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灵魂引渡人》 作者:逡罗 出版社:山东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年06月 内容简介: 邢者公寓每晚都会指派一人去引渡罪恶的灵魂,每一个章节都会介绍一个刑者, 他们具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在维护这个世界的正义的同时, 又将人性中的阴暗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断敲门的快递员、水底隐藏的神秘怪物、 每年都会回来的“放剪刀的人”……说不定下一个遇见他们的,就是你。 ================ 第1章 夏先生   1   病态的社会里,总会有一些荒诞不经的故事发生在你我身边。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有时候真相看起来就是那么匪夷所思,带着荒谬的残酷。   这所公寓在热闹街道的角落里,往前一步就是浮夸的繁华,虽然只隔了一条马路,可看起来却又遥不可及。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家具,只有一张圆圆的桌子。陈沉仔细地擦完了桌子,然后在每一张椅子前的位置上都倒了一杯茶。   陈沉正在上大二,在这间公寓里当管家,算是兼职,每个月只工作一天。   陈沉看了看手表,显得有些紧张。尽管他从五年前就开始做这里的管家了,但是每一次这个时候他都会很惶恐。   门开了,公寓的门从来不锁,因为能找到这里的人都是自己人。   陈沉只看到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就急忙低下头闭起了眼睛。   “靠,每一次都这样!”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陈沉的身边响起,紧接着是拉动椅子的声音。   穿着粉红色西装的男人将身影隐匿在黑暗之中,圆桌上方仅有的灯光,让他的身影若隐若现。   陈沉松了口气,笑着说:“断爷,又是您来得最早。老板交代过,有些事看多了,会死人的。”   断爷轻笑了一声:“胆小鬼。”   又过了一会儿,一阵病恹恹的狗叫声传来,陈沉打了一个冷战。   一个穿着休闲T恤的男人牵着一条说不出品种的小狗走了进来。   “三哥,您来了。”陈沉微笑着说。   男人笑着摆了摆手,说:“老弟,我们都这么熟了,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去给我的修罗弄点吃的吧。”   陈沉点了点头,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食物。那只小狗对食物很感兴趣,吃得不亦乐乎,陈沉却不露痕迹地和这只叫作修罗的小狗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很快,圆桌边几乎坐满了人,只有一个位置还空着。不过大家似乎都对这个人的迟到习以为常了。   陈沉清了清嗓子,微笑着说:“夏先生一定又迷路了。我们不等他了。”他在每一个人的面前都放好一个牛皮纸袋后,继续说:“明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老板也不希望诸位太辛苦,所以这次只有一笔单子。”   所有人都看完了纸袋里的资料,可每一张脸都躲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看不到表情。   断爷轻轻地喝了一口茶,说:“真不巧,我明天有个约会,这笔单子我就让给大家了。”   老三大大咧咧地说:“我也没时间,明天我要带修罗去宠物医院,它感冒了。”   陈沉看了看在一旁大快朵颐的小狗,那样子哪儿像病狗?   大家都推辞着,每个人都有着看似合理的理由。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带着歉意的声音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站在门口。陈沉轻轻地走到男人的身边,引着他到了那唯一空着的座位上。   老夏是个怪人,即使在这样幽暗的环境里他依然戴着一副墨镜。在陈沉有限的生命里,这样的怪人他只见过两个,另一个是王家卫。   陈沉把一个牛皮纸袋放在了老夏面前,老夏没有打开,只是用纤长的手指摸了摸,嘴角就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老夏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有意思,这个单子我接了。”从始至终,这个纸袋都没有被打开。   大家都偷偷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喝了一口茶。毕竟明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会发生日全食。对他们来说,在这样的日子里总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陈沉也放下了心。总算可以和老板交差了。   老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陈沉说:“陈老弟,麻烦你帮我把外面的车加上油吧。”   对面的断爷“噗”的一声,把茶水喷出老远,惊讶地说:“老夏,你开车来的?现在不靠谱的司机越来越多了,我得给自己再买一份保险。”   老夏很腼腆地笑了笑,没有理会断爷的揶揄。陈沉说:“好的,夏先生,那您先把钥匙给我吧。”   老夏淡定地说:“没有钥匙,车是偷的。还有,给我加九十块的汽油就可以了。”说着他从钱包里拿出了一沓零钱。   陈沉愣了一下,然后大方地说:“夏先生,我给您凑个整数吧。”   老夏紧紧抓住陈沉的手腕,说:“九十块,不能多也不能少。”   陈沉疼得直咧嘴,急忙点头。老夏这才松开他,然后微笑着说:“拜托了,千万不能出错,会死人的。”   2   太阳热辣辣地挂在天上,街边那棵大树上有一只知了,叫得一点节奏都没有,连它都开始紧张了。   老夏仰着头盯着太阳,幸亏他戴着墨镜,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地说:“快了,快了。”不知道他是在说所有人都期待的日食,还是别的什么。   “师傅,走吗?”一个男人拖着一只大箱子走过来,神色有些慌张地问。   老夏急忙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刘磊忽然有些后悔坐上这辆出租车了。这个司机太怪了,他刚才居然对着太阳说话,而且现在谁还会戴那么土气的墨镜呢?现在是刘磊人生的坎儿,容不得一点儿差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辆出租车是偷来的,老夏摸了几次才找到安全带。   一路无话,老夏的车开得很稳,红灯停、绿灯行。   车子很快就开出了市区,老夏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先生,你抱着这么重的箱子不累吗?不如我帮你把它放在后备厢里吧。”   刘磊下意识地抱紧了箱子,挤出了一丝笑容说:“不用麻烦,我不累。”有些东西离开视线是很麻烦的,比如至关重要的东西,再比如阴谋。   老夏毫不在意,接着寻找话题:“你在银行工作?”   这句话让刘磊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里,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你身上有钱味儿。”老夏笑得耐人寻味。   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在刘磊的眼中一闪而过,他的语气也越来越冷:“哦?钱味儿也能闻出来?”   老夏的眼睛躲在墨镜后面,不知道他在看着前边的路还是在看后视镜里的刘磊。他说:“你身上不仅有钱味儿,还有血味儿。”   刘磊不露痕迹地盖住了袖子上那块殷红的痕迹,笑着解释说:“早上的时候流鼻血了,不小心蹭到了衣服上,师傅您的鼻子真灵,您真的是司机吗?”   老夏说:“这回轮到你猜了。”   “您是警察?”刘磊试探着问。   老夏说:“我要是警察的话,那么你应该坐在警车里。”   刘磊忽然觉得这个戴着墨镜的司机变得像谜一样深邃,他说:“我猜不出来,您就告诉我吧。”   老夏笑了两声,说:“其实啊,我是算命的。”刘磊不再说话了,他觉得这个人可能有精神病。   过了好半天,刘磊才又打破了沉静,他说:“师傅,您给自己算过命吗?”   老夏一脚把刹车踩到了底,出租车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带起了浓浓的灰尘。   刘磊的话,犯了老夏的忌讳。   3   其实大部分凶杀案都是临时起意的,没有预谋的杀意有时候会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刘磊在银行工作,每天能接触到大量的现金,就像是让馋猫看着鱼。从第一天开始,他就计划好了一切。   终于他等到了一个机会,和一名同事一起偷走了一笔数目很大的现金。两个人成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他家里大吃了一顿,同事还在规划着那笔属于自己的钱应该如何挥霍。想着想着,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刘磊冷静地看着一切——他在酒里下了药。   他想带着钱一走了之。临走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同事晕倒之前的眼神,那种恍然大悟之后的恨意让他不寒而栗。同事醒了之后一定会告发他,那样就太被动了,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足够让他隐姓埋名的时间。   刘磊找到了一把刀,那还是过生日的时候同事送给他的礼物。本来是很精致的工艺品,割开同事喉咙的时候,刘磊第一次发现这把工艺品原来这么锋利。他的手抖得厉害,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和钱相比,一条生命显得微不足道。   夏先生突然回过头说:“你说什么时候白天不是白天,夜晚不是夜晚?”   刘磊吓了一跳,夏先生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拽了回来。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刘磊觉得莫名其妙。   夏先生摇了摇头,说:“你要去的地方我去不了,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刘磊看了看四周,车停在了一座桥上,桥下黑乎乎的。过了桥就是一个隧道,那隧道就像一张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嘴。   刘磊皱着眉,说:“师傅,我真的有急事儿,我多给您钱还不行吗?”   夏先生轻轻地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有点矫情地说:“这不是钱的事儿。”   刘磊从怀里掏出了那把刀,抵在了夏先生的腰上,冷冰冰地说:“机会我给过你了,现在这辆车是我的了。”   刘磊把夏先生赶了下去,自己开动了车,向隧道里驶去。透过后视镜他看到夏先生没有惊惶,也没有逃跑,反而站在桥上看着自己。   刘磊的心一紧,一股莫名的杀意盘绕在他的心里,他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儿了。他把车停下,然后拿着刀向夏先生走去,他告诉自己,这个人留不得。   刘磊一步一步把夏先生逼近桥边,然后说:“你跳下去吧,如果还能活着就算你命大。”   夏先生“哦”了一声,就往桥边走。他的一条腿已经跨过了护栏,忽然又对刘磊说:“不如你放过我,车就送给你了。”   刘磊冷冷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夏先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然后说:“我给过你机会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指了指天上说:“哦,对了,那个问题的答案在天上。”然后轻轻一跃就跳了下去。   刘磊的心里咯噔一下,他好像看到夏先生在跳下去的那一刻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桥边向下看,整个世界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黑纱,下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刘磊抬起头,天空慢慢阴沉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了夏先生在车里问自己:“你说什么时候白天不是白天,夜晚不是夜晚?”   刘磊现在知道了,是日食的时候。   4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我们无力更改的事,比如现在,天,势不可当地黑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隧道里的缘故,四周黑得吓人。刘磊打开车灯,隧道里好像有雾气,前面影影绰绰的,像墨一样浓得化不开。   刘磊提心吊胆地开着车,他注意到这个隧道里似乎只有他自己,开了这么久都没有遇到一辆车。开了足足有十分钟,车还在隧道里行驶。   刘磊下意识地加大了油门,怎么会有这么长的隧道?又过了十分钟,刘磊依然没有走出隧道。他忽然有一种感觉,可能一辈子都要困在这条诡异的隧道里了。   像是拙劣的把戏被戳穿之后尴尬地一笑,刘磊刚觉得自己永远走不出去了,车就开出了隧道,周围新鲜的空气让刘磊感到恍如隔世。刘磊没顾得上兴奋,就发现不对劲了。周围依然是一片漆黑,前方的路歪歪扭扭地伸向远方未知的黑暗中。   按理说现在日食早就结束了。他看了看手表,指针一动不动,定格在了二十分钟之前,那是他还没开进隧道的时候。他分不清时间,只好把头伸出车窗,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他明白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能掌控的范围了。   月亮此时正高高地挂在天上,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刚才明明是白天,过了一个隧道却变成了夜晚。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慌,他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这时电话铃声响了,声音不大,却吓了他一跳。   他看了一下,没有名字,却是一个十分熟悉的号码。接通了之后,里面传出了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救命啊,救命……”   刘磊被电话里的呼救声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就在这个时候,车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刘磊怪叫了一声,拼命地踩住了刹车,可还是来不及了。冷汗顺着刘磊的额头流了下来,这一天他已经杀了三个人了,刚才这一个绝对是意外。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下车,想去看看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刘磊围着车找了一圈又一圈,连个人影都没有找到。这次他是真的害怕了,他颤颤巍巍地回到车里,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哪儿都行。可他试了几次,车都一动不动,这辆车没油了。   他不知道油箱里只加了九十块钱的汽油。   5   人生啊,像个圆环,分不清哪里是结束,哪里又是开始。   刘磊拖着那只装满了钱的箱子,吃力地走在公路上。他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就算是噩梦也总会有醒来的时候。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怪味儿,就像是纸燃烧后散发出的味道。刘磊捂着鼻子继续走,忽然听到了沉重的喘息声。是人呼吸的声音!刘磊喜出望外,兴奋地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别吵!”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附近的黑暗中传来,那个人说话有气无力的,像是嗓子里堵着什么东西一样。   “你在哪儿?我遇到麻烦了,你能帮帮我吗?”刘磊焦急地四下张望着,却始终找不到人影。   “嘘……你闻!”紧接着黑暗中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   刘磊这才意识到,那不是沉重的喘息,而是贪婪的呼吸声。刘磊也试着吸了一口气,纸灰的味道越来越重了,呛得他直咳嗽。   “闻到了吗?是钱味儿!”黑暗中有一个影子朝着刘磊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看到是个人,刘磊终于放心了。他一边咳嗽一边问:“钱味儿也能闻出来吗?”   “当然能了,你身上就有钱味儿!”黑影越走越近。   刘磊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的那箱钱,他明白这个人就是为了自己的钱来的。只有刘磊自己知道,他为了这些钱付出了什么。任何想打钱的主意的人都要死。   刘磊等待着,终于,那个黑影清晰了起来,他迅速地把手里的刀插进了那个黑影的胸膛。   没有想象中的血花四溅,那个黑影也没有倒下去。   “血都流光了。”那个黑影古怪地笑了起来。   借着月光,刘磊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的样子,那是他的同事,脖子上还有一个丑陋的伤口。同事的脸比月亮还白,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人怎么可以笑得这么难看?刘磊退了好几步,吓得腿都软了。   “这把刀还是我送给你的,我现在再给你好不好?”同事把插在胸口里的刀拔了出来,一步一步地走向刘磊。   求生的意识让刘磊拼命地向来时的方向狂奔,他不在乎那箱钱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刘磊拼命地跑,直到实在没有力气了,他才站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等他缓过劲儿来,才想起这一路上怎么没有看到那辆没油的出租车?   忽然,他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的手机还在口袋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110。很快电话那边就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对不起,您不在服务区。   刘磊傻了,按照常理,都是“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他不信邪,把电话本里所有的号码都打了一遍,依旧是那句“您不在服务区”。   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恶意的玩笑,刘磊在手机上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居然通了。刘磊突然后悔了,他不知道接通了之后会和谁对话。   他想挂掉电话,身后却出现了同事的影子。这时,电话那边接通了,刘磊对着电话大喊:“救命啊,救命……”   还没等电话那边有回应,身后响起了汽车那刺耳的刹车声。刘磊的身子划出了一道弧线,跌落在了公路下的碎石上。短短的一秒钟,他想通了好多事,比如他在车上接到的电话,就是自己打给自己的,难怪会觉得号码这么熟悉。   6   宿命是个调皮的孩子,你以为你逃过了他的恶作剧,他却把惊喜留到了最后。   刘磊以为自己死定了,原来只是腿断了而已。他抬起头看了看山坡上的公路,自嘲地想:难怪自己找不到那个被他撞到的人,原来是跌落到了山下面。   刘磊找到了一根树枝,拖着断了的腿艰难地向来时的方向走。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预感,只要从那条隧道中走回去,他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里。   每走一步他都要忍着钻心的疼痛,就这样足足走了几个小时,天边已经泛起了微微的亮光,天要亮了。这似乎给了刘磊莫大的信心,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终于,他看到了山坡上的隧道入口,但现在的他已经爬不上去了。他想,从下面走应该也是一样的。回去的路比来的时候顺畅了很多,他发现原来这条隧道也没有那么长。   正午的太阳热辣辣的,刘磊擦了擦头上的汗,第一次觉得太阳这么亲切。他抬起头,勉强能看到上方是隧道另一边的入口,他走回来了。刘磊扔掉了树枝,躺在一堆碎石上狂笑不止,他为自己的劫后余生欣喜不已。   笑着笑着,刘磊突然收起了笑容,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司机的尸体应该就在这附近,他不顾腿上的疼痛感,疯狂地寻找那个跳下来的司机。他觉得只有找到尸体才能证明一切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这时,刘磊忽然觉得天变得暗了许多。他抬起头,一个人影从上面跳了下来,刘磊“啊”了一声。   那一声惊呼没有持续多久就戛然而止,老夏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身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刘磊听到的是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不过他已经来不及分辨是身体的哪个位置了。   老夏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悠悠地离开了。   刘磊瞪大了眼睛看着老夏离开的背影,只是眼神中少了生命的色彩。就像是讽刺他一样,他的手表的指针又开始跳动了。   日食结束了。   7   喧闹的都市在华灯初上的时候才露出它的本来面目,纸醉金迷的背后一定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腐朽不堪。老夏在人群中艰难地穿梭着。   “糟了糟了,又迟到了。”老夏自言自语地说,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歉疚。他刚把上个月偷来的汽车还了回去。   对面的红灯亮了起来,老夏和大部分的行人一样安分地等待着信号灯。但他身边一个毛毛躁躁的男孩不顾信号灯的指示,硬要闯过去。   老夏一把抓住了男孩的胳膊,他不想让这个男孩被三秒钟之后过来的那辆越野车撞飞。   “你干吗?”男孩怒气冲冲地问。   “小朋友,能麻烦你带着我过马路吗?”老夏笑眯眯地说。   “这么大的人了,连马路都不会过吗?”男孩没有礼貌地说。   这时信号灯变成了绿色,老夏摘下墨镜说:“因为我看不见路呀。”在他的脸上,本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深深凹陷的空洞。   老夏,是个瞎子。 第2章 断章   安全感其实是一种很矫情的东西,除了自己谁也给不了你。   1   这是张威在拘留所里的最后一夜,他对每一个人都保持着卑微的态度,只有夹着尾巴做人,他才能全身而退。其实这半个月来他过得提心吊胆,因为他身上背着三条人命。   回到监舍里,张威刻意讨好的笑脸终于又变成了那副阴鸷的表情。他望着铁窗外的月亮,心里却充满了杀意。   半个月前的一晚,张威在一家酒吧里和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孩搭讪,女孩儿很快就被张威帅气的外表征服了。张威看到时机成熟了,就提出去个安静的地方聊一聊。   女孩腼腆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张威表面上是个喜欢泡吧的花花公子,其实这只是他的一个爱好。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他在灯红酒绿的世界里寻找猎物,杀掉无知而且无辜的女孩儿,抢走她们的钱。这才是张威的职业。   张威正打算带着女孩离开,一只酒杯突然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的头。张威捂着头,疼得倒吸了一口气,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女孩惊呼了一声,她不想惹麻烦,急忙离开了。   张威看着手上的血,又看到了嘴边的猎物也跑了,心里的火像浇了汽油一样燃烧起来。他随手拿起了身边的酒瓶,去寻找丢杯子的人。   一个穿着粉红色西服的男人满不在乎地对他摊了摊手,说:“不好意思,手滑了,你能把我的杯子还给我吗?”   张威的表情由狰狞变为平静,他握着酒瓶,一步步地朝着那个穿得像个红包一样的男人走去,眼神却冷得像要结冰一样。   张威已经走到了男人的面前,那个男人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张威冷冷地说:“我现在就还给你。”说着他把酒瓶高高地举了起来,对着男人的头狠狠地砸去,酒瓶和头,总有一个会碎掉。   男人没有躲,就那样看着张威,眼里似乎满是嘲弄。   围观的人一片惊呼,酒瓶应声而碎。那个穿着粉红西装的男人突然在两米外的地方打了一个哈欠。一个陌生的人倒在了张威面前,不知道为什么,酒瓶砸中了这个陌生人的头。   张威知道自己闯祸了,他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几个五大三粗的保安围住了他,他们报了警。   张威因为寻衅滋事被拘留了十五天,这十五天他度日如年。   想到这儿,张威忽然觉得身下有点异样的感觉。他在床上发现了一张照片,一眼就认出了是那个穿着粉红色西服的男人。照片上的男人,样子有些搞怪,可张威却笑不出来。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凶狠,像狼。   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小字:不如我给你道个歉,我们之间的事就这样算了吧!   张威冷笑了一声,把照片揉成一团,放进了嘴里。这次吃的是照片,等他出去之后,他会把这个人吃掉,他是认真的。   照片在胃里有点不舒服,张威躺在床上,忍不住又回忆起那个男人。   还是在那个酒吧,还是那个猎物。就在张威打算带着女孩离开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女孩惊叫着离开了,张威随手拿起身边的酒瓶要去打那个穿粉色西装的男人,突然周围一片惊呼。张威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上竟然插着一把刀,那个人扔过来的东西不是酒杯,而是一把刀!   不远的地方,男人摊了摊手,无辜地说:“我给过你机会的!”   张威从思绪中回到了现实,惊出一头冷汗。怎么和刚才的回忆不一样?   他低头一看,衣服居然被鲜血浸透了。这时剧烈的疼痛激发了他的兽性,他发疯一样撕开了衣服,一条丑陋的伤口出现在他的肚子上,就像是被人砍了一刀。   张威临死的时候也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只有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汩汩地流着。   2   今天的日出和昨天一样美,太阳的样子似乎从来没有变过,只是我们都知道,那相似的炫目是我们无法回到的过去。   陈沉找了好久才找到断爷的家,敲了敲门,门却自动开了。陈沉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屋子里很整洁,不像是一个单身男人居住的地方。   “断爷!老板让我给您送一笔单子。”陈沉清了清嗓子说。   没有回应。陈沉穿过客厅,硬着头皮向卧室走去。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地板,老板叮嘱过他,不要看断爷的脸,记住他的样子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   卧室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陈沉挠了挠头,突然,他的注意力落在了卧室那个衣柜上,断爷会不会藏在衣柜里?   陈沉忽然笑了笑,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正常的人谁会睡在衣柜里?   就在陈沉打算走出卧室的时候,那面衣柜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半裸的男人从里面跳了出来,“啪、啪、啪”对着陈沉连开了三枪。   陈沉吓了一跳,左闪右闪居然避开了这三枪。   “哟呵,老弟好身手啊。老板果然没看错人。不过下次你一定避不开我的枪。”只穿着睡裤的断爷把一支打弹珠的玩具手枪别在了腰上,看着陈沉,一脸坏笑。   陈沉没觉得这个恶作剧有多好笑,说:“他们早就提醒过我,说断爷爱开玩笑,我有心理准备。”但紧接着陈沉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他已经清楚地看到了断爷的样子,陈沉有些生气,说:“你……”   断爷急忙摆了摆手,安抚他说:“老弟,我的样子也不是那么难看。对了,这次老板让你送什么给我?”   陈沉这才想起来自己有正事要做,把手里的牛皮纸袋交给了断爷,说:“这次的单子和黑道有关,老板说只有你擅长和他们打交道。”   断爷看了一下资料,忽然问:“老弟,今天几号?”   陈沉一头雾水,说:“呃,今天21号。”   断爷拍了拍脑门儿,懊恼地说:“靠,糟了!糟了!”   陈沉第一次看到断爷这么失态,忙问:“怎么了?”   断爷拉开衣柜的门,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忘了一件大事,老弟你身上带钱了吗?”   “带……带了。”陈沉被衣柜里满满的粉红色西装给惊呆了。断爷居然没有别的衣服。   3   生活很有趣,当你多年以后再回忆,会发现当初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都是未来的伏笔。   陈沉提了很多水果,跟在断爷身后。断爷微笑着和养老院里的人打招呼,他和这里的人都很熟悉。在花园里,有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呆呆地望着一朵花,迷茫的眼神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断爷走过去,蹲在老人身旁关切地询问,老人看了断爷一眼,然后又去盯着那朵花,断爷对他来说就好像是陌生人。   陈沉把手里的水果交给老人身边的护士,然后走到断爷身边。断爷有点失望,问护士:“他怎么连我都不记得了?”   护士说:“半年前他就已经谁都不记得了,我们给他做过检查,他的小脑萎缩得很厉害,他认不出你也是正常的。”说完就离开了,留给断爷和老人独处的时间。   护士走后,断爷狡黠地笑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是断爷的自拍照,表情十分搞怪,如果不是那身粉红色的西装,很难看出照片上那个人就是五官清秀的断爷。   老人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眉头越皱越深,他在努力回忆照片上的人。   断爷并不着急,他耐心地等待着老人的回忆,他相信老人会记起他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苹果,悠闲地吃了起来。   陈沉觉得很无聊,他正打算说点儿什么,突然看到老人像是发疯了一样嘶吼:“啊!鬼啊……有鬼!救命……救命啊!”   断爷也被吓了一跳,一块苹果卡在了嗓子里,拼命地咳嗽。   陈沉慌了,不知道该按住老人,还是去救断爷。这时,养老院的护士听到了老人的叫喊声,急忙把老人送回了房间里,陈沉急忙拍了拍断爷的后背,总算把苹果给拍了出来。断爷一边咳嗽,一边哈哈大笑。   陈沉无奈地扶着断爷离开,他实在是受够了这个怪人。断爷倒是不在乎,他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终于,陈沉耐不住好奇心地撩拨,问:“断爷,这位老人是您的?”   “哦,他是我二舅!”断爷强忍住笑意说道。   4   就像光明的背后是黑暗一样,那些看似光鲜靓丽的人和事,背后也许是不为人知的肮脏和龌龊。   这是断爷第一次到法庭上旁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拥挤的法庭,看着身边坐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断爷也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这里不是法庭吗?怎么弄得像开演唱会一样?   “小妹妹,被告是你们的家人吗?”断爷问身边的一个女孩。   女孩白了断爷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才是被告的家人呢!我们是来看陆寒的!”   旁边一个女孩揶揄说:“哟,大叔您一把年纪也追星吗?”说完,几个女孩忍不住笑出声来。   断爷的肺都要气炸了,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一声“大叔”。   庭审开始了。过程有点枯燥,都是一些咄咄逼人的问话和有理有据的反驳,好像是被告被指控组织了一个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   断爷听得有些犯困,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突然,他被一阵小小的骚动惊醒了,原来检方的证人出场了。   一个外形俊朗的奶油小生坐在证人席上,这就是最近红得发紫的陆寒。法官几次要求在场旁听的女孩儿们安静,她们这才收敛了一些。   断爷不由得苦笑,要是这些少男少女知道自己的偶像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不知道还能不能像这样歇斯底里地迷恋他。   时代不同了,黑道的势力渗进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其中最成功的就是娱乐圈。李老板的社团是势力最大的一支,为了更好地进军娱乐圈,他在手底下挑了一名最有潜力的小弟作为娱乐圈的新人力捧,正是现在作为证人要指控李老板的陆寒。   陆寒人机灵,心却够狠,十几年前那件灭门惨案就是他亲自炮制的。得到李老板的赏识之后,陆寒成了娱乐圈里炙手可热的新人。不过人红了,心就膨胀了,他不甘心活在李老板和社团的影子里。他主动将暗中收集的资料交给警方,并答应做污点证人指证李老板。   断爷这次的任务就是帮助李老板除掉这个吃里爬外的陆寒。   被告律师因为被告的身体原因要求暂时休庭,法庭择日继续开庭。散场的时候,狂热的粉丝把陆寒围得水泄不通。陆寒身边的警察十分敏感,万一在这关键时刻,让证人发生意外可不得了。   “陆寒!我爱你!”断爷站在椅子上,一边喊着,一边举起了一块写着陆寒名字、旁边还画了几颗心的板子。   这一声破了音的叫喊,完全压过了在场所有粉丝的声音,连陆寒也忍不住看了断爷一眼。其他的粉丝都很懊恼,自己怎么没想到事先准备好示爱的道具呢!   断爷看到自己的办法成功了,用力地挤到人群中,好不容易才来到了陆寒的面前,却被一名便衣警察拦住了。陆寒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年长的粉丝实在是哭笑不得,尤其是他那一身粉红色的西装简直比自己还要浮夸。   断爷表现得十分激动,他把手伸进了西服里面的口袋里。这个动作让所有警察如临大敌,纷纷拔出手枪对准了断爷,大喊:“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断爷吓了一跳,急忙把手拿了出来,手里还拿着纸和笔,带着哭腔说:“我就是想要一个签名,你们至于拔枪吗?”   发觉是虚惊一场,警察纷纷收回了枪。陆寒也觉得很尴尬,只好微笑着在断爷的本子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等人群散尽,一阵风吹过,断爷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喷嚏,那张写着陆寒名字的纸,被他用来擦鼻涕了。   5   道上的人常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在警方指定的宾馆里,陆寒被安排在其中一间房里。警察叮嘱他不能吃未经警方检验过的食物,不能靠近窗户,不能脱离警方的视线,等等。   陆寒闷得要死,不过只要熬过了这个阶段,自己就是自由身了。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这是陆寒的私人号码,只有最亲密的人才知道。陆寒看着那个陌生的号码,犹豫着还是接通了。   “你是哪位?”陆寒试探着问。   断爷在电话那边清了清嗓子说:“你好,我是李老板的保镖,不不不,是李老板的律师。我的当事人说了,只要你放弃作为证人指控他,他就会永远不再和你联系。”   陆寒冷冷地笑了,说:“我太了解社团做事的方法了,这次我放过他,那我还会有命吗?”说着他狠狠地摔碎了那个电话。   陆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个人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的,他现在不想和任何有黑道背景的人有联系。   陆寒的经纪人带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东西走了进来,这些都是粉丝们送给陆寒的礼物。经过专业检测,这些礼物都是安全的。   陆寒在娱乐圈里打拼了这么久,虚荣的毛病始终没有改掉。他喜欢接受粉丝礼物的感觉,就像是众星捧月。   每一件礼物陆寒都要亲手拆开。   其中有一件包装最大、最精美的礼盒让陆寒产生了兴趣。陆寒亲手拆开了礼盒,发现里面还是一个礼盒。陆寒足足拆了十分钟,打开了二十几个礼盒,终于发现了礼物居然是一张薄薄的照片。   陆寒有些生气了,他要看看是哪个又讨厌又吝啬的粉丝居然这么捉弄他。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粉红色西服的人,表情十分搞怪。这个人的样子有点面熟,陆寒清楚地记得这件粉红色的西服,就是今天在法庭上的那个大龄粉丝。   想起那个人狂热的样子,陆寒也觉得好笑。   当警察把枪对着他的时候,他吓得差一点儿尿了裤子。要不是他手里拿着签名用的纸和笔,也许真会被当成坏人抓走吧。   危险解除之后,他把纸和笔伸了过来,陆寒正要给他签名,却发现这个人手里的纸和笔不见了,一把闪烁着寒意的刀正握在他的手里,陆寒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粉红色西装的男人,他的眼里再也没有那种浮夸的狂热了,只有淡淡的冷漠。   “我给过你机会了。”男人满不在乎地说,顺手将刀插进了陆寒的肚子里。   从回忆中回到现实,陆寒打了一个冷战。怎么回忆和自己经历的不一样呢?看来最近这一段时间自己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总是爱胡思乱想。   “啊!杀人了!”一声尖锐的叫喊声从经纪人的嘴里发出。   陆寒正要问是谁杀人了,剧烈的疼痛突然从腹部传来。他低头一看,衣服已经变得殷红一片,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出现在了他的肚子上。   陆寒想用这最后的意识思考了一下,为什么记忆发生了改变?不过这似乎太难了。看着慌乱成一团的警察,他突然觉得很有趣,他想笑,却笑不出来了。   6   有一句老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断爷抬起头望着面前这座华丽的办公楼,它属于李老板。断爷从顶楼一层层地数下来,居然有好几十层,断爷担心自己数错了,还想再数一遍,这时几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人不露痕迹地把断爷围在了中间,看过电影的都知道,这种打扮的都是马仔。   “带我去见你们老板吧。”断爷最讨厌黑色西服了,一点品味都没有。   这座大楼的顶层全都是李老板的办公室,他在这里办公,也在这里进行一些肮脏龌龊的生意。   “断先生,久仰久仰。”李老板见到断爷,热情地和断爷握手。   断爷礼貌地和李老板握手,说:“我也久仰李老大……李老板的大名。”说着他不露痕迹地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这次多亏了断先生帮忙,要不然我的麻烦可大了。大家都知道我已经金盆洗手了,道上的生意早就不过问了,可是有些人就是不肯放过我。”李老板笑着说。   断爷不喜欢这个人,虽然李老板的语气恳切、态度温和,但是眼神里还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圆滑世故。   “不用客气,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断爷淡淡地说。   李老板恍然大悟,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身后的小弟识趣地把支票本和笔递了过来。   断爷看到了支票上的那一大串“0”,他数了好几遍,果然还是对数字不敏感。   “断先生做事干净利落,公司里很多人都自叹不如啊。不知道断先生用了什么方法?”李老板有意无意地套着断爷的话。   断爷毫不在意,微笑着说:“因为我活在别人的记忆里呀。”   李老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很快他换了一个更灿烂的笑容,说:“哈哈,既然断先生不方便透露,我也不勉强了。”   断爷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场谈话要结束了,他早就坐不住了。   见断爷要起身离开,李老板悠悠地说:“不知道断先生肯不肯屈尊到我的公司里工作呢?”   断爷听了,想笑又觉得不合适,只好强忍着笑意说:“帮你做事?我对我的老板可是很忠心的。”   李老板对断爷的态度有些恼怒,眼神里已经有了淡淡的杀意。他的耐心到了极限,说:“断先生,你觉得多少钱会让你的忠心动摇呢?”   断爷很认真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好半天才说:“我实在是讨厌数学,别再问我跟数字有关的问题了。”   李老板觉得自己被戏弄了,愤怒地拍了一下面前的茶几,几个穿着黑色西服的马仔把断爷团团围住了。   李老板点燃了一根雪茄,很快空气中就弥漫起了一种奇异的烟草香味。他不再是那个平易近人的商人,现在他又变成了那个无恶不作的黑道老大。   “断先生,我是很有诚意的,但是今天我出钱你帮我做事,要是明天我的仇家出钱让你除掉我,你也会照做喽?”李老板冷冷地说。   “当然了,我是有职业操守的。”断爷满不在乎地说。   李老板眼神中的寒意一闪而过,轻轻地挥了挥手,手下的马仔就要一拥而上。   “等等!我劝你还是冷静一下吧。别让你的手下白白送死,而且我杀人是很贵的。”断爷善意地提醒着。   李老板“哈哈”大笑,说:“我差点儿把一个重要的客人忘了。”说着拍了拍手。   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被推了进来,老人的目光有些呆滞,嘴角还流着口水。   断爷瞪大了眼睛,惊呼了一声:   “二舅!”   7   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没有毫无关联的两件事。   时间退回到十年前。还是那间隐秘的公寓,那时还没有陈沉,他还在上小学,公寓的圆桌也没有那么大。灯光只照亮圆桌的中心,每个人都隐匿在光线之外的黑暗中。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缩在公寓的角落里,他的嘴里时不时发出奇怪的叫喊声,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家伙我要怎么处理,你们帮我想个办法好吗?”断爷快要哭了,他哀求着其他人。   断爷被指派去处理掉一个人。这个人挪用了慈善机构的善款,导致十几名贫困的患者没了救命钱,也就是说这个人间接地杀了十几个人。   那一天是中国农历的七月十五,鬼节。   断爷突发奇想,在玩具店里买了一个最恐怖的面具。就在那个人准备远走高飞的时候,断爷突然戴着面具出现在他的家里。本来就是做了亏心事,又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日子里,那个人理所当然地被吓疯了。   断爷犯难了,老板给所有人都立下了一个规矩,每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只要诚心悔改,也应该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所以断爷应该在杀掉他之前问一问他,是不是愿意改过。不过显然他现在已经听不懂问题了。   “三哥,不如你让修罗把他吃了吧,一了百了。”断爷想起了那只叫作修罗的狗。   老三忙说:“那可不行,修罗吃了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会闹肚子的。”   在一旁打盹儿的修罗听到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好奇地看了一眼断爷。断爷莫名地打了一个冷战,忙说:“好好好,不吃。”修罗这才打了一个哈欠,又睡了。“老夏,你给他算一卦,看看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断爷苦苦哀求夏先生。   “这天机可不是随便能泄露的,而且他没死就一定有没死的道理。至少现在还不是他死的时候。”夏先生像个江湖骗子一样,说得云山雾罩。   “你们太没义气了!老板,这个事情你要帮我做主啊!”断爷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对着黑暗中的一个座位说。   一个声音从那个位置上传来:“阿断,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解决。我看这个人就由你来照顾吧。你不能杀他,你要把他当成你亲舅舅一样照顾。我的话你听懂了吗?”   断爷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了,老板。”   所有人都离开了公寓,只剩下无奈的断爷,断爷发誓以后要改掉自己乖张的性格,做一个严肃的人。   断爷扶起了那个被他吓疯了的人。那个人看到断爷的时候,马上就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叫喊声,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断爷又把那个恐怖的面具戴在了头上。   断爷笑够了,这才带着那个人离开。他联系了一家养老院,他真的要好好照顾这个人,除了老板,没有人知道断爷的秘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活在别人的记忆里。现在断爷寄生在这个人的记忆里了。   临走时,断爷又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果然他又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   断爷这才心满意足地说:“我会常来看你的,二舅!”   8   被人抓住了把柄,就像是被线禁锢的风筝,无论飞得多高、多远,那都不是真正的自由。   看到二舅被人用枪指着头,断爷的语气也缓和了很多,他说:“李老板,不如这样,你放了我二舅,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我们各走各的路。”   李老板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意,说:“现在才知道害怕,不觉得有点晚吗?有人跟我说过,要想杀了你,一定要先杀了你舅舅。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看到你紧张的样子,我就觉得很有意思。”   轮椅上的老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的目光落在了断爷的脸上,他的眉头越皱越深,像是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断爷看着老人,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鬼脸,老人吓了一跳,他更迷惑了。过了片刻,老人把目光轻轻地移开,他终究还是没有想起断爷。   “嘭”的一声,老人的头被子弹打穿了。   “二舅!”断爷看到老人倒在了血泊里,发出了痛心的吼声。   “哼,别急,下一个就是你。”李老板一挥手,几支手枪同时指向了断爷。   断爷还在哭喊,不过渐渐地哭喊声变成了疯狂的笑声:“哈哈哈哈,我终于解脱了!老夏这老东西算得还真准!”笑着笑着,断爷突然不笑了,表情十分凝重,他喃喃道:“是谁出卖了我呢?”   李老板皱起了眉头,难道这个人被吓傻了?   “开枪!”李老板像死神一样发号施令。   几支手枪同时开火,几十颗子弹打在了断爷身上,那场面除了血腥之外,还有点儿……壮观。   被打成了“筛子”的断爷,在倒下的那一刻,用最后的意识把手指做成了手枪的样子,对李老板开了虚无的一枪,就像是小孩子做游戏一样。   陈沉被电话铃声惊醒了,看了看时间,两点。   是老板的电话,老板让他去郊区的树林里为断爷收尸。   凌晨的夜,没有月光。陈沉在树林挖出了断爷的尸体,他小心翼翼地把断爷脸上的泥土清理干净,不知道为什么,陈沉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悲痛。断爷的尸体被子弹打烂了,没办法送到殡仪馆,送去的话殡仪馆一定会报警的。陈沉就在树林里火化了断爷的尸体,他忽然觉得应该为断爷开一个追悼会。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对方很快就接了,就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打电话一样。陈沉说:“夏先生,断爷的事情您都知道了吧。我们给他开一个追悼会吧。”   “都说生死由命,可对于像我们这样的人来说,生和死的界限早就不那么明确了。我们生死不由命,因为我们的命都在老板手里。老弟,你以后就明白了,好了,我现在要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说完,夏先生就挂掉了电话。   陈沉听不懂夏先生的话,他又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边好半天才接通,里面却没人说话,只有呼呼的喘气声。   陈沉等了半天,才听到老三说:“修罗!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乱接我的电话,你这样会吓到别人的。呃,喂,是陈老弟吗?”   陈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三,老三一听就火了:“靠,还来,我可不上当,老弟我劝你也别给阿断开什么追悼会,他会笑你一辈子的。”说完,老三也挂了电话。   陈沉没办法,只好把骨灰带回了断爷的家里。断爷的家还是那么整洁,他把骨灰放到卧室的床上。忽然想起来断爷好像不睡在床上,他一向都睡在衣柜里的。   想到这儿,他情不自禁地看向了那个衣柜,他想起了上一次见到断爷从衣柜里出现的样子:断爷拿着一把玩具手枪,对着自己开了一枪,一道蓝汪汪的水柱射向了自己,自己被吓了一跳,竟然没有躲开。断爷手里居然拿着一把水枪,水里还被他掺进了颜料。看着一脸蓝汪汪的陈沉,断爷忍不住哈哈大笑,说:“老弟,我说过的,下一次你一定躲不过我的枪!”   想到这儿,陈沉突然打了一个冷战,为什么回忆和经过的不一样?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脸上都是蓝色的颜料。这时衣柜的门被打开了,断爷捂着肚子,笑得在地上打滚。   断爷边笑边说:“老弟,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陈沉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该为断爷的死而复生开心,还是为他捉弄自己而生气。   陈沉不知道,断爷之所以会死而复生,是因为从那个被断爷叫作“二舅”的人彻底忘记断爷的时候起,断爷就已经寄生在陈沉的记忆里了。   9   有些人的直觉一向都很准,比如李老板。   这一晚李老板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梦里,他梦见了年轻时亲手杀掉的那些人又来找他索命了。   李老板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去浴室里洗了澡,洗完之后对着浴室的镜子挤掉了脸上的一颗粉刺。这时手机响了,李老板随手打开,是一条彩信。里面是一张搞怪的照片,他一眼就认出了是断爷。李老板一下就火了,是谁敢跟他开这样的玩笑?等他查出来的时候,就是那个人的死期。   想到断爷,李老板又皱起了眉头,那个人真是一个疯子,临死的时候还用手对着他开了一枪,哼,幼稚。   不知道为什么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李老板下意识地擦了一下,一手殷红。   通过浴室的镜子,李老板看到自己的额头上莫名地出现了一个洞,血汩汩地向外冒着。   就像有人对着他的额头开了一枪。 第3章 贪兽   我们经常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它可能是屋檐下融化的雪水,也可能是刀从身体里拔出之后,滴血的声音。每个人都有奇怪的爱好,有些人喜欢咬指甲,有些人喜欢闻汽油味……快递小哥喜欢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1   “下一个问题,谁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但是有一种人可以,是谁?”快递小哥漫不经心地问。刀子闪烁着寒意,指向了一个女孩。   这是一间四人合租的公寓,四个女孩都是在附近上班的白领。今天是周末,四个人挤在电脑前正在看最近火得不得了的一个综艺节目。不知道是谁的快递到了,没想到和包裹一起寄来的还有一个醒不了的噩梦。   女孩颤抖着,不住地摇头。   快递小哥失望地皱起眉头,女孩抖得更厉害了。刀尖刺进女孩心脏的时候,几乎没感觉到阻力——谁说网上都是假货?   快递小哥对着已经变成了尸体的女孩咆哮着:“是快递员啊!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空气里的血腥味又重了一些。快递小哥舔了舔刀身上的血,露出了痴狂的表情。已经死掉了两个女孩,剩下的两个女孩缩在角落里。   “我再问一个问题,要是再答错的话我可又要生气了!有一种人,能找到全世界任何的地址。你猜他是谁?”快递小哥把刀子指向了其中一个女孩,脸色露出得意的表情。   “是……快递……员!”女孩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回答。   快递小哥的眼中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兴奋地说:“答对了!”说着手里的刀狠狠地扎进了女孩的身体里。刚刚还以为逃过一劫的女孩,很快又要变成尸体了,眼角那一滴不甘的泪水终究来不及流下来。   “还剩最后一个问题,刚才她明明答对了我的问题,你说我为什么还要杀她?”快递小哥强忍着笑意,五官都变得狰狞了。   看着三个室友都倒在了血泊里,最后一个女孩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紧咬着嘴唇,不敢回答也不敢摇头。   快递小哥终于忍不住了,他哈哈大笑,兴奋地把刀插进了女孩的身体里,然后拔出来再插进去……血溅到了他的唇角,他贪婪地舔舐着。   他终于累了,在公寓里洗了脸,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崭新的工作服换上。他小心地避开了地上的血迹,留下脚印就麻烦了,被抓到的话就不能再玩这样有趣的问答游戏了。   快递小哥拿走了四个女孩所有值钱的东西,临走时他走到其中一个女孩身边,拿起她还没有僵硬的手指在血泊里蘸了蘸,然后在快递单上按下了手印。   真是一个尽责的快递员!   2   周末的阳光暖洋洋的,这样的温暖总会让一些罪恶自惭形秽。   室友都去陪女朋友了,寝室里就只剩下陈沉在睡懒觉。他又梦见了自己的女神,那个艺术系的“系花”。   女神和陈沉面对面,他从来没这么近距离地梦到过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陈沉意识到这可能是在做梦。如果是梦的话,他希望永远都不要醒。   女神轻轻地捧着陈沉的脸,吻了下去。那一瞬间,陈沉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可吻着吻着,陈沉就觉得有点恶心了,女神的舌头怎么这么长?吻得他脸上都是口水。陈沉睁开眼,一只狗正对着他的脸忘我地舔着。陈沉怪叫了一声,坐了起来,一个男人正坐在对面的床上怪笑着。   “三……三哥,您怎么来了?”陈沉一边擦着脸,一边问。   “老弟,你是不是做了让人羞羞的梦了?居然强吻我的修罗,啧啧啧……”老三的笑意更浓了。   陈沉红着脸,正想要解释什么。老三捂着嘴贱兮兮地说:“你这个年纪也算是正常,但是要让断爷他们知道了,一定会笑死的。哈哈哈哈……”那只叫作修罗的狗吐着舌头,好像也在嘲笑他一样。   陈沉想到断爷的脸就打了一个冷战,他哀求着说:“三哥,你不会这么做的。”   老三微笑着说:“老板给了我三天假期,我打算去沙漠晒晒太阳。”说着老三指了指上面,“我是说真正的太阳。对我们这种人来说,真正的阳光就是奢侈品。”   陈沉忽然知道老三想让他做什么了,他忙说:“好的,三哥,我现在就去给你订机票!”   老三诡异地笑了:“老弟,你这么讲义气,三哥我心领了。那麻烦你照顾修罗三天你也一定不会推辞吧?”   陈沉把老三家的钥匙放在口袋里,他牵着修罗,始终和它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老三说修罗离开自己的床就睡不着。他没见过修罗真正的样子,可关于这只狗的传说他不止一次听到过。除了老板和三哥,没有人不害怕它。   很快就到了断爷的家,陈沉还在心里斟酌着怎么说服断爷替他照顾修罗。断爷正好从家里走出来,他看到陈沉正要打招呼,突然看到了修罗。断爷像触了电一样,跳出了好远。在空中就把怀里的枪掏了出来,对准了修罗。   估计是感受到了敌意,修罗冲着断爷露出了尖利的牙齿。断爷吓了一跳,赶紧把枪收回去,赔不是地说:“我的祖宗,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对不起!”   陈沉大跌眼镜,没想到玩世不恭的断爷居然对一只狗认怂了。陈沉简单地说明了来意,断爷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断爷说:“老弟,你还不了解修罗,这家伙曾经是老板的宠物,在公司里比所有人的地位都高。有一次我想逗逗它,它……”断爷似乎说不下去了,眼眶居然微微泛红。他接着说:“它居然把人家吞到了肚子里,要不是我二舅(在《断章》中,断爷的能力是寄生在别人的记忆里,“二舅”是断爷的一位宿主,在二舅临死之前,断爷成功地寄生在了陈沉的记忆中)的话,我就真的消失了。”陈沉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么小的一只狗怎么能把断爷吃掉?   “我建议你去找老夏,他最需要一只导盲犬了。”断爷的眼中这时才露出了狡黠的神色。   看到断爷声泪俱下,陈沉也不好再勉强,牵着修罗来到了天桥下的一个卦摊前。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正坐在卦摊后面冲着陈沉微笑着。   “夏先生,有个事情想请您帮忙。”陈沉说。   “老弟,这件事情我可帮不了你。修罗喜欢你,这就是你和它之间的缘分。”老夏微笑着说。   陈沉想起了那个梦,觉得脸上又变得湿答答的了。他为难地说:“老板要我去调查入室杀人的案子,我现在忙得连交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夏先生想了想,说:“既然这样,我送你一道许愿符吧。你想要的东西,这一道符就都搞定了。”夏先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符纸折成的三角形挂饰。陈沉从来都不信这些,但还是向夏先生道了谢。临走时,夏先生对陈沉说:“有些事情让修罗来做可能会更合适,因为修罗处理的事情,都不沾因果。”   傍晚,陈沉牵着修罗,来到了老三的家。陈沉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哪里是家,分明就是一个仓库嘛。陈沉无奈地在口袋里寻找钥匙,却把那道许愿符掏了出来,陈沉越想越沮丧,他才不相信一道符纸就能解决他所有的问题。   他随手就把这道许愿符扔了出去。   “哎呀。”   那道许愿符砸到了一个女孩的头上。   陈沉急忙过去道歉,女孩却不顾头上的疼痛,抓住陈沉的手臂,焦急地说:“快救救我,有人在跟踪我。”陈沉这才注意到这个女孩竟然比梦中的女神还要漂亮,那一瞬间他有些心猿意马。   不远处的确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陈沉安慰她说:“你放心,我送你回家。”   陈沉带着女孩轻松地甩掉了身后的跟踪者,把她顺利地送回了家。女孩叫青青,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助理。青青把垂下的发丝撩到耳后,露出了清秀的面容。她对陈沉说:“要不要上去坐坐?”   陈沉正要答应,突然听到一声狗叫,修罗正在陈沉身后对他低声咆哮着。   陈沉打了一个冷战,只好对青青说:“改天吧,我还有事。”他们互留了电话,然后他带着修罗离开了。就在陈沉转身的那一刻,女孩的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而那一道早已被陈沉扔掉的许愿符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燃烧了起来。   3   不知道你家里是不是养了宠物。这种饲养关系看起来好像很简单,你提供给它食物,它提供给你乐趣。当你卸下平日里的防备时,你不为人知的一面就都被它看在眼里了,但是你却读不懂它眼神中的含义。不管你信不信,它可能连你的QQ密码都知道。   青青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打拼,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拿着一份不算多的薪水,但是用得踏实。虽然身边永远围着那些苍蝇一样的男人,其中也有很多所谓的有钱人,不过她从没想过用姿色去换取低声下气的声色犬马。   回到家之后,青青把门上所有的锁都锁上了,这才稍稍有些安心。   阿威歪着头看着她,似乎青青今天的举动对它来说有些反常——阿威是她的新宠物。   阿威很贴心地为青青叼来了拖鞋,青青抚摸着它的头。平时青青都会奖励它一点零食或者一个香吻,但是今天她太累了,她需要洗一个澡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阿威似乎有些沮丧,但是依旧像平日里一样喜欢黏着青青,围在她身边蹭来蹭去。青青有些生气,训斥了它几句,它就灰溜溜地走回自己的窝里了,可怜兮兮地看着青青。   走进浴室里,青青下意识地关上门然后随手把门反锁上,她有些诧异自己的行为。如果你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你会随手把浴室的门锁上吗?   但她又想到了一点,其实并不是她自己在家,这个屋子里还有阿威。青青自嘲地笑了笑,阿威只是她的宠物啊,不过,还没来得及绽开的微笑凝结在了她的脸上,难道她对阿威还心存戒备吗?   想到这儿,青青悄悄地打开浴室的门向外看去,正巧看到阿威侧着头向浴室里窥望。四目相对的时候,阿威马上把头转向了别处。   青青的心一下就凉了。她很快就后悔了,她的行为一定让阿威知道她开始怀疑它了。青青想给陈沉打电话,现在她对那个年轻男人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信任感。可是手机在卧室里,座机在客厅里。现在出去阿威一定会起疑心的,而且她敢保证它能听懂她说的一切,要避开它的话就更显得欲盖弥彰了。   青青开始头疼,也没有心情洗澡了。青青坐在马桶上思考,忽然想起了什么,随手打开花洒,让水恣意地流淌着。她忽然很想笑,自己居然对一只宠物耍这种小伎俩。   差不多过了洗一个热水澡的时间,青青这才走出浴室,阿威在窝里睡觉,但是她能感觉出来它是在装睡。   青青走进卧室,把门反锁上。她想了想,又把锁打开了,还把卧室的门打开了一个缝隙。躺在床上,她仔细听着客厅里的动静,伴随着那种时不时就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青青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青青似乎是突然被惊醒了一样,她感觉到现在这间卧室里不止有她的呼吸声,还有别人的。   青青下了床,感觉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阿威惨叫了一声,跑到了一边。青青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阿威在青青睡着的时候,悄悄地来到了卧室里,还睡在了她的床边。   可能是刚才那一下踩到了阿威的关节上,阿威一边惨叫着,一边讨好似的看着青青,它的嘴角在努力上扬。   它竟然笑了。   4   当一件不寻常的事被你认为习以为常之后,它偶尔露出的本来面目也会让你觉得是一种冒犯。   躺在老三的床上,陈沉觉得这家伙还是蛮会享受的嘛。虽然这间仓库看起来有些阴森,但是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   修罗在一旁打瞌睡,陈沉浏览着网页。突然,他在论坛上看到一篇帖子,是关于一家上市公司董事长的绑架案,里面详细描述了董事长被绑架的细节,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家公司的总经理。   陈沉发现这篇帖子很快就被删除了,他想起这家公司就是青青工作的单位。陈沉有些莫名的兴奋,整整一天他都在等着青青的电话,他也想过主动打电话给她。但是又怕太唐突了,现在他终于有打电话的理由了。   电话那边,青青似乎正在准备晚饭,接到陈沉的电话之后,青青显得很高兴。   “怎么样,没有人再骚扰你了吧?”陈沉刻意地在寻找话题。   “呵呵,我都忘了跟你道谢了,多亏你了。”青青礼貌地回答。   “我还以为现在的女孩都为了身材不吃晚饭了呢。”陈沉说。   青青笑着说:“我是不吃的,我是在为阿威准备晚饭。”   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击了陈沉的心脏,好半天他才说:“哦,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电话那边的青青笑得更开心了,说:“你想哪儿去了?阿威是我的宠物。”就像是从地狱回到了天堂,陈沉的心情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   陈沉兴奋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想起网上那篇帖子,就下意识地问了问。   青青压低了声音说:“这件事是真的,因为我就是董事长的助理,他失踪前最后要见的人就是总经理。董事长的家人害怕绑匪撕票,坚决反对报警。网上关于董事长被绑架的帖子也都被删除了,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对了,那天跟踪我的就是总经理的人。”   陈沉已经不在乎这件案子了,他知道青青还是单身,这就足够了。他敷衍地说了一些让她小心的话,然后沉浸在他一个人的喜悦里。   突然电话那边传来了门铃声,青青说:“有人敲门,可能是我的快递到了,我再打给你!”   陈沉挂了电话,还是一脸沉醉的微笑。   突然,一旁打盹儿的修罗似乎闻到了什么,紧张地竖起了耳朵。陈沉被它吓了一跳。他嘟囔着:“怎么了?一惊一乍……”   就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陈沉显然也注意到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说:“快递……糟了!”   5   和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不同,一个问题却能有很多答案。   青青打开门,是快递员。青青接过包裹,准备在快递单上签名,快递小哥却打断了她。快递小哥走进青青的家里,青青退了一步。她觉得这个快递员好没有礼貌,怎么可以没征得主人的允许就走进室内呢?   快递小哥笑着说:“在你签名之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青青皱了皱眉,她发现这个快递员竟然把门反锁上了。青青惊恐地看着他,问:“你要干什么?请你出去,要不然我喊人了!”   其实快递小哥早就调查清楚了,这个女孩的家人都不在这个城市,最重要的是她单身,这就省掉了很多麻烦,少了“男朋友”的威胁,快递小哥有信心打败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女孩。快递小哥把青青逼到角落里,依然笑着说:“我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这时青青的电话响了,是陈沉。快递小哥拿出了那把今天刚刚邮到的刀,狠狠地戳穿了正在震动的电话。快递小哥兴奋地说:“谁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但是有一种人却可以,你说他是谁?”   青青真的害怕了,她想这次可能是凶多吉少了。她露出了小女人的软弱,哀求着说:“求求你放过我,家里的钱你都拿走吧。”   快递小哥不耐烦地说:“我有工资的,我要你的钱干吗?等你死了那就不是你的钱了,我想拿多少都可以。现在你快回答我的问题。”   青青有一种预感,不管自己回答的是不是正确,他都会杀了自己。   快递小哥催促着说:“你能不能快一点,我还要去下一家送快递呢。”   这时,卧室的门突然开了,阿威露出一颗脑袋,好奇地张望着。青青似乎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发疯了一样地喊:“阿威,救我!”   阿威这才看清自己的主人被人用刀威胁着,阿威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快递小哥也看到了阿威,他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他就想起了什么,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腔调,他说:“你……你是……”   话音未落,阿威就扑到了快递小哥的身上,牙齿咬穿了快递小哥的喉咙,血顺着他的脖子汩汩地流下来,他嘴里也不住地吐着血,不过他的脸色始终带着残忍的笑容,就像是临死前看到了很有趣的事情一样。   这个仇视一切美好事物的人,终究像他扭曲的人格一样,连死都透着荒唐。   6   在命运的齿轮停止的那一刻,有太多的恍然大悟来祭奠匆匆掠过的一生。   再坚强,青青毕竟也是一个女孩子。她把快递小哥的尸体装进了旅行袋里,然后告诉阿威要乖乖在家,不要再出乱子了。   阿威吐着舌头,静静地看着青青,它嘴角上还留有没有干涸的血液。青青的心咯噔一下,她越来越猜不透阿威了,虽然它只是自己的宠物。   青青拖着旅行袋,她不能坐电梯,那里面有监控。好在是下楼,旅行袋一路上磕磕碰碰,快递小哥一定很疼。   夜晚黑黢黢的,青青确定没有人之后才把旅行袋拖了出来,附近有一个公园,公园里有一条河,那是最好的弃尸之地。   “青青,是你吗?”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青青的心一紧,糟了,被人发现了吗?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这个人。   陈沉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赶到青青家楼下,看到她没事,陈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看到是陈沉,青青心中扬起的刀也放下了。   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他想杀了我,是阿威救了我!”青青又变成了那个柔弱的女孩,扑到陈沉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陈沉有些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陈沉把旅行袋放在自行车上,他要帮青青处理掉这具尸体。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就是这样毫无理智可言。   看着陈沉离开的背影,青青擦掉了眼角的泪水,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为什么他看到尸体的时候,不但不害怕,反而透着不易察觉的兴奋?   青青悄悄地跟在陈沉的身后。陈沉骑得很慢,他兴奋地吹着口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鬼祟的身影。   陈沉知道他驮着的那个人都干了什么,最近那些让人谈之色变的入室杀人案就是这个人做的,现在他终于可以和老板交代了。想到这儿,陈沉忽然想起了老夏给他的那一道许愿符,还真灵。   青青看着陈沉把尸体运进了一个仓库,她在门口听到陈沉在里面兴奋地说:“修罗,开饭喽!”   那是一种用语言很难形容的声音,就像是野兽肆意的咆哮。青青莫名地打了一个冷战。难道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大学生在这个仓库里养了一只熊?仓库像个铁桶一样严密,除了门就只有左边墙壁上有一个用来通风的窗户。青青在脚下垫了很多杂物,才勉强爬到了窗户的位置。   就像是门上的猫眼被人用手捂住了一样,青青什么都看不清。咆哮的声音停止了,突然一个血红的球状物出现在了青青面前。青青吓了一跳,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泛着诡异的光芒。球状物似乎在转动,在血红的表面上出现了一个褐色的黑洞。青青的腿开始微微地颤抖,脚下一滑,她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青青捂着嘴,怕自己喊出声音,她心有余悸地离开了这里,消失在浓稠的黑暗中。   青青皱着眉胡思乱想:刚才那个东西,怎么那么像一只眼球?   7   这是一个荒唐的故事,从一个荒唐的约定开始。   这天一大早,青青被短信的提示声吵醒了。她的账户里汇进了一笔钱,那是一串很长的数字,青青懒得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起身准备早餐。   阿威乖乖地坐在客厅里,今天对它来说也是很特别的一天。   青青打开了那个差点要了她的命的包裹,里面是一条漂亮的宠物绳,阿威似乎知道那是送给它的,兴奋地跑了过来。   青青把绳子套在了阿威的脖子上,笑着问:“喜欢吗?”   阿威吐着舌头,脸上若有若无地流露出了笑意。不过那诡异的表情很快就变成了痛苦的扭曲,阿威脖子上的绳子越来越紧,它突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渐渐地,它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很快就断气了。   青青累得满头大汗,抽出餐桌上的纸巾擦了擦,然后继续吃那刚吃了一半的早餐。   把时间拨回到一个星期之前。沈老板坐在宽大舒适的老板椅上,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俯瞰这个城市。本来是君临天下的姿势,他却愁眉不展。   轻柔的敲门声传来,沈老板的心咯噔一下,那声音就像敲在了他的心上。   青青是沈老板的秘书,一个倔强而又美丽的女孩。   “这是公司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青青耐心地讲解着报告上的每一条内容,却始终和这个年轻有为的老板保持着距离。   沈老板看着报表上那一大串数字,心却高兴不起来。面前这个女孩明明离自己这么近,却又遥不可及。他反复暗示着青青,如果答应做他的情人,那么她后半生就衣食无忧了。青青却拒绝得很干脆。   人就是这样,对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魂牵梦萦。沈老板习惯了凡事都用金钱衡量,不过当一件事情用钱无法解决的时候,这个除了钱一无所有的男人才真的开始感到绝望。最近这段时间,他的脑子里只想着青青。每一次她的样子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都会纠结着。他开始恨自己,恨自己没办法打动青青。那一刻,他甚至想到了死亡,或许死亡才会让这个像莲花一样干净的女孩子认真地看自己一眼吧。   想到这儿,他拿起桌子上的摆件狠狠地扔了出去,那好像是件明朝的玉器,是沈老板在某个拍卖会上拍来的。   青青听到声音,急忙进来收拾那堆已经一钱不值的废品,她早就习惯了沈老板失控的情绪了。   青青记得这件玉器好像是一只说不出名字的小动物,突然,她轻声哭了。   沈老板一下就慌了,急忙走到青青面前,手足无措地说:“对……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的。”   “不是的,我想起了我的宠物,那一只养了好多年的小狗,前天死掉了……”青青哭着解释。   那一刻,沈老板的心都被她哭碎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算抛妻弃子,他也一定要和这个女孩子在一起。   “你别哭了,不如……我做你的宠物吧。”沈老板有些莫名的诧异,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么不成体统的话?   青青“扑哧”一笑,擦了擦眼泪,说:“好啊,如果你做我一个星期的宠物,那么我就考虑和你在一起。”   至少在那一刻,沈老板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没有用一分钱,却买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至少在那一刻,青青是欣慰的,在大学里学到的东西直到这一刻才有了用武之地,她学的是心理专业。   在这一刻,你隐约想到了什么。阿威不是狗,我也从来没说他是狗,他只是青青的宠物,他姓沈。快递小哥临死前看到的就是戴着项圈、全身赤裸的沈老板。不是谁都有机会看到一位妇孺皆知的富豪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的。   8   当一个人被欲望扭曲的时候,心中的贪兽就会挣脱人性的牢笼。   青青开着车来到了陈沉住的仓库,不露痕迹地观察着,她想找到陈沉在这里饲养的那只熊。   “你怎么来了?”陈沉问。   “公司派我去出差,我来跟你道个别。”青青很失望,这间空旷的仓库里除了一只在打盹儿的小狗之外,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啊?要去多久啊?”陈沉问,语气中透着不舍。   “小傻瓜,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青青像是在和情人调笑一样。   陈沉的心,痒成了一片。   “哦,对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就在我的车里,你帮我拿一下。”青青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陈沉打开了汽车的后备厢,里面有一个袋子,陈沉随手就打开了。一具赤裸的尸体正蜷缩在里面,已经僵硬了。   陈沉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了好几步。突然他眼前一黑,晕倒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手里拿着棒球棒的青青,在冲他甜甜地微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沉才悠悠地醒过来,他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青青把袋子里的尸体拖进了仓库里。   “你醒了?”青青微笑着说,就像是在和好朋友说话一样轻松。   “这个男人是谁?”陈沉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被这个女人算计了,想想还是挺丢脸的。   “他呀?是我的老板喽。”青青调皮地冲陈沉眨了眨眼。   陈沉瞪大了眼睛,说:“绑架他的人是你?”   青青捂着嘴,笑道:“你别乱说,我才没有绑架他,是他主动跟我走的。你知道现在这些有钱人有多变态吗?为了追求人家不是送房子就是送车子,烦死了。”   陈沉不想听她啰唆,用力地挣扎了两下,纹丝未动。他想到了修罗,修罗也正在看着他,陈沉用眼神示意,修罗打了一个哈欠,又睡了过去。   “我才不在乎这一点点钱呢,我要的是后半生的衣食无忧。我对阿威……哦,也就是我的老板说,只要他答应做我一个星期的宠物,我就同意和他交往。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了,男人啊,就是贱。”青青坐在陈沉面前的桌子上,讲着自己的计划,还时不时地用脚尖拨弄着陈沉的下巴。   陈沉厌恶地躲避着,说:“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你的目的不就是赎金吗?”   青青笑得更开心了:“我不杀了他,怎么摆脱他呢?这个世界有了钱就拥有了一切,要是他知道我耍了他,他会放过我吗?你永远不知道一个变态的人会用什么方法折磨你。所以我一定要杀了他。如果不是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   陈沉的表情渐渐地冷淡了下去,说:“你想做什么?”   青青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手机,说:“这是他的手机,我现在把手机开机,然后拨通一个电话,警察就会顺着信号找到这里,你说当他们看到阿威的尸体,他们会怎么对你?”   陈沉冷静地说:“你要陷害我?不如这样,你放了我,我帮你处理这具尸体,我们以后再也不见面了怎么样?”   青青笑得花枝乱颤,她轻轻地抚摸着陈沉的脸说:“你真是傻得可爱,到现在了我还能放过你吗?哦,对了,你养的那只野兽在哪里?如果你被野兽吃掉了,那才是真的死无对证了。”   陈沉忽然很想笑,原来这个女人把修罗当成了野兽。   青青说:“没有野兽也没关系,我杀了你也一样。不过在这之前我先打一个电话。嘘……你别出声。”   说着青青用那只手机拨打了110。   “喂,老弟,是你吗?”电话那边居然传出了老三的声音。   陈沉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毕竟这里是老三的家,他淡淡地说:“三哥,你再不回来我就挂了。”   “老弟,这里太棒了,等你们放假的时候也一定要来这里度假,先不说了,我擦防晒油呢。”老三惬意地说。   青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生气地说:“你是谁?”   “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老弟,你在我那里都做了什么?”老三坏笑着说。   “这个女人想要我的命。”陈沉满不在乎地说。   “哦,是这样啊,修罗,开饭了!”老三的声音忽然变得很阴沉,透过电话清晰地传入了修罗的耳朵里。   修罗这才不情愿地伸了一个懒腰。   那是一种怎样的情形,青青没有办法形容。只是刚才那一只可爱的小狗瞬间变成了恶魔,这空旷的仓库也只是勉强容得下它,口水从它的獠牙间滴下,这种怪物似乎只会在神话小说里出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青青才想起来,那一次看到的巨大球状物就是它的眼睛啊。   这是陈沉第一次见到修罗吞噬活生生的人,不由得心惊胆战。难怪夏先生说,修罗处理的事情都不沾因果。   在修罗吞噬了那具腐朽的皮囊之前,先撕裂了那颗罪恶的灵魂。   9   夏先生收了卦摊,来到仓库外。   他叹了口气,听声音又有一条生命陨落了。他微微颤动着鼻翼,在他的脚下有一小撮纸张燃烧后的灰烬,奇怪的是,这几天的大风居然没有吹散这些灰烬。夏先生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灰烬收进了一个小口袋里,也许下一次谁需要许愿符的时候还用得到。   他把头转向了仓库,虽然他看不见,但是早已洞悉了一切。   夏先生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却为每一个消逝的生命惋惜。无论这颗灵魂是无辜的,还是十恶不赦的。起风了,夏先生推了推墨镜,慢慢地消失在黑暗中。   其实啊,看不透的才是生活,看不破的才是生死。 第4章 吴常   命运像一条无聊的蛇,它咬住了自己的尾巴,于是在这个圆环里无所谓头和尾。   1   公寓里,氤氲的烟雾弥漫在昏黄的灯光下,让这个宽敞的空间变得有些迷离,圆桌边坐满了人,连夏先生也罕见地早早就到了。   陈沉咳嗽了两声,说:“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吧,吴律师偷走了自己的‘钥匙’。”   每个人都知道今天来的目的,但是听到“钥匙”二字,每个人的脸上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这间公寓里所有的人都和老板签订了契约,每个人交出身体的一部分作为抵押,换取让罪恶的灵魂得到救赎的机会,抵押的东西就是“钥匙”。   修罗对这凝重的气氛视而不见,它趴在老三的腿上呼呼大睡,老三一边抚摸着修罗的脊背,一边说:“这家伙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从老板手里偷东西?”   断爷轻轻抿了一口茶,笑着说:“当然是老板让他偷走的,笨!”   “是啊,只有他偷走了‘钥匙’,老板才有杀了他的理由。”老三轻声说道。   “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吴律师,大家谁有办法?”陈沉有些焦急地说。   “找老夏,让老夏给你算一卦。”老三满不在乎地说。   “我早就请夏先生帮忙了,可是连夏先生也算不出来,夏先生说吴律师是天底下最大的变数。”陈沉有些失望地说。   夏先生一直隐匿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幽幽地说:“这天道呀,和人道是连着的,虽然我算不出来,但是我估计吴律师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只能怪他自己太贪心。可是他死不了,这你我都清楚。不过老弟,这一切都已经注定了,少安毋躁。”   “靠,我知道了!”一直若有所思的断爷忽然大叫一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这突兀的惊叫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陈沉问:“断爷,您知道什么了?”   断爷松了松粉红的领带,说:“一定是那个杂碎出卖了我,把我的秘密透露给了李老板。”断爷越想越生气,不过很快他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地坐回到椅子上,说:“不行,就算找到他我也杀不了他。”   这是一个杀不死的人。断爷的话提醒了大家,于是大家都沉默了。   这一晚清净无风,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老人抬起头,看到公寓的灯还亮着,自言自语地说:“这么晚了大家还在工作,我很欣慰呀。”说着,老人扛起了一把铁锹,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之中。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老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自嘲地说:“嘿嘿,老喽,走不动了,就在这里吧。”说着老人就动手在地上挖了一个洞。洞不大,却很深。   挖完后,老人从洞里跳了出来,轻盈的动作根本看不出一丝老态。他把铁锹插在了地上,抬起了头,夜晚的天空像洗过一样,星光璀璨得一塌糊涂。他喃喃道:“这么美的夜空,真便宜那家伙了。”   老人背着手离开了,这次走得很慢,很慢。   2   夏天的风似乎想要把这个世界吹干一样,燥热得有些居心叵测。在这条盘山公路上,一辆汽车正有气无力地向上爬着。   吴常若有所思地握着方向盘,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徐丽却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四周的风景。   徐丽说:“亲爱的,出来玩就别再想工作了,这个世界总有打不完的官司,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   吴常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徐丽面对吴常的冷漠不以为然,她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影响她现在的愉快心情,她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神经大条的女人。   徐丽说:“亲爱的,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你看这里的风景多美啊!”   “不行。”吴常淡淡地说,语气却不容置疑。   徐丽问:“为什么不行?”   吴常轻轻地笑了笑:“因为山顶的景色更美!”   徐丽觉得吴常笑得很深邃。虽然他们结婚五年了,可是吴常有的时候就像一个谜一样。有时候这种神秘感让她着迷,有时却令她恐惧。   徐丽忽然想起来,这五年来吴常没有去过医院,这和体质没有关系。身体再好的人也不可能五年都没有发烧、感冒甚至是头疼过。   那次做晚饭的时候,吴常在切一根黄瓜,徐丽亲眼看见他不小心切到了手指。吴常却用一种徐丽从来没有见过的狡黠的眼神四下看了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切着那根黄瓜。徐丽不动声色地摆着碗筷,等到吃饭的时候她特别留意了吴常的手指,连伤疤都没有,更别说伤口了。徐丽只好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可是那个狡黠的眼神却一直缠绕在她的心上。   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徐丽害怕的是吴常这五年来似乎没有改变什么,时间好像不会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是郎才女貌,可是现在,每次和吴常逛街的时候她都暗暗地感到自卑,因为不明就里的人经常背地里说他们是姐弟恋。   吴常好像不会变老一样!想到这儿,徐丽打了一个冷战。就在这个时候,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徐丽强压住内心的焦躁说:“亲爱的,怎么了?”   吴常说:“我有两件事情要和你说。”他的语气冷冷的。   徐丽皱起了眉,她想了想说:“我有点累了,有什么事等回到宾馆再说吧,我们应该洗个澡,然后美美地睡一觉。等着看明天的日出。”徐丽想要故作镇静,可语气中却透着掩藏不住的胆怯。   吴常点起了一根烟,悠悠地说:“我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我们之间有一个人将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徐丽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吴常笑着说:“还记得我们买的保险吗?不管我们谁出了意外,另外一个人都会获得一大笔赔偿金。你会在日出的时候把我从山上推下去,如果能死在这么诗意的时刻,也算值得了吧。”   冷汗顺着徐丽的额头流了下来,她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可是她不敢。谎言被戳穿后就只剩下了无言以对。   吴常依然不紧不慢地说:“你的计划有漏洞,这个地方其实你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可是这次你却像第一次来一样兴奋。”   吴常拿出一沓照片甩在了徐丽的面前,照片上,徐丽戴着墨镜鬼鬼祟祟地在山顶上观察着什么。   吴常说:“你在找最适合推我下去的位置。”   事实摆在了眼前,徐丽紧咬着嘴唇。突然,她想起了什么,问:“你要告诉我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吴常说:“第二件事就是现在我们的位置足够高了,你觉不觉得这里的风景更美一点儿?”说着他把烟蒂扔到了车窗外。   没等徐丽回答,吴常就狠狠地踩下了油门。车像一头愤怒的豹子,咆哮着撞断了公路的护栏,冲下了山谷。   过了很久,在早就变形了的汽车里有了动静。   吴常悄悄地睁开眼睛,看着早已断了气的徐丽,他又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徐丽不知道,吴常之所以没有提前戳穿她的阴谋,是因为他也对那笔赔偿金很感兴趣。其实徐丽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吴常缓缓地拿出手机,按下了120……   3   风已经在窗外狠狠地咆哮了一个晚上,树枝打在玻璃上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吴常坐在椅子上静静盯着面前的手机。这个晚上没有月亮,这个房间也没有开灯,吴常喜欢这样的黑暗。躲在暗处的人,永远能提前洞悉暴露在明处的漏洞。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压过了外面的风声,在这个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诡异。   吴常没有迟疑,就好像他知道电话会打来一样,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吴常知道黑暗可以巧妙地掩盖住一切,包括他脸上正浮现出的一丝冷冷的笑意。   “吴……吴常吗?”电话那头是个女孩,声音透着慌乱与惊恐。   “是我。”吴常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   “刚才,我……我做了一个梦。”   “做梦有什么好奇怪的?”吴常轻笑着。   “你别打岔,你猜我梦见了什么?”电话那头显然有些紧张。   “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你杀了我!”电话那边压低了声音,似乎还心有余悸。   “你是不是吓傻了?”吴常的语气依旧平缓。   “也许吧。”电话那边似乎平静下来了,紧接着又问:“吴常,你会杀死我吗?”   “你别胡思乱想了,杀人是要偿命的。你不懂法律,我可清楚得很!”吴常皱着眉说。   “好吧吴律师,是我多虑了。你知道的,最近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   “嗯,我知道。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一点。”吴常眼中的笑意再次一闪而过。   “别忘了我们约定的时间。”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吴常回答得有点儿漫不经心。   一阵沉默后,好半天那边才说:“吴常,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吴常皱了皱眉说:“凌晨三点二十分。怎么了?”   “你怎么还不睡觉?”电话那边突然问。   吴常的心一抖,说:“是你的电话把我吵醒了。”   “我总有一种感觉,你好像从来都不睡觉!”那边幽幽地说着。   “人怎么能不睡觉呢?”吴常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那你睡觉的时候做梦吗?”那边似乎不甘心地问。   “废话!”吴常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你做梦的时候,会在梦里杀死我吗?”   吴常一愣,汗从他的额头上缓缓地流了下来。   片刻之后,那边挂掉了电话,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嘟嘟”的忙音在轻轻地附和着吴常心跳的节拍。   心跳的感觉真好,有节奏地跳动成了一个旋律,那是自由的声音——吴常拿回了自己的“钥匙”,打开了自由的门。   4   这个世界没有完美的事,也没有完美的人,所以这个不完美的世界接受了不完美的我们。   姚瑶是一家公司的会计。这家公司属于李老板,李老板还有一个身份,这个城市里进行的所有肮脏的交易,有一半以上都是李老板一手操控的。   谁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家公司都或多或少地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姚瑶从在这里工作起,就一直暗中收集李老板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知道她所掌握的秘密足以让她的后半生潇潇洒洒地过完,但也可能会让她的人生提前结束。   于是姚瑶跑了,带着那些文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说过,这个世界不完美,漏洞百出。所以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警方也在全力寻找姚瑶,就是为了她手里的文件。   终于,姚瑶知道事情闹大了,无论谁找到她,后果都很严重。可是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都会放手一搏,她主动联系到了李老板。她只要钱,如果价钱合适她会选择把文件还给李老板。李老板爽快地答应了,时间、地点都由姚瑶决定。   姚瑶觉得这件事似乎有点儿太顺利了,她还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她知道一件事如果顺利得让人心慌的话,那这件事八成就是一个阴谋,于是姚瑶找到了吴常。   吴常是个很了不起的律师,也是一个没有原则的律师。只要是他打的官司就没有输过,只要有钱,什么样的官司他都接。   当一个人活得久了,他总会知道一个人或一件事的漏洞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姚瑶和吴常的关系,他们其实并不是朋友,只不过是认识而已。谁会想到姚瑶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吴常那里呢?警察不会找到吴常,李老板也不会。姚瑶答应事成之后会把她所得的钱拿出百分之三十作为酬谢。   吴常问:“你凭什么相信我?”   姚瑶说:“没有人能比一个可以用钱收买的男人更值得信任的了。”   姚瑶却不知道,吴常很快就查到了李老板的电话。   吴常拨通了电话,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她在哪儿。”他不喜欢绕弯。   “哦?在哪儿?”显然电话那边知道这个“她”是谁。   吴常说:“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开个价吧。”电话那边很清楚吴常的用意。   吴常说:“你应该清楚她手里东西的价值!”他像只狐狸一样巧妙地把话题踢了回去。   电话那边说了一个数字。   吴常把价钱翻了一倍,说:“我把文件拿回来,顺便让她消失!但是你要先付钱。”   “一言为定,这些钱够你花上两辈子了。”电话那边没有犹豫。   吴常挂上电话。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两辈子很长吗?   5   时间是最冷酷的杀手,看着我们一点点儿地腐朽却无动于衷。   太阳又照在了那个位置,吴常踮起脚想触碰阳光的边缘,直到太阳一点点儿地移开,就像是一个恶意的玩笑,在吴常的绝望中撒下了一层冰霜。   吴常发疯一样用头拼命地撞击这座枯井的井壁,血顺着井壁流下,滋养了生活在阴暗中的苔藓。   这样的绝望每天都会上演,吴常颓然地坐在井底,他望着天,头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了,正在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愈合。   他不用睡觉,夜晚给了他无数的机会。开始的时候,夜晚对他来说就是折磨。这不是失眠,可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的煎熬是难以想象的。但是吴常还是渐渐适应了,他把别人睡觉的时间都用来思考,在黑暗中思考的问题往往都带着一点儿阴森。   他不会受伤,无论多严重的伤在他的身体上都会迅速愈合。起初,吴常就像是穿着雨鞋的孩子,毫不顾忌地运用自己神奇的能力。可是后来他明白了,有些东西是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于是,他尽量避免受伤,哪怕是最细小的创伤。   他也不用吃饭,吃饭对他来说就像是做功课一样。他从来都不知道饿是什么感觉,可是别人吃饭的时候他也会吃,这是一种巧妙的掩藏。   最可怕的是他不会老去,时间对他来说就像是风,轻拂面颊却不会留下痕迹。每隔几年或者十几年他就会换一个地方,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时间长了别人就会发现他的秘密了。   这一次他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困在枯井里,是意外还是阴谋,他真的想不起来了。他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昨天的事情,每过一天,他就在井壁上做个记号,渐渐地,他够得着的位置已经被他画满了记号,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忘记了时间。   那一天飘来了露水的味道,他知道新的一轮绝望又开始了。他假装伸了伸懒腰,就像他刚刚睡醒一样。衣服却变成了碎片,这些丝线终究在时间的流逝中被扯碎了。   枯井里没有风,但是阴冷的感觉更真切。吴常忽然很想哭。   “你需要纸巾吗?”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老人出现在枯井的上方。   吴常没有动,他在心里想,出现幻觉了吗?是不是快死了?那样的话太好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礼貌,连老人家的问话都不回答吗?”老人微笑着说。   吴常这才发现枯井里变暗了。他猛地抬头,真的看到了一个人在上面。人这种生物,他好久没见过了。   吴常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太久没说话了,不过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翻涌着。   “原来是哑巴呀,是我错怪你了。哈哈哈哈。”老人像是开玩笑一样地说。   “救……救我……”吴常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嘶哑的一声。   “哦,你想出去啊。”老人微笑地伸出手。   井口明明在遥不可及的上方,可老人一伸手就把手掌伸到了吴常的面前。   原来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感觉是这样温暖,吴常抬起头却感到格外刺眼;风吹过的时候,树叶会沙沙地响。那一刻吴常没有重获自由的欣喜,这陌生的一切让他感到惶恐,他甚至想回到枯井里,那种阴暗让他感到莫名地安心。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的声音让吴常躁动的心渐渐平复了。   “吴常。”吴常的声音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哈哈哈,好名字,你是黑无常还是白无常?”老人开着玩笑。   吴常自己也跟着笑了。   “不如这样,我们签个合同,你做我的员工吧。”说着老人拿出了一张泛黄的纸,说:“签上你的名字,以后就为我工作吧,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吴常想签上自己的名字,却忘记了那两个字该怎么写,于是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迅速地按上了手印,完成的同时,伤口也愈合了。   老人愉快地把合同收了起来,忽然把手插进了吴常的胸膛里,干枯瘦弱的手指,此时像锋利的刀子。   吴常惊愕地看着老人,难道自己刚刚自由就要死了吗?好不甘心啊。   血淋淋的心脏在老人的手上跳动着,老人把心脏放在一个盒子里说:“既然为我工作,总要抵押点什么。从今天起,这就是你的‘钥匙’,如果有一天我把它还给你,你就自由了,但是我再也不会保护你了。真有那一天,你要祈祷千万不要被我找到。”老人的话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威严。   看到吴常还惊恐地看着自己,老人又变成了那个慈祥的长者,说:“好了,别愣着了,你又不会死。”   不知道为什么,吴常总觉得这个场景自己曾经经历过,仔细回忆,却始终无法在冗长的记忆中找到线索,毕竟时间太久了。   胸口那道丑陋的伤口正迅速愈合,就像从来没有被侵犯过一样。   只有吴常知道,身体里少了他熟悉的节奏,却多了一份空虚的惆怅。   6   吴常需要钱,他知道如果一个人想要活下去,必须要有钱!但如果一个人要想永远地活下去,就必须要有很多钱!   吴常今年35岁,事实上他已经35岁很多年了,多到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对于钱,吴常有着近乎病态的偏执。只要有钱,什么事情他都会做!人活得时间越长,对事情看得就越透,吴常总能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弄到很多钱而且不留痕迹。   徐丽是吴常最近一任的妻子,徐丽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她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女人。吴常喜欢这样的人,因为这样的人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那次徐丽说要去外地出差,吴常却在她电脑的浏览记录上找到了很多风景区的资料,以及保险赔偿的相关事宜。从那一刻起,吴常知道自己的机会又来了,他偷偷地躲在徐丽看不见的地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当医生和警察在山下找到了吴常和徐丽的时候,车已经惨不忍睹了。徐丽当场身亡,吴常却逃过一劫。用医生的话说,这是生命的奇迹。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事后吴常如愿得到了一笔足够他挥霍一段时间的赔偿金,这是他惯用的方法,不知道已经用了多少次了,屡试不爽——谁会相信有人会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来诈骗赔偿金呢?   7   吴常做梦也没想到姚瑶的藏身之所竟然就在李老板公司的对面。   吴常明白这就是“大隐隐于市”。   这是一栋年代似乎十分久远的老楼了,有点破败,但用来藏身却再好不过了。   阳光好像从来都没有光顾过这里一样,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吴常却很喜欢这样的环境,无论在什么地方,阴暗总会让他感到莫名的兴奋。   吴常轻轻地敲门,三长两短是他和姚瑶的暗号。   门开了,吴常最先看到的就是姚瑶紧张却谨慎的眼神。姚瑶以最快的速度让吴常进了,然后又在走廊上四下看了很久。   吴常笑了笑:“你胆子还真大,居然藏在这里。”   姚瑶苦笑着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吴常拿出一大包东西说:“这里是一些食物,你先吃着。”   姚瑶接过那一包吃的,逃亡的日子总不是那么舒服的。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一顿舒心的饭了。   姚瑶拧开一瓶矿泉水,正准备喝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看着吴常,眼中透着狡诈与怀疑。   吴常笑了笑,拿过姚瑶手里矿泉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姚瑶这才放心地笑了笑:“别怪我多心,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她丝毫不为自己的多疑感到歉疚。   吴常却不以为意,脸上仍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姚瑶吃了东西之后,从地板的夹缝中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交给了吴常。   姚瑶说:“这个就是我的命,现在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   吴常拿着那个有些沉重的文件,突然他很想笑。他说:“你真的就这么信任我?”   姚瑶说:“我不是信任你,我是信任我自己!这东西在你手里什么用都没有,可是在我的手里它就是钱!”   吴常说:“你不怕我自己和李老板交易?”   姚瑶轻蔑说:“不怕,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李老板这个人。你自己去交易的话,我保证你一分钱也拿不到,而且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还有你别忘了……”   “忘了什么?”吴常打断了姚瑶的话。   姚瑶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她说:“你别忘了还有我,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吴常说:“哦?你会把我怎么样?”他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姚瑶铁青着脸说:“我会杀了你!”   吴常突然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一个非常可笑的笑话。姚瑶终于意识到事情已经超出了她能掌控的范围,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了。   她最后听见的声音是吴常的嘲讽:“连我自己都杀不死自己,你凭什么?”   吴常拿起那瓶矿泉水轻轻地喝了一口,那里面的迷药能迷倒一头大象。   8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划破了天际。   吴常站在离爆炸的那栋楼很远的地方,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脚下剧烈的颤动。可是他的心却是平静的,他的心在岁月的折磨下,变成了一汪没有波澜的死水。   走出姚瑶藏身的那栋楼之后,吴常看了看手表,然后在一个公用电话亭里把姚瑶的位置告诉了警察。片刻之后警车包围了姚瑶藏身的那栋旧楼,在做了一系列的部署之后,警察进入了大楼。   吴常迅速地离开了那里,他知道悲惨的一幕马上就会上演。在离开那个房间之前,他打开了煤气开关。只要警察撞开房间,摩擦出来的火花足以引爆煤气。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了整条街,那栋年老的楼房已经坍圮了大半——吴常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无非是想告诉李老板姚瑶已经死了。   “她已经死了。”吴常对着电话说。   “很好,我的东西呢?”李老板说。   “我的钱呢?”吴常说。   “钱我已经汇到了你的账户里。”电话那边不紧不慢地说。   “很好,东西我会尽快给你的。”吴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对了,听说李老板最近官司缠身。”。   “这不是问题,我已经找了专业人士帮我处理,就不麻烦吴律师了。”李老板很谨慎地回答。   “哈哈哈,你找的人姓断!对吗?”   他现在需要制造混乱,这样他才能安全地离开这里,毕竟还有一个让他畏惧的老人。挂掉电话之后,吴常笑得像一只狐狸。   9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吴常喜欢黑夜,只有在纯粹的黑暗里吴常才会找到真正的自己。   吴常在街上逛了很久,当一个喜欢黑暗的人把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的时候,那么他一定有一个阴谋在悄悄地酝酿着。   这条胡同比吴常想象的还要窄,也比想象的要黑。   吴常裹紧了外衣,虽然他感觉不到冷,可是他的心需要温暖。突然,一道黑影像闪电一样横在了吴常的面前。   吴常吓了一跳:“谁!”他这么大喊一声,似乎是在为自己壮胆。   黑影没有说话,只是阴惨惨地笑了笑。   吴常明白了,这是抢劫!他装作胆怯的样子,却在心里想了十几种击倒这个劫匪的方法。   吴常掏出了手机、钱包,双手递了过去。   那个黑影沙哑着声音说:“我不要你的钱包,也不要你的手机。你猜我要你的什么?”   吴常打了一个冷战说:“我……我不知道。”   黑影向吴常凑了凑说:“我要你的命!”说着,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插进了吴常的心脏。黑暗就像一个仁慈的长者,它包容一切,哪怕是不能见光的罪恶。   那个黑影用手机给吴常的尸体拍了照,然后消失在了黑暗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一条胡同里面,一具“尸体”正慢慢蠕动着。   许久,吴常慢慢地爬了起来,他拔出刀,伤口迅速愈合了。吴常知道那个人是李老板派来的,只有死一次,才会让李老板真的放过他。   其实吴常并不是不会死。如果刀子插进了心脏里,他就会真正地死掉,心脏就是他的漏洞。不过那一刀并没什么用,虽然位置没有错,可是吴常的心却长歪了——他的心不正。   10   吴常决定离开这里,是时候换一个环境了。   想起了老人的玩笑:“你是黑无常还是白无常?”吴常笑了,他知道自己见不得光明,也无法容身于黑暗。他想换个名字,有钱就有了一切,钱能买到身份,何况一个名字?钱就是这个世界秩序的漏洞。   吴常一个人走在街上,他要最后一次看清这个城市的黑夜。吴常熟悉这个城市里最阴暗、最偏僻的路。他选择的路都是路灯找不到的死角,那里是光的漏洞。   吴常的眼中没有不舍,他知道下一个他要去的地方有同样的黑暗,这就是黑暗的优点。它不嫌贫爱富,你要你喜欢它,它就喜欢你。   这时电话响了,他没有看号码就接了起来,毕竟现在能联系他的人只有一个。   “是陈老弟吗?”吴常开门见山。   “吴律师这一次你做得太过分了,老板很生气。不如你回来,我帮你在老板面前求情。”陈沉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失望。   “老弟,我没办法回头了,我要属于我的自由。我就不和你们道别了。哦,对了,替我跟阿断道个歉,是我出卖了他,他原不原谅我都无所谓了,今晚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吴常平静地说。   陈沉叹了一口气说:“老板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你头上的那片星空就是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突然,吴常的脚下一空,仿佛整个世界都陷进去了。这是一个被人挖出来的深坑,里面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味,吴常的胃里一阵翻滚,试了几次都没有爬上去。他抬起头看了看夜幕,好像就在他头上不远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几天,也许是几个月甚至是几年,可是时间对吴常来说早就没有了意义。渐渐地,他开始怕黑,他突然很想让阳光打在自己的身上,那仿佛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可是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有多奢侈。   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都会为他带来一份绝望。最后他明白了,原来他怕的不是黑,是他自己。在这个腐臭、狭小的地洞里,他求死不能。值得欣慰的是,夜晚的星空确实很美,吴常看在眼里,映出的却是他心里的怨毒。   吴常忽然感到沮丧,他逃过了时间、逃过了命运,却始终逃不出那个老人的手心。也许再过好久好久,久到让他忘记了一切,那个老人还会像当初一样,伸出手把他带到地面上,然后给他一份诡异的工作…… 第5章 九命凶煞书   有些传说并没有像看起来那样是无稽之谈,比如猫有九条命。   1   夏先生的卦摊在夜晚路灯的映衬下显得形单影只,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坐在夏先生对面,他的脸都隐匿在帽子的阴影里,看不到表情。   “老毛,老板交代了任务,你怎么还有空到我这里来。”夏先生把双手插进袖子里,有些明知故问。   “这次的任务太凶险了,我想请夏先生算一算我还有几条命。”老毛摸着手里的牛皮纸袋,很认真地问。   夏先生把手抽了出来,拿起了桌子上的龟甲,三枚铜钱在龟甲里叮当作响。夏先生摸了摸抛在桌面上的铜钱,不紧不慢地说:“哎呀,就剩一条命了。”   老毛不以为意,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想了想说:“请夏先生给我指一条死路。”   夏先生的心里闪过了一丝的不忍,但还是帮老毛占卜了一个方向。用夏先生的话说,这天道和人道是连着的。像他们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偏向人性的正义或者邪恶,在一件事情开始之初,他们早已给出了选择。   “嗯,往南走吧。”夏先生又把手插回了袖口里,有些无奈地说。   老毛抬起头向夏先生道了谢,然后消失在了黑暗中。如果夏先生的眼睛还在的话,他就会看到老毛的瞳孔竟然是一条窄窄的缝,这个人长了一双猫的眼睛。   2   沐阳的家在六楼,视野极佳,偶尔漏雨。   一楼住着一个胖子,叫大富。沐阳和他不熟,但是却很喜欢大富养的狗。大富是个宅男,和这条叫coco的狗相依为命。   沐阳吹着口哨下楼,在一楼的小花园里看到了和coco玩耍的大富。与大富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其实沐阳不喜欢这个人,总觉得大富怪怪的——没有家人,没有女朋友,却选择和一只狗生活。   coco看到沐阳之后很兴奋,挣脱了大富冲向了沐阳。coco把前腿搭在了小花园的栅栏上,它站起来的时候,嘴刚好到达沐阳喉咙的位置。平时沐阳会在口袋里带一根火腿肠,算是给coco一点儿小奖励。这一晚沐阳并没有准备,但是coco并不在意食物,依旧和沐阳热情地蹭了又蹭。沐阳和coco玩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还有别的事要做。coco的眼睛一直盯着沐阳,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像是害怕,又像是哽咽。   沐阳的手紧握着方向盘,在车辆稀少的公路上小心翼翼地行驶着。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这是沐阳第一次开着新买来的车上路,兴奋之余又多了一丝紧张。为了避免意外,他特别选择人和车辆都不会很多的时间。   沐阳打开CD,跟着音乐的节奏轻声哼唱着。一道黑影突然从路边闪过,一只黑色的猫挡在了沐阳的车前。在车灯强烈的光线下,黑猫的瞳孔变成了窄窄的一条缝,样子有点恐怖。沐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顿时慌了手脚,他感觉那只猫正透过车窗与他对视着。他下意识地去踩刹车,脚却鬼使神差地踩在了油门上。黑猫甚至来不及叫一声,车便像离弦的箭一样呼啸着从它的身上碾了过去……   车仍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行驶着,沐阳仍心有余悸,他甚至感觉到了车从猫身压过时的那种轻微的颠簸。   “第一次开车竟然遇到这样的事,真晦气!”沐阳这样想着,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闪过——那只猫在临死之前好像笑了一下。可猫怎么会笑呢?   一阵刺耳的鸣笛声突然在沐阳的车前响起,强烈的光线刺得沐阳睁不开眼睛。一辆卡车正呼啸着朝沐阳冲来,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沐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的降临却无能为力。   沐阳觉得自己有点像刚才那只猫。   3   沐阳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老鼠。他畏畏缩缩地从街边溜过,胆子大的人打他,胆子小的人躲开他,这让沐阳很沮丧也很害怕。突然,他发现在黑暗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玩味地看着他,慢慢地向他逼近,他已经嗅出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危险。   那是一只猫!沐阳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拼命地逃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他现在是一只老鼠!不知道跑了多久,沐阳累了,停下来大口喘气。忽然他发现那只猫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那种眼神好像是在笑。沐阳忘记了疲惫继续逃命,渐渐地,他发现无论跑多远多久,那只猫总在不远的地方冲他狞笑!   沐阳崩溃了,他觉得自己像个玩具,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不再跑了,反而向那只猫冲去,大不了鱼死网破。突然,那只猫变成了一辆巨大的卡车朝沐阳呼啸而来。沐阳傻了,这时他才想起那只猫好像在哪儿见过,这辆卡车也好像在哪儿见过。   4   沐阳睁开眼的时候,被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呛得打了个喷嚏。   梦!一切都是梦!沐阳长长地出了口气。   “啊,你醒了!我去叫大夫。”说话的人叫安琪,是沐阳的女朋友,一个漂亮又成熟的女人。不大一会儿安琪带着医生走进了病房。医生对沐阳说:“经历了这么严重的车祸还能活下来,这本身就是个奇迹。你不但活了下来,而且你的身上竟然一点伤痕都没有,我只能说你非常幸运。”医生的话让沐阳的心头莫名一重。   在医院观察了一天,沐阳便办理了出院手续。在安琪的执意之下,沐阳和她来到了当地一座很有名的寺庙,安琪说:“你能没事全是菩萨保佑。”   沐阳笑她:“想不到你还信这个。”   偌大的寺庙香火鼎盛,往来的香客络绎不绝。在钟鼓声的洗礼下沐阳也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小伙子,我送你一卦如何?”一个算命的拦住了他,是夏先生。   沐阳一愣,环顾左右问:“你是和我说话吗?”   夏先生慢悠悠地说:“不错!”   安琪拉了拉沐阳的衣角说:“这都是骗人的,我们还是走吧。”   沐阳却莫名地来了兴趣,他说:“反正人家说是送的,我又不会损失什么。”说完便对夏先生说:“您受累了。”   夏先生的脸上露出了淡淡地微笑,他说:“报一下你的八字吧。”沐阳说出了自己的出生日期。   夏先生皱起眉头像是在自言自语:“怪啊!真怪!”   沐阳忙问:“怎么怪了?”   夏先生说:“你的命不在五行中,不是金命,不是木命,不是水命,不是火命也不是土命。你说怪不怪?”   沐阳暗笑这老头故弄玄虚,便问:“那请问我是什么命?”   夏先生似是答非所问地说:“欠债还钱,杀生偿命!”   安琪说:“这人大概是糊涂了,我们还是走吧。”   沐阳却追问:“您还没说我究竟是什么命?”   夏先生的眼睛早就不见了,可心里那双眼睛却看得愈发真切,他叹了口气,缓缓地说:“你是猫命!”   安琪忽然哈哈大笑,说:“哪有猫命啊,这大叔估计学艺不精,就算是十二生肖里也没有猫呀。”   夏先生不再说话了,对安琪的揶揄不置可否。   只有沐阳听懂了那句“欠债还钱,杀生偿命”,他忽然很谦卑地问:“先生,这……这还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夏先生摇了摇头,说:“如果当时你肯下车去看一下那只猫,或许还有救。只是在你眼中,一只猫的生命甚至不足以让你停车浪费时间。现在一切都晚了。”   沐阳急了:“晚了是什么意思?”   夏先生指着安琪说:“我救不了你,但是我想救你的朋友,她是无辜的。”   沐阳还想再求一求夏先生,安琪却拉着沐阳离开了,说:“这个人一定是神经病,我们快走吧,我都饿了。”   夏先生对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说:“你还有八条命。”   5   从寺庙回来后,沐阳一句话也没说,一路上都显得心事重重。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餐馆,正是午饭时间,餐馆里的人不少。点完菜后,沐阳就坐在椅子上发呆。突然,他闻到了一股香味,那味道似乎有种魔力,让他欲罢不能。原来是服务员端着一盘菜从他的身边经过,那味道就是那盘菜发出的。   “你闻到了吗?怎么会那么香?”沐阳急切地问安琪。   安琪笑着说:“那不就是一盘鱼嘛!”   沐阳一愣:“是吗?”   安琪说:“你要是想吃,以后我天天给你做,瞧你刚才的样子,像只馋猫。”   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他们都想起了夏先生的话,“你是猫命!”安琪自然是莫名其妙,只有沐阳明白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能掌控的范围。   鱼终于端上来了,沐阳迫不及待地开吃了。一旁的安琪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一条不小的鲤鱼被沐阳几口就吃掉了,甚至连鱼刺都吞了下去。   安琪有点担心地说:“你慢点吃,别被鱼刺扎到。”   安琪的话音未落,沐阳突然跌倒在地上。他的脸色铁青,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脖子。被安琪说中了,他被鱼刺卡到了。   安琪急得一边大哭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可沐阳已经没了呼吸。白色的布盖在了沐阳的头上,安琪的心都快碎了。   在救护车上,安琪的手一直握着沐阳的手,冰冷是尸体的温度。突然,白布下面的尸体好像动了一下,安琪瞪大了眼睛,她死死地盯着沐阳的尸体,连气都不敢喘,怕错过了什么细节。终于,沐阳的尸体又动了一下。   安琪激动地说:“他还没死,他动了!”   救护车上的工作人员面部表情地告诉安琪,这是尸体的正常现象。   沐阳的尸体突然咳嗽了一下,这下可把工作人员吓坏了。尸体会动是正常现象,但是尸体咳嗽的话就不正常了。   沐阳咳嗽得越来越厉害,直到他吐出了一根很长的鱼刺,他才变回了正常人的脸色。   “我们这是在哪儿?”沐阳一头雾水地问。   安琪喜极而泣,泣不成声。   6   弄清楚了来龙去脉,沐阳觉得事情越来越严重了,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就是那个算命的了。沐阳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把安琪劝回家,他现在要去找夏先生。   沐阳走在夜晚的路上,他觉得有点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路灯不怀好意地亮着,将沐阳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人!是人!沐阳猛然发现,平日下棋、扭秧歌的人都不见了。他觉得这一定是个阴谋,他紧了紧外衣,加快了脚步。突然,他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正朝他逼近。沐阳的心沉入了谷底,他想,这一定是一只阴魂不散的猫!   他猜错了,向他走来的是个人,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他的心放下了,但紧接着又悬了起来。眼前的人有些面熟,沐阳猛地想起这个人好像就是前几天电视里说的通缉犯,他抢劫杀人,是个极度危险的人。   沐阳想跑却没有了勇气,只能本能地向后退。眼见那人越走越近了,沐阳颤抖着声音问:“你想干什么?”   “你拿走了我的东西,我想要回来!”那人说话瓮声瓮气的,和他高大的身材极不相符。   沐阳一头雾水,胆怯地说:“我怎么会拿你的东西?我可以给你钱,都给你!”   那人说:“不是钱!”   沐阳觉得这个人一定是个疯子,他结巴地说:“我……我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说完那人向前一蹿,来到沐阳面前,动作敏捷得像只动物。   沐阳这才看清那人的样子和普通人一样,只是一双眼睛有点怪,瞳孔不是圆的,而是窄窄的一条缝。   “你拿走了我的命!”   沐阳最后的感觉就是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刺穿了他的心脏。   7   沐阳是被门铃吵醒的。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难道一切只是一场梦?可这梦太逼真了!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好半天沐阳才回过神来,急忙去开门。   是大富,这个平时不怎么走动的邻居,现在来沐阳的家里找他了。   “有事吗?”沐阳有些冷漠,又有些谨慎地问。   “哦,昨晚我看到你回来的时候怪怪的,表情有点僵硬,我喊你你也不理我。coco冲你大叫你也没反应,要不是我拉住它,它差点咬到你。我是想看看你没事吧。”大富憨厚地说。   “哦,谢谢,我没事儿。”沐阳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有点内疚。   这时coco从大富的身后突然冲了过来,沐阳不知道为什么,对coco有了一种本能的恐惧,他急忙向后退。身后是墙,沐阳退无可退了。coco一跃而起,刚好咬到沐阳的脖子。   大富大惊失色,在一旁急得乱转,他不知道该拉开coco还是先救沐阳。直到沐阳没了呼吸,coco才松开了沐阳已经被咬碎的喉咙。   看着血汩汩地从沐阳的脖子里流出,大富这才意识到coco杀了人。   一人一狗和一具尸体在沐阳的家里等到了凌晨。   大富扛着沐阳的尸体小心翼翼地下楼,回到了自己的小花园里。在花园里,大富挖了一个刚好能容得下沐阳尸体的坑。   “coco,你越来越不听话了,你知不知道杀人是很麻烦的。要是被人知道,你一定会被处理掉的,那样你就不能再吃好吃的狗粮了。”大富像个家长一样唠唠叨叨,语气好像在教育孩子,而不是一只刚杀了人的狗。   coco蹲在一旁,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沐阳的尸体。   突然,沐阳的尸体动了一下,coco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它有点不确定沐阳是不是真的动了。   “你在这里好好反省。”大富回到房间里,去找一把大一点儿的铲子。   大富刚离开小花园,沐阳的尸体忽然睁开了眼睛。coco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沐阳盯着coco,眼睛里已经有了杀意,coco反应了过来,露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   沐阳的脸上阴晴不定,他要逃离这个小花园。他一跃而起,跳到了栅栏外,落地时竟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动作灵巧得像只动物。   coco对着沐阳狂叫,沐阳头也不回地跑掉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只剩下五条命了。   8   饿,是沐阳现在唯一的感觉。   回到家之后,沐阳在冰箱里找到了食物,在饥肠辘辘的时候,能找到自己最喜欢的食物,从任何角度看这都是让人兴奋的事情。沐阳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这种肉的口感很奇怪,不像牛肉,也不像猪肉。   他越吃越饿,很快这盘肉就被他吃得只剩下了骨头。一颗老鼠的脑袋在盘子里看着他,虽然眼睛的位置已经没有了眼球。沐阳打了一个冷战,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吃的竟然是老鼠。他想吐,可是又舍不得。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老鼠也并不是那么恶心的动物,反而觉得老鼠肉的味道还不错。这些老鼠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前几天家里闹老鼠,那时的沐阳还很讨厌老鼠,他买来了老鼠药,撒在了家里的各个角落,那些猖狂的老鼠很快都变成了尸体。   沐阳看着盘子里的老鼠,忽然意识到这些老鼠都是被毒死的,那自己吃掉了它们会不会中毒呢?沐阳刚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胃里像火烧一样的难受。   沐阳没有惊慌,他知道自己死不了。即使死了还有剩余的生命,他习惯了。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给安琪打了一个电话。   安琪赶到的时候,沐阳已经没了呼吸。可笑的时候,就像沐阳习惯了自己的死亡,安琪也习惯了看到沐阳停止呼吸的样子。   安琪没有哭也没有闹,安静地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   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中毒太深,沐阳没有像以往那样活过来。   医生解剖了沐阳的尸体,在他的胃里发现了含有毒药的肉类。   安琪这才有点害怕了,难道这次沐阳真的会死掉吗?她不敢去想。   可是沐阳的尸体都被解剖了,这样沐阳还会复活吗?她更不敢去想了。   了解了沐阳的死因之后,医生草草地缝合了沐阳的尸体。安琪已经心如死灰了,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安琪准备在死亡通知书上签字了,这时,沐阳却虚弱地走出了停尸间,赤裸的身体上还有几条丑陋的伤疤,像一条条蜈蚣。   除了逃跑的,剩下的医生都吓晕了,自然没有人给沐阳办理出院手续。   一路上,两个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说话。   “沐阳,你还好吧?”安琪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却不知道从哪里问好。   沐阳阴沉地说:“小琪,我现在也弄不清楚到底在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过我知道只有那个算命的瞎子能救我。你现在快去找到他,他一定有办法。”   安琪担忧地说:“那你呢?”   沐阳想到了coco,那只杀死过自己的狗,他恶狠狠地说:“我还有别的事要办。”   安琪忽然感到了一阵恐惧。   9   整整一天,coco都心神不宁,对平时最爱吃的狗粮都不闻不问了。大富急坏了,准备去买牛肉来给coco开个小灶。可是coco死也不肯出门,大富只好把coco留在家里,自己去了离家最近的超市。大富走了之后,coco更加焦虑了,现在它唯一的靠山都没了。   coco机警地竖起了耳朵,它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当沐阳出现在大富家的小花园里的时候,coco叫得撕心裂肺。这一次沐阳不再害怕这只宠物狗了,反而是coco吓得要死,它不明白这个人类的眼睛为什么会有竖直的瞳孔。   沐阳看着被他逼到角落里的coco,它那种任人宰割的表情实在让他觉得很开心。沐阳把手狠狠地插向coco的肚子,锋利的指甲瞬间就刺破了coco的肚皮,带着杀戮的快意。   大富打开门的一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coco的头正对着大富,只是眼神里没有了生气,尾巴也不会再向他摇晃了。   看到宠物的惨状,大富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他随手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果刀,悄悄地走近了沐阳。当大富把刀插进了沐阳的身体,他才看清这人是沐阳。他有一瞬间的错愕,不明白这个被coco杀死的人为什么会活过来,不过片刻的疑惑很快就被愤怒取代了,他把刀反复刺进了沐阳的身体,就像沐阳杀死coco一样,他要用同样的方式为自己的伙伴报仇。   当沐阳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大富不见了,这个人跑掉了。   沐阳忽然很想笑,他意识到自己只剩下三条命了。现在他的心里充满了杀意。   10   夏先生察觉到安琪来找她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片阴霾。虽然看不见,但是夏先生却真切地感觉到安琪一脸死相。   “先生,求求你救救我男朋友吧。”安琪跪倒在夏先生身边。   夏先生无动于衷,淡淡地说:“我说过,我救不了他。”   安琪哭着说:“先生我求你了。”   夏先生说:“听我一句,不要再见你的朋友了,否则你也有危险。”   安琪麻木地离开了,每走一步似乎都背负着沉重的担子。   夏先生拿起龟甲,一连占卜了三次。   直到安琪的背影消失在了远处,夏先生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孩不该死,可夏先生却怎么也解不开她的死局。   11   大富带着简单的行李,在一条条上小路穿梭,他不能暴露在街道上的摄像头之下,毕竟自己背负着一条人命。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沐阳终于找到了大富。   当大富看到沐阳的时候,吓得跌坐在地上,惊恐地问:“你是人是鬼?”   沐阳想了想,说:“这个问题太难了,我回答不了你。”   大富吓得哭了出来,问:“你想怎么样?”   沐阳说:“这个问题简单,我想把这个还给你。”说着沐阳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水果刀,那正是大富杀死沐阳的时候用的刀。   这场景似曾相识,前几天沐阳在这里被一个长得像猫的人杀死过一次。短短几天,他从一个猎物变成了捕猎者。   远处一辆警车缓缓地行驶着,闪烁的警灯让大富看到了生命的希望。既然沐阳没有死,那么他就不是杀人犯。   大富连滚带爬地来到警车前,大声呼救。沐阳狞笑着看着大富滑稽的样子,慢慢地跟在大富身后,就像戏弄老鼠的猫。   两名警察看到手持凶器的沐阳,急忙下车。   “不许动,把武器放下。”警察掏出了枪,对沐阳大喊。   大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己得救了。   那把刀却插进了自己的心脏,大富不可思议地看着沐阳,还没搞清状况,他就断了气,以至于那两声为他报仇的枪响都没听到。   警察果断开枪,击毙了行凶的沐阳。   12   安琪接到警察电话的时候,正在沐阳家的楼下。她才不在乎那个瞎子的胡说八道,不管沐阳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都是自己最爱的人。可电话里,警察告诉她沐阳因为涉嫌杀人被当场击毙,现在需要她去认领尸体。   安琪正准备去公安局,突然她发现有一道黑影正顺着墙壁窜进沐阳的家。安琪有一种预感,沐阳又回来了。   果然,当安琪打开门的时候,看到沐阳虚弱地坐在沙发上。她不想问刚才警察的电话是怎么回事,也不想问沐阳究竟做了什么。   “怎么,昨晚没睡好吗?”安琪关切地问。   沐阳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饿了吧?想吃点什么?”安琪一边问他一边将买来的东西装进了冰箱。   “随便吧。”沐阳说。   “这是什么?”安琪端着一个盘子从厨房出来。“这是鸡肉还是狗……”   话还没说完,安琪就像受惊了一样将手里的东西扔掉,急忙跑进厕所里剧烈地呕吐起来。沐阳看到一颗老鼠的脑袋从那盘被安琪扔掉的东西中露了出来。他整个人就愣了,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安琪从厕所里出来,脸惨白惨白的。她对沐阳说:“沐阳,你应该去看医生,这样下去我怕你会有事。”说着握紧他的手。   沐阳甩开安琪的手,冷冷地说:“我没事,用不着看医生。”   安琪苦口婆心地说:“沐阳,你病得很严重,一定要去医院。”   沐阳发疯了一样冲安琪咆哮:“我说了我没事!”   安琪被沐阳的变化惊得不知所措,现在的沐阳就像一只野兽。突然,她发现沐阳的眼睛有些不同,瞳孔变成了窄窄的一条缝,就像一只猫。   安琪怯生生地说:“沐阳,你的眼睛……”   没有等安琪说完,沐阳便敏捷地扑了上去,双手死死地掐住了安琪的脖子。   沐阳把狰狞的脸凑近安琪的耳朵,阴惨惨地说:“像猫是不是?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13   安琪死了。   沐阳放手的那一刻好像突然清醒了一样,自己真的杀了人,而且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他像被抽空了一样瘫坐在地上。   “不——”沐阳歇斯底里地叫喊。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刚才那个人绝对不是自己,好像有种力量在驱使他那样做。   “喵——”一声突如其来的猫叫打破了这已经绝望了的宁静。   一只黑色的猫懒洋洋地坐在已经死去了的安琪的身旁,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沐阳,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的诡异。   沐阳出奇地镇静,他的心已经疲惫不堪了。他仔细地看了看那只猫,那不就是自己撞死的那只猫吗?沐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阴谋,一只猫的阴谋,它的目的不过是想折磨自己。不能让它得逞,命是自己的,不能让一只猫捉弄。   沐阳走到了阳台,打开了窗户,纵身跳了下去。虽然是夏天,但风还是有些冷。   在跳下去的那一刻,沐阳笑了一下。也许是为自己的解脱而庆幸,也许那并不是他的本意。不过,他确实笑了。   14   沐阳选择用跳楼的方式结束这荒诞的生命,楼下没有血花四溅,也没有惨不忍睹的尸体,一只黑猫轻盈地落在了地上。   夏先生慢慢地走到了沐阳的楼下,对那只黑猫说:“我说过救不了你,向前走吧,把你最后一命交给那个人,你就彻底解脱了。”   黑猫像是听懂了夏先生的话,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黑暗里。   夏先生刚走,老毛就在不远的地方等待着接收沐阳的最后一条命,这样老毛就重新拥有九条命了,这种夺舍能力让老毛可以为老板执行最危险的任务。   夏先生真的很想救下安琪,可千算万算,安琪的生肖是“鼠”。   老鼠注定要死在猫的手里,这是难以改变的宿命。 第6章 维恩   有时候这个世界的包容看起来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它让贪欲膨胀、让罪孽深重、让邪恶恣意。只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它收起了那张网,让这些罪恶的灵魂万劫不复。   1   五年前的一天,陈沉下了课来到了公寓里,刚一开门,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老人正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老……老板,您怎么来了?”陈沉有些惊讶。   老人笑了,调侃地说:“怎么?我不能来?”   陈沉的心咯噔一下,好在面前的老人似乎并没有生气,他急忙说:“当然能,这间屋子都是您的。您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正说着,断爷走了进来。看到老板也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说:“老板,您怎么有空?我都想死您啦!”说着拉着老板的手,摸个不停。   老板似乎有点尴尬,咳嗽了一声,说:“阿断,你最近表现得很好,不迟到,不早退。比老夏强多了。”   “是谁在说我的坏话呀?”门口传来了夏先生不冷不热的声音。   陈沉吓了一跳,急忙扶着夏先生去了他的座位上。他在心里嘀咕:夏先生今天怎么了?敢用这样的态度和老板说话?   “老夏来了?今天来得挺早,有进步啊。”老板笑得有些不自然。   很快,公寓的圆桌边就坐满了人,每个人对老板的出现都表示意外。老板则亲切地和公寓里每一个人握手,只有夏先生不露痕迹地避免和老板接触,而到了老三那里,则是因为修罗对老板始终保持着敌意。老板并没有碰到老三,老三有点意外——修罗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居然敢对着老板龇牙。   陈沉清了清嗓子,说:“今晚很荣幸老板会来,那么就让老板来宣布今天的任务吧。”   老板显得有些意外,他结结巴巴地说:“呃……那个……今天我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大家,看到大家都很不错,我感到很欣慰,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任务还是陈老弟来宣布吧……”   夏先生轻笑了一声,隔着墨镜,大家都能感觉到夏先生的不屑。   陈沉忽然皱起来眉,老板从来不叫他“陈老弟”。   “老板”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尴尬得不知所措。   吴常忽然想到了什么,愤怒地指着老板模样的人说:“维恩?你这家伙连老板也敢模仿?”   大家忽然把视线对准了这个叫作维恩的人,就在大家的眼皮底下,老板的样子开始一点点地模糊起来,然后变成了吴常的样子。   一个房间里居然出现了两个吴常,这个感觉说不出的诡异。   维恩尴尬地笑了笑:“和大家开一个小玩笑。大家不会连这点幽默感都没有吧?”   断爷忽然懊恼地说:“我靠,这家伙摸了我,还有谁被他摸了?”   维恩忽然变成了断爷的样子,嫌恶地说:“阿断,你还好意思说,是我被你摸了好不好?恶心死了!”   在公寓里,维恩是个并不受欢迎的人,老板拿走了他的样子,但是给了他模仿的能力。他能模仿任何被他摸过的人,对普通人来说,维恩能模仿他们的样子。但是对公寓里的人,维恩还能模仿他们的能力。   这次的单子理所当然落到了维恩的身上。公寓里的人三三两两地散了,经过了一场恶作剧之后,维恩也悻悻地准备离开。突然他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了。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扶住了他,是夏先生。   “小心!”夏先生冷冰冰地说。   维恩心有余悸,看着夏先生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的手心。不知道是不是夏先生有意为之,维恩最终还是摸到了夏先生的身体。   2   仲夏的夜里,清爽的微风总是令人迷醉。   汪显刚下飞机回到住所,这个城市他离开太久了,林立的高楼与闪烁的霓虹灯交相辉映,让他竟有片刻的迷离。陌生的距离感转瞬即逝,毕竟许多东西不是时间可以沉淀的。比如这座城市的味道,比如这座城市里很久没联系过却始终未曾忘怀的人。   浴缸里放满了温水,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洗去一身的疲惫更让人感到惬意的了。   汪显躺在宽敞的浴缸里,微眯起双眼,不觉地哼唱起了小时候唱过的童谣。   水气渐渐升腾,氤氲成如梦似幻的一片。汪显没有注意到浴缸里的水温正在慢慢升高,一声若有若无的咳嗽声打破了这片刻的旖旎。   汪显下意识地说:“谁?”浴缸里泛起一阵水花,这才让他感觉到阵阵的灼热。   汪显从浴缸里出来,擦了擦额头,也不知是水还是汗。他苦笑了一下,看来是自己太紧张了。在国外这么多年,这疑神疑鬼的毛病是改不掉了。   浴室的镜子上满是水气,照出来的世界也是朦胧一片。汪显顺手擦了一下,里面出现的竟是一个脸上布满了沟壑一般皱纹的人,他的双眼只有一条窄窄的缝隙,露出来全都是眼白,竟是一个瞎子。   汪显怪叫着向后退去,这个瞎子他认识。无论是瞎子还是别的什么人,出现在自家浴室的镜子里,这画面都会诡异得难以言喻。   瞎子眼睛的位置是深深凹陷的黑洞,但是汪显知道他在盯着自己。   瞎子“嘿嘿”地干笑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刺耳,这正是在汪显耳边徘徊了5年的声音,如同无法惊醒的梦魇,挥之不去。   汪显瞪着眼睛,指着镜子却说不出一句话。   镜子里的瞎子幽幽地说:“小伙子,我来拿你卖给我的东西……”   浴缸里的洗澡水慢慢地溢了出来,地上的排水口仿佛被堵上了一样,水慢慢地升高,并且越来越热,片刻之后竟然沸腾了。   汪显被水烫得哀号不止,他发疯一样地冲撞着浴室的门,看似弱不禁风的门,此刻固若金汤。   水漫过了汪显的膝盖,镜子里的瞎子微笑着看着汪显的叫喊越来越弱,狡黠的神色一闪而过。又过了一会儿,汪显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3   十几名警察和一名法医让这间本来十分宽敞的浴室显得拥挤不堪。   每个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一具被煮熟了的尸体此刻正躺在浴室洁白的瓷砖上泛着妖冶的粉嫩。一位看起来刚刚参加工作的女警察捂着嘴跑到马桶前,便要呕吐。   何坤皱着眉头怒吼道:“滚出去吐,别破坏了现场!”说完走到法医面前紧张地问道:“怎么样?”   法医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说:“初步判断这间浴室应该是第一现场,死者并非是溺水身亡,而是被活生生烫死的,具体的死亡原因还需要进一步的尸检才能确定。”   何坤把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刚才察看了热水器的性能,最高的温度不超过60度,而且容量有限,根本不足以让热水充满这间浴室,最让他疑惑的是浴室的门并没有被锁上的痕迹,死者为什么不在被烫死之前逃出浴室呢?如果不是水从死者的家里渗到了楼下的邻居家里,恐怕短时间内死者根本不会被发现。   一个警察怯生生地问何坤:“头儿,你看这怎么办?”他显然是被这样的情形吓到了。   何坤低声说:“就当作意外事件处理吧。”   那个警察没底气地问:“头儿,这样做不妥吧?”   何坤没好气地说:“那你来告诉我,这个报告我应该怎么写?”   尸体被抬走了,何坤站在湛蓝澄澈的天空下,炎炎的烈日此刻变得那样亲切。   他环顾了四周,才从怀里掏出手机,连打了三个电话,每个电话他都只说了一句话:汪显死了,我们怎么办?   人在无助的时候的故作镇定,有时就像是掩耳盗铃一般的滑稽。   4   何坤把手中的烟头狠狠地按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他看了看其他三个人。   王键是大学中文系的老师,满脸书生气。林森是心理医生,肥胖的身躯让沙发深深地陷了下去,正拿着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发呆。严炎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单薄的身体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四个人若有所思。   终于,严炎打破了沉寂,他说:“坤子,当年你确定那老头死了吗?”   所有人都望向何坤,他苦笑了一下,说:“那老头的脖子还没有林大夫的胳膊粗呢,绳子都快把他脖子勒断了。”   王键说:“就算勒不死他,咱们把他扔进河里,淹也淹死他了。”   严炎突然打了一个冷战,说:“你……你们还记得吗?那老头说他会游泳,多深的河他都能游上来……”   5   似乎在每一个乡村里都会有一个充满了传说的池塘,大人们常常告诫孩子们要远离河边。   5年前的一个夏天,游手好闲的何坤和其他四个同样闲散的伙伴来到这个池塘边,打算抓几条鱼打打牙祭。   五个人发现一个人正坐在池塘边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打盹儿。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个头发稀疏的老人,那是变成了夏先生模样的维恩。   何坤大声问:“大爷,你是外乡人吧?面生得很。”   维恩转过头来嘿嘿笑道:“瞎子我每隔几年就会回来这看看这水,上次我回来的时候应该还没有你们呢。”维恩的声音沙哑得刺耳,听着让人没来由地难受,这笑声是模仿阿邪的。   维恩像是很随意地调整了一下墨镜,五个人这才看清老人的双眼只有深深凹陷的黑洞,他竟然是个瞎子。   严炎个子最矮,胆子也最小,老人的样子吓得他躲在高大的林森身后。汪显问道:“大爷,这水有啥好看的?”   维恩说:“其实我是在钓鱼。”   王键皱着眉问道:“你唬谁?你连鱼竿都没有,咋钓鱼?”   维恩说:“谁说钓鱼一定要用鱼竿?我把鱼饵撒下去,鱼自己就上来了。”   何坤说:“大爷,你眼神不好,可别掉进这河里。”   维恩又笑了笑,若有深意地说:“瞎子我会水,多深的河我都能游上来。”说着对他们五个人抬了抬头。   何坤打了一个冷战,虽然面前这个老人是瞎子,可是他却感觉到了老人的视线扫过了他们五个人的脸。他下意识地避开老人虚无的眼神,却发现了横在地上的一个布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算命”两个字。原来这瞎子是个算命的先生,当时的乡下里常有这样走街串巷的算命人。   何坤说:“哟,大爷你会算命啊?给我们兄弟五个算算咋样?”   维恩笑着说:“我是跟一个朋友学的算命,要说算命还是他算得准,不过五个小兄弟都是富贵的命,瞎子不用算也知道。”说着站起身来,收起身旁的包袱准备离开。   何坤眼尖,他一眼就看见了维恩的包袱里露出来的黄灿灿的东西。他心一动,忙对着要离开的维恩说:“大爷,你给我们兄弟算了命,这算命的钱我们必须得给,这是规矩啊。不过我们出来得急,都没带钱,你今天晚上住哪儿?我们给你送去。”   维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说了一个地址就走了。   这天夜里,何坤带着其他四个人一起来到维恩所说的住处,这是一间离水塘不远的茅草屋。何坤喜出望外,在这样僻静的地方就不会惊动村子里的邻居了。   夜像墨一样浓稠,每个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暗。   破败的木门并未上锁,狭小的空间里只点燃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维恩正坐在一张脏兮兮的桌子前,笑吟吟地看着何坤他们。   何坤笑着说:“大爷,你眼睛看不见还点着灯,多浪费啊。”   维恩说:“瞎子我看不见人的脸,可是我能看得见人的心。这灯是我给小兄弟们点的。”   汪显冷冷地说:“大爷,咱们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兄弟几个想和你做个买卖。”   维恩笑了笑说:“瞎子我不过是个穷算命的,哪有本钱和各位小兄弟做生意?”   何坤说:“大爷,我们兄弟也不藏着掖着,今天我看见你那包袱里裹着的好像是金子,不如你把这金子卖给我们,也省得被坏人骗了。”   维恩故作迟疑了片刻,才似是痛下决心了一般拿出了包袱。打开一看,果然是黄灿灿的金子,整整五块金砖。   严炎一瞧这金子,眼睛都直了。   王键面无表情地说:“大爷,你开个价吧。”   维恩不说话,只是嘿嘿地干笑。   林森也笑嘻嘻地说:“大爷你就说多少钱吧,我们兄弟绝对不还价。”   维恩说:“这些金子用钱可换不来,这是我从我老板手里借来的。”   汪显说:“哟,算命的还有老板?好,您说用什么换?”   维恩一字一顿地说:“用你们的时间来换吧。”   何坤皱着眉说:“大爷,时间怎么换?”   维恩伸出三个手指说:“我只要你们每个人三十年,而且不要你们现在,我要你们生命里的后三十年。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五个人同时打了一个冷战。   汪显笑笑说:“大爷,我看你是累了,怎么说胡话呢?”说着对何坤使了个眼色。   维恩笑着说:“金子就在这,拿不拿你们随意……”话还没说完,一条又结实又粗的绳子悄无声息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足足勒了十几分钟何坤才放手,四个人忙问:“死了没?”   何坤喘着粗气,点了点头。   五个人把维恩的金子分了,又把尸体扔进了池塘里,他们消失在了黑暗中。   过了好久,维恩才从水里爬了出来,不死的生命,是模仿吴常。   夜,一如既往地阒寂,总会有一些未知的种子在这样的环境下蠢蠢欲动。   6   “我想这不过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而已,何必这样自己吓自己?”王键的话把其他三人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何坤说:“汪显整个身体都被热水烫熟了,这怎么解释?”   所有人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林森才说:“或许这就是一个心理暗示,曾经有人做过实验,把一枚硬币在接受实验的人面前加热,然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换了一枚没有经过加热的硬币,然后突然放在他的手心里,他以为手掌中的硬币正是加热过的硬币,结果将硬币移开后,手上放过硬币的位置竟然出现了一个被烫过的痕迹。所以,当年那个瞎子不过是让我们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强大的心理暗示罢了。”说着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   王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不错,确实有这样的案例存在,我也觉得是我们太敏感了。”   严炎如蒙大赦一般,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何坤还要说什么,突然“咚”的一声闷响,林森摔倒在了地上。三个人赶紧围了过去,只见林森满是赘肉的脸此刻变成了酱紫色,已经无法呼吸了。他双手乱舞,好像在空气中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恐惧得连窒息的痛楚都浑然不觉。几个人乱作一团,却又都束手无策,没过多久,林森便没有了心跳。   法医检查过,卡在林森喉咙里的是一大块还没有咀嚼的苹果,他是被噎死的。林森的死和汪显的死一样,被当作了意外来处理。   7   池塘依然是那片池塘,茅草屋也依然是那座破败的茅草屋。只是水不再那么清澈,草屋也愈见沧桑。   何坤在岸边开阔的地方点燃了一堆篝火。何坤和王键的面色凝重,严炎却显得更加忐忑。林森死后,虽然何坤、王键都不愿意承认是死去的维恩来复仇,可是严炎却坚持认为这是诅咒,精神临近崩溃。王键坚持要回到那个池塘看一看,坐以待毙始终不是办法。   王键折断一根树枝扔进了燃烧的火堆里,火苗四散升腾。他说:“不如我们把水塘里的水抽干,看看瞎子的尸骨还在不在。”   何坤说:“对,把水抽干,要是瞎子的尸骨还在水底,那么就是我们自己吓自己。”   严炎看了看他们两个,颤颤巍巍地说:“要……要是水底什么都没有怎么办?”   何坤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冷冷地说:“要是什么都没有,瞎子一定会回来找我们,那我们就再杀他一次。”说着掏出了别在腰间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散发出了死亡的气息。   严炎像是松了一口气,但是身体依然在不由自主地颤抖,他这才发现手里的烟还没顾得上点燃,何坤把打火机递给他,他试了几次都没点着,打火机已经没有了燃料。   王键摇了摇头说:“这么大一堆篝火还不够你点一根烟吗?”   严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心地把手中的烟伸向了那堆火焰。   王键瞪大了眼睛,大喊道:“小心衣服!”   严炎的袖子不小心被火苗燎到,已经烧了起来,严炎还浑然不觉,听到王键的提醒才发现。他马上用手拍打,本来只是星星之火,可越拍越大,严炎惊得手脚乱舞,何坤和王键也在一边焦急地拍打着。   火势越来越大,转眼已经蔓延到了严炎的全身,他的整个身体都包裹在熊熊的火光里。何坤拉着还要冲上去扑火的王键,大喊:“严炎,快往池塘里跳!”   何坤的喊声淹没在烈火燃烧皮肤的嘶嘶声与严炎毛骨悚然的哀号声中,严炎已经成了一团在地上打滚的火球。   没过多久,严炎就不再动了,任凭身上的火越烧越旺——他死了。   8   人的恐惧,不是惧怕死亡,而是面对未知的忐忑。   离茅草屋几米外的空地上,严炎焦煳的尸体横陈在杂草中,散发着浓浓的焦臭。   茅草屋内,何坤和王键坐在那张破败的桌子前,屋子里没有灯,黑暗遮住了两个人的表情,谁也不知道谁在想些什么。   “你……你刚才看见了吗?”王键结结巴巴地问。   何坤故作镇静地咳嗽了一下说:“你也看见了?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   就在刚才严炎把手中的烟伸向火堆的时候,两个人似乎看见了火堆里伸出了一只干枯得像树枝一般的手,那只手拽着严炎的衣袖,严炎却浑然不觉……   王键在黑暗中推了推眼镜,问:“我们该怎么办?”   何坤说:“等天亮了再说吧。”   王键说:“坤子,你说真的是瞎子杀了他们吗?”   何坤说:“别胡说,他早就死了,这些都是意外。”   王键说:“你还记得吗?当时瞎子说要买我们的时间。”   何坤说:“我们也没说要卖给他。”   王键说:“可是我们拿了他的金子,虽然我们没说要把时间卖给他,但是买卖的关系已经成立了。”   何坤说:“那他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复仇?”   王键说:“你不记得了,他说只要我们生命里的后三十年,现在他回来拿我们的命了。”   何坤生气地说:“别胡说了,等天一亮我们就回去,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两个人又陷入了无限的沉寂里,时间似乎是被黑暗吞没了一般漫长。   突然王键大声说:“我知道了!”   何坤忙问:“你知道什么了?”   王键说:“汪显死在浴室里,和水有关;林森死在了一个苹果上,和木有关;严炎是死于火……”   何坤问:“这有什么不对吗?”   王键说:“水、木、火,这是中国传统的五行啊!”   何坤问:“怎么讲?”   王键若有所思地说:“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我们两个一个会死在和金有关的东西上,另一个则死于土。”   何坤说:“既然我们知道怎么提防,那瞎子就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变了声调。   王键却摇了摇头,说:“古时候中国人认为是五行构成了这个世界,所以金、木、水、火、土无处不在。”   王键的声音透着绝望,可何坤却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何坤说:“王键,你有没有发现,从汪显的死开始,我们似乎就陷入了一个圈套。”   王键说:“不错,他们三个人的死看起来好像都是意外,但是我总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   何坤说:“与其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如我们打破他的节奏。”   没等王键回答,黑暗中传来了“咔嚓”的声音,那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王键打了一个哆嗦,问:“坤子,你……你要干吗?”   何坤幽幽地说:“既然怎么死都是按照五行的规律,那么我们就打破这个规律,我不让瞎子杀你,我亲手杀你。也许这有效也说不定,死你一个好过我们两个都死。”   枪响的那一刻,子弹出膛的火光将这间茅草屋照亮了片刻。王键的余光看到了一个瞎子正笑吟吟地坐在两个人的旁边,还是十几年前瞎子等着他们来的时候所坐的位置。光亮转瞬即逝,瞎子很快就又隐匿在黑暗之中了,何坤却一无所知,而王键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些了。   其实王键最想说的是——子弹属金。   9   凌晨时分下起了雨。   雨下得不大不小,不急不缓,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嘲弄的味道。何坤守了王键的尸体一夜,天刚微亮的时候便驾车离开。   何坤开着车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他要避开国道上的监控器。   尽管道路崎岖泥泞,可何坤却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车缓缓地驶向前方,过了这条盘山路就是城市了。何坤想,是不是应该换一个城市生活,与过去的日子划清界限。   人总是这样,用最缜密的谎言欺骗别人,却用最拙劣的把戏蒙蔽自己。   雨依然默默地下着,就像是在静待着什么。何坤双手紧握着方向盘,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把世界弄得一片朦胧,雨刷器在不停地摆动着,露出前方片刻的清晰。   何坤的心绪越来越乱,不知道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还是因为杀人之后的负罪感。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目光偶然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一张多少年来萦绕在他脑海中的脸——一张布满沟壑一般皱纹的脸上,双眼只有深深凹陷的黑洞,他是个瞎子。   何坤一脚把刹车踩到底,脑袋差点撞到玻璃上。他回过头去,后边的座位上什么都没有。何坤擦了擦汗,难道是幻觉?他准备继续开车,却发现瞎子依然在后视镜里笑吟吟地看着他,瞎子居然在镜子里。他掏出枪对准了镜子里的瞎子,喊道:“你到底是谁?你想怎么样?”   维恩笑了笑,声音干哑得刺耳,冷汗已经顺着何坤的额头流了下来。   何坤大吼:“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很想开枪,可是因为恐惧,手指连弯曲的力气也没有了。   维恩沙哑地说:“小兄弟,我来拿我的东西。”   何坤打了一个哆嗦,问:“什……什么东西?”   维恩又笑了,说:“你卖给我的东西呀。”   何坤摇着头说:“没有……我什么也没卖给过你!”   维恩说:“你拿了我的钱,却不给我想要的东西?哪有这样的道理。”   何坤很快镇定下来,说:“你在镜子里,怎么杀我?”说着对着镜子连开了几枪,碎片到处都是,但每一个碎片上都有一个维恩在冲他诡异地笑着,何坤这下真的绝望了。   突然一阵天昏地暗,何坤的车被似乎是被从天而降的泥土掩埋了起来,无数个维恩笑着说:“小兄弟,我们钱货两清了……”   在这条盘山路上,何坤停车的位置上,因为雨水的关系发生了泥石流。在鲜有车辆经过的路段,何坤的尸体被挖掘出来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10   烈日当空的正午,所有的一切都病恹恹的,只有夏虫永不沉默。几个游手好闲的青年来到这个池塘边,打算抓几条鱼打打牙祭。   几个人发现有一个人正坐在池塘边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打盹儿。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个头发稀疏的老人。   一个人大着胆子问:“大爷,你是外乡人吧?面生得很。”   维恩转过头来嘿嘿笑道:“瞎子我每隔几年就会回来这看看这水,上次我回来的时候应该还没有你们呢。”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刺耳,让人没来由地难受。   几个人这才看清老人的双眼只有深深凹陷的黑洞,他竟然是个瞎子。   另一个人问道:“大爷,这水有啥好看的?”   维恩说:“其实我是在钓鱼。”   一个人皱着眉说:“你唬谁?你连鱼竿都没有,咋钓鱼?”   维恩说:“谁说钓鱼一定要用鱼竿?我把鱼饵撒下去,鱼自己就上来了。”   那个人说:“大爷,你眼神不好,可别掉进这河里。”   维恩又“嘿嘿”地笑了笑,若有深意地说:“瞎子我会水,多深的河我都能游上来。”   说着对他们几个人抬了抬头。 第7章 邪应   任何事情都有代价,甚至你头上高照的艳阳,代价都是地球那边的黑暗。   1   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萦绕在断爷俊秀的脸上,他的五官都扭曲了。围在他身边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连陈沉也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老夏坐在断爷对面,淡定地推了推墨镜,脸上始终露着微笑。他欲言又止,思考了片刻,还是把手里的棋子放在了棋盘上,轻轻地说:“将军!”   断爷的脸色变了又变,旁边的老三幸灾乐祸地说:“哈哈,阿断,你又输了,看来今年你要一直工作了!”   断爷瞪着老三,正要发作,老三满不在乎地说:“棋品就是人品,你想输棋又输人吗?”修罗趴在老三的脚下睡觉,时不时地打着呼噜,那声音就像是在嘲笑断爷一样。   断爷平复了一下情绪,看着对面的老夏,怒气冲冲地说:“再来!”   陈沉打断了他,说:“断爷,您今年的假期都输给了夏先生,要不算了吧。我们还是先说说正事吧,我手里有一笔单子,诸位谁有兴趣接?”   断爷激动地说:“老子把明年的假期都压上,这次一局定输赢!”   老夏微笑着说:“老弟,不如这笔单子交给我吧。”   “不行!老夏,今天这局棋不下完谁都不能走,我一定要把输了的假期赢回来。”断爷不由分说,摆好了老夏面前的棋子。老夏无奈地对着陈沉摊了摊手,陈沉叹了一口气。   老夏若有所思地说:“阿断,这一局我露出败象了。”   “哈哈,我就说我一定能赢回我的假期!”断爷恶狠狠地说。   老夏轻笑了一下说:“可我不一定会输。”   “靠,看谁笑到最后。”断爷像是被戏弄了一样,怒不可遏。   陈沉拿断爷没办法,他看到一旁的阿邪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是公寓里唯一没有被棋局吸引的人。突然,正闭着眼睛的阿邪阴恻恻地笑了,好像梦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陈沉的心没来由地缩紧了一下。   “邪叔,您睡着了吗?”陈沉走到阿邪身旁,轻轻地问。阿邪是个中年男人,留着老气横秋的山羊胡,说话的声音就像是用指甲划黑板一样让人难受。   “哦,陈老弟啊,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阿邪缓缓睁开眼睛,阴鸷的眼神让他看起来似笑非笑。   听到阿邪的声音,陈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打了一个冷战说:“邪叔,老板交代下了一笔单子,那些家伙都在看断爷和夏先生下棋,要不这笔单子您就接下吧。”   “嘿嘿嘿嘿,接下这笔单子很简单,只要……”阿邪低声笑着,卖起了关子。   “只要什么?”陈沉问。   阿邪捋了捋山羊胡说:“只要你求求我,我有求必应!”   陈沉了解阿邪的做事方式,只好说:“好吧邪叔,我求你接下这笔单子吧。”   阿邪狡黠地冲陈沉笑了笑,随手接过了他手里的牛皮纸袋,然后又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盹儿。   完成了任务,陈沉觉得一身轻松。公寓里一堆人还围着断爷和老夏,陈沉想挤进去看看到底是谁胜谁负。断爷势如破竹地吃掉了老夏好多棋子,老夏苦苦应对,脸上却一如既往地淡定,看来断爷终于可以赢一次了。过几天还有一场考试,他想了想,还是去自习室复习功课吧。他悄悄地从人群里退出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打盹儿的阿邪,阿邪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沉每次和阿邪接触的时候,心里都是毛毛的,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想到这儿,陈沉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喷嚏,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   睡得正香的修罗突然感觉到尾巴一阵剧痛,它怒吼了一声——陈沉踩到它的尾巴了。看到修罗发怒了,围在圆桌周围的人都像是被烫着了似的散开。陈沉也吓了一跳,他见过修罗真正的样子,每次回想起来都像是一场噩梦。   陈沉急忙抬起脚,没想到因为重心不稳而跌倒了,同时还打翻了断爷和夏先生之间的棋盘。还有两步,断爷就能“将死”老夏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所有人都盯着断爷。   “呵呵,阿断,我就说这局棋我不会输嘛。”老夏的声音仿佛激活了静止的瞬间,断爷盯着老夏,恨得牙根都痒痒。   老三把修罗抱在了怀里,忍着笑意说:“阿断,这和我家修罗可没关系啊。”   陈沉仿佛做错事情了一样,急忙安抚断爷说:“断……断爷,你先冷静一下,我……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散落了一地的棋子,想到自己一年的假期就这样输掉了,断爷的心像是在滴血。突然,断爷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他指着一旁的阿邪,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阿邪,你这个浑蛋……”说完,断爷两眼一黑,气得晕了过去。   阿邪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脸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公寓里乱作了一团,只有陈沉的叫喊声还清晰可闻……   “快,叫救护车!”   2   生活像没有彩排的话剧,我们却总是梦想着当导演,在别人的戏里指指点点。   介南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娱记”,很多爆炸性的娱乐新闻都是他最先报道出来的。比如某明星的公子吸毒,再比如某个明星做了一些羞羞的事情……只要被他盯上的明星准没好事儿。   这一晚阴云密布,月亮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介南在这个高档小区里临时租了一套房,他没有开灯。没有灯光的房间总是能给人一种自欺欺人的安全感,天知道那后面究竟有多少双眼睛。   窗口前,介南调整着相机的位置。他不是偷窥狂,在这一点儿上他有着令人惊讶的自律。在黑暗中等待,是最无聊的事情。介南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正要点上,这时他想起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白天的时候他从天桥下路过,一个算命的对他说:“小伙子,把烟戒了吧,它会害死你的。”介南看着这个戴着墨镜的算命人,他敢保证算命的是个瞎子。可是他能感觉到,在那副墨镜的后面,有什么东西已经看穿了他的命运。介南没有理会,像是示威一样,他对着算命的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上的香烟。但走到下一个路口的转角,他迅速地把香烟扔进了垃圾箱,不是因为他迷信,而是对未知感到敬畏。   介南想了想,还是把香烟塞回到了口袋里。这时,相机正对着的房间开灯了。介南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他导演的好戏悄悄上演了。   对面房间里住着一位明星,半年前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而现在已经是红得发紫的国际巨星了。对这样一个近乎传奇式的人物,任何一点儿关于他的风吹草动,都是娱乐圈的大新闻。直觉告诉介南,在这个人的身上一定能发掘出轰动性的大事件。明星变成了猎物,介南就变成了嗅觉灵敏的猎犬。   明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嘴里好像在念叨着什么。介南的心忽然一动,难道这个房间里还有别人?要是拍到了明星的绯闻那就太走运了。他反复观察了很久,房间里只有明星一个人。   介南打了一个冷战,一个诡异的想法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会不会房间里有一个只有明星才能看到的人?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个人真的是“人”吗?   明星的情绪似乎很糟糕,低声的念叨变成了破口大骂,他的精神失控了。他狠狠地摔碎了手里的酒杯,大声地吼着什么。介南拉长了镜头,相机清晰地捕捉到了明星的口型。明星好像在说:“滚开!”介南的身体开始发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这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明星下一步就应该吃药了。   经过长时间的跟踪观察,介南发现明星有很严重的精神问题,这也难怪,面对多少目光就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果然,明星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药瓶,倒出了好多药片,他数都没数就塞进了嘴里。介南在心里连明天报纸头条的题目都想好了,“X明星醉酒自杀”,越简单的标题就越有冲击力。”   介南之所以这么肯定明星会死,是因为白天的时候,他偷偷溜进了明星的房间里。这对一个资深“娱记”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他把明星那昂贵的药片都换成了安眠药。   很快,明星的意识开始模糊了。他踉跄着拿起了茶几上的相框高高地举过头顶,看样子似乎要摔了它,嘴里还说着什么。直觉告诉介南,明星刚才就是在对着这个相框说话。他急忙调整镜头,对着相框迅速按下快门。因为距离太远了,介南只能隐约看到照片上似乎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突然,介南按动快门的手指变得僵硬起来,身体不住地颤抖——这次是因为害怕了。他看不清照片上男人的脸,却清楚地感觉到照片上的人冲他笑了一下。   3   这是一条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又通向哪里的路,介南穿着睡衣走在路上,他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不过只要向前走总能找到答案。走着走着,介南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梦里。一个人在梦里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这是挺深邃的一件事情。介南一边走一边想,好像少了一点儿什么。对,是声音。梦里太静了。就像充满了挑衅的恶作剧,介南刚觉得安静的时候,周围突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一部照相机出现在了路中央,声音就是从相机里发出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困在了里面。   介南蹲下看了一眼照相机,和自己用的那部是相同的型号。他试探着问:“是谁在里面?”问完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居然在对一部照相机说话。   “嘿嘿,是我。”照相机里传出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就像是用指甲划黑板时发出的噪声一样难听。   介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壮着胆子问:“你是谁?怎么会跑到相机里?”   “这个就要问你了。”那个人在相机里不紧不慢地说。   介南有种感觉,不管躲在里面的是什么东西,都要缠上他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相机里的声音说:“如果你把我从相机里放出去,我就会满足你任何愿望。”   介南突然想起了阿拉丁和神灯的故事,他紧张地问:“你真的可以满足我的愿望吗?”   “当然了,我有求必应。”那声音信誓旦旦地说。   照相机没办法像盒子一样打开,介南研究了很久,最终在相册里找到了唯一的一张照片。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是阿邪。看到这张照片,介南忽然想起他是谁了,明星家相框里面的照片就是这个人,介南认得他的胡子。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介南吵醒了。介南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睡衣,过了半天他才平复了情绪。介南起身去开门,是燃气公司的推销员,一个长得像老鼠的男人。   推销员对介南说:“您好,最近好多用户反映您所在的小区燃气管发生老化,已经有用户家里出现漏气的现象了,现在我们可以给您提供更换,只要一点点手工费就好……”还不等推销员说完,介南就粗暴地拒绝了。   介南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上门推销的骗子,他要尽快去报社,明星的死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他相机里的照片就是独家新闻,他要抢在第一时间报道出去。介南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上,里面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个昨天还在明星手里的相框,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在介南的卧室里。一个人和一张照片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介南顾不上害怕,他想起了刚才的梦。梦里,这张照片上的男人对他说:“我有求必应……”   4   你喜欢钓鱼吗?钓鱼最重要的不是技术也不是经验,而是要有鱼饵。   明星自杀事件让介南在记者圈里名声大噪,很多媒体争相约他做访谈。成功当然伴随着等量的辛苦,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介南放弃了休假,整天忙得不亦乐乎。   阿邪的照片还摆放在介南的床头柜上。这一晚睡觉之前,介南喝了一杯红酒,这样能让他睡得安稳一些。他瞥了一眼照片,像是在自言自语:“要是能休一个长假就好了,三个月我就满足了。”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补充说:“哦,对了,要带薪休假。”说完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在做什么白日梦?他关了灯,带着一个忐忑的期待睡着了。阿邪的照片安分地静立在那里,只是在黑暗中无法看到照片上的表情。   第二天如期而至,介南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一股情理之中的失望,在他的心底升起。   高峰期的马路就像是便秘一样,让人恨不得在路上撒一把巴豆。介南却乐得坐在车里享受着另类的闲暇,他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直到后面的车鸣笛催促,他才慌忙地将车子启动。慌乱中,介南无意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阿邪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介南的后面,正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冲他嘿嘿地笑着,声音就像是急刹车时发出的尖锐的声音。   “啊……”介南吓了一跳,阿邪阴鸷的眼神让他脊背发寒。他怪叫了一声,脚却踩到了油门上。车子像一头愤怒的野兽,咆哮着冲向了路边的护栏。再睁开眼的时候,介南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转得他想吐。   “介南,你觉得怎么样?”一个戴着厚厚的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在一旁关切地问道。大概用了十几秒,介南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和他说话的人是报社的主编,一个温厚的长者。   “主编,我这是怎么了?”介南虚弱地问。   主编说:“你出车祸了,只是小腿骨折,休息几个月就没事了。社里决定批准你三个月的病假,你现在可是我们社里的明星记者,一定要保重身体。”   “三……三个月!”介南瞠目结舌,这不正是自己昨晚要求的吗?虽然以健康为代价实现了自己小小的愿望,但是他开始相信照片上的男人真的会满足他的愿望了。   主编突然补充说:“是带薪休假。”   5   就像孩子永远都不会嫌自己的玩具太多一样,“贪婪”这种东西,容易让人上瘾。   三个月的时间,像是打了一个哈欠一样就过去了。等到介南休完病假回到报社,又像往常一样忙碌,只是没有人注意到介南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狡黠,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不想让别人知道一样。这三个月里,介南发现了照片的秘密,他只要对着照片上的人说出自己的想法,那些愿望都会一一实现,不过每一个愿望都有它的代价。   那天介南在家里看电视,电视台换了一遍又一遍,都是一些无聊的节目。他想起了那张奇怪的照片,就一瘸一拐地从卧室里取来相框。   “我最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了,要是现在能有一部他的电影该多好啊。”介南煞有介事地说,其实用电脑看更方便,他不过是想做一个实验罢了。介南刚把自己的愿望说完,电视机里就传来了“星爷”标志性的笑声。   介南打了一个冷战,差点把手里的相框摔了,吓得他急忙抱紧了相框。他现在知道这张照片是个宝贝了,它有求必应。他兴奋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果不是腿上的伤还有点疼的话,他真的要手舞足蹈了。   电视台还在播放着电影,介南却早就没了欣赏的心情了。他在想,自己应该再许一个什么愿呢?直到电影结束,突然家里停电了。介南忽然意识到,每一个愿望或许都有它的代价。他想看一个电影,停电就是这个愿望的代价。   想通了这些,介南也就释然了。对一些人来说,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回到报社,介南第一个任务就是跟踪一位男歌星。兜兜转转,歌星来到城市里一座不起眼儿的公园里,一个年轻的女人在这里等了他很久。女人挽着歌星的手臂,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不一般。介南兴奋地拿出相机,要是能拍到歌星的绯闻,自己又能火一次了。   歌星似乎很有经验,两个人租了一条小船,向着公园湖面的深处划去。介南也急忙租了一条船,紧随其后。这里已经是游人视线的死角了,歌星和女人肆无忌惮地说笑着。介南在不远的地方按动相机快门,他在心里祈祷着歌星和女人能有进一步的动作。   那个女人最先发现了介南,她低声和歌星说了什么。歌星马上低下了头,女人快速地将船朝着岸边划去了。   介南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被他们发现了。这条线索如果断了,再想跟踪歌星就难了。任务失败了不要紧,要是传出去,“王牌记者”的名声就砸了,一个恶毒的念头就像是一条蛇盘踞在介南的脑海里。   歌星一边催促着女人划船,一边盯着介南。他看到那个狗仔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相框一样的东西,在那里神神叨叨的。一种不祥的感觉包裹了歌星的全身,他要尽快离开这里。女人的力气有限,歌星一把抢过了船桨,拼命地划了起来。由于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船身摇晃得也越来越厉害,终于在两个人惊叫之下,小船翻了,其实也不怪歌星,介南刚才对着阿邪许了一个愿——翻船。   “歌星湖面幽会神秘女,两人不慎翻船落水”这个标题太有爆点了,介南在心里忍不住为自己喝彩。他吹着口哨划着船,慢悠悠地划到了歌星落水的地方,两个人还在水里拼命地挣扎。不顾歌星的呼救,介南冷漠地拍着照片。女人已经沉到了水底,歌星还在水面上扑腾着。介南删掉了那些不满意的照片,这才准备离开,他对歌星的死活完全不在意。   这时,介南的小船突然朝着一边倾斜,歌星在慌乱中抓住了小船,他想爬到船上,船却先一步翻了。   落水的那一刻,介南心如死灰,他知道这就是代价。   6   有些事情要回头看,命运已经把未来的提示都放在了我们面前,只是为了让我们心服口服。   歌星和介南一起被公园的救生队救上了岸,女人却没那么幸运了,只捞上来了她的尸体。歌星不想制造更多的麻烦,清醒之后就离开了。介南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大难不死,只是得了重感冒而已,这代价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了。   星期一的早上,报社里的气氛很凝重。歌星一纸诉状把报社告上了法庭,要求报社公开道歉,还要赔偿一大笔精神损失费。   主编第一次对介南发了那么大的火,让一个温和厚道的文化人动了肝火,看来他真的是对介南又失望又生气。介南低声下气地承认错误,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   从主编的办公室出来,介南那副唯唯诺诺的表情换成了一张阴险又决绝的脸,那样子有点像阿邪。在洗手间里,介南确定这里没有别人之后,他从包里拿出了阿邪的照片。   “我要做主编!”介南只说了这五个字。主编正是当打之年,肯定不会把位置让出来,所以介南成为主编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主编发生意外。介南知道,照片上的这个人会帮他搞定一切。   当天,介南就给乡下的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很快就要升职了,想把他们接到城里住上一段时间。如果介南的心里还有一点柔软的位置,那一定是属于父母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主编还是那个主编,介南还是做他的记者。唯一改变的是,他的感冒更严重了。好几次介南甚至想对照片许愿,希望自己的感冒快点好。不过他没有这么做,感冒对他来说是一件小事儿,凡事自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更主要的是,他怕自己的感冒好了,代价是再得其他的病就糟了。虽然现在的科学发达了,可还有很多病是绝症。   等待让时间看起来度日如年,介南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坐到主编的位置上,算算日子,父母也快来了。这天一大早,介南来到报社,同事告诉他,父母已经到火车站了,可是他的电话打不通,只好打到报社里了。正巧主编有事情要出去,顺便到火车站去接介南的父母。介南拿出手机,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   整个上午,介南都魂不守舍,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那部没有电的手机就放在他的面前,直觉告诉他,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逼近他。介南没有在报社里等到父母,却等来了一个噩耗。主编的车在回报社的路上被一辆工地用来运送沙土的卡车撞得支离破碎,车上的三个人当场死亡。   为父母办后事的时候,介南没有流一滴眼泪,他欲哭无泪。经过市里宣传部门研究决定,报社里只有介南的资历最深,所以决定由介南暂时代理主编的职务。看着手里的通知,介南的心已经麻木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个位置,可代价却是他无法承受的重量。   7   绝望不是无尽的恐慌,而是希望就在你的眼前一点儿一点儿被消磨殆尽。   介南清醒了,直到生命里再也没有亲人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了。那个能满足他一切愿望的人,不是恩赐,是诅咒。介南指着照片大声地辱骂着,照片却用沉默来应对。   现在,介南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那个吃了被介南偷换了药片死掉的明星,那一晚也是这样对着照片怒骂着。难怪明星在短短半年之内就红得发紫,一定是对着照片许了愿,同时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明星最后的愿望是希望这张照片“滚开”,或许吃了那瓶被介南换掉的安眠药就是这个愿望的代价吧。介南抽出纸巾,擦了擦鼻涕。最近感冒越来越严重了,吃过感冒药之后,隐约有些犯困,他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还是那条路,照片上那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正拿着相机冲他拍照。介南怒不可遏,大声喊道:“你这个浑蛋,你是魔鬼!”   “我帮了你这么多,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骂人呢?”阿邪怪笑着说。   “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你还有良心吗?”介南歇斯底里地喊道。   “良心?我的老板从我的身体里拿走了一样东西,你猜是什么?善良!”阿邪似乎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强忍着笑意说。   介南气得浑身发抖。   “年轻人,你现在正是需要我的时候,不如我送给你一个愿望吧,帮你把感冒治好,这次不需要你付出代价怎么样?”阿邪像是在引诱他一样。   “滚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愤怒已经冲昏了介南的理智。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的缘分已尽,我给过你机会了。你多保重吧……”说完,阿邪背着手离开了,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介南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的缘故,他觉得房间里似乎有点呛,他闻不到呛人的味道,只是觉得嗓子有点不舒服。咳嗽了一阵之后,他惊喜地发现,阿邪的照片已经不见了。那个噩梦一样的照片终于离开了,现在他真的感觉到一身轻松。他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打火机冒出火星的那一刻,整个房间瞬间变成了火海。临死之前,介南最后想到的是在天桥下,有一个算命的瞎子对他说:“小伙子,把烟戒了吧,它会害死你的。”   我们再帮介南回忆一下,那天他被一个推销员吵醒了。推销员告诉他,小区里很多用户的燃气管都存在漏气的现象。其实在推销员提醒介南之后的某一天,介南家的燃气管也漏气了,只是那时他已经因为落水而得了重感冒,闻不到空气中浓重的燃气味儿,不知道这是不是让阿邪离开的代价。   哦,对了。那个燃气公司的推销员长得有点像老鼠。   8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这不过是宿命的把戏。   在火灾现场,介南的尸体已经和废墟融为一体了。消防部门和燃气公司的人员一起勘查现场,那个长得像老鼠的推销员也在,这场火灾其实和他有关。为了推销燃气管,他经常会趁用户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溜进用户家里,这对一个资深的推销员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   他敲开介南家门的时候,并没有抱着“一定要卖出产品”的念头。对他来说,这次登门能不能卖出产品并不重要,这只是他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埋下的伏笔。   他挑了一个介南不在家的日子,偷偷潜入了介南的家,破坏了燃气管。他以为介南闻到燃气味儿之后,就会联想到自己提过的燃气泄漏的事情,就会从他那里购买一些产品。但介南的死并不是他的本意,因为他压根儿不知道那时的介南已经感冒了。   很难说介南的死到底是推销员的阴谋,还是让阿邪离开的代价,或许这两件事根本就是一回事。反正无论是阿邪还是推销员,都并不在意介南的死。   废墟里的一个相框吸引了推销员。照片很干净,与这地狱一样的火灾现场格格不入。照片上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推销员看着那张照片,心忽然紧缩了一下,他感觉到照片上的男人冲他笑了一下。 第8章 熙小姐   欲望是一颗邪恶的种子,在内心最阴暗的土壤里滋生。   1   赌场里人声鼎沸,在这里,无数的人被欲望驱使。一张赌桌上刚结束了一场赌局,围观的赌客一声惊呼,周围很多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赌桌的两头,分别坐着一个人。一头是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男人满面红光,嘴里不停地吞云吐雾,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儿恶心,他面前的筹码已经累积得像一座小山了。而对面坐着熙小姐,一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这让她看上去更俏皮可爱。只是熙小姐输多赢少,男人面前的筹码几乎都是熙小姐输掉的。   “小妹妹,还来吗?”中年男人猥琐地笑着。   “干吗不来?也许下一局我就都赢回来了呢!”熙小姐愤愤地说,她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枚筹码,中年男人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熙小姐把筹码扔了出去,说:“再来!”   男人的眼神里露出了贪婪,这一局依然是熙小姐输了。   “小妹妹,你这是来给哥哥送钱花呀。”男人开始得意忘形了,他色眯眯地看着熙小姐,说:“不过,你要是肯陪哥哥回房间里聊聊的话,这些筹码你随便拿走一个怎么样?”   熙小姐有点无奈,她一口咬碎了棒棒糖,狠狠地说:“姑奶奶难道输不起吗?有没有种和姑奶奶玩一局大的?”   男人坏笑着说:“有多大呀?”周围一些人会心地笑着应和。   熙小姐轻蔑地笑着说:“大到怕你不敢玩。”说着她从挎包里拿出十几个六位数的筹码。   这一下中年男人的下巴都要掉了,他开始犹豫了,有些尴尬地说:“这……这比我台面上的钱还多,怎么玩呀?不如今天就算了吧,明天再玩。”   熙小姐:“玩不起吗?赢了就想走?一个大男人还没有我一个小女孩爽快,啧啧啧……”   围观的人也开始起哄,中年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他犹豫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支票,那是他这段时间在赌场内外的成果。   赌局开始了,中年男人拿到了一手好牌,兴奋得直让他颤抖,熙小姐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闪而过得狡黠。   熙小姐很随意地从挎包里拿出了一枚古朴的怀表,忽然饶有兴趣地问中年男人:“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男人皱着眉看了一眼熙小姐,忽然情不自禁地被那枚怀表吸引住了,视线随着怀表的摆动频率而左右晃动。熙小姐笑了笑,收回了怀表。   男人吓了一跳,这个时候怎么能注意力不集中呢!他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底牌,生怕出现变故。   熙小姐笑着说:“把牌捂那么紧干什么?难道还怕你的底牌会飞到我手里吗?”说着,熙小姐亮出了自己的底牌,男人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熙小姐的底牌,前一秒钟那还是自己的底牌,怎么突然就到她手里了?男人急忙亮出自己的底牌,已经变成了一张无关紧要的牌了。   这一次熙小姐连本带利都赢了回来,男人血本无归。   男人盯着熙小姐,双眼布满了血丝,像是要吃了她一样。他咆哮着喊道:“你出千!那明明是我的底牌!”就在男人准备冲向熙小姐的时候,他被赌场里的保安拦住了。   熙小姐带着筹码换来的支票离开了赌场,刚走出赌场,熙小姐就被跟踪了。不知道是想甩掉不怀好意的跟踪者,还是想嘲弄上钩了的鱼,熙小姐专门在一条条阴暗的小路里穿梭。   “站住!”中年男人拿着刀,气喘吁吁地拦住了熙小姐。   熙小姐故作惊讶地说:“怎么是你?还想再赌吗?可是你还有钱吗?”   中年男人恶狠狠地说:“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换走了我的牌,你可真的把我惹火了。”   熙小姐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好吧好吧,我把你输的钱都还给你,然后你放过我吧。”   中年男人狞笑着说:“现在才真的怕?晚了。不光是我输的钱,还有你的钱,包括你的人,我都要!”   熙小姐叹了口气,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她拿出怀表,娇滴滴地问:“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男人再一次不由自主地看向怀表,紧接着就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急忙闭上了眼睛。   熙小姐笑着鼓掌说:“闭上眼睛想一想,你最怕什么东西?蟑螂还是老鼠?”   男人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听到了嘶嘶的声音。   熙小姐失望地说:“原来是蛇呀,真没新意。”   男人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上缠绕,已经游走到了自己的手腕上,他睁开眼大叫:“啊!蛇……”话音未落,那条毒蛇像闪电一样咬住了他的脖子,毒液瞬间流进了他的身体。   2   公寓里的灯光似乎从来都是这么昏暗,这一晚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疲倦,陈沉趴在公寓的桌子上睡着了。   “陈老弟,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熙小姐慵懒的声音在陈沉耳边响起。   “熙姐姐,刚才我打了个盹儿,您什么时候来的?”陈沉急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和熙小姐打招呼。   “老弟,最近你太辛苦了,不如今晚早点回去休息吧。”熙小姐调皮地冲陈沉眨了眨眼。   陈沉笑了笑说:“老板交代的任务还没派发下去,等一会儿大家都来了就可以开始了。”   熙小姐拿出她的怀表,陈沉的视线情不自禁地随着摇摆的怀表左右摇晃。就在这时,陈沉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发现公寓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熙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陈沉看了看天色,他自言自语地说:“断爷应该来了,每次都是他最早。”果然,一身粉红色西装的断爷慢慢地走了进来。和往常张扬的性格不一样,这一次他显得有些沉默。断爷坐在椅子上,把身体隐没在黑暗中。陈沉和断爷打招呼,断爷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沉默。   陈沉自讨没趣,他想:下一个应该是三哥吧。果然,老三牵着修罗走了进来。和断爷一样,老三也一言不发,就连修罗也变得心事重重。陈沉不知道这一晚大家都怎么了,奇怪的是每次他觉得谁应该出现了,果然那个人就走进了公寓。   熙小姐拿着牛皮纸袋走在街上,走着走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大声地笑了出来,连旁边的路人都吓了一跳。就在刚刚,熙小姐给公寓里的每一个人都打了电话,通知他们今晚的会议取消了,老板的任务被她接下了,每个人乐得清闲。只是没人知道,陈沉和一屋子自己想象出来的人开了一场沉默的会议。   3   浓密的阴云像黏稠的墨汁一样,在人们的头顶盘旋着,挥之不去。   邱玲很久都没像今天这样开心地逛街了,空气低沉得令人窒息,这阴暗的天空仿佛在附和着她心里某一片不为人知的角落。街边有一个卖苹果的摊位,又大又红的苹果令邱玲的心为之一动。那苹果红得像花儿一样娇艳欲滴,让谁都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喜欢吗?喜欢就买一个吧,包您满意!”熙小姐站在自己的苹果摊位后,用心地推销着自己的苹果。邱玲买了一个,捧在手里。其实她不喜欢吃水果,她就是想买,心情好的时候,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哦,等一等。”熙小姐叫住了邱玲。   “有事吗?”邱玲问。   熙小姐拿出了一枚古朴的怀表,说:“您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邱玲忽然间觉得意识有点模糊,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枚来回晃动的怀表。忽然,她打了一个冷战,清醒了很多。   “我……我这是怎么了?”邱玲诧异地问。   “现在我们有个活动,买苹果送报纸,这是您的报纸。”熙小姐答非所问地说,然后将一份报纸递给了邱玲。   邱玲感到莫名其妙,她看了一眼报纸的头条,是一个因为白血病而去世的小女孩,邱玲觉得惋惜,她觉得这个小女孩不应该死。   已是傍晚了,邱玲捧着那个鲜红的苹果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来往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那一刻,邱玲明白了,自己已经失去了太多的欢乐。   一阵风吹过,邱玲蓦地打了一个冷战,她这才发现一个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身边。邱玲忍不住多看了小女孩几眼,小女孩扎着一条马尾辫,皮肤像温润的玉石一样白嫩,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这个孩子好像在哪儿见过。邱玲叹了一口气,以前要不是老公忙着公司的发展,要不是还有一个瘫痪的公公需要照顾,也许她的孩子也应该像她这么大了,如果是女儿,一定也会像她这么漂亮。   女孩转过头对邱玲笑笑,眼睛却盯着邱玲手里的苹果。   邱玲问:“小朋友,你是不是喜欢这个苹果呀?”小女孩点了点头,有些羞涩。   邱玲笑笑说:“送给你吧!”说着便把那个苹果递了过去。   女孩接过苹果开心地说:“谢谢阿姨,以前我最爱吃的就是苹果!”女孩的声音像风铃一样清脆、空灵,邱玲笑得像一位慈祥的母亲。   时候不早了,邱玲站起身来准备回家。一位老人手牵着一个男孩从邱玲身边路过,突然男孩小声地问老人:“姥姥,莹莹在那边的长椅上冲我挥手呢,她不是死了吗?”   老人和邱玲都突然像被雷击中了一样,同时向长椅望去。小女孩坐在那里正冲着男孩摆手,那个鲜红的苹果依旧被她抱在怀里。   老人皱着眉说:“小孩子不要乱说话,那椅子上根本就没人!”说着,老人有意无意地看了邱玲一眼。   男孩急了:“我没胡说,莹莹真在那儿,她手里还拿着一个苹果呢!”   老人也急了:“我说没人就没人,快回家!”拽着男孩就要离开。   男孩挣脱了老人的手,跑到邱玲面前问:“阿姨,你说这长椅上是不是坐着一个小女孩?”   邱玲愣住了,小女孩在长椅上冲邱玲笑了笑,冷意森森。邱玲又望了一眼男孩的姥姥,老人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惶,混浊的眼神尽是读不懂的复杂。恐惧像毛茸茸的蜘蛛一样,顺着邱玲的身体爬进了她的心里。   过了好一会儿邱玲才说:“那儿……那儿根本就没人!”说完便飞快地离开了,她隐约听见小男孩在哭:“我没胡说,是你们在说谎……”   邱玲忽然想起了那份报纸,想起了那个头条。如果所有人都在说谎,那么谎话便不再是谎话。在大人们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个默契的、诡异的共识。   4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斑驳地散落在卧室的地板上,泛起了薄薄的一片寒意。梁山小心地翻了个身,怕惊醒睡在身边的邱玲。   邱玲的呼吸声很均匀,她正睡得很甜。在这样一个夜里,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嚣,本应一切都归于沉寂,可总会有些什么在这黑暗的外表下蠢蠢欲动。   梁山睁着眼睛,却在小心地听着什么。突然,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从客厅里传了过来,梁山的心里陡然一惊。过了片刻,从客厅里又传出了那“哗啦啦”的声音,声音像无数的虫子一样,一只不落地钻进梁山的耳朵里。   冷汗顺着梁山的额头流了下来。父亲活着的时候喜欢坐在客厅里看报纸,每次翻动报纸的时候就会弄出“哗啦啦”的声音。那令人胆寒的声音每隔一会儿便会响起,似乎是在拨弄梁山紧绷着的神经,满是戏谑的味道。   是幻觉吧?梁山在心里这样想。他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可那声音却透过厚厚的被子在他的耳边盘旋,阴魂不散。   终于,梁山的愤怒淹没了恐惧,他掀起被子,看了一眼还在酣睡的邱玲,小心翼翼地向客厅走去。翻报纸的声音仍时不时地传来,声音有些急躁,似乎是在寻找并不存在的段落。   “谁?”梁山小声地问,怕吵醒邱玲。   声音戛然而止,透过窗外的月光,梁山隐约地看见父亲生前用过的轮椅上坐着一个人。   轮椅缓缓地转动,梁山看到一张惨白、尽是褶皱的脸。   “爸!?”梁山惊叫了一声,眼前这个人竟然是一个月前因为车祸去世的父亲。   “儿子,那车开得太快了,把我的脑袋撞坏了。连报都读不了了,你帮我念念!”老人冲梁山诡谲地笑了笑,声音沙哑、疲惫。   梁山的脑子里像响起了一记炸雷,他看到老人手里的报纸上只有一个大大的“奠”字。   梁山惊恐地望着老人,声音似乎被堵在了喉咙里。他双腿僵直,却在本能地向后挪去,他猛地转过身想要跑,但不知道要跑去哪里,跑只是为了逃避恐惧。   父亲那张惨白的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身前,梁山的脸几乎贴在了那张苍老的脸上,他甚至感觉到了从父亲脸上散发着的刺骨的冰冷,那是死亡的温度。   “儿子,你还没给我读报呢!”老人“嘿嘿”地笑了。   梁山的眼前一黑,晕倒前他看到了父亲诡异的笑容,怎么那么像墙上的那张遗像?   5   你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离家出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父母的约束该有多好?也许你甚至想过亲手杀死他们,只是你现在不愿意承认罢了。那是我们心底最初的阴暗。   自从梁山的父亲瘫痪在床,梁山就正式接管了公司。尽管梁山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可是决定权却仍握在父亲的手里。   公司从上个世纪到现在,一直延续着父亲当年的运作模式,梁山知道这早晚会被淘汰的。每次梁山把改革的方案拿给父亲看的时候,父亲总是说风险太大,以后再说吧。梁山把计划书攥得死死的,心里莫名地涌出一丝恨意,但是他从来都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愿。   小的时候梁山最怕的就是考试,每次成绩只要低于父亲的期望,父亲便会解下腰带,狠狠地抽在梁山的身上。梁山一边哭一边在心里想:如果爸爸消失了该有多好!   曾经有一篇作文叫《我的父亲》,梁山看着题目那触目惊心的四个字,手紧紧地攥着笔不停地颤抖,却写不下一个字,结果那篇作文他交了白卷。   在一堂生物课上,老师讲到蛇:“蛇属于爬行纲蛇目,身体细长,四肢退化,身体表面覆盖鳞片……”梁山突然感觉到恶心,他的心里蓦地想到了父亲的腰带,还有那张他恨不得消失的脸……   这些都源自他心底最初的恨意,他恨父亲所谓的“棍棒底下出孝子”,他恨父亲那张终年没有笑容的脸,他恨那条像蛇一样的腰带……   夜里,梁山一面帮邱玲揉着腿,一边说:“老婆,你辛苦了!”   邱玲笑笑说:“你说什么呢,这都是应该的!”   梁山没有看见邱玲眼中一闪而过的哀怨,自从父亲瘫痪之后,他就只能坐在轮椅上,一直都是邱玲在无微不至地照料。本来梁山打算请一个保姆,父亲却反对。他不信任保姆,邱玲毕竟是自己的儿媳。   梁山抱着邱玲,愧疚又怜爱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邱玲淡淡地说:“我辛苦一点儿没什么,只是每天看着你为了公司付出了全部心血,却得不到回报,我的心里也不好受。”   梁山的心一下就缩紧了,邱玲的话触动了他心底最不愿触碰的弦。   那一夜,一条巨大的蛇在梁山的梦里反复出现,黑亮的鳞片发出邪恶的光泽。突然,蛇头变成了父亲的样子,蛇身却变成了那条腰带。梁山惊恐地挥舞着手臂,却无法驱散恐惧的阴霾。   小的时候,父亲的腰带每在他的身上抽一下,他便在心里说一句:长大之后,我一定杀了你!   恨,是一颗邪恶的种子,被梁山小心地埋进心底那片最阴暗的土壤里。这一晚,蠢蠢欲动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   早晨的阳光柔和而美好,似乎能让一切黑暗的角落自惭形秽。邱玲睁开眼便看见梁山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一条条血丝在梁山的眼睛里纵横交错,看起来是那么的狰狞。   “你……你怎么了,老公?”邱玲颤着声音问。   “杀了他!我们杀了他!”梁山像野兽一样低吼着。   6   清晨的阳光伴着和煦的轻风,一切都是那样的惬意。   梁老爷子坐在轮椅上,任由温柔的阳光照在脸上,他的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邱玲面带微笑地在后面推着,眼中却不时地散发着恶毒的光芒。   邱玲推着梁老爷子穿过一条马路,突然低下头对梁老爷子说:“爸爸,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把报纸买回来。”读报是梁老爷子雷打不动的习惯。   梁老爷子点了点头,邱玲向后走去,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躲在一棵高大的树后,紧紧地盯着梁老爷子。轮椅所在的位置是她和梁山早就计划好了的位置,再过10分钟,会有一辆汽车从街角的十字路口上飞驰而过。梁老爷子所在的位置正是司机视线的死角。   车会从梁老爷子的身上碾过去,而所有人会认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当然,司机是梁山找来的杀手,一切都是杀手在策划。他告诉梁山,只有在合适的位置,才会造成意外的假象。   梁老爷子坐在轮椅上,微眯着双眼,思绪随着回忆仿佛又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他丝毫没有觉察死神的脚步已经悄悄地临近了。   邱玲躲在暗处,期待着那个时刻的来临,只要再过10分钟,一切就都解脱了。   她不知道,那辆轮椅与计划的位置差了两米,虽然那是一段很短的距离,可是如果汽车与轮椅相撞的角度有问题的话,就很有可能变成谋杀的证据。   轮椅突然向前动了动,梁老爷子收回了思绪,他以为是邱玲回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背后什么都没有,而那辆轮椅却依然在缓缓地前行。   梁老爷子大惊失色,他大声喊着邱玲的名字,换来的只是黑暗中的冷笑。   一阵发动机的轰鸣掩盖住了梁老爷子的呼喊,汽车像箭一样从十字路口的拐角开了过来。   汽车里的杀手突然睁大了眼睛,他看到那辆轮椅竟然在动,有两只手在推着轮椅向前走,是手!苍白的,孤零零的两只手。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也不知道手的主人是谁……   纵然杀手见惯了生死,对恐惧早已麻木了,但这样诡异的场面也令他的额头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杀手闭上眼,狠狠地踩下油门。汽车像一头愤怒的豹子,咆哮着向那辆轮椅冲去。   “轰”的一声,变了形的轮椅飞了起来,梁老爷子倒在血泊里……   杀手从后视镜里看到轮椅上的手已经消失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可是那辆轮椅真的在动,他永远都不会告诉别人他看到了什么。   正如梁山与邱玲预料的那样,这场事故被当成了普通的交通肇事处理。   于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意外骗过了所有人。   没有人知道,这场意外其实真的是“意外”,除了那个杀手。   7   早上,邱玲发现了晕倒在客厅里的梁山。   邱玲推了推梁山,梁山缓缓睁开眼睛,有点呆滞。突然,梁山的目光落到墙上父亲的那张遗像上,他瞪大了双眼,拼命往后躲,声音仿佛卡在了喉咙里,只发出沙哑的低吼。   邱玲看着梁山恐惧的样子,一边轻声安慰着,一边轻轻地笑着。   几天前的一个下午,邱玲在电影厂门前徘徊了很长时间,门前挤满了等待着演戏的群众演员。   邱玲一眼就发现了那对双胞胎兄弟。   邱玲对他们说:“我有一部戏想找一对双胞胎来演,我希望演员是一副陌生的面孔。如果你们感兴趣,今晚就来试镜。”兄弟两个喜出望外,连连向邱玲保证他们的演技无可挑剔。   夜悄无声息地黑了。   邱玲把兄弟两个带回家里,对他们说:“我要试试你们的演技,这是一组恐怖片的镜头,你们要扮成男主角死去的父亲。为了还原故事的真实性,所有镜头都隐藏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男主角事先也并不知情,你们的任务就是吓到他。”   兄弟两个兴奋不已,邱玲把他们带到储物间里,按照梁山死去的父亲的样子化了装。   邱玲对他们说:“你们躲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声,不要被男主角发现。等到凌晨两点你们再出来,一个坐在轮椅上用报纸的声音把男主角引出来,另一个要悄悄地躲在他的身后。”   兄弟两个点了点头。片刻之后,邱玲拿回一张定做的报纸,上面只有一个大大的“奠”字。邱玲把报纸交给其中一人。这时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盯着兄弟二人的脸看了许久。   突然,邱玲睁大了眼睛,问:“你们下巴上的这颗痣是什么时候安上去的?”原来她发现两个人的脸上多了一颗若有若无的痣。被邱玲匆忙间忽略了的这颗痣,竟然诡异地出现在兄弟二人的脸上。   兄弟两个摸了摸下巴,说:“你刚走就进来一个老头,他说我们的妆化得有问题,下巴上少一颗痣,我们以为他是剧组的人。”   邱玲的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整个房间里只有她和这对双胞胎兄弟,那么这个老头是从哪里出来的呢?   突然,兄弟两个一起指向墙上梁老爷子的遗像说:“是他!”   8   自从那一晚见到了父亲的“冤魂”,梁山的精神便开始恍惚起来。眼神中再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更多的时候喜欢躲在角落里,远远地望着父亲的遗像,嘴里絮絮叨叨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梁山似乎是被吓傻了,他彻底地成了邱玲的傀儡。   公司的事物全部由邱玲打理,这正是她的目的。她并不想杀死梁山,只想让他一直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生活下去,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地支配梁山的公司和他的财产。邱玲一直都是一个有心机的女人,当然她隐藏得很深,每个人看到的都是她贤惠、美丽的一面,没人注意到那贤惠与美丽背后的深邃的阴暗。   又是一个阴冷的午夜,邱玲蒙眬中似乎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她的手无意地向梁山那边伸了过去,梁山的位置却空荡荡的,一片冰凉。   客厅里又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那种刻意压低的声音就像在密谋着什么一样,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邱玲皱了皱眉,起身向客厅走去。   梁山在父亲的遗像前喃喃自语着,邱玲在后面冷冷地看着。   “你在干什么?”邱玲突然问。   梁山缓缓地转过头,冲她笑了笑。   “你在干什么?”邱玲皱了皱眉,加重了语气。   “爸爸说他会原谅我,只要我……”梁山目光有些涣散,低声絮叨着,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忙捂住了嘴,眼神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欣喜。   邱玲的心一紧,她害怕了。   第二天她早早地就回到了家里,梁山坐在父亲的遗像前,低声地说着什么,不时地还发出轻轻的笑声,就像两个活生生的人坐在一起轻松地交谈。看到邱玲回来了,梁山马上捂住了嘴,对着父亲的遗像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邱玲的心又是一紧。   晚上,邱玲弄了一桌的菜,还有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   邱玲和梁山的生日是同一天,梁山和邱玲对面而坐,面前的生日蛋糕上满是蜡烛。邱玲对梁山笑了笑说:“闭上眼睛,许个愿吧。”   梁山也笑着说:“你也是。”   于是两个人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突然,梁山眯起一只眼睛,迅速地把他面前的红酒和邱玲的那一杯换了一个位置。邱玲仍在专心地许着愿望,丝毫没有察觉。梁山又闭上了眼睛,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邱玲在厨房里的时候,悄悄地在梁山的红酒里掺了一些白色的粉末。那是邱玲花了高价买来的化学药剂,一种可以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的药剂,任何化验都只会得出“心脏病突发”的结论。   邱玲睁开了眼睛,举起酒杯说:“老公,生日快乐!”   梁山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说:“生日快乐!”   两个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将杯中血一样妖冶的红酒一饮而尽。   梁山突然笑出了声音,他实在是憋不住了。邱玲皱着眉问:“你笑什么?”声音有点儿低,也有点儿忐忑。   梁山笑着说:“爸爸就快原谅我了,只要我杀了你!”   邱玲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梁山又说:“都是你,是你害死了爸爸,你去给他偿命吧!”   邱玲还是冷冷地看着他,还是一言不发。   梁山接着说:“你一定不知道,刚才我把我们的酒换了位置,你喝的应该是我的那杯。”   邱玲的脸色忽然变了,她冷冷地问:“你在说什么?”   梁山拍着手说:“前几天有一个漂亮的小妹妹给我看了她的怀表,然后我就能看到好多东西了。”   邱玲冷冷地看着梁山,似乎在分辨他是不是在演戏。   梁山说:“下午,我看见你用手擦掉了杯子上的粉末……”话还没说完,梁山突然跌倒在地,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邱玲也慌了,她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直到梁山一动不动,没有了呼吸,她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梁山终究是喝了那杯有毒的酒,他到死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喝掉那杯已经换过的酒,是谁动了那杯酒?其实他不知道,死亡永远都不是最严厉的惩罚。   临死前,梁山好像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父亲的遗像在咧着嘴笑,笑得那么开心。   梁山换掉了毒酒,却被这个他想象出来的已经死去的父亲换了回去。   9   梁山的死仍然被当作了一场意外来处理,邱玲也如愿地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这一晚,偌大的家里只有邱玲一个人。空旷的房屋没有让她觉得有多恐怖,反而让她很享受。没有了那个累赘一般的公公,没有了那个懦弱、窝囊的丈夫,她觉得这个家连空气都清新了很多。   邱玲很早就休息了,四周一下就陷入了一片阒寂之中。只有时钟在“嘀嗒嘀嗒”地响着,指针似乎是带着某种目的一样,一圈一圈地交错……   “噗”的一声从客厅里传来。   邱玲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她盯着黑暗仔细地听着。   “噗!”又一声传了过来,这回还带着阵阵啜泣的声音,轻轻的,却格外清晰。   邱玲的心抖了一下,额头渗出了汗水。她小心地起身,没有穿拖鞋,轻轻地向客厅走去,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噗!”声音还在继续,邱玲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可记忆中却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邱玲悄悄地探出头,客厅里有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趴在椅子上,另一个正拿着皮鞭一样的东西,狠狠地抽着那个趴在椅子上的人。   那个人哭着说:“爸,我知道错,我以后不敢了……”声音竟是梁山的。   很多年以前,梁山给邱玲讲过他小时候经常遭到父亲的体罚。在邱玲的印象中,腰带打在身上的声音就是“噗、噗、噗……”邱玲愣在了那里,大气都不敢喘。   皮鞭一样的东西仍狠狠地打在那个人的身上,那个人哭着说:“爸,不是我想害你的。”   清冷的月光打在了那个人苍白的脸上,是梁山。   忽然,他苍白的脸色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他指了指躲在黑暗里的邱玲,笑着说:“是她害死了你!”   邱玲一下就惊醒了,睡衣早就被汗水湿透了。此时天光大亮。   好半天她才意识到,这不过是个噩梦罢了。   她看了看时钟,时候不早了,公司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处理。当她起身下床的一刹那,她定在了那里。地板上赫然出现一排清晰的脚印,那是她自己的。   昨晚她听到声音去客厅的时候,因为紧张脚上的汗水在地板上留下了一排脚印。那么,昨晚客厅的那一幕也许不是梦。   邱玲忽然觉得,这件事怎么那么熟悉?   当晚,她找来了那对双胞胎兄弟。   她说:“经过上一次的试镜,我对二位的演技十分满意。我决定任用二位做我这部戏的男一号。”那对兄弟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一再表示对邱玲的感激。   邱玲摆了摆手说:“这次我们要拍的这组镜头是一场绑架的戏,你们是人质,现在我们来排练一下。”说着邱玲拿出绳子,把他们牢牢地困住。   兄弟俩表现得十分兴奋,要邱玲绑得再紧一点儿,他们扛得住。   邱玲反复地打了好几个死结,确定他们已经挣脱无望了。她这才拿出一把锋利的刀,面色一变对他们狠狠地说:“是谁派你们来吓唬我的?”   兄弟二人表现得大义凛然,邱玲把刀狠狠地扎进了其中一个人的腿上,血瞬间就流了一地……   兄弟俩一个撕心裂肺地大叫,一个哀求道:“导演,戏过了吧?”   邱玲红着眼睛问:“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兄弟俩真的害怕了,忙说:“导演,我们不拍了,不拍了!”   邱玲二话不说,把刀又刺进了另一个人的肚子里……   警察接到报警说隔壁有人喊“救命”。   当邱玲的房门被屋外的警察撞开的时候,她正对着那对双胞胎兄弟的尸体反复地砍着,嘴里不停地问:“是谁?是谁?……”   10   这是本市最大的精神病康复中心,在走廊尽处发一间病房里,邱玲被死死地绑在病床上。医生在翻看着邱玲的病历,一旁的小护士刚刚为邱玲打过针。   医生问:“病人的情况最近还稳定吗?”   小护士正要回答,邱玲突然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看着病房的角落。死去的梁山正站在那里冲她挥手,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邱玲嘴里低低地嘶吼着:“鬼!鬼……”   医生和护士下意识地向邱玲目光的方向望去,两个人的身躯都突然一震。   医生颤着声音说:“病……病人的情况越来越糟了,明天起加大药剂的分量。”护士面无血色地点了点头。听到了医生和护士的对话,邱玲忽然明白了。死亡,永远都不是最严厉的惩罚。病房外面的走廊里,护士紧紧地跟在医生的后面。   过了一会儿,护士小心翼翼地问:“医生,你……你刚才看见了吗?”   医生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又说:“记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护士点了点头。他们知道,如果他们对别人说他们刚才看到了什么,那么他们也会像邱玲一样被关在这里的。   11   熙小姐穿着白色大褂,戴着白色口罩,在病房外看着疯癫的邱玲,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如果所有人都在说谎,那么谎话便不再是谎话。在大人们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个默契的、诡异的共识。 第9章 提灯人   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这个世界总有着你看不见却始终保持的循环。   1   坐在广场的长椅上,阿普显得心不在焉。他讨厌秋天,微凉中透着萧索。一只鸽子忽然落在他的脚下,阿普这才露出一丝微笑。鸽子歪着头,冲他“咕咕”地叫了两声。阿普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食物撒在了地上,鸽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在阿普的手腕上,系着一个马灯样式的吊坠,看上去古朴而神秘。   长椅的另一端,一对夫妇相互依偎着,眼神中有一种悲怆过后的释然。在过去的一年中,他们每个月都会抽出一天的时间来这里坐坐,今天他们是来告别的。   傍晚的阳光就像是虚伪的表演,昏黄中让人感受不到余晖的温暖。男人扶着女人站了起来,女人的肚子高高隆起,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夕阳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离别的路看似很短,却举步维艰。   阿普仍然专心地喂着鸽子,太阳终于隐匿了光芒。树林深处走出了一个小男孩,看样子也就十来岁的年纪。他轻轻地走向阿普,连草丛中的蚂蚱都没有惊动,就像他没有重量一样。幽暗中闪烁着一丝墨绿色的光亮,阿普不露痕迹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手腕上的那盏灯亮了。   男孩坐在阿普身边,似乎对那只鸽子很感兴趣。   “他们走了。”阿普像是在自言自语。   男孩吸了吸鼻子,说:“嗯。”   阿普看向了男孩说:“他们再也不会来了。”   男孩依旧看着鸽子,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他们跟我告别了。”   阿普问:“你怪他们吗?”   男孩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我觉得特别幸福,他们陪伴了我一年,让我知道了他们是爱我的。”   阿普欣慰地笑了笑,接着问:“那你呢?你爱他们吗?”   “我也爱他们,可是无论我怎么说,他们都听不见了。”男孩低下头,轻声地说。   “是啊,既然爱他们就应该当面告诉他们。”阿普靠在椅背上说。   男孩也学着阿普的样子靠在椅背上,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的,还有弟弟会替我爱他们的。”   “你怎么知道是弟弟?”阿普很诧异,他又想起了女人的肚子。   “我就是知道。”男孩冲着阿普调皮地笑了笑。   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阿普忽然问:“对了,你恨那个司机吗?”   “怎么会呢?明明是我不对,如果我不那么任性的话,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司机叔叔很无辜的。”男孩看着阿普,表情却是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认真。   “哦,我知道了。”阿普若有所思。   “叔叔,以后你还会来吗?”男孩问阿普,语气很平静,没有期待。   “不会了,这是叔叔最后一次见你了。”阿普觉得有些伤感,但是他不想骗这个孩子。   “我想我也该离开了。”男孩抬起头看了看那对夫妇离去的方向。   阿普把手里的食物都扔给了那只鸽子,然后拍掉了手上的残渣,说:“既然是分别,当然要有礼物才对。”就像是早就买好了圣诞礼物,却一定要在圣诞节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一样。   “哦,什么礼物?”毕竟还是个孩子,对礼物总是有种天生的执着。   “你能看到前面那道门吗?”阿普指着黑暗中男孩家的方向,如果你运气好的话,也许能隐约看到一座大门的轮廓。   “能,每次我想跟着妈妈回家,却总是进不去那道门,里面有一个好凶的伯伯。”男孩委屈地说。   阿普从口到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男孩忽然感到了一阵眩晕,这是自从那场车祸以来,男孩第一次有了知觉,那么真切。如果还有眼泪的话,男孩也许会哭出来。   “这是我向我老板讨来的,送给你。有了这张门票,伯伯就不会再对你那么凶了。”阿普笑嘻嘻地说。   男孩半信半疑地接过那张纸片。   “回家吧,以后要听爸爸妈妈的话,爱要在他们听得见的时候说出口。”阿普笑着说。   男孩似乎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说:“我……我就是我的弟弟?”   阿普点了点头,他抬起了手腕,那个马灯一样的吊坠忽然变得明亮起来,绿色的光芒照亮了前面的路。   阿普说:“顺着这道光,你就能找到家的方向。”   男孩蹦蹦跳跳地走着,忽然他回过头对阿普说:“叔叔,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能替我对那位司机叔叔说一声‘对不起’吗?”   阿普做了一个“OK”的手势,目送着男孩消失在黑暗中。   其实这个世界有一个微妙的平衡,每当有人死去,就一定会有一个新的生命诞生。   2   晕船,就像是灵魂从身体里抽离的过程。   这一夜的风很大,海面上已经卷起了巨浪,一艘小得只能容得下两个人的船在海面上航行。小船似乎没有受到惊涛骇浪的影响,轻微的颠簸简直是对汹涌海浪的侮辱,可就是这轻微的起伏已经让阿普快把自己的胃吐出来了。   这是陈沉第一次撑船,手法生疏得很。看阿普紧抓着船舷,拼命地呕吐,陈沉皱着眉说:“阿普,这艘船可是我们借的,你不要把它弄脏了。”   阿普有一肚子的脏话,却都吐进了海里。   小船终于靠岸了,阿普觉得自己获得了新生。他躺在沙滩上,享受着不用摇晃的每一分钟,陈沉却将一把铲子塞进了他的怀里。   阿普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急忙拿着铲子和陈沉一起走向了这座小岛的深处。   “陈老弟,这次我们跑到这里究竟要做什么?”虽然按年纪来说,阿普比陈沉早出生了几个小时,但还是像其他人一样,喜欢叫陈沉“老弟”。   “找人。”陈沉说。   在一棵大树下,陈沉挖出了三具骷髅。   “老弟,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吗?”阿普显得很失望。   “不错,就是这三个家伙,我们要找到他们。”陈沉认真地说。   “这事儿应该找老夏呀,他最擅长找东西了。”阿普说。   “因为夏先生说这件事非要你来做不可。”陈沉耸了耸肩说。   阿普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问道:“这三个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两个月以前,因为一场暴风雨,他们被困在这座小岛上。”陈沉说。   “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能让尸体腐烂得这么彻底?”阿普很费解。   陈沉拍了拍阿普的肩膀,说:“这就要看你的了。这几个家伙要是找不到的话,会出乱子的,你和我的年底奖金也就全都泡汤了。”阿普表示一定会找到这几个人的,就算是为了奖金也要尽力。   陈沉这才欣慰地说:“事情你已经了解了,我们走吧。”   “去哪儿?”阿普问。   “回家。”陈沉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岸边的小船。   阿普的胃比这海浪翻滚得还要厉害。   3   阿普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招租启事,确定是面前这个房间没错。可是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这么晚来看房子真的好吗?刚才阿普打电话的时候,房东倒是很急切,希望阿普立刻就去出租屋看一看。   门开了,一个漂亮的女孩打量着阿普,和别的女孩初见陌生男人的那种怀疑、羞涩的眼神不同,女孩的眼中透着深深的歉疚。   阿普有些意外,说:“请问房东在吗?”   “我就是房东。”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以为房东是个男人,刚才电话里是你吗?”阿普发誓在电话里和他说话的是个男人,而且是那种上了年纪的男人的声音,沧桑又带着点忧郁。   女孩忽然顿了片刻,然后满眼柔情地看着阿普说:“电话里的声音总是怪怪的,你懂的。”   阿普不置可否,对女孩笑了笑,可他心里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种妩媚的语调和刚才清纯害羞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他没注意到,手腕上的马灯隐约亮了亮。房间很宽敞,也很干净,像是个女孩子住的房间,让阿普觉得有点奇怪的是,这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   女孩住在主卧里,要出租的是一间客房。阿普四处看了看,表示很满意,女孩倒是很急切,希望阿普第二天就搬进来,似乎并没有觉得让一个陌生的男人住进自己家里有什么不妥。阿普耸了耸肩,说没问题。   女孩很开心,阿普很随意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礼貌地递给了女孩一支。女孩急忙摆手说:“不好意思,我不会抽烟。”说着,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碰了碰阿普的手背。   阿普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把香烟又放进了口袋里。   女孩把阿普送到门口,阿普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对女孩说:“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女孩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说:“叫我小寻好了。”   “好,我明天就搬过来,打扰了。”阿普伸出手,和小寻握了握手,小寻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阿普的眼睛却盯着手腕上的马灯。小寻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十分呆滞,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阿普见马灯正要变亮,忽然没有了反应,就轻轻地收回了手腕,把马灯藏在了袖子里。   “哇,好漂亮的吊坠,你在哪里买的?”小寻很开心地说,阿普注意到小寻的眼神又变回了那种清澈单纯。   坐在小区的长椅上,阿普给陈沉打了一个电话:“老弟,情报似乎有误啊!那小丫头是个活生生的人!”说着又把手伸进了袖子里,摸了摸系在手腕上的吊坠。   陈沉说:“我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事情?”   阿普回忆了一下说:“唯一反常的就是这个丫头有人格分裂,这个我可搞不定。”   陈沉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按计划进行就好。”   阿普又抱怨了几句,挂上电话之后,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小寻家的窗子。小寻也在看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小寻急忙消失在了阿普的视线里。阿普的心里忽然一动,小寻刚才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4   阿普讨厌黑暗,这对他的职业来说有点讽刺。   阿普只带了简单的行李,就和一位妙龄少女过起了合租的生活。晚饭的时候,小寻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的菜,阿普差一点儿把舌头都吞进去!   吃完后,阿普和小寻互道晚安,然后各自回到了房间里。阿普拿着手机看最新的美剧,现在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   这时陈沉的电话打断了剧情,陈沉的声音有些着急:“阿普,事情有进展了吗?”   阿普有些恼怒,毕竟剧情已经发展到了高潮,他说:“还没有,不过我觉得这姑娘喜欢我,她做菜的手艺真没的说。”说着打了一个饱嗝儿。   陈沉的声音有些沉重,透着一丝担忧:“牛伯说,在月圆之夜进入大门的人都不完整。”   阿普问:“不完整是什么意思?”   陈沉说:“他们的身体少了一些东西,有的是手臂,有的是脑袋,总之像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一样。”   阿普有些诧异,说:“身体就算被吃掉了,但是他们的灵魂应该还是完整的,公司培训的时候老板就是这么说的。”   陈沉沉吟了片刻,说:“牛伯说吃掉他们的东西不一般,等他们重新做人的时候,都会变成残疾或者畸形。这件事老板已经知道了,他希望你能尽快调查清楚。”   挂掉电话,阿普在想要不要把美剧看完,这时他听到了很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吵架。阿普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半。他在心里暗骂,这些邻居还有没有公德心了,这么晚了还吵架,让不让人睡觉了?   听着听着,阿普觉得不对,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忽然瞪大了眼睛,声音居然是从小寻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有女人咄咄逼人的声音,有中年男人的大声咆哮,有一个老人在不住地咳嗽,还有一个女孩的哭泣声,阿普听出来那是小寻的声音。声音越来越模糊,从争吵变成了密谋着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是一只调皮的手,拨弄着阿普的好奇心。阿普走出了房间,把耳朵放在小寻的房门上。   门突然打开了,小寻双眼死死盯着阿普,似笑非笑地说:“你怎么还不睡觉?”   手腕上的马灯忽明忽暗,阿普打了一个冷战,那声音似乎是几个人同时在发声,阿普竟然没有听出是男是女。   5   这个世界是有味道的。向日葵,是清晨阳光的味道;酸涩的青苹果,是学生的味道;浓重的煤气,是死亡的味道。   梦里,阿普似乎陷入了泥沼,那种想醒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的无助感充斥了他的梦。手腕上马灯的吊坠闪烁着罕见的红光,由橙红一点点地往血红发展。手上刺痛的灼热感让阿普终于醒了过来,他看了看手腕,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执行了那么多次任务,哪次也没有这一次来得惊险。危急时刻,这盏灯又救了他一次——如果这盏灯变成了血红色,那么阿普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阿普闻到了浓重的煤气味儿,这是要人命的味道。他急忙走到厨房关掉了煤气阀,打开了窗户,所幸现在屋子里的浓度还不至于爆炸。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明天就是农历十五了,月圆的日子。他忽然想起了小寻。   小寻的房门紧关着,阿普敲了半天,里面竟然传来了打斗声。阿普的第一反应就是家里进来陌生人了,小寻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怎么能打得过别人呢?   阿普想把门撞开,但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没办法做到。就在阿普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撞开了,小寻摔了出来。阿普看了一下小寻,就急忙到她房间里去抓坏人。可是房间里只有凌乱的物品,没有别人。   就在这时,小寻站了起来,一只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脖子,身体慢慢在升高,直到两脚都悬在了空中,就像是有一个人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一样。   阿普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走到小寻面前,看她痛苦的样子,估计要被掐死了,就用力地扳着小寻的手臂。   小寻突然睁开了眼睛,瞪着阿普,大喊道:“滚开!”然后另一只手重重地推了他一下。就像是一根无助的稻草,阿普的身体撞在了墙上,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阿普忽然很想笑,一个女孩子的嘴里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是挺滑稽的一件事。   6   阿普醒来之后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这感觉比晕船还难受。小寻在他身旁焦急地等待着,看到他睁开了眼睛,这才笑了出来。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小寻解释说是自己的梦游症发作了。   这时,电话响了,小寻识趣地离开了。是陈沉的电话,他说:“阿普,夏先生让我告诉你,快看今天的财经新闻。”   阿普揉着太阳穴打开了电视机,一边换着电视节目,一边说:“老夏要买股票吗?果然是身残志坚的典范。”   陈沉说:“今天的新闻对你有帮助,新闻上说,某上市公司因为老板失踪多日,导致股票大跌……”   阿普记下了那个公司的地址,他穿上衣服准备出门,他发现口袋里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离开这里,千万不要再回来了。俊秀的字体,一看就是出自女孩子的手笔。阿普笑了笑,把纸条放进了口袋。   公司里上下都乱套了,就像是没有头的苍蝇。阿普找到了董事长的秘书,说自己是警察,证件是阿普在路边买来的假证,这是一个荒唐的时代,一张小小的卡片就能证明你的身份。阿普在董事长秘书那里了解到,失踪的董事长是一个体型壮硕、脾气火爆的中年男人。在他失踪之前,秘书最后一次帮他安排的行程是乘坐他的私人游艇去度假。   “和他一起去的还有什么人?”阿普像模像样地问。   “董事长平时和他大学时的教授还有一个大学时代的女同学来往比较密切,他的女同学就是现在当红的歌星,你一定认识她的。”秘书很认真地说。   阿普来到了管理游艇的服务公司,调出了董事长的私人游艇的出行记录。工作人员对他们的印象很深,他告诉阿普,游艇的主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带着一个儒雅的老人和一个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阿普点了点头,他们的游艇一定是在海上遇到了风浪,被海浪冲到了那个小岛上,那三具骸骨一定是这三个人了。可问题是这和小寻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工作人员叫住了阿普,说:“他们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其中还有老人的保姆,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老人的身体不好,女孩子负责照顾老人。”   回去的路上,阿普一直在思考,他实在猜不透小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十字路口前,大家都在等待着绿灯亮起。突然有人在背后推了阿普一下,阿普轻飘飘地来到了马路中间,两边都是急速飞驰的汽车。阿普转过身,看到了正在流着眼泪的小寻,她一脸愧疚地对着阿普说着什么,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   阿普知道她在说:“对不起。”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出租车在即将撞到阿普的一刹那终于停了下来。出租车司机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脸色惨白,嘴里还不停地絮叨着。阿普忽然开心地笑了,他走到司机旁边,司机的嘴里一直在说:“这次不会了……这次不会了……”   阿普在司机的耳边轻轻说:“我有一个朋友一直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他从来都没有怪你,希望你能原谅他,也原谅自己。”阿普说完就离开了,他现在知道那天夜里煤气开关就是小寻打开的,她的目的是杀了他。可是这也许是出于好心,小寻认为痛痛快快地死去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司机双手捂着脸号啕大哭,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第一次这样释然地哭了出来,他终于原谅了自己。   7   我们要学会透过表面现象去看问题的根本,有时候很复杂的事情原本就很简单。   阿普真的很想把门撞开,但他还是耐心地敲着门,这不是因为他有礼貌,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小寻打开了门,眼神是那种被岁月沉淀出的狡黠。   “小伙子,你还是回来了。”沙哑的声音从小寻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阿普知道,他不是小寻,是失踪的教授。阿普迅速地闪进了房间里,在阴暗的角落中,阿普发现了另一个小寻正在瑟瑟发抖,在一个房间里出现了两个小寻,只是其中一个好像幻影一样,让人看不真切。   “你没事吧?”阿普走到那个模糊的身影前,关切地询问,他手腕上的马灯亮起了绿幽幽的光。   小寻的幻影抬起头看着阿普,泪流满面。她哭着说:“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可是你如果被他们吃掉的话,比死还要惨。”   “我早就看出了你不是省油的灯,你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看到这个小贱人?”现在占据着小寻身体的人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说出来你会害怕的,不过有一点我早就想对你说了,我不喜欢你的歌,太浮夸了。”阿普微笑着说,他知道现在和他说话的人就是失踪的歌星。   小寻的脸上忽然变得满是戾气,眼睛瞪得好像要吃人一样。   “呃,这位大哥,你先冷静一下。等你知道你公司的股票跌成了什么样子,再生气也不迟。”说完,阿普哈哈大笑。现在控制小寻身体的人变成了失踪的董事长了。   小寻的幻影紧张地提醒着阿普:“你快走吧,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每个月的这一天他们都会把我赶出来,然后吃掉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样他们才能继续控制我的身体,你真的不该回来。”   阿普摆了摆手,安慰着小寻的幻影,说:“大家给我一个面子,放过这个小姑娘,她做错了事情自有法律会惩罚她,你们趁时间还来得及,赶紧离开这个世界吧。”   “放屁!凭什么我们就要死,这个贱人却能活着?”董事长利用小寻的身体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阿普摊了摊手,说:“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小伙子,你的话太多了。”小寻忽然变得很疲惫,显得老态龙钟,是教授。   阿普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小寻像一只野兽一样扑向了他,尖声笑道:“我要吃这个人,你们不要和我抢!”是歌星,她终于向阿普下手了。   千钧一发的时刻,阿普轻轻地侧过身去,竟然躲过了歌星凶猛的进攻。   “真他妈没用,还是让老子教你怎么捕猎吧。”董事长用更凶狠的姿势来抓阿普,阿普又不落痕迹地避开了。   狭小的空间里,阿普就像只顽皮的老鼠,总是能轻易地躲避三个人控制的小寻。   时间接近午夜十二点,三个人愈发地焦急。如果不在十二点之前吃掉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话,那么他们三个人就没办法再控制小寻的身体了。   这时,阿普竟然慢慢地飘了起来,就像是氢气球一样飘到了天花板上,这下三个人束手无策了。   “难道你也是游走在这个世界的灵魂吗?”教授愤怒地向阿普吼着。   阿普笑着说:“我的老板给了我一盏能让我和你们交流的灯,却拿走了我的体重。所以理论上我和你们一样,好玩吧?”   “来不及了,我不甘心啊!”三个人同时说出了这句话,听起来特别诡异。   阿普还想再劝一劝他们,没想到他们在时钟刚刚敲响的时候,竟然撕碎了小寻的身体,然后塞进了嘴巴里,就像自己吃掉了自己。   董事长、歌星还有教授,他们随着小寻破碎的身体一起灰飞烟灭了。   “不要啊!”一旁小寻的幻影歇斯底里地嚎叫,场面有点血腥,阿普都要吐了。他轻轻地回到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现在你知道阿普为什么撞不开门了吧,他就像一颗没有重量的灵魂。   8   真相有时就是这样残酷,带着匪夷所思的荒谬。   在荒岛上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风浪把教授、保姆小寻、歌星和董事长吹到了这座荒岛上,游艇的发动机以及一切能和外界联系的通信设备都损坏了。最开始的几天里,大家都很乐观,游艇上的食物还算充足。可是一个礼拜过去了,焦虑和恐慌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尤其是教授,每天只有吃安眠药才能入睡,那种处方药在荒岛上可买不到。就在食物快要吃完的时候,小寻发现其他三个人在密谋着要吃掉她。   今天的晚餐是最后一点食物了,小寻知道,吃完这顿饭他们就要吃她了,于是她将教授所有的安眠药都偷偷放进了食物里……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寻靠吃其他三个人的身体度日,终于在饿得意识模糊的时候,被一艘经过这里的轮船救了。小寻以为自己真的得救了,可是在第一次月圆之夜,好像有一种力量把她的灵魂驱赶出了身体,就这样教授、歌星和董事长霸占了她的身体。每个月的月圆之夜,他们都会吃掉一个人来补充自己的能量,而被吃掉的人,即使是灵魂也会残缺不全。   “你对自己的行为后悔吗?”阿普问。   小寻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用力地点头,她说:“如果我知道因为我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受伤害,我宁愿当初被他们吃掉。”   阿普欣慰地点了点头,说:“我老板说过,就算是十恶不赦的人,只要肯诚心悔过,就应该给他一个回头的机会。”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继续说:“这个给你,等一下你走过那道门的时候,把它交给那个长得像头牛的伯伯。”   小寻接过了这张纸,忽然感到了一阵眩晕,她很想哭,却不知道为什么。她问:“这个一定很珍贵吧?”   阿普摆了摆手说:“没关系,我老板有的是。”他抬起手腕,马灯幽绿的光芒照亮了一道古朴的大门。   9   成长,就是我们都变成了当初曾鄙视过的那种人。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有一艘刚刚修好的游艇在海上航行。阿普坐在甲板上吃着鱼肉火锅,那次和陈沉航海的经历居然让他爱上了那种乘风破浪的感觉,无法预知的颠簸很像人生,而第一次航海的水手正在船边呕吐不止。   “我说兄弟,你别把游艇弄脏了,这可是我老板给我的奖金,你再吐我都想吐了。”阿普一脸鄙夷地说。   一旁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水手说:“船长,您确定这个方向是正确的吗?前后有几家国际打捞公司都在这里无功而返。”   阿普从火锅里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了嘴里,说:“这个方向没错,因为鱼见过那艘沉船。”   说完他眯起眼睛,咀嚼着嘴里的鱼肉,似乎美味至极,谁也没注意到他手腕上的马灯吊坠已经亮起了绿幽幽的光芒。 第10章 孟婆婆   生活是最敦厚的长者,即使对罪孽深重的人也会给予无数次机会。可生活终究是低估了人性的纠结,有的人哪怕只珍惜一次机会,也不至于在罪恶的深渊里沦落到万劫不复。   1   就像天被捅了一个窟窿,这场雨下得没完没了。   落落缩在庄子里最大的富户家门前避雨,破败的单衣被冰冷的雨水打湿,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落落的嘴唇冻得发紫,双手却死死地捂着怀里的油纸包裹。   富户家的女主人怕雨势太大会让仓库漏水,这样会打湿里面存放的火药。富户家里就是靠着制作烟花爆竹发了财,只有落落才知道,富户家除了烟花爆竹,还制作土炸药,卖给炸鱼的鱼贩子和山里的土匪。   女主人查看过仓库之后,看到了门虚掩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落落。   “谁让你这个小扫把星坐在我家门口的?这雨没完没了不算,你这扫把星还在这儿添晦气。”女主人不由分说地赶走了落落。   落落站起身,破布条一样的单衣好像风一吹就会散掉一样。她看着女主人尖酸刻薄的眉眼,吃力地挪动着冻僵的双脚。   “等等,你怀里拿着啥?是不是从我家偷的?”女主人发现了落落怀里的油纸包。   落落弱小的身躯一抖,急忙向庄子深处跑去,女主人的谩骂全都淹没在了浓稠的雨幕中。   在庄子旁边那条河的上游,村民修筑了一道堤坝。在落落和姐姐刚出生的时候,父母不知道什么原因双双逝去了。庄子里的人都说姐妹俩是扫把星,克死了父母,落落和姐姐跟着年迈的爷爷一起生活。一天,落落和姐姐在堤坝岸边的树上摘野果,姐姐脚下一滑,掉进了水中。落落急得大哭,她喊来爷爷,爷爷二话不说跳进了水里。过了好久也没见到爷爷和姐姐浮出水面。落落去求村里的人,村民不但没人下水救人,反而还恶毒地说落落是扫把星,爷爷和姐姐也是被她克死的。   让一个小女孩背负这样沉重的包袱,是不人道的。落落恨庄子里的所有人,也恨这一道堤坝。   落落爬上了一棵树,姐姐就是在这棵树上掉进水里的。浓密的树冠遮挡住了大部分雨水,落落从怀里拿出油纸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她从富户家的仓库里偷来的两根土炸药和一个火折子。   之所以选择在树上,是因为落落发现了堤坝上的一道裂痕,平时一直在渗水。在这样的大雨里,水位上涨,一道细小的水柱从裂痕里挤出。在这棵树上,落落能清楚地看到裂痕的位置,只要把炸药扔到裂痕的位置,堤坝就毁了,整个庄子也会被大水淹没,而落落所在的位置却能保证她安然无恙。落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祭奠爷爷和姐姐。   落落打开火折子,点燃了其中一根炸药的引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还是因为突然吹起来的一股风,炸药偏离了裂痕的位置,轰隆一声,整个庄子似乎都在震动。在这样的雨天里,人人都以为是一道炸雷,其实这是死神最后的呼唤。   落落有些着急,就剩下最后一根炸药了,这次要是不成功,那么再偷炸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也不会有这样的雨天来配合她的计划了。   落落在心里祈祷,她点燃了最后一根炸药,就像是拙劣的剧情一样,炸药不偏不倚地在裂痕的位置上爆炸。堤坝被炸出了一个大大的缺口,随着水势增大,堤坝彻底坍圮。   洪水像愤怒的野兽,咆哮着吞没了村庄,大多数人甚至来不及呼救就淹死了。   落落开心得直拍手,突然脚下一滑,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眼看着就要跌落进汹涌的洪水里。   落落忽然笑了,她闭上眼睛在心里想,也许自己真的是扫把星,克死了父母、爷爷和姐姐,这次她要把自己也克死了。   等待死亡的时间有些漫长,好久也没有那种窒息的感觉。落落试探着睁开了眼睛。身下是翻滚的洪水,自己竟然悬在了空中。还没顾得上诧异,落落就注意到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悬空的老人站在她身边,一只手提着她的衣领。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似乎是完成了任务一样,停得让人不知所措。   落落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说:“爷爷,你会变戏法?”   老人哈哈笑了一会儿,说:“这个解释起来太复杂了。”紧接着老人故作严肃地指着被洪水淹没的村庄说:“这些都是你干的?”   虽然老人看起来很严肃,但是落落却觉得老人很可爱,她笑着点了点头。   老人看着这个天真的小女孩,无奈地说:“小姑娘,你这么狠毒,你家里人知道吗?”   说到家人,触碰到了落落心里还在滴血的伤口,她哭着说:“我没有家人了!”   看到号啕大哭的落落,老人似乎慌了手脚,急忙解释说:“你先别哭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几十年之后你就知道了,这句话是那个时代最流行的……”   落落一头雾水,她听不懂老人在说什么。   水势渐渐平稳,老人带着落落走向岸边。落落觉得总是在半空中站着,有些炫耀的成分。   踩在了土地上,落落才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她打了一个喷嚏,老人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说:“小姑娘,我给你一份工作吧,来赎你犯下的罪孽。”虽然落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不过她看得出老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她开心地答应了。   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只木盒,又在落落的头上轻飘飘地抓了一下。落落感到一阵眩晕,随后定了定神,发现老人的手里多了一个沙漏。老人把沙漏放进了木盒里,说:“既然为我工作,总要抵押点什么。从今天起,你的年纪就是你的‘钥匙’。”老人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威严,落落点了点头。   老人忽然换了一副表情,说:“不过为我工作也是有好处的。我有几个纸条,你选一个吧。”说着冲落落眨了眨眼睛,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   落落从众多纸条里抽出了一张写着“忘”的纸条,老人忽然瞪大了眼睛,自言自语说:“奇怪,这个纸条不是被修罗吃掉了吗?难道修罗被纸条骗过了?真是一条蠢狗!”   老人对落落说:“小姑娘,这个纸条不算数,这个能力太危险了不适合你。你再选一个……”   老人的话还没说完,落落又打了一个喷嚏,鼻涕连带着口水喷了老人一脸。老人觉得有点恶心,一边擦脸一边说:“你再选一个,再……再……”他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了,看到眼前的小女孩,他一脸疑惑地说:“小姑娘,你是谁啊?”   落落根本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觉得这个老人一定是老糊涂了,就提醒说:“爷爷,你刚才说要给我一份工作的。”   老人若有所思地说:“哦哦,对,好像是这样。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落落看着老人并不像是在骗她,难道老人真的忘记了她了?她看着手里写着“忘”的纸条,似乎明白了什么,壮着胆子说:“你刚才说要给我一个见面礼,就是你手里的盒子。”   老人恍然大悟:“哦,对,没错,这个是给你的见面礼,以后你要好好工作。”   落落接过了盒子,手刚触碰到了那个沙漏的时候,沙漏忽然消失不见了,落落感觉到沙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微风一吹,老人清醒了很多。他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这个女孩是谁,想起了这一年其实是1949年。   老人对着落落吹胡子瞪眼睛,恨不得吃了她,不过他终究对这个女孩动了恻隐之心,他说他会给落落安排任务的,然后就消失了。   落落想起老人刚才生气的样子就想笑,终于,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在这片尸体遍地的村庄上,她笑得肆无忌惮。   2   这个世界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有些事儿突如其来得连夏先生也措手不及。   今晚的卦象怪得出奇,老夏一连占卜了三次,卦象一次比一次凶险。   “怎么会这样?”老夏自言自语,他摸着散落的三枚铜钱,若有所思。究竟是谁的大凶之兆,又是怎样的凶相,老夏居然一无所知,这是那个老人拿走了他的眼睛之后,他第一次感到有些无助。   把三枚铜钱收入龟壳之中,晃了晃,三枚铜钱像是被人操纵了一样,在桌子上转了好久。老夏不用看就知道,这很不正常,当然他想看也看不见。   老夏摸了摸铜钱,忽然脱口而出:“陈老弟!”   今晚的风出奇地静,老夏连闯了十几个红灯,终于来到了公寓门前。   陈沉看到夏先生之后有些诧异,说:“夏先生,您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您瞧,断爷和三哥他们都还没来呢,您今天是第一个来的。”   “老弟,你没事吧?”看到陈沉安然无恙,老夏悬着的心放下了,他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卦象。   陈沉挠了挠脑袋说:“夏先生,您今天怎么了?瞧您这满头大汗的,快擦擦吧。”说着就递过去了一张纸巾。老夏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陈沉把老夏引到他自己的位置上,面前已经摆好了两杯热茶,但陈沉却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摆放的。陈沉和老夏先聊着,老夏却心不在焉。陈沉想起一会儿还有人要来,就急忙喝光了自己杯中的茶准备去忙了。   老夏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想起陈沉刚才说他是第一个来的,老夏大惊失色:“老弟,这水有问题!”   陈沉却陷入了思考,水有问题是什么意思?呃,还有,眼前这个瞎子怎么这么面熟?   夏先生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清醒了很多。他突然感觉到一个小女孩就坐在陈沉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婆婆?怎么会这样?难道陈老弟的大凶之兆就是她?”夏先生有些惊愕,嘴里喃喃道。   “哈哈,小夏,婆婆我连时间都能骗,更何况是命运?”落落笑得花枝招展,两只马尾辫也随着身体左右摇摆。   落落连时间都骗过了,这句话隐约道破了天机。   陈沉却对面前的这一切视而不见,他在思考,却想不起来自己要思考什么。记忆就像是决堤的洪水,翻滚着抽离出他的身体。陈沉干脆不再去执着地回忆了,就这样在虚无中沉沦下去也挺好。   最后的记忆竟然是一面衣柜。陈沉忽然觉得这个衣柜很眼熟,记忆中似乎有一个乖张的男人喜欢睡在里面。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想到这儿,衣柜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只穿着睡裤的男人走到了陈沉面前。   “老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阿断。”男人摇晃着陈沉的肩膀,有些焦急地说。   “阿断?断爷?好耳熟啊,可是我想不起来了。我又是谁?”陈沉笑得有些疲惫。   断爷挥起手,“啪啪”两记耳光打在陈沉的脸上,陈沉的脸瞬间肿得老高。他看着陈沉的眼睛说:“你叫陈沉!你是阎君的管家!”   陈沉一个激灵,从断线的记忆中回到了现实。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病,冷汗浸透了陈沉的衣服,他一直在重复:“对,我叫陈沉,我老板姓阎……”   断爷风风火火地撞开了公寓的门,因为出门太急,粉红色的领带系成了死扣。他怒不可遏地对着落落说:“婆婆,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不是我,陈老弟就被你害了。”   落落瞟了一眼断爷,又轻轻抚摸着陈沉红肿的脸,心疼地说:“阿断,你下手也太狠了,看你把陈老弟打的,心疼死婆婆了。”   “老弟?”这时老三牵着修罗走进公寓,听到落落的话,故作惊讶地说:“婆婆,你的年纪都能做陈老弟的奶奶了,真不害臊。”   落落皱了皱眉,似乎要发作,一旁的修罗对着落落龇了龇牙。落落吓了一跳,不甘心地瞪了老三一眼,她似乎对修罗颇为忌惮。   陈沉这才缓过神儿来,他冷冰冰地说:“婆婆,您是前辈,我不和您计较,但是今天的事我会和老板说的。”   落落笑着说:“老弟,你这么没有幽默感,你家里人知道吗?哈哈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落落笑得越来越癫狂。   几个人就这样看着落落狂笑,老三似乎对落落没有什么好感,骂了一句“疯婆子”。   夏先生若有所思,不用算卦他也知道,这个女人太危险。   断爷走到陈沉面前,看着被自己打肿的脸,断爷有些内疚,他恨恨地说:“老弟,我打不过这个女人,否则的话我一定给你出气。”   陈沉安慰说:“没关系断爷,婆婆就是开个玩笑。”   断爷不置可否,陈沉看到人都到齐了,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刚要说话。   “老弟,这笔单子我接了,算是婆婆给你赔罪了。”落落还在笑,笑得声音都有些沙哑,可陈沉却看到了她眼角闪烁的泪花。   “离这个女人远一点,她是我的天敌。”断爷趴在陈沉的耳边悄悄地说。   3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这个世界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一件事和钱无关,那么只存在两种可能,爱和复仇。   米雅在一家公司做职员,她从不迟到,也不早退,生活规律得就像是一部机器。   米雅从不在公司里讨论八卦,不过如果有同事和她聊起的时候,她总是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比如现在,同事指着刚进来的两个人悄悄地说:“米雅,你瞧那两个人就是来应聘的董事长助理和班车司机的。”   落落扎着一条马尾辫,嘴里还吃着棒棒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旁边一个谢了顶的中年男人谦卑地和周围的员工点头致意。   “这小姑娘成年了吗?这么小就出来工作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胜任董事长助理的工作。不过她身上的香水倒是挺好闻的……”同事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米雅没留意落落的年纪,却对那个中年男人多看了一眼,她的心忽然就提了起来,为什么这个人的背影这么眼熟?   每一个让内心泛起涟漪的细节,都不是毫无道理的。   “二位都是很优秀的人才,不过我想确定一下,二位真的不是来消遣在下的吗?”人事部主管看过了落落和中年男人的资料,疑惑地说。男人姓唐,我们叫他老唐。   老唐擦了擦头上的汗,紧张地说:“当然不是,这是我工商管理硕士学位的证书,这是……”   落落惊愕地看着老唐拿出一个个她听过或者没听过的证书,看来这个职位他志在必得。主管看着老唐的证书,更疑惑了。他转头又看向落落。   “哦哦,这是我的驾驶证,上个月刚考下来,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到了。”落落急忙把自己的驾驶证拿出了放在主管面前。原来,老唐应聘的是董事长助理,落落应聘的是班车司机。   生活的玩笑还不够,这些奇葩也来凑热闹。主管在心里这样想。   看到主管有些崩溃,落落和老唐同时说:“我不要薪水!”   落落和老唐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主管却眼前一亮,说:“恭喜二位,希望二位在新的环境里工作愉快,如果方便的话明天到人事部报到。”   老唐礼貌地和落落道别,落落微笑着,却在心里想,难道这个人偷喝了自己的“水”?要不然怎么连工资都忘记要了。   老唐走了好远才回头去看这个表面看起来毫无心机的女孩子,他知道这个人的身上一定有秘密。   他们都没发现楼上也有一双眼睛,米雅一直盯着老唐,直到老唐在她的视线里消失。   4   有些人比较讨厌,因为他们的故事总是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那天中午下了大雨,大家都订了餐。同事们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这样的天气里,同事之间的八卦都是病恹恹的。   米雅又闻到了落落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儿,她很想问落落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可是话到嘴边却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老唐端着餐盒笑嘻嘻地坐了下来,说:“哟,大家都在,聊什么呢?”   “这天气让人发闷,唐哥,讲个段子呗?”一个同事说。   虽然老唐刚入职不久,但是处处体现着这个年纪的男人应有的智慧和幽默,大家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长得有点猥琐的老男人。   “我最近真听来一个故事。”老唐笑着说,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米雅。   “唐哥,快说快说!”落落咬着筷子,似乎对老唐的故事很期待。   老唐微微皱了皱眉,不过转瞬之间就舒展开来。说实话他很不喜欢落落,却说不出为什么。老唐清了清嗓子,说:“有一个男人,就叫他小米吧。”老唐说到这儿的时候,米雅的心里“咯噔”一下。这倒不是心虚,如果有人叫你的名字,你也会微微紧张一下。米雅的小名就叫小米。   老唐继续说:“小米下班回家,看到邻居发疯了一样地在找自己的孩子。原来邻居家的孩子失踪了,小米还像模像样地帮着找了一会儿。第二天,据说孩子的家人在河边发现了孩子的尸体,死因却不是溺水,而是被人掐死的。案子不了了之,但孩子的家人却在小区里支起了灵堂,小米看到之后心里忽然沉甸甸的。孩子的爸爸在灵堂外抽着烟,小米走过去安慰了几句,忽然问道:‘灵堂上的白布条是什么?’孩子的爸爸阴恻恻地说:‘幡儿,孩子太小,我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找到回家的路,才知道去找谁报仇!’一个闪电划过,照亮了孩子父亲阴冷的表情。”   “一路上,小米总觉得有阵阵阴风在吹他,回过头看时却什么都没有。终于回到家里,把门关上的那一刻,小米才觉得放下心来。就在这时,他又感受到了那种阴冷的感觉,他猛然回头……”   故事讲到这儿,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道炸雷。   “啊!”米雅惊叫了一声,同事都被老唐的故事吸引了,米雅这一叫,大家都吓了一跳。   “小米看到了什么?”“孩子是不是小米杀死的?小米为什么要杀他?”同事你一嘴我一嘴,问个不停。   老唐哈哈一笑:“明天是我女儿的生日,我在家里给她办了一个派对,希望大家都来。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们这个故事的结局。”   “那个……我就不去了吧,明天我……”米雅犹豫着说。   “不行不行,一个都不能少,不来就是不给唐哥面子。”老唐大大咧咧地说,不给米雅找借口的机会。大家纷纷表示一定会去,就算是为了故事也要去。   这时,落落收到了陈沉发来的短信:夏先生说,明天早上有暴雨,正常上班,别带伞,别迟到。   5   现在回忆起年少时的冲动,偶尔会笑笑,偶尔会脸红,那都是无法挽回的曾经。   落落开着班车,忽然觉得自己被戏弄了。早上她听了陈沉和老夏的话,早早来到公司,开着班车接同事上班,因为没带伞,她被浇了个通透。   “你瞧落落这是怎么了,忘记带伞了?”一个女同事小声问另一个女同事。   “哪儿啊,这明显是失恋了!”另一个女同事压低声音说。   透过后视镜,落落看到米雅靠着窗户,望着外面的雨幕若有所思。那一年好像也是这样一个阴雨天,当时正是米雅高三冲刺的阶段,每天复习功课都要很晚,米雅知道,像她这样没有身世背景的女孩子,大学是唯一的出路。   邻居家的小女孩丫丫很喜欢找米雅玩儿,在那个不安分的年纪里,她不会理解米雅这么认真读书是为了什么。   “小米姐姐,我们去外面玩水吧,我爸爸给我买了一件新雨衣,可好看了。”丫丫哀求着说。   “好好好,等姐姐写完这篇作文就陪你去。”米雅敷衍着。   丫丫安静地等了五分钟,对小孩子来说,五分钟的等待已经是极限了。   “姐姐,我们来玩捉迷藏吧。”丫丫实在是感觉到无聊。   “丫丫你听话,姐姐很快就写完这篇作文了,姐姐家里有樱桃,你自己去吃一点儿。”思路再一次被丫丫打断了,米雅有些生气了。   丫丫吃了几个樱桃,等了大概一分钟,说:“姐姐,你写完了吗?”   米雅彻底愤怒了,她大吼着:“够了!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儿!”丫丫从来没见过米雅这个样子,吓得号啕大哭。   看到丫丫哭了,米雅恢复了理智,急忙安慰丫丫说:“是姐姐不对,不该熊你。我们来玩捉迷藏吧,你先藏起来吧。姐姐找你。”丫丫破涕为笑,急忙去找藏身的地方。看到丫丫藏到了衣柜里。米雅急忙坐回写字桌前,继续写作文,她要在丫丫等不及之前写完这最后的一点儿。   她越着急写得就越慢,还写错了好几个字。这时丫丫有些等不及了,在衣柜里小声地问:“姐姐,我在这里,你来找我呀!”这沉闷的声音,在米雅的耳中无异于炸雷,思路再一次被打断。米雅本来想写“思念”的“思”,笔尖落在纸上却成了“死”。   闪电照亮了阴暗的城市,也照亮了米雅阴暗的脸。   6   表情是最可怕的面具,你不会知道在那副笑脸的后面,隐藏的是一颗什么颜色的心。   在落落打了几十个喷嚏之后,终于到了下班的时间。落落开着班车,把大家送到了老唐的家里。   家里被老唐布置得很有气氛。老唐在厨房里忙着什么,茶几上是老唐刚刚烤好的樱桃派,几个同事吃了一点儿,大赞老唐的手艺。   米雅也吃了一些,也觉得不错。   落落说:“这樱桃派做得比甜品店里的还好!”   听到这个派是用樱桃做的,米雅瞪大了眼睛,急忙跑进厕所里呕吐不止。她从不吃樱桃。   那天发了疯的米雅,把丫丫掐死在了衣柜里。晚上的时候,丫丫的爸爸妈妈发疯了一样找她。米雅知道自己闯祸了,但是现在是她人生转折的阶段,她不允许有半点差错。米雅像一个热心的邻居一样,帮着找了好久。   等到凌晨的时候,米雅悄悄地把丫丫埋进了小区的花园里,由于时间有限,坑挖得不深不浅,好在丫丫的尸体并不大。   那个夏天过去了,米雅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她似乎把自己曾经杀过人的事实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忘记了。直到第二年春天,米雅在埋藏丫丫尸体的地方发现了一颗小小的樱桃树。她忽然想起了出事那一天,丫丫刚好吃过几个樱桃,现在肚子里的樱桃籽破土而出了。   从那一天开始,米雅再也没吃过一颗樱桃。   7   故事永远是故事,可有一天故事变成了事故,那才是恐怖的开始。   米雅吐过之后,觉得好多了。老唐的晚餐也都准备就绪。   大家都问老唐的女儿在哪儿,老唐却神秘一笑,说:“我还是先把昨天的故事讲完,至于我的女儿在哪儿,这也是故事的一部分。”同事们会心一笑,却很喜欢老唐这种故弄玄虚的气氛。   老唐举起酒杯:“故事开始之前,大家先喝点儿酒吧。”大家纷纷举起酒杯,只有落落喝的是自己带来的水。因为落落感冒了,不想传染大家,最重要的是一会儿还要开车送大家回家,所以不能喝酒。   老唐接着昨天的故事说:“闪电过后,小米究竟看到了什么,这我也不知道,也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因为一个礼拜之后,小米的邻居发现小米家里有异味传出来,警察在衣柜里找到了小米已经腐烂的尸体,警察还在小米的衣柜里发现了一根邻居家失踪孩子的头发。原来那一天邻居的孩子在小米家里玩,偏偏赶上了小米和女朋友分手,小米喝了好多酒,这时孩子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相框,那是女朋友留给小米唯一的纪念。在愤怒和酒精的作用下,小米失手杀死了孩子,并把尸体藏在了衣柜里,然后趁着天黑扔进了河里。据说,警察在小米尸体的脖子上发现了一双孩子的手印。”   一个同事瞪大了眼睛,问:“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另一个同事说:“这明显是冤魂索命的故事。”   老唐哈哈一笑,举起酒杯说:“如果真的有冤魂索命就好了,可惜故事永远是故事。来,喝酒。”老唐将眉眼间转瞬即逝的悲怆连同酒杯里的残酒一饮而尽。   米雅浑身发抖,她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冷,那是源自心底的内疚和恐惧。   落落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女儿呢?她可是今天的寿星,怎么还不出现?”   老唐微微一笑,指着一面衣柜说:“我女儿在这里面。”大家哈哈大笑,都觉得老唐太会营造气氛了。   直到老唐拉开衣柜,露出了里面一个女孩子的遗像,大家的笑容这才突然凝固在脸上。那是丫丫的遗像,米雅一眼就认出了,她忽然想起来,丫丫好像姓唐。   “我有一个朋友,也喜欢睡在衣柜里。”落落似乎早就知道衣柜里面是什么,她忽然想起了断爷。   8   当老唐体会过什么是刻骨铭心之后,却从没想过遗忘会这样容易。   “唐哥,这……这是什么意思?玩笑过了吧!”一个男同事大着胆子说。   “如果我女儿还活着,也许和你们一样,也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也能每年过一次生日。”老唐说着捂住了脸,却捂不住眼泪。   “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几个同事纷纷要离开,可刚迈出一步就觉得天旋地转。那杯酒里有问题。   老唐说:“今天谁都不能走,凭什么你们可以风风光光地生活,而我的女儿却是这样的命运?”   胆小的同事已经开始哭了,落落坐在那里像聊天一样说:“老唐,冤有头债有主,你女儿又不是我们害的。不如这样,你放过我们,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好吗?”   老唐早就知道有人会这么说:“没错,你们都没错,难道我女儿有错吗?不如你下去陪我女儿吧。好不好,小米?”老唐突然拿出一把手枪,对准了米雅。   “唐……唐叔,那件事真的是意外,我也不想的。”米雅终于认出老唐就是丫丫的父亲,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那个高大帅气的唐叔叔,怎么会老成这样,连头发都掉光了。   有同事说:“既然是米雅杀了你的女儿,你找米雅报仇就好了,放过我们吧。”其他同事都点头说是。   老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拿着枪恶狠狠地说:“今天你们都要给我的女儿陪葬。”   没有人知道老唐为了这一天都付出了什么。就在曾经居住的小区拆迁时,老唐偶然在一棵樱桃树下发现了一枚发卡,他一眼就认出了是女儿的,他在土里发现了散落的骨头。老唐抱着骨头,哭得像个孩子。通过简单的推理,他认定了是邻居小米杀死了自己的女儿,为了这一天,老唐找了米雅整整十年。   这时,老唐的手开始颤抖,那是大仇得报时的快意。   落落却不合时宜地站了起来,老唐把枪对准了落落,因为她没喝酒,她是唯一还清醒的人。   “对……对不起……阿嚏……”落落实在忍不住打了一喷嚏。   鼻涕连带着口水,喷了老唐一脸。   “你这臭丫头,我要杀了……杀了……”老唐恶狠狠的表情很快就变得迷惑起来,说:“你们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老唐的又一个恶作剧。可是看着老唐痛苦的样子,并不像是开玩笑。   落落从老唐手里拿走了手枪,老唐痛苦地跌坐在地上,嘴里一直在重复说:“我是谁,我是谁……”   落落给每个人喝了一点水。喝过水之后,落落知道,这些人不会再记得老唐,也不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一切。轮到米雅的时候,米雅却摇了摇头。   落落不勉强她,有些人就是这样,可以催眠自己,对自己的谎话信以为真。   落落把每个人送回了家,米雅坐在班车里,真的就忘记了刚才的一切,也忘记了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她只是觉得头疼,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流出泪水,她已经不在乎了。   当米雅再一次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坐过了站。她求落落把车开回去,落落笑着同意了,可是再回去的时候,依然不是自己家的那一站。   米雅下车去问路人,可没有人知道米雅要去的地方在哪儿。   米雅迷茫地看着陌生的周围,这一次她忘记得太多了。她回头,发现落落的车还在等她。米雅想了想,就走了上去。   车上,除了米雅还有很多陌生人,其中一个谢了顶的中年男人坐在米雅的对面,米雅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她忽然很想向这个男人道个歉,男人看了米雅一眼,然后迷茫的眼神又看向了窗外。   那一刻,米雅知道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迷失了自我的人。   落落打了一个喷嚏,车启动了,载着一车罪恶的灵魂驶向了未知的深处。   9   假期,沙漠。落落躺在折叠椅上,享受着难得的假日。   “老三这家伙虽然讨厌,但是推荐的度假地点还是靠谱的。”落落自言自语,这次度假,她没有在身上喷香水。   皱纹在落落的脸上像一道道沟壑,纵横交错。只有这个时候,落落才显露出老态,毕竟已经是七十几岁的老人了。她能让所有人忘记她垂暮时的样子,但是她永远会对自己诚实,否则当初也不会骗过那个老人了。   远处一位徒步穿越沙漠却迷失了方向的旅人艰难地向落落这里爬来。   “水……给我水……”旅人的生命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沙漠吸干了他身体里的水。   落落觉得很讽刺,平时她身边总是带着水,可这一次她真的无能为力,她救不了这个人,却可以帮助他。   落落的眼泪滴入旅人的嘴里,那一刻他忘记了口渴的感觉是怎样的,他走得很安详。   有一个秘密我只告诉你,被落落碰过的液体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汤。 第11章 牛头罗刹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对于这个世界,我们一知半解。   1   农历七月半,整个世界似乎都充斥着一种纸灰的味道。陈沉捂着鼻子穿过一个个十字路口,他小心地避开燃烧的火光和不知道随风飘向哪里的黑色的纸灰。   路上有些人的表情十分悲伤,有些人的表情则十分贪婪。陈沉不想去分辨哪一些人是人,哪一些人像人。他现在只想早点儿完成任务,他还要去自习室里抢座位呢。对他来说,考试挂科了可不是烧点纸就能解决的。   医院里人来人往,陈沉左拐右拐,在医院角落的一座灰秃秃的红砖房子前停下来,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射出来。陈沉松了口气,看来比想象的顺利。   在门口,陈沉仔细听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了很嘈杂的声音,可是只有一个声音是清晰,似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不知道被什么事情逗得哈哈大笑,其他的声音都很模糊,不过因为老人的笑声显得放松了很多。   陈沉清了清嗓子,开始敲门。   “牛伯,是我,我来给您送汤了。”陈沉的声音因为严肃而显得谨慎。   房间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走路的声音,就像是步履蹒跚的老人,陈沉真担心他会摔倒。   “小陈啊,好久不见了。”牛伯打开了门,一张沧桑的脸从门内露出,头发因为谢顶已所剩无几了。   陈沉被房间里窜出来的阴冷冻得打了一个冷战。牛伯把陈沉让进房间里,陈沉显得有点儿不自在。忘了跟你说,牛伯在这间医院里做更夫,这间房子是医院拨给牛伯做宿舍的,而这里同时也是医院的太平间。   陈沉发现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那刚才自己听到那种嘈杂的声音又是从哪里来的?   “小陈,拿出来吧。”牛伯似笑非笑地说。   “哦哦……”陈沉急忙从口袋里拿出口服液瓶子大小的玻璃瓶说:“这是孟婆婆的汤,老板特意让我给您带来,说您这一年辛苦了。”   “不辛苦,我都这把年纪了,就指着这份工作给我解闷儿呢。”牛伯依然似笑非笑。   陈沉觉得有些尴尬,这时他发现房间里有一辆纸糊的小汽车,这种东西一般是烧给死人的,一般人都觉得晦气,谁会把这样的东西放在房间里?   牛伯似乎看出了陈沉的困惑。解释说:“这个啊,是老夏送我的礼物。”   陈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牛伯说:“哦对了,大家让我跟您说一声‘生日快乐’。”   牛伯“嘿嘿”干笑了两声,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似笑非笑的。   出了牛伯的“宿舍”,陈沉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他走出了不远,忽然回过头,看到牛伯站在窗子前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这回无比真切,一半愁眉苦脸、一半喜笑颜开。   牛伯是个怪人,不过老板手下有几个是正常的人呢?牛伯的怪,在于他对工作的偏执,他一年只休息一天,需要喝孟婆婆的汤才能暂时忘记工作好好睡一觉,那一天是他的生日。   牛伯是老板手下最忠诚的员工,他为老板守着一座神秘的门。   2   有一条路,前后都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你孤零零地站在中间,你应该会害怕,不是因为你不知道从哪里来,又走向哪里去,而是你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梅子醒来的时候,好半天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工作的医院。记忆似乎就停留在了清醒的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的生日、男朋友的生日甚至是前男友的生日,所以她并没有失忆,只是今天之前的一切她都想不起来了。   梅子是护士,工作稳定,待遇不错。   这是自己熟悉的病房,可是她从来都不喜欢这里,更别提躺在病床上了。她觉得晦气。   空气中弥漫着的不是消毒水的味道,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味,总之怪怪的。梅子走出病房,依然是自己熟悉的走廊,却有着陌生的冷清。梅子突然觉得很荒凉,像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梅子大喊了一声:“有人在吗?”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这是怎么了?护士和大夫都去哪儿了?就算是节日,医院也会有值班的医生啊。   梅子顺着走廊往外走,她总觉得从她醒来之后,世界就变得怪怪的了。   其实人总是喜欢把事情想得很复杂,却忽略了一些最本质的东西。   比如梅子只是想到了醒来之后,却没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睡着。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在梅子的耳边出现,梅子吓了一跳,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坐在一间病房外的长椅上,他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梅子却一眼认出来这是自己护理过的赵大爷,老人的病已经到了晚期,经过和家属的协商,已经开始保守治疗,实际上就是在医院等死。   梅子试探地轻声喊:“赵大爷,您怎么出来了?”   老人的身体抖动了一下,没有抬头,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片刻之后又是长长的叹息。   梅子又大声地问:“赵大爷,您怎么出来了,您的家人呢?”   老人猛地抬头,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眼神里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怨毒,视线却始终无法在梅子的脸上聚焦。   梅子吓得退了一步,一个曾经自以为熟悉的人的脸上竟出现了一副陌生的表情。   梅子想扶老人回到病房里,但突然,在她过去有限的记忆里出现了一则新闻,“某某扶起摔倒的老人,反被老人索要医药费”。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起,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起。梅子又一想还是算了吧,万一被他讹上怎么办?   梅子缩回了正要伸出去的手,人和人的距离也就是伸出手的距离,缩回来,就变得遥不可及了。   梅子拿出电话,在电话本里找到了古良的名字。古良是梅子的男朋友,他不吸烟、不喝酒,有着一份还算可以的收入。梅子想了想,找出了另一个号码拨了过去,那个号码属于院长的儿子。最近梅子和院长的公子走得很近,梅子知道他对自己有意思,他经常找机会约梅子出去吃饭,出入的都是令梅子望而却步的高级会所。更重要的是,他曾经多次向梅子许诺,会让他老爸提拔梅子做护士长。梅子渐渐地嫌弃了那个什么也给不了她的古良。   电话那边是一个冷冰冰透着机械味的声音:“对不起,您不在服务区……”   梅子的表情僵住了。   3   如果一座城市空置了很久,你的心会不会也跟着一起变得荒芜?   梅子看了看手中的电话,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其中的玄机,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梅子?是你吗?”古良从一间病房里走出来,和梅子一样,他的脸上也写满了诧异。   梅子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儿?”她用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掩饰了自己对古良的嫌弃和内疚,心里那张脸却早已是面无表情了。古良伸出手想去抱一抱梅子,梅子不露痕迹地闪开了,只是握住了古良的手,没有谁比一个变了心的人更决绝的了。   古良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他握紧了梅子的手,激动地说:“我醒来之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是我还记得你,你没事就好。”他不知道梅子记得的并不比他多多少。   梅子淡淡地笑了一下,她现在最想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前途一片光明,没有什么可以染指她的未来。   古良发现了坐在病房前的赵大爷,他走过去问:“大爷,您看到其他人了吗?”   赵大爷抬起头,看了看古良,又低下头叹了口气,像是对古良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人?人都在病房里。小伙子你这么年轻,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梅子觉得有些不对劲,赵大爷看得见古良,却不认识曾经护理过他的梅子。古良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后,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他又看了看赵大爷,突然拉起梅子就跑。   直到跑出医院,梅子才问:“怎么了?”   古良似乎是惊魂未定,好半天才说:“你们医院是不是闹鬼啊?”   梅子打了一个冷战,问:“到底怎么了?”   古良说:“那个大爷说人都在病房里,可我推开门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好像从来都没有人住过。”   梅子松了口气,不以为然地说:“可能是护士打扫干净了吧。”似乎每一家医院都会有或多或少的“鬼”故事,每一个流传的版本都不一样,只是大多数人不相信那些没有亲眼见过的事,和“鬼”相比,我们不相信的反而是人。   既然梅子这么说,古良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其实他是怕吓到梅子,因为他刚才仔细观察了那个老人,发现老人根本没有影子。   想到这儿,古良下意识地看了看梅子的脚下,不知道是不是恰巧有一片云彩遮住了太阳的缘故,梅子的影子特别淡。   其实到了这一步,梅子和古良都没有留意到早已露出的端倪。梅子应该留意古良走出的那间病房,古良应该再看看自己的脚下是否有影子。   4   表情是一张面具,戴得久了,连自己都会信以为真。   在医院外有一间低矮的平房,那是暂时寄存尸体的停尸房。平日里这里总是透着阴森,医院里的人都很忌讳这个地方,只有一个人例外。   从梅子参加工作那天起,牛伯就在这间停尸房里看守着尸体,牛伯似乎没有家。到了晚上他就住在这里,甚至是吃饭都和尸体在一起。   医院的人都不喜欢牛伯,他成天和尸体在一起,身上都有了一股尸体的味道。而且牛伯性格孤僻,脸上只有一种阴恻恻的冷漠,梅子不止一次地听值班的护士说听见牛伯和尸体说话。   这比鬼故事要吓人。   此刻,牛伯正坐在停尸房的外面晒着太阳,看到梅子和古良便向他们招手。梅子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如果换成别人,梅子早就过去问一问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面对着牛伯,梅子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梅子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牛伯一改平日里的阴鸷表情,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梅子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从来没见过牛伯笑一下,她宁愿牛伯还是那副死人的表情。   牛伯笑着问:“你是这个医院里的护士吧,我见过你。”   梅子尴尬地笑了笑。   牛伯又说:“医院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我知道总有一天会在这里和你们打招呼,没想到这么早就遇到了你。”   梅子皱了皱眉,她觉得牛伯精神出了问题,开始语无伦次了。古良急着说:“大爷,这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牛伯的脸上依旧挂着奇怪的笑容,他说:“人?我不就是吗?”   古良觉得牛伯在消遣他,梅子却突然问:“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终于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牛伯说:“这世界有一道门。你能看见我,是因为我在门的那边。你在这里,是因为你在这边和那边徘徊着。”牛伯又指着古良说:“你能看见他,是因为他还没来得及离开那边到这边来。”   牛伯的这三句话大有深意,等你们读第二遍的时候就知道了。   古良要拉着梅子离开,他已经认定了牛伯是神经病了,梅子却觉得牛伯是要表达什么。   牛伯又指了指天上,梅子和古良抬起头,阳光很充足,却没有刺痛他们的眼睛。   牛伯说:“那边的太阳落山之后,就到了这边,所以这边和那边是相反的两个世界,那边的夜晚就是这边的白天。”   梅子似乎懂了,那边的牛伯没有笑过,所以这边的牛伯一直在笑。这边的牛伯清醒着,也就是说那边的牛伯沉睡着。   梅子要找到连接这边和那边的路,她要回去。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把古良留在这里。   5   梅子提议先回家看看,也许会有线索。人都是这样,在无助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一定是自己的家。   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在街上游荡,梅子试着想去问一问,那些人都对梅子视而不见。古良远远地站在梅子身后,他发现那些人和医院的那个大爷一样,都没有影子。他没有提醒梅子,是怕吓到她。   路上没有公交车,也没有出租车,从这里回到家的话要走好远的路。突然,一辆黑色的车悄无声息地开了过来。古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拦那辆车,那辆车缓缓地在古良身边停了下来。梅子急忙按下古良的手,那辆车停了片刻,又缓缓地开动了驶向远处,依然是悄无声息。   古良问:“为什么不坐上去?”   梅子冷冷地说:“要坐你去坐,我喜欢走路。”因为工作经验,梅子一眼就认出了刚才那辆车竟然是一辆灵车,鬼才知道坐上那辆车之后会被带到哪里去。   和医院相隔一条街道的地方,就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和往日人山人海的景象相比,现在有一种喧嚣退却的萧索。   整条商业街上只有一家卖女士鞋子的店铺正在营业,古良突然说:   “梅子,你的鞋子怎么没了?”   梅子低头一看,果然右脚上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或许是她太专注于这个世界的异样,总之她根本没有察觉到脚下有什么不同。   古良带着梅子走进了那家唯一营业的店铺里,两个店员模样的年轻女孩很热情地接待了古良,可梅子总感觉这两个女孩子的笑容里多了一丝阴冷。   冷,是梅子迄今为止唯一的感觉。   一个女孩问古良:“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古良说:“我的女朋友需要一双鞋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梅子对古良向别人介绍她是他的女朋友这件事很反感。   女孩拿出了一款鞋子,说:“先生,这是我们店里的新款。”   古良转过头,询问梅子的意见,梅子点了点头。   古良说:“好的,就是它了。”   女孩谄媚地笑着:“先生,做您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对了,您女朋友的尺码是多少?”   古良说:“你让她自己试一下就好。”   女孩诧异地说问:“先生,您女朋友也来了吗?怎么不跟您一起进来?”   古良有些不高兴,说:“她就在这里你看不到吗?”   女孩依旧保持着微笑说:“先生,您身边什么都没有。”   梅子觉得很尴尬,这里的店员分明就是在无视自己,她拉起古良就要向外走。这时,又有一对情侣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女人漫无目的地挑选着自己喜欢的款式的鞋子。男人百无聊赖,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其中一个女店员突然冷冷地说:“先生,我们这里禁火。”   那个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收回香烟,一脸歉疚地说:“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梅子和古良对望了一眼,刚才那个女孩说的是“禁火”而不是“禁烟”。   古良突然在梅子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快走,这里不对劲。”   梅子跟着古良走出了很远,古良才低声地问:“你还记得两年前商业街上的那起火灾吗?我刚想起来,就是这家店。”   冷汗从梅子的额头渗了出来,她当然记得那起轰动一时的火灾,她还记得,在那场大火中,有两名店员死在了里面,她们都很年轻。   6   当你甘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挽回一个人的心的时候,那么这个人对你的心早就已经死了。   梅子忽然不想回家了,她害怕一回家就看见自己去世的父母。她渐渐地开始承认这个世界并非是自己生活过的世界,这里是世界的另一面。   梅子带着古良回到了医院,牛伯依旧笑吟吟地在晒着太阳。   梅子走过去说:“牛伯,我们想回去,您知道怎么回去吗?”   牛伯笑着说:“这我可不知道,我在这边是因为和尸体接触得多了,有时候连我都忘了自己是活生生的人。”   古良惨白着脸问:“大爷,我们死了吗?”   牛伯说:“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儿了。”   梅子看到停尸房旁边有一辆红色的轿车,问:“大爷,您这辆车可以借给我们吗?”   牛伯笑着点了点头说:“想要的话就拿去吧,反正我也没有用。”说着把车钥匙交给了古良,古良启动了轿车,后视镜里牛伯笑吟吟的模样渐渐地看不真切了。   古良对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梅子说:“梅子,你觉不觉得这辆车有问题?”   梅子没好气地问:“什么问题?”   古良说:“我就是觉得奇怪,一个看门的大爷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车?”   梅子冷冷地说:“你自己买不起的车,不代表谁都买不起。”   突然,两个人同时打了一个冷战,这样的场景似乎也曾出现过。   那天是梅子生日,古良去接梅子下班。看到梅子的新车,古良的脸色满是犹疑。车开出了很远,车厢里沉闷得让人窒息。   许久,古良才试探地问:“这辆车是你买吗?”   梅子目视前方,说:“是。”其实这辆车是院长的儿子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古良又问:“你怎么买得起这么贵的车?”   梅子讥讽地说:“你自己买不起的车,不代表谁都买不起。”   古良尴尬得满脸通红,他以为两个人之间只要有感情,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可是他错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需要其他的一些东西来维系的。   梅子说:“我们分手吧。”   古良哀求着说:“梅子,为了你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别离开我。”   面对古良的哀求,梅子想起了和古良在一起的时候,也曾有过甜蜜的回忆,只是这个男人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   当梅子收回思绪的时候,发现前方有一只小猫在马路上瑟瑟地发抖。梅子已经来不及踩刹车了,她猛地向左打方向盘,躲过了那只猫。可是一辆黑色的灵车正呼啸着向梅子的车开了过来。千钧一发的时候,梅子突然无比清醒,既然古良愿意为她做任何事,那么就让他再为自己做最后一件事吧。   梅子继续猛打方向盘,车子横在了路中间,古良的那一侧正好挡住了那辆疾驰的灵车。   古良说:“那天你杀了我?”   梅子慌了,她摇了摇头说:“不,那是场意外。”   古良很镇定地说:“可是你利用我替你挡住了那辆车。”   梅子说:“那是下意识的行为,谁都会那么做的。”   古良冷笑了一下说:“是吗?”说着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车似乎是发怒了一样在路上狂奔,梅子死死地握住车门的把手,哭着说:“古良你停下,有事我们可以商量。”   前面一辆黑色的灵车缓缓地驶来,古良调整了一下方向盘,对着灵车开了过去。   梅子知道古良想做什么了,她尖叫道:“不要,你疯了吗?”   就在两车相撞的那一刻,古良猛地向右打着方向盘。他用自己的这一侧撞向了灵车。   就像古良说过的,他愿意为梅子做任何事,哪怕是死。   7   在人生这扑朔迷离的棋局里,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在车祸发生的十小时之后,梅子清醒了。除了轻微的脑震荡外,她身体各项检查都很正常,连我这个不懂医学的人都知道这简直就是奇迹。   没有人知道在梅子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梅子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看着周围焦急等待的亲友们,梅子知道自己回来了,回到了那个属于她的世界里。医生建议她留在医院里再观察一段时间,可梅子坚持要出院。她走过一间病房时,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梅子记得这是她护理过的赵大爷的病房,一个小护士告诉她,赵大爷刚刚去世了。   梅子的心骤然缩紧了,她的目光落在了病房外的长椅上,隐约看到了一个落寞的身影。她知道,那是坐在那边的赵大爷。   在抢救室外,梅子停下了脚步。在那边,古良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只是这一次,古良不会再出现了。医生告诉她虽然经过抢救,古良还是身亡了。   梅子小心地避开了医院里的医生和病人,不知道为什么,梅子现在对人有了一种莫名的抵触情绪。   医院外,牛伯坐在停尸房外,冷冷地看着医院外的街道。   梅子过去说:“牛伯,谢谢您。”   牛伯冷冷地说:“谢我干啥?”   梅子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突然,牛伯说:“不对,我梦见过你,和你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小伙子,他开走了我的车。”   梅子突然觉得又心痛又带着一丝释然,心痛是因为古良是真的爱她,释然是因为终于可以甩掉古良这个包袱了。   牛伯自言自语地说:“把我的车都撞坏了。”说着在停尸房里的火盆中点燃了一具用纸扎成的红色汽车,只是汽车驾驶室的那一侧已经凹陷进去了。火光照亮了牛伯阴沉的脸,牛伯突然笑了一下,转瞬即逝的笑容被梅子看在了眼里。   梅子的心里一紧,她想离开这个地方,在这个世界里从来都没有笑过的牛伯,突然露出了一个只有在那边才会出现的笑容,这代表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像一条毒蛇一样盘踞在梅子的心里,突然,一阵急促的鸣笛声打断了梅子的思绪,一辆黑色的灵车呼啸着冲着她撞了过来……   梅子被车撞倒,划了一道弧线,连右脚上的鞋都飞了出去,那辆车本来是要到医院里去拉古良的尸体的。   8   那个司机对警察说,他看到的是一只白色的小猫,怎么到了跟前就变成了人呢?   牛伯在一旁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口气:“唉,这个世界上,连一只猫都看不清,更何况要看清一个人呢?” 第12章 易童   名字是个挺浮夸的东西,有人叫黄百万,有人叫南霸天。再比如小胖,他一点儿都不胖。   1   真正的隐匿不是去人迹罕至的地方,而是面对纸醉金迷的繁华闹市,依旧能独善其身。陈沉看着窗外有些出神,在这个城市,每一道闪烁的霓虹,或许都有一个肮脏腐朽的过程。   陈沉在这所公寓里做管家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可是每到这一天他都格外谨慎。毕竟有资格坐在这所公寓圆桌边上的人都不是寻常之辈,和他们打交道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因为这些人没有善与恶的概念,他们要做的只是维护他们自以为是的秩序罢了。   公寓的门开了,一道红色的身影映入了陈沉的眼帘。   “断爷,又是您来得最早……”陈沉话音未落,突然意识到,这个穿着粉红色西装的人并不是断爷,而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只是那孩子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病了。   “陈哥,我的新衣服好看吗?”就像个调皮的孩子,小胖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满意。   “小胖,你怎么穿断爷的衣服?他会生气的。”陈沉担忧地说。   小胖正要说什么,公寓的门被“砰”地撞开了。   “小浑蛋,老子的衣服你都敢换,你的品位怎么能配得上这件西服!”穿着一身童装的断爷气急败坏地吼着。   小胖不为所动,依旧笑嘻嘻地看着崩溃的断爷。   陈沉不知道该如何劝断爷,他第一次看到断爷穿粉红色西装以外的衣服,说实话他穿童装的样子真的很滑稽。   一声若有若无的狗叫声传来,陈沉刚松下的神经又绷紧了,又有人来了。   老三牵着一只叫作修罗的小狗走进了公寓,看到断爷之后,愣了好久,然后笑得就差打滚了。断爷恼羞成怒,想要训斥老三,一旁的修罗突然低声地咆哮起来。断爷吓了一跳,似乎是对这只小狗颇为忌惮,只好狠狠地瞪了老三一眼。   断爷对小胖大喊道:“小浑蛋,你快把衣服换回来,要不然老子和你没完。”   小胖突然很委屈地说:“断爷,我是个病人,说不定我明天就死掉了,你忍心和一个病人较真儿吗?”   断爷依旧不依不饶。这时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的人缓缓走了进来,陈沉小心地扶着他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他姓夏,是个瞎子。   断爷说:“老夏,你来得正好,你给评评理,这小东西仗着老板惯着他,欺负到老子头上了。”   老夏微笑着说:“阿断,你怎么和孩子一般见识,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闻到了你身上散发着的朝气,你年轻了很多啊。”   断爷不知道老夏是认真的还是在挖苦他,旁边的老三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很快,圆桌边上坐满了人。   小胖对老夏似乎很尊重,他小心地问:“夏叔,给我算一卦呗?”   老夏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古朴的龟壳,他淡淡地问:“算什么?”   小胖想了想说:“算算我还能活多久。”   老夏把三枚铜钱塞进了龟壳里,晃了晃,抛在了圆桌上。他摸着上面的花纹,沉吟了一下说:“嗯……你还能活到三天后的晚上十点钟。”   “哦,谢谢夏叔!”小胖笑嘻嘻地说,似乎对自己的死期毫无惧意。   陈沉似乎有些伤感,在座的所有人中,只有小胖还是个孩子。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这才是今晚最重要的事情。   陈沉说:“老板交代下了这笔单子,诸位谁有兴趣接下?”   陈沉的话没说完,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很恭敬地接听了电话。   结束了通话,陈沉似乎松了一口气,对大家说:“是老板的电话,老板交代这笔单子交给小胖来做。”   谁也没注意到老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陈沉把牛皮纸袋交给了小胖,但小胖似乎并不在意任务的内容,反而对陈沉的电话很感兴趣。   “陈哥,这是最新款的手机吗?能玩最新的游戏吗?”小胖露出了孩子应该有的天真和好奇。   陈沉在心里暗叫了一声糟糕,他只好尴尬地点了点头。   “陈哥,能借给我玩两天吗?”小胖充满了期待地对陈沉说。   “小胖老弟,你听我解释,这个手机我才用了一个星期……”   陈沉话音未落,就看到小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核桃在小胖的手里转了一圈,顿时让他有点儿老气横秋的感觉。   陈沉的心一下就沉到了底,那部据说值一颗肾的新款手机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小胖的手里,自己的手里多了一部只能发短信的破旧手机,那个牌子的手机据说都能砸开核桃。   “陈哥,你不会拒绝一个将死之人吧?”小胖可怜兮兮地说。   陈沉咬着牙笑了笑,他真想用手机砸了小胖手里的核桃。   2   我们都天真地想过成为别人,只看到别人的光鲜,却看不到为了那一份耀眼,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   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下,无数的人在来来往往,无数的眼神在左顾右盼,无数的欲望在蠢蠢欲动。小胖对这暧昧的气氛视而不见,孩子就是孩子。   “一瓶啤酒。”小胖拿出钞票,递给了服务生。   服务生看了小胖一眼,严肃地说:“你成年了吗?”   小胖想了想,说:“我的钱成年了。”   服务生有些固执,说:“你的钱只能买可乐。”   幼稚的孩子遇到了无趣的人,小胖只能妥协了。   吧台前的另一张椅子上出现了一个看起来有些颓废的男人,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胡楂儿爬满了整个下巴,眼神里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和小胖比起来,那个男人好像才是得了绝症的人。   “酒!”男人把钱拍在吧台上,服务生递过去一杯酒。   男人无意间看了一眼旁边的小胖,还有小胖面前的可乐。   “汽水?没有酒精的饮料怎么麻醉自己?”男人说完就笑了。   小胖不知道男人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他分明看到了男人眼里的泪花。小胖觉得这人一定有故事,他不想听故事,只想知道酒是什么味道。他拿出了那两颗核桃,在手里转了一圈。身边的男人皱着眉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吐了吧台里的服务生一脸。   “怎么是可乐?”男人愤怒地质问。   服务生刚擦干脸,小胖又吐了他一脸威士忌。   “酒怎么那么难喝?”小胖痛苦地抱怨。   脾气再好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发怒,服务生正要叫保安,男人急忙掏出一沓钞票递给了服务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男人第一次用认真的眼光看着小胖,小胖却被那杯洋酒呛得直咳嗽。   “你……酒……”男人开始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这一场谈话。   小胖的脸色变得惨白,明显虚弱了很多。   “你好,我叫方惟。”方惟在自我介绍,小胖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局促。   方惟这个名字让小胖感觉有点耳熟,想了一下,他恍然大悟地说:“哦,我认识你,你是那个土豪。”   方惟愣了一下,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形容他。不过很快他哈哈大笑起来,他喜欢这个天真的孩子。方惟是个标准的有钱人,在全世界的富豪排行榜里,有他一个位置。   小胖似乎对这个超级富豪不感兴趣,他想再要一杯可乐,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的脸色像尸体一样灰白,直到咳出一口鲜血,他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你生病了?”方惟担忧地问。   小胖想说什么,可是他实在没有什么精力了,他摆了摆手,走出了酒吧。   方惟想也没想,跟了上去。   坐在街道的长椅上,方惟拿着刚买的两杯咖啡,递给了小胖一杯。温热的液体流进了胃里,小胖觉得又有力气了。   “刚才那杯酒是怎么回事?”方惟开门见山地说,他对刚才那神奇的一幕始终不能释怀。   “小戏法而已,一个老爷爷教给我的。”小胖吸了吸鼻子说。   “戏法?”方惟难以置信,他对这个回答比较失望,他更希望小胖有超能力。   小胖似乎在转移话题,他想了想说:“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我这辈子第一次和有钱人靠得这么近。”   方惟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事情。   3   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有不同的烦恼,有钱人的问题更让人头疼,因为没办法用钱解决。   方惟从父亲的手里接手了家族的生意,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身不由己的痛楚,没完没了的应酬让他觉得身心俱疲,更让他感到麻木的是无所不在的钩心斗角,和竞争对手,和董事会其他股东。这一次他的生意被竞争对手恶意收购了,他束手无策,几代人的心血眼看着就要葬送在他的手上了。这一晚,他躲过了保镖和司机,一个人在这间小酒吧来买醉,希望能自欺欺人地暂时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东西。   方惟说完了,觉得轻松了不少。看了一眼身旁的小胖,小胖已经睡着了。   方惟自嘲地笑了笑,他把自己的风衣脱了下来,盖在了小胖身上,轻轻地说:“不管怎么说,很高兴认识你,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喝可乐。”   小胖想睁开眼睛,可是他太虚弱了,只能闭着眼,吃力地点头。   方惟微笑着打算离开,忽然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把你的钱拿出来。”身后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传来。   一瞬间方惟就意识到是遇到了劫匪了,他忽然很开心,这一晚他经历了很多前所未有的事情。平时因为保镖寸步不离的保护,和别人独处的机会都很少。   方惟识趣地掏出钱包,交给了身后的男人。   小胖这个时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   “呃……画风怎么变了?土豪哥哥,你们在玩什么?”小胖对眼前这一幕有点惊讶,他很想救下这个人,虽然刚认识不久,但是他觉得这个人是个好人。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想拿出自己的刀,这一次他的心中没有太多的情感,只是单纯地想救人,可是摸到的只有两颗光滑的核桃。   方惟还没说什么,身后的劫匪却开始颤抖。   方惟觉得很滑稽,他主要的支付方式都是各大银行的黑卡,没有密码劫匪也用不了。可钱包里一共就那么几张钞票,难道劫匪就激动成这样?真是没出息。   “兄弟,你冷静一下,你的刀划到我的脖子了。”方惟紧张地提醒他。   劫匪放开了方惟,刀尖却始终对着他。   方惟仔细看了一眼劫持自己的人,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男人,但是他特别痩、皮肤特别白,给人一种阴险的感觉。   劫匪平复了一下心情,说:“方总,久仰大名了,没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下和您见面,怎么,您出门都不带保镖吗?”   方惟很淡定,他说:“保镖去给我买夜宵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快走吧,钱包你拿着,我不会报警。”   劫匪犹豫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他在说谎,笑着说:“方总,杀死一个人用不了多长时间。您觉得多少钱能买您一条命?”   方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吧,我们谈一谈吧,不过这个小兄弟是无辜的,你让他先走吧。”   劫匪看了一眼小胖,忽然玩味地说:“可以,那您觉得多少钱能买他一条命?”   方惟有点儿生气了,眼前这个劫匪怎么和自己的竞争对手那么像?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连底线都没了。   小胖看了看方惟,又看了看劫匪,说:“劫匪哥哥,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你不动手,我也快死了。”说完,小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劫匪看着小胖虚弱的样子,想了想说:“那我给你打个对折,你们先到我家里去,然后我们再谈谈赎金怎么样?”   方惟冷静地说:“怎么,抢劫改成绑架了吗?”   小胖突然插话:“不用那么麻烦,要钱的话我现在就给你。”   劫匪被小胖严肃的样子逗笑了,说:“小兄弟,你有多少钱啊?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身边的男人有多少钱?”   小胖很随意地说出了一个天文数字,方惟很惊讶,小胖说出的数字竟然是他的全部身家。劫匪也很惊讶,小胖说出的数字超出了他心理预期的几百倍。   劫匪忽然把刀指向了小胖,说:“小浑蛋,你在消遣老子吗?”   小胖从口袋里拿出两颗核桃,然后调皮地对着方惟眨了眨眼睛。方惟忽然想到了什么,但是又什么都想不通。   核桃在小胖的手里转了一圈,路灯依旧那么昏暗,夜晚的风依旧夹杂着凉意,劫匪的刀依旧对着方惟和小胖。   “好了,现在我们能走了吗?”小胖显得比刚才更虚弱了。   劫匪的情绪有些失控,对小胖咆哮着吼道:“你他妈和我过家家呢?你们给我放老实点,要不然……”   劫匪的话音未落,身后突然想起了一个憨厚的声音:“王总!太好了,终于找到您了!”   一个穿着西装、五大三粗的男人毕恭毕敬地走到劫匪身旁。   “你……你是谁呀?”劫匪吓了一跳,急忙把刀对着男人。   “我是您的保镖啊,王总您没事儿吧?”保镖急忙关切地问。   方惟看到了保镖,皱着眉问:“阿虎,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你认识这个劫匪?”   保镖忽然对着方惟骂道:“放屁,你才是劫匪,敢对我们王总这么无礼?呃……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方惟错愕地看着小胖,小胖的脸上挂着坏坏的笑。   不远的地方停着一台豪车,对劫匪来说,别说坐了,就是看都没怎么看过。保镖带着劫匪上了豪车,坐在车里,劫匪忽然想起了那个钱包,他急忙打开看了看,身份证上的名字已经变成了他的,王勇。   车子开动了,带起了一股烟尘,只留下了披着风衣的小胖,还有一脸茫然的方惟。   4   在这所私立医院里,无论是医疗设备,还是医务人员都是最优秀的,护士带着小胖认真地做完了一项又一项检查。   医生负责人地对方惟说,小胖得的是绝症。如果在早期就开始治疗的话,那么治愈的可能还是很大的,但是现在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阶段,所以即使使用最昂贵的药和设备,也只能维持一个月的生命。   小胖倒是很洒脱,他对方惟说:“有个朋友给我定了一个死期,还有两天。一个月的时间太长了,会出乱子的。”   方惟听不懂小胖在说什么,但是对于这样的结果他还是不能接受。   小胖坚持不接受治疗,方惟只好带他离开医院,可是医生却拦住了他。   “先生,检查的费用您还没支付呢。”医生微笑着提醒。   “哦,签单吧。”方惟说。   “不好意思先生,您没有这个权限。”医生的笑容已经变得有些僵硬。   “怎么会?你是新来的吗?在这里我一直都是签单的,所有费用每个月结算一次。”方惟有点恼怒。   “先生,请您把体检的费用结算一下,否则我要叫保安了。”医生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冰冰的脸。   “去把你们何院长叫来。”方惟也生气了,要求见医院的院长。   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医生走了过来,看都没有看方惟,而是对那个医生说:“是谁要见我?”   医生指了指方惟。   “老何,你来了就好了,这个医生是不是新来的?居然叫我用现金结账,真是莫名其妙。”方惟看到了院长,怒气平复了很多。   医生严肃地说:“这位家属,我看是你莫名其妙。只有固定的几家企业老总可以在我们这里签单,我们从不接受个人签单,所以请你结算费用。”   方惟彻底无语了,他有点搞不清发生了什么。问:“老何,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方惟啊!”   院长有些不耐烦地说:“恕我眼拙,请问我们认识吗?”   方惟说出了自己的公司,周围的医生和护士都笑了。   院长也嘲笑说:“据我所知,那家公司的老板是王总,而且股东都是我这里的客户,却从来没听说过阁下,下一次撒谎要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小公司。”   方惟怒不可遏,还想争辩。小胖拉着方惟衣服,示意他不要再吵了。   护士把账单递给了方惟,方惟瞪大了眼睛说:“十万多?这么贵?”   护士像个冷冰冰的机器一样说:“我们用了国际上最先进的设备,这些项目大大小小检查下来,就是这个费用,而且我们服务的对象并不是像您二位的普通人。”   方惟一摸口袋,就知道坏了。钱包昨晚给了那个劫匪,现在他身无分文了,幸好自己手腕上还有一块手表。方惟把手表抵押给了医院,可还是差了五千块,这下方惟彻底没辙了。   小胖忽然拿出手机递给了方惟,说:“拿去抵押吧,这可是最新款的手机。我还没用几次呢,可惜了。”   远在某大学课堂上的陈沉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喷嚏。   5   往前看,有无数种可能,这是未来。往后看,只有一条既定的轨迹,这是宿命。   小胖带着方惟来到一间公寓里,方惟看到公寓里没有其他的家具,只有一张圆桌和一些椅子。   “这是哪里?”方惟问。   “是我和同事们偶尔聚会的地方,放心,这里每个月只有一天会有人,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天吧。”小胖说着坐到一张椅子上,那是他的位置。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惟很认真地问。   “很简单,我把你和那家伙的身份互换了,现在他才是你的公司的老总。”小胖很随意地说。   “哦……”方惟似乎早就猜到是这样的一个答案,他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帮你喽,你这个人不坏,算是和你交个朋友。”小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又说,“当然,也是帮我自己。”   公寓里没有电视,小胖出去买了一份报纸,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占据金融版块的是一个长得又瘦又白的男人,他叫王勇。   忽然一旁的方惟惊呼了一声,他手里拿着报纸的头版,另一家上市公司的总裁今天凌晨死在了家中。那个人是方惟的竞争对手,就是他在恶意收购方惟的公司。   那家公司的股票开始崩盘,方惟似乎松了口气,这一次他应该不用再担心公司会被收购了。随即他又想到,那已经不是自己的公司了。   放下报纸,方惟从来没有这样静心过,不用应酬,不用算计,如果以后的人生每一天都能这样度过该多好啊。   “小时候我要读很多金融和管理的书,连玩的时间都没有,我很羡慕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羡慕他们有那么多玩具。”方惟靠在椅背上,像是和小胖聊天,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我也羡慕别人有很多玩具。”小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淡淡的悲伤,他好像是回忆起了过去。   “嘿嘿,其实谁都不知道,我用私房钱开了一个玩具工厂,每个月我都会抽一天过去,等所有人都下班之后,我在里面玩个够。”方惟笑着说,调皮的语气有点像小胖。   这一晚,方惟和小胖聊得很愉快。大多数时间都是方惟在说,小胖只是静静地听。其实只是倾听对小胖来说已经相当吃力了,他没告诉方惟,过了晚上十点,他的生命就已经不足24个小时了。   6   大多数人把所有的一切都归结于理所当然,生命中少了感恩的话,那么总有一天会迷失自我。   早上的阳光代表着一种希望。小胖和方惟在公寓里勉强睡了一觉,说实话,公寓里的椅子实在不怎么舒服。方惟开始怀念自己的床了,那似乎是他对曾经生活的唯一留恋。   小胖的身子越来越虚弱了,他坚持要出去,却不说要去哪儿。方惟只好用他那件风衣换了一个轮椅,其实那件昂贵的限量版名牌风衣足可换一辆代步的小汽车了。   方惟推着小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街角出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小胖这才心满意足地让方惟停下休息一会儿。   方惟也注意到了那几个可疑的人,他问:“那些是什么人?”   小胖断断续续地说:“总之……不是什么……好人。”   过了几分钟,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方惟不远的地方,几个拿着砍刀的人从车上下来,二话不说向方惟跑来。   “快跑……跑啊……”小胖提醒着,但是他的眼里却有淡淡的笑意。   方惟恍然大悟,他推着轮椅在街上跑得飞快,跑了几条街之后,竟然把那群地痞甩得远远的,这是他这些年一直在健身房里跑步的成果。   “他……们究竟是……是谁?”方惟喘着粗气问。   “王总的人吧,既然能杀掉竞争对手,当然也会杀掉我们,这样他这个王总才能当得放心啊。”小胖精神明显好了很多,说话也有力气。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方惟虽然比小胖大了十几岁,但是这一刻他对小胖一直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小胖想了想说:“你不是说有一个玩具工厂吗?我们去玩玩具吧!”   7   小时候,一些很简单的快乐常常是我们可望而不可即的,现在,那些我们曾经“奢望”的一切都唾手可得了,我们却早已丢掉了那颗纯真的心。   方惟可不相信小胖来这里仅仅是为了玩玩具,小胖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得有些发青,看样子随时都可能会死掉。   方惟有些担忧地说:“不如去医院吧。”   “还死不了,没到时间。”小胖安慰着方惟。   这时,工厂里的灯全都亮了,十几个穿着黑西服的人把方惟和小胖包围了起来。   “我们这算是自投罗网吗?”方惟苦笑着问小胖。他忽然明白了有钱的好处,当初自己只知道经营和慈善,却没看到金钱阴暗的一面。   小胖连咳嗽的力气都没了,但是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黑衣人用绳子捆住了方惟,却对小胖不闻不问,反正小胖也只剩下了一口气,他们也省点儿力气。   几个人在一起商量应该怎么处理这两个人。   “几点了?”小胖吃力地问。   方惟挣扎了一下,无奈地说:“我没办法告诉你,不过就算他们没绑着我,我也不知道,我的表给你交了医药费了。”说完,他忽然笑了。   看到他在这样严峻的时刻依然能洒脱地谈笑风生,小胖觉得这个朋友交得值。   小胖对着黑衣人问:“你们谁知道几点了?”   “赶着投胎啊小子?”一个尖嘴猴腮的黑衣人骂道。   一个像是头儿的人,严肃地瞪了一眼那个黑衣人,然后冷冷地说:“九点一刻了,你想干什么?”   小胖点了点头,说:“叫你们老板来,我有话跟他说。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们不会理解的,误了你老板的事儿,你们应该能想到后果。”   一群黑衣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忙给王勇打了电话。   时间一点儿一点儿地过去了,小胖也一点儿一点儿地虚弱下去,不过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王勇不能及时赶到。好在半个小时之后,王勇来了。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再过十五分钟就是夏先生预测的死期了。   王勇赶走了自己的手下,整个工厂的生产车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了。   王勇点燃了一根雪茄,开门见山地说:“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让我变成了‘王总’,但我还是要感谢你,毕竟这几天我享受到了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王勇抽了一口烟,慢慢地吐出烟雾,继续说:“有钱真好啊!”   小胖勉强地抬起了头,看着王勇的眼睛说:“不用客气,我答应过你的,用他的身家,换我们两个人的命,这交易很公平。”   方惟淡淡地说:“公司现在渡过难关了吗?”   王勇把烟狠狠地扔在地上,怒吼道:“那是我的公司,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方惟只是笑了笑,对王勇的话不置可否。   王勇继续说:“你们知道吗?这几天我几乎没敢睡觉,我怕这是一场梦,一觉睡醒就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我总感觉现在的一切都是你们借给我的,我迟早要还回去的。”   “那你现在一定很困。”小胖调侃地说。   方惟笑了,王勇也跟着笑了笑,说:“是啊,不过我很快就能睡得踏实了,我一直在想,如果杀了你们,现在的一切才真正属于我。”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枪。   人有了钱,连行凶的方式都奢侈了很多。   方惟变得紧张了,小胖倒是很调皮缓缓举起了手。   “嘿嘿,投降也没用了,你们必须要死。”王勇狞笑着准备扣动扳机。   小胖张开了手掌,里面是两个光滑油亮的核桃,核桃在手里转了一圈。   王勇也扣下了扳机,手枪发出了刺耳的音乐,王勇吓了一跳,被烫了手似的扔掉了手里的枪。方惟听出了那是自己的工厂生产的玩具手枪,他哈哈大笑。   王勇也意识到什么了,他知道就像换掉了两个人的身份那样,手里的枪一定是被这个小子给换掉了。他的目光落到了车间里刚刚生产出的一堆玩具手枪中,那支能要人命的手枪一定就在这堆玩具里,他像个贪婪的孩子一样扑向了玩具。   时间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小胖也在暗暗祈祷,希望王勇尽快找到手枪。   玩具和金属的质感相差太多,王勇很快就找到了真正的手枪。   王勇的头发变得凌乱,昂贵的西服也脏兮兮的,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是他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兴奋的狂热。   “这次不会让你得逞了,你们去死吧。”王勇大喊着。   小胖突然抬起手,指了指方惟:“等一等,你是先杀我还是先杀他?”   王勇愣了一下,他不明白先杀谁有什么区别。   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小胖手里的核桃又转了一圈,王勇知道自己上当了。可是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手里的枪依然是沉甸甸的。   “嘿嘿,现在你们的身份换回来了。”小胖有一种阴谋得逞的快感。   “你!”就像孩子被夺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王勇把枪对准了小胖,正准备开枪,忽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什么,随即把枪口对准了方惟,迅速扣动了扳机。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不能得到!他在心里这么想。   “方总!”一个憨厚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大团黑影飞过来挡在了方惟的身前,是方惟的保镖阿虎。   子弹打中了阿虎的肩膀,方惟担心地喊:“阿虎,你怎么样?”   “方总,你最近怎么总是偷偷摸摸地出来,以后不要这么调皮了……”阿虎说完就晕了过去。   这时,王勇打算开第二枪。   小胖看到阿虎的手表,大概还有几秒钟就是晚上十点钟了。   小胖飞快地转动了两颗核桃。   王勇握着枪的手忽然开始颤抖,手指甚至连开枪的力气都没了。他很想质问小胖对自己做了什么,可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觉得身体里的某一个器官疼得让他无法呼吸。指针过了十点,王勇倏然倒地,和夏先生预测的死期一秒不差。   小胖忽然间充满了活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和王勇互换了“健康”。   小胖解开了绑着方惟的绳子,笑着说:“你自由了,土豪哥哥。”   方惟正要说什么,地上的阿虎醒了。方惟急忙扶着阿虎,说:“没事了阿虎,我带你去看我的私人医生。”   阿虎紧张地摇了摇头说:“不……不,那家医院太贵了。”   方惟笑着说:“没关系,我们签单。”   8   没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永远不会明白“恍如隔世”这四个字有多么刻骨铭心。   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小胖忽然抬起头看了看天,夜空中的星河像洗过一样璀璨。这样美的夜,小胖的记忆中好像只有一次。   那时候的小胖还住在孤儿院里,和普通福利性质的孤儿院不同,这家孤儿院对孩子的照顾几乎是无微不至的。这里的孩子拥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不仅是顶尖的教育,还有礼仪的培养等,让这里的孩子看起来卓尔不群。因为来这家孤儿院里领养的都是超级富豪,那些有钱人每领养一个孩子,就会给孤儿院一大笔捐款。   小胖是孩子中最不起眼儿的一个,偶尔也会被长得高大的孩子欺负。可是因为工作人员的监督,他们也不敢对小胖做出太过分的举动。   直到有一天,在例行的体检中,小胖被查出了癌症。这么小的年纪得了这样的病,本身就很罕见,院长在治疗和不治疗之间犹豫不决,最终还是不愿意拿出那笔昂贵的治疗费用。   外界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孤儿院,他们不能把小胖扫地出门。可是小胖在这里的地位一落千丈,房间从单人寝室换成了堆放杂物的仓库,可口的饭菜变成了残羹冷炙。   孤儿院从此没有人再将小胖当成“人”来看待,那些一直欺负小胖的孩子现在可以肆无忌惮地虐待他了,而工作人员却视而不见。   天气越来越冷了,小胖却只能穿着单薄的衣服。   院长想了好久,终于想出一个有可能让小胖死于意外的方法。   院长办公室里有一个壁炉,需要木柴当燃料。工作人员给了小胖一把斧子,让他去孤儿院后山的树林里去砍柴。   小胖每天都要穿过崎岖的山路到树林里砍柴,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孤儿院里的孩子继续刁难小胖,抢走了他的斧子,只给了他一把小刀。那是一个富豪捐赠给孤儿院的礼品,价值不菲,但昂贵的工艺品却没办法像斧子一样顺手。可是小胖喜欢这把刀,在砍柴的过程中,小胖将这把精致的小刀运用得炉火纯青。   几个月下来,小胖依旧能砍到足够的木柴。   夜已经很深了,小胖从睡梦中被叫醒。一个又高又壮的孩子拿出了小胖的刀,在小胖的手臂上划出了一条不深不浅的伤口。   那个孩子很不满地说:“你看,只划出了这么浅的伤口,这把刀都钝了,还不赶紧去磨一磨!”   小胖顾不得包扎伤口,在一群孩子的窃笑中走到院子里去磨刀。   磨刀的过程很枯燥,很多想看乐子的孩子都觉得无聊,去睡觉了。   许久,小胖的刀磨得十分锋利。借着月光,小胖看到了刀身上映出的自己苍白的脸,双眼布满了血丝。小胖握着刀,一步步走进了孤儿院,就像是入了羊群的狼。小胖的刀狠狠地刺进了一个又一个人的身体里。对小胖来说,和木头相比,人显得脆弱多了。   小胖的刀总是能精确地插进要害,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孤儿院里从院长到那些孤儿们,没有一人生还。坐在院子里,小胖呆呆地望着天,他不知道他的病还能让他活多久。   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老人走进了孤儿院里。   “哎呀呀,好重的杀气呀。”老人笑眯眯地说。   小胖冷冷地看着老人,这一晚他杀了太多的人,不在乎这一个了。小胖站起来冲着老人就刺了一刀,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的视频,小胖的刀在老人脖子前几厘米的地方突然静止了,小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不能让刀再前进分毫。老人笑眯眯地向左边移动了一步,小胖的刀突然又能动了,由于惯性,小胖随着刀一起向前跌去。   小胖站起来,双眼通红地看着老人,再一次挥刀砍去。就像是有意捉弄小胖一样,他的刀始终无法碰到老人。   几个回合下来,小胖终于认命了。他忽然笑了,瞪大了眼睛问:“老爷爷,你好厉害啊。你会变魔术吗?”   老人调皮地眨了眨眼说:“这比魔术可厉害多了,怎么样,服了吧?”   小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说:“不过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半个小时以前我刚发过誓,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了。”   小胖微笑着举起刀,刺向了自己脖子上的动脉。   刀,又静止了。   老人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语重心长地说:“你的路还长,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呢?”   小胖有些痛苦地说:“被这里的人欺负了这么久,我恨他们所有人,也因为这一点,我才坚持到了现在。现在他们都死了,我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老人说:“放下恨,任何事情都可以是活下去的理由!”老人说完,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小刀,那把刚夺走几十人生命的工艺品瞬间生锈腐朽,风一吹,刀变成了四散的粉末。   小胖彻底惊呆了,不过很快他就坐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这把刀是他最重要的伙伴,而现在被老人轻而易举地毁掉了。   看到小胖号啕大哭,老人也有点不知所措了。老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光滑油亮的核桃,递给了小胖,说:“这个送给你吧,我都玩了好多年了,比你那把刀好玩多了。”   小胖看着核桃,觉得很新奇。   老人看了一眼天色,说:“小朋友,我给你一份工作吧,你的‘恨意’我就收下了。”   小胖茫然地看了一眼老人,然后点了点头。   老人很满意,他说:“你的第一份任务,就是换掉我手下一个员工的衣服,我实在太讨厌他那身粉红色的西服了,他叫阿断。”   小胖点了点头,老人大笑着离开了。   看着手里的核桃,小胖忽然觉得心里某种东西被抽离出了身体。他忽然想起老人刚才说过,收下了他心中的“恨意”。   没有了那份冲动,小胖第一次觉得这一晚的星空璀璨得一塌糊涂。 第13章 勾灵   老白是个沉闷的人,他的爱好比他还闷,他喜欢钓鱼。   1   老白喜欢戴一顶草帽,把整个表情都隐藏在草帽之下,这样就没人知道他并不在意漂浮在水面上的鱼漂了,他的视线其实永远都望向河对岸的远方。夜晚的河边有些微凉,老白忽然感觉到了水下的一丝涌动,莫名的笑意爬上了他的嘴角,他知道鱼儿就快上钩了。   陈沉真是受够了草丛里的蚊子,在他的血被吸干之前,他终于找到了坐在河边的老白。   “白先生,这么晚了还在河边钓鱼,您不怕蚊子吗?”陈沉又打死一只蚊子,有点儿懊恼地说。   老白闷声说:“不怕,它们不敢咬我。”   陈沉很诧异,问:“为什么不敢?”   老白笑了,只是笑意藏在了草帽下,陈沉没看到。老白说:“因为它们怕死。”   这句话太深奥了,陈沉思考了半天也没弄清楚老白想表达什么。   陈沉刚要说话,就被老白急促地打断了:“老弟,你带钱了吗?”   “哦……带了。”陈沉急忙拿出钱包递给了老白,老白拿出了一张面值最小的钞票,然后把钱包还给了陈沉。   老白把鱼钩从水里拉上来,把钞票穿在了鱼钩上,然后用力把鱼钩甩向了远处的水面。   陈沉从没见过有人这么钓鱼,下意识地问:“白先生,您这样能钓上鱼来吗?鱼又不认识钱。”   老白神秘地说:“不同的鱼饵钓不同的鱼,给我一件粉红色西服,我能把阿断钓上来。”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还深奥,陈沉想得有点儿头疼了。   “哦,对了,这是老板让我给您送来的单子。”陈沉把一个牛皮纸袋放在了老白身旁。   老白看了一眼牛皮纸袋,然后指着旁边的一个水桶说:“老弟,你刚才给了我一张钞票,我不能让你吃亏,这一桶鱼是我刚刚钓上来的,你拿去吧,这些鱼都是可以吃的。”   陈沉一边道谢一边问:“可以吃的?这河里的鱼还有不能吃的?”   老白抬起头,看了陈沉一眼,说:“有!”   这一晚,老白第一次把脸从草帽的遮掩下露了出来,借着月光,陈沉发现他的脸特别白。   鱼漂剧烈地起伏,陈沉大喊道:“鱼!有鱼上钩了!”老白不紧不慢地收线,直到一条小鱼被拉出水面。   陈沉没见过身体是橘黄色的鱼,也说不出这是什么品种。老白拿出了一个有水的玻璃瓶,把小鱼放了进去。   老白看了看在玻璃瓶里游动的鱼,幽幽地说:“这就是不能吃的鱼。”   陈沉觉得有点奇怪,这条鱼的嘴角上有一颗圆圆的黑点,就像是一颗黑痣。老白带着鱼离开了,背影消失在了浓稠的黑夜里。这一晚他就是在等这条鱼上钩,陈沉忽然很想知道他会怎么处理这条鱼。   回去的路上,陈沉提着沉重的水桶,里面都是老白钓上来的鱼。走过一座桥的时候,陈沉看到一辆警车停在了桥的正中央,闪烁的警灯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一个警察在桥上大声地向下喊着,像是指挥着什么。桥下的水里,几个警察奋力地把一个人拖到了岸上。   那个人穿着一身橘黄色的衣服,陈沉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看守所里囚犯穿的囚服,那这个人一定是逃跑的囚犯,不知道为什么掉进了河里。   囚犯昏迷不醒,警察一边打120,一边商量着该怎么办。   陈沉的心陡然一紧,他忽然想起了那条橘红色的鱼,难道鱼和这个囚犯有什么关系吗?   救护车呼啸着开到了郊外的这个河边,囚犯被抬进了救护车里。救护车从陈沉身边经过的时候,他的眼镜瞪得老大,那一瞬间,他想他明白了很多事情。   囚犯的嘴角上有一颗圆圆的黑痣。   2   这个世界上,每一条河的河底都掩藏着或多或少或无聊或诡异的秘密。谁都不会知道这些秘密什么时候会像河里的鱼儿一样缓缓地游到水面,静谧地望向天空,望向往来的船只,还有船上的人。   这是镇子里唯一的高中,多数学生都要走很远的山路来上学,而洛水村的学生则要坐船穿过那条大部分时光里都平静的洛水河。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高考了,学生们如临大敌,老师们如履薄冰。   只有一个人例外。上课铃声响过,闫英军准时地走进了教室,把渔具轻轻地放在了门后。他扫视了一圈,学生们有的自觉地翻开了教材复习着,有的睡眼还略带惺忪,有的把头转向窗外默默地发呆……   闫英军收回漠然的视线,用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调说:“大家自习吧,有不会的问题就问我。”仿佛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的心再泛起涟漪。   自习就像一场冗长的梦魇,终于熬到了下课铃声响起,闫英军说了一声“下课”便背起了渔具,出门前,他用低沉的声音说:“不要靠近洛水河!”说罢便飞快地走了出去。   同学们都知道,他又去洛水河钓鱼了。   3   现在我们来说说那条河。   那是洛水村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河,村民世代都以捕鱼为生。洛水河里的鱼肥硕味美,只是村里的人从来都不吃洛水河的鱼,这是洛水村的传统。   那一年闫英军大学刚刚毕业,来到镇子里支教,和所有的爱情故事里讲的一样,他和镇子上的某一个姑娘恋爱了。过程和你我经历的都差不多。后来两个人结婚,并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女儿十岁那年,闫英军带着她在洛水河边钓鱼,在那个本就不安分的年纪里,女儿又怎么能耐得住寂寞等候着鱼儿上钩呢?于是她便跑到河边的草丛里捉蝴蝶。   闫英军也没在意,可没过多久便传来女儿落水的声音,略识水性的闫英军立马跳进河里把女儿捞了上来。女儿的意识已经模糊,回到家里便发起了高烧。镇医院里的大夫看过后说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等退烧了就好了。   闫英军心中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好不容易等到女儿退烧,女儿睁开眼睛后却死死地盯着闫英军,然后开始“嘿嘿”地傻笑,谁也不认识了。   女儿疯了。   闫英军带着女儿四处求医,钱花了不少,病却没有丝毫好转。妻子一气之下,扔下了他们不知去向。   闫英军心灰意懒,他打算跳进河里,结束自己可预见的凄惨的余生。河水淹过了闫英军的膝盖,他却再也不能前进一步了。闫英军摸了摸衣领,一个鱼钩挂在了上面。   “不好意思,我的鱼钩钩住了你。”岸边一个戴着草帽的男人闷声说,是老白。   这个世界没有不怕死的人,只有不怕死的时刻。那份决绝的冲动退去之后,闫英军再也没有勇气走进河里了。他在岸边哭着和老白讲述了自己的事情,老白不会安慰别人,但是他给闫英军出了一个主意,钓鱼!   现在我告诉你洛水村的人为什么不吃鱼,因为他们相信,每一条鱼都是溺水的人的灵魂。要想让女儿康复,就要找到她的魂儿……   人一旦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荒诞的想法都是救命稻草。从那天起,闫英军除了上课就是带着渔具在洛水河边钓鱼,只是他的鱼饵不是虫子,是一个脏兮兮的洋娃娃。   4   又是连雨天,雨点没有节奏地敲打着教室的窗户,让人心烦。   罗小虎把手里的成绩单攥得死死的,笔尖在那张薄薄的纸上戳个不停。   曾经是他的名字牢牢占据榜首的位置,如今却被另一个名字取而代之,此时他的感觉就像是被赶下皇位一样耻辱。   罗小虎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身后的李洋,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那,李洋蓦地把脸转了过去,一抹绯红映在了她的脸上。   罗小虎是一个调皮的学生,他吸烟、打架。凡是学校的规章制度明令禁止的行为,他似乎都做过。可他又是一个聪明的学生,他知道努力读书是走出洛水村唯一的希望,于是他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复习功课,他要在高考前得到学校唯一一个保送重点大学的名额。   那一天李洋从操场的角落里经过,看到了躲在那里偷偷吸烟的罗小虎,于是她义正辞严地说:“罗小虎,你又在抽烟,我要去告诉老师。”   罗小虎走近李洋,恶狠狠地对她说:“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揍你!”说完踩灭烟头,跑开了。   那股烟草味里混合着男生特有的味道,李洋一阵眩晕,她没留意罗小虎对她的威胁,脑子里想的都是罗小虎平时的样子,那一刻她惶恐而又兴奋,她告诉自己,她喜欢上了罗小虎。   女孩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   从那天起李洋开始加倍努力,她要在成绩上超过罗小虎,那样罗小虎才会注意到她。   直到高考前最后一次摸底考试,李洋的名字终于排在了罗小虎的上面。当罗小虎回头和她视线相对的那一刹那,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后面的事,就是从这次回头开始,再也回不了头了。   5   放学后,雨势渐止。   罗小虎坐在那条每天都负责接送学生上下学的船上,洛水河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得似乎让人忘了游弋在这条河里的传说。   傍晚的洛水村隐匿在层层炊烟之中,闫英军的家就在洛水河的边上。   罗小虎老远就看见了坐在院子里发呆的小女孩,那是闫英军疯掉的女儿。   女孩坐在院子正中,透过敞开的院门呆呆地看着过往的每一个人,那空洞的神情就像死亡一般沉寂,这个世界的一切再和她无关。可是谁知道那样的神情是否隐藏着更深邃的阴谋呢?也许是为了寻觅,也许是为了等待,也许为了更多你我无从知晓的目的。   罗小虎的经过点燃了女孩早已不在的生机,她发疯地抓着罗小虎的衣服,说:“我等你,我等你……”   罗小虎吓了一跳,女孩癫狂的表情让他打心底里害怕。在罗小虎的意识里,疯子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现在这个另一个世界的人说要等他。   闫英军掰开了女孩抓着罗小虎的手指,带着女孩回到院子里吃饭。   罗小虎尴尬地说:“闫老师,她……她说她等我……”   闫英军站住,回过头冷冷地说:“别胡说,她很久没说过话了。”   临走时,罗小虎看到院子里的女孩冲他诡异地笑了笑,嘴里含着的是一个鱼头。   6   高考在一个礼拜之后。   李洋在洛水河边的一棵柳树下羞怯地摆弄着淡蓝色百褶裙的裙摆,手心里紧握着那张本来就有些褶皱的纸条。此刻里面的内容因为被汗水浸透而氤氲成了蓝蓝的一片,颜色就像天空一样湛蓝而美好。这就是青春的躁动,掩盖住了本该暴露在阳光下的阴暗的角落。   明天是星期天,休息。   放学前,罗小虎悄悄地把一张纸条塞进了李洋的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李洋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的幸福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明天在洛水河边的柳树下,听我给你的承诺。   罗小虎出现在李洋的急切与忐忑之中。   罗小虎露出一个坏坏的笑:“没想到你还真敢来。”   李洋红着脸说:“为什么不敢来?”声音小到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   罗小虎没听清她说什么,但是他并不在意,他说:“走吧,我的船在那边。”他指了指停靠在岸边上一艘有些破烂的小船。罗小虎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鱼把式”,后来才做起了别的营生,这条船在家里搁置了好多年。   李洋一听,忐忑地问:“啊?去河里?”   罗小虎轻蔑地笑了笑,说:“你怕了?你是怕水还是怕我?”   李洋挺了挺胸脯,倔强地说:“都不怕!”说着跳上了船。   船就这样静静地在洛水河上漂着,听从着未知的摇摆,就像命运一样无常。   最近村子里来了一个怪人,每天坐在河边钓鱼,他戴着一个草帽,即使在村子里也没人戴这么土气的草帽。没人说得清这个人住在哪儿,只知道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在河边出现。罗小虎在船上看着那个怪人,虽然他的整张脸都隐匿在阴影里,可是罗小虎有一种预感,自己被这个人盯上了。   这应该是洛水河最为隐秘的地方,四周处处都是像树一样高的芦苇,罗小虎就是要找这样的地方。   李洋一直想找一个话题,但是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罗小虎终于打破沉闷,说:“你喜欢我?”这话像火,烧得李洋脸颊通红,但是她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罗小虎的脸上闪过,他接着说:“我也喜欢你。等咱们大学一毕业我就让我爹去你家提亲。”   李洋“嗯”了一声,头埋得更深了。   罗小虎又说:“但是有一个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   李洋点了点头,她完全沉浸在羞赧的喜悦里。   罗小虎说:“学校里那个保送的名额你能不能让给我?”   李洋微微错愕,但她瞬间就想明白了这可能都是罗小虎的阴谋,他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把保送重点大学的名额让给他。   李洋盯着罗小虎的眼睛,她说:“以你的聪明,考上重点大学一定没问题,我们报同一所大学好不好?”   罗小虎笑了,笑得更深邃了,他本来就没指望李洋会同意。   罗小虎说:“不说这个了,你再答应我一件事吧。”   李洋松了口气,她不希望罗小虎刚才说的话都是骗她的。她说:“你说吧,除了名额的事,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罗小虎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知道洛水河到底有多深,你能告诉我吗?”   李洋愣了愣,她说:“我不知道,罗小虎你别闹了,我们回去吧。”到了此刻,她才真正的害怕了。   罗小虎点了一根烟说:“不知道没关系,你下去帮我看看吧。”   7   过了这个夏天,等待着罗小虎的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大学了。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除了李洋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淹死在洛水河里。在罗小虎把李洋推到河里,迅速划船离开之后,李洋被从这里路过的一艘渔船救了上来。   罗小虎上岸之后才听说李洋没死,但是他并不害怕李洋会揭发他。因为他还听说,李洋虽然没死,但是她疯了,像闫英军的女儿一样疯了。   那个夏天带给罗小虎的感觉是诡异与愧疚交织的复杂。   每次罗小虎从院子里走出来,总能远远地看见坐在洛水河边的李洋。她眼神呆滞地盯着河面的微波,就连反射的阳光也不能让她移动视线。   可罗小虎却感觉那双空洞的眼神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风的夏夜总是燥热难耐。   罗小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或许是因为闷热,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睡眠一直处于浅浅的状态。突然,罗小虎嗅到一股难闻的腥臭,他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和他四目相对的是一双肿胀的眼睛。一张似乎是被水泡得肿胀的脸悬在他的脑袋上方,湿漉漉的头发里夹杂着水草和别的腐败的植物。那是李洋的脸!罗小虎的大脑瞬间变得空白,他甚至忘了害怕。   忽然,李洋咧开嘴,笑得无比诡异,她说:“我知道洛水河有多深了!”   罗小虎死死地瞪着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听李洋接着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从水面到河底一共是十五米。”   罗小虎想大声喊救命,可是他张着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李洋又说:“你要是不信的话就自己下去看看吧。”说着嘿嘿地笑了起来,脸上的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了罗小虎的脸上。   罗小虎猛地坐了起来,原来是场梦。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汗水里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   夜还很长,罗小虎却睡不着了。   黑暗无声地掩盖了地上湿漉漉的脚印,在闷热的空气中慢慢消弭于无形。   8   雨过天晴,是来之不易的清爽。   过了这个礼拜,罗小虎就能离开洛水村去过他的大学生活了。一想到能远离这个贫穷的村子还有他一直恐惧的李洋,他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兴奋。   吃过午饭后,罗小虎走出院子,他要和几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告别。   他在洛水河边遇到了李洋,李洋一如既往地呆呆地盯着洛水河。   罗小虎皱了皱眉,快步地从她身边走过,李洋突然快速地说:“十五米……”   就像是被雷击中一般,罗小虎猛地站住。在他的噩梦里,李洋说洛水河有十五米深。他不敢想这里面有什么诡异的联系,他甚至连回头看看李洋的勇气都没有。   在洛水河里游泳是大人们明令禁止的,孩子们却经常偷偷地在洛水河里嬉戏。   罗小虎在洛水河里找到了正在玩水的他们。他在岸边和他们道别,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要离开,他忌讳这条河。   孩子们也不在意,继续玩水,不知是谁无意地说了一句:“你们说,这河到底有多深?”   罗小虎浑身一震,雨后的岸边总是出奇地湿滑,他滑了一跤,跌进了洛水河里。好在河水很浅,罗小虎像触电了一样向岸上爬,一双手扶住了他,是老白。   “小心,掉进河里是很麻烦的。”老白看着罗小虎的眼睛说。   罗小虎第一次看到老白的样子,很普通的中年男人,但是他的皮肤出奇地白。   罗小虎慌忙向老白道谢,然后逃离了那里。他没发现,老白在他的上衣口袋里放进去了一条鱼。罗小虎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脱下湿漉漉的外衣,李洋像鬼魅一样出现在罗小虎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罗小虎暗骂一声,真是晦气透了。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李洋,李洋却一把拽住了罗小虎刚脱下的外衣,嘿嘿地傻笑着说:“我告诉你洛水河有多深……”   他用力拉了拉被李洋拽着的衣服,没想到李洋的力气竟出奇地大,他竟然没有拽过来。李洋却把手伸进了罗小虎外衣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小鱼。   罗小虎马上想到,这条鱼一定是刚才摔进河里的时候不小心钻进了他的口袋里。还没等他看清那是一条什么鱼,李洋一口就把那条鱼吞了下去,然后又对着他嘿嘿地傻笑。   他怪叫了一声,跑回了家,连衣服都不要了。   9   就在罗小虎狼狈地跑回家之后,传来了李洋康复的消息。李洋的父母喜极而泣,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地通知,要在家里大摆宴席。   只有罗小虎知道李洋是吃了误游进自己口袋里的鱼之后才恢复正常的,这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恐怖,最起码他相信了流传在村子里的那个传说,可是他现在更害怕李洋会揭发他。   夜里,李洋家的油灯忽明忽暗,把所有人的脸都照得阴暗不定。   李洋低着头,不断啜泣着,满脸都是蜿蜒的泪痕。   李洋的母亲在油灯旁,借着昏暗的光亮纳着鞋底。父亲坐在角落里“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看不清表情。   沉默良久,李洋狠狠地说:“我不嫁,要嫁你们嫁!”说完又趴在土炕上哭了起来。   母亲冷冷地说:“不嫁也得嫁,邻村的张家是富户,再说我和你爹连彩礼钱都收下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李洋哀求着说:“娘,你就再让我复读一年,来年我一定考上重点大学。”   母亲说:“家里哪还有闲钱给你上学用?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   李洋不再说话了,她紧咬着嘴唇,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就在这天夜里,李洋给父母留下了遗书,跳进了洛水河。   第二天人们才发现了李洋的尸体,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一个真心想死的人。   罗小虎赶到洛水河边的时候,看到了号啕大哭的李洋母亲,还有刚刚被打捞上来的李洋的尸体。他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了。   罗小虎不知道,李洋留下的遗书只有一行字:河面到河底最深的地方有十五米,他要是不信的话,就让他自己下来看吧。   10   终于等到了去大学报到的那一天,罗小虎终于要摆脱从前的生活了。那天父亲早早地就起来准备,他要亲自送自己的娃去上大学。   船还是那条破破烂烂的船,罗小虎坚持要自己走,可父亲执意要送。洛水河一如既往地温顺,没人知道这下面是否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船吱吱呀呀地在水里滑行,罗小虎的手紧抓着船舷。父亲一边摇橹,一边叮嘱着什么。   父亲把能说的都说完了,就唱了起来,人在高兴的时候难免会得意忘形。对岸就在眼前了,可罗小虎还是不敢大意。父亲摇累了,停下来伸了伸酸痛的胳膊。   罗小虎说:“爹,怎么不走了?”   父亲笑着说:“不急,歇歇。”   罗小虎急着说:“爹,快走吧,迟到就不好了。”   父亲憨笑了一声,又把船桨摇了起来,忽然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老子在这河上划了几十年的船,也不知道这河有多深?”   这句话似乎是触犯了某种禁忌。   罗小虎像被雷击了一样,可他还没来得及害怕,最担心的事就发生了,就像早有预谋的一样。破败的小船支撑不住他的重量了,船底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就在罗小虎坐的位置,刚好让他掉进了河里。   小船很快地沉到了水里,父亲大惊失色,忙跳了下去一把搂住了罗小虎。好在对岸就在不远的前方,熟识水性的父亲很快就游到了岸边。   老白依旧戴着草帽在岸边钓着鱼,这个男人在村子里钓了几个月的鱼,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看到罗小虎的父亲拖着昏迷的罗小虎爬上岸,老白忽然笑了笑,收起了鱼竿,这一次他要离开洛水村了。平静的河面在清晨的阳光下充满了诗情画意,微风吹起了阵阵涟漪,没人知道这淡淡的波纹下禁锢了多少罪恶的灵魂。   好不容易才让昏迷了的罗小虎醒了过来,可是罗小虎却用陌生的眼神看了看父亲,然后嘿嘿地傻笑了起来——他疯了。   11   每当他来到洛水河边的时候,他总能看见那个垂钓的老人。   他不喜欢钓鱼,可是那个老人却深深地吸引着他。说是钓鱼,可他总没见过老人钓上来一条鱼,身边也没有鱼篓。有一次他看见老人把钓竿收了上来,那鱼钩上竟然挂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   终于,他忍不住了,走到老人的身边问:“大爷,你在钓鱼吗?”   老人用混浊的双眼看着他,脸上爬满了沟壑一般的皱纹,低声说:“小孩子不要瞎打听,快回家去!”   不知道为什么,老人始终觉得他很面熟,像自己当初教过的学生,叫什么却记不得了。   他悻悻地离开,却始终忘不了老人眼中的沧桑,还有鱼钩上那脏兮兮的布娃娃。   他天天都在那个小河边上,看着老人钓“鱼”。他从不捣乱,老人安静地钓鱼,他安静地看着水面出神。   一天,他似是不经意地问:“大爷,你到底在钓什么呀?”   老人盯着水面良久,叹了口气说:“唉,孩子,不是我不告诉你,我说了怕你会害怕。”   他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说:“不怕不怕,你说吧。”   老人又叹了口气,说:“我在钓我的女儿!”   他瞪大了双眼,问:“你女儿?”   老人说:“那一年我在这儿钓鱼,我女儿就在一边玩,她才十岁,不知怎么就掉进了河里,我把她救上来之后,她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我不和她说话,她就能一天不出声,我不喂她吃饭,她就能一天不吃饭。有个人告诉我,我把她的人救上来了,可她的魂还在这河里,我要把她钓上来!”   老人说完便接着钓鱼,他打了一个冷战,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水里走去,水越来越深了。   老人大惊,叫道:“孩子,你快上来,危险!”   他幽幽地说:“大爷,我想起来了,那一年我也掉进这水里了,有人把我的身子救了上去,却把我留了下来,现在我下去等着有人来钓我……”   水慢慢地将他淹没,连一个气泡都没有冒出来。 第14章 偶女   1   齐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客厅里柔和的光线舒缓了他紧绷着的神经。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电话那边响起了一个甜得可以腻死人的声音。   齐远略显阴沉地说:“是我。”   那边迟疑了一下问:“怎么样了?”听得出来,那边有些紧张。   齐远说:“都搞定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电话那边兴奋地说:“太好了!宝贝儿,等我回去我们就结婚!”   齐远说:“好。”   放下电话,齐远并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开心,反而一直处在一种莫名的焦虑之下。“第一次都会这样。”齐远这样安慰自己。一个人僵硬地躺在卧室的那张双人床上,他刻意不去翻身,怕触碰到另一个人的位置,其实他更怕的是那个位置的人。   齐远失眠了,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拿出了一个收音机,每次睡不着的时候他都会听一听收音机,尽管他并不经常失眠。他用的是一种老式的带指针的收音机,他反复调换频道,但都是一些无聊的讲座节目。突然,在一个平常是空白的频率上传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不过齐远并没有注意到,只是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这位听众晚上好!今天我会给你讲一个故事。”齐远觉得这个主播的话怪怪的,他注意到主播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好像是特意说给一个人听的。   “首先请你相信这个故事绝对是真实的。”   齐远笑了笑,这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收音机仍在传出幽幽的声音:“有一个人,我先不说他的名字,我怕他害怕!”   齐远皱了皱眉,他越来越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了。   “这个人为了能和他的情人在一起,计划着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齐远一惊,他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诡异。难道刚才被人看到了?周围静静的,只有一台收音机还在工作。   “当他杀死他的妻子时,他妻子临死之前的眼神让他害怕,好像在说我会回来一样!”   齐远傻了!他一动也不敢动,死死地盯着收音机。   “今天她回来了,齐远,她回来了,你要小心了,嘿嘿嘿嘿……”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咝咝啦啦的声音。   齐远浑身战栗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叫齐远,“他”的故事就是讲给自己听的。齐远忽然知道为什么这个声音如此耳熟了,因为“他”的声音正是自己的声音。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她”回来了!“她”是谁?难道是……   齐远还没来得及想完这些,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声音孤独地徘徊在死寂的客厅里,齐远没有去开门,他被吓死了。   门外,蒋丽用力地拍打着门。她就是齐远的情人,刚刚从外地出差回来,下了飞机就直接来到了齐远的家。   “该死的,这么晚没回家,又去哪儿鬼混了?”蒋丽一边嘟囔着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了齐远的电话,她没注意到楼梯下面传来的隐隐脚步声。   2   我们头上都悬着一双手,控制着我们自以为是的自然规律。   陶凌是个不会笑的女人,所以断爷最大的爱好就是给她讲笑话。断爷的笑话一个接着一个,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连一向稳重的夏先生都笑得合不拢嘴。陶凌皱着眉,她不是不想笑,而是忘记了该如何笑——那个老人拿走了她的笑,笑就是她的“钥匙”。   圆桌上,陶凌用橡皮泥捏出了各种形状。断爷又讲了一个笑话,这次连修罗都忍不住发出了“呼呼”的声音,就像是在应和断爷的笑话。   陶凌有些恼羞成怒,她“啪”地一下把手里的橡皮泥按在了圆桌上。   断爷“嘿嘿”地说:“怎么了陶妹妹,是不是我这个笑话不好笑?没关系,我再给你讲一个,这次我们说说陈老弟打算给我开追悼会的事吧。”   陈沉还在为断爷刚刚的笑话捧腹大笑,听到他要说自己的囧事,一时间尴尬得面红耳赤。一旁的老三讥讽地说:“怎么样老弟,我没说错吧?这家伙会笑你一辈子的。”   “那个……我们先说说正事吧。”陈沉急忙转移了话题。   陶凌看了看陈沉手里的牛皮纸袋,说:“老弟,这笔单子我接了。”   陈沉有点意外,忙说:“哦……哦,好的,这次辛苦陶姐姐了。”陶凌接过了纸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寓。   “怎么走了?我还有好多笑话没说呢。”断爷意犹未尽地说。   圆桌上的人三三两两地散了,只留下陈沉一个人在打扫卫生。他看到陶凌的位置上有一组用橡皮泥捏出来的人偶,一个男人模样的泥偶已经被陶凌拍得有些变形了,男人身边还有一个收音机的模型。   陈沉笑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哪还会有人用这么老旧的收音机?   陶凌用橡皮泥做了一道门,门外站着一个女人的模型,陈沉忽然有一种呼吸急促的感觉,虽然那只是一个模型,可陈沉却感受到了那种女人独有的妩媚。   陈沉看得心猿意马,忽然,他注意到女人不远处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仔细一看,忍不住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个模型明显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女人的五官都被散落的头发遮住了,不过他依然能感觉到女人眼中的怨念。陈沉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场景,其实这是一幕关于复仇的故事。   3   焰火,多像那些看似美好的诺言啊,可终究不过是易碎的甜蜜。   转瞬即逝的明艳把方雪的脸映得忽明忽暗,方卓说:“一般在这样的情景下,情侣都会接吻的。”   方雪把头低了下去,夜色中看不到她的脸色,但是眉眼中流露出的娇羞却逃不过方卓的眼睛。方卓正要吻下去,方雪忽然痛苦地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方卓忙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然后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说:“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的空气太糟糕了。”   方雪裹紧了外衣,点了点头。走在古城的青石板路上,远离都市的喧嚣,总会让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方雪低着头,若有所思。她的脸色很苍白,做完手术之后,她一直都是面带病容,不过大夫说她恢复得不错,要不然她那个有钱的老爸也不会同意方卓带她来这个古城玩。   其实来这里是方雪要求的,大病初愈,总是想换个环境,也换一种心情。   “这个地方我来过。”方雪突然对方卓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方卓没听清她说什么。   她看着方卓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个地方我来过。”   她对这个地方感到似曾相识。   方卓对她说话的语气感到似曾相识。   莫名地,方卓的心似乎是被人捏了一下。他强作镇定,说:“怎么会呢,去年你不是还嚷着要我带你来这里玩的吗?”   方雪皱着眉,想了想,说:“我就是感觉这里的一切我都很熟悉,可能是梦里来过吧。”   方卓对这个说法更害怕了。   方雪没有发觉方卓的异样,自顾自地指着一家古色古香的饭店说:“这家的腊排骨的味道绝了!”又指着不远处的一家茶馆说:“他家的点心特别地道……”   方卓的汗都要流下来了,方雪拉着方卓,走向路边一个卖泥偶的摊位。摊主是一个年纪不大不小的女人,别的摊位上都有一个很亮的电灯,而她的摊位上却只有很暗淡的光亮。   方雪说:“这里卖泥偶。”   方卓心里的阴霾又浓重起来,方雪怎么知道这个摊位卖什么呢?他正要拉着方雪离开,方雪却蹲了下去,在那堆做好的泥偶里挑来拣去,他无奈地陪着她一起蹲了下去。   陶凌抬起头,用很轻的语调说:“小伙子,又来陪女朋友玩呀。”   方卓忙说:“大姐,你别乱说啊,我这可是第一次陪女朋友来。”他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方雪一眼,表示他的无辜,但方雪似乎毫不在意。   陶凌努力地想把嘴角扬上去,可始终没有笑出来。她说:“小伙子,你忘了,去年你也带着女朋友来过我这儿,还在我这儿买了一个人偶,那个女孩子还说这人偶很像她。”陶凌说完,表情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方雪问:“姐姐,去年那个姑娘长得美吗?”   陶凌说:“傻姑娘,那个姑娘不就是你吗?”   方卓强压着怒气说:“够了,你别唬我,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这么多到底是什么目的?”说完拉起方雪就要走。   陶凌抬起头,看着方卓和方雪,说:“我不但记得你们的样子,还能看得见你们的心。”   方雪执意要买一个泥偶,说这个泥偶很像她,方卓只好听话地付了账,狠狠地瞪了陶凌一眼。陶凌接过钱,慢悠悠地放进口袋里。她继续摆弄着手里的泥偶,那是一个男人的样子,可是男人的胸膛却被打开了一个洞,心脏不知道被陶凌放在了哪里。   方卓和方雪开那个摊位的时候,陶凌轻轻地说了一句:“你不该来呀。”   这句话,方卓好像在哪里听过。   4   美好的人和事,总需要一点点儿遗憾来铭记。可心是方卓的女朋友,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却也如胶似漆。来古城是方卓提议的,他们好久都没有好好出去玩一玩了,这傻丫头竟然把工作都辞了。   她说:“姑奶奶我早就不想干了,一天到晚要求这个要求那个,我拿着卖面粉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方卓被她逗笑了,说:“没事,辞职就辞职吧,反正我现在还养得起你。”   可心打了一个饱嗝儿说:“去,谁用你养!”说着又打了一个饱嗝儿。   方卓笑她:“早就跟你说晚上要少吃一点儿,你偏不听,那一大盘腊排骨都让你吃了,我就吃到了一块。”   可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哎呀,要怪就怪那家的腊排骨做得太地道了,没忍住就吃多了,反正不管我变得多胖你都会要我的,对不对?”   方卓笑着说:“那可不一定。”   方卓跑,可心追着他打,两个人在房间里像孩子一样打闹。玩累了,两个人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情话。说着说着,可心突然沉默了。   方卓侧过头,看到她正把玩着一个女人模样的泥偶。那是他们看完焰火之后,在路边的摊位上买的。   “卓哥,你还记得刚才那个姐姐吗?”可心问方卓,眼睛却盯着那个泥偶。   “那个卖泥偶的?年纪不大,长得还可以。”方卓敷衍着说。其实他没告诉可心,那个女人有点怪,以她的气质,根本不应该在这里的小摊位上卖泥偶,他觉得那个女人有点邪门。   “她不仅记得我们的样子,还看得见我们的心。”可心神神叨叨地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方卓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可心也侧过头来,和方卓的视线相对。她说:“那个姐姐说,我不该来这儿。”   5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个笑点很低的人,但是如果命运和你开了一个玩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卓哥……”   方卓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的迷离。他看着做工考究的天花板,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斑驳地散落在房间的地毯上。   方卓又看了一眼睡在身边的方雪。   对,这是在古城里的一家宾馆里。刚才是方雪在叫自己吗?   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方雪的轮廓,不过听着她平稳的呼吸,方卓知道她睡得很甜。   方卓笑了笑自己,其实在古城里,最好还是住那种客栈才最有感觉,奢华的宾馆把这里的那种远离尘世的味道冲淡了。不过方雪坚持要住这里,她从小就对生活品质有着很高的要求,都是她那个有钱的老爸把她宠坏了。   方卓闭上眼,继续睡觉。   “卓哥……”   方卓心里“咯噔”一下,这次他听得真切,确实是方雪发出的声音,她说梦话了。可是她从来不叫方卓“卓哥”,她只叫“方卓”。   方卓开了灯,也许是因为刺眼,灯光打在方雪脸上的时候,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但脸上却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虽然方雪还在康复阶段,最需要的就是休息,但方卓还是轻轻地叫了醒她。方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怎么了方卓?”   “你是不是做梦了?”方卓关切地问。   方雪想了一会儿说:“想不起来了。”   方卓对她笑笑说:“没事了,睡吧。”   关上灯之后,方卓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时间一点儿一点儿地过去,方卓的眼皮也越来越沉,可他的脑子里依然很乱。他梦见了那个卖泥偶的女人,梦见了方雪被焰火照亮的脸,梦见了有人叫他“卓哥”,那个人好像是方雪,又好像是别人……   忽然,方卓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那个本来应该有方雪的位置现在只剩薄薄的被子了——方雪不见了。   方卓赶紧打开了灯,方雪正披头散发地蹲在一个角落里。说实话,她这个样子有点儿说不出的诡异。   方卓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方雪看到了灯亮,慢慢转过头来,一脸不安的神色。   方卓忙走过去抱着她的肩膀,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方雪在方卓怀里,他感觉到她在发抖。她伸手指了指面前的这边墙,那上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卓哥,我们会永远走下去,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方卓想,当时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方雪说:“刚才我做梦,梦见了这一行字,醒来之后就好奇地过来找找,结果真的在这面墙上找到了。”   这个房间方卓来过,这行字方卓也见过。   6   我们的眼睛总是喜欢捕捉满是光鲜的前方,却忽略了黑暗与阴谋交织的背后。   可心其实不想住在宾馆里,她喜欢古城里的客栈,她说那样才有味道。   方卓说:“可心,你会怪我吗?”   可心盯着方卓的眼睛看了会儿,然后大大咧咧地笑着说:“其实宾馆也不错,没有讨厌的蚊子,还能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方卓也跟着笑了笑,不置可否。   晚上方卓困得不行了,可心却很有精神,一直说个不停,方卓只好一直敷衍着她。   可心问:“卓哥,和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方卓说:“嗯。”   可心问:“我们会结婚吗?”   方卓说:“嗯。”   可心问:“我们会一直走下去吗?”   方卓说:“嗯。”   可心问:“就算是死,我们也会死在一起的对吗?”   方卓说:“嗯。”   后来可心说了什么方卓就不知道了,他实在太困了。   凌晨时分,方卓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斑驳地散落在房间的地毯上,在月光触及不到的角落里,有一团黑影在蠕动着。方卓吓了一跳,伸手想要推醒可心,手却只摸到了薄薄的被子。   方卓赶紧打开灯,蹲在角落里的可心转过头,眯着眼睛用手遮挡住灯光。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怕影响你休息就没开灯,没想到还是吵醒你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方卓没好气地问:“你干什么呢?”   可心指了指角落里的墙壁,她在墙上刻下了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卓哥,我们会永远走下去,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方卓皱着眉说:“大晚上的不睡觉,刻这么不吉利的话干吗?”   可心没心没肺地笑着说:“以后我们每年都来这里玩,每次来都要住这家宾馆,每次都要这个房间,那么我们每次都能看到这句话,你说好不好?”   一股寒气从心底里挣脱而出,包裹住了方卓的全身。   方卓知道可心已经没有未来了。   7   天大的买卖也要摆足了架子,这才显得奇货可居。   就像方卓一直都知道方雪喜欢他,而他却对她保持足够的距离。他越是这样,方雪反而越对他着迷。欲擒故纵是屡试不爽的把戏。   方雪为了接近方卓,特意在方卓的单位找了一份工作,因为她那个有钱的老爸就是方卓的老板。每次老板看到方卓的时候,眼里都会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些方卓还看不懂的复杂。   突然有一天方雪不见了,不再上班打卡,也不再细心地为方卓订午饭。方卓刻意装作毫不在意,然而一周过去了,依然没有方雪的消息,方卓这才慌了神儿。方雪就是他的未来,她那个有钱的老爸会帮助他少奋斗几十年。   方卓犹豫着,最终还是拨通了方雪的电话。   “你找谁?”那边传来一个沙哑中透着疲惫的声音,是个男人。   “我找方雪,她在吗?”方卓尴尬地说。   “是方卓吧?”那边说。   “是……是我,哟,是您啊!”方卓这才听出来是老板的声音,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真是虚惊一场,他还以为方雪因为自己不理她,一生气就找了别人呢。   “我在医院,你也过来吧,来见见方雪。”老板哽咽着说,似乎是在强忍着悲痛。   方卓刚放下的心此刻又悬了起来,难道方雪出事了?她就是他的金库钥匙,他绝对不允许她出任何问题。病房外,方卓看到方雪躺在病床上,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线,那些线连在病床旁的各种仪器上。   老板拍了拍方卓的肩膀说:“方雪从小就有心脏病,这是我们家族遗传的,只是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发病了。”一滴混浊的泪水从老板的眼角流了出来。   方卓的脑子一片空白,眼看就要到手的财富就这样化为乌有了。方卓开始没来由地恨,恨他自己,恨方雪,恨方雪的父亲……   老板以为方卓是在为方雪而悲伤,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方卓,你是个好人,可惜方雪没有这个福分了。”   方卓问:“难道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老板摇了摇头,说:“除非做心脏移植手术,可是你知道的,现在肯做器官捐献的人越来越少了,而能和方雪配型成功的捐献者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估计方雪是等不到了。”   方卓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方雪是什么血型?”   “B型血,和她妈妈的血型一样。”老板随口说。   方卓一下就想到了可心,她就是B型血。   于是方卓带着可心去了远离都市的古城,就在她在宾馆房间的墙壁上刻下那一行字的时候,方卓决定动手了。   方卓在她的水杯里放了足量的迷药,然后给老板打了一个电话。   几天之后,可心的心脏又在方雪的身体里重新跳动了。   8   如果人生可以彩排的话,那么谁还会为那一幕幕的意料之外而喝彩?   方雪还缩在方卓的怀里,只是不像刚才那样发抖了。她没问这里为什么会出现一行写着方卓名字的字,也没问那个要和方卓一直走下去的人是谁。   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明天我就回去。”   方卓注意到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方卓说:“好,等天亮我们就回去。”   方雪喝了点水,心情似乎平复了很多,她也给方卓倒了一杯。   方卓安慰着她:“没事的,一切有我呢。”   方雪忽然问我:“你会怪我吗?”   方卓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这样的话,他当时也和可心说过。   方卓笑着说:“别傻了,我怎么会……”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觉得头晕得厉害,紧接着整个房间都开始旋转起来。   方卓强忍着头疼,问:“你给我喝了什么?”   方雪冷冷地看着方卓说:“我需要一颗AB型血的心脏。”   “你怎么知道我的血型?我从没告诉过你。”方卓意识到方雪想要干什么了,老板说过他的家族有心脏病史,可是方卓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血型。   方雪皱着眉,似乎也在想自己是如何得知方卓的血型的。那一刻,她那诧异的眼神和可心的眼神一模一样——只有可心知道方卓的血型。   方卓已经没有多余的意识来继续思考了,倒下的那一刻,他看到方雪在打电话,那明明是方雪的脸,为什么他总能找到可心的影子呢……   9   似乎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他醒来之后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病床前围满了人,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把他们一一想起来。   方雪紧张地握住他的手说:“爸,你感觉怎么样?”   对,他是方雪的父亲,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那天他心脏病突发,是方雪把他送到了医院,然后让他放心,说她不会让他有事的。方雪真是一个好孩子。   他笑着说:“我感觉不错,像是重生了一样。”   方雪喜极而泣,他轻轻地抚摸着方雪的头发,说:“傻孩子,爸爸都没事了你还哭什么。”   方雪这才拉着他的手,陪着他聊天。   其实她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手术成功之后,他总有一种恨意,对所有人,尤其是方雪,不知道这和他的身体里跳动着一颗本不属于自己的心脏有没有关系。   特别是他每次看到方雪时都会莫名地烦躁,那种感觉就像是恨不得她去死…… 第15章 光阴行者   这个故事无论如何我都要用第一人称来讲述,因为这样比较酷。   1   我姓阎。我敢保证在你生活的世界里一定听说过几个和我有关的传说和故事,那些故事或多或少都掺进了一些诡异的宗教色彩,总之和真相相去甚远。时间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不在任何地方,却又无处不在。   如果你不忙的话,我倒是很愿意和你谈一谈,谈什么都行,宗教、哲学、艺术……   我又开始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了,我知道我早晚会疯掉。我守着这个钟表铺不知道有多久了,偶尔会有人光顾,他们和我都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对他们来说,时间是奢侈品,对我来说,时间不过是生命的延续罢了。我有是时间,可横亘在这漫无边际的光阴里的,还有漫无边际的孤独。   修罗打了一个哈欠,看着我的眼神里还有一丝倦意,它冲着我低声叫着。   它又饿了,它的生活似乎只有两种状态:睡和吃。为什么我不能和别人一样有一条正常的狗?即便如此,能一直陪着我的,也就只有这一条贪吃的狗。   我用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病了,我能同时和三十几个自己聊天,厉害吧?对了,我的铺子就叫“光阴”。   那天似乎很晚了(我没有早晚的概念,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你更明白而已),我正在对着镜子和自己聊天。我的皮肤越来越白了,这没有什么可羡慕的,如果你很久没见过太阳的话,你的皮肤也会呈现出这种病态的白。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我和自己吵了起来,我随手拿起身边的一只手表扔了出去,手表打在墙壁上,零件四散。   我忽然清醒了很多,这只手表上的名字是“吴常”。我的头都大了,这个吴常一定会给我惹很多的麻烦。就在那一刻,我决定要招几个为我工作的人,来分担我的压力。   为了找到吴常,我费了一点儿脑筋,毕竟这个人成了这个世界最大的变数。我给了他一份工作,直到他下一次背叛我为止。(在《吴常》中,吴常拥有再生的能力,而且他的生命是无限的。)   除了吴常,还有很多有趣的人肯为我工作,我从他们的身体里拿走一部分,再送给他们一些东西,就这样我做了老板。   2   门上的铃铛声在提醒我有生意了,男人走进我铺子里的时候,我知道我又可以享受这短暂的欢愉了。   男人一脸沮丧,说:“师傅,您受累看一下,我这表坏了。”说着他递过来一只手表。   我接过来看了一下,那是一只很普通的手表,但是真正有价值的只是时间,再昂贵的手表也只是时间的附属品而已。手表的分钟和时针形成了一个“V”字形,就好像一个诡异的微笑。   我也露出了一个微笑,说:“小伙子,你的手表没坏。”   “可是它不准了。”男人说。   “那是你的时间乱了。”   “我的时间?”男人彻底糊涂了。   “把你的时间给我吧。”我装作不经意地说。   看着男人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指了指男人的身后。整面墙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抽屉,每一个抽屉上都有一个标签,每一个标签都属于一个人。男人一眼就发现了那个写着“赵赢川”的抽屉。   我看到他身体震了一下,除了他最亲近的人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叫赵赢川,大家都习惯叫他“老三”。现在在这个陌生的钟表铺里居然有一个写着他名字的抽屉,我猜他现一定感觉到脊背发凉。   “拉开抽屉,里面就是你的时间。”我提醒他。我们现在可以叫他“老三”了。   老三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样式很老旧的手表递给了我。   “这里怎么会有写着我名字的抽屉?”老三问。   “每一个抽屉代表这一个人所拥有的时间,我这里有所有人的。”我直视着老三的眼睛,看得他心里发毛。   他一定不相信我说的话,也许还会认为我是神经病,不过我会让他相信的。   我调整了老三的时间,这只是一个小问题。   “多少钱?”老三礼貌地问。   “呵呵,我不收钱,只收时间。”我笑吟吟地说。   老三又皱了皱眉,他更加笃信我精神有问题了,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小伙子,你能找到我的铺子就证明我们有缘分,这段时间就算我送给你了。”我对着老三的背影说道。   他很快就会相信我了,因为在他进来的时候,正巧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老人看他的眼神有点儿警惕。现在他走出去了,那个老人还在,眼神仍然保持着警惕,就好像一直在等着他出来一样。   突然,老人睁大了眼睛,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惊惶地离开了。   老三突然想起了我刚才对他说的,这段时间就是送给你的……   3   那天老三走了之后,修罗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我看了它一眼,它似乎在笑。   老三是一个本分的人,他刚结婚不久,所以他身上的担子又重了。有一个家庭需要他来维持,所以他把别人休息的时间都用来工作。老三工作很拼命,他要在有限的时间内赚更多的钱,可是时间是最公平的,它不会偏袒任何人。今天你用时间换钱,明天你就会用钱来买时间。不尊重时间的人,是不会得到时间的眷顾的。   以前的人们认为举头三尺有神明,于是他们迷信鬼神。现在的人们认为一切的事情都有合理的解释,于是他们迷信科学。其实在鬼神之外还有更玄的东西存在,所以鬼神之说是肤浅的;科学之外还有更广阔的理论,所以科学之说是狭隘的。   现在电视上正在播出一个报道:今天凌晨,在本市的时光大街上,环卫工人在清扫街道的时候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经法医初步鉴定系自然死亡。令人费解的是经过进一步的解剖化验,证明该死者的年龄至少在两百岁以上。该结论一经得出便引起舆论的哗然,社会各界人士对此观点不一,并为此争论不休。我台将对此事件做跟踪采访。   “老三你瞧,就在你单位附近!”艾云用筷子指着电视说。艾云是老三的老婆,一个单纯、贤惠的女人。   “哦。”老三的注意力明显不在电视上。   “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啊?”艾云关切地问。   “没什么。”老三不想对艾云说那只手表是坏的,他今天一整天都想昨天那间奇怪的钟表铺。   那天夜里老三加班,工作结束后他一个人走在街上。四周一片阒寂,昏黄的路灯也是有气无力地亮着。   老三疲惫不堪地走着,他心里默默地抱怨着时间给予了他一副沉重的担子。突然,远处的一点灯光吸引了老三的注意,灯光照亮了他脚下的道路,似乎是在指引他走进去。那灯光异常明亮,周围形成了一圈诡异的光晕。那是一间钟表店,古色古香的,却透着一丝古怪。招牌只有“光阴”两个大字。要不是挂着一个大大的钟表模型,老三还以为那是一个酒吧。   他站在钟表店门前,门牌号上写着“时光大街1号”。他忽然发现,自己每天上班、下班,似乎从未留意过这里有这样一家钟表店。   当你把你一件事情归结为偶然的时候,那么你就已经离一个圈套不远了。   4   老三给我讲了一个故事,确切地说是他的梦。梦里,老三的手表笑了,笑得无比开心。   “你笑什么?”老三问。   “我笑你啊!”手表瓮声瓮气地说。   “我有什么可笑的啊?”老三不解地问。   “我骗了你你都不知道,你说可笑不可笑?”手表说。   “你骗了我什么?”老三问。   “时间呗!”手表说。   “时间?”老三皱着眉问。   “时间就是生命,我在骗你的命!”手表突然大吼道。   老三吓了一跳。   “你听!”手表把身体靠向老三的耳朵。   “嘀嗒嘀嗒……”   “你以为这是我的心跳?你错了,这是你的心跳!”手表慢条斯理地说。   老三吓得不敢说话了。   “我计算着你剩余的生命,而你只有等待。”手表继续说。   “……”   “我的秒针转动一圈,你的生命就少了一分钟。”手表依然不紧不慢地说。   “……”   “我把你的时间弄得乱七八糟,所以我的秒针少转一圈你也不会知道。”手表越说越兴奋了。   老三依旧惊恐地睁着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现在我累了,我需要休息。我要停下来了!你猜我停下来你会怎么样?”手表笑着说。   “不……不知道。”老三颤巍巍地说。   “你会死!”手表大吼。   老三一下就醒了过来。   老三想知道现在几点了,可是他不敢看手表,也不敢看时钟。他害怕时间骗他。   5   每天太阳在晨幕中升起,在夜幕中落下,老三的时间又变得和以前一样精确了。他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阳光是可爱的,只要它不是出现在晚上!   时光大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只有远处一个修鞋的老头坐在他那破旧的鞋摊前默默地修着手里的鞋。   老三突然想起了那个叫作“光阴”的钟表店就在这条街上,想到那个古怪的店铺,老三的心又蒙上了一层灰色。   老三找遍了这条街道的店面,这条不算狭窄的道路到了“时光大街2号”便戛然而止。   老三觉得应该找一个人问一下,现在只有那个修鞋的老头。不知道为什么,老三总觉得那个人有点儿眼熟。   “大爷,请问时光大街1号怎么走?”老三客客气气地问。   “时光大街没有1号!”修鞋的老人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这怎么可能呢?”老三反问。   “小伙子,打我爷爷那辈起我家就在这里修鞋了,从来没有听说过时光大街有1号!”老人终于抬起头看了看老三。   老三彻底傻了。时光大街没有1号,那那家钟表店是什么?不是自己在做梦就是见鬼了!   “小伙子,其实这条街不干净!”老人看着发愣的老三低低地说。   “哦?”老三觉得这个老头好像知道什么。   “就在前几天,这条街上死了一个人,你猜这么着?那个人竟然有两百多岁!”老人唏嘘道。   “这个电视台已经报道了。”老三有点失望。   “那我再给你说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吧。”老人突然压低声音说。   老三竖起了耳朵。   “昨天晚上,我收摊回家,有一个人就在你现在站的这个位置上,突然就不见了,好像走进了一个看不见的门里。不过他又突然出现了,前后也就是一秒钟的时间,把我给吓坏了。”老人缓缓地说。   老三的心一哆嗦,他想起那晚的那个惊叫着跑掉的老头就是眼前这个修鞋的老人,不过最让他害怕的是老人的那句“好像走进了一个看不见的门里”。   修鞋的老人定定地看着老三,突然说了一句话:   “那个人有点儿像你!”   6   任何事都会有它的代价,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之一。   老三进来的时候,我正对着镜子给自己读我最喜欢的一本杂志,杂志里的故事很有意思,有些令人恐惧,有些则隐约触碰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可惜的是这是最后一期了。活得久了,见惯了离别,我知道一切美好的事物都需要一点儿遗憾来铭记。   看着老三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知道他又遇到麻烦了。   在我的再三追问之下,老三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原谅我的好奇心吧,人的年纪越大,就越八卦。   那天中午,老三牺牲了午饭的时间将改好的广告方案送去经理的办公室。   老三推开门,却看见经理的腿上正坐着他的女秘书。场面尴尬极了,老三急忙一边说“对不起”,一边退出经理的办公室。   老三在办公室外等了片刻,经理的女秘书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经过老三身旁的时候,女秘书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老三欲言又止,他想提醒女秘书,她上衣的扣子扣错了。   经理坐在老板椅上默默地看着方案,脸色铁青,不知道是对方案不满意还是对刚才老三撞破他的好事而介怀。   老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气氛冷得像要结冰一样。   “这个方案先放着吧,你可以走了。”经理终于打破了沉闷。   “哦,那我先出去了!”老三如释重负地说。   “等等!”经理突然叫住了老三。   老三一下子就定在了那里,等待着经理的吩咐。   “下次进我的办公室的时候一定要敲门!”经理冷冰冰地说。   临下班的时候,经理把那个方案摔在老三的办公桌上,只说了两个字:“重做!”   “为什么?”老三问。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你的方案不够完美,而且新的方案我明天就要!”经理说。   “明天?”老三急了。   “对,如果明天我看不到方案的话,我就要看到你的辞职报告!”经理狠狠地说。   老三说完之后,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把你的时间拿过来吧。”我微笑着示意他。   老三转过身,从写着他名字的抽屉里拿出了手表。我接过手表调了调:“现在你的时间比别人慢了,但只有一晚!”说完又冲老三笑了笑。老三走后,修罗贪婪地嗅着他的味道。   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发现我的脸更白了。   7   时光大街上的路灯一直都是病怏怏地亮着,只有尽头的一家店铺的招牌出奇地耀眼。   修罗一直在冲我低声吼叫,它的食量越来越大了。我安慰它,食物很快就会上门。我觉得我现在就像是一个未卜先知的智者,以最安详的姿态静候着老三的光临。   门被“砰”地撞开了,门上的铃铛被撞得响个不停,他的力气真大。   “师傅,过去!我……我要回到过去!”老三跪在我的面前,像个疯子一样语无伦次地说着。   “发生什么了?”我扶起老三,微笑着问。   “下午的时候我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这时候电话响了,是我老婆打来的,接通之后里面却什么声音也没有。我马上回到家里,看到了我老婆晕倒在了地上,她有心脏病。我抱着她去了医院,可是医生说要是能早一点送来的话可能还有救。师傅,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老三一口气说完。   “小伙子,你知道什么最可怕吗?”我幽幽地问他。   “不知道,我只想让我老婆活过来!”老三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最可怕的就是时间,它计算着每一个人的生死,没有谁能逃得掉!”我说。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我求求你了!”老三哭着说。   “你知道时间最可怕的地方是什么吗?每一天、每一个小时甚至每一秒钟都是唯一的。”我无视老三的哀求,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自顾自地说。   “我求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帮帮我!”老三嘶哑着嗓子喊道。   “哦?”我的眉毛一挑,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狡黠。   “没错,让我做什么都行!”老三急忙说。他看到了我表情的变化,那是希望。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也可以给你时间,可是我的时间可是很贵的哦!”我佯装很为难的样子。   “我买,我买!多少钱我都买!”老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我的时间只借不买!”我缓缓地说。   “那好,我借!”老三说。   “你要借多长时间?”我微笑着说。   “只要让我回到今天下午就行!”老三说。   “那好办。”我说着就站起身从那面墙上找出贴着老三名字的那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手表。我低着头调了调,谁也没发现我微微上扬的嘴角。   老三走出钟表店,阳光像箭一样射向他的眼睛。他用手遮住眼睛,刚才进去的时候明明是晚上,可现在太阳正斜斜地挂在天上。老三顾不得多想,朝家的方向狂奔。   老三打开门,看见艾云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他拉着艾云就往外面跑。   “你干什么?”艾云被老三弄得莫名其妙。   “没时间了,快!”老三拽着艾云,焦急地说。   老三拦了一辆出租车,艾云还想问些什么,可是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出租车把他们拉到最近的医院,急诊室里大夫正在对艾云进行紧张的抢救,老三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心急如焚。   过了许久,一名大夫如释重负地走了出来。   “大夫,我爱人她怎么样了?”老三急忙上前询问。   “幸亏送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大夫摘下口罩说。   老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大夫看了老三一眼,突然说:“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   8   最近公司里都传开了,由于老三在工作中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已经引起了公司高层的注意。可是因为经理从中作梗,老三很多次升职的机会都被他压了下来。   老三听说之后肺都要气炸了,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夹着尾巴做人”的小职员了,他不甘平庸。老三找到经理理论,结果两个人一言不合便吵得不可开交。   老三知道,有经理在,他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他暂时还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经理消失,可是经理是不会主动离开的。一个邪恶的念头钻进了老三的脑袋,他突然想到了那间钟表店,那个老板一定有办法!老三的眼神慢慢地变冷,冷得让人胆寒。   夜里没有风,却有点冷。老三走进“光阴”,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一种感觉——总有一天他进来了就再也无法出去了。   “又遇到麻烦了?”我低着头,一边修表一边说。   “小事!”老三若无其事地说。   “人命关天可不是小事!”我慢慢抬起头看了老三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修表。   “你……你怎么知……知道?”老三像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尴尬。   “不要每一件事都刨根问底,这个世界需要点儿神秘,这样你才会活得轻松!”我慢悠悠地说,老三看上去还想解释些什么。   “明天晚上八点三十分到八点三十一分的间隙,你的时间将会暂停一个小时,随便你做什么都行!”我不给老三说话的机会。   老三愣愣地点了点头,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对着他的背影说:“记住,你只有一个小时!那是你不在场的时间!”   9   下班后,老三拉着小李去酒吧喝酒。小李是老三的同事,年轻,机灵,最主要的是他跟老三谈得来。两个人天南地北地胡侃了一阵,最后谈到了工作。小李也是经常被经理暗中使坏,搞得他郁闷不已,在这个问题上老三和小李算得上同病相怜。   人一遇到愁事就喜欢借酒浇愁,小李不知不觉就有些醉醺醺的了。   “三哥,你是不是赶时间啊?”小李大着舌头问。   “没……没啊!”老三赶紧掩饰着。   “那……那你怎么总看手表啊?”小李问。   老三越来越紧张,马上就要到八点半了。   “我先去一趟洗手间,你慢慢喝。”老三站起来说。   “嗯!”小李含糊地回答,他正端起一杯啤酒要放在嘴边。   老三发现时间突然凝固了,有人在打哈欠,嘴张到一半的时候就不动了,那样子说不出的滑稽;有人在迈着步子,一只脚还悬在空中;有人在和女伴跳着舞,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一只手在女伴身上不老实地游动着……   世界就像一张照片,所有人都毫不遮掩地呈现在老三的眼前。老三会心一笑,不过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于是静止的世界里突然有一个跳动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等老三回来的时候,时间一下子就被释放了。打哈欠的人流畅地打完了这个哈欠;迈着步子的人一步一步地朝前走,没有停顿;和女伴跳舞的人,一只手在昏暗的灯光的掩映下肆无忌惮地在女伴的身体上游走,像一尾灵活的鱼。   老三整理了一下衣服,在小李对面坐了下来。   “三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小李含糊地说,一杯啤酒还没有喝进嘴里。   此刻的老三和小李坐在酒吧里喝酒,与此同时,警察接到报警,一家广告公司的经理被人杀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警察赶到那里的时候,发现肥胖的经理赤裸着身体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支纯金的钢笔。   报案的是经理的女秘书,此时她衣冠不整,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死者的?”一名女警官问,她的表情透着厌恶。   “就……在刚……刚才。”女秘书颤抖着声音说。   “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谁都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可女警官依然不留情面地问。   “我……我们……”女秘书尴尬地望着神情冷漠的女警官。   “这里除了你们还有谁?”一名男警官问,像是在为女秘书解围。   “没了,整个公司只有我们两个。”女秘书感激地看了男警官一眼。   “你是怎么发现死者的?”男警官问。   “刚才他说他渴了,我就准备出去给他倒一杯水。我想问问他想喝热水还是冰水,刚回过头去就看见他倒在地上,一支钢笔插在他的心窝上,前后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女秘书说着又不可遏制地发起抖来,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害怕。   警察经过缜密的排查,基本排除了女秘书的嫌疑。很快他们便把目标锁定了老三,整个公司只有老三和经理的矛盾公开了。可是有小李作证,老三也洗清了嫌疑。   警察困惑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女秘书,她曾神经兮兮地说过一句话:“你们相信有鬼吗?”   10   那天之后,老三下班之后常常会到我的店里坐一坐,也会找我借一点“时间”。可老三的时间像风一样,轻抚他的面颊却没有留下任何印迹。   看着渐渐老去的艾云,老三的心悄悄地变了。从当初矢志不渝的爱情,变成了现在由衷的厌恶。   这一天,老三刚和艾云办好了离婚手续。没有了婚姻的束缚,老三觉得自己的天地更加广阔了。他现在有更多的时间,他要更清楚地欣赏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   不知不觉地,老三又走进了时光大街,天已经势不可当地黑了下来,他习惯性地走进了“光阴”。   门“咣”的一声关上了,单薄的木门竟发出了一种金属的声音,把老三吓了一跳。   “你来了?”我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嗯。”老三感觉怪怪的。   “小伙子,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说。   “是……是啊,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呢。我们萍水相逢您还这样帮助我,真让我不好意思!”老三说。   “呵呵,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我说。   “您说得太深奥了!”老三说。   “小伙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秘密?”老三竖起耳朵。   “这面墙上的抽屉里有这个世界所有人的时间。”我指了指老三上身后的墙壁。   “这我知道。”老三说。   “每一个抽屉里都有一只手表,每一只手表都计算着一个人的生命。可是手表总有停止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我就把那只停了的手表拿出来,简单地调一下,那只手表就又‘嘀嗒嘀嗒’地走了起来。我把手表放回抽屉,撕下那个人的名字,换一个别的名字贴上去。就这样,一个人死掉了,一个人又出生了!你是不是从没想过轮回就是这么简单?”我慢慢地说。   “这太玄了吧?”老三感慨地说。   “还有更玄的呢,你一定觉得时间对你来说是一种恩赐。你错了,时间不是恩赐,它是阴谋、是诅咒!”我仍然不紧不慢地说。   “你不是在骗我吧?”老三有点儿怀疑地说。   “小伙子,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神秘地笑了笑。   老三狐疑地看着我。   “其实我就叫‘时间’!”我笑呵呵地看着他。   “您的名字真有个性!‘时’这个姓好像很少见!对,《水浒传》里面好像有一个叫‘时迁’的……”老三说。   “不,我姓阎。这么多姓氏我偏偏选了这个字,因为这个字比较酷。而且,我就是时间。”我打断了老三的喋喋不休。   老三愣了一下,没明白我的意思。   “在很久很久的时候,在没有人类、没有动物、没有植物,甚至没有地球的时候我就存在了,我一直不停地走,走着走着地球就出现了。我又走了很久,地球上才有了一些低级生物,然后是恐龙……最后到了你们人类,那是一个漫长的衍变过程。如果你们知道有一双眼睛一直都在窥视着你们,你们怕吗?”我像是在讲述一个很古老的故事。   老三惊恐地睁着双眼,这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在你们洗澡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和爱人亲热的时候、做坏事的时候、以为没人的时候,其实我都在旁边。你们的种种丑态我都清楚,可是我不说,谁也不知道,包括你们自己。就像看电影一样,多有意思啊!”我诡秘地笑了笑。   老三不说话,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可是,时间总有终结的一天,也许还有很久,也许就在明天。”我的神色一下就黯然了,下意识地看了看镜子,镜子里的我也露出了一丝伤感。   老三已经吓得面如土色。   “所以我开了这么一家钟表店,我不卖钟表,我只借时间。我把时间借给像你一样的人,然后从里面收取一点点儿的利息。这样时间就不会终结,我可以永远地活下去,也就有充足的时间来偷窥你们了……”   老三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渗透了。   “小伙子,你知道自己一共借了多少时间吗?”我突然问。   “不……不知道!”老三结结巴巴地说。   “你一共借了三百七十一年零八个月又七天。”我说。   “这么多?”老三有点不相信。   “从你一踏进来的那一刻起,你就被诅咒了。你要偿还你借去的三百多年,你再也出不去了。”我的眼睛突然迸射出了贪婪的光彩。   “你骗我!你只是不想再给我时间了!”老三害怕了,他撒腿就跑,可是跑了很久都没有跑出这间小小的钟表店。   修罗在老三的身边嗅了嗅,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它闻到了老三那颗罪恶的灵魂的味道。   “我早就告诉你了,你被时间诅咒了,你永远都走不出这间钟表店,直到你还清你所欠下的时间为止。”我越说越兴奋。   “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不要时间了,不要了……”老三此刻才知道他上当了,害怕得哭了起来。   “你还我时间!”我突然大吼道。   我的手指触碰到老三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枯萎了,他的时间流进了我的身体。最终他变成了一撮灰尘,修罗兴奋地把老三化作的尘埃舔得一干二净。我在考虑,要不把修罗送人吧,给老夏?对,他最需要一条导盲犬了!(在《夏先生》中,老夏是一个拥有预知能力的盲人。)   “救……救我!”老三的声音从修罗的身体里传来。我看着修罗,修罗也看着我。老三的脸在修罗的身体里四处起伏游走,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无耻的灵魂居然也有这么强大的执念。   “我给你一份工作好吗?呃……你别乱动……”我对着老三的脸说,他仍在修罗的身体上游走,似乎要挣脱出来。   老三有了一副新的皮囊,修罗有了一个仆人,而我的耳根终于清静了。   11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陈沉。我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灵魂,只是这灵魂正徘徊在堕落的边缘。我忽然有了一个调皮的想法:如果让一个平凡的人洞悉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会怎样呢?   就这样,在陈沉堕落下去之前,我告诉了他关于我的一切,他成了我的管家,替我照顾那些本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罪恶灵魂。这个世界总会有人死亡、有人出生。   晚上,此刻在你的城市里,在一条你熟悉的街道上,也许就是你家门前的那条路上,在你从来没有留意的地方,有一家钟表店正在营业。钟表店的招牌在耀眼的灯光下形成了一片诡异的光晕,里面有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在一面墙壁前忙碌着,他的皮肤出奇地白,那是长时间见不到阳光的病态的白,那就是我。我在一个抽屉上撕下一枚标签,上面写着“赵赢川”。我拿着那枚标签四下看了看,然后把标签塞进了嘴里慢慢地咀嚼,时间的口感怪怪的。我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后,拿出一枚新的标签贴了上去……   你是不是怕了?你怕那张标签上写着你的名字。 第16章 放剪刀人   现在,我是我了。   1   我是这个故事的作者,我叫逡罗。说实话,自称作者让我有点心虚,其实《灵魂引渡人》这个故事是我听来的。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浏览一个恐怖主题的论坛,一个名叫“闲敲棋子落灯花”的QQ群的广告吸引了我,在一个恐怖故事的论坛里,这么文艺的名字显得不伦不类。里面的人在讨论一些灵异事件,其中有一个账号从不参加讨论,却总是在别人的言论之后说一些耐人寻味的话,那个账号的名字叫“陈沉”。   时间久了,我发现陈沉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就加了他好友。就这样,熟悉之后,陈沉给我讲了《灵魂引渡人》的故事。他反复强调这个故事是真实的,我觉得这个故事挺有意思,但我不相信是真的。   陈沉说,我知道你不相信这个故事,你会觉得引渡人都是在维持这个世界的正义。可是纯粹的光明和纯粹的黑暗一样,让人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说,引渡人里也有坏人啊,比如吴常!   陈沉说,性质不一样,吴律师违反了老板的规则,所以他的下场很惨。不过引渡人中有一些连我也不了解的存在,他们做事不择手段,甚至没有情感。当然,他们也是老板手下的棋子而已。   我说:“能说说看吗?我很感兴趣。”   陈沉说:“在我身边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很多年前,有一个人在村子里放下一把剪刀,他当时并没有收钱,说是等猪肉涨到5元钱一斤的时候,他再来拿剪刀的钱。结果猪肉真的涨到了5元钱一斤,而那个人也真的来了……诸如此类的故事有还很多,但是和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相比,你就会知道这个传说有多浅薄了。”   2   那一晚静得出奇,连寝室外面草丛中的蛐蛐儿都像是受到了什么暗示一样噤声了,只有一轮暗红色的月亮冷冷地盯着一切,似乎在这样的夜里都会发生点什么。   男生寝室里有四个人,为了方便你记清,我们叫他们老甲、老乙、老丙、老丁。   老甲在床下的书桌前复习今天的笔记,老乙在试穿着自己新买的运动鞋,老丙在床上看小说,老丁躺在床上玩PSP。   老乙试完了鞋,发现鞋上的标签很碍眼,咬了几下,没断。   “你们谁有剪刀?”老乙问他们三个。   老甲、老丙都说没有,老丁玩得太入神,老乙又重问了一遍,老丁才摇了摇头。   老乙无奈地在寝室里找了半天,竟然一把剪刀都没找到,甚至连常用的指甲刀都忘了放在哪里了。   老乙嘟囔了一句:“倒霉,我现在只是需要一把剪刀而已。”   老丙的书突然掉在了地上,显然是没拿住。落地的声音不大,却吓了老甲、老乙一跳,还没等他们抱怨,老丙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老丙双手抓住老乙的肩膀,红着眼睛问:“你刚才说什么!”   老乙被老丙异常的行为弄得不知所措,老甲皱着眉问:“老丙,你疯啦?”   老丙没有回答,还是瞪着老乙问:“我问你刚才说什么?”瞬间涨红的眼睛让老丙的表情说不出的恐怖。   老乙颤颤巍巍地说:“我……我说我……需要一把剪刀。”   老丙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了地上,这下连老丁都看出不对劲了。   “你咋啦?”   老丙摇了摇头问:“你们谁有烟?”   老丁忙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给老丙点上。老丙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说出了一个故事。   3   老丙的家在东北的一个农村,村里人祖祖辈辈都以种地为生,老丙是为数不多考上大学的人。   那是老丙初中暑假的一天,村里的广播里传来了村主任忐忑的声音:各家都听好了,每家出一户代表到村委会集合,“先生”来了。我再重复一遍……   老丙也听说过这个“先生”的故事,这位先生第一次来的时候老丙还穿着开裆裤呢。听大人们说,没有人知道这位先生的来历。他来了之后就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放了一把剪刀,当时的会计还以为他是推销剪刀的,就要轰他走。他却没要钱,只说等到有一天村子里的土坯房都没了的时候再来收钱,就用一百斤大米顶账就行,说完就走了。会计也没当回事,就把剪刀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了。一年之后,村里家家户户都翻盖了新的砖瓦房,那个放剪刀的人果然来了,当时村委会除了会计还有村主任也在。那个人进来就要一百斤大米,说是当年的剪刀钱。会计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虽然觉得意外,但是一把剪刀怎么也不值一百斤大米啊,于是就把那个人轰了出去。那个人没说什么,就走了,没想到当晚会计就死在了自己的家中。   第二天,那个放剪刀的人又来了,还是要一百斤大米。村主任大怒,找来两个年轻力壮的村民一顿棍棒把那个人赶出了村子,结果当天晚上打人的那两个村民也死在了家中,这时整个村子都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第三天那个人又来了,村长只好从自家拿出一百斤大米。那个人背起大米只说了一句“等到有一天村里大旱的时候我再来”就离开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两年之后,村里果然遭遇了旱灾,连村西边鱼塘里的水都要见底了,大片的庄稼眼看着就要绝收了。这时,那个放剪刀的人果然又来了,村主任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个人说:“等大雨之后,用你们鱼塘里的鱼顶这场雨的账就行。”说完就走了。   当天晚上就下起了雨,大雨足足下了两天,总算是缓解了旱情。雨停了之后,那个人又来到了村委会里,只说了一句“村子里满一千人的时候我再来”。那个人走后,村子里的人再也没有谁在村西的池塘里看见过一条鱼……   4   父亲作为家里的代表去了村委会,老丙偷偷地跟了过去,本就是不安分的年纪,胆量和好奇心成正比。   村民围在村委会的院子里,向办公室里张望。老丙从人缝中挤了进去,趴在窗台上看着里面。只见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人,面色黝黑,看起来和这些庄稼汉也没什么不同。   村主任在那个人面前唯唯诺诺地说:“先生,您这次要换点什么?”   那个人面无表情地说:“不急,人还没来齐呢。”   村主任跑到外面喊道:“哪家没派人来?”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李瘸子家没人来。”   村主任皱着眉说:“咋回事,李瘸子他想干啥?”   有人说“李瘸子的老婆难产,走不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一瘸一拐地跑到村委会,拉着村主任的手激动地说:“主任,生了!生了!”   村主任:“生的啥?”   李瘸子笑得合不拢嘴,直说:“带把的!带把的!”   被李瘸子一闹,紧张的气氛被冲散了不少。那个放剪刀的人走出村委会的办公室的时候,大家才想起他来。那个人说:“等到你们村里一天死了三个人的时候,我再来,我只要一头驴子。”说完就走了。   直到那个人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村口,村主任才如获大赦一般。忽然他想起来,那个人说“人还没到齐”,指的不是李瘸子,而是李瘸子刚出生的儿子。因为算上这个孩子,村里的人数刚满一千人。   5   后来的几年,村子里相安无事,村民们都渐渐地忘了那个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放剪刀人。只是有一点儿,谁家都不能养驴,这是当年放剪刀人走后,村主任定下的死规矩。没有驴,放剪刀人就没有来的理由,村里自然就不会死人,而且是在同一天死三个人。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但是谁都没有说破。放剪刀人的话像是预言,但更像诅咒。   这一年老丙参加高考,村里的张富贵这几年攒了一笔小钱,他把自家的土地租给了别人种,自己在家开了一间豆腐坊,做起了豆腐的生意。   豆腐坊开业的那天,张富贵请了全村的老少爷们吃宴席,张富贵的老婆和儿子也跟着忙活。酒过三巡,村主任有些微醺,肚子胀得厉害,就跑到了张富贵家的厕所里方便了一下。回来的时候路过磨豆子的屋子,听到了一声驴叫。村主任趴在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好家伙,一头驴子被拴在磨盘前,正吃着草料。村主任顿时就醒了酒,回去之后,二话不说就掀了酒桌。在场的人见主任发了这么大的火,都有些不知所措,气氛尴尬得像要凝固了一样。   张富贵黑着脸问:“主任,你这是干啥?”   村主任劈头盖脸地问:“你家的驴是咋回事?”   “他家有驴!”这一下在场的村民都乱成了一锅粥。   张富贵理亏,顿时就没了脾气,赔着笑脸说:“主任,你别生气,听我给你解释。”   村主任一摆手说:“我不听,你赶紧把驴给我整走。”   张富贵急了:“没有驴,我用啥磨豆子啊?”   村主任说:“我不管你用马还是用骡子,总之用驴就不行。”   张富贵的老婆用哀求的语气说:“主任啊,俺家的磨坊太小,马都太大,走不下啊。”   村主任火了:“别跟我整这些没用的,晚上我再来,要是驴还在的话,我就帮你们整走。”说着就要往外走。   大家也都散了,只有张富贵的老婆坐在地上哭号着:“我的老天爷呀,没法活了……”   当晚,村主任带着人围在了张富贵家门前。张富贵拿着铁锹挡在了门口,他儿子拿着镰刀,颤颤巍巍地站在他的身后,他老婆顺着门缝看着外面。   张富贵看着面前拿着手电的一群人,恶狠狠地说:“谁敢过来我就整死他!”   村主任大骂:“张富贵你别犯浑!你家这一头驴就能害了这一村你知道不?”   张富贵说:“你少糊弄人,驴子又不咬人,你们都怕那个放剪刀的人,我可不怕。”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村主任说:“跟你真是白费唾沫,大家动手。”   村民得到村主任的指令,要一哄而上。可张富贵疯了一样的挥舞着铁锹,谁也不敢靠前。   张富贵一边抡着铁锹一边说:“牵走我的驴就是断我的活路,谁看着我家眼红想整我,我就先整死谁……”话还没说完,张富贵脚底下一滑,整个人因为惯性就扑了出去,脖子不偏不倚撞在了一个村民手中拿着的扎枪上,血顺着伤口流了一地。那个人吓得怪叫一声,松手退了好几步。   张富贵的儿子大喊:“你们整死了我爹,我整死你们!”说着拿起镰刀就本着村主任冲了过来。   村主任大喊:“快,拦住他!”话音未落,一个村民手持木棍狠狠地打在了张富贵儿子脑袋上,张富贵儿子当时就没气了。   就在村民们在外面商量怎么处理这爷俩尸体的时候,张富贵的老婆在自家的房梁上上吊了。   村主任说:“今天在场的人都脱不了关系,赶紧把这一家埋了,以后这个事儿谁都不能提。”大家都忙着点头。就在村子北边的庄稼地里,几个人挖了一个深深的坑,把张富贵一家埋了进去,一直折腾到天亮。就在大家回去要处理那头驴的时候,有人在村口看见了那个放剪刀的人。   那人还是一身漆黑的对襟褂子,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他走到张富贵家牵走了磨坊里的驴,只说了一句:“等到有一天你们村里有人考上大学我再来。”说完牵着驴离开了。   6   村里人都信奉着一个道理:庄稼汉就是要在土里刨食吃。读书都没用。   可老丙的父亲不一样,就在和老丙同龄的孩子读完初中就辍学回家务农的时候,他却坚持供老丙上了高中。   这天村主任在老丙家门前徘徊了很久,还是推开了门。   老丙的母亲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忙说:“哟,是主任啊,快到屋里坐。”说着对着屋子里喊道:“他爹,主任来了。”   老丙的父亲把村主任让进屋里,还没等村主任开口,老丙的父亲就说:“主任,我知道你今天来是啥意思,可是不管你说啥也不能让娃没书念啊!”   村主任无奈地笑了笑:“我今天不是来说这个的,要是娃没考上大学,今天你们就当我没来过。”   老丙的父亲忙问:“要是考上了呢?”   村主任犹豫了一下说:“要是娃争气,考上了大学,咱们就弄死那个放剪子的人,就……就像……”村主任终究没把话说完,他想说的是就像弄死张富贵一家一样。   杀人其实和谈恋爱的道理是一样的,万事开头难,只有第一次的感觉才是刻骨铭心的。   老丙的父亲想了想,于是狠狠地说:“干了!”   公布成绩那天,老丙的成绩刚刚过了分数线,可是因为报的专业是热门,所以人数很多。老丙的分数和其中一个人的分数一样,但是因为那个人动用了关系,所以老丙理所当然地就落榜了。   消息传到村里的时候,老丙似乎听到了所有人心里石头都落地的声音。   老丙的父亲也没有表现得太沮丧,倒是老丙的堂哥常常来找老丙聊天,安慰老丙。堂哥是老丙大伯的儿子,去年刚刚退伍回来,和老丙年纪相仿。   父亲问过老丙:“还想念书吗?还想的话,咱就复读一年。”   老丙想了想,咬着牙摇了摇头。   父亲叹了口气说:“也好,不念也好。”   就在老丙想踏踏实实地做一个庄稼汉的时候,学校里来了通知,那个和老丙相同分数的学生出车祸成了植物人,这个录取名额又还给了老丙。   老丙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到村里的时候,每个人都像是躲瘟神一样地避开他。那个放剪刀的人已经坐在了村委会的办公室里,村里有威望的人和年轻力壮的人都来了,包括老丙的父亲和大伯。   村主任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您这次换点什么?”   放剪刀人看了看村主任,又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只说了一句:“以后我不来了。”   村长心中一动,克制着激动的心情问:“您是说以后不会来了?”在场的人又是一阵小骚动,老丙的父亲和大伯把口袋里的刀轻轻地收了回去。   放剪刀人说:“我是说我不会来了,自然会有别人来。”平淡的声音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村主任的脸上明显带着怒气了,但仍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放剪刀人说:“没什么意思。”说着一指老丙的大伯说:“这次我要你的儿子。”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看着村主任,等待着指示。还没等村主任发话,老丙的大伯从口袋里拿出那把锋利的尖刀,大吼:“我日你祖宗!”说着把刀狠狠地刺进了那个人的心脏的位置。   那个人就这么死了。   村主任指挥大家草草地把那个人埋了,没人知道放剪刀人的来历,自然也不会有人去报案。就像是大病初愈一样,村里的人都显得十分疲惫。   村主任对大家摆了摆手,说:“都过去了,大家都好好过日子吧。”   一夜无话。   第二天,老丙的大伯发现自己的儿子不见了。他满村子问,都说没看见。他去找村主任,主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大家一样地说:“人都杀了,怎么还被他说中了?”   失望有时候就是因为太过自信。   看着老丙的大伯焦急的神情,村主任说:“别急,你再去找找,我用村委会的广播给你喊喊。”   老丙的大伯谢过了村主任,就继续去找了,刚走出村委会没有多久就听到了广播里传来了村长颤抖的声音:各家都听好了,每家出一户代表到村委会集合,“先生”来了。我再重复一遍……   老丙的大伯以为听错了,又仔细听了一遍才确认那个人又回来了。他赶忙跑回村委会,里面已经围了不少人了。他扒开人群,看到自己的儿子穿着一身黑色的对襟褂子,面无表情地坐在村委会办公室的椅子上。老丙的大伯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7   故事讲到这儿,歇一歇。寝室里的三个人都直愣愣地看着老丙。   老丁说:“你编的吧?”   老丙手里的烟已经抽到了头,眼看就要烧到自己的手指了,可他好像没有了知觉一样。   老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这故事你是打哪儿听来的?真够吓人的。”   老乙大着胆子说:“都别说了,关灯睡觉吧。”   老丙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还没讲完。那天我爹去城里了,家里只有我一个男人,我就作为家里的代表去了村委会。村主任在堂哥面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堂哥看到我之后,只说了一句‘等有一天你们谁需要一把剪刀的时候,我再来。’”   这下其他三个人真的是被吓坏了,刚才说需要剪刀的老乙大声说:“少讲故事吓唬人,我才不信。”声音透着胆怯,明显是底气不足。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恐怖的气氛似乎被敲门声驱散了许多。老甲说:“我去开门!”   老甲问:“你找谁?”   那个人没说话,径直地走了进来,这时他们才注意到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对襟褂子。   老丙看到那个人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哥……”   那个人在老乙床下的书桌上放了一把剪刀,面无表情地说:“我需要四个帮我做事的人。”   8   故事讲到这儿歇一歇。   至于寝室里的四个人,不知怎么就突然失踪了,陈沉说东西都在,就是人不见了。学校也报了案,警察来过几次,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这个案子就不了了之了。再后来学校把这间寝室封了,到现在都没人住。   这个故事让我有点害怕了。   陈沉说,你千万别在网上搜索是哪个学校,万一你发现这件事是真的,你不害怕吗?对了,那一晚老丙的堂哥说,等有一天这件事被公之于众的时候他再来。   就写到这儿吧。   有人敲门,我去看看……   (全文完)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