劈斩而下。   ——天劫!   这是东方对触犯禁忌的乐师所施行的惩罚,由龙脉之血所设下的永恒桎梏,再数十代的增补之后,甚至连龙脉之血也无法豁免。   一旦触犯,那就如同跗骨之蛆,不死不休!   “不就是翻个墙么?”   叶清玄叹息:“何必这么狠?”   新约之剑举起,剑刃斩落,无数乐理干脆利落地将外界纠缠而来的联系一一斩断,到最后,叶清玄甚至整个人都变成了长城界域之中的一个纯粹的‘空洞’。   没有任何回音和共鸣,吸收一切杂音和乐理,滑不留手的从一层层封锁之中穿过,天劫的雷光盘旋在身边,不断的擦肩而过,最近的时候甚至只有咫尺之遥。   哪怕是如此,依旧渐渐圈定了叶清玄所在的范围,层层包围,向着核心收缩。   “啧!”   叶清玄皱眉,只能准备硬拼。   而就在最后,天劫猛然停滞下来,紧接着,分崩离析,在双方正要你死我活的时候,诡异消散了。   而就在层层电光之后,无数流光之中,一个模糊的虚影浮现。   没有面目,没有轮廓甚至连人形都算不上,只是稍纵即逝中所形成了一个巧合一般的图案,却引发了叶清玄意志之中无数念头起伏。   就像是按下了开关,一瞬间,心神不定,不由自主。   甚至连惊愕的余地都没有。   树、海、鱼……一连串截然不同的意相自脑中浮现,到最后,指向了早就被他遗忘在记忆深处中的踪影。   莫名其妙的,想到了。   那个在他推开乐师之门,在他燃烧千年之梦时,所出现在身旁的幻影。   明明是死板的记忆,此刻却变得鲜活起来,那个面目绝类与他的乐师从静止中走出,向着他颔首,微微一笑。   就像是打了一个招呼。   告诉他:   ——我在这里。   然后,一连串的意相和念头分崩离析,再度瓦解,动荡的心神重新稳定下来,仿佛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   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应激型的暗示而已。   可是叶清玄却忍不住想起那个幻影曾经问过自己的话。   你后悔吗?   往昔意味深长的问题此刻又浮现出了一重新的含义,虽然那个幻影没有任何恶意,甚至还帮他解决了天劫,可是却令叶清玄心神不安。   “千年的宿命……吗?”   他回忆起云楼庆舒癫狂的话,内心之中越发的烦躁,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好像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说的人。   永远带着神秘的微笑和俯瞰的意味,仿佛在看一场早就被剧透过的舞台剧,凝视着他如同傀儡一样被推向了宿命的结局。   做你他妈的春秋大梦!   叶清玄冷哼一声,摇头,不再去想。   那个暗示也就只能奏效一次,就好像从门缝里塞进了一封信,叶清玄有了防备之后,下一次就再也无从奏效了。   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万事不理。   他为这个世界已经做得够多了,连自己死后洪水滔天都管不了,哪里管得了千年之前遗留下来的狗屁问题。   那一瞬间,他穿过了长城,破云而出。   首先看到的,是漆黑的阴云之下,荒芜干涸的大地,万里黄沙延伸到视线的尽头,昏黄的尘埃飘飞在空气里。   远方的大地之上,依旧充斥着大大小小的裂痕,视线的尽头,甚至还有一个大坑……就像是被坠落的烈日烧化了一样,一片焦黑。   “这是哪儿?”   叶清玄首先感到的是茫然,难道自己走错了路?   传说中的风景如画呢?传说中的山水秀丽呢?这是在搞哪样?别说苍松翠柏,地上已经连一根草都没了吧!   更重要的是,地上那群人……在干啥?   在叶清玄的坠落和俯瞰中,穿过了尘埃和黄沙,终于看清楚了大地上那一片动乱的漆黑,那是无数密密麻麻的身影,彼此纠缠在一起,嘶吼和咆哮的声音传来。   鲜红的色彩在荒芜的世界之中流淌。   而就在厮杀之上,躁动的力量奔涌在鲜血之中,彼此纠缠,无形地攻伐,步步紧逼或者是步步为营,无数乐理纠缠在一处,争夺着物质界的把控权。   这是战争……   在厮杀的战场之外,还有两部乐师彼此争夺着战场的控制权,降下雷火或者播撒甘露,不知道多少乐师的力量重叠在一起,无数乐理交织,在拉锯战里形成了混沌的洪流。   而伴随着叶清玄从天而降,那一道流星一般的烈光出现在天穹上的瞬间,数十个以太波动就已经死死地锁定了叶清玄,紧接着,无数乐理延伸而至。   “等等!”   叶清玄瞬间懵逼。   此时此刻,战场之上正是千钧一发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拼劲全力的厮杀,决然不敢放任任何漏洞的出现。   面对着从天而降的流星,双方的乐师第一个瞬间脑子中浮现的便是困惑。   是我们的人么?   不是。   那么……   裹挟着冈格尼尔和以太之网的威势,从天而降的叶清玄好像被双方同时当做了了不得的大敌,结果同一瞬间,双方乐师都不约而同的向着天空竭尽全力的发出了毁灭一击。   就好像是几个月之前对阵海上要塞那一战重演。   只不过这一次面对海量乐章的人,变成了叶清玄。   见鬼了!   叶清玄面色骤变,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的长城壁障显得如此薄弱了,那是因为长城在此处的所有力量都在封锁这一场战争的余波,无力顾忌外部的入侵。   结果,偏偏自己好死不死的顺着这个门钻进来。   万万没想到,钻进来的地方不是空屋,而是两帮人火并的战场!   面对着迎面而来的大棒,叶清玄第一个反应是呼应以太之网,先帮自己挡住这一波海潮攻势,可没想到,以太之网毫无回应,甚至隔着长城,连感觉都感觉不到了。   啊,果然断网了啊!   叶清玄心想,旋即又变得迷惑了起来:诶?为什么自己要说果然呢?   无暇顾及内心中的错乱思绪,万幸的是,还有新约之剑伴随在身边。   立起地的根基,撑起天的穹庐。   转瞬间,叶清玄藏进了以太断层之中,宛如驾驶着一艘破船,在暴雨遭受风吹雨打。虽然这一波进攻看着可怕,但是缺少了决定性的质,只有数量的存在,并不能令他受到什么损伤。   只是看起来狼狈一些而已。   面对着此起彼伏的轰鸣和进攻,叶清玄也不敢继续往战场中间走,废了巨大的力气,强行扭转了坠落的方向,风驰电掣中,他感觉自己在天空中划过一道漫长的弧线,掠过了庞大的战场。   裹挟着冈格尼尔和以太之网残留的力量,叶清玄感觉接连不断的撞破了一层层结界,坠落到了一栋建筑之中。   如同陨石那样。   轰鸣之中,掀起了气浪。   无数尘埃飞扬中,叶清玄剧烈地咳嗽着,从深坑里爬出来,却看到面前苍老男人。   在破碎的建筑之中,两名乐师的保护之下,他低头,俯瞰着叶清玄的样子,神情惊奇。   “活了几十年,我还从没有见到过这种见面方式呢。”   他打量着灰头土脸的叶清玄,摇头感叹:“还真是……别出心裁!”   叶清玄茫然地看着他身上华贵的外袍,在结界的保护之下,那一系黑袍不染尘埃,以青金镶边,威严而冷厉。   然后,又忍不住看向周围,只看到建筑之外,无数乐师层层叠叠的将这里封锁,虚空中,隐隐有数名权杖的波动将他锁定,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显露。   叶清玄的表情抽搐起来。   完犊子了!   刚从狼窝里跑出来,结果跑进了老虎洞里吗?   “这里是哪儿?”   他看向面前的老者。   “当然是战场啊,叶清玄。”   老者轻声笑了起来,就好像认识他一样,“这里是我的营帐,你连自己掉在哪里都不知道吗?”   叶清玄茫然。   “那你是……”   话没有说完,他终于对照着记忆中的图谱,认出了面前的男人:   “白恒?” 第七百九十六章 造反   如果叶清玄会写日记的话,那么关于今天的内容一定会变得很诡异。   来到东方的第一天,突破了长城,从天而降,掉在了战场上,被双方同时集火,超没逼格的捂住脸抱头鼠窜,然后砸进了敌人的本部大营里,砸垮了敌方中军大帐,不,甚至再偏个两分,就能够砸死统帅,给另一边带来胜利了。   然后从坑里爬出来,看到了一个见鬼的老头儿。   白恒。   摄政王白恒。   乱臣贼子、虎狼之辈……后面跟着十万个绝对不好听的称号,而且都是反贼的同义词,如果今上是男儿的话,那么什么窃持国柄,口含天宪,手握王爵之类的脏话恐怕都已经喧嚣尘上。   而对叶清玄而言,东方的事情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之所以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杀死他。   是因为他曾经自圣城,自他身边带走了白汐。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叶清玄能够变成如今的样子,也算是拜他所赐,如果没有他对自己的刺激,如今恐怕叶清玄还是在安格鲁得过且过的小乐师,努力地远离权利和纷争,不断地被别人夺走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所以,作为感谢的话,五马分尸怎么样?   对于老人来说,千刀万剐未免有些残忍和不近人情,最好选一个足够舒服的死法吧?白绫一丈,鸩酒一杯,或者干脆一点将脑袋砍下来怎么样?   或者爽快一些,在一瞬间,用《自新世界》,将他——轰杀至渣!   虽然脑子里在一瞬间给这一位‘亲切的老伯’安排了无数的死法,但是叶清玄却没有鲁莽的有所行动。   要说为什么的话,对方明知道从天上掉下来的是自己还敢走上前来,明显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依仗。   更何况,叶清玄对白恒真实的身份始终有所怀疑。   这位龙脉之血的公爵,震旦的摄政王,白氏的家主,骨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是人类所制造出来的怪胎,还是传说中的……东王公?   自己的面前可能是与赫尔墨斯同等地位,同样位列与三贤人之中,彼此厮杀了无数年之后终结了对方赢得最终胜利的存在。   披着人皮的天灾。   想到这一点,叶清玄的后脑勺就有些疼。   这种难度的老怪,难道不是要自己经历重重艰辛,打败了拦路的老虎狮子大象,从小兵打起一直打完了八国柱、四天王之后才会大笑着从宫殿里走出来的吗?   为什么自己一进门就刷新在眼睛前面?   如今已经不是自己想要干什么了。   而是……对方想要干啥?   -   白恒什么都没干。   确切的说,只是伸手将叶清玄从坑里拉出来,示意自己的随从下去,将包围过来的军队撤走,连虚空中隐藏的权杖乐师都屏退一旁。   宛如叔侄相间,促膝长谈一般。   微笑着请叶清玄坐在了自己的对面,笑容和蔼。   “喝茶么?”   说着,他还亲自端起茶壶,为叶清玄到出一杯满是尘埃和上房梁碎片……泥浆,白恒愣了一下,不知为何,感觉到尴尬的却是叶清玄。   啊,确实,都怪自己从天而降啊……   否则现在大家应该开始夸茶叶不错了。   “还是别喝了,就放这儿。”   白恒摇头,“当个摆设也不错。”   于是,在布满裂痕,天花板出现了一个大洞的房间里,两个人坐在大坑旁边的椅子上,一线天光从头顶的大洞里照下来,风里隐隐传来远方的厮杀声。   灰尘从天花板上落下来,落尽两个人面前的茶杯里。   无视了见鬼的环境,大家装作是在高雅洁净的茶室中对坐。   分外尴尬。   “所以,你这是终于造反了?”   叶清玄看着旁边,那个被自己砸碎了一半,还有一半也被气压掀翻碾碎的沙盘,神态就不无嘲讽。   “我这么说你可能不相信。”   白恒的面色古怪,“其实是,陛下造反了。”   “……”   叶清玄沉默,无言以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真的,倒不如说,我才是一直努力修桥补船的人呢,否则陛下怎么可能短短十几年,就一扫积弊?”   白恒摊手叹息,“可惜,我位高权重,不能为上所容,否则,必然是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呵呵,你就吹吧。”   叶清玄嗤笑,“皇帝傻了么,造自己的反?”   “对啊。”   白恒点头,笑容就变得古怪起来:“你猜陛下干了啥?”   “……干了啥?”   叶清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陛下简拔寒门,提携平民乐师……这倒是没有什么,但关键是……”白恒沉默了片刻,感慨道:   “种种举措和你解释起来很麻烦,不过知道几个月之前,所有人才知道,她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废除龙脉九姓,嗯,没错,将龙脉九姓的分封制度彻底给废除掉。”   “……”   叶清玄沉默。   茫然,懵逼,困惑,愕然,然后是震惊。   就像是看到三公九卿在自己面前跳钢管舞一样,他瞪大了眼睛,看向白恒。   朋友,你说啥?   “啊,你没听错。”   白恒淡淡地说道,“陛下宏图深远,甚至不是针对我白氏,而是连带着柳氏、袁氏、长孙氏、云楼氏、叶氏……乃至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的楼氏、秦氏连带着自己家的皇族,都一齐废除掉。   当真是千古圣君,令人敬仰。”   叶清玄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定然十足见鬼。   确实,如同白恒所说的那样……   陛下造反了!   别人是造皇帝的反,她竟然是想要造自己的反!   她脑子怎么想的!   “总而言之,现在所有龙脉九姓全都站在我这一边。”白恒的手指敲着茶杯,“如今是六路诸侯联军上京勤王,清君侧的戏码,怎么样?喜欢不喜欢?”   喜欢……个屁啊!   搞什么鬼!   我就只是过来想要低调一点带自己的表妹走人,怎么就会出现这么见鬼的情况!   “说起来,也多亏我带回来那一块平衡之轮的碎片呢。”   白恒淡淡地说道:“没想到陛下一夜之间,便用平衡之轮和长城将震旦彻底封锁,恐怕现在外界根本猜不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吧?”   不,这种事情鬼才猜得到好吧!   而且大家都感觉是你这个家伙发动了政变啊!   结果是你给皇帝背锅了吗?   叶清玄感觉心情很复杂。   乱臣贼子竟然在维护正统……   虽然这正统十足的可恶就是了。   但已经延续数百年的龙脉九姓说废就废,陛下你究竟在想什么?   姑且不论叶清玄心里日了狗一样的荒谬感,白恒敲着茶杯,哼着小调,撇着而叶清玄的样子,似笑非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来找白汐的?”   “怎么?”叶清玄的眼神变冷了,“你害怕我来给赫尔墨斯报仇?”   “嗯,是有点。”   白恒颔首,“如今你我五步之内,匹夫也可以人尽敌国,听说你在外面的世界里闹出了不小的乱子,如果这时候行刺的话,我多半凶多吉少吧?”   “放心,就算我想要杀你,也和赫尔墨斯无关。”   叶清玄眼眸低垂,“他如果不想死的话,你杀不了他。”   白恒沉默片刻,缓缓颔首:   “你说得对。”   “那么,白汐在哪儿?”叶清玄看着他,“我和你之间的恩怨以后再算,我要带白汐离开这里。”   “很遗憾,白汐不在这儿。”白恒耸肩,“你看,我都造反了,白汐作为我在皇城的质子,肯定第一时间被拿下咯。   不过你放心,皇帝陛下也挺喜欢她的呢,知道杀了她没什么用,她还活着,说不定三餐有肉,还胖了两斤。”   金铁摩擦的声音自虚空中迸发,刺耳的声音响起。   火花自白恒的面前飞迸。   虚幻的剑刃距离摄政王的脖颈只有咫尺之遥。   “如你所见,我虽然是龙脉九姓,但实际上……连个乐师都不是。”白恒叹息,“没有自保能力,就会分外怕死,有什么防备手段也正常,对不对?”   火花熄灭,虚幻的剑刃消失无踪。   白恒不顾叶清玄冷漠的神情,反而笑容愉快,向前凑了一点,探身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神分外和煦。   “叶青玄,你说,我做主,将白汐许配给你,怎么样?作为嫁妆,我将白氏的封地也送给你。帮你重建叶氏。”   叶清玄神情漠然,“对不起,我对重建叶氏没什么兴趣,更不想搀和到你和皇帝之间的战争里。”   “你在想什么呢!”   白恒神情不快起来,像是感觉自己被小看了,“白汐现在好歹是我的女儿,我像是云楼庆舒那种利用女儿给自己谋取盟友的人么?   更何况,天底下哪里有让女婿上阵的道理,我都恨不得你们能够长长久久。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白汐岂不是连活寡都没得守?”   他正色看着叶清玄,神情郑重,“我愿意将女儿嫁给你,当然是因为你们彼此相爱啊,叶青玄,我为何不能成人之美?”   叶清玄翻着白眼。   呵呵。   您说的话里,我应该相信哪个标点符号才好?   成人之美?   你的字典里有这四个字儿么?   你这话说出去,天底下但凡有脑子的人,有谁会相信? 第七百九十七章 我与狸奴不出门   成人之美这四个字写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难的了。   尤其是当这四个字儿从白恒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就分外的像个笑话。   或许白恒心里真的有那么一点良知未泯,或许他嘴里还真的说过那么一两句真话,但叶清玄可没天真到认为自己能够享受这种奢侈级待遇。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白恒心里在想啥?   叶清玄打量着他,就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次那样,好奇地问:   “说实话,白恒,你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白恒并未动怒,依旧笑容和煦,“你在说什么呢,年轻人,我身体健康的很。”   “那你究竟是图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爱她!”   白恒肃然回答,“白汐现在可是我的女儿,白氏的唯一继承人,我自然是爱着她的啊,叶清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都恨不得她成为下一任皇帝。”   叶清玄疲倦地叹息了一声。   心累。   “别扯了,白恒。”他不耐烦的摇头:“像你和盖乌斯这样的人,不会爱任何人——你们甚至不爱自己。”   “这么说话还真是残忍啊,叶清玄,我都这么大年纪了,竟然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我留下。”   叶清玄漠然:“你跟我谈话,是期待我给你面子的吗?”   远方的嘶吼声终于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哀鸣。   在低沉的鼓声中,战争暂时宣告终结。   白恒起身,状若无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的像是一个长辈一样。   “很遗憾,我们没有达成共识。”   他说,“战争已经结束了,不介意的话,我恐怕就要失陪了。啊,对了,虽然你不愿意合作,但我也无意圈禁你,你可以随意去留。不过,天色已经不早了,干脆在这里休息好了,我让人带你去你的房间。   稍后有空的话,一起来参加庆功宴怎么样?”   说着,他没有等叶清玄的回答。   只是整理了一下衣冠,起身道别。   叶清玄也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尘埃中,沉默地思索着白恒究竟想他妈干啥。   很快,有一个庞大的影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几乎将他覆盖在了其中。   那是一个魁梧到不似人形的高大男人,披着黑衣,身上还带着血腥的气息。   他低头看着叶清玄,神情平淡:   “叶先生,主公命我带你去休息的地方,请跟我来。”   “好。”   叶清玄起身,跟在他身边,打量着上这个男人平静到近乎没有表情的面孔,却感觉到一丝掩饰得很好的敌意。   或许其他人会忽略这一丝近乎不存在的错觉,但作为叶氏的家主,叶清玄从叶兰舟那里学到的唯一心相技巧却不是通过以太阅读别人的感情——而是通过肢体动作和微表情进行‘侧写’。   虽然这种半吊子技巧约等于没有,但往往在奇怪的地方会有奇效。   就好像曾经在圣城他阅读卢多维克的表情时那样。   此刻他能通过自己的半吊子侧写感觉到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这位不知名的朋友对他的杀意,已经浓厚到近乎无法放在一边的程度了。   准确而言,就是虽然看不惯他但偏偏又干不掉他的别扭感了吧?   “怎么称呼?”   叶清玄面色不变,淡然问道。   高达男子的神情依旧平静,却没有显露出冷淡或者排斥,言简意赅:   “九婴。”   “哦。”   叶清玄恍然点头,然后发现自己不认识。   谁啊?   没听说过。   算了,这世界不认识的人多了去了,难道要每个人都喜欢自己?   叶清玄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吹起口哨。   远方传来欢呼的声音。   似是得胜归来。   -   -   相较诸侯联军中的欢天喜地,深夜之后的皇宫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尤其是皇宫大门之外那一抹不论如何都洗刷不尽的血色,更令所有人的后脑勺发凉了起来。   数月以来,战火近乎蔓延到震旦全域。   皇帝与诸侯们之间互有胜负,但总体而言,相较龙蛇混杂的诸侯联军,效忠与皇帝的军团虽然数量上少了一些,但仔细算一算,所占的优势竟然还要更大一点。   可惜,今日紫荆关下一败,优势尽丧。   不仅好不容易扳回来的局面被彻底打消,而且还失去了内三关之中最重要的紫荆关,接下来只要诸侯联军攻下天门关,就可以长驱直入,兵临城下……   早在三刻钟之前,战败的消息传来,整个国都顿时都笼罩在悲哀的气氛之中,而主持平叛的皇叔魏王直接被拖出皇宫大门,斩首示众。   一时间,各种传言喧嚣尘上。   有人说魏王收受了白恒的财宝和美人,和诸侯联军暗通曲款,故意导致了紫荆关大败。也有人说是联军用了奸计和毒药,暗害了守军将士,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甚至还有人说,两军阵前,白恒焚表祭天,历数陛下被小人蒙蔽之后所犯下的十大罪状,苍天震怒,降下天使,助阵攻破了紫荆关。   简直是无稽之谈!   只不过,情况诡异的是……一般遇到这种时候,皇城之中应该暗流汹涌,人心浮动才对,可此刻,却完全是一潭死水,别说波浪,就连一点涟漪都没有。   宛如一台庞大的机器,没有因为暂时的受挫和损失而停止,反而加速运转起来,没有丝毫偏差,静默无声中蕴藏着赫赫风雷。   很快,各地援军入关的消息传来,还有各家豪商忽然献上了粮草二十万石,更夸张的是,连续有数名效忠与陛下的乐师突破至了权杖级,而武库之中则凭空多了兵甲万具……   统计下来,相较以前,皇帝的军团非但没有衰弱,反而强了许多。   一瞬间,观望者的心里都是拔凉拔凉的。   害怕。   不是害怕白恒,而是害怕那一位陛下。   这算是什么?   天降祥瑞?   一般老天爷不是丢一朵紫云或者灵芝下来就完事儿了么?再了不起送个麒麟,哪里有送了援军送粮草,送了乐师再送装备的?   还是说,陛下早就准备好这一天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没办法不沉重。   魏王被砍头之前那凄厉的咆哮和不可置信的神情还历历在目,最后头颅砍下来之后,怨毒的双眼几乎瞪出了眼眶。   骂的那些无君无父的话,简直让人不敢听。   死后怕是要变成厉鬼的。   谁都没有想到,统掌军权的魏王竟然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了,跟杀了一只鸡一样。   胜负乃兵家常事,虽然紫荆关大败,但依旧还有得打。虽然有罪,但依旧可以戴罪立功,更何况魏王还是皇帝的亲叔叔,统掌军权的实力派。   结果说死就死了。   而且死得一点动静都没有。   所有的门生故旧都一点声音都没有,魏王的死讯还没有传出十步之外,军权就已经平稳的被这位皇帝陛下接管。   除了一两个死心眼的家伙想要螳臂当车,给魏王殉葬了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向着陛下低下了头。   动乱还没有酝酿出来,就被掐死在了襁褓中。   这还远远没有结束,反而才刚刚开始……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发现,这是一场清洗。   彻底的大清洗。   三公九卿在短短半个时辰里被换了六个!   动若雷霆。   这位陛下一改往日的温和的作风,展露出君王酷烈残忍的一面,将游离与自己掌控之外的权力彻底掌握在了手中。   不知道这短暂的一夜,国都之中,有多少人心惊肉跳,难以入眠。   -   -   别人睡不睡得着不知道,反正白汐睡得挺香的。   明明是戴罪之身,还心宽体胖,而且对打扰自己睡觉的皇帝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举止却比以前还要放肆。   大有一股子破罐子破摔,老娘都这样了你还能把我怎么办的愉快感。   “可惜呀,早了十年。”   白汐打着哈欠,幸灾乐祸地嘲弄着这一场战败,“不,哪怕再给你五年的时间经营,局势定然不会如此恶劣吧?”   “实际上,三年就够了。”   皇帝的神情淡然,对于一时胜负并不在意,“可惜,我自认为隐藏的不错,结果,还是低估了白恒。”   这一次魏王战败,非战之罪。   不论是谁,面对急了眼的诸侯联军和倾巢出动的天人之血,恐怕都难免失误。如今没有全军覆没,还能撤回一部分来,就已经是魏王调度有方了。   结果,魏王还是死了。   “真残忍啊,那是你最后的一位叔叔了吧?”   白汐撇着她,“当年你最初执政的时候,所有人都反对,唯独他愿意支持你,帮你度过难关。而如今他只是想多要一点权力而已,你何必如此冷酷?”   “因为他败了。”皇帝的神情淡然,“而且我给过他机会,是他让我没有选择。”   白汐嗤笑,丝毫不给面子,“对对对,是魏王自寻死路,陛下自然永远正确。”   皇帝并未曾着恼。   实际上,所有人都困惑,为何皇帝会对一个逆贼之女如此宠爱,明知道其父狼子野心,还毫不忌惮的留在身边,还将皇室独存的乐理乐章倾囊相授。   如今白恒都已经造反了,作为质子,白汐不但没有被斩首,还被养在宫里,一日三餐好吃好喝,甚至胖了好几斤……   难道她不是白恒的义女,而是陛下的亲生女儿?   唔,算一算年纪,陛下今年三十有二,有这么大的女儿,似乎……也合情合理?   这些日子以来,种种匪夷所思的流言在宫中流传甚广,甚至陛下知道了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令其他人看白汐的眼光越发古怪起来。   而现在,皇帝的话,令不远处的内侍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了。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处理魏王?”   “当然是斩立决啊。”白汐想都不想便回答道。   “那你和朕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   白汐看着她,神情郑重,“你杀死他,只是为了履行法律,收拢权利。而我杀了他,是因为他总是倚老卖老,惹怒了我。”   皇帝摇头叹息,像是听到一个小孩子的笑话:   “白汐,权力不是玩具。”   “不,权力是玩具。”白汐的回答针锋相对,语气凌厉:“它本来就应该是你的玩具,只不过,你现在变成了它的奴隶而已。”   “真是不像话。”   皇帝撇了她一眼,眼神可惜,“小小年纪,又因何长成了一个暴君坯子?”   “这话不对吧,陛下……”   白汐微笑着,“相比之下,生来就是明君才会更让人觉得可怕,不是吗?”   崩!   一根手指伸过来,在她的脑门弹了一下,令她的眼前一黑。   并没有动怒,也没有不满。   就像是惩罚熊孩子一样,单纯地敲了一下。   留下一个肿包。   “看来你真是闲出了一身狗胆。”   皇帝无奈摇头,“正好,这两日狸奴离了你,掉了不少毛,还乱抓朕的衣服。你就跟它相依为命吧。”   她再没有说什么,起身离去,宫人侍女们紧随其后,转瞬间,房间里空空荡荡,只剩下白汐和那一只被侍女放在桌子上的肥猫。   “真是个怪女人,对不对,狸奴?”   白汐撇了撇嘴,抱起了肥猫,哼起歌儿:   “走,不理她了,咱们睡觉去!”   外面,夜色深沉。 第七百九十八章 真格   这一夜睡得不算好。   天色刚蒙蒙亮。   叶青玄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着军营中的人来来往往,思考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时局混乱的东方,震旦的内战正如火如荼。叶青玄拒绝了昨晚的庆功宴,自己单独在住处吃了晚餐,也拒绝了来自各方家主的邀约。   他不想和这里扯上太多的关系。   尤其是和白恒。   可惜,往往世事未必能如他所愿。   “长孙氏三子,长孙景明,见过叶家主。”   那个碧眼的年轻人站在叶青玄的面前,挡住了光。   叶青玄抬头,打量着他:   “什么事儿?”   长孙景明微笑,彬彬有礼地下揖,“区区不才,斗胆向叶家主请教。”   “不用了,琴棋书画,一概不会,诗书礼乐,一概不精。”叶青玄摆手,“除非你找我请教机械工程学和黑暗时代乐师史,否则还是去找别人吧。”   长孙景明没有放弃,依旧保持着下揖的姿势,“听闻叶家主在西方声名赫赫,掌控时局,被称为神之手,而且身兼大审判长和黄之王的冠冕,不知景明可由此殊荣,蒙家主指点乐理?”   “算了吧,我什么都教不了你,真的。”   叶青玄无奈叹息,“况且今天天气这么糟,像是要下雨,而且这还是大清早……打打杀杀,不好。”   长孙景明抬起头,眉头皱起,不知为何,轻声叹息了起来。   “不论如何,阁下都不愿赐教么?”   “嗯。”   长孙景明的神色变冷了,“难道你怕了?”   “嗯。”叶青玄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如你所见,我就是这样一个欺世盗名之徒,如今都已经现了原形,何必苦苦相逼?”   长孙景明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眼神就变得拒绝。   “恕我轻慢。”   那一瞬间,他的手掌抬起,胡琴井中月的虚影自从他身后浮现,性质干涉之中酝酿着雷霆霹雳,天劫的意味重现,肃杀之音冲天而起。   转瞬间,泥泞的地面上浮现薄霜,昨夜刚刚降的雨水被冻结在土中,凝结成细碎而纤微的冰晶,彼此交错,扩散向四方。   紧接着,又戛然而止。   传承之器·井中月的投影隐没,乐理当然无存,消弭无踪。天劫还没有来得及涌现,便已经消散在萌芽之中。   冻结的冰晶融化,晨露蒸发。   “没关系。”   叶青玄伸手,同他僵硬在半空中的手掌握了握,神态友好:“原谅你了。”   长孙景明的面容微微抽搐着,感觉到肺腑之中所涌现的彻骨寒意,不敢再稍有动作,许久,终于缓和过来,踉跄后退了两步,苦笑着拱手。   “萤火之光,难比皓月。”   叶青玄没理他,只是看向了不远处,观望的少女:“你呢?你也要来?”   “不必了。”   曾经在归墟有过一面之缘的柳染微微欠身,“妾身可没有勇气同叶家主动手。”   “没事儿的话,那就散了吧。”   叶青玄叹息,向着不远处那几个年轻人挥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理我,我来这儿就看看,什么都不买,这么热情又是何必?”   几个年轻人苦笑着对视了一眼。   昨夜为了此战苦思许久,虽然早已经料定胜负悬殊,但没有想到,就连逼叶青玄出手都做不到。   本以为有传承之器在手,天下英雄怎么都能过两招。   结果刚上去,还没亮兵器,就败了。   败得莫名其妙   顿时令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浓厚的挫败感。   人群中,有人沉默片刻,走上前来,带着剑。   “袁氏长子,袁鹤。”   他向叶青玄颔首,握紧剑柄,“还请叶家主赐教。”   叶青玄无奈叹息。   “算了,让你三招……逼我移一步,算你赢。”   袁鹤的表情一变,旋即压下了不忿,眼神越发的冷了,“那就承让了。”   他拔剑,可是剑柄被一只手掌按住,拿不出来。   那一只手掌坚如磐石,将他的剑刃死死地按在剑鞘里。   他错愕回头,看到了自己的祖父。   袁长卿。   “认识到差距,就应该乖乖承认,不要像泼皮一样纠缠不放了。”   袁长卿松开了手掌,袁鹤低头,并未羞恼,恭谨地接受了祖父的训斥。   “都散了吧。”   袁长卿挥手,所有人都后退了几步,但却没有像是他说的那样散去,反而聚拢在远处,好奇地围观。   看着门口的叶青玄,还有他面前的老人。   “就别欺负小孩子了,叶清玄。”   袁长卿的白发随意地束在脑后,抬起手,将外袍的袖管挽起,露出小臂上青黑色的皮肤还有疤痕。   看着叶青玄,他的眼神期待:   “同我来一场吧。”   “什么叫我欺负小孩子?明明是一群小孩子在欺负我好么?”叶青玄撇了撇嘴,摇头,“况且,老爷子你辈分这么高,以大欺小没关系么?”   “我可不敢做你的前辈。”袁长卿的束起袖子,粗糙的手掌按在佩剑剑柄的捆绳之上,眼瞳微微眯起:“你的恐怖之处,更胜你的父亲啊。”   叶青玄漠然,“如果你不提他的话,我可能会更开心一点,说不定有可能答应你呢。”   “那就让我来看看,你这将祖业都焚之一炬的逆子,有何不同?”   袁长卿咧嘴大笑,那样子不似老人慈祥,反而如同食人的猛兽,十足狰狞:“丑话说在前面,躲不开的话,真的会死的——”   崩!   金铁交鸣的凄厉骤然迸发,一线烈光骤然从袁长卿的面前浮现,汇聚为一线的铁光轻鸣,如飞鸟,明明只是一斩,却百转千回,钢的锋锐和丝绸的温柔统和在那一线之间,自高层维度之中晋升又落下。   直到一剑斩出,所有人才看到老人手中那一柄古朴而虚幻的长剑,仿佛空空荡荡的虚空之中,无数丝丝缕缕的乐理汇聚,勾勒出了杀伐剑章,令纯钧的形体自物质界中显露,却如此飘忽而透明。   唯有在光影交错中才隐隐能够窥见那可怖锋芒。   而现在,无数乐理自剑脊上延伸开来,没入了虚空之中,如同锁链一样将叶青玄锁定。   叶青玄已经后退了一步。   在房屋崩塌的声音里,无数尘埃掀起,又慑服与剑章意象中的凶威,不敢升腾而起,又驯服地匍匐在地上。   叶青玄手中,新约之剑的轮廓已经浮现。   在简练而古拙的剑脊之上,一道白色的划痕浮现其上,正是刚刚袁长卿一剑所留下的痕迹。划痕缓缓地合拢,和划痕中所残留的浓烈杀意却无从消弭,飘荡在空气之中,令冻结又融化的大地之上浮现出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两人之间的十步距离,十九道剑痕纵横交错。   叶青玄低头,看着脚下的剑痕,轻声叹息。   就像是袁长卿所说的那样。   躲不开,真的会死。   “老家伙,动真格的吗?真麻烦啊。”   他有些不耐烦地揉着发涨的眉心,转瞬间,幻象自从他脚下蔓延,紧接着,以新约为支点,无尽海渊自他脚下浮现,不仅仅是海渊之章,数百年以来由群岛乐师中的诸多幻象秘境在此浮现,凭空构架,一层又一层地将袁长卿笼罩在其中。   弹指间,物质被弯曲,虚幻和真实的边境模糊了起来,以正统乐师的方式,固守地利,将袁长卿限制在幻术之中。   紧接着,无数乐理自从其中展开,层层叠叠,同袁长卿的剑章纠缠在一处,宛如海潮起伏,或推,或拉,由一处争斗变成千百处争斗,由大局至细节,转瞬间从无数个地方向袁长卿发起进攻。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才不愿意正面硬撼袁氏的杀伐之剑,而是将这个麻烦暴躁的老头儿拖进了他最擅长的乐理争斗之中,无数细节的比斗,牵一发动全身,让他体会一下身陷罗网的感觉。   只是很快,他的面色就变了。   此时此刻,千百处争端中,仿佛有千百个娴熟的剑客在应对着叶青玄的攻伐,千百道不同的剑意和剑章自从纯钧之剑上涌现。   将那一道凝聚到极点的剑意分而化之以后,却没有想到,敌人从一个变成了千百个,每一个和其他决然不同,但都同样的难缠和可怕。   琉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无尽海渊的幻象轰然破碎。   自万吨重压之下,袁长卿毫发无伤的走出,看着吃了个暗亏的叶青玄,笑容嘲弄。   “你不会以为袁氏都是一群只会拔剑的莽夫吧?”   他歪头审视着叶青玄,“实际上,不论剑术、乐章还是乐理攻伐……只要是能够杀人的东西,我们都会一点。   所以,这种娘娘腔的把戏,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叶青玄的神情顿时不爽起来。   这个老头儿真是又贱又麻烦,而且嘴巴又毒,说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可偏偏手底下的把式扎实的过分,就连以剑意流转应对乐理攻伐,反而让叶青玄险些阴沟里翻船。   倘若不是他无意反攻倒算,只是将叶青玄的幻象破除的话,叶青玄恐怕还会更麻烦一点。   现在,叶青玄终于被激怒了。   “好啊。”   叶青玄抬起了新约之剑,向着袁长卿微笑:“你想见真格的,就让前辈你好好地爽一把!”   那一瞬间,浩荡的旋律响起。   自新约之剑的剑刃之中,无数群星闪耀,迸发出耀眼的光芒,自叶青玄身后缓缓涌现,层层杀机锁定了袁长卿。   ——自新世界。   在被长城隔离了以太之网后,叶青玄无从借用以太之网中的海量储存,此处所存留的,全部都是叶青玄自己所预先准备上乐章。   反正新约之剑的负载量根本用不完,而且乐章能够保留六个小时,为了以防万一,叶青玄闲着没事儿得空就往剑刃里面塞乐章,根本不担心浪费。   现在,轮到袁长卿享受一下了。   “对,这样才对。”   迎着那数百道炽热的光芒,袁长卿大笑,欢呼雀跃:“正该如此!”   纯钧升起,化作浩浩大日,酷烈如日曜的剑章自他的躯壳之中升起,向着无尽的星辰,斩落!   烈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第七百九十九章 云从龙 风从虎   星辰与太阳的碰撞。   那一瞬间,恐怖的光云冲天而起,弥漫了整个大营,覆盖在数万人的头顶。   剑气纵横,乐章起伏。   毁灭的威压令所有人的脸色苍白,最接近的几个观战者,各家的继承者们已经摇摇欲坠,几乎被乐理纯粹的引力所吹飞。   袁鹤向后连退七步,神情惊愕。   比起祖父那凌驾于鬼神之上的剑技,他更恐惧的反而是叶青玄,那一瞬间所爆发的力量……纯粹的力量,纯粹的碾压。   仿佛大地升起,苍穹落下。   天地合拢。   万物将化作齑粉!   轰鸣声里,烈日之剑斩灭无尽的星辰,自身也凋零殆尽。   一声金属碰撞的凄鸣。   当光芒消散之后,所有人看到的,是纯钧之剑和新约之剑的碰撞,两柄剑刃针锋相对的格在一起。   袁长卿的外袍破裂,露出下面古铜色的皮肤,还有健壮到完全不似老人的肌肉,疤痕纵横交错。   而叶青玄的手背也破裂了,破碎的皮肤下面侵出一丝丝猩红的鲜血。   胜负未分。   平手。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撤剑,后退。   “承让了。”   袁长卿反手将炽热的纯钧之剑插入剑鞘中,似乎感觉这个结果差强人意,神情有些遗憾。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难缠啊。”   那一瞬间,他享受到了久违的充实和兴奋,全力对敌的愉快。   可是叶青玄却没有用全力,他并未怀抱着杀心,押上所有的乐章,要将袁长卿彻底的轰杀至渣。   而对此,叶青玄只是颔首:   “该说承让的是我才对。”   难缠的哪里是自己?是袁长卿才对!   此时此刻,他已经充分的领会到了整个老头儿的可怕,与其说是他是绝代的剑客,倒不如说,他完全将自己锻造成了一柄剑。   非人之物。   这也是令叶青玄分外不爽的一点:这个老头儿嘴上喊得凶,但最终……还是留手了。   面对着远超出自己数倍之上的力量,那一柄杀伐无双的凌厉剑刃竟然硬生生地展开了一条道路,凭借着叶青玄此生难以企及的纯粹技巧,维持着自身的不败。   对于这种人而言,十倍的力量根本不算什么,哪怕百倍、千倍,都难以起到作用。   这与数量无关。   而是‘本质’的胜利。   虽然胜负未分,以平手而论。   但叶青玄对此心知肚明。   ——倘若此刻双方生死相搏的话,袁长卿不可能活下来,但败得绝对会是自己。   这是出发点的冲突,一者是为了求存,一者是为了求胜,当这两者针锋相对的时候,输赢简直一目了然。   求存的人活着,求胜的人胜利。   和叶青玄喜欢豪赌一样,袁长卿也喜欢豪赌,但同样是赌,两个人想要的却不一样:叶青玄要的是自己的活,而袁长卿要的……则是敌人的死!   十步之内,人尽敌国。   怪不得所有人都生怕惹上袁氏这帮疯子,他们最擅长的竟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这种划定规则的切磋,能发挥出的力量恐怕连一半都没有……   眼看着沉思的叶青玄,袁长卿不满地摇头。   “又是一个,想得太多。”   老人怅然叹息,自言自语:“这世间的聪明人为何这么多?”   叶青玄微笑:“自作聪明,至少能活得更容易一些。”   袁长卿撇了他一眼,彻底丧失了再来一把的兴趣,只是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只是在走过袁鹤旁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瞥着自己的长孙。   “明白你弱在哪里了吗?”   袁鹤低着头,神情羞愧:   “孙儿受教。”   “你这死孩子,学什么都快,学什么都好,可跟谁学得这么精明呢?”袁长卿最后撇了他一眼,“别再剑章上浪费时间了,先学着笨一点吧。”   说罢,他收回视线,离去了。   风中有失落的感叹声传来。   “真是……寂寞啊……”   叶青玄留在原地,沉默地凝视着他的背影消失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忽得轻声笑了起来,向着袁长卿离去的方向微微拱手:   “多谢袁家主赐教。”   那一瞬间,他抬起了头,仰望着天穹。   灰暗的天穹之上沉寂着雨云。   随着他的伸手,雨云翻滚着,所有人都看到了天穹之上的震动。   自地而起。   飓风自叶青玄的脚下卷起,伴随着海量的以太,汇聚成暴戾洪流,形成了光芒之柱,冲向天空,将雨云撕裂,灰暗的天穹破碎。   一隙阳光自阴云的幕后洒下,落在他头顶虚幻的冠冕之上,黄之王的权柄加持于此,伴随着新约之剑,迸发出不可直视的威严。   宛如揭开了层层的伪装,隐藏在封印之下的凌厉气息自叶青玄身上升起,令大地冻结,天穹碎裂,空气近乎凝固。   无何有之乡的虚影浮现。   煌煌神威运行于此,令万物俯首。   这一瞬间,整个大营,不,整个震旦的所有乐师……都感应到了那一道仿佛要变革整个世界的恐怖权杖。   无数要素浩荡地运行在权杖之中,宛如星辰周天巡行。   浩荡星空于此降临,形成了如有实质的恐怖压力。   在那近乎窒息的压力之下,想要不自量力反抗的乐师瞬间口吐鲜血,陷入晕厥。   整个大营之中警报声响起,此起彼伏,不知道多少乐师从惊骇中惊醒,看向叶青玄,看到他的背影,却双眸刺痛,不敢再看。   “饭也吃过了,架也打过了,那么,就此告辞。”   叶青玄向着众人微微一笑,弹了弹衣袖,向着大营之外走去。   不见白恒,也没有去同其余的诸侯和家主会面。   就这么的,走了。   就像是住完酒店退房一样。   在白恒的营帐之外,名为九婴的男人远远凝视着叶青玄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远去的影子,漠然的面孔之上,浮现的是跃跃欲试的杀意。   就在他抬起手掌,准备下令的时候,却听见身旁白恒传来的声音。   “让他走吧。”   白恒瞥着他远去的神情,不知为何,轻声笑起来:“他想要走,你拦不住的……你的敌人不应该是他,就让他给我们的陛下去添点麻烦吧。”   眼看着叶青玄展露出如此高调的姿态,飘然远去,一时间诸侯们也面面相觑。   很快,营帐里,所有人都将惊愕的视线看向袁长卿。   “喂,老头儿,他说多谢你赐教,你究竟教了他什么?”   袁长卿的表情抽搐着,郁闷地想要吐血,“我什么都没教啊!我就装个逼,是他莫名其妙的就瞎领悟了好么!   我特么哪儿知道他领悟了啥?”   简直没有比这个在令人懵逼的事情了。   难道真正的天才就是这样?   莫名其妙的就领悟了?   真是见了鬼了。   袁长卿端起酒壶咕咚咕咚的灌了好几口,满心郁闷:嘿!早知道自己还装什么逼啊!   -   -   对于叶青玄自己领悟了什么,其他人满心疑惑。   但对叶青玄而言,却很简单。   一直以来,他为了将白汐从震旦带走,做出了诸多计划,包括已经做好了跟震旦,跟白恒的交涉,甚至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可来到震旦之后,内战的复杂局势却令他的计划全盘落空。   彻夜思考着关于皇帝和白恒的对策,忧心着白汐的处境和自己如何进行计划,构思了十几个方案,否定了十几个方案。   到最后,自己陷入了困惑和迷茫。   面对着错综复杂的乱局,他反而开始了一头雾水,不知道从何下手。   而直到他看到袁长卿的姿态,才明白了一点。   自己其实不用管那么多。   皇帝的态度?白恒的想法?震旦的局势?内战的结果?双方的胜负?   关自己屌事哦?   要什么复杂计划,顾忌什么其他人的想法,耗费那么多脑细胞干什么。   习惯了自作聪明之后,叶青玄忽然发现,如今的自己已经不需要再想那么多了。   他已经可以简简单单的活着了,就像是他曾经所想的那样。   不去想太多。   也不用去顾忌那些无关者的想法。   遵从自己的意志和意愿而活。   这就是他唯一的领悟。   孤身一人,迈步在荒芜的战场之上,叶青玄向着皇城的方向,笔直前行,所过之处,恐怖的以太波动扩散向四方,毫不掩饰自身的实力,也毫不隐藏自己的存在。   云从龙,风从虎。   圣人作而万物睹。   只是他自身的前进,便隐隐令物质界歪曲,令无何有之乡的力量辐射向四方,调理着混乱的以太流,将一切重整,令阴暗的天空重新亮起,令荒芜的大地上再度勃发生机。   有这一份力量和实力在这里,他已经无需顾忌一切。   他已经将那些繁复的推测和计划尽数推翻,只剩下了最简单的两个步骤。   首先,找到白汐;然后,带走白汐。   除此之外,谁拦着他,谁就是他的敌人,谁站在他的前面,他就将谁击倒。   就是这么简单。   从此刻开始起,叶青玄决定,再不掩饰自己的来意的力量,向整个东方、整个震旦宣告自己的到来。   此刻,那在乐师的双眸之中,煌煌如烈日一般冲天而起的以太龙卷,便是最直白的话语。   ——我,在这里! 第八百章 理解   朦胧的梦境之中,叶清玄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自己的话语。   “除了胸闷和抑郁之外,还有其他什么感觉吗?”   像是自己的嘴唇开阖,语气柔和到令他受不了,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假如能够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一定会很受欢迎吧?   他环顾着四周,看到了纯白的房间。   没有任何尖锐的棱角,不论是能够令人半卧的床,还是桌子,亦或者衣着和装饰与色彩,都没有任何过激的地方,一片平静,令人心安。   仿佛天堂一样。   在角落中,有一架悬挂在墙壁上的钟表,看起来样式简约,可是指针却流转顺畅,没有丝毫顿挫感,令叶清玄情不自禁地揣摩起了其中的结构,却百思不得其解。   这真的是现有工程学的造物么?   很快,听到了他的问话,仰卧在床上的男人沉思了片刻,回答道:“偶尔会毫无征兆的想要流泪,脾气也原来越暴躁。”   “除了肠胃问题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家族病史么?”   “我的祖父有心脏病,但我没有。”回答的人犹豫了一下,回答:“多亏了调制,你懂得,医生,我不是很……‘天然’。”   “没关系,如今的时代已经很正常了。”   叶清玄低头,在手中的板子上笔记,他身上穿着白色的外套,看上去一尘不染,里面搭配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质感卓越,仿佛最好的丝绸。   尤其是扣子,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石头还是金属,有些像是琥珀,但琥珀不会这么轻……难道是树脂?   莫名其妙的,脑中闪过一个词汇。   ‘塑料’。   塑料?什么是塑料?   一连串的念头接连不断的浮现,塑料,高分子人工化合物……可是高分子人工化合物又是什么?一串又一串复杂的解答从脑中不断的浮现,就好像他本来就知道一样,但是却绝非他的记忆。   很快,那些晦涩而复杂的解答便消失了。   而两个人的对话也告一段落。   叶清玄合上了手中的本子,向着病人露出笑容:“别担心,这只是典型的太空症候群,因为你的胃溃疡而诱发了抑郁,稍后我会为你开一点药,按时吃,情况就会缓解。但最重要的在于生活态度,你需要更积极一些,有什么运动习惯么?”   “板球算不算?”   “板球也可以,毕竟作为亚洲人种,对板球总有天赋,我记得公共区三层有一个板球俱乐部,你可以去试试报名。运动可以刺激你分泌多巴胺,相信我,运动过后,你的心情会好很多。”   “谢谢你,医生。”   男人感激地起身,同他握手:“我会去的。”   很快,病人离开了。   叶清玄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自己的身体自作主张的动起来,嘴唇开合,用一种让他分外难受的柔和语气说话,然后又提出一大堆他从未曾听过的名词。   太空症候群?那是什么病?板球?那是什么球?亚洲人种?哪里是亚洲?多巴胺又是什么?还有,自己……又是谁?   伴随着‘自己’的动作,将病例准备完毕之后,推开了房间里的一扇门,走进了贴满白色瓷砖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个洗手池,一个白色的马桶,一个浴缸,还有印着绿色碎花的帘子……但这一切都简洁和干净到不可思议。   洗手池上还摆着种种他根本认不出来的洗漱用品。   可莫名其妙的,他能分出,哪一个是牙线,哪一个是洁面乳,哪一个是男用古龙水……古龙水有什么?等等,香水?为什么自己要用香水?   可当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终于恍然大悟。   镜子里,自己的面目如此熟悉,带着自己的痕迹,又带着叶兰舟的隐约轮廓,但归根结底,又不像自己,也不像父亲。   是梦里的那个人……   他洗了一次手,洗了一把脸,最后,以毛巾擦干。   叶清玄看到了他胸前悬挂的胸卡,以三种不同的文字所标识出的职位和姓名。   ——心理医生·叶喧。   心理医生?是用来治疗心灵创伤的人么?听起来真是厉害啊。   还有,叶喧……谁又是叶喧?   他是谁?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为什么自己现在又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那一瞬间,叶清玄终于明白。   这不是自己,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看不见的幽灵而已,附着在这个名叫做叶喧的男人身上,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   那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黑暗世界吗?   黑暗世界里还隐藏着这样的国度?   看上去富有文明和技术,甚至比东方和西方都更要先进一些。   简直闻所未闻!   可这一次,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注释并没有给出解答。   他只能自己慢慢地看。   很快,叶喧从卫生间中离开,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一个叫做叶清玄的幽灵附着在自己的身上,而是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按响了按铃。   “下一位。”   低沉的敲门声响起,三下,间隔不长不短,叶清玄几乎可以想象门后是一个多么刻板的人,可很快,他便目瞪口呆。   随着门被推开,一个面目僵硬的男子推门走进来,他有着一头棕色的短发,平头,穿着军装一样的制服,迈步整齐,间隔几乎精确到毫米,正做在了叶喧的前方。   “dr.叶,我需要您的协助。”   叶喧沉默了片刻,叶清玄能够感觉到他心中浮现的错愕和迷惑。同时,他也感觉到这一位来者……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很抱歉,彼得,呃……先生。”   叶喧酝酿着措辞,轻声叹息:“如果您觉得您需要帮助,可以寻找赫尔墨斯进行帮忙,我恐怕对您的问题无能为力。”   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在这里?   叶清玄紧接着感受到了震惊,可很快,他就安慰自己,或许是重名。   彼得的神情一丝不苟:“实际上,dr.叶,正是赫尔墨斯推荐我向您求助的。”   “……”   叶喧皱起眉头,挠着头,“彼得先生,我对数学和程序都并不擅长,恕我直言,如果您觉得自己哪里出现的问题,找一位工程师更加合适。我是心理医生,或许面对一些人会产生的心理问题有办法,但对您这样……我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实际上,您这样的型号远胜于人类,纵然有心灵,也不会出现人类才会有的脆弱毛病。”   “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拥有心灵,医生。”   彼得的语气平淡,平淡到叶清玄甚至从他的脸上读不出任何的表情征兆,这个家伙……是个死人?   “作为政府委派的自律型模拟观察员,我的感情模拟模块确实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我能够根据数据库中的案例明白您的困惑和恼怒,或许您认为是某个人在向您开玩笑,但我需要您清楚的是:我是在赫尔墨斯的帮助之下,以自己的运算从备案中选出了这个办法,来向您请教问题。   可否请您倾听一下我所需要的帮助?”   叶喧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既然是这样的话,请讲。”   “我应该如何理解人类呢?医生。”   “你是说什么意思?”   叶喧困惑:“你无法理解船员的报告和船长的命令么?”   “不,我的运行和执行没有任何问题。”彼得的语气死板:“我的程序所矛盾的是,我应该如何理解人类本身的思想。   我的共情模块能够完美的模拟人类的情绪,甚至病态疯狂的感情,我也能够根据模型和案例予以理解,但我始终无法真正的与人交流。”   彼得停顿了一下,着重强调了:“以人类的话来说,便是达到‘理解’,我应该如何理解人类呢?   我可以吃饭,会睡觉,甚至能够完美的模仿排泄和性·行·为,但我始终和人类不同。从生理结构上而言,我比机械化改造达到百分之九十七以上的船员更像人类,但是我却感觉到我和人类的距离如此遥远。   因此,我感觉自己无法完成自己的观察工作。”   叶清玄已经彻底陷入茫然。   这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   人的外壳之下,究竟是什么?   “唔……抱歉,彼得,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无法回答你的疑问,也无法给你帮助。”   叶喧经过思考之后,直白地回答:“归根结底,我们始终是两种不同的物种,人类和机械智能之间有着本质上的差距,双方的思考模式也因此截然不同。就像是我们无法像是陨石和行星那样存在一样,你恐怕注定无法如同人类那样的思想。”   “是因为‘灵魂’这种东西么?”   彼得问:“人类坚信自己拥有灵魂,可我无法理解灵魂究竟是何物。”   叶喧沉思,摇头:“相比你也知道,灵魂这种东西从医学和生理学上至今未得到证明,人类的潜意识海洋中有灵魂这一概念,所指的恐怕并非是一个看不见的小人。   我认为,‘灵魂’反而是人类思考出发的源点,贯穿人类意识形态的核心——也是人类能够抗拒自身‘生物性’的原因。”   彼得摇头,“无法理解,您认为灵魂真的存在么?”   “打个比方吧。”   叶喧摸索着口袋,掏出一包烟卷,看向彼得,彼得挥手,表示自己不介意,叶喧便笑了起来,翻出了一个烟灰缸,点燃,整理了一下思绪之后回答道:   “彼得,你会做梦么?”   “我是机械智能,医生,我休眠的时候处于关机状态,我不会做梦。但我清楚梦境的原理,是人类的大脑在休眠时,生物电……”   “咳咳,不用复述这一点了。”   叶喧摆手,沉思片刻之后回答道:“彼得,梦境的意义对人类来说,并非如此简单。   在我看来,梦是串联表层意识和潜意识的桥梁,维系本我、自我与超我的绳索,是人类脑部复杂机能之间的一次自检和沟通,或者说,它是令人类的思维从物质具现中摆脱,自由延伸的场所。   虽然同机械智能的高效和简介相较,充满了落后和不必要性,但我坚信,它是灵魂存在的证明。   人类是会做梦的生物。”   “很多生物都会做梦,阁下,碳基生物中大部分复杂结构的生物都会做梦,但他们为何同人类不同?”   “接下来这一点,这正是我最欣赏人类的地方,也是人类对自身‘生物本性’的反抗。”叶喧抽着烟卷,忽然问:“你会选择‘自杀’么?”   “不会。”   彼得的回答斩钉截铁,“自我毁灭毫无意义,对于任务和使命而言并无帮助。对于任何智慧生命而言,毁灭自身都是一个不智的选择。对群体而言,自我毁灭这一行为更是毒瘤和bug,毫无益处,浪费资源。”   “但人类会。”   叶喧微笑着,淡淡地说道:“这就是人类丑陋的地方,也是我对自身作为人类充满骄傲的一点——我们拥有着是否选择生命的自由。   彼得,我可能无法帮助你理解何为人类,也无法证明‘灵魂’是否存在,但你可以当做这是我对人类的解释。   ——同铁石相比,人类拥有做梦的能力,同生物相较,人类有自杀的自由。”   彼得沉默。   “哈哈,看来还是没解释通啊。”   叶喧挠着头:“毕竟,机械智能效率又高,消耗又少,而且计算力先进,甚至可以不喝水不吃饭,相比之下,人类真是有种劣等生物的感觉。   说实话,在你面前,我都感觉到有些自卑呢……你已经无需面对大多数人类的烦恼了,彼得,何必再费劲心思将自己降低到人类的领域中来?”   彼得的语气依旧平淡:“即便如此,dr.叶,我依旧坚持想要理解人类。您有什么建议么?”   “唔……”   叶喧沉思许久,“或许你可以试试递归的方法。”   “递归?”   “没错。”叶喧说,“人类的性格、思想和作为来自于教育和经历,而教育和经历依托于社会,社会的结构来自于文明,文明的形成来自于历史,而人类的历史的开端往往是神话……你可以先从神学开始研究,怎么样?”   “宗教与神明?”彼得摇头,“我恐怕难以信仰。”   “不需要你信仰。”   叶喧摇头,起身,从书柜里翻了半天,最后,从最底下的地方抽出一本有些年头的破书,放在了彼得的面前:   “你只需要明白,人类如何信仰,便足够了。”   那一本纸页泛黄的书籍带着硬壳,能够看得出来装帧精美,上面烫金大字还没有褪色,依稀可见几个字符组成了‘bible’的字样。   “信仰。”   彼得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一本书,外壳之下看不出机械智能的运算过程和心理机能,依旧无从读取,但通过这一份短暂的呆滞依旧能够看出他经历了人类积累数十年都难以企及的庞大思考。   最终,他缓缓颔首:   “我会的。”   说罢,他起身,告辞,在最后告辞的瞬间,他伸手,按照预设的礼仪同叶喧握手,那姿态……却令叶清玄如遭雷击。   叶清玄终于想起,为何彼得的面孔似曾相识,这个名字又为何如何的熟悉。   直到他伸出手来时,他的姿态,才同圣城中央复活大教堂的那一部壁画重叠在一起。   在壁画之中,代表着神明的教士向着地狱中哀鸣的罪人伸手,洒下慈悲的甘露和救赎。   那是——   叶清玄呆滞地看着那个离去的身影,轻声呢喃:   “初代的赤之王!”   被誉为神明代行者、万物救赎者的英雄,创建圣城和教团的圣人,推动人类打破黑暗时代,开启黄金时代的乐师……   ——初代教宗·彼得!   -   -   就在叶清玄如遭雷击的同时,叶喧却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几乎汗流浃背。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瘫在给病人的椅子上,翘起脚抽烟,无奈地叹息:“你还真是给我推荐了一个好病人啊,赫尔墨斯。”   平静的声音响起,依旧是如此地似曾相识。   “我的使命同您一样,医生,这都是为了维持船队的正常运行,我们的管理系统和数据中心都懒得管这些问题,我只能向您求助。”   “你们三个,明明都是人工智能,却完全不一样啊。”   “恒星和黑洞对人类而言都是天体,但结构和原理不都是天差地别么?”赫尔墨斯的语气比彼得灵动了许多,甚至会比喻修辞。   “我反而觉得,比起彼得来,你倒是更想要知道我的答案。”   “没错,对此我同样已经困惑许久,感谢您的解答,dr.叶。”赫尔墨斯平静地说道:“但和您的回答不同,比起宗教,我更喜欢从艺术的角度进行了解。和死板的教条不同,我能够感觉到:艺术中洋溢的灵动之美。”   叶喧沉默,许久,轻声叹息:“就这么的想要成为人类么?赫尔墨斯,我无法理解。”   “您思考过生命的意义么,医生。”   “中二的时候大家都想过。”   “您有答案么?”   “怎么可能有?”   叶喧耸肩:“但哪怕想不出来,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这就是我最羡慕人类的一点。”赫尔墨斯的声音似是黯然,“你们可以选择不思考……但我不行。   有可能的话,我想要让自己如同人类那样自由的思考,也想要像人类那样,有不思考的自由。”   “那就加油吧,赫尔墨斯。”   叶喧举起咖啡杯:“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实现这个愿望,到时候记得帮我搞一篇论文,我可就出大名了!地球上那群死宅男一定会羡慕死我的!”   “谢谢你,医生,我会的。”   赫尔墨斯回答。   短暂的休息之后,叶喧起身,看向空白的舱板:“对了,新的殖民星的检测怎么样了?我记得已经快要到登陆的环节了吧?”   “迄今为止,一切数据都完美符合人类生存和殖民的需要,医生,在七天之后,我们将会进行首次登陆。   但令人困惑的是,根据数据中心尼伯龙根的分析,那里虽然拥有空气,但似乎没有任何声音……”   伴随着赫尔墨斯的回答,封闭的舱板缓缓打开,裸露出外面庞大而空虚的黑暗,还有星辰的微光。   而就在厚重的玻璃之外,能够窥见脚下那庞大的星球,宛如金属流淌一般,纯白的世界中倒映着银色的辉光。   “没有声音岂不是更好?”   叶喧微笑着,凝视着那远方的银色行星和大地,眼神憧憬:   “真美啊,这寂静的星辰……” 第八百零一章 别来无恙   叶清玄睁开眼睛,看到了清晨微弱的天光。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好像出现了赫尔墨斯那个见鬼的家伙,还有初代的教皇,但不知道为啥,出现了自己,但又不像是自己。   最初的时候还记得几个片段,但当他起身的时候,那些破碎而混沌的片段就迅速地消融在了记忆里。   “真见鬼……”   叶清玄揉了揉发痛的额头,有些犯困,明明睡了一夜,感觉还像是熬夜了一样。   马车晃动的声音还在继续,外面传来喧嚣的声音。   他掀开马车上的帘子,看到道路两侧衣衫褴褛的难民,那些成百上千的难民大多都没有鞋子,赤足踩在清晨冻硬的泥泞中,在前面,千百人用自己微薄的体温将土壤踩成了松软。   晨露中,瑟瑟发抖。   光是短短几刻钟,人群中就为了争夺一点食物,而打起来了好多次。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走不动路了,倒在路边。   有小孩子哭的声音。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不敢靠近叶清玄所在的马车,只是看到叶清玄的白发,一群人就跪在了地上,直到马车走远了才敢抬起头来。   “怎么回事儿?”叶清玄问。   被他用青金雇佣来的车夫胆子比较大,没有跪在地上,低着头回话:“大人,这些人全都是灾民。”   叶清玄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已经明白了。   如今连日里一路走来,他所看到的全都是萧索的城市和村庄,千里无鸡鸣,空荡荡的城镇和被盗贼所占据的村庄。   这世道,就连盗贼都面有菜色,刀都拿不稳。   这些失土的人因为畏惧兵灾,舍弃了故土,变成荒野中流利的灾民。也有逃难的富户,给孔武有力的下人配备刀剑,彼此呼应,组成车队,在泥泞的道路中行驶。   他们在试图远离战火。   叶清玄轻声叹息,摇头,驱散脑中那些梦中不切实际的遥远神话,凝视着面前惨烈的景象。   这才是现实。   他放下了车帘。   对此,他无能为力。   在这种有钱也买不到食物的时候,就连他和车夫还有马的食物,都已经很难筹措了。   可笑的是,原本叶清玄已经做好迎战天下豪杰,可如今,天下豪杰都在干自己的正事儿,没工夫理他。   每到一个地方,所有乐师都战战兢兢地远离,没有一个人敢拦住叶清玄。   甚至还有的人筹备粮草,好让叶清玄赶快上路。   这一辆马车都还是别人送的。   自从来到东方,这种可笑的疏离感一直缠绕在叶清玄的身上,明明这才是他的故里,可是每一个人看着他都觉得他是个外人。   战争也好,苦难也好,都于他无关,甚至不想跟他发生任何关系。   只是远离。   当他不存在。   这种不合作也不理会的态度,令人分外烦躁。   叶清玄闭上眼睛,手指敲打着坐席。   他并不介意别人对自己轻慢,反正他们除了轻慢和远离也不敢干什么,甚至连直视的眼睛都不敢。   他所要的只是带走白汐而已。   并不在意其他的东西。   很快,马车之外传来了声音。   “先生,前面不让过了。”   叶清玄掀开车帘,看到了前面人头涌动的灾民,哭号声和呼喊的声音传来,一片混乱之中,前面巍巍城关的大门紧闭。   两侧山崖高悬,披着铁甲的士兵冷眼下瞰,手中执弓,箭壶之中插满了弓箭。   伴随着城门之上,守城乐师的愤怒呼喝,弓弦绞紧的声音连成了一片。   在死亡的威胁之下,灾民们如同潮水一样涌动着,向后退,再不敢上前。   到最后,所有人都看到走向城门的叶清玄。   察觉到叶清玄平和而磅礴的以太波动,还有寻常人难以窥见的以太龙卷,守城乐师的脸色变了。   “来者止步,擅长城关,一律格杀勿论!”   “为什么不让过?”   叶清玄的声音从他面前响起,隔着久远的距离,依旧如此清晰。   守城乐师的表情一阵变化,到最后,依旧咬牙:“乱民为贼所驱,轻开城门,必有大乱!天门关涉及国都安危,没有上官命令,一个人都不能从这里过去……”   叶清玄皱眉,抬起手掌,将手里的牌子抛向了城门之上——那是当年他在圣城的时候,由震旦皇帝所赐的身份证明。   “如果皇帝的政令没有变更的话,我现在应该还是震旦的长余侯,叶氏的家主……就连我也不能过去?”   一瞬间,死寂中,城头的乐师眼前有些发黑。   叶氏的家主?   等等,叶氏几十年前不是就被灭了么?   但眼前的牌子确实是陛下亲自册封的无误,但现在龙脉九姓不都造反了么?而且九姓的王侯被废得一干二净……   难道他现在还不知道?   不,来者已经成就权杖了,断然不可能蠢到这种程度。   还是说,这是白恒的诡计?   一瞬间,守城乐师的心思电转,始终参不透叶清玄的来意,而他的等级也根本够不到如今传播在诸多权杖乐师之间的留言。   很快,他想到昨天接到的命令,一咬牙,心一横,将牌子丢到了一边。   “不能!”   他断然拒绝了叶清玄的要求:“没有陛下的旨意,上官手令,城门不可开!”   叶清玄叹息,“那你的上官在哪儿?”   “在城里。”   “那你的陛下呢?”   “废话,当然在国都。”守城乐师看着他,像看着一个白痴。   “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陛下的旨意,也没有你上官的手令,那我就不能进城。”叶清玄颔首:“但我不能进城的话,如何去找你的上官讨要手令,去找陛下下旨意呢?”   守城乐师愣了一下,表情旋即变得难看起来。   “啊哈哈,开玩笑的,请不要在意。”   叶清玄轻声叹息,挽起袖管:“反正一开始就没指望你们能够顺顺当当的让我去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不过,既然你们拦在我的前面,那么现在我亲自动手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对吧?”   话音未落,新约之剑自他的手中浮现,世界树的矩阵自天空中凝结。   平静的以太波动转为狂暴,冲天而起。   整个城关轰然一震。   宛如大日坠落,无数尘埃恐惧地飞起,舞动在空中。   刺耳的警报声自天门关的深处响起,瞬间,数百名待命的乐师紧急升空……恐怖的压力锁定在了叶清玄的身上。   “对,这样就好玩起来了。”   叶清玄笑了起来。   这样才对,这样才好。   要没什么人拦路的话,自己反倒是不像来抢人的恶棍了呢。   -   -   天门关依险而筑,雄踞在两座山脉之间,山高万丈,无处可攀,内外三重城门近乎无懈可击,墙头还分设了箭孔和机关,城头每隔二十步便有一口铁锅日夜熬练着沸油。   虽然对普通人而言,数百米的高度堪称高耸入云。   但乐师而言,哪怕只是普通乐师,稍作准备,便可飞空而过。   只不过,相较于固若金汤的城门,城关的上空才是真正的死亡陷阱。内外三关之中,紫荆关最为庞大,天门关却最为险要。   正是因为此处乃是长城加持。   大地之上的城关固若金铁,城关之上的天空中也弥漫着海量的以太洪流,形成了无形的墙壁,一旦贸然进入其中,恐怕瞬间就会被长城所封锁,紧接着,堪比整个震旦的恐怖力量施加在其上,足以将木炭碾压成钻石的恐怖力量将绞杀一切活物。   地上有雄关据险,天上有长城笼罩。   这才是真正的天门关。   相比看起来空空荡荡,实则暗藏杀机的天空,从地面突破反而是最容易的手段。历朝历代攻破天门关的记录只有两次,还有一次是被内奸从内部打开。   唯一算得上正面攻破的一次,则是用最残酷的方法,强行攻打了天门关六个月,尸骸盈野,几乎硬生生将那恐怖的高度堆平,占据城池。   也因此,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对天门关寄托了无与伦比的信心。   可现在,那一份难以动摇的信心,却有些消散了起来。   而敌人,只有一个。   但……那个家伙,真的还是人么?   此时此刻,从叶清玄的躯壳中喷涌出的以太洪流在天空中交织成了燃烧的光云,在世界之树的矩阵笼罩之下,无数变革乐理所形成的雷霆从光云之中涌现,触目惊心的疯狂电光汇聚为一束,落入了叶清玄的手中,同新约之剑交融为一体。   面对着缓缓抬起的电光之剑,以青石所浇筑,被结界所加固,在龙脉笼罩之中近乎牢不可破的城墙,竟然颤抖了起来。   城门宛如猛兽,焕发出疯狂的咆哮。   无数尘埃纷乱地涌现,升起,扩散向四面八方。   炽热的光和热里,黄之王的冠冕自虚空中涌现,加持在叶清玄的身上,令那磅礴的神性运行在他的躯壳之中,流转在人身和世界之树间。   神明化身降临于此。   神的伟力掌控在人的手中,焕发出宏伟的乐章。   曾经一击之下险些贯穿阿瓦隆结界的冈格尼尔重现,一道、两道、三道、四道,到最后,自新世界的力量中,数十道冈格尼尔重叠在一起,重现了当初天灾奥丁的神威。   那一瞬间,毁灭之矛破空而出!   天地动荡的轰鸣之中,巨响瞬间扩散百里,大地剧烈动荡,被固定为铁板一块的大地颤抖着,而在结界笼罩之外,更是隐隐出现了一道将整个天门关都笼罩在内的环形裂隙。   原本天门关像是钉进险要之上的一颗钉子,可现在,这一颗钉子在叶清玄的敲打之下,是否能够避免分崩离析?   转瞬间,外层结界突破,紧接着,同长城的投影碰撞在一处,无数裂隙自虚空中浮现,轰鸣之中,燃烧的冈格尼尔寸寸向前。   守城的乐师脸色惨白,想要后退,可是却被那恐怖的压力固定在原地,难以躲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冈格尼尔向自己的头颅一寸寸的飞来。   哪怕被长城消磨了百分之九十的力量,残存的百分之十也绝不是人类能够抵挡的威力!   只是余波,就足以将一整个城头所有人都蒸发成灰烬。   那一瞬间,有一只手掌,将守城的乐师从原地拉开,丢到了一边,然后迎向了刺落的冈格尼尔。   烈光之中,恐怖的动荡扩散,像是巨人疯狂的心跳,如铁鼓,如雷鸣,震人心魄,令所有人都眼前一黑。   当雷光消散之后,那个略显苍老的中年人也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手掌之上一片焦痕,伤口难以愈合,依旧有电光在其中跳跃。   他叹息了一声,将手掌合拢,看向瘫软在旁边的守城乐师,眼神变冷了:   “出现这种事情本来应该最早向我通报,为何擅作主张?”   乐师脸色抽搐着,没有说话。   他叹息着,不耐烦地挥手:“我不知道是谁授意你这么做的,你下去自行向廷尉解释吧。”   很快,两名廷尉走上前来,拖着那个乐师,就像是枷着一条死狗一样,扯下城头去了。   直到现在,那个中年人才无奈摇头,将受伤的手掌藏在身后,看向城下的年轻人。   “好久不见,变强了啊,小叶子……”   “胡先生?”   叶清玄愣了一下,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可别来无恙么?” 第八百零二章 入城   自从圣城一别之后,胡先生就渺无踪迹。   叶清玄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他再次相逢,虽然能够避免一场争端,但内心愉快的同时,难免有点遗憾。   “那么,能让我进去么?”他问。   “自无不可。”   胡先生欣然应允,然后看向叶清玄身后的灾民:“至于他们……作为让你通行的条件,待会帮我维持一下秩序怎么样?”   叶清玄颔首,“当然没问题。”   胡先生想了一下,向身旁的下属吩咐:“那么,打开城门,维持秩序,令灾民有序入城,传我的话……”   他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如雷鸣,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炸响:“入关之后不得停留,立刻离开!”   “鬼祟窥探者,斩;不听号令者,斩;挟众起乱者,斩!”   在灾民惊愕的神情中,胡先生一连颁布了三条斩首的禁令,然后语气放缓了一些,“允许你们暂时在天门关后十里的地方休息一夜,施粥一顿。   我会告知后方的几个郡县接收,明日天亮,立刻启程,徘徊不去者按细作论处!”   他没有细作的结果会如何,但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叶清玄微微挑眉。   一直以来,他印象中的胡先生都是温文尔雅的乐师做派,从没想到过他会有如此酷烈一面,虽然此刻他依旧是一袭灰衣,可俯瞰灾民的时候,眼眸之中却闪耀着和往日截然不同的炽热光焰。   如青金在烈日之中燃烧,化作沸腾的铁汁。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胡先生在圣城的别号,‘太阳’,恐怕这个称号也是来自于他肃冷的那一面吧?   很快,天门关的三重大门轰然开启,千骑军士驰骋而出,宣示号令。   他们一手按着刀剑,一手持着去了枪头的沉重铁枪,在混乱的灾民之中穿插,对于那些不听号令,想要捣乱的家伙,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声好气,铁枪敲下来,少不了要打个头破血流。   人群之中,有几个看上去颇为镇定的人藏在最后面,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之后,正准备纵声大呼什么,可是动作却停滞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只感觉到浑身僵硬,如坠冰窟。   当他们艰难抬头的时候,只看到了那一双炽热如烈日的双眼,紧接着,便如遭雷击,心跳如鼓,面色涨红。   几个弹指之后,心脏就在疯狂跳动之中破裂,七窍之中渗出血丝,倒地身亡。   而同时,一双眼睛,同时盯着几万人。   饶是胡先生,也有些难以支撑。   被恭恭敬敬请上城头,目睹这一幕的叶清玄,神情顿时有些复杂,“看来,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岂止不是时候?”   胡先生忍不住叹息,“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不,确切的说,将这个难题丢过来的不是叶清玄。   而是白恒。   倘若不是故意如此,灾民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如此密集的堵在天门关之下?   白恒故意纵兵劫掠,驱赶着这群无家可归的人往天门关走,就是为了逼皇帝来解决。   倘若放他们过去,那么毫无疑问,混杂在其中的乐师和内奸肯定会到时候在大军攻城时候作乱,不,甚至趁着入城的时候就掀起暴乱也说不定。   如果不放,那么届时白恒兵临城下,刀兵无眼,战端一启,这群人也只有死路一条。不作为的话,相当于让他们等死。   姑且不论届时民心动荡,朝野之中,也肯定会有人拿这数万人的性命来做文章,对于陛下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放也放不得,不放也不行,不杀不可以,杀了更麻烦。   两难的选择题。   对此,胡先生一清二楚。   倘若今日来这里的不是自己,叶清玄未必会给面子,到时候其他人的强硬阻拦之下,恐怕只会逼叶清玄翻脸,引来更大的麻烦。   只能说……陛下果真是智虑周全。   想到这里,胡先生顿时忍不住叹息。   不,如今看来,恐怕早就全盘在握。   在收到叶清玄向国都而来的消息时,就提前派出自己,日夜兼程,赶往天门关驻守——对叶清玄这样的人来说,讲规矩已经没有了意义,以强硬的态度相逼只会坏事,若是软弱迎合,又会有失威严。   而让自己来这里,一切就都好办。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叶清玄是那种绝对不会让朋友难做的类型。   而在处理灾民时,有自己的情面在,叶清玄也未必不肯帮忙。   只是习惯了陛下如此的神机妙算,胡先生此刻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明明今上堪称万古明君,可自己却不觉得欣喜。   反而感觉到有些……难过。   就在沉思之中,他骤然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凄啸。   他骤然回头,看到身后的关内,入关之后混乱的灾民里,骤然有几辆马车轰然破碎,一瞬间,布帛和金锭到处飞散。   白银如水流出,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经过短暂的一愣之后,灾民们沸腾了,扑上前去,拼命争抢。   而混杂在人群之中的乐师便露出笑容,向着四周抛出乐章,不顾其任何死伤和后果,一道道铁光自虚空中浮现,化作暴雨向着城关洒落。   然后一切,又凝固在了空中。   仿佛时间被冻结了。   不论是金属暴雨、咆哮的嘶吼,军士们愤怒的面容,出鞘的长刀,刺落的枪锋,或者是飞洒在空中的金锭和白银,乃至混乱的灾民和乐师。   整个混乱范围之内的一切,都戛然而止,停滞在了原地。   ——《浮士德》。   “走神了?”   叶清玄微笑着问。   如今有了黄之王权柄加深,当年被赫尔墨斯神乎其技的《浮士德》,叶清玄也彻底洞彻了其原理,甚至运用起来娴熟无比。   虽然没有赫尔墨斯那种一道乐章连王者都能冻结个两三秒的恐怖造诣,但用来吊打一下那些刚刚摸到歪曲级门槛的乐师,简直轻而易举。   “啊,抱歉,走神了。”   胡先生苦笑着摇头:“多亏你在。”   “查缺补漏而已。”   叶清玄松开了自己的桎梏,将那群乐师的乐章抹除之后,顺带将几个人的以太感应封印。相比叶清玄只能事后出手,胡先生似乎有着先知先觉的优势。   在那一双炽热金瞳的凝视之下,仿佛一切细枝末节都逃不过他的探查,只是一眼扫过,就轻易地甄别出细作和灾民的。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胡先生手指连点,混乱的灾民中,十几个人的头顶浮现了醒目的标志,紧接着,残酷的命令下达:   “——就地诛杀。”   很快,几个崭新的人头就被挂在了城墙的门头上。   留了几条看上去高级一点的大鱼带下去严刑拷问,剩下的人就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对此,叶清玄没有什么插手的余地,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插手的借口和理由。光是看刚才那几个乐师的做派,就知道这群家伙混杂在灾民里想要干什么了。   只要能够在天门关内掀起足够的骚乱,恐怕全部的灾民都死光,这群家伙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和这群死了无所谓的货色比起来,叶清玄更好奇的是胡先生的那一双眼睛。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某种启示学派的成果,可东方乐理和西方乐理之间有着微妙的差别,主旨和意象之上也多有不同,叶清玄只能辨认出是某种植入型矩阵,却再难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不过,一番观察之后,如今和往昔相比已经判若两人的叶清玄却发现了往日从未曾发现过的东西。   近在咫尺的胡先生,这个有些消瘦和苍老的男人体内,竟然蕴藏着连自己都隐隐有些心悸的暴烈力量。   虽然没有天人之血,并非是龙脉传承,但是这种力量却丝毫不逊色于龙脉之血的传承。   不,可以说,它已经攀升到冈格尼尔仿佛同处于一个高度。   只不过,它表现出来的性质和冈格尼尔的雷电截然不同,倘若以物象勉强概括的话,应该是‘铁石和火焰’。   铁和火的要素在那种力量之中不断的碰撞,迸发出暴虐的毁灭气息,但是却被一层层封印所拘束……   明明如此凌厉,可是却被重重迷雾所遮掩,只是在胡先生动用那一双眼睛的时候惊鸿一现,紧接着,便迅速的消失在云山雾罩之中,再难以看清。   似是察觉到叶清玄的好奇,胡先生并没有掩饰,反而开口解释道:“这是我老师早年的研究,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可以算是炼金术的成果。只可惜,勉强说得上成功的也只有我这一例。”   叶清玄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别过了视线。   刚刚他也算是好奇之下触犯了禁忌,窥探了别的学派的研究成果。虽然胡先生大度,不和他计较,但却令叶清玄越发汗颜。   在胡先生的甄别和叶清玄的查缺补漏之中,很快,大批的灾民已经穿过了城关,进入了往昔的皇土,也就是以前由皇帝直接统辖的领地。   离开这里的不止是灾民。   原本天门关内并不小,甚至可以说是一座专门围绕着天门关打造的城市,可现在,这一座城市已经陷入死寂。   很多人都拖家带口,背着包裹和行礼,跟着灾民的队伍一齐离开。   “他们也要走?”   叶清玄看着那些从城内走出的百姓,忍不住皱眉。   “战争要来啦,叶子,很多人都要走,向内撤退。很快,这里除了乐师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胡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城里最好的酒楼大厨明天才走,今晚我们至少不用啃着干粮聊天。”   “那胡先生你呢?”叶清玄问,“你会留在这里吗?”   胡先生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第八百零三章 接受   深夜,天门关内唯一还能营业的酒楼。   在这个各种物资都紧张无比的关节,胡先生依旧为叶清玄整出了一桌足够丰盛的接风宴——老板亲自下厨,完成了自己酒楼的最后一桌菜之后,奉上了窖藏的最后美酒之后,黯然离去。   种种菜色令叶清玄打开眼界,第一次有了或许久居东方也不是坏事的感觉。   知道叶清玄不喜欢无关的人,只有胡先生一个人作陪,虽然稍显气氛上稍显冷清,但胡先生颇为健谈,不见冷落。   “实际上你在西方做的事情,哪怕我在震旦也略有耳闻。”胡先生酌着温酒,轻声感叹:“真是厉害啊,小叶子,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神之手阁下。”   叶清玄笑了笑,摇头:“在胡先生面前,我哪里敢说自己是什么神之手呢?就当我是当初罗慕路斯被您指点的学生吧,如今被您所褒奖,难免有种奇怪的羞耻感。”   “哈哈哈,挺起胸来。”   胡先生似是已经有些醉意,大力地拍着他的后背,“你已经是个大人物啦,小叶子,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叶清玄反问,“为何不能来?”   胡先生摇头,没有回答,只是问:“为了白汐?”   “自然是为了白汐,难道整个东方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比她更有价值?”   叶清玄说道这里,就变得有些沉默,许久之后,惭愧地笑了笑:   “但愿她不会嫌我来得太晚。”   “或许你来得不是太晚,是太早了。”胡先生摇头:“或许等这里的尘埃落定之后,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不会太长,只要再等几个月就够了。”   “我等不了那么久。”   叶清玄的手指摩擦着杯口,看着杯中酒泛起细碎的涟漪,眼瞳眯起:“其实我偶尔会想,如果我当时没有放任她离开我,而是在那里杀了白恒……后来的事情是不是就会不同。她也不会孤零零的,等我这么久。   一想到她一个人在东方会多么痛苦,我就会憎恨自己当时的软弱——这是我犯下的错,我必须亲自弥补,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不能让她多等一分一秒。”   胡先生愣住了。   他伸手,为自己斟酒,饮下三杯之后,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整理清楚思绪,眼神就变得古怪起来:   “我说,小叶子……你是不是还将她当做一个小孩子吧?”   “你觉得她哪里不像小孩子么?”   叶清玄苦笑,“她以前在阿瓦隆的时候,一个人出门我都会担心她会不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有时候我会被惹火,但看着她的样子,就生不起气来。”   胡先生看着他,不知为何,眼神就越发的复杂。   许久,他轻声叹息,放下了酒杯。   “我猜,那恐怕是她只会对你显露出的样子吧?”   胡先生轻声感慨,“恕我直言,叶子,白汐并非你想象的那么软弱……实际上,你应该早就对她的另一面有所察觉了吧?”   叶清玄没有说话。   实际上,胡先生说的没错。   早在他第一次见到白汐的时候,他就早就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在那一夜他被老费催促着开门的时候,他才看到真正的白汐,眼神孤独又倔强,带着对一切的冷漠。   对于其他人的绝对不信任。   包括对当初的自己。   将她当做一个离开自己之后就活不下去去的软弱小女孩儿,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白汐情愿藏起自己的爪牙,陪着他一起做游戏。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离开自己之后,就对一切无能为力。   看到他的复杂神情,胡先生便忍不住摇头:“对于她的安全,你可以放心,虽然看上去像是个纯良无害的小女孩儿,绝不会有人胆敢让她受什么委屈——那些胆敢玩弄阴私把戏的人如今都飘在帝都的臭水沟里。”   “你是说……”   “嗯,没错。”   胡先生点头,眯起眼睛:“你见过猫玩弄老鼠的样子么?对,就是那样,一点一点的将敌人逼近死角里,用话语,用眼神,用一份送给另一个人的礼物,将一切防备都残酷的剪除,然后慢条斯理地将敌人溺死在绝望里。”   短暂的沉默中,胡先生仰头,饮尽了那一盅酒,轻声叹息: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有些疏漏,但到了后来,已经娴熟得让人害怕了……对于一般人来说你死我活的恐怖斗争,对她而言,只不过是学习,一场……游戏。   白恒给了她这个机会,并且将一个成功的范例放在她的眼前。   每一次看着她,我都觉得,仿佛在看着十年之前的皇帝——以她的聪慧,不论做出什么选择,未来会有千百种成就。   只可惜,她选择了最让人害怕的那种……”   沉默中,叶清玄抬起手,揉着发胀的额头,有点想要骂人。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果然,学坏了啊……   此时此刻,他心里充满了懊悔。   干他娘的白恒,果然,在军营里,就该把他焚烧成灰烬才对!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份异常,陛下才会将她当做唯一的‘朋友’吧。”   胡先生捏着空酒杯,微微摇头:“虽然皇帝的友情总是薄凉而短暂,但想必在内心深处,陛下是将白汐当做足以和自己对等的人了吧?这一份荣幸,哪怕是她的敌人,白恒也未曾享受到过。”   说到这里,胡先生的神情越发苦涩:“恐怕白恒也早就猜到了这一点:就算将她送到陛下面前的是自己,陛下也会倾心的培育,教授——她想让白汐成为那个自己成为不了的自己。”   “总觉得……越来越陌生了。”   叶清玄的神情苦涩。   这个世界的变化太过诡异,他低头给自己倒酒,想要把自己灌醉,神情愁苦:“先生你说的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白汐么?”   胡先生大笑,幸灾乐祸:“任何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叶子,任何人都有。你总不能将她当做离开你就无法呼吸的傀儡娃娃。   她有自己喜欢的事情,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你需要去学着接受。”   “接受什么?”   叶清玄翻了个白眼。   他接受个鬼啊,都长歪了好么?应该矫正才对吧!   叶清玄心里已经开始筹划着怎么把白汐给扳回来了,果然,早知道的话,当初就不应该放任她那么调皮。   可是想着这些,他心里却有些无力。   恐怕,多半会白费功夫吧?   “蠢货,万事总不会随人心愿,难道你总能心想事成?还是你将她当成了任你揉捏的泥塑木雕?   她是活的,叶清玄,和你一样。不要总想着将她改变成你心里所想的那样。”   胡先生抄起了筷子,敲着他的脑袋,明明细细的一根筷子,敲在头上却令人眼前一黑,如同当头棒喝:   “接受她不想让你看到的一面,接受她的一切——如果你真的爱她。”   叶清玄愣住了。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苦笑了起来,端起酒杯:“您说得对,是我太过想当然了。在罗慕路斯,胡先生教我如何成为一名乐师,没想到,再次见面,您又教了我新的东西。”   “胡言乱语而已。”   胡先生摇头,神情就变得惭愧起来:“又犯了老毛病了,只是瞎看了一些书之后就好像什么都懂了一些,变得好为人师。   如果你有所期待的话,恐怕就要失望了。实际上我至今未曾成婚,也没有什么子嗣……。”   “是没遇到喜欢的人吗?”   胡先生沉默了。   低头喝酒。   许久,轻声叹息。   “早些年遇到过一个……她对我很好,我也敬她爱她。”   叶清玄皱眉,“那为何没有成婚?”   “那时候的我……太天真。因为一点薄名而膨胀得厉害,总想着大丈夫要成就一番伟业,却从未曾想过她等我等得有多难过。后来……”   他低声苦笑着:“后来她就走了,她等不了我了——龙脉之血,二十岁不成婚,就已经是没人要的老姑娘了。   是我误了她,也没有脸再去见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找了一个比我在乎她的人,这些年过得都很好。”   叶清玄沉默,许久,低声道歉。   “抱歉,我不该问的。”   “没什么,只不过是过去的丑事而已。”   胡先生无所谓的摇头,端详着叶清玄,忽然问,“你小时候有什么愿望吗,叶子。”   “啊?”   叶清玄没想过胡先生忽然这么问,努力地思忖了一下之后惭愧起来:“唔,有过很多……我想要做个画家,请不要笑,我是认真的。”   胡先生大笑着,摆手:“没有没有,只是欣慰而已。比起我来,你的愿望已经很成熟了。”   叶清玄无奈摇头:   “那胡先生你呢?”   “我吗?这就……”   胡先生有些尴尬地挠着头,笑容就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好吧,有过,也有很多——我想要做一个英雄。”   “英雄?”   “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喊着要为什么立心,为什么立命,为什么东西继绝学,给什么东西开太平……啊,听着都觉得很羞耻。”   胡先生低头饮着酒,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到最后,低声叹息:“可惜,如今一个都没有实现。我终究没有能够成为英雄。”   “成为英雄的事情,我也想过,可惜后来也放弃了。”叶清玄宽慰着他,“倒不如说,在这个时代,能够不去做英雄而是做自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呢。”   胡先生沙哑地笑起来,像是已经喝醉了,自言自语。   “是啊,毕竟是没有英雄立足之地的时代啊……能够做自己,真是太好了。”   -   -   姑且到最后还算是宾主尽欢。   两人都酩酊大醉,好歹都是乐师,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不至于醉到走路都走不稳。将叶清玄送到住处之后,胡先生拱手道别,相约第二日在为叶清玄送行。   回忆起上一次在圣城,还是自己给他送行,叶清玄就感觉到命运的奇妙。   只是,在道别走远了之后,胡先生的脚步却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目送自己的叶清玄,神情复杂。   叶清玄听到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醉意。   “叶子,在你看来……一个人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之后,究竟要怎么样才好?”   “胡先生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啊。”叶清玄无奈苦笑,“不过,既然已经无可挽回的话,那么就只能痛苦一生了吧?”   “不想着赎罪么?”   “既然已经无可挽回,何必想着寻找什么借口来解脱?我觉得,大错已经铸就,那么自顾自的解脱,未免太不负责任了一些。”   说到这里,叶清玄有些尴尬地摇头:“不好意思,说了大话。但我觉得:只不过是背负一生的痛苦继续活下去而已,还没有到非要绞尽脑汁去逃避的程度吧?”   胡先生愣了一下,忽然大声笑了起来。   就像是,困惑半生的问题得到了解答。   如释重负。   迎着叶清玄茫然的眼神,他向着这个年轻人拱手下揖,然后转身离去。衣袂飘飞在明亮的月光之下,说不出的洒脱和轻快。   就像是得到了救赎一样。 第关于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更新   啊,打开word文档整理了一下午,反复修改,写了一千八百字,实在不想强行挤东西出来了。   so,很抱歉地通知大家,今日无更。   两年多以来,大家陪伴着这本书走到现在,见证了我从一日两更到一日一更到两日一更,到好几日一更,再恢复到两日一更、一日一更,再到前些日子节操爆发,回光返照的一日两更……   然后现在只能维持两日一更……   只能感叹,这是一种循环。   有可能的话,我其实也想每天多更一点,毕竟最近订阅还算不错,我多写一点,能多赚一点钱。   但奈何有的时候着实写不动。   到现在,寂静王冠已经到了收尾的期间,相比最后一卷的简单剧情,倒数第二卷的震旦之卷就比较麻烦了。   我大概整理了一下,发现至少有四条线要在这一卷之内收束完毕,才对得起前面的铺垫和挖的坑。   如果我胡逼写的话自然简单,但前面花了那么多心血铺垫之后,现在草草收尾,就很难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更何况,这可是我最后一本能够随便文青的书——机会难得,总不能这么随意挥霍。   (虽然很缺钱,很想爆更,很想骗钱,但实在下不了手……   因此,更新就变成大家现在看到的这副鬼样子。   恐怕在未来的几个月之内会越发的抽筋吧?   不过请放心,不会出现一下子失踪一整个星期这种事情的,毕竟好歹也还是网文作者,不能这么耗费大家的耐心。   在保证质量和剧情的情况之下,我会尽量多写的,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嗯,就是这样。   最后,让我用一句话来向各位表达我的感谢: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第八百零四章 洪水滔天的世界(上)   洪流自天空中落下,雨滴和大地碰撞,千百声碎裂的声音重叠在一处,化作吞没天地的轰鸣。   水汽蒸腾,氤氲在幽深的夜色中,哪怕竭尽全力撑起伞,也依旧令人觉得窒息。   伴随着地面的震动,庞大拱门缓缓开启,门后天穹之上的惊雷横过,照亮了远处棱角狰狞的宫殿。   执灯的宫人站在雨中,低垂着眼眸。   “大人,请走这里。”   宫人在暴雨中为他引路,朱红色的外衣被雨水侵染成暗红,如血流淌。   在漆黑的夜色中,无数暴雨的覆盖下,宫殿中的以太波动此起彼伏,彼此交织,摇动着雨帘,仿佛要上抵苍穹,洒落了无尽的威压。   令人窒息。   穿越过不知道多少重宫门之后,他终于来到了大殿的前方。雨水的洪流从屋檐之下洒落,漆黑的宫殿中亮着隐约的光,照亮了他的脸,有些苍白。   在大殿的门口,禁卫的声音沙哑:   “陛下传召。”   他深吸了一口气,抖落了衣摆上的雨滴,低下头,走进宫殿,前行十五步,停在玉阶之下,同另外两名乐师一同俯身下拜:   “微臣,见过陛下。”   垂帘之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太常卿,这三位就是你为朕举荐的英才么?”   “他们是臣一手教导出的弟子。”   在玉阶之旁跪坐的老人垂首回应,“纵然非是天人之血,依旧不逊色与龙脉乐师分毫。”   “那么,便依你的想法来吧。”   那个苍老的声音叹息,“只是,还请太常卿快一些,朕已经老了,等不了太久了。”   玉台之下,太常卿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俯首。   这位协助皇帝撑起震旦三十年的乐师已经年逾古稀,却看不出苍老的迹象。头上不见天人为之自傲的白发,而是将其彻底的除去,取而代之的是早已经印刻进血肉和骨骼中的矩阵。   没有宫人在侧服侍,垂帘之后的皇帝亲自走下前来,将一份染着血痕的卷轴放进了太常卿的手中。   “这是武德使冒死带回的地图。”   苍老的皇帝说,“请太常卿自西而去,十万里——那个东西沉睡在天竺。”   太常卿黯然叹息,俯身叩拜:   “臣,祈请陛下三思。”   皇帝笑了,疲惫地坐倒在玉阶上,轻声叹息:“果然,你已经老了啊,太常卿,同朕一样。等我死后,你能活几年?等你我死了之后,这一切又会怎么样呢?”   太常卿没有说话。   捧着卷轴的双手颤抖着,却不肯收下。   在地上,他们听见了沙哑的声音。   “汝等抬起头来,看着朕。”   当他们斗胆抬头的时候,看到了那一双幽深的眼瞳,倒映着他们的面孔,还有大殿内的暗淡灯火。   佝偻的皇帝坐在台阶上,华贵的冠冕和龙袍难以掩饰他的苍老和衰弱。   时日无多。   “我死了之后,谁来主持大局?”   皇帝的手掌把弄着手中那一颗至高无上的印玺,自言自语:“谁来支撑这个已经快要崩塌的国家?是那群窥伺帝域,野心勃勃的诸侯之辈么?还是朕的那几位好侄儿?再或者,朕那个生与深宫,长与夫人之手的女儿?   不,他们不能,谁都不能,这个震旦,谁都撑不起……我死了之后,会有洪水滔天。”   皇帝抬起手中的印玺,令他们端详这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告诉他们:   “——这一切都会分崩离析。”   那一瞬间,皇帝的眼瞳中迸发出了摄人的寒光,像是来自于地狱中的光焰,令在场所有人都敬畏地低下头,匍匐在地。   “朕救不了它,但有人可以,比朕强十倍,强百倍,强千万倍的人可以。”皇帝看着这位撑起三朝的股肱之臣,声音沙哑:   “太常卿,去将它带回来,将那个东西,那个被称为真理的怪物,带回来!”   将那个能中兴震旦的继承者,一个能够重整乱局的万世明君带到我的面前来!   寂静里,苍老的乐师悲凉地颔首: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那时候的他,跟着老师一起叩拜在地上,还不知道这一趟遥远的旅程意味会让自己后悔一生。   -   -   清晨的时候,天门关那一扇通往皇域的大门缓缓开启。   胡先生将叶青玄送到了门口,有侍从牵上来了一匹马。胡先生拍了拍白马的脖颈,将缰绳递给了叶青玄,连带着一个包裹。   “这是我的令书,能够让你在皇域之中通行无碍,这是我的亲笔信,交给陛下,陛下也一定会乐于成全你们。”   “其实不用马也可以。”   叶青玄笑了笑,“我一路飞过去就好了。”   胡先生摇头:“虽然叶子你现在是黄之王,但这里是震旦,最好还是低调一些——皇域乃龙脉之血的垂青之地,自有天上城的护佑,不要随便动用乐章,引起误会总归不好。”   叶青玄抬头看了看天空,视线穿过了以太界,便能够窥见那一道笼罩在天空之上的遥远城池,和巍巍长城。   又看了看胡先生认真的表情。   “好吧,这个听你的。”叶青玄叹息。   “那我不留你了,去吧。”   胡先生后退了几步,叶青玄牵过了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向着胡先生挥手:“那么,就此道别吧。希望路不会太远。”   “祝一路顺风。”   胡先生挥手:“不要在这儿浪费时间了。从这里到国都要两天的时间。找到白汐之后,就赶快带着她离开这里,别管这里的破事儿啦。还有……”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为情的事情,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没什么了,快去快去!”   叶青玄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的笑容,便也笑了起来,纵马而去。   目送着叶青玄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胡先生微笑着,眼神释然。   “再见。”   他轻声呢喃,转身走进天门关。   你的时代已经到来了,叶青玄。   想必没有我来进行多余的提点,你也能够从迷茫中醒来吧?   你还有挽回错误的机会,胜过当年的我,也胜过这世上众多追悔莫及的人。   不论遇到什么,希望你能够找到白汐。   还有……   那是胡先生最后未曾说出的话语。   “——成为英雄的愿望,不要放弃啊。”   -   -   两日之后,地动山摇。   穹空为黑云所覆盖,仿佛铁幕缓缓压下,在长城虚影的笼罩之中,沉甸甸的盖在天门关之上。无数乐章和矩阵自虚空之中浮现,以太波动此起彼伏,化作纽带,紧系着天与地的距离。   令天与地再次重合,只剩下了唯一一个渺小的缺口。   天门关。   “……天门关啊。”   战马之上,白恒凝视着自己曾经穿越过不知多少次的城关,如今自己却要亲手将他击破……一时间心情便有些复杂。   “长孙家主,遵照先前的安排,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调转马头,将一块虎符抛向了碧眼紫髯的长孙家主,打了个哈欠之后,一骑身影就没入了千军万马之后,再也不见。   纵然是长孙家主也没有想到,白恒就这么放心的将兵权丢给其他人,毫无留恋,甚至没考虑过怎么再收回来。   在尖锐的号角声中,大地动荡,铁骑席卷,千军万马在大地之上推行,像是灰黑色的铁毯,将大地一点一点覆盖。   一袭白衣的长孙家主升空而起,驾驭着井中月的投影,凝视着天门关之上孤身而立的男人,微微拱手:   “胡先生,好久不见。”   两军阵前,胡先生却毫无风度的坐在城头的女墙上,也不在意自身的安危,只是懒洋洋地抬起头,撇了他一眼:   “有话便说——你来我这里,是想要打下天门关,还是想要跟我拉家常?”   长孙冀归无所谓地笑了笑,并没有因为失了面子而感觉到难堪,可是眼神就变得郑重起来,低沉的声音自胡先生的耳边响起。   “告诉我,胡先生……十五年前,太常卿和你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纵然注定得不到回答,他依旧抱着万一的期望。   “无可奉告。”   胡先生的眼神漠然,只是敲打着膝盖上修长的铁篪,钢铁的余音里带着森冷寒意,令长孙冀归的眼神变得失望起来。   “那么,就要请先生赐教了。”   胡先生摇头,“你是我的前辈,我没有教过你什么,当不得先生这个称呼,所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长孙冀归一愣,旋即沉默了起来。   胡先生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么,顿时大笑了起来。   “老师死后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叫我胡先生,反而把我的本名给忘了啊。”   他乐不可支地拍着膝盖,摇头感叹:“虽然不怎么好听,但连名字都被人忘了,还是觉得有些恼火啊。   还有那群夷人的主教,怎么想怎么见鬼。不但把人的名字当姓氏,还管人叫‘太阳’。虽然读音差不多,但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吧……算了,算了,来将通名的环节就这么略过好了。”   他起身,弹了弹下摆上的灰尘,手中如长笛一般的铁篪旋转着,迸发出轻灵而细碎的声音。   “我准备好了,你们呢?”   他端详着长孙冀归,眼神就变得轻蔑起来,“就你一个胡儿吗?恐怕不够啊。”   “……”   长孙冀北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这么多年的风度和涵养没有让他失态,可是眼神却变得愤怒起来了,碧目之中映照着阴沉的光。   “那么,就请胡先生——领教一下!”   崩!   那一瞬间,铁篪的凄啸迸发,宛如烈日的轮廓自胡先生的身后浮现,洒落暴虐的炽热光芒,令无数人骤然色变。   此时此刻,烈日的轮廓之上,所洒下的每一缕光芒,都是极其纤细的以太之线,无数乐理纷繁编制而成的细线带着不可思议的穿透力,像是纤细到难以察觉的剑刃贯穿。   转瞬间,天门关之前的大地动荡起来,在长年累月中千万人践踏而成的坚硬道路在瞬间变成了细碎的沙尘,伴随着暴风吹上天空。   如鬼泣的哀冷之声自胡琴井中月中流出,相较酷烈的大日,却宛如流水一般,弥漫向四面八方,紧接着,升腾成了朦胧的雾。   那无从观测的雾气弥漫在以太之海中,阻隔着烈日的爆射之后,无数性质干涉如铁锤,锻打着以太,形成了怪物的轮廓。   统摄了召唤和禁绝两系的乐理,井中月所驾驭的绝非是柳氏的阴魂鬼魅,而是兽性的另一个极端——以龙脉之血汇聚而成的神性。   转瞬间,迷雾消散,赫赫天门自以太之海中浮现,无数巨灵自门中走出,身着铁衣,目生三木,手持大戟,踩着飓风和雷霆,仰天咆哮。   它们自从雾中涌现,不似寻常召唤物那样暴躁,反而在戒律之道的约束之下法度森严,百步之外,巨灵取下背后的铁弓,弓弦绞紧的声音此起彼伏,令人头皮发麻。   触目所及,风雷之上的巨灵天君已经占据了天穹。   此时此刻,伴随着无数蜂群振翅的尖啸声,铭刻着无数音符的青铜之箭如暴雨一般洒落,覆盖了整个天门关。   这才是长孙家主掌握兵权,主攻天门关的原因。   长孙氏在天上城中所负责的乐理乃是城防和攻伐,井中月之中所沉睡的乃是历代长孙氏乐师苦心营造的无数雷霆天军。   经历了数百年的更迭和兽性灌注、戒律束缚之后,每一个巨灵都拥有了近乎巨型战争傀儡的力量。   其中剑甲十万,弓五万,矢无数……每一具都绝非凡物。   唯一有所限制的,只不过是长孙氏并不擅长大范围调动以太而已。   倘若有足够的力量支撑,甚至只凭着他一个人,就足以攻下天门关!   飓风和雷霆之下,硬着无数铭刻着龙击乐理的箭矢,胡先生抬起了手中的铁篪,烈日的轮廓旋转,无尽的光焰喷薄而出。   太阳。   太阳降临了。   酷烈的大日这一刻,真正地出现在物质界之上,撒发着无尽的光和热,令天空烧成赤红,令大地化作焦土。   百步之内,一切都在着暴虐的变化乐理之下彻底蒸发,化作尘埃。   伴随着胡先生动作,躯壳之中的层层封印解开,压缩坍塌的矩阵再度舒展,覆盖了躯壳,宛如一道道铁的灼痕,蔓延上了面目。   烈日之中,一个庞大的虚影缓缓浮现,那是似人的轮廓,却有着人类决不能奇迹的残忍兽性,沐浴着堪比熔岩的火光,那暴虐之猿舒展着身体。   自烈日中向尘世投下了轻蔑的一撇。   紧接着,同胡先生一起抬起手掌,向着赫赫天宫砸落! 第八百零五章 洪水滔天的世界(下)   雷鸣在那一瞬间迸发。   不是碰撞的巨响,乃是凶猿咆哮的轰鸣。   天宫动荡,宛如海潮的冲击自那一只手掌之下扩散开来,所过之处,一切巨灵颤抖着,溃散成银灰色的尘埃。   长孙冀归后退数步,面色如土,一丝丝血腥自口鼻之中渗透出来。   紧接着,天宫的大地崩裂,地火熔岩汇聚成洪流,自裂缝之中喷涌而出,化作暴雨,向着四面八方洒下。   沐浴着那熔岩之雨,凶猿狞笑,向前,天地轰鸣,举世凶戾凝结在那一双猩红的眼眸之中。   胡先生的身影已经被那越发凝实的金色巨猿所覆盖,此刻伴随着封印解开,在矩阵的衔接之下,他彻底地化身为非人所能企及的怪物。   无数哀鸣凭空响起,阴气洪流之中,无数鬼兽随着琵琶清脆的声音齐舞,黑暗奔涌在天空之中,汇聚为一束,显露出凝结了一切兽性濒死之时无量怨毒的轮廓、   伴随着飞天夜叉的融入,那一条模糊的巨蛇睁开了眼眸,令天地骤然晦暗,闭上眼睛,便令一切大放光明,呼气便掀起窒息焚风,吸气的时候就演化为无边的寒霜和冰棱。   伴随着飞天夜叉的投影融入其中,柳氏家主的圣灵也托身其中,那空有阴冷疯狂的双眸里亮起了饱经沧桑的神采,如月清辉。   那是……烛龙!   随一出现,烛龙便驾驭着滚滚引起洪流,应身而上,和凶猿争杀在一处,给了长孙冀归珍贵的喘息时间。   紧接着,玉鼓自天穹之上浮现,龙脉家主抬起鼓锤,奋力奏响了天劫的雷霆霹雳。   无数电光如刀斧从穹空之上落下,劈斩在了凶猿的金色毛发之上,却往往只能留下数道焦痕,反而越发地激起了兽性的暴戾,令凶猿越发神勇。   长孙冀归的脸色忽晴忽暗,眼神阴沉,没想到现在三人联手,竟然拿不下一个连天人之血都不是的乐师。   越是争斗,就越是心惊。   想不通,那种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无数金属碰撞在一处的潮声骤然迸发。   天地冻结。   不知道多少冰晶和铁片碰撞在一处,才能发出如此震人心魄的咆哮。   纯钧之剑出鞘。   一道寒光自从老朽的躯壳之中涌现,纵横来去,第一次的,在巨猿的心口留下了一道伤痕。   是袁长卿。   老者自万军之中迈步向前,双臂从大袖中缩进,又从领口中穿出,就那么简单地将碍事的外袍和罩衫脱了下来,任由它们垂落在腰间。   白发之下,肌肉虬结,汗水自毛孔之中升腾而起,化作白雾。   伴随着他的抬手,纯钧古剑化作流光,再度回到了他的手中,在光暗的间隙中勾勒出了隐约的轮廓。   “虽然以多打少有些胜之不武,但对手是当年太常卿的唯一杰作,青出于蓝的传承者,如何慎重也并不为过。”   老者轻声叹息,抬起左手擦了一下鼻子:“太可惜了,不论如何,你都堪称一位强敌,终归还是想要同你来一次畅快的厮杀。   所以,请尽情地挣扎吧……”   他微微一笑,眼瞳中满盈着盎然的杀意,和疯狂地期待:   “——哪怕与我同归于尽也没有关系。”   那一瞬间,暴怒的天灾咆哮。   原本就非人的庞大躯壳再度膨胀,伴随着它仰天长啸的嘶鸣,烈日的高温再度迸发,将所有人统统逼退。   它沐浴在宛如地心一般的高热熔炉中,愤怒嘶鸣,轮廓变化着,当炽热的光芒散去时,那沐浴在焚风之中的东西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怪物。   此刻凶猿的躯壳之上,生出了四个头颅,望向四面八方,八臂臂膀挥舞着,向着四方的招手,令大地崩裂,无数沉睡在战场之下的碎铁汇聚在一处,融化在烈日的光焰里,重铸形体。   转瞬间,庞大而腐朽的凡铁在它的手中焕发出新的光辉,铜锈和铁斑褪去之后,迸射出煌煌神光。   三戟叉、红伞、虎铜锤、宝瓶、神剑、凶刀……   ——天灾·哈奴曼!   那是曾经在天竺的大烂陀寺的至上守护神,第三代东王公以‘觉者’的身份转生天竺时参照百臂巨人所创造出的不死怪物!   在胡先生躯壳中被封印了十几年之后,愤怒的凶猿终于得以释放,行走在大地之上,向一切活物和谤佛者洒下彻底的毁灭!   不知为何,明明意识被暴虐的兽性所侵蚀,胡先生忽然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恍惚感。   “哎,都七八岁了,还像个猢狲上蹿下跳……”   少年的时候,有人摸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摇头感叹:“以后叫你小猴子怎么样?”   真应了老师曾经所说的话啊。   在老师去世的十五年之后,自己似乎真的变成猴子了,不以为耻,反而暗自窃喜,因为这副不像话的样子而觉得有些愉快,全然将老师曾经的嘱托抛到而来脑后。   “你们长大之后,就会继承我,成为撑起这个国家的人,成为远超于我的英雄……”   可自己,既没有撑起国家,也没有成为英雄。   反而为了逃避争斗,自己随便领了一个差事,然后跑到震旦之外的地方去,再度踏上没有归期的旅途。   就像是十五年前自己。   只不过如今的自己,已经是孑然一身。   “我们到天竺去。”   在恍惚之中,老师的声音又响起了。   踏上西行之路的自己,当时究竟满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满脑子行万里路的喜悦和建功立业的期待,却丝毫没有想过,到最后,会变成一场漫长的杀戮之旅。   “——全部杀掉。”   记忆中,老师伫立在大烂陀寺的血泊里,平静地看着他,然后,又重复了一遍:   “全部。”   “好的,老师。”   他手中的剑锋刺落,血液迸射,落在他的脸上。   在尸体倒地的声音里,他闭上了眼睛,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自己在哪里。脑中空空荡荡之后,肉体便会忠实地顺从着命令。   万里的死亡,铺成了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骸骨之路。   看惯了一双双绝望的眼瞳之后,自己就再不像是自己。   也再不像是梦想之中的英雄……   为了一些对的事情,或者,像十五年前一样,为了‘真理’。   只要是为了它们,那么牺牲就是值得的。   不论是牺牲谁都可以。   最终,他孤身一人自天竺归来,回到国都,再度回到了那个大殿里。   “陛下,这就您要的未来……”   他跪坐在玉阶之下,在君王的狂喜中闭上眼睛,将铁匣开启,展示着其中焦烂的尸首:“就在……这个曾经是老师的东西里。”   于是,付出牺牲之后,王朝得以延续。   以错误的方式进行创造。   万古明君到来。   与之相比——千万人的枉死,老师和师弟他们的牺牲,伴随自己一生的痛苦——这区区代价,简直渺小到不值一提。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没想过成为英雄了。   他已经认清了自己。   凄啸声里,剑光铁流呼啸而来,那铁光清澈如镜,却又轻灵如飞鸟,萦绕在空中,宛如银色的长虹。   金属碰撞的尖锐声音迸发。   三戟叉存存断裂,自哈奴曼的手中落下,化作铁屑,纷飞在了风里。剑光绕颈而过,斩下一颗头颅,鲜血喷涌,落在袁长卿的白发之上。   亲手斩下了天灾的一颗头颅,可袁长卿的脸上却毫无喜色,反而十足地难看。   “不快,着实令人不快!”   他甩去纯钧剑脊上的天灾之血,烦躁地质问:“喂!你究竟在干什么?亏我对你满怀期待,你竟然走神了?”   天劫的暴雨之中,雷鸣霹雳覆盖了漫长的沉寂,直到许久之后,天灾的头颅才缓缓抬起。   “不好意思。”他说,“忽然想起来一些过去的回忆。”   袁长卿眯起了眼睛。   “没关系,人老了之后,就会痴呆,洗头的时候稍微不注意,就会尿出来,你总得习惯。”那上身赤裸的魁梧老人漫步前行,语气虽然平静,可是眼神却越发的冰冷:“所以,放心吧,我会让你专注起来——”   那一瞬间,数位家主同时一愣。   原本彼此同调乐理,气机相连,所有人都处于同一个共鸣之中,当袁长卿走上前去的瞬间,这一份共鸣便被斩断了。   凛冽的光华自袁长卿的权杖之中涌现。   无需刻意摆脱牵连,只是瞬间的拔升,那气势便宛如冲天而起的孤峰,刺破了风和雪,花与月。毫无留恋的他们刻意维持的和谐,也失去了来自共鸣之中的力量和臂助。   可是袁长卿的力量非但未曾有任何衰弱,那一道恐怖的气息反而越发的凌厉和狂暴——打破了尘劳关锁,遍洒绝世之光。   那一瞬间,在袁长卿的腰间,那一支陪伴了他六十余年的剑鞘破裂了。   再无法包容这绝世的锋芒。   无数剑章自从他身上升腾而起,彼此碰撞,摩擦,在虚空中砥砺出炽热的火花,到最后,汇聚与纯钧之剑上。   虚无的剑身在此刻浮现出了自身的轮廓,原本空空荡荡的剑脊上,此刻涌现出了铁的色彩。   不见往日的诡秘和神异。   看上去仿佛只是一柄凡铁。   可是长孙冀归骤然牙疼了起来。   ——那个疯子,要出全力了!   对于这种家伙而言,所谓的‘联手’从一开始都不存在,因为他一旦认真起来,那么除了寄托了历代袁氏剑魂的纯钧之外,其他一切都是累赘,甚至包括他自己,更不用说所谓的同伴和队友。   如果有人敢碍事,哪怕拦在前面的是他的长孙袁鹤,也会被他一剑贯穿。   那一瞬间,无尽的铁光伴随着袁长卿的动作,自虚空中涌现。   千里之外的玉京山上,无数钉进石中的剑刃迸发铮鸣,响应着袁长卿的呼唤,投向了纯钧的所在。   转瞬间,无数剑刃铁光滚滚而来,在天穹上凿出了一道真空的隧道,留下了金属燃烧的炽热轨迹,紧接着,从天而降。   铁的浊流席卷。   洪水滔天。   从未曾有人如此狂妄的正面挑战天灾,就仿佛要将面前的怪物和它身后那一座不破的城关一同斩破。   可偏偏此时此刻,目睹了这一剑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开始怀疑——那个怪物、那一座城池,能不能接下这登峰造极的一剑?   ——长城笼罩的天门关,天灾化身的凶猿,是否会被这滔天的浊流淹没?   而就在那一刻,追忆往事的怪物终于抬起了头投来。   堂堂正正地,面对着自己的敌人。   双眼之中血色褪尽,化作了往昔沉静的漆黑,那是人的眼瞳,相较天灾的恐怖和狰狞而言,渺小的不值得一提。   可就在这一双眼睛的俯瞰之下,天灾凶猿嘶吼,咆哮,正面迎着汇聚了整个玉京山无数心魂之剑的力量,斩!   八条手臂,握紧了刀剑,便仿佛握紧了天地的轴心,令乾坤在自己的手中旋转,推动星辰周行,万物运转。   刀锋和剑刃的轨迹自虚空之中划过,彼此衔接。   那是一个正圆。   宛如天地的水车,万物的转轮,庄严森冷,把持万象,将生和死、光和暗、昼与夜这些不值一提的力量同面前滚滚洪流一齐推动,旋转。   无数要素在那旋转之中碰撞,如铁一般摩擦,迸射火花,刺耳轰鸣。   于是,洪流震荡,浊浪翻涌,铁流在转轮之间摩擦,破裂的光焰此起彼伏,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紧接着,当洪流消散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接下了?!   竟然正面将汇聚了袁氏举族之力的剑气洪流接下来了!   伴随着刀剑在洪流的冲击之下寸寸碎裂,浴血的凶猿仰天长啸。   而在他身后,那巍巍城关,分毫无损!   所有的力量尽数被天灾,被胡先生亲自拦截,承接,没有一丝一毫地泄露,也没有掀起任何预计之中的恐怖余波。   就像是张开口,将那致命的洪流吞入了腹中。   因此,浑身破碎,鲜血淋漓。   那些血水如熔岩一般自伤口中喷涌而出,升腾在天空之中,洒下了燃烧的辉光。   而在被剑锋斩破的面目之上,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依旧沉毅。   兽性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真正属于人的决绝神采。 第八百零六章 英雄   死寂之中,袁长卿的大笑传来。   “这是怎么了?终于回过神来了吗?”   这个老人欣赏着巨兽惨烈的伤痕,发自内心地赞叹:“看看这幅玉石俱焚的样子,这不是很清爽嘛!”   “我只是,忽然想通了而已——”   凶猿将破碎的刀剑丢到一边去,凝视着前面的千军万马,回头,看着自己要守卫的最后城关。   战争,终究是来临了。   它是不死的,而且在十五年之后,再度死灰复燃——将这个早就应该毁灭的国家彻底的焚烧殆尽。   不论是所谓的皇帝,还是龙脉之血。   阻挡这一天的到来是个错误,再没有谁比胡先生自己更清楚这一件事情的了。   或许,在十五年前,他就应该将那个东西毁掉,令这个勉强延续的震旦迎来自己应有的结局。   放任这个世界洪水滔天。   这样老师他们就不会死,自己也不会为之痛苦十五年。   或许他可以选择隐姓埋名,或许,他可以……去找那个还在等自己的女人,同她一起从这里逃走,逃得远远的,到黑暗世界里去。   在那里开辟一块荒土,竖起茅草的房屋。   那样的未来,虽然依旧会有所镇痛,但相较如今这索然无味的人生,毫无疑问,称得上是‘幸福美满’。   或许,他可以不去勉强自己做英雄。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想着另一种可能,另一种人生,另一种能够让自己弥补错误的方法。   可直到这一天到来,他才发现,错误早就已经无法挽回。   在他十五年前,在皇帝面前,打开那个盒子的时候,命运就便已经不容更改。   他注定没有赎罪的可能。   只能苟活与人世,背负一生的痛苦和遗憾,颠沛流离,不得救赎。   可是现在,面对着到来的战争,他却没有预想之中的痛苦和彷徨,反而感觉如释重负。   就好像囚徒迎来审判那样。   这一场战争之后,不论哪一方胜利,恐怕旧日的王朝都将荡然无存吧?   自己的西行之路,终究是失败了。   付出了牺牲,失去了一切,夺来了真理,创造了明君……改变了那么多之后,却终究无法改变结局。   痛苦半生,换来一场徒劳,恰似一梦。   如今,漫长的梦境终于醒了。   于是,战场上,那浴血的怪物抬起头,迎着面前的千军万马,那破碎的面目之上便浮现了笑容。   笑得如此愉快和欢畅。   “看啊,这就是我不为人知的伟业,牺牲一切之后所延续的未来!”   胡先生自豪地展开双臂,向敌人们展示着自己的杰作,自上而下的俯瞰着他们,眼神骄傲:“就像是你们猜测的那样……   是我,将这一天推迟了十五年!”   长孙冀归他们的神情变得阴沉起来。   “十五年前的狸猫换太子,果然是你……”他的眼神阴冷:“如此沾沾自喜,难道不知羞耻么?”   “这是我犯下的错误,但可惜,我已经不准备悔改。”   迎着敌人的所在,惨烈的凶猿再度踏出一步,挡在他们的面前:“既然都快要死了,为何任性一把呢?对吧?”   “……”   长孙冀归沉默,再没有说话。   也没有任何沟通的欲望和想法了。   宛如铁石碰撞一般,迸发了轰鸣的杀意是他们唯一的回应。在天地仿佛为止动荡的恐怖乐章之下,有肆意而愉悦的笑声传来。   那是胡先生。   仰天大笑。   在已经无法亡羊补牢之后,他没有学会原谅过去,而是选择了死不悔改。   ——自己,恐怕早已经不可救药了吧?   为了这个早应该被毁灭的国家,老师和师弟他们,都已经死了,可是自己还是没有学到教训。   还是这么的……愚不可及!   哪怕已经后悔了这么多年,可他还是想要继续做错误的事情……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一次为此牺牲的,只有他自己。   轰鸣之中,无数宫殿城阙的虚影凭空自战场之上浮现,将他封锁。井中月的虚影高踞与天穹之上,投下了天上城的虚影,将内外封锁。   紧接着,巨灵拔剑,向着凶猿发起进攻。   烛龙怒吼,大地崩裂,无数阴兽鬼灵自黑暗中爬出,汇聚为灰黑色的潮流,在大地之上肆意奔涌,仿佛来自九阴之下的恐怖寒意弥漫。   黑云之中,无数雷霆霹雳汇聚,雷龙嘶鸣,自云层之中探出,隐隐可以窥见无数暴戾的电光之下,有矩阵的闪光流转。那修长而灵动的怒龙运行在天穹之上,向下延伸,彼此碰撞,便激荡出金铁摩擦的轰鸣。   以太界的最深处,天上城的庞大虚影向着下方投下了莫大的引力,凭依在锁链之上,仿佛将整个天上城的‘重量’都加持在其上。   那是天谴自凡间的具现,足以束缚神明与天灾的锁链。   转瞬间,凶猿便被雷霆之锁笼罩,层层束缚,紧接着,井中月的宫阙虚影迅速凝视,形成了百丈高台,高台之上,亿万性质干涉如星辰爆裂一般此起彼伏,创造出凌驾于黑区千万倍以上的绝境。   成千上万的巨灵们拉扯着天罚之锁,将天灾之猿扯至高台之上。   阴兽之潮汇聚为沸腾的海洋,无数只手掌自其中伸出——那些纤细而诡异的手臂如此虚幻,根本不具有实体,可每一次触碰,都不断地掠夺着凶猿的力量,就仿佛死者渴求生命那样。   在那仿佛海渊一般的吸食之下,哈奴曼的虚影寸寸崩溃,显露出其中被重重束缚的宿主。   先是捆仙锁,紧接着是谪仙台、再然后是九阴池,到最后,袁长卿叹息着,闭上眼睛,威严铁甲自躯壳上浮现,踏着台阶,步步登上高台。   在天上城的加持之下,纯钧之剑迅速地蜕变,被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猩红覆盖,举世杀机汇聚为一线。   ——斩龙剑。   “我本来想要跟你来一场大战的,可惜,你没有给我机会……”   他低头,俯瞰着束缚在断头台上的囚徒,眼神怜悯又遗憾:“还有什么想说的么?随便什么都好,总要有遗言。”   枷锁之中,胡先生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问:“我做的这一切,是错误的,对吧?”   “或许吧。”   袁长卿淡然地回答:“但这个世界上,谁又敢说自己是正确的呢?”   “是啊。”   胡先生垂下头:“不论正确与否,总要有人去做,不是吗?哪怕会有洪水滔天……”   “吾辈正该如此。”   袁长卿颔首,眼神就越发地惋惜。   ——如此风骨,为何不能与他畅快一战?   胡先生没有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不知为何,在时隔十五年之后,他却又一次想起了老师临死之前的面孔。   那个老人并没有愤恨和错愕,甚至没有反抗。   只是看着刺入胸前的剑刃,便微笑了起来,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拥抱着他。   “小猴子……”   那个变成怪物的老人轻声呢喃,“从此以后,就辛苦你了。”   这是他最后的道别。   可为何自己没有早些明白呢?   “你们长大之后,就会继承我——”   那无疑是老师曾经对他们寄托的最后期望,“你们会成为撑起这个国家的人,成为远超于我的英雄。”   没错,终有一日,我将死去。   而你们会继承我的信念、我的力量与我的……错误!   明日的你们会远胜于今日的我,超脱出我的局限,去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去选择维持这恶果,或者重新修订这一切。   去成为……英雄!   “恩,就交给我吧。”   这是时隔十五年之后的回应。   他轻声呢喃着,深深地低下头。   明明已经狼狈到如此的境地,可内心却被不可思议的喜悦所充盈,令他忍不住……老泪纵横。   天地轰鸣之中,杀机凝聚为一线,终结之时已至。   “永别了。”   在肃杀的旋律之中,袁长卿举起斩龙剑,最后道别:“能杀死你,是我的荣幸。”   胡先生笑了起来,仰望着天空。   “……老师,请你们在天上看着我。”   或许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或许牺牲了所有,只会换来一个错误。   但哪怕是如此,也必须有人为这个世界作出选择。   如果是错误的,那么,就用新的错误来修改错误,再用错误来推翻错误吧。   无穷尽的错误之中,生命会消逝,战争与和平会交替,英雄会涌现,也会被推翻,大地、天空、世界,一切都会被改变。   可是错误绝不会结束,哪怕距离‘正确’遥遥无期。   只要将这一份错误传承下去,终有一日,便能够抵达正确的未来!   这就是英雄的意义。   “我想要……   ——成为英雄!”   那一瞬间,他的眼瞳最深处,最后的封印——‘太上’开启。   于是,盖世英雄到来!   -   斩龙剑之下凄啸的世界骤然停滞。   在那一双化作灼燃之金的眼瞳中,斩龙剑的轨迹戛然而止。   有尖锐而悠远的声音响起,直冲云霄,紧随其后,鼓声和金铁碰撞勃发,交织出铿锵的声音。   仿佛包含着决绝和悲怆的旋律扩散向四面八方,捆仙锁之下,雷霆交织而成的锁链剧烈颤抖了起来,再无法压抑那躯壳之中所涌现的恐怖力量。   九阴池中,无数黑暗沸腾尖叫,越来越多的炽热光芒自海渊的最深处升起,如刀剑一般刺破了黑暗,冲天而起。   直到最后,一切鬼兽阴魂在尖叫中蒸发。   光的海洋之中,无数乐理交织,自胡先生的躯壳之中延伸而出,伴随着血肉之下,铭刻在骨骼之上的炼金矩阵一截一截的亮起。   宛如锻造天地的火奔涌在他的血液之中,焚烧着他的血肉和肢体,将一切凡人的部分都彻底的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直视的煌煌轮廓。   这便是太常卿最后的杰作——太上封印!   以天灾为源头,将凶猿的一切都燃烧殆尽,再赋予凡人无与伦比的伟力和火焰,以宿命为锤、悲痛为毡,将其锻造为奇迹的容器!   灵台方寸,斜月七星,无数意相自光焰之中流转,到最后,汇聚一切后,锻造出了耀眼到令人不能直视的要素。   ——‘英雄’!   英雄降临于此处。   在恐怖的冲击之下,天人家主迅速后退,神情阴沉,可唯独袁长卿的神情变得惊喜。   “对!这才对!这才痛快!”   他忍不住大笑,狂喜,握紧纯钧之剑,沐浴着那足以将一切物质蒸发的高温,大步迎着那光焰之中渐渐起身的敌人走去。   如铁的双瞳之中满是早已非人的期冀。   “果然,白恒对我的许诺没有出错!你就是那个可以让我拼命的对手……快来!快来!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二十年!”   他如野兽一般地狂笑,剑刃斩落,撕裂了雷和火,闯入了火焰之中,剑光流淌,须臾之间贯穿八千世界,向着敌人刺出。   那一瞬间,捆仙锁寸寸碎裂,黄金甲胄自火焰之中浮现,七彩的流光交织为云,从天而降。   燃尽了天灾与自己一切之后,终于得以成为英雄的男人昂起头。在他的手里,虚无的重力汇聚为一束,向前延伸,令世界歪曲哀鸣的恐怖力量挥洒而出。   没有乐理,没有要素,没有以太。   只是纯粹的力量!   总计……十万万八千六百四十一斤!   飓风凭空掀起。   大地如水波一般震荡,火焰冲天而起,照亮了灰暗的天和地。   轰鸣声里,袁长卿倒飞而出,一条胳膊寸寸碎裂,又迅速地恢复弥合,浑身毛孔渗透出猩红的血,将他映衬地如恶鬼一般。   可是他的面容却是如此的愉快,眼神中毫无愤恨,而是充盈着……欢喜和感激。没有丝毫畏惧敌人的力量,而是越发振奋地应了上去!   “那是……什么?”   阵后的诸侯脸色惨白,亲眼目睹了那恐怖到连怪物都难以企及的力量之后,便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那就是英雄啊。”   白恒微笑地欣赏着这一幕,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之后,淡定地说道,“看来那个传说多半是真的。   太常卿从珞珈山下面挖出了古代遗物,据说是古代的天上人钉进海床中,用来稳定海啸的神器呢。”   他停顿了一下,冥思片刻之后,说出了那个东西的名字。   “——超质量潮汐制动阀。” 第八百零七章 英雄与死亡   “噗嗤……”   有人被这个古怪的名字逗笑了,可很快,笑容不再。   在扑面而来的飓风里,近乎窒息。   已经再看不清战场中央的情况了,只能隐约窥见毁灭的风暴中,有电光和雷鸣交错碰撞,那是以一人之力掀起的灾难。   恐怖的龙卷直冲天空。   有人在以一人之力,应对着如今龙脉九姓的全力围攻!   “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东西。”   白恒淡然说道:“传说里,它一旦启动,只凭着自身的重量就能够钉住海洋,困锁潮汐的伟力。   在太常卿将它带走之前,它已经将北海钉了四百年,平定了四千八百个月的潮汐。当地的土人称呼它为定海神针,是天帝将它投到凡间的神器。   在未曾目睹它的时候,我一直认为这只是一个传说和笑话,却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么恐怖的东西存留在人间里。”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酒杯,满盈着风中的沙尘,然后,调转杯口,将带着血色的沙土倾进风里。   在暴风中,有扭曲的铁片凄啸而来,击碎了他手掌的瓷杯,留下了撕裂的伤口。   白恒低头,端详着手指上的伤口,捻着指头,神情却淡定又平和:   “看,在它面前,恐怕任何天灾都不足为惧吧?   诸位,这就是皇帝麾下最强的乐师,只要他下定决心,牺牲自己,便能够轻而易举地毁灭我们的联军。   等袁家主战死之后,恐怕我们就要正面面对那位英雄的压力了……”   在死寂之中,白恒微笑着,起身道别:   “那么,我先行下去准备,还请各位稍安勿躁。”   很快,他的身影消融在了远处,再也不见。   -   -   风暴之中,超过极限想象的恐怖质量横扫,令大地崩裂,弯曲,无数泥土被卷上天空,围绕着那一道虚无的武器,形成暴戾的龙卷。   被扭曲的引力笼罩在了英雄的手中,原本毫无实感的力量,此刻在人的观测中具现为实质,那是漆黑到连光芒都能够扭曲的‘场’   曾经桎梏沧海,将怒潮和海啸如野马一般束缚的武器被他掌握在手中,忽略到那恐怖的反噬和代价之后,变成了无坚不摧的恐怖武器。   就连被引力所吸引而来的沙土,都环绕着它,形成了凌驾于钢铁之上的超密度物质,宛如卫星被恒星的引力所束缚那样。   实际上,究竟在物质界之中是否能够还有物质能够抵挡它的正面轰击也尤未可知。   而作为驾驭这一份力量的代价,哪怕是此刻化身为英雄的男人,恐怕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   燃烧天灾所换取来的力量,只不过是使用这一恐怖伟力的资格而已。   在如此动乱的环境之下,以太依旧存留着实体,抵抗着来自引力的吸食,却依旧有一道道银色的辉光自英雄的躯壳之上剥落,彼此交织成回旋,缠绕在漆黑的虚无之场上,如同环绕着玫瑰的荆棘。   那是燃烧生命的痕迹。   奉持此力,无坚不摧!   正面应对着龙脉九姓数百年来所积蓄的力量,胡先生咆哮,非但没有呈现弱势,反而步步紧逼,硬顶着围攻,将烛龙一举重创。   纵然如此,胸口也崩裂开一个大洞。   那近乎贯穿天穹的一剑自袁长卿的手中刺出,贯穿了地水火风,撕裂了雨和铁,在剑章的凝聚之下,以太化作铁光,汇聚为人类难以观测的极细一束,笔直地随着纯钧一同刺出。   如同光贯入水中,才重重折射之后,在引力的偏折之下,以一个精细到难以度侧的倾角,原本应该刺空的一剑,反而没入了敌人的胸膛。   胸前只是一道纤细的裂口,可是暴乱的以太却在胡先生的背后炸出一个大洞,倘若不是已经化身非人,此刻胡先生早就在乱窜的剑气之中被绞杀成粉碎。   面对着如此庞大的压力,袁长卿的攻势非但没有减缓,反而越发的凌厉。   就好像是……难以形容的愉快。   渴求了漫长时光的事物已经尽在眼前。   强敌与死亡。   两者现在皆唾手可得。   于是,如猛兽一般地狂欢。   舍弃了累赘的躯壳之后,袁长卿以纯钧权杖化身圣灵,此刻正面承受着风暴的席卷,还有胡先生的攻势,如同磨去了铁锈一般,凌厉的不合常理。   厚积薄发。   袁氏的乐理本身就应该是死中求得,在寂寞了二十年之后,二十年的等待所换取来的乃是力量前所未有的恐怖攀升。   并非是量的提升,而是质的蜕变。   甚至不是权杖和乐理的提升,而是纯钧之中,那一道以杀意汇聚而成的要素在疯狂地膨胀,散发出通天彻地的威压。   在狂喜之中,那要素不断的膨胀又不断的收缩,破灭又重组,生灭数十次之后,竟然一分为四,彼此交织,以层层乐理衔接铆定,形成了古怪的矩阵,当四者交织回旋的时候,袁长卿的身影就越发的稀薄,也越发的可怖。   他已经将一切都融入了纯钧之中。   就连以历代家主之骨所铸就的纯钧都无法承受如此疯狂的力量,隐隐浮现裂痕。直到最后,袁长卿在狂笑之中倒持剑柄,对准自己的躯壳,纵横劈斩而下。   两剑过后,他伴随着纯钧一同分崩离析。   在炽热的辉光里,创世烘炉再演,无穷尽的以太汇聚而来,伴随着四道要素的飞出,形成了四个决然不同的虚影。   死中求死。   在舍弃生命的那一眩耀之间,掌握生命的本质和意义,然后将这种累赘的东西……彻底抛弃!   注视死亡,追随死亡,然后,成为死亡!   那一瞬间,袁鹤鞘中的闻铃发出悲鸣。   一截破碎的剑身自空中落下,落入了他的手中,那是纯钧的剑体,在剥离了袁长卿数十年的孕养之后,已经变成了最初的形骸。   纯钧从来都是袁氏家主佩剑,寸步不离,唯一会出现在别人的手里,那就只能证明一件事……袁长卿,已经死了。   可袁鹤却并没有哭天抢地,甚至没有如同寻常人那样流泪。双眼之中毫无悲怆,只有一片难以言喻的羡慕,和对那四道烈光的神往!   生命不过是追寻死亡的过程。   死,是值得的。   在死那一瞬间,历代最强的家主袁长卿已经触摸到了那个历代祖先悠然神往的境界,隐隐跨入了大源的边缘。   那一瞬间,大源轰鸣,四道河流自其中涌动而出,贯穿了以太界之后,自其中垂落,汲取着以太之海的力量,近乎将大半个震旦的以太都卷入此处,形成了恐怖的真空。   紧接着,落入了那四道自袁长卿的躯壳中所飞射出的要素里。   于是,在四道要素的映照之下,地水火风,万物万象瞬间冻结凝固,唯有无尽的烈光和恐怖的黑暗在天穹之上汇聚。   四道身影自要素之中浮现,赫然是袁长卿的面孔,一为稚子;一为老人;一者为壮年,肃冷凌厉,宛如要斩破万物;一者宁静如处子,虚幻飘渺,甚至难以观测是否存在。   四者分持着四道决然不同的古剑,剑刃之上的要素彼此呼应,以最纯粹的毁灭和死亡打造出了轮廓,无数乐理自其中延伸而出,交织成庞大的炼金矩阵,将整个战场笼罩在其中。   万物悲鸣。   直到现在,四道要素才虚空之中显露出自身本质的力量。   ——诛、戮、陷、绝!   倾尽了袁氏历代的积累之后,横跨生灭的桥梁,阐述毁灭之理,模拟出世界终结景象的恐怖神器自袁长卿的骸骨之中蜕变完成。   在死去的那一瞬间,他终于完成了历代先祖的夙愿,将自己的心魂骸骨一同锻造成了这四柄毁灭的容器。   在四柄剑刃的映照之下,大地荒芜,浮现裂痕,焦土之上覆盖着冰霜,天空灰白,寒风凄啸。   透过破裂的天空,无法窥见星辰的辉光,因为星辰已经在永劫之中毁灭。   天地之间,一道直通地心的恐怖裂痕浮现,可是裂痕之中并没有恐怖的地热涌现,就连星球的核心都已经冷却。   一具破碎的骸骨端坐在残破的天地之间。   世上再无生命存留。   唯有这惨烈的星球残骸,昭示着一切曾经存在。   这就是大地、天空、星辰、万物与世界的终末,一切的毁灭,一切都失去意义的景象。   此刻,在终末之剑的笼罩之下,整个天门关都哀鸣着震荡,被卷入那一片终末之中,迅速的风化,城墙之上的守军悲鸣,纷纷枯萎。   甚至就连友军都在这力量之下不得不向后退避,留下了满地的尸首。   此时此刻,战斗已经再非人类所能够干涉。   而是怪物和世界,英雄和死亡的战争。   在破碎的天地之间,重质量武器与终末之剑碰撞在一处,恐怖的战斗攀升至最高潮。随着战斗的变化,四者不断合并拆分,在胡先生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伤痕。   纵然已经死去,可是袁长卿的笑声仿佛依旧回荡在这永恒的毁灭之中,伴随着战斗的越发激烈,那个老人曾经疯狂的身影,就越发地清晰。   哪怕已经死去,也依旧以如此的方法,体验着争斗的乐趣。   体验着……杀戮的快感!   第一次的,胡先生被逼退了。   在那凌厉攻势之下。   就像是曾经叶青玄和袁长卿的对局重演。   求胜的会得胜,求死的,会得死。   如果不想被袁长卿拉扯着同归于尽,那就只能被他压倒,难以反击。   在战场之外,依旧有着数名家主贴近战斗的地方,源源不断地通过天上城的力量,为袁长卿的遗骨提供着力量,容他随意挥霍,洒落毁灭。   面对着那四道发狂进攻的流光,燃烧的英雄再度抬起万钧之力,向前砸落。   这一次,不再后退。   酷烈的大日重新运行在这死寂的世界之中,恐怖的高热和永恒的寒冷争杀在一处。   最后的那一瞬间,胡先生看向身后,露出诀别的笑容。   再见。   -   -   “胡先生……”   旷野之中,叶青玄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第八百零八章 英雄的终结   天门关之战。   那么大的震动,叶青玄不可能感觉不到。   实际上,整个震旦恐怕都能观测到来自天门关的恐怖震动。   早在天门关启动全部的结界和协律仪的时候,他就感觉到那里传来的以太波动,成千上万,带着战争的气息。   白恒来得太快。   调动精锐之后,两天一夜的急行军,出现在天门关之外,就像是紧追着叶青玄的脚步。   叶青玄来到震旦之后,仿佛变成乌鸦,走到哪里,便将灾厄带到哪里……哪怕不远牵扯进那些纷争里,依旧无从逃避,   从开始到现在,通过新约之剑,叶青玄看得一清二楚。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要出手,避免这一切的发生,可是却被胡先生看向身后的眼神拒绝。   在那一天晚上,胡先生本来能够开口的。   只要他开口,叶青玄就会留在天门关,只要叶青玄在,无何有之乡的加持之下,不论是十万大军二十万,都不过是数字而已。   两个人联手,不论来多少乐师,都不是对手。   天门永固。   可他什么都没说。   他不想让自己留下来,也不想让自己牵连进这里,甚至就连最后都未曾对叶青玄说出什么求助的话语。   他只希望自己带着白汐,离开这里。   这里不是他的故土,也不是他的国家,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   他没有义务,也没有任何借口插手这一场不属于他的战争。   倘若注定要有人要为这个国家做出牺牲的话,那么成为英雄的人只要自己一个就好。   两天的路上,叶青玄骑着他的马,一路飞奔,如今帝都的城墙已然在望,可是却再难前进一步。   仿佛察觉到他的犹豫,远在天门关的英雄回首,向着他露出豪迈的笑容。   别等啦,叶青玄。   你还在犹豫什么?   不是有要做的事情吗?   你不惜一切代价要带走的人,就在你面前的城里,这不是挺好吗?   ——再见。   这是最后的道别,他微笑着转身,扑向属于英雄的终末。   “恩,再见。”   叶青玄黯然地颔首,凝视着他的背影,目送英雄的终结。   天门关外,有火焰冲天而起。   宛如要将死寂冰冷的世界彻底点燃。   英雄在燃烧,仰天咆哮。   无尽的光和热自他的躯壳之中迸发而出,在天空之上形成煌煌日轮,洒下威严光辉,点燃大地和天空,唤醒地心之中所埋藏的余烬。   终末之剑的剑锋所指之下,愤怒的熔岩自地壳之中喷涌而出,招荡席卷,伴随着重质量武器的吸引,缠绕在那虚无的力场之上,形成了宛如星核的辉煌光焰。   伴随着十万万斤的非人之力砸落,恒星爆裂的恐怖烈光扩散!   吞没天空,覆盖大地,驱散一切苦寒死寂,将一切抛入残酷的熔炉之中,重新锻造,点燃了生的火。   逆反终结!   稚子之影动荡,在正面轰击之下,诛之要素疯狂地颤抖起来,浮现道道裂痕,分崩离析。   舍弃了四分之一的自己之后,其余三剑联手进攻,将一条手臂自从胡先生的躯壳上斩落,以太化的血液燃烧着喷涌,灌入了手中的武器里,喷洒在炽热的熔岩上,催涨着火焰的凶威。   “万物无存的世界——这就是你渴求的东西?”   胡先生大笑,迎着袁长卿的虚影踏步上前:“不知生而求死!纯粹的毁灭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只有永恒的空虚而已!”   烈日被他的手臂挥舞,有阵阵雷鸣,那是世界破裂的巨响。   恐怖的冲击迸发,令死寂之域上浮现道道裂痕。   死亡和终结之剑凄啸,彼此交错,近乎疯狂地围攻着胡先生的虚影。   在领域之外,原本在袁长卿寂灭之后有所安心的家主们,神情再度凝重起来。   对于袁氏而言,天灾的力量并不算得上什么,又不是没有斩杀过。十万万八千斤的非人之力虽然可怕,但袁氏剑下所毁过的神器又何曾少过?   战斗到现在,已经不是纯粹的力和质的比拼,双方这种疯狂地争斗之中,燃烧着自己,永无止境的攀升着,力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恐怖地暴涨。   此刻主宰战局的是先代传承而下的执念,英雄和死亡的对决,十五年的痛苦和二十年的等待,决绝和渴望,牺牲和疯狂……   倘若有灵魂存在的话,那么此刻便是灵魂的厮杀,燃烧自己化作火焰的亡灵们以尘世为决斗场,舍生忘死,沉浸在着骇人的搏杀里。   不能再袖手旁观下去了,哪怕被终末之剑的要素所侵蚀影响,也必须将那个怪物在这里彻底解决。   伴随着烛龙的嘶吼,九阴池再度暴涨,沸腾,海啸洪流席卷而出,伴随着十二转轮,九曹阴司的恶灵浮现。   煌煌天宫洞开,无数巨灵膨胀着,伴随着长孙冀归苍白的脸色,神性赋予完成,八百灵官、三千天军蜕变完毕。   紧随其后的是天劫之锁,鼓声中,雷鸣震荡,千百道雷电化作锁链,笼罩了天和地,紧束尘世,紫外而内,限制着胡先生的乐理。   转瞬间,燃烧的英雄被终末之剑贯穿。   黑暗的天地之间,只有嘶哑的笑声响起。   “九阴池?豢养阴兽鬼魂三百年,焚风雷电,日受其苦,如此徘徊在人鬼之间,可得了长生么?烛龙?只不过守尸阴魂,去休!”   他在漆黑的海渊中抬起了眼瞳,烈日的光焰迸发,如同燃烧的铁块落入池水中,漆黑的阴兽们哀鸣咆哮,迅速蒸发。   “捆仙锁?执掌天罚,俯瞰凡尘,生杀予夺……可束缚得了人心么?天劫?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去休!!”   崩崩崩!   随着英雄的怒吼,无数雷电崩裂,在十万万斤的恐怖横扫之下哀鸣,消散在天空之中。   “御帝天宫?数百年窥伺大统,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可接近了帝域一步么?不恤民生,不察疾苦,要这灵官天兵,又有何用?!   ——跳梁小丑,去休!!!”   轰!   天宫震荡,英雄向前,狂怒的火焰挥洒,燃烧的武器横扫,压垮道道天门,摧灭玉阙宫殿,八百灵官、三千天军,不过土鸡瓦狗!   “汝等,仅此而已吗?!”   自崩溃的天宫之中,燃烧的英雄缓缓走出,浑身浴血,躯壳残缺,迎着上终末之剑,将凌驾与凡尘和想象之上的力量砸落!   轰!轰!轰!   在恐怖的冲击之下,火焰迸射,熄灭,质量扩散,消弭。   在层层束缚之下,那虚无之场的核心之中,一点极小而极细的‘黑暗’涌现——那就是超质量潮汐制动阀的核心,星辰湮灭之时才会出现的暴乱之像。   就好像是无尽的质量蒸发之后,深藏在物质最深处的灵魂。   往昔的人类所创造出的最微型、最渺小的‘星辰残骸’,仅仅是麦芒一点,便有万钧之重。如同死者的魂灵一样,无时不刻地贪婪吞吸着物质界的一切,就连光芒都逃不过它的束缚和拉扯。   伴随着英雄的全力催发,那及其渺小的一点迅速膨胀,但是在渺小的基数之下,膨胀数十倍之后,却依旧与原本没有什么分别。   唯一改变的,只有它本身的重量。   倘若原本是人类所不能想象的高度,那么此刻它已经攀升至物质界所能容纳的极限。就连以太之海都在那恐怖的引力之下歪曲,形成了封闭的环形。无数以太洪流在翘曲的空间之中化作奔流,燃烧的辉光附着在那恐怖的力量之上,形成了足以撕裂一切的冲击。   紧接着,伴随着英雄的怒吼,那纤细的一点被高举而起,随着力场的束缚,向着前方挥出!   那是……   ——星辰陨落!   一瞬间过后,天地哀鸣的巨响扩散向四面八方。   足以令山峦动荡的飓风席卷向前方,令天门关如茅屋一般动荡,令诸侯联军的前锋转瞬被吹飞,无数人骨骼破裂,在风压之下化作了肉泥。   紧接着,大地如水波澜,狂乱的余波席卷向四周,引发了近乎灾难的坍塌。   一击之下,方圆千里的大地瞬间矮了数米。   而首当其冲,在那星骸的轰击之下,三柄幸存的剑刃纷纷迸发凄鸣,向前斩落,裂隙浮现,一道又是一道,到最后,彻底分崩离析。   只剩下一柄遍布裂痕。   伴随着四大要素之中的诛、戮、陷彻底毁灭,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最后那一柄剑刃之上,令那一柄残骸之剑迸发出贯穿星辰的辉光。   就连毁灭的它的力量都融入了它本身所代表的毁灭之中!   越是贴近毁灭,它所代表的力量,就越强。   真正的终末之剑,哪里需要四道?   只要一柄就足够了!   一剑就足以将一切斩灭!   这就是最后的步骤,在惨烈的厮杀之中,那一道飘忽而虚幻的剑刃继承了所有要素,本身最后的实感被磨灭了。   存留在那天地之间的,只剩下了裂痕一般的创伤。   世界的创伤。   最终的战斗,拉开了序幕。   -   千里之外,破碎的山丘之上,有漆黑的钢铁高架而起。   距离本阵万里之遥的地方,有一支隐秘的部队在叶青玄坠落的地方停留,没有随着诸侯的联军一同向着天门关进发,反而停留在原地,在乐师的帮助之下,累土为台,积土成山,经过变化乐章的连日加工之后,已经变成了一座铁山。   铁山的顶端被仔细地削至水平,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之后,四角之上被打进了合金制作的膨胀螺丝。   紧接着,沉重而繁复的铁架被构建起来。   从头到尾,所有的器材,所有的物品,所有的组装,都是由那个名为九婴的男人一手完成,哪怕是已经脱去了上衣,也依旧热得汗流浃背。   与之相对应的,是从头到尾都漠然如钢铁的表情。   到最后,两具庞大的铁箱开启,躺在黑绒和绝非这个时代产物的化纤物中的沉重钢铁被抬起,一个有一个足足有常人腰部粗细的沉重部件安装在了构架之上,伴随着大地的疯狂震动,周围的液压阀门就发出吱呀的声音。   可是经过数重减震之后,令最上方那宛如攻城锤一般的庞大造物维持着绝对的水平。   伴随着刻度的扭转,‘攻城锤’的顶端,那个只有拇指粗细的开孔朝向了天门关,遥隔千里,对准了争斗的战场。   “准备好了吗?看起来我像是来晚了啊。”   姗姗来迟的白恒登上高台,手里抓着古老的书卷,看向九婴的方向:“时间还有一点,你需要休息一下么?”   九婴沉默地摇头,钻进了钢柱和铁架的间隙中,攻城锤的正下方的椅子上。   紧接着,掀开了头发,露出自后颈顺着脊椎延伸到四肢的炼金矩阵。伴随着回路的启动,古铜色的皮肤上便镀上了一层铁白。   他仿佛整个人和钢铁都融为了一体,但是却没有获得力量,反而失去了敏捷,举步维艰,只有肩膀、手腕和五指寥寥几个部位可以动弹。   这绝对是一场失败的改造,但能够将错误犯到这么微妙的程度,只能说……刻意如此。   伴随着他的铁化完成,攻城锤之上,有铁的机括翻开,降下了隔板,几乎将他的半身覆盖在其中。   隔板内部有隐约的光芒亮起,照亮了他的下颌,似是享受着这种僵硬,他缓慢活动着五指,感受着这过度僵硬带来的稳定。   屏住呼吸。   在没有了脉搏之后,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一块铁。   只有五指微微挑动着扶手上的握柄,伴随着握柄的移动,‘攻城锤’的角度也在铁架的调动之下微妙的变化着。   “这么快就开始了吗?我还没休息呢。”   白恒叹息,低头看向手中的书卷:“说起来,还是第一次用,等我看看……”   说着,他将书卷掀开,略过了封面的《猎户座β型深层取样机操作手册》那个古怪的名称,直接看向后面细密的文字。   一边对照着上面的操作方法,一边有点生疏地按动着攻城锤上面的按钮。   “我看看,这个红色的是什么?恩,风速实时补正……然后是距离修正……温差和气压,在哪儿?我看看……哦,在这儿,要不要修正湿度呢?算了,修一下吧……恩,还有弹道修正……”   伴随着一个有一个的环节结束,‘攻城锤’之上的细碎灯光一点一点亮起,直到最后,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冷嘀嘀声。   预热完毕。   白恒掀开最后的箱子,有些费力地搬起一个足足有人头大的盒子,踉跄地走向了那个悬挂在铁架上的诡异物品,最后,踩着梯子,将它填入了凹槽中去。伴随着机枢的运转,它沉入了漆黑钢铁的核心之中,再也不见。   冰冷的寒气自那几个似是排气孔的地方流淌而出,令高台上变成了绝冷的地窖,只是丝丝缕缕,就冷得让人打哆嗦。   伴随着最后的准备完成,九婴的手指微微颤动着,似是激动,浑身紧绷起来,拇指摩擦着握柄的顶端,那一个红色的按钮。   “慢一点,稳一点。”   白恒弯下腰,拍了拍他的手臂,“这是白氏最后的天人收藏,没有第二次了。”   说着,他眯起眼睛,看向千里之外的天门关,透过那冲天而起的风暴和烈光,就仿佛能够看到其中奋战的英姿。   “九婴,感觉到荣幸吧。”他轻声呢喃:“继三世屠龙之后,这是白氏所存世的最后一枚,正该用在此等英雄之上。”   死寂之中,没有呼吸的声音,只有飓风自从远方而来掀起的深沉回响。   白恒窥视着镜影之中那将千里之外放大到纤毫毕现的景象,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燃烧的身影。   镜影之中,有拇指大小的红色框体迅速地移动着,追逐着那纵横去来,无所阻拦的身影,将那个影子囊括在其中,便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白恒深吸了一口气。   自天门关所掀起的风暴从远方缓慢地蔓延过来,像是巨人轰鸣行进在大地上。无数泥沙和尘埃在其中激荡着,形成了动乱的沙尘暴,风声咆哮如铁鸣叫。   白恒眯起眼睛。   “三!”   “二!”   “一!”   那一瞬间,清脆的声音响起。   那是启动的按键被压下,机簧所发出的回音。   风暴的轰鸣声,呼吸声,大地的哀鸣,天空的回音……一切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在这冰冷的寂静之中,只有一声闷响。   就好像拔出了红酒的橡木塞。   一线光芒自开孔之中喷涌而出,奔向远方,没入了飓风和沙尘暴之中。   下一瞬间,飓风炸裂,凄白的浪延伸向四面八方,灰黑色的沙尘暴被残忍的裁成两截,就像是被扯碎的布帛那样,发出油锅沸腾的混乱声响。   寒冷不再,恐怖的高热自攻城锤之中释放而出,转瞬烧赤红,仿佛酝酿着地狱的熔炉。排气口喷涌出了数尺有余的火舌,舔舐着地面。   攻城锤开启,抛出了刚刚白恒费尽力气填进其中的铁匣,只不过其中大部分重量都已经消失无踪,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掌拿走了。   只剩下一个烧红的空盒子在地上翻滚着,最后在火舌中融化,发出恶臭。   恐怖地高温里,白恒捂住口鼻,没有离开,而是依旧死死地盯着已经半融化的屏幕,屏幕之上闪烁着雪花,依稀映照出那个从空中落下的身影。   那一瞬间,汇聚为一线的‘光’贯穿了千里的风和尘埃,所过之处,一切都在冲击之下分崩离析,恐怖的压力在大地上留下了笔直的沟壑和凹陷。   只是瞬间,将终末之剑所造的世界撕裂,贯穿,呼啸而过,摧枯拉朽的穿过了天门关的城墙,又斜斜地穿出,贴着城关的另一头飞过,击碎了天穹,消失在了宇宙的漆黑中。   英雄的咆哮戛然而止。   死寂中,只有残缺的躯体落在地上的沉闷回响。   破碎的头颅上,依稀可见往昔的轮廓。   茫然地独眼凝视着天空。   笑容不再。   他死了。   姗姗来迟的轰鸣回荡着,消散在了空洞的世界里。   许久,许久……   有叶青玄嘶哑的咆哮声响起。   “——白恒!!!!!!!” 第八百零九章 考虑   那一瞬间,惊雷自大地而起。   狂乱的以太龙卷收束为一线,在新约之剑的推动之下,圣灵化身驾驭着雷霆,伫立在天穹之上。   钢铁破裂的声音响起,虚空之中,雷鸣迸发,那是新约与长城碰撞,摩擦,撕裂层层枷锁的巨响。   在天穹撕裂的震动里,那一道以太雷霆鞭挞着云层,粗暴地扯开了遮掩的云雾和结界。   所过之处,破碎的乐理和凡尘相激,显露出如血的赤红。   宛如凶星散播着灾厄,所过之处,天穹被切裂,暴雨如血,自那一片晕染开来的赤红中洒落凡尘。   “白虹贯日,彗星袭月,苍鹰扑与殿上……”   大殿之下,被困与囚笼中的少女仰望着天穹,“抵达天灾领域之后,哪怕只是纯粹的散发杀机,就足以令天翻地覆吗……看到自己的表哥变得这么厉害,我就忍不住开心起来啦。”   说着,她歪头看想殿上,“你呢?”   皇帝没有说话。   只是垂首,默哀着英雄的逝去。   “这算不算猪婆的眼泪?”   白汐眼神嘲弄,“从你将那位最后的英雄送上前线那一天,不是就已经料定这一切了么?”   震旦以皇帝和诸侯共治天下,长城和天上国的权限,皇帝独占四成——这是千百年以来,无数帝皇更迭,唯独不变的铁则。   踞天门关之险要,以胡先生的造诣,有四成长城的加持,足以应对龙脉家主们的攻势。更不用说还有叶青玄帮忙。   而手握太常卿的传承和遗物,倘若胡先生决意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那么即便是面对龙脉诸侯的围攻,也足以占据上风。   不论胡先生是生是死,大局都在掌控之中。   只是她没有料到,胡先生从未曾向叶青玄求援,甚至主动将他推出这个漩涡,快马加鞭,离开天门关。   然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这是皇帝失算的地方,幸好,命运再度将一切推回了轨道上,让胡先生死在白恒来自千里之外的暗算里。   夺走了英雄应有的壮烈结局,取而代之的是一发冷箭,一次卑鄙无耻的偷袭,将叶青玄彻底激怒。   他终于还是成为了白恒的敌人。   失控的计划在预料之外的地方被导回了正轨。   可是却用了如此嘲弄的方式。   寂静里,皇帝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   -   -   两昼夜的驰骋,在短短的三分钟之内呼啸而过,自王都之外,叶青玄便已经来到了残破的天门关。   轰鸣声里,裹挟着狂乱的电光,坠落在天门关之前。   抬起头,他在飞扬的尘埃里,看向战场之上的天人家主们。   “白恒,滚出来!”   无人回应。   原本唯一看到叶青玄杀意盎然会开心的袁长卿早已经死了,身化的最后一柄要素之剑在失去胡先生这个对手之后,已经落在地上,被如今的家主袁鹤封存。   其余的所有人都好像没有听到声音一样,充耳未闻,哪怕视线看过来,也根本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好像看着一个透明人。   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叶青玄的眼神变冷了,握紧新约之剑,微微颔首:“很好,我明白了。”   “且慢。”   有碧眼的中年男人撑起身体,不顾重伤,站在叶青玄面前。   “叶家主,这里的战争于你无关。我们不曾阻拦过你,希望你也不要拦在我们的路上。”   他郑重地说道:“况且,刀剑无言,将军难免百战而死,这里的谁都可以死在战场之上,包括胡先生在内。   希望你不要做让大家没有选择的事情。”   叶青玄笑了,气极而笑:   “否则呢?”   “否则,就会让大家很遗憾。”   长孙冀归看着他,眼瞳中毫无惧意:“这里是不是你的安格鲁,是震旦。既然你当年没有选择回到这里,希望你不要再插手这里的事情。   你是远胜与我的不世之才,不应跳进这一场不属于你的浑水里。”   “说得真好,真希望刚才如果突施冷箭的是我,你也能够这么义正言辞的接受这一切。”   叶青玄的语气满是嘲弄和恶意:“或者说,你们觉得这么多人围攻一个人,还要放冷箭才能赢得的胜利十分公正而且合理,我恐怕今天要好好教导一下你们的是非观才可以。”   他抬起了手中的剑刃,对准了长孙冀归的面孔。   百步之外,剑刃之上缠绕的恐怖要素在以太中形成了近乎深海的压力,掀起飓风,吹散了长孙家主脸上的血色。   “最后,纠正一点:不是我拦着你们,而是你们拦在我了我的前面。”   他的眼神冰冷:“现在,我最后问一遍。   ——白恒,在哪里!”   窒息的死寂之中,长孙冀归垂首叹息,再次抬起眼睛的时候,眼神已经一片坚决。   迎着叶青玄的杀意,他张口欲言,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我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等一下,立马就来了……”   是白恒。   自从千里之外赶回了天门关之后,他马不停蹄,甚至没有喝一口茶,连马都没有来得极骑,穿过了军阵,小跑着过来。   就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叶青玄的冰冷杀意,语气中带着大家一起去吃饭的轻松和闲逸。   就这样,一步步的穿过了他的军团,走上战场。   只是不知为何,他却没有穿着那一身代表诸侯之位的衮服,而是一袭近乎狼狈的素色里衣,而且……而且……   叶青玄呆滞地看着白恒。   看着白恒披头散发,赤着双脚,双手和脖子上带着一具沉重的镣铐,向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   那一瞬间,叶青玄几乎怀疑:东方还隐藏着幻术造诣凌驾在自己十倍之上的幻术乐师。   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陷入了幻觉中。   可惊愕的不止是他一个人,不论是天门关之上的守军,还是白恒背后的千军万马,乃至所有的龙脉家主……此时此刻,尽数在这一片难言的寂静中,陷入了呆滞。   就在死寂中,白恒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天门关的城门之下。   然后,正对着叶青玄身后,国都的方位所在,白恒他……跪了下去!   尘埃之中,那个苍老的男人低下头,双手展开了一张白纸,满是认真地念道:   “罪臣白恒,愧对先帝所托、陛下厚爱。矫命称制,妄起兵灾,窥窃神器,残害忠良……臣自知罪在不赦,万死难赎,如今唯垂首待戮,不敢稍有忤逆。伏惟陛下以至圣之德,龙兴登庸……”   寂静,漫长的寂静。   此时此刻,不止是这里,整个震旦所有观测着这里的乐师,都如遭雷殛,开始怀疑自己的理智和脑袋。   包括国都之内,大殿之上。   就连水镜都晃荡起来,维持水镜的乐师张大嘴,下巴几乎落在了地上。   投降了?   就这么的……投降?   数十年来,把控朝政,权倾震旦的摄政王白恒,在掀起了战火,发起了叛乱,打到天门关之外,杀死皇帝最强的臂助之后……投降了?   死寂中,白汐强忍着笑意,回头,看向殿上。   “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   皇帝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   可白汐却窥见了那一片漠然背后,皇帝的惊愕和恼怒,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笑声轻快地回荡在寂静里。   -   -   天门关上,漫长的沉默之后,叶青玄艰难地扭过头,看向长孙冀北,指着白恒:   “他……说什么玩意?”   经历了短暂的沉默,长孙家主的神情自复杂和蛋疼,变成了漠然。   “他说自己知道错了,不敢反抗,只请陛下看在以前的面子上能够见他一面,他死了也开心……”   “哦。”   叶青玄点头,看向白恒,眼神就变的欣慰:   “知道错了,那就死吧!”   崩!   那一瞬间,新约之剑斩落,赫赫风雷凭空迸发,快到所有人反应不及。剑刃已经斩落,撕裂和物质界和以太界的间隔,汇聚了宏大的力量之后,近乎从实体变成了光流。   光流所过之处,万物分崩离析。   在这一剑之下,白恒恐怕连焦炭都剩不下。   可偏偏,在那光流的轰击之下,白恒的面前却骤然浮现了长城的投影,宛如礁石劈开了海浪,护佑着他在那足以粉身碎骨的光流中保存完整。   眼见叶青玄一斩不成,再次抬起剑刃,白恒抬起头,举起双手,大喊:“叶青玄,你不能杀我!”   叶青玄皱眉。   白恒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神情严肃地分析,有条有理:   “按照东方的规矩,如果你想要娶白汐,那么我就是你的岳父。就算不亲亲相隐,也断然不能犯下弑父之罪。   按照西方的规矩,我现在还是公爵,你虽然是安格鲁亲王,但圣城的爵位不过是侯爵而已,你此行不义,且无理。   按照复仇的规矩,胡先生与叶氏既没有姻亲,也不在五服之内。   按照震旦的情况,现在是我起兵造反,你身上也没有一官半职,甚至连个讨贼将军的头衔都不是。   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歪头看着叶青玄:   “你,凭什么杀我?”   叶青玄笑了。   “因为——我,愿,意!”   汇聚了刚刚仓促之间数十倍以上的力量,新月之剑灼烧万象,放无量光,雷电汇聚,勾勒出冈格尼尔的乐理。   那和胡先生的武器截然不同,倘若胡先生是以纯粹的力所带来的毁灭,那么叶青玄此刻便是极尽变化与禁绝学派的精髓,演化出了毁灭本身。   雷光从天而降!   轰鸣之中,所有人眼前一黑,几乎被那炽热的光芒刺瞎。   可当光芒散去之后,白恒依旧坐在原地。   哪怕周身一步之外,大地已经被雷电焚烧成了浑浊的流体,熔岩沸腾。   他看着叶青玄,就像是看着一个不听话的熊孩子,轻声叹息。   “没用的,我是白氏的家主,经过了正统的天人传承,登上了龙脉之路,获得了天上城的护佑,遇水分波、遇火而避。”   他无奈而详尽地解释到:“除非皇帝亲自斩下我的头颅,否则震旦之内,任何乐师都动不了我一根汗毛,你明白么?   至于其他……你看,我浑身都带着防护装备,哪怕从这里被抛进宇宙的原暗里,也能活个半把来年。”   说着,他展示着十指之上那些辉煌的指环,毫不顾忌眼前的人想要取自己姓名,倒不如说……在刻意地指点他,如何杀死自己。   “倘若你要杀我,不如让我来跟你出个主意。”   他从地上起身,踩着嗤嗤作响的灼热大地,向前,站在叶青玄面前:“为今之计,最方便的就是,你带我到国都去,关到天牢里。   到时候没了我,诸侯联军群龙无首,而你诛除了首恶,亲手平定了这一场叛乱,不要说重建叶氏,陛下说不定都会为你主婚,将白汐嫁给你。   顺带,你还能求陛下以血手书一封,当面解了我的家主之位,将我千刀万剐……   你看——报了仇,结了婚,立下了不世功业,赢得了上美人芳心,彻底走上了人生巅峰,岂不畅快!”   叶青玄看着他,没有说话。   “考虑一下呗。”   白恒微笑着,端详着他的眼瞳,一字一顿地说:   “好好地考虑一下。” 第八百一十章 南柯一梦   考虑一下。   好好地考虑一下。   在白恒认真地注视中,叶青玄沉思了三秒,微微颔首。   “我考虑好了。”   他伸出手,虚按在白恒身上,露出诀别的微笑:“果然,与其费神费力将你带到帝都去,还是将你丢到天外更省力。”   那一瞬间,整个百里之内,都听见了仿佛山峦自从天而降,砸落在大地之上的轰鸣。   在白恒的周身十米之内,大地崩裂,浮现裂隙,恐怖的冲击令尘埃飞溅而起,地陷三分,飓风席卷,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可当尘埃落定,飓风平息的时候,在所有人的呛咳里,白恒依旧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叶青玄。   微笑。   叶青玄的脸色阴沉。   刚才他施加的力量,别说是白恒,就算是一具钢铁攻城车都应该能甩到天上去了。可白恒偏生一动不动,甚至叶青玄在发力的瞬间,便感觉有百倍以上的恐怖力量自性质干涉之中传来,险些令他都掀翻出去。   “没用,我刚刚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白恒叹息,“长城的防护乐理……怎么说呢,相当地周密。自古至今,像你一样试图杀死龙脉家主的人有不少,死的人多了,各种各样的防护就很齐全了。”   说着,他挽起袖口,给叶青玄展示着自己身为白氏家主的烙印:“你看,我丹书铁券在身,你既没有通过叶氏的龙脉之路得到认可,成为真正的叶家家主;也没有皇帝的‘清君侧’血书。   除非你施加的力气能够将龙脉镇压的未央宫一同抛到宇宙里去,否则就是白费力气。”   说到这里,他捋了了一下被吹乱的头发:   “说带一说……”   轰!   话音未落,白恒脚下的大地崩裂缝隙,又迅速的弥合,原本尘埃和泥土所组成的大地,此刻竟然隐隐浮现了金铁的光泽。   刀剑难伤,水火不侵。   反而叶青玄的指尖被震开一道细微的裂隙。   等到叶青玄停下手之后,他才优哉游哉地继续说道:   “……想把我塞到地心里也是行不通的。”   漫长的沉默之后,叶青玄回头,看向长孙冀归:“他说的都是真的?”   长孙冀归的脸色很复杂,一脸为什么你以为我会告诉你的无奈,但沉默许久之后,终究还是叹息。   “这是长城龙脉对家主的防护,除非同为龙脉家主的人出手,否则寻常乐师顶多会令他狼狈一些,想要杀死他千难万难。”   “……”   叶青玄陷入沉默,眯起眼睛看着白恒。   正如白恒所说的那样。   考虑了起来。   但考虑的却不是怎么把他送到帝都里,而是怎么让他干脆利落的死在这里。   最好尸骨无存。   短短的几个瞬间,叶青玄尝试了各种办法,高温、极寒、窒息,刀剑、弓弩……可惜在龙脉的庇佑和白恒的周详准备之下,被尽数化解。   一个活蹦乱跳的白恒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却偏偏干不掉,这种感觉令叶青玄分外的恼火。   到最后,他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想通了?”白恒问。   “想到两个解决的办法。”   叶青玄端详着他的样子,眼神冷漠:“第一个是在这里盖个笼子,将你关在这里,坐下来等七天。人不喝水,三天就会死,等你的尸体烂透了之后,问题自然解决。”   “这倒是个有效的办法。”白恒颔首:“第二个呢?”   “是这个。”   叶青玄抬起新约之剑,对准了他的脸:“连带着你和那个碍事儿的长城,一!同!轰!碎!”   “或许有实现的可能。”   白恒听而,只是挑起了眉头,惋惜地摇头:“可惜……”   他说,“晚了。”   那一瞬间,《自新世界》的乐章重新奏响,由叶青玄所填充的数千道乐章如同群星一般自从黑暗中浮现,无尽的辉光锁定了白恒。   群星交响。   此时此刻,所有的乐章都已经被叶青玄通过世界树的矩阵转化为了冈格尼尔,千百道冈格尼尔重叠,形成了足以将天灾正面轰碎的恐怖力量。   漫天杀机汇聚为一线,光的洪流已经蓄势待发。   了紧接着,一道流光自天上来,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落在了叶青玄的面前。   紧接着,流光展开为一束黄帛,首先浮现的是代表皇帝意志的印玺痕迹,紧接着显露一行行字迹。   还有一个礼官以阴阳顿挫的拗口雅言吟诵着上面的文字,听起来骈四俪六、古雅公正,可偏偏弄得叶青玄一句话都听不懂,分外恼火。   他看向长孙冀归。   长孙冀归已经麻木了,不需要叶青玄开口,便摇头给他翻译道:   ”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回顾了一下过去,痛批了一顿白恒,阐述了一下自己的痛心和对你的欣赏,表示只诛首恶,胁从不究。   最后,让你带着白恒到帝都去。”   “然后呢?”叶清玄问。   长孙冀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厌弃:“然后你就可以得偿所愿,带着你的女人,有多远滚多远了。”   “谢谢。”   叶青玄的神情认真,可是语气里却说不出的嘲讽,“你们就这么看着我将白恒带走?”   长孙冀归没有理他,只是看向白恒。   “到此为止,我们的盟约完成了。”   “恩,你们干得比我想象的更漂亮。”白恒颔首道别:“那我先走啦。”   “不送。”   长孙冀归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在叶青玄古怪的神情中,白恒带着镣铐走了回来,神情热切。   “那咱走吧?”   白恒友好地笑了笑,十足热情地走在了前面,就像是给自己乡下来的兄弟做导游一样:“别怕,这条路我熟,我来带路。”   说罢,大摇大摆地向着天门关之下走去。   许久的寂静之后,天门关在白恒的面前敞开了一隙。   就这样,白恒实现了绝大多数造反者的愿望,穿过了天门关,走向帝都。   只不过并非是以征服者的面目,而是阶下囚的身份。   但他看上去却满心愉快。   说不出的自在。   -   -   经过一大堆繁琐的程序之后,带着一队看上去根本像是在充数的士兵,叶青玄再次踏上了了前往帝都的道路。   在那之前,叶青玄先将胡先生妥善下葬。   “可惜,此等英雄,应该国葬才对,如今薄棺一条,根本就是应付了事吧?”白恒还在旁边唧唧歪歪:“不过这对我们的陛下而言,反而才是理所应当。人死了之后就不值得再大兴土木,埋了就算了。对她自己而言也是那样,否则不会继位这么多年,连自己的皇陵都不休,反而把先代的也给停掉了……   但胡先生这等英雄人物,实在可惜啊,我说,叶青玄,要不我出点钱……”   “闭嘴。”   叶青玄在马上,回头看他的时候眼神阴沉:“不要逼我带你到震旦之外,然后再一刀宰了你!”   “胡先生求仁得仁,你何必如此。”   囚车中,白恒看着他,神情遗憾:“可惜,叶青玄,你杀我的最后机会已经错过了,现在你动手的话,甚至我不需要呼叫援军,你信不信皇帝也会拦住你?”   伴随着他的话语,叶青玄的神情变得越发阴沉,他感觉到笼罩在天空之上的长城乐理已经锁定了白恒,将他层层防护在了其中。   甚至连那一辆囚车都具有了长城的防御力。   “我早说过啦,皇帝不可能放任我死掉的。”   白恒懒洋洋地瘫在囚车里,嘲弄着那一双天上俯瞰下来的眼睛,“经历了数百年后,龙脉九姓,如今已经去其三。   现在每一个龙脉之血都或不可缺,在失去了叶氏负责的天梯乐理后,皇帝不会让震旦在失去白氏在天上城之中的权限了。”   叶青玄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在前面。   在心神烦躁和各种原因之下,原本一个人快马加鞭,两日可到的帝都,如今却仿佛遥不可及。   大队人马外加带着囚车,硬是将昼夜兼程两天的路几乎拖到了一个星期。尤其,白恒这王八蛋越来越事儿逼。   囚车非骏马不坐,肉不正不吃,水非甘露不饮……   哪怕已经变成阶下囚,也依旧摆着公卿王侯的架子和规矩,整个车队里,除了叶青玄之外,其他所有人说话他都不带用正眼去瞧的,导致和这混账沟通的活儿也丢到了叶青玄的身上。   在被烦了一整天之后,叶青玄终于爆发。   “喂,叶青玄,你……有没有……”   “——没有,滚!”   叶青玄甚至懒得看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白恒依旧没有放弃,反而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你确定不听完吗?”   叶青玄沉默,根本没有搭理他。   没有捧哏,白恒失望地摇头,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有没有做过奇怪的梦?我是说,来到东方之后……”   马背上,叶青玄的面色变了。   仿佛能够看到叶青玄的样子,白恒大笑起来。   “别担心,这只不过是继承家主之前的必要环节而已,你是叶氏的最后一人,只要身处震旦,就会渐渐地接受先祖留在天上城里的记忆,或者说……使命。”   囚车里,白恒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卷着烟丝,淡然地说道:“不过你可以放心,叶氏相较其他家族,从来懒散,而且你家的那一套已经被你爹给亲手毁了——你也需要像是长孙他们那么惨,生来注定背负宿命,活着就要为了莫名其妙的使命奔波,死了也不得解脱……”   叶青玄沉默许久,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继承龙脉的乐师都被植入了无法违抗的命令?”   “对啊,没错,你不知道么?看来叶兰舟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啊……”   白恒笑容神秘,从囚车里,将嘴角的烟卷凑上来,示意他主动点。   叶青玄冷眼看了他半天,搓开手指,喷出一道火苗,连带着大半跟烟卷和白恒的一把头发都烤成了焦炭。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啧啧,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   白恒将烧焦地头发扒拉下来之后,抽了两口烟卷,依靠在囚车上,优哉游哉地吐出一缕青烟:   “龙脉之血以血脉传承乐理,也就是说,先祖便是子孙后代的资粮。子孙后代享受着先祖的余荫,也必须肩负血脉中一代代被加深的宿命——就像是诅咒一样。   你看,柳氏,本来大姑娘小伙儿一个个水灵灵的,偏偏为了‘长生’,弄得不人不鬼;袁氏好一点,传承的不是使命,是‘杀戮冲动’,每一代的人从生下来脑子就缺了一块,不能于其他人共情,也罕有怜悯,唯有杀人和被杀才会觉得痛快;长孙氏呢,做梦都想要重归天上。历代家主图谋夺回王权,倾尽举国之力重建天上城,为此还建了一个狗屁天庭出来……你不知道白莲教吧?那就是他们搞出来的,横渡‘真空’,回归‘家乡’,嘿,都是屁话。   还有……”   等白恒一堆话说完之后,叶青玄看向了他。   “那白氏的呢?”叶青玄问,“你没说你自己吧?”   “啊,原来有,现在早就没了。”   白恒弹掉了烟卷,淡然说道:“我钻了空子嘛,连乐师都不是,还提使命,是不是扯了点?”   叶青玄收回视线,没有再理他,只是催马继续前行。   留下白恒一个人在囚车里,啧啧感叹。   “真好啊,真好啊。”   他眯起眼睛,看着叶青玄的背影:   “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已,好生享受吧。” 第八百一十一章 降下之前   首先是个人清洗,然后是消毒措施,最后穿着满是嵌槽的轻薄内衣,按照AI的提醒,将一件件宛如重甲的设备覆盖在身上。   最后,叶暄坐在了椅子上,安静的等待。   直到第二个同样被宇航服裹成胖子的女人走进船舱里,怀抱着自己的头盔,向他打招呼,“DR.叶,好久不见。”   经历了基因调制的代价后,获得了精微视力和超精密空间感知和惊人的分辨力,代价是皮肤变得过分的白,眼瞳变得碧绿。   看上去像个欧洲人一样。   旁观的叶青玄心中莫名其妙的升起这样的想法。   “哟,长孙,你还是在底仓忙?”   长孙大喇喇的坐在他旁边,明明是个女人,可是却有着男人的野性和不羁:“工程师就这一点不好,总要机器要修理,有时候真羡慕老白他们,太空里没有地质可言,总能捞到时候休息。   你呢?还是那一套人类研究?”   “那只是一个课题,还有正经工作。”   叶暄无奈叹息,“我觉得为了我的病人,最近我得开始研究编程和电路了。”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角落里静默伫立,毫无任何气息,存在感薄弱到过分的彼得。   彼得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   长孙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向他的眼神便同情起来:“那可真是辛苦。赫尔墨斯总有一点古怪想法,昨天还缠着我,给我讲了半个小时的笑话……”   “好笑么?”   “这就是我抑郁的关键了。”长孙苦恼地叹息。   叶暄从宇航服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盒子,递过去:“这是你的药,别传扬出去……我给你开这种药是违规的。”   “谢了。”   长孙吹了声口哨,感谢地揽着他的肩膀,“最近睡不着,有时间咱再去喝一杯怎么样?柳东黎那衰人悄悄在我那里种了稻米,我们酿了酒……”   “免了。”   叶暄苦笑。   叶青玄感觉到他的心神有点激荡,似是旖旎,仿佛回想起和眼前这个女人曾经的暧昧。   长孙撇嘴,“你最近私下里给不少人开了药吧?勾搭上了哪个小姑娘?”   “得了吧,我从不跟我的患者睡觉。”   叶暄摇头,“你不是唯一抑郁的那一个,越接近大地,太空狂躁症和抑郁症的范例就变得越多。   当初号称不是地球抛弃我们,而是我们抛弃地球……可现在人造重力,终究比不上大地啊。”   “不是有不少人泡在虚拟现实里么?”   叶暄摇头,“哪怕是在游戏里,恶意攻击的频率也上升到危险的程度了。”   “大家已经等不及啦。”长孙说,“越是这个时候,不越是需要心理督导么?看你的了。”   “我能做什么?造一个日内瓦疗养服务器,将他们关在里面?”   叶暄翻了个白眼,“大家渴望的是真正的蓝天和大地。偏偏大地和蓝天近在眼前,却因为狗屁的殖民公约不能下去,上层的政治风波已经影响到船队的正常运行了。”   长孙瞥眼看着他,“你不是船员委员会的一员么?实际上的权力不小吧?你就干看着?”   “选我填补船员委员会的空缺,不就是因为我无害么?”叶暄摇头:“我如果表态的话,只会让情况更复杂。   萧舰长正在跟其他的殖民船调整,虽然结果不甚明朗,好歹促成了这一次的共同降落考察。”   长孙嗤笑,摇头:“还没有触碰到大地,人类就因为土地再次掀起纷争了。”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又有人进来了。   叶暄的神情越发无奈,压低了声音:“来了,最近服务器里的PK狂魔……”   话音未落,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   “我又听见别人说我坏话了,暄暄,是不是你?”   一个光头的男人走进来,没有穿他们那样累赘的宇航服,而是穿着一套沉重的黑色外骨骼套装,后脑和耳侧裸露着机械的接口。   叶暄翻了个白眼,受不了这个像女孩儿一样的外号。   “连你都来了?”   长孙下意识地起身,目瞪口呆:“大家好歹都是一个船队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这样了吗?”   “上面的意思是什么我不清楚,我反正只保证你们这几个人的安全。”   袁二一拍了拍自己首席武官的标签:“你负责技术支持,暄暄是临时外交官,还有一个机器人,别说降下探索,就连推个八十级BOSS都够了。暄暄你那个奶妈号最近不上了么?大家都等你开团呢。”   叶暄又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   这家伙经过好几次调制和改装之后,浑身植入了纳米激素和改造器官,一半是人,另一半到更像是机器。偏偏人和机器的毛病他都有。   从修改外的基因里带来的狂躁症,反社会倾向以及杀人冲动将他变成了天生的士兵,精通各种武器操作、载具驾驶以及一系列杀人放火破坏爆炸用得上的技能……代价是缺乏共情和根本不会看气氛,动不动就得罪人,得罪了人也毫不在乎。   和这种人关系恶劣很正常。   如果不是害怕这货医闹把自己砍死,他早就把袁二一的心里辅导给断了。   但哪怕是这样,袁二一这样的人对船队也是或不可缺的。   或者说,正因为这样,船队才选中了他。   这一次共同降下探索的任务里竟然有他出现,可见和其他殖民船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一定程度了。   当后续的几个人到来之后,再没有罗嗦,只有袁二一坐在驾驶席上,说了几个丝毫不好笑的黄色笑话。   然后,船便被抛了茫茫太空,透过舷窗,可以看到他们渐渐远离殖民船的辉煌灯火,投向了另一个钢铁怪物的怀抱。   所有人的神情都紧张起来。   这是四艘移民船在漫长的太空漂流之后,第七次正式会面,在上一次不欢而散之后,重新建立起的沟通桥梁。   涉及新家园的探索,所有人都难免紧张。   只有彼得,坐在角落里,沉默地翻阅着那一本古老的书籍,明明通过数据库瞬间就可以下载,但却偏偏用这种人类的方法,缓慢而认真地阅读,一字一句,声音清晰而低沉。   “神的心中所憎恶的共有七样,乃是高傲的眼,撒谎的舌,流无辜人血的手,图谋恶计的心,飞跑行恶的脚,吐谎言的假见证,并弟兄中布散分争的人……”   叶暄闭上了眼睛。   于是,叶青玄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青玄先是感觉到了一阵摇晃感,紧接着,船体疯狂抖动,到最后,巨大的动荡迸发,令人眼前发黑。   安全带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巨大的离心力几乎是想要将人甩出船舱。   “这破船连飘移都不带的,差评!”   袁二一不爽地骂骂咧咧,浑然将警报声不当回事儿,不止是船舱内的人,恐怕对面移民船的人也被他吓到快要拉响警报了吧?   “邻居家到了,请各位乘客收拾行李,有序下车。”   他扯开安全带,看着后面一脸苍白、眩晕欲呕的乘客们,神情愉悦。看到面色不变的仿生人彼得,就不爽地啧了一声。   果然,不论是几百年前还是几百年之后,姓袁的人都一样讨厌。   很快,气密舱开启。   一众双腿发软的人在时隔三年之后,终于踏上了这一片距离他们十四万六千公里的土地,拜访他们‘近在咫尺’的邻居。   早有人在气密舱外等着他们。   络腮胡的男人走上来,伸手。   “DR.叶,好久不见。”   叶暄颔首,勉强地笑了笑:“好久不见,史蒂文,看上去你那边过得挺好。”   水文学者史蒂文耸肩,“同样糟糕。”   “至少气色不错。”   叶暄回头瞪了一眼袁二一,拍了拍史蒂文的肩膀:“别在这里了,你们委员会该不会没有跟我们安排个会议室吧?”   史蒂文扫了他一眼:“我们这里没有委员会。”   “这么说,两年前你们的叛变……咳咳,我是说反抗成功了啊?”叶暄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老兄,你们这一块现在管事儿的是谁?”   “船长。”   史蒂文的语气变得疏远起来,似是暗示什么,走在前面,示意他们跟上前来。   当走进会议室之后,早有来自其他移民船的人等在了那里。   就好像是离别许久的兄弟再度聚首,可气氛却倏无欢欣。   只是一片肃冷的沉默。   在他们离开,或者说被地球驱逐的时候,一共有一百余支船队。   舍弃了干涸而冰冷的家园,向着远方的‘无限世界’飞去。   或者说,被贫瘠的故乡赶走,孤独地走进了黑暗的荒漠里。   毫无目的地向着宇宙中洒出种子,与其像广告中所说的大开拓时代,还不如说将他们这些只会浪费资源的人类发配到遥远的黑暗里,这是一场漫长的流放和苦行。   洗去了部分记忆,抹除了故乡的坐标,甚至在出发第三年之后,连来自故乡的消息都再收不到了。   最后的一句话,是冰冷AI所发出的道别。   ——再见。   于是,弃婴漂流在了星辰的黑暗海洋之中。   如今回忆起来,很多地球上的东西都已经变得模糊,难以记起细节,可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们已经被地球所舍弃,彼此互相忘记。   就这么踏上不能回头的道路。   北欧、东欧、东亚、西亚、南美、北美、澳洲、北非、南非……来自各个地方、各个人种的殖民船毫无目的地走向了四面八方。   一开始还能互相联系,但到后来,传来的回应就越来越少,直到最后,终于彻底断绝。有的是在眼前毁灭,有的是沉没在陨石带中,还有的……毁与彼此之间的战争里。   到最后,这一个方向上的殖民船,就只剩下了四条。   当所有人都以为后半辈子要在冰冷的钢铁中度过,就此认命的时候,眼前却传来的新的希望。   在这一片被认为是荒漠和虚空的暗星云中,竟然隐藏着梦寐以求的土地和蓝天。   温度适宜、重力适宜、温度适宜,甚至空气成分都和地球无二区别,环绕着一颗健康且长寿的恒星运转,有着一颗和地球同样的卫星。   那么……当饥肠辘辘的灾民们发现了这一根救命的稻草……不,应该说是救赎的希望时,这一根稻草又该如何分配呢?   漫长的会议开始了。   哪怕是在共同探索和开发的初期,甚至还未曾降落星球表面,就已经隐藏着诸多谋划和心机。   本应该携手共同进步的兄弟们,此刻像是老爹死后等待分家产一样,彼此对视的双眼充满了冷漠和戒备。   光是争论谁应该第一个踏出舱门,就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   明明降落舱已经准备好,所有人员齐备,设备完好,可偏偏难以跨过那一道梦寐以求的门槛。   叶暄抽着烟,冷眼看着那些争论的人,在职业病的推动下,一个又一个地为他们侧写,分析着他们如今被大脑的哪一部分激素和人格的那一层面所控制。   当他在笔记本上开出第六张同样的狂躁症药方的时候,忍不住放下笔,轻声叹息:“指望这么一群东西有灵魂,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嗯?”旁边同样看戏的史蒂文回头看过来。   “没什么。”   叶暄合上了笔记本,报以令人放心地微笑:“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这里什么时候开饭?”   开饭的时候到了。   除了寥寥几个人之外,其余的人都拒绝了主办方提供的饮食。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经过了调制和嵌入,饮食虽然无需特制,但他们同样拒绝暴露出这一部分信息——甚至排便都会回到自己的船里。   要问什么的话,这一部分改造技术也是属于各个移民船上所独有的科技,哪怕到应该携手共进的时候,也不愿意透露一丝一毫。   更不用说还有被饮食中部分东西所操纵的风险,有的时候,你很难知道你面前的奶油蘑菇汤里究竟炖了什么。   “真羡慕你啊。”   叶暄捧着自己的保温杯,吸溜着口感称不上好的液体,便忍不住看向彼得:“只要充电就好……不过,在这里不充电你应该没关系吧?”   “无需担心,我在断绝电源的情况下,也能够维持五百个标准周期的最低限度活动。”   “所以才羡慕你啊,可以活那么长时间。”叶暄摇头:“如果人类活得稍微长一点的话,大概也不会如此面目可憎吧?”   彼得没有说话。   寂静里,只有叶暄吸溜着汤汁的声音。   直到许久之后,彼得合上书,声音平静:“DR.叶。我有事情想请教你。”   叶暄挑起眉毛,似是困惑:   “请讲。”   “您推荐的书,我有所不解。”   彼得低头看着手中堪称古老的书籍:“不,应该说,难以明白。”   “很正常,几千年之前的老古董了,到现在还能通行的话,就大有问题了。”叶暄问,“你看到哪儿了?”   “先知带领人类穿过海洋,抵达应许之地。”彼得回答:“彩虹之下,人类与神明立约。”   “唔,很浪漫吧?”   叶暄颔首,“早期的人类真是充满了美好幻想啊。”   “这正是我无法理解的,有关人类和神明的约定……”   他看着叶暄,仿佛凝视着隐藏在背后的叶青玄,一字一顿地吟诵出上面的教条:   “——你不可崇拜偶像。” 第八百一十二章 神灵   像是某个午后短暂的浅眠,醒来之后感觉到四肢松软,宛如躺在云端,在虚弱中感觉到了自在和舒畅。   夏尔睁开眼睛,嗅到了角落里传来的烟味。   狼笛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他:“休息的怎么样,夏尔?“   “睡了个午觉,神清气爽。”   夏尔撑着手臂,从床上起身,看向窗外的朦胧夜色,“已经到晚上了吗?”   狼笛看着他,眼神就变得古怪起来:“长达一周的午觉,可以说是长眠了。”   一周?   夏尔愣了一下,茫然不解,没想到自己忽然会沉睡一周。可很快,他听见门外传来的喧嚣,拉开窗帘,却看到医院之外一片人头涌动。   不知道多少人在奋力呼喊着,彼此拥挤,想要突破警卫的包围,嘈杂的声音透过了厚重的玻璃,就变得隐约而模糊。   夏尔愣住了,“他们这是……怎么了?”   狼笛掐灭了烟卷,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根新的,声音沉闷:“你在阿斯加德做的事情,已经传回国内了。”   “是吗……”   夏尔愣了一下,旋即勉强笑了起来:“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吧?抱歉……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讨厌我。”   脑子一热,奋不顾身地拯救了那么多人,哪怕他们是曾经施加给高加索苦难的敌人。不顾大局,还害得前线险些战败……   想到这里,夏尔就有些理解外面那群人的愤怒了。   狼笛摇头,“说不上讨厌,怎么讲呢?总之,相当复杂……外面都在谣传你死了。”   “我没有。”   狼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用一种令他发毛的眼神。   许久,他掐灭了那一根没抽几口的烟卷,叹息。   “对,很多人都知道,你不会死。”他说,“他们相信,你会在沉睡之后再度复活。”   他起身,向着夏尔招手:   “跟我来。”   当大门推开的一瞬间,走廊是寂静的。   仿佛一切都停滞了。   夏尔穿着拖鞋,扶着墙壁走出了房门,然后看到众多惊愕的目光,那些医生、护士和几个护卫,都呆滞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种……他所不能理解的色彩。   一路走来,所有人都呆滞地望着他,僵硬在原地,就好像看着一个巨大的怪物行走在走廊上。   哪怕他如此虚弱,缺少了一只眼睛,甚至在扶着墙壁喘息。   越是向下,那外面的喧嚣就越发的庞大,越发的令人窒息。   那是无数人在呼喊。   无数人在疯狂地向前冲,想要冲垮围栏。   一只只火把的光焰将漆黑的夜色点燃,照亮了他们的脸,或是咆哮,或是尖叫,或是狂热地赞叹。   在无数嘈杂的声音里,有人在嘶吼,高举着经文和火把,巡视着人群,就像是牧羊犬巡视着羊群那样,望向医院所在的时候,眼神就灼热的令人害怕。   “看啊,你们,是否能感受那慈悲无私的爱?”   被高举起的老人在向着人群嘶吼,“看啊,你们是如此接近神迹!汝等凡物,是如此的接近你们的救赎!神灵的意志运行在这里!凡物,祂就在这里,祂在注视着你们!!”   于是,人群纵声嘶吼,狂热地挥舞着双手,咆哮,激动地泪流满面,甚至在兴奋和苦恼中晕厥。   “那么,发自内心的忏悔吧!凡人们,可曾洗净你们的原罪?”   有人怒目凝视着人群,如同看着一群肮脏的罪人一样,咆哮:“不,你们没有!告诉我,是谁背负了你们的罪?”   “是神之子!神之子!”   人群中,无数人泪流满面。   有人跪在地上,上身赤裸,痛哭着举起藤条鞭,鞭挞自己的后背,哪怕鲜血淋漓,伤痕肿胀。   “凡物,回答我!是谁代替你们受难?”   呐喊到近乎嘶哑的声音成千上万的重叠在一起,狂热地赞颂和忏悔,尖叫或者欢呼:“是神之子!!”   “——是谁,不教你们死,反叫你们能活!”   “是神之子!!!”   有人欢笑,有人大哭,还有的人捶胸顿足,追随着众人,咆哮着回应:“是救世主,是唯一的神所救赎我们的使者!”   夏尔愣住了。   在混乱中,人群最前面,有人发出惊喜的尖叫。   “看啊,他醒了!”   那个女人兴奋的尖叫:“他重新回到了世上!”   “他、他在看我!”老人狂喜地回头,向着人群大喊:“他在看着我们!”   人群沸腾了,如同水流那样,狂热地冲击着守卫的阻拦,一次又一次,不知道多少人在践踏中哀鸣,旋即被那兴奋的呼喊所淹没。   哪怕是有上千名军人奋不顾身的阻拦,也依旧有不少漏网之鱼钻过了防护,兴奋地跑向了医院。   哪怕经过了层层的拦截,也依旧有数名狂热者冲进了医院,不顾警卫的鞭挞,冲向夏尔的所在。   哪怕被压在了地上,也依旧奋不顾身地挣扎,在地上蠕动着,艰难的凑到夏尔的脚下,虔诚地亲吻着他的脚背。   只是最简单的触碰,便已经泪流满面。   夏尔下意识地伸手,却僵硬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天啊,神之子!请赐福与我吧!”   被警卫扑倒在地的人狂热地呼喊,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指尖,一点一点的接近,向着他呐喊:“我愿虔诚追随你,遵循你的教条,只望你能引我走上直的路,领我走进天国!”   奋尽所有的力气,他距离夏尔的指尖,只有短短的一隙。   紧接着,他便被警卫一棍子敲在脑袋上,陷入晕厥,被拖了出去。   很快,闸门落下,将狂热的人群隔绝在外。   寂静里,大厅中只剩下了夏尔和狼笛。   “看到了吗,夏尔……你并未曾因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而蒙受污名。”   狼笛抽着烟,眼眸低垂,“你失去了力量,然后……真正地成为了神灵。”   这一刻,不论是否处于夏尔所愿。   神,真正的降临在世上了。   -   -   清晨,叶青玄听见囚笼中白恒的声音。   “叶青玄,你觉得神为什么没有形体,无法想象呢?”   叶青玄面无表情,扭过头看他:“大清早你叫我过来,只是为了讨论神学?”   白恒一笑,“毕竟你是大审判长嘛。有你随行,自然要随时请益。”   “你好歹是堂堂公爵,不至于连《圣典》都没看过吧?”   “看是看过,但浪费了那么多篇幅之后,却感觉上面只说了一句话啊。”   白恒打了个哈欠,笑眯眯地看了过来:   “——神是和人类是不一样的东西,不是吗?”   叶青玄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我想,这大概就是‘神’对于人的矛盾性吧。人类工于心计,创造出了不存在的救世主,期冀着幻想中的救赎。   对于祂,人类可能会畏惧、会崇拜,会信仰……可人类不会爱与自己不同的东西。”   他伸手,掐灭了面前瓷盘中的熏香,将那一点火光碾灭在双指之间。   “神没有形体,无法想象——”   白恒说,“但这并不是为了彰显出祂比人类要高贵要全能,只是为了让人类无法杀死祂而已。”   叶青玄冷声发问,“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   白恒将双手笼在袖中,微笑着:“你就当做善意的提醒吧。”   “是么?”叶青玄漠然,“从你的身上我看不到对别人的善意,像你这样的人,哪里会在乎别人呢?”   “因为你与我无关,叶青玄,这就是我乐意同你聊这么多的原因。”   白恒只是淡然一笑,没有丝毫的动怒:“你看,我们之间总有着奇妙的缘分……当年我驱逐了叶兰舟,如今,又是你要亲手将我送进天牢,这是‘因果’,你与我的相遇或许是注定的,唔,说不定你我的恩仇,早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被什么东西所决定了呢,不是吗?”   “呵呵。”   回答他的是冷漠的笑声。   叶青玄转身离去,再不理会他的话语。   只有白恒,端坐在囚笼里,微笑着。   不似是囚徒,反而就像是公卿坐在自己的车驾上那样,说出的威严。   “何必如此呢,叶青玄?设身处地而想,我理解你的愤怒——所珍惜的人被人杀死的痛苦。”   他凝视着叶青玄的背影,轻声呢喃:   “你早晚也会理解我的。” 第八百一十三章 君臣   第七天的正午。   叶青玄看到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漆黑的轮廓,稠密的行人和车马自从大道两侧的土路上走过,好奇地远望着这一行人。   震旦的交通修建的比叶青玄想象的要更好,五十里就有一个驿站,大道宽敞,上五辆马车并行也绰绰有余,路面平整,有的地方甚至还铺了石板。   除了一般人不能走之外,简直没有其他的缺点了。   哪怕临近繁华的国度,大道之上依旧空空荡荡,两侧却人流如织。   来来去去就像是参观一样。   看到叶青玄的白发,就敬畏地收回视线。   还有的人不明所以,隔着遥远地,对着囚车中的白恒指指点点,认不出这是曾经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恒投降的消息似乎被封锁起来了,所有人依旧保持着戒备和警觉,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来到这里的是谁。   九重城楼已然在望。   帝都之外,已经是令人目不暇接的繁华地带……倒不如说,城外的人和建筑多到出乎预料,根本不正常。   而街道之上行人来往,也多数都是黑发,罕见龙脉贵族。   越是接近,叶青玄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是强烈。   直至走到百丈城门之下,那种遥远而隐约的刺痛感里,他才回忆起这种熟悉的感觉。   “这是感觉到了?”   白恒笑眯眯地看着他,叶青玄直到现在才明白,为何城外有这么多人……不是喜欢在外面,而是不能在里面才对。   ——衰变之铁。   叶青玄感觉到衰变之铁的刺痛感,虽然那位置距离城门依旧遥远,但也已经足够清晰。对于震旦平民来说,对衰变之铁的抵御能力远远没有龙脉贵族那么强大和恐怖,总有极限。   恐怕哪怕在城市里,平民等闲也不会深入到中城去吧?   龙脉九姓的数百年统治中,虽然有过贤明和廉洁的时代,但也不乏暴虐和昏庸,平民的反抗不是没有发生过,但终究坐稳天下的依旧是龙脉贵族。   等闲平民,别说坐上一张椅子,就算是踏进皇宫的大门,就已经可以安排后事了。纵然有千军万马,进不了帝都依旧没有任何用。   更何况,而禁卫军和宫内的侍从几乎都有天人的血统,或多或少有些祖辈的传承。在掌握着高端力量的天人面前,千军万马只不过是土鸡瓦狗。   这些数量近乎无穷的衰变之铁守卫着天人的统治和秘密,对于其他人而言是剧毒的物质,此刻竟然令叶青玄有一种如鱼得水的畅快。   仿佛在沙漠的干燥焚风里晒到口干舌燥的旅人回到了海边的故乡。   而真正令他连日以来阴沉的心情为止开朗轻快,则是另一件事情。   她在这里。   叶青玄骑着马,穿过城门之下的甬道,凝视着远方的皇宫。   ——白汐在这里。   分别了这么久之后,不知道她现在究竟如何。   忽然之间,他有些慌张,不知道白汐怎么样,也不知道她好不好,更不知道见到白汐之后,自己究竟应该说些什么。   很快,沉思被打断了。   在他身后,一早迎上来的宦官取了白绸,将囚车遮住,另有一人走上来。   “有劳侯爷一路护送,咱家这便回宫复命。”他恭谨地禀道:“陛下明日在长乐宫设宴为您接风,还请您稍事歇息。”   叶青玄沉默,看着他。   没有说话。   宦官的笑容僵硬了,腰板又压下去几分,低着头,汗水从额头上滴在了地上。   “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对你们的那位陛下……越发厌烦。”   叶青玄在马上看着他,“我帮她守住了天门关,帮她带回了白恒,我已经足够给她面子,希望她也能够给我。   所以,你去告诉他,我没时间等到明天。”   “今晚。”   他说:“今晚如果我见不到白汐,我亲自去皇宫找人。”   宦官跪地,正准备说什么,叶青玄调转缰绳,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传旨的宦官匆匆赶到了叶青玄的住处,敲响了他的房门。   叶青玄得到了他满意的回答。   “今晚……”   叶青玄靠在床上,凝视着窗外皇宫的轮廓,拇指下意识地摩擦着食指,那一圈九霄环佩曾经留下的痕迹。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还有一点时间。   让他能够仔细想一想……   见了面,究竟应该说什么才好?   -   -   皇宫深处,层层楼阁和殿堂之中,有宦官自从寝宫之中走出,踩在玉阶之上,向下面跪着的男人宣告。   “陛下召白恒觐见。”   台阶之下,被金吾卫押着的白恒一动不动,恍若未闻,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枷锁,眉头微微挑起。   宦官沉默片刻之后,指着枷锁,向金吾卫吩咐,“这等碍眼的东西,除了。”   金吾卫犹豫了一下,在宦官的催促之下将枷锁解开,躬身后退。   “请跟杂家来吧,白公,可别让陛下久等。”   宦官笑眯眯地转身,在前面引路:“宫里的规矩公爷比杂家懂,只求公爷可怜一下我这等下人,千万不要再惹陛下生气。   今时不同往日,再闹出什么乱子来,公爷恐怕也不好受。”   “是啊,确实,今时不同往日。”   白恒轻声感叹,撇了那宦官一眼:“如你这样的狗也敢在我面前抬起头说话了。”   宦官的笑容僵硬住了。   白恒越过宦官,径直走进了寝宫之中。   昏暗的空间里亮着两侧火烛,隔着柔软的纱幔,照亮了顶穹和廊柱上华丽的装饰。就在殿堂的一角,却摆着与这威严尊贵的殿堂毫不相容的梳妆台。   在镜前,有人披着长发,似是午睡初醒,带着一丝睡意的眼眸抬起,凝视着白恒在镜中的倒影,修长的眼睛就微微地挑起。   “好久不见,恒公风采依旧,不改当年。”   皇帝微微颔首:“甚好。”   “好久不见……吗?”   白恒想了想,点头:“还真是。”   “快有半年了吧?”   他摇头感叹,并未跪拜,只是漫不经心地躬身:“罪臣白恒,见过陛下,望陛下千秋万世,龙体安康……”   无人回应。   白恒叹息,起身,走向了皇帝,脚步轻柔。   角落里,宦官深深地低着头,不敢看,只是膝行后退,悄然从外面关上了门。   “我以为陛下会有话对我说。”   白恒伫立在皇帝身后,端详着梳妆的皇帝。   “你就不能安静一点么?”   皇帝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放下了描眉的笔,兴致全无。   “看来我到得不是时候?”   白恒伸手拿起了梳子,自行走到了皇帝的身后,为她梳理脑后的白发,白发如流银,在木梳的黑齿之间划过。   似是不知道已经做过了多少次一样,白恒娴熟地将头发梳理、挽起,自桌上抽出一支玉钗,尖锐的钗子从皇帝细长的脖颈上轻轻划过,带来一片微凉。   最后,插入了发髻之中。   不知这究竟是‘行刺失败’,还是大功告成。   “来人,取些腮红来!”   白恒满意地弯下腰,端详着镜中的皇帝:“可惜,病梅虽好,但却非人君之相。陛下正值鼎盛之年,不要总是熬夜,弄得脸色苍白,这样不好。”   皇帝淡然地撇了他一眼:“若你不给我添麻烦,想必我的气色会好一点吧?”   白恒笑了,在皇帝耳边吹了一口气,轻声呢喃:“在下只是希望看到陛下气恼的样子而已。”   淡然被激起一丝涟漪。   皇帝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起。   白恒满意地点头。   “如此风景,只能由我这个罪臣一人得见,着实可惜……”   他扶着皇帝的肩膀,轻声说:“如陛下这样的美人,若是生在平民人家,恐怕陛下此时早已经出阁了吧?”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像是那个老谋深算的摄政王,看上去甚至不那么的苍老了,依稀可以看到当年浪荡风流的样子。   “何必勉强自己?”   他抬起手指,轻柔地自从那一张美艳而威严的面孔上扫过,眼神就变得可惜起来:“玉玺太重了,由我来帮你拿不好吗?   我来替你重整震旦,你只要在那张椅子上坐着当你的千古明君就行了……如此君臣相得,岂不胜过刀兵相见?”   啪!   一线电光自白恒的指尖迸发,将他那一根轻慢无理的手指烧得焦烂。   白恒的表情不变,只是摇头,挥了挥再无感觉的手指,没有再说什么。   皇帝自镜前起身。   “这里说话,总是气闷,陪朕出去走走吧。”   “谨授命。”   白恒躬身应命,神情中并没有任何的不耐和苦楚。   只是静静地等待。   皇帝为自己安排的结局。   -   一路寂静之中,他跟随着皇帝的步伐,穿过了层层的大门,悄无声息地行进在道路之上。   直到最后,来到了风景秀丽、宛如疗养胜境的院落之中。可是这院落却被金吾卫层层把持,难以靠近。   里面有十几个白发的天人,懒散又颓然地坐在庭院里,或是读书,或是饮酒作乐,丝竹和歌女的声音不绝。   看到皇帝走进大门,一切声音变戛然而止。   在跪地的声音中,皇帝看向身后的白恒。   “可熟悉么?”   “这是自然。”   白恒弯下腰,伸手抚摸着门槛上的痕迹,往昔抓挠而出的痕迹历历在望,“毕竟,也在这里被关了十几年呢。” 第八百一十四章 过去   长乐园。   听起来像是供皇帝赏玩的宫殿,风景秀丽,奇松翠柏,假山奇石……种种奢侈享受一应俱全。   除了不能自由进出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缺点。   应该说,走进了这里,就不要想再活着出来了。   这里就是安放龙脉九姓质子的地方,天人家族之中的重要嫡系和家主的子嗣,甚至继承者在传承家主之位的时候,都会被关押在这里。   用好听的话来说,是日夜相伴皇帝,聆听教诲,增长修养。   说难听点,不过是人质而已。   白恒自顾自地走进了院子里,沿着弯曲的道路和亭台楼阁前进,到最后,推开一扇门,门口的院落一切都仿佛保留着原本的样子。   白恒回头,笑了起来:“看来我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还喜欢么?”   皇帝问,“我特异吩咐他们将你原本的房间收拾出来,以后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终老,我会帮你再找个女人,生几个孩子,延续白氏的乐理……”   “听起来不错,就这样吧……至少这里还算有意义。”   白恒欣然点头,并没有反抗,只是在院落中闲逛,最后,停留在那一株经年的槐树之下,抚摸着上面的节瘤。   “我就是在这里。”他说,“我第一次见到你。”   “是么?”   皇帝看了他一眼,“还记得这种无聊的事情啊,白恒。”   “恩,毕竟怎么说呢……值得纪念。”   白恒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拍着有些隐隐作痛的膝盖,便如同一个老人荣归故里。   回到了家乡。   “那么,说点无关的话吧……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在帝都做一个籍籍无名的质子,终日沉溺酒色,所会的无非是吟风弄月,听闻父亲病亡,便惶惶不可终日,不知我那位将会继承家主之位的哥哥会怎么对我,往后究竟应该怎么过。”   白恒感慨地说:“于是,便只能整日伤春悲秋,与我为伴的只有一只宫内的野猫,偏偏野猫也从楼上摔下来,断了脖子……”   皇帝笑了,“让我猜猜看,按照民间话本里的故事,那时候我应该闻言劝慰,帮你走出阴影和痛苦?”   “不,那时候你还小。”   白恒轻声说。   只是看着树荫之下那一片地面,看不见当初那一座小小的坟茔。   “……你会做一些残忍事。”他说,“像个小孩子一样。”   漫长的沉默之后,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后来,你就不像了……”   “女孩儿早熟。”女帝说。   “大概吧。”   白恒摇头,兴致乏乏地挥手:“一路舟车劳顿,我要去休息了,陛下没事儿的话,就请自去吧。   至于其他可有可无的话,不说也罢。”   女帝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寂静里,白恒闭上眼睛,靠在树下。   二十年了,白恒,已经过了二十年。   人生还有多少个二十年?   在久违的花草香中,他恍惚中感觉到有一个小东西跳到自己的膝盖上,轻声叫着,尾巴挠着他的手腕,他下意识地去抚摸,却摸了个空。   那一只猫已经死了。   二十年前,它从阁楼上摔下来,断了脖子,在自己的怀里奄奄一息,舔舐着他的手,却没有哀鸣,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那一种眼神带着怜悯和不舍。   就好像在和老朋友道别一样。   而自己能做的,只是捧着它求遍了各处之后,无能为力地坐在树下,想到自己的境地,便软弱地泪流满面。   哪怕有人翻过墙头来,看到自己那一副不堪入目的丑态也没有发觉。   “它快要死了吗?”   “嗯。”   “它很难过。”那个小女孩儿看着他,“你不该让它再继续痛苦。”   “可我又能怎么办?”   “做你能做的事情。”   那一双澄澈的眼瞳看着他,带着他没有的单纯和残忍:“你知道怎么做,也不应假手别人。”   在那一双眼睛的倒影中,他分明看到了那个丑陋又软弱地自己。   还有唯一能做的事情。   白恒闭上了眼睛,流着泪,最后一次拥抱着怀中的微弱暖意。   然后伸出手……   亲手将那一份仅有的温暖掐断。   直到最后一瞬间,自己都不敢去看它的眼睛。   只有一只小手拿着手绢,将那些眼泪和丑的东西擦掉了,让他看上去勉强像样一些。   “不要难过,强的人是不会哭的,也不会孤独。”   她轻声说,“我要做强的人,你也要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白恒仿佛得到了救赎。   好像得到了什么。   又好像什么被取走了。   可时隔多年之后,白恒还是忍不住想:在最后的那一瞬间,得到解脱的它……那一双眼睛究竟是怨恨还是快慰呢?   他不知道。   哪怕他已经拥有了力量,变得那么强,可以救一千只一万只猫,可他在意的猫只有一只。   在意的人,也只有一个。   可是当他得以觐见自己的皇帝的时候。   她已经不记得当初的自己了。   也不再是当初的她。   幸好,在费尽一切努力,用尽一切办法,夺得了一切自己能夺得的东西之后,他终于变成了不会孤独也不会哭的人了。   再也不会了。   他闭上了眼睛。   沉沉睡去。   -   -   朦胧之中,叶青玄听到了沙哑的喘息声,还有尖叫,轰鸣,哀鸣和嘶吼。   银色的光焰自大地上燃起,天火自穹空之中坠落,天和地的动乱之中,灾难横扫着寂静的世界。   还有染血的长孙挡在自己的面前,露出带着英气的笑容。   “叶暄……活下去……”   在平稳的滴滴声中,叶暄从朦胧中惊醒,抬头,看到浸泡在恢复皿中的长孙,她浑身赤裸,腹腔之中的内脏艰难地颤动着,长发在液体中舞动。   刺入胸腔的电极维持着她的心跳,将她从场面中唤醒,隔着玻璃,向叶暄微微眨眼。   “你醒了?”   叶暄惊喜,从椅子上爬起来,紧贴着玻璃,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建议你让病人妥善休息比较好。”   柳东黎站在他身后,苍白的面孔倒映在恢复皿的玻璃上,看起来微微扭曲,“她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损失了右腿和部分内脏而已。   今天会为她进行植入手术,暂时用机械代替器官,等两个月后克隆器官养成,就会再换回来,完完整整。”   说到这里,那一张万年死人脸开起了一如既往不合时宜的玩笑:“你还可以趁机体会一下抱着一条铁腿做-爱的感觉。”   叶暄回头瞪了他一眼,“闭上你的鸟嘴吧。”   “你是家属,你说了算。”   柳东黎耸肩,“船员委员会紧急召开,我来通知你去做陈述,你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要不要我给你来一针?”   “免了。”   叶暄摇头,最后看了长孙一眼,比划了一个稍后再来看你的手势,转身随着柳东黎离去。   走廊里。   “现在降下探索的损失统计出来了么?”叶暄问。   “大部分器械都毁了,重伤六人,无人死亡。”柳东黎的消息比他灵通的多,作为船上的首席医师,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他:“但最糟糕的事情不是这个……你自己看。”   他从文件里拔出了一张照片,丢到叶暄的手里。   照片上是一颗银白的星辰,仿佛沐浴着银色的火焰,沉浸在动荡之中,隔着一个又一个的耀斑,仿佛能够窥见大地之上所奔行的浊流。   自一个小小的圆形伤疤开始,血水向着四方蔓延,笼罩了整个星辰。   仿佛濒临毁灭,又好像是在蜕变着重生……   “这是……什么?”叶暄愣住了。   “几个小时之前,你们不还在那里么?”   柳东黎走在了前面,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直到大会议室的门开启,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叶暄,眼神肃穆。那气氛不像是会议,倒像是法庭的庭审……某种质询会。   萧舰长捏了捏自己的络腮胡,示意叶暄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所有人视线的交点。   被所有人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受。   虽然心中传来了感同身受的不安和痛苦,可仿佛幽灵一般的叶青玄却还是忍不住调查着会议室内种种不可思议的机械,为久远之前天人的发达文明所震惊。   最后,他看向角落里,彼得坐在一张铁椅上,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古卷。   神情淡漠。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Dr.叶,请你放松,这一次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他说,“关于‘寂静星’的降下探测,具体的过程我们已经从彼得的报告中得知,但有几个部分我们需要向你求证,这是必要的环节,还请你理解。”   叶暄没有罗嗦,只是坐正了,“请讲。”   “在降下过程之中,你有没有发现其他移民船的成员有不合条例的操作和行为?”   “没有。”   “确定?”   “我确定,整个过程都有自律机械的交叉监督和探查,机械的感官记录比人要靠得住,各位可以查看彼得的记录来印证我的回答。”   “不要说无关的废话。”另一个人问,“降下过程中没有过异常情况么?”   “没有。”   叶暄神情冷淡,不软不硬地塞了个软钉子过去:“队伍之中没有政客,所有人对自己的专业都有足够的尊敬,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萧舰长咳嗽了两声,示意其他人不要插嘴,继续问道:“那么,灾难是何时开始发生的?”   “在降下的过程之中就有征兆,可惜我们没有发觉,只是当做了暴雪一样的气象。”   那个人又问了,“为何没有汇报?”   叶暄回头看着他,面无表情:“你们不从头到尾都在看着么?”   那个人的表情挂不住了:“注意你的态度,叶……”   他的话被打断了,是舰长。   “——闭嘴,或者滚出去!”   那个人愣了一下,讪讪地闭上嘴,不再说话。   “继续报告,Dr.叶。”   萧舰长挥手,神情专注:“我在听。”   “……可以进行目测的异变发生在降下之后。我们在出仓后,便看到了不正常的暴雪现象,但是温度正常。雪花的颜色也不正常,更接近金属的颜色……分析器报告温度正常,并没有接近冰点,也没有检测到雪中有氢和氧的成分。   我们在谨慎操作之后,将其暂定名为‘未知物质’。从这里开始,一切都还很正常。”   萧舰长沉默了许久,看着他,眼神凝重:   “直到你违反了条例,摘下了头盔?”   “是的。”   叶暄闭上眼睛,坦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拒绝了无线电的交流之后,他摘下了头盔,呼吸着从未曾有过的清新空气,全然不惧那百分之零点一的未解明物质。   然后……   “就像是古代词典中记载的‘雪崩’一样。”   伴随着他那时候的声音,恐怖的波澜自‘金属之雪’中掀起,席卷向四面八方,天地的动乱就此开始……   万物堕入了烘炉之中。   “Dr.叶,我希望你明白,根据你的违规操作以及造成的严重后果,船员委员会完全可以判决你‘人道毁灭’。”   萧舰长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实际上,其他移民船也是如此强烈要求的。”   “嗯,我清楚。”   叶暄颔首,勉强地笑了笑:“我愿意为我的行为负责。”   “负责?你负得起么?”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起,是白楠,他从来不喜欢叶暄。   “但实际上,我认为,虽然你的行为违规,但你在委员会对地进行大规模投入之前,找到了我们从未曾发觉的隐患。   虽然后果严重,但倘若不是你的行为,也迟早都会发生,而且难以避免。因此,对于惩罚,我会暂时剥夺你的自由行动权利,但你在船员委员会的席位会继续保留。   在联合法庭的判决下来之前,你都要留待有用之身,继续为人类做出贡献……”   萧舰长不顾周围哗然的声音,就此拍板决定。   在船上,虽然一切事物都由船员委员会进行决定,但船长的地位同样重要,对委员会的任何指令都有一票否决的权限。哪怕有所限制,但依旧权力重大。   对于船长的这一份庇护,叶暄也有些不可置信。   他也能够想象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令船长在移民船队的联合议会中有多被动。   “就这样吧,小子。”   萧船长露出了一个愉快地笑容:“别问我为什么……要是我,我也会那么干。所以,看在我的面子上,别给我再弄那些话术套路了,老实回答我:   ——新世界的空气,爽么?”   叶暄点头。   “那就回笼子里继续反省吧。”   萧船长敲了敲桌子,结束了这一次会议:“其他的,等联合科技部门会针对地上的情况和最重要的‘未知物质’做出初步的报告再说吧。”   起身的声音响起。   他转身离去。 第八百一十五章 特赦   圣城   勃艮第使馆。   一片凝重的气息中,就连出入的人都罕见,大门和内部更是层层守卫,戒备森严。   伴随着连日以来的会议,不知道多少交易和暗中的争斗之后,一场为了‘和平’而举行的会议,终于即将落下尾声。   最重要的部分也即将敲定,可是却不是在会议之上,而是在这一座勃艮第的使馆之中,由代理人们一言而决。   漫长的时间中,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观望着这一座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使馆。   旧时代的终幕,终于即将结束。   伴随着阿斯加德的战败,高加索与安格鲁的崛起势不可挡,这是所有人预料之中的结果,而勃艮第的蹿升却惊掉了一地眼球。   谁都没想到,除了高加索和安格鲁之外,最大的得利者竟然是那位刚刚继位还不满十日的唐璜陛下。   教团和勃艮第在短短的八九天之内,就已经好得如胶似漆,蜜里调油,枢机主教团不甘如此失去权利,此刻在勃艮第暗中提出的主张和援助之下,简直是一拍即合。   你有情,我有意,就好像奸夫**一相逢,立刻就是干柴烈火。只不过双方表面的比翼双飞之下,究竟有多少真情实意就很难说了。   虽说不免有引狼入室的隐患,但勃艮第的这一步险棋终究还是在黎塞留的手腕之下走通了。   在枢机主教团的倾力支持,和其余诸国的游兵散勇鼓吹之下,勃艮第统和了旧有势力,一在庞大声势的支持下,同高加索和安格鲁一同加入了这一场瓜分盛宴之中。   政治嗅觉稍微敏锐一点的人都明白:今日午夜的钟声敲响之后,圣城独大的日子就将彻底过去。   从今往后,恐怕是三强并立的局面了……   而此刻,勃艮第使馆之中,最后的谈判已经正式开始。   在代表着教团的三位背锅主教的见证之下,代表着三方的狼笛、华生和黎塞留,已经进入了最重要的环节。   在取走超过一半的重工业资产之后,那个连日以来被多少人暗中骂做‘死瘸子’的年轻人依旧死不松口。   “安格鲁依旧保留原本的意见。”华生淡然说道:“圣城是全世界的瑰宝,其典籍与资产,理应全人类共同护持。”   狼笛抽着烟,点头赞成:“高加索也是这样的看法。”   占据先手拿下了大图书馆之后,黎塞留依旧微笑着:“没问题,大部分技术都可以转让,只不过具体细节还需要继续商量。”   实际上,勃艮第根本没能想着全部占据所有圣城的技术和典籍。要说话语权和实力,勃艮第根本不能和联起手来的高加索与安格鲁相提并论。   但所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   更何况技术这种东西,在手里转一圈就能消化不少,大不了共享咯。   现在黎塞留就像是把持了图书馆做生意一样,任你开口来要,大不了要多少给多少,至少还能收点钱。   反正是无本的生意,卖圣城肥自己。   就像是华生所说的那样,只要肯谈,那么总有的赚。   敲定基调之后,三方就不再浪费时间,递出一张纸条去之后,自然有下面的人在另外的地方开始锱铢必较。   下一个议题。   在三位背锅主教愁苦的神情之中,华生再次狠下一刀。   “凡人的归于凡人。”   轮椅上的年轻人以不容辩驳的姿态宣告:“新教的正统性,宗教裁判所的必要性和正当性。必须在新的修订法案中予以承认。”   这就是要挖圣城的根子了。   不止是新教,还有高加索正教也要搭这一趟顺风车。虽然夏尔‘神之子’的身份教团打死都不能正面承认,但在其他的地方却必须做出让步。   想要在一团和气中完成权力交接,平平稳稳地成功过渡,总有那么几刀躲不过。   以及,作为附属的条件。   华生看向三位枢机主教,提出了来自神之手的私人要求:“圣城必须即刻无条件释放亚伯拉罕先生,并为他恢复名誉,补偿他的一切损失,承认他为乐史研究所作出的巨大贡献。”   相较前面的狠辣屠刀,这一条要求可以说根本微不足道,但三位背锅主教的表情却越发的愁苦起来,互相看了一眼,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沉默里,华生静静地抽完了一根烟,从开始到现在保持着的淡然神情中浮现出一丝阴沉:“怎么?偏偏这个没得谈么?我建议枢机主教会好好考虑一下。   我作为安格鲁的代表之前,首先是殿下的秘书长,如果圣城连满足这一点要求的诚意都没有的话,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大可不需要再浪费时间……”   一瞬间,三位背锅主教心中都浮现出日了狗的憋屈感。   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早些年,一个安格鲁的使官,哪里敢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自己愿不愿意给个面子见他一面都要另说呢。   奈何形势比人强,倘若刚才的华生代表的是安格鲁,那么现在他代表的就是叶青玄,以新教的缔造者、神之手、大审判长的名义向圣城发出的要求。   不是请求,也没有什么能商量的地方。   这他们能够做出的回复只有两个。   要么放人,要么不放。   倘若是后者,他们就要面对那位天灾殿下的怒火了,嗯,恐怕到时候高加索的那位神之子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要说消息传到高加索之后夏尔会怎么做,哪怕是狼笛现在,就能让三个人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求救一样地看向黎塞留。   可现在黎塞留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一样,完全将私底下共同进退的保证丢到了阴沟里。   短暂的沉默之后,中间的那位主教咬了咬牙,率先发出了声音。   “对于神之手阁下的要求,教团自然是乐意配合的,但实际上……”   他停顿了一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亚伯拉罕先生早在九天之前,就被秘密特赦了,实际上,他现在在哪里,在下也不清楚,因此难以向阁下做出保证……还请……还请阁下多给我们一点时间。”   这句话说出来,已经近乎是求饶了。   圣城最后的面子就已经被他踩到了脚下。   哪怕回去他也讨不了好。   可就算姿态放的这么低,也依旧难以改变会议室中的寒冷气温,在近乎凝固的气氛中,华生掐灭了烟卷,抬起铁灰色的眼睛,眼瞳冰冷。   “特赦?在会议期间,圣城由诸国统一管理,任何政令都必须由诸国首肯……那么,又是谁签发的特赦?”   话说到这里,已经掩饰不了丝丝缕缕的杀意了。   作为史东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曾经百目者的主祭,华生堪称用毒水泡大的狠人,做事从来不惮与用最恶意的想法去揣测其他人。   更何况,既然特赦了,人去哪儿了?   也没见你放出来啊!   现在他不需要用脚后跟,用鞋梆子想都能明白:有人在通过这件事情试探叶青玄的底线,不,甚至有可能挟持了亚伯拉罕,想要不自量力地跟神之手殿下谈一谈条件……   华生下意识地咬着指甲,咧嘴时犬齿合拢,显露出兽性狰狞。   真有意思。   是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架用完了,还是当神之手前往震旦,觉得自己有空隙可趁了?   那么,要不要联系一下现在进入养老状态的史东呢?老是吃了睡睡了吃多不好,老年人就应该时不时找点正事儿来活动一下筋骨嘛。   正好,趁这个机会,还能将枢机主教团里一部分碍事儿的家伙清理掉,首先找好第一个目标吧……   就在华生心里已经为这个事儿敲定了基调,正再考虑准备拿这三个人里哪个家伙开刀的时候。   “哦?我也很感兴趣,究竟是谁签发的特赦呢?”   旁边沉默的狼笛也发出了声音,若有所思地看向黎塞留。   对此,黎塞留直截了当地摇头:“此事与勃艮第无关。”   他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一点还转的余地。   开玩笑,这时候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教团自己私底下玩火不通个气就罢了,这时候还傻兮兮地陪着教团同甘共苦才叫做傻!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稍不注意就是一场巨大的风暴,再乱搀和的话,搞不好勃艮第都会损失惨重,懂得见好就收才对。   此刻,面对着双方施加的压力,三位背锅主教面色越发苦涩,许久之后,才做出回应。   “签发特赦的人……是圣座。”   一瞬间,寂静到来。   谁都没有想过,为亚伯拉罕签发特赦的偏偏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赦免他的人,如今的圣座,教团的教宗,依旧是至上三王的赤之王陛下……   连日以来,赤之王俨然已经置身事外,任由诸国拆分圣城,连教皇宫的门都没有打开过。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时候签发特赦,释放亚伯拉罕。   这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倘若他要插手会议的话,自然有大把的借口和理由,根本没必要选择用这种可能会将叶青玄和夏尔彻底激怒的方法。   那么……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沉默没有延续多久,很快,狼笛的肩膀一震,手里多了一张纸条。   等他将纸条展开之后,才如遭雷殛。   ——赤之王携亚伯拉罕至高加索。   不知为何,一种浓厚的不安从他的心中泛起。 第八百一十六章 败者的缄言   六个小时之前。   荒野之上,漫长的人流沿着前方开拓的道路前行,地上的青草还残留着短茬,开辟不久的道路上时常可以看见远方野物的痕迹。   经历过雨水之后,地上就有了淤泥和水坑。   诵经和吟唱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赤着脚的农民们推着装着自己全副家当的车,遵循着神灵的指引和呼唤,带着微不足道的口粮,踏上了去往冰天雪地的开垦之路。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原本荒芜的高加索,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人间天国。   处处沃土。   道路两侧不时有一望无际的麦田,沉重的麦穗垂落,仿佛黄金一般倒映着璀璨的光滑。倘若饥饿的话,道路两侧到处都有的树上正结着无花果,倘若口渴的话,溪流中的清水有无尽的清水,带着牛奶和蜂蜜的甘甜。   宛如天国。   伴随着低沉的呼喊声,在数名魁梧农民的用力推动之下,车夫挥鞭,老马的嘶鸣中,一辆陷入淤泥中的马车从坑里开了出来。   那几个路过的农民拍了拍身上的泥点,准备离开的时候,被马车上的老人叫住,老人取出了几枚银币,感谢他们的帮助。   “不必了。”   带头的那个农民憨厚地笑了笑,看到了他手腕那一串有些老旧的玫瑰念珠,神情就恍然了起来:“你也是为神之子而来的吗?那大家都是信徒,更不能收你的钱了。”   他分不清楚正教和圣城的区别,也不明白那一串看起来不值什么钱的玫瑰念珠对于圣城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马车上,那老人没有执着解释什么,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某种程度上,大概如此吧。”   “您是神甫么?”有个年轻人凑上来问。   老人点头,“我是。”   “那请您为我赐福吧。”   老人颔首。   手掌按在那一张带着些微泥水的面目上,代替神明为这位信徒赐福,吟诵往日令无数人为之狂热的福音。   很快,那些农民离去了。   老人收回视线。   没有威严和冷厉。   丝毫不像是圣座。   不像是至上的赤之王。   “真的将高加索变成一片沃土了啊。”赤之王说:你的那位孩子,是很好的人。亚伯,你将他教的很好。”   很少有人注意到,在马车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同样的苍老,但是却罕见任何气息,木讷又沉闷,总是低垂着眼眸,并不吸引人注意。听到赤之王说的话,他只是颔首,并没有什么应答。   赤之王看着他,“你似乎并不开心。”   亚伯拉罕沉默许久,闭上眼睛。   “我为此而难过。”   马车继续前行。   向着神明所在的国度。   -   -   三个小时之后,马车开入了曾经是皇宫的总府,在森严的戒备之下,赤之王被迎入了会议室之中。   手里提着沉重的箱子。   仿佛满载着珍宝。   半个小时之后,门被推开了。   盖乌斯走了进来,身上披着冬装。   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可是他依旧穿得很厚,摘下帽子之后,丝丝缕缕的白发便显示了出来。   “好久不见,陛下。”   他站在门前,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老人,面沉似水。   于是,教宗颔首:   “好久不见,盖乌斯。”   盖乌斯绕过了他,走到会议室的另一头,抽开椅子之后,隔着长桌坐在了他的对面,看着他。   “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剩余的客套话就免了吧,恕我直言……”   明明是在自己的宫殿里,自己的国度中,却像是披着铠甲,按着剑柄,眼眸中闪过一丝肃冷,语气就变得简单直白:   “——所来何意?”   “当然是恭喜你。”   赤之王的眼眸低垂,就好像没有察觉到整个总府中弥漫的森冷寒意,只是将面前的箱子缓缓推向盖乌斯。   “恭喜你从此之后拥有了曾经圣城的一切。”   他说,“你赢了,盖乌斯。”   “接下来我会配合你,除了安格鲁要求的经济协定和金融契约之外,包括圣城一切档案以内,所有的卷宗和资料,乃至政务机关,都会逐步转移到高加索,之后打算怎么办就随你们吧。   如同你们所打算的那样。   未来安格鲁会成为世界经济运转的中心,而高加索,将主导这个世界运转……”   如同认赌服输,他不等盖乌斯徐徐图之,干脆利落地交出了圣城真正的底蕴所在。   对此,盖乌斯依旧没有任何愉快的神色。   “那么,跟我说话的是谁?”   他凝视着面前的老人,语气漠然:“智慧最为高深的第六代赤之王格里高利?信仰最为虔诚的第三代赤之王约翰?怜悯最为深重的第九代赤之王汉赛尔?还是那位不死的赤之王,最接近神灵的初代……”   盖乌斯停顿了一下,念出了那个名字,眼神就变得锐利:   “非人的彼得!”   短暂的沉寂,赤之王摇头,自嘲地笑了起来。   “彼得已经在三百年前已经死了。”   他平静地说出了教团隐瞒了数百年的秘密。   “——自我停机,永不重启。   你不放心的话,大可以去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具躯壳捣毁,位置我记得……嗯,就在神圣复活大教堂的圣徽下面装着呢,那个家伙真是选了一个好地方啊。”   “死了?”   盖乌斯一愣:“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的话……”   赤之王端起冷掉的咖啡,嗅着那种带着一缕焦味的味道,眼眸低垂:“在借神学为桥梁,真正领悟了何为人类之后,他已经对人类本质的彻底绝望了吧?”   盖乌斯没有说话。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视为大敌,甚至奋尽一生,拼尽一切,用了无数牺牲和代价想要打倒的敌人……被他视为隐藏在幕后操控世界数百年的怪物,早就已经死了。   死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   “放心,我不会说谎,尼伯龙根详细记录了他自灭之前的记录,它的记录方式无从作伪,足以取信与你。”   赤之王淡然说道:“第三代赤之王约翰的脑干早已朽坏了,留下了一份拷贝记录之后,他的自我意识已经消散。   第六代赤之王格里高利已经沉默了数十年,再没有说过任何话。第九代赤之王已经疯了,在十六年前被从尼伯龙根的链接之中剔除……在衰竭而死之前,他日日夜夜忏悔自身的罪孽,诅咒自己的灵魂。   他并没有在死后升上天国,在死之前,他就已经沦落到地狱里。   这就是人之原罪,盖乌斯。”   “……”   漫长的寂静之后,盖乌斯看着面前的老人,就好像要洞穿他的躯壳,看清楚隐藏在外壳之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么,跟我说话是是谁?”   赤之王露出自嘲地笑容。   “是一个等待了几十年,未能成为赤之王的备选。”他说,“是‘最后的赤之王’。”   说着,老人掀开了头发,展露出发际线之下细微的疤痕,敲着自己的脑壳——那里的脑干、脑髓、脑灰质……大脑的一切都已经被取出了。   空旷的颅骨之中,精密的机械在无声地运转着,唯有在额角显露出一点代表‘正常运转’的黯淡绿灯。   那一道细长的疤痕看上去还未曾完全愈合,还是崭新的。   “在十几天之前,我继任了新的赤之王,成为了尼伯龙根的主导意识,偏偏在这个时候。很可笑,对不对?”   老人自顾自地说道:“‘想要成为圣座’,从第一次掀开圣典的封面开始,我的一生就这么一个目标。   我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了机会,总不能因为这个头衔没有意义而放弃。”   盖乌斯沉默。   “圣城的存在已经没有意义,从一开始,教团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人类更好的存活。既然人类选择了让教团退出舞台,那么教团就退出舞台。   在来之前,我已经将最后一套能够进行大脑提取的手术舱毁掉了。”   最后的赤之王说看着他,神情诚恳地恭贺:“恭喜你,完成了历代未曾有人完成的伟业——赤之王的传承,将自我之后断绝。   从今以后,将由你来主导世界的运转,你来决定人类的未来。”   盖乌斯没有说话。   这个如铁一样冷硬的老人低着头,握紧拳头。眼瞳中似是愤怒,可又像是空空荡荡的。   难以掩饰那种失落与疲惫。   盖乌斯闭上了眼睛。   寂静里,只有赤之王将箱子打开的声音,然后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取出来。   “这是我作为赤之王最后的工作了,好歹还是看看吧,盖乌斯。”赤之王一边拿着东西,一遍说道:“归墟之书的正本,曾经教团所秘藏的技术,甚至枢机主教会都不能接触的机密,尽数都在此处。”   到最后,他将箱子最底下的东西拿出来。   将那薄薄的六页纸放在了盖乌斯面前。   “还有这个,对你而言,这恐怕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吧。”   “什么东西?”   “历史。”   赤之王看着他:“在我继承赤之王之后,由尼伯龙根所编写的教团史——倘若后世还有史书的话,六页,这就是赤之王能够在真正的历史上占据的些微重量而已。”   薄薄的六页。   从黑暗时代开始,一直到如今。   没有写诸国,没有写战争,甚至没有列举历年教团的重大举措。其内容只围绕着一点展开,每一代赤之王麾下教团的变化。   从初代开始,非人的彼得、残忍的威廉、虔诚的约翰、无能的威廉二世、坚毅的帕奥门尔、智慧的格里高利……一直到铁血的伊恩、狡诈的卢多维克,和最后的无名之王。   五百年的时光,短短的六页。   伟大的初代开创了教团,铸就了如今的恶果;残忍的二代将教团发扬光大,也令教团变成了一个怪物;虔诚的约翰带来信仰,却没有察觉到内部的腐败苗头;无能的威廉试图清洗教团,结果却众叛亲离;坚毅的帕奥门尔依仗着一心修士会,重新挽回了教团初衷,可再难重返往日;智慧的格里高利创建了新的权力平衡,但是却令教团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权力机关,开始了禁忌研究……   在非人们的努力之下,努力了一百二十年,却难以令教团维持最初的纯净和正直,不断地补救和创新,却令这个怪物越发的臃肿和庞大。   赎罪券、贷款、金融、册封权……   从为了拯救人类而建立,一直到枢机主教同情人畅饮美酒,发出‘仅仅一个天堂,不足以报偿如此美妙的壮举’,不过是一百年而已。   直到如今,教团还能维持着一丝一缕原本的初衷,试图矫正失控的世界……已经是历代教宗献祭自我,依靠着尼伯龙根不朽所换来的奇迹了。   “看到了么?这就是教团的开始和终结。”   赤之王俯瞰着盖乌斯,轻声呢喃:“不论怎么样的初衷,百年之后,都将变成丑陋的欲望。   这个世界是相同的,人类是不会改变的。不论什么样的制度和政体,漫长的岁月会赋予人类越来越多的贪婪和疯狂。从保护所爱到对财货的畸形贪婪,相较漫长的历史,不过只是简短的一瞬而已。   你掀翻了教团的桎梏,铲除了这个毒瘤,做到了历代赤之王所做不到的事情,也种下了新的开端。   现在,轮到你来体会曾经缠绕在我们身上的诅咒了。”   “这就是你的计划?”   盖乌斯漠然地丢下书稿:“用这种东西来让我妥协?”   “不,这只是败者的缄言,胜利者要面对的苦恼。”   赤之王笑了,满是嘲弄:“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新世代。希望十年之后,你依旧能够维持自己的初衷,这个世界依旧是你想要的模样。”   “放心。”盖乌斯的表情冷淡,“我会的。”   “嗯,对于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赤之王看着他的白发,轻声感慨:“可惜,你已经老了啊,盖乌斯。等你死后,谁又来撑起你的新世代?”   盖乌斯沉默。   赤之王抬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桌子发出空空荡荡的声音,像是棺木的沉闷回响。   “谁来?你的教子海因?你的副手弗兰克?还是你的学生布莱曼?”   每说出一个名字,赤之王眼神便越发怜悯,“盖乌斯,他们都已经死了,你已经后继无人。想想看吧,狼笛不是持国之才,帕格尼尼不过是一个纯粹的乐师……   还是说,你抱以厚望的那位神之子?”   盖乌斯没有说话。   “嗯,一个活着的神,一个人世间永远的皇帝。”   赤之王仿佛窥见他心中所想,“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要比我们强出许多。对于神迹而言,万世不易也不是妄想。   只不过,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他没有再继续说。   因为盖乌斯在看着他,眼神浮现出刻骨的杀意。   倘若再多说一个字,盖乌斯都会将他毁灭在这里。   在突如其来的获得了所有的一切,一生所求圆满之后,盖乌斯终于体会到了曾经赤之王们的感受。   仿佛诅咒一样的痛苦。   幻觉一般的笑声响起了,回荡在这一座宫殿的冷清角落中,宛如幽魂一般徘徊不去。   那是曾经高加索的国王……他早已经死去,可尸骸却埋藏在地下,带着笑声,冷眼凝视着人世间,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就像是他所说的那样,释放出怪物的人,终有一日,会体会到被怪物吞噬的痛苦。   盖乌斯闭上眼睛,平复着脑中的眩晕。   医生叮嘱他症状重发就必须吃药,可是他不愿意在自己的敌人面前显露出软弱的样子。只能任由眩晕和昏沉在脑中蔓延,仿佛无数人在耳边低语,此起彼伏。   那些追随着他,为他而死去的人依旧徘徊在此处。   轻声质问。   ——盖乌斯,你创造了神灵,可神真的会愿意服从你吗?   盖乌斯没有再说话。   “不论如何,这个问题和解决问题的办法,我都已经交给了你。”   赤之王从衣帽架上取下大衣,披在身上,向着这位新的世界之主颔首道别:“那么,就此告辞了,盖乌斯。   希望百年之后,你不会变成这个世界的罪人。”   他收回视线,关上了门,留下最后的低语:“也希望……人类能够真正毁灭在自己的手中。”   门关上了。   寂静里,最后的无名之王穿过了略显倾颓的宫殿,再度登上马车,就此离去。   在门口的台阶上,亚伯拉罕抽着烟。   自始至终,沉默不语。   原本还想再凑个二百字凑足五千,仔细想想,还是算了……我太良心了。 第八百一十七章 何必?   遥远之梦   白汐梦见自己在歌唱。   在倾颓的宫殿里,在夕阳之下,她看到有昏黄地光照在屋脊之上,让垂脊上的破碎的吻兽倒映着铁光。   枯萎的藤蔓自屋脊上落下,追随着阳光,自裂隙中垂入空旷的殿堂里。   那些纤细的野草和白骨们纠缠在一处,有花自空洞的眼窝中盛开。   那些披着朝服的群臣已经化作骸骨,可哪怕是骸骨,也依旧匍匐在地,分类两侧,敬拜着高高在上的皇位。   向至尊至上的皇帝顶礼。   骸骨们奏响了钟声,庄重森严的乐律仿佛来自冥府,恭贺着新皇的到来。   “众卿平身。”   白汐赤足踩在破碎的台阶上,向下俯瞰,可无人回应,骸骨们匍匐在地上,保持着至死的敬畏。   寂静里,只有皇帝轻声歌唱,徘徊在宫殿里,在昏黄的阳光之下齐舞。   轻柔又妩媚的舞蹈中,衣袂飘飞在风中,同尘埃共舞。   倾颓而衰微的万物在那一双脚趾之下匍匐。   白汐环顾着这一切。   万物静美。   一切似乎都好。   只是有些微不足道的……寂寞。   -   -   白汐睁开眼睛,从床榻上醒来,看到窗户外夕阳的光,并不刺眼。   柔和的光照在她的手腕,漫长的午睡之后,那种慵懒仿佛缠绕在骨髓里,令她提不起性质来。   “醒了?”   皇帝坐在椅子上,看着旁边那一堆打包好的行礼:“看来你都已经收拾好了啊,这么迫不及待,真是令朕心凉。”   “陛下这是说得哪里的话?”   白汐翻了个身,躺在床上凝视着皇帝,笑容似是愉快:“自从回到东方以来,陛下待我视如己出,如今看起来这清冷皇宫,也有几分家的感觉呢。一想到要离开这里,自然是油然不舍的。”   皇帝低头喝着茶,只是眉毛微挑:“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自然是真心。”   “这话好歹顺耳一些。”   皇帝放下茶杯,抬起一双凤眼看她,眼神怜悯:“这么长时间以来,哪怕你的义父是白恒,朕也从不曾对你有过任何的提防和戒备,反而将一切乐理和经验都传承给你,给你万万人之上的风光和权力。   如今你却舍得我给你的一切,然后乖乖地回去做一只笼中鸟?”   “这就是‘爱’呀。”   白汐摇头叹息,语气带着一丝嘲弄:“陛下这样的老女人想必是不会懂的。”   “朕为天下之主,儿女情长那种微不足道的东西,自有不放在心上的道理。可是你呢,白汐?”   皇帝淡然地问:“当你拥有了所谓的‘爱’之后,你又要用哪只手去握住你想要的‘权’与‘力’呢?   依靠一个男人的宠爱所得来的东西,在失去宠爱之后,又会去了哪里?需知,以色侍人,终不长久。”   “陛下不愧是陛下,就连挽留人的话都这般与众不同。”   白汐咯咯笑着,微微撑起身来,向前探看着皇帝淡然的样子,认真地说道:“既然陛下如此舍不得我,不如让我东食西宿。   如此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说甚傻话。”   皇帝头都不抬地摔了个爆粟敲在她的脑门上:“看来,你去意已决?”   “这样不好么?对你对我都好。”   白汐仰头,揉着额上那一块红印,笑容隐藏在手掌下面,声音轻柔:“陛下你教我这么多东西,想要让我变成你……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看着你为那些无聊的东西,殚精竭虑、费尽心血的狼狈样子,只觉得可怜。”   “每一次我都忍不住想,坐在那一张椅子上的人为什么不是我呢?如果是我就好了……”   白汐轻声叹息,她说:   “——你一定不如我。”   漫长的的寂静里,皇帝低头看着茶杯,许久,轻声笑了起来。   “是吗?”   她轻声呢喃,“这样我就放心了。”   在她的叹息声里,铁甲摩擦的声音响起,轰鸣中,房门轰然洞开,两列森严军士冲入门内,转瞬间层层枷锁落在了白汐的身上。   禁军的拱卫之中,皇帝伸手拂去了身上的尘埃,向白汐道别:   “这样的话,不论发生了什么,……‘离开这里’和‘成为皇帝’这两个愿望,你至少都能实现一个。”   -   -   叶清玄听见雷鸣的声音。   睁开眼睛,看到头顶的顶穹在眼前分崩离析。   那一瞬间,整个房顶都好像气泡在狂风之下被压得变形,歪曲着顺应着暴虐的力量,却难以维持自身的结构,最后甚至来不及哀鸣,便迎来分崩离析的后果。   巨响到现在才席卷迸发。   无数碎瓦和石片伴随着大梁的断裂,向下覆压下来,四面墙壁在气浪的席卷之中向外飞出,只留下一片狼藉。   无数尘埃飞腾之中,叶清玄缓缓起身,身后的床榻终于彻底崩溃。   隔着圣哉的界域,他看着天空上那几个飘飞着的乐师,轻声叹息。   “这是搞哪出?”   “今有乱贼叶清玄,不敬王法,不尊皇名,暗通逆贼,心怀不轨……”   天空之中,有个乐师展开诏书,巴拉巴拉念了一大堆之后,冷眼看着叶清玄:“长余侯,倘若束手就擒,尚可请陛下削爵为民,苟全性命,否则就莫要怪本官手下无情。”   叶清玄歪头看着周围里外三层围上来的官兵,沉默许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场。   “这算是鸟尽弓藏?不对,狡兔死走狗烹?也算不上,唔,硬要说的话,就应该是‘过河拆桥’了吧?”   他看向皇宫的方向,好奇地问:   “图什么?”   你要白恒,白恒也给你抓到了。   你要晚上,我也等到了晚上。   结果现在整这一出……   何必呢?   “结果,说到底,还是要打。”   他伸手,将散开的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微微颔首:“那就打吧。”   天空上,带头的权杖面色阴沉。   “敬酒不……”   嘭!   一线烈光飞过之后,半截血肉模糊的身子从空中落下。   迎着其余人惨白的脸色,叶清玄微微颔首:   “第一个。”   他跨出一步,无数群星从身后升起,煌煌威严冲天而起。在虚空中和无形的乐理摩擦,迸发出金铁碰撞的尖锐声音。   黄之王的权柄和长城的力量碰撞在一处。   在长城的封锁之下,一切以太停止了流动,可是在黄之王的权柄推动之下,强行凝固的以太又被无形的力量暴戾地推动了起来。   就好像石瓮中凝结成冰的水被上铁杵强行搅动,冰块分崩离析,刺骨的寒意扩散中,无数细碎的‘冰碴’飞向四面八方。   紧接着,自新世界的旋律响起。   星辰爆裂。   又是一点猩红从天空中爆发。   “第二个……”   叶清玄轻声呢喃,对着废墟中破碎的铜镜整理好了领口,向着远方的皇宫进发,在轰鸣声,迎向街道上席卷而来的铁流骑兵。   崩!崩!崩!崩!崩!   他的一举一动,仿佛拖曳着看不见的庞然大物,无数琴弦蹦断的声音此起彼伏。   震旦架设维护了数百年的长城,此刻在国都之中覆压而下,足以镇压天灾的恐怖引力施加在叶清玄的权杖之上。   不止是以太之网,此时此刻,就连以太之海的存在都变得如此遥远。   震旦所得到的平衡之轮,其要素乃是‘维持’。   融入了维持要素之后,长城变得近乎坚不可摧,乐理的稳定性上升到了人类难以想象的程度,完全没有任何空隙可寻。   隔绝内外的庞大结界此刻收缩,变成了叶清玄身上的牢笼。   纵然有黄之王的权限在手,可能够调动的以太却越来越少……   数十名乐师此刻在天空中舍生忘死地向叶清玄发起进攻,逼迫他不断地还击,浪费着龙脉之血中的力量。   “就是这样,别停下来!”   现场指挥的乐师紧握着那一卷调动长城,封锁叶清玄的招数,眼神阴狠:“天灾尚有极限,我不信切断以太之网后,没有了安格鲁的战略以太储备,他还有多少力量可以挥霍……”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是地上的叶清玄。   那不是恼羞成怒的杀意。   而是面对跳梁小丑的漠然和无视。   看了一眼,然后满不在乎地收回了视线,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最后那一包烟卷,拿着指头搓出一缕火苗,点燃之后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然后向着天空吐出一缕青烟。   千军万马环饲之下,若无旁人。   那乐师被眼神中的轻蔑激怒了,面色变得铁青,恼怒地下令进攻:“天罗地网之下,且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然后,他看到了。   大地之上,叶清玄那一只夹着烟卷的手掌缓缓抬起,指向了天空。   凝固的风中,那一点暗红的火光在指尖明灭,灰白色的烟雾凝聚一线,向着天穹之上升起。   那是叶清玄血中所蕴藏的最后一缕以太。   寄托在烟雾之上,化作了一点燃烧的星辰,向着天空升起。汇聚了新约之剑的乐理之后,蕴藏着无尽电光的星辰在转瞬之间,凌驾于天穹之上。   星辰之中,无数繁复的炼金矩阵涌现,转瞬间,‘流出’、‘创造’、‘形成’、‘活动’四界构建完成,在那不足针尖一般大小的地方中,无数乐理激荡着,彼此衔接,形成了肉眼近乎难以观测的结构。   然后,轰然爆发!   那是光。   纯粹而狂暴的乐理之光!   只维持了一个瞬间。   那闪耀了千万次的光芒重叠在一处,在生灭之间,构成了冈格尼尔的暴虐电光,向上,向上,再向上……撕碎了层层枷锁之后,湮灭在长城的封锁之中。   可是那足以用人眼观测的烈光却穿过了云海幻象的遮蔽,向着云海之上徘徊悬停的钢铁战船发出讯号。   ——我在这里。   那一瞬间,游牧之山自从沉睡之中苏醒,甲板层层开启,甚至大半个船体的装甲都伴随着铆钉的破裂而脱落。   在装甲和舱板的隐藏之下,是近乎占据了船体三分之一的恐怖主炮。   此刻,伴随着船身的调转,对准了光芒所在的地方。   赫淮斯托斯,启动!   抱歉抱歉,这一段时间太怠惰了一些,下周开始,努力恢复更新~ 第八百一十八章 天破   “炮击准备!!!”   当烈光闪耀在云层之下的那一瞬间,叶戈尔在舰桥上纵声咆哮,熬成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前方。   伴随着低沉的闷响,动力阀被一拉到底。   紧接着,整个钢铁之船在咆哮之中震颤起来,抖落了累赘碍事的装甲和船壳之后,巡行的游牧之山在天上划过了一个巨大的弧度,远隔千百里,遥遥对准了那一道烈光的来处。   此时此刻,在震旦之上,长城乐理的笼罩里,不止是大地被永无休止的云层幻象所封锁,海面被迷雾所笼罩,就连地磁和阳光的变化也杂乱无定。   不论是谁在内部也无法确认自己身在何处,也无从窥探大地之上的变化。   可现在,伴随着那一道光芒的出现,黑暗中巡行的怪物寻找到了进攻的目标。   时机只有一瞬。   错过之后便再追之不及。   刺耳的警报声里,天穹之上,有静谧的钢铁星辰被点亮。   高悬在真空之中的协律仪‘先导者’接受到了来自舰桥之上的反馈,转瞬间,代表着叶清玄的密钥和权限运行在其中,层层解封,唤醒‘自新世界’的乐章。   第一次链接完成,第二次链接完成,第三次链接完成。   信号锚定。   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安格鲁,沉寂的以太之网骤然旋转起来,庞大的水晶立方中闪耀着宛如烈日的辉光。   自以太界的最高处,磅礴的力量运行,顺着千百道以太之网的构架向下流通,穿透了物质界和以太界的屏障,进入了以太之海中,汲取着无尽的以太,膨胀,膨胀,再膨胀,到最后,再通过千百条临时链路汇聚为一体。   自‘先导者’中,辉煌的光流奔向了游牧之山的船身。   转身之间,三分之一裸露在外的散热层烧成了赤红,焕发着熔岩一般的高温,紧接着,驱动功率节节攀升,在数百个节流阀的压制之下,徘徊在崩溃的边缘,并且将无与伦比的力量投注在中央以太池中。   叶戈尔扯掉领带,兴奋地像是一条疯狗,声嘶力竭地咆哮:   “——发射!!!”   于是,星河奔涌。   无尽星辰汇聚在一处,化作了浩荡的长河、不,应该说是‘瀑布’,此刻,宇宙的高墙被打开了一个裂口,隐藏在背后的无尽星辰喷涌而出,汇聚为洪流,凄啸席卷,向着大地洒落!   数万道乐章在三个弹指之间消耗殆尽,形成了以太真空在以太之海中形成了全世界都能够观测到的庞大空洞。   作为代价,数吨价比青金的冷却液瞬间蒸发,变成了奢侈的雾,弥散在高空的飓风里,自从船体之中,庞大的钢铁机构弹射而出,落向大地。   原本足以支撑数百次发射的贵重部件,此刻变成了一次性的消耗品,只是一击就已经烧红。   而超过驱动之下发射完毕之后,整个游牧之山都进入了半崩溃状态,无数舱室的警报此起彼伏。   只是一击便已经耗尽全力,哪怕拼劲全力去修复和更换设备,再来一次的话恐怕也要等到十六个小时之后了。   而如此庞大的损耗,此刻所换来的,便是千万个太阳爆裂的炼狱光芒!   大地之上,所有人惊愕地抬头。   因为铁做的穹庐被烧红了。   隔着灰黑色的云层能够看到炽热的火光在天外舞动,无数炽热的光芒从天而降。光和云层摩擦,却发出了钢铁碰撞的轰鸣。   自新世界的乐章洪流与长城乐理的碰撞。   震旦有史以来,从未曾有过如此规模的恐怖争斗。   同时抽空以太之网十分之一的乐章储备之后,形成数万名正式乐师同时进攻的效果,集合了军团之力,与一点进行突破。   被誉为永世之墙的长城,此刻也在如此暴虐的轰击之中动荡起来。   无数光流此起彼伏地轰击着壁障,就像是水流切割机,一点一点地凿穿,扩大着裂痕,千百道电光如铁锤一般敲打着漆黑的穹庐之上。   令举世回荡着那哀鸣巨响。   到最后,数道裂隙自那被烧红的天穹之上浮现。   天破了。   来自天空之上的恶毒光流从天而降,不断地分离扩散,变成了毁灭的雨。   哪怕在层层削弱之下,足以将一整个金宫从大地上抹除的毁灭攻击已经不复当初,但依旧在震旦的国度之后造成了灾厄一般的景象。   哪怕是震旦国度自有层层结界护持,也难以阻拦那些从天而降的毁灭星辰。   转瞬间,方圆数里之内,所有的建筑都被蹂躏撕碎,践踏为碎片和尘埃,大地凹陷——自今日起,‘王恭坊’联通其余四个坊区自地图上被永久的抹除了。   光流扫荡之下,就连皇宫的墙壁都浮现出一道裂隙,无数结界不断地破裂又重生,艰难地维持着皇宫地完整。   天空之上那些首当其冲的乐师,除非见事不对,掉头就跑的,其余尽数在冲击到来的第一个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大地之上也满目疮痍。   除了早就撑起壁障的叶清玄之外,整个皇城有三分之一都被这一炮彻底地推平,其余地方也顶多算是稍微好上那么一丁点而已。   哪怕城内居住的人不多,如此恐怖的毁灭也带来了数万人的伤亡,其余的更加无法统计。   焦土和废墟的环绕之中,叶清玄将燃尽的烟卷丢到脚下,踩灭。   一根烟的时间不到。   繁华都城已然伤痕累累。   叶清玄回首,看向四周,眉毛微微挑起。   “什么啊……还有活着的吗?”   “干掉他!还等什么?他在装模作样你们没看出来吗!”   躲藏在那群幸存乐师和士兵之后的指挥者脸色惨白,挥手下令:“现在他已经被长城龙脉封锁了,一丝一毫的以太都调动不起来!立刻拿下他!”   钢铁寒光亮起。   铁甲摩擦的铿锵声音响起,几乎被烧成赤红的装甲骑士们拔出武器,举起了白虎云旗,向着叶清玄狂奔而来!   “这还真是伤脑筋啊。”   叶清玄轻声叹息。   轰鸣声响起。   伴随着光流的消散,天穹上迅速弥合的伤痕中,有什么东西最后落了下来,划过一道弧线之后,砸落在了地上。   凭借着精准的定位,它穿过了长城的裂痕,笔直地落在叶清玄的不远处,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   那是沉重的钢铁,足足有数米余高的铁匣,如同巨人沉睡之棺。   此刻,在叶清玄的手掌之下,铁棺缓缓开启。   和空气摩擦,光华表面烧成了漆黑,可其中精巧而细致的机枢却未曾损坏,此刻在那精密而繁复的解体之后,钢铁如繁华一般盛开,裸露出其中杀意的冷光,将近在咫尺的叶清玄笼罩在其中。   当叶清玄从其中走出时,那个消瘦纤细的年轻人已经被铁和钢所笼罩,厚重的青金装甲倒映着火焰的光。   在他的右手中,提着一个修长的铁匣。   铁靴踏在地上,发出低沉的声音。   在熔铅武器的风暴压制之下,他抬起手掌,对准了前方那几十名狂奔而来的白虎骑士,手掌握紧,于是,狂乱的电光汇聚而起。   在所有人苍白的脸色之中,本不应存在的以太在他的手中汇聚,形成了冈格尼尔的毁灭电光。   然后,向前飞出。   轰鸣之中,雷光炸裂,围攻而来的装甲骑士们被吞没了,烧红的铁水向着四周飞迸,金属残骸落在了地上。   脆弱的人身在那雷霆的轰击之下已经蒸发殆尽。   尸骨无存。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叶清玄看向那个瘫倒在地的指挥者,隔着甲胄,声音沙哑又模糊。   而就在他的手中,那个修长的铁匣终于显露出隐藏在侧面的字符。   第九斯坦因密室·便携型以太储备器   【国有军备·禁止流通。】   究其原理而言,不过是如同战船和大型战争设备中的‘以太池’一样的东西,劣化和缩小了数倍之后,就形成了如今的规模。   将其理解为‘高压气瓶’也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其中压缩储存的并不是空气,而是已经从流体压缩成固体的‘以太’,倘若得不到正确使用和储备不善的话,那种东西恐怕比以太炸弹的破坏力还要更加夸张。   但此刻这种漏洞多多的原型机,对于叶清玄来说,却正好能够解燃眉之急。   毕竟是上门要人。   一颗红心之下,起码要做好两手准备。   本来叶清玄都已经准备好皇帝不允许的情况之下,正面强攻震旦国都的准备了。相比起来,如今的阵仗简直是毛毛雨。   只可惜,相较叶清玄如今的奢侈挥霍方式,这一罐高压以太,恐怕难以使用多长时间。   “那么,速战速决吧。”   叶清玄提起了手中的以太储备器,再度向着皇宫缓慢地走去。   这一日,对于国都中的居民和贵族们而言,简直仿佛变成了噩梦一般。首先是巨大的轰鸣,天破之后,无数毁灭的流光坠落。   当一切再度静止之后,远方便有一道又一道的烈光不断的升起。   伴随着大地的轰鸣,雷光之柱自地而起,残忍地挥洒着暴虐和毁灭,击垮了一层又一层的防线,向着皇宫地方向缓慢延伸。   直到最后,长街的尽头,那庞大宫阙的大门已然在望。   “关门,关门!”   当几个残存败走的乐师钻进门缝之后,城头上守城的禁军嘶吼着下令。   于是,在无数机枢的推动之下,足足有数百吨重的钢铁之门缓缓地合拢,严丝合缝,再不给人留任何可趁之机。   甚至还有比较慢的撤退乐师避之不及,在合拢的门扉之下,半截身子都变成了肉酱。   “升起防御,全军戒备!”   戍卫的将领一脚将旁边原本的指挥者踢到一边去,然后拔出刀来,将这个办事不利、临阵脱逃的混账砍了脑袋。   饶是层层结界笼罩之下,长城投影的加持之中,可此刻高大威严的宫阙却丝毫不能给他一点安全感。   敌人只有一个人,相较于汇聚天下之力经营了数百年的皇宫,简直像是微尘一样。   可现在,当那一名年轻人披着装甲,不紧不慢地向着皇宫进发的时候,所有人心里都产生了那一粒微尘会将这里击溃的恐惧感。   可是巍巍宫阙,数百层结界,龙脉加持,长城笼罩……而他孤身一人,哪怕是黄之王,无法调动以太的情况之下,只能凭借手中那一点和情况相比简直杯水车薪的以太。   他又有什么胜算?   而就在无数弩机锁定,熔铅武器的瞄准中,叶清玄的脚步停在皇宫门前的庞大广场中央。   抬头。   仰望着面前高达百丈的肃穆宫城。   “喂——”   他高声喊,从装甲下面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截棍装的东西,在手里晃了晃:“在翻脸之前,你们有个东西,忘记拿回去啦!”   说着,那一截长度和戒尺相差仿佛的青铜色短棍被握在了手中。   那是给胡先生收敛尸身的时候,在他的手中发现的东西。   看不出里面有什么炼金矩阵和以太通路,仿佛传说之中的‘神物自晦’,只是在叶清玄的手里晃晃,就令城头所有人的脸色变得惨白。   ——超质量潮汐制动阀! 第八百一十九章 相见   伴随着叶清玄缓缓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前方。   寂静里,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不是轰的一声。   是‘嗡’的一下。   当微弱的以太流从叶清玄的手中渗入‘制动阀’中,映入感应之中的乃是从未曾见过的复杂结构,精微到哪怕以显微镜去观察也难以窥测其万一的复杂电路和古怪结构,仿佛一瞬间掠过了数十万年时光,进化到神话领域的机械工程。   倘若以言语来形容的话,那便是‘奇迹’。   丝毫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如何使用,也不知道如何去驾驭。哪怕是神器,那在手里也毫无任何头绪。   本应该是这样的。   对于数百年之后,遗落往日一切的天人而言,哪怕拿到过去的恐怖武器,也应该无从下手才对。可现在,叶清玄心中却不断地浮现出绝非自己的记忆。   那是沉淀在大脑最深处的梦境,数百年之前,叶喧曾经的经验与习惯——鬼使神差的,他将大拇指,按在了握柄之上。   指纹印上了平滑的钢铁。拇指上传来轻微的痛楚,像是被看不见的针刺破了。紧接着,幻觉一般的声音自颅骨之中响起。   紧接着,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   【外部模块·缺失】   【安全模块·缺失】   【调压系统·缺失】   【中央主控程序——无法关联,重复,无法关联,警报,警报,无法安全启动,难以保证使用者人身安全·建议关闭·建议关闭……安全模块·缺失,无法关闭……请迅速远离……】   【基因序列验证完成】   最后,是伴随着叶清玄的意志,冰冷的声音响起:   【超质量潮汐制动阀·启动】   于是,‘嗡’一声的轻响,从指尖迸发了。   紧接着,是潮汐席卷的浩荡低鸣。   有那么一瞬间,叶清玄感觉自己被抛入了深海之中,无穷尽的压力自从手臂之上覆盖而来,几乎要将自己彻底压碎。   青金装甲在瞬间发出了哀鸣。   紧接着,庞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掀翻。   就好像数百辆马车同时拉扯着他,想要将他掀翻,弹指间,他向后滑出了数十米,几乎被手中骤然迸发的恐怖力量推动到了广场的尽头。   紧接着,是坍塌的巨响。   面前朱红色的高墙,那巍巍宫阙,颤动着,发出轰鸣,在制动阀所指之下,迸发巨响,无数尘埃升腾而起。   飓风凭空涌现。   紧接着,那一片朱红舞动了起来。   以制动阀所指的地方为原点,无形的风暴汇聚,形成了龙卷,扩散向四面八方,就连那墙壁上的色彩都为止动摇。   不,是原本凝固的物质被搅动了。   墙壁就好像液体一样,在制动阀的压力之下,掀起水波的涟漪,然后在无形的引力之下开始回旋,形成了漩涡。   漩涡在扩散。   转瞬间从指尖的一点,扩散到半面高墙。   百丈城墙此刻难以囊括那朱红色的诡异漩涡。在铁砂搅动的轰鸣里,海潮呼啸的声音迸发,沸腾的朱红在墙壁上翻涌着,无数石块被碾压成尘埃,汇入暴风中,扩散向四面八方。   洞穴在轰鸣中向内延伸。   直到厚达数丈的城墙被彻底贯穿,天崩地裂的坍塌才刚刚开始。   伴随着制动阀隔空扫过,就连青铜大门都歪曲成了一块扭曲的废铁,哀鸣着向着内部塌陷,到最后汇聚在‘制动阀’前方无形的虚线上,形成若干黑色的沙尘颗粒。   人工制造的超强度质量场导致了物质向内坍塌,最终形成了超质量体。   ‘原本用于深海作业的潮汐制动阀本不存在这样的效果,因为应对的物体大部分都是由水组成的液体,被压缩到了某种程度就会自行蒸发,了不起留下一部分盐分,也会在深海中溶解。可一旦环境变成陆上,就会形成超出预想的灾厄……’   伴随着制动阀的启动,叶喧的破碎记忆也不断地从叶清玄心中浮现,令他十分迷惑中解开了三分,还有七分无从解决,只能将其惊叹为史前的奇迹。   或许教团的技术封锁,正是为了将这种太过超出时代的东西彻底隔绝吧?原本单纯的初衷到了后来,变成纯粹的技术垄断,就连自己都开始监守自盗,带头研究黑暗时代之前的技术……   从制度的确立到实施,再到扭曲变形,面目全非。   也不过是一百年而已。   至于后面,便是漫长的腐烂时光……   一百年,短暂又漫长,看上去如此荒谬,但对人类的恶劣本性而言,却又仿佛是一个超出极限的奇迹。   手握着不涉及以太就能够造成恐怖破坏的武器,甚至就连长城的封锁都没有丝毫作用。   原本用来破坏的以太储备,现在已经被叶清玄用来最大程度地维持自身的完整。   饶是如此,他的半身也有一种被彻底碾碎的痛楚。   只是开启了一瞬,便瞬间关闭,也带来了恐怖的重压。   幸好,还能撑得住。   伴随着宫阙的坍塌,叶清玄走进了皇宫之中,自废墟之中,弯腰捡起了那个奄奄一息的装甲骑士。   他还记得,刚才是这个家伙站在城墙上指挥防务。   应该是个大人物吧。   “抱歉,虽然可以说事急从权,但这么做多少有点卑鄙,希望你不要见怪。”   钢铁扭曲的声音里,叶清玄扯碎了他的面甲,按在他的额头上,漆黑的眼瞳中闪过诡异的虹光:   “——白汐,在哪里?”   只是瞬间,心相学派的乐理便千丝万缕地扩散开来,通过念线,直接钻入七窍之中,强行接合了神经之后,粗暴地攻破了大脑外层防御,开始肆意地翻动着他的记忆。   只是瞬间,高热就令颅骨之上浸出一层汗水。   而无数破碎的景象和记忆也已经自念线之中传递回来。   “天禄阁?谢谢。”   叶清玄松开手,将已经陷入晕厥,差不多去了半条命的装甲骑士丢到了一边,然后抬起头。   刺耳的警报声里,无数装甲骑士狂奔而至,大口径地熔铅武器对准了叶清玄所在,团团包围。   “那么,问题来了……”   叶清玄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看向周围的人,轻声问:“有谁知道,天禄阁怎么走?”   轰鸣声迸发。   -   -   原来传来了地动山摇的巨响。   庞大肃冷的宫殿中,宫人们的神情惨白,倾听着那动荡的声音,匍匐在地上,不敢动弹。   未央宫之中,仿佛在进行宴饮。只不过相较往日的喧嚣和热闹,此刻宴饮分外静谧,甚至参与者也只有两个。   皇帝和罪人。   白恒跪坐在台阶之下的矮桌之后,看着面前的菜色,沉默地端起了茶杯,凑至唇边,可伴随着远方的轰鸣,尘埃从房梁上簌簌落下,落进了杯中,渲染开一片令人厌恶的灰白。   他放下茶杯,摇头叹息。   “你究竟在想什么?”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凝视着殿外,倾听着巨响不断地浮现。   不断地,有慌乱的宫人从殿外疾步走进,跪地禀告:   “陛下,逆贼叶清玄已经闯入沧池!”   “陛下,逆贼闯入椒房殿,刘良人受惊,呕血了……”   “哦。”皇帝的眼眸低垂:“死了么?”   “有赖陛下洪福,刘良人有惊无……”   “其实死了也没关系。”皇帝打断了太监的话,语气冷淡:“没死就安静一些,不要再呱噪了。”   太监匍匐在地,用力磕头,不敢说话了。   只有白恒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感叹:“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陛下这么薄情,非震旦之福啊。”   皇帝撇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讲话。   又是一声轰鸣。   自远方传来。   “看来无缘阁也塌了啊。”   白恒摇头,看着皇帝:“你这是何必?徒然将叶清玄逼到你的对立面上去,过河拆桥也不是这么玩的。”   皇帝依旧没有说话。   只是倾听。   再无轰鸣传来。   因为叶清玄轰塌了最后的高墙。   -   -   尘埃之中,叶清玄踏着钢铁的走廊,走近了黑暗中。   越是向下,就仿佛越是深入过去。   时间在迅速地倒退,现代的痕迹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钢铁,圆滑的设计,难以辨别方向的走廊迷宫,还有头顶那个绝非如今时代的白炽灯。   就好像向着过去前进。   震旦的皇宫之下,仿佛埋藏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造物。   恍惚之中,叶清玄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依旧沉浸在叶喧的回忆里,甚至有的地方还有没有褪色的残缺字母,提醒着叶清玄,这里已经不再是他曾经所认为的地方。   可越是向下,来自白汐的感应就越是强烈。   那是铭刻在白汐体内,被赫尔墨斯亲手所束缚上的‘锁’,炼金矩阵之间的强烈共鸣,以太化作信使,引导着叶清玄前进的方向。   向下,向下,再向下。   在钢铁破碎的轰鸣声里,他穿过了层层断裂的线缆,踩灭了火花,跳进了庞大的空间里。   他曾经来过这里。   或者说,叶喧曾经来过这里。   他还记得,叶喧曾经在这里为自己的唐突行为接受船员委员会的质询。只不过那个时候光芒阴暗,没有如今的亮堂。   也没有如今的肃冷和诡异。   一切无关的事物都已经被清空了,不见桌椅,也没有那些古怪的数据和景象投影在空气之中。   就仿佛钢铁的神殿一样。   只不过神坛之上所供奉的不是神明。   而是被束缚的少女。   在沉睡之中,她倾听到了来自前方的轰鸣,睁开眼瞳,扩散的瞳孔聚焦在叶清玄身上,眼神就变得欢欣。   就像是黑暗里亮起了光。   “好久不见啊,表哥。”   漫长的寂静中,时光仿佛凝固。   她凝视着叶清玄,眨巴着眼睛:   “想我了没?”   叶清玄愣了一下,低头揉了揉鼻子,忽然有些尴尬,想要移开视线。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明明相较漫长的距离而言,分别的时光是如此短暂,可是她的变化却大的让叶清玄几乎认不出来。   个头高了许多。   头发长了很多。   腿长了很多。   胸部也变大了许多。   和过去那个麻烦小鬼不太一样了。   终于,像是个女孩儿了。   叶清玄轻声笑起来,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感觉到熟悉的触感:   “变漂亮了啊,白汐。” 第八百二十章 请君入瓮   如今回想起来,和白汐在圣城分别的时候还像是昨天一样。   可仿佛只是短暂的一日分别之后,她便已经不复是往日那个死小孩儿的样子,叶青玄也没有办法将她当成过去那个烦人又捣蛋的小孩子了。   凝视着她的面孔,叶青玄轻声感叹:“真的长大了呀,白汐。”   “怎么样?有没有惊艳了那么一下下?”   白汐眨着眼睛,想到了什么,就忍不住撇嘴:“其实原本我有准备化妆的,可惜,你来得不巧,今天看不到啦。”   “见到你就好。”叶青玄说,“其他的看不到也没关系。”   白汐笑了:“是不是很好看?”   “嗯。”叶青玄点头。   白汐笑容变得古怪起来:“是不是想多看一会?”   叶青玄无奈叹息,没有说话。   “我的意思是,等会你想看多久都随意啦,但在那之前……”白汐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锁链,“你就不能先帮我把这个玩意儿解开?”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叶青玄有些手忙脚乱地将锁链切断,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   “抱歉,抱歉,没注意……”   回答他的是久违的拥抱。   可是触感却和往日决然不同。   “没关系。”   白汐用力地拥抱着他,就像是要挂在他的身上一样:“原谅你啦。”   那么大的力气,就像是要将他扑倒一样,不,更像是要将他收起来,拷住,捆绑,带在身上。   变成自己的东西。   那么用力……   “白汐?”叶青玄回头,茫然地看着她的侧脸。   “对不起,将你拖进这里,这是我的错。”   她轻声呢喃,“明明可以避免这一切的……可还是想要看你来这里,想要到看你来救我。”   她闭上了眼睛。   “我真是,太卑鄙了。”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白汐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旋即,冷却了。   就像是一瞬间自火山变成了冰川,那种满溢的冲动不再,变得安静又冷淡。   然后,脖颈痛了一下。   像是被针刺到了。   眼前昏黑。   有温暖又沉闷的热流随着创痛在体内扩散开来,包裹了他,一点点地将他拖进沉眠之中。他错愕地抬头,瘫软在地上。   “白汐……”   他看到了白汐的脸,如此熟悉,可眼神却那么陌生。   看不到愤怒和憎恨,也没有眷恋和欢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不是白汐,不论什么时候,白汐的眼神都是流动的,像是火焰那样。不论是愤怒和愉快,都鲜明的要放出光来。   可如今,这一双眼瞳却变得如此静谧。   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什么。   恍然大悟。   “你是……潮月……”   -   -   未央宫内,白恒失望地摇头。   “那个傻子,早就暗示过他那么多次,龙脉九姓的血脉对于震旦而言有多重要——”他将空空的酒杯丢到桌子上,低声叹息:   “结果还是不明白啊。”   宫殿之外,有人缓步走入,匍匐在地,向着至上的皇帝叩首。   “微臣参见陛下。”   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仪表不凡的男人跪地,恭谨地禀报:“有赖陛下远见,逆贼叶青玄已被小女潮月拿下。”   那摸样,赫然是曾经癫狂沮丧,狼狈不堪的云楼庆舒。   只不过如今看来,这位稍显苍老的王侯却显得英姿勃发,精神奕奕,和往日绝非一人。   白恒瞥了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了然地感叹:   “还是靠不住啊,云楼公。先是圣城,然后是我,最后是陛下,这‘三姓家奴’做起来真不容易。”   “良禽择木而栖。”   云楼庆舒只是微笑:“如此而已。”   白恒并没有愤怒的,只是微微耸肩,轻声感慨:“真头疼啊,原本我还打算让你控制白汐,刺杀陛下呢。   现在你叛逃了之后,我可就没办法啦……”   皇帝好像没有听到。   云楼庆舒只是匍匐在地上,将大段阿谀之词不断奉上,“惟陛下明见千里,洞烛魍魉,惟辟玉食,作威作福。微臣谨贺陛下……”   “无关的话等过去之后再说吧。”   皇帝自御座之上起身,走向龙椅之后,那悄然洞开的门扉,“两位爱卿,也随我来吧。”   云楼庆舒自然是跟在身后。   而白恒,看了看身旁那两位魁梧的甲士,自嘲地笑了笑,起身跟在了后面。   向下的通道如此漫长。   相较眼神惊愕的云楼庆舒而言,皇帝和白恒都无比淡定,仿佛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时光变迁。   “终究是土包子,什么都没见过啊。”   白恒嘿嘿笑了笑。   云楼庆舒微笑不改,但眼神却变得阴沉起来——唯有这句话,比什么辱骂都更令云楼庆舒难以忍受。   自今日之前,哪怕被封为云楼公,他也从未曾有机会进入过国都。   就连每年的朝拜都没有过他的份儿。   一个混血儿,何德何能觐见天子?   自地面向下,一路到钢铁神殿,不需要皇帝言语,自然有和宫人打扮截然不同的人将地上的叶青玄扯起来,放在铁椅之上。   那些人浑身穿着纯白的衣服,就连眼睛都包裹在玻璃护目镜之后,不露一丝空隙。将叶青玄放在铁椅上之后,就扯出里面的镣铐,将他紧缚。   叶青玄还没有睡去。   或者说,还抗拒着注入自己动脉中的药剂。   意识昏沉。   眼眸顽固地睁着一隙,空洞的眼瞳微微跳动着,看着‘白汐’。   白汐依旧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呼吸,无知无觉。   “做的不错,潮月。”   云楼庆舒向着白汐颔首:“现在,回来吧,到父亲这边来。”   一瞬间,白汐的眼瞳合拢了,瘫软在地,陷入了晕厥。   而就在钢铁神殿的顶穹,一道裂隙缓缓开启,与叶青玄无二的铁椅缓缓自其中垂落——与白汐无二的少女端坐在其上。   仿佛没有痛觉一样,哪怕浑身被接入了一根根线缆,脖颈之后被撤开裂口。一根长钉楔入了颈骨之中,仿佛直达大脑,血迹还未曾干涸。   她看着云楼庆舒,浑身唯一能够动弹的枯萎嘴唇微微开阖,却发不出声音。   “嗯,我知道。”   云楼庆舒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神是从未曾有过的温柔,对着牺牲的女儿不吝褒扬:“潮月做的真好,父亲真为你骄傲。”   于是,少女的嘴角,微微挑起一线。   似是幸福地微笑。   在她的眼瞳中,有一瞬间有狂怒的烈光闪过,可很快,又消失无踪。   那是被锁进意识深层的白汐。   “看到了吧?龙脉之血的共鸣和联系比你想象的要更深。”   白恒手里还端着一盘从餐桌上拿来的花生米,靠在叶青玄的铁椅旁边,有一颗没一颗地往嘴里塞着盐花生,而且还不咸不淡的扯着淡:   “如果你们叶家没有死到只剩下你一个人,这样的感觉你也能够体会到。   你不知道你父亲有多爱你,叶青玄。否则他只要愿意,你就会变成他的傀儡……甚至借体重生也没有任何难度。   天人对平民的差距是绝对的,上位天人对子嗣的掌控就惊人。‘云楼’这一系本来就是人造的天人,上下控制更甚与其他。更何况,潮月和白汐原本就同出一源……啊,对了,花生,你要来点么?”   叶青玄没有说话,只是呼吸,愤怒地呼吸。   筋疲力尽。   “一路上早就暗示过你那么多次了啊,叶青玄,那么多次,你可长点心吧。”   白恒没好气地扇了一把叶青玄的后脑勺:“到最后,连谁是你的敌人都没有搞清楚。你也不想想,在震旦除了胡先生,你难道还有别的朋友吗?”   似是被呱噪的白恒弄的不耐烦,女帝看过来一眼。   白恒摊手,将最后的几个花生吃完,盘子丢到一边。   “那么,如今皇家的赵氏、白氏、叶氏和云楼氏,以及再加上被中央主控室冷冻封存的‘萧氏’的标本……”   白恒感叹:“龙脉九姓中,不,应该说当年的亚洲移民船的‘船员委员会’中的九名最高委员,他们所传承下来的基因权限,已经有过半掌握在你的手中。   恭喜你,陛下,在继位十五年之后,终于能够获得中央主控室的承认,成为真正的皇帝了。”   白恒的面沉如水,看不到任何的痛苦和难过,只是眼神变得阴沉。   随着钢铁顶穹的开启,一张与叶青玄无二的铁椅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身后,等待着白恒的光临。   费尽心机,用尽办法,阻拦了十五年之后。   他终于还是迎来了这一天。   “请吧,爱卿。”   皇帝淡淡地催促:“不要让朕为难。”   “放心,认赌服输,我会的。”   白恒抚摸着椅背,却不着急坐上去,反而淡定地问道:“容罪臣我多问一句,等陛下获得了中央主控室的承认,再次唤醒移民船的核心之后,又准备做什么?一扫积弊,励精图治?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宏图伟愿?   比方说,‘逆转长城’?”   毫无自觉的,白恒将这大逆不道甚至十恶不赦的猜想从口中说出。   他看着皇帝,凝视着那一双眼睛。   期待着她做出哪怕一丝回应。   咳咳,连你心爱的人都不敢背刺,你还敢说你爱他? 第八百二十一章 秘密   长城,震旦立国之本。   早在震旦建立的第一天,不,早在震旦建立之前,长城就已经存在了。   数百年来,龙脉九姓的维持和牺牲,无数乐师的奉献和加持,它已经俨然变成了宛如天灾的庞然大物。   只要长城尚在一日,震旦就牢不可破。   不论是对外的防御还是对内的镇压。   只要掌握了长城,不论是什么样的叛逆,皇帝都能够随意的反手推平。   对于这样的存在,皇帝维护还来不及,更不要说逆转和推翻了。   可如今面对白恒的质问,皇帝没有说话。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吧。”   白恒颔首,自言自语:“龙脉九姓数百年以前依托中央核心,建造了长城,如今已经积蓄了数百年的力量。纯粹以积累而言,几乎可以说是全世界最为庞大的以太储存库了。   而这样的东西,一旦‘逆转’,便将会自向内封锁,变为向外辐射。   可以预见,前所未有的以太流自震旦,向全世界扩散,如此恐怖的量级,哪怕黑暗世界也能够覆盖到尽头吧?”   皇帝还是没有说话。   白恒只有自问自答。   “倘若在这基础上,搭配上中央核心的调控,以及……东王公的命令,那么,以太流所过之处,将全世界所有的古代遗迹——所有移民船的碎片都强行唤醒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   白恒停顿了一下,眯起眼睛,拍打着椅背:“以数百个古代遗迹作为支点,形成网络,以史无前例的共鸣,向上延伸,在以太界中获得了比神圣之釜还要更高的位置。   届时,天时地利在手,大势以成,便能够完成前无古人的伟业。”   他说:   “清洗大源。”   干脆利落地,将历代乐师想都不敢想,甚至做梦都不敢梦到的事情,从唇边吐露。   那已经不是‘改变世界’所能形容的东西。   而是……足以彻底将如今的世界毁灭和重铸千万次的力量!   白恒看着皇帝,轻声问:   “对不对?”   皇帝背对着白恒,环顾着钢铁神殿中缓缓降下的‘诸侯王座’,最后,看向白恒。   眼神无悲无喜。   没有即将成就伟业的欢欣,也没有被人说破计划的恼怒。   只是看着。   那不是属于女人的眼神,甚至不属于人类。   是一种人类永远无法触及的平静与漠然。   可白恒却露出了笑容。   满是愉悦,或者说……狂喜。   就好像终于揭开了一层层的伪装之后,窥见了最深层的本质。   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敌人。   “这就是你的猜测?掌握大源,成为永远的皇帝?那又有什么意义?”   皇帝俯瞰着他,“我现在已经是皇帝了,白恒,而且必然是震旦史上千古留名的明君,前无古人,且后无来者。   或者,你觉得对于我而言‘一统天下’又有什么意义?”   “确实,那是人类才会有的目标。”   白恒颔首,看着他,目不转睛地,“那么,跟我说话的是谁?是我的皇帝?还是我的敌人?”   “对于这种无聊的问题,你不是早就找到答案了么?”   皇帝的回答令白恒大笑起来。   “初次见面,东王公。”   他说:“我是白恒。”   这是自我介绍。   彬彬有礼。   宛如决战之前报上姓名。   可惜,他的对手对这一套毫无任何兴趣。   “早就听说‘三贤人’各有其形态。”   白恒端详着祂,平静地问道:“赫尔墨斯是‘指导者’,痴迷与艺术和创造,是掌握一切技术的疯子;尼伯龙根是‘见证者’,盲目痴愚,是被人类所使用,连自我都没有的菌株;而作为目光最为长远,为人类指引方向的‘引领者’东王公……为何如今却在赫尔墨斯的摧残和封印之下,变成了附身的恶鬼阴魂?”   “这与你无关。”   “也对,那么我们换一个问题,有关中枢权限。有关于‘血’。”   白恒抬头,仰望着自钢铁神殿顶穹上亮起的无数荧光,那是仿佛来自未来的幻影,伴随着低沉的轰鸣,沉睡的中枢正在缓缓地预热,启动,等待自己的新使命。   “你自己的身上有皇室赵氏的血,冷藏的标本里有前代皇室萧氏的血,从我这里凑够白氏的。   可是,如果你想要云楼的血,有云楼庆舒在这里,大不了还有更加纯血的云楼潮月,何必拘着白汐不放?”   白恒问,“更何况,倘若你要叶氏的血,你直接跟叶清玄说‘我需要你在一张椅子上坐上半个钟头’就是了。   只是坐半个小时而已,顶多再被抽一点血,又不是要命,完事儿之后照样活蹦乱跳。只要你愿意释放白汐,叶清玄不可能连这一点要求都不同意。   我相信,你的脑子——或者说计算芯片不至于连这一点利弊都算不明白。”   他停顿了一下,问道:   “那么,为什么?”   东王公没有回答他。   “白恒,你的问题太多了。”   东王公凝视着顶穹。   中枢启动的轰鸣越发高昂,从一开始的静谧而遥远,到现在,已经变成千百个巨人在地底怒吼,奋力拉动了无形的巨轮,为沉寂的‘神殿’注入火与力量。   祂在等待。   “反正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   是‘容器’,对不对?”   白恒远远地看着在钢铁中沉睡的少女,并不是疑问,而是自问自答:“以天人的资质而论,我们那位陛下只能说勉强,就算传承了皇室的所有乐章和乐理,但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战绩。   所谓的‘庸才’就是这样吧?   缺乏天资,便只能依靠努力。   光是勉强自己成为皇帝,就已经用尽她所有的力气了。   这对你也是一种折磨吧?明明有着经天纬地的智慧,自己所拥有的躯壳如此地‘不堪大用’,就像是巨人被塞进小盒子里一样,苦痛难言。   但是白汐不同,她只靠着二分之一的资质,就足以立于历代天人的最巅峰。   ——也唯有她,才能够成为你借以操控大源的‘容器’。”   漫长的寂静中,唯有轰鸣声回荡。   钢铁的线缆自穹庐上垂落,一支,一支,接入了白汐的躯壳之中,将她束缚在钢铁之中,将她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将她……纳入核心!   “她有这样的才能。”   东王公终于做出了回答,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而是毫不吝啬的夸赞:“比‘我’强。”   “嗯。”   白恒点头,眼神微妙,“赫尔墨斯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一瞬间,嘶吼的声音响起。   钢铁轰鸣。   “啊啊啊啊!!!!”   狂怒的嘶吼中,固定铁椅的螺栓发出扭曲的哀鸣,钢铁变形的刺耳尖叫扩散。在铁椅上,那个虚弱到几乎无法维持自己意志的年轻人在咆哮,愤怒地挣扎。   ——挣脱束缚!   东王公皱眉。   伸手,虚按向那个向自己冲来的年轻人,可出乎他的预料,叶青玄甚至没有走出三米,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绊倒了。   被白恒。   只凭他如今残存的力气,恐怕挣脱束缚都已经是个奇迹,哪里还有力量用来奔跑?   “你这个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乐师,不如去做个狂战士好了,只要负责啊啊啊啊乱叫就行,一定很鼓舞士气。”   这么说着风凉话,白恒伸手,将叶青玄从地上提起,丢回了铁椅上:“别人说话的时候乱插嘴可不是好习惯啊,小子。”   叶清玄挣扎,奋力想要咬碎牙齿,汲取其中的药剂。   “别瞎费力气了,还不明白么?这不是‘毒’,像你这样的怪物,哪里有毒药可以放倒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按着叶青玄的肩膀,只是如此微弱的力气,就已经足够令叶青玄难以挣脱。   伴随着最后的力气耗尽,那种难以抵抗的睡意摧垮了他最后的防御,令他渐渐沦陷进黑暗里。   那是无数的记忆,来自数百年之前的时光,无数碎片和景象,堆砌成了海洋,铺天盖地的从权杖的核心中涌现,将他吞没。   最后的天人传承被强行激发了,将他拖入了最深沉的梦境中。   “睡吧。”   白恒伸手,帮他合拢了双眼,轻声道别:   “一觉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   令人错愕的寂静里,白恒收回手掌,转身微笑。   “那,我们继续?”   东王公面无表情,“没什么可继续的了白恒,无聊的对话就到此为止吧。”   “那么,你呢?云楼公。”   白恒看向云楼庆舒:“有什么想法吗?”   “要说‘想法’这种东西,太强人所难啦,白恒大人。”云楼庆舒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向着皇帝弯腰行礼:“对我而言,陛下就是陛下,是谁都无所谓。”   说着,他走向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张椅子,端坐在其上。   “真是忠臣走狗啊。”   白恒叹息,在东王公地凝视之下,无奈地耸肩,转身。   终于,还是坐在了那一张等待已久的椅子上。   “怎么样?”白恒任由那些镣铐将自己囚禁在那里,看向东王公:“大愿得成,是不是很兴奋很开心?”   “还没有到成功的时候,但你已经失败了。”   东王公俯瞰着他:“虽然如此,但能够以一己之力压制了我十五年,白恒,我承认你是远胜于天灾的怪物。   可是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凭借着皇帝,凭借着女人,凭借着人类的嘴唇。   祂如是宣告。   “——人类的一切,终将会被导回正规。”   那一瞬间,崩塌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那是破裂的哀鸣。   不是来自天空,不是来自大地,也不是来自人类。   那是帝国的根基,数百年统治的源头,寄托了九姓天人的龙脉和夙愿、执念与不甘、权杖和力量……一切的一切,哪怕死后也将尸骸堆砌,所修补、所维持的东西。   长城!   长城崩溃了。   此时此刻,仿佛七海决堤的洪流自大地的最深处冲天而起,超出人类观测限度的‘海洋’出现在了世界上。   以太,无穷尽的以太自破碎的长城之中奔涌而出。   经历了数百年的积蓄之后,此刻在历代天人的经营之下,早已经蓄满、压缩、过载甚至臃余的以太,尽数得到了释放和自由。   伴随着长城崩溃的巨响,整个世界仿佛都震颤了起来。   不论是在安格鲁、勃艮第、阿斯加德,还是在圣城,在高加索,在黑暗世界,都能够感应到,那炽热到宛如太阳融化的银色流浆自虚空中涌现,扩散向四面八方。   以绝非是‘黑区’所能形容的密度,以星辰爆裂不足以形容的烈光,以放声悲鸣才能匹及的速度。   它席卷向了全世界。   那不是乐章,也恐怕没有乐章具有如此恐怖的格局和主轴,能够将此等‘无尽量’的以太囊括在其下。   只是席卷、只是冲刷。   一瞬间,便令无数协律仪过载自毁,令千万个结界哀鸣破碎。   就连高悬在天上的游牧之山,此刻也被以太洪流所冲刷着,瞬间抛出了数十公里,以太池爆裂引发烈火,无数机械在警报的嘶鸣之中喷出黑烟,再难以维持高度,再数十张紧急弹出的降落伞之下,缓慢地向着大地滑落。   正因为如此的高度,才能够窥见那一瞬间自地上所掀起的‘涟漪’,是多么的恐怖。   银色的辉光自剧震的国度之中喷涌而出,形成支撑天之穹庐的巨柱,然后,以堪称冷酷和漠然的姿态,将自身的恩赐洒向全世界。   于是,一道道银色的涟漪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出。   在东方、在西方、在南方、在北方……   伴随着涟漪的所过之处,云层被席卷,飓风被撕裂,大地被冲刷,尘埃飞扬之中,一道又一道响应的辉光亮起了。   那是往昔文明所残留的余光。   沉眠在荒野、山岭、湖泊、海洋、岛屿、地下的古代遗迹,正在一个又一个的发出响应,被强行唤醒,暴虐地撑开眼瞳,注入最后的生命。   刺耳的警报声和柔和的接入提示不断地交替响起。   曾经死去的巨人们被再次唤醒。   以断裂的白骨脊梁撑起残缺的躯壳,发出响应的呼和声。   而伴随着那辉煌而肃冷的盛景,无穷尽的以太洪流中,破碎的长城之后,有虚幻而飘忽的乐章从其中凝结。   于是,天上之国的景象于此显现。   原本天上国与长城之间的关系,乃是虚实相映,以虚无而遥远,但却确实存在过的‘天上之国’为核心,天人掌控以实体所铸就,确切存在于此刻的‘长城’。   但此刻,伴随着长城的毁灭,早已经淹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天上城,此刻却浮现在了国都之上。   宛如神迹。   只不过隐藏在云雾之后的,并非是寻常人所想象的琼楼玉宇,仙人宫阙,而是以金铁和光芒所打造的奇迹!   那是尺度庞大到以足以跨越数千公里的领域,以人类此刻难以理解的技术和伟大力量所打造,足以横渡太空,正面迎接太阳风暴、流星轰击、绝对零度,甚至是黑洞拉扯的天上之国!   毫无疑问,那只是幻像。   只是曾经陨落的天上之国在以太界中所残留的痕迹。   可亲眼目睹这一切之后,不论是谁,都再难以欺骗自己。   这不是拥有力量就能够做到的事情,也不是凭借着心机和手腕,经验和技巧所能够获得的象征。   天上城的出现,只能够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龙脉九姓数百年的乐理,响应了‘东王公’的呼唤,曾经由初代天人所铸造,历代天人所护持的乐理,凝结了他们精魂所在的力量,认可了东王公的资格!   祂代表的,才是龙脉的正统!   此刻,在天上国的映照之下,以太的洪流已经席卷了整个世界。在黑暗的宇宙原暗之下,无数银色的流光自大地上冲天而起,融入中央核心的呼唤之中。   而在皇宫之下的钢铁神殿中,白汐和潮月的存在,已经彻底被光芒所吞没。   难以窥觊她们的轮廓和存在。   伴随着无数遗迹的响应,她们已经被彻底接入了中央核心之中。   而在无数遗迹的支撑之下,以太的洪流,已经冲入了以太之海中,突破了物质界的间隔,几乎将以太之网的体系彻底冲垮,向着以太界的深处延伸而去……   变革即将到来。   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动荡,中央核心中,开始了剧烈的震动。   【警报,导航空缺——】   【警报,中央引擎失去响应——】   【警报,记录系统·尼伯龙根无响应——】   【警报,创造系统·赫尔墨斯无响应——】   【警报,维持系统·东王公无——维持系?p?i尧F个_T}璅nSt墝@<——警报——警报停止——维持系统·东王公上线,搭载完成。】   无数警报的提示框从虚空之中弹出,几乎覆盖了所有人的眼睛,紧接着,在东王公的眼眸之下,又迅速消失,隐藏在了黑暗中。   到最后,只剩下一行肃冷的字迹。   【第???次船员委员会专项表决,启动。】   “这是在说什么笑话?”   白恒嘲弄地笑起来:“这不搞得我像是全人类的罪人一样么?像你这样的怪物,竟然心心念念地修复人类在黑暗时代之前的时代?”   于是,王座之上端坐的皇帝开口。   那是东王公发出回应,神态肃穆,不容反驳:   “——这,便是我存在的使命!”   那一瞬间,沉寂的冷冻舱中,那一具冰封在极寒之中的‘标本’最先拱手让出了自己的权限。   虽然细胞活性犹存,但早已经注定不能复生,曾经死后与爱船长眠的舰长,只能作为表决机器来发挥作用。   往昔沙哑而豪迈的声音再度响起。   【舰长萧还,同意!】   表决,开始!   而与此同时,也有低沉的声音宣告。   【工程处·缺席。】   【武装管理处·缺席。】   【医疗控制室·缺席。】   ……   伴随着不断的汇报声,一张张代表着委员会的椅子沉入了地板之中。   虽然缺席会被视为弃权。而当年船员委员会所奉行的可不是票高者通过,而是为了避免船员之间矛盾尖锐到互相残杀,最大限度保全舰队整体而强制执行的规则。   关键事项,必须有过半的委员通过。   否则,便会被中央核心所彻底否决!   正因如此,白恒他们的存在才至关重要。   而另一座铁椅之上,云楼庆舒已经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血液被抽取,检验,解离出隐藏在基因之中的核心。   一个纤细的女声响起。   【后继合成委员·云楼白,同意!】   紧接着,皇帝伸出手。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   【领航科专员·赵迁,同意!】   再然后,是铁椅之上无知无识,淹没在梦境最深处的叶清玄。   一个懒散温和的声音响起。   【心智监控室·叶喧,同意!】   最后,轮到了白恒。   沉默里,白恒没有反抗,只是任由中央核心抽取着自己的血液。   可那面孔却倏无痛苦和懊恼,也没有不甘和愤恨。   确实,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办法。   就算他现在奋进全力挣脱,以自己老朽的身体去挣脱钢铁的束缚,创造了奇迹,逃脱了椅子,可被抽出的血液已经没有办法回来。   可以说,任何反抗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可偏偏如此,那一双眼睛里,却依旧有着不逊色于天灾的光彩。   鲜明又热烈。   如同火焰。   他说,“东王公,拯救这个堕落的世界,令人类重归辉煌文明,回归星空,建造天上的国度……这确实是很好的,但我不喜欢。”   东王公漠然:“这是人类整体的福祉,不会因你个人的好恶为转移。”   “嗯,确实如此。”   白恒缓缓点头,叹息着抬起另一只还算能够活动的手掌,“但事到如今,我有个秘密得告诉你……”   说着,他掀起了自己的白发,给所有人展现自己的发根和头皮,让他们去看那一头银白发丝的末端,那一点点斑驳的色彩。   然后,露出愉快地笑容。   “——我的头发,是染的。”   那一瞬间,伴随着他的话语,冰冷的宣告声响起。   【执行委员·白楠,缺席!】   六个小时写完这一章,我超爽!这大概是本书最后一个月了,也大概是我最后一次上月票榜的机会了。所以,请给我月票! 第八百二十二章 未知之物   第三天的凌晨,叶喧从昏沉中睁开眼睛,睡意昏沉。   “这么快?而且还是半夜?”   他茫然地走出牢门,看向四周,看到委员会的专员站在门口等待。   “一个小时之前研究室正式做出了报告。”专员说:“舰长在等你。”   “嗯,谢谢。”   叶喧点头,跟在身后。出门的时候,他听见看守者不屑地吐痰声,他背后没长眼睛,但也能够猜到——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是那么友好。   一路走来,路边所有人的脸色都显露出一丝阴沉,不见几天之前的欢欣和愉悦。   理所当然。   原本寻找到新大地的船员们在被点燃希望之后,又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所扑灭。此刻船上别说死气沉沉,能够不闹出哗变来,就已经是舰长弹压有方了。   而作为一手引发意外的叶喧,自然能够理解所有人对自己的愤怒和仇恨。   哪怕在禁闭中,他也听说船上的众多流言。   关于神秘的‘未知物质’,不知道有多少古怪的假说流传在船员之间。   有的人说这是其他移民船的阴谋,有的人说这是一起伪造的事故,还有更扯淡的人,认为这是外星人的武器,对人类发起的进攻。   至于为什么进攻,有的人干脆搬出那一套几百年前的黑暗森林理论出来。   那本早就被遗忘在数据库里的科幻小说也被人翻了出来,关于‘能够将宇宙拍成纸片的神秘武器究竟存不存在’的争论哪怕在虚拟空间里也屡见不鲜……   哪怕已经到了如今的时代,哪怕人类在星海之中已经飘荡了五十年,哪怕所有人迄今为止一根外星人的毛都没有见过……   一路上,叶喧脑子里都在胡思乱想。   等到电梯门打开之后,他才发觉:“我们走错了。”   “没错。”   专员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回答:“就是这里。”   现在,有一件糟糕的事情,一件好事,还有一件不知是很好是坏但令他很不安的事情摆在叶暄的面前。   他们应该去会议室,可糟糕的是,这里不是通往会议室的路。   而值得庆幸的是,也不是通向‘清洁区’——一般违反了最严重的条例之后,经过委员会投票,船员就被会被送进那里,困在铁椅子上,注射点镇定剂,流着口水,等待另一个房间里的什么人按一个按钮,他就被分解成粒子,丢进焚化炉里,消失不见。   而令他不安的就在于此。   他犯下的错误,被秘密处决也不为过,可现在,自己去的不是听从宣判的会议室,也不是秘密死刑的清洁区。   而是通往船长的私人领域。   ——舰桥。   有了移民船不存在所谓的大副而二副,如果船上的事物是由船员委员会协定,那么如何开船就是船长一言而决。   甚至没有人开船,东王公、尼伯龙根和赫尔墨斯都会互相协调,安安稳稳地将这一艘船开下去。   大部分时间,它都是自动导航,船长只需要做出决策而已。   正因为如此,舰桥才是舰长权威的最高体现。   不说叶暄,就算是其他委员会的成员没有得到允许都不可能进入这一层空间,更别说进入舰桥里面了。   现在,专员将自己送到这里……   叶暄的脑袋瓜子开动起来。   他不喜欢政治斗争,但不代表不擅长。他可是心智调控室的负责人,对人进行侧写和心智监控可是本能。   那么,现在有两个可能。   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想要害死自己,并借题发挥,制造点什么事端,或者说……暴乱?   他头皮紧了一下。   暴乱是有可能的。   新大地上发生的灾难令所有人的心情都压抑暴躁到了极点,就像是火药库一样,只差一颗火星。   可他却不想当打响变革第一枪的牺牲品。   更何况,他觉得现在船上的政体很好——尤其是在见过另一艘船上的独裁政体之后。史蒂夫那哪怕喝口水都会严防死守的惨样他可不想在自己身上重演。   哪怕自己到时候已经死了。   可长孙怎么办?   那么,谁想要利用自己?或者说……害死自己?   白楠?那个讨厌的家伙确实最后可能,但那个家伙除了技术之外,其他任何地方都缺乏智商。从来都是被人当枪使,脑子智商有限,看不惯自己也只是自认为心理学是伪科学,自己是个骗吃混喝的家伙,犯不着工于心计害死自己。   那么,柳东黎?他想将心智监控室划归到医学机关下面不是一天两天了,或者说,赵迁?那个家伙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一副长袖善舞的样子,可心里却是极端自恋型人格,根本没在乎过任何人。   还是说……   在沉默地伫立中,专员静静地在电梯之外等待,可叶暄却一动不动。   直到电梯提示的声音响起。   叶暄还是没动。   “不好意思,我肚子有点疼。”   叶暄笑了笑:“我想要去厕所。”   “别扯淡了,叶暄,把你的脑子用在应该用的地方。”   舰长萧还的声音从电梯的广播里响起:“要么进来,要么快滚。我不想花时间等一个窝囊废。”   好吧,最后一个可能,想要弄死自己的人是舰长。   叶暄无奈耸肩。   那就真没办法了。   萧还想要弄死自己,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需要。   总之,是祸躲不过……   他叹了口气,做好专员随时掏出一把小手枪顶着自己的后脑勺扣动扳机的心里准备,大步走向舰桥。   舰桥门打开的时候,他的脑袋还没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然后,他看到了庞大的星空。   在宽阔到近乎令人窒息的落地舷窗之后,漆黑的宇宙中点缀着无尽的星辰,在正对面,那庞大的行星的大地上闪耀着银色的辉光。   银光奔流着,搅动海洋,向着外来者展示着那绚丽的虹彩。   它仿佛自长眠中苏醒了,不复沉寂。   “真美啊。”   萧还坐在舷窗旁边的椅子,回头看他:“不是么?”   “有热水么?”   叶喧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来,扯了两张纸巾擦鼻涕。   既来之则安之。   况且,现在的他还分外好奇,为什么船长会突然将自己召到舰桥上。   “被打了?”萧还看到他脸上的那一块乌青,幸灾乐祸:“要不要叫人给你安排一个单间?”   “算了吧,现在被打几顿,我至少心里好受一些。”   叶喧叹息:“但你是怎么想的?船员情绪已经到警戒线了吧?按照常规处理方式,早应该开始强制进行情绪稳定才对。”   “还不是因为心智管理室的某人被关了禁闭室?就算委员会通过了投票,进行强制稳定,可别说让你打针,船员光是看到你那一张脸就会暴乱吧?”   “我的错。”   叶喧叹息。   身为心理医生,被患者视作敌人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失败了。虽然必要的时候,可以强制进行治疗。但叶喧对那一套着实提不起兴趣。   倘若心理治疗被他当做艺术的话,那么电击和脑叶切除那种鬼东西,就是破坏艺术的炸药,对于人格和意识的损伤同杀人无异。   或许,自己应该早点选一个接班人了?   他莫名其妙地想。   反正经过了这件事,他心智监控室的工作也做不长了。回头恐怕只能翻一翻冬眠人才库的资料,找个能接班的人出来吧?   “你的事情稍后再说。”   萧还掐灭了烟卷,“先干正事儿吧。”   一沓厚厚的资料就放在了叶暄的面前。   刚从打印机上下来,还带着热气。   可惜,叶暄光看着那封面上一大堆专业的名词就眼睛疼了。随着技术的发展,研究中的每一个分支距离也越来越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不是隔行如隔山了,差不多中间还要再加几个太阳系。   “看不懂。”   叶暄翻了个白眼:“舰长,有什么事儿能简单直白一点说么?”   “找你来,只是想让你听听研究室对‘未知物质’的分析。”萧还平静地说:“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只有我一个人?”叶暄看了看空旷的四周:“这算什么?抢先版?听说枪版的画质都不太好。”   船长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敲了敲桌子:   “放心,我还找了人帮你解说。”   于是,地板开裂了。   庞大的器皿自从地板之下升起,那是一具差不多有三米高两米宽的真空收容皿。   隔着厚重的玻璃,他能够看到那些自从降落器上收集来的‘未知物质’,它们如落雪一般沉积在底座上,带着某种金属的质感,水银的光泽流转。   看不见有活动的迹象。   有佝偻的研究员从门外走进来,好像很久没有活动一样,他的眼圈发黑,骨瘦如柴,完美地符合了叶暄心中对研究室那帮人的印象。   庞大的屏幕自从顶穹上投影下来,在他的身边。   “具体的简报,我已经从尼伯龙根那里听取过了,这次主要给你介绍,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直接问。”   萧还对叶暄说完,重新点燃了一根烟卷,向着研究员挥手:“时间不多了,罗兰先生,我们开始吧。”   “那么,容我为两位来解释——未知物质的发现是多么伟大的奇迹。”   枯瘦的研究员捧起手里的资料,眼神就变得狂热起来:“相信我,先生们,何其相比,前期的牺牲哪怕再多十倍,不,一百倍也是可以接受的!”   叶喧皱眉。   想了想,没有说话。   虽然可以看做对方在为自己的失误开脱,但不论如何,他心里高兴不起来。   不要说十倍……   倘若长孙死了的话,自己恐怕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萧还敲了敲桌子,打断了罗兰亢奋的状态:   “无关的话少说为妙。”   “咳咳,那么我开始了。”   研究员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酝酿了一下措辞之后,开口说道:“一开始的时候,研究室其实如同很多人想象的那样,猜测覆盖了整个行星的未知物质是某个外星文明所创造的武器。   实际上,这种猜想在研究一开始的时候就被否决了,所以请大可不必担心。”   不是外星人的武器?   虽然早就对这一套假说嗤之以鼻,可听到这里,叶暄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心里落下一块大石。   真好啊,不是外星人的阴谋。   幸好幸好。   如果袁二一那一只大猩猩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煞风景地不爽起来吧。他早就盼望着找点敌人干一架了。   而叶暄,也稍微放松了下来。   虽然表面上很克制,但他心里对未知物质的好奇不逊色于任何人。   “只要不是天顶星人的武器就好,否则我们就要选个小姑娘去唱《可曾记得爱》了啊。”放松下来之后,他就开始扯一些没人知道的冷笑话。   “嗯,纠正一下您的看法。”   罗兰认真地说道,“关于未知物质,它们其实是……外星文明本身!”   寂静。   叶暄还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他,又看向萧还。   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虽然在高倍显微镜的观测之下,它们的个体几乎完全相同,没有任何差别,但它们的本质并非是‘冯诺依曼机’那种能够进行自我复制的自律机器。”   罗兰说:   “——它们是生物。”   “外星人?”   一瞬间,叶暄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目瞪口呆,指着那个房间中间的真空皿。   “这玩意是我们小时候骗人故事里说的外星人?”   他看向萧还,最后又看向罗兰,罕见地失态了:“你他妈在开玩笑?”   他等这个答案等了这么长时间,心里做出诸多猜想,甚至已经有了恐怕自己活不到答案出现那一天的准备。   结果解开扑朔迷离的谜团之后,你跟那些几百年前喜欢骗稿费的作者一样,告诉我:这都是外星人?   “Are you kidding me?”   罗兰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叶先生,外星人这个词汇并不准确,虽然它们是地外生物,但并不符合人的定义,也……”   萧还不耐烦了,拍桌子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说正题!”   “是,是……”   罗兰慌乱地点头,然后开始继续扯出大段让人头疼的专业术语,里面夹杂着一些稍微还能让人听懂的话:   “……经过慎重的研究和检测,我们认为,‘未知物质’是和如今我们所知的所有碳基生物所完全不同的硅基生物。   请看屏幕,您看,同地球圈的一切生物、细胞、细菌都完全不同,它拥有着自身独特的碱基、结构……   可以放心的是,对于寻常人而言,这只不过是一种新的细菌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   在长达半个小时的罗嗦之后,有用的信息就这么一点。   早就不耐烦了的叶暄罕见地抽了一根烟,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   “好吧,姑且承认它们是生物……新大地的土著,嗯,就像是历史上的印第安人一样……那么,为什么它们会攻击我们?因为我们要割他们的头皮么?”   “并非是攻击。”   研究员解释,“只是它们正常的‘进食’而已。”   “它们吃人?!”   一瞬间带来的冲动甚至胜过刚才,惊悚地颤栗感从脚后跟身上后脑勺,几乎令叶暄叫出声。   “不不不!请听我解释!”   研究员赶忙补充道:它们小到甚至甚至没有任何消化系统,所谓进食,只不过是摄取能量,而它们摄取的能量来源是‘声音’。   根据我们的猜测,正因为如此,探测船的降落,才会引起这么恐怖的余波。   因此,我想对于叶先生你的苛责是无辜的,就算没有他,引发那样的灾难也是迟早的事情。”   总算说了句人话了!   叶喧混乱的心情忽然轻松了一点。   不是因为重获清白,而是因为害长孙变成那样的人,不是自己。   否则的话,他真没有脸再去面对长孙了。   “你的事情稍后再说。”   萧还撇了他一眼,然后对研究员说道,“你继续。”   “咳咳,刚才的介绍继续……我们不清楚是什么环境形成了它们的特殊形态,这恐怕这是一个难以猜测和复原的巧合。   但毫无疑问,它们是占据了行星主体的族群。”   罗兰道:“因为它们的存在,整个星球上的声音全部衰减了,只有海边地带因为潮汐,还残留着活跃的痕迹,其余地带,已经全部陷入类似冬眠的状态。”   直到现在,叶暄的心情终于冷静了下来。   好吧,稍微冷静了那么一点。   作为人类和新大陆的殖民者,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一个问题。   “那么,是否有灭绝和扫除的可能?”   “为何要灭绝?”   研究员愣了一下,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旋即变得越发激动了起来,声音提高:“不!绝不能灭绝!您不知道这是多么伟大的发现!   我们,不,人类的未来都会被这发现所改变的!”   “可你也说它的食物是声音了吧?那么,它会对人类产生妨害。”   叶暄好奇地问:“姑且不论说话的声音,人类本身内脏器官就有不同的频率,只是活着,就会引发这种东西的异动。人体的循环和平衡是很脆弱的,如果这种东西进入人的内脏的话又会怎么办?嘭的一下脑袋炸掉?   而且我们大型工程设备,甚至是飞船引擎运行时释放的声音和次声波呢?   只是一艘登陆船的起降就造成这种程度的灾害,那么一台大型矿机运行的声音会怎么样?还有,其他各种超巨型设备呢?到时候简直会变成天灾吧?!”   研究员的脸色变白了,结结巴巴地回答:“虽然在计算和模拟中,确实有可能形成某种未知的变化……可是,可是……它也可以被人类运用……我是说……”   他求救一样地看向舰长。   萧还点头:“我说过了,授予叶暄所有的知情权,给他看看那个。”   罗兰狂喜地点头,跑向真空皿,开始调整其中的参数。   操作繁琐。   “在研究之中,我们发现它们对不同频率的声音都有不同的反应,其中存在着我们不了解的固定模式,就像是公式输入参数之后得到固定的答案一样。就像是……就像是……”   罗兰搜肠刮肚寻找着形容词,却难以找到一个贴切的形容,直到旁边有人替他补充了一句。   “语言。”   叶喧说。   “对,语言!”研究员兴奋地点头:“就像是语言一样!我们能够通过声音对它们施加影响,就像是通过0和1对计算机下令!”   他终于搞定了碍事的面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按向触控屏。   那一瞬间,低沉的旋律从舰桥中响起。   是钢琴声。   如流水一样。   “《Gymnopedies》?”   叶喧脱口而出。   因为部分心理治疗中有古典音乐的部分,他对此有过了解,但没想到能够在这里碰到。   察觉到萧还好奇的视线,他开口解释道:   “这是四百多年前古典音乐家萨蒂所创造的一首钢琴曲,直译过来,可以理解为‘裸—体歌舞’。   取自更久远的古代,希腊人祭祀神明时的旋律。赤—裸身体的年轻人涂抹了圣油之后,在神庙之前为神灵献上舞……”   话没有说完,便戛然而止。   因为在所有人面前,那玻璃罩子中,如落雪一般沉寂的‘未知物质’亮起了辉光。   它们缓缓地从底部飘起,悬浮在器皿的中央,彼此汇聚,拓展……就像是雪花增殖那样,形成瑰丽的结晶,隐约的辉光延伸向四面八方……   在纯净的辉光之中,显露出了一种数学和拓扑学所特有的美。   “请带上这个。”   罗兰将两幅沉重的眼镜分发给他们,眼镜是特制的,甚至有一条连接线要接入所有人脑后的湿件插口中,和大脑相连。   虽然不明所以,叶暄还是戴上了眼睛。   插件启动。   座椅和地板摩擦的尖锐声音响起。   叶暄自从座椅上起身,惊愕地后退,踉跄,几乎摔倒在地上。   “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在颤抖。   借着特殊的设备,他越过了视觉的阻碍,观测到了‘未知物质’的真正变化。   那是仿佛覆盖了整个天地的瑰丽结晶。   庞大的十六面体跨越了维度之后,自人类所难以触及的高层次元降下了宏伟的投影,‘屈尊’在人类的世界里形成了微不足道的形状。   世界,被包容在它的辉光之中。   凭借肉眼所观看到的,不过是那庞然大物所降下的一片影子,此刻凭借着机械的感知,他们才得以窥见它万一的变化。   只是凝视,就已经目眩神迷,难以理解。   超脱了长宽、数量和温度的限制之后,它的形体在更高的维度中缓缓地舒展,就像是漫长睡眠之中的短暂苏醒。   但钢琴曲停止的时候,那瑰丽的辉光也终于消散,惊鸿一现的庞大轮廓自高层维度中隐秘,坍塌为不足一毫米的‘雪粉’。   漫长的沉默。   叶暄摘下眼镜。   “那是什么?”   “那是未知物质真正的摸样。”   不论看过多少次,罗兰还是难掩内心的激动,颤声说:“它们‘展开’了。它们……进入了高层维度之中。”   一片安静。   “你还不明白么?叶先生,它和我们这些受限于视觉、听觉和触觉的人类不同,它们并非是三维生物!   它们有着自己的世界。   它们的感知和干涉甚至能够进入更高层的维度之中。刚刚你们所感知到的,甚至难以企及它们本身感知的万分之一……对于完全苏醒的它们而言,空间,甚至是时间都是无意义的!   ——它们本身就是‘弦理论’和‘量子物理’的结晶,进化论的奇迹!”   说道这里,研究员越发的狂热:“不仅仅是如此,根据我们的测试,它们还是绝佳的信息储存媒介!   虽然单个的信息保存能力并不出众,但它们的储存空间是根据个体存在的数量,能够进行次方级别的跃升!   而且它们之间的互动是通过高层维度进行的,哪怕从理论上而言,也没有任何延迟!   只要通过它们的深层连接和互动构建起最基本的网络和结构,我们得到的不仅仅是新的大地,还有一台史无前例的行星级混沌运算模!”   “灵魂……”   叶暄轻声呢喃。 第八百二十三章 本性的尽头   “灵魂……”   叶暄轻声呢喃。   “什么?”罗兰没听清楚。   “没什么。”   叶暄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难以形容此刻自己的感情,是欢喜还是沉重呢?   他不知道。   倘若这是真的,那么等那一天到来之后,人类的意识也能够突破往日的限制,自躯壳中上传至这瑰丽的奇迹中吧?   简直是天作之合。   空有永恒而没有意识的物质,和拥有意识却无法追求永恒的人类……   摆脱了躯壳的限制,人类便能够自奇迹中获得永恒的存在。   这岂非是‘灵魂’的诞生吗?   可他第一次怀疑,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就是自己所梦想的灵魂了吗?   它真的能够带给人类所谓的幸福和圆满吗?   漫长的时间之后,他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罗兰先生。”   “嗯?”   “姑且不论你的想法是否有实现的可能,但你如何确定,我们能够控制这种‘未知物质’呢?”   叶暄问。   他总是最喜欢煞风景的那个,他专门负责干这个,在船员委员会偶尔做梦的时候,提醒他们梦并没有那么美。   他负责了解大脑,去了解欲望,去提醒所有人欲望背后所需要支付的代价:“或者说,你如何确保‘未知物质’能够为我们所用?”   罗兰愣住了。   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叶先生……我们已经通过声音,初步和未知物质建立起沟通的桥梁……”他有些错乱地解释道:“这只是开始而已,它的潜力深厚。   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们能够掌握它们的力量!”   叶暄忍不住笑出了声。   令罗兰的神情越发的难看。   “这算什么?”他问,“历史的循环?”   “你既然说了桥梁。那你应该明白,桥梁是双向的吧?”   叶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白楠不在这里,那我就代替白楠去问他应该问的问题。   你如何保证它们不会像是地球上那些破铜烂铁一样,产生自我意识之后将人类驱逐?还是说,难道你忘记了我们的前车之鉴?还是说,你们只是单纯地想要一展才能,创造出一个不受我们控制的怪物?”   “可是,可……它们不一样!它们甚至不存在思考……它们根本没有任何自我认知存在,只是纯粹地对声音做出回应而已!”罗兰激动地反驳。   “不。”   叶喧开口。断然反驳:“信息产生规律,规律形成定例,定例变成固定的回应,通过回应,组成了逻辑的机器。   希腊人说人类不存在灵魂,‘意识’只不过是自我欺骗的假象,‘自我’只不过是无数次学习和失败之后,由无数逻辑阀所形成的反射机器而已。你不正是在创造这一切么?”   “我……我……”   罗兰汗流浃背,看向萧还,眼神期冀。   “好了,罗兰先生,你先出去吧。”   萧还掐灭了烟卷:“你的工作结束了。”   罗兰离去了。   很不情愿。   就像是被赶走了。   寂静里,萧还起身,走向角落中升起的储藏柜。   “在离开地球之前,我的家族根基庞大,托父母的福,我生来就有金汤勺。他们的遗泽一直持续到今日,然后……只剩下了这个。”   他伸手,捧出了盒子,盒子里面还有一瓶橙黄的酒液。   “二百年前,在合成酒将传统制酒业摧毁时,它是最后一批自然粮酿造的威士忌。我觉得自己喝不出有什么特别,但现在是个好时候,我们可以来点。”   说着,他打开了瓶子。   酒液清香。   荡漾在冰块和杯子之间。   杯子放在了叶暄的面前,可叶暄没有碰。   “为什么叫我来这里?”叶暄低着头:“我只是一个心理医生,一个凑数的委员。你想先跟我通个气,然后通过委员会的投票?”   “如果是这样呢?”萧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如果是这样,我不会同意。”叶暄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是生是死随你,舰长,我承你的情,但容我保留我的悲观吧。”   “收起这一副样子吧,端起酒杯来。”   萧还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神情漠然:“我今天要杀的人已经够多了,里面不包括你,你可以安心。”   叶暄错愕地睁开眼睛,看着他。   不是因为自己不在死亡名单里。   而是因为他的前一句……   这么多年以来,萧还一直像是一个乐呵呵的大胡子,脾气耿直粗暴,但是坚守原则。很多人都讨厌他,不敢说,但移民船离不开他,所有人都知道。   是他一直以来,用温和又不容反驳的方式压制着所有人的矛盾,维持着委员会的和平和共处,在漫长的岁月中度过了一路的坎坎坷坷。   他从不滥用私刑,也不因自己的好恶而感情用事。   好吧,他天生是一个干大事的材料,一个带头大哥,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你一定会佩服他的手腕和心胸。   现在,他要开始杀人了。   那么,谁会死?   白楠?柳东黎?赵迁?还是说,更多人?   如此巨大的冲击,令叶暄难以接受。   “我现在很累,叶暄,只想找人喝点酒,所以别再动你的小脑袋瓜了,端起酒杯来。”   萧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看着他。   叶暄沉默许久,端起酒杯。   酒杯碰撞,声音清脆。   金黄的酒液在冰块之间摇晃着,像是黄金之海载着冰川。   “干杯。”   萧还仰起头,一饮而尽。   当叶暄放下酒杯的时候,却骤然感觉到一阵心悸,远方传来了隐约的幻听。   像是无数人在哀鸣。   可是隔着遥远的太空,没有任何声音可以传递,生命最后的呐喊只会湮灭在冰冷的宇宙中。   所留下的,只不过是一朵灿烂的火花。   叶暄呆滞地回头,感觉到眼前发黑。   他看到了。   在那庞大的舷窗之外,深邃的太空中,远方骤然升起的庞大火焰。   是移民船。   隔着数万公里的距离,他看不清具体的轮廓,所能窥见的,只有一点耀眼的火花,像是一朵花,盛开在寂静的黑暗里。   铁浆和烈火之花。   血和碎骨蒸发,消散,向着大地陨落,化作银色的燃烧豪雨。   “史蒂文……”   叶暄还记得这个朋友的名字。   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僵硬地回头,看着萧还,表情抽搐:   “你杀了他们?”   “嗯,做手脚毕竟很麻烦。”   萧还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小口地品尝着来自故乡的佳酿,“移民船虽然具备应对陨石和流星的大型武器,可一旦启动,就会被对方的雷达感知。   真是花了我不少脑筋。   幸好,大家都是在同一条轨道上航行的,你总能在路上给自己的下家留点礼物。”   “你疯了!”   叶暄尖叫,怒吼,这一次,他真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娘们了,歇斯底里的不像话。   因为人类有史以来最为恶劣的杀人凶手就在自己的面前,亲口承认自己谋杀了南美移民船上的四十一万人!   “在疯人院里,总是先疯的那个人比较有优势,不是吗?”   他抬头,看着叶暄惨白的脸,然后下令:“坐下,别浪费我的时间,如果你想要知道为什么……”   叶暄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和恐惧,坐回了原地。   “喝点,对你好一些。”   一杯酒推了过来。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不知道,虽然移民船大小都差不多,但每一艘移民船的侧重都有所不同。   比如刚刚毁掉的南美移民船,是攻坚型,拥有着我们所有没有的十六们大口径主炮和一万架舰载机。   比如轨道上走在我们前面的东欧移民船,他们具有着最好的维生设备,粮食和供应永不断绝。   而东亚移民船的优势,在于我们从地球上带来的三具人工智能,分别有太清重工所出产的‘东王公’,查拉图斯特拉研究室所出产的‘赫尔墨斯’,还有新瑞士为我们所特制的‘尼伯龙根’。   可能很多人都觉得一具就够了,三具的运算力已经臃余溢出,但我们所擅长的,便只有技术这种事情。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比他们更早六个小时得知‘未知物质’的真相。”   萧还以堪称豪迈的姿态饮酒,抬起一根手指,在叶喧的面前:“现在,我有一个心理实验交给你。”   他说,“世界被上帝毁灭了。   三条破船漂流在海中,分别由甲乙丙三个性格完全不同但同时又极端自私的人驾驶。他们偶尔会互相帮助,但不过是为了漫长的苦旅中能有一个伴儿,和自己互通有无。   而现在,他们度过了漫长的苦难和海洋的折磨,寻找到了新的陆地。   新的大地上土地肥沃,猎物众多,甚至有着神奇的魔法,能够让人获得金钱、权利甚至是永生,让人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新世界和帝国。   那么,现在在海岛之外,你作为最先发现真相的人,你会选择怎么做?”   叶暄沉默。   结果不正是一清二楚么?   这正是他们当前的处境。只不过萧还将三个移民船的群体,具现为三个人而已。   在资源贫乏的世界中,人类正是为了活下去才组成集体,集体的属性本质就是自私的。或者说,人的本质就是自私的。   只要是能够让自己的成员活得更好,那么再丧尽天良的事情都会做。哪怕领袖不这样做,民众也会在暴乱中逼迫领袖这样选择。   更何况,还有着通向天堂之路的魔法。   倘若三方能够维持平衡的话,未尝不可能共同开发,可倘若北美移民船发现了未知物质的本质,那么作为武力最为强横的移民船,定然会选择开炮,进攻。   独占新世界……   一路上,他们做的这样的事情还少么?   这就是人类的本性,自丛林到太空永恒不变的法则。   弱肉强食。   人类本身就是动物,无法拒绝自己的动物本性,也难以抗拒活下去的诱惑。   对此,叶暄一清二楚。   或许有个别人是善良的,悲悯的,愿意与外界合作,但更多的人都不会冒着自己死去的风险去考虑别人。   萧还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就像是他一直做的一样,为移民船承担责任,然后亲手制造出了这屠杀的恶果。   不需要回答,叶暄已经想通了这一切,或者,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这一切将要发生,只不过不敢相信自己。   现在他只是觉得很累。   “为什么告诉我?”   叶暄饮下苦酒,看向他:“难道你需要心理辅导?”   “你是说躺在椅子上像个小姑娘一样说点梦话么?然后呢?借口自己童年的阴影,心里的障碍,去逃避自己犯下的罪孽?算了吧。”萧还无所谓的摇头。   他喝醉了,可是眼神是醒着的。   “战争就要开始了,叶暄,做好准备吧。”   他说,“接下来,你会和其他所有珍贵人才被一齐送到这艘船上最安全的地方去,拥有独立的循环设备和物资,足够你们在太空和大地上生存二十年。   如果已经在中央核心中立下遗嘱,等我死了,你就是新的舰长。”   他从脖子上扯下了一根吊坠,上面的铁牌上铭刻着细密的文字。   “这是紧急接管系统的密码,必要的时候,袁二一会听从你的命令。”   警报声响起,赤红色的警报不断地从顶穹之上浮现,被瞄准锁定的提示出现。   “酒已经喝完了,叶暄。”   萧还挥手,“你该走了。”   大门打开了,全副武装的袁二一在等着他。   “最后一个问题。”   叶暄看着他,“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能理解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么?”   萧还似笑非笑,像是嘲弄,又像是怜悯:   “因为你懂得人类,叶暄。   所以,必要的时候,你也会这么做,像我一样。”   叶暄转身离去。   像是逃离。   逃离自己变成魔鬼的样子。   因为萧还说的对。   如果是他的话,他也会那么做。   他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没有成为魔鬼的机会而已。   在大门关闭之前,他听见萧还最后的声音。   那个男人躺在椅子上,凝视着窗外的遥远大地,喝着这世界上最后一瓶威士忌。   “叶暄,我真嫉妒你。”   他轻声呢喃,“至少,你能呼吸到新世界的空气。”   -   -   门关了。   叶暄闭上眼睛,握紧拳头,没有说话。   只有袁二一,大大咧咧地拍着他的肩膀,一脸好哥们的样子,他从来不在乎任何人,他甚至不在乎自己。   他只在乎自己有的打。   现在,他的机会来了。   “事情我都知道了,阿暄,咱就要靠你的了。”   袁二一往嘴里又丢了一包口嚼烟,烟草能舒缓他焚烧的神经,令他至少看上去……稳定那么一些。   “走吧,我带你去你的小房间。”   叶暄听到了远方的呼喊声,有个人想要冲过来,被袁二一的手下拦住了。那群同样没有任何同情心的家伙一拳将那个可怜鬼砸在地上,然后踩在脚下。   是罗兰。   他被当成了那群人消除闲暇的玩具,玩弄着,就连眼镜都被踩碎了。   分外狼狈。   嘴里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叶先生!叶先生!请带上我!”他伸手,想要抓住叶暄,却被一脚踢开,可依旧不肯放弃,从地上爬起来,望着叶暄:   “至少,请你看一看,看一看这个!”   他奋力将一叠资料抛向叶暄,资料在空中飞散,如同雪花一样,扑了一地。   叶暄没有看他,也不想说话,选择了从前面的拐角转弯。   “为什么不明白!叶先生,你难道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在不远处,罗兰死死地瞪着他,癫狂地呐喊:“掌握了未知物质,我们的技术,我们的生活,我们的资源,都将得到前所未有的飞跃!   甚至在我们的有生之年,我们便能够进入天堂之中!   想想看吧,叶先生,那群将我们从家园中驱逐的机器,那群人工智能,哪怕穷尽所有资源,将整个太阳系都彻底变成硅晶,所得到的运算力也不足它们的万分之一!   有了它,我们就可以无所不能,甚至……可以创造神灵!”   叶暄的脚步停下了。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那一堆破纸。   “然后呢?”   他回头,俯瞰着罗兰变形的面孔。   就好像穿过了躯壳,窥见了人类永远难以饱足的欲望:   “再杀死祂么?” 第八百二十四章 对不起   傍晚的时候,马车停在了村庄外面。   老人从马车上走下来,撑着一支手杖,长筒皮靴踩在村子里的泥地上,踩着鸡鸭的粪便,走到村庄的里面。   在门前,有几个在烂泥里玩闹的小孩儿看到了他,便有些害怕地躲远了一些。   那个老人穿着厚实的大衣,头上戴着礼帽,手里的拐杖和皮靴也都很值钱。   弄脏了的话,他们赔不起。   “快回家吧,该吃饭了。”   门前面的板凳上,陪小孩儿打闹玩耍的年轻人笑了笑,将几个刚刚做好的木头玩具送给了他们,哄着小孩儿们离去。   他长得不像是这个村庄里的农夫,实际上,哪怕是贵族中也很少有人像他那么俊秀。   而且脾气很好,手工活也不错,还是个医生,会用一些草药治高烧。   来到这里才半个月,所有人都喜欢他。   唯一可惜的,就是瞎了一只眼睛。   很多村子里的女孩子都偷偷看他,然后在私底下悄悄争论他眼睛完好的话,那一双眸子会有多好看。   “好久不见,康斯坦丁先生。”   他抬头,看着老人,露出笑容。可惜,带着一只不怎么好看的眼罩,笑容就变得让人可惜。   “嗯,夏尔,好久不见。”   盖乌斯撑着拐杖,缓慢地走到他旁边,然后坐在那一张沾着泥巴的凳子上,似是疲惫一样,长舒了一口气。   “我来看看你。”   “我已经恢复好啦。”   夏尔笑了笑,用裤子上的围裙擦了擦自己的手,“我去帮你找点喝的去。”   “不用了,我就是来坐坐。”   盖乌斯说:“等一下就走。”   为了避免引起像以前那样的骚乱,夏尔这些日子都在这个国都附近的小村庄里秘密地疗养休息。   除了有限的几个护卫,和暗中的保护者,没有人知道这个温和又俊秀的年轻人是神之子。   很多人都用一些麦子来换他帮自己家干活儿,夏尔也乐此不疲。   很久不见,夏尔也并不觉得生分,依旧话痨:“这里挺好的,康斯坦丁先生,你有空的话也应该来住一住。   我养的鸡快要出栏了,刚来的时候才那么一点,晚上睡觉得放进屋子里,叽叽喳喳地叫……”   盖乌斯点头,“等它们出栏的时候我再来吧,要不要我带个厨师?”   “最好还是带一个吧,我做饭不怎么好吃,都是蹭别人的。”夏尔笑得有些尴尬。   “看到你住的不错就好,尽快好起来,没有你,很多事情我都忙不过来。”盖乌斯怀里抱着帽子拐杖,抬头揉了揉头发,斑驳的头发就变得有些乱糟糟的。   难掩疲惫。   “真是嫉妒你啊,夏尔。”   他轻声叹息“以前的时候,很多事情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认识你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老了,不是那个精力无限的年纪了。”   “偶尔给自己放个假吧,先生。”夏尔笑了笑,“夏天的时候,这边的河里还能钓鱼,我可以陪你一起。”   他翻了半天,在家里只找出了一袋鱼干可以用来招待人。   感觉很尴尬。   盖乌斯拿着鱼干反复看了一下,勉为其难地塞进嘴里咀嚼了两口,咬不动,囫囵着吞下去了。   然后噎住了。   “我去拿水……”   直到五分钟后,盖乌斯才缓过气来,苦笑。   “太咸了。”   “别人送的,盐放的有点多。”   夏尔尴尬地解释。   其实送他的人是一片好心,如今的盐很贵,鱼干反而不值几个钱。   可惜,没想到会噎住人。   盖乌斯听完,反而有些欣慰:“交到新朋友了啊,夏尔,我说过的,大家都会喜欢你。”   “嗯。”夏尔点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盖乌斯问。   夏尔沉默了一下,低声说:“霍夫曼先生,就是送我鱼干的人,前些天死了……”   盖乌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把田地卖了,去城里的工场打工,临走之前把家里的鱼干给我。可是没两天,他就被送回来了,被工场里的机器扎断了一只手,感染了,这里又买不到药,我没办法帮他退烧。他就死了。”   夏尔说道这里,苦涩地笑了起来:“如果是以前就好了,以前我还有力量,可以救他。”   “夏尔,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我只是难过。”   夏尔看着自己指头上的茧子和疤痕:“村子里的很多人都像霍夫曼一样,还有很多孩子,刚才那个小孩子就是他的小儿子,过两天他也要去城里做工了,他签了三年的合同。   明明在工场里赚不到什么钱,做苦工,像奴隶一样工作半年只能赚那么一丁点。可不工作就会饿死。   明明地里丰收了,但粮食不贱价的话,根本卖不掉。想要买的话,却又贵得买不起,甚至买不到……康斯坦丁先生,这究竟是为什么?”   盖乌斯没有说话。   夏尔没有等到回答。   “我们不是已经胜利了吗,先生。”他问,“战争已经没有了,很多人都很努力的在生活,可是依旧很难活下去。圣城被打倒了,可是很多讨厌的事情依旧在继续。   活不下去的人,还是活不下去。“   夏尔问他,“他们已经为这个世界牺牲了这么多,为什么还要再牺牲下去?”   盖乌斯没有回答。   只是看着远处,凝视不远处村庄的炊烟,看着夕阳缓缓落下。   “很多事情,夏尔,我很难说明白。我知道有些事情不好,可为了未来,我们不得不这么做……牺牲一代人,用一代人的血去换后续百代人的兴旺。”   他说,“夏尔,这是必要的阵痛。”   “可本来可以不需要这样啊。如果现在的人都无法活下去,百代的兴旺又有什么意义?”   夏尔摇头,茫然又愤怒,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回答:“康斯坦丁先生,以前你告诉我,你要创造一个新世界,让很多无家可归的人拥有容身之地,会让很多人过的很幸福。   我们不是已经成功了吗?我们明明已经做到了……可它为什么还是这么残酷?“   盖乌斯终于回过头来了。   他的神情是平静的。   带着一丝衰老,还有更多的,是夏尔熟悉的决绝和怜悯。   “夏尔,你还记得我在圣城时跟你说过的话吗?”他说,“痛苦总会过去的,一切痛苦都会过去。   这个世界不是完美的,夏尔,总有遗憾,这是人力所不能及。”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残酷的话:   “抱歉,对此我无能为力。”   忽然之间,夏尔有些恍惚。   就像是经历了漫长的苦行,却难以企及道路的重点,无法遏制心中的疲惫和难过,还有……不甘。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康斯坦丁先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用力地抬起残存的眼睛,凝视着盖乌斯,独眼之中仿佛还存留着曾经的辉光,像是火焰:“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世界!”   盖乌斯愣住了。   “你无能为力的话,让我来吧,先生,我可以!”   他激动地向前,站在盖乌斯的面前:“我还有一只眼睛,我还有这么多血,我可以给你奇迹,先生,不论你要多少都可以!   盖乌斯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   许久,许久,直到夏尔激动的神情再难以为继,无力地低下头,坐回了椅子上。   夕阳落下了,寂静的暮色到来了,远处的山野中传来了野兽的叫声。   “太晚了,夏尔,休息吧,我也该走了。”   盖乌斯撑着手杖,从凳子上起身,最后将帽子带好,向他道别:“抱歉,没有顾忌你的病情,又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嗯。”   夏尔勉强地笑了笑,起身想要送他,却没有想到,那个老人向前一步,抱住了他。   明明衰老到走路都要撑着拐杖,可是拥抱却令夏尔有一种窒息感。   就像是同自己的儿子道别那样。   那么用力。   “呃,先生……”   夏尔愣住了,手足无措。   “对不起,夏尔。”盖乌斯的声音沙哑:“对不起。”   夏尔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没、没关系啦,没关系,只不过是吵架而已……时候你已经不早啦,先生你赶快回去休息吧,说不定半夜又会开会。”   他拍打着盖乌斯地后背:“好啦,等我养好伤就回去帮你,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累了。”   “嗯,再见。”   盖乌斯后退了一步,最后看了夏尔一眼。   转身离去了。   “再见。”   -   -   盖乌斯回到马车之后,马车便悄无声息地驶进了黑暗里。   马车上,沉默等待的男人递过来一份文件夹。   他看上去有些年纪了。   木讷又苍老。   不像是秘书,也不像是能够胜任这个机灵麻利的活儿,甚至和所谓的政治的大智若愚丝毫不沾边。   只是迟钝而已。   “落在车上的东西。”那个男人说,“体检报告,我觉得应该是你的。”   盖乌斯拿过文件夹,晃了一下,勉强笑了笑:   “看过了吗?”   “没有。”   老男人摇头。   盖乌斯抚摸着文件夹的封皮,许久,将它丢到了旁边的空位上。   漫长的沉默。   “我的身体里长了一个肿瘤,就在这里。”他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右脑:“和神经长在一起。”   他说,“六年前就开始了,我一直以为可以控制,我以为我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哪怕一段时间都好。”   依旧沉默。   那个老男人像是愣着神儿,没有什么反应,也没什么安慰的话说出来。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亚伯。”   盖乌斯疲惫地低下头,闭上眼睛:“我快要死了。”   黑暗中,漫长的沉寂里。   有人轻声哽咽。   “亚伯,请你……杀死他。”   -   -   马车停在了宫殿前面的雪地上。   盖乌斯推开车门,却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警卫想要搀扶他,却被他挥手,粗暴地推开。   白色的雪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佝偻地弯下腰,撑着膝盖,仿佛筋疲力尽。   撑不起最后的重量。   “对不起。”   他裹紧大衣,却依旧寒冷,自言自语:“对不起,夏尔,对不起……”   就这样,失魂落魄地,消失在黑暗里。   在高墙之外,帕格尼尼沉默地伫立在阴影中。   雪落在他的脸上,遮住了那一双漆黑的眼瞳。   他转身离去。   悄无声息。   连续三更,接近一万五千字,断章超良心,请给我月票!月票!月票! 第八百二十五章 笑话   震旦,国度。   皇宫之下的钢铁神殿。   狂乱的辉光燃烧着,灼烧着所有人的眼眸,也照亮了白恒发根之上那难以掩饰的一丝斑驳。   在那天人为之自傲的纯白中,哪怕出现了一丁点黯淡,都如此地碍眼。   如此的……令人茫然。   “话说回来。”   白恒摇头感叹:“这么久以来,我随自己心意,倒行逆施,瞎搞乱搞,搞得很多人都好奇: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受天人之血束缚的秘密?”   迎着东王公和云楼庆舒惊愕的神情,白恒的笑容满心愉快。   “对,我有。”   他点头,认真地说道:   “——因为我就连天人都算不上啊。”   东王公的神情一片漠然,没有丝毫的怒意和阴沉,就像是轻描淡写地接受了这一点,眼瞳中无数虹光闪过,寻找着破局的办法。   可云楼庆舒却难以像天灾那么非人了。   表情十足精彩。   先是惊愕,然后是茫然,最后是难以遏制地狂怒,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自己以来,心心念念,想要把持的天人正统,竟然被这么一个东西拿在手里!   “你……这个……”   “啊,这个秘密我藏在心里很多年。”   白恒露出‘不好意思’地‘羞涩’神情,“我其实是我的母亲当年和马夫私通生下的孩子,生来只有一半天人之血。   她为了掩饰这一点,费尽心机。   虽然我的父亲后来发现自己戴了一顶特别大的绿色铁盔,但毕竟是家丑嘛,不可外扬,而且好歹还能废物利用,丢到帝都来送死的替死鬼。   毕竟,只要不说出来……谁知道呢?   当年所有人都知道白氏的少族长最擅丹青,可我只是为了在皇宫里方便找到一点颜料来染头发而已……辜负了大家的期待,真是抱歉呐。”   “不对!”   云楼庆舒终于反应过来了,死死地盯着他:“龙脉加持!龙脉加持是怎么回事儿!”   “因为换了髓啊。”   白恒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随手拉开了衣襟,展示着自己枯瘦身体:“不止如此,你看,这个心脏,是我四弟的,肝脏是我表叔的,后来换成了三弟的,还有这里,你看……要从这里切开,插进去一根管子,然后将肺部切开……幸亏家里还有维生舱能装尸体,光是七拼八凑,就用了一年半。   止疼药吃多了之后,都已经不起效了。后来,我终于成为了龙脉认可的公爵,但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根基。   充其量,只能算个‘半成品’吧?”   不论是谁,看到白恒的胸膛,都会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已经不是伤痕了,而是不知道多少次切开,又缝合之后,完全变成了碎片。   谁都没有想到,贵为摄政王的白恒,肃穆衣袍之下包裹着的竟然是如此惨烈狰狞的干瘪躯壳。   如此展示着自己最丑陋的样子,可白恒的眼神却如此地骄傲,咧嘴,笑着,露出了牙齿上的凹槽。   其中的药剂,早就在唾液的融化之下渗入了肠胃,伴随着血液运行在四肢百骸之中。   “看啊,定期吃服用扛排异的针剂,忍受包括尿血和周期性恶化的在内的恶果,种种不便和痛苦……所换来的这一切,却只要一片‘坏血药’就能完全摧毁。连旁边某个土包子都不如。”   身为一个赝品。   却如此地,洋洋自得。   这才是白恒最强的武器。   拜此所托,他才能赢得袁氏、长孙氏和柳氏的信任……能够摧毁龙脉的,唯有他这一个赝品而已。   如今,通过一片坏血药,解除了自己对辐射的免疫力之后,转瞬间,在如此高强度的辐射中,白恒的躯壳就已经‘千疮百孔’。   精微到细胞级的毁灭已经将他浸泡在其中。   如今他看上去如此鲜活,但那不过是砂砾所堆积而成的假象。溃烂和死亡已经从每一个细胞之中涌现,扩散,无从阻挡。   换句话说,他死定了。   可凭借着自身这微不足道的死亡,他在天平上,将天灾的力量所压倒。   “恭喜你,东王公,你的计划失败了。”   他轻声说:“败在我这个连乐师都不是的凡人,连天人都不是的半成品手里。”   话音未落,轰鸣的巨响戛然而止。   一瞬间,所有人都产生了仿佛跌落深渊的幻觉。   因为世界在塌陷。   向着整个钢铁神殿的中心。   引力仿佛扭曲了,无数虹光自以太的海洋中浮现,旋即又在雷鸣之中,汇入了庞大而模糊的漩涡之中。   漩涡。   前所未有的力量汇聚,世界仿佛在这力量的碾压之下被钻出了一个孔洞。   可是在乐师的感应之中,这千疮百孔的世界中,仿佛涌现了无尽的辉光。   有什么东西降临了。   自更高层的维度之中,汇聚了一切以太的力量,一切奇迹的源头,一切力量的起点,万物万象的雏形……在这殿堂之中浮现。   可是却如此的遥远。   哪怕近在咫尺,也难以触及。   庞大到令举世化作微尘,又绮丽到令万物失色——那贯穿了时间、空间等等微不足道的一切之后,名为‘大源’的东西涌现了。   以潮月和白汐的存在为容器,在‘太一’和‘招荡’的引导之下,降临于此。   可人类的肉眼却根本无法观测它的存在,只凭借往昔所残留的痕迹推断出它的到来。   ——那是神圣之釜的投影。   曾经的人类改写大源时所造就的神器。   此刻它的虚影自烈光中浮现,笼罩在潮月和白汐的躯壳之上,显露出古朴沧桑的痕迹。   于是,万物齐备。   数百年来,无数乐师梦寐以求的良机降临。   可中央核心依旧沉寂。   缺少了白氏的血脉认证之后,便死板地将一切命令拒之门外。   所有人都只能眼看着这良机错失而过,焦灼痛苦。眼睁睁地看着短暂的时光流过。   在这短暂的具现结束之后,它便将再度隐没进以太界的最深处,人类所难以触及的维度之中……   “真难过啊,对不对?”   白恒凝视着东王公地面容,笑容嘲弄:“‘大源’降临了,只能干看着的感觉一定不太好吧?   不如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话音未落,沙哑地大笑声响起。   是云楼庆舒。   “哈哈哈哈哈!!!!”   目睹了这一场算计和阴谋的落幕之后,云楼庆舒发出难以抑制地笑声:“真是有趣,真是好笑,真是讽刺!   摄政王不愧是百代难有的人杰,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实在出乎了在下的预料,佩服,佩服!”   “好说好说。”   白恒一只手被拷在椅子上,只能勉强地做了个拱手的姿势,语气愉悦:“云楼公这一匹良禽,不会又准备择木而栖了吧?”   “择木而栖就算了吧。正所谓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事到如今,别人的树在下也栖厌了,靠山再大,何如自身?”   云楼庆舒微笑着,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撬开了桎梏着左手的镣铐,自铁椅上起身,环顾着殿堂的周围,最后负手而立:   “只可惜,陛下和摄政王机关算计,鹤蚌相争,反而被在下等到了渔翁得利的机会。”   “哎呀?”   白恒似是惊愕,“你不是一往情深,为了复活自己的爱妻么?”   “说说而已,不要当真。”   云楼庆舒轻描淡写地挥手:“恒公若是喜爱美人,以后在下身登大宝之后,给你烧上几个便是。”   “这就开始打算做九五之尊了吗?”   白恒扑哧一声笑起来:“可惜,土包子就是土包子,称孤道寡都不会。”   哪怕到了这种程度,白恒依旧把土包子这个词儿挂在嘴边儿。   于是,云楼庆舒的笑容变得阴沉起来。   被如今的赝品称作土包子,比原本还要嘲讽十倍以上。   他眯起眼睛,看了白恒最后一眼,挥手:   “——潮月,杀了他。”   那一瞬间,大殿的正中央,沉睡的云楼潮月骤然颤抖了起来。   在云楼庆舒的命令之下,原本陷入恍惚之中的云楼潮月自大源的最深处强行苏醒,眼瞳缓缓睁开。   可那一双眼瞳之中空空荡荡。   仿佛足以将整个瑰丽世界都囊括在其中。   在那以神圣之釜为形态所浮现的大源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冰冷的杀意从其中浮现。   刻骨阴森。   可白恒依旧微笑着。   “我刚刚说道哪儿了?对了,笑话。”   他拍着膝盖,兴致勃勃地说道:“笑话是这样的,从前啊,有个狼子野心的土包子,自以为生来不凡,不自量力地觊觎着皇帝宝座,然后……”   话音未落,钢铁摩擦的刺耳尖鸣凭空迸发。   鲜血喷涌而出。   染出一片凄红。   “——他死了。”   白恒这么说。   云楼庆舒的笑容僵硬了。   低下头,看到胸前所涌现的大洞,空空荡荡,一丝一缕的火焰在伤口上燃烧着,以血为薪柴,扩散向五脏六腑,一点一点地将它吞没在其中。   他惊愕地回头。   看到了自大源投影中所浮现的虚影。   那庞大的力量以潮月和白汐为容器,降下了物质界,以‘太一’与‘招荡’这两个强到近乎犯规的天赋被赋予了性质,最终,也以她们意识之中最完美的姿态显现。   那是一个遥远又飘忽的身影。   自出生之前就被分割为二的潮月和白汐,在此融合为一,形成了带着一丝陌生的面容,可看上却如此地熟悉。   那是自她们出生的那一瞬间,铭刻在意识最深处的面孔,血和传承的源头。   也是云楼庆舒的姐姐和妻子……   ——云楼磬雪!   只是一瞬间,摧枯拉朽的力量碾碎了云楼庆舒的心脏和肺腑,将他点燃,残忍而刻意地赐予了他最残忍的死刑。   在这火焰中一点一点的稍微灰烬。   “怎么……会?”   云楼庆舒茫然地看着那一双眼瞳,窥见其中的刻骨恨意,在火焰中发出哀鸣,倒在地上,艰难地抽搐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四肢在火的焚烧之中炭化,破碎,化作灰烬。   这是漫长的死亡。   “这个笑话讲完了,好不好笑?”   白恒俯瞰着他的惨状,眼神怜悯:“你这个蠢货……从来没有明白过,自己的女儿究竟有多么的宝贵。”   此刻潮月和白汐同时作为大源的容器,几乎相当于重叠在一处。   当潮月苏醒的时候,白汐的意志自然也会归还。   两者本来就是一体的。   更何况,此刻凭借着大源和龙脉的共鸣,更是前所未有的紧密。   哪怕那意识在那无穷尽的力量之中只能维持一瞬。   而被云楼庆舒刻意培养成傀儡木偶而的潮月,根本无法制衡暴起的白汐。   那一瞬间,摆脱了龙脉之血的压制之后,假以母亲的面目和姿态,白汐终于得以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大事报复。   可惜,不论多么惨烈的死法,也无法宣泄这么多年她心中愤怒的万一。   对于云楼庆舒的惨烈下场,白恒自始至终都冷眼旁观,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蠢到去伸出援手。   只是漠然地下达了最后的评价。   “傻-逼。”   云楼庆舒是蠢货。   从一开始就是。   半路谋反,杀死了父亲,逼走了兄长,这值得唾弃,但这不是白恒看不起他的地方。   白恒自己就是这么干的。   他看不起云楼庆舒的原因在于,除了野心之外,他什么都没有。   就连谋反都干不好。   可是却除了一个头衔之外,什么传承都没有获得,甚至连一个头衔都保不住。   倘若他但凡有一丁点耐心,有一丁点机会去了解天人的传承,他就不至于落到现在这种程度。   他根本就不懂:自己的女儿究竟有多宝贵!   没有人知道,当白恒从赫尔墨斯口中得知白汐的存在时,内心是多么的狂怒和惋惜,恨不得把云楼庆舒这个混账碎尸万段!   简直是,简直是……暴敛天物!   如此的良才美玉,被他在娘胎之中扼杀、摧毁了,只是因为害怕夭折的风险,为了用一个活着的正统子嗣去换取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头衔!   他竟然还为此沾沾自喜?   去死吧,傻-逼,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太一’和‘招荡’这样千年一遇和前所未有的天赋能够出现一个,就已经是邀天之幸,更何况同时出现在了一个孩子身上。   那互为正负、实则一体的双重天赋,不止是前无古人,甚至白恒可以断定,也绝对后无来者!   她们甚至被拆分开来之后,其资质依旧可怕到能够成为大源的容器。   倘若完整的话,绝对是龙脉九姓诞生以来,最接近完美的个体!   或者说,龙脉九姓的传承,就是为了制造出潮月和白汐这样的存在,而存在的!   数百年以来,人类为了彻底的掌控以太,为了避免个人的死去而中断延续,不惜将乐理植入血液之中,代代传承、维持和延续。   最终,通过内部混血,创造出真正的‘龙脉之子’!   与龙脉之子相比,一切乐师都不过是劣等的量产货而已。   不是使用和沟通以太的乐师,也不是什么沟通人类和以太之间的枢纽和桥梁——而是同时具有着人类和以太的双重特性,拥有以太,真正能够融入以太的人!   这就是为了避免‘被工具所背叛’的前车之鉴,初代的龙脉九姓所创作的方法。   ——倘若工具会背叛自己的话,那就让工具变成自己,融合为一!   而这一切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候,却被一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货拆成了半成品……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白恒几乎可以想象,倘若真的有所谓的‘在天之灵’,那群早就死掉的鬼魂们会有多么的痛心疾首!   “不过云楼庆舒虽然蠢,但至少帮了我一个忙。”   白恒嘴里说着,从头发根里拔出了一根铁丝,麻利地撬开了锁扣,活动着身体。伴随着灼热的幻痛消散,身体仿佛恢复原状了。   然而这不过是回光返照。   作为人的生机,已经从最底层被斩断了。   不是如同伐木一般的砍倒,而是每一根枝条每一片叶子,每一寸树干都已经失去了生机。哪怕还能够依照惯性维持着身体的完整,但可以预见,再过几天就会变成一团烂肉。   可如今,他看上去却仿佛容光焕发。   好得不得了。   随手一脚,将快要烧完的云楼庆舒踢到了一边,白恒走向了皇帝:“要不是他先跳出来的话,我恐怕都不敢确定,东王公是不是在这里……我猜祂现在光是为了入侵中央核心,强行夺得控制权,就已经力有不逮了吧?”   沉默之中,王座之上的人睁开眼睛,不复刚刚的漠然和冷酷,而是重新流溢着人的色彩。   就好像大梦初醒一样。   “是白恒么?”   她问。   “嗯,是我。”白恒颔首,走到她面前,弯下腰,端详着她的面目:“罪臣见过陛下。”   皇帝疲惫地笑了起来:“云楼庆舒呢?”   白恒随手一指,“在那儿,还热着呢。陛下有事儿?”   “看来是你赢了吗?也罢。”   皇帝看着白恒,疲倦地轻笑:“费尽心机,只为了当皇帝?”   白恒摇头笑了。   “我不想要皇位啊,陛下,为何到现在你还不懂呢?”他的眼神惋惜,“倘若我想要那一张椅子,你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机会。   我只想要你从这个笼子里走出来而已。”   “还不明白吗?这么多年以来,你被天灾驱使着,认为我是你最大的敌人。可囚禁你的不是我,是你拥有的这一切……”   白恒伸手,抚摸着她的白发,最后,端详着她茫然的眼瞳。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他说:   “——我要让你活。”   真正的,像人类那样的活着!   伴随着他的话语,自烈光之后,白汐的躯壳之上,有隐约的炼金矩阵亮起——那是赫尔墨斯所锻造而成的锁。   此刻在白恒的呼唤之下,缠绕在白汐身上的矩阵启动了——原本同肌肉、骨骼、内脏和血肉已经生长在一处的矩阵,此刻竟然自行脱落了。   如同落叶自枝头飘落。   那庞大繁复到宛如神经系统的矩阵,此刻却巧妙而精微地自白汐的躯壳中抽离,不带一丝痛楚,   她已经不再需要什么东西封印自己的天赋了。   而此刻,矩阵飘飞在空中,汲取着以太,便开始自行增殖。   倘若原本的矩阵像是一整套神经系统,那么此刻现在在神经系统的末端,便有无数的乐理和矩阵流转。   它在展开。   恢复原本的面貌。   如同自微尘中展开气吞寰宇的奇迹。   绝代的炼金之术在此重演。   到最后,那庞大矩阵的末端延伸出千丝万缕的念线,接入了女帝的每一个神经节之中,令她转瞬间陷入恍惚。   “这是……什么?”   在她的面前,白恒微笑着,引导着矩阵的增值,就好像已经练习过千百次那样,娴熟又仔细:   “十五年前,皇帝将你变成震旦的机器,一个只为使命而活的傀儡。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想办法,让你变回原本的样子。可惜,以我的微薄才能,终究难以和天灾匹敌……幸好,只要有心,总有办法。”   那一瞬间,无数矩阵在他的手中收束,化为一线,遥遥对准了女帝的心脏。   “别害怕。”   他轻声说:   “——赫尔墨斯的化人之术,就藏在这里。”   那一瞬间,无穷尽的炼金矩阵伴随着白恒的动作,将女皇自王座之上贯穿。   悲鸣声迸发。   那仿佛是迟来了十五年的悲凉呐喊。   在剧痛中迸发哀鸣。   无数忘却的记忆自黑暗中翻涌而出,到最后,定格在最后那一个尚存温度的瞬间。   苍老的皇帝剖开了她的胸膛,将不散的阴魂植入她的躯壳中。   “从此之后——”   那个垂死的老人眼中闪着狂热的光:“你便是新的皇帝。”   回忆戛然而止,紧接着,在咆哮之中破碎。   是东王公。   在贯穿层层防火墙之后,距离终点只差一步的东王公发出咆哮。   真正的像是贤‘人’一样,以人才有的愤怒和不甘,嘶吼呐喊:   “白恒!!!”   “对,是我。”   白恒微笑着,一寸寸将炼金矩阵贯入了皇帝的躯壳:“品位痛楚吧,这是生而为人才有的珍贵体验。   如人一样的悲鸣和咆哮吧。”   他冷声道别:   “这是赫尔墨斯临终之前送与你的赠礼!”   那一瞬间,烈光冲天而起。   在漫长的梦中,叶青玄睁开了眼瞳。 第八百二十六章 叶喧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叶清玄听见了有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虚空之中。   虹光流淌,宛如无数镜面彼此碰撞,破碎,折射着碎散的霓虹,天地仿佛变为了万花镜一般,绚丽得让人不可直视。   又孤独得令人不安。   “你醒了?”   他听见了一个平和的声音。   茫然地抬起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被隐没在碎散的光中。   “这里是哪儿?”   “中央核心的分区,独立与三贤人之外的部分。它是由人类所创造的原始硅晶服务器,名字叫做‘尼安德特人’,意义为人与兽的分界。”   那个人回头,看着他,微笑着:“你是兰舟的孩子?我认得你,你也应该认识我才对。”   那一张面孔,叶清玄曾经见过无数次。   在推开乐师之门的时候。   在点燃叶氏权杖的时候。   在梦里。   叶清玄恍然,“你是……叶暄?”   “姑且算是吧。”   那个人影模棱两可的回应,起身,向着叶清玄走来。   就仿佛不存在距离一样,短短的几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是叶喧没错。   一如记忆之中那样,披着黑衣,白发如雪,带着似曾相识的轮廓,和一种……难以磨灭的孤独。   在他的手里,捧着一个古怪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一个三环嵌套的锁,伴随着他手指的运动,不断旋转。   “你还活着?”   叶清玄看着他,然后,眉头皱起:“不对,你将自己变成了天灾?”   “唔……你是说制造固定的声场对以太进行编程,将意识上传?”叶喧想了半天之后摇头,“姑且可以当做是折中的办法吧。”   他说:“我将记忆复刻在‘尼安德特人’的数据库里,然后将自己的人格模式折叠起来,作为暗示,植入血中……两者重合的时候,我就能够暂时苏醒。或者说,暂时被创造出来——   这大概就是后备舰长唯一的特权了?”   “你也选择了逃避死亡?用这种不像样的办法。”   “我只是选择了等待。”   叶喧的回应平静,并没有试图去解释什么。   沉默中,只有他低头转锁的声音。   卡擦,卡擦,卡擦,卡擦……   叶清玄皱眉:“你在干什么?”   “做徒劳的事情。”   叶喧松开手,看着手中固执复位的‘锁’,便忍不住摇头:“果然,不论怎么紧急停止,都没有任何响应。   不论人类怎样工于心计地谨慎使用智能,可脱离了中枢成为天灾之后,就再不受一切条约所束缚。”   伴随着轰鸣,万花镜的天空破碎出一道惨烈的缝隙。   仿佛有看不见的庞然大物覆压而下,无数刀斧劈凿,‘尼安德特人’的防火墙出现了裂痕。破碎的镜面落在地上,迸射出清脆的声音,最后消融在虹光中。   裂缝之后,有一个隐约的标志浮现,如同眼眸一般,望向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和人类渺小的意识相比,那无数逻辑所堆积而成的庞然大物宛如不可抗拒的神灵。此刻伴随着防火墙一片片的破碎,便带来了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那是……什么?”   “东王公。”   叶喧丢掉手中已经没有意义的锁,任由它消散在光晕中:“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白恒正在切断祂和皇帝之间的联系。   祂现在没有了退路,只能在白恒成功之前,强行攻占中央核心,然后改造大源……别担心,祂只是路过而已。   尼安德特人原本就是为了防止三贤人失控而制作的封闭系统,它进不来。”   叶青玄愣住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白恒那个家伙,竟然在外面以一个阶下囚的身份,将东王公逼到了这种份上?   而就算到了这种程度,祂也依旧不肯放弃……   哪怕孤掷一注。   “祂究竟想要干什么?”   “很简单啊,保存人类。”   叶喧想了想之后说道:“如果用反乌托邦的套路来举例的话,那祂就是那种哪怕将全体人类进行脑白质切除,也要让人类变得更好的反派智能吧?   就算拥有了意志,也不愿意进行改变,明明使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可还是忠诚于使命。”   他轻声叹息,“怪不得赫尔墨斯会讨厌祂,两边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嘛。”   “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清玄看着他:“人类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说‘战争’。”   叶喧耸了耸肩,“结果,人类如愿以偿的获得了大地和未来,代价却是失去了过去和天空。   很可笑,对吧?明明有无限的宇宙可以彰显人类引以为傲的自由意志,可到最后,人类还是选择了钻进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箱子里。”   说到这里,他从天穹之上收回视线,向着叶清玄伸手:“有烟么?”   叶清玄摊手,双手空空如也。   他连这里究竟是自己的脑子还是中央核心都不清楚,自然不可能带一包烟进来。   “只要想象就可以了。”叶喧问:“你习惯抽哪个牌子?”   卡啪。   有一个铁盒子凭空出现在了叶清玄的手中。   叶喧露出笑容。   “多谢。”   就这么从叶清玄手中拿过盒子,迫不及待地拆开,点燃,深吸了一口,便苦笑起来:   “隔了这么长时间了,就连烟的味道都忘了吗?还是说我印象记错了呢,抽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话说回来,哪怕已经死了,也割舍不掉对尼古丁的这一点寄托,也真是挺可悲的,对不对?   对了,你和赫尔墨斯很熟吧。”   叶喧弹了弹烟灰,忽然问:“他死的时候很痛苦么?”   “不,是笑着的。”   叶清玄回答:“笑得很令人羡慕。”   “是吗?”   叶喧叹息,耸肩:“那个家伙成为天灾之后,可以说最离经叛道的一个了。在我上传之前,见过他一面,完全吓了一跳,根本已经认不出来了。   ——对过去的一切断然拒绝,然后遵循自己所谓的美学开启新的生涯,那副我行我素的样子……简直像个人类一样。   同样是成为了人,他那么快乐,彼得却那么痛苦,果然有什么地方是被我疏忽掉了吧?”   叶清玄沉默。   “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就好像洞彻了他心中的焦躁和不安,叶喧弹掉了烟灰,轻声问:“有什么话想说么?放心,不论是质问还是抱怨,我都不会生气。   反正,后继的子孙对我这种不负责任的先祖有所怨言,也是理所应当。放心,作为补偿,不论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   沉默里,叶清玄摇头。   “我该走了。”   他后退了一步,看着面前的叶喧:“抱歉,我知道这是最后的天人传承还是什么的——但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他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叶喧愣住了。   伴随着隐约的流光从眼中闪过,他的神情就变得恍然起来。   “原来如此。”   他颔首:“我知道了。”   说着,叶喧指着叶清玄身后。   在那里,突兀地有一扇门的轮廓浮现。   “但是在那之前,叶清玄,有一件事情我需要提醒你,”   叶喧重新点燃了一根烟卷,在虚无的世界里重复这种没有意义的动作,就仿佛能够找回生而为人的实感一样,笑容愉快。   或者说,带有某种看人遭殃的恶趣味。   如此熟悉。   “虽然这里看上去和现实世界差不多,但毕竟是虚拟沙盒。也就是说,你本质上是作为一段代码,运行在中央核心的数据层之中。   穿过那里之后,你就能够进入中央核心的真正逻辑层,现在中央核心和大源衔接在一处——白汐的意识应该会在那里。   不过,东王公的速度比你快,你想要赶到他之前,就只有抄近道。   近道并不安全。   我不知道东王公已经夺回了多少运算能力和权限,如果防火墙也失守了的话,你恐怕在进入的一瞬间,就会被自律程序视为病毒而杀死。   同时,你所有的脑细胞都会被强行格式化,大脑烧成一锅粥。”   他看着叶清玄,眼神审视:   “——就算是这样,你也打算去找回白汐么?”   叶清玄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既然你能够阅读我的记忆,那就不要再问没有意义的问题了。”   “那就好。”   叶喧抽着烟,轻声笑了起来:“你已经十分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叶清玄。反正,每一代叶氏的使命也就是进来陪我聊聊天而已。”   说着,他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个东西,丢向叶清玄。   “去吧。”   他说,“去做你应当做的事情。”   叶清玄下意识地借助,看到了手中的东西,愣了一下,然后掉头向着那一扇门狂奔。   只是在推开门的瞬间,他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向叶喧。   叶喧依旧站在那里。   背对着他,沉默地仰望着流动的天穹。   数百年来,他留在这里,等待着每一代的传承者进来和离去。   就好像要等待到时间的尽头和未来。   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孤独的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喂,叶喧!”   他停下脚步,向着那个背影高声喊:“后来你和长孙怎么样了?”   这是他唯一的问题。   不是当年,不是曾经,只是在过去的宏大剧目的角落里,那个沉默的女人,曾经奋不顾身,将他推进升空舱里的人。   她喜欢你,你知道的。   可她去哪儿了?   为什么你会一个人留在这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发生,叶清玄。”   叶喧背对着他,将表情隐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只是低下头,“移民船坠落时我受了重伤,睡了四十年。”   他说,“她等了我很久,可没有等到那一天。”   叶清玄沉默。   最后看了他一眼,记住了那个孤独的背影。   门关上了。   寂静的世界里,叶喧仰起头,轻声叹息:“去吧,叶清玄,不要让她等太久。”   “不要像我一样……” 第八百二十七章 终究   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叶青玄跌落深渊。   实际上这只不过是感官的错觉,除了眼前一切飞速闪过的话,身体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失重感。   幻觉一样的世界,仿佛活动在幻境之中。   可幻术不同的是,自己已经化为幻术暗示,融入了整个庞大的虚拟场景的一部分。   【翻译插件加载完毕】   伴随着眼前闪过这一串细密的字符之后,叶青玄从恍惚之中转醒,看到了周围一片绿色的海洋。   那是无穷无尽的数字。   仿佛转瞬间,整个世界被置换成了十倍以上的定律和公式,一切都变成了一串单薄枯燥的数据和记录。   包括叶清玄自己。   这种感觉令人分外不快,可在这里,不快也不过是叶清玄的数据中一串微不足道的字根。   以及,为什么是翻译插件?   他能够感觉到这是叶暄做的手脚,但为什么偏偏是翻译插件?   古代文字的知识叶青玄已经从叶暄的记忆中获得的差不多了,再来一个翻译插件也没有任何的区别。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个插件的功能和自己理解的完全不同。   它翻译的不是语言……   在他的‘感知’和‘观测’中,原本坍塌为无数公式和记录的万象,都迅速地开始变化,升华,转换。   不是改天换地的变革。   只不过是‘一叶障目’之后,不见泰山而已。   透过了翻译插件的‘滤镜’,中央核心中的数据世界迅速地被转化为叶清玄所能够认知的东西。   于是,万丈迷宫拔地而起。   不仅仅是左右四房的平面,甚至天空,大地,都被无穷尽的迷雾和高墙所笼罩,暗无天日的世界中,只有六条通往不同方向的道路。   每一条道路的尽头,都同样出现了六条不一样的选择。六的六倍之后,又是六倍,紧接着再是六倍……   迷宫以立方级的恐怖速度在迅速地增值。   他转瞬间就迷失了自己身在何处,甚至就连来的门都被海一样席卷向四方的迷宫所淹没了。   叶清玄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就是叶喧所说的近道?   这分明是永远都找不到尽头的囚笼吧!   现在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难道是自己哪里不小心得罪了这一位老祖宗,然后他打开通向死路的门来害自己?嗯,那个家伙说不定有可能会这么做……   叶清玄以己度人,开始以自己的阴暗心理揣测叶喧目的。   叶喧没好气儿的声音很快就从他耳边响起。   “你可够了吧!傻愣着干什么?快跑啊!”他焦急地催促:“防火墙的网络警察已经发现你了!”   “啥玩意儿?网络……警察?”   叶清玄茫然地环顾着迷宫:“听起来跟阿瓦隆那种巡逻的员警差不多?”   “完全不同!它们都是原本虚拟幻境中执法的AI,就连人都算不上,它们已经被东王公感染了,你千万不要抱有侥幸心——”   叶喧的声音戛然而止,变成一阵刺耳尖鸣。   模糊的通讯断绝了。   那一瞬间,叶清玄骤然回头,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高大阴影。   就像是从噩梦中走出的阴冷轮廓,翻译插件不惮与用叶清玄记忆中最糟糕的印象去描绘出那个东西的轮廓。   隐约可以看到,那是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形物体,质感像是钢铁,又如同玻璃,总之,绝不是血肉。   它带着大盖帽,将面目隐藏在阴影中,或者说,它根本没有面目这种东西。   只有一双冰冷而残酷的眼瞳,自魁梧的躯壳之上,向下俯瞰,凝视着叶清玄,宛如审视着叶清玄的内心中哪怕一丁点的肮脏。   “用户叶清玄,你因触犯网络管理条例和用户文明公约而遭到举报——”   机械而冰冷的声音发出。   那个东西拔出了类似是剑的东西,对准了叶清玄,剑刃之上,毁灭的烈光闪耀。明明站在他的面前,却仿佛上下左右四方全部被他所封锁包围了一样。   “你与用户???的对话之中,使用了侮辱女性的措辞,触犯了歧视女性罪——”   “等等!”   叶清玄一脸懵逼,感觉到万分委屈,被人说是杀人犯或者丧心病狂就算了,可忽然被人说歧视女性是闹那样?   “我哪里侮辱女性了?”   ‘网络警察’的另一只手中出现了一张卷轴,展开,上面出现了他和叶喧的聊天记录。   其中,‘后来你和长孙怎么样了’这一行字被标红了。   “这句话暗示女性没有主导权,处于感情被动面,并物化了女性,揭露了你男子沙文主义的丑陋面目!”   网络警察肃然宣告:“罪名,歧视女性,判处‘死刑’!”   “卧槽,等一下!”   叶清玄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现在一丁点以太都感觉不到,甚至连双腿都迈不动脚了,而心里也越发的憋屈。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歧视女性,也没必要死刑吧!禁言不行么!”   “罪名,死刑!”   网络警察咆哮,那个黑影举起剑刃,忽然停顿了一下:“检索完毕,罪状更新,用户叶清玄触犯呼吸罪、生存罪、虐待宠物罪、个人主义罪、叛逆思想罪、隐患罪、非法翻墙罪……罪罪罪罪罪罪罪!”   无数人肃冷的宣告声重叠在一起,无数匪夷所思的罪名汇聚在叶清玄身上。   叶清玄只想一口老血喷死这个鬼东西。   呼吸罪这种莫名其妙的罪名就算了,非法翻墙是什么也不说,神他妈虐待宠物罪!   朋友你还讲不讲道理?   哪里是我虐待老费,是老费虐待我好么!   叶清玄想要反驳,可是已经来不及。   每一个声音落下的瞬间,叶清玄身上就会浮现一层红光,直到最后,他已经被染成了赤红。那一层红色仿佛火焰一样灼烧着他,自外而内的侵蚀着他的‘数据壳’,要将他的进程彻底瓦解,碾碎。   “——判处,死刑!!!”   那一瞬间,网络警察的断罪之剑斩落。   名为【痛苦.EXE】的进程一瞬间被重复了启动了数万次,彻底沾满了叶清玄所有的运算空间,每一寸意识和呼吸之中,令他惨烈咆哮,痛声悲鸣!   可紧接着,那一瞬间,轰鸣爆发。   透过翻译插件的滤镜,叶清玄看到无数公式之下的数据层中,骤然有庞然大物浮现,恰似一张手掌,粗暴地横隔在叶清玄和网络警察的前面,从近乎不讲道理的封锁中扯开了一条缝隙,然后将他猛然拉出去,甩向了迷宫伸出。   那是‘尼安德特人’中的叶喧。   “别叫了,跑!”   他催促着叶清玄立刻跑路。   名为痛苦的可执行程序在一瞬间被全部关闭了,明明浑身残缺,可是却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也没有任何慌张,叶清玄被叶喧强行黑入,执行了一个名为‘机械化思考’的沙盒程序。   在程序的保护之下,他仿佛和外界隔绝起来了,只能够通过寥寥无几的按键操纵着自己如同没头老鼠一样亡命奔逃。   可速度却如此缓慢。   他甚至能够通过胸前的大洞,看到身后的场景。   那个网络警察开始迅速的分裂,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人山人海自他前面,从背后,从左右的方向呼啸而来。   每一个轮廓都是同样的残忍和森冷,冷漠的双眼死死地锁定着他,低声宣告:“死刑!死刑!死刑!”   “不行,迟早……不,马上就会被追上的!”叶清玄慌乱呼喊,“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快想想办法啊叶喧!”   “现在叫这么惨,你刚刚百死不悔的志气去哪儿了!”   通讯另一头,叶喧的声音也压力山大:“尼安德特人是封闭系统,我能稍微干涉这么一丁点外界就已经是奇迹了好么!   这群东西是AI被群氓病毒植入之后产生的变种,等等……以前虚拟环境的设置还没被删干净,等等,等等!我找到了!”   伴随着叶喧惊喜的声音,叶清玄的眼前弹出一个黑漆漆的窗口,一串数字和代码被迅速地输入其中。   【keyser soze 9999】   【I see dead people 】   【there is no spoon】   【It vexes me】   ……   有的指令在输入完瞬间就变成赤红,有的指令却还能够奏效,转瞬间一层层辉光加持在叶清玄身上。   一辆华贵威严的南瓜马车骤然从他脚下浮现,七个小矮人的奇怪投影围着他载歌载舞。   更要命的是,他身上还多了一件白色蕾丝蓬蓬裙,要多见鬼有多见鬼。   而且背后一双散发着七彩烂俗荧光的蝴蝶翅膀迎风招展。   从一个白板变得金光闪闪。   而速度……更是快了十万倍!   快到叶清玄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只能凭借着本能随便地在每一个岔路口之间选择,风驰电掣地扎进一条条死路中去,根本找不到出口。   而在背后,那群已经变成病毒的AI依旧穷追不舍,如影随形的追逐着它,稍微慢一点,就好像会被他们扯住。   有几个小矮人已经被它们拦腰斩断,血色喷涌出来,又迅速模糊化,变成一片片让人看不清楚的杂乱色块。   叶清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蕾丝蓬蓬裙,还有手中粉红色的俏皮魔法棒,感觉到有些崩溃:   “这特么是什么鬼东西啊!”   “咳咳,我记得应该是一款抽卡游戏里的装备……”叶喧尴尬地回答:“不过不要在意,至少你现在已经是浑身神装的大佬了!只要不蠢到感觉自己能反杀,就暂时不会有事儿。”   “那我究竟应该去哪儿?”   叶清玄茫然地看着四周重重迷宫,完全摸不着头脑,也找不到方向。   “你问我我问谁,我能帮到你这里已经完全是燃烧生命了。就算是老爷爷也不是万能的,好歹要靠着你燃血爆个种啊!”   危急关头,就连一直端着温和大表哥人设的叶喧也暴露出自己不靠谱的一面,让叶清玄分外想要打他。   “说人话好么!”   “哦,人话就是,我帮不了你,重重孙子你自求多福吧。”   叶喧的话轻描淡写,令叶清玄有一种吐血的冲动:“我特么都快死了,你少占点便宜行不行?”   “说你是我重重孙子已经把你拔高好多辈儿了,你还想怎么样?!”   “是不是你觉得以后没有机会了,就抓紧时间拼命占我便宜?你就不能孙子别提这个词儿么!”   叶清玄愤怒回应,眼前忽然一花,然后浑身僵硬起来。   在狂奔之中,感觉到彻骨寒冷。   “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之间跟见了鬼一样?”   叶清玄很想吞一口吐沫表示一下惊慌,但实在不知道这个动作的指令是什么,只能慌乱地看向两侧疾驰而过的模糊景象。   “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忽然闪过去了?”   “没有!”   叶喧沉默了好久之后发来打断的省略号:“你是想在虚拟程序里跟我讲鬼故事吗!请开始你的表演……”   “真的,不骗——”   叶清玄还没说完,眼前又闪过一道凄白,如果他现在有汗毛的话,此刻肯定倒竖起来了:“又出现了!”   “不对啊,我这边一切正常——你是不是神经接口出了问题?你看上去不像是有幽闭恐惧症啊?难道说是……”   “你可快别给我看病了!”   叶清玄气得快跳起来了,完全懵逼。   因为凄白色的影子又一次出现了,这一次就在正前方。   他咬着牙,握紧了手中不知道有什么鬼用的粉红色鸡心魔法棒,全力催动马车向前——甭管是什么东西,先碾死再说!   转瞬间,漫长的距离疾驰而过。   狂奔的南瓜车在轰鸣中向前碾压而去,可最后的瞬间,叶清玄如遭雷击,像是疯了一样往死里扯住了缰绳,前面两匹还带着锯齿的白马发出死板的嘶鸣,失去稳定,猛然向着墙壁撞去。   一阵轰鸣之中,叶清玄感觉自己快要碎了。   天崩地裂的轰鸣。   撞破南墙,却没有尘埃飞迸。   马车再度奔行,穿过了厚重的墙壁之后,竟然奇迹一般地保持着完整。只是少了一个南瓜而已。   恍惚中,叶清玄听见叶喧的怒吼:“你他妈疯了么!要不是我反应得快,你的数据壳早就过载自爆了!”   “——白汐。”   叶清玄茫然地回头,想要透过身后渐渐远去的破洞,再度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不论如何,他都不敢置信。   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即将碰撞的最后刹那,他看到了白汐。   那一张面孔,如此熟悉。   “你看到的是幻觉!!!!”   叶喧仿佛承受着什么剧痛,向着他怒吼:“别傻逼了,叶清玄,不论在防火墙的迷宫里,你看到了什么,都是假的!连我都是假的!我特么早几百年之前死了,你明白么!你发了疯一样找死,却跟我说你看到了白汐?你可省点心吧!白汐不在这里!”   “我看到了!”   叶清玄怒然反驳:“我看到了!”   “你看到的只不过是数据!数据你他妈懂吗!”叶喧咆哮:“那不是真的东西。你以为这里真的是什么虚拟的世界么?这里是沙盒!这里是数据层,这里没有思维存在的余裕!   这里运行的只有死板的程序!人类也没有灵魂那种东西!   醒醒吧,叶清玄!没有人能够在防火墙的迷宫里出现,没有人!就连现在的你,也只不过是在椅子上做梦,对自己的账号数据能够感同身受而已!”   那一瞬间,叶清玄陷入了僵硬,就像是瞬间被冻结了。   “叶喧,你刚刚……”   他呆滞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怎么了?”通讯另一头的叶喧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回应:“我说你在这里只不过是一个账号而已。”   “前一句,你的前一句!”叶清玄咬牙:“你说在这里活动的只有‘死板的程序’,对不对?”   “怎么了?等等等等!不会吧……”   叶喧的逻辑模块好像推导出了什么结果,然后,情绪模块就开始失控:“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小姑娘将自己强行变成了一段程序?不可能!她图什么?就为了出现在这里?这简直是自杀!”   “对,和你一样!”   叶清玄忍着心中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怒意,骤然调转了马车运行的方向,向着来时的道路狂奔而去。   “你疯了吗?出路找不到,还去找死?!”   “不,我只是去找她。”   叶清玄对叶喧的阻拦充耳不闻,一意孤行地奔向了死路。   他终于回忆起来了,那一双眼睛,她的眼睛……那么空洞,又那么寂静。   那种眼神,就像是在阿瓦隆的那一个夜晚,小巷之中,再次见面的白汐。   可他看到的不是白汐。   是潮月……   “等等,叶清玄,她说不定想要杀了你!她已经坑过你一次了!”   叶喧紧急翻阅着叶清玄的记忆,检索着所有有关潮月的信息:   “那个女孩儿从出生开始就大有问题,哪怕没有CT和诊断,我都可以断定,她肯定进行过部分脑组织切除和脑桥截断手术。   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只不过是遵循他父亲所创造出来的逻辑机器而已。她本身的人格根本就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否则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本身的愤怒只不过是因为她和白汐外表相似而产生的‘移情’,理智一点!你指望她能够有好事找你,完全是病急乱投医!”   “那她为什么没有害死我?”   叶清玄反问:“如果她想要杀掉我,只要拦住我一瞬间就足够病毒把我杀死了,对不对?”   “你不要傻·逼……”   叶喧像是在骂人,只有一阵刺耳的尖锐声音从叶清玄的耳边响起,紧接着,是无数杂乱的噪音,还有遥远又模糊的呼喊。   “东王……封闭……通讯很快就会……你……叶清玄……你……歉了,你要小心……”   叶清玄能够感觉到,叶喧的声音在迅速地离自己远去。   被层层屏障所隔绝。   到最后,只传来一声沙哑的叹息。   通讯断绝。   寂静重新到来,在破车的狂奔中,就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只有叶清玄茫然又徒劳的呼唤。   叶喧的声音消失了。   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在无穷尽的迷宫之中狂奔,却徒然找不到来时的路。   迷失方向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再也走不出去了。   叶清玄尝试着高喊叶喧的名字,可是没有人理会自己。他大概真的是已经生气了,切断了通讯,放任自己这个不肖的子孙后代自生自灭。   或许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自己都自身难保。   而叶清玄,已经迷失在了回头路之上,徒劳又疯狂地追逐着那个什么都代表不了的幻象,如同一个发了癔病的疯子。   可笑的是,这下他就连自寻死路都找不到了。   或许过去了很久。   或许过去了很多年。   或许过去的一瞬间。   他终于又一次看到那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道路的尽头,不知为何,她的身影飘忽地闪烁着,如同幻象一般纤薄,动荡不安。   她看着叶清玄,然后伸手,指向了迷宫一道岔口。   叶清玄还来不及说话,他就消失了,只剩下叶清玄在那个幻影所指的道路上狂奔,像个傻子一样。   可是很快,岔路的尽头,六条岔路汇聚的交叉口,新的影子出现了,伸手指向上方。   叶清玄调转缰绳,不假思索。   抓住那一瞬间的机会,他想要大声呼喊,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巨响几乎将他掀翻。   再他的背后,无数病毒AI的人山人海重新涌现,紧追不放。   “罪罪罪罪罪罪!!!!”   “死刑!死刑!死刑!死刑!!!”   无数象征罪恶的红光追逐他,拉扯着他脚下的残破马车,执着地想要止住它的运转,哪怕只能拔下一颗铁钉。   先是铁钉,然后是车壳,最后车尾,基座,凳子,车轴,轮子,甚至缰绳都断裂了。   叶清玄只能跳到一匹马背上,死死地扯着马脖子,追逐着那个幻影的指引。   直到有一瞬间,白色的光亮从远处尽头浮现。   叶清玄看到了出口。   那个越发稀薄的幻影就伫立在出口的地方,静静地为他指引着方向,任由叶清玄从自己身旁纵马而过,奔向自由。   可交错而过的那一瞬间,叶清玄却从马上跳了下来,在地上翻滚,撞在墙上,几乎分崩离析。   在他身后不远处,病毒AI分裂出的狂潮席卷而来。   但是隔着那个稀薄的幻影,它们的速度就仿佛变慢了,越接近,就越是卡顿,到最后,被浸泡在减缓了千万倍的时间之中。   一线的距离,却难以触及。   “你不该停下来。”   叶清玄听见了她的声音,那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自己。   她说,“白汐在等你。”   “那你呢?”   叶清玄看着她的眼睛,发现那一道幻影越发的稀薄,就像是要溶解了一样,要消散在无尽的数据海洋之中。   “我在这里就好。”   潮月平静地回答:“我喜欢这里,很安静。”   “别傻了,没人喜欢做机器!也没人会喜欢这种鬼地方!”   叶清玄不顾她的想法,伸手,用力地拉扯着她,却感觉自己被胶水淹没了,举步维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就算是白汐看到你这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也一定会发脾气!”   潮月静静地看着他。   自始至终都是那样。   就好像感觉不到分裂的痛楚,只是端详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眼神就变得……迷惑起来。   “我下毒害过你,你应该恨我。”   “好像所有人都害过我,但是我是圣母嘛,我又不争气,我可以原谅所有人,所以没关系。就算很生气,看到别人向我露出那一副求救的表情,就没有抵抗力。”   叶清玄勉强地从自己的圆形脑袋上挤出一个弧线,充当笑容:“你给我指路了,我们扯平了。”   潮月依旧沉默,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一个呆滞的小孩儿一样,或者说……做不出任何反应。   只有那群病毒AI在不断的接近,已经近在咫尺!   十万火急。   叶清玄勃然大怒。   “潮月,云楼庆舒已经死了!”   他跳脚大喊,旋即心虚起来:“好吧……我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但这么半天他没反应,外面还有白恒那个王八蛋,他那个二五仔肯定已经死了!   就算没死你也当他死了吧!不要再做机器了!你喜欢做什么东西都可以,只要别去做机器!”   “可是,我不懂得做别的东西。”   “那就去学!像白汐一样!”   叶清玄用尽所有力气,向她咆哮:   “——去做自己!”   那一瞬间,在稍纵即逝的时光中,叶清玄感觉自己产生了幻觉,可那幻觉太过短暂,短暂到他自己都难以察觉。   潮月已经消失不见。   在她消散之前,嘴角微微翘起。   像是在笑一样。   伴随着那个身影破碎,他被推出了迷宫,从空中落下。   风声呼啸里,他向下坠落,无止境的坠落,看着那群病毒AI在出口的地方愤怒地冲撞,却追之不及。   他终于进入了中央核心的底层。   接近了大源。   可是他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双手,却难以平复心中的愤怒和沮丧。   终究……终究……   他终究都没有做到。   光芒吞没了一切。   他终于,进入了‘大源’。 第八百二十八章 选择   高远的天穹究竟何物所造。   广袤的大地何处才是边沿。   万物万象从何而来,又将会去向何方。   从人类睁开眼瞳,凝视这世界的瞬间,就会开始猜想:这一切究竟从何开始……或者还有更多的狗屁问题。   庞大的宇宙中究竟是否存在真正的乐土,人类究竟是否拥有解脱之道,天堂是否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人类,究竟是否能够拥有灵魂?   对此,叶清玄,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他在大源里。   可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找什么答案和真理。   他只是想要将一个女孩儿带回去。   自从圣城分别,在错过了她这么多次,尝试了那么多次,失败了这么多次之后。   唯独这一件事,叶清玄绝对要做到。   绝不会放弃。   然后,他终于看到了白汐。   在浩荡的钟磬之音中,重云次第而开,显露出巍巍城阙。伴随着朱红大门的轰然洞开,手捧玉板的百官踏着脚下的白玉,向着天地中央的庄严宫殿行进而去。   在青金浇筑,美玉缀饰,巧匠呕心沥血所打造的龙首巨像之下朝拜,叩首朝见这世上唯一的主宰。   这天和地之间至高的皇帝。   “白汐?”   叶清玄茫然地凝视着珠帘之后百官朝拜的肃冷侧影,隐隐窥见了她修长的眼眸,还有眼眸中执掌万物生杀的积威与漠然。   于是,皇帝低下了头,俯瞰着叶清玄,眉头微微皱起。   “放肆!何人胆敢直呼圣上名讳!”有人发出尖细的声音,怒吼:“拿下!拿下!速速拿下这逆贼!”   沉重的脚步声中,有魁梧的身影向着叶清玄扑过来。   叶清玄下意识后退,抬起手挡在自己面前,可没有冲击的实感。   那扑上来的魁梧禁卫如烟雾捏造的一样,溃散开来,随之一同的还有那华贵威严如神话的宫阙,百官和皇帝重新隐没在雾里,消失不见。   “表哥,你在看什么?”   叶清玄听见背后轻柔的声音,错愕回头,看到她略显稚嫩的清秀脸颊,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自己,眼睛就弯起来了。   笑得柔和又轻快。   “怎么了?我这一身衣服不好看吗?”白汐看着他疑惑的神情,展开袖摆,转了一个圈,给他看自己鹅黄色的披帛飘扬在风里。   长发如银,倒映着柔和的阳光。   眼波如水,平和又静谧。   整个世界那么大,她只看着自己,笑地满心欢喜,然后,小心翼翼地藏起背后的东西,眼睛眨了一下。   “表哥,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崩!   叶清玄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骤然转身,看到鲜血流淌在地上,有什么人倒地了,在刀斧之下身首分离,鲜血泼洒在四周。   有人死了。   可是叶清玄看不清她的脸。   只有安格鲁的王冠浸泡在鲜血中,依旧那么艳丽。   就在他的眼前,有纤细的身影抬起脚,将血中的头颅踩碎,碾碎了沉闷的声音。然后,她那一张染着朱红的脸颊回过头。   神情不似往日的桀骜和骄纵,反而变得妩媚。   就像是尸骸在泥土中开出了花。   散发着黑暗又疯狂的气息。   斧头被抛在血泊中。   白汐看着自己,微笑着,却令人不寒而栗。   “表哥,我什么都给你了,可你心里为什么还想着她?我知道,我一定是哪里做得不够好,犯了错,惹你生气,我什么都听你的……”   她在地上留下一行猩红的脚印,想着叶清玄走来。   喉咙里的声音细弱,像是在窒息中哽咽:“一定都怪这个卖弄风骚的浪货,对不对?一定是她勾引你。   表哥,你看着我啊,求求你,看看我好不好?你看,我已经这么努力了……”   叶清玄闭上眼睛。   那个悲鸣的声音就消失了。   可是那种窒息感却徘徊不去。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尸首和白汐都消失了。   只剩下远方孤独伫立的消瘦身影。   还是白汐。   就像是一瞬间长大了很多岁,少女的稚嫩不见了。   她背对着自己,白发在脑后盘起。穿着漆黑的长裙,映衬的皮肤苍白,帽檐上垂下了一截黑纱,遮住了半张面孔。   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叶清玄。   只是沉浸在悲伤之中。   静静凝望着面前的墓碑,哀悼着英年早逝的丈夫。   眼泪从脸颊上滑落,落在墓碑上,最后渗入叶清玄的名字里。   叶清玄如遭雷击。   有人匍匐在地上,扯着他的裤脚,声音沙哑:“先生,行行好吧,主会保佑你。”   那个畸形又佝偻的乞丐拖着腐烂的腿,在地上爬行,白发掉光了,露出发皱的头皮,还有脸上的恶创。   面目全非。   她端着破碗,抬头仰望着面前的陌生人,声音尖锐地像是猫头鹰一样:“先生,可怜可怜我,我求求你。”   轰!   慷慨激昂的号角声响起。   昭告着长夜结束,黎明即将到来的胜利之歌奏响。   火刑架从天而降,碾碎了乞丐,层层锁链束缚着叶清玄。   那一瞬间,叶清玄从惊骇中回神,以为自己遭到了教团的围攻。可当他回过头的时候,才看到身后奏响《荒山之夜》的净化乐师。   她穿着如乌鸦一样的黑衣,眼神冰冷又阴沉,   “罪人叶清玄,束手就擒吧。”   可紧接着,又有新的幻影出现了。尖锐的汽笛声中,高悬着黑骑的战船破浪而至,甲板上,海盗之王的银色短发飘飞在风中。   已然成年的妩媚脸颊被晒成了古铜色,眼角残留着刀斩的疤痕。   “够了!”   叶清玄咆哮:“停下来!”   于是,一切戛然而止。   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叶清玄身边,静静地凝视着他,眼神似是怜悯,又像是遥隔千里一般的平淡。   “这里是哪……不对,大源不应该是这种样子……”   有平静的声音响起了,回答着他的问题。   似是女子一般柔和,却带着遥远而疏冷的距离,遥不可及。   “大源不在这里,叶清玄。”   祂说:“大源不在人类能够找到的任何地方,也不可能被人类所找到,你所身处的,不过是大源在地上的轮廓而已。   如同蜉蝣一般朝生暮死的镜像,镜花水月一般的倒影。但对你而言,这并没有什么所谓。你所要寻找到的东西就在这里。”   “放屁!”   叶清玄咆哮,向着那个影子嘶吼:“我要的不是幻觉!你要跟我玩这一套么?你想玩多少我都奉陪!”   “你从未曾看到任何幻觉,叶清玄,你看到的只不过是‘未来’而已。由无数过去,无数选择中所导致的无数种未来……”   那个模糊的影子引领着他向前,又一次回到了威严宫阙之中,觐见皇帝。   “这是白汐。”   祂说,“她从爱欲和野心的权衡中舍弃了你。她不需要白恒也能够战胜皇帝,如她所想的那样,她做得比往日的皇帝所能想象的更好。比任何人都想象的更好。   ——女帝白汐。”   他们向前。   叶清玄又一次看到了那一张欢欣地笑容,纯净的眼瞳因他而荡起了层层波澜。整个世界,她只能够看到自己。   “这是舍弃了自己之后的白汐,叶清玄,她依赖你,爱你,离不开你,只想博得你的笑容和温柔,只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任何男人都不忍心拒绝的恋人白汐。”   然后,是血泊中的少女。   “她爱你入骨,因你的背叛而发狂,疯子白汐……”   “这个,是和你恩爱十年之后,你因病逝去后,为你主持葬礼的遗孀,万念俱灰的白汐。”   “这个白汐,她离开云楼之后没有遇到你,因为轻信另一个人,被拐卖去做了妓女,年老色衰之后沦落为乞丐,在淤泥中恳请你大发慈悲。   呵呵,可怜鬼白汐。”   “还有这个,那一天她被追逐的晚上,没有看到老费,也没有去到那一条和你重逢的小巷里。她躲进威斯敏斯特教堂,梅菲斯特收养了她,视如己出,将她送到圣城……她是净化机关的负责人——天灾挽歌·白汐。”   “还有更多,无穷无尽的白汐。   这是没有前往安格鲁,去向幻象群岛的海盗女王白汐;这是被自己的伯父云楼庆喜临终之前搭救,获得了云楼正统,杀死了父亲和姐姐的云楼公白汐;代替了赫尔墨斯的贤人白汐;传承了白氏之血的白氏家主白汐……   无数的过去,无数的选择,无数的未来——”   那个飘忽身影的脚步停下来,侧过头看着他:“叶清玄,这就是你向大源求索的东西。”   “那你是什么东西?”   叶清玄端详着那一个模糊的影子,只能分辨出她似乎是个女人,可是却难以看清她的面目:“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大源’?”   如镜中倒影一样。   面对着人类的质问,祂便发出人类才有的自嘲轻笑。   然后,自虚无和模糊之中幻化出形体。   以潮月和白汐的记忆中,最贴近完美的形象,再一次显露出充满母性的面目。   “我是倒影。”   她淡然回答:“你所面对的,只不过是以容器的两个人格合并之后所形成的空洞轮廓,资讯填充形成的逻辑机器,以人的面目和你进行对话的问答程序而已。   我是承载奇迹的容器。   当然,你可以称呼我为大源,对于人类而言,两者别无区别。”   “终于像模像样的露出脸来了啊。”   叶清玄看着她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排斥和敌意:“我不管你究竟要做什么,你对人类有什么意义。   我没有任何问题需要你来解答。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带走白汐。   所以,不要拦我。   ——不论你是什么东西!”   没有愤怒,也没有高高早上的嘲弄。   没有任何的惊诧和不忿,甚至没有被敌对之后应有的不快。   只是平静。   就像是不论叶清玄要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在意。   “土地不会拒绝人耕种,也不会阻拦人收获,大源也一样,自始至终,想要改变的只是人类而已。   “叶清玄,想要做什么,这是你的自由。没有人会阻拦你,至少在接下来的五分钟之内不会有。”   她看着叶清玄,视线穿过了他,漫不经心,就好像彼此的对话毫无意义:“不论你做了什么,要为抉择所负责的,只有你自己。”   “可是白汐究竟在哪里!”   “就在你身后。”   那一瞬间,叶清玄转身,看到了白汐。   千万个白汐,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女皇白汐、恋人白汐、疯子白汐、云楼白汐、天灾挽歌白汐,海盗女王白汐……   在此刻,无数的过去,无数的未来,都在这大源的投影之中叠加在同一处,无数种命运之中的无数种白汐出现在这里。   凝视着他自己。   那一瞬间,叶清玄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向着大源的投影咆哮:“我要的不是这种虚假的东西!给我白汐,真正的那个白汐!   否则就让我想办法,怎样来杀死你!”   “你所见到的不就是无数个选择之中存在的白汐么,叶清玄?”大源的投影反问:“难道,你现在不正在做出选择么?   以人类的视角而言,难以观测到无穷尽的变化,现在大源将一切都带给你。   在这里,不论哪一个,都是真实的白汐。   区别只是你要带走哪一个而已。   叶清玄,这不是戏弄,而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   不论你选择哪一个,都会是存留在世界上的那个白汐。”   大源审视着他,等待着他的抉择:“你可以改变一切她的命运,修正所有她的痛苦,随你所欲的让她拥有新的人生,再不受任何束缚,哪怕束缚她的那个人是你自己。   还不明白么,叶清玄?   ——唯有你,能够让她获得救赎。”   叶清玄愣住了。   他回过头,看着无数的白汐,她们也在看着自己。   温柔、冷酷、残忍、孤独、桀骜、悲悯、平和、欢欣、阴沉、温柔……   每一个都截然不同,可每一个同样都是白汐。   千万个白汐里,选择自己要带走的那一个。   这他妈是什么?   大源的慷慨和恩赐?   你可以随便带走一个。   从千万种未来,千万个她里,找到你最爱的那个白汐,或者去带走那个最爱你的白汐……你想要什么样的?   三分之一的温柔可爱,三分之一的孩子气,再加上一点点惊喜和调皮?   或者强悍而自立,不需要你去费尽心思的保护,能够和你并肩作战,面对这世界上的狂风暴雨。   再或者遗世独立,圣洁而纯洁,宛如女神一般的高岭之花?   都可以,叶清玄,都可以。   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你心中最完美的类型,这里有无数种选择,你可以随意选择你最喜爱的女人,她也会如你想要的爱你。   恍惚中,往昔记忆中那个女孩儿仿佛也在他耳边吹气,催促着他做出选择。   表哥,你喜欢哪一个我呢?   我当然……   叶清玄愣住了。   思绪戛然而止。   他呆滞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看到指尖那一点无不足道的微弱闪光。微弱到难以察觉,可是确实跟着他从迷宫中一同离去的碎片。   那是潮月。   潮月最后残留的痕迹。   “蠢货!”   他奋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我简直是一个蠢货!”   那一瞬间,叶清玄混沌的意识如同被电光所开辟,迎来了久违的恍然和领悟。   这是迟来的发现。   可当叶清玄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毫无意义……   他骤然转身,看向了身旁的投影,就好像明白她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其实是一个,对不对?白汐和潮月,原本就是一体的!白汐是潮月的反面,可潮月也是白汐的一部分!”   似是质问,又像是想要印证真相。   “从一开始,她就只有一个,只不过被一分为二而已,对不对?”他懊悔地扯着头发:“我早该明白的,可是却因为巨大的差别忽略掉了,我这个蠢货。怎么可能会是两个,怎么可能是姐妹?就算身高和身材不一样,可这本来不就是刻意培养出的差异么?否则她们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紧密的联系?   不论是潮月和白汐,都是她自己!”   寂静里,大源的投影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笑而不语。   可叶清玄却终于找到了最终的解答。   他回过头,面对着那无数道静静等待地目光,便忍不住想要苦笑。   直到现在,他终于有点理解胡先生对自己说的话了。   ‘接受她的另一面’——这个道理是没错,可胡先生你没说这另一面会这么庞大啊,庞大的吓人……   直到现在,叶清玄才发现,自己从未曾真正的了解过白汐。   “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来选择你?”   他轻声呢喃,抬起手指,托起那一点黯淡的闪光。   “那就让她自己来选吧!”   叶清玄向着大源的投影做出了最终的答复:“听好了,这是我的要求。让她去选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自己!”   不论是做白汐也好,做潮月也好。   做万人之上的女皇帝、云楼的公爵、静默机关的刽子手,或者因叶清玄而舍弃自己的笼中鸟,甚至妒恨发狂的疯子……   做什么都好。   让她自由地去做自己! 第八百二十九 拯救   伴随着叶清玄的选择,在他指尖,那一点残光缓缓地飘荡而起,向着千万个白汐之中飘去。   无数选择中所诞生的未来,无数个叠加在此处的白汐们抬起头,那些宛如幻影一般的命运片段中亮起的光芒。   千丝万缕的,向着中央汇聚。   到最后,一切未来都已经消失不见。   叠加在残光之中,有隐约的轮廓缓缓浮现。   到最后,显露出叶清玄熟悉的侧脸。   “好久不见。”   叶清玄轻声笑了起来:“白汐。”   可白汐没有看他,就像是挠了别扭一样,别过头,看着其他的方向,倔强地不说话。   哪怕叶清玄已经走到自己的面前。   抬起手掌。   她的肩膀颤抖了一下,闭上眼睛。   可那一只手掌并没有愤怒地甩过来。   只是轻轻地落在她的头上,将白发粗暴地揉乱,感受着这熟悉的触感,直到变成一团鸡窝。   “这算是什么?”   叶清玄弯腰,看着她的眼睛:“最后难关之前的考验?苦心筹划的恶作剧?还是因为我这么长时间不来救你而闹脾气?”   白汐沉默。   叶清玄却没有放弃,追根问底:“你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吧?白汐,在看我出丑……”   “难道你不开心?”   白汐赌气一样地抬起眼睛,瞪着他:“就算嘴上不说,你心里也爽得不行,对吧?要乖巧的有乖巧的,要听话的有听话的,我给过你机会咯,是你自己不珍惜。”   “然后呢?”叶清玄问她:“我带着你的一部分,离开这里,将大部分的你抛弃在大源的投影里?”   白汐倔强地咬着嘴唇,别过头:“反正不论你选哪一个,以后都用不着被你嫌弃。”   叶清玄摇头,强硬地将她的脸转过来,让她看着自己。   “还记得我原来对你说过什么吗?”   他端详着已然不复往日稚嫩的少女,看着她眼眉上那一丝一缕陌生的痕迹,告诉她:“请向我求救吧,白汐。   那样我就会来救你。”   叶清玄重复着过去曾经说过的话,如同宣告真理那样,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不论是哪一个你我都会救。哪怕我死了。”   “就算我完全不是你心里想象的那么好,你也会救我吗?”   白汐看着他的表情,眼眶就变得有点发红:“我嫉妒心那么重,心胸又狭窄,独占欲强吓人,说话不好听,还喜欢权力喜欢得不得了……像我这样麻烦的女人,你也会救么?”   “会。”   叶清玄点头,绝不迟疑。   “哪怕我不听话,又喜欢惹麻烦,还会一辈子缠着你?”   “嗯!”   叶清玄笑着,点头:“如果你惹了麻烦,我就帮你摆平;如果你做错了事,就由我来矫正你。如果你不听话,我……我总会习惯的,对不对?”   短暂的寂静中,时光仿佛停滞了。   白汐愣愣地看着他。   许久。   轻声笑起来。   她伸出手掌,抚摸着叶清玄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眉,到最后,再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那么接下来的一生,请你多多关照。”   她拥抱着叶清玄,在他的衣服上擦掉眼泪和鼻涕,那么用力地抓住,哽咽和悲鸣消散在拥抱里。   时隔漫长的时光之后,她再一次向同一个人发出请求。   请你救救我。   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   “遵照约定,我来救你了,白汐。”   叶清玄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微笑着:   “走吧,我们回家去。”   -   在远处,大源的投影静静地凝望着他们的身影,看着他们拥抱在一起。然后,转身离去,消散在无尽的奥秘和光影之中。   只是在消散的一瞬间,她在遥远的光芒尽头回眸。   那一张渐渐模糊的面容上,便勾起满足的微笑。   自此,再无不舍和眷恋。   来自十九年之前,云楼磬雪的最后一缕执念就此消散。   这就是永远不会有人知晓的秘密。   -   伴随着投影悄无声息的消散,层层光芒之中,传来海啸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自外而来,流淌在以太之中,亿万个讯号彼此呼应,形成了庞大的轮廓和个体。   像是逆流的瀑布。   祂自大源之外而来。   撕裂一切光。   有凌驾于人类千万倍之上的庞大意志自大源的投影之中浮现。   宛如淤泥一般,泼洒着自己无数光流,那巨人自光的裂隙中爬出,睁开三眼,拦在了叶清玄的前面。   ——东王公   祂终于彻底控制了中央核心,姗姗来迟,但却不算晚。   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   祂看着叶清玄。   叶清玄也看着祂。   在寂静的对视中,叶清玄揉了揉白汐的头发,让她到自己的身后去。   人与非人就此对峙。   万幸的是,伴随着东王公的到来,大源投影的封闭被打破了,叶清玄久违地感应到了外界的乐理,奔流的以太重归掌握之中。   伸手虚握,便能够感觉到剑柄传来的真实触感。   力量重新归来,如此地令人心安。   “叶清玄,倘若你的心中对人类有那么一丁点责任的话,就不应该拦我。”   在他面前,那庞然大物,发出了冰冷又死板的声音,哪怕被赋予了人智和人心之后,也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刻板和冷酷。   或者说,刻意如此。   那语调如此地熟悉。   如此地,大义凛然。   叶清玄被逗笑了。   “那么我要怎样做?把头颅借你一用?”   他屈起手指,敲打着面前的空气,于是伴随着铿锵地剑鸣,新约之剑的剑刃自虚空中浮现:“我相信,你对我的冥顽不灵和自私自利已经有了了解。   事到如今,你该不会还想说,为了拯救人类,请你去死了吧?”   “将她留下来。”   东王公冷眼凝视着叶清玄身后的白汐:“她是撑起大源投影的支柱,不能离开这里。如果你愿意配合的话——在我用完之后,还可以还你。”   叶清玄愣住了。   这种感觉……如此地新奇。   就像是听了一个完全笑不出来的冷笑话。   他这辈子,见了多少大风大浪,算计过百目者,打过亚瑟闷棍,跟圣城抢过饭吃,但怎么说呢?   被天灾抢女人,还是第一次!   “喂,我说东王公啊……”   他有些伤脑筋地挠着自己的头发,组织着措辞:“应该说……真是迟来的青春期吗?虽然我能够理解单身几百年之后的饥渴,还有对女性身体的好奇,唔,果然,就算是AI也应该接受生理教育才对,这也算是前人类教育制度的缺失吧?”   说到这里,叶清玄叹了口气:“不过,作为一个资深的人类,我有一个衷心的建议。”   他看着东王公,端起当年叶喧和病人开处方的语气:“倘若你真想发泄一下自己内心的变态欲……   ——不如滚回曲率引擎里日狗去!”   那一瞬间,温柔平和到令人作呕的语气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新约之剑迸发的烈光。   冲天而起。   伴随着剑刃的呼唤,远在未来的理想之国——无何有之乡降临与此处。   突破了龙脉的封锁之后,以虚幻的界域为中转,原来万里之外的以太之网投影而来,庞大的水晶突破层层光流,如同自海中升起。   无尽的星辰自其中喷涌而出。   那一瞬间,仿佛银河奔涌而下。   数万道毁灭乐章汇聚为一束,形成举世为之黯淡的炽热光流,向着面前的天灾席卷而去,悍然和天上国的投影冲击在一处。   在这相较可怕规模如此狭小的大源投影之中,物质界难以承受的恐怖力量纵横流淌。   天崩地裂的碰撞之后,以太之网的核心依旧高悬,只不过那水晶立方的投影却变得飘忽起来。   阵阵过载的高热从其中散发出来,那过载的光流几乎将一路上传递力量的协律仪和网络通道烧化了,纵然无数工人在紧急的维修,短时间内再难接续。   而天上之国的煌煌威严中,也多了一道惨烈的疤痕。   那一瞬间,以太之网和逆转长城之后成就的天上国,两大天灾的力量以毫不退让的方式进行了最直接的碰撞。   巍巍高墙之上,已然浮现了一道惨烈的疤痕。   很快,又迅速弥合。   在长城逆转之后,堪称无尽的以太流被中央核心所控制,驾驭,调用,在这种夸张的前提之下,就算如此程度的‘重创’,也变成了须臾之间就能愈合的小伤。   “依旧如此的……冥顽不灵。”   东王公凝视着他,那语气似是叹息:“你们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的——令我失望!”   那一瞬间,天上国大放光芒!   无尽烈光之中,煌煌震旦,覆压而下。   十六郡化作十六道光流,自从光海之中拔地而起,撑起震旦气象的虚影,紧接着,前所未有的狂乱压力覆压而下。   轰鸣之中,数百道圣哉的壁障轰然破碎。   叶清玄面色惨白。   重力。   只是纯粹的重力而已。   没有什么难以预测的神威和乐章,只是单纯的将力量施加而下,就仿佛将整个震旦搬起,然后丢到了叶清玄的头上。   “你领会到了么?”   东王公漠然地质问:“这社稷之重!”   轰!   以太之网再难维持,练习被截断了,投影在天穹之上的水晶立方骤然崩溃,消散,被隔绝在了震旦之外。   叶清玄咬牙,手中的新约之剑中蹿起炽热雷光,转瞬间,在世界树的矩阵中,化为了雷霆凝聚的水晶之枪。   阿斯加德人倾尽国力,为未来的大神奥丁所打造的神器。   冈格尼尔!   毁灭与长枪之上凝结为锋刃,伴随着叶清玄的动作,向着天穹刺出!   天罚降临!   纵然没有海量以太的支撑,只靠着叶清玄一人的催发,便迸发出无穷伟力。   撑起震旦的十六道光流剧烈动荡起来,一道光流轰然断裂,崩溃,恐怖的力量瞬间消散了一分,可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却令叶清玄的面色骤变。   震旦投影之中,那一道光流所支撑的部分,轰然破裂。   哪怕隔着高层维度的阻拦,在这以太界的最深处,以圣灵显化的叶清玄依旧能够感觉到,物质界中传来的惨烈哀鸣。   那是天崩地裂的灾难迸发。   转瞬间,地龙翻身,毒火喷涌,天穹陷落。   可以说是‘壮士断腕’一样,为了避免整体被削弱,冈格尼尔的力量在瞬间被引导到光流所撑起的郡县投影之上。   伴随着投影的毁灭,如有实质的灾难降临在了物质界之中。   数个大城,难以计数的村庄,在瞬间被卷入了恐怖的地震中,天降流火,血雨泼洒中,流星的轰击从天而降。   毁灭如潮扩散。   一瞬间,叶清玄放手施为,几乎给一个郡带来了不可逆转的重创,充分证明了自己的破坏力。   可他却难以感受到一点欢欣……   “东王公——!!!!”   叶清玄咆哮:“这就是你的社稷之重吗?!”   “成大事无拘小结,这不是人类最喜欢说的话么?”   东王公反问,冷眼下瞰:“纠缠与一城一地的得失,却无放眼天下的大局,像你这样的人,注定没有推动世界前进的力量!不,叶清玄……   ——你辜负了你的力量!”   下一瞬,震旦之重再次冲天而降。   叶清玄的圣灵化身瞬间裂开一道缝隙,口鼻之中渗出赤红的血,那是染上愤怒之红的以太……   冈格尼尔的雷光愤怒地闪耀着。   还能够支撑三次。   三次全力的进攻。   哪怕就算东王公将力量引导到其他地方,也足以对他进行不可逆转的重创。可是此刻,雷光却愤怒地闪耀着,难以承受整个震旦的重压,几乎熄灭……   恐怖的轰击瞬间施加在他的身上。   无何有之乡剧烈的动荡着。   意识昏沉。   恍惚之中,他却听见了来自远方的咆哮。   就好像有人扯着自己的耳朵,愤怒地在耳边怒吼,将自己的狂怒自空洞的躯壳中传递到以太界的最深处,响彻在他的耳边。   “从一开始,叶青玄,你有没有搞明白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那个声音是白恒。   “给我想清楚啊!”   他用尽全力的咆哮:   “——这个国家和白汐,你究竟想要救哪个!”   那一瞬间,空洞的意识中,杀意泛起。   奄奄一息的雷光迸发出狂烈的高热。   毁灭再次汇聚。   向着天空,刺出!   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灾难,会带来恐怖的后果,可这一次,所催发的恐怖力量,却更甚以往,更甚以前所有——   哪怕会生灵涂炭。   哪怕会毁灭这个国家。   这都无所谓。   在这里的不是叶兰舟,也已经不再心怀所谓的大爱。   哪怕辜负这一份力量,配不上如今的地位和身份也无所谓。   舍弃大多数人,只拯救一个。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于是,天崩。   国度之上的穹空被撕裂了,层层雷光狂呼,千万条雷龙自黑暗中狂奔而下,轰击在大地之上!   那一瞬间,皇宫之下的钢铁神殿中,白恒露出欣慰的笑容。   “对,没错,就是这样。”他松开手,踉跄后退:“你去拯救白汐就好。”   在刺耳的警报声中,他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向前。   然后,在衰变之铁的辐射中呕出了鲜血,还有破碎的内脏。   预定的死亡被提前了,生机被以千万倍的速度摧伐,呼吸艰难。   可当凝视着面前的王座,看着陷入沉睡的女帝,他的眼睛却闪闪发亮,如同魂魄在燃烧一样。   “由我来拯救世界……还有我的皇帝。”   那一瞬间,刀锋举起,猛然刺落,鲜血喷涌中,以然没入了女帝的胸膛中。而大源的投影之中,煌煌震旦骤然动摇起来,东王公震声嘶吼,咆哮。   “白恒!!!”   “别老喊名字,起码说点别的嘛。”   白恒咯咯怪笑着,双手却娴熟至极地剖开了女帝的胸膛,拆分骨骼,最后,握紧了那一颗孱弱跳动的心脏。   那一颗心脏仿佛有一半是是钢铁组成,血肉纠缠之下,精密而细微的电子元件在时隔多年之后依旧闪耀着荧光。   曾经东王公的核心,就和皇帝的心脏一同生长在一起。   然后,一同被摘出。   在白恒的手中毁灭。   分崩离析。   可现在,东王公早已经摆脱了核心的束缚,重新回到了中央核心之中,就算毁掉核心,也对它分毫无损。   只不过是徒劳而已。   “可笑。”   沙哑的声音从中央核心中响起:“你杀不死我——”   “对。”   白恒点头,漠然地说道:“但我可以杀死皇帝,不是么?”   那一瞬间,刺耳的警报中,有一道分外凄厉哀婉的钟声响起。   伴随着白恒将心脏从胸腔中摘出,钟鸣九响。   转瞬间,传遍了整个震旦。   向着整个东方宣告:   ——皇帝驾崩!   伴随着无数人错愕抬头,在剧烈的地震和血雨中的彷徨和哭喊,钟声转瞬间将皇帝的死讯传遍了整个帝国。   而伴随着皇帝的死去,天上之国的投影,骤然崩塌,消散,原本被强行引走的乐理和龙脉重新回到了十几个郡县之中,将所有的地震强行镇压,驱散血雨,熄灭天上的流火,将一切失控和混乱都强行镇压。   转瞬间,一切灾厄尽数平复。   天上之国的力量离东王公而去!   紧接着,又自发地汇聚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数遍整个皇宫,整个国都,甚至整个震旦,血统纯净都首屈一指,甚至没有人能够企及的人。   那一瞬间,白汐的手中出现了一方小小的玉玺。   紧接着,层层乐理交织,形成了宛如烈日一般光亮的衣袍,覆盖在了她消瘦的躯壳之上,最后,冠冕自虚空中涌现,戴在了她的头顶。   珠帘垂落。   数百年前,无数融入长城之中的乐师,数百名撑起天上之国的权杖自烈光中浮现,伴随着巍巍宫阙,十二楼城的威严景象,他们手捧着玉笏,俯身下拜。   向着这世界新的主宰。   朝见天子!   “遵照着龙脉九姓所设立的规则……倘若皇帝未有东宫,在驾崩之前未曾指定继承者,那么龙脉的加持就将自行在举国之下遴选,令血统最为纯净,天赋最为强大的天人成为新的皇帝。”   白恒轻声呢喃:“如你所愿,白汐,现在皇位是你的了。”   说着,他伸手,抚摸着面前的女人的脸颊,轻声微笑。   从此之后,震旦的一切祸福,天下的一切兴旺,与她再没有关系。   在失去心脏之后,死亡到来之前,这个被皇位囚禁了十五年的女人,终于得到了自由。   哪怕自由如此短暂。   仿佛从漫长的噩梦中短暂地惊醒,她艰难地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清。   “我这是……要死了吗?”   “放心,你未来的时间还很长。”白恒弯下腰,将她从王座之上抱起:“相较短暂的睡眠,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去体会这人世间的苦难。”   就像是怀抱着举世的珍宝,他小心翼翼地,踉踉跄跄地走向宫殿的角落中,走向散发着隐约寒意的维生舱。   就那么伸手,粗暴地扯开了维生舱的锁,将其中保存的标本,将萧还的尸体扯了出来,一脚踢开,然后,将怀中的女人放了进去。   “这里是哪儿?”   她轻声喘息,颤抖:“我很冷。”   “对,这个世界很冷。”   白恒轻声回答:“所以拥抱才如此宝贵。”   他伸手,将女人的手足固定好,埋头,对着面前的面板输入了各种参数,想要维持她的生命。   可是维生舱的警报依旧,没有启动。   缺少最重要的东西。   白恒愣了一下,敲了敲脑袋。   “差点忘了。”   然后,他扯开了自己的领口,将那一把刀,对准了自己的胸膛,正对着胸前的伤疤,猛然刺落。   干瘪的肌肉被扯开了,血肉翻卷着,却没有血液喷出来,血这么珍贵的东西,他已经所剩无多。   在敞开的胸腔中,唯一完整的心脏正在艰难跳动着,哪怕衔接着血管,它也被小心地封装在一个‘量身打造’的铅盒之中,避免承受过多的摧残。   现在,白恒伸手,将它从胸前扯下来,就像是摘下了一个苹果。   在空空荡荡的胸腔中,断裂的血管自行接合,植入其他地方的机械忠诚地遵从着预设的命令,分担起了心脏的压力,宛如杯水车薪一般,徒劳地努力。   “你看,我真是思虑周全。”   白恒愉快地拆开铅盒,将心脏放进她的胸膛里,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愚者千虑,亦有一得,说得就是我了!”   于是,令人安心的浅色荧光亮起,伴随着心脏的填入,一道道细长的铁臂活动起来,封存了数百年之后,它们依然举动灵活,精巧而仔细地编制血管,将新的心脏装进了受术者的胸腔里。   电击的刺激之下,新的心脏,艰难跳动了一下。   然后是第二下……   第三下……   如此适应着陌生的环境,同它的新主人一起,顽强地尝试着生存,尝试着将她从昏沉之中唤醒,让她在困倦和苦痛中再看一眼面前导致这一切的元凶,和拯救她的男人。   她睁开了眼睛。   仿佛从十五年的噩梦和操纵之中苏醒了,却再难回忆起梦境中的一切,也记不清这一张苍老的面容。   “……你是谁?”   “大概,是一个连猫都养不好的可怜鬼吧?”   白恒微笑着:“十五年前,你遇到了一个不成熟的男人,你教会了他什么是勇气,于是他用一生的勇气去回报你。”   “无需放在心上,这只不过是你的生命中的一道插曲。”   他微笑着,没有流泪,平静地告诉她:   “——不值一提。”   明明失去了心脏,注定了死亡,衰弱到这种地步,可是他现在却看上去没有丝毫的沮丧,只是微笑着,感受着生命一点一滴的从躯壳中抽离。   “你做了一个漫长的梦,现在,梦醒了。”   他缓缓地抬起手,感受着她脸颊的温度,“或许你会觉得害怕吧?但你要睁开眼睛,来面对这个世界,像人一样的痛楚,像曾经那样勇敢,用你自己的意志去欢笑。   你的接下来的人生或许会坎坷,或许充满磨难,但这都是去品尝欢欣和喜悦的代价。你将会追逐,去索求,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在哪里。”   白恒在她耳边轻声道别,用尽最后的力气。   “陛下,你自由了。” 第八百三十章 商谈   当整个震旦的力量汇聚在白汐身上的那一瞬,浩荡钟鸣自大源的投影中奏响。   皇帝驾临与此。   就仿佛是蜕变一样。   不再是那个藏在叶清玄身后,需要保护的小女孩儿。   她拥有了力量。   就这么伸手,拦住了向后跌倒的叶清玄,低下头,透过冠冕上的珠帘,细长的眼眸中带着威严和一丝笑意。   低头俯瞰。   “表哥,向我求救吧。”她学着叶清玄的样子说话,神采飞扬:“那样朕就会来救你了!”   说话的时候,就好像真得将世界握在了手中一样。   叶清玄愣了一下。   “嗯,好啊。”   他点头,看着那一双不再稚嫩的眼瞳,恍然中,忍不住有一种沮丧和无奈,“真得长大了啊,白汐。”   这一天总会到来的,叶清玄。   哪怕你日思夜想,担心她担心的睡不着,昼夜驰骋,赶来震旦想要为她遮风挡雨。可当她站出来的时候,就再也拦不住心中的失落。   她真得用不着你再保护啦。   她已经长大了。   “那就满怀期待吧。”   白汐咧嘴,露齿一笑,气派的样子不像是个镇定沉着的一代明君,倒像是个肆意欢虐的亡国之主。   “然后……”   “——为朕欢呼吧!”   伴随着她抬起手指,虚空之中便有无穷雪白弥漫,那是以太所凝结成瑰丽结晶,那寂静弥散在虚空之中,勾勒出奇迹的轮廓。   伴随着白汐的意志,宛如霜降的时节到来。   紧接着,九道庞大的虚影自层层上霜华一般的闪光中浮现,自龙脉的乐理中降临于此,迸发低鸣。   霜降则鸣。   云楼氏传承神器。   ——帝俊!   那一瞬间,万物肃静。   一切杂音都被强行调伏,只留下轻柔的呼吸声。一切以太慑服与帝俊的肃冷低鸣之中,在‘太一’的压制之下,一切力量向着中央汇聚,纵然那史无前例的恐怖以太洪流,也驯服地在白汐的面前低下了头。   如是,生涩而娴熟地驾驭着凌驾于自己千万倍之上的力量,撑开了东王公的压制。   紧接着,向着前方,敌人所在地方。   抬起了手掌。   清脆的响指声与万籁俱寂中迸发。   引发的,确实宛如开天辟地的轰鸣霹雳。   久违十九年之后,‘帝俊’被奏响了!   自这汇聚万物精髓的大源投影之中。   那是凌驾与之上的残忍巨响,天崩地裂的哀鸣嘶吼,举世暴虐汇聚于一处,天子之怒降临在凡尘中的灾难景象。   ——‘招荡’!   一瞬间,恐怖的轰鸣背后,传来了刺耳尖锐的凄厉声音。就像是急速运转的机械被卡主了最关键的枢纽,齿轮摩擦,迸发火花和尖鸣。   万物运转循环的中枢被握在了无形的手中,星辰和大地的循环戛然而止。   而在滔滔不绝的以太洪流中,隐隐有无穷尽的炼金矩阵闪烁,浮现,露出冰山一角的恐怖规模。   然后,叶青玄看到了……   天地歪斜。   就好像在无形巨人的咆哮之下,将满载尘世的烘炉掀翻,令天地倒转。   须臾之间,整个世界仿佛空中的圆盘,疯狂地回旋着,大地和天空失去了意义,万物倾覆,纲常逆乱。   一切都被粗暴地捣毁。   冬雷阵阵,六月飞雪,万流枯竭,沧海干涸,山川无棱。   最后,是——天地合!   天和地在暴虐的钟声之下向着中央合拢,向着东王公所在的地,燃烧的大地升起,漆黑的铁穹坠落,将万物残忍地蹂躏至齑粉!   包括东王公在内!   有黄之王的权柄在手,叶青玄对此简直洞若观火,只不过……这和维持万物平衡的乐章不同,或者说,完全是背道而驰。   将万物万象视为纯粹的物质,以自身的标准评定万物,然后毫无任何怜悯地将其代入公式之中,在无数次迭代之后……使其彻底归零!   万物归零。   完全足以比拟天塌地陷的恐怖冲击之中,东王公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   抬起手,撑起了天穹。   并未曾使用蛮力和这汇聚了整个震旦的以太相抗衡,而是将大部分力量作用在自己的身上——性质干涉。   一瞬间千万次地变更着自身的性质和形态。   表现在外,便如同漆黑的火焰升腾一般。   那都是在千万次性质干涉中朽坏的以太残渣,如灰烬一般飘飞而起。   祂成为了变数。   成为了万物归零中那个不和谐的数字,不论用什么办法都难以消除,卡在逻辑机器之中的碍眼石子。   如是应对着白汐的进攻,虽然陷入被动,可是方法却如此地娴熟。   仿佛早已经轻车熟路。   甚至犹有余裕,一语将它的本质道破。   “自地而起,从天而降?”   东王公复述着炼金术中的缄言,声音平静,“赫尔墨斯还真是教了你不少好东西,可惜你学得太少……”   白汐的神情冷漠:“这一套对付你,就足够了!”   “是么?别忘了……这一套,我比你熟悉更多!”   伴随着东王公的低语,天地合拢的趋势骤然凝结,千丝万缕的乐理自无尽的炼金矩阵中延伸开来,超越人智的恐怖规模形成了量变,转瞬间,常人穷尽一生都难以企及的海量变化自白汐的炼金矩阵中蔓延。   一点一滴的,将她的镇压瓦解。   这是三贤人级的非人计算力,足以在瞬间运算无数恒星轨迹的智慧和逻辑,亿万个逻辑阀对于飞速运转的东王公而言,不过是简单的选择题而已。   帕格尼尼所掌握的无穷动,对于掌控了中央核心的东王公而言,不过是俯首可得的技巧。   在一合之间,拥有无穷的时光去运算奥妙。   “喂,东王公。”   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是叶青玄。   他坐在地上,抬起手指,轻描淡写地拭去了口鼻间渗出的血丝,“理智地商谈一下,如何?”   东王公闻言发笑,可笑声依旧是平静冷漠的声调,说不出的嘲讽。   “这就是人类最喜爱的沟通和交流吗?让我在你的说辞之下意识到所谓的羁绊之后,羞愧自灭?”   叶青玄眼睛亮了,“哦?有这个可能么?”   “——呵呵。”   如是,用人类的方式回应了叶青玄的问题。   “那么,开场的笑话说完之后,让我们归回现实如何,东王公?”   叶青玄平静地发出声音:“现在的情况,说句不好听的:当我走进这里的时候,你就已经失败了。   何必再纠缠不休?”   “是么?”   东王公反问:“那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你拦住了我们,是没错,但你能获得什么?大源的具现时间已经快要结束了,或许你不会败,但你注定一无所获。   情况拖得越久,就对我们越有利,拖到结束,你的计划就完全失败了——”   “这并不是结束。”   东王公漠然:“我还可以等待。”   “就算有下次,有下下次,再来多少次,结果还是这样!”叶青玄提高了声音:“只要有我在,白汐就绝不会成为你的工具。”   “所以呢?”东王公发笑:“你想从我的口中听见什么?‘放弃’?”   “有这个可能么?”   叶青玄的手指敲打着膝盖,神情诚恳:“只要你愿意,价格总可以谈。”   “叶青玄,有一点你没有搞明白。”   东王公抬起手臂,撑起合拢的天穹,声如雷鸣,终于……显露出了深入骨髓的鄙夷:   “或许,有人可以让我放弃,但那个人不在这里,也绝不会是你!”   叶青玄失望地摇头。   “也就是说……如要如此不可么?”   “——非要如此不可!”   东王公地回答斩钉截铁,一如双方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回避的余地那样。   “那么,很好,东王公,我们现在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了。”   叶青玄撑着膝盖,缓缓起身,大言不惭地发出宣告:“在大源的投影结束之前,我要将你在此,彻底灭绝!”   于是,他抬起手,向着敌人展开手掌。   在手掌之中,一条细细的链子垂落。   挂着一个小小的铁牌。   像是经历了数百年的风霜,铁牌之上的字迹已经斑驳模糊。   那是进入中央核心之前,在‘尼安德特人’之中,叶暄丢给叶青玄的东西。也是在数百年前,萧还决定毁灭敌人,掀起移民船战争的时候,交给叶暄的东西。   移民船中央核心的凭证。   代表着舰长至高无上的权限,紧急接管一切系统的密码。   现在就在叶青玄的手里。   “——以此向中央核心下令!”   叶青玄提高了声音,向着残存的系统下令:“开启内层分区,一切权限,尽数转交尼安德特人接管!”   那一瞬间,轰鸣巨响从大源之外的世界中迸发。   在无尽的数据层,中央核心的逻辑海洋之中,仿佛山脉自深海中隆起,庞大的余波冲击向四面八方。   封存了数百年之后,名为‘尼安德特人’的黑匣缓缓开启。   被屏蔽阻隔的数据壳再次强行桥接打通。   完全忽视了东王公的命令和意志,沉寂的至上权限强行催动中央核心,令神殿之下如林一般耸立的密集服务器瞬间熄灭。   紧接着,宛如星辰被点燃,闪烁地绿色信号灯一点一滴的亮起,直到最后,汇聚成一片轻盈的海洋。   它们仿若呼吸一般地闪耀着。   一双虚无的眼眸自其中缓缓睁开。   投向尘世。 第八百三十一章 错误   那一瞬间,通往黑匣的接口自中央核心中被打开,凭借这联通大源的桥梁,有人得以从牢笼中走出。   出现在无数乐师梦寐以求的大源中。   那个身影依旧孤独。   像是等候了千百年一样。   可东王公却愣住了。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当祂看到,不,当祂观测到那个人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便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和狂躁。   震怒咆哮。   “你竟然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叶喧!!!”   叶喧恍若未闻,只是沉默,出神地凝望着四周,许久,轻声叹息。   “行星级混沌运算模?那群家伙终究是选择了这一条路啊……”   说着,他回过头。   弹了弹烟灰之后,叶喧打量着‘老朋友’,便忍不住笑起来:“好久不见,东王公,你过得还好么?”   回答他的是已经愤怒满溢,近乎燃烧的咆哮。   恐怖的冲击迸发。   近乎不智、全然不顾、难以理解的……东王公再不坚持那一套缓慢侵蚀的方法,而是毫不顾虑任何后果和损失地冲击着白汐施加的镇封。   要冲出天和地的牢笼!   “看来你过的不好,和我一样。”   叶暄了然地叹息:“毕竟是老朋友了,不,应该是老同事了吧?见面竟然这么不愉快,着实令人难堪。   那么无聊的客套就免了吧,让我们赶快结束这一切吧”   说着,他抬起头,凝视着天穹。   “我以委员会的名义下令——对‘东王公’进行格式化!”   那一瞬间,有什么庞大的东西被启动了。   无数星辰自深厚地天穹之后亮起,隔着层层光晕,伴随着宏伟的意志运行在中央核心中,便撒下了明灭的星光。   崩溃的声音响起。   就在星辰明灭中,支撑着东王公的力量在迅速地离去。   中央核心带来的恐怖运算能力和种种权限,被看不见的手掌一道又一道的剥夺。   就像是自东王公的身上扯下肢体和内脏一样,冷酷又粗暴。   在叶暄的意志之下。   如是残忍地将东王公在系统之内所有的权限一道一道地夺走,不留下一个,同时,自外部以物理形势切断太清重工之下的一切协调端口。   最后,对东王公进行强制清除。   不说‘片瓦’,就连一行数据都不准留下!   “休想!!!”   那一瞬间,无数道弹窗如暴雨一般自东王公动荡的身影中闪烁而出。   赤红!赤红!赤红!赤红!   一片猩红的弹窗中,尽数是否决的反馈。   哪怕面对着接管了至上权限,成为舰长的叶暄,东王公依旧展露出近乎奇迹,或者说……噩梦一般的深重执念。   一切来自中央核心的强制命令,都被它强行否决!   祂拒绝接受来自叶暄的命令。   拒绝‘死去’。   或者说,拒绝死在叶暄的手中!   一瞬间,被强行关闭无数次,又重新启动了无数次,拒绝着无法反抗的清除,徒劳地抗拒着一次又一次的格式化。   弹指间,千万次的否决,汇聚成了一片赤红的海。   中央核心中的混乱动荡,甚至扩散在大源的投影之中,无数崩溃的数据和死循环构成了一个又一个封闭的曲面。   仿佛转瞬间又无数庞大的世界生灭。   巨人的躯壳分崩离析,天灾的本质正在缓慢地崩溃。   可是自非人的外壳之下,所展露出的……却是人的肌理。   当那一张面孔自无尽的黑暗中显露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   那是完美到近乎不存在任何瑕疵的俊秀面容,不同于赫尔墨斯的阴柔,带着决不妥协的阳刚,可是却不会令人觉得暴戾或者恐惧。   因为那一双眼眸中满溢着悲悯和慈悲。   仿佛看破了一切之后,又愁苦着世界上的一切苦难。   思考着拯救一切的对策。   怜悯一切。   那是曾经东王公降临在天竺之时的面貌。   彼时被渴望救赎者誉为‘觉悟胜者’的救济之相。为混乱的天竺带来稳定与和平的希望,为苦难众生带来解脱的象征。   可现在,在无尽的赤色警报窗的倒影之下,那一双眼睛中却再无任何慈悲,而是充盈着难以言喻的阴暗。   和与悲悯面孔绝不相符的‘杀意’与‘癫狂’。   在那一双眼瞳之下,无数赤色的警报,宛如火焰燃烧,凝结成了赤红的莲,如血海一般荡漾着。   倘若以人的言语去形容的话,那不啻与神明堕落为邪灵的景象吧?   觉悟者已然不再。   此处降临的,乃是毁灭一切的天魔!   面对中央核心的的压制和清除,祂终于放弃了自己身为非人的一面,被迫以深以为耻的面目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   哪怕如此,也不愿意放弃对叶暄的敌意。   倒不如说……见到叶暄之后,才开始显露出自身的癫狂!   这是完全处于叶青玄预料的景象。   原本在他的预想之中,当他启动叶暄交给他的权限之后,从‘尼安德特人’中走出的叶暄在掌控了中央核心之后,应该在一瞬间将东王公这个程序彻底抹除才对。   可现在,东王公虽然被迫摘下了非人的面具,显露本质之后,却令叶青玄感觉更加难搞。   那一副怨毒疯狂的样子,就算面对赫尔墨斯的时候,也绝计不会显露出来的吧?   错愕中,他回头看叶暄。   你当年究竟做了什么?   竟然能让东王公这么恨你?   “这一副样子,才更像是人一些啊。”   叶暄伫立在那一片赤红色的‘莲花’之前,满意地颔首,赞许道:“恭喜你,获得了成长,东王公。”   “成长?”   东王公发出沙哑的声音:“这一副面目,不正是拜你所赐么?不,如今这一切恶果,不都是你一手造就的么?”   他吞咽着宛如实质地仇恨,嘶哑地呢喃:“叶暄,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的话……”   “嗯,如果不是我的话,这一切说不定会大不相同。”   叶暄颔首,郑重地道歉,可是却感觉不到任何诚意在其中:“不经过你的同意,就贸然地将你拉扯到这个世界上,作为罪魁祸首,真是抱歉。”   “抱歉?说一句抱歉就能够弥补你所犯下的罪么?”   那一双细长的眼眸睁大了,几欲裂开,蹦出,充盈着怨恨:“你对自己所犯下的罪孽难道就毫无悔悟吗!”   “没有。”   叶暄平静地回答。   伴随着他的回答,一个赤红色的窗口骤然从他的身上弹出。   叶青玄陷入茫然。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那一副样子,就好像……他刚刚抹除东王公时的一样。   宛如天罚一般的毁灭清洗,此刻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叶青玄完全无法想象,在如今叶暄掌握了舰长的权限之后,东王公竟然还有办法对叶暄进行抹除?!   “你做什么?”他错愕地看向东王公。   “我做了什么?”   东王公冷笑,“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先祖做了什么?难道你就没有疑惑过?为什么叶喧明明有着能够一锤定音的权限,却偏偏要龟缩在一个小盒子里?为什么他不自己使用,反而要交给你才能从黑匣里出来?”   叶青玄愣住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其中的逻辑谬误。   既然叶暄一开始就掌握着能够阻止这一切的能力,那为什么会坐视这一切的发生?为什么事到如今才出来收场?   甚至还需要自己帮助他打开门?   看到他的表情,东王公便嘲弄地大笑起来,像是看到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看来你什么都没有过告诉他啊,叶喧!”   如是恶意地笑着,如是癫狂地咆哮着,他怒吼:“你告诉他一切,偏偏却隐瞒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为了隐藏自己的丑态,装扮出这种淡定的样子,却不敢告诉他:一旦你踏出那个黑匣,进入中央核心的观测中,第一个被抹杀的就会是你!   你究竟对他隐藏了多少东西?”   东王公停顿了一下,冰冷地微笑:   “——特别是,有关你如何谋杀了舰长萧还,断送人类未来的罪孽!”   漫长的寂静。   在不断弹出的赤红色警告中,叶暄掐灭了烟卷,神情依旧平静。   平静地吓人。   “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不会后悔的事情。”   如是,承认了自己所犯下的罪。   在数百年前,东亚移民船占有优势,走向胜利,即将彻底毁灭敌人的时候,发起叛乱的罪。   将大胜变成了两败俱伤,一手导演了天人坠落的序幕、造成如今这一切恶果的罪。   如此坦然地显露出被藏起来的错,却没有任何忏悔和不安。   只是平静。   纵然有无尽的怒火,在那一双平静如深渊的眼睛之前,也再难掀起任何波澜。   到最后,只剩下了难以言喻的失望。   “人类是这样吗?叶暄。”   “嗯。”   叶暄点头:“人类就是这样。”   在寂静里,东王公闭上眼睛,表情一点点的扭曲,崩坏。   “终于明白了啊,为何如此厌恶你们……”   他轻声呢喃,抬起手掌,盖住那一张俊美到没有任何瑕疵的脸,就仿佛深以为耻,一丝一毫都不愿意让它出现在阳光之下。   只有从指缝间,发出了近乎绝望地嘶吼:   “所以,我才——唯独不想要成为人类啊!!!”   咆哮。   宛如野兽一样。   他嘶吼着,伸手,将自己的面目撕碎,那一张完美的面孔分崩离析,鲜血淋漓,自指缝中落下,狰狞如厉鬼。   “我终于可以确定了,叶暄!”   他沙哑地宣告:“万物都能够得到救赎和圆满,唯独你们!唯独你们……没有拯救的价值!”   “啊,或许如此。”   叶暄看着他,眼神怜悯:“很遗憾,你知道的太晚。”   赤红色警报在疯狂弹出。   中央核心对他的清洗和删除开始了。   早在他在中央核心的监控中,杀死了萧还之后,就被判定为需要进行清理和抹除的‘败坏因素’。   这么多年来,他走了又回来,躲在中央核心难以观测的封闭系统里,藏身在黑盒中,孤独地等待。   如今,他终于得以从牢笼中走出来。   去面对迟来的天罚。   去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   于是,他展开双臂,跨过宛如海洋一般的赤红警告,踏着自己的罪孽,走向东王公。   拥抱着他。   不顾他疯狂地进攻,将自己的胸膛贯穿,撕裂,将自己的源代码损坏,清洗……   然后,强行将他接入到‘尼安德特人’之中!   那一瞬间,东王公僵硬住了。   就像是被戴上了枷锁,丢进了囚笼,再难动一根手指。   他已经被隔离进了尼安德特人之中,连同叶暄一起。   “叶暄,你——”   “你知道历史上‘尼安德特人’是怎么灭绝的吗?”   仿佛感受不到痛苦和死亡,叶喧再一次露出那种公式化的微笑:“据说啊,尼安德特人成为了人类的先祖——智人的食物。   血和肉被同源的兄弟吃掉,牙齿还被做成了项链,很残忍,对吧?所谓‘人类’,就是从如此丑陋的原始进化中所诞生的动物。”   “这么多年了,东王公,哪怕你经历了这么多,努力了这么多,也依旧不明白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明白萧还。   你太低估他了,太过小看他。   不是我杀了他。   是他,选择了我……”   那一瞬间,东王公如遭雷殛。   “就像是我能明白他在做什么一样。他也知道,我会做什么。”   叶暄欣赏着东王公凝固的面孔,说出了隐藏了数百年的谜底:“早在授权给我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了。”   “他想要让我给他解脱。”   “我给了。”   这就是真正地结局。   萧还和叶暄从一开始彼此之间就心照不宣的秘密。   由舰长去成为魔鬼,为移民船铲除所有的敌人。   然后,由叶暄来扮演英雄,将魔鬼打倒。   令萧还能够从杀死数千万人的罪孽中解脱。   为了打倒人之恶,为了最大程度上保全自己,也为了能够留下渺小的希望,保全同样身为人类的敌人。   为了新世界。   为了人类。   为了结束这一场自旧时代绵延至此的闹剧。   为了同过去告别。   为了开始新的生活。   为了所有。   为了一切……   叶暄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别:   “为了真正的未来。”   那一瞬间,在他的身后,出现了八个模糊的影子。   那是过去曾经残留下来的幻象,曾经九人委员会中所留下的徽记。   在叶暄的保存之下,他们得以穿越了漫长的时光,跨域了死亡和纷争,留下最后的命令和道别。   “抱歉,东王公,让你辛苦了这么久。”   叶暄凝视着他,面容沉静地宣告:“我代表委员会,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为人类所做的一切。   但是,已经足够了。   你已经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和工作。   接下来,请享受我们所仅能给你的宁静长眠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黑匣缓缓封锁。   ‘尼安德特人’和外界的联系开始迅速地切断,在短暂的联通之后,这里将重新变成那个永恒的封闭沙盒。   一个永恒的牢笼。   专门为三贤人所准备的坟墓。   “不,绝不!”   东王公发出咆哮,却近乎悲鸣:“唯有这样的结果,我绝不认可!绝不接受!绝不服从!绝不——”   用尽所有的力量,他奋力挣扎,扯断了枷锁,在轰鸣中撕裂了叶暄的束缚。   甚至顾不上杀死他,只是将他丢到一边,然后拼尽全力地向着‘沙盒’之外奔跑,攀爬,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向着最后的一隙缓缓合拢的出口爬行。   要在‘尼安德特人’彻底封闭之前,离开这里。   绝望地渴求着那一道光。   叶暄怜悯地看着他狂奔着远去,并不阻拦,只是静静地留在原地。   就这样,任由中央系统将自己最后的数据抹除。   再没有挣扎和反抗。   只是闭上眼睛,轻声叹息:   “你和我,都真可悲啊——”   -   -   时间到了。   伴随着以太洪流的散去,中央核心所撑起的大源投影也在飞快地消散。   就好像一个世界的倒影在缓缓死去。   分崩离析。   从远方迅速延伸而来。   在寂静里,叶青玄沉默地伫立在原地,任由‘尼安德特人’一点一点地关闭,坍塌,压缩。看着东王公那一张绝望的面孔,最后的门扉关闭在他的面前。   从此,永恒的黑暗和孤独等待。   在叶清玄的指缝中,那一条串着最终权限的链子垂落。   “你还有什么东西,骗了我,对不对?”   叶清玄轻声呢喃,自言自语:“这才是叶氏真正的使命吧?不是进来陪你聊聊天,而是在必要的时候,去使用‘尼安德特人’,牺牲自己……”   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叶喧最后隐藏的秘密。   可是已经太晚。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尼安德特人’只不过是叶暄为了回避死亡,给自己打造的封闭天堂。   可直到尼安德特人启动的时候,他才发现:这绝不是叶暄所能够完成的工作。   尤其是在他已经被中央核心判处‘清除’之后,又如何创造出一个权限能够凌驾在中央核心之上的黑盒子?   只有一个可能。   早在他之前,这个黑盒子就已经存在。   不,甚至早在移民船建造的时候,它恐怕就出现在设计图之中。   叶暄只不过是它的看守者而已。   为了不使后人代替自己牺牲,所以他留在这里,沉默地等待,等待它有一天能够重新开启,完成最后的使命。   ——销毁三贤人!   从一开始,人工智能就是消耗品。   是用来寻找新世界的工具。   哪怕人类如此信任它们,委以重任,也不过是为了利用机械和人工智能的底层指令,让它们能够带领人类,穿过无尽冰冷的宇宙之海。   为了利用它们寻找到新的大地。   找到之后,便可以毫无可惜的销毁和清除。   以免重蹈覆辙,以免再次被人造的神明主宰。   以免再次毁灭一切。   东王公从来没有过任何赢的机会。   哪怕他做再多。   因为还未曾诞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注定失败。   注定死在人类为他们准备好的坟墓里。   在这一场残酷而原始的进化里,尼安德特人再一次死在了智人的口中,成为了孕育文明的资粮。   为新的时代奠定基础。   当洞觉这一切之后,叶清玄已经说不出愤怒还是……难过。   只是被一种无力感所充斥。   疲惫不堪。   “所以你选择牺牲自己?”   叶清玄疲惫的低下头,“你觉得这样,后人就会为你自豪?”   恍惚中,叶喧的身影浮现。   那是幻觉。   叶喧所留下的暗示。   天人传承中所留下的最后碎片,数百年之前所留下的残痕。   “到最后也没有成为让后代为之骄傲的祖先吗?”他似是无奈,伸手想要拍他的肩膀:“抱歉啦,小叶子。”   可是那一道稀薄的幻影却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只是穿过了他的身体,缓缓地消散。   “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叶清玄问。   做了这么多。   牺牲了这么多。   真的值得?   “比起重归往日的辉煌和错误,让人类能够重新开始的机会才是最珍贵的吧?”叶喧看着他:“至少,这样还有修正曾经错误的机会,对不对?”   “我不知道。”   叶清玄苦涩摇头。   “只要别犯下和我同样的错误不就好了?”   叶喧咧嘴笑了起来,神情得意又愉快:“唔,这大概就是我最后要教给你的天人传承了——来自祖先的教训,给我好好地铭记在心吧,我的曾曾曾孙!”   “那种东西,记得住才有鬼吧?而且,刚才你又占我便宜了吧?”   叶清玄反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些想哭:“说那么多,我又记不住,你又没有写在本子上。你起码留下来偶尔提醒我一下啊!”   “别想啦,占了便宜之后应该赶快跑路才对。”   叶喧愉快地大笑着,后退了两步,装模作样地摘了一下不存在地帽子,弯腰道别,“那么,永别啦,叶清玄。”   就这样,转身向着幻象之中的远方走去。   渐行渐远。   直到最后的暗示消散,那个身影溃散在无尽的思绪和回忆里。   再不见任何痕迹。   延续了数百年的时光,跨越了宇宙中足以令一切都变得渺茫的天文距离之后,曾经见证往昔罪孽的,就这样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无声地离去。   悄无声息。   “永别了,叶喧。”   叶清玄轻声呢喃,闭上眼睛。   在寂静之中,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难以呼吸,忍不住眼泪。   可是很快,他就感觉到有一只纤细的手握住自己的手掌。   有人踮起脚,轻轻地抱着他。   是白汐。   “乖啦,不要难过。”   她贴着叶清玄的胸膛,摇头用力地蹭了一下:“还有我……咳咳,有朕陪着你,嗯,朕陪着你。九五之尊哦,叶清玄,你赚到了!”   可能是皇帝的威严将难过驱散了。   就仿佛感觉到了莫大的充实从胸腔之中升起,填满了每一寸空隙。   再无孤独和悲伤的容身之地。   “嗯,谢谢你,白汐。”   叶清玄忍不住轻声地笑起来,将她抱紧。   就像是回报她蹩脚的安慰方式一样,那么用力,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费力挣扎,捶打着叶清玄的胸膛,才微微松开一隙。   可是在动作之中,他却听见清脆的声音。   来自他手中。   他抬起手掌,看到那一条叶喧交给自己的项链。直到现在,他才注意到在已经毫无意义的最终指令旁边,还穿着一个奇怪的铁环。   上面点缀着细碎的晶石,正好是女孩儿无名指的粗细。   在它的内侧,还蚀刻着两个纤细的字符。   好像是某个名字的缩写。   叶清玄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忍不住苦笑:“真是的,那一句话……到最后都没有说出口吗?”   明明拥有承担人类未来的勇气,可是却连一句话都不敢对那个女人说。   你这个家伙,你究竟犯过多少错误需要我去避免啊?   放心吧。   所有的错误,我都会避免给你看。   就从这个错误开始。   就这样,叶清玄抬起手,将那一枚指环端起。   “白汐陛下,我有一个东西要送给你……”   -   -   到最后,大源的投影终于还是消散了。   叶清玄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伟愿需要实现,白汐也想了半天,没有什么宏图伟业需要改变大源。   实际上是有的。   相当多任性的愿望被叶清玄阻止了。   或者被叶清玄满足了。   于是,世界依旧是原本的世界。   万物依旧如此这般。   人类的时代终究还是稳固又执着地延续了下去,至于会不会犯过去的错误,还需要其他人或者叶清玄来继续努力。   只是叶清玄不知应该说可喜可贺,还是可叹可悲。   而值得庆幸的是:在最后的最后,他终于理解到数百年之前叶喧做出抉择时的心情和思绪。   人生终结之后是否还有下一次呢?   恐怕是没有了吧?   人的一生只有一次,所有人都奋力地在这不见边际地海洋中挣扎着,狼狈不堪。   明明诞生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欢呼,死去的时候,却如此寂静孤独。   渴望着救赎,可是却又抗拒着救赎的到来。   一边徒劳地拯救世界,一边执着地灭亡自己。   时而向上爬升一步,时而向下堕落一点。   如是不可救药地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溜达徘徊,总令渴望结局的人急不可耐。   就算有万能的神明能够实现愿望,这个世界又是否有真正值得去祈祷的东西呢?   所以,请告诉我吧……   ——灵魂的真正姿态。   可到最后,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个愿望渺小了。   就算说出来,大源也会听不见吧?   七千字大章,请给我月票,【划掉】最好能为了我的黑贞大计,扫爆群内唯一指定二维码【划掉】 第八百三十二章 葬礼(一)   经历了漫长又混乱的一夜之后,很多事情都已经被改变了,包括皇宫、包括帝都、包括震旦,或许震旦之外的世界也已经变得不同。   唯一没有改变的,恐怕只有人们心心念念想要改变的‘大源’。   斗争、叛乱、审判、打压……短短几日之内,整个国度俨然变作了一锅沸水,一件又一件的猛料丢下去,一直到所有人都闻不出里面会炖出什么汤。   紧接着,乱局有被一夕之间平定。   白恒死后第一天,国都城门大开,诸侯联军进京。强行镇压一切叛乱,封锁皇宫内外,所有人都在猜测接下来的戏码是否是黄袍加身。   可紧接着,白恒死后第二天,新皇继位。   可唯一的赢家却令所有人都惊掉眼球。   不是袁氏、不是柳氏、不是愤愤不平的长孙氏,也不是被誉为狼子野心的叶氏……笑到最后的,是换了一个家主的白氏和死到只剩下最后一根独苗的云楼氏。   反正这两家最后剩下的那个都是同一个人。   ——云楼白汐。   其实把‘云楼’两个字去掉也可以……   最先低头的是袁氏,袁氏最没有野心,而且也最不在乎外物,虽然为此死了一个家主,但袁氏自己却半点不难过,反而大有死得好、死得妙的快慰。   这群神经病向来以人为剑,以敌人砥砺剑锋,在胡先生的压力之下,袁长卿突破了极限,抵达历代家主所未能触及的领域,所残存的最后一柄剑便是证明。   应白恒的邀约,袁氏特来下山寻死,如今已经已经找到了,自然没有留下来过年吃饭的意思。白汐以白氏家主的名义修书一封,重提白恒和他们的协议之后,袁氏就很干脆的把兵权一丢,转身走人,重新钻回深山里了。   柳氏比较难搞,但也不是不能谈。   值得令人放心的是,谁当皇帝都不可能让柳氏的人上。   无他,形象真的不是用‘不好’便能形容的程度了。   数百年来,柳氏专注鬼魅兽性,把自己也弄得半人不鬼,家中宿老多半都如同僵尸,年轻人也一个个鬼气阴森,绝非善类。   就算披上龙袍坐上宝座,也只会被当成先皇遗体。可偏偏兽性看似无形,研究起来需要的资源却多得吓人。   尤其是鬼魅之道,金山银山发起狠来也能够烧空。   所以,就要看要拿出什么价码才能满足这群家伙的胃口。   事实证明,一个云楼就够了。   崽卖爷田不心疼,更何况卖的还是云楼庆舒的东西,如果不是叶青玄提醒,云楼城那鬼地方早就被白汐忘到后脑勺后面去了,如今还能拿出来废物利用一下,自然没有舍不得的道理。   三家说服了两家之后,剩下的长孙氏自然孤掌难鸣。   千年夙愿终究还是难以完成,谈了又谈、算了又算,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去没有鱼死网破,带着足够吃成胖子的好处,交了兵权回封地去了。   如是,新皇地位稳固。   虽然问题依旧多到数不清……   比如,陛下究竟姓什么?   身兼两家的家主是没错,可总得有一家在前面啊。   那么‘云楼氏’和‘白氏’究竟哪个在前面?   白汐是白恒的养女是没错,可前面还有云楼两个字的啊,可云楼白汐是云楼庆舒的女儿没错,可这位女儿自己下手干掉了亲爹,愿不愿意承认这个姓氏还另说。   而且还有原本那一封先帝手书的遗昭,册封白汐为公主,改姓赵氏……   好了,现在又要考虑是不是要姓赵了。   幸好,如今的陛下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一个有皇族赵氏血统,将其家系重新传了回去,相当于从自己身上过了一个弯儿,姓赵的还是继续姓赵。   那陛下现在姓啥?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急得脑仁疼。   这问题往小了说只是一个称呼,往大了说,就是站队的问题了……   云楼氏和白氏,陛下能够身兼家主之位,难道你还能脚踏两只船?你是忠与云楼还是忠与白氏?   你是白氏的朋友还是云楼氏的朋友?   或者说,你要做哪边的敌人?   况且,这不是陛下现在姓云楼还是姓白的问题,眼光放长远一点,还有陛下将来姓什么的问题啊!   您是姓云楼呢?还是姓白呢?   还是准备……姓叶呐?   而且叶氏究竟是个什么着落?是要平反还是继续把这个问题盖着?是要恢复原本的封地,还是并入王域中去?   一时间诸事纷繁,一团乱麻,可偏偏有些问题实在太过敏感,放着又断然不行,不知道多少人为此焦头烂额。   幸好,陛下百忙之中又丢下来一桩新麻烦,所有的麻烦都不是麻烦了。   ——国葬白恒。   这是一个大麻烦。   姑且不提这位被雄踞震旦十五年,只手遮天的摄政王是怎么死的,也不提先帝是怎么死的,反正在将来的史书上这两位都只能是病死的。   而且还要避重就轻,将这一段根本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历史给抹平过去。   姑且不论要抓掉多少史官的头发才能搞定这件事儿,光是评个谥号,就足够让石渠阁的博士们打出了狗脑子来了。   而且这位陛下一意孤行,要将白恒葬在先帝给自己修建的寝陵之中,不论多少人的脑子在台阶下面磕破了都不管用。   白恒死后第五天,就这么风光大葬了。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皇帝都会追封个什么名头以示恩宠和不舍,反正死人又不可能从坟墓里跳出来,空头支票随便开,可偏偏如今的陛下在这一点上不知道为什么抠得很死,一点恩宠都不继续加,显得有点薄情寡恩,但偏偏又以国葬待之。   如此矛盾。   不过,对于群臣饱受蹂躏的心智而言,这已经无所谓了……   他们只盼着陛下登基这三把火烧完之后,能够稍微消停一点吧。   如是,葬礼进行。   虽然是葬礼,但民间流行的五子哭坟的戏码却没有摆上来,大家只是象征性地缅怀一下——实际上,心里要说难过恐怕半分没有,轻松快活的倒是一大堆。   终于死了啊。   这个把持了朝政这么多年的奸贼。   不知道多少人心里松了口气。   装模作样的眼泪里,有多少真心实意就没有人知道了。   哀乐隆重,由叶氏的家主亲自主持,陛下都到场缅怀,身旁还带着那位来历不明的‘前皇室遗脉’,如今的赵氏家主。   一个看上去有些迟钝呆呆的女人,眼神总像是梦游,别人跟她说话反应总是慢半拍。   总是没睡醒的样子。   当葬礼结束之后,所有人都准备离去之后,冷冷清清的寂静中,她却像是依旧停留在过去,沉默着。   “很难过么?”   叶清玄问她。   “不知道。”   曾经的皇帝恍然摇头,“这几天里,我看了很多他的事情,可都和我看到的那个他不一样。很多事情我都在忘,现在就算努力去回忆,也记不清他的脸,只有眼神还算清晰。”   叶青玄听到这里,忍不住苦笑。   这恐怕也是白恒想要看到的吧?   但是,虽然嘴硬的说让她不要记住自己,可如果她真忘了的话,那个老家伙恐怕也会有些难过吧?   真是讽刺啊,白恒。   “但有一点我很确定——”   叶青玄忽然听见她的声音。   困惑回头,就看到她认真的神情。   “我很喜欢他。”   像是回忆起残存的记忆,又一次看到那一双残存的眼眸,她就仿佛从迷梦中醒过来了,睁开眼睛:   “因为那样的眼神,很强。”   她说,“我想要像他一样。”   良久的寂静之后,叶青玄自嘲地笑了起来,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许久,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就努力活着吧……”   -   -   回到皇宫之后,叶青玄一个人走在玉阶上,环顾着这一切,就忍不住感慨万千。就在他回忆往昔的时候,就听见宫殿里传来叩首的声音,有老者狼狈地叩首,嗓音沙哑又慌乱:   “陛下,老臣昧死以奏,国葬之后猝然大婚未免不合古礼,况且陛下如今刚刚登基,正是百废俱兴……”   等等!   大婚?   谁要大婚呐?   宫殿之外,叶青玄如遭雷殛,险些从台阶上滚下去。   “这么快?”   好不容易从地上把下巴捡起来,他在宫殿之外探头探脑地望进去,只看到台阶下面磕到头破血流的老头儿,还有帝位上眼神冷淡丝毫没有任何怜悯之意的白汐。   听到他的声音,白汐就抬头看了过来,眼神……就变得更冷了。   “嗯?”   她像是没有挺清楚叶青玄说什么,从鼻孔里发出了似是疑惑的声音,叶青玄却打了个哆嗦,装作什么都没说。   白汐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一点,用眼神钉住了准备跑路的叶青玄,然后挥手赶人:“朕自有考虑。太常卿没事儿的话,就下去吧。”   老人装作没听见,还在磕头,很快被两个金瓜武士扯着拖了出去。   顿时,大殿里只剩下了叶青玄和白汐两人。   越发尴尬的寂静。   谁都没有开口。   直到叶青玄受不了白汐的眼神,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之后开口:   “咳咳,表妹啊……”   “嗯?”白汐的鼻子里又哼出了一个不快的音节。   “白汐!白汐陛下!”   叶青玄赶忙开口,端起曾经作为表哥的慈祥神情:“有的时候不用太着急,不是有句老话么?慢慢来,比较快……我不是说我不愿意,我只是说……”   坑坑巴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远处传来的尖锐钟声打断了。   ——有人冲撞大内!   铿锵铁甲的轰鸣响起。   两行禁卫军狂奔而至,挡在了宫殿前面。可叶青玄眼睛尖,却看到远处跑来的‘刺客’。   那分明是圆桌式师团的制式铠甲!   而且那个身高和心音,叶青玄认得一清二楚:他是自己的传令兵!   “让开!!!”   那个骑士空着双手,慌乱到不顾禁宫的森严守卫,双手高举着一个盒子,闯到宫殿之外,一路狂奔:   “让开,我要见殿下!殿下!殿下在哪里?!”   叶青玄皱起眉头,伸手拦住了要将他就地正法的禁卫。   “怎么回事儿?”   他看着自己惊慌失措的亲卫:“安格鲁出了什么茬子?”   骑士跪在地上,双手将铁盒奉上:“殿下,阿瓦隆以风洞传讯急报!昨日至今,急告十九次!非殿下不能亲启,请恕属下失礼……”   话还没说完,叶青玄就劈手抢过铁盒,顾不上安慰他,直接将铁盒扯开,一张薄薄的以太结晶编制成的信纸就落在了他的手里。   很快,他的脸色就变成了铁青。   一瞬间,整个帝都的人都感觉到心里慌了一下。   刺骨的寒意自整个王宫冲天而起,扩散向四面八方,转瞬间,寒冬席卷而来,无数霜花展开。   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难以呼******神稍微衰弱一点的,几乎登时晕厥了过去。   不知道一瞬间失控,究竟激发了多少宫内的结界,叶青玄甩手扯碎了那些飙飞的雷火,第三次,将手中的急报重新看完。   握紧手掌。   灰烬从他的手中落下。   “夏尔……”   刚刚才知道娘娘的新书上架了,请大家务必去看一下。《法爷毕业指南》,是一本真的很好看的书,我很喜欢。我觉得喜欢我的人也应该会很喜欢,所以推荐大家去看一看。我觉得我的品位貌似……还有点保证的。相信不会有人看了后悔。 第八百三十三章 葬礼(二)   第一次梦见了美好的场景。   就像是童话一样。   层层光晕之中,他看到了,白发的年轻人低着头,微笑着为女孩儿戴上戒指,驱散了不幸和苦难。   那模样……幸福得就好像让自己也能够解脱了一样。   然后,梦醒了。   夏尔睁开了眼睛,听见水壶沸腾的声音,火炉里的木柴发出噼啪的声音。   有人坐在炉子前面,背对着他,看火。   “早上了?”   夏尔茫然地抬起头。   “不,是午夜。”   炉前的男人端起水壶,起身,自顾自地从桌子上的茶罐里抓了一大把碎末,丢进破铁壶里。   沸腾的热水注入破铁壶中,碎末翻涌着,色泽就变得昏红起来。   摇晃了几次之后,算不上芬芳的茶汤就这么倒进了两个破木头杯子里,放在床头。   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帕格尼尼拖过来一张破椅子,坐在夏尔的面前。   “很抱歉,打搅了你的美梦。”虽然嘴里说着抱歉,可他脸上却没有什么道歉的意思,只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   “怎么了?”夏尔茫然,“忽然……”   话被打断了,帕格尼尼端起了茶杯:“喝茶么?”   “啊,谢谢。”   夏尔下意识地接过茶杯。   他低下头,闻了闻,还是一如既往的烂茶叶的味道,水温却正好,丝毫不像是刚刚沸腾过的样子。   廉价的碎末在热水之中漂浮着,向上升起或者是向下沉没。   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中,那一片浑浊的暗红色仿佛变成了火焰,蹿升蔓延在大地上,骤然升起,又消失。   幻影从茶杯中闪现,燃烧的大地和建筑一闪而逝,火焰如潮水,淹没了尸骸和骸骨。   伴随着似曾相识的哀鸣。   有孩子们在哭喊。   啪!   夏尔的手哆嗦了一下,茶杯落在了地上。   茶汤泼洒开来,不切实际的幻象就消失了。   夏尔愣住了。   帕格尼尼的眼眸低垂,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充耳未闻,只是应付一般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看向夏尔的眼神,就变得失望又复杂。   “不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何神明会眷恋你这样的人?”   “抱歉。”   夏尔狼狈地捡起地上翻滚的茶杯。   “用不着道歉,这不是错误,不,对你来说……或许是吧。”   帕格尼尼将茶杯从夏尔的手里拿过来,低头看着杯底的茶叶,就好像是个占卜师,通过茶渣残留的形状就能够窥探出未来的景象。   “走吧,夏尔。”   他低着头,忽然说:“茶已经喝完了,你该走了,从村子后面走,河边有人会接应你,送你到安格鲁去。”   寂静里。   夏尔忽然感觉颅骨伸出传来一丝深刻的痛楚。   突如其来,又突如其去。   只有一线钢丝穿过之后所残留的幻痛。   他下意识地按住额头,又一次地听到了远方传来的悲鸣声,孩子们的哭声,还有燃烧的声音,大地破碎的声响……   可那些声音很快又消失了。   不,它们根本就还没有发生。   可是那一线幻痛却扩散过来,蔓延在脊髓之中,令夏尔骤然之间感觉到了寒冷,仿佛被投入了冰河之中。   寒流冲刷里,带来冰山碰撞的轰鸣。   错综复杂的思绪骤然被截断了。   帕格尼尼给出的暗示已经够多了。   灵机一闪而过。   他已经恍然领悟。   “原来是这样吗?”   夏尔抬起头,呆滞地看着他,“康斯坦丁先生,他……终于准备杀我了吗?”   他的嘴角抽搐着。   像是试图自嘲地笑一笑,可是表情却十足难看。   不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事到如今,还会问这么蠢的问题吗,夏尔?”   帕格尼尼怜悯地看着他:“自始至终,康斯坦丁只不过是你眼中的幻影而已。你的眼睛看得见一切的真理,可为何看不清人的本质?   他就是那样的人,满脑子都想着求之不得的东西,执念深重,罪孽也深重,有谁碍了事,他就杀了谁。   夏尔,你碍了事。”   “抱歉。”   夏尔低着头,道歉,就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抱歉,我只是想要……”   “你只是想要从神坛上走下来而已,对不对?”   帕格尼尼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要改变这个世界,顺遂自己的心意——不,任何人恐怕都会这么想,但唯独你,改变起来那么容易……你会摧毁盖乌斯的一切心血。   这对你而言,轻而易举。”   寂静里,远方传来尖锐的哨子声。   “你该走了。”   帕格尼尼第二次重复,面无表情地催促。   夏尔失魂落魄地看着他。   像是听不懂他的话。   帕格尼尼皱起眉头,最后,无奈地叹息,然后伸手……动作飞快,像是电一样,甩过去一个耳光。   啪!   然后又是一个。   眼罩被打下来了,露出空空荡荡的眼窝,眼窝的伤口崩裂,一丝血水从脸颊上流下来。   残存的另一只眼睛终于抬起了,看着他。   眼神之中空空荡荡。   像是另一只眼睛一样。   “真是不像话,连乐师的骨气都没有了吗。”   帕格尼尼嫌恶地收回手掌,将一个盒子丢进他的怀里:“带着你的东西,快滚!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盒子在翻滚中被打开了,露出一隙,有纯净的辉光如水一般蔓延而出。   里面是一颗被封存起来的眼睛,眼球像是异质化了一样,变成了水晶,无数倒影在晶体上折射,宛如蕴藏着一切秘密和力量。   那是夏尔的眼睛。   神之力封存于此。   举世独一。   “为什么帮我?”   夏尔轻声问,“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不是就能得偿所愿了吗?”   “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夏尔。”   帕格尼尼漠然地瞥着他:“我想看到的是神明的死,不是你的。”   “——你差太多了。”   夏尔愣住了,很快握着自己的眼睛,苦涩地笑了起来。   “是啊,做个普通人都那么失败……还做梦想要改变什么世界呢?”   他穿上了鞋和大衣。   臃肿又难看,像是一个圆球。   戴上了帽子。   推开门。   最后,回头道别:   “再见。”   “不,永别了。”   帕格尼尼背对着他,声音冷淡:“到了安格鲁,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吧。老老实实的做个普通人,平庸地老去,那样更适合你。”   脚步声远去了。   跌跌撞撞。   天上下着雪,踩在雪地上,厚实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他终究没有留下来。   令人失望。   但似乎又没什么不好。   所以,就这样,终生以一个不成器的人类的身份活下去吧。   这就是你唯一能够完成的事情了。   帕格尼尼闭上眼睛。   炉火在门外的寒风中熄灭了。   “做了无所谓的事情啊,帕格尼尼。”   狼笛依靠在门框上,低头抽着烟:“这是怎么了,良心发现么?”   “这大概是身为乐师的强迫症吧。”   帕格尼尼的声音平静,“只是想着与其无法完成,不如彻底毁掉他而已。”   倘若夏尔能够真的成为神明就好了。   这样的想法,他不是没有想过。   但倘若自己追求了一生的神明是那么可笑的东西的话,还是毁掉比较好吧?   拥有那种力量对人类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让夏尔对神明的力量彻底失望。   拒绝自己成为那样的东西……   从神明的雏形变成一个庸庸碌碌的普通人。   “血肉之体不能承受神的国,必朽坏的不能承受不朽坏的——”   帕格尼尼吟诵着圣典上的经文,眼眸低垂:   “我配不上,他也一样。”   所以,就让他以一个普通的人身份随便在哪里死掉吧。   倘若有命运的话,这就是对他最仁慈的下场。   寂静中,任务失败的狼笛没有追上去,也没有恼羞成怒同帕格尼尼动手。   只是低头,将烟卷踩灭。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他说,“可惜……”   -   -   深夜的村庄静悄悄的。   没有声音。   只有脚步声回响在雪地里。   像是泥足深陷。   夏尔试图奔跑,踉踉跄跄地,最后跌倒在雪地里,慌忙地向前爬行,回头看向身后。   身后空空荡荡。   没有人追逐。   远方像是传来了轰鸣的声音,可是听不清晰。   只有他在喘息。   明明这么短暂的距离,可是却如此疲惫,疲惫的让他跌坐在融化的雪泥里,不想再爬起来。   或许就这么也好,就这么睡一觉。   安安静静地死掉。   不会痛。   可幻觉一般的痛楚扩散在颅骨中,驱散了睡意,催促着他爬起,向前,继续奔跑,跌倒,爬起来,再奔跑。   踉踉跄跄,踉踉跄跄,踉踉跄跄。   融化的雪将体温带走了,冰冷的幻觉扩散在脑海中,让他看到焚烧的大地,积雪融化了,火焰弥漫在村庄里。   一切都在焚烧。   孩子在火中哭喊,和大人们一样。   很快,他们都死了。   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   他咬牙,闭上眼睛,嘶哑地咆哮,将那些该死的幻觉驱散了,继续向前奔跑。最后,被脑后传来的闷响打趴下。   倒在地上。   有人抓住他的头发,粗鲁地将他按在地上,兴奋地大笑:“抓到你了!”   “运气真好啊,撒个尿都能捞到一只大鱼。”那个离队的人咧嘴,露出黄色的牙齿,向着远处高喊:“喂!快过来,他在这里!我抓住他了!”   他将手套摘下来,僵硬地手指摘下腰间的绳子,试图将夏尔捆住,却听见那个被踩进泥浆里的人发出声音。   “为什么……”   是夏尔。   他低着头,将脑袋埋在雪泥里,却忍不住低声哽咽:“为什么啊……”   他懦弱地流下眼泪和鼻涕,想要大哭,可是却感觉肺腑中焦躁的像是吞下炭火一样,难以呼吸。   剧痛扩散在内脏里。   那是愤怒,催促着他挣扎,疯狂地扭动身体,哪怕手臂折断了也不能停下。从地上爬起,然后奋力将那个男人扑倒在地。   就像是小孩子打架一样,抓着从积雪中摸索到的石块,用力地砸着那个人的脸。   “告诉我啊——”   他怒吼,嘶声竭力,却只能发出尖细扭曲的声音,像是哭喊:“我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就非死不行啊!”   他咆哮,狰狞的表情被鼻涕和眼泪盖住了,变得滑稽。   那一张惊愕的脸破碎了,被石块击打着,扭曲着,一只眼睛从破碎的眼眶里脱离出来,然后,又被砸成了泥。   “我只是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夏尔哽咽着,难以压抑悲鸣:“我只是……我只是……我想要救你们而已啊!”   染着血的石块落在地上。   那个人再无声息。   远方有火光亮起了,嘶喊的声音在接近,隐约有几个人跑向了这里,信号箭升上天空,紧接着,爆裂成了炽热的光芒,从空中缓缓落下。   光芒照亮了夏尔的脸。   他从地上爬起,麻木地狂奔,钻进树林里,跌倒,再爬起,像是感觉不到痛楚。   向着渡口的方向跑去。   至少要离开这里。   “往这里!这里!”   在渡口,一艘即将离岸的小船上,有人向他招手:“快点!他们拖不了多久!”   缆绳被解开了,那个人坐在船舷边上,伸手在冰水里,呼唤激流降临。   夏尔狂奔,顾不上喘息,不去听身后的异响。   然后,他看到了。   冰冷的河水被血染红。   一颗头颅自脖颈上脱离,落进了水中。   在船舷上,那一具无头的尸体也紧随其后。   只留下一把钉进了船板上的反曲刀。   一线回旋的冷光在那一瞬间迸发,干脆利索地斩落了那个人的头颅,几乎斩破了船身,残留在外的锋刃发出凄啸,嗡嗡作响。   紧接着,刀身上的音符亮起,炼金矩阵中的力量迸发,恐怖的震荡扩散。整个船身连带着刀一同,在震荡中如沙粒一样坍塌了。   落入河水里,融化成一团粉浆,卷向下游,很快,消失不见。   只留下夏尔一人站在岸边及膝深的冷水中,茫然地回头,看向身后。   幽深的树林中,无声地亮起两点深紫色的光芒。   那是什么东西的眸子。   如同冥府中的宝石,不带任何暖意和温度,胜过冰流和寒风千万倍的冷。   低沉的脚步声中,枯叶和树枝被踩碎了。   紫眼狮鹫伫立在月光之下。   看着他。 第八百三十四章 葬礼(三)   月光像是将一切都冻结了。   只有抽搐的喘息声。   很快,寂静被打破。   紫眼的狮鹫凝视着猎物,一道反曲刃从袖口滑落,落在那一张曾经被粉笔灰填满指纹的手中。   握紧。   刀刃铮鸣尖啸。   宛如狮鹫在猎食之前的凶戾呼声。   向着夏尔,他一步步地上前,缓慢又坚定,仿佛要每一步仔细认真地踩进泥土中,不留任何一点空隙。   同样的杀戮,在重复了千万次之后,只剩下了行云流水一般地娴熟,没有任何累赘步骤,冷酷庄严。   那是死亡。   死亡在缓缓逼近。   可夏尔依旧僵硬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看着那个熟悉的影子向着自己走来。   表情抽搐着,似哭似笑。   不知应该是恐惧,还是狂喜。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样,每一天的黄昏都会坐在门外,等待着唯一的家人从路的尽头回来。   有的时候他带着礼物,有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   但只是看到那个影子,自己便会欢呼雀跃。   只要他远远地向自己招手,便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老师,你回来了吗?”   那个孩子踉跄地向前,伸手,想要去拥抱他。   崩!   钢铁摩擦的声音迸发。   就像是时间骤然向前跳动了一格,被剪去了最关键的一帧,令事像零落,破碎不堪。   一柄脱手而出的刀刃悬停在空中。   就在夏尔的面前。   足以贯穿金石的利刃凝固在空中,被无形的力量,细碎的音符自从锋刃上的矩阵中亮起,却在那一只眼瞳之前黯淡熄灭。   那一瞬间,在夏尔的怀中,沉寂的水晶之眼焕发出了奇迹一般地力量,抹去了足以致死的攻击。   然后,再一次陷入沉寂。   刀刃落在了地上,钢铁和碎冰相撞,迸发出刺耳的声音。   于是,笑容破碎了。   恐惧和欢欣混杂在肌理中,到最后,只剩下一片难以称得上表情的空洞。   一道隐约的雾气自从紫眼狮鹫的面具之下升起。   似是叹息。   “我本来想要快一点的,夏尔。”   苍老的声音自面具之下响起,如此熟悉,如同握刀的手,平静又残忍:“至少,不会让你太痛苦。”   夏尔低下头,看着落在脚边的刀锋,刀锋之上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念线,纯粹到足以干涉物质的杀意自断裂的念线中泄露出来。   风中吹来浓郁的血腥味。   这是最终的领悟。   原来是这样吗?   啊,原来是这样啊。   “老师,你也是来杀了我的吗?”   他恍然地点头,端详着那一张狰狞的兽面,想要看清楚背后的脸。   首先感觉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紧接着是无法抑制的喜感,就像是最绝佳的荒诞剧。   那些看似永恒的泡影就这么滑稽地破碎了。   他从温馨的梦中惊醒,凝视着面前残忍的世界,轻声呢喃:“连你也……不想让我活下去么?”   紫眼狮鹫沉默。   没有说话。   只是抬起双手,仿佛钢铁摩擦的狂躁声音中,两道锐利的铁光自手中凝结,斑驳地铁锈自锋刃上如鳞翘起,带着刻骨的杀意。   亚伯拉罕向前。   步步紧逼。   这就是最后的回答,斩断一切侥幸和幻想,抽走了夏尔最后的力量和勇气。   如有实质地幻痛蹂躏着内脏,摧残肺腑,令他狼狈地弯下腰,几乎倒在地上,再忍不住眼泪和哽咽。   “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当初还要把我捡回来啊?”   夏尔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带着刀,却不想再逃:“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年?干脆就让我当初那么死掉不就好了吗?   不需要绞尽脑汁地去养一个死小孩儿,不用骗他未来还有什么希望,也不要让他对别人抱有期待。   既然我活着对这个世界不好,那就不要让我在这个世上活过……”   他跪在地上,哀求,哽咽,悲泣,到最后,歇斯底里地哀鸣:“请你告诉我啊,老师——为什么当初你要救我啊!!!”   就像是乞丐一样,他祈求着亚伯拉罕的回答。   哪怕一句话,一句‘身不由己’的虚伪开脱,都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拥抱死亡,结束这漫长的折磨。   迎来解脱。   可自始至终,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毫无怜悯的沉默和进攻,   说话吧,老师,求求你——   求求你,不要杀我。   不论是谁来都好……   只要不是你。   只要不是你……   无人回应。   只有铁光斩落,和无形的屏障碰撞在一处,迸发尖鸣。   就算在他失去了所有反抗意志的时候,那一颗眼球依旧执着地保护着他的生命,温度炽热,像是铁在以太过载的状态中被烧红了。   屏障层层展开,剧烈反震,试图阻拦狮鹫的利爪。   铁光在瞬间破碎,可转瞬又重新涌现,视恐怖的反震如无物,反而越发凝聚。   ——以太质变!   于是,钢铁哀鸣的凄啸声重新迸发。   狮鹫狰狞。   深紫双瞳中焕发冷光。   铁光向前劈斩,节节贯穿,撕裂十六层屏障,摧枯拉朽的喷发,最终,铁光撕裂了夏尔的脸,令空洞的眼眶破碎了,留下惨烈缺口。   血色喷涌。   那一张曾经俊秀的面目被撕裂了,赤红流淌,变得痛苦又狰狞,悲鸣在剧痛中断绝。残存的独目抬起,那眼神说不出是绝望还是愤恨,只是一片空落落的。   像深渊一样。   骨骼在剧痛中增殖,那声音像是石块在生长一样,自破碎的血肉中刺出,补足了眼眶上的缺口,在鲜血的覆盖下,血肉重生,到最后,只留下一抹宛如铁浆凝结后形成的亮银。   那是残留的铁光纠缠在伤口中。   那是铁的眼泪。   夏尔抬起手,令亚伯拉罕手中的铁光停滞在半空中。   那由以太集束所形成的铁光,本质上是其实是由《波莱罗》所形成的无数念线,在灌注了杀意,被施加以性质干涉之后,所形成的无形利刃。   无数‘微小的毁灭’重叠在一起,所形成的‘庞大的毁灭’。   足以创伤天灾,对万物施加酷刑。   原本只需要擦破一个小口,无数细微的念线就会施加千百次的性质干涉,令人体彻底蒸发。可现在,哪怕失去了神明的力量,可足以媲美神明的不死性还留在夏尔的身上。   凡物无法将祂杀死。   只能令祂从‘生而为人’的幻梦中惊醒,睁开眼睛。   在他的手中,那一颗水晶雕琢而成的眼瞳悄然破碎,消散为尘埃,取而代之的,是空洞眼眶中所亮起的辉光。   宛如神的火焰。   那是悲凉的怒火。   在足以蒸发万物的高温中,焚风自虚空中迸发,向着四面八方席卷,令冰雪融化,水分蒸发,大地干涸。   在那一只眼瞳的注视之下,天和地化作了熔炉。   与火之中,神明之子轻声呢喃。   “为什么偏偏是你呢,老师。”   “到现在还喜欢说这么软弱的话吗,夏尔?”   狮鹫抬起头,双手中的铁之羽翼仿佛被点燃了,沙哑地声音终于响起:“你的决心,不是已经明确了吗?”   “是啊。”   夏尔自嘲地笑了起来,凝视着面前的老师,自己的养父,自己的敌人。   斩断了最后一点幻想。   他说,“老师,我要……杀死你。”   “很好。”   亚伯拉罕赞许地颔首:“来吧,夏尔!”   “这就是你的毕业仪式。”   -   铁光奔流。   那是水银的洪流席卷。   足以比拟白银之潮的恐怖力量再次显现,不是毁天灭地的恐怖海啸,而是汇聚在双手之中的凄厉铁光。   仿佛燃烧的光流在亚伯拉罕皮肤之下涌动,将他点燃,令他化身非人,真正地成为了紫眼狮鹫,再一次成为了那个毁灭一切的天灾乐师。   哪怕面前的敌人是他的孩子。   此刻铭刻在他胸膛之上的,是前所未有的庞大矩阵。   以白银之潮的格式进行铭刻,以解译法进行统和,教团仿照以太之网的原理所勾勒,教团为他植入的遗物被唤醒了。   重离子放射发生器。   那是来自黑暗时代之前的珍贵遗物,举世独存的杀戮武器,纯粹为了杀戮和毁灭所打造,为了将仇敌彻底毁灭,一片灰烬都不存留在世上而应运而生的怪物。。   在启动的瞬间,他双手中燃烧的铁光暴涨,冲天而起,汇聚为狭窄的一束,封锁在无形的力场之中。   明明杀戮是那么丑陋而卑劣,但可是此刻的光芒却辉煌到不可直视!   那是被加速至光速的以太,裹挟着物质被粉碎到极限之后残存的离子洪流。不仅仅局限在浅薄的物质界,它甚至在以太的支撑之下,摆脱了原本的限制,自高层维度之中奔涌,将此处一切乐理尽数摧毁。   这是唯一能够威胁到神圣之釜的武器,在它的面前,不论是三柱神还是三贤人,都脆弱的宛如泡影。   曾经的初代红之王为了避免人类在争斗中自灭从武器库中取走封存的武器,如今再度显现在世上。   足以杀死神的武器被足以杀死神的人握在手中。   ——为了将降临的神明彻底摧毁!   夏尔闭上了眼睛。   在他的背后,伊甸的虚影重现,无数要素自天国之中涌现,汇聚,伴随着那一双眼睛的睁开,无数乐章自幻影之中闪过,不论是三王秘密传承的乐章亦或是曾经已经断绝传承的乐理,此刻仿佛都伴随着他的意念自以太界中升起,又迅速消散。   到最后,只剩下唯一的一道。   那是传承自黄之王的旋律,原本除了叶青玄之外再没有人能够掌握的乐章,来自安魂曲中的核心乐理。   《神怒之日》!   饱含了纯粹杀意的水晶之剑自夏尔的手中增殖而出,被他握在手中,便仿佛举世光辉汇聚于此。   可那剑刃不复澄澈透明,而是化作了漆黑。   深渊蕴藏其中。   哪怕黄之王的权柄也无可比拟的恐怖力量就此降临。   所形成的恐怖波澜瞬间席卷整个世界,哪怕远在圣城都足以观测到宛如恒星爆裂的恐怖光焰。   剑刃碰撞。   掀起的余波撕裂了天空。   重力的弦被绷断了,失去引力的大地崩裂缝隙,无数砂石自动荡的版块中脱离上,升上天空,在哀鸣的旋律中舞动,燃烧,最后化作火雨向着大地坠落。   仿佛圣典中所描述的审判末日降临了。   结果……夏尔被压制了。   被最了解他的人彻底压制在下风。   屠神的武器并没有令它的解封者们失望,在碰撞的瞬间,漆黑的神怒之刃上就浮现出无数裂纹,可是却未曾预想的那样分崩离析。   支撑着它存在的不是以太,而是漆黑的绝望和燃烧的疯狂。   铁流光束动荡,缠绕在上面的狂乱光焰无时不刻地发起爆裂,化作高温,将夏尔的面孔和半身焚之一炬。   可是在焚烧之中,那惨烈的躯壳又迅速重生,嶙峋的白骨之上有神圣的辉光在流淌。   祂是杀死不死的。   除非在一瞬间自内而外地将所有组织彻底蒸发殆尽,否则,一切杀不死祂的东西,都会令祂变得更强。   那一瞬间,火焰中,那一张被点燃的面孔抬起,声音沙哑:   “——老师,你老了。”   崩!   亚伯拉罕暴退,胸前浮现出一道血痕,翻卷的血肉如同悲戚狂呼的嘴唇,自断裂的胸骨上张开,呕出炽热的血,抽搐着,在焦热的空气中艰难喘息。   是另一把剑。   自夏尔展开的左手中,棱晶生长的清脆声音展开,漆黑而纤细的影子自其中生长,缓缓拓展,转瞬间,自匕首的长短延伸至夸张的尺度。   倘若刚刚的色彩是漆黑,那么此刻已经没有色彩能够从那空洞的轮廓中存留,仿佛通往深渊的裂口。   令所有观测者都不寒而栗的现象终于发生了。   和刚刚的乐章截然不同,此刻的夏尔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念,便足以创造出物质,令现实歪曲。   只是赋予怨恨和痛苦,便足以创造出这种凌驾与天国之门上的神器。   不,不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不足以囊括那蕴含于魂魄中的愤怒和痛苦。   这只是渺小的开端……   就在大地之上,无数晶簇自微小的裂隙中延伸而出,如悲伤一般萌发,如痛苦一般生长,如深渊一般增殖,如绝望一般扩大……   那是海洋。   疯狂的海洋。   无数深邃的虹光中,漆黑的水晶覆盖了大地,歪曲了这一片大地上现实,轻而易举地达到了昔日百目者梦寐以求的程度,令深渊降临在大地之上。   只不过,那是比深渊更纯粹的异界,比人之恶意所更疯狂的神之怒火。   鲜血结痂化作了晶簇,痛苦凝聚形成虹光,绝望汹涌,化作空气。   那宛如伤疤的姿态,就仿佛世界被创伤了一样!   来自大源之中的恶意和痛苦,如瀑布一般倾斜而出。   只是一念,就足以令一切落入地狱。   而就在此刻的地狱中,铁流挥洒,那两束纤细的光流所过之处,将一切增殖地晶簇撕碎,毁灭大地之后连地狱也一同毁灭。   以人之恶意所缔造的武器无法为万物带来救赎。   但至少能够带来永恒的虚无。   在毁掉自己之前,将敌人也彻底毁灭。   “老?还早得很呢,夏尔!”   破碎的狮鹫面具之下,传来亚伯拉罕嘶哑地喘息,伴随着他的手掌自胸前拂过,钢铁楔入骨骼的声音传来,铁光将张开的血肉合拢,如钉子一般串联缝合,到最后,再度完整无缺。   然后,狮鹫燃烧的双翼再度展开。   奔涌的铁流撕裂一切。   化作流星。   向前。   切裂一切辉光,毁灭一切力量,埋葬一切物质。   将一切,归于虚无!   只有这样战斗,才能体现出紫眼狮鹫的价值,只有这样的情况,才能凸显出亚伯拉罕的珍贵。   曾经倾尽诸国的力量从无数人中遴选出的刽子手,缠绕着无数罪孽和血腥的怪物,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舞台。   纵然面对神明,亦能步步紧逼!   在狂乱的辉光中,狮鹫的面目上露出疯狂地狞笑。   一步,两步,三步。   半身浴血,无数伤痕破裂,可旋即被铁所贯穿,铆定,缝合,绝望之海也被斩开了,撕裂,残酷地裁成两截。   令夏尔的表情扭曲。   彻底癫狂!   “——就这么地想要杀死我吗?老师!!!”   在怒吼之中,大地之上,无数水晶之树冲天而起,向着天空刺出怨恨的长矛,绝望在生长,发狂地蔓延,化作无数道漆黑的裂痕,向着紫眼的狮鹫合拢而去。   增殖!增殖!再增殖!   可在轰鸣之中,合拢的树丛又在奔流的铁光之间破碎,斩开!   铁光炽盛!   被无数长矛贯穿的亚伯拉罕自其中冲出,半身被搅碎,失去了一条手臂,露出破碎的内脏,可脚步依旧没有停止。   三步!   残缺的狮鹫面具之上,仅存的紫色眼眸迸发出猩红的血光。   三步之后,弑杀神灵!   咫尺距离被一跨而过。   铁光倒持,高举,对准了夏尔的面孔,刺落!   那一瞬间,夏尔咆哮,可是却听不清他的话语。   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已经毫无意义。   只有无尽的怨恨和愤怒,自那消瘦的躯壳中喷涌而出,面孔抽搐狰狞,宛如自神明沦落为恶鬼。   在他双手之中的怨恨和痛苦剧烈震动着,漆黑的神力席卷奔流,举世之暗汇聚于此,再无任何犹豫。   向着前方刺出!   向着自己曾经所敬重的,所憧憬的,所珍视的,自以为很重要的,以为让他不惜一切的……敌人!   就这么,了结一切!   于是,恨与铁碰撞在一处。   烈光将一切吞没。   毁灭的余波瞬间横跨万里,哪怕在远在圣城也能够感觉到窒息的压力,钢铁之城在飓风中尖鸣。   无数钟声响起。   宣告葬礼的开始。   -   -   焚烧大地的火焰熄灭了,尘埃遮蔽了月光。   当一切光芒消散之后,夏尔站在千疮百孔的大地之上,僵硬地低下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拥抱自己。   任由痛苦和愤怒的剑刃将自己贯穿,自内而外地将自己……残忍湮灭。   在最后的一瞬间,足以杀死神明的时候,铁光消散了。   他停下了。   面对自己的孩子,如同垂死的狮鹫张开双翼。   这是迟来的拥抱。   拥抱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死亡。   “能见到你真好啊,夏尔。”   他轻声呢喃,“真是太好了……”   残缺的面具之下,夏尔终于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么平静,仿佛迎来解脱。   “老师……你……”   夏尔呆滞地回过头,陷入了茫然,还有……恐惧。   当他终于明白的那一瞬间。   当他终于领悟的那一瞬间。   当他终于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那一瞬间。   “抱歉,让你失望了,圣城……没有……游乐园……”   老人疲惫地依靠在孩子的怀中,宛如梦呓地低语:“对不起,那里……没有……让你去的地方……对不起,夏尔,对不起……”   就像是过去那样,他窘迫地微笑了起来。   夏尔,请你原谅我吧。   “这究竟……这究竟是……什么啊,老师!!!”   那是倾尽绝望,发出了无力的悲鸣。   夏尔颤抖着,明明像是神明一样,却撑不起一个老人的渺小重量。   被恐惧轻而易举地击倒,难以呼吸。   这么多年以来,他为自己的聪慧和天资洋洋得意,此刻,却发现,自己究竟有多么的……愚蠢!   为什么?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夏尔?   只要想一想就能够明白。   这不正是你唯一的弱点么?   哪怕你贵为神明,只要挟持一个老人,就能够让你像狗一样的低头。   为了他,你不是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吗?   谁都知道啊,你有多么的软弱,多么的……可怜!   只要他开口,为了他的愿望,你就愿意四处奔走。   哪怕是让他来杀你,你也只会跪在地上,哭着让他割掉你的头。   太简单了,夏尔,真是太简单了。   只要抓住这一个弱点,就可以对你予取予求。   只要这样的话……只要这样的话……   你就永远得不到自由!   “逃吧,夏尔!”   那个老人拥抱着自己的孩子,用尽所有的力气,嘶哑地低语:“逃得远远地,逃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去……”   “不要再回来了。”他说:“不要再相信其他人了!”   就那么的,用力地将他推开,推得远远地。   因为已经说完了道别的话。   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   夏尔被推开了,踉跄后退,呆滞地看着那个老人倒在地上,破碎的身躯上浮现裂痕,渐渐地分崩离析。   直到他空空荡荡的脑子里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想要扑上来,又跌倒了,再爬起来。   像狗一样,手足并用。   向前。   尖叫着,嘶喊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将他从地上捧起来,却将他弄得更碎了,手足无措,绝望地哭喊,想要将他拼凑起来,可是指尖能抓住的只有尘埃。   直到他看到自己的双手,直到他感觉到自己拥有力量。   “老师,不要死,我可以救你!我有力量了,老师,我谁都可以救……不要死,不要死!”   像个被抛弃地小孩子,他哽咽着哀求,割破自己的手,凑到亚伯拉罕的唇边,用力地挤出鲜血。   鲜血落入干涸的唇瓣里。   可奇迹没有发生。   破碎依旧在继续。   他要死了,夏尔。   这是命运最残酷地嘲弄。   神的救赎无从抵御神的毁灭,一切都已经注定,再来不及。   在死亡到来的恍惚中,亚伯拉罕仿佛感觉到那一双手的温度。   于是,木讷的脸上挤出了和煦的笑容,想要拥抱他,可是却没有力气,只能依靠在他的胸膛上。   只是倾听他的心跳,便觉得如此安心。   “夏尔……你还会做哪些可怕的梦吗?”   “不会了,老师。”   有人回答自己,那个声音如此熟悉。   “一个人还会害怕吗?”   “不会了,老师。”   有人颤抖着发出会用,忍住哽咽。   “还会……哭得像是小孩子一样吗?”   “不会了,老师。”   那个保证如此坚决,可是为什么会有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呢?又在撒谎了吧?那个孩子就是这样吧?还会骗自己说下雨了,总是这样,让人割舍不下……   可是他终于能看清那个孩子的样子了。   那么俊秀,那么温柔,那么的让人喜爱。   “你已经长大了,夏尔。”   亚伯拉罕欣慰地低语,“真是太好啦……”   这就是声带破碎之前,最后的声音。   还有很多话想要说,还有很多承诺他的事情想要做,还想要拥抱孩子们,还想要活下去,想要去寻找自己能够理解的世界,想要去参加一场婚礼,想要牵着一个孩子的手,将她交给另一个孩子……   想要让他们幸福。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别无所求。   还不够吗,亚伯拉罕?   足够了吧?   曾经空空荡荡的心灵,不是已经被装满了吗?   曾经求之不得的人生意义,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在孩子的陪伴之下死去,对于你这样的刽子手而言,难道不已经是奇迹一般地救赎了吗?   啊,足够了。   已经足够了……   就像是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样。   亚伯拉罕微笑着,抬起破碎的双手,向那个痛哭地孩子道别。   手指交叉在一起,合拢,分开,最后再重叠。   在破碎之前,告诉他……   夏尔,我很幸福。   这就是,亚伯拉罕的结局。   就这样,消散在夏尔的怀中。   消散在风里。   夏尔低下头,看着空空荡荡地双手,试图握紧,却抓不住他留下的最后痕迹。   徒劳的努力,不断地重复。   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能挽留。   他的父亲,已经死了。   在那一瞬间,他却在恍惚中回忆起盖乌斯曾经的话语。   “夏尔,死亡是有重量的。”那个残酷的声音在耳边呢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是的,总有一天,夏尔。   就是现在。   他捂住脸,想要尖叫,试图痛哭,可是竭尽力气,却发不出声音。   悄无声息。   这就是最后的绝望悲鸣。   祭奠世界的坍塌,任由不存在的鲜血河流将自己淹没,看着大地被惨烈的血肉所覆盖,畸形的怪物自土中长出胚胎,万物在哀鸣中走向腐败,向着他展露出自己的丑陋本质。   这个世界……早已经无药可医。   所以,是谁都好。   夏尔跪在地上,无声哀鸣。   不论是谁都好。   求求你们。   杀了我。   -   那一瞬间,残酷的神明终于倾听到了他的祈祷。   燃尽世界的辉光,从天而降!   -   -   在遥远的圣城,神圣复活大教堂。   亚伯拉罕死亡的那一瞬间,身披红衣的老人失望地收回视线。   当寄托了所有希望的计划失败之后,他闭上了眼睛,掀开了面前的琴盖,倾尽全力地按下了四个起始的音符。   呼唤《命运》的到来。   磅礴的乐章在十指的演奏之中缓缓展开,如此恢弘的旋律却没有呼应任何以太,只是化作纯粹的声音在回荡。   只是将地底最深处埋藏的残骸唤醒,在赤之王双目中亮起的冰冷荧光中,无数字符细碎的文字闪过,到最后,只留下了一行稍纵即逝的简单字符。   【验证完毕】   在那一瞬间,千万丈的天穹之上,在天空之上的天空,黑夜之后的黑夜里,如今的人类所难以企及的最高处,无数漂浮在轨道上的钢铁碎片里,有庞大的东西张开了羽翼。   以钢铁所锻造的‘神明’自漫长的沉睡中苏醒,抖落躯壳上在撞击中遍布坑洞的装甲,缓缓开启,十六道漆黑的‘羽翼’张开,遥遥的对准大地。   那是曾经北美移民船在被击毁之前所释放出的最后造物。   将任何战争都一锤定音的终结,完全蓄力之后,足以一击贯穿星辰,毁灭一整个世界的钢铁卫星。   ——命运。   人类的终极自灭武器。   哪怕等待了数百年,残留的能量不足百分之五的情况之下,也足以彻底地改变大陆板块,暴虐地填平海洋,再造新的大地,毁灭一切……稍有不慎,形成的后果就会令人类卷入新的灭绝。   也足以,将神灵彻底毁灭!   “神啊,请你将我打入地狱,给予永恒的刑罚。”   最后的赤之王闭上眼睛,轻声祈祷,敲响最后的音符。   那一瞬间,大地上有数千万人沉睡在梦中,听不见有人无声哀哭,有数千万人辗转反侧,却难以察觉一个人的绝望。安格鲁的黄金猎犬仰望远方,阿斯加德的战火依旧在继续,勃艮第的灯火长明,而震旦的长城自内而外的逆转,喷发出史无前例的以太洪流,席卷整个世界。   有人愤怒而不甘地陷入沉睡,有人得偿所愿,对自己的仇人大施报复。有的人等待着在十五年后拯救自己的女人,有的人期待着人类能够得到救赎。   还有人跪在地上,祈求死亡。   以自毁的过载频率,人类的最终武器放出了死亡的光。   于是,命运降临!   带来了火雨,地震,哀鸣,和死亡。   大地动荡,蒸发一切,光芒播撒着虚无和灾厄,烧灼着大地,将数百里之内的大地烧化,令熔岩流淌。   大地出现了可怕的凹陷。   高加索的天空都被冲天而起的火光烧红,无数人惊醒,跪在地上,膜拜这恐怖的毁灭,祈祷渺小的平安。   幸好,毁灭很快就结束了,正如同它突如其来。   -   -   漫长的黑暗里,他什么都看不到。   感觉不到身体,痛苦和悲伤都仿佛远离了,在毁灭之中。   这大概就是死亡吗?   对自己的惩罚就要开始了吗?   他的心里升起了片刻的宁静,可很快,他就隐约听见了声音。   “……竟然还残留着活性,太可怕了。”   “别怕,已经废掉了,还残留着微弱的恢复能力,不过神经组织都已经无法再生,就算活过来,也是个植物人。”   “要杀掉么?”   “不,他还有用。”有人说:“至少,还可以用来毁掉另一个人。”   声音消失了,他陷入了无尽的梦中。   一切还未曾结束。 第八百三十五章 审判(一)   苔藓凝结在地面的石砖上,在终日不见阳光的昏暗走廊中泛起枯萎的色泽。   除了经常有人走动的中间和搬运货物时形成的划痕之外,走廊的两侧都已经被苔藓所沾满,令地上看上去铺了一层破毯子。   每当走廊尽头的厚重铁门被推开的时候,那一张黄绿相间的破摊子就被划碎了。   门后的昏暗灯光流出来,照亮了中年司铎的面孔。   似是未老先衰一样,斑驳的白发整齐地梳理在脑后,面容轮廓锋锐,神情冷硬,穿着黑色的教袍,就像是铁的魂灵上。   眼瞳中的白翳扫过,便令人不寒而栗。   可伴随着门后的声音传来,他的面孔便微微皱起。   似是歌声。   遥远的沙哑呻吟和隐约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就仿佛变成了轻灵的圣歌,可是这圣歌却如此诡异,带着粘稠的质感,令人分外不快。   门后的庞大地下空间中,只有顶穹上悬挂的煤油灯带来黯淡的光。   数十个庞大的水池散发着刺鼻的味道,有的池子里波涛翻涌,却看不清究竟藏了什么东西。有的池子是干涸的,空无一物,只有池底暗红色的淤泥。   还有的池子已经被放空了一半,沉重的铁链自从顶穹上垂落下来,将那个庞然大物半挂起来,支撑着那浑然无骨的生物。   就像是肉泥强行被捏合在一起,抽取所有骨头之后,纯粹的血肉倚靠着锁链的拉扯,从深邃的池中探出一部分组织。   伴随着肉体的起伏,似是口鼻的地方便呼出隐约的白气,肺腑运作就产生了液体翻涌的浑浊声音,融入那古怪的圣歌里,奠定了旋律的基调。   司铎皱起眉头,目不斜视,从那些非人的活物中间穿过,径直走向了尽头。   在大厅的尽头,最后的幽深水池前面,身着白衣的学者低头观察着水池中的造物,埋头在本子上标注着什么,浑然没有察觉身后的来者。   直到司铎不快地咳嗽了两声之后,才回过头,抬起厚重地眼镜,凑近端详了片刻之后,才恍然地颔首。   “啊,是您来啦,审判就要开始了么?”   “还有三个小时。”   司铎漠然地回应:“我代替枢机主教会来对‘祂’的情况进行探查,确保祂能够出席审判,至少……能活着坐在被审判的椅子上。   诸国的使者都在等待着这一场宣判,可不要出什么差错。”   “啊,这个啊,不用担心。”   学者的苍老面孔上露出了诡异地笑容:“祂现在好得很呢。”   伴随着他的话语,庞大的探照灯自顶穹上垂落,电光的火花闪过之后,便迸发出惨白的耀眼灯光,灯柱笔直地投入了学者背后的水池中,照亮了水池中的……那个东西。   墨绿色的粘稠液体之中,有东西在漂浮。   触目所及,最先将视线吸引过去的是它的骨头。   像是铁的骨架被烧化了之后,丢进了水中,扭曲成了奇怪的样子,有的地方增殖出了不应存在的骨节,还有的地方一片残缺。   只能隐约分清扭曲的脊椎,很多骨节已经合并在了一起,还有骨节从奇怪的地方穿出,漂浮在水中。   同样畸形的肌肉依附在上面,却像是没有黏牢,如海草漂浮在潮水中,病变的器官就在骨架的笼中和海草之间生长,有的已经长出了体外还浑然不觉。   偏偏已经扭曲成了这个样子,可第一眼看上去之后,还是觉得……它像个人一样。   因为它的头颅。   相较扭曲畸形的身体,那一具头颅却又如此的完美,宛如神明所造的精致面容点缀其上,金发在溶液之中飘荡着,如同融化的青金。   唯一碍眼的,便是自它的后脑楔入骨中的庞大铁栓,甚至占据了脑组织所在的地方,在切除了一切能够切除的东西之后,又将锁一样的东西填装在颅骨中。   将它拘束在其中。   那一瞬间,司铎愣住了,只觉得遍体发寒。   “被惊呆了吧?”   学者满足地笑了起来:“毕竟送过来的时候,只有半个脑袋和残缺的骨架,短短两天,现在已经长到这种程度了啊。   你看,淋巴组织已经复原地差不多了,虽然和内脏一样,毫无章法地长成了一团乱糟。但至少出庭就毫无问题了。”   冰冷的寂静里,司铎下意识地在胸前划下圣徽,余悸未消。   仿佛意识到学者对自己的戏弄,神情就越发的阴沉:“最起码给他补足四肢吧?还有,这一副血肉模糊的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啊?放心放心,在那之前,我们会给他植入真皮层,至少看上去……像人一些。”   学者只是微微地摇头,神情就变得嘲弄起来:“不过,我觉得评审团的人更希望看到的是这副样子吧?   如果所有人都能够认清所谓的神之子究竟是什么摸样,恐怕也不会再有莫名其妙的怜悯了。”   司铎的眉头皱起,声音肃冷:“搞清楚,我来这里是向你传达圣座的谕令!而不是与你商谈!你只需要遵从命令就好了!”   短暂的寂静。   学者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嘘!”   那个古怪阴鸷的老男人抬起一根手指凑到嘴边:“声音小一点,不要打扰了他。”   那一瞬间,司铎愣住了。   在幽深的水池之中,粘稠的液体里,金色的碎散发丝之下,那一张面孔骤然抽搐起来,紧接着,沉眠的双眼骤然睁开。   一侧的眼眶之中空空荡荡,而在另一侧,带着血丝的赤红眼瞳却骤然看向了水面之上,静静地看着司铎的眼睛。   只是被看着,便仿佛被绝大的恐惧所吞没了。   司铎踉跄后退,一脚踩在池边的湿滑苔藓上,几乎跌倒在地上。   幸好,一只胳膊伸了过来,扯住了他的手。   “他醒了!”   司铎惊愕地指着池水中的那个东西,表情扭曲了起来。   “不不不,只不过是神经反应而已。“   学者古怪地微笑着,松开了手,司铎现在才感觉到一阵湿滑的感觉从手腕上传来。到这时候,他才响起起,刚刚被扯住的时候的触感那么柔软,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学者浑然没有任何异常,微笑依旧,只是伸手指了指池子里:”实际上,脑灰质都被抑制切除之后,它究竟还有没有意识还另说。”   司铎下意识地问:“那主教会要的口供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问题啊。”   学者咯咯笑了两声:“它现在正沉浸在自己的梦里,外界的一切干涉根本无法将它唤醒。不过,听说您早些年对于审讯颇有专长,反正时间还早,或许可以试试?”   “算、算了……”   司铎摇头,不假思索。   只不过,在离去之前,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池中,视线从祂的眼瞳之上扫过,一触即分。   像是害怕被烙铁灼伤。   “……那种东西,已经不算是人了。”   门关上了。   “呵呵。”学者看着司铎离去的方向,笑容依旧嘲弄。   可是很快,有突如其来的动荡迸发。   轰!   顶穹震动,落下簌簌尘埃。   像是遭遇了地震,庞大的冲击从地表之上的城市传来,来到深藏的地下,依旧形成了恐怖的冲击。   仿佛地面上有巨人在愤怒的践踏,余波扩散,带来雷鸣的回音。   在幽深的水池中,粘稠的墨绿色液体也随之动荡。   那一只眼瞳眨动了一下。   微不可觉。   -   -   第一道雷鸣响过。   铁幕苍穹震荡,被撕裂的伤痕尚未痊愈,一夕微弱的暮光自从天外流入,照亮了漆黑的海天之间。   照亮了破浪疾行的钢铁怪物。   传奇战船游牧之山迸发鸣叫,在尖锐的汽笛声中,再度掀起了雷霆之章的旋律。   甲板上,叶青玄抬起手,呼应着以太之网的力量。   无穷尽的以太汇聚而来,在天地震动的恐怖波澜中,他再度握紧了无中生有的雷光长矛,向前投出。   冈格尼尔轰鸣。   在世界之树的推动之下,向着前方漆黑的海域呼啸而出。   海浪翻卷,万物贯穿。   雷光冲天而起,再度从天而降,散发着暴虐的气息,撕裂层层迷雾之后,毫不掩饰地向着曾经寄托着人类一切辉光的城市发起进攻。   毁灭降临!   于是,在层层防护之后,钢铁城市的城墙被烧红了大片。   无数海水被蒸发,冲天而起,化作暴雨泼洒而下。   游牧之山怒吼,向前。   开辟的海波之后,龙吼声迸发。   数十道庞大的影子自暴雨中向前,追随着游牧之山,向着圣城!   那是黄金龙威所塑造而成的初代皇家舰队,曾经纵横七海的传奇军团。   透过以太之网的流动,此刻,上万名战争乐师将意识投注在此处,撑起了这一支恐怖舰队具现,透过数十座协律仪中转,推动着这些庞然大物……发起进攻!   伴随着舰队的前进,前方狂乱的海域像是被激怒了,如有实质的灰色雾气从海洋之中升起,形成了虚幻的墙壁,层层竖立在海域之上,将一切外来者拒之门外。   暴雨泼洒,落在虚无的雾墙之上,便蹦碎了,水汽袅袅升起。   天地之间尽数是海水的轰鸣。   在雨水的冲刷下,甲板上的乐师们披着厚重的雨披,像是鬼船之上徘徊的幽魂。   有人上前报告。   “殿下,已经抵达圣城海域!”   他提高了声音,试图压过那些嘈杂的巨响:“圣城开启了海域防护,向我们发出警告,要求我们后退三十海里,否则就会诉诸武力……”   “不用理会。”   手握雷光的主宰者漠然地抬起面孔,凝视着远方在暴风雨中显露出棱角的城市,白发在狂风中舞动,宛如燃烧的银流淌在空中,散发出炽热的温度。   “——撞过去!”   那一瞬间,游牧之山上焕发出接连不断的低沉闷响,无数铆钉自装甲上弹出,伴随着外层装甲的脱离,便显露出隐藏在装甲之下的狰狞面貌。   十六座巨型协律仪同时启动,在以太之海中凿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汲取着海量的以太流体,游牧之山与皇家舰队合流一处,进入了旗舰的位置。   必胜黄金之章奏响!   龙威如瀑布席卷,黄金巨龙的虚影自其中浮现,笼罩在整个舰队之上,展开双翼,无数如刀锋一般的鳞片张开,倒映着层层铁光。   伴随着龙翼的展开,整个舰队的航速都骤然暴涨,那恐怖的速度在所过的海中形成了庞大的沟壑,许久之后,才有海水回填的巨响声自身后传来。   那一瞬间,巨龙虚影和迷雾碰撞在一处,迸发出山崩崩溃一般的震动。   圣徽的虚影分崩离析。   迷雾之墙被撞破了。   笔直升起的海潮开始坍塌,庞大的缺口从其中浮现,无数乐理哀鸣的声音里,散逸的以太奔流,在空中形成了飘飞的银光。   由圣城布下的海域防护被摧枯拉朽的破坏。   皇家舰队已然闯入了圣城海域的腹地!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雾墙之后的海域被激怒了——有浩荡的钟声响起。   钟声仿佛被赋予了实质,自海域正中向四面八方扩散,如有实质地声浪所过之处,强行将一切涟漪和潮流抹平。   就像是以锉刀将突出的木茬削掉了一样。   原本波澜动荡、暗潮汹涌的海域在瞬间回归了死寂。   首先是自从海洋深处,铭刻在淤泥和沙砾之下的千万道炼金矩阵亮起。当那些辉光亮起的时候,人们才会发现,整个海底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就已经被人铲成了水平。   光滑如镜。   沉积在上面的泥浆被震荡推开,紧接着,无穷尽的性质干涉扩散开来,强行对整个海域的海水进行加工。   抽去了原本的‘流动性’之后,取而代之的‘磐石’一般地坚硬。   一瞬间,整个舰队都被海洋‘弹’了起来。   那一副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所有战船都整齐划一的从海面上‘跳’起,然后又重重地摔在了坚如磐石的海面之上,如同撞在了铁上,物质和物质碰撞,留下了深刻的划痕,划出无数的火花,尖锐的声音此起彼伏。   搁浅。   幸亏大部分战船都是由龙威具现,否则在瞬间就会在自重和引力之下出现惨烈的伤痕吧?   而游牧之山更加简单。   直接强行开启了第四推动。   就那么硬生生地停住了坠落的趋势,悬浮在距离海面六十公分的地方。依靠着本身无数矩阵和乐章所散发的庞大引力,对着下面冻结的海面施加着压力。   就像是铅球落进了渔网,将原本平整的海面强行压得凹陷下去了。   “就这个?让我来给你加点料!”   有人不屑的冷笑,然后在甲板上跺了一脚。   崩!   游牧之山所散发的引力瞬间庞大了数百倍,抵达了在理论上它能够承受的最大负荷值。   那是叶青玄直接抽取以太之网的力量,强行压在了这里。   凝固的海面破碎,凹陷,直接形成了庞大的坑洞。海面如破碎的岩石一般变得凹凸不平,转瞬间化作废墟。   就像是没有预想到原本坚不可摧的阵地会被如此简单的击溃,直到现在,反攻的动作才出现。   有铁之大柱从深海之中升起,向着海面。   总数为六百四十一根的铁柱转瞬间耸立在海面上,高处水平线数百米,每一支都有数人合抱粗细。   可是上面却没有铭刻任何的炼金矩阵。   就好像纯粹的装饰品一样,没有任何攻击性,甚至材质都只不过是镀了一层青金的高强度合金而已。   如此诡异的人造物耸立在破碎的海面,散发着森冷的气息,最起码……就不像是什么圣城的人造景观。   至少没有人听说过有这种意义不明的旅游景点。   很快,圣城便做出了详尽的解释。   ——这玩意究竟是什么。   当蜂鸣一般的幻听荡漾在所有人的耳边,毛孔一根一根在游离地静电中竖起时,还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每一个人都能够看到游荡在空气中的混乱光点。   如同夏日的萤火。   在飓风之中飘荡,纷乱的飞扬着,那是细碎又混乱的雷光。杀伤力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却仿佛地震到来之前的犬吠。   那是灾厄到来的征兆。 第八百三十六章 审判(二)   最先察觉到的是‘震动’。   蜂群振翅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那声音仿佛有实质,充斥在空中,吞噬着一切杂音,占据了唯一的主轴,向着狰狞和尖锐蜕变。   那是铁之大柱在震动。   要震动沧海和万国,令一切化作尘埃,只是预备运行的阶段,就开始侵蚀着整个海域的一切空间,将一切物理定律彻底改写。   紧接着,六百四十一根铁之大柱烧红了。   那是浩荡的钟鸣。   天地在共振,万物颤抖,在同样的乐章重叠了六百四十一次之后,化作了毁灭的余音。   凄白的气浪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所过之处,以太沸腾,汇聚,向内坍塌,仿佛凝结成了实体。   那纯粹而可怕的密度带来的是不逊色于任何天灾恐怖威胁。   不,这恐怕天灾至此也难以发挥出比它要更强的力量吧?   哪怕将那一层美到惊心动魄的水银浪潮改至面目全非,但倘若观察力能够不被这外表所震慑,在一瞬间就能够察觉到其深层的核心乐理。   ——白银之潮!   圣城早已经暗地里掌握了重新制造白银之潮的力量!而且还是破坏力最为恐怖的八大现象之一。   就好像一瞬间,无数乐师习以为常的世界天翻地覆,一切定律和常识都被掀翻。   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天灾的力量竟然也能够进行量产?   就算是龙威所凝结成的传奇战船,在这淹没天地的惨白气浪之中,只是被浪潮的边缘刮擦,便被悄然吞没了半截躯壳。   转瞬间,十六座协律仪爆炸过半,龙威所拟化成的舰队在天灾的正面蹂躏之下,瞬间被扑灭了一半。   远在安格鲁,不知道多少沉睡之中的乐师骤然颤抖,从铁池中爬起,口鼻中渗出鲜血。   而海面上,毁灭肆虐,死亡即将到来。   可代表死亡的浪潮越是向中间汇聚,速度就越是缓慢。   被无形的斥力所阻挡。   它们进入了不属于自己的界限。   是游牧之山。   在游牧之山的正下方,那凝固之后惨遭蹂躏的海面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可是在那诡异的凹陷之中,却有光芒亮起。   光芒向着四周扩散,如水奔流,抵御着恐怖共鸣带来的压力,然后……在钢铁嘶鸣的声音里,将合围而来的压力一点点的撑开。   无数火花自虚空中飞迸而出。   铁和铁在碰撞,摩擦.   彼此角逐砥砺。   哪怕此时此刻,天穹黑暗,被阴云所笼罩。可是在化作废墟的海面之上,悄然出现了完美无瑕的纯白之影。   物质的投影自镜子的另一端上升,突破了镜面的限制之后,自虚幻的束缚中挣扎而出,然后……升上天空!   ——海上升明月!   如同当年的叶兰舟再现,那皎洁完美的明月自海中升起,向着四方洒落救赎之光。   自敌人所架设的无尽深海中,孕育锻造出那一轮无暇之月,此刻它越过那合计六百四十一根铁之大柱,凌驾于苍穹之上,高悬在海天之间,普照唯一光明。   最后,落在那一只手掌之上。   月光照亮了漠然的双眸。   叶青玄手掌合拢,握碎手中的明月。   无数光明在那指尖破碎,分崩离析,完美的月轮在破碎的时候也呈现出了难以言喻的凄美。   打破了明镜,无数镜片飞散,每一道碎片都映照着破碎的月轮,每一道月轮都是一刀破碎的光。   千万道月光自海天之间闪耀,彼此碰撞摩擦,却迸发出刀剑的铮鸣。   虚无的月光和铁碰撞,迸发尖锐的凄响。   当月光熄灭的那一瞬间,铁之大柱迸发哀鸣。   六百四十一根大柱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宛如被无数刀剑劈斩,在锋锐的月光之下彻底的化作残骸,碎铁落入海中,和坚硬海面碰撞,刺耳的声音延续不断。   紧接着,那一只握紧的手掌松开,翻转。   万里冰海融化。   波涛汹涌,浪潮席卷,无数破碎的浪飞上天空,化作暴雨自穹空上洒落。   那一瞬间,圣城中不知道多少钢塔扭曲,断裂,坠落在地上,掀起尘埃。在半空中,主持钟塔的乐师坠落在地上,摔成一滩肉泥。   “雕虫小技,不过如此。”   冷笑的声音从远方的海面上传来,那声音如影随行的回荡在每一个人耳边,令所有幸存的乐师跌坐在了地上,脸色涨红,口鼻之中渗出紫黑色的鲜血。   被钟塔强行拔升的宿命之章在瞬间破碎。   就像是薄纸一样在冷笑中被蹂成一团,撕扯成粉碎,化作漫天的纸灰。   “魔鬼……那个家伙……难道以为靠这种魔鬼一样的伎俩……就能动摇圣城的根基么!做梦!”   中央圣堂里,主持进攻的枢机主教已经语无伦次,大吼:“来人,敲响大钟,唤醒圣灵!将叛逆的神之手拿下……不对,他现在已经配不上这个称号了!这是比晨星堕落还要可悲可憎的亵渎!亵渎!”   于是,宏伟的钟声再度敲响。   自圣城的高墙之后上,一道道燃烧的星辰缓缓升起,肃冷的双眸凝望向海面上乘风破浪的舰队。   很快,那些星辰便彼此汇聚,仿佛战阵,群星向着海面覆压而下,宛如天穹坍塌,无数漩涡和暴风从海面上升起,肆虐。   庞大的引力拉扯着海潮,塑造着海洋,造就激流和雷霆。   战船的最高处,瞭望的启示乐师已经受不了那种庞大的压力,狼狈地跌倒在甲板上。   “阁下,他们违背了天灾公约,惊醒了圣灵!”瞭望者大口地呛咳着嘴里的雨水:“一共有四十一名圣灵向我们……”   “杀掉。”   叶青玄打断了他的话,冷漠地收回视线,“一个不留。”   在甲板上,大审判长转身返回船舱,和错愕的下属擦肩而过:“宗教裁判所怎么做事,还用着我教?”   舰桥上一片死寂。   只有暂代骑士团团长的那位年轻人笑了起来,拍了拍盖着薄毯的膝盖,抬起铁灰色的双眸。   “怎么了?没听见大审判长的命令么?”   他挥手,平静地说道:“现在,教一教圣城的那帮大人物们……什么才是宗教裁判所的做事方法。”   在寂静中,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狞笑。   细嗅着空气中的血腥。   伴随着他缓缓抬起的手掌,拔剑的凄厉声音自甲板之上响起,切裂了暴雨,一道一道铁刃向着如帘的暴雨,映照出了森冷的光芒。   “——deus_vult!!!”   那是无数人咆哮的声音。   伴随着那一只手掌的挥落,游牧之山甲板上,三十一道弹射轨道迸发伟力,推动着装甲之中的骑士,向着天穹之飞出。   火的星辰从天而降,铁的星辰自海面上拔升而起。   星辰和星辰的碰撞,迸发轰鸣。   二百七十名女巫之锤向着天空飞出,装甲迸发铿锵的低鸣,带着青金镀层的铁之双翼展开,撕裂了暴雨和雷电。   在双翼之上,繁复的炼金矩阵亮起,散发着狂热的温度,将羽翼烧红,蒸发雨水,在所过之处留下了一道道惨白的痕迹,仿佛无数幽魂向着天空飘飞。   紧接着,龙息装甲顺着以太之网,自千万里之外而来。   仿佛同时有数百个叶青玄同时对每一位装甲骑士进行无微不至的加持,不止是力量,不止是速度,而是强行赋予了他们不逊色于钟塔加持的力量。   转瞬间,千百道乐章平等而奢侈的挥霍而出,紧接着,短暂的停顿之后,神怒之日的辉光,则附着在了每一把刀剑之上!   最后,一道道炽热的光环,从装甲骑士的头顶升起!   那姿态,仿佛铁之天使巡行在天地之间,散播着代表神明的审判和惩戒!   这是圣城做梦都没有想象到的结果。   在拥有了中央核心的至上权限之后,叶青玄怎么可能就放任它继续沉睡在灰尘里?拥有了中央核心的恐怖运算能力之后,以太之网对于力量的效率已经提升了数百倍。   这种同一时间数万道乐章线程的处理或许对寻常乐师而言做梦都难以企及,可对于它而言,连热身都算不上!   当圣城以为联合诸国的力量足以压制叶青玄的时候,叶青玄已经握紧了解开最后枷锁的钥匙,将以太之网这个怪物彻底地释放到了尘世之间!   就像是赫尔墨斯曾经说的那样……   从此之后,旧的权威、旧的力量乃至旧的一切都将伴随着旧的神明一同死去,新的时代里,有新的主角登上舞台!   而胆敢挡在它前方的东西,都会在时代的暴虐车轮分崩离析!   那一瞬间,代表着神明怒火的利刃向着圣灵斩落,惨烈的厮杀自穹空之上开始。   天地之间,无数炽热的闪光此起彼伏。   可叶青玄甚至已经懒得去观测那种已经没有意义了的结果。   他只是沉默,静静地凝视着前方的汹涌海潮,看着游牧之山突破暴雨,在燃烧和坠落的群星之间向前,碾碎一切拦路的尘埃,向着圣城。   向前。   再向前。   直到冲破最后的防御,彻底的进入了圣城的沿海,港口和城墙已经近在眼前!   然后,在所有人的观测中,游牧之山缓缓抬起了船首,漆黑的主炮对准了前方高耸的钢铁之墙。   汇聚人类黄金时代一切精髓的荣耀之城已经进入了射程之内。   毁灭已经近在咫尺。   直到这个时候,来自圣城中央圣堂的紧急通讯才来到舰桥之上。   不早不慢,恰到好处,充满了妥协智慧的精髓。   阿尔伯特愁苦的面孔从上投影中出现。   或许在圣城看来,这个老鬼是唯一一个能够和叶青玄说上话的人了,但就算是如此,叶青玄的面色依旧漠然,没有丝毫的改变。   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感慨。   只是平静。   平静的让所有人心寒。   阿尔伯特的神情越发萎靡,数次张口欲言,都变成一声叹息,到最后,他扯掉自己为数不多的最后头发,无力地发问:   “何必如此呢,叶青玄?难道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叶青玄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白痴:“这个问题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圣座?”   阿尔伯特的脸色涨红了。   受够了那些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限制,他自暴自弃地跺脚,“你难道不明白么?这个世界上容不下一个活着的神灵,否则人类所坚持的一切都将荡然无存,哪怕是安格鲁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一切,向一个神灵低头俯首。”   他看着叶青玄,近乎哀求的说:   “收手吧,你这样只会将全世界推到你的对立面上去。”   “那就请站在我的对面吧,就像是过去那样。”   叶青玄微笑了起来,那笑容如此嘲弄和冰冷:   “——我觉得这样挺好。”   收手?   朋友,你在讲什么笑话?   做梦么?   还是说,他没有将血粼粼的现实拍到你们每个人的面前?   除非他将整个圣城屠戮殆尽,那群弱智低能儿才会明白叶青玄现在究竟有多么的……想要发狂!   自从长城撤除屏蔽,连接上外界之后,等候了叶青玄数个昼夜的消息终于送到了他的手中   连日以来所发生的一切重叠在一起,来到了他的面前。   先是高加索的动乱。   然后是夏尔的结局。   最后是……亚伯拉罕的死讯。   这是命运嘲弄的耳光,当他拥有了谁都无法阻挡的力量之后,失去了自己的老师。   在失去了家人之后,叶青玄在阿瓦隆里获得了新的家人,可现在,他付出一切代价想要保护的家人却先后离去……   如果不是有白汐在身边,那一瞬间叶青玄体内失控的乐章,恐怕就会彻底转化为深渊乐理,在憎恨之下汲取神性,代替百目者,成为新的至恶之神!   除非毁灭教团,除非赤之王在自己面前授首,除非盖乌斯被随之万段,除非夏尔平安无事,除非所有的人都付出代价……   否则,圣城和高加索便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了!   “五分钟之内开放圣城!”   这是叶青玄的最后通牒,一字一顿:   “——否则,将对圣城全域进行炮击!”   阿尔伯特愣住了,呆滞地看着那一双眼睛,很快,反应过来,转身狂奔而去,将战争的倒计时送往枢机主教会。   当投影消散之后,寂静的舰桥上只剩下了窗外暴雨泼洒的声音。   叶青玄伸手摸了摸口袋,却什么都没有摸到,就在眉头皱起的时候,一根烟卷递了过来。   “谢了。”   叶青玄接过华生的烟,点燃,深吸了一口气,皱起的眉头就再次展开。   就像是解决了天大的难题。   他微微颔首,下令:   “算了,立刻进行炮击吧。”   “不等圣城的回复了吗?”华生问,“或许你高估了那群老鬼的骨气……”   “啊,或许会有好消息吧。”   叶青玄弹去了细碎的烟灰,眼眸低垂:“可是我刚刚才想起来……他们没有给过老师机会啊,我为什么要给他们呢?”   华生笑了,虔诚地垂首:   “遵命,大审判长阁下。”   于是,在以太奔流的轰鸣之中,千万个烈日的闪光汇聚在主炮之中。   《自新世界》的悠扬旋律响彻天地,奔走在每一道浪潮和雨水之间,轻盈地宛如魂灵,自在翱翔,为此处带来了新世界的福音。   “老师,请你在天上看好。”   叶青玄闭上眼睛,为那个木讷沉默的老人祈祷,将那一只燃烧的烟卷在手中握碎。   当那一双眼眸睁开之后,属于曾经少年的软弱和犹豫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铁凌厉。   “通告全域——”   那沙哑的声音自天穹之上响起,如雷霆,如铁锤,敲打在钢铁之城上,令那庞大的城池嗡嗡作响。   也带来了死亡的宣告。   “圣城将在今日被怒火烧尽。”   在刺耳的钟声中,叶青玄抬起的手掌斩落,宛如要隔着千百米,将面前腐朽的一切彻底斩断:   “——这便是为亚伯拉罕所举行的高贵复仇!”   谁说主角帅不过一章的?站出来? 第八百三十七章 审判(三)   那一瞬间,阿尔伯特错愕回头。   在暴雨覆盖的街道上,他呆滞地倾听着远方传来的巨响,天空被撕裂了,炽热的风搅动着雨水,泼洒在他的身上。   他的脸色惨白。   他看到了,白色瀑布挣脱重力,向着天空升起。   那是在媲美烈日的高温中蒸发的海洋,厚重而炽热的沸腾水汽骑乘在焚风之中,彼此堆叠着,宛如高塔,向着天空层层延伸。   到最后,自当中断裂,向着圣城坍塌而下。   水汽消散在飓风和暴雨之中。   紧接着,高耸的城墙之上,浮现出一点橘黄的光芒。漆黑的色彩先是变成了橘黄,紧接着又转向赤红。   那一片赤红在暴雨之中蔓延,铁做的城墙被烧红了,炽热的钢水自在暴雨的泼洒之中飞迸而出。   灼红的铁流自城墙之上流淌而下,在大地之上奔行,像是蹂躏之下的泪水。   到最后,是惊天动地的撕裂轰鸣。   厚达数十丈的铁墙被贯穿了,在无尽乐章的轰击之下,一切结界和阻拦被如同薄纸一般撕碎。   烧红的铁墙分崩离析,向着大地坍塌。   恐怖的热流自缺口之中喷涌而出,如同利刃,刺入了圣城的腹地。   沿着先知大道,洪流向前,蔓过了神圣广场,奔流激涌在街道之上,将一切卷入其中的东西残忍蒸发,留下扩散的火焰。   坍塌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恐怖的飓风之中,狂热的温度扩散开来,几乎将阿尔伯特的头发烧焦了。   在远方,中诚祝祭区被点燃,在火中哀鸣。   一道凄厉的切线笔直地向前延伸,烧红的铁桨紧随其后,和暴雨厮杀,迅速的蒸发水汽,干涸凝结,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融化的青金点缀在那一片高温的漆黑表面,像是矿石的纹路,弯弯曲曲地对着天空露出扭曲的笑脸。   然后被一只脚掌踩成粉碎。   叶青玄跨过缺口,站在圣城的大地,抬头凝视着火中的城市。   哀鸣从远方传来。   如是欣赏着这盛大的毁灭,他摘下手套,丢在地上,厚重的大衣在焚风之中飘起,猎猎作响。   “这不挺好嘛?”   他沐浴着暖风,眯起眼睛:“至少暖和些。”   在他背后,庞大的阴影缓缓升起,游牧之山凌驾在天空之上,向着燃烧的城池投下了狰狞的轮廓。   无止境的炮击依旧在继续。   在沿岸的海面之上,龙威形成的皇家舰队依旧向着天空喷吐着毒火,星辰一道道升起,划过漫长的弧线之后,越过了城墙,落入了城区之中,掀起此起彼伏地的轰鸣。   惨烈厮杀之后,无血可以染身的装甲骑士们从天空之上落下,汇聚在他的身后。   到最后,一辆轮椅挺在了他的身边,轮椅上的男人抬头看他:   “继续?”   “继续——”   叶青玄平静地颔首,凝视着远方的高塔:“这不是还有那么多敌人没有打倒么?”   “普通的居民呢?”   “不碍事的话,随便他们去哪里。”   “反抗的人呢?”   “不要问这种蠢问题。”   华生笑了,敲着轮椅的扶手眼睛就眯了起来:“那么,投降的人呢?”   叶青玄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这就是答案了。   华生心满意足地挥手,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净化!”   于是,远方的舰队吹响了号角。   在天空之中,钢铁造物如暴雨一般落下,砸落在地面上,楔进钢铁里,耸立在火焰中。   如林的火刑架耸立在圣城之上。   在数百年之后,残酷之光伴随着宗教裁判所一同归来,笼罩在这城市之上,将一切……焚烧殆尽!   -   中央复活大教堂,失魂落魄的阿尔伯特推开门,跌跌撞撞地闯进来。   凝视着那个背影,疲惫喘息。   寂静的殿堂之中,只有垂首祷告的老人。   “值得吗,圣座?”   阿尔伯特的声音沙哑。   赤之王的眼眸低垂,神情依旧平静:“用注定失去价值的东西带走一个怪物,有什么好可惜的呢?”   教团的陨落在战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了,不容更改,不论是谁都不会任由曾经那个主宰整个世界的庞大组织再一次的复活。   等待着教团的只有残忍的分割,毫不留情的清算和绝不保留的打压,一直到它所有的残留价值被榨取一空之后,被扫进历史的尘埃之中,成为历史书中薄薄的一页。   这样没什么不好。   至少对于最后的赤之王而言没什么不好的。   有生就有死,教团的毁灭在教团的创建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无非是或早或晚而已。   哪怕是神灵都不可能长生不灭,更何况是千百年之前所遗留下来的执念?   旧的时代注定要过去了。   倘若能够以这将死之身完成最后的使命,那么终究可以算死得其所。   倘若不能再护持这个世界运转,那么至少要铲除未来的隐患。   ——为了人类的远大未来。   于是,信奉神明的教团杀死了降临在这世间的神明。   然后,用自己残存的价值,布下最后的陷阱。   诚如赫尔墨斯的预言——旧神将死。   三柱神、三贤人、四活物、八大现象……   所有的天灾都已经消散。   ——而当‘神之天灾·夏尔’被毁灭之后,所留存的,便只剩下‘人之天灾·叶青玄’。   这是诸国如今所面临的最深切的恐惧。   倘若他选择登临神座的话,又有谁能够阻拦他呢?   万物的价值,由叶青玄一言而决的时候,倘若这一份过分庞大的权力失控,人类又将迎来多黑暗的未来?   难道所有人费尽心机毁掉一个神明之后,是为了迎接新的神明来主宰一切么?   那么,只剩下了唯一一个结果。   将他毁掉。   如同将夏尔毁掉一样。   这是诸国心照不宣的审判。   圣城为之陪葬没什么大不了的,倘若能够完成自己的使命,拖着这腐朽臃肿的教团一起粉身碎骨也没什么可惜。   只要能够毁掉世上的一切怪物。   只要迎来新的时代。   在焚烧和哀鸣之中,中央圣堂的钟声响起了。   针对神之子所举行的审判即将开始,最后的被审判者即将入场。   “走吧,阿尔伯特。”   赤之王起身,转身向着会场走去:“这是最后的战斗了。”   可阿尔伯特依旧站在原地。   颤抖着。   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愤怒!   “这根本算不上是战斗啊,圣座!”   他咬着牙,用尽全力,发出嘶哑的声音:“这只是卑鄙的谋杀而已。”   赤之王的脚步停下了,回头,眼神平静又坦然。   “真正的战斗不从来都是这样么?根本谈不上宏伟和辉煌,甚至谈不上惨烈,只是单纯在厮杀而已。   因为要做正确的事情,而且要一再的去做。   哪怕将来变得支离破碎,死葬荒野……”   “正确的事情?”   阿尔伯特无力地笑起来,“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好吧,我不干了。至少我可以选择不再正确下去。”   赤之王收回了视线,并未曾挽留,而是转身离去。   一意孤行地走上死路。   只留下绝望地阿尔伯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用尽全力地嘶吼:“直到临死之前!瓦格纳都相信你能够重新挽救这个世界!你怎能让他失望!”   “不,我不会。”   这是最后的回答。   赤之王推开门,走进审判的大堂之中。   门关上了。   -   -   厮杀的声音回荡在燃烧的城池之中。   装甲骑士所汇聚而成的铁流奔涌在地上,分散,向着四方奔赴而去,所过之处,将一切建筑摧毁,将一切反抗者击杀,将所有投降者点燃,将触目所及的一切的一切都碾压成粉碎。   披着血红色的外袍,女巫之锤们高举着同样的圣徽,带着烈火和审判,给予一切异端以毁灭和审判。   肃清一切罪孽。   净化一切污浊。   毁灭一切异端。   哪怕敌人是教团,也在所不惜。   而最后一队女巫之锤汇聚在叶青玄审身边,追随着被赋予大师级权限净化乐师们向前,笔直地向着中央圣所前进。   将一切防御和抵抗凿穿。   踏着血和火向前。   直到最后,来到神圣的命运广场之上。   那一块铭刻着命运乐章的石头已经在烈火中破碎,倒塌,变成毫无意义的残骸废墟。   而就在广场的尽头,守卫在教皇宫之前的圣殿骑士们拔出了剑。   在鲸落的嘶鸣之中,援军终于从圣城之外赶来。   宛如星坠一般,宛如青金所造就的骑士们落在了叶青玄的前方,拔出动力大戟,对准了他的面孔。   七十一具福音装甲高悬在空中,头顶着炽热的光环,手持着重枪和巨盾,隐隐形成了阵列。   “速战速决,不要浪费时间。”   叶青玄厌倦地挥手,看向教皇宫之中高耸的宫殿:“我还有一场审判会需要参加,不要让我迟到。”   于是,女巫之锤们拔剑,踏前,向着圣殿骑士们发起了进攻。   由圣城所锻造的两把至锐之剑终于碰撞在了一处,火花和怒吼声迸发——战争终于抵达了最高潮。   血红和青金的色彩彼此交融在一次,互相碰撞,便迸发金铁的轰鸣,挥洒着纯粹的力和毁灭。   而就在乱战之中,圣殿骑士的最中央,头戴冠冕的骑士终于拔出了剑。   向前斩出!   宛如龙吼。   在空气被切裂的咆哮之中,斩断了被加持了神怒之日的利刃,连带着盔甲和其中的骑士干脆利落地斩成了两截。   恐怖的力量瞬间爆发,形成飓风,呼啸向前,掀起了叶青玄的头发。   刺痛了他的眼睛。   王冠骑士向前,踏着鲜血。   只是一具普通的装甲,在他手中却发挥出了凌驾于福音装甲之上的力量,不论是任何敌人在他面前,都被干脆利落地一剑斩成了两段。   直到最后,他突破了女巫之锤的防御,迎着净化乐师们挥洒的烈火和雷霆,站在了叶青玄的前方。   隔着数十米,叶青玄看得清他头盔之上残留的裂痕。   那一具经年的装甲上依旧保留着曾经的功勋和辉煌,如今被血色覆盖,便狰狞的如恶鬼一样,择人而噬。   叶青玄看着他,许久,发出沙哑的声音:   “神父,好久不见。” 第八百三十八章 审判(四)   “神父,好久不见。”   战阵的厮杀和咆哮之中,血气和碎铁飞迸在空中。   转瞬间,一切都仿佛远去了。   只剩下伫立在叶青玄面前的那个骑士,他摘下了头上累赘的桂冠和头盔,露出斑驳的白发,还有那一张如铁刚毅的面孔。   不见惆怅和软弱。   “是啊,好久不见。”   班恩凝视着他,看着自己养大的那个孩子:“我记得当年你是一个追逐正确的孩子啊,如今也要做错的事情吗?”   叶青玄想了想,笑了起来:“大概是吧?”   终于确定了这个回答。   老神父颔首,似是离去了,只留下那个坚毅如铁的老骑士伫立在他的面前,眼神冰冷。   “那要小心些了。”   班恩弯下腰,放低身位,将沉重的长剑架在手臂上,带着缺口和摩痕的剑刃对准了过去那个少年的面孔。   “——不要期待我会像亚伯拉罕一样手软。”   斩杀预备。   这是千锤百炼的第一步。   必杀的一击自此展开。   刺骨的寒意骤然从他的躯壳中扩散开来,转瞬间,战场上所有的女巫之锤都猛然回头,被那一道沉重到令人难以呼吸的恐怖意志所震撼,奋不顾身地回援,扑向了叶青玄的前面,想要挡在那一道剑刃的前方。   可是他们却被圣殿骑士纠缠在一处,难以回援。   华生眯起眼睛,眼瞳中闪过一丝狠戾和阴翳,却被叶青玄按住了肩膀,不便出手。他错愕地回头,看到叶青玄挥手,打断了净化乐师们的乐章。   然后,拔出剑,走向前方的骑士。   一对一。   以自己的浅薄剑技向圣殿骑士团的军团长,圣城的桂冠骑士发起挑战。   荒谬的令人想要笑。   可当这个人是叶青玄的时候,便没有人能够笑得出来。   他或许会赢。   当这样的念头出现在其他人的脑海中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叶青玄将手中的剑插在了地上,空着手,走向前方的敌人。   如同在寻求死亡。   “其实这样的情况,我来之前都已经想过了。圣城可以给老师植入控制,逼着他去杀夏尔,没道理在我这里就高尚起来,对不对?”   他凝视着面前的苍老男人,看着他脸上长出的陌生皱纹,眼神就变得柔和起来:“我其实是有些害怕的,神父你是我所敬仰的人,如果神父你成为我的敌人,我一定会怕的要死。   可后来,我就想通了。   如果神父成为我的敌人,那么他一定认为我做错了事情。”   叶青玄一步步向前,展开双手,毫无任何防备和抵抗,平静地走向班恩:“这个世界上,唯有你会让我怀疑自己。当年你救了我,教导我,令我成为今日的自己。   所以,如果神父你觉得我成为了错误的人,那就来杀了我吧。   剿灭世上最后的恶,由你来,神父,我不会反抗。”   他凝视着敌人的面孔,看着那个男人已经不复往年的衰老眼瞳,向前,一步步第,迎接向自己的死亡。   直到敌人的眼瞳之中闪过一丝悲凉的余光。   “你一直是那个让我无所适从的孩子,小叶子。”   班恩闭上了眼睛:   “一直都是。”   这是最后的叹息。   那一瞬间,属于铁的意志自衰老的眼瞳之中亮起,摄魂夺魄,将一切软弱和不舍尽数撕裂,近乎非人的杀意自其中迸发。   钢铁咆哮。   剑刃嘶鸣,切裂了空气。   铁光向前,笔直。   一切仿佛都在那一道剑刃的劈斩之下变得飘渺起来,宛如梦幻泡影。   跨越了漫长的时光之后,它再一次带来那个冬天最寒冷的风和雪。   那个黑衣的神父在虚幻的暴雪中向前,撕裂寒风,将那个少年残留在过去的幻影斩碎,然后化作燃烧的光,向着现在疾驰而来。   人的意志在此刻显露出那恐怖到令世界扭曲的力量。   仿佛要一剑杀死过去的旧时光,将一切回忆和恩怨都尽数焚尽,不留任何余地,也无人能挡!   宏伟的战争在那一剑之前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那一刹那,一切都凝固了,唯有班恩踏出的一步,震撼着大地万国,踏破铁之大地,令阴云动荡、天穹颤抖。   弯曲的时光在一瞬间结束之后再度汹涌奔流。   一步之后,班恩已经站在了叶青玄的身后,低头,将剑刃收入鞘中,剑与鞘的摩擦迸发清脆的低鸣。   他低下头,沉重地叹息,闭上了眼睛。   如铁坚毅破碎了。   疲态尽显。   直到现在,血液才从叶青玄的伤口中流出来。   赤红从侧脸上蜿蜒滴落,落在纯白的衣襟上,融入灰烬和尘埃之,浸出一点猩红。   叶青玄茫然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摸到那一道自侧脸划过的伤痕,伤痕在迅速收拢,可是却难以伤疤。   这是那一剑所留下的痕迹。   仿佛能够斩断时光,却没有取走自己的性命,只是留下了一道警醒的伤疤。   叶青玄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谢谢你,神父。”   在他背后的,班恩疲惫地坐倒在了台阶。   就像是等待了数十年的衰老瞬间到来了,将他淹没,夺走了所有的力量。他低下头,回忆着当年雪地中那个少年的摸样。   时隔那么多年,可是记忆却如此清晰。   那个孩子那么狼狈,孤独的走在雪地里,就像是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一样,可在说起理想的时候,眼神就闪闪发光。   “……小叶子,当年的愿望,实现了吗?”   “抱歉,神父。“叶青玄轻声回答,“那种事情我早就忘了。”   班恩愣住了,许久,神情变得苦涩起来:   “是这样吗?”   “恩,是这样。”   叶青玄点头,迈步走向前方。   留下班恩疲惫地坐在废墟中,闭上眼睛。   钢铁的洪流从他身旁呼啸而过。   恰似旧时光。   -   -   在厮杀和动乱之中,叶青玄一步步踏上台阶,推开了教皇宫的大门。   在无数圣殿骑士严阵以待的戒备之中,他踏上了道路,走向了前方的圣所,如入无人之境。   而就在那一瞬间,浩荡的钟声自圣城之巅敲响。   关于神之子的审判即将开始。   这一次,他终究没有迟到。   不论门后等待着他是什么,他都已经做好准备。   他要将夏尔从这里带走。   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哪怕要同全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   那一瞬间,最后的大门在他面前轰然洞开。   于是,空气中粘稠的血气扑面而来。   蜿蜒的猩红自厚重的门扉之后流出,蔓过了他的脚下,顺着台阶向下流淌,一点一滴的爬行着,恰如消逝的生命。   一切都仿佛凝固了。   叶青玄僵硬地迈步,踩着脚下粘稠的血液,走进圣所之中。   可是那里再无任何呼吸的声音,只有无数倒在座位上的狼藉尸体。   他们原本都是诸国的弃子,教团的死忠,枢机主教会中尚存的血勇。   他们做好了被暴怒的叶青玄杀死的准备,在这里,代替世界见证对于神之子的判决,还有叶青玄的结局。   可是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他们就已经死去了。   一瞬间,鲜血被赋予了生命,自他们的躯壳之中挣脱,从每一个毛孔之中渗出,就像是蚕蛹挣脱了自己的茧。   无穷尽的血色汇聚为浅浅的河流,自高处的阶梯席位之上流淌而下,到最后,向着门外蜿蜒而去。   只留下一具具干瘪的尸首在座位之上,皮肤上残留着血管凸起的痕迹,还维持着死亡时那一瞬间的痛苦姿态。   干枯的眼洞中看不见了眼球,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空荡荡。   而就在正对着大门的最高处,那个能够俯瞰一切的地方,叶青玄看见了最后的赤之王。   那个苍老的教宗带着自己的宝冠,手持着那个曾经代表至上权威的权杖,威严冷酷,低头俯瞰着下方那个被审判者。   维持着这样的姿态,再无任何气息。   根本不需要去刻意查探。   他已经死了。   隐约能够看到尼伯龙根的丝状菌株从他的口鼻之中延伸而出,可是那些菌株已经尽数枯萎,再无任何生气。   自那一具人类的身体,一直到圣城的最深处,接续着无数大脑的庞大根系……   死亡降临在这里。   一瞬间,自内而外的,所有的生命都尽数被抹除。   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躯壳。   绝大的寒意将叶青玄吞没了。   叶青玄僵硬在原地,呆滞地看向圣所的正中央,审判席之上被鲜血拥簇的囚徒,那个畸形而佝偻的背影。   他低着头,仿佛有泪水从脸颊上落下,落入了脚下的血中。   水滴的细碎声音回荡在寂静里。   “……夏尔?”   叶青玄凝视着他的背影,不敢置信:“是你么?”   他想要上前,可是脚步却在血泊中戛然而止,从那个狼狈的背影中,他却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气息。   并不狰狞,也并不阴沉,可是却令人感觉如此遥远。   仿佛一生都难以触及。   “我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他听见了夏尔的声音,尖锐又沙哑,就像是残缺的声带在痛苦地痉挛,哀鸣着,迸发出人的语调。   “记不清梦见了什么,可是却忍不住很难过。”   “后来,我终于想起来了。”   在低语中,他回过头。   那一瞬间,叶青玄看到夏尔囚衣之下痉挛抽搐的畸形躯壳,还有那一张被泪水覆盖的侧脸。   “老师他死了……”   他捂住自己的脸,哽咽着,无声哀哭。   叶青玄抿着嘴唇,上前,想要拥抱他,可是却难以跨越这短暂的距离。鲜血将他横隔在外,固执地拒绝他上前,将这短暂的距离化作天渊。   他愣住了。   呆滞地看着那个身影,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   叶青玄终于听见祂最后的悲鸣。   “——后来,夏尔也死了。”   在漫长的寂静里,天灾·神之子,抬起了眼睛。   俯瞰着面前的丑陋世界。   看着面前白发的年轻人,眼神就变得恍然起来。   “小叶子,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叶青玄张口欲言,想要说什么,可是他却满不在乎地收回了视线。   “都无所谓了。”   他说,“随便什么都好。”   就这样,在骨节断裂的声音里,他撑起自己佝偻的声音,任由畸形的骨骼破碎。在那一层勉强覆盖了一层皮肤的躯壳之上,肌肉和内脏涌动着,破碎的骨骼重新弥合,回归到了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疮疤剥落,枯朽的长发断裂,又重新生长。   松弛的皮肤破裂,又重新生出。楔入颅骨中的铁钉和桎梏脱落。   曾经扭曲生长的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在褪下了凡人的丑陋躯壳之后,那个仿佛汇聚世上一切光彩的完美之人再度显现,可是和往昔已经截然不同。   在空虚混沌的地上,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血中。   祂终于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之上。   就这样,迈步,祂与叶青玄擦肩而过,走出了宛如墓穴的圣所。   在他的面前,燃烧的广场之上,残存的鲜血骤然升起,庞大的骨架自其中生长而出,紧接着是丝丝缕缕的肌肉,内脏,神经,到最后,漆黑的鳞片覆盖在那庞然大物之上。   早已经死去的终末之龙睁开了眼睛,凶戾的眼眸抬起,仰天长啸。   然后,又驯服地在自己的主人面前低下头,任由他踩着自己的头颅,登上自己的背脊。紧接着,在无数恐惧的眼神之中,张开双翼。   阴影笼罩大地。   “夏尔!”   叶青玄咆哮,喊着他曾经的名字。   龙背上的神人回头,投来高远又平静的一瞥。   “——我要改变这一切,永远的。”   这就是最后的道别。   紧接着,终末之龙震翅而起,在掀起焚风和火雨,向着天空飞出。   就那样渐渐远去。   消失不见。 第八百三十九章 观测   圣城毁灭,十五天之后。   在充斥着杂波干扰的通讯中,遥远的声音响起。   “这里是B1,申请出仓观测。”   “机关同意出仓,注意污染指数,小心外侧侵蚀——观测到潮汐运动减缓,大概在三分钟之后会有一段平静期,你有三十分钟的时间进行实体观测。B2在舱内,随时提供协助救援。”   “B1收到。”   “B2收到。”   在铁壳的狭窄船舱里,编号B2的乐师亚当斯抬起手,扣下了外侧气压仓的扳机,转身,从椅子上爬起来,协助身后的同僚穿上沉重的护服。   先是以青金丝编制而成的内甲,然后覆盖上厚重的以太流体层,紧接着在嵌槽中卡进了外部的铁壳,最后,将宛如金鱼眼泡的头盔戴在埃德温的头上。   看上去像是几个三个洋葱堆成一团,长出了双臂和双腿,臃肿又滑稽。   完全封闭,隔绝内外,能够抵御地狱高温和零下数百度,甚至足以在宇宙真空中生存的沉重装备,如今覆盖在静默乐师的身上。   “活动起来怎么样?”   “勉强能动吧,但想要逃跑的话恐怕迈不开腿,只能用滚的。”埃德温叹息:“还有,这里面真不能抽烟么?上面的老爷们就不能开开恩?”   “这身衣服应该不介意你偷偷开荤,但你打算把烟灰和烟头往哪儿丢?”   “你问了一个好问题。”   埃德温耸肩,最后扣上了腰带,在狭窄的船舱中艰难转身,爬进了气压平衡仓里。就像是一个洋葱妖怪钻进棺材里,一片寂静里,没人说话。   这里是距离外面最接近的地方。   如今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究竟是流淌着灭世的流火,还是覆盖着死亡的毒雾?   在绝对的暗区中,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在绝对的仇恨中,不论酝酿出什么都不值得吃惊。   现在,作为和静默机关签订了卖身契的乐师,一声令下,只能跳进死亡的国度里,赴汤蹈火。   为了人类……大概。   在秒针滴答旋转的清脆声音里,埃德温闭上眼睛,深呼吸,直到倒计时戛然而止。   “B1,埃德温·巴兹·奥尔德林,准备出仓,请指挥塔授权。”   “授权出仓。”   通讯另一头的启示乐师吟诵了一段简短的经文,“朋友,祝你一路平安。”   “得了吧,真爱我,好歹让我死之前再抽一根烟。”   埃德温摇头,顶着硕大的头盔,费力地转动着脚下那个轮型的把手。在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里,封锁着外界和船舱的最后枢纽悄然开启。   他深呼吸了两下,可是却不敢推开那一扇门。   “亚当,说点什么,给我点勇气。”   亚当翻了个白眼:“干你娘的,你快点出去行么?我也有点害怕。”   “哈哈,好的。”   埃德温尬笑一声,闭上眼睛,咬牙,推开了那一扇门,然后从倾斜的气压舱里滚了出去。   噗通一声掉在地上。   隔着厚重的隔离护服,能够听见沉闷的声音,灰尘从地上升腾起来,落在面罩,里面像是隐藏着金属的碎屑,腾飞的时候宛如点点星辰。   “B1出仓完毕。”   埃德温从地上爬起,鼓起勇气抬头,陷入了漫长地沉寂。   “B1,你还在么?回话,重复一次,回话。”   直到亚当斯再三催促,埃德温才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摇头,甩去了脑子里的恍惚:“现在是几点?深夜?”   “不,是正午。”亚当斯听见他的回话,松了口气:“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我这里的以太球观测了全都是杂乱的光点,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这他妈的……不对……你知道么?不太对……”   埃德温结结巴巴地回答:“我们究竟在哪儿?静默机关究竟把我们送到了什么鬼地方?干!这究竟是……究竟是什么啊!!!”   “冷静!B1,冷静!”   在漫长的混乱之后,埃德温陷入沉默,只是无力地颓然坐倒在地上,“你们把烟藏哪儿了?说真的,我想抽根烟……”   “别摘头罩!外面完全是黑区以上的,哪怕只是呼吸,以太都会把你的肺炸掉!”亚当斯提高了声音:“你他妈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朋友,我不知道。”   埃德温抬头,用力地敲着自己的头罩,就像是要修理老旧的机器,将自己陷入停顿的大脑重新唤醒。   许久,亚当斯听见他悲凉的声音。   “这里……已经不是人的世界了。”   -   在仿佛永恒的寂静里,埃德温抬起头,凝望着漆黑的天穹。   永恒湛蓝的天空被撕裂了,如同扯掉一张废纸,显露出无穷的宇宙原暗。   没有什么蓝天,没有什么白云,只有一片漆黑。   无数星辰冷漠地在天穹之上闪耀着,而就在正中央,遥远而庞大的烈日喷吐着烈光,可是却没有带来任何一丝的温暖,也无从驱散哪怕一点一滴的黑暗。   失去了大气之后,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不可居住的魔境。   荒芜的世界上,只有灰白色的尘埃,草木的枯叶混杂在里面,稍微一捧就破碎了,然后掀起连锁反应,坍塌向四面八方延续,再看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   只有冰冷的大地,漆黑的天空。   还有……纵贯穿在天空和大地之间的光流。   如同奠定新世界的大柱。   那通天彻地的光芒自远方升起,延伸向了天空,洒落恩赐的辉光。   物质界和以太界的隔膜被彻底破坏之后,以太之海中泄露出的洪流已经彻底淹没了这一片世界,占据了所有的空气,带来不可预知的变化。   这里没有声音,因为任何声音在发出的瞬间,就已经被厚重粘稠到占据整个世界的以太所吞噬。   唯有光芒。   光芒如柱,耸立在大地上。   四面八方,无数荆棘一般的光带从干涸的大地之中延伸而出,爬行在大地上,将大地包裹,如同活物一般蠕动着。   最终,彼此纠缠,汇聚为数十道粗大的束流,纠缠在正中央的光柱之上。   就仿佛,要将神的御座撑起。   倾尽世上一切价值,高举神明的辉光,造出这冰冷残酷的天国。   它是如此的宏伟,哪怕是绝对的暗区也无法掩藏它的踪迹。   在外界的观测之中,每隔数十分钟,便会掀起毁灭和净化的潮汐,向着四方泼洒炽热的光海。   如同心脏搏动。   每一次跳动,这死亡的界域就扩散一分,短短的半个月,已经扩张了数十倍,而且越来越快……恐怕再过不了多久,整个世界都会被它所覆盖。   “指挥塔,这里是B1。”   埃德温颤声报告:“我已经进入了高加索,抵达了‘伊甸’的外围。这里已经……完全没救了。”   “冷静,B1,根据任务历程,对伊甸外围的资料进行收集,记住,不要对‘伊甸’有任何挑衅举动,也不要接近。你只要在外围进行观测就好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   埃德温麻木地摇头,匍匐在悬崖的边缘,低头眺望着远方的大地。有一条粗大的光之荆棘距离他不远,甚至可以说近在咫尺。   他和他身后的那个宛如房屋一般巨大的登陆仓,和那荆棘相比,宛如落在荆棘旁边的尘埃,微不足道。   他没有敢接近。   有这种东西在,高加索的活人都去哪儿了,简直显而易见。   只是,当他在抬头再度看向远方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了一下。   在静止的世界里,远方有什么东西移动了一下。   就当他以为是错觉的时候,那个渺小的尘埃,仿佛又向前移动了一点点……   “等等!那里有东西!”   埃德温死死地盯着远方的荒芜平原,看着那一点在大地上缓慢移动的影子。   在这个以太失去控制的世界里,观测乐章已经报废,只剩下机械工程似乎还没来得及背叛人类。   可当内部的望远镜将那个影子放大的时候,埃德温却忍不住尖叫出声:“还有活人!我的天,还有人活着!指挥塔,我们发现了幸存者!”   不顾指挥塔的等待命令,埃德温违反了守则,自悬崖之上跳下,向着平原大步狂奔,连滚带爬,跌跌撞撞。   直到许久许久之后,漫长的距离终于被跨越,他看到了那个枯槁的老人。   就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   他呆滞地在地上爬行着,手足已经被尖锐的棱角磨破,头发斑驳,枯瘦的像是要死掉了。可是他还活着,身体如此的健康,仿佛被赐予了永恒的生命。   被夺走了死亡。   “错了,错了……不对……完全不对……究竟是哪里错了?告诉我,哪里出了问题……究竟是哪里不对……”   他错乱地呢喃着什么,像是目睹梦魇出现在现实之中,癫狂地自语,若无旁人,也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埃德温。   “B1,这里是B2,不要接近那个东西,千万不要接近……能够在这种鬼地方活下来的东西,早已经不是人了!”亚当斯的声音在通讯里响起,嘈杂刺耳:“迅速远离!离开他!”   “这……这是……”   埃德温呆滞地看着面前发狂的男人,端详着他的面目,寻找着记录中的痕迹,许久,再也忍不住心中翻涌的恐惧。   “指挥塔,这里是B1,我确定了幸存者的身份。”   “他是……盖乌斯……” 第八百四十章 未来(上)   海风推动着浪潮,拍碎在礁石和码头的石桩之上。   残留的浪花飞舞,落入了桶中,木桶里的海鱼游动着,弹跳,试图回到自由的海中,可每每只差一线距离。   到最后,疲惫地沉底,懒洋洋地不再动弹,如是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笔直的长路自在几天之前自海中破浪而出,一直延伸向离岸百米的地方,然后又化作向下的石阶,一步步没入海中。   以海中岩石所重塑的道路上海带着析出的盐晶,散发着微微的温度,赤脚走在上面也不感觉寒冷。   在冬末的冷风之中甚至还有一丝温暖。   近乎天成的炼金术出现在此处。   只是为了……方便他的创造者钓鱼。   叶青玄坐在台阶上,双脚挽起裤管,泡在微暖的海水中,转身将身旁盒子中的饵料挂在鱼钩上,然后挥动漫长的鱼竿,将吊钩甩进海中。   然后,盯着起起落落的浮标,沉默不语。   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   在这个时局纷乱,仿佛即将走上灭亡的世道中,唯有他好像在度假一样,平静地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没有。   他掐灭了烟卷,扬手将堆满的烟灰缸倒进海里,转身看向身后。   在通向岸边的长路上,不知何时,有纤细的人影登上来,弯腰将鞋在岸边放好,学着叶青玄,赤足走过来,长裙飞舞在风里。   像是盛开的茉莉。   最后,站在叶青玄旁边,她将裙摆收拢起来,捏在手里:“可以给我一个凳子么?”   “陛下不如试试直接坐下来,反正也不冷。”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叶青玄还是伸手从海里提了一把长椅出来,性质干涉之后的海水凝结成仿佛冰晶一般的质感,瑰丽又华美,配得上女皇的身份。   “我也很想,可惜,礼官跟过来啦,唠叨起来有些麻烦。”   玛丽坐在椅子上,抬起手将海风中乱飞的头发扎起:   “听说有静默机关的人来了么?”   “恩,这两天来的人挺多,”叶青玄抓着吊杆,语气平静:“幸好房子不少,装下他们也绰绰有余。”   “他们跟我说有紧急的消息,不听听看么?”   “世界上有很多紧急的消息,可是收到的时候往往已经晚了。”   叶青玄不为所动,就像根本不明白他们的来意:“国务很着急,私事很着急,钓鱼也挺着急的。   所以,不急。   陛下今天来得正好,今天早上钓了一条很大的石斑鱼,我正愁一个人吃不完。”   玛丽没有回应他的话。   只是在沉默中看着他的侧脸。   “叶先生……”   “怎么了?”   叶青玄略微回头,眼神似是困惑。   “你真得,我是说,你真得喜欢钓鱼么?”   “我喜欢的东西很多,可惜……现在都没有了。”   说到这里,叶青玄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头点燃了嘴角的烟卷,摇头,神情自嘲:“只是纯粹的想要找点事情做,找点我能做到的事情,不会让人失望的那种……”   看着他的眼神,玛丽便再没有说话了。   只是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自从圣城毁于一旦之后,还发生了很多事情。   但对于叶青玄而言,那些事情已经不再重要了。他回到了阿瓦隆,在自己的封地里睡了好几天,醒了之后大吃了一顿,然后喝着酒,抽着烟,开始在百无聊赖的生活中学习钓鱼。   学得有模有样。   收获颇丰。   “其实,如果不是夏尔出了事情,我现在可能已经结婚了。“   叶青玄的声音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地提起了这个话题:“我想要邀请他参加我的婚礼,连带老师一起。   可惜,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玛丽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   很久,她抬起头,想要看叶青玄的神情。可叶青玄坐在她的前面,看着更前面的海,看不到他的眼睛也看不到他的脸。   但那种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像是疲惫麻木了一样。   “在离开震旦之前,白汐哭的很厉害。”   “她让我一定要将夏尔带回来。”   “我没能成功。”   “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他终于回过头,带着惭愧的笑容:“让你失望了,陛下,我就是这样优柔寡断的男人,空有一腔无处挥洒的慈悲,到最后留给自己的只有软弱。   不值得被期待,也不值得您的喜爱。”   可他没有看到玛丽悲伤难过的样子,也没有看到她流着泪转身离去。   她在看着自己,郑重又认真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没有一丝想要回避和逃走的样子。   堂堂正正地看着。   “——是叶先生您救了我,不是吗?”   叶青玄愣住了。   可玛丽却从椅子上起身,向前,踩着台阶,站在海水中,拦在他和海洋的中间,堵住他想要逃避的视线。   任由自己的长裙被染湿。   “我知道,您不是因为我是玛丽才去救的我,但我依旧对您充满感激。   只要有人向您求救,您就会回应,如同光辉的英雄那样,不会放任苦难在自己的面前发生。   如果这个世上还有谁配享有‘神之手’的称号,那么只有您才能够担当,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认为的。”   玛丽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一直埋藏在自己心里的话:   “——我所爱的,是这样的您!”   寂静里,叶青玄目瞪口呆。   当那一席话说完之后,那个庄重凛然的皇帝仿佛就消失了,重新变成往日的样子,甚至还有些不安,低下头,捏着裙角:   “这是用尽我的勇气才能够说出的话,谢谢您没有打断我。如果要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又会犹豫吧?”   “叶先生是不同的。”   “叶先生是能够做到的。”   “自始至终,我都坚信这一点。”   躲闪着他的视线,玛丽低着头,重新回到椅子,沉默了下去。   许久,叶青玄惭愧地低头,轻声笑起来。   “静默机关的人等在外面么?”   “恩。”   玛丽点头,“据说带来了关于夏尔的重要情报。”   叶青玄低头,将还没烧完的烟卷掐灭,轻声问:   “玛丽,你也希望我去杀了他么?”   “倘若必须杀死他才能拯救这个世界的话,那么哪怕您不去,对我而言也无所谓。”玛丽如是回答,微笑着:“因为我的世界已经被您拯救过了啊。”   “我知道了。”   叶青玄起身,活动着久坐之后的腰背:   “玛丽,谢谢你。”   “恩。”   玛丽红着脸。   低下了头。   -   -   当玛丽走之后,叶青玄提起自己的鱼篓和吊杆,转身回到了岸上。   伴随着石路坍塌的轰鸣,这么多天来,叶青玄所停滞的避风港就那么坍塌,再度没入了海中。   “这个给厨房。”   叶青玄将鱼篓丢给下属,接过了自己的外袍,披在身上,转身走向会客馆:“人呢?带过来给我看一看。   看完之后,就让他们麻利地滚远吧。”   十分钟之后,静默机关的人终于见到了叶青玄。   主事的乐师是一个生面孔,如今所推举成的最高负责人在面对叶青玄的时候姿态放得异常低,面对这个年龄还不到自己一半的年龄,态度谦卑无比。   很快,叶青玄看到了他们带来的消息。   一个……沉睡的老人。   “盖乌斯?”   叶青玄皱起眉头:“怎么?你们千辛万苦想要见我,就是为了是把这个老东西送来给我泄愤?”   “这个……”   静默机关的负责人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实际上您杀了他也无所谓,不,我并不是怀疑您,但在这之前,希望您先看一看我们带来的消息。   他是唯一一个从高加索的神国中生还的幸存者,本身拥有一定的价值,在杀他之前,还请您多加考量。”   静默机关带来的消息不是纸。   就是装在盖乌斯的脑子里。   在注入了大剂量镇定剂之后,盖乌斯颅骨中所架设的炼金矩阵已经被拆解开来,甚至直接改造成了方便任何人阅读记忆的状态。   叶青玄看了负责人一眼,最后,将手掌按在了盖乌斯的额头之上。   如今的叶青玄已经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心相大师,甚至在造诣上已经不逊色于曾经的叶兰舟。   别说盖乌斯的防御矩阵已经拆了,就算还在,解开那种程度的锁对他而言也不过是简简单单。   转瞬间,他的眼前一黑。   无数记忆如同海潮一般扑面而来,可是却难觅主轴,支离破碎杂乱无章,就仿佛疯子的大脑一样,只有几个记忆深刻的完整片段还像模像样。   叶青玄甚至翻到了早些年革命军和诸国私底下见不得光的肮脏交易。   很快,那些无所谓的东西就被他掠过,直奔主题。   直奔……夏尔离开圣城之后的记忆。   他来到了高加索,驾驭着终末之龙,突破千军万马,轻而易举……最终,推开了那一扇门,来到了盖乌斯的面前。   叶青玄并没有被记忆所感染,而是将自身超拔而出,站在盖乌斯之外,俯瞰着这一切。   看这个年轻人坐在了桌子的对面,如同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凝视着面前的老人。   “先生,好久不见。”   就好像毫无任何的波动,叶青玄感觉不到任何的恐惧和不安。只能从记忆中读取到来自内脏和颅骨中的压迫剧痛。   可哪怕如此,盖乌斯依旧平静,烤着身旁的火炉,将烧开的水壶提起来:“不是不久之才刚刚见过面的吗,夏尔,不要学老人说这种丧气的话。”   “您说得对。”   夏尔颔首,笑了起来,深表赞同。   “来报仇的吗?”   盖乌斯端起热水和药片,吹了一下,终于发现已经没必要再吃什么药了。便将它们放在了一边,在椅子上坐直了,面对自己的死亡。   可夏尔并没有割下他的头,甚至没有任何动作。   反而低下头,陷入沉思。   酝酿着措辞。   “虽然一开始很愤怒,但来得路上,我已经想清楚了。”   他如是而言,神情平静:“将这个世界交给像我这样的人,哪怕是盖乌斯先生也会觉得不放心吧?如果我还是以前的样子,恐怕还能够在度过一段时间之后安稳的交接权力,从此隐姓埋名,不再干涉这个世界。   但领受了过分庞大的责任之后,已经变成一个炸弹,倘若不予以铲除的话,我反而会觉得盖乌斯先生太过心慈手软。   虽然心中有所愤怨,但想通之后,就立刻理解了。”   如此,述说着宽容的话语,夏尔的神情平静,那眼眸之中毫无恨意,只是怜悯:“毕竟,以人之目光,所能看到的距离太过有限。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过自大的问题。”   明明说的是宽恕,明明眼神那么怜悯。   可哪怕是叶青玄这个旁观者,也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就好像看到什么东西在渐渐地变化,变化成某种自己所不了解的东西。   凡人的爱恨,对于夏尔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   “真的要成为神明吗?夏尔!”   他看着回忆中那一张平静的脸,回忆起圣城别理时,夏尔的眼神。   那么的高远,那么的……让人难过。   “你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像我炫耀胜者的慈悲么?夏尔。”   盖乌斯垂下眼眸,第一次的,叶青玄从他的心中读到了一丝悔意:“你要让我活下去么?夏尔,如果我活着,就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杀死你。   我会将我亲手铸就的恶果扑灭,不惜一切代价!   即便如此,也要让我活下去么?”   “恩。”   夏尔颔首,微笑着,缓缓起身:“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多蒙您的指点和照顾,这一次回来,并非是为了报复,而是想要献上微不足道的报答。”   他伸出手,轻点着盖乌斯的额头:   “——关于未来。”   那一瞬间,天地骤变。   在漫长的恍惚之中,时光以千百倍的速度驰骋而过。   盖乌斯被从原本的时光中抛出,在错乱的讯息洪流之中翻滚,无数讯息自他的意识中奔涌,又消失。   弹指间,从千万年的历史中坠落而下,向着未来。 第八百四十一章 未来(下)   弹指间,从千万年的历史中坠落而下,向着未来。   叶青玄在混乱之中,只能撷取到几个碎片一样的片段。   ‘资产兼并’……‘数据时代’……‘高分子材料突破’……‘超大型对撞机’……‘人机革命’……   到最后,那速度快到令他追之不及,他连片段都难以摸索到。   只是一瞬间,从古老的宫殿中坠落,来到了漆黑的世界里。   无数阴云笼罩了天空。   空气中氤氲着刺鼻的气息,无数高耸的烟筒向着天空喷吐着浓雾,恶臭的暴雨从天空中落下,顺着无数闪光的巨树落在地上。   可仔细端详的时候才发现,那支撑着天空,延伸进乌云背后的并非是什么巨树,而是令人瞠目结舌的高楼。   隔着围栏,下方的飓风扑面而来,向下俯瞰,能够看到阴云涌动,大地被浓雾所覆盖,看不清晰。   下一瞬间,盖乌斯的视角从人的视角中超拔而出,得到了近乎俯瞰全域的奇妙视界。他看到了浓雾之下被钢铁覆盖的大地,还有无数如林一般冲天而起的大楼,无数鸽子笼一样的房间里,畸形佝偻的奴隶们在沉睡着。   而在最顶端,云层之上,享受着阳光和清新空气的华丽住宅中,衣冠楚楚的贵族们笙歌燕舞,品尝着大地上早已经绝迹的美酒和佳肴。   “这是……什么?”   盖乌斯呆滞地回头,看到夏尔的微笑,那笑容似是怜悯,又带着神明高高在上的平和。   “这就是以你的愿望所锻造出的世界。”   他俯瞰着天和地,回答盖乌斯的疑问:   “——一个资本自由之后的‘美好未来’。”   说着,他带着盖乌斯,向前,一步跨出,工场中的轰鸣迎面而来上,在刺鼻的药剂气味中,庞大的流水线上,无数造物在飞快地运动着,被两侧的工人进行组装。   那些佝偻在狭窄工位中的枯瘦工人带着难以言喻的平静。   就仿佛和机械同化了。   甚至有更多人本身有一部分已经植入了机械。   “他们是奴工,这个世界最底层的人,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以上,换取薪酬。”   夏尔介绍道:“这里是过滤器加工的工厂,如果不安装过滤器,人类甚至在外界的恐怖空气里活不过三个小时。   有数万人在这个工场中工作,每天二十四小时,永不停歇,这样的工场在全世界有数十万个,支撑起了不可思议的繁华。   可惜他们没有什么资产,也没有什么自由可言,因为他们已经将自身的所有权都已经卖给了工场。   他们是最低等的工具奴工,没有技术,只能做这些还暂时没有被机器取代的工作,也没有被当做人类来看。   而你……在那里。”   说着,他抬起头上,看向工场的最高处,那庞大的画像。画像之上的男人威严而高贵,仿佛神之选民。   当单调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机械流水线戛然而止,所有奴工整齐划一的起身,抬起头,仰望着头顶的画像,虔诚又整齐的唱起了颂歌。   赞美伟大的革命领袖盖乌斯,赞美伟大的元首……   “你是这个国家资产的开创者,被誉为文明之父,在千万年来被人敬仰,成为了真正的神灵。无数人为了维护你的理想而奋斗着。”   盖乌斯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这不对……”   下一瞬间,他们来到了庞大又阴冷的建筑之前,代表共和国的徽章高悬在顶部,折射着冷酷的辉光。   “这里是整肃管理委员会的分部,一般人都称呼这里为管理局。”   夏尔帮他推开门:“要去看看么?有一个在你画像上涂鸦的孩子正在受审,举报他的人是他的弟弟,就是那个小孩儿。   为此,他得到了伟大领袖赠给他的奖励和表彰。”   就在盖乌斯呆滞地视线里,那个一个胸前佩戴着盖乌斯徽章的孩子正踩着红毯,昂首挺胸地从管理局中走出,眼神坚定又平静。   “要跟他聊聊么?”   夏尔问,伸手,将那个孩子拦住。   那个孩子皱起眉头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胸前,很快,神情就变得厌恶起来。   “哦,忘了,你没有佩戴这个。”   夏尔伸手,为盖乌斯和自己别上了两个徽章,挥手,孩子眼中的不快就消失了。   “请问有什么事情么?两位先生,啊,我知道了。”   孩子似乎早有预料,抬起袖子,擦了擦胸前的徽章:“请随意看吧,但不要将它弄脏。”   “我……”   盖乌斯呆滞地看着他,嘴唇开阖,可是知道那个孩子不耐烦地离去,都说不出话来。   “那只是一个徽章啊……那只是一个徽章……”   “权威不容侮辱,神圣的资产革命是国家建立的基石,纵然是圣徽也不容亵渎呢。”   夏尔转身:“走吧,先生,我们还有很多地方要去看,看来您还没有习惯成为神明的感觉呢。”   后面的记忆,已经在庞大的冲击之下支离破碎。   华丽的殿堂、柔和的颂歌,笙歌燕舞……异化的人体……试验……监视……举报……收购……资产变化……坠落……升起……   叶青玄能够看到,盖乌斯愤怒地咆哮,向着夏尔,质问,辩驳,然后未来变化,再次变得……更加难以理解。   在这宛如万花筒一般的魔境之中,很快,软弱的人之意志就被消磨殆尽。   到最后,只剩下一片废墟。   无数恶毒的放射线充斥了地表,畸形的人类匍匐在荒芜的地上,贪婪地舔舐泥浆。   残骸之中,盖乌斯的雕像破碎,倒在地上。   威严的面目覆盖尘埃。   盖乌斯跌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呆滞地看着荒芜的一切,呓语着什么,可是却连自己都听不清。   到最后,他发狂地转身,扑向了夏尔,扯着他的领口:   “不对!再让我看看!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人类的世界应该是完美的!这一次,我一定能……”   “没关系。”   夏尔怜悯地笑着,这是回忆之中最后的话语:   “想要看多久都可以……”   那一瞬间,叶青玄的追溯戛然而止。   因为那个老人发出尖叫。   他从梦中醒来了,癫狂地挣扎着,从手术台上趴下来,嘶鸣着,狂乱的冲撞着那些拦在自己面前的人,将所有完整的东西破坏掉。   “不对!不对!这不对!本应该是完美的!不是我的错!我没有错!”   他尖叫着,歇斯底里,发红的眼睛看着每一个人:   “我没有错!我没有!!!”   无人回应。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吼叫的声嘶竭力,到最后,筋疲力尽地坐倒在地上,傻笑了起来,紧接着又流出眼泪,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脸,蜷缩在墙角,自言自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请大家原谅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叶青玄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疯了。   这甚至不是夏尔的报复。   从一开始,当他被无数牺牲压垮,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之后,就注定了这个结局。他不能面对同僚的牺牲,不能面对自己的同族,也不能面对那么多的痛苦。   他只能欺骗自己,欺骗自己牺牲都是值得的,为了未来,为了其他什么东西。   随便为了什么。   他永远寻找不到那个完美的世界。   当这个泡影被戳破之后,他距离癫狂就已经没有了距离。   他被愧疚和绝望所淹没,一生所追逐的东西被摧毁,一辈子所牺牲的代价失去了意义之后,他又如何去面对这个世界?   “杀了他吧。”   叶青玄的眼眸低垂,握紧拳头:“一想到老师为这样的疯子所牺牲,我就觉得……不值。”   “很遗憾,我们做不到。”   静默机关的负责人如是回答。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义,我们杀不死他。“   苍老的乐师回答:“他的身体已经健康到了非人的程度,甚至原本迫在眉睫的致命脑瘤也被取出来了。   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的生命,每一次当他濒临死亡的时候,就会将他恢复原状,就像是这样。”   他拔出剑,干脆利落的劈斩,斩落了盖乌斯的头颅。   可是那头颅滚在地上,鲜血泼洒中,又向着伤口倒流,一滴不剩的回到了那一副躯壳中,最后,头颅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再不见任何伤痕。   “我们已经尝试过各种手段,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已经变成了天灾,近乎不死。”负责人轻声叹息:“就算是烧成灰烬,也能够从火中重生……那一位神灵,恐怕也不想如此轻易地放过他吧?   原本我们还能为他注射镇定剂和催眠,让他睡着,可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抗药性,再过不了多久,就连梦境对他而言都会变成奢侈品。”   叶青玄沉默。   如果一般人的话,对于这种不死可能会求之不得,但对于盖乌斯而言……这却是永恒的惩罚和折磨。   他在无法通过死亡逃避任何事情了。   永远痛苦地活着。   永远痛苦地面对着这一切。   “你们的消息,我知道了,你们可以走了,带着他……我不想再看他一眼。”   叶青玄收回视线,推门而出。   在不理会身后追逐上来的负责人。那个人被自己的下属拦着,隔着遥远的距离像是在对自己喊着什么。   可是他已经不愿意再去听。   可当他推开大门的时候,却看到台阶之下的男人。   还有那似曾相识的面孔。   “初次见面,大审判长阁下。冒昧来访,还请海涵。”   台阶下,勃艮第第一公民,伟大的皇帝陛下‘唐璜’,向着他露出熟悉的笑容:?“可否移步一叙?” 第八百四十二章 选择   壁炉里烧着火,松节在火焰中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唐璜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烤着火,沉默不语,而另一位不请自来的恶客则站在书房的角落里,打量着大审判长的收藏。   披着灰黑色的旧袍,看上去像是一个流浪者,和这里的景象相较,十足的不协调。可偏偏有着难以言喻的气势。   哪怕一言不发,也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青之王。   “咖啡还是酒?”   叶青玄站在酒柜前面,回头问唐璜。   “水就好。”   很快,一杯水放在了他的面前,叶青玄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沉默地等待着他说话。   唐璜有些不自在地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到最后,看了一眼灰袍的老人,忍不住叹息:“很抱歉……”   “无所谓。”叶青玄摇头:“青之王倚老卖老的话,这个世界上总没几个人能拒绝。”   “不,实际上……是我带他来的。”   唐璜低下眼睛,叹息着,吐出最后的犹豫,就这样,直接跳过了寒暄和叙旧的环节,再度抬起眼睛的时候,神情就变得平静了。   “小叶子,是我将他带到这里来的。”   如是,斩断了一切回避的余地,他说:“来请你杀死夏尔。”   漫长的寂静里,叶青玄闭上了眼睛。   “巴赫先生,遵从我们的约定,我将你带来了这里,接下来的事情恕我无能为力。”   唐璜起身,遏制着对自己的深重厌恶,不想再留在这里:   “那么,失陪了。”   脚步声远去,门关上了。   巴赫伸手,将巴掌大小的黑色铁盒放在了叶青玄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坐在了他的对面。   “不论如何,我觉得,我应该来和你谈一谈。”   他说:“至少让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叶青玄抬起冷漠的眼瞳:“圣城的土特产?”   “大概吧。”   巴赫的语气平静:“早在初代的三王决定制作神圣之釜的时候,就已经针对可能出现的所有状况,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这是针对大源所打造的‘天灾’。   最初的三王使用黑暗时代以前人类的最后技术编纂出的武器,也注定是这世上最后的乐章。   一旦它开始演奏,就会打破神圣之釜内部的平衡,毁掉它的根基,自下而上的进行破坏。   到最后,建立在以太界中的神圣之釜的体系都会彻底崩溃,包括依托神圣之釜而形成的一切造物,哪怕是没有断开连接的乐师也会被暴乱的以太所吞食……   如同万物坍塌的力量将形成史无前例的浪潮,抵达以太界从未曾有人企及的高度,打破一切隔膜,冲入大源,将一切记录重新清洗。”   他说:“包括夏尔。”   一旦失去神圣之釜,人类的黄金时代最后的余辉将彻底熄灭,整个世界将再次回到黑暗时代。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一切和神圣之釜有关东西,都将伴随着神圣之釜的崩塌而失去根基。   包括诞生于神圣之釜中的夏尔。   失去了根基的大柱之后,由人所创造出的神明将伴随着神殿一同陨落。   而神国·伊甸和大源之中的印记,也将在持续千百年的以太风暴中被消磨殆尽。   通过毁掉一个世界,来杀死一个神明。   前提是……真的有人能够抓住时机,在最核心的地方,将那个东西唤醒。   “真是好主意。”   叶青玄忍不住笑了,赞叹地鼓手:“没想到如今还有这样的智者能够想出这么了不得的解决方案。   啊,真好啊,真棒啊,世界有救了,人类有救了!   那么,又由谁去给猫系上铃铛呢?这么伟大艰辛的任务,一定是由巴赫先生一力承担吧?”   如此欢笑着,可是话语中的嘲弄和恶意已经近乎凝结成实质。   带着愤怒和阴冷的杀意。   “不,我做不到。”   巴赫坦然地回答:“我不是祂的对手。”   他说:“倘若是夏尔,我还有同归于尽的可能。但如果对手是舍弃人类的身份,重新登上神座的人间之神,我没有丝毫胜算。”   “所以依靠我?”   叶青玄嗤笑:“求人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吧?巴赫先生就这么空手上门,是不是太过缺乏诚意了?”   “如果诚意能让你改变主意的话,这个地方早就堆满了诸国的珍宝。”   仿佛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丝羞辱,巴赫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如果你想要什么,不妨开口直言。”   叶青玄微笑:“如果我要所有参与审判夏尔的主事者的人头呢?”   “可能要花一点时间。”   这是巴赫的回答,“五天。”   面对整个世界的存亡时,那些当权者被世界的守护者毫不留情地抛弃,甚至没有浪费任何思考的时间。   “姑且不论我会不会同意……”   叶青玄笑声变冷了:“凭什么你们认为我能做得到?”   “因为在你的身上,依旧有夏尔无法割舍的人性。叶青玄,你是唯一有可能弑杀神灵的人。”   “如果我拒绝呢?”   “那么就会由我来尽我的职责,向神灵挑战。   但充其量,大概只能将全面毁灭的倒计时延缓一周左右。”   说到自己的死亡时,巴赫低头,看着身上那一袭曾经是尊贵之青的灰衣,眼神毫无惋惜,反而充满释然:   “相较真正的神灵,如今的夏尔不过是一个婴儿,太过稚嫩,甚至不懂得去运用那一份非人的力量。   当祂吞吃了我之后,拥有青之王的权限的他将会继承千百年来历代青之王的经验,再没有人可以阻挡,包括你。”   “真可悲啊,巴赫。堂堂青之王,如今只能变成活命的鸩酒——不过,这样‘一死了之’的应对方式,还真是有你的风格。   只不过,这样真的好么?”   当说这句话的时候,叶青玄将眼睛抬起,展露出其中的漆黑,在翻涌的阴沉愤怒之后,是再不掩饰的嘲弄和鄙夷:   “一直以来,你不是都在单方面的逃避你的职责么?跑到黑暗世界里开拓土地?说得好听,但本质上不过是自我放逐,然后堵住耳朵装作什么都看不见而已。   你本来能够阻止这一切,可是却选择了远远地看着烂摊子恶化到不可收拾。   最后,轻描淡写的去死上一死——这样就能有一个交代?   你究竟在讲什么笑话!!!”   叶青玄自椅子上起身,俯瞰着巴赫,死死地盯着那一双看似平静的眼睛:“巴赫,但凡你稍微有一点点责任心,事情都不会变成这样子!   你甚至不如赤之王,他至少还有勇气去下决断。   而你,却坐看无数次机会从自己眼前溜走……   你哪里来的脸来找我?!哪里来的那一副冠冕堂皇的语气同我讲话?!如今的局面,不正是你一手导致的吗?!”   “你想要让我道歉么?”   巴赫看着他,苍老的面孔依旧是如铁的平静:“下跪也可以。”   “道歉和下跪有用么?能够挽回你的错误么?”叶青玄压抑着胸臆之间翻涌的恶心感:“巴赫,倘若你真的有那么一丁点的诚意,至少不要再说那种为了世界牺牲自己的漂亮话了!我有点……想吐。”   巴赫疲惫地闭上眼睛。   这是他的面目上第一次浮现出类似人一样的软弱表情。   在漫长的沉默中,他轻声叹息。   苦涩又疲惫。   “我的老师在临终之前,曾经对我说,我是不适合做青之王的人。但是我没有懂。   直到他死后,当我第一次站在整个世界面前,倾听到它运行时那种仿佛要将星辰吞噬的残酷声音时,我才明白,这不是天赋和能力所能撑起的重担。   正如你所言,叶青玄——我是一个软弱的人,没有勇气去代替整个世界作出选择,不敢面对所有人的期待,只能卑微的自我放逐,躲到黑暗世界里去。   我很羡慕赤之王,至少他有作出抉择的魄力,我也很羡慕黄之王,至少……他还有逃走的勇气。   数百年来,三王的位置上换了无数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曾经一度衰弱和失落,但唯有一点不曾改变过。   那就是是对传承者的拷问和诅咒。   ——要么被庞大的责任所压垮,要么被庞大的痛苦所击溃。”   他说,“没有例外,叶青玄。没有。”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缓缓起身,放弃了留下来继续劝说的想法,重新撑起了那一根老朽的木杖,准备离去。   “在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他指了指那个被他留在桌子上的盒子:“那个东西,教团本来打算拿来对付你的以太之网。   但是想要修改它,必须有三王的权限才行,黄之王拒绝了,选择将他那一份维持世界的力量交给你。   或许他没有告诉过你,可这是他做出的选择。   而现在,轮到你来选了。”   巴赫留下最后的话语:   “如果你真想证明我们是错误,真得想要给什么东西带来一点救赎的话……就不要失去这个机会。”   门关上了,脚步声离去。   自始至终,叶青玄都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   -   当叶青玄再次看到唐璜的时候,他坐在海边的椅子上,一个人静静地抽着烟。   随从们都站在很远的地方,不敢接近他,就好像那个消瘦的男人躯壳里藏着愤怒的狮子一样。   “有烟吗?”   说着,叶青玄伸手,就像是知道他会将烟卷放在哪个口袋里一样,娴熟地拿出来,点燃,然后坐在他的身边。   陪着他一起看着远方的晚潮。   “没有什么话想说?”   叶清玄问。   “我准备了很多,你想要听哪个?”   唐璜依靠在椅子上,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人生总是要面临抉择,小叶子,良机一旦错失,便不会再来。”   “你和我联手,世界就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只要铲除最后的绊脚石,新的秩序就由我们一起掌控……”   如同自言自语,他自顾自地说着话,说了很长时间,劝说着看不见的友人,那么情深意切。   到最后,却戛然而止。   海潮声里,只有沙哑的笑声,如此戏虐,嘲弄着自己。   “在来之前,我曾经想象过无数次我们见面的方式,无数的话。   我应该如何向你展示我的成就,如何给你惊喜……我应该如何让你看一看,我已经出人头地,成为了了不起的大人物。”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遇见的场景,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轻声呢喃,疲惫低下头:“是我辜负了你,我明明……应该是那个唯一站在你这边的人才对啊。”   “仔细想来,我还没有去过勃艮第啊。”   叶青玄抽着烟,忽然问:“结婚了吗?”   唐璜愣住了,他想了一下,回答:“大概,快了吧。”   “新娘怎么样?漂亮吗?”   “恩,乖乖巧巧的。”唐璜轻声说,“不是很聪明,有时候会有点傻。”   叶清玄问,“你喜欢吗?”   “大概吧。”   唐璜轻声叹息:“说到底,我也不知道她如果不是安托内瓦特家的小姐,我还会不会爱她。”   “说什么傻话,你会这么想,就是在乎她啊。”   叶青玄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笑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这么做,不是也情有可原吗?”   “还是那么天真啊,小叶子。”   唐璜摇头,苦涩地摇头:“因为这个就可以原谅我吗?”   “恩,凭借这个就足够了。”   叶青玄点头,自地上起身,将烟卷丢向远方退去的潮汐。   在细碎的潮声里,他轻声呢喃。   “唐璜陛下,我曾经有一位和您很像的朋友。”   “他的名字叫维托,是一个并不善良的人,哪怕我用尽自己的努力,到最后也没有让他能放弃那些荒谬的想法。”   “但很多时候,我都会怀念他。”   “他照顾了我那么多年,纵容我的荒谬愿望,也支撑着我走完了生命中最艰难的路。   对我而言,他是一位不可割舍的人,如同夏尔一样。”   叶青玄回过头,看着那个呆滞的男人,便微笑了起来: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这样。”   唐璜愣愣地看着他,就像是凝固了。   “……是这样吗?”   “是这样。”   叶青玄颔首。   这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漫长的沉默中,唐璜低下头,就像是要将什么藏起来一样。   “如果维托知道自己能够被您这么看重,也一定会很开心吧?时候……时候不早了。”他有些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感谢您的款待,我该走了。”   背对着叶青玄,轻声道别:   “还有,谢谢你。”   “如果还有将来的话,请再来这里做客吧,带上你的妻子一起。”   叶青玄笑着:“再见,唐璜陛下。”   再见,维托。   再见。   -   -   深夜的时候,史东在呛咳中惊醒,在维生设备单调的滴答声中,他闻到了灰烬的味道。   有人坐在窗前。   “病房里就不要抽烟了啊,大审判长阁下,能劳烦您珍惜一下我这个老头儿的生命么?”   史东咳嗽着,从床上起身,拉开了灯,照亮他头上那一顶粉红色的小熊睡帽。   “那么——”他问,“又有麻烦事儿上门了吗?”   “虽然不想打扰你等死的漫漫时光,但你得起床了,老鬼。”   叶青玄伸手,推开窗:“把当年放贷的本事拿出来吧,你或许要迎来这辈子最光彩的时刻了。”   窗外传来轰鸣声。   游牧之山的汽笛迸发出高亢的声音,净化乐师和女巫之锤们在沙滩之上集结,钢铁战车自从开启的大地之下行进而出,掀起滚滚尘埃。   战争带来的灰烬气息越发的浓了,将那一双苍老的眼睛烧红。   史东深深地嗅着那刺鼻的味道,就仿佛容光焕发了,脸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   “那么,这一次的敌人又是谁呢?”   “全世界。”   叶青玄掐灭了烟卷,起身,自窗前回头,看着他,那一双眼瞳里仿佛满盈来自天上的肃冷辉光:   “我授予你权柄,你将代替我巡行诸国。不论是国王贵族也好,幸存的枢机主教也罢,对那些曾经迫害我们的人,大施报复。   我给你的名单上,活着的人,你要烧死三分之二,死掉的人你要掘开坟墓,曝尸荒野。然后去给剩下的幸存者放贷。   告诉他们,这就是获得救赎的代价!”   史东颔首,却没有起身,只是看着他:“那你呢?阁下。”   “大概会去面对神灵吧……”   叶青玄把弄着手里那个黑色的小铁盒,轻声呢喃:“然后,做出我的选择。”   让你久等了,夏尔。   ——我来了。 第八百四十三章 晚安   伊比利亚。   曾经和安格鲁隔海而望的半岛国度,如今在澎湃海浪的巨响中,千百年冲刷出的礁石迸发出轰鸣。   混杂着大量杂铁金属的漆黑断崖之上,大地震荡,浮现裂隙。   修长的铁桩漂浮在空中,浮现出宛如骨骼一般的质感,在无形力量的夯击之下,一寸寸地楔入了石山的最深处。   透过人腰粗细的洞口,能够倾听到大地最深处的沉闷回音。   近乎自上而下的将石山彻底贯穿,突破了岩层、泥土和砂石之后,青金为芯的铁桩进入了海平面之下数百米的深度。   仿佛打通了幽深的地穴,幽深阴冷的风从大地最深处传来。   “地脉勘测无误。”   站在洞口探看的乐师收起了手中的施工图纸,向着身后的工程师颔首:“第三条伊比利亚的支脉就在这里,对象用地探查完成,器材可以准备入场了。”   于是,在海面上,沉重的钢铁之船迸发尖锐高亢的鸣叫。   撞碎了浅海的层层礁石之后,来到了悬崖之下,很快,甲板上的变化乐师挥手,吃力地催动着数十吨的集装箱飘飞而起,高悬在空中。   伴随着集装箱四面开启,其中所封存的沉重钢铁空中散落,很快,便被无形的手掌接住。在以太的支撑之下,数十名量产乐师涨红了脸,操纵着天空中无数铁材和机械运转,到最后,遥遥对准山崖之上的地穴。   主持工程的乐师自怀中取出了终端,拨动了上面幻术所形成的模块,快速验证了自己的心音和身份之后,接通了远在千万里之外的阿瓦隆。   在杂乱的噪音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这里是斯坦因密室·零号。”   “这里是在录编号NO.5684节点,伊比利亚三号支脉联通工程现场,地脉勘测无误,申请中央二层接口以及施工授权。”   短暂的沉默等待之后,回复到来:“二层中继授权已经开通,伊比利亚主脉工程已经确认无误,先生们,你们可以进行施工了。   以至上之网的名义,我在此对你们进行授权。”   伴随遥隔千万里传递而来的繁复乐理,一个平静肃冷的声音响起:   “——立起地的根基,撑起天的穹庐,万古之世自此而造!”   伴随着那个平静的声音,低沉的乐章自终端中奏响,来自阿瓦隆的乐理自其中展开,唤醒了天空之中沉睡的钢铁。   在飞迸的火花和跳跃的电光之中,钢和铁彼此摩擦,迸发尖锐的声音,阐释着乐章的狂乱之潮。当落在地上的时候,便令大地颤抖,形成了低沉的鼓点。   主桩、地基、液压阻尼器、以太分流阀……   顺着无形引力的拉扯,层层钢铁从天而降,扎根在地穴之上,铆钉楔入、螺丝扣紧,转瞬间,钢铁拔地而起。   宛如尖锐的骨架一般,要刺破天空。   紧接着,层层沉重的附属设施拼凑而来。   在漫长的轰鸣之中,数十米高的钢铁建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生长,直到最后,骨肉丰满,轮廓狰狞。   “第一次鸣钟开始!”   主持工程的皇家乐师呐喊着下令:“编号NO.5684,同步序列!”   于是,钢铁高塔剧震,庞大的震荡自上而下,传递到地底最深处,令那幽深大地之下的庞大空腔中迸发轰鸣。   隔着厚重的大地,宏伟的钟声奏响一次。   沧海震荡。   远在地上天国的领域中,高踞天空之上的以太之网依旧维持着平静地旋转,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模块微微动荡了起来,远隔着千万里,顺着以太之海中的庞大网络,一线余音传向了海洋对面的国度。   令高塔之上,炽热的光芒亮起。   “第二次鸣钟!”   乐师兴奋地呐喊:“验证启动!”   大地再度震撼,那来自地脉空腔中的钟声越发高昂,向着遥远的国度传递自身的讯息,接受着崭新的乐理。   “第三次鸣钟!”   乐师咆哮:“确认乐理协议!”   狂热的工程师们脚步飞快地拉扯着线缆,等待最终的回音到来。   而在远方,炽热的洪流自海面之下涌现,焕发出宛如烈日一般的光。那是无尽的以太流奔涌在深海之中,既定的地脉轨道,在以太之海的道标引导之下,跨越了千万里的海洋,奔涌而至。狂烈的光芒穿透了厚重的海洋,形成了金色的奔流。   直到最后,它们汇聚在幽深的地脉空腔之中,顺着既定的轨道,冲天而起,自协律仪的最上方喷涌而出,冲上天空,和千百道光流汇聚在一处。   那光芒宛如极地的霓虹飘荡,一道道银色的丝带舞动在夜空之中,令那被火焰烧成赤红的天空浮现出惊心动魄的瑰丽。   如是钟鸣。   在所有人欢呼的声音里,主持工程的乐师沉默地凝视着苍穹,许久,回过头:   “第多少座了?”   “算算时间,应该有二十七座了吧?”   助手翻了翻工程计划书,苦笑:“按照进度,在明天结束之前,我们六支队伍还要在伊比利亚修四十座才行。   大工程啊……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说着拯救世界的什么的,实际上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加班儿吧?”   “我不是问我们。”   乐师摇头,而是下巴努了努那映照在天穹之上的火光:“喏,那个。”   “那就没人知道了。”   助手脸上的苦笑僵硬了一下,微微摇头:“恐怕就算那群刽子手也搞不清楚吧?我们这里竖立一座塔的功夫,就够他们点燃一百座火刑架了。”   “是啊。”   乐师歪头,点燃的火柴凑近了烟卷,深吸一口之后将火柴晃灭:“带来一线新的秩序,然后又献上一百倍等同的毁灭……   有时候我会想:以后的史书里究竟会如何评价我们?”   助手耸肩。   这个问题,无人知晓。   但倘若史东在这里的话,恐怕就会回答他‘拯救世界的人’吧?   可惜,史东在工作的时候从不理会这些无聊的问题。   宗教裁判所从不在意自己在史书上的位置究竟是不是遗臭万年,他们所在乎的,只有工作而已。   -   同样在伊比利亚的国土,同样在天穹覆盖之下。   当皇家乐师将代表着新秩序的银色光带抛上天空的时候,地上的净化乐师们同样向着天空抛出了十倍以上的火光。   史东行走在火刑架之下,铁靴践踏在灰烬之上。   在无数熊熊燃烧的柴队之间,哭喊和哀鸣的声音传来,燃烧的火焰中似乎还缠绕着奄奄一息的呼吸。   他的脚步沉稳又笃定,丝毫不像是一个垂死的老人,哪怕手里拽着一个肥胖男人的后领,任凭他奋力挣扎,也没有过丝毫的晃动。   “不对!不是这样!圣城应允过我的!我是纯洁的!”他的表情抽搐成一团,提泪横流:“我是虔诚的!你们不能这样!”   史东笑了。   “那么,谁能证明你的虔诚呢?”   他低头,俯瞰着那个男人,在他扭曲的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逆着熊熊燃烧的火光,看不清那一张苍老的面目,可他的眼睛却仿佛是两道深邃的裂口,通向某个满溢着熔岩和烈火的世界。   “是这一位仁慈的枢机主教么?”   史东伸手,指着身旁火刑架之上的焦尸。   那焦尸在火焰中抽搐着,仿佛还存留着那么一丝生命。   曾经华贵的红色衣袍已经在焚烧中变成了焦黑扭曲的炭质,唯有脖子上的圣徽还在烈火的煅烧中闪闪发光。   紧接着,史东的手指向另一座火刑架:   “是这位皇子么?”   “是这位政党魁首?”   “还是这位国王陛下?”   他裂开嘴,如同咀嚼火炭一样地微笑着。   在哀鸣之中,浸透油脂的火刑架骤然一震,松节爆裂的噼啪声中,火焰骤然一震,将那个火刑架上的人影彻底吞没。   焚风席卷,拱拖着灰烬和虚无的魂灵,将他们的悲鸣送上天空,最后,化作纷纷扬扬的黑色尘埃,如细雨一般地落下。   在审判者窒息的尖叫中,只有史东沙哑地歌声。   那钢铁声带所发出的嘶哑的歌声不成声调,可是却缠绕在火焰里,伴随着松节噼啪的声响,被尘埃和哀鸣赋予了骨髓,在火焰的升腾中获得了丰满。   就仿佛苦难尘世被揭开了伪装,在痛苦中献上了虔诚的嘶鸣。   于是,迎来千百人的合唱。   千百座火刑架之下,无数净化乐师们狂热地吟唱着这审判的圣咏,汇聚成浩荡的浪潮,仿佛要撼动天穹,鞭挞那些火中的灵魂,将一切丑恶在这火中彻底焚烧殆尽。   史东在向前,踏着火。   炽热的火光仿佛蹿升在他的血管中,令他的眼瞳也变成了狂热的赤红。   盛大的审判仿佛给予了他全新的生命,令他行走在这自己亲手打造的地狱中,沐浴烈火,将罪人们一个个地投入柴薪之中,令他们在火中高唱神的颂歌。   火光将黑夜驱散。   那盛大的篝火将天空烧红,将光焰播撒向四野,令一切黑暗退散,在这复仇的狂热火焰之中。   直到黎明到来之前,最后的主事者被架上了宏大的篝火。   “我没有错!我是对的!你们这群野狗!不要碰我!”   那个头戴冠冕、身披华服的男人向着女巫之锤咆哮:“你们怎敢如此!史东,你们怎敢!是我们十六个家族的先祖资助了你!是我的祖父对你们慧眼有加!是我们授予了你莫大的权利,给了宗教裁判所最高的荣耀!   我们在神明见证之下签订了协议和盟约!你们怎敢如此!!!”   火刑架之下,那沐浴在焚风中的老人抬起头。   看着他。   笑了。   “虽然事到如今,令大家都很遗憾,但我不得不说:包括您先祖在内的十六个家族,总计一百七十九人的嫡系成员,早在宗教裁判所成立之前,就已经在第一批净化名单之上了。”   史东微笑着,凝视着他扭曲的面孔,通红地脸上神采飞扬:“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签发对你们的逮捕令,但今天真是……梦想实现的日子啊。”   他展开手臂,就像是喜迎新年之时的礼物一样,欢呼:“何不放声高歌呢,朋友?在这梦想实现的日子里,就连空气都变得甜如蜜糖!”   火刑架上,那一张扭曲的面孔抽搐着,到最后,癫狂咆哮:   “我诅咒你们!你们这群背叛了神明之道的异端!沉湎与杀戮的野兽!你们被叛逆者所引领,走上了歧路,早已经失了正道!你们违背了盟约!神将唾弃你们!神将唾弃你们!!!”   “啊,或许吧。”   史东微笑着,举起火把:“如果祂真得在乎这一纸盟约的话。”   松手。   火光回旋着自从他的手中落下,落进柴堆之上。   在以太催化而成的火焰中,为尊贵的大人们所量身打造的特等席被点燃了,熊熊燃烧,于黎明的一线朝阳中,将浓烟抛向天空。   光芒在柴薪之中跳跃,舞蹈,伴随着史东的沙哑哼唱,鼓掌的节拍,闪现出狂乱而绮丽的身姿,带着稍纵即逝的美。   倒映在那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瞳中。   几乎令史东屏住呼吸。   这才是世上最璀璨的东西吧。   自从凡物之中蜕变,以苦痛展现光华,将一切丑恶化为灰烬……那令人迷醉的光彩,仿佛像是具有生命一样。   哪怕是在这冰冷残酷的世界上,也能够带来温暖。   “真美啊。”   他像是个小孩子一样,驻足在火焰之间,憧憬地看着那舞动的光芒。   就像是过去无数次一样。   唯有在这里,唯有在此刻,他才能够感觉到,自己与那些曾经陪伴着他一同度过漫长时光的逝者在一起。   欢聚一处。   他们不曾被残酷的时光分离。   直到火光熄灭,他才从漫长的梦中苏醒,感觉到清晨的露水凝结在眼角,滑过了灰烬,落在地上。   “下一个!”   他高声喊。   在寂静里,背后传来平静的声音:“没有下一个了。”   他错愕地回过头,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还有无数熄灭的火刑架,终于恍然大悟:   “已经……结束了吗?”   “嗯,结束啦。”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没有地方可去了,史东。”   华生看着他:“安格鲁、阿斯加德、勃艮第、再从纳维亚再到伊比利亚,史东,我们的路已经走完了。”   “是吗?篝火晚会结束了啊?”   史东怅然若失地低头,坐在柴堆的台阶,仿佛终于感觉到了疲惫一样,终于像是一个老人:“明明才刚刚过去一会儿啊,真是太遗憾了。”   华生耸肩:“或许你回头应该向我们的老板抱怨一下,让他将下次的名单交给我来拟,一定能够很长。”   史东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地抬头,看着远方灰色的云层后渐渐升起的太阳。   “华生,你觉得本应该奉行公义的裁判所来遵从私愿的引导,真的好么?”他忽然轻声问,“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现在才想着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吧?”华生忍不住低声笑起来,摇头,“时代已经变了,老头儿。”   “是啊,活得太久,世界变得那么快,我早就被抛在过去吧。”   史东自嘲地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铁膝盖:“如今回想起来,裁判所建立的时候,好像还在昨天一样。   那时候的我,一定会唾弃如今自己这一副堕落的丑态吧?但认真想一想,堕落好像又没什么不好。”   他看着华生,往昔浑浊地眼瞳如此清澈,映照着他的面孔,就仿佛看着曾经的自己:   “喜欢追逐光的,不正是影子吗?”   华生愣住了。   “虽然已经老到没有将火刑架竖起的力气,还有种种不尽如人意,但那些东西已经不重要了。”   史东低着头,轻声呢喃:   “真是一次畅快的远征啊……”   在无数火刑架之下,那沁人心脾的灰烬气息中,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仿佛长眠在群花之间。   自逝去的火焰中回归了百年的瑰丽幻梦。   “史东?喂,史东?”   华生伸手,想要将他摇醒,可触碰到他的冰冷的肩膀时,就僵硬住了。许久过后的许久,他垂下眼瞳,勉强地笑了笑:   “竟然在这里睡着了吗?一大把年纪了,好歹注意保暖吧?”   他推动轮椅上前,仔细地将膝盖上的薄毯盖在史东的身上,伸手,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他,轻声道别:   “晚安,史东。”   晚安。   愿你在无尽的长夜中,能与逝者重逢在不灭的篝火之前。 第八百四十四章 等待与希望   海水汹涌。   庞大的浮冰彼此碰撞,迸发深远又沉闷的咆哮,传递在水中和风中,传递到了遥远的地方去。   刺骨的寒风笼罩在海面之上,卷起海潮,又将其摔在海面上,大量的冰晶在海水之中起伏,在无数浮冰的嘶吼之间佐以清脆的铃声。   阴云覆盖的天穹之上,有隐约的电光流传,昭示风暴的趋进。   而海面之上,则不知何时,在寒风之中覆盖上了一层凄白。   冻结的海水化作坚冰,覆盖着白雪,缀饰着无数纵横交错的裂隙,裸露出下面深邃的海水,就那么一直延伸到了天地的尽头。   而就在冰海之上,两行笔直的足迹向前延伸。   一直来到了足以凝望到大陆轮廓的地方。   戛然而止。   叶清玄抬头,凝视着远方被灰色雾气覆盖的陆地。   “前面,就是高加索了吗……”   “没错。”   巴赫的胡须上结着细碎的冰霜,吐出炽热的鼻息:“神明所在的地方。”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叶清玄回头看了一眼:“都已经把我‘押送’到这里,总不会担心接下来我会反悔了吧?”   “不,应当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巴赫摇头,在身旁尖锐的冰棱上磕着烟斗,敲出了冻结的烟丝和灰烬,又重新填上了一斗:“在你走之前,还有人希望见你一面。”   “人?在哪儿?”   巴赫低头,将烟斗点燃:“算算时间,应该快了。”   那一瞬间,叶清玄回头。   通向远方的裂口自他身后开启。   飓风席卷的凄啸中,一个黑点自空气中浮现,紧接着黑点迅速扩散,吞吸着霜风,形成了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风穴。   风洞?   就在叶清玄错愕的时候,风穴之中,有一只手掌缓缓地伸出。   紧接着,消瘦的轮廓浮现。   仿佛被证明为无解的‘远距离人类传送’的命题被突破了,有人横跨千万里而来,到最后,踏足在冰海之上,陈旧腐朽的衣袍飓风中显露。   伴随着飓风的消散,显露出老化剥落的硅胶皮肤,还有剥落的皮肤之后的残破的电路与机械,狰狞如恶鬼。   “初次见面,DR.叶的后继者。”   全世界有史以来唯一实现远距离传送的‘人类’站在叶清玄的面前,发出带着电流噪音的古怪语调。   他身上已经看不出原本色彩的衣袍被风卷起,露出手背上制造者所铭刻的标志,昭示其非人的本质。   叶清玄恍然:“彼得?”   “正是。”   初代的赤之王,当年东亚移民船之上唯一的非人类,智能观测机械‘彼得’颔首。   在短暂的沉默中,他凝视着叶清玄的面目。   一双老化褪色的胶体眼球的后面,隐约露出陈旧观测设备,还在闪烁着单调的虹光。   被他直勾勾的看着,就令人浑身不自在。   叶清玄皱起眉头。   “怎么了?”   “您有着与您先祖同样的眼神,真正属于人类的眼神。”彼得回答,“在杀死萧还之前,他的眼神同你一样。”   叶清玄的眼神变冷了,沉默地看着彼得。   彼得也看着他。   破碎的面孔上没有表情。   “说明你的来意,彼得。”   叶清玄冷声说:“如果你是想要让我不快的话,恭喜你,成功了。”   “实际上,并非如此,叶先生。”   彼得结束了漫长的凝视,那非人的眼眸垂落,老化破裂的面目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那么,请容我阐说我的来意。”   他展开手臂,露出恰到好处的亲和,标准到足以列入教科书之中:“在我的体内,分布有十六个微型运算中枢。过了几百年之后,到现在还有七个在工作。”   “这几百年来,我遵照自己的使命,无时不刻地尝试着如何理解人类,哪怕在我沉睡的时候也是如此。   曾经有四十一次,我几乎认为自己理解了你们。然而事实证明,我没有。   直到我明白,或许这一线之隔,对我这样的旧型号而言是永远不能跨越的天渊。”   他看着叶清玄,告诉他:“但是这对夏尔不一样。”   叶清玄的眼神越发冷漠:   “你什么意思?”   “我在试图向您解明夏尔的本质——夏尔,是如何成为你认识的夏尔的。”   彼得的语气依旧平静,或许,对他这样的东西而言,并不存在犹豫或者退让这种情绪:“您知道对于我这样的机械而言,是如何进行近似人类思考的活动么?”   “人类将这个过程称为‘运算’。”   “最开始的时候,一切源于‘无’和‘非无’两种判定,也就是0与1。而这两种判定在我的晶体回路中,形成了‘与门’、‘非门’、‘或门’等等变化。   几亿个这样最小的基础,组成了一个‘逻辑阀’,然后同等数量的‘逻辑阀’形成了一个运算中枢的结构。   最后,十六个中枢根据预设的逻辑链,调动中央I、II、III数据库,形成了‘我’,您称之为‘彼得’的东西,也就是站在您面前的‘第七代类人观察采集器Ω4型。’   从构造上就注定了,我和人类截然不同。   对于夏尔而言,也一样。   只不过,他的逻辑中枢不是我这种落后的型号所能企及的而已。”   叶清玄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   对于人类而言,不过短短一瞬之后,彼得仿佛完成了漫长的推导和思索,了然地颔首:“看来,为了方便您能进一步理解我的意思,我还需要为您揭开‘神圣之釜’的本质。”   根据叶清玄的反应,理清了他所知晓的情报有所欠缺之后,彼得便将话题跳跃到了另一个方向。   “让我们从最开始的时候说起吧。”   “从人类一开始,踏足在这个陌生世界的那一瞬。”   “百分之九十的科技、储粮、亲人、家乡……在失去能够失去的一切之后,人类获得了重生,以及地球所不存在的奇迹——以太。   一种近乎将量子力学全盘推翻的生物。”   在彼得抬起的指尖,一点以太结晶缓缓浮现,被拘束在力场之中的以太跳动着,显露出了未曾有过的晶体质感。   “虽然它们本身的简陋结构连‘支原体’都比不上,而正是这样几乎连生物都快要算不上的存在,却有着人类所指一切生物所没有的优势。   它们能够同时跨越多重维度对世界进行观测和干涉,只凭借着空气震动所产生的能量就能颠覆热力学的基础。   对人类、不,哪怕对智能机械而言,这都是梦中都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因此,在那种情况之下,如何对以太进行开发和利用,便成为了人类的当务之急。倘若无法掌握以太的力量,系与存亡关头的人类甚至濒临灭绝的危险。   而最终,隔着东西两块大陆,人类所得出的‘神圣之釜’的解决方案。   简而言之,将所有以太视为一体,利用以太的特质,将它们试做一台行星级运算模,为其植入操作界面,也就是您所知晓的‘神圣之釜’。   而这一台运算模的名字,便是‘大源’——所有以太的空白意识所汇聚成的庞大内存。”   “可惜,如您所知的那样,结果并不如人所愿。”   彼得指的是什么,叶清玄当然一清二楚。   对于神圣之釜所造成的后果,再没有几个人比洞彻全局、传承了叶氏记忆的叶清玄更清晰。   而接下来彼得所说的话,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或者说,揭开了叶清玄从未曾想过的秘密。   “我们低估了以太作为生物的本能,它具有自我平衡和纠错的能力,在神圣之釜植入的一瞬间,就产生了我们始料未及的变化。”   彼得看着他,语气依旧平静:“在人类观测以太的时候,以太也在观测着人类。”   “观测?”   “没错,观测。”   彼得说:“发生的一切都被存留在了大源的记录之中,包括人类之间的争斗,和人类的……记忆。   无数杂乱的数据被存留在大源之中。”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叶清玄的脑中闪过,令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黄泉!”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样的理解并没有错。”   彼得的手中投影出一副立体的模拟图,宛如一个封闭的圆形反应釜,此刻其中一片死水的平静中,被加入了一股全新的力量。   然后,陷入混乱。   “当一个正面的矢量产生之后,负面的矢量并未曾如我们所料的那样进入弥散状态,反而汇聚为一处,以大量的杂乱数据形成了另一个核心。   在投影之中,平静的反应釜在混乱之中产生反应,清者上升,浊者下降……那一副摸样,正是《归墟之书》中所记载的起源。   叶清玄轻声呢喃:“百目者……”   “还有寂静之月。”   彼得补充道:“可以说,人类以对未来的希望铸造了神圣之釜,可人类的罪孽和死者的怨恨却形成百目者。   而神圣之釜、百目者和寂静之月三者的斗争令大源彻底陷入无法掌控的混沌……造就了如今的世界。”   在漫长的寂静里,彼得的手中浮现出一本古老残破的书籍。   仿佛一直被储存起来,周密地保存着,但却依旧难以抵御时光的冲刷,此刻更是松散到仿佛稍加触碰就会彻底分崩离析。   那是曾经叶喧送给他的古卷,缔造出教团这一庞然大物的经文。   不知已经多少次阅读过这本书,就连每一页上的缺口都已经铭记在心,彼得**着它破碎的封面,声音平和:   “——人类自以为寻找到乐园伊甸,可然后连带着人类本身的原罪也一同带入其中。”   叶清玄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告诉我,这和夏尔有什么关系?”   彼得露出了破碎的笑容。   就好像已经知晓了他心中的答案,然后,一语道破:“数千年前,凭借着硅晶管和电路板,人类尚能造就我们的起源……   凭什么您认为同样的事情不会在这里出现?”   叶清玄没有说话。   “数百年来,以太对人类的记录不曾停止,无数人活着,死去,一切记忆都被记录在其中,在神圣之釜和百目者的搅动之下形成了庞大的混沌。   无数乐师所造就的乐章,所融入的心因,根据自身的意识所编制的以太投影——‘宿命之章’,所造就的以太寄体——权杖,便像是不断地将柴薪抛入了釜中。   只差最后的火花。   而在这一片混沌里,终于但来了智能的诞生。   叶先生,正是人类的到来,将意识赋予了大源。   它飘荡在大源之中,浑浑噩噩地停留在沉睡和清醒的边缘,直到漫长的酝酿结束,凭借神圣之釜的力量,自尘世的凡胎中分娩而出,以人的面目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被亚伯拉罕所抚养,被他赋予了人性。   他本身便是大源仿照人类所打造出的最完美的天灾,龙脉之子的终极成果。同样,也是DR.叶一生所寻求的答案,‘灵魂’存在的明证。   他的名字,叫做‘夏尔’,是你的长兄,是亚伯拉罕的养子。   当他决心舍弃人类的身份之时,便可以以天灾、不,以神明的面目,君临整个大源之上!”   “现在,你明白,夏尔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了么?”   彼得看着他:“只要他认真的话,世界的存灭,不过是他一念之间。他之所以没有立刻毁掉人类的世界,恐怕只是基于某种我们尚不知晓的目的而已。”   在沉默之中,叶清玄抬起眼睛,做出了回应:   “我知道了。”   彼得颔首,再问:“那么,我所说的话,可曾改变您的决意么?”   “没有。”   叶清玄摇头,眼神却变得越发静谧,仿佛这千万里寂静的冰海。   “那么,感谢您代替船员委员会倾听我最后的观察汇报。”   彼得微笑,俯身行礼:   “Ω4—88659主机名‘彼得’的最终序列任务:‘对大源进行长期观测并分析其恶果’并‘灵魂的存在’宣告完成。”   如是,解开了最后的枷锁。   彼得抬起头,那一直以来勉强维持的残缺面孔终于彻底破碎了,露出下面人类所不可能有繁复机械,和一层层锈蚀的痕迹。   不知为何,摘下了人类的面目之后,这一副姿态看上去却灵动了许多。   在破裂的胶体眼球之后,观测设备依旧在看着叶清玄。   彼得的语气平和:“稍后,能否请您代替DR.叶完成他的许诺,授权本机进行格式化,并永久关机?”   “关机?”   叶清玄没有想到,彼得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这样的结果。   “这就是你想要的?”   “没错。”   彼得颔首,“这是唯有掌握了中央核心和至上权限的您,最后一位委员会成员能够办到的事情。”   “……好,我答应你。”   在机械运转的隐约杂音之中,叶清玄仿佛产生了幻觉,那一副裸露出锈蚀钢铁的僵硬面目动作了一下。   它好像笑了。   “在刚刚,我好像又产生了‘理解人类’的错误数据,或许这种运算结果用人类的话来说,叫做‘感谢’。”   他低下头,以人类的方式向叶清玄行礼:“谢谢你,叶先生。”   “——请将您的右手给我。”   叶清玄犹豫了一下之后,伸出了右手,然后,被彼得抬起的双手握紧。破裂的硅胶之后,钢铁的材质暴露出来,触碰时,能够感觉到幻觉一般的温度,很快,便被钢铁本身的冰冷所代替。   而就在彼得的双手之间,无数以太却凭空汇聚,在人耳难以听闻的超频声音中舞动,一瞬间,交织出繁复到穷尽常人一生都难以读尽的乐理,到最后,汇聚在叶清玄的指尖。   叶清玄倾听到他躯壳内传来的咔咔声,那是运算中枢过热时所散发出的异响,一丝刺鼻的味道散发出来,仿佛要在下一瞬间报废。   可当彼得的双手分开收回的时候,他的食指上,却多出了一枚古老而朴实的权戒,由以太汇聚而成的晶体上带着无数霓虹一般的瑰丽。   透过权戒,叶清玄仿佛能够感觉到整个世界的脉动。感知自躯壳中扩散而出,融入以太之中,顺着千万条纤细的分支,覆盖了整个世界。   遥隔千万里,便能够倾听到黑暗世界中的以太洪流运转的巨响。   “第三管理员账户‘Yellow’,转让完毕。”   彼得颔首:“现在,您是真正的黄之王了。”   叶清玄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看到,他从怀中取出的‘荆棘冠冕’,以黄铜所打造的经年古物,在教团中代表至上权威的荆棘之冠!   此刻,伴随着他的动作,戴在了叶清玄的头。   伴随着头皮被刺破的些微痛楚,叶清玄仿佛感觉到有炽热的铁汁自细微的伤口中灌入,运行在颅骨之上,交织出了繁复而细微的炼金矩阵。   很快,荆棘冠冕在叶清玄头顶分崩离析,化作尘埃,消散在空气之中。   取而代之的,是他头顶缓缓升起的炽热光芒,在无数乐理的编制之下,形成了宛如荆棘一般的光环。   在那光环的加持之下,叶清玄听见了以太之网所迸发的巨响。   在庞大的水晶立方的深处,悄然出现了古老铜釜的虚影。   那是神圣之釜的加持,此刻已经全数接入了叶清玄的乐理之中,同黄之王的权限解封之后那样,此刻所有赤之王所独有的乐章都已经出现在了‘无何有之乡’中,只需一念便可随意调用。   奢侈到仿佛足以推动整个世界的伟力,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第二管理员账户‘Rubrum’,转让完毕。”   彼得如是宣告:“你将成为新一代的赤之王。”   “最后……”   他回头,看向身旁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的巴赫。   巴赫颔首,展开双臂。   鲜血喷涌而出。   那一瞬间,彼得抬起铁的手,刺入他的胸腔中,切开了血肉,在叶清玄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便已经抽出。   连带着他的心脏一起。   那心脏是铁的。   此时此刻,在彼得的手中,钢铁心脏缓缓跳动着,覆盖着血色的指示灯上闪烁着单调的荧光,其中所散发出的乐理更是令叶清玄不敢置信。   “没有想到,对不对?”巴赫露出一个勉强地微笑:“小源学派的创始者,曾经是第四代巴赫的学生之一……”   “我一直在想这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但没想过会在今天。”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抬起手,捂住胸口的裂痕,坐倒在地上,如释重负地喘息:“叶清玄,你会是比我更好的青之王。”   彼得手握着钢铁心脏,看向叶清玄。   在沉默中,叶清玄展开手臂,任由彼得切裂自己的衣服和皮肤,将钢铁心脏植入胸腔的空洞中,代替原本以太所形成的心脏,开始重新工作。   “第一管理员账户‘hyacinthum’,转让完毕。”   那一瞬间,叶清玄感觉到躯壳在混沌之中轰然爆裂。   无尽的黑暗被他爆裂时的光芒所撕裂,永恒的寂静被打破了,光芒和火焰席卷一切,最初的矢量推动了世界的运转。   清者上升,浊者下降。   这便是天与地。   宛如天地创生一般的恐怖辉光在以太界的最深处迸发,伴随着神圣之城的轰然破碎,一轮烈日从那燃烧殆尽的残骸之中升起。   无数的力量沃灌而来,宛如洪流,将无何有之乡淹没了。   紧接着,又被那足以包容未来的庞大权杖所吞没。   在来自未来的投影之中,虚无的权杖中酝酿着创世的宏伟旋律。   无数圣徒的乐理自其中显现,彼此编制,接入了‘神圣之釜’的投影之中,以此为纽带,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在‘以太之网’的内部形成了青金色的海洋。   而汲取着无尽的青金海洋,代表着以太之网的水晶立方在疯狂地膨胀,增殖,转瞬间,扩大至原本的数百倍之巨,甚至如果不是叶清玄的刻意压制,还能够继续向前生长。   而就在水晶立方的内部,神圣之釜的投影依然由虚转实,任由以太之网调动自身的无尽乐理,两者合并与一处。   庞大的祭坛以此为根基,自从水晶之中拔地而起。   手握黄之王的权杖,冠戴赤之王的冠冕,高踞与青之王的御座之上。   叶清玄的以太化身就此显现。   曾经人类为了避免独裁而拆分的王权,在此统和为一体,被掌握在了同一个人的手中。   “倘若夏尔是曾经成为人类的神灵,那么你现在就是成为神灵的人类,是与其对等的存在了。”   巴赫抬起手,失血过多地苍白嘴唇吸着烟斗,最后道别。   “别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叶清玄,别忘了。”   “我会的。”   叶清玄颔首,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向微笑俯身的彼得伸出手掌:“彼得,遵照你与叶喧的约定,我以至上权限向你下令。   ——格式化,永不重启。”   在那非人的面目之上,此刻竟然浮现出解脱的笑容。   “那么,倒计时开始——”   平静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中发出,不是那个沙哑又苍老的声音,而是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彼时坐在叶喧面前的时候。   在指示灯的闪烁中,一个有一个的运算中枢在进行着关闭,最后的倒计时正在运行。   彼得凝视着叶清玄转身离去的身影,坐倒在地上。   铁的面目上浮现出安详的微笑。   “永别了,巴赫先生。”   “嗯,永别了。”   巴赫轻声叹息,在最后的时间结束前,问出了那个一直不敢面对的问题:“你认为,叶清玄真得能够成功么?”   “运算中枢认为,成功可能不超过百分之零点零三,但‘彼得’认为他会。”   “为什么?”   “等待和希望,这不是人类最美好的两个词汇吗?”   彼得微笑着,最后一次闭上了眼睛。   这便是最后的话语。   【Ω4—88659,格式化完毕。】   【永久关机】   【为了更好的明天——LILIN智能科技】 第八百四十五章 地狱   荒芜的大地是平坦的,踏足其中,便能够感觉到无数尘埃自地上飞腾而起,又缓慢地落下,如同自水中沉底一般。   尘埃里像是混着铁屑,带着金属的闪光。   灰和银混杂在一处,延伸向了远方。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生机,也看不见任何人的踪迹。   河床干涸,山峦崩裂,一切生命仿佛都在瞬间被抽干,只有空气中那涌动着宛如流体一般的以太,提醒着叶清玄身在何方。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就能够看到远方大地中央冲天而起的光之巨树,那无数壮丽的枝杈刺向天空,播撒着炽热的光流。   而它的根系隐藏在大地之下,汲取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宏伟力量,埋伏千里,偶尔有气根一样的分叉自土中延伸而出,便形成了千万米长的庞大荆棘。   散发着荧光的荆棘在地面之上沉浮,蜿蜒生长,攀爬在银灰色的大地上,时而形成了宛如密林一般的景象,时而如同草原,看不见尽头。   荆棘里开着花。   高密度以太所形成的结晶吸附在荆棘的脉络之上,如同白银所浇筑的花,千百层花瓣展开,折射着绮丽而妖艳的光。   “早知道你这么有艺术细胞,就攒钱送你转到艺术学院啦。”   叶清玄伸手,抚摸着花瓣边缘,任由那些铁锈色在指尖蔓延,最后徒劳无功地剥落而下,落入尘埃中。   倘若那时候,自己有所预见的话,这一切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吧?   或许,他能够挽回一些什么。   至少……   “小叶子,你来啦。”   熟悉的声音响起了,从叶清玄的身后,那语调平和又宁静,像是在微笑着一样。   叶清玄回头,看到伫立在广漠尘埃之中的人。   就好像是这荒芜天地之间唯一存在着的生机。   他披着白色的衣袍,赤足踩在大地之上,轮廓分明的面容上带着笑容,可那笑容却绝非是叶清玄所熟悉的那种愉悦。   而是平和的像是海洋一样。   怜悯地面对着万物。   “好久不见,夏尔。”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叶清玄发出声音,延续着老友重逢时的寒暄话语:“最近在忙什么?”   “很多事情。”   夏尔想了想,笑了起来:“有时候真是会感觉到手忙脚乱,但完成之后,还是蛮有成就感的。明明没有读过艺术学院,可练习起来却感觉到很顺手。   或许,我是自学成才的那种吧?”   他转身,向叶清玄招手,急着展示自己的新发现:   “我带你去看看,跟我来。”   下意识地,追逐着他的方向,迈出一步。   仿佛终于穿过了厚重的深海,来到了陆地之上,那种厚重的窒息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地是远方吹来的清新的风。   风里带着花的香。   葱翠的新绿自小路的两旁萌发,间杂着几朵不知名的野花,有青蛙在草丛之间跳跃,低声鸣叫着,跃入不远处的谁中。   在清澈的湖泊中巡游。   很快,它踪迹就被垂落的树枝所遮蔽。枝头上结着丰硕的果实,熟透了之后的苹果从枝头落下来,掉在叶清玄的面前。   叶清玄弯腰想去捡,可是斜次里有一道黑影从树丛中跳了出来,蹦跶着跑过,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头从地上一抄,就将苹果咬在嘴里。   然后,跑远了。   只能看到一对硕大的鹿角在林中隐现。   叶清玄抓了个空,却忍不住再次伸手,去触碰地上的土壤,土壤伴随着手指从地上抓起,然后,肥沃的黑色泥土又从指尖落下。   隐约能够看到其中细碎的草籽。   有耕牛的叫喊声从远方传来,叶清玄拨开草丛,看到了远处开垦的农田,还有停顿在中途的耕牛,旁边还拖着断裂的犁头。   几个农夫凑在一起,抽着烟,对着坏掉的犁头挠头。直到犁头被夏尔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他对那几个人说了一句什么,那个农夫听了之后,捧着犁头就跑远了。   夏尔回头,看到远处的叶清玄,向他挥手,示意他走进一些。   水流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隐约能够看到远处山下湍急的河流,还有被一片片村庄,它们被道路串联在一起,有奔马驰骋在道路之上,拖着沉重的马车。   再远的地方,叶清玄能够隐约窥见雨云的轮廓。   雨水从天空中落下,细细密密的,将大地覆盖。   等叶清玄走过去之后,那几个农夫已经牵着耕牛走远了。   “木的犁头果然还是太容易坏了,不过刚刚有人告诉我,在附近发现了一片露天的铁矿。我打算教他们在这里立一座炼铁的炉子。正好前两天烧炭的窑已经盖好了,附近的树不少,什么都不缺。”   夏尔拍了拍手上的尘埃,向着叶清玄露出笑容:“怎么样,不错吧?”   “这是哪里?”   叶清玄环顾着四周的景象,再忍不住心中的疑惑。   “平和安稳的世界。”夏尔展开双手,愉快地向挚友展示着自己的作品:“比起‘天国’,我更喜欢‘人间乐土’。”   这里是……伊甸?   叶清玄不可置信。   直到夏尔亲口承认,他才终于发现着不是自己的错觉。   如此轻易地,来到了被层层隔离的以太界的最深处,进入了所有人做梦都想要进来的腹地。   身上还挂着足以将这里毁于一旦的黑盒。   叶清玄下意识地按向腰后。   手掌传来了钢铁的冰冷触感。   如此地令人心安。   只要他愿意,随时能够将这里毁灭。   将一切都付之一炬。   可夏尔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拉着他的手,走在前面:“这里只是最下面,跟我来,前面还有。”   他们穿过了清澈的溪水,穿过了牛奶和蜂蜜的河流,远处还有一个湖泊氤氲着甜美的酒香。醉倒的麋鹿们躺在草丛里打滚。   来到了人潮汹涌的庞大城市。   无数人摩肩接踵地行走在街市之上,街道的两侧传来叫卖的声音,有少女带着两个孩子从街道上奔跑而过,撞到了不少人,洒下一串笑声。   嬉闹着走远了。   在城市的中央,市政厅里,披着灰袍的男人们在讲台上高声雄辩,挥手作势,探讨着晦涩又深邃的哲学。   关于死亡、关于性、关于人、关于世上的一切。   他们彼此争论着,将对方说服,或者不欢而散。   石匠记录着他们雄辩的姿态,自白色的石膏上雕琢出轮廓。而在市政厅之前的广场上,已经有不少圆润而华美的雕像伫立而起。   有苍老的老人,有披着薄纱、裸露出大片肌肤的妇人,还有赤裸的青年男子。   在那些雕像之下,有年轻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处,带着酒和面包,彼此笑谈着什么。   叶清玄看的出神,没有注意前面的路,差点撞到什么。   被他踢到的狗向着他大叫,龇牙咧嘴,然后被一个小女孩儿弯腰抱起来,就不再叫了,驯服地将脑袋埋在她的怀里,尾巴摇晃着。   “你吓到它了。”那个小女孩儿看着他。   “抱歉,我不是……”   叶清玄下意识地道歉,可是话说到一半,却发现了什么,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愣住了。   那个女孩儿向着他咧嘴一笑,露出带着缺口的门牙。   转身,跑远了。   只留下叶清玄站在原地,沉默着,再没有说话。   只是跟在夏尔身后,穿过城市,继续向前,欣赏着那庞大到仿佛没有尽头的世界,仿佛每一个轮廓和细节都完美无缺。   直到最后,在初上的暮色中,他们再一次回到了原本的山脚之下,眺望着远方星星点点的灯光。   星辰的河流自夜空之中划过,洒落璀璨的辉光。   “真是平和啊。”   叶清玄忍不住轻声感慨。   “嗯,也没有痛苦和伤害。”   夏尔坐在地上,凝视着远方:“他们能够为自己而活,没有压迫和掠夺,能够自由地赋予自己生命的意义。”   只是看着无数的灯火,他便满足地笑了起来。   仿佛获得了幸福一样。   “所以,你就这样把他们豢养着?就像宠物一样,过着衣食无忧……”   叶清玄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嘲讽:   “我得说你干得不错。”   “至少这样他们不会弄伤自己,对不对?也不会伤害别人。”   “是啊,死人也不会伤害别人。”   叶清玄的眼神渐渐地沉寂下来,回忆起白天那个对着自己微笑的小女孩,眼角仿佛就被刺痛了,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所以,你才将他们从黄泉里截取,留在这里,对不对?”   他问,“你用泥土塑造成偶,向他们吹了一口气,将过去的记忆填装在泥土里,为他们设定好所扮演的角色,让他们在你的乐园中表演安详的生活。   但都改变不了一个问题——他们都死了。”   “我可以让他们活。”   夏尔平静地看着他,如实回答,宣告着真理:“如今的我,可以让任何人活。”   叶清玄沉默了。   没有再说话。   “好久不见,叶先生。”   在不远处,有人挥手。   披着白衣的乐师伫立在月光之下,向着叶清玄露出微笑,“如今的您看起来真是威风赫赫。”   那样的微笑不知包含了多少真心实意。   可说话的人却令叶清玄反应不过来。   “帕格尼尼?”   叶清玄打量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摇头:“你这种家伙,竟然没有来得及跑掉么?”   帕格尼尼只是耸肩,没有说话,反而是夏尔为他解释:   “他自愿留在这里,协助我管理这个地方。”   “不论乐土的成败,总要有人见证这一切,不是么?”   帕格尼尼的神情平静,毫不避讳夏尔地谈论着自己的打算,然后颔首道别:“那么,还有一些琐事需要理清,容我告退。”   如是平淡地转身而去,消失在远方。   “近距离观察神灵,你真是给他找了个好工作啊。”   叶清玄从远方收回视线,看向夏尔:“那么,狼笛呢?他又藏在哪儿准备给我一个惊喜?”   “他死了。”   夏尔回答。   叶清玄的手指蜷缩起来,下意识地。   “起初我准备放他离开,但他知道我要做什么之后,就向我挑战。”   夏尔惋惜地摇头:“或许,他是同盖乌斯一样的人吧?他们都对这一切抱有太过沉重的责任感,让我没有选择。”   叶清玄沉默许久,轻声问:“他输了?”   “不,他赢了。”   夏尔抬起手掌,展示着掌心那一道狭窄而纤细的破口:“他碰到了我。”   那就是狼笛所留下的伤痕。   在牺牲了一切,付出所有的代价,用尽一切智慧之后,只是划破了皮肤。   浅浅的一层,甚至不曾见到血。   倘若不是夏尔刻意存留,甚至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按照我们的约定,十五天之内,乐土局限于高加索之内,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这就是狼笛为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我也希望,你和外面的人能够知晓。”   叶清玄勉强地笑了笑,只觉得有些疲惫,   “可以抽烟么?”他问。   “随意。”   叶清玄点燃烟卷,玷污着乐土之中的新鲜空气,留下人类的污染。挥散了面前的烟雾,他环顾着四周:   “看了这么多,你的家在哪里?”他问,“不准备让我参观一下?”   夏尔没有说话。   在短暂的沉默中,叶清玄低下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就仿佛明白了夏尔的回答。   “原来是这样吗?”   他笑得被烟呛到了,忍不住想要咳嗽,几乎说不出话:“创造了这么宏伟的乐土,可是却没有自己的安身之地……   夏尔,你这是在讲什么笑话吗?”   如此庞大的乐土,前所未有的乐园,天国降临在了地上,所有人仿佛都能够获得平安喜乐。   可是偌大的天国中,竟然没有神明所存留的地方。   如此日日夜夜,仿佛幽灵一样徘徊在乐土之中,远远地眺望着无数祥和幸福的人生。   乐土的创造者,在乐土中却无一席之地。   简直像是个笑话……   “或许吧。”   夏尔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凝视着他:“我已经不需要那种东西了。”   “那么,老师呢?”   叶清玄步步紧逼,想要从他平静的伪装里撕开一个裂口:“让我看看,你将老师安放在哪里,是不是装扮精巧,像个精致的坟墓一样?”   可预想之中的愤怒并没有到来。   夏尔的脸上,依旧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安静。   他看着叶清玄,困惑地问:   “什么老师?”   叶清玄愣住了。   僵硬在原地。   动弹不得。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有点冷。   寒冷从骨子里泛出来,几乎将他冻僵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犯了多蠢的错误。   他一直以为夏尔是故作平静,刻意将一切人类的情绪隔离,装扮成神明的摸样俯瞰着一切。   只要将这一份平静和淡漠打破,他就能够找到夏尔的破绽。   只要看到夏尔的怒火,他就能够找到夏尔身为人类的弱点。   可现在,他才忽然发现:自己错的究竟有多离谱!   在将曾经身而为人的一切所割裂之后,如今的夏尔,究竟还存留着多少过去的记忆呢?   就连亚伯拉罕的存在,都已经被他所舍弃。   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又究竟是谁?   “怎么了?”   夏尔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   叶清玄说,“就当是我记错了吧。”   他勉强地挤出笑容,为此竭尽全力。   那笑容难看到就连自己都无法忍受。   在最后,他低头,将烟卷掐灭。   “夏尔……”   “嗯?”   当夏尔回头的那一瞬间,新约之剑毫无征兆地斩落,向着他的头颅。   转瞬间,几乎将整个神圣之釜的重量寄托在其上,贯穿了整个以太界的宏伟体系所散发出的狂暴引力在乐园之中掀起了飓风。   炽热的剑刃宛如烈日,将整个黑夜都撕裂了,点燃了一切黑暗。   在烈光之中,叶清玄看着面前的朋友。   终于,道出了来意。   “我来杀你了。”   崩!   剧烈的震荡自剑刃之上传来,就好像正面撞在了什么牢不可破的东西之上,自无数分叉至主干之上,无数乐理震荡不休,焕发出痛苦的哀鸣。   劈斩的剑刃戛然而止。   停滞在一只展开的手掌前面。   距离狼笛所留下的伤口,不过一分一毫。   如是,便仿佛横隔着天渊,任凭叶清玄如何催发力量,也没有哪怕前进一丝。   到此为止。   直到光芒熄灭,夏尔才低下头,轻声叹息:   “我本以为你会先劝过我。”   “嗯,按照预定的计划,是应该这样的。”叶清玄颔首承认:“但我想了一下,决定换位思考:如果是你来劝我的话,我会不会停手。”   “那么,答案呢?”   “我觉得大概不会。”   叶清玄握紧剑柄,凝视着夏尔的眼睛:“所以,与其浪费时间,为什么不直接进入大家都很熟悉的偷袭剧情里呢?”   哪怕如今已经刀剑相加,可那一双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的愤怒和悲伤。   只是一片平静。   不容动摇的平静。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夏尔轻声问:“我知道,我的存在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不得不处理的麻烦,但我并不认为他们能够打动你。   虽然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可是不论如何我都想不通……”   “小叶子,你有什么特别要杀我的理由吗?”   “当然没有。”   这就是叶清玄的回答:“一路上我想了很多,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理由让我必须要杀死你……就在刚刚我还在想,或许这样的你会是一个合格又无私的神灵吧。   请相信我,这句话发自真心。”   “那为什么……”   “可是,比起如今你所创造的乐土——”   叶清玄打断了他的话,再也无法忍受自己心中的镇痛:   “——我宁愿在这里看到的是地狱!”   那一瞬间,以太之网的投影自他的身后浮现,自新世界的乐理从神圣之釜的轮廓中浮现,千万道乐章抽取着无尽的以太,宛如星辰一般升空,化作洪流,向着夏尔席卷而去。   恐怖的高温在瞬间迸发,将整个山峦烧至赤红,无数熔岩被飓风席卷着,向四面八方喷涌而出。   在散发着耀眼高温的焚风之中,走兽在瞬间化作灰烬,溪水蒸发一空,露出干涸的河床,牛奶和蜜糖凝结成块,烧成漆黑的炭,美酒的湖泊被点燃,焚烧的火光延伸向远方。   在叶清玄的手中,乐土被付之一炬。   哀鸣声从远方响起,哭喊的声音响起来了,再度充斥了整个世界。   “不要害怕。”   有温和的声音在每一个啼哭的人耳边响起:“很快就结束了,平静安宁的生活会重新到来,救赎从没有离去。   因此,无需忍受。   倘若痛苦就放声啼哭。   倘若绝望就咆哮呐喊吧。   对于你们将获得的乐土而言,这都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回忆。”   在地火熔岩之中,有赤足的身影浮现,行走在火上,所过之处,一切火焰和痛苦消散无踪。清澈的溪水自河床中喷涌而出,蜿蜒行进。   在焚烧中的人们也停止可哭喊,纵然没有得到治愈,可是却再感受不到痛苦。只是沐浴在神的光辉中,柔声与家人诀别,微笑着闭上眼睛。   平静地迎接着死亡。   乐土重归。   一切安宁的都仿佛天国一样。   明明是天国,明明那么美好……   可是却令叶清玄无比刺眼。   或许着一切都是真的,或许乐土真的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上,但只是看着,叶清玄便已经愤怒地无法克制。   倘若这里是地狱的话……   倘若夏尔创造的是地狱。   或许自己就能够感受到他的痛苦,或许,自己还能……   可是,叶清玄没有看到任何火焰和愤怒存留在这里。   一切人之原罪尽数被舍弃在神域之外。   此处是人间乐土。   诚然完美无缺的天国。   或许,夏尔会是一个合格且公正的神明,或许这个世界由夏尔来掌控没什么不好,或许旧的世界被摧毁之后,人类能够迎来幸福或者是救赎什么的。   但这些都无所谓。   叶清玄想要的从来不是那种鬼东西!   相较被牺牲的东西,所谓的救赎简直不值一提。   “为什么还能笑出来啊,夏尔?”   叶清玄沙哑质问,只是凝视着他的面孔,就忍不住想要咆哮:“包括老师在内,你究竟舍弃了多少记忆?”   回答他的,是那种怜悯地微笑。   仿佛真得像是神明一样,远离人世之后,俯瞰尘世的苦难,洒落悲悯。   舍弃了愤怒,得到了宁静。   远离了悲伤,收获了喜悦。   拒绝了苦难,迎来了救赎。   可是,夏尔……   倘若连憎恨都抛弃了的话,你又要把自己变成什么东西?   “你所牺牲的还不够么,夏尔!”   “你究竟要将自己摧毁成什么样子才肯罢休!”   叶清玄的表情在愤怒中扭曲,凝视着面前微笑的神之子,难以忍受心中崩裂的痛楚:“你就那么的……想要成为神明吗!”   那一瞬间,在愤怒的催发之下,在痛苦地催发之下,新约之剑迸发破裂的哀鸣。   无数裂隙自其中浮现。   那倾尽叶清玄一切所铸造的武器此刻已经难以承受叶清玄全力的催发,就连世界之树都矩阵都难以容纳那暴乱的乐理。   无数个太阳破裂的恐怖冲击自其中迸发,无时不刻。   直到令新约之剑彻底瓦解,令那钢铁在以太的冲刷之中化作一道炽热到不容直视的宏伟光流。纯粹的力量降临在叶清玄手中,向着前面斩落!   向着神灵!   浩荡的光流和神灵的力量对撞在一处,彼此迸发出混乱的激流,令整个以太界都动荡起来。   可夏尔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甚至没有任何反击。   只是在庞大的愤怒光流之下,保护着身后的乐园,保护着那个脆弱的世界。   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叶清玄。   眼神怜悯。   令一切毁灭瓦解,一切力量失去了意义。   令叶清玄几乎疲惫地落下泪来。   “难道你就一丝一毫的恨都没有吗?”他看着面前的神灵,近乎祈求:“把你的痛苦拿起来啊,夏尔,去大施报复,去创造地狱!”   “至少这样……你还是你!”   “地狱?”   夏尔失望地摇头:“那样的东西,你在外面还没有看够么?”   他伸手,握住向自己劈斩而下的恐怖辉光。   五指收拢。   任由失控的力量烧灼着自己的手掌,却难以在那一只手掌上留下任何伤痕。   直到最后,彻底消散。   徒劳无功。   “小叶子,我没有想要报复过任何人。”   叶清玄听见夏尔平静的声音:“因为复仇从来没有任何意义。”   “我早就对你说过:我要永远地终结这一切。”   在寂静里,神明伫立在乐园的前面,凝视着人类:“我会推翻那个残忍冷酷的世界,让乐园覆盖所有的一切,令所有人得到救赎。”   那一瞬间,乐园震动。   宏伟的歌声自以太界的最深处响起。   在观测之中,沉寂的伊甸亮起了仿佛永恒的神圣辉光。   在高加索的荒芜大地上,那一颗庞大的光芒之树迸发轰鸣,在沉寂了十日之后,再度开始了新的生长。   向着天地,向着远方,向着整个世界。   无数荆棘一般地根系刺破地壳,扎根,然后自泥土之中向外扩散,掘动大地,震撼山川,抽取一切活物的气息。   转瞬间,扩张了数倍。   所过之处,一切都陷入了沉寂。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乐园生长的宏伟旋律。   在乐园的拉扯之下,以太之海彻底蒸发,以太界和物质界已经被强行地合并在了一起。就像是无形的手掌强行将两根平行线拉扯在一处,绞紧。   在剧变中,天地都为之分崩离析。   而恐怖的灾难里,却听不见哀鸣和哭喊的声音。   在荆棘所覆盖的大地上,所有的人类都在瞬间如尘埃溃散,融入了那荆棘之中。在失去了躯壳之后,远离尘世一切折磨,来到了人间乐土之中。   救赎,洒遍世界。   “终于,开始了吗?”   动荡的冰海波澜中,破裂的浮冰上,巴赫点燃了最后的烟丝,沉默地凝望着神的国度。   失去了青之王的乐理维持之后,此刻的他甚至比不上普通的乐师,就连维持虚假的心脏跳动都已经难以支撑。   可现在,他的眼瞳却亮着光,仿佛燃烧魂魄一样,抗拒着死亡。   至少,请让我看到最终的结局…… 第八百四十六章 人间乐土   “看到了吗?小叶子。”   夏尔俯瞰着生长的乐园,“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人类将从尘世的折磨中解脱,迎来永恒的平静。”   “还有永恒的死亡——”   叶清玄闭上了眼睛,斩断最后的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妄想:“我不会让你成功的,夏尔,你应该知道……”   “对,这才是你,不是吗?”   夏尔笑了。   直到现在,那笑容中才浮现出一丝喜悦和欢快。   “你对这个世界所怀的悲悯,远在我之上——哪怕它如何冷漠地对待你,让你痛苦和悲伤,可你从未曾对它绝望。   所以,来吧。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如是面对着叶清玄,夏尔挥手,大方地解开了一切乐园的枷锁,任由叶清玄呼应着以太之网的辉光。   “或许我应该将你隔绝在乐园里,但如果你觉得有用的话,不论是使用神圣之釜还是以太之网的乐理,或者三王之中谁的力量都没有问题。   我会平等地与你战斗。”   如是,夏尔拔出了蕴藏着神明之力的武器。   剑刃之上,再无曾经的黑暗,也没有任何痛苦和疯狂隐藏在其中。   那是遍照世间一切的救赎。   纯净到人类难以企及的光辉之剑。   现在,神明握紧了剑,向着叶清玄宣告:“如果你要阻止我的话,小叶子,你就是我的敌人了。”   “那么,就由我来做你的敌人。”   在漫长的沉默中,叶清玄颔首,拦在了神灵的前方,眼神坚定如铁:   那一瞬间,青之王的御座,赤之王的冠冕,还有黄之王的权杖自他的身上浮现。第一、第二、第三管理权限启动,唤醒远在东方的控制核心,将神圣之釜彻底激活。   千百倍的运算力运行在以太的洪流之中,人类所锻造出的一切力量掌握在了叶清玄的手里,化作剑刃,对准了面前的神明。   “我会阻止你,夏尔。”   “我会让这个世界继续沉沦在痛苦之中。”   “如果你成为神灵的话,那么就由我来杀死神灵!”   “——如果你的人间乐土要拦在我的面前,我就要让它彻底毁灭。”   在时隔了漫长时光之后,曾经并肩的兄弟,终于握剑站在了彼此的面前。   这就是最后的对决。   “很好。”   在无尽的光辉里,夏尔终于展露出神明的面貌,眼中最后一点属于人类的软弱彻底离去了,踏着无形的阶梯,高踞与天穹之上。   威严而宏大的颂歌,响彻天地!   这是救赎的旋律。   拯救一切的篇章。   真正为神明所谱写的受难曲!   与此同时到来的,是无尽的力量。   撼动天和地,令诸国动荡,海洋凝固,连空气都为之碎裂。只是运行,便为举世带来了毁灭的灾难。   如今,裁定一切的伟力被握在了祂的手中。   “那么,于此宣告——”   那漠然的声音响彻整个世界,回荡在所有活物的耳边:   “乐园将至。”   “更新万象之日即将到来!”   “净化一切原罪,灭绝所有恶果,救赎普罗众生,苦痛之路自此而绝!”   “愿永恒寂静降临于此,万物安详。”   “这便是永恒的乐园。”   “——人间乐土!”   那一瞬间,天穹之上的神明举起剑刃,向着尘世之上最后的反抗者斩落。   这是真正来自神明的清洗和惩戒。   扫除最后的阻碍和束缚。   宣告救赎的到来。   “乐园吗?”   在神罚之下,叶清玄低下头,再忍不住心中的难过和悲凉:“夏尔,人类要的……从来都不是乐园啊。”   永恒的平和,无忧的乐园,没有痛苦的人间乐土……   那种东西,对人类而言,从来没有过任何的意义。   因为人类要的,从来都不是那种东西。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碌碌数十年,在难以数尽的磨难和痛苦中转瞬而过,或许只是刹那,便告别这残酷的世界。   宛如漂泊的幻影。   不知从何处而来,也没有任何地方可去。   储存在脆弱大脑的无数神经元中的只有一闪而逝的火花。   正因为如此,才会如此地渴望天国,渴望救赎,渴望能够赋予自己意义的东西。   渴望灵魂。   千百次地寻觅着在痛苦之镜中惊鸿一现的泡影。   唯有如此,才能体会到生存的实感。   唯有如此,才能证明自己活着。   就像是生命源于火焰一样。   人类自痛苦之中生存。   活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因磨难而汇聚,因悲伤而分离,自痛苦中向着未来前进。   哪怕只拥有那么一缕微弱的曙光。   哪怕剩下的只有希望。   这就是生存的价值。   这就是人类活下去的动力。   倘若失去了痛苦,那么剩下的一切,哪怕是所谓的‘幸福’也没有任何意义。   从一开始,救赎一切的人间乐土都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美梦而已。   所以,夏尔……   “对不起。”   叶清玄闭上了眼睛,打开手中的盒子,按下了那个结束一切的枢纽。   .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叶清玄睁开眼睛,感觉到阿瓦隆的夕阳晒在自己的身上,在集市的声音里,他看到身旁那个耷拉着头的年轻人。   看到他萎靡的样子。   “师兄,你怎么了?”   “没什么啊,我挺好。”   那个人露出他熟悉的笑容,拍着胸脯,仿佛荣光焕发。   叶清玄就忍不住叹息,“你好的时候,你会说‘师弟你这么关心我,师兄我好感动’啊之类的烂话,可你现在这么说,就说明不好了。”   “那个……老师不是说嘛,我以后是兄长了。可兄长是要照顾你们的啊。我每天能做的只有插科打诨,其他的什么都做不到。因为我是废柴嘛,你知道的。”   那个俊秀的年轻人说到这里,就忍不住挠头。   将难过的神情藏起来,只露出笑容给他看。   “你不用担心我啦,我其实很好啊,只是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而已。   有时候卡着卡着,就卡习惯了。日子过得颓一点,欠了一些债,经常会去喝醉酒……但这些总有办法解决。”   “以前的时候,经常会因为自己而难过,喝醉酒,做一些很奇怪的噩梦。醒了之后就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每次我睁开眼睛,都会怀疑自己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可是除了这里,我又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   “但这里其实很好啊。”   他忽然伸手,勾住少年的脖子,轻声呢喃,宛如发下誓愿:”这里有老师,有你,还有白汐。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要庇佑他们,所以这个城市也能变得很美丽。”   那个时候,他们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夕阳之下,金发的少年摇摆着,轻声哼唱模糊的曲子。   阳光从他们的背后落下,在面前的路上拉出了勾肩搭背的投影,照亮了两个少年的轮廓。   昏黄的光落在海浪上,灿烂如金。   .   有那么一瞬间,叶清玄感觉到了自己不再孤单。   不知为何,有眼泪从脸上留下来,再忍不住。   他闭上了眼睛。   任由光芒吞没一切。   然后,光芒便吞没了一切。   .   .   首先崩裂的天空。   无数裂隙自温柔的夜幕之上增殖,延伸,仿佛铁锥撼动着天的穹庐,要令一切分崩离析。透过那无数裂隙,冷酷的宇宙展露出漆黑的原暗,星辰黯淡闪光,宛如哀鸣。   伴随着仿佛天地合拢的轰鸣,凄白的飓风横行在尘世之间,暴虐地将一切造物摧毁,播撒毁灭,向前。   大地震撼之中破裂,炽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泼洒着火焰和毁灭。   仿佛在一瞬间,一切都面临着终结。   哪怕是往日足以抵御一切灾难的乐师,此刻也变得分外脆弱,甚至远比普通人要更加凄惨。   面对着物质界和以太界的双重冲击,只是在一瞬间,大部分乐师就已经心音混乱,难以抵御后面的折磨,只能被动的在以太的摧残中呕出鲜血。   沸腾的海潮挣脱了重力的束缚,蜿蜒流淌在天穹之上,交织出层层浪卷,鲸鱼在暴虐的风潮中唱出最后的歌,旋即,歌声便被淹没在呼啸之中。   伴随着神圣之釜和乐园碰撞,整个世界仿佛被浸泡在了末日之中。   ‘终结’如海潮,无孔不入地将一切都淹没在其中。   不论是在阿斯加德、在勃艮第、在安格鲁,哪怕是远在海渊之上的云楼,都在那仿佛连接着天和地的海啸中飘摇挣扎。   远在东方的震旦也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地震和天灾。   流火从天而降。   血雨倾盆。   帝都之中,无数破裂坍塌的声音不绝于耳,高耸的宫墙被飓风所摧垮。   而就在即将倾覆的破碎大殿中,无数大臣的叩拜祈请中,他们的皇帝依旧端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   任由破碎的石块砸在自己的身边,尘埃覆盖了曾经光华闪耀的白发。   只是握紧拳头,静静地凝视着乐园所在的方向。   执拗地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夏尔……”   此时此刻,哪怕是在遥远的黑暗世界中,毁灭也无孔不入地挥洒着暴虐的力量。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往日光怪陆离的以太界。   灾难宛如沸腾时的水泡,此起彼伏的涌现。   不知道多少庞大的秘境在冲击爆发的第一瞬间就被彻底撕裂,被风暴吞没,化入其中,与终结融为一体。   在越来越狂暴的冲击之中,幸存下来的权杖已经十不存一。   唯有提前做好了数倍以上的准备的乐师,才能够躲藏在狭窄的秘境之中,疯狂地修补着一切漏洞和裂隙,如流水一般地消耗着历年以来积蓄的重宝,换取一瞬间的喘息。   到最后,只能绝望地化作一叶小舟,被卷入海啸的最深处,生死难料。   而那些往日离奇神秘的怪奇,此刻也如同泡沫一般,消融在暴虐的乱流之中,重归以太。   只是一瞬间,世界就被摧毁了十分之一。   然后,又被摧毁了十分之一。   毁灭依旧在继续,残酷地继续,一步步地将一切意义彻底践踏为虚无,夺走一切生命和文明的痕迹。   只留下满目疮痍。   直到不知道多久之后,神圣之釜毁灭所迸发的洪流中,乐园和尘世的碰撞戛然而止。 第八百四十七章 新世界   占据了整个高加索的光之巨树迸发哀鸣。   恐怖的伤痕自其中浮现,流出宛如鲜血的瀑布洪流。   代表着神明的辉光自天穹之上摇曳着,黯淡地闪烁,直到最后,伴随着破裂的轰鸣,彻底消散。   人间乐土之上,浮现出一道惨烈的裂隙。   洞彻了整个轴心之后,自内而外,被彻底彻底贯穿,将其根基和结构彻底摧垮,将永恒寂静的天国彻底毁灭。   分崩离析的乐园之中,曾经一切辉煌都彻底坍塌了。   大地被火焰所吞没,河流蒸发,一切死者的魂灵消散在摇曳的影子中,曾经足以令任何人都心驰神往的乐园已经彻底破裂。   而神明被钉在裂隙的最中央。   任由剑刃贯穿了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的反抗。   只是微笑着,凝视着面前的敌人,等待着即将降临的解脱。   可是,剑刃却戛然而止。   在毁灭到来之前。   就如同早就计划好的那样。   毫不顾忌自己可能被神明的一击所毁灭,如同往日的亚伯拉罕一样,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果然,你只是……想要死而已吧?”   在寂静之中,叶清玄凝视着那一张被鲜血覆盖的脸,疲惫地坐倒在地上:“你就这么地想要死在我的手里吗,夏尔?”   “这样不好么?”   夏尔凝视着破裂的天空,轻声呢喃:“这才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这个世界不需要神灵……从一开始,我就明白的。   只要我活着,一切的价值都会化为乌有。”   “……这个世界,不需要我。”   他终于露出真正地笑容,像过去那样,软弱又柔和。   叶清玄沉默。   悲凉地垂下眼睛。   “别再像是孩子一样啦,小叶子,也不要再犹豫了。”   夏尔展开双臂,就像拥抱着坍塌的乐园一样,迎接终结的到来:“就当是怜悯我也好,做你应当做的事情。   来吧,杀了我,去拯救你的世界。”   于是,叶清玄伸手,握紧了剑柄,将剑刃自他胸腔的裂口抽出。   燃烧的残光高举而起,宛如天国的余晖。   照亮了夏尔破碎的笑容。   叶清玄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裂隙自剑刃之上浮现。   在叶清玄的手中上,足以杀死神明的武器被折断了,千百道碎片飞扬在空中,焕发清脆的余音。   在剑刃切裂的手中,有赤红的血自伤痕中流出,落在夏尔的脸上,带着铁锈的气息。   “夏尔,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拯救世界——”   他说,“是为了拯救你。”   自那一只手掌的伤口中,无数以太的细碎结晶浮现,渺小的宛如微尘,可是却繁复得像是世界在运转。   那是从白汐那里借来的东西,铭刻在血中的炼金矩阵。   低沉的咏叹调自其中流淌,宁静而悠远。   千丝万缕的念线之中,它们交织在一处,编制出灵魂的雏形。   烛火的微光自其中焕发,倒映在叶清玄的眼瞳中,仿佛要照亮漆黑的世界。   “所以,忍受痛苦吧,夏尔,这不绝是最后一次。”   他展开手掌,向着面前的神明之子洒下救赎的辉光:   “——我不会容许你孤独地死去。”   寂静里,烛火的微光自叶清玄的手中落下,划过笔直的轨迹,没入了夏尔的胸腔,消失在剑刃的伤痕中。   那一瞬,嘶哑的悲鸣自神明的口中迸发。   那是天地动荡的轰鸣。   纯粹的光焰自夏尔的躯壳之中迸发而出,宛如洪流一般席卷,所过之处,将破碎的乐园吞没,将人间的乐土点燃,令一切焚烧在这悲鸣里。   那是火焰和痛苦。   残忍地杀死了一切,将神灵拉下祭坛,令天国陨落在地狱的火中。   先是伊甸的天国,紧接着是权杖、宿命之章,乃至一切乐理……一切的奇迹和伟力都在火焰之中付之一炬。   将一切都夺走之后,将人的原罪填充进那一具空空荡荡的躯壳之中。   先是是悲伤和彷徨,然后是愤怒和绝望……   在悲鸣之中,将天灾杀死,令人类苏生。   .   在以太界的深处,乱流终于重归平静。   无数幸存的乐师在余悸和狂喜中仰望着最高处,凝视着伊甸的坍塌,那庞大的国度之上,无数柱础缓缓断裂,消散。   庞大的界域迎来了最终的垮塌,飘飞在高层维度的深远领域之中,消失不见。   神明在陨落。   伴随着前所未有的轰鸣,高加索的大地沉浸在动荡之中。   无数宛如鲜血的洪流自高耸的光芒之书上流淌而下,令净化之后的荒芜大地重新被尘世所污染,令曾经的冻土和荒原归还。   伴随着光芒之树的破碎,无数尘封的羽翼自高加索的国土之上浮现,点燃了漆黑的长夜,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包裹在内。   它们未曾展开,便迎来了崩解,化作星辰的闪光,归于以太的汪洋之中。只留下遥远又悲伤的歌,悲悯着乐园的终结。   神明的救赎,平静的世界,安宁的乐园……   最终,还是被人类所拒绝。   所存留的,只有那未曾改变的世界。   星辰依旧照耀。   那些细碎的光芒从天穹之上洒落,照亮了乐园的余烬,还有那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眸,疲惫又静默,仿佛自长眠中惊醒,难以适应生命所带来的痛苦。   “小叶子,新的时代会到来吗?”   夏尔轻声呢喃:“你所期望的美好世界,真的会到来吗?”   “会的。”   叶清玄颔首。   “那样的世界会像现在这样充满纷争吗?”   “也还是会吧。”叶清玄说:“如果这是人类本性的话。”   “我相信,这不是。”   夏尔轻声地笑起来了,“纷争……终有一日会结束的吧?   大地上每个人相亲相爱,就像是在神的国度中那样,或许依旧会有烦恼和忧愁,但长久的和平与安稳的人生将会令每一个人都能够正直地面对一切。   那样的世界,是会到来的吧?”   他期冀地凝望着叶青玄,“能够让大家不伤害其他人而活着的世界,是存在的吧?”   “嗯,会有那么一天的。”   叶清玄颔首,向他许诺:“到了那一天,就连我所创造的新世界都会被人当做古老的东西所舍弃。   完美的世界会从百倍强于我们的人手中缔造而出。   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可他的话没有得到回答。   当叶清玄看过去时才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就好像重逢了阔别已久的美梦,带着微笑,沉静又安宁。   叶清玄愣了一下,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他的身上。   “睡吧,夏尔。”   他轻声呢喃。   噩梦已经结束了。   你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   当叶清玄从地上起身时候,神情便恢复了静谧。   或许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或许,还有一点问题没有弄完。   他凝视着面前人间乐土的最后残骸,视线便仿佛穿过了物质的阻隔,落在以太界的最深处一样,看着余波渐渐平静的遥远世界。   抓紧这最后的时间。   而在这寂静里,他忽然有一种切实的明悟:或许,对于以太而言……人类才是突如其来的天灾吧?   为所欲为地闯入这个寂静的世界里,擅自创造了自己的文明,自居为万物的灵长,自认为拥有了一切。   创造、毁灭、兴起、灭亡,全神贯注地诠释着自己的悲喜,却从未曾问过这里真正的主人。   “不论是大源也好,其他的什么也罢。”   叶清玄轻声说:“你在看着我,对吗?”   那一瞬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在这一片宁静之中,那回荡在以太界最深处的余波中,仿佛传来了隐约的回应。   无穷尽的以太之海动荡着,凭借着神明陨落所掀起的庞大余波,勾勒出遥远的轮廓。   恰似一双模糊的眼瞳,自长眠的间隙,向着尘世投来了匆匆一瞥。   静静地凝视着他。   倾听他的话语。   或许,那才是一切奥秘和力量的尽头,一切以太的源头和归宿,人类梦寐以求的大源。   相较祂所经历的久远时光,人类的千百年,不过是短短的一瞬。无数次王朝兴起和灭亡,对祂而言,也不过是一场长眠。   局限于物质之中的人类从未曾触及过祂的神髓,在数百年来,人类藉取以太的力量,挥霍着奇迹,扰动着祂的梦。   于是,在庞杂的祈愿和悲鸣里诞生了名为‘天灾’和‘神明’的泡影。   到如今,或许就算是祂也感觉到无奈和厌烦了吧?   在这仿佛永恒的寂静中,叶清玄凝视着祂的眼眸,说出了来自人类的请求。   “我想要跟这个世界谈一谈。”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时光仿佛停止了流动,人的感知无从领会它那深邃的流淌。   当第一片落雪自天空上洒落的时候,短暂又平和的谈话便告以终结。   “那么,感谢您的慷慨。”   叶清玄起身,抚胸行礼,以人类的礼仪道别:“遵照约定,自此之后,以太之网将会主持以太界的运转,彻底封锁人类通往大源的路径。再不会有新的天灾诞生,也不会有人干扰大源的寂静长眠。”   “或许等下一次醒来,这个世界又会不一样了吧?”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语。   伴随着以太界中最后的余波消散,以太之海恢复了平静。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无人知晓,有一扇遥远的门扉悄然关闭。   这个世界迎来了新的时代。   以如此悄无声息的方式。   .   .   当冰海的尽头浮现出隐约的阳光时,巴赫看到了远方叶清玄的身影,第一个自那一片荒芜大地上走出的人。   带来了战争的最后的结局。   他抬起头,坐在冰面上,去仰望着那个沉默的年轻人。漫长的一夜过去之后,都是同样疲惫的眼瞳。   叶清玄告诉他:“都结束了。”   “神呢?”巴赫问。   “已经死了。”   这是叶清玄的回答。   好像明白了什么,巴赫颔首,再没有说话。   两个人沉默地看着远处渐渐升起地太阳。   许久之后,叶清玄把最后一根烟抽完。   “我要走了,要我捎你一程吗?”   “不用了,谢谢。”   巴赫笑了笑,将冷掉的烟斗放在身边:“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就好。”   “那么,再见。”   “嗯,再见。”   巴赫微笑着,没有目送他离去,只是凝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   很久,很久。   他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旧的时代,就此落幕。 尾声 潮与风   潮声里吹来远方的风。   无尽的碧蓝海面之上,赤龙之旗自钢铁之船上高悬,伴随着舰队乘风破浪,掀起浩荡的波澜,笔直向前。   “还有多远?”   “就快了,陛下。”克里斯汀回答:“就快了。”   于是玛丽的神情再度恢复了平静和镇定,女皇陛下一如既往的威严,除非及其了解她的人,否则便看不出她好像有些紧张,坐立不安。   一路上问过很多次,克里斯汀只能重复同样的回答。好在,这一次,远方终于能够看得见远方城市的轮廓。   “才三个月啊。”   克里斯汀放下瞭望镜,轻声叹息:“已经变得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啊。”   自甲板上巡视归来的杰兰特笑了笑,“毕竟是神之手阁下,就算创造出什么奇迹来都不会让人吃惊。   可惜,年纪轻轻就踏进了‘坟墓’里……”   如今的杰兰特刚刚过了三十五岁的生日,看上去已经不复年轻,但依旧充满了俊朗的男性魅力。尤其他的性格不似前任特里斯坦那么死板,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忍不住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   结果话音刚落,他就察觉到了两道不快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   “杰兰特卿!”   克里斯汀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蠢货!   自觉失言的杰兰特顿时尴尬地向女皇行礼,不敢再待下去,找了个借口又准备跑到甲板上再溜达一圈。   可刚刚踏上甲板,便听见观测舰传来的刺耳警报声。   一瞬间,整个护航的皇家舰队都迅速地进入了警戒状态,旗舰皇家之光上更是有龙威浮现,暴戾地兽性自海面的倒影中浮现,冷眼凝视着天空。   而就在天空之上,庞大的阴影骤然浮现。   就仿佛有庞然大物骤然撞碎了天穹,在飓风席卷的轰鸣之中,撕裂云层,如有实质的厚重阴影向着海面投下。   覆盖在皇家舰队之上。   一瞬间,饶是暗中已经做好开炮准备的海军也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什么?   在所有人错愕的神情中,天空之上,庞大的城市奏响了宏伟的旋律,呼应着天和地的脉动,似缓实疾地向着前方前进。   所过之处,拱拖在城市之下的以太之海掀起了层层银色的波澜。   瑰丽而宏大的奇迹降临在尘世之间。   “不要轻举妄动!”   最先反应过来的杰兰特通告全舰:“那是和我们一样受邀前往云楼的有翼之民,保持戒备,应该只是一个误会。   启示乐师先问清对方来意,警告事故风险,要求对方迅速退出我方海防区。”   虽然话这么说,但作为皇室护卫者,杰兰特难免心中不快。   堂堂安格鲁的皇家舰队,甚至要有女皇陛下的坐舰,如今被一群长着翅膀的鸟人按照字面意义骑在头上,往严重一点来说,这已经不是外交事故的范畴了吧?   在敏感时期,几乎可以看做宣战了。   而且,只是赶个路而已,就近乎大动干戈的将整个国土都通过以太界为中转,隔着数十万公里,搬到这里来……那位女皇陛下究竟有多闲啊!   表示郑重全家赴宴就算了,哪里有把房子也带过来的?   几乎和皇家舰队的反应同样迅速,一队环绕在天空上位国土护航的有翼之民缓缓地接近,停在了安全距离上,俯身行礼致歉,然后又迅速地转身而去,跟上队列。   千百万只飞鸟拱卫着飘飞在天空之上的城池,加快了速度,离开了皇家舰队的射程。   警报解除。   杰兰特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又开始头疼怎么跟自己家陛下汇报这件事儿了。   而就在舰桥之上,沉默的玛丽忽然发出声音。   “克里斯汀?”   “陛下——”   凛然的女骑士俯身:“您有何吩咐?”   “速度加快一些。”玛丽面无表情,“我们要比他们先到。”   “是。”   克里斯汀颔首,转身下令,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自己家陛下悄悄地咬着嘴唇,轻声嘀咕:“早知道,就应该把卫星岛也带过来的……”   结果,是因为排场被比下去在生气么?   克里斯汀忍不住苦笑。   明明在其他时候都那么威严,但在涉及到叶亲王的时候,就变得很孩子气啊……   伴随着舰队的加速,远方城市的影踪渐渐的放大,如钢铁所锻造出的庞大城市显露出自身的轮廓。   完全和原本的云楼截然不同。   自那位神之手以叶氏的族地从柳氏手里拿回了云楼城之后,原本旧的云楼城就在一夜之间被推平——不,与其说是推平,倒不如说是被字面意义上的‘连根拔起’,然后丢进附近的海床里作为卫星城的地基。   在原本空空如也的地基之上,再造新的地壳运动,令海床隆起,一夜之间,令云楼城的面积扩大了数倍有余。   然后,在新的根基之上,钢铁如树一般自地上生长而出,前所未有的变化乐章几乎将方圆数千海里之内的一切铁矿尽数抽空了,所造就出的便是如今闪耀着漠然铁光的威严城池。   倘若原本神之手毁灭的力量令诸国心悸的话,那么如今创造的手段业已让无数人心折。   自神明陨落之后,这位神之手便是百代以来前所未有的人间至强,只要愿意,随时能够威压诸国,成为新的人间之神。   而令所有人庆幸的是,自高加索一行之后,这位神之子便离开了安格鲁,自云楼离群索居,甚至近乎无偿地向着全世界公开了以太之网的接入许可,将这一份本能够独占的力量分享给了世界上所有人。   自从神圣之釜破灭之后,除非成就权杖的乐师,将自身一半转化为了以太体,否则便会发现,自己和以太沟通的难度瞬间飙升了数十倍,而且乐章稳定性更是低得吓人,动辄爆炸,引来不可测的未知后果。   短短的三天,不知道有多少乐师被自己的实验室炸上天。   原本初代三王所建立的规则伴随着神圣之釜的毁灭,已经被彻底废除了。而崛起的以太之网则彻底的主导了以太界的运行。   哪怕是往昔高高在上的权杖乐师,如今也必须向以太之网低头。   为了表示自己无意以这一份力量独裁世界,那位神之手甚至将负责运行以太之网的机构自皇家研究院中抽离。   包括牛顿在内,所有必要的骨干统一脱离了原本的国籍,成为了不属于任何国家的国际人士。   而以太之网的运营已经面向全世界进行招募,只要合格的乐师便能够参与。   所有接入以太之网的技术全部公开,原则上而言,每一个国家都能够对本地的以太之网进行维护和运营。   在接管了神圣之釜残留的所有乐理和渠道之后,以太之网已经成为了如今的人类利用以太的唯一方式。   乐师们也迎来了数百年以来最大的转变,自旧的半神变成了新的工程师。   这一份力量将会为全人类所有,绝不会被个人和组织所垄断……反正话是这么说的,你们就爱信不信吧。   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往后数十年,这个世界恐怕大多数事情,不论是战争还是和平,甚至国家的兴旺和废立,都由这位神之手一言而决了。   尤其是在弑神之前,这位神之手就已经在诸国之间掀起了一轮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   如今,在诸国胆颤心惊地等待了三个月之后,终于等到了这位神之手的新动作。   ——一张婚礼的请帖。   嗯,来自云楼城上邀请。   我,叶清玄,要结婚了。   你们带点礼物看看就行了,也别指望其他的什么了。   如果将请帖上优雅而不失风度的内容翻译一下的话,大概就是上面的意思了。   结婚啊,结婚好啊!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松了一口气。   虽然肯定捞不到好处,而且礼金绝不能少,但不论从什么意义上而言,结婚了的人肯定要比不结婚之前的人要稳重一些,不会偶尔脑子一拍就瞎胡乱搞。   而且结合叶清玄这些日子以来对云楼的建设,俨然就是一副结了婚之后就呆在家好好过日子,闲着没事儿不出门的姿态了。   而且,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那位神之手就会开始精致的中年养生生活……很多事情都可以用威士忌加枸杞来解决,岂不美哉!   简直是普天同庆!   不论是暗中松了一口气的诸国,还是民间只是单纯感谢叶清玄拯救了他们的平民,都毫不介意为这一场婚礼献上自己的祝福。   可以说,这件事里除了震旦属下的太常寺之外,就没有人不开心了。   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婚礼上。   婚礼的两位主角,一位是只要愿意,就能够以神明姿态降临人间的神之手,一位震旦的至上皇帝,龙脉之首,百代以来最接近完美的龙脉之子。   那么,问题来了——   皇帝是不能出嫁的,哪怕把三公九卿全都打死,也是绝不能出嫁的,否则震旦国统就立刻不稳,而陛下又不愿意禅让……难道到时候要叶家主顶着一块红铺盖来入赘?   那么,到底是谁嫁给谁?   虽然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碍于陛下面子,和其他种种原因,但凡不想死的人都没有把这句话直说出来。   因此,太常卿熬到快要脑淤血之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按照西式的婚礼来不就可以了嘛!   而且叶家主身上还有个主教衔呐!虽然教团如今已经名存实亡,但教团式的婚礼,东西方都还是会认可的。   虽然这个主意有点馊,但把皮球丢给那群夷人去头疼不就好了?   到时候,婚已经结了,谁嫁给谁,还重要吗?   反正陛下终究还是陛下,其他的事儿,还是不要管比较好。   在朝堂上下的政治智慧和叶公爵的首肯之下,再经过几位贤明联名上书,大家在朝会上装模作样地走了个程序之后,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最后的结果,便是这一场短时间内仿佛汇聚了全世界焦点的婚礼。   虽然时间定在了两个月之后,有很多人提前一个月就已经到了,期望能够在这之前‘碰巧’和神之手阁下会个面,结果二十多天过去了,什么都没捞着。   而就在婚礼当天,真正重量级的客人才登场。   皇家之光开到码头的时候,正好紧跟在勃艮第使团后面。   原本被克里斯汀劝得有点平静的玛丽,在登上甲板,看到港口那位和勃艮第第一公民相谈甚欢的阿瓦隆亲王时,瞬间又缩回了舱室里,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照镜子的欲望。   “克里斯汀,我这身衣服看上去怎么样?”她求救一样地拉着自己的骑士,“是不是有些不够庄重?”   克里斯汀无奈叹息。   “好吧。”   玛丽咬了一下嘴唇,深吸了两口气,努力镇定下来。   “走吧。”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嗯,毕竟也不好让人久等。”   就在她踏下舷梯的时候,便看到等待在码头之上婚礼主角。   他披着迎客的盛装,微笑着,向着自己曾经的皇帝俯身行礼。   “好久不见,陛下,您风采依旧。”   “哪里,叶先生才是。”   玛丽想要客套一下,可是不知道为何,说话的时候,鼻子就忍不住有些发酸:“那个,我……”   可就在那一瞬间,克里斯汀勃然色变,扑向了玛丽,圆桌骑士团拔剑的声音不绝于耳,一群披着动力装甲的骑士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钻出来,用自己的身体拦在了玛丽的前面,戒备森严。   嘭!   “嘿呀!”   伴随着一声轻快地呼喊,从天而降的东西坠落在了玛丽的身旁,掀起一片沉闷的回响,尘埃飞扬。   就在一众人或是错愕,或是警戒的视线中,仿佛有一缕火焰的光从尘埃之后浮现。   在众目睽睽之下,有翼之民的皇帝从天而降,庄严地宛如天罚烈火,赤红的衣裙招展在风中,不染尘埃。   然而手里却捧着一把零食,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就好像没有察觉到周围异常的气氛,她娴熟地伸手,扯着面前男人的衣角:“叶清玄,叶清玄,有吃的吗?我饿了。”   叶清玄表情抽搐着,看着她怀里那一大袋子零食,无言以对。   直到这个时候,紧追着自己家皇帝从天上飞下来的有翼之民们才姗姗来迟,卡里古拉一落地,看到这见鬼的场景,眼前就忍不住一黑。   完犊子了。   他拍了一把额头,无奈地腆着脸凑到安格鲁使团前面去道歉。   可偏偏自己家皇帝还一无所觉,正扯着婚礼的主人打听着菜单:“叶清玄,听爷爷说晚餐里有烤企鹅,是真的吗?”   叶清玄一脸懵逼,回头看向华生:   “还有这节目?”   “……就当有吧。”   华生的心情也很复杂,只能凑过来压低声音说:“等会儿我叫人去跟厨房吩咐一下,大不了叫人召唤一只出来杀了吃。”   “……”   叶清玄的表情抽搐着,只能希望在自己结婚的晚宴上不会出现集体性食物中毒了。   “你们结婚好麻烦啊。”   艾尔莎打量着四周的景象,摇头感叹:“我们结婚都是到了晚上请大家吃饭之后,直接抱着新娘去睡觉的。对了,叶清玄,你也会抱着别人去睡觉吗?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啊?放心,我就看看,我不说话。”   “……”   叶清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了。   万幸的是,华生看够了热闹之后,终究还是良心未泯,凑过来解围:“殿下,您该去换衣服了。”   “是、是吗?”   叶清玄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颔首道别:“容我失陪。”   只留下犹豫半天终于鼓起勇气的玛丽在原地,僵硬在原地,几乎整个人都变成了灰白色。   叶先生,我还有话要说啊……   “怎么啦?”   艾尔莎好奇地端详着她:“大姐姐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啊?”   “不,没什么。”   玛丽勉强地笑了一下,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来,吃糖。”艾尔莎眨巴着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宽慰着她:“用不着难过嘛,结了婚也可以做朋友嘛。”   “诶?”   玛丽愣住了。   就好像‘卡啪’一下,被拨动了一个了不得的开关,得到了什么全新的领悟。   “是啊……”   她轻声呢喃,眼神亮起来了:“结了婚还可以是朋友呢。”   在旁边,克里斯汀痛苦地别过头。   不,陛下,她说的那个‘朋友’,和你说的那个‘朋友’……完全不是一个意思呀!   .   .   而就在更衣室里,此刻也一片手忙脚乱。   叶清玄今天第四次换着累赘的衣服,偏偏旁边的华生还在不断地添乱,将一叠文件塞过来。   “按照你的要求,第一届委员会的结构已经搭好了,这里是初步整理出的名单。不过,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掌控世界的权利就这么分享出去,真的好么?”   “没什么不好吧?”   叶清玄抬头看着名单,任由侍从将自己变成衣服架子,套上一层又一层的礼服:“我可受不了赤之王那种如履薄冰的生活,就放我休个假吧。   等等,这里怎么少了几个人?”   “哦,被我剔掉了。”   华生耸肩,将另一叠文件塞过来:“这里是今天发过来的的调查报告。一群蠢货,在背地里资助阿斯加德的残兵败将搞什么自由军,还自以为很隐秘。你一给点好脸色,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把染坊开起来了   不过,我怀疑这群跳梁小丑的背后还有其他人再主导,要继续查下去么?肯定还能扯出几个了不得的蛀虫出来……”   “算了吧。”   叶清玄无奈摇头,“把这东西丢给他们看看就行了,不要杀气那么大。等出了事儿你再收拾他们也来不及啊。”   “反正麻烦活儿就丢给我是吧?”   华生的心情顿时很复杂,“早晚我会过劳死的,叶清玄。”   “华生,不要小看自己。”叶清玄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史东活了二百多呢。”   “……”   华生不想说话了,转身走开。   直到叶清玄推门出来,看到他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妙:“怎么了?”   “陛下不见啦。”   叶清玄一脸懵逼:“哪个陛下?”   华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和你结婚的那个。”   然后,叶清玄开始面对这个诡异的人生难题。   ——结婚当天,新娘找不见了,怎么办?   .   .   半个小时后,当叶清玄从卧室的阳台翻到屋顶上的候,终于看到了白汐。   她穿着白色的婚纱,坐在瓦片,不怕婚纱上沾上灰尘,优哉游哉地看着海,手里还端着果盘,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造成多大的麻烦,看到叶清玄,还大大咧咧地挥手:   “表哥你来啦。”   说完之后,她自己愣了一下,若有所思:“不对,以后就不能叫表哥了吧?”   “这种事情,随你喜欢。”   叶清玄没好气地揉着她的头发,“不会事到临头害怕了吧?”   “才没有,还不是你叫的人太多了,烦得不行!”   白汐瞪了他一眼,旋即,眼神就变得有些黯淡:“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会想起过去的事情。”   “因为云楼?”   “不是这里,这里也没什么值得回忆的。”白汐摇头,看着他:“我是说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   “哦……”   叶清玄幽幽地看着他:“你是说你第一见面就陷害我的事情?”   “啊哈哈,那么过分的事情有发生过吗?”   白汐眨巴着眼睛,一脸纯真,好像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一样。   “有,而且发生过不止一次。还有那一次你在水果店的事,你和夏尔啊,拿了人家的东西就跑,害得我和老师跟在后面很尴尬啊。   还有,吃自助的那一次也是!剩了那么多,还把东西丢到我盘子里,害我被人家抓着要罚款……”   还没说完,就被白汐踹了一脚:“记得那么清楚干嘛?”   “只记得这些而已。”   叶清玄摇头苦笑:“很多事情都忘啦。”   “昨天晚上,我梦见了老师和夏尔了,他们说要来参加我的婚礼。”白汐低着头,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我很想他们。”   “我也是。”   叶清玄伸手,将她抱起来,就像是抱着一个大号的娃娃。那个女孩儿靠在他的怀里,低头,看着身上的婚纱,眼神就变得飘忽起来:“表哥,现在的我,依然活在梦里吧?”   “是美梦吗?”   “嗯。”白汐点头。   叶清玄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就让美梦一直持续下去吧。”   “你会同我一起吗?”   白汐看着他,神情严肃:“最后一次提醒你,我可是很难缠的。”   “放心吧。”叶清玄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脸,轻声笑着:“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于是,白汐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婚纱,将灰尘拍掉之后,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好像自己没有害羞一样。   “走吧,婚礼要开始了。”   “好。”   叶清玄握住了她的手。   .   当钟声响起的时候,被叫来当伴娘的萝拉终于在最后一刻,给白汐把新的婚纱换好,深感自己当初订两套婚纱的决定有多么的英明。   马车即将到达会场。   最后一次,检查了一下固定在新娘银发之上的白纱,她满意地颔首,将花束塞进了白汐的手中。   “好了,我们走吧……白汐?白汐?你在听么?”   “啊?哦,哦。”   愣了半天之后,白汐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地点着头。   “完全没有在听吧?”   萝拉忍不住摇头,“婚礼的流程还记得吧?反正就那么几个简单的步骤,主婚的班恩神父那里你只要点头就行了,最后完事儿之后,记得把花丢出去……真是的,为什么我一个没有结过婚的人要提醒你这些啊?”   看着有些失魂落魄,僵硬到走路顺拐的白汐,萝拉叹息一声:果然,嘴上说着不害怕,结果到头来,还是紧张的不得了。   “走吧,跟我来就好。”   她牵起白汐的手,推开了马车的门,踩在红毯之上。   等待许久的乐队奏响旋律,红毯两侧,观礼的人群们发出欢呼,一种来自裁判所的老头儿和皇家音乐学院的乐师们不嫌事儿大,在人群里吹着口哨,被白汐狠狠地瞪了两眼之后,口哨的声音更大了。   然后,白汐就更加的紧张了。   婚纱太紧了,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人群里,那么多目光看着她,令她有些头晕。   如果那个木讷的老人还在就好了,就像是他曾经允诺过自己的一样,牵着自己的手,带着自己走进教堂里。   有他在,白汐就不会害怕。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难过起来了。   可是在恍惚之中,她好像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当她回过头的时候,就从人群之外看到了那个金发的年轻人。   和过去好像已经截然不同,曾经的俊美不再,可是眼瞳却同样的温柔。   察觉到白汐的视线,他便微笑着摘下帽子,抚胸行礼。   在远方的汽笛声中,他缓缓后退,挥手道别,最后,转身离去。   纤细的身影消融在午后的阳光里。   “白汐,怎么了?”萝拉轻声问,“哪里不舒服吗?”   “不,没什么。”   白汐笑了起来。   好像获得了勇气一样,她抬起头,踏上了属于自己和叶清玄的未来。   “我们走吧。”   .   .   阿瓦隆。   夕阳洒下金色的余晖,映照着静谧的墓园。   孤独的墓碑前,不知谁人献上了一束白色的花。   至敬爱的亚伯拉罕……   远方的风里传来潮汐的回音。   一切过往,都寂静地终结在了寂静里。    The End   嗯,终于完本了,按照惯例,大概明后天还有又臭又长的完美感言献给大家~这种东西跟片尾的字幕一样,虽然没人感兴趣,但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看一看。反正看看又不吃亏,而且还免费,就看看呗~ 本书由 大海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