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鬼事3 大宗师》 作者:蛇从革   大宗师分为六个部和一个附篇。   水分部:陈平。   晷分部:黄裳。   听弦部:道衍。   看蜡部:叶珪。   冥战部:张天然。   算沙部:徐云风王鲲鹏。   附篇黑暗传:金仲。   一、关于我和三本书   在我五岁的时候,曾经目睹了一起过阴的事件,看着我当时的小伙伴郑刚,上课上得好好的,突然犯了失心疯,从教室里木质的长条凳上跳起来,脚步咚咚的踏着腐朽的木板,冲到了走廊上,然后翻到栏杆外,跳下了一楼,钻进了阴沟,最后消失在阴沟的尽头——一个下水道里。当时我、代波,还有李小禄、李小福两兄弟,被语文老师罚站在走廊。   平时脾气暴躁的语文老师看着自己的学生做出这样的举动,也目瞪口呆,所有学生,沉默了片刻之后,跟着老师跑到了走廊上,几十个小学生和老师一样,够着身体看着楼下。   地面上,一个路过的校工,脸对着我们的语文老师,手指着教学楼旁边的阴沟里,也是一脸的惊讶,语文老师和我们飞快的跑到楼下,所有人都弯腰看着阴沟的尽头,一个不知道流向何处的下水道孔洞。语文老师不停地对着洞口喊着“郑刚,郑刚,你个小逼卵子,给老子爬出来!”   其他班的学生和老师被我们的语文老师惊动,也都跑到阴沟的尽头来围观。所有人都趴着,看着这个下水道的深处——里面黑幽幽的,郑刚至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闻讯而来的老师们纷纷议论说,能大致看到里面蹲着一个弱小的身影,那当然是郑刚无疑了。   就在大家为这事慌乱的时候,所有人感到地面传来了震动。教室的玻璃窗纷纷震碎。   “地震了!”老师们纷纷让大家在操场上集中。同时,学校对面的消防支队,警报响了起来。只留下已经脱了棉裤的体育老师,光着两条毛茸茸的大腿,大冬天瑟瑟发抖的站到阴沟里茫然无措。与此同时,郑刚凄厉的哭喊声从下水道里传出来。   我在老师驱赶学生到操场之前,趴在了阴沟的尽头,忍受着阴沟里发散出来的恶臭,从体育老师分开的大腿之间,看着下水道里面,我看见了郑刚蜷曲着身体,抱着膝盖蹲在靠里面几米深的地方,眼睛楚楚的看着洞外,和我的眼光对视,我能从他的眼光中,看到他的惊恐和乞求。   然后,我看见了他身后无数双灰暗的眼睛。   这些眼睛,在之后几年,一直出现在我梦魇里。   当体育老师拉着满身污泥的郑刚到操场集中的时候,郑刚开始胡言乱语了,但是他说的东西所有人都听不明白,老师也听不懂,但我听清了其中一些词语:“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我就听明白了这么多,其他人都没听明白。老师们认为郑刚是犯了失心疯,因为他有一个羊癫疯的母亲。   只有我,在很多年之后,才想明白,郑刚他不是犯了癔症,而是走阴了。在郑刚钻进阴沟的那一刻,也就是当年我们城市一次惨烈爆炸事件发生的时间。   没有人会把那一次大爆炸和郑刚突发的癔症联系起来,除了我。那是一次惨烈的爆炸,郊区的一个村子的村委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村委会一楼是仓库,囤积着一吨左右的黄色炸药,不仅正在开会的所有村委会干部瞬间丧命,爆炸冲击波的巨大威力,甚至炸死、砸死了方圆百米内的所有人,短时间里死的人太多,以至于阴差都忙不过来,抽调了我们当地所有能走阴的凡人,连六岁的小孩都得去。   听说后来我们当地另一次突发的恶性事件——九五年渡口沉船的时候,郑刚再次犯了癔症,但是这次他没那么好运了,癔症引发了他中风,从此只有半个身体能够活动,以至于在港窑路,大家很长时间里,都能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只能活动他左半边身体,挪动着在街上慢慢走动。然后从少年到了中年,都是这样慢慢的挪动。   这就是我的那个小伙伴郑刚的故事,而我再去专门见他,也就是我能够把这些事情加以联系的时候了。   我找郑刚的原因是,我已经能够确定,郑刚是一个能走阴的倒霉蛋。而我去找他,是为了去印证另一件困扰我几十年的事情。   时间再回到我念小学,我读书早,五岁上的小学,学校是东山小学,在当时是临近郊区的一个山头上,我们学校对面的山头是消防支队,其实两个山头本来是同一座山,只是因为修建铁路,把山给劈了,一分为二,铁道就从正中穿过,于是铁道的北边就是我们小学,南边就是消防支队。我们做小学生每天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消防支队的消防车威风凛凛的进出。如今消防支队搬迁了,搬到了一个地方——就是窑湾殡仪馆的原址。   至少现在我知道了一件事情,但凡是很邪气的地界,一般都会修建两种公共设施,一种是部队,而另一种就是学校!   我的母校,东山小学在一个小山丘的顶上,建校之前,小山丘是个坟场,后来修建铁路,北边就是学校,南边是消防支队。   我们当时的教室还是古老的木头和砖混结构,一楼的台阶全部是石头,二楼的地板都是木头的,随着时间流逝,木板腐朽,我经常能从脚下的地板,看到一楼教室学生的头顶。   当时我上小学一年级,平时和我关系好的是郑刚,他每天和我放学了要同走一段路。和我还要好的,还有一个小孩,叫代波,代波患有严重的皮肤病,身上长着密密麻麻的角质化鳞片,还有两个同学和我们经常在一起玩。但是代波从来不和那两个同学说话。   那两个同学是兄弟俩,哥哥叫李小禄,弟弟叫李小福。八十年代,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衣服都很朴素,几乎都是黑灰两种。李小禄和李小福两兄弟,永远都穿着黑的棉布衣服。哥俩在我看来都是那种有点弱智的感觉,脑袋差根弦。当然我也不聪明,所以我们每天下午都会被数学老师留堂,背九九乘法口诀表。每次都是背到了天快黑了,数学老师才放过我们和其他几个不怎么聪明的学生。我就苦逼了,放学后,我要陪着郑刚走到港窑路,他到家,然后我再走很远才回到我宝塔河的家里。   不过李小禄和李小福就没这个烦恼,他们就住在学校的锅炉房。他们父亲是一个锅炉工,专门烧锅炉,一家三口就住在锅炉房旁边的小房间里。我从没看见过福禄两兄弟的母亲,也没问过他们。   福禄两兄弟除了我和郑刚,没有任何其他的朋友,其实在班上,我、母猪疯的郑刚、皮肤病的代波,还有两个从不跟人说话的福禄兄弟,在一起是小伙伴,其他的同学是不屑于跟我玩耍的。   过年的时候,爹妈要给我买新衣服,询问一下我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记着福禄兄弟的衣服上有一块一块的花纹很有趣,就跟父母说了。但是也没说明白,父母一直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样的花纹。直到父母带着我走过了一个小铺面,我看到了铺面里,有福禄兄弟的面料,拉着父母要进铺面,嘴里说就是这个衣服。   父母当时的反应,就是把我的耳朵狠狠的拧了起来,然后离开。那个铺面很久以后我明白了,是专门卖白事的商店。铺面里那个黑色的绸缎面料,上面一朵朵跟花朵一样的暗红“壽”字,在我当时还觉得非常的好看。   再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我得了脑膜炎,比如郑刚犯失心疯又辍学,比如代波身上开始蜕皮。一年级就这么过去了,上二年级的时候,李小福和李小禄两人没有跟着升级,而是继续呆在一年级的教室,于是我明白了,他们留级了,本来他们在我上一年级的时候,也是留级生,按照我们当时的说法,就是两个老留级包。   这就是我对福禄两兄弟的记忆。   直到有一天,当年的记忆汹涌的倒灌,让我鲜明的记忆起了幼年时候的往事,我决定要去找一下郑刚,向他印证一下我的困惑。李小禄和李小福两个兄弟,实在是太让人觉得蹊跷了。因为我记得,当年这两兄弟,特别喜欢在一楼的石阶上玩耍,就那么呆呆的坐在那个石头上,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连课都不上。   我知道这两兄弟以及郑刚可能是我成人后遇到了一系列无法解释的事情的根源,我必须得寻求这个困惑,这个对我很重要。我困惑的来源是三本书,很诡异的三本书。   现在,再来说说我的困惑,我叫徐玉峰,我今年三十七岁,以前是工程师,现在是一个编剧。我老家有个规矩,认为三十六岁是人生很重要的一个节点,过了三十六岁,人生就会变得不同。比如很多话,三十六岁之前不能说,但是三十六岁之后就可以说了。很多事情,三十六岁之前就得憋着,憋到了三十六岁之后,就可以不用忌惮。我上面说的事情,都是和科学的世界观,以及传统的历史观不太一样的东西。   之前我从来不相信鬼神,我接受了国家十几年的教育,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唯物主义者,我学的是理工科,化工材料专业,是一名化工建设的材料控制工程师。但是我的世界观在零九年出现了一点质疑。那年我三十二岁,跟着化建单位去巴基斯坦搞工程,在成都双流机场登机。登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个道士,还是个女道士。   当时这个道士坐在候机大厅里,支了个摊子正在给一个老外算命,我当时也好奇,候机大厅道士算命,机场里的工作人员为什么不管。我呆在候机大厅里无聊,就慢悠悠的走过去看热闹,结果当我走到这个女道士跟前的时候,女道士把正在算命的老外给打发走了,然后看着我,看了很久。看得我心里发毛。   让我心里更不自在的是,我好像认识这个道士,但是我仔细回忆,这辈子从来没有和道士打过交道。   道士慢慢的把手伸到我的额头,冰凉的手指,让我条件反射一样的闪避。然后我看见道士的眼睛开始变得有泪光在闪烁,我心里就打鼓,怎么会遇上一个道士,看见我了就想哭呢。我怎么就觉得这个人我在哪里见过,不仅是见过,而且还是很熟悉的样子。这个女道士,看起来比我还小那么几岁,可是偏偏又没有这个道士的任何记忆。   我笑着跟道士说:“我不算命。”   道士苦笑了一下,然后问我:“你是不是爱好写作?”   我一听就懵了,“你怎么知道这个的,你认识我吗?”我当时已经在工作之余,在网络上发表一些杂文散文之类的,也写了一两篇小说,但是都是自己一点小爱好,发发感慨而已,在天涯上几千点击率,几乎没人看。身边的人也都不知道我这个爱好。以我的写作水平和文章的影响,也绝无可能有粉丝。   “如果有故事给你,”道士说,“你愿意写吗?”   “我哪有这个本事!”我笑了,这一定是一个看过我文章的网友,故意在机场里跟我故弄玄虚,“你到底是谁?”   道士说:“愿意写就行。”   “我们认识吗?”我追问。   “不认识,”道士说,“从来没见过。”然后道士走了。走的时候,她身后突然出现了好几个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从这些人行走的姿态上看,在保护她。我惊呆了,一个女道士竟然有好几个保镖陪着。那些保镖身体都笔直,应该是军人转业,或者根本就是军人。我靠,什么时候道士有这么牛逼的待遇了。   这他妈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直到我们登机,我在飞机上还在惊讶于和一个女道士在机场莫名其妙邂逅的事情。然后到了卡拉奇,在卡拉奇酒店里休息,第二天转机去我们的工地,晚上的时候,我身边的同事开始叫苦起来,原来他的电脑被贼偷了,电脑包里本来应该放着电脑,现在却变成了两本汽车杂志。   同事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的电脑怎么就丢了,因为他一直没有把电脑包放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我顿时也惊慌,害怕自己也遭到同样的事情。于是我马上打开我的电脑包,发现我的电脑还在,心里顿时一块石头落地,这是我这辈子第一个笔记本电脑,联想的,当时花了我两个月的工资,专门买了到巴基斯坦工作用的。   我在巴基斯坦工作了,晚上无聊,然后还是和在国内一样,写一点东西发在网上,作为自己的一点娱乐爱好,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情可干。   直到有一天,室友在打麻将,我找一下自己携带的衣物,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行李箱里多了一个油纸包,非常老式的那种,还是我很小的时候看见大人用过的,被麻线绑着,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我的家人在什么时候,放了这么一个东西进来。   难道是我的家人给我一个惊喜吗,于是我开始拆开这油纸包,拆开之后,发现里面放了三本书,上面两本书都很残破,纸页泛黄发卷,一股霉味。   我无法判断这三本书到底从何而来,也只能先看看了。放在最上面的很小,就是一个小册子,封面是黑色的,书名是大篆,我辨认了好久,才看明白是《青冥志》,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书名,虽然我看书看得不少了。我随手翻开,发现里面是竖排的繁体,从排版上看,年代很久了,这种书肯定是绝版,有文物收藏价值,我没想到我的运气会这么好,发点小财了。但是我看了其中一页字之后,心里就开心不起来了。   “兵押丁斩南阴蕃秀炎火拿西方旨延三刻一分墟中三返”   这本书全书都没有标点,只有断逗,这句话我看得懂,这是古代时候的一种文书方式,古代时候的小吏,每次出公差办事,会把自己办事的内容给记录下来,免得公务复杂,自己给忘了。上司追问的时候,有据可查。但是这句话的内容,就奇怪了,这明明是在说一个小吏自己在执行一个很恐怖的任务。   我一个一个字的解释:   “兵”和“押”,说的是他带着几个跟班,或者他自己自称兵。也还有一个解释,就是一队当兵的人押着一个人,他跟着去了。   “丁斩南阴”,这个好解释,就是在南阴把一个人给杀了,南阴不是地名,而是在说一个方位,中国自古山北水南为阴,山南水北为阳,比如中国的地名晋阳,辽阳,我们湖北的当阳、沔阳、汉阳等等,就是说这块地方在山的南边,河水的北边的一块地方,适合人口居住繁衍,地理方位好,也就是风水好。但是名字带阴的地名少之又少,我好像只听说过岳飞的老家汤阴,还有类似的江阴、淮阴。特别是到了现代,带阴字的地名更加少见。这个本书上面说的南阴,就是说在一个山靠南边的河边,这种地方活人就不好呆的,最好别去起房子,耕地种田什么的也最好不要去,那不是属于人间的地方。   这句话就是山脚下河滩杀了一个人。古时候官府杀人,经过正式审判的,会批文发落死牢,待秋后问斩,但是也有例外,那就是罪大恶极的亡命之徒或者是犯了谋逆之罪的人,可以不用等到秋后,立即处死。所以我看到了“蕃秀”两个字,就明白了这个人是在夏天被处死的,蕃秀在古代对应的就是夏天,五行中的火,意喻着万物蓬勃生长的意思,所以夏天是最忌讳杀人的。   上半句话没什么不太出奇,就是一个小吏说自己参与了一个在河滩杀人的任务。但是下半截的文字就开始不一般了。   拿西方,这个三个字,是在说把处决的尸首带到西方,但是西方是一个大体的方位,很不准确。如果说是一个地名或者是衙门也不对。并且古时候处决犯人,官府是不再管的,不像现在还给一个骨灰盒给家属。古时候犯人的尸首就扔在刑场,等着家属自己来取。拿西方就很古怪了,然后又来了一个“旨”,这个词,是专门用于皇帝的。   什么样的犯人是惊动了皇帝亲自下旨呢,还是处决在河滩上。但是旨意的意思是时间延迟三刻一分,相当于我们现在的一小时五十分左右。可是人已经杀了,延迟还有什么意义?   最后一句是最为让人费解的,“墟中三返”,墟可以理解是废墟的意思,但是河滩上那里有什么废墟呢,我想了一下,知道墟在古时候还有一个意思,现代几乎不用了,那就是阴间地狱的意思。   我一想到这里,背部突然就一阵发麻,接着想“三返”,这个三字,不是说三次,而是古文中的习惯,很多次的意思。三返,就是来来去去拉扯了很多次。   我顿时明白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也就是说那个刑场上被处决的犯人,时候来来回回的诈尸了很多次。而写这个工作笔录的小吏,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小吏,而是一个阴差,下旨的皇帝,根本就不是人间的皇帝,而是阎王。拿西方,就是带着魂魄去阴间的意思。   这么一想,这句话整个的意思全部清晰:这个阴差,知道有个犯人在河滩处决,他的任务就是在河滩等着,拉被处决犯人的魂魄去阴间,但是人犯死后,突然阎王来了命令,说这个人犯阳寿未尽,还要多活一小时五十分,于是阴差就把魂魄给放了,魂魄还魂,刑场诈尸,造成了慌乱。阴差也控制不住,又去拉人,但是这个人是个很厉害的悍匪,阴差的力气不够,把魂魄往阴间拉,魂魄反抗,两人搏斗,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阴差才完成任务复命。   尼玛!这不就是一个阴差的工作簿吗!   我连忙看了其他页的记载,全部是这种记录。都是这个阴差在叙述自己的工作困难,还有抓错人的事情,让人啼笑皆非,但是又让人恐怖不已。   我阖上《青冥志》这本书,心里念叨着,这本鬼书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我慢慢回忆,回忆自己近期的经历,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思来想去,就是在双流机场遇到了一个古怪的女道士。   “如果有故事给你,你愿意写吗?”   我猛然想起了那个女道士的话。难道她要我写一个阴差的故事?   于是我又打开了《青冥志》,这次我能够感觉到翻开书页后,一股阴森森的寒气从中蔓延出来。我打了一个冷战。这次我看的更加认真,从第一页开始看,然后我又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书页的背面字体不同,是简体字,而且是横排,从左至右书写,字迹很潦草,是圆珠笔写就。古时候纸张匮乏,书页一定是两面都要印刷刻印上去的,但是这本《青冥志》背面是空白的,留给了后人书写地方。我想了想,应该是当年这本书本就不是印刷,而是有人抄誊上去的,并且没有在背面写——那应该是另有说法了,我也想不明白。   不过现在背面有人用圆珠笔写了很多文字,看来有人在我之前,在这本书上写了注释。我对这个注释相对更感兴趣,于是开始看起来。不过这个人写的书法实在是太烂,看得我头晕脑胀,写的东西也是不知所谓,毫无逻辑。老是不停说自己是阴差什么的,还说什么“惯性”、什么虚无之类的莫名其妙的东西。我看了一会就烦了,准备不看了,突然我发现里面有一个人的名字我认识。   大家应该也知道了,我偶然看到了名字是“郑刚”。   我心里大惊,这本讲阴差的书里面,竟然有我认识的人的名字!我脑海里立即想起了当年郑刚躲进下水道的往事。   出于我的好奇,我开始沉下心来仔细看笔记潦草的注释,大致明白了,这个人也是个阴差,他罗列了我宜昌老家的几个阴差的名字,有西坝的一个叫“吴幺爹”的人,有兴山的什么“秦大妈”,有当阳的“王母狗子”……好几十个人,也包括我认识的那个“郑刚”,因为年龄和住址都对的上,我能够肯定。看他的口气,他对其中一个姓赵的阴差很尊敬,其他人都是一副看不起的语气——这么看来,他也是一个很牛逼的阴差了。   我不禁苦笑,这几本书肯定是女道士偷偷放在我的行李箱里无疑了,她身边有那么多手下保护他,把几本书弄进我的箱子,问题应该不大。她的目的一定是要我写一个关于阴差的故事,看来她已经对我调查过,不然怎么知道我在网上发表文章呢。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厉害的人,而且有政府背景的也不在少数,想明白这个,我对书的来源也就不太诧异了。   可是让我一个无神论者写个阴差的鬼故事,也太他妈的难为我了。我举起书,不停的琢磨。就在这个时候,我身边打麻将的同事要上厕所,招呼我去顶一下,我坐到麻将位置上,仍旧看着那本书,一只手打麻将,一只拿书。   旁边的一个同事看见我这个姿势奇怪,立即看了看书,笑了一声说:“徐工,这书里有个人的名字和你很像呢!”   我奇怪的问:“哪个名字?”   “徐云风。”同事说,“是不是差不多。”   我懵了,立即翻看整本书,怎么都看不见有这个名字。同事立即指着书页,“就是这个名字啊。”   我傻了,因为我在同事手指触到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空白。同事又问我:“你怎么脸色变了,这是一本什么书啊,奇奇怪怪的。”   我把书递到同事面前,“你再找找,还有没有这三个字?”   同事连续指出来好几处,“这里、这里……不都是吗?哎,你的脸怎么越来越白了。”   我感觉自己额头在不停的冒汗,因为同事触碰的地方,我看到的都是空白,也就是说,别人能看见的三个字,而我完全看不到。这个,这个,完全无法解释。我越来越慌了,心里不停的想着那个古怪的女道士,在机场里那个偶然的碰面,这个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是被人盯上了,而且那人一定会障眼法,或者是心理暗示。   上厕所的那个哥们回来了,我让开位置,坐回我的床上,拿着书,这次我的心情不再放松,而是仔细看着那些潦草的字迹。   这次我看懂了,其实写得不多,也就是一个工作记录,记载一个阴差到处拉人的事情,但是最后好像写字的人发现了所有的任务都是骗局,要跟谁去扯皮,然后就没有了。   当时我的想法就是立即去找我的小学同学郑刚,去问个清楚,但是我已经身在国外,只能等回国再去找了,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是两年。   我把《青冥志》这本书放到行李箱,再也不愿意去碰。然后投入到工作中,渐渐的把这事就忘了,但是半年之后,很偶然的我突然又想起了这件事情,于是我打开行李箱,拿出另外两本书,我心里打鼓,想了很久,才拿起了第二本书,这本书也是一个手抄本,书很厚,比《青冥志》厚了三倍,名字也很怪异——《黑暗传》。不过《黑暗传》我听说过,是我们鄂西流传的一个史诗,专门在葬礼上唱的,有人还把《黑暗传》都整理出版了,还引起了轰动。   不过鉴于之前《青冥志》这本书对我产生的震惊,我还是有点谨慎的打开了扉页。结果打开之后,发现里面的字迹都很清晰,书法也不再潦草。行文我一看就明白,说的就是《黑暗传》里的诗歌,我小时候在葬礼上听过,所以一看就懂。当我翻到第二页的时候,发现了诗歌的行距之间加塞的有文字,字体是行书,铿锵有力,也是一个人在吐槽什么,断断续续的,说自己背叛了谁,现在四处颠簸流离之类。看来也是一个神棍在写日记。   但是当我翻到这本书中部的时候,发现字体变了,行书变成了楷书,字迹换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个楷书写的文字,就很清晰,我一看就入迷了,讲的是两个端公学徒,慢慢拜师然后两人变得牛逼,最后又变成对头的故事。这个人写的故事,叙事方式比《青冥志》里的简直是天壤之别,有条有理,跌宕起伏。   我抱着躺在床上看了好久,连续几天都不停的看,被里面的故事情节吸引,被里面的几个人物性格感染。我每天下班后,就躺在床上,看着这本《黑暗传》,越看,越投入,以至于有天晚上,我正在看的时候,室友突然把我摇晃:“徐工,你在干嘛?”   “我在看书啊。”我回答。   “看什么书啊,嘴里还在念叨什么,”室友说,“早就关灯了。”   我一下子懵了,果然是已经熄灯了,但是我没有意识到,然后我发现其实书上的字体,即便是在黑暗中,我也能看的清楚,难道《黑暗传》里的文字,在晚上也能让人看见!还是我的眼睛发生了变化,可以夜视?   我当时没有多想,倒头睡了。后来我每天只看到十一点就睡觉,但是入睡后,书里面记载的故事,仍旧在我脑海里萦绕。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看的页数,比睡前多翻了几张。再后来,我对这件事情也不再纠结了。   终于看到了故事尽头,工程也即将结束,距离我回国也快了,我想起了还有一本书没有看。于是我重新把行李箱里的那个油纸包打开,拿出了最后一本,这时候我才发现,这个并不是书籍,而是一个笔记本。封面上没有名字。   打开之后,里面的文字很娟秀,一看就是女人的笔迹,书法上没有什么说法,至少看起来舒服。   我翻了翻,发现整本都只有这个女人的笔迹,没有其他的文字。现在我要告诉大家,第一页的书页上第一行就是抬头,写的就是“大宗师”。   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找我的小学同学郑刚了吧。这对我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女道士,我曾经以为回国后,那个女道士会从某个时候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但是一直没有。所以我为了解决我心中的困惑,我必须要去找郑刚,我本能的明白,郑刚一定是知道一些什么事情的,我要找到他,问问,一个叫“徐云风”的人,到底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在《青冥志》上看不见这三个字。事实上,我没有猜错,郑刚给出了我答案。   我在港窑路的南苑,遇到了郑刚,郑刚比我大一岁,已经是一个三十六岁的中年人,但是由于他的病痛,让他的容貌看起来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了。时间过了三十年,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病痛,我断然是不能确认是他的。当时郑刚正在过马路,我在马路这边看着他拿着一瓶酸奶,当红灯亮起,就慢慢迈着一只脚向我这边磨蹭,走到斑马线中部的时候,绿灯变成了红灯,郑刚就隐没在车流里。绿灯再次亮起,郑刚再次慢慢的移动,终于赶在下一场红灯的时候,挪到了我面前。   他走路的姿势很痛苦,只能用一只腿迈开小小的一步,然后拖着另一条腿,才能前进一小步,他一只手无力的垂在身边,另一只手拿着酸奶,横在胸前,手不停的在抖动。   当他和我只有一米远的距离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脸,左半边是歪曲的,口水中嘴角滴落下来。   就在他看到我的那一刻,我明白,我找他是对的,他知道很多事情,而且他三十年前就知道了。   因为,他看到我的时候,手里的酸奶瓶砰然落地。   我在那一刻明白,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那么郑刚一定就是一个阴差。当时烈日当空,但是他没有任何影子。   二、郑刚和郑刚关于我的回忆   我是根据我的另外的同学代波找到郑刚的,代波很好找,他是一名警察,但是身上的皮肤病仍旧没好。我找到了代波,代波告诉我,他的病是银屑病,顽疾,遗传性的。这辈子也治不好了,每年褪两次皮,蜕皮的时候痛不欲生。代波跟我说话的时候,不停的用手挠他的腋下,我听见了那种触碰硬甲的科科声音,心里极度膈应。   代波告诉我郑刚的经历,郑刚小学辍学后不久,他的母亲就发病掉进河沟里淹死了。父亲把郑刚扯到了二十岁,终于忍受不了郑刚的拖累,离家出走。听说去了广东打工,已经在南方又成家立业,不会再回来。郑刚二十岁的时候,已经中风几年,半边身体偏瘫,毫无生活技能,守着郊区的老房子,靠亲戚朋友接济生活下来。不过到了三十岁,运气不错,老房子被拆迁,给了他一套回迁房,还给了一笔赔偿金,于是娶了一个老婆,可老婆跟他过了两年,把他的钱用完了,也离了婚,幸好没有生下子女。郑刚就靠着房屋的租金苟延残喘,他虽然中风,脑袋倒是不傻,没有把保命的房产给老婆。   郑刚认出了我,于是我扶着他回到他家里,他的房子还挺大,三室一厅,他自己住一间卧室,另外两间出租给别人。客厅倒还干净,他的卧室里脏乱一片,我也理解,毕竟他行动不方便。   他还要慢悠悠的给我泡茶,我连忙阻止了。我和他三十年没见面,当年同学一场也只是五六岁的小孩,实在是没有什么叙旧之类的话题。   两人坐定,我也不废话了,主动提问,“你认识一个徐云风的人吗?”   郑刚隔了一会说:“就是你啊。”   “哦。”我明白了,从发音上我和这个人的名字太类似,于是我掏出笔,在手心上写了“徐云风”三个字,放到郑刚面前看。   郑刚看了一会,他只有半个脑袋能思考了吧,反应很慢,然后慢慢的说:“就是你啊。”   我呆住了,看来这人已经真的傻了。我想走了,可是我想到他看见我第一眼的震惊,觉得他还没有到人都不记得地步,相反,他对我的印象很深刻。   我换了话题,“你当年躲进下水道那次。。。。。。”   我的话没说完,郑刚的眼睛就露出了恐惧。过了很久,郑刚才说,“那是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我随即问,但是马上就明白过来,他说的什么事情的第一次了。   郑刚说:“他们还在开会,死了都不知道,还在开会。。。。。。”   我手心开始冒汗了,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够看到一户个场面,一个六岁的小孩,突然莫名其妙的被带到了一个爆炸后的废墟里,看见一群已经死掉的人,端坐着开会。那些人都端坐着,手里还拿着融成一团的搪瓷,他们就那么坐着,都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已经撕扯成了碎片。   随即我眼前的画面又变了,漆黑的一片,到处是浮尸,在眼前晃动,我过了一会才勉强明白,这是在水里,然后我看见了拥挤的尸体,层层叠叠的挤在一起,还有面无表情的尸体,张着嘴巴,坐在座位上——大巴车的座位!   我眼前突然一亮,原来是郑刚走到了墙边,把灯光打开,屋里明亮了很多。刚才郑刚并没有跟我说话,但是我仍旧看到了一些东西。   我想起了代波跟我说过,郑刚在渡口沉船之后,就中风了。我看着郑刚,郑刚向我点点头说:“你看见啦,看见我当时的样子了吧。”   我茫然的摇头。   “我被他们拉住了,”郑刚苦笑,比哭还难看,“时间超过了很久,所以我就这样了。”   我一直认为自己的脑袋都很清晰,刚才那种幻觉从来没有遇到过,我茫然的说:“我怎么会看的见?”   “你一直都看的见啊。”郑刚说,“你忘了李小福和李小禄了吗?”   “那又怎样?”我问,随即想起了当年福禄两兄弟身上衣服上的“壽”只图案,我开始发抖了,他们穿的是寿衣!这么多年我竟然没有想明白这点。   “只有你和我看得见他们”郑刚说的我毛骨悚然,“别人看不见的。”   “他们一直住在学校里。”我开始回忆,“他们的父亲是烧锅炉的。”   郑刚继续苦笑,“我们那个小学,哪里有什么锅炉房,白骨塔而已。”   我听了郑刚的话,身体开始发冷,他的屋里突然变得很冷了。郑刚说:“我要去忙了,你歇一会,等我回来啊。”   “福禄两兄弟倒是怎么回事?”我突然看到郑刚身边有人影,但是我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你再去学校看看不就明白了。”郑刚说完,就合上眼睛,突然睡着了。   我立即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郑刚真的是。。。。。。   那本《青冥志》写的东西不是在瞎掰。我的世界观顿时扭曲。因为我完全无法解释面前发生的一切。   按照《青冥志》的记载,郑刚一直都是一个阴差,难怪他的父亲离家出走,他的妻子弃他而去。原来他从来就一直在走阴。   屋子阴森森的,看着眼前睡去的郑刚——不,阴差,他一定是去。。。。。。我不愿意再想,飞快的逃离了郑刚的家。走到街道上,心情才稳定下来。   但是我不是一个容易被人说服的人,我还得去一趟我们当年的小学。小学距离郑刚的家不远,半小时就走到了,学校已经不再是我们当年的模样,当年的教学楼已经变成了混凝土房子。我慢慢的走到走廊上,看着一个个教师,还是在我们读小学一年级的方位,仍旧是一年级的教师,我在窗外看着教室里,里面的学生正在跟着老师朗读。在课桌的最后一排,我看见了福禄两兄弟。   是的,过了三十年,他们仍旧还是当年的小孩模样,穿着黑色的绸缎面料衣服,上面的花纹都是一个个“壽”。   我惊呆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下课了,福禄两兄弟从教室里走出来,慢慢的走到了一个台阶下的一个绿化带边,和三十年前一样,他们就那么呆呆的坐着。我茫然的看着他们。突然李小福抬起头,对我这边笑了一下,露出了满口金牙。   我本能的后退两步,几十年对世界的认知在这一刻完全颠覆。他们两兄弟还记得我!   两兄弟不知道坐了多久,我也呆立在原地,内心震赫。太阳落山了,两兄弟慢慢站起来,是的,就和当年一样,他们慢慢朝着校园的一角走去,那个郑刚说不存在的锅炉房。   我走到福禄两兄弟刚才坐的地方,我看见绿化带的草丛下,泥土里冒着一块石头,我有个很强烈的感觉,这个石头我见过,于是我用手慢慢把泥土拨开,石头距离泥土之下不深,我很快就把石头上大部分的泥土清理干净。我的预想没错,这就是当年教室一楼的那个石阶,时间过了这么久,这块石头还在。   我突然醒悟,石头上是刻的有字的,当然我看见字之后,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被吓得够呛。   石头上刻着“夭儿李小禄李小福之墓”   这是一个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墓碑了。当年的教学楼一楼,所有的石阶都是这种请青石板,原来全部都是墓碑。   我回想这郑刚的话,“只有我和你看得见福禄两兄弟。”   我还是没有忍住走到了校园的那个角落,当年我一直认为是锅炉房的地方。福禄两兄弟的父亲也还在,他也一样,仍旧当年的样子。福禄两兄弟端坐在父亲旁边,一人坐着一个石头墩子,面无表情,眼睛框里黑洞洞的。我这才发现,他们两人还戴着瓜皮帽,帽子上面贴着符贴。我能记得这个符贴,但是我竟然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符贴和他们的寿衣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和他们的父亲都在一个火炉旁,他们的父亲正在往火炉里放柴火。我看着这个粗糙的火炉,很难想象当年为什么把这个火炉就当做了锅炉房。   我听说过白骨塔,听说宜昌有两个白骨塔,一个在现在盈佳,一个在中山路附近,没想到这个学校,竟然也有一个。   这次我看清楚了,这么多年来,福禄两兄弟的父亲,往火炉里扔的柴火并不是木材,而是从当年荒郊野外的东山里慢慢的收集那些骸骨,然后放进这个白骨塔里焚烧。他也根本就不是福禄两兄弟的父亲,而是一个受了诅咒的人,永远的在这个山丘上收拾尸骨。   而这一切只有我和郑刚能看见。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因为《青冥志》里面的一个名字“徐云风”,我自己看不见,但是郑刚却说那是我。   我知道,我需要从这三本书里找到答案。《青冥志》和《黑暗传》我已经看过了。现在,我看到了《大宗师》。   三、长江里打捞铁锚和一块铁板   以下内容是我从《大宗师》里剽窃内容,加以展开,原文写作者如果看到,请速与我联系。   七千三百十一进,两万九千三十八出   长江流域是中国南方文明发源地,古时候称呼黄河为“河”,对应的长江为“江”。几千年来朝代更迭,在江边聚居的人类繁衍生存,耕种,战争,聚居。   长江的河滩经常会有一些古老的东西被冲上来,长江上打渔的人家在江中打捞到文物和金银器皿也不鲜见。荆州博物馆曾经有一把青铜剑,专家判断是春秋时期打造,出土的时候,仍旧锋利非常,刀锋如新。其实江底打捞出来的刀剑不在少数,历史上长江水战不计其数,打捞刀剑算不得什么,不过这些刀剑被渔民打捞上来后,都会交给某个教派的道士。那个道教的流派专门在长江收这种水底打捞的武器。但是他们并不付钱给打鱼人,而是给他们画一个符贴,这个符贴可以祛除长江里的诡异动物,让打鱼人在大风浪里进退自如。   这就是长江流域有名的“避水符”。   打鱼人也会在长江里打捞起金银等物事,这种东西可以自己保留。不过决不能私自留藏铁器,如果打捞起来,一定要立即扔回水中。否则船毁人亡,这是长江上船家的规矩。其中尤以铁锚最为凶险,因为铁锚沉入江底,就意味着一艘船的沉没,船上的人葬身鱼腹后,怨气会积聚到铁锚上。在长江上提着脑袋混饭吃的船工,对此避而远之,躲都躲不及。   不过时间到了建国后,这个规矩改了。首先是大炼钢铁的时期,家家户户砸了锅炼钢,都鼓足了劲期望着钢铁产量超英赶美。陆地上的铁器都砸完了,于是长航局的领导突然想起了长江底的东西。   这是第一次大规模的打捞江底铁锚活动。先是用滚钩寻找铁锚,然后派遣水鬼下去探查,没想到长江底的铁锚的数量局领导预料超出很多。于是立即拍板开始打捞,结果这个任务遭到了所有老船工的抵制。   原因刚才已经说过,忌讳。   在那个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年代,这种抵制无疑是阻拦社会主义建设的典型。于是无数老船工被年轻的职工拉出来批斗。但是批斗归批斗,还是不能把他们关起来不管不问,因为打捞技术还是掌握在这些老船工的手里。   在强大的政治压力下,很多老船工经不起被批斗和开除公职的威胁,最终还是妥协。不过打捞船锚的运动只进行了几个月,捞起了十几个铁锚之后,就停止了。   第一个铁锚捞起来后,放到土制炼钢炉里熔炼,一直到大跃进结束,这个铁锚都没有熔化,倒是浪费了无数的燃料。熔炼铁锚的工人却无缘无故的死了两个。   老船工就开始说话了,说这铁锚真的不能捞,更不能熔炼。但是当时的长航局领导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封建迷信的话。一意孤行,要继续打捞。   第二个船锚打捞起来后,相安无事。但是没人敢熔炼了,后来陆陆续续又打捞了十几个,都堆在如今的胭脂坝的江边。   导致打捞船锚运动结束,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大跃进结束,党和人民政府在开始意识到大炼钢铁的错误。第二,就是在最后一次打捞的过程中,出了事情。根据长航局内部档案室的记载,那一天是冬天,水鬼探明了一个铁锚方位,然后领导们立即指示去打捞,于是两艘驳船去执行打捞任务,但是出发的时候,江面上升起了大雾。   有一个老船工怎么都不愿意上船工作,被领导逼着上船,老船工无奈,出发前对领导说:“如果我回不来,你一定要给我一个烈士的身份。”   老船工这个要求其实并不是矫情,而是烈士身份确认后,家里会得到高出普通抚恤金很多的赔偿,并且每个月会给家属一定的生活补助。   领导当时为了立功心切,答应了老船工的要求。结果,两艘驳船出发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当长江上大雾散尽,两艘驳船消失的无影无踪。   长江不是大海,虽然水面宽广,也不可能两艘船说没就没了,而且驳船是国家资产,大家也不敢怠慢,更别说船上还有几十条人命。   但是搜寻的人员,在长江上宜昌到枝江河段,来来回回找了几十趟,都没发现驳船的踪迹,联系下游沙市武汉的长航分局,也找不到驳船漂流下去的踪迹。   总之这两艘船就这么完全消失了,从记载上看,当时这件事情在长航局内部引起了巨大恐慌。最后只能判断驳船操作失误,导致相撞,以海损结案。随后,长江大汛,淹没了胭脂坝的河滩,秋天水退去后,存放在河滩的铁锚全部消失,回到了长江。领导承诺不了对老船工的承诺,无法给老船工烈士称号。引起了老船工徒弟的愤恨。   老船工的徒弟姓叶,宜昌的老人应该记得,因为这个姓叶的年轻人在文革时期,在长航局的“长江船舶工人革命委员会”当了革委会主任,当时赫赫有名。叶主任记得当年领导的出尔反尔,在文革中对老领导百般折磨,导致领导在关押他的地下室上吊自尽。也算是给自己的师父报了仇。   可见打捞铁锚的人员,都得不到好下场。印证了这个千百年的忌讳。   时间进入九十年代,打捞铁锚的活动却死灰复燃,和三十年前不同的是,现在打捞铁锚的活动是被长航局禁止的,因为国家相关规定,长江底的任何有价值的文物和财宝都归国家所有,任何人打捞上来后,必须要上缴国家。在江底打捞东西是一件非常劳神费力的事情,没有利益驱使,谁他妈的愿意去干。   所以是事情还是出在了钱上面。   九十年代中期,是长航局改制,单位的效益已经很不好,于是很多当年知道打捞船锚的职工,想起了长江的江底这些东西,基本都是一千多斤的铸铁,重的能达到几吨,废旧站回收废铁是八毛一斤。捞起来一个铁锚,就是一千多块的收入。   有钱能使鬼推磨,于是长航局的一拨面临下岗的职工,开始在夜间捞锚,捞起来后卖废铁。竟然还发了小财,结果发现比在单位里每个月一百多的工资要强多了,于是干脆主动下岗,自己租船捞锚。反正国家的规定也就是纸面上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任何约束性,遇到水上派出所,大家以前也都是同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点一下就过去了。结果这一拨人,越干越顺手,在九十年代末,发了大财。因为到后来,有些人得到消息,主动来找他们,收购铁锚,价格比废旧收购站的高出了十几倍甚至百倍。   因为那些铁锚很多都是文物,他们干的最大一单,就是在石牌河段捞起了一个日本沉没军舰的铁锚,当时他们已经是专业人士了,竟然主动联系日本方面,日本方面来人,私下和他们接触,要买了铁锚回去,天价日本人也接受。日本人要把这个铁锚带回国,说是要放在靖国神社旁边供奉。   这个事情因为引起了政府方面的注意,最后出面逮捕了打捞人的骨干。并且在上海洋山港拦截了这个已经装卸上货轮的集装箱,取出了铁锚,然后给打捞人骨干定了贩卖文物罪。   这一拨捞锚的工人最后也家财散尽,得不到善终。不过捞锚的产业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终止。反而更多的人加入到了打捞船锚的队伍中来。   还是那个字——“钱”!   这就是关于长江上捞铁锚的往事,大家也都忘记了千百年来的那个忌讳,直到零八年某日,终于闹出了大事件。   捞锚的行业,由于最早的那些个长航局下岗工人判刑,所以从事这个买卖的人都化整为零,很多在长江上的渔民也开始捞锚。往往就是一个鱼划子在长江上来来去去,就是不打鱼,而是用拖网在长江底摸索,一旦被勾住,船民就用简陋的水下装备入水,在江底摸到了铁锚后,用绳索固定。   出事的那个铁锚,就是一个夫妻档,他们两夫妻摸到了一个铁锚,非常高兴,用缆绳把铁锚固定好了,然后请了一个大一点的驳船,用船上的绞盘,慢慢将铁锚拉起来,但是驳船来了之后,发现提不起来。   这个要专门说明一下,由于水有巨大的浮力,所以铁锚这种重物,在江底的重量和在空气中的重量是不同的,会轻很多。所以捞锚人就用驳船行驶到铁锚的上方,用绞盘把铁锚拖离江底的泥沙,然后慢慢行驶到江边,江边有准备好的吊车,再把铁锚从水中吊上岸,这个位置也固定的,因为能够让吊车下脚的合适部位并不多,再说明白点,就是从前某个废弃的深水码头。   废话不多说了,当初那个夫妻,请来了驳船来捞铁锚,趁着深夜捞锚,可是当驳船下了绞盘,开始拉的时候,船体都倾斜了,还是没有撼动铁锚,于是大家都兴奋起来,很明显这是一个大铁锚,铁锚越大越值钱。于是夫妻两人只好跟驳船的人说好,捞起来的铁锚大家分了,于是驳船的船主,又找来了一艘驳船,两艘船两个绞盘同时起吊。勉强把铁锚捞出泥沙,然后慢慢向江岸移动。但是到了距离江边二十多米的时候,两艘驳船也拖不动了。   大家都慌了,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五点多,情况就很尴尬,如果继续吧,天亮了,说不定长江上的航道管理部门,渔政的部门就要来人了,放弃吧,又要重新下去摸索铁锚的位置,很多铁锚放下后,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这个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大家都不愿意白辛苦一场。   两艘驳船决定继续拖铁锚,但是突然长江上莫名的起了风浪,当时就把一艘船的绞盘给拉断,这艘驳船是幸运的,另一艘驳船,由于铁锚突然下降,也奇怪了,绞盘突然就卡住,放绞盘的水手被绞盘上的钢缆弹飞,于是驳船被硬生生的拉下水去。   一个偷偷摸摸盗捞铁锚的事件,演变成了重大的海损事故。长航局得知的情况,立即组织人进行救援,最后还是死了两个人,一个是操纵绞盘的工人,身上的骨头都击碎了。一个人淹死后飘在江面。失踪了两人,再也没找到。   长航局了解情况后,决定先把江底的沉船打捞起来,然后在商量如何处理那个铁锚,当然领导最终的意思是,还是要把铁锚捞起来,因为国家现在重视文物保护了,他们打算把铁锚捞起来后,放到英美公司当年的大油罐旁边,作为当初宜昌被迫开埠的历史见证。他们马上成立临时打捞指挥所。   长航局的设备就先进多了,两个专业水底打捞人员下水,很快探明了沉船的位置,但是提醒领导,沉船上的绞盘仍然和铁锚连在一起。负责航道管理的部门领导和港务局的领导发生分歧,认为应该尽快打捞起沉船,不要影响长江航道的通畅,而港务局的领导却希望一次把铁锚和沉船都打捞起来,不要浪费不必要的打捞成本。   最后港务局的领导占了上风,于是联合打捞。结果两艘三千吨位级别的大型打捞船,愣是没有把沉船拖动。这下打捞人员都蒙了,那个铁锚该是有多重啊。   没办法继续让水鬼下去探查,结果水鬼下去很久才上来,报告说,原来那个铁锚,并不是单锚,而是拖着铁链。   也就是说,最开始打捞铁锚的两艘驳船,硬是生生的把一个拖着铁链的锚在江面上拉几百米,几百米的铁链该是有多重啊。   而且导致两艘驳船出事故的原因,一定是铁链的另一端,一定联接着更重的物体,很可能是一个早期的沉船,陷入了江底的泥沙之下,当铁链拉到了尽头后,两艘驳船就再也拖不动了。   情况发生了变化,长航局再次重新安排打捞计划,这次他们不再着急了,因为他们意识到他们很可能发现了长江有史以来最大的江底文物发现。于是先水下焊割了绞盘的钢缆,把沉船拖到江边。然后水鬼再次下水,顺着铁锚的铁链在江底摸索。   果然在距离铁锚两百多米的地方的江心,发现了联接铁锚的另一端。但是水鬼上来后,报告说这一段并不是一艘沉船,他们摸索了一下,觉得是一个巨大的铁板。   接下来的事情,所有的媒体都没有报道过,在临时打捞指挥所,准备再次派遣人员下去摸索这个铁板的时候。长江百年难遇的事件发生了。   这就是长江著名的诡异事件——断流。   长江水浩浩荡荡的,从来就不可能断流,但是在历史记载上,长江还真的断流过几次,明明白白记载的元朝发生过两次,更多的文献都是野史记载,现在的水文学专家不屑一顾。不过五四年的那次的的确确是真实发生过。   至于民间传说长江断流,也一直有这个说法,口口相传的传闻都十分的恐怖,但是都说不出原因。   临时打捞指挥所的所有船只,就停泊在江心,江水之下,就是水鬼所说的巨大铁板,领导还在怀疑水鬼报告的真实性,因为水下作业的人员很容易产生幻觉。   当时已经忙活了一天,又到了深夜,就在临时打捞指挥所开会的时候,长江上传来了巨大的轰轰隆隆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雷声,但是天空无云,明月高悬。   轰轰隆隆的声音持续了十几分钟后,突然停止,寂静片刻,声音又来了,这次是呼呼噜噜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嘴巴在张口喝水。这个声音持续的时间很短,不到一分钟。   然后黑夜的江面上发生了恐怖诡异的现象,江水突然莫名干涸。上下游的船只都搁浅在江底。打捞指挥所的几艘打捞船也随之搁浅。   领导们都慌了,打开所有照明设备,明明白白的看到长江上下游十几里的江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是更远处的船只,还能看清楚漂浮在江面上。   打捞指挥所的领导立即给海事局打电话,但是打不通,然后他们发现,所有的手机都打不通了。   他们看到江底泥沙遍布,留下无数浅坑,还有平日里很难见到的鱼类在垂死挣扎。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吓得呆若木鸡。   这时候,他们看到了那块铁板,就在搁浅的打捞船的不远处。在黑夜里,那个铁板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黑乎乎的,让人毛骨悚然。   临时打捞指挥所的领导也不知道如何处理了,江水随时会恢复,所有人只能都集中在最大的那艘船上,等待江水恢复。   果然十分钟后,江水汹涌而至,大船稳定性强,勉强漂浮起来。一切过去后,临时指挥所的所有人都捡回一条命,电话还是不能打通,于是他们用船上的喇叭通知岸边,告知发生的事件,让海事局组织营救。   结果他们得到的通知是留在原地待命。然后他们在江心又呆了一天,到了晚上,江边突然开来了十几辆军车,然后下游方向,开来了几十艘军用冲锋艇。   河段被封闭,江边也拉起了隔离带。   然后军队人员登船,一个领导让他们每个人签了一份保密协议书。现在他们知道遇到大事了,那个领导向他们介绍,他是长江水文局的高级工程师申德旭。现在是非常情况,所有人都不能上岸。必须原地待命。   打捞任务升级,申德旭作为现场指挥接管这个任务。而这个叫申德旭的人,并非只是一个高级工程师那么简单。   先介绍一下申德旭的身份,申德旭,三十九岁,长江水文局高级工程师,如果觉得这称号很普通无奇的话,那也正常。但是来仔细说明一下这个职位的重要性,长江水文,就是勘测长江河道还有河流流量的部门,水资源是国家的命脉。对全国的水资源进行评估,是一个关乎到国家兴亡的工作。长江航运和水利资源在中国南方的地位,举足轻重,绝对要害中的要害部门。而申德旭就是长江水文的高级工程师,并且是现场专家序位第一。   现场专家和理论专家还不一样,现场专家是要执行任务的,也就是说,无论任何大型水利项目和长江河道突发事件,以及防汛防洪事件,申德旭是要作为第一责任人的。   他的工作担负着上百万人的性命和几亿几十亿的国家和人民的财产。   所以说,当长航局的在现场的几个领导听了申德旭的自我介绍后,震惊可想而知。但是他们的震惊并不是来源于申德旭的身居高位。   而是申德旭在所有靠长江吃饭的人口头相传中,是一个传奇人物。因为申德旭是长江三峡大坝工程前期项目的水文负责人之一。   为什么要说之一,因为当时申德旭还不是现场序位第一的高级工程师。而是一个人的助手,那个人叫孙卫东。孙卫东这个人据说是三峡大坝工程的关键人物,中堡岛挖掘地下文物,三峡水文勘测都是他一手主导,但是这人的来历不明,几乎是个空降人物,却听说他解决了三峡大坝河道所有的棘手难题。让工程得以顺利施工。   后来传闻,孙卫东根本就不是一个工程师,他的真实身份是中国最顶尖的特异功能人士,并且有深厚的宗教背景。说白了,神通广大的道士。因为三峡大坝的动工,会牵扯到风水,民间忌讳,河道改道等和各种神秘因素,所以必须要有个最厉害的能人来镇住场面,解决问题。   关于孙卫东的传说,越传越玄乎,后来青云公司的人私下吐露消息,说在建设中期,连很多年都没有消息的特异功能大师张宝胜都来过一次三峡大坝施工现场,而且当时的情况是,张宝胜在孙卫东面前,唯唯诺诺,说话都不敢大声,任凭吩咐。   而申德旭,就是孙卫东的副手。三峡大坝截流后五年,孙卫东突然失踪,不知去向。长江水文和国家水利部都没有这人的任何记录。而申德旭取代了孙卫东的位置。   这就是申德旭的身份,所以当船上所有人看到申德旭亲自到场处理这个突发事件的时候,都吓傻了。倒不是被申德旭的身份吓傻,而是他们意识到,他们遇到的铁锚和铁锚连接的铁板,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东西!!!   于是在黑夜里,临时打捞指挥所的所有长航局领导和职工,都被划归为申德旭直接领导,而申德旭立即开展工作,临时从下游调来一艘大型滚装船,这艘船是运输集装箱货柜的五千级货轮,刚好在枝江河段,被临时征调后,货船上的集装箱以最快的速度卸装。空船行驶到胭脂坝河段待命。与此同时,申德旭,派遣了几个随身人员,每个人拿了一个他签字的纸条上岸。   几个小时后,他的随身人员分别带来了一些普通平民,这些人长航局的大多数都认识,他们能辨认出其中一个是长江上民间打捞尸体队的幕后大佬,所有捞尸工打捞尸体得到的报酬,都要给他两百块的分红,没有任何理由和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地位。一个是退休多年的老水鬼,老水鬼是个奇人,当年一次执行任务,空气管断了,这个家伙愣是在水下足足支撑了半个小时,被当做尸体营救起来,但是竟然没死。还有曾经在葛洲坝截流时候的一个司机,连续三次开车冲入截流即将合拢的河道,但是每次都游泳生还。还有一个是中华鲟养殖基地的负责人。其他的人,就连长航局的人都不认识,有老有少,穿着有的光鲜,有的普通,但是他们一定也不一般。没有一个女人,因为在长江上吃偏门的,女人不能沾边。   申德旭对所有人下命令,时间紧迫,必须立即开展工作。随后询问长航局的职工,断流的时候,有没有照相,长航局的领导就懵了,当时情况紧迫,哪里想得到这个细节。幸好有个年轻人,当时一时好奇,真的用新买的手机,给铁板拍了一张照片。   申德旭拿来手机翻看,看了看铁板,但是手机的像素不高,照片十分模糊。申德旭看了一会,脸色严肃,腮帮子紧咬,让所有人都更加感到紧张,气氛严峻。   那些被申德旭临时召集的人,被分配工作,捞尸体的幕后大佬,马上在用带来的物事,在滚装船的船头搭建了一个神龛,接着开始烧香,放鞭炮,跪拜。这是一套诡异的仪式,目的是什么大家不用想也明白。   老水鬼就不停的喝酒,喝了两斤多白酒后,对申德旭说,他可以下去了,申德旭点头,老水鬼立即穿戴好水下工作服下水。而配合他的,就是那个司机,司机的任务是维护水鬼的作业安全。   中华鲟养殖基地的领导就喝了一口长江水,告诉申德旭,暂时没有大型的水下生物存在。   还有一个中年人,一言不发,转移到一个冲锋艇上,把手放在江水里,然后一动不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保持了这个动作几分钟后,突然对申德旭说,那个铁板有三十七吨重,还有,葛洲坝三江船闸,不能再开闸,让里面的船等着。   还有一个年轻人,畏畏缩缩的,看着江面,不知所措,什么都没有做,不知道申德旭叫他来,到底是要做什么的。   这么大的阵势,长航局的人都十分的紧张,不知道水下到底是何方神物。这时候,老水鬼上来了,对申德旭报告,长航局的人,听了报告,都差点要疯掉。   ——链子还在。铁板还在。铁锚不见了。   那个一直把手放在江水里的中年人,突然站起来,惊慌的对申德旭说,江底的水流乱了。这时候,一个白鱀豚突然从江水中跳跃起来,挣扎几下死了。中华鲟养殖基地的领导说话都不利索,白鱀豚已经在长江绝迹,唯一活着的一头在监理河段的一个保护区域。   申德旭听了这么多反馈的信息,一直都没有说话,他在等东西。果然陆地上运送来了一批设备,浮筒打捞设备,这个比驳船绞盘要先进得多。   浮筒打捞设备原理很简单,就是把大型的压缩空气设备放入到水下,然后和打捞物绑定,工作的时候解压压缩空气,带动打捞物漂浮起来,这是海洋上打捞的常规技术了,不过在长江上很少使用。   结果浮筒设备在水下全部损坏,这批设备的工作载荷是超过八十吨的,但还是拉不起来那个设备。   与此同时,那个能用手的皮肤感知长江水流的中年人向申德旭报告,铁板下方水流有负压,超出平常值几百倍的负压,这个负压导致了长江水流的紊乱,长江水面在两分一秒后要形成一个直径接近十米的旋流。   这个人报告后两分钟,长江上果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幸好所有冲锋艇和一千吨以下吨位的驳船已经驶离现场,大型滚装船也被漩涡带着在长江上打转,申德旭临时联系的一个运沙船也到了,运沙船距离较远,所以来的晚一点。   申德旭立即指挥两个船上的水手,用缆绳将两个船相互绑定,两艘船连在一起,才勉强保持稳定,但是不停的在江面摇晃。旋流并不减弱,而是一直保持在原位。   那个捞尸工的大佬,突然晕了。水面上突然飘起来几具尸体,腥臭无比。   那个能用手掌探测水流的中年突然大声喊起来,“有东西要出来啦!要出来啦!注意安全啊!”   话刚说完,一个腐朽不堪的驳船,猛地从江底冒出来,船体上布满泥沙,船壳破烂。申德旭立即命令,让滚装船的工人用航运探灯照明这个驳船。   探灯立即照射到这个诡异的破旧驳船上,突然长航局的一个老水手突然大喊起来:“这不是五十年前失踪的江渝四号吗?”   江渝四号的船头曾经触过礁,修补了一两平方米的钢板,那个老工人就是当年修补工学徒之一。印象非常之深刻。那个两平方的补丁钢板,材质和船体本身不同,所以在黑夜里航灯的照射下,看的清清楚楚。   江渝四号,就是当年大跃进的时候,被逼迫到长江打捞铁锚的两艘驳船中的一艘,失踪了五十年,没想到现在以这种恐怖的方式重出天日。   这艘五十年前的驳船,在大家的眼前出现了不到一分钟,然后再次沉入水中消失不见。那个用手掌探测水流状态的人向申德旭摇头。所有人现在也都能明白,连他也不知道这艘船去哪里了。   申德旭叫来的人也被现场的突发情况镇住,都没有了最初镇定自若的神态。那个老水鬼走到申德旭面前说:“那东西不能碰!”   申德旭说:“你看见了什么?”   老水鬼身上冷得发抖,“不是我们能碰的东西,你应该明白是什么。”   捞尸工的大佬醒了,看着江面上随着驳船转动的尸体,嘴里念叨两句,那些尸体,就沉入了水中,不再漂浮在江面渗人。但是江上的漩涡突然大了很多,滚装船和运沙船也不能再维持原位,开始剧烈的倾斜。   “要打雷了,”一个一直没有说话和动作的年轻人提醒申德旭,“还有一场大雨,逆风会达到五级。”   他说完,天空就响起了炸雷。   申德旭想了很久,对那个年轻人说:“长江上还有能治水的人吗?”   “都改行了,”年轻人说,“就我们这一家了。”   申德旭说:“还有一个人。”   年轻人说:“赵先生死了几年了。”   “他有个徒弟。”申德旭说,“我听说过。”   “也很久没消息了。”   “把他找来,”申德旭说,“我听说他从北京回来了。”   “我请不动抱阳子,”现在长航局的人才发现,从这个年轻人跟申德旭交谈的神态来分析,竟然是申德旭招来的人之中,地位最高的一位。   “我想亲自去请,”申德旭说,“可是我走不开。”   年轻人的治水人说:“那我去吧,他师父欠我老头一个情。”   申德旭感激的看着年轻人,他知道术士之间欠一个人情,不到生死关头,是不会找人讨回来的。而且以抱阳子的这种身份和能力。   申德旭其实对抱阳子很熟悉,但是以他的身份,他请不动抱阳子。   因为抱阳子曾经是北京某个秘密宗教研究所的一把手,和他同级。原籍宜昌,本领高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辞去了这个职位,回到宜昌隐居。   他是一个道士,能够在被宗教局认可道名后带上 “子”的道士,全国寥寥无几。那都是实打实的修道人士。   抱阳子的俗名姓王,大名王鲲鹏。是湖北湘西川东一带最闻名的术士。比他的师父赵一二,更加赫赫有名。   申德旭想了一会,对治水的年轻人说:“王鲲鹏当年我在北京见过一面,他现在放弃了职位,也不能怠慢,我还是专门写个纸条请他来吧。”说完就写了一个纸条,跟刚才的发布的命令不同,他写了很久。   一个长航局的水手知道王鲲鹏的厉害,好奇的问治水的年轻人,“你说你老头,当初有恩惠给王鲲鹏的师父,王鲲鹏会认这个帐吗?”   “会的。”治水的年轻人说,“一定会,他和他师父一样,都是一诺千金的人,而且他们师徒两个人,都不愿意欠人的人情。”   “他师父赵一二我也听说过,”水手说,“当初在宜昌蛮厉害的,就是脾气不好,他本事那么大,你老头怎么有机会帮他的忙。”   “赵一二当年本事厉害,但是人很穷,”治水的年轻人说,“有段时间没有钱吃饭,人也生了病,得了肝炎。我老头看不过去,就收留了赵一二。那时候我家里条件还行,反正在水上做事的人家么,不愁吃喝。赵一二也不客气,天天就躺在我老头的船上睡觉,我爹也有点本事,捞了十几条菊花鱼给他炖汤。其实赵一二自己会治病,就是没钱买菊花鱼做药引,你也晓得菊花鱼有多贵撒,十几年前,就是一百多块一斤。赵一二病好之后,就走了,走之前跟我老头说,我这辈子是还不上你的人情了,看来只有以后我徒弟来还。”   “就这么一句话,你也信?”水手问,“那赵一二忘记跟他徒弟说了怎么办?”   年轻人说:“吃我们这碗饭的,都要面子,说了的话,就一定兑现。他们门派的人都骄傲得很,我说有,王鲲鹏就肯定会相信。”   这边在说话,那边申德旭把邀请函已经写好了,递给了治水的年轻人。年轻人拿着信函就下水,冲锋艇都没有要。看来是祖祖辈辈在长江上混饭吃,水性好,时间紧迫,干脆就不坐船上岸了。   年轻人走后,长江上安静下来,漩涡也没了。但是江面上开始刮风,申德旭不停的看着水面,仿佛要把江水看穿,一直看到江底的那个铁板一样。   三小时后,天亮了,太阳升起来。已经封锁的江岸开过来一艘冲锋艇。申德旭连忙走到船舷旁边等着来人上船,他叫来的帮手也恭敬的站在他身后,想看看在鄂西首屈一指的术士,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结果治水的年轻人带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上来了,中等身材,穿一身商务夹克,还是“金狐狸”的,年轻人带着一个金丝眼镜,脸上坑坑洼洼的有痘疤。看不出来有什么大师风范。   大家都在怀疑来的人是不是王鲲鹏的时候,申德旭突然向这个年轻人行了一个道礼,年轻也回了道礼。   看来真的是王鲲鹏无疑。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王鲲鹏,实在是没想到曾经风光一时又退隐的术士,竟然这么年轻,还是一副生意人的打扮。   但是所有的质疑,在王鲲鹏上船后不到一分钟就全部烟消云散。王鲲鹏跟申德旭打了招呼,又跟其他所有人点头示意后,马上走到船边,看着江水下面。   看了一会说:“风马上就停了,停了就要起雾。”然后就站着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果然片刻之后,江面上起了晨雾,完全没有能见度。打捞的工作更难。申德旭有点着急,走到王鲲鹏跟前说:“下面的铁板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鲲鹏看了很久,对申德旭叹了口气说:“我的意见是停止打捞,我的能力就是让所有人都活着离开,只能做到这点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长江上过了一辈子的,可他们完全不明白王鲲鹏在说什么,但是看着王鲲鹏一本正经,不像是在敷衍申德旭。   那个老水鬼上来之后,冷得厉害,又喝了一斤酒,人已经有点醉了,就大声问王鲲鹏,“你说不行就不行啊,来了这么多人,空着手回去啊。”   王鲲鹏就说:“你快点把衣服脱了,还来得及。”   水鬼就说:“你什么意思?”   申德旭知道王鲲鹏绝对不是在说瞎话,就上去把水鬼的上衣扯下来,扯下来才看到水鬼的背心皮肤上挂了密密麻麻的鱼钩,不晓得有几十上百个,只有背后靠近心脏的地方,没有鱼钩,但是一个青黑色的手掌印子。   所有人看见了,才晓得水鬼在水底下遇到了事情,但是他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一个老水鬼了,对水下的任何异常情况都能立即做出反应,但是身上被下了上百个鱼钩,都没有察觉出来。   “还是那句话,”王鲲鹏说,“我只能保证现场所有人安全离开。”   申德旭还在犹豫,长航局的那个老船工突然喊出来了,“江渝四号当年也是处船,当天也是这么大的雾!”   这句话说了之后,船上所有人都突然意识到,江面上的能见度已经不超过三米了。别说处于现在这种环境,就是寻常时候,航道也是禁止通行的。但现在情况是所有的通讯设备都失灵,电话也打不出去。岸上想营救也找不准方向,反而可能会引起船只碰撞。   而且大家已经能够感觉到船体开始倾斜的厉害,在开始绕圈移动了。   “太可惜了。”申德旭说,“这么好的机会。”   王鲲鹏看见申德旭妥协了,就对申德旭说:“你把姓黄的叫过来。”   申德旭笑了一下,知道什么都瞒不住王鲲鹏。于是把一个年轻人喊来了,这个年轻人打从上船,没说过话,也没做过什么,但是既然叫来了,肯定是有来头的。   王鲲鹏对那个年轻人说:“你爷爷还好撒?”   “死了,半年前,”年轻人好奇的问,“你认得我?”   “认得。”王鲲鹏笑了笑,“你们家的黄莲清跟我认识,把你身上的东西借我用用。”   黄姓的年轻人愣了很久才说:“那东西在我身上。”   “我知道,”王鲲鹏说,“你站在船头就行。”   申德旭没有什么话好说了,王鲲鹏轻松的说:“有黄家的人在,铁锁横江也没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没想到是秀山有名黄家的后代。   现在来介绍一下川东鄂西地区的端公神棍术士的背景。   川东鄂西,最早是僰人和巴族聚居的地方,后来楚国强盛,延续了僰人好巫术的风俗。长江是这个地区的命脉所在,所以很多术士的法术都跟长江有关。   比如申德旭,算是官方安插在长江三峡流域的一个高级术士。但是民间的术士,也不见得认可他的能力,只是忌惮他的政府背景。那些跟着申德旭过来的人,几乎都是这种状况,毕竟他们要在申德旭的手下混饭吃。   但是民间的术士,也有很厉害的人物,比如王鲲鹏。王鲲鹏的身份更加特殊,当初他的师父是个奇葩,秉承的一个很偏门的门派——诡道。王鲲鹏的师父赵一二当年在鄂西地区非常有名,脾气很古怪,身份也很神秘,听说之前是北京一个大学的高材生,某年闹事,跑了,失踪几年后,再出现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诡道的传人。赵一二找的弟子王鲲鹏也很奇怪,竟然是政法大学毕业的一个律师。   一般做术士,都是没有读过什么书的,端公么,都是乡间的土著,有的一辈子都不离开自己的乡村范围,所以王鲲鹏和他的师父赵一二,算是另类了。但是读书多有读书多的好处,那就是他们都很聪明,法术也高超。王鲲鹏后来还被某个部门弄到北京做一个研究所的所长。只是后来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赵一二死了,王鲲鹏因为报仇,得罪了人,事情闹的不可开交,不能收拾了,才回来,隐姓埋名。   但是赵一二当年虽然在湖北这边很厉害,他们师徒两人很少去川东和湘西地区,原因是这两个地方和鄂西虽然接近,但是是另外几家的地盘。   现在说了也无妨,反正后面也会慢慢提到这几个家族和门派。鄂西、湘西、川东这三个地方,相互邻近,这个三个地方本来就是以前巴国的旧地,从来就有巫术的传统。   到了近现代,逐渐有四个家族和门派渐渐显赫。湘西有两家,一家是赶尸养尸的魏家,魏家的手艺不传外姓,传男不传女,但是人丁旺盛,势力范围扩大到了贵州北部。湘西还有一个门派,也是声名远扬,就是放蛊的苗家门派,放蛊的都是女人,不是家族延续,都是一辈子不结婚的女子把手艺一代一代的往下传。川东两家,一家是靠近长江的犁头巫家,犁头巫家听说和川西的青城派有一点渊源。   这个家族也很奇怪,家族的人都姓钟,家族也很大,不过他们也收外姓徒弟,所以很多端公在说自己的师门的时候,都会说手艺来自于犁头巫家。包括鄂西的很多端公都是犁头巫家的传人。   而重庆秀山的黄家,就是个大家族,虽然他们不毗邻长江,但是他们家族有好几个最厉害的看家法术。他们是唯一能通五行阵法的家族。按照如今的说法,就是五项全能法术门派。这个非常厉害了。他们黄家的名字都以五行为名,比如当年厉害的有黄铁焰,黄松柏,黄莲清,现在黄家是黄溪做族长,可以明白黄家现在水德最为突出,也就是说跟水有关的法术一宗占了上风,而黄家治水术最知名的,就是黄家的避水符。   这也是为什么申德旭能把黄家的子弟叫来的原因,因为黄家的避水符,已经尽人皆知。   王鲲鹏对黄家的那个年轻人说认识黄家的黄莲清,就是黄家之前的族长。黄莲清和王鲲鹏的师父赵一二有旧交,所以王鲲鹏认得,所以才说出了“有黄家的人在,铁锁横江也没什么。”这句话。   现在要说一说鄂西地区的门派了,鄂西地区相对靠近中原,所以很难发展出刚才说的魏、苗、黄、巫四家的势力。但是在九十年代中后期,鄂西出了一个民间的门派叫诡道,诡道这个门派也很古怪,就是几乎没有人丁。   这个门派的传承更加好玩,就是每一代只能收两个弟子。两个弟子中,只有老大能再收两个弟子,老幺就只能收一个,而且两房经常为了掌门的信物螟蛉掐架,掐着掐着,其中一房就没了传人。到了王鲲鹏师父这一代,就只剩了金旋子和赵一二。   长房金旋子的大徒弟叫楚大,小徒弟叫金仲。   幺房赵一二死前两年急吼吼的收了王鲲鹏做徒弟。   但是螟蛉却在幺房赵一二和王鲲鹏手里传承,两房一直关系都不好,师兄和师弟斗了十几年,楚大都被赵一二给收拾了。结果金仲和王鲲鹏关系也不好,这个门派一直不旺盛。   但是内斗归内斗,赵一二的本事太厉害,凭借一己之力,硬是把诡道的门派在鄂西地区独树一帜,能够和其他四个家族分庭抗礼。秀山的黄家、犁头巫家、放蛊的苗家,赶尸的魏家,都对赵一二十分的钦佩。   这就是五大门派的背景。   如今往事如烟,老一辈的人死的死,没死的也病的差不多了。黄家是黄溪的做了族长的位置,听说本事比黄莲清差很远。犁头巫家的人也很少有消息,苗家和魏家仍旧是老样子,安安分分在湖南,很少离开自己势力范围。   诡道这边,金旋子和赵一二都死了,金仲的本领比不上王鲲鹏,也赌气跑了,杳无音讯。王鲲鹏也半退休状态,不再像前几年那样,什么事情都闹的天翻地覆。只要是这一代的端公和神棍,只要听到赵一二和王鲲鹏两师徒,第一反应就是竖起大拇指,“厉害!”,第二反应就是摇头,两师徒都是大闹天宫的角色,天不怕地不怕,物极必反,都没有好下场。让人钦佩的是,他们两个人都是半路出家,半路出家倒还罢了,他们都是天生不带本事的。   这个又要细说了,做端公神棍,玩巫术的,基本都是要有从娘肚子里带来本事的,说简单点,就是特异功能。比如申德旭带来的人,有的靠手掌能看水,有的在水底下能靠肛门呼吸,有的能靠鼻子闻出天气变化,这就是天生带来的本事。   但是赵一二和他的徒弟王鲲鹏,是什么天生的能力都没有,也不是传统的家族出身,就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走到术士的级别,还是术士中最厉害的那种。王鲲鹏比赵一二更进一步,被道教协会的封了“抱阳子”的称呼,这个称呼就意味着道教里最高地位真人之一,放在古代,就是要成仙的前奏。不过成仙什么的都是扯淡了,只是表明王鲲鹏实际地位非常高,比申德旭要高。   所以王鲲鹏对申德旭说,铁板肯定是捞不起来了,只能把大家安全的带出这个“铁锁横江”的阵法。大家是很相信的。   王鲲鹏把黄家的年轻人安排到了船头,突然两条船都不摆动了,而且船头开了水道,船体划开水面发出轻微哗哗的声音,也不让人刺耳。这就是黄家避水符的厉害地方吧。   但是江面上浓雾仍旧没有散去,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王鲲鹏没有说离开险境,大家也知道事情还没完。   王鲲鹏看见黄家的年轻人紧张的很,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黄坤。”年轻人轻声的回答。   “黄坤。”王鲲鹏迟钝的应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好像在想什么。   浓雾越来越密了,到了连面对面都无法看清对方的地步,雾气里的水分已经把所有人衣物和头发浸湿,黄坤冻得瑟瑟发抖。   王鲲鹏问:“你从来没有参与过这种事情?”   “没有,”黄坤回答,“以前都是我爷爷出面。”   王鲲鹏“哦”了一声,然后说:“你爷爷把你隐藏的挺好,看来是要让你去顶替黄溪。”   “我堂兄,”黄坤说,“不可能的。我爷爷都不和本家来往很多年了。”   王鲲鹏摇摇头,“你家老爷子真是厉害,临死前都不肯吐露实情。”   黄坤懵了,根本不知道王鲲鹏在说什么。   突然船上有人在惊呼,“怎么是红的!”   黄坤这才看到,自己和王鲲鹏身上浸润的水汽,贴在身上,已经变成了血水。与此同时,浓雾中隐隐有了杀伐呼喊的声音。   “红水阵。”王鲲鹏对着黄坤说,“当年我差点死在这个阵法里。”   申德旭本来就离的不远,听到了王鲲鹏说出了“红水阵”这个词,心里一紧。心里回忆了一下王鲲鹏的辈分,对王鲲鹏说:“王所长,听说你命中怕水?”   “是的。”王鲲鹏回答说,“但是上次也是黄家的人帮了我。”   忽然船体碰撞了什么,申德旭立即大声问:“是不是搁浅了,是不是撞到礁石?”   长航局的水手立即回答:“没有,船还在正常移动,只是左侧撞上了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冲到了左舷,王鲲鹏对着黄坤说,“你不能动,在这里呆着。”   长航局的人立即把航灯打到左舷,这时候大家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物事,正在慢慢向着远处漂浮。   这个东西是方方正正的长方体,十几米长,所有知道宜昌往事的人,心理都明白,都沉默了,不再呱噪,那是一辆长途汽车,从客车的外壳来看,是十几年的客车模样,当年一辆客车从下游的红花套渡口,在渡船上沉入了长江。听说当时事故发生的时候,长江上也是一片浓雾,长途汽车满载着七十多人,悄无声息的从渡船上滑进了长江。渡船靠岸了,才发发现长途客车已经消失。推测的事故发生原因,是司机没有拉手闸,还有渡船的前方挡板没有提起来。   现在这辆客车,在江水里浮浮沉沉,每个窗口都冒出半截尸体,两手早已僵硬,保持着举起的姿势。这个十几年前沉入江水的客车,在众人面前漂浮一会,然后带着满车的尸体,又在浓雾中消失。   现在所有人都彻彻底底确信王鲲鹏刚才的承诺了,他只有本事,把大家安全带离开这个河段。   因为这是王鲲鹏刚才没有说明白一句话,他们在江面上打捞铁板,触动了一个阵法。   连续出现了两艘在长江消失多年的失事车船,事情恶劣到了什么地步,不需要王鲲鹏解释,大家也明白现在的处境有多险恶。都是在长江上混迹了一辈子的人,却都没有经历过这种环境。   王鲲鹏回到船头,看了一会,对申德旭说:“掉头。”   申德旭不敢怠慢,立即指挥船上的轮机长掉头。滚装船慢慢的掉头,但是江水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洗盘,紧紧吸附着船底。船身艰难的一点点转向。   整个过程非常漫长,王鲲鹏和黄坤的脸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流淌的汗液,从红色的水渍中冲出两道痕迹。   船身终于一百八十度转向,王鲲鹏长长叹了一口气,“出来了。”   这句话一说完,滚装船好像挣脱了什么束缚,立即在江面上快速的前行起来,几分钟后,江面上的大雾散尽。   申德旭辨明方位,看到滚装船已经开到了宜都的河段,距离打捞铁板的方位过了几十公里。   王鲲鹏走到申德旭旁边说,“打捞铁板的河段,需要再封锁两天,还有,需要封锁消息。”   “你担心什么?”申德旭问。   “我担心有人知道这个事情,”王鲲鹏解释,“会有大麻烦。”   申德旭思考一会,对王鲲鹏说,“待会回市区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王鲲鹏看了申德旭一会,“我就知道你肯定发现了什么。”然后回头对黄坤说,“你也来吧   打捞铁锚的事件就在申德旭的指挥下就此了结,相关所有人都收到了来自上级单位的保密命令。当然都有一定的经济补偿。   申德旭把王鲲鹏和黄坤带到了位于胜利四路的三峡水文管理处,在食堂下方,有一个秘密的会议室。申德旭支开下属,只剩下三个人,然后小心翼翼的关闭门窗。从怀里拿出一个手机——这个手机,就是长江断流的时候,长航局一个年轻水手,照了一张照片的那个手机。   申德旭把手机上的存照递给王鲲鹏看,王鲲鹏看了之后,身体僵硬,很久没有说出话来。黄坤也凑过头看了,就是看见一个巨大的铁板,照片还没有显示出铁板的全部。他什么蹊跷都看不出来。   “我需要放大。”王鲲鹏说,“这张图片太小了。”   申德旭早有准备,立即把手机里的照片导出到了会议室的电脑里,然后这张分辨率很低的图片显示在电脑屏幕上。   王鲲鹏仔细看了很久,“太模糊,分辨率太低。”   申德旭开始快速的利用软件修复图片,图片变得清晰了很多。在一旁的黄坤现在也看清楚了,他看到图片里铁板上镂刻着一个图案,类似于星图,有好多圆点,而圆点之间用直线连起。圆点和直线构造的图形,非常奇怪。   “不是二十八星宿图。”黄坤说完,突然住嘴。   可是已经晚了,王鲲鹏和申德旭两个老江湖,立即看着黄坤,但是也没继续追问。   申德旭说:“也不是河图洛书和梅花易数的图案。”   王鲲鹏仔细研究了很久,才慢慢的说:“这是一个围棋的残局。”   “但是,”申德旭看来也是一个懂围棋的人,“围棋的格子不该是方方正正的吗,而这个棋局的模样并不规则。”   “对,”王鲲鹏又看了一会,“这是一局‘珍珑’,但是这个棋局,被人为的扭曲了棋盘的对称。”   申德旭看着王鲲鹏,“你对围棋有兴趣?”   “何止是兴趣。”王鲲鹏苦笑,把手掌伸到申德旭的面前,申德旭看到王鲲鹏的食指缺失了一截。”   “诡道的规矩,”申德旭强压着震惊,“你的师兄金仲干的?”   申德旭猜对了一半,王鲲鹏的师门诡道一直很诡异,几千年来,长房和幺房不停内斗,最残酷的时候,为了争夺司掌,对另一房斩尽杀绝也不鲜见,所以诡道的门人一直不兴盛。所以后来一个诡道的门人,提出了一个温和的建议,就是门人相互争斗,不再用法术以命相拼,取代用对弈来解决争端。但是诡道的杀气仍旧不减,对弈的赌注,就是身体上的某个器官。   所以诡道的传人,几乎都是残疾,缺一根手指,算是运气很好了。当年王鲲鹏的师父赵一二和金旋子两房相争,赵一二毫不客气,让金旋子跛了一条腿,一只眼睛,最后还坏了金旋子的一个耳朵,彻底败了金旋子听弦的法术。   “你的手指,”申德旭谨慎的问,“是金仲……”   “不是他。”王鲲鹏笑着摇头,“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傻逼。”   “你们诡道有人能让你输一次,”申德旭非常奇怪,“除了金仲,我想不出还有人有这个本事。”   “先不说这个,”王鲲鹏说,“这个‘珍珑’的棋局,可能关系很重要,这个消息已经隐瞒不住了,我们必须要在那个人出手之前,解开这个棋局。”   “这个图案到底是什么?”申德旭问,“看来和你有渊源。”   “勉强能扯上一点渊源吧。”王鲲鹏说,“其实和所有道士都有点渊源。”   申德旭追问,“你害怕的对头,我猜到是谁了。”   王鲲鹏说,“这个棋局我倒是能破,但是你也看到了,棋盘不是一个规则的形状。需要有个懂算术的人来破解棋盘。”   “你们诡道擅长的就是算术,”申德旭说,“你不正好。”   “我还不行,”王鲲鹏说,“这个棋局,一定是一个能掌握水分、晷分、听弦、看蜡、算沙的人才能做到。”   “这种人根本就不存在。”申德旭笑了,“我记得赵一二也只会三门。估计你也只会三门。因为听弦你是不可能学会的。算沙从来就没人能学会。”   “不说这个了,”王鲲鹏苦笑,“我还是先说说棋局吧。”   “棋局到底有什么关系?”黄坤插嘴问。   “因为很久之前,连道教都不存在的年代,有几个非常厉害的人,凭借棋局的变幻莫测,领悟了兵法精髓,成就了一个大事业。不仅如此,他们奠定了中国道教的基础。”   “照你的说法,”申德旭说,“那应该是东汉之前的事情了。”   申德旭这么说,是常识。中国道教第一次成为宗教,是东汉末年的“五斗米”教,在此之前,是没有道教的说法的。   “关系重大,”王鲲鹏对申德旭说,“这件事我们都被卷进来了,我必须跟你从头说清楚。”   申德旭点头,“明白。”   王鲲鹏坐下来,对着黄坤说,“你也要听,这个对你也很重要。”   四、王鲲鹏说的棋盘   闰十一,小馀十,起十二刻三分,尽于三十一刻正分   从前,应该是两千多年前吧,有个小孩,按照现在的年龄来看,他的年龄还只能算是一个小孩,但是那个年代,他已经算是一个能独立生活的人了。   这小孩的父母是逃难到这个楚地城邑的,然后不久就都去世,小孩也从来不告诉别人他的身世和来历。所有人只知道,这个小孩的父母,不会农活,不懂经商,不会手艺,也很少跟旁人打交道,所以双双穷困潦倒,贫困而死。死前给小孩的唯一的遗物是一柄长剑。   于是当地的居民就推测,这个小孩的父母应该是某个国家的贵族,因为秦国统一后,倾巢之下难有完卵,战国贵族都纷纷逃离避难,这种事情稀疏平常。在那个年代,只有贵族是能佩剑的。   小孩父母双亡之后,仍然住在城边一个破屋子里,他应该有十二岁吧,或者是十三岁。他不肯给当地的富户为奴,也不接受官府摊派的土地,每天就拿着鱼竿到河边钓鱼。靠钓上来的鱼拿到集市去卖,勉强维持生计。当时秦朝统一列国,经历了常年的战争,像他这样的孤儿,数不胜数。所以时间长了,居民也对他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觉得他和别的小孩有点不一样。   每天清晨,居民都看到这个小孩,提着鱼竿,背着一柄比他人还高的长剑,慢慢走到河边,然后坐着钓鱼。钓鱼的时候,他会在地上画横竖的格子,然后不停的在格子上比划。   这个是他父母留给他的技艺,如果居民们知道这是“弈”,他们应该会很肯定这个小孩是贵族遗孤,因为“弈”这种技艺,只流传于上流贵族之间。   小孩每天在河边只做两件事情,一件是钓鱼,一件是自己和自己对弈。直到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个小孩竟然会对弈。那个人是当地的亭长,略通弈理,于是亭长很好奇,就和小孩在河边对弈了一局,结果被小孩杀的片甲不留。   亭长感念这个小孩的棋艺,看着小孩食不果腹,就常带着小孩回家吃饭。并且询问小孩的身世。小孩却缄口不言,吃了饭,就深鞠拜谢亭长,又回到河边钓鱼,自己下棋。   亭长觉得这个小孩是很奇怪的人,于是忍不住给自己的同僚说了这事,于是这件事情在城邑里知道的人很多。   一段时间之后,一个老头路过城邑,来到了河边,问小孩,“听说你会对弈?”   小孩点头,他本来话就很少,一般童年就命运坎坷的人,脾气都很古怪。老头也不多问,在河边的地上画了纵横十三道,   小孩一看,也不再多说,在势子上画了一个方框。老头紧随着也在势子上涂了一个黑框。两人下了七手,小孩把地上的棋盘抹去, “输了。”然后坐到鱼竿旁,盯着水面上的鱼漂。   老者没走,和小孩一起,坐在河边。过了很久老者说:“一个时辰内,你钓不上来。”   小孩继续看着河面,一个时辰后,小孩站起来,看着老者,“再来一局。”   老者用身上的佩剑在地上画了十三道。然后在四势子各自画了对称的四个虚实方框。   小孩在对方的平位旁落了一点。老者并不纠缠,在自己的入位落了一圈。十三手过后,小孩说:“我又输了。”   现在小孩对老者感兴趣了,他打量老者,老者穿的衣服很考究,不是麻布。而且他配着长剑,剑鞘纯黑,小孩其实是明白的,秦朝尚黑。   老者问小孩,“你姓什么?父母在哪里?”   “父母死了,庶民没姓氏。”   “亭长说你姓韩。”老者说,“你父母不是庶民。”   小孩看着老者身上的黑色的剑鞘,可以猜到剑鞘里一定是一把精粹的宝剑。小孩忍不住把自己身上的长剑往身后挪了挪。他的剑没有剑鞘,而且由于身材的关系,长剑比他的身体短不了多少,无法遮掩长剑。   “喜欢下棋?”老者问。   小孩点头。   “我教你,”老者说,然后把地上的十三道抹去,重画了十五道,依旧四星布子,小孩先落。   小孩看了看已经变为十五道的棋盘,变化已经多了千倍,小孩在平位五路落子,老者飞快的在平位七路落子。天空立即布满乌云,太阳隐没。   老者十一随手落子,棋盘上黑色宝剑向小孩头顶砍下,小孩勉强撑起长剑格挡。长剑掉在地上,黑色剑鞘的顶端在棋格的上位十四路落子。小孩输了,但是比刚才的十三路棋路多支撑了八手。   “明天我再来。”老者离开。   小孩继续钓鱼,在傍晚提着钓上的鱼拿到集上贩卖。第二天,老者如约而至。   当时有路过的居民,看到河边,竟然乌云密布,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似乎能听见兵戈的声音,但是走近了再看,只是一老一少两人跪在地上下棋而已。   一个月后,已经是纵横十七道,七十六手,小孩的长剑砍到了老者的头顶,老头只能把把宝剑抽出黑色剑鞘。挡住长剑。小孩收手,胜负已定。   老者把宝剑回鞘,重新在地上画了十九道纵横。小孩吃惊的问:“没有这么多。”   “天地阴阳风雷水火金石丝竹鸟兽云雨人”老头说,“再加神鬼两道。”   势子排布,老者说:“这次我先落子。”   老者落框,小孩立即发现天色立即昏暗不明,无数人影在四周呼啸。小孩随即落子接上,他独自一人在四面八方的杀气中苦苦挣扎。棋盘上的杀气,能把附近飞鸟野兽鱼虫都吓跑。   半年后,十九道纵横第二百三十一手,小孩调动无数白影,斩杀黑影无数。然后跪在纵横棋路旁,向老者告谢。   老者说:“你今后的成就,将远超过王翦。”   “王翦是你第几个弟子?”小孩问,他已经知道面前的这个老者,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王翦是带领四十万大军灭亡楚国的大将军。过了这么多年,所有人仍然对王翦心怀恐惧。   “我只有他一个弟子。”老者说,“你是第二个,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小孩看着地上的十九道,忽然明白老者的意思,“你为什么要教我?”   “你过来,我告诉你。”老者招手。小孩站到老者跟前,老者在小孩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小孩跪下来,“我答应你了。”   小孩知道了这个老者的身份和来历,当今世上做到真正战无不胜,部署秦朝军马粮草横扫天下的只有一人,就是王翦的授业师父——尉缭。而尉缭同时也是天下第一对弈国手。尉缭找到自己也并不是偶然,秦帝国统一天下后,刺探消息的细作遍布天下,亭长把自己下棋的事情说给旁人听了,当然会传到官府细作的耳朵里。而且秦帝国所有细作的统领,就是尉缭。   现在尉缭已经把平生的本领都授予了他自己。小孩知道尉缭要走了。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尉缭竟然在向小孩恳求。小孩点头。   尉缭对小孩说:“记得你对我承诺吗?”   “不会忘记。”小孩磕头。   “那我送你一个名。”尉僚说,“信,你以前的名字不要再用了。”   小孩把额头触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他知道现在稍微有所犹豫,就会身首异处。   尉缭偏着头看了韩信很久,然后说:“我本来已经犹豫,已经想在你学成之后再杀掉你……”   “不敢忘。”韩信再次磕头,如芒在背。   尉缭猛地把长剑抽出黑色剑鞘,韩信听见,身体发抖。结果看到黑色的剑鞘扔在自己的面前,再抬头的时候,尉缭已经走远,高大的身材看起来十分的萧索。韩信等到尉缭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把自己的长剑慢慢的送入剑鞘,严丝合缝,仿佛就是专门为自己的长剑打造一般。   就在这个叫韩信的小孩从尉缭领悟到对弈最高境界后不久。博浪沙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当时引起了秦帝国的轰动。一个别人称呼他为公子良的人,开始了对秦帝国的第一次反抗,这个时候,韩信还在钓鱼,自己和自己对弈。刘季还在沛县喝酒胡闹。项羽正在学习兵法和剑法。   公子良选择博浪沙是有原因的,博浪沙北面是黄河,南边是官渡,中间一大片丘陵,道路在丘陵中蜿蜒延伸。公子良已经打探到消息,秦始皇巡游的回程,这里是必经之地。奢华的车队慢慢行驶过来,丘陵的地形让车队的速度减慢,公子良和力士趴在距离官道一百步的一个土坡上。   公子良紧张的看着远方,然后对力士说:“来了,你看清楚,认准了六匹马拉的车。”   “明白。”力士回答。   公子良等这一天很久了,要做一件旷古绝今的大事,必须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具备。他游历天下,终于在沧海君的帮助下,结识了力士。天下能把一百二十斤的铁椎扔出百步之外的,只有力士一人。   博浪沙地处险要,只有一条必经之路,并且由于地形的关系,任何车队在这里就会减慢前行速度,公子良花了多年,才找到这个地方。但是最重要的一点,他需要等,等着始皇帝从这里经过。如果始皇帝永远不东游,他前面两个准备,就完全没有意义。但是这一天,终于让他等到。   车队的先头士兵已经开始从经过,力士已经开始紧张起来,手里紧紧的攥着铁椎的锁链。公子良向力士摆手,“很简单。”   他不想步荆轲和秦舞阳的后尘。   第一辆车经过,力士立即站起来,用手挥舞起手中的铁椎。   “别扔!”公子良马上阻止力士,“第二辆也是六匹马拉车。”   第三辆仍旧是六匹马,第四辆、第五辆也是……   力士大喝着问公子良:“马上就全部过去了,以后再也没机会,到底是哪一辆?”   公子良脸色苍白,心里明白,除了李斯和尉缭,没有人能说动始皇帝,让每一辆车都用六匹马来拉车。   力士的声音引起了始皇帝车队守卫士兵的注意,一队骑兵已经朝着公子良和力士的方向飞驰而来。   “黑色华盖,黄色车辕的那辆!”公子良再也不能犹豫。   力士手中的铁椎高高飞起,随即击中那辆奢华的车辆,车辆破碎,四分五裂。所有的士兵遇到这种变故,但是没有慌乱,靠近车辆的士兵围住身边的帝车,其余的士兵快速列队向土坡这边飞奔,骑兵已经距离公子良和力士六十步。   公子良和力士飞快的钻到土坡后方的芦苇丛中,浩荡无际的芦苇荡,是一个绝佳的容身之地。但是力士的身躯魁梧,头顶冒出芦苇,军士看得清清楚楚。   力士对公子良说:“我向东,你向西。”然后在芦苇荡里狂奔。公子良向力士拱手,弯着腰跑向芦苇荡西边。力士引去大半军士追捕。公子良侥幸从西边的芦苇荡离开,回头看时,几十个军士已经把力士围在正中,力士凭借力大无穷,武艺高强,不停坚持……   这是张良对抗秦朝的第一次尝试,这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情,以他现在的能力,一定不能撼动秦朝的根基,他需要学习更多的技能,才能为韩国报仇。只是他没想到,他今后真的得偿所愿,学到了天下最高深的纵横之术。   世间的万事都很巧合,博浪沙,燃起了通天的大火,这是秦始皇在剿杀可能存在的刺客,在博浪沙方圆几里之内的任何人,都被当做刺客处死。大火惊动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叫陈平,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博浪沙行刺秦始皇的刺客,在几年后,会成为自己并肩战斗的战友和伙伴,但同时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敌人。   市镇上的所有人都张望观看。已经有很多人跑过去看个究竟。陈平正在宰中家里做客。宰中立即跳起来,对着陈平说:“始皇帝应该在七日后从我们这里过境。”   陈平坐着不动,“现在就到了。”   “我得去看看。”宰中连忙换上一身官服,牵来马匹,带着随从准备离开。陈平正要阻止,却又强按捺住这个冲动,眼睁睁看着宰中奔向北方,然后慢慢走回家里,阻拦正要出门的长兄,“今天那里都不能去。”   大火一直烧到第二天中午,整夜都火光通明,映的北边的天空红彤彤的。宰中没有回来,还有一些去查看的百姓也都没有回来。从早上开始,秦军在市镇上大肆搜索,军马喧嚣。   如陈平的预料,接近博浪沙方圆几里的任何人都全部被坑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陈平看着惊魂未定的兄嫂说:“有人在行刺始皇帝。”   博浪沙大火几天之后,陈平家的仆从说有个老人谒见。陈平问老人穿的什么衣服。仆从说身穿黑色丝布,黄色滚边,带着一柄没有剑鞘的长剑,长剑上有流水的花纹。   陈平听见,立即披上衣服,飞奔到门口,边走边整理头上的帽子,亲自迎接。见到老者之后,跪拜在老人身旁,头不敢抬起,陈平知道,第一眼就看到了老者佩戴的一柄长剑上面刻着黑色的龙纹,而剑身隐约泛着红光,这是名剑“赤霄”。天下唯一有资格佩戴这柄宝剑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尉缭。陈平只是奇怪,为什么尉缭佩戴的赤霄,没有剑鞘。   尉缭慢慢走进大堂,陈平跪着跟随尉缭进屋,并且支开所有家人。   “阳武的士人都去了,为什么你没去。”尉缭转身,问陈平。   “去了回不来。”陈平从见到尉缭开始,说话不敢抬头。他明白,一定是宰中在临死前,提起过自己,并且引起了这个秦朝军事统领的注意。   “听说你家里很穷,但是仍旧到处游历,不事生产。”   “兄长资助。”陈平继续说,“妻子是富贾的孙女。”   “死了五个丈夫的寡妇。” 尉缭问。   “夫子已经都知道了。”   “听说你处理丧事上认识的张负?”尉缭说:“他把孙女嫁给你,还借给你财赀。”   “夫子都知道了。”   “听说你在祭祀上分肉给大家,大家都说你公平……你还说过什么话?”   “不敢说。”   “分天下也一样。”尉缭继续说。   陈平把头抬起,身体战栗。   “你信奉老黄还是儒墨?”   “不结交儒生。”   尉缭突然又问:“你愿意做我的弟子吗?”   陈平把胳膊伸直,整个身体平趴在地上。   “我传你的东西,永远不能给旁人说起。”尉缭停了停再说,“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   “诡道?”陈平再次把头抬起来。   尉缭在陈平家里住了半年,每日两人就不停的交谈,从卯时讲到子时。日复一日,终于半年后的一天清晨,陈平发现尉缭走了,在给他讲课的榻上,留下了那柄赤霄宝剑。陈平整知道尉缭不会再回来了。   是的,陈平就是秦末汉初的诡道传人,从尉缭的手中接过了司掌。但是他不知道,尉缭在传授他诡道之前,已经收了另一个弟子,一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小孩。这个小孩也将是他的战友,那个叫韩信的小孩,将与他,还有张良一起,并肩推翻秦帝国。但是韩信也将是他的敌人。   而他们三人的命运,早被当今秦朝的三个最有实力的人物给安排好了。这三个人分别是李斯、尉缭、魏辙。这三个人共同奠定了秦帝国,但是他们也明白秦帝国大势已去。所以他们相互约定,他们努力了一辈子的帝国不能烟消云散。所以他们必须要帝国维持下去,至于是谁来当皇帝,反而并不太重要。但是他们老了,不能再重复人生的道路,所以他们需要把自己平生硕学 ,教授给传人。   商定好之后,魏辙几年前就离开,去寻找他要找的传人。而尉缭直到大秦帝国败相已定才离开宫室,他走出甬道。站在城门下,现在是黎明时分,他等待鸡鸣,城门开启。   李斯从城头慢慢走下来,“老师这次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 尉缭坦诚的说。   李斯笑着说:“老师对陛下太不恭敬了。”   “以你的见识,也看得出来你的结局,”尉缭说,“卫鞅、吴起还有韩公子非。”   “我要做万世第一人。”李斯说,“古往今来帝王都不所能的事情。”   “你一个人做不到,”尉僚说,“我物色两个人,还有魏辙找的传人,才能做到。”   “我什么时候能知道是哪三个人?”李斯问。   “你死后。”   李斯愣住了,他明白自己的结局。   黎明中的第一声鸡鸣响了,城门打开。尉缭离开。   如果不是因为诡道的师门限制,尉缭会收三个徒弟。诡道的规矩很奇怪,每一代只能有两个传人。   缺的那个,必须由魏辙去寻找了,也不知道魏辙现在找到没有,尉缭也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魏辙和李斯了,天下还要大乱几十年,而他相信,自己诡道的两个徒弟,还有魏辙的传人,一定是乱世中主宰天下的人物。   尉缭把诡道交给了韩信和陈平之后,消失无踪,从此再无记载。这就是诡道的来历。   四万零二十九进,一千三百五十七出   王鲲鹏把这一席话说给了申德旭和黄坤,两人都惊呆了。没想到王鲲鹏的师承竟然有这么深的渊源。   申德旭是知道一些情况的,他知道王鲲鹏有个很大的对头,而且这次江底的铁锚和棋盘,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也许会引发王鲲鹏和那个对头之间的争斗。   而现在他们两人已经不可避免的卷入进来,不管自己乐意不乐意。   王鲲鹏指着电脑上的图片说:“这个棋盘需要一个懂得算沙的人来破解。”   “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申德旭问。   “有。”王鲲鹏说,“就是这人不太好说话,他认为自己不存在了。”   “还有人认为自己不存在。”黄坤忍不住笑了一声。   王鲲鹏声音低沉下来,“他还真的不是一个应该存在的人。”   五、诡道的术士和双瞳挂名   王鲲鹏说的那个人,其实就是诡道挂名。现在再来说一下诡道的师承规矩。追根溯源,说的就有点长了。这就要从中国宗教源头说起。在汉朝之前,中国是没有宗教的概念的,诸子百家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宗教系统。   佛教是印度过来的,从汉朝逐渐慢慢渗透到中土,当汉朝开疆辟土,和中亚有了联系之后,佛教徒从西域进入中国的西部,在东汉就已经有佛教徒在中原零星活动。到了南北朝佛教就发扬光大了。   伊斯兰教还在几百年后才出现,所以汉朝的时候,中亚还是佛教地区。   景教进入中国的时间更晚。因为链接中西大陆的中亚地区,开始信奉的是佛教,后来信奉的是伊斯兰教,犹太教和基督教过不来。   藏族地区有个苯教,没有什么影响力。现在也还有,不过已经被藏传佛教同化的差不多了。   北方还有一个萨满教,不过北方极寒地区的宗教,非常原始。如果不是蒙古人和女真人统一过中国,萨满教就根本没人知道。   中国本土宗教,现在统一的说法是只有一个,就是道教。但是道教也不是一开始就统一的宗教,在三国之前,只有信奉黄老之术的说法。道教第一次真正的出现,是东汉末年的“太平道”,也就是黄巾军,这个道教第一次具备了宗教雏形。很厉害的,天下信徒太多,最后导致了大规模起义。“太平道”创建的时候,汉中也有个叫张修的人创建了“五斗米教”。   这个“五斗米教”就牛逼了,后来经过汉中的统治者张鲁发扬光大,从最开始的“五斗米教”和“鬼道”发展出了真正意义上的“道教。”   这个“道教”的出现有两个巨大的发展,张鲁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因为他缔造了道教,就真的是宗教了。他尊奉老子为道教的名誉开山祖师。其实老子是道家,跟道教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他活着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成为道教的名誉创始人。再就是张鲁把早期的跟道家有关系的书奉为经典,比如《道德经》,这也是道教名称的由来,并且把很多民间法术的名人统统纳入到道教体系里面来,比如他的父亲张陵,就是一个,当然老子,庄子、列子、左慈、于吉这些人都跑不了啦。道教后期的继承者,就一个一个把那些更多的术士和经典书籍,都收进道教的系统,《庄子》《列子》《淮南子》就都是后期收录为道教的经典。   然后中国所有的跟鬼神打交道的民间巫术流派,也渐渐的融入到了道教体系。这就是道教的源头。   但是诡道,谁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创立,最早有记载线索的是战国时期的聂政。有详细记载的是秦末汉初的陈平。诡道一直到当今,也不承认自己被道教收编。诡道有着自己的法术体系,最擅长的是几个算术,有水分、晷分、看蜡、听弦、算沙。这几种算术,其他道教门派,也有会水分和晷分的,甚至看蜡和听弦,也不算是诡道独有,只有算沙这一种算术,是诡道独一无二的算术。不过听说只有当年道衍会算沙——道衍也是诡道宗师。这个算术,只是个摆设而已,勉强没有失传。   不过无奈的是,不管诡道的传人自己怎么认为,实际上所有知道的人都已经把诡道认为是道教的一个支系。并且诡道的门人做的事情,和遵守的规矩,都已经是在道教的大体系里了。再说了,诡道的技艺和法术也都是建立在黄老之学和民间巫术的基础之上,客观的讲,跟道教路数没什么区别。   比如王鲲鹏是诡道的一百一十七代传人,但是他在中国的道教也是有名的术士。“抱阳子”的称呼,他自己也默认了,也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在道教的身份。   现在开始说诡道了,诡道每一代只能有两个传人。但是也是有例外的,那就是在诡道几近失传的时候,有人能站在诡道的立场上,对诡道力挽狂澜,延续诡道。这个人也会被诡道认可。这就是诡道的挂名。不过这种人,就算不是诡道的身份,也是宗师级别的术士。   诡道到现在只有一个挂名,那就是宋朝的黄裳。凭借斩杀天下厉鬼,最后成仙的术士宗师。   诡道的介绍到此为止。   “诡道已经有了第二个挂名,”王鲲鹏对申德旭说,“是一个过阴人。”   “过阴人不就是你吗?”黄坤忍不住对王鲲鹏说。   王鲲鹏想了一会,慢慢说,“这个我没法解释了,因为我说不明白。只能告诉你们,那个会算沙的人,就是诡道挂名。”   “什么时候能把他请来,”申德旭说,“他在什么地方?”   “他就在宜昌,他的本事倒是没什么质疑的,”王鲲鹏沮丧的说,“只是这人,稀泥巴糊不上墙,脑袋有毛病。”   “都当了诡道挂名,会五种算术了,”黄坤问,“怎么会脑袋有毛病。”   “这个,还真不稀奇。”王鲲鹏笑了笑,“黄裳在做诡道挂名之前,也是脑袋有问题的。”   阴长三尺二厘,宽三分七厘,青龙斜偏四寸   为了向申德旭解释诡道挂名的来历,王鲲鹏开始说起了黄裳的身世。黄裳是北宋人,出生在福建剑浦。   福建多山,剑浦尤甚。黄裳的父亲黄员外虽然有上百亩田地,却零散分布在方圆几十里,山高偏僻,除了十几亩水田种植水稻,其他的都是茶园。几十家佃户多半以种茶叶为生,一年收上来的佃租并不丰厚,勉强维持乡绅之用。   黄员外每年清明收租,一直要收到端午,脚遍及所有山田,苦不堪言。好在黄员外乐善好施,租户都感激黄员外,从不拖欠佃金。若是年成不好,黄员外也不强索。   今年雨水特别丰沛,茶农都面有难色,黄员外只能照例减免三成。黄员外眼见今年的新茶成色都很不好,并且阴雨连绵,茶叶送不出去,租户很多都难以为续,干脆打算回家,等天气好转,放晴后,茶农贩卖茶叶有了收成再去收租不迟。   想到这里,黄员外就立即匆匆往回赶,家里的妻子即将临盆,需要一个主事的人在家中。黄员外四十岁无子,也没有循例纳妾。妻子求神拜佛吃斋茹素二十多年,才怀上第一胎,万万不敢怠慢。黄员外这个就要出生的儿子,就是几十年后鬼怪闻风丧胆的黄裳。   黄员外归心似箭,就忘了时辰,走到半路一个山涧,天上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后来干脆是倾盆瓢泼。黄员外躲在一个山洞里,等雨小一点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   黄员外又走了一段路,雨虽然不下了,可是天上的乌云仍旧没有散去,并且压的越来越低。黄员外本就是剑浦土生土长的人,山里的气候多变,他也不以为意。可是又走过一个山头,到了半山腰的时候,这才看到乌云已经压的非常低,而且乌云泛着一个暗红的光芒,这就让黄员外能够看到乌云和山顶都距离不远。   这个时候,突然天上就开始不停的发出闪电,枝叶状的闪电,一个接一个的从云层上向地面延伸,滚滚的炸雷越来越近。   然后黄员外就看到地上的走兽在飞奔,漫山遍野,四下逃散。路上倒了很多已经死去的野兽,看情形是被雷劈死的,黄员外这才明白,这是老天在雷击地上的妖物。一般走兽也会修炼成精,五百年渡一次劫,渡劫的时候,老天就会用天雷来击杀。修炼的妖物能够躲过,就成精,渡过一千年的就能成仙。黄员从小就知道这个民间流传的事情。可是他没想到自己也会亲眼看到雷击渡劫的场面,竟然是这么恐怖。   这时候,乌云上的红光渐渐聚集,集中成了一个圆形,黄员外忍不住仔细的去看,发现那个圆形隐隐就是一个巨大的眼睛,眼睛在乌云中,不停的游移,仿佛在仔细的查看地面,间歇一会,乌云就突然闪出一道闪电下来,击打到地面,距离黄员外只有十几步远。黄员外吓得慌了,连忙整理衣服,虔诚的跪了下来,不停磕头。隔了一会,再抬头的时候,才看见,刚才闪电击中了一棵大树,树上挂着两截绳索一样的东西。黄员外不愿意靠近,可是那个大树就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黄员外鼓起勇气,继续前行,走到树下,才看到是一条巨大蟒蛇的尸体,挂在树上,蟒蛇身躯中段已经被雷击得变为两截,大部分身体都已经焦枯。   这是一条渡劫失败的蟒蛇,看来那些路上死掉的走兽,就是被这条蟒蛇连累。黄员外又看了看头顶的乌云,那个眼睛仍然在不停的游移,看来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黄员外心里怕到极点,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一声响动,看到两截蛇身已经从树枝上掉了下来,蛇头的一张嘴巴正在慢慢的张合,原来这条蟒蛇还没有死,黄员外吓得跳了起来。黄员外看了看蟒蛇,看到蟒蛇的眼睛正在望着自己流泪,蛇竟然能流眼泪,黄员外闻所未闻,但是很明显的,这条蟒蛇是在有求于自己。黄员外在看看天,发现乌云上的巨大天眼,不停的晃动,但就是不对着自己,黄员外明白了,这个天眼就是专门在寻找动物,放过了人。   想到这里,黄员外心里才略微安定。慢慢走到蟒蛇的跟前,对着蟒蛇说:“你一定是要我帮你什么,我只是一个凡人,我就帮你挖坑埋葬你吧。”   蟒蛇似乎能听明白黄员外的话,就不再动弹。黄员外用雷电击断的树枝,在大树旁边挖了一个坑,挖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把蟒蛇的身体放进去,然后掩上泥土。用手拜了拜,才离开了。黄员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做完这一切,黄员外继续往家里走,可是天上的乌云仍旧没有散去,那个红色的巨大眼睛依然在慢慢梭巡。而且天上又开始下雨。黄员外心里就想,刚才那个蟒蛇已经死了,难道还有什么妖物还没有被天眼找到?黄员外只能找地方再次躲雨,刚好看到前方山脚的地方有一个破烂的小庙。于是就连忙拔腿跑进庙里。勉强找了一个不漏雨的地方躲避。   小庙废弃已久,没有住寺的和尚,庙顶都开了,透过裂缝,黄员外能看到天眼仍旧在慢慢梭巡。黄员外突然发现,自己的裤腿里有东西在动,用手去摸,发现自己的裤腿里缠绕了一截绳子,黄员外正要把绳子从腿上扯下来,手捏到的东西,却是滑溜溜的,这才发现,原来是一条小蛇缠在自己的腿上。黄员外连忙踢动自己的腿,想把这条蛇甩下来,甩了一会看到蛇虽然不离开,也没有咬自己。黄员外恍然大悟,原来刚才埋葬蟒蛇的时候,这条小蛇就悄悄的爬上了自己的小腿,它是在借助自己,寻求保护。   黄员外看了看天上的天眼,心想好事就做到底了。干脆就留这一条蛇的命。   于是黄员外就往庙内躲了躲,看着天上的天眼在继续游移。闪电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是天眼泛出的光芒,还是那么亮。黄员外打算就等着天亮,乌云自会散去,天眼也会消失。   等了一个时辰,乌云依旧,天眼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时候,庙外的路上,走过来一个人,黄员外对着那个人大喊:“快躲起来,快躲起来。”   结果那个人并没有躲避,继续向着黄员外走来,走近了,黄员外看见这人打着一柄油伞,走进庙内,把伞收了,黄员外看到这人是个道士。这才明白,自己刚才的操心是多余的,这道士是人,不是妖精。当然不会害怕天上的天眼。   道士进来后,上上下下看了黄员外一遍,然后并排和黄员外站在一起,也看着天上的乌云。   道士的身材和脸色看起来是个壮年,可是在微弱的光线下,黄员外却发现他的胡须和头发都是银白色的,因此看不出来这个道士的年龄。黄员外至少知道这个样貌奇特的道士,又在这么一个特定的时候出现,一定不是偶然。黄员外于是向道士拱手打了个招呼。道士也跟着回礼。然后两人同时看着庙外下雨。隔了很久道士说话了,“还有半个时辰,雨就会停。”   黄员外点点头,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道士攀谈。天上的红色眼睛突然停留,似乎在盯着黄员外和道士。随即终于慢慢转动,然后天眼散开,消失在云层中。   “大人倒是好心。”道士上下看了黄员外,然后说,“可是有些事情做了,总是有点不好。”   黄员外知道道士在说什么,也不能辩解。   道士停了很久,对黄员外说:“本来是打算带你儿子走,看来要再等几十年,给你儿子送个名。”   黄员外一听,道士原来知道自己儿子要出生,连忙问道士,“什么名?”   “裳”。道士说完就走了,“我和你是不会相见了,你告诉你儿子,我等着他。”   黄员外看着道士走远,心里默默的记住道士的话,然后拍怕小腿,那条小蛇,慢慢的滑出来,钻到角落里去。   半个时辰后,雨停了,乌云也渐渐散去。黄员外继续赶路,道路泥泞湿滑,又走了一个白天,傍晚的时候才回到家中。   黄员外一路上净想着昨晚天上的天眼,和道士的事情。但是刚一进屋。管家看到黄员外就说:“夫人临盆,生了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请来的两个稳婆都说大人和小孩都保不住了。”   黄员外立即把昨晚的事情给忘得干干净净,连忙跑到内屋,果然看到一群妇女在妻子的床前,气氛紧张。只有妻子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黄员外只能跑到正屋,给祖宗的牌位磕头上香。正在焦急的时候,管家突然闯进来,拉着黄员外往屋外跑,嘴里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   黄员外跟着管家跑到大门,也跟管家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屋外站了好几百人,密密麻麻,而且团团把黄宅给围住。抬眼看去,还有很多人都慢慢的向黄宅聚集。这些人都是背对着黄宅,全部都是背影!   黄宅里的狗开始狂吠起来,其他的牲畜也都惊慌乱叫。黄员外看着这些人,也吓得厉害,这些人都静静的站立,一动不动……然后靠近黄宅的这些人,慢慢转过身来——他们脸部枯槁,全部都没有下巴。   管家已经吓得呆了,身体在发抖。   这时候黄宅内屋突然发出一声婴儿的啼哭。黄宅外所有的这些人全部跪下。就在黄员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阵风刮来,这些人全部消失,仿佛被风刮走了一般。   一个稳婆跑到黄员外身后,“夫人生了,是个儿子。”   “真的!”黄员外激动起来,就要往屋里走。   “可是公子没有眼睛。”稳婆拉着黄员外,“是个怪物。”   管家立即打了稳婆一个耳刮子,“胡说!”   黄员外边走边问,“夫人有没有事?”   “大人还好……”稳婆迟疑的说。   “别吞吞吐吐的。”黄员外急了,冲进房间。看到婴孩已经被一个丫鬟抱在手里,于是凑近了去看,婴孩的一张脸全是青紫,脑袋在生产的过程中被拉的老长,不知道是死是活,鼻子上上方一片空白,好像全部都是额头,让人看着心生恐惧,房间里的丫鬟都躲得远远,害怕这个怪物。   “憋气时间太长,”另一个稳婆对着黄员外说,“活过来也是个傻子,还是个瞎子。”   黄员外不理会稳婆,走到夫人身边,夫人已经精疲力竭,但是还是勉强对黄员外说:“真是个傻子,我对不起你们黄家,你纳妾吧……”   “我儿子不会是个傻子,”黄员外想起了昨晚的那个道士。   “可是他的眼睛。”夫人指着刚出生的婴孩。   黄员外仔细的看着婴孩的额头,突然看到鼻梁上方的部位,婴孩的皮肤有点皱起,而且颜色灰白。黄员外用手指,轻轻触碰婴孩鼻梁上的皮肤,才发现是一张皮膜覆盖在婴孩的眼睛上,黄员外忍不住轻轻把皮膜撕下来。   婴孩突然大哭,眼睛也睁开。稳婆和丫鬟都看见了皮膜揭开后,眼睛挣得老大,这些女人都惊叫起来,婴孩不是没有眼睛,而是眼睛里有两个瞳孔!   黄裳,这个宋朝的术士宗师,天生双瞳!!!!!   一千九百二进,十万十三出   六、申德旭和黄坤到底是什么人   王鲲鹏向申德旭和黄坤说诡道两个先辈,一个是陈平,一个是黄裳。但是这两个人身份还不一样,陈平是根正苗红,堂堂正正的诡道传人。陈平在《史记》的陈丞相世家里面记载的很清楚,他是刘邦身边的谋士,给刘邦出了很多出其不意的计策,但是连司马迁都没有说明白,他是怎么去实施这些计划的。只是在最后引用陈平自己说的一段话:   “我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亦已矣,终不能复起,以吾多阴祸也。”   这就是当初尉缭告诫他的话,他用诡道的学识,让刘邦得了天下,但是他不能把诡道的阴谋做法用在治国之上。因为诡道是坤道,终究不能登堂入室,成为朝堂上的治国策略。   在陈平之后,很久都没有诡道的记载。唐朝道教兴盛,才有厉害的诡道传人出现。不过真正有线索证明诡道传人记录,就跟宋朝的黄裳有关了。   偏偏黄裳他还不是一个诡道的正统传人,仅仅是一个挂名。   申德旭听了王鲲鹏的讲述,就问王鲲鹏:“你说的这些,都是非常隐秘的事情,在诡道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说明一定有很大的动荡要发生了。”   王鲲鹏说:“是的,这就是天意吧,刚好铁锚的事情,把你们两人都牵扯进来。”   “我的身份,你一定很清楚,”申德旭指着黄坤,“可是他,还是个学生。”   王鲲鹏看着黄坤说:“他黄家的人,我的那个对头,从前唯一忌惮的就是秀山的黄家。”   “我们黄家有这么厉害吗?”黄坤说,“我从来不知道啊。”   “你是不是瞧不起黄溪。”王鲲鹏说,“的确黄莲清死后,黄家就开始势微,但是黄家兴盛了几百年,也不是一帆风顺,黄溪比你想的要有出息。”   王鲲鹏说的黄溪,就是黄坤的堂兄,秀山黄家的族长。黄坤也明白,王鲲鹏一定知道自己的底细,他的爷爷和黄莲清关系不好,很多年前就离开了秀山,到了长阳做一个普通的端公,一直到死。   “我爷爷和黄莲清到底有什么龃龉。”黄坤问。   “这就是我把你叫来的原因,”王鲲鹏说,“你们黄家跟我的那个对头,渊源很深,当初你爷爷本来是黄家的长房,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就是因为我说的那个对头的缘故,你爷爷被黄莲清赶出了秀山。”   王鲲鹏对黄坤和申德旭抱了抱拳,“等着吧,该来的马上就来了。”   然后王鲲鹏向申德旭告辞,黄坤听王鲲鹏啰嗦了这些话,也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只有一点是明白的,王鲲鹏在拉自己和申德旭入伙,对付那个对头,看样子申德旭是答应了,只是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应对。   黄坤离开水文,回到学校。他是三峡大学水利学院的学生,家里的事情,除了知道自己的爷爷是当地的端公之外,其他的都不清楚,他的父亲很忌讳谈论这些事情。一心要把他培养成一个正常人。   黄坤的专业是水利水电工程专业,学习的课程说直观一点,就是专门修水电站的。按照他的人生道路,就是学习三年,或者四年之后,就到中国的西南地区,某个深山野岭里建设水电站,从技术员做起,做到工程师,然后总工,如果运气好,能做个项目经理。这辈子劳劳碌碌,但是衣食无忧,也就这样了。   不过黄坤没想到昨天下午,在上课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人,什么都没多说,就把他带到了长江的胭脂坝河段,然后上了长江中的一艘驳船。接下来的事情,前面已经讲过,他被莫名其妙的说是黄家“避水符”的传人。后来又被那个叫申德旭的领导和那个来历神秘的王鲲鹏唠叨了半天。讲了一大堆历史。   黄坤在寝室里想了很久,回想起自己的爷爷的事情,实在是想不起来爷爷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就是个普通的端公,靠装神弄鬼为生,平时就是给人治一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在葬礼上唱唱丧歌。在爷爷的葬礼上,他的确知道了自己的祖籍是重庆秀山,因为秀山那边来了几个黄家老宅子的人来吊唁,其中领头的,就是黄溪,算辈分,应该是自己的堂兄。之前黄坤从来没见过他们,但是这些老一辈的渊源,昨天,在王鲲鹏嘴里都说了出来。   黄坤才意识到,自己的家族,还真的不一般。很可能真的是一个术士家族,并且很有名,连申德旭和王鲲鹏这样的大人物都挂在嘴边。   黄坤越想越乱,干脆给父亲打了电话,支支吾吾的问了一下爷爷生前到底是什么人,果然父亲在电话里很不客气,把他给训斥了几句,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很厌烦他提起这些事情。父亲当了一辈子代课教师,很反感鬼神之类的东西,一直和爷爷的关系不好。   黄坤知道在父亲的嘴里问不出什么,也就把这事给放下了,可是黄坤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从今天开始,他的人生道路已经发生了转变,他永远不可能去坐一个水电工程师,不过他以后的工作还是会跟水打交道,只是用另一种方式。   晚上休息,黄坤怎么都睡不着,刚刚睡着了,同寝室出去吃了夜宵的同学却回来了,闹腾得他醒过来,等这些同学都睡了,他又睡不着了。熬了几个小时,模模糊糊的勉强进入梦乡。   可是睡着了就开始做梦,梦见昨天在长江上看见的那艘驳船,消失了几十年,又突然出现的驳船。在梦境里,那艘驳船没有立即消失。而是静静的漂浮在黄坤的面前,然后黄坤看见驳船上的水手正在操作船舷上的绞盘,绞盘上的绳索绷的紧紧的,看来他们正在打捞一个沉重的东西。   在梦境里,黄坤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所以能清楚的看见绞盘的绳索慢慢的把一个东西拉起来了。虽然在梦中,黄坤也依稀能记得,他们应该在打捞一个铁锚——这个也是申德旭叫他去的理由。   但是黄坤在梦境里的那个绞盘拉起来的并不是一个铁锚,而是一个巨大的蟒蛇尸体,然后看见驳船上的水手都惊慌起来,在甲板上到处乱跑,但是黄坤听不见水手的叫喊声,他明明看见这些人在大声叫喊,但是就是听不见一丁点声音。   接下来让黄坤更加诡异的是,他发现船上的水手,全部都面朝着他呼喊,从口型上看,应该是在叫着救命!   黄坤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呢。   然后黄坤想移动,但是移动不了,突然看见绞盘拉起来的那个蟒蛇尸体,突然开始扭动起来,并且缠绕在了驳船上。甲板上的水手都吓傻了,各自抓着驳船上能固定的东西。   黄坤在梦中突然想明白,他们打捞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铁锚,而是一条蛟。这些水手惊动了蛟龙。   接下来的梦境,更加恐怖,黄坤眼睁睁的看着这艘驳船,慢慢的沉入江水。下沉的过程十分漫长,水手脸上绝望惊恐的表情,黄坤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让黄坤更加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做噩梦,但是他就是无法从梦境中摆脱出来。   当整个驳船都下沉到了江水之下,江面引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然后黄坤突然发现自己站在昨晚的那个大船上,身边站着申德旭和王鲲鹏。然后那些被淹死的水手,突然从船舷,边缘慢慢爬上来,泡的肿胀发白的手指,抠在甲板的边缘,然后一个又一个破碎不堪的头颅冒了上来,接着是肩膀,然后是身躯,这些水中溺毙的水手,全部爬到甲板上了,黄坤恐惧之极,本能的向身边的申德旭和王鲲鹏呼救,但是黄坤连一丝声音都发出不来。   这些尸体,缓慢的在加班上移动,慢慢的爬向黄坤。黄坤看见尸体的身体里爬出了白鳝鱼,白鳝鱼就是长江里专门吃人肉的鱼类,现在白鳝鱼离开了尸体的腹腔,在甲板上弹跳移动。   黄坤开始恶心起来,但是这一切身边的申德旭和王鲲鹏都视而不见。黄坤无法再忍受这个诡异的梦境,他开始极力抽动身体,想醒过来,但是身体仍旧不受指挥,看着这些尸体,一点点挪动到了自己的脚边。黄坤简直要崩溃了。   就在这个时候,黄坤听见有人在喊,“怎么啦,怎么啦,谁把水桶打翻了,寝室为什么这么多水!”   就这个声音,把黄坤从噩梦中解救出来。   这句话是睡在黄坤对面的胯子喊出来,胯子应该是半夜起来尿尿,结果下地,就发现了地上全是水。   胯子喊了两声,突然没了动静,黄坤眼睁睁的看着他回到床上继续睡觉去了。但是黄坤看的很清楚,胯子明明是要上厕所的,但是在喊了一声之后,看了看自己这边,然后就立即噤声,上床睡觉。   黄坤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仍旧不能动弹,看来是鬼压床太厉害的后遗症。黄坤就河面继续半睡半醒,仍旧觉得身体上方沉甸甸的,压的自己无法翻身。   时间终于熬到了天亮,折腾了一夜的黄坤才勉强睡着了一会。可是当他醒来的时候,看见寝室的其他三个室友,正站在他的床头,一起盯着他,胯子正在激动的说着什么。   黄坤从床上坐起来,对着胯子说:“我昨晚做噩梦了,你是不是看见了?”   胯子摇头说:“我没看见你做噩梦。”   “可是你明明说地上全是水?”   “地上的确都是水,”胯子指着地下,“你看,都还没干。”   “你当时说,”黄坤说,“有人把水桶打翻了。”   “坤逼,”胯子郑重的说,“我们寝室什么时候有过水桶!”   黄坤懵了,坐在床上不懂。但是胯子接下来说的事情,让他更加崩溃。   “你昨晚,躺在床上,眼睛的睁得大大的。”胯子继续说道,“我看见你明明醒了,但是你就是不动。”   “我动不了。”黄坤解释,“我昨晚做噩梦。”   “你被鬼压床了,”胯子说,“我看到了至少七八人都趴在你的被子上,那些人都是一脸的死人面孔。”   黄坤这才看自己身上的被子,发现整个被子都湿漉漉的,好像刚刚从水里来捞起来一样。黄坤一把将被子甩到地下。   胯子大声喊:“昨晚我们寝室绝对是闹鬼了!!!!!”   尸体,那些水手的尸体。。。。。。。黄坤明白了,昨晚真的不是一个噩梦那么简单。   “你已经被卷入进来了。”黄坤想起了王鲲鹏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黄坤赶到水文,王鲲鹏和申德旭都在。   王鲲鹏和申德旭肯定是知道黄坤会回来找他们。黄坤看着这个两个老江湖一脸轻松的样子,心里就明白,面前两个人,一个是三十出头,一个是四十多,而且都身份显赫。自己的年龄太小,在他们面前,菜鸟都算不上。   “我昨晚发生的事情,”黄坤还是忍不住要问,“你们都知道?”   王鲲鹏笑着把黄坤招呼过来,然后在黄坤的肩膀上拍了拍,“黄松柏心思真的够深的,在你面前一点都没吐露。”   黄松柏就是黄坤的爷爷,黄坤心里更加清楚,自己的爷爷果然是非同一般,连王鲲鹏都这么惦记。   “你昨晚招惹的东西,”王鲲鹏说,“是从船上跟着你过去的,现在没事了。”   黄坤犹豫的说:“你说没事就没事了,你什么都没干啊。”   王鲲鹏点着笑的更厉害了,“看来你也真的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黄坤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申德旭替王鲲鹏说了,“在湖北,论驱鬼的本事,如果王道长说自己是第二,那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我还真的不是第一。”王鲲鹏不笑了,“真正当之无愧的第一,是另一个。”   “你上次说的那个会算沙的人。”黄坤立即反应过来。   王鲲鹏说,“看来我没看错人,你比看起来机灵。”   “真的有人会算沙?”申德旭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他是我的兄弟。”王鲲鹏终于说了实话,“和黄裳一样,诡道 挂名。”   “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申德旭惊讶的脸部都扭曲了。   王鲲鹏没有接着申德旭的询问回答,而是对着黄坤说,“刚才我把你背着的九个水鬼都拍散了。”   黄坤刚刚松了一口气,王鲲鹏却又说:“可是你身上还有两个,这个我不能帮你。”   “是帮不了,还是不能帮。”   王鲲鹏犹豫了一会,“你得去找那个人来帮你。我就不管了。”   “他凭什么要帮我,”黄坤说,“你在耍我?”   “因为你是黄松柏的孙子,”王鲲鹏说,“你要做他的徒弟,他才会帮你。”   “算沙,算沙。”申德旭仍旧在喃喃的自言自语,“真的有人会算沙,而且就在这个城市里。”   “算沙到底是什么法术,”黄坤问,“到底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王鲲鹏和申德旭对视微笑了一下,还是王鲲鹏来解释了。   诡道的算术,已经说过,分别是水分、晷分、看蜡、听弦,这四种算术,其他的门派都会。但是唯独算沙,一直在诡道内部流传,但是也没人会使用。只有一个人,就是创建了算沙这个法术的人,才能算沙。   这个人就是道衍,俗名姚广孝。   开指徵角羽   道衍是永乐帝的国师,无论是道教历史,还是中国的正史,这个人都是一个极度牛逼的人物。他虽然行的是道术,但他的身份却是一个和尚。并且他师从席应真,而席应真,就是诡道在元末明初的诡道司掌。   当年席应真经营诡道,在元末乱世顺势而上,成就也非同寻常,但是他遇到了命中的克星,道教的正统传人刘基。当时诡道招魂师席应真,道教大法师刘基,是最有本事的两个术士。   只是席应真辅佐汉王陈友谅,刘基辅佐吴王朱元璋。朱元璋和陈友谅都是真命天子,只是生不逢时,青龙白虎同时争夺天下。最后青龙朱元璋打败了陈友谅,建立明朝,明朝修史的史官刻意剪除了陈友谅和席应真的记载,却对刘基的事迹详细记录。所以后世反而不知道席应真的厉害。   但是明朝真正最厉害的国师,却是席应真的弟子道衍,道衍用自己的行动,替席应真报了一箭之仇。   事情从席应真和刘基最后的对决——鄱阳湖水战开始说起。   湖面上有几十上百艘大大小小的战船,大部分的战船都火光冲天。数以万计的士兵在战船上相互厮杀,已经没有了任何战术可言,所有的人都杀红了眼,眼眶都跟映红的湖水一样。   一切都是大乱。   空中无数只利箭在往来飞舞,无数的人在拼杀。偏偏就有那么一支箭,在几十万人中,不偏不倚,射中了一个人的头颅。这种近乎于没有的巧合,让战争就此终结。   鄱阳湖大战,朱元璋大获全胜。   席应真看着刘基。两人之间放着摆着一个八卦图,八卦图是用蜡烛摆布出来的,现在席应真这边的蜡烛已经全部熄灭。席应真头发披散下来,呆立了很长时间,然后用手中的木剑,刺入左眼。刘基把手中的蒲扇收起,“你输了。”   “那倒未必,”席应真说,“还没有到那一天。”   “天下姓朱了。”刘基说,“天下第一谋士是我。”   “我会赢的。”席应真并不服气,“只是你看不见我赢的那天。”   “张士诚也完了,”刘基说,“能左右天下的只有你我,汉王和吴王,张士诚不会接纳你。”   “都说你能看八百年,”席应真咬着牙齿说,“可惜你看的太远。看不到自己和后面的几十年。”   “世上只有人记得我,”刘基开始微笑,“不会记得有你,也不会记得诡道。”   “不见得。”席应真说,“我赢不了你,但是我的传人会让你一生的心血白费。”   “真的有这号人?”刘基说,“我倒是要看看他是谁?”   “他躲起来了,”席应真撇着嘴笑起来,鲜血流淌在脸颊,看起来十分狰狞,“等你死了,他就出来。”   刘基脸色惨白,他的确看不到。   两万三千五百十三进,四万一千两百零三出   刘基就是后世被人提起过无数次,和三国时期与诸葛亮比肩的刘伯温。其实《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就是陈友谅麾下的一个门客,他写《三国演义》偏离了正史《三国志》很多,而这些偏离的内容,很大一部分,就是他耳闻目睹陈友谅和朱元璋还有张士诚之间的战斗,并且把这些事件发挥成故事,写进了小说。   诸葛亮的任务原型,和一些事迹的来源,其实就是刘伯温,但是也很有可能是席应真。因为毕竟罗贯中跟席应真更接近一些。   现在来说说为什么席应真和刘伯温相互龃龉。   理由当然很简单,两个人都是当时不世出的术士高手,当然要决一高下。   刘伯温从小自学成才,秉承了宋朝的陈抟和周敦颐,以及后期朱熹的学说。刘伯温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融会贯通了道家和儒家理学的精髓,成就了一代术士宗师。而席应真的身份师承不明,史书记载的很少,也不仅仅是成王败寇的原因。而是席应真的师门——诡道,从古至今都很隐秘。   两人当时各为其主,相互争斗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都想得到一本《恒河数沙》的册子。   《恒河数沙》这册子,其实也是有来历的,公元前古希腊就有了,明确记载是阿基米德所著。这个册子一直没有翻译到中国来,一直在欧洲和中亚流传,也不是什么太有名的学说,和阿基米德其他的成就来说,非常边缘化,几乎没人关注。   但是这个册子在元朝时期,蒙古军队,占领中亚和东欧,很多中亚的色目人到了中原,这个册子的手抄本也慢慢在民间流传过来。   官方对这个册子根本就不在意,因为对于当时的社会环境来说,这个东西完全没有用处。   现在说说《恒河数沙》到底说的什么。   古代人的数学其实并不发达,其中有个难题就是,如何显示大数目。打个比方,中国的文言文,就喜欢用“三”、“数”来形容数目的庞大,就是说有很大的数目,然后发明了千万亿这些数目的概念,但是更高的数目呢,兆,亿兆,兆兆,这些数目也书写出来,但是不能用于计算。   古代的西方也是一样的难题。但是《恒河数沙》就提出了一个相对精准的表达大数字的方式。   现在社会都觉得没什么,但是在古代这是一个很艰难的事情。   并且《恒河数沙》并不仅仅是一个数学方面的课题,其中提倡了一个概念,那就是能够计算出世界上所有的沙砾。   这个就和神秘主义有关系了,所以在元末时期,这个册子引起了中国很多术士的窥觑,因为中国的道教,对算术有着系统的认知,并且运用于法术之上。   当时席应真和刘伯温都对《恒河数沙》这个册子的手抄本无比的向往,但是这个册子落到了席应真的手中,可惜的是,席应真也无法根据这个册子找到合适的算术,提升自己的法术。反而因为这个事情,遭到了刘伯温的打击。   不过席应真有个徒弟,叫姚广孝,也就是靖难之役的第一功臣。席应真在陈友谅被朱元璋打败丧命之后,也不知下落。   但是可以证实的是,《恒河数沙》这个册子,肯定落在了道衍的手上。因为道衍在几十年后,给诡道加入了一个最厉害的算术,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这个算术,就是算沙!   这就是申德旭为什么对算沙如此震惊的原因,因为道教的内部记载,当初掌握算沙的道衍,神通广大,其他的以后再说,但是他在乱军中,能够一眼就能分辨出敌方有多少军士。当时无数的术士在道衍面前印证,都发现道衍的确是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   道衍不需要任何器具,就能看出一棵树上有多少叶片,一个盐罐里有多少盐粒,甚至能够掌控军粮的数量,精确到两。   拥有这种本领的人,给永乐帝作为军师,而朱允炆身边已经没有任何可用的术士,刘伯温也早早的死掉,所以朱棣打不赢朱允炆才怪。   这就是诡道算术——算沙的来历。但是道衍之后,诡道再也没有人能够学会算沙,算沙这个真实存在,但又不能接触的算术,就一直在术士中流传。   当王鲲鹏对申德旭说有人能算沙,并且和王鲲鹏是兄弟的时候,申德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这句话是王鲲鹏所说,也绝对不是王鲲鹏在吹牛逼。   “我能拜访那个人吗?”申德旭谨慎的问王鲲鹏。   王鲲鹏指着黄坤说:“见那个人不难,但是要把那个人给请出来,还真要落在黄家人的身上。”   黄坤摊摊手,表示不明白。   “那人已经完全不愿意参与任何跟道教门派有关的事情了。”王鲲鹏说,“但是我们诡道和黄家有个约定,就是我们这一辈诡道传人,一定要收一个黄家的弟子。”   “王道长,”黄坤犹豫的问,“你说的是我吗?”   王鲲鹏笑笑,继续说:“所以我就不收你为徒了,把机会让给他。”   “可是这么做有用吗?”申德旭好奇的问。   “黄坤做了他的徒弟,”王鲲鹏看着黄坤,“无论黄坤遇到什么事情,他都要极力帮助,因为。。。。。。”   “因为什么?”黄坤和申德旭都忍不住问。   “因为,他要把他的本事传下去,”王鲲鹏沉稳的说道,“他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申德旭叹口气,“有这么大本事的人,却偏偏不愿意成就事业,也真是奇怪了。”   “偏偏就有这么奇怪的人,”王鲲鹏也无奈的说,“你拿他有什么办法。”   黄坤心里很不自在,因为他发现自己作为了一个棋子,在长辈之间摆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我该怎么做?”   “这就跟你自身有关系了。”王鲲鹏看着黄坤,“你和我说的那个人也一样,从小就招惹一些看不到的东西,但是当时你爷爷黄松柏是个驱鬼的高手,所以打小被保护起来。现在你爷爷死了,所以那些东西拼了命的要找你。”   “比如那些水鬼,”黄坤突然想起来,“你刚才说还有两个。”   黄坤感觉受到了愚弄,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老前辈,有经验的人,永远在年轻人面前有着无聊优越感,却浑然忘记了自己当年是怎么从菜鸟一步步走过来的。或者他们当年就是受过了这种变态的轻蔑,所以理所应当的要把这种情绪发泄到下一代。   黄坤受不了王鲲鹏的这种态度,一方面王鲲鹏也承认他是赫赫有名黄家的接班人,也可能是早早定下了诡道的传人,但是还是这么明显的把看不起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   黄坤随即想到王鲲鹏说的,诡道门派,两个传人之间永远都是相互不对付,现在他已经想把自己交给诡道的另一个传人做徒弟,当然对自己的态度好不到哪去去,因为自己迟早是他的敌人。就是不知道王鲲鹏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徒弟,希望不要是这种瞧不起人的性格。   还有自己已经被安排好的师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听王鲲鹏的叙述,看来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如果脾气跟王鲲鹏一样,自己岂不是要受更多的轻视。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也老的那一天吗,真的到了自己本领高强,而他们年老体衰的时候,就不担心年轻的一代会报复?   还有,自己根本就没有答应要搀和他们这些神棍之间的事情,可是王鲲鹏好像完全已经认为自己会答应一样。连问都没有问自己一句。   黄坤在回学校的路上心里不停的想着这些问题,越想越激动。忍不住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踢了起来。结果脚趾头碰在坚硬的水泥板上,疼的呲牙咧嘴。脚受了伤,黄坤磨磨蹭蹭回到了寝室。   寝室里其他几个室友仍然在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看见黄坤推门进来了,却都同时住嘴。黄坤心里还在想着王鲲鹏那种对自己轻描淡写的态度,也懒得管室友在唧唧歪歪干嘛。   黄坤抱着脚坐在床上,几个室友嘴里说着要出去上网,纷纷走了。留下黄坤一个人在寝室。也没人问他脚怎么了。   黄坤脱了鞋袜,看见脚趾头肿的厉害,脚趾甲也翻了,只好勉强躺下来休息,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看着窗外渐渐黑了。头晕脑胀的,随即又想睡过去。   结果在睡梦中,就听见有人咿咿呀呀的哭,哭泣声一直不停,黄坤不胜其扰,突然就又醒了,结果看到寝室里,除了自己,一个人都没有。   这下黄坤就立即清醒过来,一动不动,然后轻微的哭泣声,听的明明白白,而且就在自己的耳朵下方。黄坤连忙把枕头翻开,声音还在,又把被褥给拉开,发现声音在床板下面。   黄坤犹豫了,他已经开始害怕,王鲲鹏说过,有鬼跟着他。可是当黄坤想继续睡觉吧,那个哭声还是不停,黄坤脚痛的厉害,也不能走出寝室,希望室友回来壮胆,可是这些王八蛋,不到凌晨是不会回来的,通宵上网也不稀奇。   这断断续续的哭声,让黄坤十分的害怕,又烦躁不堪,最后黄坤只好,把头伸到床边,看着床下。   可是床板下面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有。   黄坤嘴里骂了两声,然后继续睡觉,干脆在被褥上扯了两团棉花,把自己的耳朵给堵上。   没想到黄坤又做梦了,梦见自己睡在床上,而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床头,黄坤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在做梦,就看着那个人坐在自己旁边,正在看书,突然一个人从外面闯了进来,看书的人一抬头,闯进来的人拿着一把砍刀,把看书的人脖子砍了一下,然后那个人的头颅就垂到了胸口,脖子只剩下一张皮连着脑袋。   鲜血开始涌出,黄坤吓坏了,连忙坐起来,这时候,发现寝室的地面上全部是鲜红的血液——这绝对不是在做梦!   好在室友回来了,看见地面上湿漉漉的,然后就发现是洗手间的便池堵上了,污水蔓延到了寝室。室友开始数落黄坤。说黄坤为什么把厕所给堵上了,黄坤辩解,自己根本就没有上厕所。室友中间,特别是胯子,那里相信,继续骂骂喋喋。黄坤心情本来就不好,跟胯子吵起来,其他的室友却偏袒胯子。   胯子还在骂他,说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床上看书,等他们走了,就把厕所也堵住了。这句话一说,黄坤就不说话了,自己明明是出去一个上午,那里在寝室里看书,难道他们看见的是其他人。。。。。。   几个人骂了一通,也就睡了。到了半夜,黄坤越想越激动,就想着自己做的梦,梦见的砍人的场面,想着如果有把砍刀,就把这些室友都给砍了。结果突然就发现自己站了起来,而且手里沉甸甸的,一抬手,发现手里拿着一把鲜血淋漓的砍刀。   现在胯子就在自己的面前,无比恶心的打着呼噜。黄坤心里一阵厌烦,心里一激动,就想砍死胯子。结果胯子突然醒过来,对着黄坤大喊:“坤逼,你还有完没完,大半夜的不睡觉,拿水瓶干嘛,想要烫死我吗?”   寝室里其他人也醒了,黄坤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个暖瓶。   黄坤发疯的事情马上就传遍了学院,很多人都指指点点,让他特别不自在。好几次他都听见有人在说他可能是下一个马加爵,黄坤就不明白了,自己家境虽然不好,也没到交不起学费,吃不上饭的地步。心里也没有扭曲,只是喜欢做噩梦而已。   平时和同学关系处理的也不错,为什么就莫名其妙的被那个申德旭去了一趟长江,见到了王鲲鹏这个神棍,自己的生活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接下来的传闻就更让黄坤郁闷了,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已经打听到了他的爷爷是长阳的一个端公,跳地戏的。所以他也跟他爷爷一样喜欢装神弄鬼,神神叨叨,天可怜见,黄坤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有件事情,黄坤自己也避免不了,那就是他仍旧在做噩梦,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一个男人坐在自己的床上看书,然后被一个冲进来的人把脖子给砍断了。   黄坤实在是无法忍受,他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只好给申德旭打电话,说了自己的事情,问这件事情到底怎么解决。   电话打之后半个小时,王鲲鹏到学校来了,在黄坤的寝室看了一下,对黄坤说:“我说怎么有脏东西缠着你,原来是这么个情况。”   黄坤就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这个寝室从前死过人的。”王鲲鹏说,“还是杀人的案件。”   黄坤心里踏实了,对王鲲鹏说:“王道长你能看出来,肯定也能破这件事吧。”   王鲲鹏笑了笑,“我说过,这件事必须由那个人出面来摆平。”   “我他妈的哪知道那个人是谁?”黄坤急了,“我到哪里去找。”   “我在你身上闻到那个人的气味了,”王鲲鹏神秘兮兮的说,“你离他不远。”说完就走了。   黄坤心里把王鲲鹏骂得一个祖宗十八代,也无计可施。但是至少知道了一点细节,他就去问学校里的一个老教授,这个教授人还不错,应该不会对他隐瞒什么。   果然老教授就把事情说了。   原来黄坤住的寝室,在二十年前,有个哥们喜欢班上一个女生,可是那个女生有男朋友的,是社会上的一个保安。结果这个哥们硬是花言巧语,把女生给追到了,挖了那个保安的墙角。那个保安不服气,就跑到学校里来,把这个男生给砍死了。   这件事情在二十年前闹的沸沸扬扬。   黄坤知道了状况,心里不服气,也就懒得去找王鲲鹏了,自己就在晚上等着室友出门后,在寝室里烧纸,边烧边说一些“你们的事情你们解决,不要再来找我。。。。。。。”之类的话。   结果正在烧纸,寝室的哥们突然又回来了,原来是网吧停电,他们提前回寝室了。这下室友对他更是鄙视,但是也不敢说什么,晚上睡觉,黄坤自己不睡着,就听见室友在不停聊天。黄坤心里明白,室友在提防着他。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室友越是这么针对他,黄坤就越是愤恨。可是晚上做噩梦还是继续在做,每天都烦不胜烦。然后王鲲鹏突然又打电话来,问黄坤情况这么样了。黄坤没好气的敷衍两句,就要挂电话。可是王鲲鹏在挂电话之前说了一句,让黄坤毛骨悚然。王鲲鹏说,我看了的,那个杀人的事情,期限就要到了,如果还不搞明白,你们寝室要出事。   黄坤总觉得这是王鲲鹏在忽悠他,就不想在理会。结果当天晚上就真的出事了,这次又是黄坤睡觉到半夜突然觉得有动静,就醒过来。然后看见寝室门缝有红光透入进来。室友这几天干脆就通宵上网,白天回来睡觉,尽量和黄坤错开时间。所以现在寝室里也没有人。黄坤看见红光一明一暗的瘆人。   就打着胆子喊了一声:“是谁?”   门外没有回应,但是红光还在。黄坤这些天心情急躁,现在怒气上来也不怕了,起床走到门后,一把将门打开。一看,脚下一堆火焰,面前一个人正在跪着烧纸。看见黄坤了,连忙站起来说对不起,黄坤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是人是鬼。   这个场面把黄坤给吓到了,为了壮胆,故意大声骂:“你在这里给死人烧纸干什么,我们这里有死人吗?”   这句话一说,黄坤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的寝室的确是死过人的。看来这人,一定是死者的家属,都过了二十年了,还来烧纸。   那个人摆摆手就要走,被黄坤拉住,黄坤突然看到,这人脸色苍白,就算是火光映射也透着惨白的脸色,脸皮下的青色血管都看的清清楚楚,在大半夜的遇到这么一个人黄坤也心里害怕。   天亮的时候,王鲲鹏主动找上黄坤了。进了寝室就叹气。对黄坤说,这个寝室杀气重,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黄坤就把昨晚有人在门口烧纸的事情说了。   王鲲鹏想了一会,对黄坤说:“这事情不好玩了。幸亏我今天来了,不然出大事。”   黄坤就问情况,王鲲鹏说:“三峡大学以前一个学生因为感情问题,被外面的保安杀死,我听说过。具体是,那个保安,先把女生给叫出去,吵架的时候,把女生杀了,杀人之后,保安一不做二不休,就到男生寝室,把女生劈腿的那个对象也杀了。后来保安也被枪毙。这事,其实本来也没什么,我也是吓唬你,那三个人都是横死,杀气重,在你寝室闹一天也是正常的。”   “闹一天?”黄坤问,“到底为什么?”   “因为就是二十年前的今天出的事,”王鲲鹏说,“不然我来干什么,难道真的看着你被上身了杀你的室友啊。”   “什么什么?”黄坤连忙问,“你什么意思?”   “我说什么你心里不清楚?”王鲲鹏说,“你这段时间估计天天都想弄死你的室友吧,认为所有人都在针对你。”   黄坤默然,他的确有这个想法。   “这就是你被影响了,”王鲲鹏说,“别以为什么鬼啊神的很厉害,其实都是感染你的心智而已,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床板下面已经藏了东西。”   黄坤连忙反驳,“我没有啊。”   王鲲鹏走到黄坤的床铺前,把被褥掀开,黄坤看了也傻眼了,床板上放着一把西瓜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如果你今天不来。。。。。。。”黄坤停顿了一会说,“我今晚可能会杀人。。。。。。。这也太他妈的奇怪了吧。”   “事情说破了,也就没什么了,”王鲲鹏说,“不过你说昨晚有人烧纸,这个倒是很意外。”   王鲲鹏又想了一会,“可能是提前在给你们烧纸,有高手啊,知道你们寝室已经要出人命了。”   王鲲鹏说完,立即让黄坤把舌头伸出来,仔细看了看。黄坤也奇怪,连忙跑到厕所去照镜子,这才看到自己的舌苔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都变成了绿色。   “算了,”王鲲鹏说,“我带你去找那个人,让他来解决这个事情。”   黄坤问:“这事你明明能帮我解决,为什么不自己出手。”   “我说了你也不明白,”王鲲鹏带着黄坤边走边说,“黄莲清跟我有恩,你们黄家的人有事,我绝不袖手旁观,只是打捞铁板,我在长江里施展了法术,我的对头可能已经被惊动 。”   “所以你不愿意再施展法术,”黄坤说,“原来你这么厉害的人也有害怕的对头。你就让他帮你出头。”   “这么说也行。”王鲲鹏摆摆手,算是解释了。   王鲲鹏带着黄坤走到校外,直奔网吧而去,黄坤又奇怪了,“去网吧干嘛?”   “我说了,那个人和你很近,应该和你的室友在一起,”王鲲鹏说,“你不是说过你的室友经常上网吗?我的那个兄弟,已经在网吧里呆了半年了,这半年来,我在宜昌每个网吧都找过他。”   黄坤更加茫然,说好了是个神棍,这么却又变成了一个网瘾。   两人进了网吧,黄坤看见自己的室友果然都在,正在组队打游戏。王鲲鹏直接走到一个位置边,黄坤也跟了过去,看见一个头发乱蓬蓬的人,胡子也老长,脸估计已经一个星期没洗过了,眼屎堆积在鼻梁两侧,一只脚蜷在凳子上,袜子都没穿,这人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睛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脑屏幕,两个手在操作键盘和鼠标,打的竟然是过气的网络游戏《传奇》,看级别也很高了,但是也没高到特别牛逼的地步。他面前的电脑桌,堆了好大一摞桶装面盒子,还有好些个可乐易拉罐,桌面上除了方便面盒子和易拉罐,就是一个烟灰缸,烟头都堆积成了一个小山。   王鲲鹏说话了,“玩够了没有。”   那人脸朝着屏幕,“别烦老子,还有一会就升级了。”   王鲲鹏叹口气,继续等着。黄坤也看着这人练级。过了十多分钟,这人随手掏了烟盒抽烟,发现烟盒已经空了,突然扬起头,扯着嗓子喊:“网管,给老子拿包烟?”   网管也喊:“你都欠了四包烟钱了。”   “从我卡里扣。”   “你卡里没钱了。”   这人才急了,把头偏了偏,对着王鲲鹏说:“愣着搞什么啊,帮我充值啊。”   王鲲鹏无奈,走到吧台,给这人充值,回来的时候,还给他带了两包烟。黄坤看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他见到王鲲鹏,都是一副气质高昂,处变不惊,带着众人在长江上在浓雾中摆脱困境,而且和申德旭一样,气定神闲。没想到在这个网吧里,被一个网瘾患者呼来唤去。还一点脾气都没有。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人连忙撕开烟盒,点燃了烟,然后又忘记了王鲲鹏的存在,继续打着游戏,这次一直打了两个小时,黄坤看到他已经升级了。   这人才扭过头,对着王鲲鹏笑了笑,“来了啊。”   王鲲鹏苦笑着说:“疯子,你要玩到什么时候?”   谶篇   一、徐云风和王鲲鹏都是诡道传人   四万二千五百三十二进,一万三千六百二十二出   听了王鲲鹏对着这个叫他“疯子”,黄坤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疯子对着黄坤说:“笑什么,他的名字也好听不到哪里,现在也没人再喊了吧,王八,王道长。”   黄坤肚子里已经要笑破了,只能忍着不笑出声来,心里憋得难受,王鲲鹏——王抱阳——抱阳子,这么牛逼的人,竟然和普通一样,有一个无比搞笑的外号。   而且看起来,王鲲鹏对这个外号完全没有任何不适应,看来这两人相互称呼外号已经很多年了。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王八对着疯子说,“开始了。”   “干我屁事。”疯子把烟头捻灭在烟缸,喉咙咳咳几声,吐了口痰在烟缸里。   “有件事情你应该记得吧。”王鲲鹏说,“黄家以前有个叫黄金火的人,当初可是救过你的命的。”   “有过。”疯子又点燃一颗烟,“那又怎样?”   “一命换一命,”王八说,“你该还了这个人情吧。”   黄坤心里又是一阵震惊,秀山黄家,自己的本家,看来真的不一般,他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黄金火这号人物。   疯子想了很久,“也算是那个黄金火当初放了我一马,但是你也说过,他没后人,他自己也死了,我怎么还?”   王八把黄坤拉在疯子的面前,“这人是黄金火的本家侄子,有麻烦了。”   疯子看了看黄坤,哼了一声,对黄坤说:“把舌头伸出来。”   黄坤这才明白,这个胡子头发乱糟糟的人,果然是有本事的,只好把舌头伸出来。疯子一抬手,把黄坤的舌头给捏住,也不嫌肮脏,把黄坤的舌头拉出来好长,仔细看了看,然后对王八说,“有东西缠住他了,不过你能搞定。”   “我说过了,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王八说,“你知道的,我不能让那人知道我还在干这个。”   疯子沉默了很久,才说话,“看来当初预言的,都灵验了。”   “灵验了。”王八说,“别玩了。”   疯子站起来,看着黄坤,突然发问:“你是谁的儿子?”   “黄大贵。”黄坤老实的回答。   “屁。”疯子转头对着王八说,“黄家人没有这么起名字的,你他妈的弄个假货忽悠我。”   “他的爷爷是黄松柏,”王八冷静的说,“他叫黄坤。”   “被黄莲清赶出来的那个老家伙,”疯子来了精神,“有点意思。”   黄坤听见疯子对自己的祖父并不尊敬,心里也烦躁,没好气的问:“你就是哪个会算沙的人?”   “你还听说过算沙?”疯子奇怪的问,“王八告诉你的吧。”   “疯子,”王鲲鹏说,“你还记得宇文发陈么。”   疯子看了看黄坤,又看了看王八,“也就这样了,就是他了。”   王鲲鹏松了一口气。黄坤大致明白,看来这两人之前有过约定,而这个约定,和自己肯定有关系。   但是这个叫疯子的人,实在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厉害人物所具备的风范。   “昨天晚上有个人在我寝室门口烧纸。。。。。。”黄坤知道要趁热打铁。   “不用说了,”疯子打断黄坤,“你命好,出了事有人替你扛,如果不是这个姓王的什么鸡巴道长要替你出头,你今晚就会失心疯,拿砍刀砍你的室友,会把那个叫胯子的同学砍死,诶诶,这个家伙现在不就在这里吗。”   黄坤呆住了,这个叫疯子的人,什么都没问,就把情况了解的清清楚楚。但是搞笑的是,他说对道士说脏话。   “你不是道士?”黄坤问。   “我不是,”疯子笑着说,“你见过有人这么骂自己的吗?”   黄坤看见王八的脸色很不好看,也觉得尴尬。   王八对着疯子说:“快点把这事给结了,还有大事。”   疯子说:“还是老样子,自己搞不定了就来找我。”   黄坤对着两人完全无语,看着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说话却又是这种不拘小节。   三人回到寝室。疯子前前后后看了一下,然后跪在门口,仔细的摸地面。然后抬起头说:“这事好玩了,原来你们都猜错了。”   黄坤,这个来自于秀山黄家外宗的后人,竟然被脏东西给缠住,如果让别的术士知道了,该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只是黄坤,现在根本就意识不到黄家的威名,否则他一定会无地自容到极点。   但是现在黄坤还巴巴的指望着王鲲鹏和这个叫疯子的人替他解决难题。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只是王鲲鹏把他当做棋子,拉疯子下水的一个手段而已。   疯子在寝室里转悠了一圈之后,对黄坤说:“的确有怨气。”   王鲲鹏就把当初杀人的事件给疯子说起了。疯子算了算发生的时间,对王八说:“你的水分还没忘吧?”   “没忘,”王八回答。   “死了不该死的人。”疯子回答,“死的那个很冤,所以一直在找机会发泄。”   “什么意思?”黄坤问。   疯子对王八说:“去查一查当初那个被杀学生所在班级的名册吧。”   王八立即说:“我已经查过了,名单就在我的手上,复印件都在这里。”   “那还犹豫什么。”疯子说,“拿出来给我看啊。”   王八把随身的公文包打开,拿出一叠纸张,给疯子一张张的看。黄坤看了,原来是一个班级的名单,姓名资料的都很齐全,甚至还有登记照。   黄坤瞪着眼睛看着王八,原来他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疯子随手翻了翻,王八挑出一张,是个女学生的资料,“被杀的女生就是这个人。”   然后又翻出一张,“被杀的男生是他。”   黄坤看着这两人男女的照片,男人的眉毛两边都是断裂的,女人的颧骨高耸。果然是夭折的面相。   疯子却不以为意,把资料过了一遍,然后拿出一张资料,指着上面的照片说:“应该是这个人,一双桃花眼。”   黄坤没明白疯子在说什么,但是看着这个照片上的人,总觉得奇怪,想了很久,突然猛然醒悟,这个人的脸型就是昨晚烧纸的那个诡异的中年人的样貌。   “哦哦哦”黄坤连续叫了好几声。   王八和疯子都看着他,“脑袋还挺好使。”   “这人没走远。”王八自信的说,“今天是忌日,他一定要再来。”   “为什么?”黄坤有犯傻了,但是立即醒悟,“他跟我一样,被缠着不放。”   疯子看了看资料上的名字,走到门口的走廊上大喊:“杨福海,你出来。别躲了。”   喊了几声,黄坤果然看到昨晚的那个中年人慢慢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叠黄裱纸,还有几根蜡烛。而这个叫杨福海的人,正是疯子手上那张学生的资料。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不用王八和疯子向黄坤解释,黄坤也明白什么情况了,当初被情杀那个人应该就是面前的这位杨福海。只是保安冲进寝室杀了另外一个人,所以让杨福海这二十年也背着良心谴责。   王八对杨福海说:“我教你一个法子,怎么烧纸。”   杨福海听了,连忙给王八磕头。王八把杨福海手中的蜡烛摆了个很奇怪的形状,然后给了杨福海一个小树枝,应该是桃木的,让杨福海拿着。杨福海照做,跪着烧纸。   疯子和黄坤站在一边,问黄坤:“问你一个问题,很重要,看你能不能回答。”   黄坤看着杨福海烧的纸钱被一阵风给卷了起来,飘到走廊外。心里想着,为什么怨气这么大。而疯子和王鲲鹏两个神棍却都尽在掌握,难道是在考验自己什么。   “我就问你,”疯子开口了,“你能看到什么?”   黄坤看着杨福海,突然感受到了杨福海心中的内疚,他瞬间明白了一起,是的,那是一个下午,那个保安杀气腾腾拦住一个学生,“杨福海住那个寝室?”   那个学生吓傻了,因为他看见了保安的手上有鲜血,而且还捏着一个女孩的发卡,学生对着保安说:“三楼,靠楼梯旁的第二个门。”   ——这就是黄坤的寝室。   保安听了,立即跑向三楼。而那个学生仍旧呆在原地,黄坤现在能够很清楚的在面前的杨福海的记忆里看到,那个学生,就是杨福海自己!   王八对着疯子说:“你说过的,有这么一个人,你就出山。”   疯子撇着嘴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黄坤猛然明白,对疯子说:“你跟我一样,也能看见他的记忆!”   “这本事不是人人都有。”疯子苦笑着说,“你他妈的跟我一样,运气不太好。”   那边杨福海知道事情已经完结了,连声道谢,给王八递了名片,匆匆离开。疯子把名片拿过来了,笑着说:“谁说有因果报应的,这人还是安琪公司的一个经理呢。”   只有黄坤明白,这种事情在王鲲鹏和疯子面前,根本不是什么事情,而听他们的口气,他们要面对的事情,要比自己刚刚面对的要艰难无数倍,而且很明显的,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关键性人物,而原因只有一个——自己姓黄。   王鲲鹏短短的几天,有一句话已经说了多次:   “现在开始了!”   现在黄坤就是个傻逼,也明白了王鲲鹏在谋划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他一个人做不来,必须要由面前的这个疯子帮助他。   黄坤不知道疯子到底是什么来路。现在他只知道三点。   一, 疯子和王鲲鹏是诡道同门,看情况两人关系很好,但是他们当年有过节。   二, 疯子将会成为自己的师父。   三, 疯子会算沙,且不论他的别的本事如何,仅仅算沙这一个算术,他就能跻身于天下术士的第一高手之列。   黄坤想到这里,心里有期待起来,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具备任何一个屌丝对未来的憧憬,而现在,这个机会竟然摆到自己的面前。   现在黄坤又知道了一个人物:宇文发陈。   听王鲲鹏的语气,这人对他和疯子有很大影响。   疯子已经解决了黄坤的麻烦,就要走,“我去网吧了,有事找我。”说完手一摆就离开。留下王鲲鹏和黄坤。   黄坤有点尴尬,问王鲲鹏:“王道长,是你安排我要做他的徒弟吗,他到底叫什么,我不可能叫我的师父疯子吧。”   王鲲鹏想了一会,对黄坤说:“首先我要提醒你一点,以后他要是去玩网络游戏,你不能在他面前说没意义之类的话。”   “为什么?”   “因为他会告诉你,”王鲲鹏解释,“我们的世界也就是网络游戏,所有的都一样。”   “他这不是傻逼了吗?”   “是啊,他就是个傻逼,你能怎么办,”王鲲鹏说,“这件事你得顺着他。”   “你能告诉我你们之间的事情吗?”黄坤说,“我不知道,你、申道长,还有我的师父,到底要干什么,和长江里的那个铁锚有关系?还有,宇文发陈到底是什么人?”   “宇文发陈有个本事,”王鲲鹏说,“他能掌握一种道教的阵法,当初我差点死在那个阵法里。”   “洪水阵。”黄坤想起来王鲲鹏提起过这个。   “我这辈子怕水。”王鲲鹏说,“可是却摆脱不了这个。”   “长江里的那个东西。。。。。。”   “是的。”王鲲鹏说,“有人会来抢。”   “你得防着。”   “告诉你的师父的真名吧,”看来王鲲鹏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他的真名叫徐云风,身份是诡道挂名。我们认识快二十年了。事情我不想说太多,大致你明白就行。”   黄坤笑着说:“我知道你让我拜他为师,成为你们诡道的弟子,是早就商量好的事情,总不能什么都瞒着我吧。”   “好吧,”王鲲鹏说,“你这点我还是挺喜欢的,什么事情要问个明白。”   黄坤摊了摊手,“不说清楚,我就不答应。”   “真是他妈的时代不同了,”王鲲鹏说,“我以前拜师是求着师父,现在倒好,全都反过来了,师父求着徒弟。”   王鲲鹏知道不给黄坤一个交代,他真的可能不答应拜师的事情。于是开始说起缘由起来,不过说的很简略:   黄坤的爷爷叫黄松柏,本来是秀山黄家的族长,也就是当家的,但是在五十年代初,刚解放的时候,黄松柏被他的堂弟,黄莲清给赶出了黄家。黄莲清就做了秀山黄家的当家人。黄松柏到了长阳,隐瞒了一身本领,一辈子没有什么动静。而黄莲清后来成了川东术士的翘楚。   九十年代的时候,黄莲清跟湖北的一个年轻术士打了一次交道,那个年轻的术士,就是诡道的传人赵一二,赵一二对黄莲清很感激,建立了很深厚的交情。这个赵一二就是王鲲鹏的师父。如果事情就这么发展,诡道普普通通的一代一代流传,也就罢了,可是偏偏王鲲鹏有个好兄弟,是个活祖宗。这人不用黄坤问,也知道是刚才那个本事很高,但是脾气古怪的疯子——徐云风。   疯子的道家天赋很高,命格天生杀鬼,八字六个火,天生异禀,就是脑筋有问题,人有点傻里吧唧的。所以诡道的赵一二和赵一二的师兄金旋子都很喜欢疯子。不过由于疯子的性格问题,不肯拜师,最后疯子只能做了诡道的挂名。   这时候,赵一二因为得罪了一个对头,那个对头很厉害,弄死了赵一二。疯子和王鲲鹏都气疯了,都想给赵一二报仇,结果两人还没有去报仇,就相互闹翻。并且因为疯子太傻,在最关键的时候,犯傻,错过了机会,让那个对头给跑了,放虎归山,那个对头的势力越来越大,远远超过王鲲鹏和疯子。所以王鲲鹏一直很担心这件事情。   而疯子已经铸成大错,后来又经历一些事情,什么都看淡了,就天天躲在网吧里打游戏。而且他因为某种原因,身份都被抹去,这世上算是没了他这号人物。所以大家都只知道王鲲鹏,却都忘记了诡道还有个厉害角色,徐云风。   本来诡道还有一个狠角色,就是金旋子的徒弟金仲,可金仲也算是生不逢时,遇到了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个不世出的同门,所以最后被排挤出了诡道,杳无音讯。   而现在,因为打捞铁锚的事件,让长江底的那个铁板重现天日,所以王鲲鹏的对头,一旦知道了这个消息,就会来抢夺这个铁板。而王鲲鹏要做的就是,不让那个对头得逞。这件事情,仅凭王鲲鹏和徐云风做不了,所以还需要秀山黄家的帮助,所以黄坤必须要凭借诡道的身份,去秀山和黄溪争夺族长。   黄坤听了王鲲鹏大致说了这么多,心里有数。默不作声,算是答应了。他答应的理由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凭什么自己的爷爷被黄家赶出来,自己把族长的位置从黄溪的手上夺过来,就是给爷爷出一口气。   黄坤总算是大致明白了这些人的陈年往事,知道了原来中国的道教远没有平日看到的那么风平浪静,私底下都是暗流涌动 ,门派纷争的厉害,而且还会死人。   看来这次长江下的那个铁锚和铁板出现,就是一个导火索,引发了道教门派的争斗。而看起来,王鲲鹏和徐云风所在的诡道,就是风口浪尖上的主角。怪不得王鲲鹏这人隐居在宜昌,不动声色,一旦接触到了长江下的事情后,就变得忙碌起来,到处拉帮结派。   王鲲鹏跟黄坤说了这么多,就跟黄坤说,明天再去一趟胭脂坝河段。黄坤知道,这事根本就没完,而且是刚刚开始。   第二天一早,黄坤就到了说好的地方,在胭脂坝上,到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三个人站在这个长江中心的沙洲上,江面上还有一点雾气,萦绕在这三人身边,黄坤看着这三人,隐隐就有一股宗师气派。   果然走进了,是王鲲鹏和徐云风还有申德旭站在那里说话,申德旭对徐云风的态度很谨慎,他不知道徐云风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但是知道他是王鲲鹏的同门,也不敢乱说话。   王鲲鹏正在给徐云风指着江中心,“情况就是这样,我们得守住这个铁锚。”   “东西跑不远,”疯子说,“但是我不认为你守得住,张光壁现在牛逼大发了,估计北方的门派都被他收编干净了。”   “疯子!”王鲲鹏大喊,“不要随随便便把这人的名字说出来!”   “老子就是要说,怎么着,”疯子连续说,“张光壁,妈了逼的就是张光壁,张天然,还说都不让说了。”   听到王鲲鹏和徐云风这段对话,说出了张天然的名号,黄坤就还罢了,申德旭已经被吓得不轻。   “王道长,”申德旭轻声说,“你们说的这个对头,就是张天然张真人。。。。。我们那里得罪的起这个人呢。”   申德旭的说法是有道理的,申德旭本身在道教的地位很高,所以他明白张天然在中国道教系统的厉害。可以这么说吧,在民间的宗教派系里,整个二十世纪,也就是解放前到解放初的这段时间,张天然是中国最厉害的术士,当年因为他的势力太大,几乎掌控了几十万教众,是日本人,国共两党都要争取的人物。   在道教系统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张天然是近乎神仙的存在。而且张天然在解放初消失在四川,外人说是病死了。可是更多的道教人士,都信誓旦旦的说他成仙了。   黄坤听申德旭说了这么多,至少知道了两件事情:   一, 张光壁没有死,按照年龄应该超过一百岁,而且很厉害。   二, 很苦逼的是,张光壁这人是王鲲鹏和徐云风的对头,而自己将要成为徐云风的传人。   这事情很不好办,王鲲鹏看起来是很牛逼的人物,可是徐云风就不那么靠谱,申德旭还在犹豫,黄坤开始担忧,会把自己的这条命都给搭进来。   “事在人为吧。”王鲲鹏对申德旭说,“申工,这事,已经轮不到你们临阵退缩了。”申德旭没有说话,想了很久,才点点头,“我儿子已经出国读书了,老婆在那边陪读,也没什么牵挂。”   王鲲鹏又对疯子说:“疯子,你当初答应过我的,有人能接你的班,你就要兑现,再说了,我们也闹了一辈子了,这事之后,就安心过下半辈子。”   “还有个屁的下半辈子,”疯子苦笑着说,“不过也无所谓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帮忙。”   “给我师父报仇!”王鲲鹏说,“不是给我帮忙。这是私仇,站在大立场上,你也不能让张天然进入这个铁板下面吧。你让孙六壬也混不下去了吗?”   “我都答应了,”疯子板着脸说,“你拉扯这么多干嘛?”   黄坤简直要疯了,怎么又多了一个人物出来,忍不住问:“孙六壬又是什么人。”   “这事不要你操心!”王鲲鹏和疯子同时扭头对黄坤骂道。   “那就这样了,”王鲲鹏蹲下来,随手在脚边拿起一个江水打上来的一截树枝,在沙滩上画起来。黄坤看到他画了一个北斗七星的图案。   “姓黄的小卵子,你过来,”疯子招呼黄坤蹲下,“这是你师伯,王八一辈子最拿手的东西,北斗七星的阵法,你见识见识。”   黄坤愣了一下,才说:“我这就算是拜你为师了,就没有什么入门的仪式什么的?”   “搞那些烂逼事情干嘛,”疯子翻了一下白眼,“你不嫌麻烦啊。”   申德旭和王鲲鹏只能苦笑,王鲲鹏看来是早就习惯了疯子的德行,也不怎么在意。   黄坤老老实实的蹲下来,看着王鲲鹏用手里的树枝在沙滩上比划,心里不禁鄙视,不是说什么终生的绝学么,就这么简单的在沙滩上随手就画出来了?可是黄坤看着王鲲鹏在沙滩上的画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而且图案看起来渐渐有了寒气,让自己打了一个哆嗦。这才知道,王鲲鹏就算是画出来这么一个阵法,也有强大的杀意。   更让黄坤惊愕的是,长江的水浪不停的冲上沙滩,明明淹没了王鲲鹏画下的七星阵图案,可是江水褪去之后,痕迹仍然明显,根本就不受影响。   王鲲鹏在沙滩上已经画了几百个圆点,每七个圆点都能拼凑一个北斗七星的形状,但是再仔细看,每个凑成的七星图案,又能联合成更大的七星排布,而且不仅如此,每个圆点根据画出来的方位,都不止一个排列的方式,换一个方向再来看,就是另外一个七星的排列组合。   黄坤看到申德旭的脑门在流汗,知道申德旭比自己看得更加明白,能领会出更多的奥妙。   黄坤看着王八随手画出来的阵法,越看越觉得大有文章,甚至看到任何两个圆点之间都似乎有联系,所以能够组合出来的阵型,千变万化。黄坤看的呆住,深陷进去,都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   突然看见一只脚把王鲲鹏画的图案全部抹去,正要阻止,看到是自己的师父徐云风干的。徐云风对着王鲲鹏说:“这个阵法的每个位置,不仅要有厉害的人镇守,还有一个关键的地方,你没解决。”   “我知道啊,”王鲲鹏回答,“缺一个旌旗。”   “师伯说的旌旗,”黄坤大着胆子问,“是不是指挥这个阵法的人,需要一个向执行阵法里的不同角色发布命令的东西。”   “算你聪明。”疯子说,“而且那个东西,不仅仅能指挥人,还要能指挥鬼。”   黄坤伸伸舌头,他本来就是在两个长辈前表现一下,没想到疯子觉得他挺机灵。   疯子把头转向王八,“我知道你要什么东西了。”   “是啊,”王八笑着说,“这种事情归你来做。”   “到底是什么东西?”申德旭把黄坤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   “阴阳四辩骷髅。”疯子轻松的说,“其实这东西不是用来打架斗法的,是医生用的东西。而这个东西,我还真的知道在哪里。”   “看来这都是命了。”申德旭说,“该来的东西,都来了。”   “你知道宜昌的魏瞎子吗?”王鲲鹏问申德旭。   黄坤一听心里有了底,因为魏瞎子,这个人,申德旭是肯定知道的,连自己都知道。因为魏瞎子这个人,是宜昌赫赫有名的中医,在磨盘溪坐馆。   可是,魏瞎子已经死了十多年了。   “东西在魏瞎子大徒弟手上,”疯子说,“可惜他大徒弟不会用。”   事情是这样的,磨盘溪坐馆的中医魏瞎子是宜昌的一代名医,活人无数,他的身份来历全部不明,就是在七十年代从长江下游流浪到了磨盘溪,一个来历不明的瞎子,有谁能把他当个数呢,最多给一碗饭吃。所以不知道这个瞎子已经流浪了多久。却刚好被磨盘溪的村民,一时有了恻隐之心,把他给收留了。   没想到这个瞎子,吃饱了饭,就不走了,呆在村里。那时候人心都善良,村人觉得这瞎子很可怜,没有赶他走,打算把他送回老家,可是无论怎么问,这个瞎子只是说自己姓魏,就是说不出自己是哪里人,只能从口音分析是荆州地区一代的人。   于是魏瞎子就留在了磨盘溪,后来的事情就出乎人预料了,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个魏瞎子他会看病,算是老天爷给了他一碗饭吃。结果吧,魏瞎子看病还非同一般,头疼脑热这种小毛病就不说了,他还会治疗绝症,到了八十年代,魏瞎子的名声就威名远扬,不仅是宜昌的病人来找他看病,外省的人也纷纷过来求医。   传的更厉害的是,说魏瞎子给人看病就还罢了,他还能给鬼看病。说是一个晚上,魏瞎子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准备休息了,门外来了一个人,跪着不起来,魏瞎子的徒弟就劝那个人,说师父已经累了,明天早上再来。   那人就跪着,魏瞎子就在屋里说:“算了,你带我去吧。”然后走到门口,那人就站起来,把魏瞎子背起来就要走。魏瞎子也不做声,徒弟就急了,跟着师父就走出门。顺着山路往大山里面的金银岗方向走过去,结果这个徒弟越走就越怕,因为大半夜的,金银岗是宜昌有名的乱坟岗。但是徒弟又担心魏瞎子的安危,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追。   然后就看见那个人把魏瞎子背进了一个茅草屋,徒弟也要进屋,站在门口的时候,听见屋里面有个妇女在惨叫,徒弟跟着魏瞎子时间长了,立即听出来是孕妇难产。   但是魏瞎子在屋里面对徒弟喊:“你不要进来了,先回去吧,明天早上他们会送我回来的。”   徒弟不敢违逆师父,就连夜又回了磨盘溪。第二天一早,魏瞎子果然已经回来了。徒弟就问魏瞎子昨晚救的那个孕妇情况怎么样了,可是魏瞎子什么都不说。   徒弟就觉得奇怪,把这事告诉了村民。村民听了也好奇,因为金银岗是埋人的地方,住户非常少,不超过十户人家,都是老人,这两年也没听说过金银岗的人户有年轻人结婚。徒弟再回过头问魏瞎子吧,魏瞎子就是不说那户人家的姓名,被问急了,就发脾气说:“我的本事就是这样,反正他们要我治病,我就不能推脱,这是当初说好的事情。”魏瞎子性格很好的,从来不骂人,不发脾气,所以徒弟也不敢再问。   这句话不说倒还罢了,这么一说,传到了磨盘溪的村民耳朵里,更加的好奇。也是村长多事,就把徒弟喊来,说魏瞎子是磨盘溪的招牌,他的事情就是磨盘溪的事情,这是还是要去看看情况,免得有什么麻烦。   徒弟本来也好奇,于是在村长的带领下,带着几个年轻人包括魏瞎子的徒弟,就往金银岗的方向走,徒弟记得路,就顺着那天晚上的路往前走。结果就走到了金银岗的核心地带,一个阳坡上面。徒弟当时留了一个心眼,记得那个茅草屋附近有三棵连在一起的马尾松,松树还很高。现在徒弟带着人倒是把这三棵树给找到了,可是怎么就找不到那个茅草屋。   这下所有人就都惶恐起来,心里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后所有人就走到魏瞎子徒弟指出的茅草屋的方位去找,结果就在一片乱草中找到了一个破席子,席子里一个难产死掉的孕妇。但是婴儿已经脱离的孕妇的身体,也死在旁边。大家都吓坏了,徒弟当时就懵了。还是村长有主意,对徒弟说:“你师父是大前天晚上来的,按照习俗,死人的家属头七要回来烧纸。”   于是过了四天,村长又带着魏瞎子的徒弟和其他的年轻人来到金银岗这个乱坟岗。果然看到一个年轻人正在那个挖坑,看到有人来了,就要跑,结果被村长带着人把他给抓住。这才问清楚,原来这个年轻人是附近付家坡的人,家里很穷,和村里的一个女孩好上,但是女孩的父母不同意。女孩也犟,硬是要和年轻人在一起,两人就私下谈恋爱,结果怀了小孩。女孩也怕,天天就穿着宽大的衣服,求着父母把自己嫁给年轻人。结果事情就拖着,一直到了女孩临盆,两人也不敢到卫生所,女孩命不好,是难产。结果就难产死了,死的时候,婴儿还在孕妇的产道里卡着,只伸出来一条腿。   年轻人就把母子两人的尸体背到金银岗,用草席给卷了,打算第二天来埋。可是回去后,女孩父母发现女孩不见了,就找他要人,年轻人打死也不说,怕说出来坏了女孩的名誉。捱到了第七天,偷偷跑了出来,给这个苦命的母子掩埋。只是没想到今天来的时候,婴儿已经脱离出来了。也很奇怪。   魏瞎子的徒弟就把七天前晚上的事情说了,年轻人傻了,说不是自己把魏瞎子背来的。魏瞎子徒弟也仔细辨认了,真的不是那个跪在门口的人。   谁也说不清楚那天晚上把魏瞎子背过来的是什么人。然后村长就帮着年轻人把坑给挖好了,然后埋了两母子。   年轻人也想开了,就去了镇上的派出所投案,刚好那时候严打,女孩的父母一口咬定年轻人是强奸,并且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年轻人就被判了死刑,后来改判有期徒刑二十年。不晓得后来是什么情况。   这就是魏瞎子最出名的事情。   黄坤也有听闻,但是王鲲鹏和疯子把细节都说出来,他仍旧觉得一阵汗毛发炸。   疯子对黄坤说:“其实魏瞎子的医术一般,他之所以要给鬼胎接生,就是因为他看病真正的原因是他手里的那个阴阳四辩骷髅。”   二、阴阳四辩骷髅的来历   王鲲鹏解释:“阴阳四辩骷髅,实际上是一个小鬼,告诉他的主人,怎么看病,代价就是不能拒绝任何人。一辈子不能靠行医追求富贵。所以魏瞎子死后,把所有的积蓄都捐给了磨盘溪村委会,让村委会修了一条路。”   魏瞎子的事情说的差不多了,疯子说:“魏瞎子的阴阳四辩骷髅现在他徒弟手上,我去找他们要。”   “他们凭什么给你?”申德旭好奇的问。   “因为这个东西,本来就是诡道的。”疯子说,“借给魏瞎子而已。”   王鲲鹏说:“这东西的来历,是这样的,其实魏瞎子拿到阴阳四辩骷髅,就是清朝的一代名医叶天士手上的那个。”   “叶天士和阴阳四辩骷髅还有你们诡道之间,有什么关系?”申德旭问。   “叶天士,”王鲲鹏正色说。“诡道第一百零六代司掌!”   铁车左明卅七右明廿五   叶珪扛着招牌,手上提着一串铃铛,在街角蹲下来休息。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几乎扛不起身上的那个招牌。叶珪坐在青石板上,看着眼前的河道上,一艘艘乌篷船慢慢在眼前飘过。他很希望有一艘船能停下来,招呼他上船,让他给人看病。但是这个期望一直都没有视线。   连续几年,风调雨顺,也没有瘟疫流行。坐馆的名医倒还罢了,可是游走四方的郎中就上顿不接下顿,叶珪休息一会,勉强站起身,他要走到前面的那个桥头,哪里有个给人看相的老头,前天给了他一个粽子吃了,今天再去,应该还能混一口饭。   叶珪走到桥头,看见看相的黎先生刚刚给人算了命,拿了相金,一脸的笑容,看见叶珪来了,连忙招呼,“叶名医来了,走,我们去喝一壶。”   叶珪笑着摇头,“都要饿死的人,哪里配得上名医两个字。先生给点吃的,就感激不尽了。”   黎先生收拾了东西,寄放到旁边的人家,然后带着叶珪去酒肆喝酒。叶珪不爱饮酒,只是跟着吃点下酒菜,填饱肚子,为了不拂逆黎先生的心情,勉强喝一杯。   叶珪对黎先生说:“先生以后就不要叫我叶名医了,我算什么名医。”   “我给我自己算过命,”黎先生说,“我今年会遇到贵人,然后一辈子风光无两,可是到了现在,我还是没遇到一个所谓的贵人。本来以为是你,你的命格全部带阴,按理说是一代名医的命数。”   叶珪只能笑笑。   “可惜你父亲死得早,不然你就没这么多波折了。。。。。”黎先生说,“你父亲应该是个有名的医生,我到苏州不久,没听说过姓叶的名医,可惜了。。。。。。今年刚过世吧?”   叶珪把头抬了抬,“黎先生算的真准。”   “你没有走江湖的经验,”黎先生摸了摸胡须说,“十四岁就是出来做游医,当然是家中有了巨大变故。你这样有医术的,当然是家里父亲去世。”   叶珪低头抿一口酒,“那先生觉得我什么时候,才能改运,做一个真正的名医。”   “按照你的面相,”黎先生说,“你马上就会学会辨阴阳,黄帝之术,医术当世无双。到时候不要忘记我。”   叶珪听了,十分的高兴,拱手谢黎先生,“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两个衙役和一个中年人走进酒肆,衙役看了看酒肆一遍,问中年人,“人在不在?”   “在,就是他。”中年人把手指指向叶珪和黎先生。衙役立即走到黎先生旁,把镣链套在黎先生的身上。黎先生面如土色,嘴里喃喃的说,不知道得罪什么人了。   中年人连忙喊:“错了错了,是旁边这个小子。”   叶珪已经认出了中年人,连忙站起来问:“周老爷,是来找我的?”   “就是他。”周老爷对着衙役说。   衙役二话不说,把叶珪拎起来,带向衙门。留下黎先生目瞪口呆。   叶珪来不及分说,被衙役带到了府衙,县老爷已经升堂,师爷衙役都已经就位。   中年人——现在叶珪想起来了,是周员外,两个月前,自己在行走游医的时候,被周员外请去看病。当时他身无分文,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当然巴不得有人请他看病,当时就说只需要给一碗饭,就权当诊金。   周员外家里生病的是他的妻子,脚部肿胀剧痛,这个毛病已经多年,只是今日突然发作的厉害起来,无法下地行走,并且痛的越来越厉害。   叶珪知道这是吴地普遍的湿热症状,吴越之地靠海,水系丰富,地气潮湿,加上都喜欢吃海鱼贝类和江湖里的鱼虾,所以湿热淤积几十年,热毒就发作在手脚末端的肢体。叶珪看了周夫人的病情,马上用银针在夫人的足太阳膀胱经的风门神堂膈关三个穴道捻上,然后在手太阴肺经的太渊鱼际两穴炙了艾蒿(郑重声明:本文中的一切中医治疗术语,全部是杜撰,万不可当做真实治疗方法,以后也全部一样。)。   当时周院外看见叶珪不去针对夫人的脚上治疗,却在夫人的后背扎针,和手上熏艾蒿,就觉得很奇怪,担忧叶珪太年轻,不会治病。但是一刻钟功夫,夫人突然疼痛减轻,不再躺在床上大呼小叫。   周员外感激叶珪,但是也没有给叶珪诊金,而是按照说好的要求,给了一碗叶珪米饭,万幸是放了一点梅干菜,没让叶珪只吃白饭。但是叶珪吃了顿饱饭,也就知足。   吃饭的时候,叶珪在听周员外说,夫人的这个病突然发作,刚好苏州的两个名医都出门云游,请来了几个普通的医生,都只能暂时缓解夫人的疼痛,所以无奈中,只能请了叶珪这个小郎中过来,病急乱投医,这也是人之常情。   叶珪吃完饭,又给周员外开了一个方子,用了几味药,叮嘱周夫人在半年之内,不要吃荤腥。叶珪年轻,还不是让人信服的名医,所以用药上,也十分的谨慎,不敢开猛药。然后告辞。   却完全没有想到这才过了两个月,周员外竟然报官抓自己。   叶珪正在想着这些事情,没想到县太爷大声问周员外:“周员外你看清楚了,是不是这个庸医治死了你的夫人?”   叶珪一听,眼前一阵眩晕。耳边衙役的长长的威武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叶珪在浑浑噩噩中,一片茫然,完全听不清楚县太爷和周员外在说些什么。只是县太爷在询问他的时候,都就本能的答应是的。   县太爷看他没有否认任何状诉,免了他的板子。   当叶珪被衙役扔到大牢之后,才慢慢想明白,自己这次逃不过这一劫了。   叶珪在苦牢里不见天日,身下只有一层薄薄的稻草,地面污秽潮湿,一股便溺的味道和肉体腐烂的气味弥漫。每天吃的都是发霉的米饭,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吃饱。   叶珪也想起来了自己对治疗周夫人的事情供认不讳,看情形自己是要给周家人抵命,就算是自己逃过一死,可能也会被发配到极北苦寒充军,自己的身体柔弱,应该也撑不了两年。叶珪越想越绝望,只能期望于老天能救自己一命。   叶珪为了摆脱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无奈之中开始在脑袋里慢慢回忆从幼年就开始学习,并强行背诵下来的《内经》,从《素问篇上古天真论篇第一》开始,慢慢的默念: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   在牢房里,叶珪也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他已经把《内经》背诵到了七八遍,今天已经背到《灵枢篇的至真要大论篇》。   “厥阴司天为风化,在泉为酸化,岁运为苍化,间气为动化;少阴司天年为热化,在泉为苦化,岁运不司气化,间气为灼化。。。。。。”   “能不能给我闭口!”靠叶珪左侧牢房传来一声怒吼,这是个壮年大汉,因为杀人判了斩监候,秋后就要问斩的。他每日里就在牢房破口大骂自己的妻子——叶珪从他的语气中,才知道他就是因为怀疑妻子不忠,杀了她。   距离秋天还有几个月,叶珪心想,自己的性命也和这个死囚一样,撑不到冬天。可能自己和他要同赴法场。那个汉子在叶珪进来之后,又骂了两天,终于没了声息。叶珪爬到隔栏,这才看到那个汉子已经自己睡觉的时候,悬挂在牢房上。汉子的裤子脱落下来,看来他终于忍受不了等死的煎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解开裤带,绕过木枷,用手把裤带给套上脖子,再挂在了墙壁上的某个木桩上。   叶珪惊慌的大叫,狱卒跑进来,看到了汉子的尸体,慌乱一阵,把汉子的尸体抬了出去。叶珪终于切身体验到了死亡的恐惧。心里不停的计算,自己会不会因为治死了人,被判重刑。心里这么想着,嘴里默念《内经》的速度就快了一些。   但是念了一会,心中的恐惧和绝望再度升起,也背不下去了,只能瘫坐在地上,呆若木鸡。   “为什么不念了?”隔栏旁边有人说话,叶珪吓了一跳,看到那个已经死掉的汉子,仍旧站在牢房里,但是身上没了木枷和镣铐。叶珪惊呆了,颤巍巍的问:“你不是死了吗?”   “他是死了,是我在说话。”隔栏旁的声音又传过来。叶珪这才仔细看了,原来隔栏那头还有一个人半靠着墙壁的角落,看来他一直都在那里,由于牢房黑暗,叶珪从来没有注意到。   叶珪又看看隔栏后面站的那个汉子,仍旧十分的惊恐。   “你也看得见?”那个靠着旁边牢房墙角的人说:“他的怨气很深,他觉得他冤枉。”   叶珪看到那个汉子的鬼魂眼睛下流出血来。   “走吧走吧,留这里做甚么。。。。。。。”然后叶珪就听到了一阵喃喃念经的声音,汉子的鬼魂消失。   叶珪抓着隔栏的木柱,看着这个古怪的事情。过了一会,那个靠着墙角的人慢慢挪动到隔栏的这头,和叶珪只隔着木柱。   叶珪看到这个人原来是个喇嘛,身上喇嘛袍子已经破烂不堪,他的双脚都折了,从墙角那头磨蹭着爬过来的,两条腿血肉模糊,黑红相间,现在叶珪知道牢房里腐肉的味道来自何处了。   喇嘛年纪不小了,脸上没有蓄须,叶珪根据他头上的头发,也能看出这个喇嘛呆在这里时间不短。虽然清国发扬喇嘛教,但是藏传佛教在江南没有流传,红教活动的范围以北方居多,苏州很少能见到喇嘛。   叶珪问喇嘛:“上师也是犯了死罪?”   “也算是吧。”喇嘛说,“早迟是个死,他们不会放过我。”   叶珪心里就有了同病相怜的想法。   喇嘛突然问:“你是医生?”   叶珪点头,“是的,可惜治死了人。”   “你说来听听。”喇嘛问叶珪。   叶珪就把自己在两月前把周夫人湿热病的症状说了,也说了自己治疗的办法。可惜周夫人隔了两月还是死了,周员外恼怒自己医术平庸,所以把自己告官。   喇嘛想了一会说:“不瞒你说,我也懂一点医术。”   叶珪说:“你能听见我默念的是内经,我就知道你肯定懂医术的。”然后把治疗周夫人的情况说了。   “周夫人不是你治死的。”喇嘛听完后说,“你下针和用药都没错。”   叶珪无奈的说:“看来是命已至此,我家道中落,也没人替我主持公道。”   喇嘛看着叶珪说:“把你的手伸过来我看看。”   叶珪听从,把手伸过去,喇嘛捏着叶珪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对叶珪说:“我们藏医有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呆在这个牢房里,还能做什么,”叶珪苦笑,“听也无妨,反正我和你都是死牢里将死的人。”   “有个藏医,医术稀疏平常,”喇嘛开始说,“但是他为人善良,很多土司和活佛的奴隶没有钱医治病痛,就去找他,他并不看待人的贫贱富贵,穷人和奴隶没钱付诊金,他就罢了。”   “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叶珪说,“医生悬壶济世,不是为了钱财。”   “医工处世在德不在艺,你父亲是个好医工,”喇嘛说,“我说的那个藏医也是这样,但是因为他没有诊金的收入,家里难以为续,只凭借妻子养的几头牦牛生活,非常艰难,一年大雪,没有足够的草料,牦牛冻饿而死,于是这个藏医就打算把自己卖给活佛当做奴隶,换取一点钱财,留给家人生活。就在准备这么做的时候,一个去老人走到他的门口,寻求医治。老人已经奄奄待毙,他对藏医说,他去往拉萨拜佛的,一路长礼叩拜,现在路程过了大半,但是身体扛不住了,看在都是信奉十方三世诸佛的子民下,希望藏医能够出手医治。藏医为难,他看到这个老人的病情严重,需要一味昂贵的药物才能救治。藏医犹豫很久,对老人说,你等等我。我去去便来。于是藏医到了活佛哪里,把自己卖身为奴,拿到的卖身钱,并没有给家人购置牲畜,而是买了那一味药物,给老人医治。老人的病情好转,十分感激藏医,于是对藏医说,你是个好人,我告诉你一个金手指的法子,把你的食指用酥油浸泡一夜,第二天就知道好处。然后老人就告辞。藏医的家里没了指望,妻子和子女只能等着饿死,藏医也只能去活佛哪里为奴。但是活佛知道了藏医治疗老人的事情,叫人把藏医的卖身契给送回来。藏医十分感动,这就是善有善报的道理。藏医想起老人说的那句话,于是用酥油把自己的食指浸泡一晚。从此以后,藏医的医术十分高明,任何病人,到他的面前,只需要用食指触到病人的疾病患处,立即痊愈。藏医成了有名的医工,但是他始终恪守着不主动收取诊金的习惯,只收取病人能够支付的报酬,即便如此,藏医也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叶珪听了,连连点头,“你说的这个医生,看来是得了福报。”   喇嘛继续说:“故事还没有讲完。你对故事其中的一个事情不感兴趣吗?”   “哪一件事情?”   “金手指。”   叶珪笑起来,“这只是个故事而已,哪里能当真了。”   喇嘛对着叶珪说:“你的食指,就是一代名医才有的金手指,所以你不该死。”   叶珪把自己的手指放在眼前仔细看了很久,出了比寻常人白皙修长,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喇嘛说:“暂且不说你的事情,你知道那个藏医后来怎么样了吗?”   叶珪说:“一定成了一代名医。”   “没有。”喇嘛摇头,“我接着往下说。”   叶珪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马上询问喇嘛:“上师也是因为给人治病的缘故,被人告官?”   “不是,”喇嘛旋即又摇头,“也算有点牵连。”   叶珪看喇嘛犹犹豫豫,一定是有什么难处不方便说,也就不追问。   喇嘛继续说那个藏医的故事。   “藏医因为金手指的缘故,生活渐渐富足,名声越来越大,很多达官贵人,甚至汉人高官都千里迢迢的来找他看病。”喇嘛继续说,“他也不住原来破烂屋子,手上也有了金银,家人养的牦牛也有了几百头,再也不需要过穷困的生活,找他看病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他开始对穷困的病人不怎么关照了,会先给有钱的富人看病,可是看病的富人也是排着长队等他。到了后来,贫苦的人也只能卖了家产找他来看病,他不再是一个看待众生平等的医生。完全忘记了自己行医的初衷,认为看病付钱是天经地义,更何况他的医术是百病无怠。直到有一天清晨,他看到自己的下人——他也畜养了奴隶,在门口抬走一具尸体,连忙上去询问,这才知道,原来找他看病的穷人太多,却得不到他的医治,又没有回家的路费,只能在他的门外等死,他的妻子和儿女就吩咐下人在晚上把那些等在门口病死的人搬走,避免让他看见。当时他看到了这个情形,狠狠的把家人痛骂一番,于是第二天早上他对下人说,如果有穷人进来看病,绝对不能再拒之门外。就在他下了这个决定之后,却收到了一个汉人的邀请,原来是甘陕总督得了怪病,无法医治,听说了他的名声,特来求治。许诺的报酬非常高,比他以前所有的报酬都高很多。藏医无法拒绝,只能跟着甘陕总督的特使到了总督府。他很轻松的把总督的顽疾治好。回家的时候,用了两辆马车拖着金银财帛。他更加的富有了,再也看不起门外的穷困病人。那些在他门口苦苦哀嚎的病人,无论怎么乞求他,他也无动于衷,甚至主动要下人把他们统统赶走。于是他家的附近,埋葬了无数病死的穷人,那些穷人埋葬的很浅,很多埋葬了没几天,就被土狼给刨出来吞噬尸体,天上的兀鹫也纷纷飞过来加入宴席。一个名医的宅邸附近,竟然成了一大片乱坟岗,金碧辉煌的藏医宅邸就在乱坟岗的中央。”   叶珪听到这里,一阵毛骨悚然,对着喇嘛说:“如果他不是一代名医,可能也不会让那么多穷人不远千里来找他,那些穷人可能会在家里与家人告别死去。他的罪孽实在是太深重了。”   喇嘛点头,“有一天他的妻子突然对他说,自己的嘴上长了一个疔疮,藏医马上就问,你要同意服侍你的那个女奴给我为妾,我就给你治病。妻子惊呆了,没想到丈夫一件动动手指的事情,竟然要提出这个苛刻的条件。藏医本来也没想太多,等着妻子答应。就在这个时候,下人通报,来了一个乞丐。藏医十分的恼怒,要下人把乞丐赶走,下人就说,乞丐拿着一张人皮,说是无价之宝,当年八思巴的遗物。藏医听了,心中十分的兴奋,八思巴是元朝国师,他留下人皮遗物当然是珍贵无比。于是他立即扔下妻子,迎接那个乞丐进来。乞丐不说话,把人皮递到藏医的手上,藏医看了看人皮,上面刻了一个骷髅,骷髅的四周画的是九朵牡丹,人皮的背面,刻的是一个巨大蝉。藏医就询问乞丐,这张人皮虽然价值不菲,但是自己不是活佛,用不着这么厉害的法器。乞丐就苦苦哀求,说这张人皮有个厉害地方,只能医生才能使用。藏医一听,来了兴趣,就问厉害在什么地方。乞丐就说,这张人皮,里面的那个骷髅是当年中原宋朝黄裳的法器,能够通阴阳辨四季,后来八思巴随着蒙古大军南下,得到了这个骷髅,八思巴最大的恨事就是不能和中原的大法师黄裳一决高下,因为黄裳当时已经去世。得到了黄裳留下的四辩阴阳骷髅之后,他用宋朝皇族后裔的人皮,把骷髅的灵力注入。后来这个人皮留给了八思巴作为法器,然后又流传几百年,听说人皮的功用,是能够治疗世间所有的百病,并且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藏医听了,不免笑起来,伸出自己的食指,说自己的指头也有这个本事。乞丐就不说话了,对藏医说,你的指头只是在你身上,你死了,金手指就没了。但是这张人皮可以代代相传。藏医被打动了,收下人皮——也就是四辩阴阳骷髅。然后给乞丐看病,乞丐说自己的喉咙里长了一个疔疮,痛苦不堪。藏医于是把手指伸进乞丐的嘴巴,却摸不到疔疮,乞丐用手示意,还在喉咙下方。当藏医把手指深深的探入之后,乞丐咬下了藏医的指头!”   “啊!”叶珪猛地轻呼一声。   喇嘛继续说:“就在藏医手指被咬掉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这个乞丐,就是当年告诉他用酥油浸泡手指的那个老人。现在藏医明白这个老人并非普通人,一定是个非常有修为的活佛,或者是真佛显身。乞丐咬掉藏医的金手指之后,就离开了。藏医连忙拿起那张四辩骷髅,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让自己的金手指起死回生,人皮骷髅上面隐隐传来声音,藏医什么都听不懂,原来骷髅说的是古老的汉文。藏医的金手指没有了,他的妻子嘴上的疔疮也无法医治,几天之后妻子的疔疮把嘴巴全部塞住,无法饮食,活活饿死。事情还没完,藏医金手指被咬掉的消息不胫而走,再也没有什么富豪找他看病。接着他的儿子吸食鸦片,毒瘾深重,却无法拯救,女儿也难产而死,藏医也没有办法。最后藏医的儿子吸食鸦片散尽家财。当藏医终于明白自己受到了报应之后,已经一贫如洗,现在连穷困的百姓也不找他了,昔日门前繁华都一去不返,宅邸也被毒瘾发作的儿子一把火烧掉,儿子也丧生在大火中。藏医站在家中的废墟旁,看着四周无数坟茔,心中终于大彻大悟。把自己投身到了寺庙,做了一个最低等的喇嘛,然后他带着那张四辩骷髅人皮,离开藏地,游历到中原,想把四辩骷髅还给中原人。了解自己最后的心愿。”   叶珪看着眼前的这个喇嘛,终于明白了听到的并非一个故事,而是这个眼前喇嘛一生的经历。   “你被关在这里?”叶珪看着喇嘛正在腐烂的大腿,“又是为了什么?”   “我离开藏地,来到中原,一直在寻访当年黄裳的传人。”喇嘛说慢慢的说着,手里在怀中摸索,捏了两个虱子出来,扔到身边的稻草上,“但是一直没有找到。”   “黄裳他不是真正的道士,”叶珪说,“他只是撰录道藏的官员而已,没有门派。当然谈不上有传人。”   “这就可惜了。”喇嘛说,“我到处寻访,打听黄裳的传人,手上有四辩阴阳骷髅的事情也让人有所知晓,于是有个茅山道士找到我,希望我给把四辩阴阳骷髅给他。我跟这个道士说,我要把四辩阴阳骷髅交给的人一定是医生而不是道士,拒绝了他。”   “然后他就报官把你抓起来?”叶珪好奇的问。   “因为他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无法让我把四辩阴阳骷髅交给他,”喇嘛说,“他也会法术,一种能让人无法动弹的法术,他搜遍我全身也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于是他逼问我把四辩阴阳骷髅藏在了什么地方,我当然不肯说。结果,他就报官,说我手上的钵盂是人的头盖骨,而头盖骨是我杀了人取下来的。”   “你真的杀人取头骨做钵盂?”叶珪问,“我听黎先生说过,西藏喇嘛有这种做法。”   “那个头盖骨是我在火灾废墟里找到的,”喇嘛说,“我儿子的头骨,我之所以用这个头骨作为钵盂,就是一直在提醒我自己从前的罪孽。”   “但是官府并不相信你说的话,”叶珪说,“这也难怪。”   “那个道士和官府有交情,”喇嘛说,“于是就以杀人罪把我收监,但是也无法定我的罪,只能以妖僧惑众的名义关这我,拷打了我几次,我的腿被夹棍夹烂,看来这辈子是走不出去了。”   叶珪听了,想起自己也是无端的大祸临头,情形比眼前的这个喇嘛好不了多少。   喇嘛平静的说:“我罪孽深重,经历这种事情,就是恶报,道士如今还没有放过我,等我熬不住了,就把四辩阴阳骷髅交给他。我担心的是我死后,四辩阴阳骷髅就交不到黄裳后人的手上。。。。。。”   “那你打算怎么办?”叶珪看着喇嘛,喇嘛眼睛直直的看着叶珪。   “可惜我也是等着判斩监候,”叶珪叹口气说,“否则我倒是能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你是医生,”喇嘛说,“你连续念了几天《内经》,也许这是天意,不然为什么在我死前,偏偏遇到一个医生在我旁边,也许你就是佛祖安排过来的人。”   “我都说了,我自身难保。”叶珪说,“我也很想帮你,但是我做不到了。”   “你不是短命的相貌,”喇嘛说,“并且有名医之相。”   “黎先生也是这么说,”叶珪苦笑,“可是没过多久,我就被抓进来了。”   喇嘛咳嗽起来,看样子非常的虚弱,他不再跟叶珪说话,而是慢慢的解开身上的僧袍,露出胸口,然后闭上眼睛喃喃的念诵经文,念得是藏语,叶珪无从得知念得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在昏暗的光线下,喇嘛的胸口慢慢显出一个人头,接着变得清晰,是一个小骷髅,如同纹身一样。喇嘛用手轻轻的在肩膀下,把自己胸口的皮肤掀起一点,然后慢慢把皮肤揭下来。   叶珪看着毛骨悚然,但是随即看的明白,原来揭下后,才是喇嘛真正的皮肤。那张正在被揭下来的人皮,就是刚才所说的四辩阴阳骷髅了,叶珪也能看见人皮一旦离开喇嘛的胸口,就显现出了牡丹。   整张人皮被撕下来,揉成一团,递给叶珪,“我就一个要求,把这东西送个黄裳的后人,如果你找不到黄裳的后人,就好好保管,它能对你有莫大的好处。”   “莫大的好处?”叶珪茫然的问。   “记得我说的故事。”喇嘛说,“千万别忘了。”   喇嘛说完,身体顿时虚弱,萎靡不堪,软软躺倒在地,无论叶珪怎么叫他,都没有回答。   叶珪拿着那张人皮,不知道是该收下,还是还给喇嘛,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叶珪茫然无措的时候,外部的牢门被推开,一线日光照射进来,狱卒走进来了。叶珪只好把四辩阴阳骷髅塞在自己的怀中。   狱卒走到叶珪的牢房外,叶珪对着狱卒喊:“旁边的这个喇嘛好像不行了。”   “关你什么事情,”狱卒说,“你还是担心自己吧。你的好日子到了。”   叶珪一听,立即呆住,难道周员外等不到秋后,现在就要让官府杀了自己吗。   “你可以走了。”狱卒说,“你运气很好,周夫人被人救活,周员外心情很好,不再追究你这个庸医。”   “什么?”叶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后每本事就不要给人看病。”狱卒回答,“老老实实的做点小买卖去吧。”   “周夫人不是死了吗?”叶珪问,“她怎么就又活过来了。”   “你得感谢薛大夫,”狱卒说,“你自己去向薛大夫道谢求吧,去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狱卒打开牢门,解开叶珪的镣铐。把叶珪带出牢房,叶珪站在白日下,眼睛被日光刺的睁不开。   “薛大夫。”叶珪至少明白,自己捡回这条命,就是他的恩惠。   三、一百年前的民间道教谶语   徐云风和王鲲鹏说了阴阳四辩骷髅的来历,申德旭和黄坤也明白了王鲲鹏要布置的七星阵法必须需要阴阳四辩骷髅作为驱动阵法的旌旗。现在申德旭看着王鲲鹏,黄坤知道,他要问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了。   “你和张天然到底有什么过节?”申德旭果然问道,“你的事情我大致听说过,当初你放弃了老严给你留下的那个宗教灵异研究所所长的位置,是不是这缘由。”   王鲲鹏看着徐云风,冷冷的说:“这个你要问他了。”   疯子的眼睛红了,“妈的,他弄死了赵先生。”   黄坤和申德旭对赵一二赵先生这个名号,已经不止一次的听说了。他们都很好奇,这个在鄂西地区赫赫有名的术士,当初和王鲲鹏徐云风到底有什么渊源。   疯子心情激动,胡乱骂了一通,骂的人不仅有张天然,还有老严,甚至还有王八——黄坤听了很久才意识到王八就是王鲲鹏。最后疯子连自己也一起骂了。他絮絮叨叨的骂,黄坤也差不多听了个大概。   原来赵一二本来只在湖北四川这一带活动,跟张天然和北京那个研究所的所长老严没什么关系。只是赵一二收了王鲲鹏为徒弟,结果就有麻烦了。因为王鲲鹏的道法青出于蓝,已经胜过了赵一二。在某个机会里,王鲲鹏引起了那个研究所领导人老严的注意。   老严看出了王鲲鹏并不想仅仅做一个地方上的术士,野心很大。于是把王鲲鹏带到了北京,作为接班人培养,王鲲鹏在北京接受到了从前不可能遇到的机遇,道法突飞猛进,得到了道教人士的一致尊重。“抱阳子”的称号,就是那时候得到的。老严就把所长的位置交给了王鲲鹏,自己准备退休,到崂山派的师门去养老。   不过事情就出在这里了,老严是有个对头的,这个对头就是张天然。两人已经斗了一辈子,在解放初期,老严借着张天然出阴的关口,让张天然无法出阴,只能以灵魂的方式存在。   但是张天然的信徒仍然很多,遍布天下,只是都隐藏在民间,私下发展信徒。张天然的信徒发现了老严的接班人王鲲鹏十分的厉害,就想对付王鲲鹏,结果阴差阳错,弄死了赵一二。王鲲鹏知道后,杀人的心都有了。这还不够,赵一二被害死,还得罪了另一号人物,那就是徐云风。   徐云风的事情要单讲了,其实赵一二当初收徒弟,看中的是徐云风,只是徐云风脑袋有毛病,给拒绝了,在退而求其次收了王鲲鹏,没想到王鲲鹏虽然天赋和资质比不上徐云风,不过性格坚强,头脑聪明,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到了天下术士数一数二的地位。   徐云风就不同,为了给赵一二报仇,虽然没有拜师,却得到了诡道金旋子的真传,成了诡道的挂名门人。   两兄弟当年把张天然闹的够呛,差点被徐云风解决。只是在紧要关头,疯子脑袋抽风了,让张天然跑掉。失去了最好的机会。结果这几年,张天然的势力猛然扩大。   王鲲鹏就责怪徐云风当初心慈手软放过了张天然。而徐云风就责怪王鲲鹏野心太大,导致了赵一二被连累死掉。两人的关系,就一直这样龃龉。而且王鲲鹏接了老严的位置之后才发现,自己和徐云风甚至赵一二死掉,都是老严暗自布下的陷阱,目的就是一举把张天然彻底击败。   所以徐云风最狠的就是张天然,第二恨的就是老严。要不是因为王鲲鹏在中间斡旋,徐云风早就要去找老严算这笔账。   不过后来徐云风又经历很多事情,看透了超越宗教和哲学的桎梏,才看得淡了,彻底的放弃,天天在网吧打游戏。现在给王鲲鹏帮忙,也是当初答应过王鲲鹏的一句话而已。   黄坤知道了这些往事,马上就问了第二个关键问题:“张天然和老严到底有什么过节?”   “这就是一个谶语了。”王鲲鹏说,“在张天然最风光发达,号令几十万教众的时候,有一个道教高人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张天然最终会败倒在诡道门人的手下。”   “那不就是你们?”黄坤问。   “是的 。”王鲲鹏说,“张天然当时最大的死敌,就是诡道的门人古赤萧。我师叔祖。”   “古赤萧。。。。。。”黄坤又看到申德旭的手在忍不住的发抖,“开国元帅古赤萧。”   “刚才不是说老严跟张天然有过节吗?”黄坤问,“怎么又扯到了古赤萧的头上。”   “因为老严就是古赤萧一手培养的能人异士。”王鲲鹏阴测测的说,“专门对付张天然的。”   看来这也是一个很有渊源的往事了。黄坤想的没错,王鲲鹏的语速变慢,“他们之间的争斗,牵扯到了我们诡道所有的门人——我的师叔祖古赤萧,我的师祖,我的师伯金旋子,我的师父赵一二,直到我。。。。。。还有疯子。”   宜昌江边   申德旭长叹一口气,“果然有这么深的渊源!”   王鲲鹏对申德旭说:“有些事情,你比我们知道的更多,你应该知道石牌战役中,招魂师的事情吧。”   申德旭听了,呆住了很久。然后苦笑起来:“原来你找我,一直就是这个原因。”   “什么鸡巴招魂师!”疯子大骂起来,“张光璧就是张光璧,谁都知道招魂师最怕就是过阴人,老子就过阴人。”   黄坤听傻了,申德旭喃喃的说:“是的,是的,道教三清的三个顶尖术士,一个是招魂师,一个是过阴人,一个是大法师。从来就是相互制约的。”   王鲲鹏说:“那时候,张光璧还是做了好事的,是一个民族英雄。”   疯子仍旧不肯罢休,“什么民族英雄,弄死了赵先生,搞了那么多事出来,你还给他说话!”   王鲲鹏正色说:“一码归一码,他和我们之间是私仇,但是在国难之前,他和诡道是同仇敌忾。”   疯子把手扬一下,“就你大道理多。”   “看来你把我底细也查的清清楚楚了,”申德旭苦笑,“你知道我当年是孙拂尘的副手?”   黄坤已经要被他们三人说的话弄崩溃了,“孙拂尘又是什么人?”   这句话一说,黄坤突然发现面前的三个前辈都安静下来,疯子的眼睛红了,叹口气,蹲坐在沙滩上。   王鲲鹏也很尴尬,“知道就行了,不用在他面前说的太多。”   申德旭点头,“是的,长江三峡河段的事情都归我管,当年石牌战役的事情我怎么会不会知道。”   当时一贯道的道魁张天然张真人,率领手下几十万教众,势力庞大,卢沟桥事变后,日本人首先拉拢张天然,张天然不置可否,但是手下的几个首领已经纷纷投奔日本人,其中尤以周佛海这个大汉奸为最。周佛海后来是日伪汪精卫政府财政部长,私下的身份是一贯道六合慧光坛四品证恩,可见一贯道当初的实力规模。   就在张天然犹豫不决的时候,被国民党招安到南京政府,被南京政府软禁了一年,一年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最后的结果是,张天然终于决定抗日的立场。   一九四三年五月   日本军队溯江而上,从宜昌南津关和长阳高家堰等地进攻,战役的地点就是在西陵峡的中段石牌。这场战役被后世号称“中国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因为一旦三峡失守,日军突破三峡天险,当时的陪都重庆也必将沦陷。国民党政府就退无可退,日军将全面占领中华。   国民党胡琏部率领十五万军队在石牌阻挡日军,展开历时一个月的铁血厮杀,这是陆战。日军的空军不断空袭阵地,国民党空军就不断空袭日军在宜昌的土门垭军用机场,这是空战。   但是中日装备最为悬殊的水战,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当时中国积弱已久,海军根本就是摆设,但是日军的军舰已经是横扫太平洋。所以最为凶险的战斗其实在长江的河道上。   不过国民党军队在长江上设置了很多水雷,凭借三峡的河道的礁石优势守住西陵峡。日军也无法顺利进攻。于是战争中最不为人知的内幕开始了。这就是阴战。   阴战,这是所有军事学家都不愿意提起的名词。因为这个战争方式,不是靠人打的,而是靠法术和鬼魂。古今中外,所有的战争,都不能离开这个方式,但是又从来不会在历史上提起。战争中稀奇古怪,超越自然现象的事情多了去了,后人最多说一些大势所趋,机缘巧合之类的解释。其实这些都是暗中用法术操纵的结果。   当时日军的军舰在西陵峡滟滪滩附近受阻,无论如何也进攻不上三斗坪河段。因为国民党政府知道长江三峡河道狭窄,河滩众多,礁石嶙峋,日本人吃水深的大型军舰上不来,于是排布了很多水雷在河道里。日军的吃水浅的轻型军舰,攻击力和防卫能力都较弱,在天险和水雷的影响下,与国民党军队临时征召的民用船只改造的军舰打的不相上下。   接下来的战事,突然扭转,日军占据上风,中方的军舰节节败退,因为日军调动了两艘两千吨级的军舰从南津关向上行进,并且巧妙的绕开了峡江中的暗礁。而水雷也全部失效。日军的大型军舰上来,中国的战船大部分还是民用的木船改造,当然抵挡不了日本人军舰上的重型大炮。   国民党军队十分恐慌,不知道为什么日本人能让两千吨的战舰长驱直入到西陵峡中段,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于是暗中调查,终于发现,日本人从日本本土招来了一个阴阳师过来。那个阴阳师的名字姓同断,名字不详,是日本避水流派的高手。   同断这个流派最厉害的招数是,他能驱使河童。河童当时已经被日本带到中国,参与了鄱阳湖水战。让国民党军队吃了大亏。   同断驱使的河童,在水下遇到礁石,几百上千个河童就在水下扛着军舰绕过,而且河童能够把水雷的引信全部拆除。这就是同断本事!   同断参与到石牌战役的消息,特务立即告知了国民党重庆政府,引起了专门处理类似事件毛人凤的恐慌,于是毛人凤安排了中国当时最厉害的民间宗教宗师、招魂师和过阴人两大顶尖术士名头的张天然也暗中安排到了石牌。   于是在这个石牌保卫战里,军队厮杀的惨烈,但是暗中里,中日两大术士对决也是惊心动魄。招魂师也就是一贯道的道魁张天然到了西陵峡,马上用他的方式,在三斗坪开了一个道场,开始招魂,无数山间厉鬼,从四面八方,丛山峻岭里蜂拥而至,纷纷投入水中,结果同断方面的河童几乎全部溺毙,少数存活下来的,也不再接受同断的控制,那些幸存的河童躲在了长江水系里,后来跟着长江流域的河道,流窜到了中国南方各地,繁衍生殖,就是如今大家所说的害人的东西——水猴子。这是后话,水猴子在建国后的事情,后面再说。   中日两大术士,张天然和同断之间的第一场比试,以张天然的大获全胜告终。同断所在的日本军舰突然发现,没了河童的帮助,不仅无法继续顺着长江溯江而上,而且无法退回南津关,进退两难。   因为张天然的法术高强,已经在之前就设定了专门用于长江的阵法——铁锁横江。   同断并没有逃走,而是在暗中谋划下一步计划。   张天然也没闲着,他自己镇守在三斗坪,而他的副手,也是生死兄弟庄崇光在鄂西川东湘西地区找到了当时最大的四个术士家族,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   这四个家族分别是:镇守巫峡的犁头巫家、川东的术士世家黄家、辰州养尸的魏家、湘西的放蛊家族。   于是赶在同断下一次进攻之前,犁头巫家的钟义方、黄家的黄松柏(黄坤听到这里,傻眼了。)、黄铁焰、魏家的魏永柒、放蛊的禾篾女都赶到了三斗坪,跟张天然汇合,共同抵抗同断的进攻。其实四个家族本来和张天然并不熟悉,当时庄崇光是拿着一个人的手信,劝说他们四大家族加入。而庄崇光手里拿着的手信的发令者却是当时共产党的一个高级将领——古赤萧,私下身份是诡道传人。   所以当时三斗坪几乎聚集了中国南方最为显赫的术士。共同对抗日本的避水流宗师同断。   这也是倾尽了全力,孤注一掷。   日军水路进攻也受到了挫败。这在当时大环境下,几乎是一个奇迹。这个时候,是日本人偷袭珍珠港成功,横扫亚洲和太平洋,军事优势最为鼎盛的时期。中国军队一直节节败退,虽然打了台儿庄、长沙、枣宜几场硬仗,但最终的结果还是日军赢了。到了石牌战役,才是中国军队真正的把不可一世的日本军队给战胜。   不过在四三年的这个五月份,在这场战争进行当中,认为日军不可战胜的论调还是占据多数。现在很多人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日本那么一个屁大点国家,人口少,资源少,为什么就把中国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呢。   这个跟日本提前进入工业文明有关,他们赶上了工业革命的尾巴,运气很好。但是还有一个关键的因素,那就是文化。日本人秉承中国文化,到现在还有唐宋遗风。而中国宋朝之后被蒙古人占领,明朝之后,女真人又让中国人亡国一次。特别是女真人,对汉文化打压的十分厉害,只保留了儒家中奴性的理学糟粕部分奴役汉人,于是一些很古老的文化,道教正统啊、心学啊、纵横论啊、阴阳论等等精华的部分就在中国失传了。   但是这些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古老的东西反而在日本渐渐流传,根深蒂固。所以日本人当时也骄傲的很,认为日本才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继承者。   这个倒也是事实,比如中国的很多古老经典书籍,中国都失传了——这个就是女真人干的好事,《四库全书》的功劳就是剪除了汉人文化的精要,保留了有利于女真人统治的奴性文化。以至于现代中国人要研究中国历史,还要去日本寻求相关书籍和记载。   中国古老的技艺相扑、剑道、医术、围棋也在日本流传下来。特别是围棋,在北洋政府时期,段祺瑞是个围棋高手,可是没想到日本来了一个五段水平的棋手,就把中国的顶尖围棋高手下的毫无招架之力,后来的吴清源也只能东渡到日本学习围棋。就算是中国现代的围棋在陈祖德、聂卫平、马晓春的努力下,后来居上。但是围棋的规则已经日化,不再是中国古围棋的规则。   而占据中国文化其中重要一环的巫术道术文化,日本人也已经超过了中国。这就是一个避水流的宗师,同断到了中国,而中国方面必须要出动张天然和四大家族联合起来,才能对抗的原因。   并且张天然和四大家族并非中国道教的正宗延续,都是在民间流传的术士,受官方的影响较少,相对传承到了高深的道术。   同断在受挫后,修整几天,进行了第二次进攻。他用了一个传统的巫术,就是幻术,在中国本土叫厌胜术。   也就是撒豆成兵,折纸为人的做法。一夜之间,中国方面的守军,发现日本人的军队怎么都打不死,战船也无法击沉。遇到这种情况,当兵就会泄气,溃不成军,被日军突进到了黄陵庙河段。不过同断发现这招也不灵,因为没过多久,自己的幻术都被破了,江面上留下无数黄裱纸片。这才明白,上游的中国军队除了张天然之外,还有厉害角色。   这个厉害角色,就是犁头巫家的钟义方。装神弄鬼,蛊惑人的眼睛,这些东西,本来就是钟家擅长做的事情,所以同断的幻术在钟义方的面前,也占据不了上风。钟义方当时的看家法宝是一个墨斗,钟义方在江面上用墨斗划线,黑色的墨线漂浮在江面上,完全不受江水流动的影响,同断的纸人幻化的士兵到了墨线的范围,就纷纷显出原形。   于是同断迷惑中国军队的那些幻像全部都烟消云散。中国军队趁机厮杀,   于是同断迷惑中国军队的那些幻像全部都烟消云散。中国军队趁机厮杀,把日军又打回南沱河段。   同断又收集战场上死掉的尸体,还魂的方式,让他们投入战斗。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些还魂后的僵尸最开始的时候,和中国军队方面打的很顺畅,因为僵尸无论受了多大的伤害,都不影响作战。唯一的缺点是比较迟钝。   接下来的事情,让同断震惊了,他发现自己控制的僵尸突然变得灵活,而且有了部分常人的智商,战斗力猛增不少。问题就是这些僵尸虽然变得更加厉害,但是他们却调转了方向,对付的是日本军队,僵尸可不管自己要对付的是不是自己生前的战友,他们只接受还魂人的控制。   同断的还魂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立即就明白了,上游有魏家的人。魏家人实在是太出名,日本方面早有所闻。魏家的赶尸养尸祖传的本领,传男不传女,也不跟政府打交道,就只在魏家家族内流传,是日本人没有涉及到的法术。所以同断的还魂术,在魏永柒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   魏家的本领一个是养尸,就是能提升僵尸的能力,能将尸体养成铁尸、铜尸,铁尸就已经刀枪不入,灵活自如。而铜尸更上一层楼,可以跳跃上树,入水活动。铜尸在往上,就是“魃”,僵尸的最高阶段。   当时魏永柒时间有限,将同断手下的僵尸,控制过来,养成铁尸,反戈一击。同断带领的军队人数伤亡过半,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战胜上游的几个中国术士了。而且再这么僵持下去,魏家的传人会养出铜尸出来,那样的话,更加没有胜算。   同断打算撤离,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张天然除了魏家和犁头巫家两个帮手之外,还有苗家放蛊禾篾女,川东术士世家的黄松柏、黄铁焰两人。   这两个人来的目的,并不是要防守同断的进攻。   而是要让同断根本就回不去!   这就是张天然的性格,做事斩草除根,不留半分余地。   先说禾篾女,这个苗女是当时放蛊的高人,一般人都以为放蛊就是弄一些毒虫之类修炼,然后施加到仇人的身上。所以有了很多负心汉被苗女放蛊传闻。但是,只是放蛊的低级本领,随便一个苗女都能做到,而放蛊到了高深地步,就不是针对人个体了。像禾篾女这样的人物,当然是不会为了什么感情纠葛使用她的蛊术的。   同断发现自己带领的船舰和军队,突然全部在长江上迷路,想弃船登陆,也找不到江岸。这就是禾篾女的功劳,她布置的蛊术,她硬生生的把只有几十米上百米宽阔的河道,扩展了无数倍,能让同断的军队找不到任何方向,紧紧的把同断限制在一个空间里。这个法术也不能这么解释,更加合理的说法是,禾篾女实际上是在河道的范围里日本人的体积缩小,不过中国军队进去后也是一样。这么解释相对合理,但也不是真正的做法,这个蛊术太高深,文字无法表达。   中国有句谚语是“狗急跳墙。”   这个也是张天然最担心的地方,他布置了长江上最缺德的阵法“铁锁横江”的时候,就没有打算让同断能回家。但是他也明白,以同断这种高手,一定能发现他最担心的缺陷。   这个缺陷,就是长江古道。   长江古道是三峡地区,位于长江地下的一个巨大地下河。起点是奉节天坑,终点是南津关。在三峡河道里,有无数入口进入古道。如果同断发现了这个古道,直接带领军队从古道进入四川夔门后方,石牌战役,就输定了。   不过要开启古道,必须要能驱使赑屃和傲天两个镇守的神兽。   再来说说长江的镇守神兽的事情。   中国治水祖师爷李冰镇守都江堰的时候,埋下了白犀作为镇守神兽,但是李冰对长江水患也很忧心,于是李冰开始,到他的后人,从秦到晋,在长江沿岸,从宜宾段到云梦泽,埋下了二十五个镇守神兽。   宜宾的是横介和玉蟾;泸州是獬豸;合江是朏朏和诸犍;恭州是重明鸟;涪陵是饕餮;丰都是梼杌和金乌和陆吾;忠县是角圭;万州是当康;云阳是灭蒙和乌雉;奉节是夔;巫山是凤凰;巴东是犼和白泽;秭归是赑屃和傲天;猇亭是猇和冉遗;云梦泽也就是如今的荆江段和洞庭湖是毕方、混沌、鬼车。   这些东西,都是在埋入长江沿岸地下的时候,都是石头雕塑。但是他们一旦发动,就是体积巨大的神兽,并且是活的。   反正古时候的事情,现代人很多都无法解释,虽然如今科学昌明,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得按老祖宗的规矩来。   张天然的担忧没有错。   果然同断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发现了三峡古道的秘密,而入口,就是一个巨大的铁板,铁板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铁锚,那个铁锚拴着傲天,而铁板由赑屃给背着。这个入口是会移动的。普通人和神棍当然无法找到。   不过以同断这样的高手,他能计算出方位。更加要命的是,同断能控制赑屃和傲天。   当初李冰和他的后人布置的镇守神兽,都是有用意的,每种神兽的功能和职责不同。赑屃是哥大乌龟,傲天是一个巨牛。   而黄家一直掌握着驱动神兽的本领。现在的情况是同断也能。   黄松柏和黄铁焰潜入到西陵峡中段的时候,发现已经晚了,同断已经控制神兽,打开了铁板。   张天然的低估了同断,因为掌控神兽的古老书籍,不光是有流传的秘笈在黄家。中国古代的《水经注》《山海经》还有一些中国佚失,但是日本流传的古籍都提到过控制神兽的方法。要说同断也是天生异禀,他在日本就已经根据这些书籍,学到了控制神兽的方法。   黄松柏和黄铁焰行动失败,回到三斗坪给张天然覆命,张天然大怒,当时就要杀了黄铁焰,但是被庄崇光阻止。于是黄铁焰感念庄崇光的恩情,两人私交非常好。也就是这个小插曲,导致了最后张天然无法出阴。这又是后话了。   同断已经进入三峡古道,所以张天然和同断的对决,就从长江上的江面,到了古道地下。张天然带领帮手从巴东进入古道,飞奔到下游在青滩方位,两大宗师在古道下遇到,展开对决。他们的搏斗,关乎整个战局。   四、铁板和铁锚的来历   二千九百五十五进,六十一万零八出   申德旭把当年的石牌战役中从来没有人提起过的阴战说的惊心动魄,王鲲鹏和疯子倒还罢了,黄坤这个菜鸟才是听得如痴如醉。   “原来我爷爷,”黄坤喃喃的说,“他竟然是这么一个大英雄。”   疯子开始冷笑,“说的好像很了不起似的。”   “申工刚才说的那个铁板,”黄坤脑袋里慢慢梳理清楚了,“就是现在我们面前江底下的那个铁板和铁锚?”   “正是。”王鲲鹏突然变了态度,笑嘻嘻的回答。   “可是为什么现在铁板重现长江,”黄坤继续问,“跟张天然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申德旭主动回答,“因为当时张天然身边还有个隐藏很深的高人,其他四大家族都不知道的人。”   “悖星。”疯子苦笑,“孙家的老爷子。”   王鲲鹏说:“申工,你就是孙家老爷子的儿子孙拂尘的副手吧。”   “是的,是的。”申德旭开始擦汗。   黄坤明白了,现在站在江洲上的四个人,包括自己,绝不是随随便便的就阴差阳错卷入到这个事件中来的,而是都有极为深刻的家族渊源。   “那你继续说。”王鲲鹏对申德旭说道。   申德旭点头,“张天然一直以为悖星孙老爷子是个普通术士而已,没想到孙老爷子是背负着一个巨大的任务。那就是要隐藏三峡古道里的一个终极秘密。没想到张天然和同断都是一等一的宗师,他们都发现了这个秘密。张天然从古道出来之后,人就变了,他自以为找到了成仙途径。”   “麻辣隔壁的!”疯子突然跳起来,“不要说这个话题行不行!”然后一把揪住王鲲鹏的衣领,威胁道:“你要是再让姓申的说这些瞎鸡巴玩意,老子现在就走人,让你一个人去跟姓张的王八蛋死磕,死了我都不给你收尸。”   王鲲鹏连忙向申德旭使眼色,阻止申德旭说下去。   疯子突然发作,让申德旭和黄坤都很尴尬,大家一时无话,只有江风吹过的声音。   “还是说那个铁板吧,”王鲲鹏说,“我来说。”   王鲲鹏开始说起铁板和铁锚的来历。   这个和汉初的陈平张良韩信又脱不了关系了。   现在在长江江底的那个铁板是一块棋盘,当年韩信对弈天下无双,掌握了兵法之道。功成名就后,就把自己平生的兵法都刻在这个棋盘上,而韩信死后,陈平和张良认为天下已定,这个棋盘是个凶险的东西,于是陈平召来了李冰的后人,将棋盘投入三峡河段,并且埋了赑屃和傲天两大神兽镇守。   而李冰的后人却多做了一件事情,让棋盘盖住了三峡古道的下游的入口。这就棋盘的重要性。   “张天然要再次进入古道!”申德旭慌了。   “是的。”王鲲鹏终于吐露实情,“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用七星阵法守住棋盘的原因。”   “他为什么不从其他的入口进去,”黄坤问,“你刚才也说了,巴东也有入口。”   “不仅巴东有入口,巫山和奉节也有,”王鲲鹏说,“只不过,巫山和奉节的神兽已经被古赤萧的得力手下宇文发陈在五十年代给封印了,张天然现在只有这一个选择。”   “张天然在古道里到底发现了一个什么秘密?”黄坤刚问出口,疯子冲到他面前,阴冷的说,“我最后提醒你一遍,不要再提这个问题。”   谶篇完。   ————————————————————————————   附篇:黑暗传一   唱:   东边一朵黑云起,   西边一朵血云开。   谁个孝家开歌厂?   引得四方鬼魂来。   阴风惨惨开歌路。   歌路开来嘴笑歪   起歌楼来红满地,   搭歌台来白骨衰,   千山万水聚拢来。   脚踏山来山也动,   脚踏水来浪不翻。   来到孝家大门前。   孝家门前搭高楼,   搭的走马转角楼。   四道鬼门在四方。   一道天门在高堂。   打开东门好杀人。   打开西门好允血,   打开北门招亡魂。   歌台搭在楼中央,   上盖青色白骨瓦,   下铺玉石骷髅砖,   八根全梁人皮柱。   置下桫椤门两扇。   早晨开门乌鸦叫,   晚上关门狗哭声。   歌鼓堂前阴测测,   好比八寒地狱形,   锦幛上面绣夜叉,   夜叉上下绣冤魂,   冤魂之上绣白幡,   白幡旁边绣鬼爪。   鬼爪旁边绣牡丹,   牡丹那是翠如玉   旁边绣的是鹌鹑。   打开歌楼一重门,   一重门里不见人。   只见一对怪兽把守,   一个含绣球,一个戴铜铃,   这是青狮白象,守在两旁。   叫一声青狮白象,   请你站一边,闪在一旁,   让我歌鼓二人,早进歌场。   2008.05.14.02.09   时间已经是丑时,一老一少走进了灵堂。   老的那个人年纪也不算大,四十左右的年龄,小的那个十岁出头,还未成年。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到灵堂的前部的幡布前,然后站定,对着幡布,身体前倾,两手握在胸前,做了一个道家的礼仪。   指导员看着面前的两人,对身边的一个老道士说:“他们行吗?”   老道士看见这两人手中手指行礼的姿势,左手的大拇指按在右手掌心,右手的虎口把左手的大拇指捏住。双手又环握。   “是行家。”老道说了之后,又犹豫起来,“但是方向是反的,很奇怪。”   指导员有点急了,“我就问他们行不行?”   老道主动走到这两个人面前,行了一个道礼,然后询问:“师兄何处仙山?”   年长的那个摇头笑了笑,“无山无洞。”   老道再问:“那一门那一宗?”   “不在道教门派。”年长的来人诚恳地回答。   老道又问:“是不能说师门吗?”   来人长者对老道说:“诡道。”   老道愣了很久,旁边的指导员不耐烦的问:“到底什么情况?”   “他能行,”老道说,“绝对能行。”   指导员面对来人,大喇喇的问:“你姓什么?”   老道拦在指导员身前,对来人说,“他不是道门,莫见怪。”   “不见怪。”来人微笑的对老道说,“我姓金,金仲。”   老道听了金仲这个名字,连忙退了一步,深鞠一躬,“青城木商,青城木商。”   金仲也回了长礼,“客气了。”然后又问:“我可以进去了吗?”   木商子连忙牵着金仲的衣袖走进幡布后方,“师兄请。”   金仲和他的弟子站定,看着眼前的一切,深吸一口气,声音突然猛然变大,大喊一声:“无关的人可以出去了。”   灵堂内白幡后的一些道士和尚,一共几十人,都颤巍巍的从金仲身边走过,走到白幡外,灵堂前,所有人都如释重负。   指导员看到了这一切,知道这个叫金仲的人来历非凡,忍不住问木商子,“他到底是什么人。你都要叫他师兄,他的门派到底有什么讲究。”   木商子严肃的说:“我以为诡道已经绝户了,没想到还有门人流传。”   指导员问:“难道还有什么道教门派比你们青城派更厉害,不是全真吗,不是龙门吗,不是正一吗,这些门派都很远,他们不是来不及过来吗?”   木商子摇着头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诡道的门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没听说过他们到川西来过。”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指导员问木商子,“这个姓金的道士,到底是不是比你们青城更有本事。”   大宗师晋篇   一、水分部:闰十一,小馀十,起十二刻三分,尽于三十一刻不尽   魏辙已经找了很多年,直到这天,他在驿站连续收到了两个消息。第一个消息始皇帝在博浪沙遇刺,另一个消息是尉僚传来的消息,尉僚已经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驿站是帝国的核心命脉部门,沟通着帝国所有的军事和行政消息。魏辙只能表明自己的身份,才能有资格打开连信使都不能打开的信件,这是李斯定下的规矩,这样无论尉僚和魏辙去任何地方,只要他们相互联系,李斯就能掌控他们的行踪。   三人中,李斯一直都是最聪明的。或者说从这个时代开始,两千年来,中国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比李斯更聪明的人了。   而尉僚已经找到了两个传人,按照当初的约定,尉僚现在应该已经彻底归隐,不知所踪。而魏辙的事情还没完成。不过魏辙已经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已经出现了。   博浪沙。   魏辙找来了还在当地盘查刺客的一名千人(秦军的军官名称),千人知道了魏辙的身份后,立即跪拜在魏辙面前,详细的给魏辙说起了当时的始皇帝遇刺的情形。   魏辙提出想见一下刺客力士的尸体,千人告诉魏辙,力士的尸体已经醢刑,但是千人带着魏辙到了刑场上,魏辙看到了力士行刺始皇帝的凶器。是一个一百二十斤的大铁椎。魏辙看到后,笑了,他遇到了熟人。   魏辙认识这个铁椎的主人——沧海君。他知道要找到自己的传人了。于是立即赶往齐地。   魏辙、尉僚、李斯。秦帝国的缔造者。   魏辙都是鬼谷子传人,贯通纵横之术和黄老之术。   尉僚是阴阳术的传人,同时精通兵法。   而李斯是法家宗师。   他们学的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的根源,那就是道家。   前秦时期,法家、道家、纵横家、儒家、墨家、纵横家、名家、农家、兵家、医家、阴阳家等等流派盛行。各自出了不少宗师。   而最终,奉行法家的秦国统一天下,于是法家最为鼎盛,而李斯,就是法家的宗师人物。秦帝国的行政体系全部由李斯筹划和实行,这就是延续了中国两千年的郡县制。   军事方面是太尉尉僚,尉僚通辨阴阳,领悟兵法精髓,秦国统一六国的每一场战争身后都有尉僚的运筹帷幄的参谋。   而还有一个国家柱石,魏辙,他做的事情就是给秦王参谋天下纵横的谋略。合纵连横,提供了治国和外交的策略。是一个不世出的战略家。   这三人,在秦帝国分崩离析之前,做了约定,要维护法家治国的方式,然后魏辙和尉僚相继离开。李斯继续守在帝国权力中心。   大厦将倾,大家都看到了秦帝国即将灭亡,他们需要用自己的方式,让法家的制度流传下去,于是三人做出的不同选择。   魏辙和沧海君有旧,具体是什么时候见过面,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都不可考,毕竟他们的身份在历史上一直都是扑朔迷离。   沧海君告诉了魏辙在博浪沙刺杀始皇帝的人,是韩国张开地的后人公子良,也就是张良。张良曾经找到沧海君,让沧海君帮助他行刺始皇帝,沧海君拒绝了张良,告诉张良,反抗秦帝国,仅仅靠刺杀帝国的皇帝是远远不够的,而且始皇帝身边有无数能人异士,他必不能成功。但是张良为了报国仇,执意要行刺,于是沧海君向他推荐了自己的门客,能舞动一百二十斤铁椎的力士。果然如沧海君所料,张良行刺失败。   魏辙询问张良现在在什么地方。沧海君立即明白了魏辙的想法,“你要找一个传人?”   魏辙点头,秦国必亡,需要有人建立一个延续秦国的国家。现在他需要一个人能辅佐下一个君王。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真龙天子是谁?   沧海君不再隐瞒,告诉魏辙,他要找的人,应该非张良莫属,而张良现在改名平良,亡匿下邳。   张良在下邳没有闲着,继续交结奇人异事,希望能再次行刺始皇帝。其中有个叫项庄的楚国贵族后裔,因为杀人被官府追剿,逃到张良的家里,张良不顾自己本来就受官府的通缉,拿出大笔钱财买通当地的县衙。让项庄逃脱。公子良的名声越来越大,身边渐渐聚拢了一批跟随者。   魏辙在下邳找到了张良。然后就是大家所熟悉的张良拜师的典故。   事情大致不差,但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总是要比正史上所记录的要多一点。张良见到魏辙的第一次,是他带着随从行走在氵斤水旁,看到了一个老翁坐在桥边,老翁也看见了张良,老翁把鞋脱了下来,然后扔到桥下,张良看到老翁的举动,正在奇怪,没想到老翁指着张良傲慢的说:“小子,下去给我把鞋捡上来。”   张良懵了,虽然他是亡国贵族,并且一直被官府追捕,但身边的人一直都很尊敬他。从来没有人轻视过这个长得像女人一样的贵族子弟。而且张良在韩国灭国的时候,世代为相,集聚了可观的财富,虽然韩国没了,但是张良仍然能够保持着贵族的生活地位。所以,当这个老头对张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良懵了,他唯一的反应是,这个老翁一定是一个很有来头的人。   张良的判断没有错,但是如果他能知道这个老头真正来头,他当时的反应应该是立即转身逃跑,魏辙是能够调动当地驻守秦军而不需要虎符的人,这种人,秦国只有两人,另一个是尉僚。   张良的本能救了他,如果他放任自己的随从,跑到桥上殴打这个莫名其妙的来头一顿,那么魏辙就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而魏辙也会通知秦军,抓到行刺始皇帝的刺客。   人在关键时刻犹豫一下,然后在作出选择是非常有必要的,张良阻止了随从,自己走到桥下,捡起老头的鞋,然后走到老头面前,恭恭敬敬的把鞋递给老头。   魏辙扔下鞋之后,心里也一直忐忑,很担心沧海君看走眼了,但是当他看到张良抑制住了愤怒,亲自把鞋放到他身前的时候,心里明白,沧海君描述的这个人的确不凡,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张良在博浪沙行刺始皇帝,证明了他的勇气。而更大的勇气是,遇到侮辱,压抑愤怒,审视夺度,这是更大的勇气。   魏辙却想在继续试探一下,把脚抬了起来,其实他的做法是多余的。他已经找对人了,张良已经从老头的神情和举止看出了此人蕴含的能量。   魏辙是秦帝国的缔造者,身居高位几十年,是始皇帝的老师,早已习惯了万人之上的地位,虽然他现在穿着褐布衣服,虽然他只说了一句话,但是对于张良来说,够了,完全够了,张良已经很明白他绝非凡人。   张良谨慎的帮魏辙把鞋穿好。然后恭敬的站在魏辙面前,张良心里明白,这个老头所做的一切,绝非在装疯卖傻。   魏辙站起身,然后走了,没有回头看一眼,张良在原地等着,随从也跟着张良站在桥上。开始的时候,还有人纷纷议论这个老头是个疯子,可是看到张良仍旧呆立在原处,渐渐没人再议论这件事情。   张良在期待,他期待这个老头会回来,如果他回来,可能会给自己意想不到的礼物。这就是张良最厉害的能力,他能感觉到命运中的转折点。   果然老头回来了,张良的内心狂喜,他支开了身边所有的随从,一个人静静的侧身站在桥上,一直等到老头走到他面前。   魏辙对张良说了一句:“孺子可教。”   张良内心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魏辙也一样。   张良没有问老头是什么人,他知道老头不会告诉他,但是他隐约明白,老头一定有不一般的技艺传授给他,而且这个老头一定知道他就是博浪沙的行刺者,而自己在桥上站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自己并没有被官府抓住,只能证明一件事情,老头找了自己很多年了。   魏辙对张良仍旧用傲慢的口气说:“五日之后,天明之时,再相见。”然后走了。   和所有杰出人物的求学一样,拜师的时候,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张良在第五日的黎明,早早的就起身,鸡鸣时刻,赶到桥边,却发现老头已经站在桥上,老头对着张良骂:“与老者相约,为什么会迟来。五日后再相见。”然后离开。   张良又等了五日,这次他早了很多,丑时就起身,赶往约定的地点,可是张良突然发现,道路上突然多了好多人,这些人熙熙攘攘,比白日里更加热闹。张良被这些人拥挤,无法脱身。突然醒悟,把自己夹在中间的人群,都不是活人。   张良没有如普通人一般害怕逃跑,而是在鬼魂中奋力拨开道路,来到了桥上。可是老头已经提前站在了桥头。   这次老头没有生气,而是笑嘻嘻的问:“你不怕?”   张良摇头,“大丈夫怎么会怕这些!”   老头点头说:“今天你还是晚了,五日后吧。”   张良又等了五日,这次他明白,路上的那些鬼魂,并不是凭空出来的,和老头有脱不开的关系。张良想了一个办法,他在天黑的时候,就到了桥上,然后站在约定的地点,等着老头。   整整一夜,无数的鬼魂,无数的妖物从桥上走过,在经过张良身边的时候,他们恐吓他,引诱他,化成各种幻像蛊惑他,还有桥下的水中,黑水弥漫,漫过脚背,水中的鱼龙都缠绕在张良的脚背,但是都被张良轻蔑的无视。他世代贵族,血统纯正,妖魅之物,从来就近不了身。   丑时一刻,老头来了,看着张良说:“果然是真的不怕。”   张良说:“我要做经天纬地的事情,怎么可能输在鬼魂上面?”   “你看不起吗,招魂御鬼,阴阳莫辨,也是极大的本事,”老头说,“以后会有一个人,他能带领天下的几十万阴兵。”   “他是我的敌人还是朋友。”张良立即问。   魏辙想了很久,“是朋友,但最终是敌人。”   张良在好奇,那个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和自己到底会有什么渊源。   魏辙把一本兵书交给了张良:“你还有十年的时间学习这本书。以你的能力,来得及。”   张良把书拿在手上,看到并没有书名,犹豫了一会。   魏辙自己到张良在想什么,“我的真名不能告诉你,但是你可以叫我黄石公,这本书,是我一生心血,既然传给你了,你就说是太公兵书吧。”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张良询问老头。   魏辙想了想,“还能,十三年后,济北谷城山。”   “我还有一个事情想问。。。。。。”张良看着已经转身准备走掉的老头。   魏辙边走,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知道,他已经得到了真传,这个能带领阴兵的人,和你将一起建立一个新的帝国,取代秦国。”   “可是我只想恢复韩国。”张良低声回答。   “你会想明白的。”魏辙走了,“你这辈子最大的对手,就是那个指挥阴兵的伙伴。”   张良一时之间,还不明白,老者在说说什么。   与此同时,博浪沙始皇帝遇刺的地方,茫茫的芦苇地里,陈平站在中央,手里拿着尉僚送给他的赤霄宝剑,被始皇帝杀掉的方圆十里内的冤魂都站立在他的身边,垂着头,暗自哭泣。   陈平感觉到有人在提起他,而提到他的那个人,一定会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对头。陈平不禁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星宿。北斗七星,看的清清楚楚。   不过无所谓了,陈平已经继承了诡道。尉僚教授他和鬼魂打交道的流派。陈平觉得自己一定会赢。   尉僚的眼光没有看错,他找到的两个人,那个小孩,还有这个年轻人,继承了诡道的衣钵。但是尉僚做了一件很不厚道的事情,他没有让韩信和陈平相互知道对方的存在。   诡道的源头太早,春秋之前就有流传的痕迹,战国时期吸收了道家的倡导,渐渐贴近黄老道家。而道家的分支有法家和阴阳家,分别占据一席之地,反而诡道的传人从不以诡道的身份露面,而是依附于其他的学说成为大宗师。   世人好阳而恶阴,诡道就是遵从坤道的流派,地位远不及当时的诸子百家的学说。陈平从尉僚教授给他的知识里,很快就理解了这一点。   尉僚给他说过,世间都以为阴阳平衡,相互交融,这个道理是错的。夫九天之外,更有广阔,以太阳之至阳,也只是萤火之光,虚无和酷寒才是正道;夫地有十层之下,更有深渊,无尽黑暗才是广博。   陈平立即就听懂了,统治这个世界的就是黑暗和酷寒,只是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这个真实的道理。宁愿去相信眼前微不足道的光明。   这就是诡道的学说,为什么一直不能被其他士人所接受的原因。   陈平的天资聪颖,学识广博。尉僚教授他的“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这个几个纯阴的法术,是为阴谋。   陈平用平生的学识来理解和学习,并且认为自己已经能够尽数掌握阴谋之术,却完全没有想到,尉僚只传授了他一半。   而另一半,是 “天地阴阳风雷水火金石丝竹鸟兽云雨人神鬼”十九道学说,是为阳谋一宗, 尉僚刻意隐瞒了阳谋之术,因为他已经在教授陈平之前,将阳谋传授给了那个河边下棋的韩国宗室后裔。   诡道的阳谋之术,适用于兵法。而中国兵法的推衍,立足于一个游戏。士人之间的游戏。   ——对弈。   古时候,部落战争纷乱,诸侯之间兵戈不歇。圣帝大尧为了平息纷争,发明了对弈,以七道横竖为天下,黑白为兵戈,把战争落实到棋局中。这就是大尧的想法,用来和解部落头领之间的争斗。但是这个方法并没有达到大尧的目的,部落之间仍然是战乱不停,并不把战争放到棋盘上。   大尧的儿子丹朱,也不能控制部落头领的战争,只能带着对弈逃离。然后不知所踪,但是丹朱却把对弈流传给了后人。   沧海桑田,时间流逝。天下九州,棋局也演变成了九道横竖,春秋战国天下诸侯割据,丹朱的对弈之术也被王侯和将军慢慢发展,变成了十三道,到了战国后期,对弈高手再次根据天下大势,把对弈演变成了十七道。当世之时,十三道为对弈主流,而十七道对弈已经在高手之间流行。   无数对弈的高手,丹朱对弈学说的传人,都变成了隐藏在大将军身后的幕僚,用这种古朴的游戏,推衍战争的走向,谋划布局。对弈在丹朱的手上得以流传,这个本来是为了解决战争的游戏,反而变成了战争的附属品,成为了兵法的演练。和大尧的本意已经背道而驰。   而韩信一个幼童在河边能对弈十七道,尉僚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在这个传人。并且教授了韩信在十七道上更进一步,添加神鬼两道。韩信还需要时间,当天下共主出现的时候,韩信的兵法就能辅佐共主,一统天下。   这就是尉僚与魏辙的约定,找到奠定郡县制帝国的棋子。而另外一个人李斯,仍旧在秦帝国苦苦支撑。李斯是法家宗师,法家宗旨绝不退脱,并且法家是治国之术,无法传承于民间,这就是李斯没有离开咸阳,而魏辙和尉僚却能找到传人后出世的原因。   秦二世元年,李斯尉僚魏辙的担忧终于发生,陈涉大泽乡揭竿而起,建张楚,自称王。秦帝国开始崩溃。郡县制的国家体系被席卷天下的农民起义动摇。   秦二世二年,李斯被赵高构陷,腰斩于咸阳闹市,并夷三族。中国的第一个郡县制帝国就此走向灭亡。战国贵族后裔,纷纷开始活动,招兵买马,希望回到分封制,延续周朝的传统祖制。   到了尉僚魏辙的传人陈平韩信张良出场的时机了。但是他们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这个原因是因为尉僚看错了局势。   这个局势来源一个谶语: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无论是魏辙还是尉僚,还是李斯,他们都相信,能够反扑秦国的势力,就是楚国。而楚国的后裔,以项燕后裔最为雄厚。   尉僚告诉韩信和陈平一旦天下大乱,他们的共主,必出于楚地。   但是那个人绝对不是张楚陈涉。   ——项梁,一个专门主持葬礼的人。   项梁因为杀人,带着家眷逃到了吴中,项梁是楚国贵族后裔,大将军项燕的最小的儿子。项梁在吴中隐名埋姓,但是他专门做一件事情,主持葬礼。   项梁所学最擅长的是 “服问”“间传”。   这两门本事来源于《礼记》按照说法应该归属于儒家,脱胎于《礼记》,专门讲述丧礼的规矩和细节。儒家远离鬼神之术,不好巫鬼学说,但是这两记载的东西还是详细记载了鬼神之道。   项梁按照服问和间传所述的规则,明白了在葬礼上和鬼神打交道的方法,算是从儒家的学说领悟了坤道,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事情。另一方面,项梁世代为楚国大将,到他这一代,仍然兵法纯熟,也是通达兵法的一个路径了。   当时魏辙尉僚和李斯,都认为覆灭秦国的人一定是楚国的项燕后裔。只是他们虽然是各自学派的宗师,但是还是有犯错误的时候,这个错误,让尉僚传人走了很多弯路。   错误从历史上来看,已经很清晰明显了,但是在历史还没有书写完毕的时候,一切都充满这个变数,这个变数,在沛县。   沛郡丰邑,刘季正在和他的一干兄弟伙伴一起商量事情。他们要说的事情,作为民间豪杰,在当时已经是个很普遍的话题。那就是造反。   事情是这样,陈涉已经起事称张楚王,天下到处都在响应陈涉,杀掉各地的行政长官,起义造反。沛郡也一样蠢蠢欲动,沛令看着身边的下属萧何曹参,命令他们召集人马到城中来抵抗陈涉的义军。萧何跟曹参立即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他们一直认为够担当有义气,能够一呼百应的刘季,于是两人立即招来城中屠狗的樊哙,让樊哙立即去通知刘季,让刘季带领平日里跟他一起胡混的兄弟来应付差事。   萧何曹参这个时候绝对没有想到,他们的这个决定,竟然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刘季,泗水亭长,已经四十八岁,是一个整天不事生产的老无赖。但是为人豪爽,无所事事的少年都喜欢跟他混在一起,于是身边有一帮跟班。而且和萧何曹参樊哙之间的交情也不错。   所以曹参和萧何马上想到了这个人。刘季得到消息,马上带领了身边的几百个跟班到了沛郡城外,可是沛令看到了城外的众人,突然害怕这些人已经投靠了陈涉,更让沛令纠结的是,他认为召来刘季的萧何和曹参,可能已经在准备投靠起义军了。于是沛令立即把城门关闭,不让刘季和他的手下进城。   刘季懵了,他本来是带着人来跟陈涉的军队打架的,可是不明白为什么被沛令关在了城外。   城内的沛令,铁了心认为刘季已经造反,所以追究萧何和曹参,气氛紧张,眼见两人的性命不保。萧何和曹参怕了,趁着沛令犹豫不决,偷偷从城内翻墙而出,到了刘季这边。告诉沛令已经认为刘季是反贼,通知秦军过来要剿灭他。   刘季结结实实的被冤枉了,他本来就只是想来对付一下陈涉下面流窜的起义军,没想到仗还没打,自己却成了反贼。   于是几个人年纪大的人在一起一商量,那就干脆反了吧。要造反,就需要一个带头人,而当时萧何曹参的地位都被刘季高,于是大家推举曹参,可是曹参不答应,于是又推举萧何,萧何也不答应。   他们两人不答应,是因为他们怕,秦军扫荡天下,他们是亲眼所见。现在虽然被污为反贼,但是法不责众,到时候如果秦军来了,只要不是反贼的带头人,运气好,可能不会致死罪,就算是死罪,也不会连累家人。这就是萧何和曹参心里打的主意,可进可退。   这两个德高望重的人不愿意当带头人,那就只能是刘季了。刘季倒是大方,平生第一次带着几百人在一起轰轰烈烈,场面这么大,早就晕头转向。于是刘季立马答应,自己来指挥这批队伍。   这就是魏辙和尉僚没有料到的地方,无论什么事情,都有无法控制的事情发生。比如沛郡的这个缺心眼的无赖。导致了历史走向了一个没有料到的方向。   出身平民的刘季在被萧何和曹参的忽悠下,真的反了,而且开始攻打沛郡的城池。萧何和曹参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沛令已经认为这两个手下已经有了造反的心思,就算不杀了他们,两人以后的仕途也到头了。反倒是刘季自己根本跟这事无关,被糊弄当了反贼的头子。   刘季带领身边的几百个乌合之众,把城池真的打下来了。因为他还没有开打,沛郡里的百姓就已经把沛令给杀掉,献了城池。在此之前,刘季虽然因为放过了役徒而躲避,却因为人缘好,官府并没有真正的追捕他,而现在,刘季不能再回头,他已经和帝国其他地方那些起义的豪杰一样,彻底走上了亡命的道路。   而且刘季即便是打下了沛郡,也没有想到自己今后能走多远,和其他造反的豪杰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的远大目标,就是为了造反而造反。也就是在乱世中,捞一点好处而已,封王封侯想都没敢奢想,更没想到要逐鹿天下。由于刘季根本没有任何名气,身边只有萧何曹参樊哙周苛等普通人,门派宗师和世家传人一个都没有。连秦军都没有把他的武装放在眼里。反而是被其他的武装起义的同行争夺地盘的额时候,被打的狼狈不堪。   在刘季造反之前,项梁也反了,在吴中,和其他的起义者一样,他们首先干掉了当地的郡守,然后项梁自封为会稽太守。和刘季不同的是,项梁为这一天已经谋划了多年,暗中网络了很多人物,势力扩张的非常快。因此秦国的军队在打败陈涉之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项梁和项羽的身上。   这两叔侄,就是尉僚认为的天下共主。   战国后期到汉初,是诸子百家最为鼎盛的时期,各门各派都有特别厉害的宗师人物,并不只是魏辙尉僚李斯,还有很多宗师大家不为秦朝所用,而范增就是其中之一,项梁起事之后,范增投奔。范增也是当时的阴阳大家,精通兵法,至于和尉僚之间有没有门派上的关联,实在是无法考证。只能这么评价范增:他是一个和尉僚不相上下的人物,但是他最后还是败在了尉僚的传人陈平的手下。   范增,就是陈平第一个难以战胜的对头。他们之间的较量,就是楚汉争霸的冥战斗争。冥战——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阴战!用鬼魂和巫术打仗的战争方式!绝不为军事家承认的战争形式。   陈平擅长冥战,很不巧的是范增也擅长冥战。   陈平在今后的几年里,和范增的冥战之争,将会随着刘季和项羽的对决而一直延续。这事后话,以后会仔细说起,现在提起这些,就是告诉所有人,范增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阴阳家。   现在情况是项梁文有范增阴谋宗师,武有军事天才项羽,还有一大班地方豪强,流窜士人跟着项梁起事。想不成为抗秦最强大的势力都不可能。   而刘季,除了沛郡的一帮难兄难弟,都是籍籍无名之辈,出身都卑贱,没有一个世家贵族后裔。在乱世之际,实在是毫不起眼,连秦朝的章邯都意识不到刘季的武装将会是自己的掘墓人。   天下已经大乱,该尉僚和魏辙找到的传人出场了。   张良已经开始行动,他本来就矢志推翻秦朝,恢复韩国。和刘季与项梁一样,他也拉起了一支队伍,公开抗秦。但是张良没有弄明白的是,魏辙交给他的技艺——《太公兵书》,并非帝王术。在没有强大的首领辅佐的情况下,张良的武装比刘季的武装更加艰难,这种情况让张良十分的沮丧。不过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困境,于是张良带领队伍,准备去投靠另一个起义军景驹。没有想到在投靠景驹的路上,张良遇到了同样焦头烂额,到处流窜,希望扩充势力范围的刘季。遇到刘季之后,张良放弃了投奔景驹的想法,而是把自己的人马交给了刘季,从此张良再也不自己带领军队,而是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参谋幕僚,一个真正的纵横家。   而韩信的比张良的境遇要差很多,韩信年纪更小,一直被人瞧不起,穷困潦倒,只能在河边钓鱼为生,在亭长家靠着对弈蹭饭也不是长久之计。最困窘的时候,河边洗衣服的老妪看见这个少年可怜,给他带一点饭吃,勉强不被饿死。   但是韩信一直背着他的那一柄长剑,这个长剑是他生活下去的信念,长剑的剑鞘是秦朝的太尉赠与他的,这个祖传的长剑是他贵族身份唯一的证明,但韩信要证明的是尉僚并没有看走眼,他一定是那个能平定天下的战神。   这柄长剑给韩信带来了很多麻烦,成为了常人取笑他的笑柄。无数次的被人羞辱,韩信已经不再麻木,就算是钻人的裤裆,韩信也只能默默忍受。他在等着那天,等着自己能够把长剑从剑鞘里拔出来,带领大军扫荡天下的机会。   于是韩信一直在默默的对弈,在河边的沙地上,跟自己对弈,纵横十九道,“天地阴阳风雷水火金石丝竹鸟兽云雨人神鬼”,暗合着天地之间的万物万象,行军作战的一切道理,都在这十九道之中。   机会终于来了,天下反抗秦朝的武装如燎原之势席卷天下。而其中最为显赫的是吴中起事的项梁,尉僚告诉过韩信,天下共主的必出楚地,韩信绝对相信自己的老师尉僚。   于是二十多岁的韩信,带着身上的长剑,还有胸中的十九道纵横离开了淮阴,投奔项梁。   诡道的传人陈平,终于也看到了自己建功立业的希望。“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陈平已经尽得真传。   陈平已经四十岁出头了,他不想一辈子做一个富商,碌碌而终。他得到了大阴阳家的传授,就决不能把这个技艺埋没在心中,这种惊动鬼神的本领,必须要有发挥的地方。   从大泽乡陈涉起义开始,陈平每天晚上就看着天空,天空中的北斗七星。他没有去投奔陈涉,然后又有很多私人武装和战国后裔开始起兵反抗秦朝,每一个都是当世的大豪杰,大英雄,陈平仍旧没有动作,直到临济的魏国贵胄魏咎被陈涉封为魏王,陈平不愿意再等下去了。   陈平向兄长和妻子告辞,收拾好了行装。最重要的是他的那一柄赤霄宝剑。而赤霄宝剑有一个超乎寻常的特点,可以离开的他手掌而控制。这个是师父没有教过他的本事。陈平自己并不知道,这个本事,在千百年后成为中国道教的仙侠派的看家本领——御剑术。   陈平决定离开了,他站在自己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家人都不明白是他用来做什么的。陈平也没必要向家人解释。   尉僚离开之后,陈平将尉僚教授他技艺的房间腾空,然后命令家仆,在房间里摆放了四百一十一个青铜的水壶,最大的铜壶口径逾丈,最小的铜壶却只有酒杯寸口大小。这些铜壶都被放置在屋内高地不等的木架之上。错落有致,每个铜壶的模样都不尽相同,但是每一个铜壶的底部都有一个细小孔洞,孔洞的大小也不一致。   屋内充斥着或大或小的滴水声,陈平不在夜间观测天象的时候,就会钻进这个房间,站在这些铜壶之中,聆听所有水壶的滴水声音。   今天,陈平走进房间里静静的站立,闭上眼睛,计算着每一滴水珠低落的速度,终于到了这一刻:   闰十一,小馀十,起十二刻三分,尽于三十一刻不尽。   陈平睁开眼睛,走出房间,吩咐家仆:“把所有的铜壶都掩埋在院内。”   家仆犹豫的问:“不再需要了吗?”   “不需要了。”陈平点头,他已经把所有的水分刻度记忆在心中。这是陈平施展诡道阴谋之术的根本算术——水分。   陈平已经完全领悟。   二、晋篇晷分部:阴长七尺九厘,宽一分二厘,白虎斜偏一寸   北宋,福建剑浦巫巷周宅。   房间里摆放了四百一十一个青铜的水壶,最大的铜壶口径逾丈,最小的铜壶却只有酒杯寸口大小。这些铜壶都被放置在屋内高地不等的木架之上。错落有致,每个铜壶的模样都不尽相同,但是每一个铜壶的底部都有一个细小孔洞,孔洞的大小也不一致。黄员外看的很明白,这是水漏,世间一直流传的计时工具,但是这么多大小不一的铜壶堆放在一个房间里,让黄员外内心升起寒意,而且叮叮咚咚的滴水声,放佛能勾人魂魄,让黄员外不由得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周法师的身上。   周法师笑了笑,“吃饭的家务而已,不用太介意。”   黄员外也点头:“我是来。。。。。。”   “都知道了。”周法师摆手。   黄员外来找周法师,为的是他的儿子黄裳,出生时,百鬼朝拜的儿子黄裳。他还是向周法师说了拜访周法师的来意。   儿子出生后。黄员外坚持给自己的儿子起名“黄裳”。夫人也阻拦不了。   但是黄裳在出生的时候难产,在腹中拖延的时候过长,脑袋被产道挤压,一直都是长长的脑袋,他的眼睛也和平常的小孩不同,有两个瞳孔。   附近的村人都在私下议论,黄员外的儿子是个妖孽。出生的那天,百鬼朝拜。围着黄宅蔓延了好几里地,全部是孤魂野鬼。这话是村里一个通阴的老人说的,黄老太说在黄员外儿子出生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雨,那些野鬼从四面八方慢慢的爬行到黄宅的门口,向着黄宅下跪,当时黄员外就站在门口。那些野鬼一直站立不动,直到黄员外的儿子发出第一声哭啼,那些鬼魂受了惊吓,才渐渐退去。   村人都相信黄老太并非危言耸听,因为在当天的晚上,家里有小孩的人家,彻夜未眠,因为所有的小孩都说屋子里有鬼,屋外更多。哭闹了一个晚上。并且当晚,村里所有的牲畜都惊慌失措,早上起来的时候,好几家的牲畜全部产下了幼崽。但是产下的幼崽全部都是奇形怪状,比如六条腿的羊羔,比如两个头的猪仔,更有甚者,有头母牛生下了一个人头牛身的怪物,生下来后会说话,说了一句:“无冬无夏无人。”说完后,和其他的那些生出来的怪物一样,立即就死了。   果然黄员外儿子出生的那一年,年成非常不好,夏天不热,冬天也不冷。结果虫灾肆掠,农物生长不茂,茶树也纷纷枯萎。粮食不够,村民口粮都成了问题。第二年收成稍稍好转,村人才勉强坚持下来。纷纷都说黄员外的儿子是个不祥之人。   五年一晃而过。   黄员外的儿子黄裳,出生后到现在,一句话都不会说,走路也东倒西歪,除了黄员外,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傻子。   黄夫人对黄员外十分的愧疚,她年事已高,不可能再替院外生育。儿子黄裳已经五岁,还不能和一个正常的小孩一样说话,整日里顶着一个长长的头颅在宅院里乱跑,几乎每次黄员外看到儿子,都是他摔倒在地,然后爬起来的场面。夫人多次在院外面前提起,打算在婢女中挑选一个合适的,给院外做妾,给院外继承子嗣,但是每次都被院外回绝:“我儿子会成大器的,你不用担心。”   “你为什么非得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道士说的话,”夫人不能明白院外的坚持。   “不仅是那个道士,”黄员外向夫人解释,“儿子出生的那晚,我真的看到了无数鬼魂向我跪拜。”   “村口老太婆说的混话,你也信以为真?”   “我真的看见了。”黄员外坚持。   夫人不再争辩。   附近所有的郎中都找遍,来看了黄裳之后,都表示黄裳的病是治不好的,他生下来的时候闭气太久,其实已经死了一半,三魂七魄都不齐全,能保住性命也是万幸。   每个郎中都是这么解释,劝说黄员外还是另寻别的医生。黄员外追问郎中,自己的儿子到底是那个魂魄不全,有没有办法补救。   “心魄丢了。”郎中就说,“就是失心疯。一辈子都会这样疯疯癫癫。”   黄员外不肯相信,他等着儿子恢复。   “过年后,儿子就六岁了,”黄裳对夫人说,“我得找个私塾先生给他发蒙。”   夫人也不愿意再反驳院外,于是从剑浦找了一个秀才给黄裳启蒙。吃住都和黄裳在一起。   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黄裳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却能识字,秀才教他看书,他随即就能记下来,然后默写,字字不差。会写字到还罢了,黄裳还写一些文字,所有人都看不懂,任凭学识广泛的秀才也看不懂他写的什么。   两年之后,秀才告辞,说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教授黄裳。虽然黄裳仍然不能说话,还是疯癫的模样,但是家中已经摆满了他抄写的书籍。   秀才走后,黄员外才知道,秀才告辞,还有另一个原因。   黄裳晚上从来不在家里睡觉。这是秀才临走的时候告诉黄员外的。   黄员外好奇,夜里站在黄裳的门外,到了丑时的时候,黄裳就端端正正的从屋里走出来,和黄员外擦身而过。黄员外好奇,跟随儿子。看到平日里走路都磕磕碰碰的儿子,健步如飞,走到院内的高墙下,一跃而起,翻出墙外。黄院外立即开门出去追赶,但是夜里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儿子去了什么地方。   第二晚,黄院外早早的在高墙下架了梯子,果然同样的时刻,黄裳又从屋里走出,爬到高墙上,黄员外连忙上墙,看着儿子顺着大路行走,黄员外紧跟不舍。一直追着儿子到了后山,山坡上到处是坟茔。   黄裳走到一个坟墓旁,掀开坟墓上的一片杂草,显露出一个洞穴。然后钻了进去。黄员外心里害怕,但是又惦记儿子。于是打了灯笼,把头凑到洞穴查看。   这才看到坟墓的洞穴尽头是个棺材,棺材已经被挖了一个破洞,黄裳把里面的尸体给慢慢拉出来,尸体已经腐朽,成了一具骷髅,黄员外立即闪开。骷髅就直直的站立在坟墓旁边,黄裳却重新钻进去。隔了很久都不出来。黄员外才知道,儿子在棺材里睡觉。   到了天明鸡叫,黄裳钻出坟墓,再把尸体拖进坟墓。再用杂草掩饰好坟墓上的洞穴。这才又慢慢向回走。守了一夜的黄员外跟随黄裳回家。   这个事情,黄院外不敢跟任何人说起。   第二天,黄员外不懂声色出门,跟夫人说去县里去拜访一下老友,到了剑浦县的的一条小巷。宋朝开国以来,对户籍限制严格,农籍,商籍等普通户籍之外,还有军户,伶户,甚至还有巫籍。每个不同的户籍,都分别住在不同的区域内。   剑浦的巫籍聚集就在县城的郊外,隔着很远,黄员外就能看到破烂的茅草屋连绵一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燃烧草纸的味道。黄员外慢慢走近这片茅屋,茅屋旁的路上,人或站或坐,鲜有行走。有老妪也有壮汉,年轻的妇孺和年幼的儿童也不少见。   他们看到黄员外这个外人走过来,纷纷盯着黄员外,没有人主动向黄员外询问什么。黄员外左顾右盼,看到一些没关门的茅屋里,供奉着一些恐怖诡异的神像。当然也有供奉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的,但是并不多。   巫籍向来被官府压制,只是近几年皇帝好道教,他们的情况才稍微好转,不再被官府到处驱赶,于是在这个地方渐渐形成了一个村落。   黄员外走了一会,看见一个面善的老头坐在自己的门口修剪桃树枝,于是上前询问:“请问,师巫(宋朝对神棍的称呼)周法师住在什么地方?”   老人停下手中的活计,看了黄员外一会,然后指了指前方,“拐角,再走四十步就到,他家的院子有三颗槐树。”   黄院外点头告谢,然后顺着老人指明的方向走去。果然拐角后走了四十步,看到一个相对较大的院落,里面栽了三棵大槐树,槐树的枝叶繁茂,把整个茅屋都给覆盖。   师巫周法师是陕西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西北搬迁到了东南,听说是为了躲避西夏和朝廷的战乱,背井离乡,到了福建,吃的也是行巫做法的饭。混迹在师巫的人群里,巫籍被官府控制的很严格,走到哪里都要在官府根据户籍入册。所以周法师一个巫籍,走了几千里,到了福建安家立命,本来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周法师在剑浦入籍,几年之后,名声鹊起,他的手段非一般的师巫可比。渐渐就有了名气。   黄员外找周法师的目的,就是自己儿子黄裳的事情。   黄员外站在院子门外,看了看大槐树,休息一会,站到院门,就要抬手敲门。门却开了,一个十岁的小孩站在面前,对着黄院外说:“员外请进,我爹在大堂等你。”   黄员外心里好奇,跟着这个小孩走到了大堂,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书生正在大堂上喝茶。看见黄员外,示意黄员外落座。黄员外心里明白,这个书生多半就是周法师。周法师的儿子,就跑到堂后,过一会,给黄员外端了一杯茶上来。然后谨慎的站在父亲的身边。   宋朝的礼节繁琐,民间也受到了影响,主宾两人见面后,不会立即交谈,要先品茶,品茶的间隙,客人要对主人家里摆设的字画古玩等事物鉴赏一会,两人交谈,才算是慢慢熟稔,这个过程中,两人算是相互了解,然后主人再邀请客人到客房,才会谈起正事。   黄员外看着周法师的穿着,心里就想,如果不是知道这人是个巫籍,多半会认为他是个科举的孝廉。但是大堂里奇怪的是没有任何字画,墙壁上空荡荡的。黄员外看到墙壁的左侧有一个圆门,好奇走了进去,看到房间里靠着墙壁,放满了木头柜子,但是仔细看了,这些柜子,又不是普通的形状,柜子的每一层都摆放着一个青铜样子的器物,大小不一。   周法师站在黄员外身后,说了这是家务而已,然后微笑示意黄员外走近了看。   黄员外拱手说:“冒犯了。”然后走到柜子前面,看着一个个的青铜器物上,都是黑绿相间的斑驳。看来年代已经不短。   周法师走到黄员外面前,轻声说:“东汉的古物,先生有什么看法。”   “王莽时候的。”黄员外说,“这东西少见。”   周法师点头,就不说话了。   大堂里一片安静,黄员外听到的滴水声更加清脆,这才发现,有个器物的底部正在快速的滴水。紧接着,黄员外发现滴水的声音并非只有一处,凝神片刻之后,又听到了另外一个水声,是从右手边的一个器物上滴落下去的。   黄员外似乎明白点什么,正要说话,周法师抬手示意他继续听。   结果黄员外继续安定心神,发现滴水的声音听到的越来越多,都是十分有节奏的悦耳声。黄员外再仔细看木柜上都镌刻着小篆的字体,分别写着“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等字样,然后又看见另一个柜子上镌刻的字迹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来区分时辰,每个时辰又用后天八卦分为八刻,分阴四刻、阳四刻。还有的别的几个木柜上的字迹是“晦、朔、弦、望”的纪月。   黄员外本来就是书香门第,看着这些东西,心里也就明白是古代漏刻计时的工具。   再看其他的几个木柜上,有些是数字,有些就是看不懂的铭文。   黄裳指着这些器物看向周法师,“这些是漏刻。。。。。“   周法师点头,“是的,计算滴水的方法,就叫水分。”   两人在漏刻前站了一会,黄员外知道这些青铜器物都是真品,于是随口问:“听说每一个有年份的古董,都会有前人依附在上面,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周法师笑起来,“应该是有的,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   两人走到大堂旁的书房,依次坐下。   “你儿子的事情,我也听说过。”周法师不再客套,“你儿子出生的那天,很多妖物渡劫,你却偏偏要逆天而行,我算的没错吧?”   “我埋了一条大蛇,”黄员外对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头顶上已经长角,我看着可怜,就给埋了,免得受其他野兽撕咬吞吃。”   “院外是个厚道人,”周法师说,“所以这事落到你儿子头上,你儿子十二岁前不能开窍。”   “我不是为这个而来。”黄员外说,“我儿子大了,自己会走路,晚上睡在坟墓里,我很担心。”   “这个事情好办,”周法师把小孩招呼进来,“这是我的犬子,叫周侗,跟你回去瞧瞧。”   黄员外看着周侗还是个小孩,脸上就有点尴尬。   周法师却不再和黄员外解释,只是吩咐周侗,“做好了,带黄裳过来一趟。”   黄员外看周法师说的轻松,也就不好再询问。带着周侗离开,向周法师告辞。   黄员外带着周侗,往家里行走。周侗年纪虽然小,但是说话非常的老成,他看出来黄员外心中忧虑,对黄员外说:“员外是因为没有请动我父亲才沮丧么?”   黄员外只能苦笑,心里想着一定是周法师不愿意亲自给自己帮这个忙。   “我父亲已经不能再出门,”周侗说,“他让我把府上的相公带回去,员外还有什么顾忌吗?”   “周老师?”黄员外谨慎的问,“他身体。。。。。。”   “我爹脚上长出了根须,”周侗说,“当年一个西夏人在我们老家挑战宋朝子民的师巫,我父亲。。。。。。他最后还是赢了。但是脚上有毛病,到了晚上就会流血不止,身体虚弱,受不了北方的风沙,到了南边才能勉强支撑。这几年脚上的伤更加厉害,只能和槐树的根须连上,才能勉强维持。”   “周先生说给你听的?”黄员外问,“你年龄还小。”   “是的。”   黄员外不好再坚持,只能带着周侗回家。   周侗跟着黄员外到了黄宅,看到了黄裳正在吃饭,黄裳已经六岁,吃饭是婢女喂的,汤汁米粒洒的到处都是,脸上的鼻涕和汤水混在一起,脸上肮脏不堪。   周侗看见黄裳之后,拍着手说:“就是你,就是你。”然后回头,对着黄员外请求,“如果院外不嫌弃,我和贵公子结为金兰,以后就是异姓兄弟。不知道员外愿不愿意?”   夫人在一旁看见,惊讶得很,也不知道这个老成的小孩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黄员外夫妇正在犹豫。周侗看着黄员外,迟疑的说:“二老不愿意吗?”   周员外说:“我儿子这个样子,你要跟他结拜金兰?”   “是的,”周侗说,“异姓兄弟。”   黄员外夫妇这才真的确认,面前这个师巫的儿子要和自己的儿子结拜兄弟。从身份上讲,黄家是当地的望族,而周侗是巫籍,身份低微。黄员外内心的确不太乐意,宋朝之时,门户偏见还是有的。   不过黄员外心里却还想着一件事情,这个师巫的子弟既然要和自己的儿子结拜,那么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叫周侗的小孩,能够确定黄裳今后一定不是一个傻子,谁会认一个傻子做兄弟呢。   黄员外想起了周侗的父亲屋子里的那些铜壶,滴着水滴的水漏。他心里想明白后,对着周侗说:“既然你看得起,那就这样吧。”   黄员外立即吩咐家人,在大堂摆设起香堂,让两个小孩跪在灵台前,告知了生辰,然后结拜金兰。周侗比黄裳大四岁,为兄。让人奇怪的是,脑袋稀里糊涂的黄裳,在结拜的时候,竟然一点都不糊涂,虽然不能说话,不过在仪式上十分的乖巧,恭恭敬敬的完成了结拜。   周侗结拜完毕之后,围着黄宅走了一圈,指着屋顶上的 狻猊和押鱼说,“亚父可以把这两个雕刻凿下来吗?”   黄员外很奇怪,这房顶上的狻猊和押鱼是修建房子的时候,工匠专门修建作为镇守宅邸的雕刻,保家护院的习俗。所以对周侗说的话不以为然。   不过周侗虽然只有十岁,说话和神态都非常的老练,“这两样东西,去掉之后,对我弟弟有好处。”   黄员外心想,既然已经让周侗认了黄裳做哥哥,干脆铁了心相信他吧,周侗这个小孩,无论从那个方面来看,都不是寻常的人物。黄裳的脑疾谁也治不好,干脆就抱着这个希望了。   然后周侗又看着黄宅周围画满的符咒——这些符咒是黄裳出生当然百鬼朝拜,让黄员外惊恐,于是每年请的附近寺庙的和尚,贴在墙上的驱鬼镇妖的符咒,还连续画了无数的圆圈。   这些符咒和圆圈,周侗也让黄员外用石灰水给抹掉。   交代完这些之后,周侗向员外要求,和黄裳单独呆一会。员外答应了,周侗找来一个木杆,拉着黄裳,用柴刀在木杆上,胡乱的砍出一道道痕迹,黄裳看了,立即兴奋起来,接过周侗的柴刀,也和周侗一样,在木杆上砍凿。员外和夫人看着,心中想着,毕竟是小孩子,喜欢做一些顽劣的事情。   周侗和黄裳就这么玩了一下午,然后向黄员外告辞,临别的时候,送了黄裳一枚知了壳子,非金非木,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周侗用红线把这个知了壳子串起来,挂在黄裳的脖子上,然后对黄员外说:“这东西叫螟蛉,是我家传法器,但是从来没有什么用处,听我父亲说过,这个螟蛉需要有缘人修炼,化成宝剑,就是世间斩妖的利器。我把这给义弟,算是一个信物。来日再相见,也有个辨别。”   说完,周侗就告别离开,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孩的背影,行走的姿势,隐隐有了宗师气派。   黄员外没有看走眼,自己儿子黄裳的义兄周侗,在多年之后,是宋朝威名赫赫的道家武术宗师。   有宋一代,出了很多英雄豪杰,比如抗金名将岳飞,玉麒麟卢俊义,八十万禁军头领林冲,行者武松,曾头市教头史文恭,鼓上蚤时迁,白眉大侠徐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授业恩师。   这个授业恩师的长大后的周侗!他个人事迹,暂时不多赘述,后面慢慢道来。   黄家附近的村民都在纷纷议论黄家发生的奇怪事情,黄员外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了一个小孩,并且让他的痴儿子和那个小孩结拜异姓兄弟。在那个小孩走后,黄家首先把围墙上,和尚画的符咒全部抹去,然后大兴土木,把家里房檐上的雕刻尽数凿下。引起了村民的恐慌。当初黄员外儿子出生,百鬼朝拜的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仍旧被人津津乐道。现在黄家又祛除了镇邪的结界。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   一晃数年过去,黄裳仍旧是个傻子,但是黄裳虽然很痴呆,口不能言,不过却能把四书五经完整的书写出来,这几年,附近的秀才都教授不了。   黄员外仍然没有放弃,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一定会治好脑疾,成为一个读书人,为朝廷所用,光宗耀祖。   黄裳十一岁那年夏天,黄员外出门收租。一个傍晚,一个老妇带着一个幼女站在黄宅门口乞讨,管家给了她们两碗米饭,让她们吃饱了。可是第二天早上,管家开门,发现这两人还站在大门口。管家又施舍了两碗米饭,给了她们。可是到了中午,这一老一少,仍然没有离开。   管家好奇,询问老妇,为什么乞讨了还不走开。老妇不回答,只是说管家心善,家中的主人一定是个善人,要当面拜谢。   管家就告诉老妇,家里的老爷和夫人都吩咐过,过往的乞讨,一定不能拒绝,多年来都是这个规矩。   老妇就说,老爷和夫人行善,一定有好报。但是听说贵府的公子却身体不好。   这句话说了,管家就觉得奇怪。连忙进屋通知夫人。黄夫人连忙到了门口,连忙问这个乞讨的妇人,是不是有办法治疗儿子的脑疾。   老妇摇头说,这都是在村子里听村民说起过的事情,她没有别的要求,就是要见见老爷和夫人,当面拜谢一下。   黄夫人见来人也不能治疗黄裳的脑疾,不免失望,但还是礼貌的告诉老妇人,老爷出门,一时半会回不来。心意领了。然后问老妇人是从什么地方逃荒而来,是不是缺盘缠回家。   老妇人说自己老家是江西崇州人士,家里闹瘟疫,都死光了,只剩下这个孙女,所以带着她逃荒乞讨,一路到了福建。   黄夫人听了,心里感叹,就有了收留这两人的意思,就询问老妇人能不能打扫房屋,在河边浣洗衣物。   老妇摇头,说自己年老体衰,已经做不了什么家务,就不给夫人添麻烦了。   黄夫人挽留,老妇人执意要走,但是对老妇人说,她的孙女,已经十二岁,如果夫人不嫌弃,就留给夫人做丫鬟。   黄夫人见老妇人性格坚强,不愿意白吃白住,知道挽留不住这个老妇,就答应了收留她的孙女。老妇人带着孙女给黄夫人叩头,然后离开。走的时候老妇人拄着拐杖,佝偻着腰身,头都要触碰到地面了,慢慢朝着大路远方行走。   黄夫人也不知道这个老妇人会去什么地方,看样子也支撑不了多久,估计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就悄无声息的死掉。   老妇的孙女留下来,她却并不悲伤,洗漱干净之后,是个端庄漂亮的姑娘。黄夫人询问她的名字,她回答叫弓衣。   弓衣十分乖巧,夫人打算留在身边做婢女。可是当夫人带着弓衣路过后院,黄裳正在地上打滚,身上都是泥土污秽,夫人已经习以为常,黄裳脑袋痴呆,但是顽劣无异于同龄的幼童,旁边照顾的仆人和丫鬟都扶不起来,原来是黄裳要去后山的坟墓玩耍,家仆哪里肯答应,所以黄裳就在地上滚地耍泼,谁也不让近身。   弓衣看到后,走到黄裳身边,伸手搀扶黄裳。也是缘分,黄裳看着弓衣,竟然安静下来,顺从的让弓衣整理衣服秽物,然后顺从的跟着弓衣到卧室,弓衣招呼其他的丫鬟给黄裳洗漱。然后黄裳干干净净的穿了一套整齐衣服,站在黄夫人面前。   黄夫人心里明白,弓衣是老妇人专门送来照顾黄裳的侍女。老妇人应该是听说了黄家员外心地不错,把弓衣送来托付了。   半个月后,黄员外回家,看到家里多了一个丫头,当然免不了要询问来历。黄夫人就把老妇人和弓衣的事情说了。黄员外叹口气,就说这个弓衣身世可怜,就好点对待。   就此,弓衣就被员外和夫人专门服侍傻子少爷黄裳。不过也巧了,黄裳从见到弓衣第一面开始,就把弓衣当做最亲近的人,在弓衣面前,黄裳也不再闹着去坟墓玩耍。弓衣也安心的照顾黄裳,这就是天生的缘分了。   至少开始的时候,员外夫妇是这么以为。   可是时间久了,他们发现弓衣总是有点奇怪的毛病,一天厨娘告诉黄夫人家里老是少鸡蛋,隔几天就少两个。黄夫人就好笑,黄家大户人家,少几个鸡蛋能算什么事情,也拿来说。   厨娘也就不再罢了,不再提起。   又过了几天,黄夫人早上到黄裳卧室看望,看到刚刚起床的黄裳正在靠着床头,嘴里含着一个鸡蛋。   看来是黄裳偷偷跑到厨房里去偷了鸡蛋。黄夫人就找到厨娘,说黄裳偷拿鸡蛋,不是什么大事,厨娘却欲言又止。   黄夫人这才意识到厨娘知道点什么,于是追问厨娘。   厨娘告诉夫人,鸡蛋还真的不是公子偷拿的,偷拿的是弓衣。夫人这就奇怪了,弓衣拿鸡蛋给黄裳吃,这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也好偷偷摸摸的。   于是黄夫人暗中留意,过了几天,早上起来的早了很多,天色刚亮,就又到了黄裳卧室,听见屋里有动静,就偷偷从窗外观看,果然看见弓衣拿了一个鸡蛋递给黄裳,黄裳抬头张嘴,鸡蛋塞进嘴里。然后黄夫人看见弓衣侧着身体,嘴里也是鼓囊囊的。脖子扬起,黄裳也学着弓衣的动作,扬起脖子。   夫人突然明白了,这是黄裳在学习弓衣吃鸡蛋。夫人连忙凑近了点,仔细观看,看到弓衣的嘴巴慢慢把鸡蛋混论的吞下去,脖子上凸出,那是鸡蛋在慢慢滑下去的模样。黄裳也是一模一样。   夫人大惑不解,为什么吃个鸡蛋要这样一个吃法。过了一会,弓衣和黄裳同时喉咙痉挛几下,嘴里吐出瘪瘪的鸡蛋壳子。   看的黄夫人心惊肉跳。不敢惊动二人,连忙回到卧房,把这事给员外说了。   员外听了之后,纳闷的很,这种吃鸡蛋的方法,倒是和蛇吃鸡蛋一样,随后又想起,家里已经很久没有鼠患。算算时间,就是弓衣来到黄家之后,老鼠就越来越少。   夫妇二人想到这节,同时不寒而栗。难道弓衣对黄裳不怀好意。黄员外仔细回想,自己这辈子,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的罪过什么人,实在是不好理解。   夫人害怕,提议把弓衣送走。但是黄员外又不肯答应,说弓衣是那个老妇人托付给我们家寄养的,那天弓衣的家人来要人,如何交代,并且弓衣照顾黄裳十分妥帖,平时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两人商量了一会,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先这样维护下去,弓衣教黄裳吃鸡蛋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黄裳也没出过什么麻烦事情。干脆就暂且不管了。   弓衣浑沦吃鸡蛋的事情,开始还让黄家上下好奇了一阵,到了后来,也就成了公开的事情,渐渐的也没人觉得奇怪。厨娘在夫人的授意下,干脆每两日,给弓衣两个鸡蛋。弓衣也并不为意,平时照顾黄裳更加体贴。   两人亲近,到了黄裳一日不见弓衣,就在家里大肆胡闹的地步。而且弓衣看来是贫苦出身,从小懂事,除了言语不多,其他的方面并无挑剔。   一晃到了黄裳十六岁,仍旧是个痴呆样子,当年的那个周侗再也没有回来过。黄员外和夫人已经年过花甲,已经不再对儿子的脑疾有什么指望,只希望二老去世之后,弓衣能够照顾黄裳一辈子也行。两老私下已经打算在身后,把家产留给弓衣。   只是没有想到,天有不测风云,黄员外安稳了一辈子,到老了,遇到了最大的劫难。   土匪。   福建山多田少,历来有山匪聚集。只是平日很少骚扰到剑浦,但是这几年,天灾频繁,不是龙卷风肆虐,就是大旱,消失多年的山匪又有了行踪,而这次,山匪已经放出话来,要对付剑浦的黄家。让黄家趁早准备好银两和粮食,免得到时候伤了和气。   果然两个月后,黄家来了一个汉子,大喇喇的走进黄家的院落,指明要见黄员外,黄员外连忙出来迎接,那个汉子就说了,自己是某山谋洞头领的军师,要向员外借五百两银子。不然就带着兄弟下山来亲自要钱。说完就大摇大摆的走了。   黄员外看着这个汉子走远,知道这是山匪在威胁自己,而且一点都没有商量余地。接下来几天,黄员外急了,虽然他是富户,但是只是每年收租,自己并不是买卖人,家里没有足够的银两。   黄员外只能去剑浦城报官,可是剑浦地处偏僻,官府也没有能力派遣人手去保护黄家。黄员外无奈,突然想到了周师巫父子,于是去拜见周家人,可是到了巫巷,发现周家已经搬迁。院子里的大槐树已经枯死,询问街坊,都说周家父子已经迁回陕西。没有消息。   黄员外只能回家,可是到家的时候,家里正在一片慌乱,家中的仆人受伤躺在大堂里,黄员外看了大惊,管家才告诉他山匪在前晚已经已经来过,打伤了这几个仆人,夫人受了惊吓,卧床不起。。。。。。。   管家最后跪在黄员外的面前,哭着告诉员外,公子已经被山匪抓走,如果两日后之时,给不出五百两银子,就让员外去风林岙收尸。而且山匪抓走公子的时候,家里一片大乱,婢女都躲避起来,回头清理人数,弓衣不知所踪,不知道是吓怕跑了,还是被山匪一并抓走。   黄员外呆了。   想来想去,向租户去讨要一点银两,一共凑了几十两银子,然后打算去风林岙找山匪赎回儿子。   黄员外带着银两,第二日一早就要出发,走到门口,看到几十个扛着农具的茶农站在门外,他们都是黄员外的佃户,知道黄员外要去风林岙讨要儿子,都聚拢过来,打算跟山匪硬拼。   黄员外看着这些佃户,心里感动,但是也明白,这些农户跟着自己去风林岙,和山匪拼命,也只是去送死而已。听说风林岙的山匪已经聚集了上百人,连官兵都惧怕。   黄员外向所有来跟随的佃户拱手,说这事,让自己一人承担,不愿意连累他人。   佃户那里肯答应,都说黄员外是大善人,这么多年受他的恩惠也不少了,这个当头,理应帮衬。黄员外只是一再推辞。众人也没有办法,僵持到午后,佃户看见黄员外的铁了心要单独赴会,只好散去。   黄员外被这么一耽误,出发的时间就晚了,走到晚上,还没有到风林岙,只能找个地方借宿,第二日赶过去。可是荒山野地,哪里有借宿地方,只能找了一个破败不堪的小庙呆着。   当夜狂风大作,黄员外听着庙外的呼啸风声,惦记着儿子在山匪手里生死未卜。心里悲苦,突然想起,这个小庙,就是当年保护了那条蛇的地方,心里就感叹,自己一辈子没有做过亏心事,遵从祖训,帮助旁人,连野兽都不例外。却没来由的受了这个无妄之灾。又想起当年在这个小庙里,那个道士给自己说过的话,他关了闲事,总是有违天命,需要受点波折。   往日的回忆一一掠过,那个道士也说过,本来是要来找自己的儿子收为传人,可是突然改变了主意,要几十年后再找他的儿子,并且给了儿子一个名字“裳”。可惜,黄裳现在被山匪绑了,凶多吉少,还不如当年送给道士为徒,至少能保住性命。   黄员外在小庙里,胡思乱想了一夜,到了天明,继续赶路,终于在天黑的时候,走到了风林岙。   风林岙这地方,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山高水险,所以是自古是山匪聚集的地方。   黄员外赶在亥时前到了,呆在风林岙的树林里,想着该怎么说服山匪,用几十两银子交换回黄裳,干脆把自己搭给山匪也罢。   黄员外在树林里等待,看着月亮升起又落下,时间估算着已经过了子时,山匪仍然没有出现。这下焦急起来,难道山匪已经害死了黄裳,不肯出来。   黄员外一直等待,看着月色,时间应该到了丑时,但是还是没有看到有人出现。呼啸的风声反而减弱,然后风越来越小,直到寂静整个树林寂静无声。黄员外心里焦急,苦于不知道山匪的据点在风林岙附近什么位置,否则就自己找了过去。   现在儿子死生未卜,也不敢随意走动,如果自己走了,山匪赴约,看到自己不在,可能就害死了儿子。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树林里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来。黄员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整个树林里,怎么可能连虫豸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员外心里的希望越来越小,终于忍不住跪下来,哭出声音,仰着头,对着天空喃喃的说起话来:我四十七岁得子,虽然儿子是个残疾,不能继承家业,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让黄裳得意活命,延续我黄家的血脉,老天要是惩罚我当年放过渡劫的大蛇,我宁愿自己偿命。   说完,黄员外对着前方不停的磕头。   当黄员外磕头磕的头破血流,头晕脑胀的时候,他的内心期许的事情发生了。一个人影站在他的面前,黄员外看到了这个身影,但是他不敢抬头,因为他看见这人衣服下摆垂落在面前不远处,但是看不到落地的脚。   黄员外心中害怕,也不敢抬头看个仔细,只能保持着低头的跪拜的姿势。那人影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僵持沉默的站着。   过了很久,黄员外听到一声轻叹,这声轻叹来自前方的人影,接着叹气声越来越大,大到整个树林的树叶同时发出声响,都类似于一声长叹。接着,员外偷偷看到这个人影消失。   黄员外站在原地,看着四周,也不知道刚才那个人影到底出现过没有。   黄员外看到东方已经泛白,知道大势已去,心里忧愤异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树林间,晨雾中,又有两个人影,慢慢走到向自己走过来。   黄员外这次不再低头,而是紧紧的盯着这两人看。两人越走越近,黄员外终于看清楚了来人,不仅喜极而泣,这两人是弓衣牵着黄裳的手,慢慢朝着自己行走。   在回家路上,对于弓衣和黄裳如何逃脱山匪,黄员外无论怎么询问,弓衣就是不说。   黄员外带着儿子回来了,黄家上下都惊讶不已,夫人已经开始为员外和黄裳准备后事。等候在黄宅的佃户,也都纷纷议论,说是黄员外一生厚道,连山匪都敬重就此放过了黄裳。   但是黄员外知道,事情绝不是这样。果然在父子和弓衣回家的第四天,官府那边传来了消息,盘踞在风林岙附近的山匪已经全部剿灭。六十九个匪人,尽数丧命,所有人都得到消息,包括黄员外都大惊失色。   黄员外连忙再次把弓衣叫来,想把事情问个清楚。这次弓衣开口了,说山匪进入黄家抢走公子的时候,偷偷尾随,看到山匪进入了风林岙附近一个山岭的洞穴,洞穴里又栅栏防御,所以就一直呆在洞穴外,一直想办法把公子偷偷带出来,可是还没等到自己潜入进洞穴,在那天深夜里,公子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洞穴,于是顾不上查看洞穴里的状况,立即带着公子回家,走到风林岙的时候,看见员外站在树林里,然后相互看见。事情就是这样,绝无欺骗。   黄员外追问,难道不是官兵进山剿灭的山匪?   弓衣只是摇头。   黄员外也无法在黄裳嘴里问出任何线索,黄裳仍旧是不会说话,跟往常一模一样。不过无论如何,黄裳是安然的回家。员外夫妇终究是得了福报,过了这一劫难。   也就不想在生枝节。   不过山匪的事情并没有完。官府剿灭山匪的事情,终究还是被一个采药的土郎中给说出了真相。   如黄员外猜测,山匪突然全部死掉,真的官府没有任何关系。在黄员外带着银两去赎回黄裳的那晚,郎中在山里采药,作为郎中到是不害怕被山匪抓住,因为毕竟郎中的身份特殊,就算是山匪也会生病,所以在外行走的职业里,郎中,行者,巫师,养蜂人还有猎户,这些职业都是不被匪徒惦记的人群。   郎中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当时他正在风林岙附近,而且到了夜深,遇到了一个下套的猎户。两人在山坡靠阳面找了一个干燥避风的地方,生了火堆,拿出随身写的带的干粮共享,两人边吃边聊,正聊起对面山岭有个山匪聚集的洞穴。   明月高照,两人突然看见,对面的山坡上漫山遍野的站满了人影,荒山野外,深夜里突然多出来这么多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两人第一个反应就是官兵来风林岙剿灭山匪,可是并没有看到官兵举起火把,也没有军队移动的声响,马蹄兵戈声音全部都无。这些人影就静静站在对面的山坡上。   当采药郎中和猎户突然想到,这些人影可能并不是人的时候,所有的人影都漂浮起来,黑影卷成了一道黑烟,钻入到对面山坡上的洞穴里。然后听见对面传来连续不断的哭嚎声,然后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声音渐渐减弱,然后悄无声息。   过了片刻,黑烟又从洞穴内蔓延出来,飘散到风林岙四周各处。郎中和猎户面面相觑,震惊不已。捱到了天亮,两人大着胆子走到对面的山坡,看到那个洞穴阴森森的一片。   洞穴入口处,有栅栏防护,但是没有人把守。两人犹豫很久,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毕竟都是在山间野地成年游荡的人,胆子比常人要大。   两人慢慢走进洞穴,看到里面被山匪修葺成了能够居住的房屋,粮仓、武器库、一应俱全,地上还有无数张毛皮毡子,看来是山匪休息的地方。   可是洞穴里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看见。两人就奇怪,明明昨夜听见洞穴里有人哭嚎,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影。   两人就继续往里面走,看到一个大大的石厅,这才看到几十个山匪,全部站立在原地,但是全部都不能动弹。每个人的脸上就肌肉扭曲,眼角流下两道血痕。   郎中和猎户这才明白,所有的山匪都已经死了,但是尸体没有倒下,仍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两人看到这个场面,肝胆欲裂。连滚带爬跑到洞外,郎中心里蹊跷,回到家中,闭门不出。可是猎户却把这个事情报官。   官府立即出兵,领了这个战功。但是郎中却把实话说给旁人,这话传到了黄员外的耳朵里,立即赶到郎中家里。把自己儿子被山匪抓走又自己回来的事情说了。   郎中听了,连忙要去黄员外家里看看黄裳。   黄员外连忙询问,到底有什么蹊跷。   郎中就告诉黄员外,其实洞穴里,山匪的尸体蹊跷,但是他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旁人。   古代乡间,医巫部分,郎中也是懂点道行的,他向黄员外说,那些山匪是的蹊跷,虽然他肯定山匪同时死掉,跟他看到的鬼影肯定有关系,但是他们的死法很奇怪。是被一种失传很久的道家法术夺取了性命。   黄员外一听就更加奇怪,继续追问。郎中就告诉黄员外,这种道家法术,是西汉陈平所创,能行使法术,勾人魂魄,让人在半个时辰内,三魂七魄出窍不归。这个法术太伤阴德,陈平临死前,也忏悔,说自己平生用这种法术伤人过甚,后代必有报应,果然陈平的后代三世之后,全部不得善终,后人销声匿迹。   这种法术的名称就叫夺魂。   黄员外听得瘆人,于是带着郎中回家,当郎中看到了黄裳脖子上带的那个知了壳子,立即惊呼起来,“就是这个没错了!你儿子从何得到这个妖魅的物事!”   郎中把黄裳脖子上的那个非金非木的知了壳子慢慢拿在观摩,突然黄裳眼光一闪,如刀剑一样,扫向郎中。   郎中后退一步,眼睛不敢再看黄裳,黄裳却和弓衣两人围着一个木头杆子玩耍起来,黄员外看到这个杆子,就是周侗和黄裳玩耍的时候,教授黄裳砍凿的木头,这些年来,已经在院内竖起了十几根。   黄员外也从来不以为意,认为是黄裳玩耍的东西。   郎中看到这些木杆,对着黄员外说:“你家公子,十分奇怪,这些日晷,都是是精深的道家算术,他怎么会学习这个,看来是天资聪颖了。”   黄员外这才明白,原来周侗教授儿子的这个东西的用意。黄员外对郎中说:“犬子自幼不能说话,那里谈得上聪慧。”   郎中想了一会又说,“日晷算术是道家至阳的法术。从来只为天子所用。看来贵公子以后必定出入朝廷。”   黄员外听了,只能笑笑。郎中接着说:“但是他脖子上的东西,却又是道家至阴的法器,实在是难以解释。我劝员外最好把公子脖子上的东西找个去处给送走。”   黄员外说:“这是他的结义哥哥送的信物,从来没有什么用处。”   郎中拿出一个东西,放在黄员外的面前,手掌摊平,是一个真正的知了壳子。“这个东西,每个山匪的尸体,嘴里都含着一个。”郎中他又慢慢的说,“这东西是施展夺魂法术的时候,用来聚集魂魄的物事!”   黄员外大惑不解,不知道当初周侗到底是什么用意。   郎中看着黄员外迟疑,摇着头对黄员外说:“你儿子必定是一代斩鬼宗师,他脖子上的东西,就连当初陈平也不能练就的道家法器——螟蛉!。”   三、算沙部:四千一百三进,八万八千六百三十一出   黄坤被疯子揪住了领口,看着疯子面部扭曲的样子,彻底明白了,自己被王鲲鹏给摆了一道。自己是秀山术士世家的后人无疑,但是王鲲鹏自己明明本事很大,却不肯教自己,非要把让自己认面前的这个喜怒无常,脾气古怪的疯子为师。   其实黄坤在这个沙洲上,听了这三个人絮絮叨叨这么多,心里清楚,这三个人的本事都非同一般,大有来历。可是偏偏徐云风是个乖张的性格,而脑袋也不太好使,相比王鲲鹏差的远了去了。   拜这个疯子为师,还不如给申德旭做师父呢。   那有刚刚做了师父,就对徒弟凶神恶煞,百般威胁的道理。   谁知道黄坤刚刚冒出了这个念头,疯子却哈哈的笑起来,对着王鲲鹏说:“这小子不甘心做我的徒弟呢,宁愿给这个姓申的做徒弟,都不愿意跟我着,他嫌弃我的脾气不好。”   王鲲鹏也忍不住笑起来,对着黄坤说:“你运气算是不错了,你都不知道我的师父,当年要是看我不顺眼,早就两巴掌打过来。”   王鲲鹏的话刚说完,徐云风又笑着说:“他也对你有意见,说你在赵先生死了,还在说赵先生的坏话。。。。。哈哈哈。。。。。”   申德旭在一旁不免苦笑,“你们诡道,我看都是脑袋缺根弦。”   王八提起赵一二,本来心情不太好,但是被徐云风探知黄坤脑袋里的想法给逗乐了,也就算是翻过这节。然后正色对申德旭说:“申工,下面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时间紧迫,你尽快联系你的组织吧。还有,当年你跟着孛星孙拂尘做了那么久的工作,他应该不会什么线索都不给你留下,如果有什么东西,就不要再隐瞒了。”   申德旭向王鲲鹏拱手,“既然张天然是孙老师的对头,我已经没有选择了,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二位。”然后招呼他们上了船,一起上岸,独自走了。   王鲲鹏看着徐云风,“阴阳四辩骷髅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事情也还多,需要去一趟北京,回来再会合。”   “最好不要把方浊这个丫头给卷进来。”徐云风的态度又变得正常,“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一劳永逸的事情,”王鲲鹏说,“对她也是好事。还有,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方浊应该是不认得你了。”   徐云风无谓的摆摆手,“我明白,不用你提醒。”   黄坤正要问为什么,徐云风点头笑了笑,“总算是学聪明了。”   黄坤是打算问为什么王鲲鹏说一个叫方浊的老熟人,为什么记不得师父了。但是立即想起来,这种事情不能问。这是徐云风的忌讳,话到嘴边,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王鲲鹏扭头走了,看来他和徐云风关系的确不错,没有申德旭那么表面上的啰嗦应承。   岸边留下了徐云风师徒二人,江风吹过,黄坤忍不住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   “小子,”徐云风对着黄坤说道,“这里里磨盘不远吧。”   “嗯。”黄坤被徐云风吓唬了一下,现在对师父怕得很。   “好,”徐云风哼了一声,“你去找魏瞎子的后人,把阴阳四辩骷髅给要回来。”   黄坤一听就傻眼,“这事情不是归您去办吗?刚才王师伯明明交代给你的。”   “你怎么连这点事情都磨磨唧唧的呢?”徐云风又不耐烦了,“你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懒得烧蛇吃是不是啊?”   “我去,”黄坤摊手,“我去还不行吗?”   徐云风说:“这才像个样子。可是你知道怎么去讨要吗?”   “我哪里知道?”黄坤心里委屈,烦躁的说,“就问他们要呗。”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怎么可能就轻易给你,”徐云风笑嘻嘻的说,“你肯定会挨打。”   “挨打就挨打呗,”黄坤没好气的说,“反正你是师父,你说怎样,就怎样。”   “麻辣隔壁的原来做师父这么带劲啊。”徐云风得瑟起来,“早知道这样,该早点收个徒弟给我使唤。”   黄坤已经是彻底无语了,摊上这么个师父,还有什么话好说。   徐云风从裤兜掏了一个东西出来,扔给黄坤。黄坤连忙接住,拿在手上一看,是个沉甸甸的知了壳子。眼睛看着徐云风,“这东西有什么用?”   “这是我们诡道最值钱的玩意。”徐云风不开玩笑了,“是诡道流传了几千年的螟蛉,一般人玩不了,王八都没本事玩。你要是把螟蛉弄丢了,你下半辈子就打算坐轮椅吧。”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给我干嘛?”黄坤连忙把螟蛉紧紧握在手里。   “都说了螟蛉是我们诡道的信物,”徐云风说,“魏家的徒弟肯定得过魏瞎子的吩咐,看见这东西了,就是见到的诡道的人。”   “我明白了,”黄坤恍然大悟,“他们看到螟蛉,就知道要把阴阳四辩骷髅交给诡道的人,比如我。”   “就是这样,”徐云风也转身走了,“拿到东西,到九码头的凌云网吧来找我。”   “你为了打游戏,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来做,”黄坤实在忍不住了,“你当的什么师父啊。”   徐云风已经走得远了,也不知道听见黄坤在吐槽他没有。   好在师父给了自己一个螟蛉作为信物,按说诡道的能耐这么大,魏瞎子的徒弟,怎么都要给自己一个面子吧。黄坤一厢情愿的想着,却没想到,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办的事情。   因为,魏瞎子的徒弟手上根本就没有阴阳四辩骷髅。   魏瞎子在磨盘的医馆很好找,就在磨盘村里面,犹豫魏瞎子生前的名声太大,所以死了很久,还有很多外地的病人千里迢迢的找来看病,他们并不知道魏瞎子已经死了。   黄坤找到医馆,看到医馆里,病人还是很多,仍旧有人排队,他想进去,就被人拦住,示意他排队。黄坤说有事要找医生,拦住他的人就说,这里所有人都是要找医生的,排队去。   黄坤没办法,只好排到队伍最后,前面的哥们就说:“现在还是不错了,听说以前还要挂号,出几百块买号牌呢。”   黄坤苦笑,只能等着。一直等到天黑,前面还有很多人,到了晚上八九点,医馆里的人就对排队的病人说,今天就到这了,大家拿着牌子先回去,明天来的时候,接着今天的挂号排队。   所有病人也没什么话好说,纷纷走了。黄坤想着拿不到东西,不好回去给师父交差,挨一顿骂是肯定的。于是就留着没走。等着人散尽了,就走到医馆的门口。   里面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对黄坤说:“明天再来吧。”   黄坤说:“我不是来看病的。”   “那你找谁?”那个女人问。   黄坤见搭上话了,就顺势走进去,也不敢啰嗦,直接把螟蛉掏出来,给女人看。   果然女人看了,很久都没说话。   沉默了几分钟之后,女人说的话差点没让黄坤吐血:“这是什么东西?我们不收知了壳子入药。”   黄坤急了,连忙说:“我要见魏医生的大徒弟,你带我引荐一下。”   “我就是。”女人对着黄坤说。   黄坤连忙说:“那你应该认得这个东西。是信物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女人的口气变得有点谨慎了,因为夜色下,螟蛉的颜色开始透出一点点红光,从黑褐色慢慢变成了橙红。   黄坤脑袋转了一下,立即说:“赵一二、赵先生是我的长辈。”   “赵先生。。。。。。”女人又沉默起来,过了一会才说,“有什么事情?”   “我师父说,我们门派借给了魏医生一个东西。。。。。。。让我来。。。。。。来拿。”黄坤总算是磕磕碰碰的把这句话给说了。   女人又不说话了,把黄坤撂着。黄坤心里开始打鼓,要是别人不认账,你还真拿他没办法,徐云风看起来傻啦吧唧,原来在玩这个心眼。   果然女人说:“我,我不认识哪位赵先生。”   黄坤心里有数了,这女人在撒谎,因为女人说话的语气已经有点迟疑。想到这里,也就不再绕弯子,“我是来拿我们诡道的东西的,当初借给魏医生的东西。”   “东西不是赵先生给我师父的?”女人终于露出了马脚。   黄坤立即说:“那我回去给我师父说一声,让他来找你算了。”   “你师父是谁?”女人问。   黄坤差点脱口而出是徐云风,但是马上改了主意,轻松的回答:“王鲲鹏。”   女人的脸色变了,黄坤猜对了,王鲲鹏在宜昌民间的名声很大,而且看来脾气也不太好,把他拿出来唬人,果然有用。   “你进来坐吧。”女人口气松动了,然后招呼黄坤在医馆的椅子坐下,又招呼家人给黄坤泡茶。   黄坤心里踏实了,就不紧不慢的喝茶。女人就说:“东西不在我这里。”   黄坤一口茶含在嘴里,烫的连忙喷出来。   看样子,这个女人很难缠,是耍赖到底了。   女人却说:“那个东西很少有人知道,希望你也不要说出去。”   “你还给我们不就得了。”黄坤说,“你也承认不是你们东西。”   “不在我手上,”女人说,“如果我有,我的医术也不会比我师父差这么远了,这个你们也看的清楚。”   黄坤算是听明白了,原来阴阳四辩骷髅,在王鲲鹏眼里看来,是个通阴的旌旗。而在医生眼里,是一个诊断病情的宝物。   “魏医生没有留给你?”黄坤心里一顿,“给谁了?”   “真的是王鲲鹏的徒弟?”女人问,“没有骗我?”   黄坤把螟蛉递给女人看,女人不再问了,“我见过这东西,我相信了。”   “你也见过赵一二?”   “我的确见过赵一二,那时候他还没收王鲲鹏徒弟。”女人开始说起来,她本来是猇亭当地的一个农户女儿。年幼的时候的了血吸虫,身体不好,家里也没钱,后来病得厉害了,就只能找到魏瞎子来看病,魏瞎子医术不错,就给她把病慢慢调理好了。作为报答,这女人就干脆跟了魏瞎子,照顾老人的饮食起居,时间长了,也慢慢跟着学医术。但是她的医术却怎么都达不到魏瞎子的高度。   直到有一天,有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来找魏瞎子,那个男人就是赵一二了。赵一二医术虽然比魏瞎子差很远,但是他最主要的职业是神棍。   这些都是女人听魏瞎子和赵一二之间交谈的时候直到的,并且知道赵一二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门派是诡道。赵一二来找魏瞎子,跟现在黄坤一样,拿了一个知了壳子给让魏瞎子摸了一遍,然后问魏瞎子要一个人皮。当时女人就好奇,自己的师父怎么会有人皮在手上。   结果当魏瞎子把人皮拿出来,交给赵一二的时候,女人当时吓傻了。原来,魏瞎子给人看病,从来就是一只手把脉,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很大的帕巾放在耳朵边,这个就是他看病的习惯。几十年来都是这样,魏瞎子也从来不把帕巾交给任何人看。   原来这个帕巾是又讲究的,上面画了一个骷髅,骷髅的四周画的是九朵牡丹,人皮的背面,刻的是一个巨大蝉。而这个蝉,就是赵一二和现在黄坤手中的螟蛉的模样。   然后所有的事情就都清晰了,魏瞎子自幼残疾,看不见东西,机缘巧合中,遇到了一个端公,那个端公看着魏瞎子可怜,就把这个东西交给了魏瞎子,告诉他,这张人皮能让他给人看病,这辈子靠着看病的本事,也不至于饿死。但是又告诉魏瞎子,如果有一个拿着知了壳子的人来找他,就得把人皮交还给那个人,因为这张人皮属于诡道,而诡道的司掌信物,就是螟蛉——知了壳子。   从那之后,魏瞎子就到了磨盘坐馆行医,他之所以一个手把脉,一个手拿着人皮帕巾,就是因为在看病的过程中,人皮里的骷髅会告诉他病人的病情,和治疗的方法。   当然这一切都是魏瞎子后来告诉女人的,因为赵一二见了魏瞎子之后,并没有把人皮拿走,而是告诉魏瞎子,这东西在魏瞎子手上,能救很多人的性命,回到诡道了,反而没多大用处,于是很爽快的走了,说这东西让自己的传人再来拿。   女人知道了这个事情,就惦记上了这个人皮。没几年,魏瞎子也快死了,想在临死前,把这张人皮传给女人使用。   可是这东西认人,女人完全听不到人皮里的声音,在她的手上,就是软绵绵,十分恐怖的人皮帕巾而已。魏瞎子就叹气,说这东西,还是要还给诡道的传人才行。   再后来,魏瞎子到死前,女人也不会用这个东西,但是有了私心,想留下来,而且诡道的传人一直也没来讨要。魏瞎子断气的当天,女人把帕巾给贴身藏在身上。魏瞎子的葬礼上,女人作为大徒弟,三天三夜没有上床睡觉,披麻戴孝主持葬礼。等魏瞎子下葬,女人延续了魏瞎子的招牌,准备想办法学习这个人皮帕巾的本事,反正有的是时间,总会有办法的。当时女人就是这想的。   可是她根本没有想到,当她回到房间,再来寻找放在贴身衣物上的人皮帕巾的时候,发现帕巾不见了!   当时女人就慌了,脱了衣服慢慢寻找,却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当时想了很多,认为发生了灵异时间,这人皮一定是自己飞走了,要么进了魏瞎子的棺材,要么消失无踪。   发生了诡异的事件倒是没错,只是这个事情,并不是女人所想的方式。   在女人洗澡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胸口有了纹身,于是她就那镜子照胸口,这才看到,自己的胸口上隐隐约约有一个骷髅的花纹。   原来这个帕巾不仅没有消失,而是贴到了女人胸口的皮肤上,女人没有听魏瞎子说过这人皮帕巾竟然还能长到人的身体上,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也不能告诉旁人,自己偷偷拿了师父的遗物。   她用肥皂洗也洗不掉,想用刀割下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弄得她当时就要崩溃了。但是事情要解决,不然一个骷髅在胸口上,作为一个女人,怎么能不害怕。女人就私下到处寻访端公和神棍,没有一个能解决她的这个隐疾,倒是很多冒充的神棍,想趁机占她便宜。   直到有天,女人听说了巫山有个姓钟的端公到枝江做事,做完了回家,要路过磨盘。   ——还是把钟端公的事情说一下,这个钟端公是去枝江百里洲解决个事情的。宜昌长江下游百里洲是江中心的一个大岛屿,上面住了十万人。自古都比较富庶。有家人户的女儿谈恋爱,父母不同意,结果女儿的男朋友一怒之下,把女方全家人都给杀了,连夜游泳到了江南的松滋地界跑了。   男人杀了人,跑了就跑了吧,这家绝了户的女方全家,就出了怪事。他们的亲戚亲眼看到一家三口跟没死一样,每天在家里生火做饭。把他们的左邻右舍吓得要死。后来情况更加严重,有人看到他们一家三口还在棉花地里摘棉花。   几个月后,百里洲棉花收购站的仓库突然失火,几十吨棉花烧的干干净净,烧的时候,很多人来救火,很多人亲眼所见,看到那一家三口坐在棉花堆上呵呵的笑,笑的下巴都掉了。   这下就把棉花收购站的站长惹急了,他听老人说这家人是凶死的,有怨气,如果不收拾,以后更加麻烦。站长就要去拆这凶死人的房子,也被人劝阻,说还是请一下懂行的人来弄吧。   站长就听说湖北四川交界的地方有姓钟的端公,专门做这种法事。于是就请了钟端公过来。钟端公到了百里洲,在那家人的房子转了一圈,什么也不说,立即把房子后的十几棵毛梨子树,让人给看了。当时梨花灿烂,砍伐的时候,梨花飘的到处都是,跟下雪一样。然后就听见这家三口人哭的厉害。   钟端公就说,梨树招阴,所以这家人死了,魂魄就附在梨树上。再在梨树的原地上,有多少梨树,就种多少桃树,事情就解决了。   钟端公拿了喜钱,就回家,他一下子就把闹得这么凶的事情给解决了,所以百里洲,枝江,猇亭都传开了,说钟端公离开。   ——魏瞎子的大徒弟,就听说了这个事情。也是就在打听好了钟端公回家的时候,在磨盘等到了钟端公。把自己的事情说了。   钟端公听了女人的述说,就说,这个人皮如果是男人,就好办,很容易就能揭下来,可是女人不同,长上去了,就不好弄。不过嫩,这个事情他能解决,但是有个要求,那就是揭下来后,他要把人皮带走。   女人已经走投无路,只好答应。   钟端公就让女人用艾蒿煮水洗澡,连续洗七天。到了第七天,钟端公找了几条蛇,剐了皮,让女人自己贴在胸口,说让蛇皮粘上去。当蛇皮和女人的皮肤贴好了之后,不能洗澡,过了三天。钟端公又吩咐,女人用小刀把已经粘连在皮肤上的蛇皮慢慢割开,一点点撕下来,不能撕破。   女人照做了,把撕下来的蛇皮交给了钟端公。钟端公就把蛇皮放在太阳下晒,蛇皮的鳞片晒干了,他就把鳞片慢慢一个个剥下来。然后一张完整的人皮就重新出来了,跟女人看到魏瞎子手上的一模一样。接下来也没有什么话好说,让钟端公把蛇皮拿走。   女人把这段话说给了黄坤听了。黄坤正在犹豫,怎么回去给徐云风交差。女人还以为是黄坤不信,就把领口拉开,黄坤看见女人的锁骨下,皮肤跟烫伤了一样,看着害怕。   黄坤不敢多看,连忙告辞。   黄坤从磨盘村出来,坐车到了九码头,找到凌云网吧,果然徐云风坐在电脑前,叼着烟,打游戏打的聚精会神。等了好久,才敢拍徐云风的肩膀。   徐云风这次倒是不责怪黄坤打扰他,就伸手要东西。黄坤把螟蛉给了师父。徐云风把螟蛉放回贴身口袋,仍旧抬着手。   黄坤就说:“你要的阴阳四辩骷髅,已经被魏瞎子的徒弟送给了巫山的钟端公。”然后把魏瞎子大徒弟的话转述了一遍。   “麻辣隔壁的!”徐云风破口大骂起来,“怎么又是这个钟家。”   “很厉害吗?”   “犁头巫家你说厉害不厉害。”徐云风说,“能做这个事情的,也只有他们钟家,王八这个东西,也不早点去要,让钟家抢了先。”   “按照时间算,”黄坤谨慎的说,“那时候王师伯还没有拜赵先生为师。”   “那他妈的就是赵一二缺心眼。”徐云风恨恨的说,不过声音小了一点。   黄坤偷偷吐了一下舌头,这个王鲲鹏叫师父是疯子,还真的没叫错,连长辈都一样的骂,他说别人缺心眼,看来缺心眼的明明是他自己。   黄坤还是轻声说:“我们去巫山找钟家人要回来不久行了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疯子恨恨的说:“可是老子早就把他们钟家人得罪了,他们被我修理过。。。。。。不过。。。。。。。”   黄坤看师父徐云风也对这个什么钟家很忌惮,心里也在打鼓。   “虽然我当年把钟家的老大弄的半死,” 疯子突然诡异的笑起来,“但是他们现在应该不记得我了。”   黄坤明白,师父徐云风什么关于记忆的事情,自己不能问,但是他自个是可以说的,至于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不说,就看他的心情好坏了。干脆就不问,等着师父告诉自己。   果然徐云风要黄坤到网吧的吧台,把帐结了。然后带着黄坤去九码头的水陆客运站去买飞翼船的船票,可是大半夜的那里有卖票的,只能第二天再来买船票去巫山。   走出来后,疯子乐呵了一会,对黄坤说起了往事,“当年我和王八,还有方浊。。。。。。”   “方浊是什么人?”黄坤看疯子的心情好,连忙把自个疑问给问了。   “是个牛鼻子道士,”疯子又说,“还是个女孩,嗨,不知道她做了研究所的领导,过得怎么样?”   “是王师伯以前做过的那个研究所吗?”   “那还能有那个研究所!”疯子撇着嘴说,“她和王八都是给老严老严跑腿的,老严不是个什么好人,可是他们两人把老严当领导。”   “哦,”黄坤说,“原来是这样。”心里想着,看来师父嘴里的方浊一定是不一般的人,能够和接王鲲鹏的空缺,身份地位一定很厉害,而且王鲲鹏要布置七星阵法,都要去北京找这个人来帮忙。   于是两人分手,约好了明天早上上船。   黄坤回到学校寝室,早早的睡了,一天下来,听说了这么多厉害人物的事迹,想到自己也参与其中,毕竟心里却很激动,一时半会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黄坤醒得晚了,一看时间不早,连忙打车去了九码头。没想到开船的时间要到了,徐云风还没踪影。黄坤想了一下,连忙跑到凌云网吧,看见师父果然在打游戏,眼睛通红,面色苍白,一看就是熬了通宵包夜。   这人完全就是什么都不操心嘛,黄坤越发质疑王鲲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明明自己从打捞铁板的时候,就看见王鲲鹏和申德旭都十分的紧张,可是找来了这个疯子师父,从见面到现在,都是一副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当回事的模样。哪有三十出头了,跟自己的同学一样,天天泡在网吧里打游戏的道理。   徐云风看见黄坤来了,手忙脚乱摆弄鼠标和键盘,嘴里嚷嚷着:“等会啊,等我把这个怪物打了,爆了装备再说啊。”   黄坤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看到师父爆了一个亡魂之盾,算是不错的装备了。疯子嘴巴都笑歪了,乐呵呵的退出服务器。这次不让黄坤帮他付钱,自己结账走人。   两人又到了九码头的水陆客运站,早上的船已经开了,但是下午还有一趟。两人买了票,徐云风说时间还早,就又要去网吧玩游戏。   黄坤心想,你老先生去玩游戏,不又是十几个小时不肯下来啊,死活求着不让师父去网吧。总算是在候船厅里安分下来了。   黄坤坐着无聊,就问:“师父,巫山的钟家到底什么来头啊?”   徐云风的心情不错,就慢悠悠的说:“犁头巫家,当年钟义方是个人物,你也听我们说过了,他当年跟你的爷爷,还有辰州寨的魏永柒,放蛊的苗家禾篾女,还有孛星家族姓孙的老爷子,和张天然一起打过日本人。不过后来呢,张天然要逆天,跟孙鼎闹翻,帮忙的其他几个家族就站队表态,魏家苗家不愿意搀和,两不相帮,该干嘛干嘛,走了。可是钟义方被张天然糊弄,铁了心跟着张天然打下手,所以钟家就跟了张天然。但是诡道的一个老前辈不答应,留了一手对付张天然,在关键的时候,张天然的命运掌握在三个人的手上。”   “我爷爷和他的两个弟弟。”黄坤一算当时参加石牌阴战的人头,心里就懂了。   “对头。”徐云风说,“你知道你爷爷站那边吗?”   黄坤的头嗡的一声就大了。   “王八还嘱咐我不要告诉你,”徐云风不屑的说,“我非要说给你听。”   “我爷爷站在张天然这边?”黄坤已经明白了。   “你爷爷支持张天然,”徐云风继续说道,“但是你爷爷的弟弟黄铁焰不答应。”   “但是当时应该还有一个黄家的人,”黄坤点头,“黄莲清,我爷爷的堂弟,他支持黄铁焰而不是我爷爷,所以最后,我爷爷丢了族长的位置,被赶出了家门。”   “你觉得很冤枉是不是?”徐云风问黄坤。   “当然啊。”   “一点都不冤,”徐云风说,“当时闹得厉害,黄铁焰因为这件事情死了,他可是你爷爷的亲弟弟。你爷爷是很愧疚,自己主动离家出走了,黄家没人主持大局,黄莲清十几岁独自支撑的黄家。”   黄坤脑门汗涔涔的,现在更加明白,自己并不是阴差阳错卷入到这个事情中来。而是早就命中注定。   “给你爷爷争口气吧。”从黄坤见到徐云风开始,就没见他这么正经过,“帮他洗刷耻辱,当时黄家三兄弟正在争吵,局势紧张的时候,是钟义方突然发难,出手弄死了黄铁焰。你爷爷当时就后悔了,可是已经铸下大错。”   “这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黄坤说,“你又是这么得罪了钟家。”   “我去过三峡的古道,”徐云风轻松的说,“钟家的几个门人在下面拦路,被我收拾了。”   “你这么厉害,”黄坤问,“为什么不自己去,带着我干嘛。”   “因为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是你,黄松柏的孙子找回了这个场子。”徐云风说,“这本来是王八的意思,没想到因为阴阳四辩骷髅的事情,要提前做了。”   “我对付了钟家,会怎么样?”黄坤追问。   “黄莲清一辈子不能出四川,”徐云风说,“他也找过钟家报仇,可是钟家人斗不过他,就跑到湖北境内,你也知道巫山和湖北只隔了一条小河。黄莲清没办法,一辈子报不了仇。他死了,钟家就又迁回巫山,反正也近。黄溪本事比不上黄莲清,钟家就无所顾忌了。”   “所以我对付了钟家,”黄坤已经全部明白,“就是给黄铁焰报了仇。”   “你就顺理成章的回到秀山,接管黄家。”徐云风说,“王八第一次看到你,就把这些计划想好了。”   “我当黄家的族长,到底能干什么?”   “你傻逼啊,”徐云风笑起来,“王八布的七星阵,摇光的位子,就是要你们黄家人来镇着。”   “一个星位需要多少人?”   “你们黄家所有人。”徐云风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黄家全部的术士,所以你必须要做黄家的族长。”   “你们其实可以找黄溪帮忙,”这是黄家的事情,跟黄坤休戚相关,“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你身上有避水符。”徐云风解释,“黄松柏从黄家带走的东西,已经给你了。所以你才是真正继承黄家法术的传人,黄溪只能做你的跟班!懂了吗?”   摇光,北斗七星杓头第一星位。七星阵法布阵的初始。   这就是王鲲鹏在驳船上看到黄坤之后,对其他的能人异士不太在意,而偏偏对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字辈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并且在事情结束后,和申德旭密谈,还要拉着黄坤的原因。   王鲲鹏在带领驳船离开长江迷雾中,已经知道了江水下的铁板一定会招来张天然的窥觑。因为这是张天然进入三峡古道的最后一个机会。   在那个时候,王鲲鹏心里就已经决定部署七星阵法对抗张天然。其中镇守摇光星位必须得是黄家的传人,而且巧合的是,刚好黄坤就莫名其妙的被申德旭叫到了船上。如果申德旭没有叫来黄坤,王鲲鹏也会倒长阳寻找黄松柏的后人。   但是黄坤介入到这件事以来,他从来没有看到王鲲鹏对自己表现过很大的期望。哦,不对,黄坤看着眼前,刚刚吐露了这个安排的徐云风。懂了,王鲲鹏对自己虽然表面上没有表达期许,但是内心,却刚好相反。   徐云风是王鲲鹏的同门,也是他的好朋友,是诡道挂名,是过阴人,他让这个人做自己的师父,如果不是太看得起自己,怎么会做这种安排。   现在师父又说了黄家当年和张天然之间的渊源,也就是说,黄坤自己完全没有推卸的可能,因为,黄家嫡宗就是自己。但是有个问题黄坤还是没有想明白。   “师父,你说的那个避水符,”黄坤问徐云风,“我爷爷并没有给我什么符贴之类的东西,他甚至从来没有教过我任何法术,而且我爸爸从来也不允许他教我。”   “黄松柏死前,真的没有给你任何东西?”徐云风问。   “没有,”黄坤说,“他死的时候我在宜昌读书,守灵的最后一天,我才赶回家,赶上给他送灵上山。”   “等王八回来了,在讨论这个问题吧。”徐云风说,“现在先去找钟家把东西要回来。”   黄坤也无法可想,只能同意先这样了。   到了下午,登上了去往上游的水翼飞船,很快就从九码头启程,然后进入葛洲坝三江二号船闸。黄坤和徐云风,正在船舱里,看着船闸里的江水飞快的上涨。突然船闸上方的指挥塔,传来巨大的喇叭播音:   “请金山四号上的乘客徐云风、黄坤,听到广播后,立即到甲板上,在闸口出下船。”   广播重复了十几遍。黄坤看着徐云风,茫然不解。   徐云风挠着脑袋说,“这他妈的什么情况。”   船闸的水漫道了上游高度,然后行驶到出闸口,果然出闸口的旁边站着几个人,他们身边放着简易跳板,领头的是申德旭,正在指挥水翼飞船靠近。然后跳板搭上船板,申德旭走上船来,看见了徐云风和黄坤,立即说:“先别去巫山,出事了。”   徐云风摆摆手,和黄坤跟着申德旭走到船闸上。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个船上?”   “九码头到处是我的人,”申德旭笑着说,“别说你们打游戏,买船票,就是上个厕所,都有人跟我汇报。”   徐云风点着头不屑的笑,“有本事啊。果然和王八是一路人。”   倒是黄坤不怎么吃惊,当初他也是第一时间被申德旭从学校里给找到的,知道申德旭的厉害。   申德旭是个很低调的人,历来这种身怀绝技,地位非同小可的人物,他们从行政上讲,应该是官员,但是又不是政府的常规部门,管理普通公民的日常事务。工作的方向是宗教和神秘突发事件。这种工作,国家是尽量不让声张的,所以申德旭的级别虽然高,但是为人处世非常谨慎,一点都不张扬。   比如他来接徐云风和黄坤的车,就是一辆普通的本田越野。   申德旭身边的随从都离开了,越野车上徐云风和黄坤做后排,申德旭自己开车。越野车从船闸下来,开到了江边的沿江大道,路上车少,开的较快。   “我们打捞铁锚的附近,”申德旭边开车边说,“一个挖沙船打捞起来了一个东西。”   “不会又是锚链吧?”   “不是。”申德旭语速有点急切,“是个阴沉木。王所长去北京了,我想了想,只能来找你。”   “没事,”徐云风说,“钟家人跑不了,我不着急。”   “捞起来了一个阴沉木,”申德旭说,“我的人正在跟挖沙船交涉。”   徐云风一听,喃喃的说:“该来的都来了,大家伙都要凑这个热闹。”   黄坤不知道师父说的什么意思。   申德旭专心开车,也没有再说什么,半小时后,越野车开到了胭脂坝江段的岸边。果然远远就看见围了很多人,一条挖沙船在附近。   申德旭把车开到人群旁边,其中一个人就大声喊:“领导来了,大家先不要吵。”   申德旭下车,一群水手工人围了上来,“那个是领导,还讲不讲理了。”   这群人气势汹汹的,看来就是挖沙船的工人。   “木头在哪里?”徐云风直接就问。   “喏,就在那边。”申德旭手下的工作人员把手指向十几米之外的江边,一个直径一米的黑色木头,横在沙滩上,几个水手坐在上面抽烟。   而来准备吊走木头的工作人员,只能在一旁看着,工具设备都放在旁边,却不能工作。   申德旭向木头走去,那些水手知道申德旭是个大官,就让出了一条道。申德旭边走边问自己的手下,“谈价谈到多少了?”   “我们出到三万了。”手下回答,“他们还嫌少。”   “他们要多少?”   “十万。”   “你没告诉他们这种东西是属于国家的吗?”申德旭皱起眉头,“本来只能给予他们象征性补偿,三万已经很不错了。”   旁边的水手听到了,纷纷呱噪起来,“谁说十万不错了,这东西在长江里,谁捞着就是谁的,拿国家来压我们。大不了我们把这个木头给烧了。”   申德旭看着跟他抬杠的人说:“烧了,就是破坏国有资产,要坐牢的。”   黄坤心里就好笑,两边都在扯混皮,谁不知道阴沉木烧不燃啊。   申德旭和水手说着话,几个人就走到了阴沉木的旁边。   申德旭仔细看了木头一会,对骑在上面坐着的水手说:“四万,不能再多了。”   “我们辛辛苦苦的从江底把这个东西捞起来,”水手是铁了心要想发财了,“少于十万我们不卖。”   徐云风没有参与申德旭和水手的讨价还价,用手去摸了摸阴沉木,然后看了看木头,扭头对着申德摇摇头,脸色不好看。申德旭看了更加紧张。   “五万。”申德旭又开口了,“我们的经费只有这么多,如果你们还要坚持,别的部门来了,就强行拖走,你们最多领个奖状,几千块的奖金。”   这话把挖沙船的水手唬住了,他们聚拢在一起,开始商量。   “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考虑。”申德旭真的打起官腔起来,还是很有震慑力的。然后把手下一个叫来,“说说情况。”   手下就说:“我们是早上得到通知,听说这里有人捞起来了阴沉木,我们不是一直在关注这片河段吗,所以得到消息,马上就来了,看到他们已经把木头拖到岸边。他们是挖沙的时候,把这个木头给刨出来的,水手知道阴沉木这个东西,所以就想快点弄上岸,给卖了。幸好我们有人在岸边守着,不然真的被他们卖了。”   五分钟到了,挖沙船的水手还没有商量好,申德旭急了,对着水手问,“你们的船主在哪里?”   一个水手对着申德旭说:“有事跟我说,船主不在。”   “你是船长?”   “我是轮机长。”   申德旭对这个轮机长说:“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要么拿了五万走人,要么我就扣你们的船。木头我还是要了,一分钱不给你们。”   “凭什么啊?”水手又开始激动起来。   “航道局去年就下了文件,”申德旭说,“这片河道不在采砂范围内,你们违规操作了。把你们的操作许可证拿给我看看。”   轮机长犹豫了,申德旭是老狐狸,立即知道有猫腻,对着手下说:“调查他们这艘船的登记注册号。”   手下马上就领会到申德旭的意图,大声说:“没有操作许可证吧。”   水手全部都呆了,看来没错,他们是黑挖沙船无疑。申德旭来了精神,哼了一声,“到底是扣船,还是拿钱走人?再不决定我就打电话给主管部门了。”   徐云风却走到水手跟前,对这些人说:“别耗了,你们靠这个发不了财的。这个不是你们想的木头。”   水手开始让步了,“算了拿了钱走吧,搞不赢你们。”   申德旭解释说:“这个真的不是你们想要的木头,的确是阴沉木,但是不是自然成形的阴沉木,是古时候有人把这个木头故意埋在长江下的。”   水手们虽然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水下沉东西是镇邪的一种法术,他们在水上吃饭的人,或多或少听说过。   “是棺材!”徐云风肯定的说,“没错就是个棺材,泡桐木的棺材。”   水手们一听,坐在木头上的人,连忙溜下来,和其他人一样,距离木头远远的。   “我没必要骗你们,不然我完全可以不给你们报酬。”申德旭口气柔和,“小望,带他们领头的去市内,到财务室领钱。”   水手们看样子是没有选择了,领头的就走到申德旭手下的身边,其他打算回到船上。徐云风却拦住他们,“看看你们手心,是不是变黑了。”   水手都把手伸出来,果然手心都是黑的,一个人就说:“这个是木头上沾的。。。。。。”   徐云风把刚才碰过木头的手指也伸出来,“恩,搓不掉。”   水手这才知道厉害,原来这个木头真的不能碰,刚才坐在木头上的水手,连忙看自己大腿,但是还不用脱裤子,脱鞋子的时候,就看到脚腕已经变黑。   这些水手都呆了,看着徐云风,本能的知道这是个行家。   “用桐油洗,洗掉就掉了,洗不掉的,找三寸长的红头蜈蚣咬自己食指。”徐云风说,“也不用害怕,照我说的做,死不了。”   这些人彻底明白了,这个木头真的不是属于他们的,于是慌慌张张的走了,船上经常要维护木头船具,以免被水浸日晒崩裂,所以桐油多得是。   徐云风走到申德旭跟前,把黑漆漆的指头给申德旭看,“漆毒,这么多年在水下泥沙里都没散。”   “你觉得棺材里是什么人物?”申德旭问。   徐云风说:“绝对是两千年前的大人物,而且也是吃我们这碗饭的。”   “先弄回去再说吧。”申德旭叹气,“不晓得这东西,对王所长是好事还是坏事。”   “谁知道呢。”徐云风苦笑。   三个小时后,阴沉木棺材被放置一个偏僻的仓库里。申德旭和徐云风还有黄坤,以及几个工作人员,都带着手套和口罩。看着摆在仓库正中的这个阴沉木。   徐云风绕着木头转了好几圈,现在大家都看清楚了,木头还是保持着原始泡桐树的形状,连枝桠都没砍掉。   在过来的路上,黄坤听徐云风和申德旭解释了,古代楚国地界上管祭祀和扶乩占卜的术士,死前会找一棵泡桐树,死后,后人就把泡桐树给劈开一段,因为泡桐树是中空的,于是把术士尸体放进去,保持站立的姿势。然后把劈开的部分再填回去,泡桐树就会把缝隙重新长拢。这是古时候术士希望自己得道飞升的一个方式。   只是这个方法很偏门,知道的人少。而且放入尸体的人,会终身保守这个秘密。如果是讲究点的,会自杀。汉朝之后,这个丧葬的方式就失传了。   申德旭说:“这个木头棺材,上面被涂了漆毒,那说明,这人生前地位不低,而且得罪过不少人,才这么做的。不仅这么做了,还怕被人惦记,还把泡桐树沉入江底。”   “你前半句是对的,”徐云风说,“后面错了,他应该是被仇家故意涂了漆毒,再沉入江底的。这是破解这个仪式的方法。”   “还有一种可能,”申德旭的语气有点紧张,“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陪葬。”   “打开看不就知道了。”   申德旭立即指挥手下的工作人员手工凿木头,凿的很慢,小心翼翼。生怕破坏了阴沉木的结构。   工作人员先凿了了一个小口,在凿开之前,所有人都带上了防毒口罩,因为棺材外有漆毒,很难否定棺材内也有毒气,而且里面是装了死人的,死人腐烂也会产生尸毒。   黄坤注意到徐云风没有带口罩和防护眼镜,而且师父的手指也是摸过漆毒的,他自己也告诫挖沙船的水手要用桐油洗,但是他自己并没有这么做。   徐云风知道黄坤在想什么,对着黄坤说:“这事我以后告诉你。”   工作人员顺着画好的线,慢慢敲凿,围绕一圈,最后几个人统一用撬棍,把凿开的部分翘起来。然后用行车的吊钩和吊带把松动的阴沉木板吊起来,移动到旁边。   这个两千年前的泡桐树被打凿开了。   里面的确有个尸体,头部金灿灿的,但是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的血肉,只有已经近乎于石化的骨骼。尸体旁摆满了乌龟壳子。   工作人员用探测仪器分析出棺材内的气体没有毒性。大家都把口罩和防护眼镜摘下。   黄坤凑近看了看说:“只有尸骨和龟壳。”   申德旭却摇头,拿了放大镜过来,慢慢的在棺材内观察。   而徐云风却打量着这个泡桐树棺材本身。   “一共有八十一个乌龟壳子,”清点的工作人员对申德旭汇报,“这种乌龟是生活在长江流域的一个品种,两千年前很常见,现在已经几乎灭绝了,很难发现。”   “这种乌龟的寿命是多长?”申德旭发问。   “不太清楚,”工作人员停顿一下,“有过零星的记录,但是不能作为依据,说这种乌龟能活几百年,不是正史记载。”   “我操!”徐云风突然骂了一声。   “骨骼上有蚕丝。”申德旭用放大镜看得很仔细,终于发现了线索,“但是胸骨以上没有。”   “马上把棺材给阖上!”徐云风大声喊起来,“马上,赶快!”   工作人员还在犹豫,毕竟徐云风不是他们的领导,申德旭立即下命令,“马上阖上!”   于是工作人员立即操作行车,把卸下来的棺材板吊起来,慢慢移动到棺材的上方,黄坤看见徐云风蹲在地上,仰头看着棺材板的下方。于是和申德旭一样,也作出同样的动作,看着徐云风看去的方向。   棺材板靠里面的一面,有两尺左右的面积,画满了奇怪的符号。这些符号有的是看不懂的象形文字,有的干脆就是动物的图案,那些画出来的动物,都是蜘蛛、蚂蚁,还有蛇类。就在工作人员慢慢放下盖板,即将阖上的一刻,徐云风把手指向棺材内部两侧的壁板。   面对徐云风壁板上也画满了类似的符号。然后徐云风和黄坤申德旭飞快的跑到棺材的另一边,看着对面的壁板,这一侧的壁板上,画的东西却只有一个,但是比刚才看到的就非常清晰明了。   这一侧的壁板上,画着一个鬼头,四眼鬼头,额头上的两个眼睛是竖着的,獠牙狰狞。   盖板落到了棺材上,黄坤在盖板阖上之前,放佛看到了这个四眼鬼头上方的两个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直到盖板落下。。。。。。。   “这是什么?”黄坤问。但是没人回答他,他看到了申德旭的脑门上汗涔涔的,而且脸色苍白。   “呸!”徐云风啐了两口,“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真他妈倒霉,越忙越乱。”   申德旭给手下说:“马上联系郊区的牛场,弄一头牛过来。”   一个手下就开始打电话,信号不好,说了几声,对方也听不见。准备走到门口去打。   “不能离开!”申德旭看来是紧张到了极点,“所有人原地待命。”   打电话的手下连忙退回来,不过信号好了很多,对着电话说:“喜旺牛奶公司吗,我需要你们奶牛场提供一头牛到胜利四路15号来,有人会跟你接头。。。。。。。不要问我是什么公司,会有人跟你们解释的,是的,我们买,多少钱都买!”   “说完了没有!”申德旭的气势出来了,对着手下大吼,“没时间跟他们啰嗦。直接给分管轻工业的*副市长打电话,报上我的名字。”   手下立即照办,“*市长你好,我是水文局申德旭高工的助理小望。。。。。。。”   申德旭示意所有人都不要胡乱走动。等着小望把电话打完。然后对着所有人说:“大家控制呼吸,慢慢坐下来,盘腿坐着。好,好,就这样,全部不要动。”   所有人都在申德旭的指挥下,盘腿坐在地上。仓库里一片寂静。这一寂静下来,所有人都明白申德旭为什么这么紧张了。   空气中有声音,在刚才的环境下,根本听不出来。但是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这声音就出来了。   一个男人在抑扬顿挫的哭喊声。而且这个哭声是有词的,只是哭出来的词,谁也听不懂。听嗓音,这个男人的喉咙已经非常的嘶哑,但是仍旧在竭尽全力的哭嚎,并不停顿,仍旧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哭喊出来。   黄坤只听懂了一个字:“——兮”   毕竟他是大学生,知道这个字,是古代楚语言文字的一个语气助词,在每句话的最后都是用“兮”来结尾。   徐云风和申德旭靠的近,相互对望,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这个声音延续了十几分钟才结束。徐云风松口气,对申德旭说,“巫咒。”   “没错。”申德旭说,“没想到真的有这个东西。”   “王八懂。”徐云风说,“可惜他不在。”   “我的领导,就是孙。。。。。。”申德旭看了看徐云风,看见对方没有什么剧烈反应,就接着说了下去,“在三峡一代找了很久,没想到这个东西漂到下游来了。”   “两千多年,”徐云风说,“这个距离是正常的。”   “能告诉到底是什么吗?”黄坤打断他们的交谈。   申德旭主动回答黄坤,“楚国信奉巫术,所以有很多巫师给楚国的贵族做门客。一般的巫师也就罢了,如果是能力高超的巫师,得罪了王公贵族,就会被用极端残忍的方式给处死。”   “比如放进这个泡桐树棺材里,在沉入长江。”黄坤问。   “因为巫师的地位很高,他们的葬礼的待遇,就是要用木葬的方式。就是放进树干。”申德旭说,“即便是犯了大错的巫师,也要有这种礼遇,不过木葬后沉入江水,也是惩罚的一部分,就是为了让巫师的灵魂不能在泡桐树上超度。”   “最狠的不是沉江。”徐云风开口了,“是里面的乌龟和蚕丝。”   申德旭和徐云风两人慢慢说起来,黄坤终于把这个尸体的来历大致听了个明白:   这个巫师地位一定很高,但是被楚国的贵族判了死罪。至于到底犯了什么罪,这个谁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个刑法很恐怖,极端的不人道。   首先把巫师给控制住,让他不能在施展法术。然后找来泡桐树,切开,把巫师给放进去,放进去之前,用金蚕丝给把巫师的身体牢牢绑缚。这种金蚕丝,是楚国的特产,就是不会腐烂,并且不能挣扎,越挣扎,蚕丝就收缩,绑缚的越紧。然后给巫师的头上贴金箔,贴金箔的目的不是为了憋死巫师,因为贴金箔的时候,会留出口鼻让巫师能够呼吸。   金箔的用处是,不让乌龟接近,因为这种乌龟很害怕金箔。这样就保护了巫师的大脑。   明明是一个死刑的处罚,为什么要保护巫师的头部呢,这就是这个刑法的残忍之处,因为他们不想让巫师死的太快。   但是他们想让巫师活多久呢,至少一百年。泡桐树在古代楚国是神树,这也是巫师死后要用泡桐树木葬的原因,因为在泡桐树可以维持巫师的性命。当然这个也跟封闭环境下,人体的新陈代谢会大大减慢有关系。   现在关键的因数出现了,就是乌龟。   这种乌龟,刚才工作人员说过,可能有几百年的寿命,现在根据面前的情况看来是真的。而乌龟是一种食肉动物。食肉动物是要吃东西的。吃东西就还罢了,关键是这种乌龟进食的速度非常慢,可能一年只吃一次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放进来了八十一只乌龟的原因了。(黄坤听到这里,毛骨悚然。)   事情已经很清楚。   这个棺材里的巫师因为犯了十分严重的大罪,于是用金蚕丝,绑缚了身体,放进能续命的泡桐树棺材里,脸上贴了能驱赶乌龟的金箔。然后,放进去八十一个乌龟。   最后把泡桐树封闭,然后沉入江底,估计当时用了铁链,缠绕在泡桐树上。现在从这个阴沉木坑坑洼洼的表面能够看出当年铁链的痕迹。   然后,这个无法动弹的巫师,就被封闭在狭小的泡桐树棺材内部。但是他死不了,因为被金蚕丝绑住,也不能动。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等着很多年后,自己死掉。泡桐树肯定是做过手脚的,绝不会让巫师饿死,或者憋死。   然后过了几个月,里面的乌龟饿了,就要吃东西。吃什么呢,当然就是巫师的肉身。但是巫师的头上贴了金箔,所以乌龟不会吃巫师的头部。很明显,吃了巫师的头部,巫师立即就死了。但是吃巫师的身体,巫师死不了。   还有什么刑法,能让犯人在黑暗里,感受自己的身体被慢慢吃掉更加恐怖残忍?   更残忍的是,乌龟进食很少,所以这个过程非常漫长。而被吃的巫师,看来是呗施展了法术,只要头脑不被吃掉,他就能活下去,感受这中痛苦。   这个过程,至少延续了几百年因为,乌龟的寿命就是这么长,乌龟不死,就会慢慢的一点点的吃掉巫师的肉身。   直到把巫师吃的只剩下脑袋,而且看来,就算是巫师只剩下脑袋,也没有死,还能感知到痛苦。   不过看来事情出了点意外。   这个意外就是巫师的手臂挣脱了金蚕丝,应该是他的右臂。   这就是巫咒了。   这个保留着极端仇恨的巫师,在手臂挣脱的时候,身体应该已经被乌龟吞噬了几百年,遭受的折磨也延续了几百年。生而无望,但是也死不了。   那他能做什么呢?   在棺材板里,他在能够到的地方,画出他符咒,最恶毒的符咒。以至于这种巫咒一旦被人发现,就会产生极为恐怖的后果!   然后就是乌龟吃光了他的身体,包括他画符咒的手臂。然后只剩下头颅。接下来乌龟就相互蚕食。所以现在打开棺材后,大家看到的都是乌龟剩下的尸体。还有一具骨骼。   “所以,”申德旭最后才说,“如果,我说的是如果,这个棺材里,应该还有一个活下来的乌龟,如果那个乌龟能活到两千年的话。”   “也有可能,”徐云风补充了一个更加恐怖的猜测,“如果那个头颅还没死呢。。。。。。。”   黄坤的心脏猛然紧缩,那个男人的哭嚎唱词又隐隐约约的出现了。   仓库里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很显然都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唱词声音。只有徐云风的表现不同,他闭着眼睛,眉头皱得紧紧的。黄坤意识到他正在努力听清楚每一个唱词。   声音终于停止了,大家都松口气,申德旭看了看手表,对徐云风说:“这次声音延续的时间较长,有三分钟。”   徐云风点点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申德旭看到他额头满是汗水。   “我能听懂他在唱什么。”徐云风苦笑着说,“王八说的没错,我躲不过去的。”   申德旭问:“你听见的唱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黄坤和申德旭同时发问,问的却是:“你是不是从前就听过这个?”   “我和其他的人不同,我不仅能听见,还能看见普通看不到的东西。”徐云风眯着眼睛,开始慢慢的说起来:   “一九九八年,三峡的一个商场有一个保安,那时候,三峡乐天溪镇的望家坪发生了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三峡地区人尽皆知的闹鬼事件。。。。。。。。”   徐云风和申德旭还有黄坤打捞起这个古代楚国的泡桐木棺材的时候,王鲲鹏已经到了北京,来到了丰台区的某个居民片区里。这片老平房建筑尘土飞扬,旁边已经矗立起两栋正在施工的大楼,好几个塔吊围绕着大楼。   平房居民区的墙外到处画着拆迁的字样。   王鲲鹏想着自己上次离开这里是三年前了,短短三年,这里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变化,研究所看来也在拆迁的范围内,搬家是在所难免,或者这个倾注了老严一生心血的研究所,可能因为没有完成应该的任务,马上要被撤销编制。而这一切,和王鲲鹏自己的选择有着离不开的干系。   王鲲鹏走到研究所的门口,守门的门卫还没有换人,看见王鲲鹏了,一眼认出了这是前任所长,热情的让王鲲鹏进来,然后飞快的跑到屋内,去通知领导去了。   王鲲鹏熟门熟路,慢慢的在这个奇门遁甲的布局里的四合院里走着,看着建筑里的一草一木,当年在这里修炼破关,顿悟了老严教授他的七星御鬼术,一声长啸之后,赢得了研究所里所有的修道人士的敬畏。获得了道家尊称“抱阳子”的名号。   往事历历在目,王鲲鹏想着自己的年龄,那时候自己还不到三十岁,现在三十出头了。而眼前的院落里,当年好几十个道家高手在这里修炼。而现在,门庭冷落,几乎看不到任何人影。研究所的辉煌,已经一去不复返。   王鲲鹏继续走着,来到了当年和几个道士赌气,凌晨就修炼的八角亭。心里更加的凄凉。当年自己以为学习了至高无上的道家御鬼术,就可以振兴诡道,给师父赵一二一个交代。可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努力,反而让师父被对头给害死。而自己空有一身本事,不仅救不了师父,连自己的女人也无法保护。到如今,还没有机会报仇。也许跟疯子认为的一样,这都是命运,个人的能力是无法左右的。   门卫已经把王鲲鹏重回故地的消息告诉了研究所的现任所长,王鲲鹏听见前方一阵嘈杂,几个穿着道袍的人匆匆向着王鲲鹏走来,十分激动。这些人都很年轻,应该是如今道门里,刚入门不久的道士。   毕竟王鲲鹏是威震一时的道家高手,而且是这个研究所的前任领导。在这里正在修炼的道士,想看看抱阳子的真身,也是情理之中。   这些年轻的道友,看着王鲲鹏只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而已,并没有仙风道骨,或者是相貌非凡,身材也 只是一般,而且面色古板。都不禁大为失望。   有人已经在低声交谈,“这就是能和一贯道单挑的过阴人王鲲鹏?”   “这么年轻,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   “连个随从都没有,一点排场都不讲究。”   “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   这些话王鲲鹏都听见了,心里苦笑,但是表面不动声色。如果放在几年前,自己会不会立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呢。王鲲鹏从自己平静的心态里,猛然意识到:王鲲鹏,你已经老了。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刻,一个二十多岁的女道士从这些年轻道士的身后穿出来,走到王鲲鹏的面前,哽咽着给王鲲鹏行了一个道家礼节,“王师兄。。。。。。”   连方浊对自己都开始行礼了,王鲲鹏内心更加惨然,从前的真诚和意气,都已经消逝不见了。   女道士方浊,清静派掌门,就是这个研究所现任的所长。当年和王鲲鹏执行多次关键性的任务,而现在,她仅仅是个即将被解散的部门领导而已。   那些年轻的修炼道士,在方浊的表现上,印证了王鲲鹏果然就是前任所长抱阳子。他们都无法理解,如此高地位的道家高手,真的就是这么一个普通人的模样站在面前,巨大的反差之下,连上来给跟王鲲鹏打招呼的心情都无,纷纷的散了。他们走的时候也没有给方浊打招呼,看来对方浊也不太尊敬。   “老严有消息了吗?”王鲲鹏直接进入正题,问方浊。   方浊摇头,“听说在崂山,崂山也很乱,不知道严师叔能不能如愿闭关。”   “那是他的事情了,”王鲲鹏低声说,“摊子已经交给我们了。”   “交给你们,”一个尖刻的女人声音传过来,“你倒是省心,把乱摊子又交给了我师弟。”   王鲲鹏一看,心里立即坦然,这个研究所能苦苦支撑到现在,面前的这个人,一定花费了巨大的心血。   这个女人就是方浊的师兄,也是方浊唯一的亲人,寻蝉。   “你不是还俗结婚了吗?”王鲲鹏明知故问。   寻蝉愤愤的说:“你们都走了,把研究所给了我师弟,到底还有没有心肝。”   方浊小声的劝说寻蝉:“严师叔已经八十多了,王师兄也是迫不得已。”   “别人都有理由,”寻蝉的地位虽然比方浊低,但是口气对方浊仍然是师兄的态度,“就你倒霉,你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   “我们的事情,还真的少不了方浊。”王鲲鹏说,“方浊,一切事情,今年全部来个了断。”   “不就是一贯道的张天然吗,”寻蝉不留情面的说,“早就该这样了,赢就赢,输了认命,你和老严,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思前顾后,这么多年不也是落了这么个下场,还不如来个爽快的。”   “师兄说的对,”王鲲鹏知道寻蝉从来就是这么一个性格,还俗结婚了,还是这般火爆脾气。估计她的火居老公,日子不太好过。   “先别吵架,”方浊拉着王鲲鹏的衣袖,“进屋去说。”   三人到了方浊的办公室,这里从前是老严修炼的场地,地砖上的后天八卦还在。   王鲲鹏坐好了,一个字一个字的对方浊说:“长江下的铁板出现了,这是张天然进入三峡古道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放弃,所以我要布置老严当初传授给我的绝学。。。。。。”   “北斗七星阵法!”方浊惊呼起来,“你找到多少人来镇守星位了。”   “我来找你,就是这个目的之一,”王鲲鹏说:“玉衡廉贞星位,是你的。”   玉衡位于北斗七星的斗柄第三颗星位,是七星中较弱的星位,七星阵转动的时候,玉衡却要承受巨大的力量。所以需要一个力大无比的道士来承担玉衡。   而天下力气比方浊更大的道士,几乎没有。   因为方浊有一个天生的本领,能够瞬间转移任何物体。   这就是王鲲鹏来邀请方浊入驻玉衡星位的原因。   “我们清静派,受老严的恩惠太多。”寻蝉是一个口硬心热的人,“我们师兄弟两条命,就交给你了,算是对老严一个交代。”   方浊和自己的交情匪浅,王鲲鹏本来担心寻蝉会横加阻拦。现在寻蝉交了底,王鲲鹏也就不再犹豫,开始说起了正题。   “有个事情,我要给你说明白。”王鲲鹏说,“其实真正的过阴人不是我。”   “不是你?”方浊惊讶的说,“我亲眼看见你在七眼泉,打败了所有人,在宇文发陈的带领下,见到了那个守门人蝙蝠精。”   “假的,”王鲲鹏说,“这都是假的,实际并非如此。”   “我们两人,我在长江上,你在长江下,共同走过了古道,知道了梵天的所在,这个过程,我刻骨铭心。”   “越是刻骨铭心的记忆,”王鲲鹏苦笑,“就越可能是假的。”   “我还把你带到了梵天孙拂尘那里,”方浊说,“没有我,你进去不了孙拂尘的厌胜术,这个是我亲自做的,这也是假的吗?”   “假的。”王鲲鹏说,“你眼睛看到过的,还有你做过的事情,仅仅是你的记忆而已,而所有人的记忆,都是能被梵天修改的。”   寻蝉忍不住了,“王鲲鹏,你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吗?”   “你看看我,有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王鲲鹏正色说,“进入厌胜术和梵天见面的人,打败所有道士包括我,甚至做了诡道挂名,还有在三峡下面走古道的人,都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其实方浊见过那个人,只是,他因为不愿意顶替孙拂尘,所以被梵天抹去了一切,我说的这一切,就是他在所有人的记忆。”   王鲲鹏说完,就不再说话,方浊是天下难得的抱朴归一的道士,心思纯粹,是最干净的道士,完全没有杂念。而这种人的记忆,是很难被人修改的。   孙拂尘说白了,就是拥有强大的厌胜术,这种厌胜术实际上就是能够影响所有人思想的催眠术而已,当然孙拂尘的催眠术厉害到能欺骗的对象不仅仅是人。   而方浊就是能很容易被这个厌胜术中摆脱的人,王鲲鹏并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只对方浊说:“疯子,徐云风,你还记得他吗?”   方浊闭着眼睛,手掌摊开,一个小香炉瞬间飞到了她的掌心,然后融化成一团铜水漂浮在她的手心之上。炙热的铜水不停的沸腾翻滚,化成一个知了壳子,然后又化成一柄长剑,最后又化成香炉的样子。   办公室里所有的器皿都漂浮在空中。这个奇妙的场面维持了足足十几分钟。王鲲鹏和寻蝉都没有打扰方浊,都知道方浊正在用她精纯的道家功力,找寻已经抹去的记忆。   所有的器皿都恢复到了原位。   方浊的眼睛睁开了,两行泪水流下来,“徐大哥,他还好吗?”   “不怎么好。”王鲲鹏没有隐瞒,“你知道他这个人,玻璃心,现在除了打游戏,什么都不干,活死人一个。”   “我记忆很乱。”方浊说,“事情我大多都能记得,但是我还记得,徐大哥和你是闹翻脸,反目成仇了。可你们明明是非常要好的兄弟啊。”   “你没错,”王鲲鹏说,“那我把事情从头到尾给你说一遍,你就明白了。”   寻蝉也惊呆了,“孙拂尘做事竟然这么绝!”   方浊说:“我现在头好疼,不想再回忆了,我只知道,你和徐大哥对我很好,很好很好,除了师兄,就只有你们是我的亲人。”   王鲲鹏点头,开始慢慢的说起来:   一九九八年,三峡的一个商场有一个保安,那时候,三峡乐天溪镇的望家坪发生了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三峡地区人尽皆知的闹鬼事件。   闹鬼的事件,就是一个老太太死后不肯入土为安,要报复生前对她不尽孝道,逼她走上绝路的几个儿女。老太太的坟墓里每天晚上之时之后,就传出打笳乐的声音,当地的端公就说,如果笳乐声连续百日,老太太的几个子女全部都要被索命。   而这个保安,也去坟墓看热闹,结果他不仅听到了诡异的笳乐声,还看见了一个笳乐班子,在坟墓上吹吹唱唱。不仅如此,他还听见了望家坪的镇守山神,望老太爷说着稀奇古怪的古汉语。   从此之后,这个保安,遇见了很多很多的人,终于走上了神棍的道路,而且越陷越深,做了诡道的挂名,拿着诡道的螟蛉斩鬼,最后还做了过阴人。并且最后还被梵天看中,只是见不得自己被梵天糊弄,拒绝了梵天的邀请。于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也不被世人记住,整日里浑浑噩噩。   “那个人就是我,徐云风,”徐云风偏着脑袋看着黄坤,“这个棺材里的咒语,是两千年前的楚国语言,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听懂。但是鬼听得懂。既然鬼听得懂,我也能听懂。”   黄坤好奇的问,“师父,原来你有这么牛逼的本事啊,是什么法术啊。”   “诡道五大算术之一,有一个算术是能够跟鬼魂交流的。”徐云风撇着嘴说。   “看蜡!”申德旭看着徐云风,脸色煞白。   王鲲鹏讲了很长时间,从北京,坐火车到宜昌,三人在卧铺上,王鲲鹏不停的讲述当年自己和疯子还有方浊一起执行任务,经历各种惊心动魄的往事。那时候方浊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跟一个鼻涕虫一样黏着王鲲鹏。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个为了赵一二的死相互推诿,进而动手打架的时候,吓得手足无措。最后徐云风抢了王鲲鹏的过阴人,方浊也不知道该帮那个才好。   而这些记忆,如果不是王鲲鹏现在慢慢的回忆出来,方浊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但是王鲲鹏说了之后,方浊的真实记忆如同海啸一样,排山倒海的汹涌而来。   “徐大哥太辛苦了。”方浊劝说王鲲鹏,“他比你还不容易。”   王鲲鹏看着已经长大的方浊,心里感慨,真的是造化弄人了,当年三人都年轻,方浊更是不懂人情世故,但是当年在一起那么多精彩的往事,都变成了口头上的回忆而已。   不仅是方浊已经变得成熟,成为了老严这个研究所的所长,而自己也完全放弃了入道的初衷,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只有把张光璧给扳倒一个事情了。最可怜的是疯子,为了他可笑的理由,竟然连身份都被抹去。   最痛苦的是,这一切都无法回头,而摆在他们面前的道路,却是黑暗一片,看不到尽头。   三人终于到了宜昌站,已经是早上,也没有休息,直接去了水文局,去找申德旭。王鲲鹏进了水文的办公大楼,一个职工急忙忙的走到王鲲鹏面前说:“王所长,出大事了。”   王鲲鹏一看就明白,这个是申德旭故意留在水文局等自己的人,那么说明,申德旭遇到了大麻烦。   “慢慢说,”王鲲鹏沉着的问,“在什么地方,徐云风在不在场?”   “都在,现在情况很特殊。”职工是知道王鲲鹏到北京找帮手去的,可是没有想到,竟然带来了两个年级并不大的女人,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本事。但现在是非常情况,也没时间询问,立即带着王鲲鹏等人到了水文局旁边的一个废弃工厂,这个工厂是六七年代修建的老工厂,和水文局很近,后来被水文局买了下来,但是并没有开发房地产,所以在闹市里独立出了这么一个荒凉的老厂区。   老厂区里的老旧车间和仓库都还在。这个厂区就是申德旭研究从长江里打捞上来的神秘事物的地点。很多车间的内部已经改装成了先进的研究所,但外部一点都看不出来。   职工边走边说:“王所长,你走后,在我们上次打捞铁板的江段,又出现了一个阴沉木,我们给买了下来,可是没想到徐师傅说这个阴沉木是个棺材。申工和徐师傅还有那个姓黄的小伙子,带着几个工作人员,在我们一个仓库里研究那个阴沉木棺材。从昨天开始,就出了意外。”   “出了什么事情?”王鲲鹏立即问。   “就在前面,”职工指着前方的一个仓库,“你看了就明白。”   王鲲鹏一看到仓库,就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搞的,连楚国早期的巫术都出来了。这不是乱上加乱吗!”   “王所长知道这东西的来历就好,”职工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们现在在里面死活都不知道。”   “这个你放心,”王鲲鹏冷笑着说,“这巫术,的确很麻烦,但是有徐云风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我们用了各种办法想弄开仓库的墙壁,都没成功,”一个人从一辆装载机那边走过来说,“还有一点,申工他们在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动静,连呼救的声音都没有。”   “你担心他们已经死了?”王鲲鹏摇着头说,“在里面什么都不干,安心的等着,才是对的。”   王鲲鹏看着那台装载机上扣着直径二十多公分的钢缆,钢缆的尽头,连着仓库的大门,装载机的轮胎已经在地面上磨出了黑色的橡胶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未燃烧充分的柴油味道,很明显,装载机拉不动。但是在闹市区能调入进来的大型机械,也就只有这么大的装载机了。   仓库旁还有很多废弃的工具,大功率的电锤已经废弃了好几个,至于铁锹和铁镐之类的工具,摆的到处都是。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工作人员说,“这仓库就算是钢筋混凝土,也能凿出一个洞出来,可是任何工具敲到墙面一点作用都没有。”   “你们也试过窗户吧。”王鲲鹏说,“应该也没用。”   “是的,窗户也变了,用什么都打不烂。”   王鲲鹏悠闲的带着方浊和寻蝉,绕着仓库走了一圈,对一直跟在身边的申德旭下属说:“这是古时候打仗时,用的一种巫术。叫荡离。”   申德旭的下属听不懂,呆呆的看着王鲲鹏。   “进出隔绝,”王鲲鹏开始解释,“这种巫术在春秋时期打仗的时候,经常出现,是冥战的一种。”   所有人茫然的神情,让王鲲鹏无语,只好对着方浊和寻蝉苦笑,“申工是个厉害人物,可是他的领导孙拂尘走了,这个部门。。。。。。嗨。。。。。。连。。。。。。”   “连我们研究所都不如,”寻蝉倒是直白,“是不是?连荡离都不知道。”   荡离,古代战争中,守城阴战最坚固的一种阵法。是当初墨家的在秦国的一个巨子创立。秦国当时国家赢弱,被晋国和西戎夹在中间,边境的城池常常失守,丧失国土。但是这个情况到了秦穆公之后,就不再发生。因为那个墨家巨子,给秦国提供了这个守城的荡离之术。   荡离阵法非常坚固,攻城方几乎无法攻破城池,因为这种阵法属木,应东方青龙。是万不得已,不能施展的法术。   因为这个法术有个很残酷的后果,那就是施展了荡离术的守城方,最后也必须付出一半人性命供养荡离阵法的镇守青龙。   所以在秦汉之后,被军事家放弃,因为弱点太大,一场守城战即便成功,付出的人员损失,也得不偿失。秦汉之后战争的方式更加多样化,城池在战略上的意义,比不上先秦时期。于是这种阵法就渐渐失传,流落到了民间的道士手中。 但是道士也不是靠打仗为生,荡离就变成了一个无用的法术。   这也是王鲲鹏一看到仓库,就知道这是楚国巫术的原因。因为当年在秦国的那个墨家巨子,就是楚国人。而荡离的源头,就是楚国巫术的一种。   现在这个仓库就是一个荡离阵法,所以申德旭的下属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打开仓库。   申德旭徐云风黄坤等人,就深陷在荡离之中。   按说这个荡离在当下,是无人可解的。只是任何事情都有意外。荡离阵法里有个徐云风,刚巧荡离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是荡离阵法的克星。   徐云风之所以在阵法内没有轻举妄动,就是在等待这个人的到来。   这个人不是王鲲鹏。   是方浊。   徐云风坐在原地,看了看黄坤等人,猛然抬头,懒懒的说:“算时间,我们能出去了。”   “你找到出去的办法了?”申德旭问。   “王八去北京,是去找一个人,”徐云风说,“按照北京到宜昌火车的班次,他们在一个小时前,应该下车,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外面。”   黄坤忍不住轻声笑了一声。   徐云风说:“这个棺材里的人,肯定是春秋时期楚国的一个巫师,而且这个巫师一定是犯了大错,这些我们都已经很清楚。而且这个泡桐木棺材,实际上是一个阵法方式。泡桐树五行中应对着木,属东方青龙。”   申德旭问:“当年孙拂尘也提起过楚国有很多冥战的阵法,有一种很厉害,是用于守住城寨的。”   “是的,”徐云风点头,“这个阵法是荡离。”   黄坤好奇的说:“还以为这些事情,只有王师伯知道的明白。”   “你的意思就是我读书少,没有王八懂得多是不是。”   黄坤没有回答,就当做是默认。   “我还真的是不知道有这个阵法,”徐云风倒是实诚,“荡离这个阵法,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申德旭也疑惑起来,“可是这个明明是说给我门听的啊。”   徐云风站立起来,伸了个懒腰,“刚才我说什么来着,当年在三峡我还是一个保安的时候,听见了望老太爷的古汉语。”   申德旭立即意识到了,“看蜡。”   “就是嘛,”徐云风点头,“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能听见,但是我听不明白,但是后来我学会了看蜡,这些鬼说的语言,我就全部能听懂了。”   “这个棺材里传来的男人声音,”申德旭问,“就是在告诉你,这个棺材就是荡离?”   “大致就这个意思吧,我听了这个老家伙唠唠叨叨一天了,就是在说自己的遭遇,”徐云风回答,“但是你别把他的心肠想的太好,他更多的是在诅咒。”   “他是在诅咒?”黄坤和申德旭同时问道。   “我来把这段话告诉你们吧。”徐云风说,“妈的,整整说了一天,别这么看着我,我说过两次了,只有我能听见。”   徐云风开始慢慢的说起来:   这个棺材里的人是个很厉害的巫师,在楚国的宫廷里做事的。地位还很不低。但是他卷入了宫廷里的争斗,当时楚国的国王有三个儿子。楚王不知道该立那一个儿子继承王位。于是三儿子找到了这个巫师,因为这个巫师最擅长的本事,就是会下巫蛊。后面的事情也没事太多好说的,就是这个巫师弄了人偶,放在三儿子的房间里作法事。诅咒死了楚王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三儿子成了唯一的继承人。本来这事就已经结了。可是三儿子还不满足,要巫师继续作法事,诅咒死楚王。   这下就捅了篓子。因为楚国的国王,身边一直都会有一个隐藏身份的巫师,这个巫师从来不参与任何斗争,他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保护楚王。   楚王身边的巫师,马上就知道了有人在用巫蛊诅咒楚王。他的法术比楚国继承人找来的那个巫师更为高明。   所以两个巫师争斗之后,施展巫蛊的巫师被打败,三儿子为了王位所做的事情就都真相大白。   至于后面三儿子到底继承了王位没有,我也不知道,我读书少,这个被打败的巫师也不知道他死后的事情。   这个巫师犯了弑君的大罪,所以就用了最为狠毒的巫术来惩罚他。这个巫术大家也看到了,由于巫师的身份高贵,所以还是弄了泡桐树来安葬,放进了八十一个长寿乌龟,用金蚕丝把巫师的身体绑住,巫师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乌龟吃自己的身体。泡桐树能保存死人的尸体不腐,也能让活人段时间死不了。这个刑法就持续了几百年。巫师每分每秒都在承受巨大的痛苦,看着自己的身躯内脏被乌龟吞噬。在巨大的痛苦中,挣脱了右臂上的金蚕丝,于是在棺材内壁,写满了巫蛊的符咒,并且将自己的语言和咒语都灌入到符咒里。   徐云风说了这么多,申德旭和黄坤听得心惊肉跳。   “想知道他巫蛊的咒语在说什么吗?”徐云风问。   “最好是不要知道。”黄坤摇头。   “再过半个时辰,”徐云风说,“如果我们出不去,我们就都跟他一样,浑身的血肉溃烂而死。”   “啊——我明白了,”申德旭惊呼,“他的咒语,就是把棺材上的荡离,转移到这个仓库上!”   “荡离,古代楚国流传的一种守城术,”王鲲鹏看着方浊,“后来被墨家组织吸收,可是这种阵法也挡不住楚国被秦国灭掉。”   “王师兄你有办法?”方浊问。   “有办法的是你。”王鲲鹏拉着方浊走到仓库边缘,用手慢慢抚摸仓库的墙壁。   “里面有十一个人,”方浊回答,“但是我拉不出来,这个荡离的结界太厚重,我力气不够。”   “疯子在里面,”王鲲鹏说,“他的力气够用,而且他已经知道你来了,所以你只需要等着,他会有办法的。”   王鲲鹏带着所有人都退开几步,看着眼前的这个荡离阵法。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了,”王鲲鹏的眉头紧锁,“疯子现在就是一个大毛病,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寻蝉轻呼一声,她也看见了仓库突然轻微的晃动一下,但是这个晃动,一闪而逝。   突然众人的头顶传来一片嘈杂,天空顿时黑暗下来,不知道几千几万只麻雀飞到仓库上方,一圈又一圈的盘旋。王鲲鹏感觉头顶掉了一个东西,用手一抹,发现是一团鸟屎。方浊立即拿出纸巾给王鲲鹏擦了,王鲲鹏苦笑一下。   众人看着领头的十几只麻雀,垂直向下,冲入了仓库的房顶。   “为什么麻雀能飞进去!!??”申德旭的下属都叫起来。   “如果徐大哥再不出手,”方浊也惊慌起来,“我也没办法了。”   头顶上方盘旋的无数只麻雀纷纷的随着领头的麻雀撞向仓库,一部分撞死在房顶,鸟尸掉落,羽毛飘的到处都是。而更多的麻雀飞进了仓库。   所有人都开始惊慌的议论。   “安静,”王鲲鹏示意所有人不要再出声。   然后大家都隐隐听见一个男人沉闷的荷荷声音,听起来像在哭嚎,但仔细听了,又好像在狞笑。   徐云风在仓库里慢慢的行走了一圈,眯着眼睛对着申德旭说:“来了。”   “什么来了?”申德旭的助手看着四周,但是什么都没看见。随即,他的脸庞出现了一道伤痕,这个伤痕很大,皮肉绽开后,可以看到白森森的一道深槽,几乎到达骨头。然后鲜血很快就涌出,一张脸全部变的鲜血淋漓。   所有人都知道空气中有利刃,看不见的利刃在飞舞。   “保护好自己的要害,特别是咽喉。”申德旭警告众人,他的肩膀上一道清风掠过,衣服被划开了一道裂缝,很快鲜血也浸染了他的胳膊。   徐云风走到棺材前,对着所有人喊:“他的咒语只有一句,那就是‘任何打开这个棺材的人,都将尸骨无存’。”   所有人都站到仓库的角落里,保护自己的要害。徐云风指着黄坤大喊:“你别跑,你过来,走到我这里来。!”   黄坤本来已经走到了仓库的偏僻角落,听了师父的话,不能违抗,只好弯着腰,飞快的跑到徐云风身边。利刃在破空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的划过。   “把螟蛉拿出来给我。”徐云风对着黄坤大喊。   黄坤摸索半天,才想起来,“我已经给你了。”   “啊,是吗?“徐云风在怀里摸索,果然螟蛉在自己的身上,”你他妈的怎么不早说!净耽误事。“   黄坤无语。   徐云风拿着螟蛉,知了壳子瞬间化作一柄炎剑,火光由赤到橙,然后变蓝,蓝到了极处,变成了白色。仓库里一片白光,映射的所有人眼睛刺痛不堪。   但是在白光的照耀下,空气中锋利的刀刃,大家看的清清楚楚。这些飞刃在仓库里到处飞舞回旋,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这些飞刃一旦碰撞到炎剑,就里掉落,落在地上化为灰烬。   徐云风把炎剑对准了棺材,举起来,将棺材劈成两段。   乌龟壳子全部从棺材里滚出来。   徐云风指挥黄坤,“里面还有一只是活的,你找出来。”   黄坤不敢怠慢,趴在地上,一个一个的寻找乌龟壳子摇晃。突然看见师父的双脚前方,站立了两个灰白色的胫骨。   黄坤慢慢仰起头,看见胫骨的上方,是一具骸骨,骸骨的头部还有血肉,只是焦黄干涸,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师父。   “你还愣着干嘛!”徐云风用炎剑对着骸骨,嘴里大喊,“把那一只活的给找出来。”   仓库里那个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又开始了,但是所有的飞刃不再到处无目的飞旋,而是集中到一个方向,冲向徐云风。不过徐云风并不害怕这个,飞刃一旦碰撞到了徐云风的身体,立即如同飞絮一样飘落。   申德旭在一旁看呆了,嘴里喃喃的说:“这个人到底是谁,从没见过有人能做到这个境界。”   申德旭看到徐云风施展出来的本领有两个方面,第一个是徐云风能施展诡道的镇派之宝螟蛉,这个也还罢了,因为只要是诡道的司掌,就能把螟蛉化作长剑,只是从前传闻,即便是诡道司掌,螟蛉也只能变化为铁剑,原来真正能使用得出神入化的,竟然能螟蛉冒出火焰出来。   第二个方面,这只是一个理论上的存在,那就是可能有一种人,命格火旺到了极点,任何属于阴间的东西,触碰到他的身体,就会化为灰烬。   道教的历史上只有一个人同时具备这两种本领。那就是北宋年间,斩鬼升仙的道家宗师——黄裳。   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的推断,申德旭也慢慢移动到徐云风的对面,果然他看到了徐云风的眼睛与刚才完全不同,两个眼眶里同时出现了两个瞳仁。而且左眼的瞳仁已经变成了赤红色。   黄裳斩鬼升仙图,申德旭见过,那张图里面,黄裳是四只眼睛,上面的两只眼睛是通红的。   申德旭到现在才真真切切的明白,眼前的这个徐云风,身手和地位,决不在王鲲鹏之下。可是竟然没有这个人的任何传闻,实在是太奇怪了。   空气里的飞刃愈来愈快,刀锋划破空气的声音隐隐有了雷声。再这样下去,仓库里的人都很难逃过这一劫。   徐云风突然哈哈的笑起来,眼睛里的一黑一红两个瞳孔,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黄坤尖叫起来:“师父,我找到了。”   申德旭看到黄坤拿着一个乌龟爬到徐云风的身边,那个乌龟头四肢已经伸了出来,但是头部缩在龟壳里。徐云风的手指张开,放在龟壳的前方晃动,乌龟的头猛然伸出来,向徐云风的手指咬去,却咬了一个空,原来是徐云风的手掌轻微晃动,他的一根指头缺了一截。   就这么一个间隙,徐云风的炎剑挥下,把乌龟的脑袋砍掉。申德旭看到这个细节,心里发毛,因为他也观察过王鲲鹏,王鲲鹏的手指也是少了一截的。   按照诡道的规矩,看来这个两人的手指头都是拜对方所为,他们两人并不是王鲲鹏所说的兄弟关系,而是更加复杂得多。   申德旭还在胡思乱想,徐云风已经又抬起炎剑,平平的挥动,把那具尸骸的头颅砍掉。   然后徐云风对着上方大喊:“方浊——”   一瞬之间,巨大的声音把一切都掩盖,四周腾起了无数的灰尘,让所有人都看不清楚情况。但是空气中的飞刃破空声也嘎然而止。   当所有的灰尘散尽之后,申德旭看到仓库四周的墙壁全部倒塌。屋顶的钢构和瓦片全部坍塌下来,但是避过了所有人。   王鲲鹏和自己的下属站在仓库之外的地方,他的身边还站了两个女道士。   徐云风慢慢走到一个女道士面前,微笑着说:“我还以为所有人都把我给忘了。”   方浊用手拍了徐云风的肩膀一下,“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北京太远了。”徐云风故作轻松的说,“你知道我找个人很懒嘛。”   这个楚国流传下来的荡离阵法,就在徐云风和方浊两人联袂之下,给破了。   “这个东西不是偶然出现的。”申德旭对王鲲鹏说,“你的七星阵法有了荡离的帮衬,威力会更进一步。”   “还不够。”王鲲鹏脸上看不出任何兴奋,“远远不够。”   四、听弦部:小序徵羽角   鄱阳湖水战之后,朱元璋击败东边的张士诚,终于统一了中国南方,在刘基的建言下,定都于龙盘虎踞的金陵应天,国号“大明”。朱元璋起事是打着明教的旗号,所以建国后抛弃了“吴”,定下国号为“明”。   随后的几年里,派遣徐达常遇春扫荡中国北部,击败元朝名将王保保,元顺帝逃亡漠北,元朝彻底覆灭。在中原维持了九十六年的蒙古人回了北方。至此,大明一统天下。   洪武十八年,朱元璋从民间选拔十名僧人,准备分给诸位藩王讲经荐福,这些僧人对自己的前途十分期待,因为这关乎着自己的今后的命运。他们纷纷在私下讨论,跟着那一个藩王会更有前途。但是大家都对北方的燕王和宁王不以为然。因为这两个藩王,还承担着守护明朝北方疆域,时时刻刻要和北元残余的蒙古军队交战。过去了,很难享到清福。   只有一个叫道衍的和尚岿然不动,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但实际上,他在等待,等着一个人,那个人不仅仅是来改变他的命运的,而是要施展的穷奇一生的报复。这个叫道衍的和尚,他一生的报复,只有一个,发扬光大诡道的门派,为自己的师父席应真报仇。   道衍,俗名姚广孝,他就是席应真失败后,告诉刘伯温,即将彻底埋葬他所有布置的棋子!这就是席应真败在刘基的手下之后,对刘基许下的诅咒。   多年后道衍离开了应天,跟随者燕王朱棣来到北平。   道衍一丝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老师,属于我的时代到来了,大明第一谋士,虽然不是你,但是也不会是刘基,因为。。。。。。一定是我!   席应真秉承诡道,而诡道曾经和纵横术有着密切的关联。   北平之后几年,燕王好像已经把道衍这个老和尚给忘记,迟迟没有召见道衍。但是道衍并不着急,他等着燕王,因为他要和燕王说的事情,关乎着燕王所有的身家性命。燕王还在等,等他的父亲去世。太祖在位一天,朱棣绝不敢轻举妄动。所以道衍只能和朱棣一样,每晚看着南边,等待着那一天到来。   北平的八臂哪咤,就在道衍所站的脚下,当年徐达拿着刘基的图样,在北平经营多年,终于建立了这个八臂哪咤的布局,当初的目的是为了运用风水,对抗北方元朝残余的武装。   明帝国一南一北,南边应天是龙盘虎踞,北边北平是八臂哪咤,辅佐帝国的千秋基业,这刘基一厢情愿的设想,却是道衍翻盘的机会。   朵颜三卫已经归附燕王。南边的太祖圣上归西的日期临近。道衍需要开始打算拿到八臂哪咤的布局图,这张图,道衍知道在哪里,而且他势在必得。八臂哪咤的布局,就在徐达的女儿,朱棣的妻子,徐王妃的手中。   终于在一个傍晚,夕阳如血一样的挂在西山,道衍正站在自己居住的道观里冥思。燕王带着他的随从来了,道衍心里忍不住想,王爷比自己想得更加着急。   道衍跟随燕王到了北平,被安置在这个庆寿寺里几年,庆寿寺并不大,在北平籍籍无名,道衍当了一个挂名的主持而已。寺内的僧侣知道他是燕王为了给马皇后祈福的僧侣,燕王也没有重用,随意安排下来的人,对他也并不热情,也不巴结,但是也算是彬彬有礼。私下里却对道衍十分的不屑,因为道衍虽然是一身和尚打扮,剃度了头发,也有度牒,但是他参悟的,却是道籍。   燕王带着随从,来庆寿寺并没有事先告知,庆寿寺的僧侣都跪拜在道路两旁。道衍看见燕王后,也随即跪拜。   燕王朱棣穿着一身黑衣,虽然质地华贵,颜色却很朴素。他比太祖要高很多,并且十分结实。燕王打过很多仗,在所有藩王里,最像太祖的儿子,就是他。   燕王的黑衣,也应对了地处北方的属地,但是道衍从第一次看到他尚黑的穿着,心里就明白,这个人他没有白等。太祖出身于摩尼教,所以明朝得国后尚赤,也许朱棣很早就有了水克火的心思,只是别人都看不到,刘基能看到,却已经死了。   燕王已经走到了道衍跟前,命令道衍起身,他一辈子戎马,出生都是在军营里,身上保留着军人的作风,不太喜欢繁文缛节。道衍站起来,看着燕王,他曾经许诺过给燕王一顶白帽子,现在他要兑现了。燕王身上的杀气道衍能感受的清清楚楚,如果今天他说错半个字,立即就会身首异处。不过道衍并不害怕,他已经想好了,想好了十几年。   燕王已经把命令所有的随从退开几十步,留下道衍和自己站在塔林的空地上。   “王府淹了。”道衍没有想到燕王竟然问了这句话,“你有什么办法?”   “有。”道衍说,“但是臣缺一个东西。”   “那东西在什么地方?”   “就在大王的手上。”   燕王不习惯道衍和自己说话的方式,他号令部下惯了,很少有这种相互琢磨的处境。但是道衍知道,燕王就是个习惯琢磨人心思的人。   道衍没有逼着燕王回答,而是蹲下来,折断一根松树枝,在地上画起来。画了一个小孩,八个胳膊,然后再画小孩的五脏六腑。   “八臂哪咤,”燕王一看就知,“北平的布局,国师刘基说服了父皇,让徐达修建。”   道衍没有应声,继续在八臂哪咤的手上分别画了两柄长枪,两柄宝剑,一条红菱,一个乾坤圈,一块金砖,一个九龙火罩,脚下两个风火轮。然后在下方画了一个巨大莲花。   燕王看得明白,问道衍:“听说幽州自古地下有孽龙,当初国师,就是为了压制住孽龙,才修建了这个八臂哪咤城?”   道衍不敢再卖关子,站起来说:“王府里的水是不是从井里冒出来的?”   “两口井,”燕王说,“一口冒黑水,一口冒血水。”   “距离王府十七里,有一个古井,是为海眼,”道衍说,“我能在哪里把地下的东西压制住。但是臣需要一个东西。”   “我手上的东西?”燕王说,“是什么?”   “刘基画的八臂哪咤的图谱。”道衍如实回答。   “我没有,也许那东西跟着国师下葬了。”   “我去过刘基的墓地,”盗墓是死罪,但是道衍仍然冒着风险说,“他墓地没有这个图谱,所以我认为,这图谱应该在魏国公(即徐达)手上。”   燕王沉声说:“魏国公也死了。”   道衍不说话,看着燕王笑起来。   “难道在徐辉祖手上?”燕王说了之后,马上醒悟,道衍刚才说过,这东西在自己的手上,“为什么?”   道衍说:“因为王妃跟随大王在北平。”   燕王结束了和道衍的谈话,立即带着道衍回到王府。第二天一早,道衍就被一个二十多岁的下人求见,来人递给道衍一张残破的图纸,道衍还没有拿到手上,就知道这是刘基当年的八臂哪咤图谱。   来人就要离开,道衍突然叫他止步,询问下人的名字。这么重要的东西,让一个年轻人送过来,他一定是燕王很器重的人。   年轻人回答自己姓马,名叫马和,但是大家都称呼自己为马三宝。   道衍对马和说:“海眼的事情,我需要你做副手,大王不会不答应吧?”   “大和尚太看得起小人了。”马和说,“我只是个。。。。。。”   “太监?”道衍笑着说,“你是色目人(元明具有阿拉伯血统回民统称),但是你想不想做一个跟旁人不同的太监,你应该听得懂我说的话。”   马和跪拜,“小人不懂。”   “听说西方极远之地,有个圣地,是你们色目人祖先来源,那地方叫什么?”   “麦加。”马和一说出口,就知道自己已经在道衍面前没有了任何保留。   “我能让你去一次,”道衍说,“听说每个色目人都有这个愿望。”   “我家族几百年都没人去过。”马和说,“我也只是听父辈说起而已。”   “去还是不去?”   马和看着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和尚,的确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老人,他也明白,道衍身上具备着一股能力,能够让人完全信服的能力,无论他许诺的多么天方夜谭的承诺,但是就有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状态。这个就是燕王能够看重他的原因吧。   翌日,燕王下令,着令庆寿寺大和尚道衍治理王府水患,宦官马和作为副手,统领五百禁卫,征调两百名铁匠,五百名民夫,一百名道士随时听从道衍差遣。   道衍跟随燕王,一直默默无闻,等了这么久,燕王突然告诉他王府里冒出了黑色和红色的井水。并且让他想办法,道衍心里非常平静。因为他知道,燕王根本就是在试探他。   因为,王府绝无可能有井水冒出。   燕王在给道衍出题,这个题目,事关重大,道衍明白,如果自己猜测燕王的心思略有差池,自己就永远得不到他的信任。   现在道衍计算着手下可以调用的人员。   五百名禁卫,五百名民夫,一百名道士。。。。。。。还有两百名铁匠。   现在谕令即下,是为道衍赶水。道教史上的一个大事件。   翌日,一千三百名军民工在马三宝的带领下,到了庆寿寺。庆寿寺的一干僧人,才知道这个挂名的住持非同一般。远不是之前以为他只是个燕王打发到庆寿寺的普通和尚。   道衍换了一身袈裟,在庆寿寺前,指挥军民搭建了一个高台,架起一个大鼎,鼎内放入一个巨大的乌龟,供奉起道教的玄武。在神坛上,开始作法。法事做了连续七天。   引来北平的百姓关注,都纷纷来观看。所有人都知道了庆寿寺的住持道衍是一个本领高强的和尚,现在要替燕王镇压北平地下的孽龙。   元明时期,宗教教派众多纷杂,佛道不分也是常见,即便是庆寿寺僧人也不以为意道衍供奉道教北方水神玄武大帝。   整个法事大肆铺张,十分奢侈。燕王也赐给了道衍银两无数,让道衍挥霍。   第八日,供奉玄武的礼毕。   道衍带着手下人众向着东直门进发。一路上,前方一百名道士与几十个和尚在前方分列左右开路。   和尚举着降魔杵,道士手持长幡。   道衍走在队伍中段,身前两个民伕抬着一个神龛,神龛上一个巨大乌龟,身上覆盖一个黑色的绸缎,绸缎上绣着绿色的牡丹。   副手马三宝跟随在道衍身后,步步紧随。   道衍和马三宝身后是五百名禁卫紧紧跟随,禁卫之后是两百名工匠,然后是五百名民伕。队伍浩浩荡荡,一直走到东直门内,沿途的百姓都驻足观望。都看见了道衍和尚的大排场。都感慨道衍的排场,看来赶水的法事,绝对非同寻常。   道衍在东直门内,到了一个小河沟旁,河沟附近有一个老井,吩咐所有人停下,然后在老井方圆两百丈,划了一道痕迹。命令民伕顺着痕迹砌墙。   不出一日,墙壁砌成。   又过几日,道衍在墙壁内西方筑起铸铁炉,然后让马三宝向燕王通报,需要大量铁器作为熔炼之用。   让马三宝十分意外的是,燕王已经准备好了大量铁器,很多都是农夫的犁具,还有破损的旧兵器,犁具一定是从民间收罗而来,旧兵器却都是蒙古人常用的兵器。看来这些兵器是燕王和蒙古人交战俘获而来,但是从来没有让旁人知道。   马三宝带着铁器回到道衍处。道衍看见带来的大量废弃铁器,脸色平静,但是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看来自己的已经猜对了燕王的心思。   道衍命令民伕,继续修建铸铁炉,一连修建了几十个。然后点火开工,两百名工匠立即开工。   道衍让所有铁匠开始打造锁链。   不出几日,锁链陆陆续续打造出来,已经有了几十丈,道衍招来乌龟,将锁链的一段扣在乌龟的尾部的龟壳上,乌龟是一只几百年的老乌龟,不知道道衍从什么地方谋得。身体巨大,力大无穷,十分凶猛。在放出缸外的时候,还把一个禁卫给咬伤。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四个禁卫把乌龟抬起,在道衍的指挥下,慢慢吊入老井,然后所有的民伕,开始拿起锁链把乌龟往井下,慢慢的放下去。   让所有人震惊的是,三十丈的锁链放尽,锁链尽头的乌龟,仍然没有触底的迹象。这个老井竟然不知道有多深。   当晚,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雷声中隐隐有了隆隆的啸声,附近的百姓都十分的恐赫,都说这是龙鸣。   暴雨连续下了两天,这在北方是极为少见的事情。城内开始恐慌。锻造锁链的工匠和民伕都开始害怕起来,道衍却不以为意。让禁卫督促工匠继续打造锁链。锁链打造到了一百丈,续在井外的锁链末端。几十名民伕继续放下锁链。但是锁链尽头还是没有停止下降的迹象。   谁也不知道这口井到底有多深。道衍继续让工匠锻造铁链,让工匠换班,没日没夜的打造锁链。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几天之后,虽然天降大雨,但是水井里的水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当锁链放下到了两百丈的时候,道衍叫来了马三宝。   在营帐里,道衍看了看马三宝询问:“听说你自幼习武?”   “是的。”马三宝点头,“从来不敢懈怠。”   “看来攀爬难不倒你。”   马三宝明白了道衍要自己去做什么了,“我现在就下去看看。”   道衍点头,让禁卫给马三宝配了一柄短剑,马三宝脱了身上的甲胄,只穿着贴身的衣物,减轻身体的重量。禁卫用绳索系在马三宝的腰间,马三宝咬着短剑,贴身放着火折,从井口慢慢滑下。   马三宝垂下井口的时间是巳时一刻,不到午时,马三宝垂到的位置,就到了两百丈之下。道衍和几个禁卫站在井口,看着井口。除了水井之下空洞洞的,隐约有了一点光亮,那应该是马三宝在两百丈之下,点燃了火折。但是随即光亮消失,井下又没有任何动静。   禁卫要拉动绳索,把马三宝给拉起来。被道衍阻止。   时间到了未时三刻,井下传来了急切的金属碰击声,这应该是马三宝在用短剑敲击锁链。   道衍立即下令让禁卫拉动绳索,井下传来了咕隆的声音,如同一个一个怪物在吞咽什么。   禁卫拉动绳索的速度加快,拉了片刻之后,突然禁卫手中的绳索突然松动,全力拉动的禁卫全部向后倒下。   靠近井边最近的禁卫大喊:“井水又漫起来了!”   原来井下的咕隆荷荷的声音,就是井底在灌入大量的地下水。现在马三宝已经被迅速上升的井水给淹没,导致绳索的末端没有了任何重量。   井水很快就蔓延到了井下两丈的地方,回复了最开始的水位。但是马三宝并没有在水位上升之前逃脱出来。   就在禁卫等着马三宝溺毙的尸体漂浮起来的时候,井水的水面突然哗啦一声,一个人头冒了出来,嘴里含着短剑。   马三宝浮到了井水水面,一手把短剑拿在手中,另一个手挥舞,嘴里大口的喘气。   禁卫连忙重新扔下绳索,把马三宝拉上水面。   马三宝上来后,歇息良久,才把短剑还给道衍。众人看见,马三宝浑身鲜血,头发散乱,贴在脸上,面色苍白。   道衍盯着看了马三宝一会,“你水性很好。”   马三宝点头,“放下去了。”   道衍大喜,立即让工匠把锁链全部扣上,并吩咐马三宝回营好生休息。   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雨终于停了,到了夜晚,夜空中的繁星布满天际。道衍一如既往的站在井边,紧张的看着井口。   到了凌晨时分,突然锁链轻微晃动一下,如同一条盘旋的蛇被惊动。道衍和身边的禁卫都看到了这个动静。   接着,锁链飞快的从井口下落,锁链在井口滑动的声音非常清晰。锁链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把地面上的锁链带动起来,势道强劲,一个禁卫躲闪不及,被锁链卷到小腿,瞬间就被锁链拖到了井边,禁卫大声呼救,突然一个人冲到井边,刀光一闪,把禁卫的脚给斩断。   禁卫大声呼救的声音,变成了呼嚎,而砍断他脚踝,救了他一命的正是本来应该休息的马三宝。   锁链哗啦啦的不停滑入井口,所有人都不知道井底的那个巨大乌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有这么大力量和速度带着锁链狂奔!   但是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着道衍的命令。   地面上准备好的锁链即将告罄,只剩下最后十几丈,但是锁链下滑的速度,在慢慢的减弱,看来井下拖动锁链的乌龟,或者是别的什么物事,已经精疲力竭。锁链到了最后七丈的时候,速度已经很慢。   道衍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铁杖,他走到井边,对着锁链中的一环,用铁杖狠狠的插下,铁杖深入泥土,将锁链固定。   锁链拉动铁杖,晃动两下,终于不再下滑。   道衍对着马三宝说:“可以跟大王禀报,八倍哪吒的海眼被我镇住,北平可保五百年不遭水患。”   马三宝飞快的离开,向燕王覆命。   天亮时分,马三宝回来,却带来了一个消息:   明太祖皇帝驾崩了。   道衍沉默不语,他知道一切马上就要开始。他的机会就要来了。   可是燕王并没有马上召见道衍,因为燕王忙着另一件事情,为太祖皇帝服丧。而道衍也没有离开海眼,两百名工匠仍旧在熔炉前工作,禁卫围绕着海眼四周,普通百姓也不能进来窥探。   剩下的五百名民伕,道衍安排他们在海眼附近的河沟上,修了一座桥,一个月后,新桥修建完成。道衍指派马三宝征询燕王,给这个镇守海眼的桥,起一个什么名字。   马三宝回来后,向道衍禀报:“大王说了,这个桥,就叫北新桥。”   道衍点头,立即吩咐工匠,在桥边了一个石碑,碑文刻下“北新桥”三个字。   马三宝继续说:“燕王要见大人。”   道衍微笑起来。跟着马三宝到了王府。   燕王的面容枯槁,看来先皇驾崩,他十分的悲痛。   燕王支开身边的随从,带着道衍走到花园的中部,他十分的小心,太祖皇帝从一介平民,到了九五之尊,得国实在不易。所以在建立王朝后,设立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组织——锦衣卫。   锦衣卫遍布天下,北平城内,不知道有多少锦衣卫的耳目,燕王的一举一动,无不在先皇的监视之下,只是现在监视的人变成了朱允炆。   这也是燕王到庆寿寺和道衍见面,也要在空旷场地里交谈的原因。   燕王和道衍在花园里对立,燕王不说话,道衍也不敢说。但是道衍知道,燕王的内心十分的纠结和痛苦。一方面是先皇去世,另一方面,道衍十分清楚,当今的皇上,燕王的侄子,马上要做的事情,就是削藩。   一旦削藩,燕王很可能会强行调离北平,去一个没有任何亲信的地方就藩,做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藩王。这是燕王朱棣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而且他本来的志向,并不只是做一个藩王。不然当年,也不会凭自己的一句话,就带着道衍到了北平,安顿下来,意图后事。   燕王的这些心思,道衍都明白,但是轮不到他主动提出。   两人之间的哑谜,早就有了答案,虽然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是这话,必须要由燕王说出来。   和道衍预料的一样,燕王终于说话了:“我交给你的事情,你做的很好。”   道衍内心震动,燕王终于要撕开这一层纸了。   整个北平只有不到一百个铁匠,但是燕王给了道衍两百名,还有一百多名应该是从北平之外征调过来。   两百百名铁匠,聚在一起,做锁链绰绰有余,富裕出来的人手,需要做什么东西,可想而知。   这个目的,是谁也不能说出口的事情:造反!   这就是燕王给道衍出的第一道题目,就是道衍需要给配合燕王,掩饰铁匠的事情。至于怎么掩饰,燕王已经暗示给了道衍。   而且道衍回答的十分正确:海眼之下有孽龙。而八臂哪吒的风水的要害,就是海眼,只要用锁链把孽龙捆住,事情就能解决。   这个传说在民间已经流传了很久。并且是真的。   只不过燕王根本就不在乎是真是假,他要的是两百名铁匠能掩人耳目,给他打造兵器。   道衍铁锁困龙是真的,打造兵器也是真的。只是事情一虚一实,达到了重要的目的,这个在谋略上,叫做阳谋。   道衍已经完成了燕王给他的任务,打造了足够燕王造反的兵器和马镫。他已经得到了燕王的信任,现在要做的事情更加困难。   一旦燕王造反,战争和世上万物一样,都分阴阳。   虽然太祖皇帝将当年跟随自己的名将都剪除得寥寥无几,但是当今的皇帝仍旧拥有有耿炳文,有李景隆,有盛庸,平安,潘忠等等一流名将。   而燕王身边的将领虽少,却还有朱能,张辅,张玉,唐云几名跟随自己多年的大将。   所以在在明处的战斗,双方的实力燕王虽然处在劣势,但是并非不能一拼,只是结果不得而知。   所以战争中的另一面,就是取胜的关键所在。   冥战。   战争的阴面。   所有的战争都从不没人提起的一面。   那些冥战的高人,也从不以冥战为荣,所以史书上甚少记载,不过真的到了打仗的时候,这些人就显山露水。汉初的陈平,隋末的李密,北宋的蔡京,甚至当朝开国的刘基,都是冥战的一等一高手。   燕王朱棣是明白冥战的重要性的,而道衍用困龙的方式,明确无误的告诉了朱棣,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燕王终于问出了他的问题:“你需要什么人?”   “袁珙,金忠。”道衍回答。   燕王问:“他们是什么人?”   道衍回答说:“在庆寿寺为僧,现在应该就在王府门外。”   燕王颔首,过了一会又问:“只有两个?”   “还有两个人选,”道衍迟疑一会说:“马三宝,胡濙。”   “准了。”燕王又问,“你打算怎么做。”   来了,机会终于到了。道衍把心里准备了多年的话说了出来,但是他知道,必须得简短,否则面前的这个燕王没有太多耐心,让自己说服他冒着谋逆的风险造反。   “刘基虽然死了,但是他生前的布置还在。我要做的就是把他的布置全部化解。”道衍开始飞快的说起来,“我需要建立一个组织,专门用于和刘基的布置应对。我挑选的四人,就是这个组织的四个统领。”   “刘基的布置是什么?”   “孝陵卫,和龙盘虎踞的风水。”   “你的布置是什么?”   “青冥卫,和八臂哪吒。”   燕王又开始沉默,很久之后都没有说话。道衍告退,回到了庆寿寺的禅房,从怀中取出一块绸缎,绸缎是黑褐色的老茧绸子,上面绣着绿色丝线的牡丹。牡丹的茎秆全部是森森白骨。   他知道燕王还没有下定决心,但是他知道,山雨欲来,大势所趋,燕王起兵的那一刻已经势不可挡,他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   叶珪回到家中,家里已经败落。只能守着一个破旧房屋。叶珪躺在简陋的铺板上,跟牢狱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叶珪回想着监狱里的事情,想起藏医所说的金手指,心里苦笑,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那种不用任何药汤针灸,手到病除的医术吗,那个怎么可能是医术,巫术倒是可能。如果真的有这种医生,和黎先生有什么不同。   叶珪胡思乱想,慢慢的睡着了。睡到半夜,突然觉得头顶滴滴答答,这才发现,已经下起了雨,屋顶漏了雨点下来,滴的屋内到处都是。   叶珪早已习惯,也不以为意,蜷缩到了床脚,避开雨滴,继续睡觉。可是在睡梦中,模模糊糊的感觉屋内有人。叶珪听到天空雷声滚滚,大雨倾盆。不由得心神不宁,烦躁不堪。   突然一道巨大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屋内,接着是一声霹雳巨响。叶珪惊呆了,他发现自己刚才的感觉是对的,屋内果然站满了人影,而且这些人影全部都垂着头,看不到面貌。   就这么短暂的时间后,屋内又陷入到黑暗一片。叶珪害怕的厉害,屋内突然站满人影,而且屋外的雨声爆豆一样的噼里啪啦打在房顶,他也听不到任何来自人影呼吸声和响动。   但是叶珪仍然能够意识到这些人影就站在床边,和自己距离很近。又是连续几个炸雷,但是没有闪电,叶珪仍旧陷入黑暗,在嘈杂的雨声和间歇的雷声中,清晰的听见自己胸口咚咚的跳动。   叶珪在惊恐中,煎熬到了鸡鸣,然后天色慢慢的亮了。大雨也停歇。叶珪看到屋内除了地面上到处是雨水的水渍,没有任何脚印。门窗也是闩着的。   叶珪确定自己昨晚不是梦魇,他亲眼看到了那些人影,但是自己也无法解释。思来想去,只好去找黎先生问个究竟。   五、看蜡部:铁车左明十三右明六六   叶珪大难不死,走出了大牢,眼睛一片刺痛,差点倒在地上。   在牢房里熬了几日,虽然没有受过酷刑,叶珪的身体也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勉强走到路边,想坐下来休息,却不料一口气没有接上来。这时候算命的黎先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搀扶起叶珪。把叶珪带到了酒肆,让跑堂的给叶珪递了一碗水给他喝了。   叶珪在牢房里喝的水都是污浊不堪的浑水,但是他比那个藏医的运气要好得多,藏医把那张人皮交给叶珪的时候,叶珪就看到他的面色已经黑进了肌理,在医术上已经是死人了。看来藏医只是为了把人皮托付一个人,替他找到黄裳的后人。交代完毕后,也就命不久矣。   叶珪喝了水,黎先生又叫了一盘糕点,叶珪吃了。叶珪填饱了肚子,想起藏医一生的经历,免不了长叹一口气。   黎先生看着叶珪,摇着头笑,“你刚刚从牢狱中脱困,怎么仍旧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叶珪没有理会,只是唏嘘。   黎先生对叶珪说:“你年纪轻轻,命运多桀,自古能成就事业的大丈夫,都是幼年不幸。”   叶珪说:“我是在想牢房中的一个狱友,他的命运,可比我坎坷多了。”   黎先生看着少年老成的叶珪,“你今后必成大器,希望你发达后,不会忘记我这个老朋友。”   叶珪说:“我三餐不继,他日必定不忘你的恩惠。”说完,就告辞走了。   叶珪的确是个感激恩情的人,他知道薛家,苏州城内,薛家也是行医世家。但是和叶家不同,薛家名气远比叶家为甚。薛家的深宅大院,青瓦高墙。叶家落魄,所以两家并没有什么来往。   叶珪在薛家门口流连很久,始终不敢让薛家的家丁通报。只是站在薛家门口犹豫不决。突然门内走出一个衣着清爽的青年,看见叶珪面黄肌瘦的模样,询问叶珪:“来求医?为什么不进去?”   叶珪还没有回答,那个青年又说:“看来病的不轻。”   叶珪瞠目结舌,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   “穷饿之病。”青年看起来比叶珪大几岁,应该有二十出头了,说话却很刻薄,“这个病,可不好医治。”然后笑起来。   叶珪大致明白,这个青年应该是薛家的子侄,或者是薛大夫的后人也亦未可知。叶珪也看不出来这个青年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只是毕恭毕敬的给这个青年作揖,“在下叶珪,恳请转告一声,很感谢薛大夫的救命之恩。”   青年盯着叶珪看了很久,“你没有来求治过,为什么拜谢?”   “他日一定报答,”叶珪把话已经说到,于是转身就走,“告辞。”   留下薛家的这个青年莫名其妙。   叶珪走到黎先生算命的桥边,看见黎先生正在跟一个人纠缠,那人是个老妪,不停的在恳求黎先生。但是黎先生在不停的摇头。老妪身边一个高个子年轻人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纠缠,一言不发。   叶珪走得近了,听见黎先生在推辞:“我只是个算命的,驱邪镇鬼,你得去寺庙道观找和尚道士。”   老妪仍旧不肯,执意要黎先生去她的家里去看看,看见黎先生执意不肯,就跪在黎先生身前。   叶珪看了不忍心,走近点问黎先生到底什么事情。   黎先生和老妪都同时不说话了,神情尴尬。老妪见来了旁人,不好再恳求黎先生,只是说,等黎先生有时间,我再来请您去一趟。然后颤巍巍的走了。那个高个子年轻人也静静的跟着老妪走到桥下,跟老妪上了乌篷船,老妪自己摇船,高个子年轻人却站在了船头,乌篷船慢慢划远。   叶珪看着远去的乌篷船,然后问黎先生到底什么情况。   黎先生隔了很久,才说,“这事不能让你知道,传出去了,人家不好做人。”   叶珪好奇,看着远去的乌篷船,对黎先生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她旁边的那个人是他的儿子还是孙子?”   “你是不是看错了?”黎先生惊讶的说,“这个老太太哪里有什么儿子孙子了。”   “刚才不就是跟着老太太旁边站着?”叶珪说,“在您面前,你怎么会看不见。”   叶珪说完,立即明白了什么,因为他看见黎先生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已经被吓傻了。   “你真的没看见。”叶珪接着说,“还是我眼花了。。。。。。”   黎先生擦了一下汗,“看来真的要给你说说了,这个老太太就是来找我到他家去驱鬼的。”   “你一个算命的,哪有什么本事驱鬼?”叶珪笑起来。   “驱鬼倒还罢了,装模作样一番就混弄过去,可是事情不是这样。”黎先生说,“这个老太太是住在城外的一个农户,家里人几年前闹瘟疫都死了,只有个孙女。与她相依为命,我几天前去过一次她们家。那时候你还在县衙牢房里吃官司。她的孙女肚子老大,怀了几个月的胎儿,都快临盆了。你说我去驱个什么鬼,镇个什么邪?”   叶珪好奇,“她孙女要生小孩子,你躲什么?”   “她孙女十七岁,根本没许配人家,也没招赘,肚子大了,”黎先生说,“这事传出去不丢人吗?”   叶珪想了想,“肚子大了,可能是长了脓包,不见得是怀了孩子。”   “可是这种事情,”黎先生说,“我也搀和不了。”   叶珪想了想,对黎先生说:“我明天跟那个老太太去一趟,可能她孙女肚子长了东西,反而为了这种事情耽误病情。”   “她不会让你治病的,”黎先生说,“老太太非说是家里在闹鬼。你说老太太身边站了个年轻人,看得清脸吗,听说鬼魂看不见脸面的?”   叶珪回忆一会,“我还真没留意那人的长相。但是感觉就是个年轻人。”   黎先生说:“我真的只看见老太太一个人呢!”   叶珪说:“她孙女如果真的是肚子长了东西,就不能耽误了,我去看看。”   黎先生告诉了叶珪那个老妪住在城南四里路的地方,独门独户,门口一颗槐树,一看就知。   叶珪照着黎先生的指点,就去了。走到城南郊外,江南水乡,水系丰富,出行都是靠船,河道交织,反而陆路要绕个大圈子才能到达。所以叶珪到了黎先生所说的地方,果然看到一个大槐树。大槐树前就是河沟,那个乌篷船就系在槐树上。   叶珪走到房屋门口,看到老妪正在搬着一捆柴火,到厨房去。连忙走到了老妪身前。   老妪看到了叶珪,认出是刚才恳求黎先生身边的那个少年。老妪抱着柴火看了叶珪一会,才说:“你是黎先生的徒弟,来替他捉鬼的?”   叶珪摇头,“我是他朋友,是个医生,你家孙女的事情他给我说了,我觉得可能肚子上长了脓包,我来看看。”   “我家孙女就是撞鬼了,”老妪的语气不好听,“你如果不是来捉鬼的,就回去吧。”   叶珪好奇老妪的口气,突然听见房屋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这个声音一传出来,叶珪和老妪两人的脸上同时变了。   老妪立即扔下了手上的柴火,跑到柴房,拿了柴刀冲进房屋里,在房屋里的角落一顿乱砍,看的座椅斑驳不堪,叶珪也惊呆了,因为他看见这些座椅上的木头,已经被砍的乱七八糟,在这之前,已经被砍过很多次。   而这时候,叶珪突然也看见了那个年轻人正站在房屋内,卧室的门口,冷眼看着老妪发狂。眼神十分的鄙夷。   叶珪心里乱得跟一团麻一样,没怎么注意年轻人,而是看着老妪发疯,心想,可能真的是在闹鬼,附在了老妪的身上才对。   老妪在屋里砍了一会,气喘吁吁,于是停了下来。忽然婴儿的啼哭又传来一声,这下老妪和叶珪都听见了哭声是来自于房屋内的卧室里。老妪一下子来了精神,提着柴刀冲进卧室,进去的时候,从靠着卧室门口的年轻人身边擦身而过。   叶珪突然意识到一点,心里猛然一紧,这老妪和黎先生一样,都看不见这个年轻人。叶珪眼睛看着卧室的门口,看见那个年轻也转身进了卧室。虽然很轻巧的一个动作,却让叶珪背后的寒毛根根耸起。   突然听见卧室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尖叫:“阿婆,你又疯了!”   “孩子在哪里,”老妪的声音十分的尖锐,“我要砍死这个鬼胎!”   叶珪一听,吓得连忙冲进卧室,要去阻拦老妪。   果然看见一个年轻的少女躺在床上,肚腹高耸,身边躺着一个婴儿,少女的手捂在婴儿的口鼻之上。   老妪偏着脑袋,看样子是在找寻什么,但是老妪在卧室团团转,什么都没找到。   老妪走到床边,对着少女说:“那个鬼胎在哪里,在哪里!??”   少女被吓坏了,不敢说话。手臂只是轻轻的捂着婴儿的口鼻。叶珪似乎明白了一点,刚才两声哭啼,也就是这个婴儿无疑。现在这个婴儿就在老妪的面前。   但是老妪看不见。   叶珪走到房屋门口,看到老妪正在搬着一捆柴火,到厨房去。连忙走到了老妪身前。   老妪看到了叶珪,认出是刚才恳求黎先生身边的那个少年。老妪抱着柴火看了叶珪一会,才说:“你是黎先生的徒弟,来替他捉鬼的?”   叶珪摇头,“我是他朋友,是个医生,你家孙女的事情他给我说了,我觉得可能肚子上长了脓包,我来看看。”   “我家孙女就是撞鬼了,”老妪的语气不好听,“你如果不是来捉鬼的,就回去吧。”   叶珪好奇老妪的口气,突然听见房屋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这个声音一传出来,叶珪和老妪两人的脸上同时变了。   老妪立即扔下了手上的柴火,跑到柴房,拿了柴刀冲进房屋里,在房屋里的角落一顿乱砍,看的座椅斑驳不堪,叶珪也惊呆了,因为他看见这些座椅上的木头,已经被砍的乱七八糟,在这之前,已经被砍过很多次。   而这时候,叶珪突然也看见了那个年轻人正站在房屋内,卧室的门口,冷眼看着老妪发狂。眼神十分的鄙夷。   叶珪心里乱得跟一团麻一样,没怎么注意年轻人,而是看着老妪发疯,心想,可能真的是在闹鬼,附在了老妪的身上才对。   老妪在屋里砍了一会,气喘吁吁,于是停了下来。忽然婴儿的啼哭又传来一声,这下老妪和叶珪都听见了哭声是来自于房屋内的卧室里。老妪一下子来了精神,提着柴刀冲进卧室,进去的时候,从靠着卧室门口的年轻人身边擦身而过。   叶珪突然意识到一点,心里猛然一紧,这老妪和黎先生一样,都看不见这个年轻人。叶珪眼睛看着卧室的门口,看见那个年轻也转身进了卧室。虽然很轻巧的一个动作,却让叶珪背后的寒毛根根耸起。   突然听见卧室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尖叫:“阿婆,你又疯了!”   “孩子在哪里,”老妪的声音十分的尖锐,“我要砍死这个鬼胎!”   叶珪一听,吓得连忙冲进卧室,要去阻拦老妪。   果然看见一个年轻的少女躺在床上,肚腹高耸,身边躺着一个婴儿,少女的手捂在婴儿的口鼻之上。   老妪偏着脑袋,看样子是在找寻什么,但是老妪在卧室团团转,什么都没找到。   老妪走到床边,对着少女说:“那个鬼胎在哪里,在哪里!??”   少女被吓坏了,不敢说话。手臂只是轻轻的捂着婴儿的口鼻。叶珪似乎明白了一点,刚才两声哭啼,也就是这个婴儿无疑。现在这个婴儿就在老妪的面前。   但是老妪看不见。   老妪用刀在床头砍了几下,有一下差点砍到了婴儿,让少女更加紧张。这时候,跟着进去的那个年轻人,轻轻走到床边,手臂一挽,将婴儿抱了起来,悠闲的走开,而且向着卧室门口走来。   叶珪的第一反应是要让开这个年轻人,但是突然耳边有了一个声音:别动。。。。。。   这个声音应该是来自于叶珪的内心深处,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威严。   叶珪照做了。   因为他再次看到这个老妪根本就看不见抱着婴儿的年轻人。还在四处张望,明明年轻人就在面前走过,她却视若无睹。   年轻人走到了叶珪跟前了,叶珪仍旧保持不动,年轻人侧过身体,从叶珪身边走过,出了卧室。   叶珪心里彻底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个年轻人以为自己和老妪一样也看不见他!   叶珪慢慢的走到了老妪身边,老妪兀自不肯罢休,对着叶珪说:“小师傅,你刚才听见了小孩的啼哭没有?”   “听见了。”叶珪如实回答。   “那你说,是不是在闹鬼了。”老妪说,“两年了,这个家里就没清净过。我家的凤儿都被折腾疯了。”   原来这个少女叫凤儿,这还算是讲究了,很多农户家的女孩,连名字都没有的。这家家境应该不错,还知道给女孩起个名字。   叶珪心里想着,看着凤儿。看见凤儿脸色惊恐,手臂在床上胡乱的摸索,摸索一会,反而平静了下来。   叶珪知道老妪真的没撒谎,她家里的确是在闹鬼。她看不见的那个年轻人,还有刚才啼哭的婴儿,就是鬼魂。   而面前这个肚子高耸的凤儿,他仔细看了看。然后问老妪,“我能给她把脉么?”   老妪点头同意。   叶珪用手指按在凤儿的手腕,心里叹息:黎先生的确没有说错,这个少女,的确是有了身孕,而且即将临盆。   叶珪把出了喜脉,忍不住诧异的嗯了一声。   老妪一看叶珪的脸色,立即说:“不是生病,是又怀上了鬼胎吧?”   叶珪无奈,知道点点头。随即看到怀孕的少女,眼光看着自己,充满了恳求。叶珪刚才一直都没在意,这个时候才看见,少女胸口之下盖着铺盖,而且少女的脸色很差,苍白的如同白纸,脸皮下细细的血管如同蜘蛛网一样看的清清楚楚。   而且少女的气息比常人微弱,这一定是长期没有活动,并且看不到阳光得了软骨病的症状。   叶珪正要问老妪,少女是不是瘫痪在床了,也常出去走动,这才看到铺盖和床脚之,露出了一个短短的铁链。   叶珪心中震赫,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对着老妪说:“你把她栓了多久了?”   老妪眼光怨毒,“从知道她被鬼缠上那天开始。”   叶珪看着少女看着自己,满眼的恳求,看来是被拴的时间长了,希望能解脱。叶珪心里一阵心酸,“我怎么能帮你呢?”   少女嘴里喃喃几声,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老妪看到叶珪已经确定少女怀胎无疑,也觉得没有颜面,就要送叶珪出门。叶珪走到门口,看到刚才那个高个子青年人正在抱着婴儿,坐在大槐树下的石碾子上,其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大槐树的影子拉的老长,而这青年人却一点影子都没有。   青年人看见老妪送叶珪出门,于是站起来,抱着婴儿,捂着婴儿的口鼻,从容的从叶珪和老妪之间走过,走进房间,看来是把婴儿送到母亲身边去了。   整个过程,叶珪可以肯定,这青年人根本就是有恃无恐,认为老妪和自己看不见他。哦,错了,他根本就不是人,是个鬼魂而已。这婴儿,也就是老妪口中的鬼胎,肯定就是他和少女所生。   叶珪心中十分郁结,他是一个医生,不是神棍,可是看见这种事情了,如果放任不管,也有违心意。   时间已经不早,叶珪想着在这里呆着也帮衬不了什么,只好往城内赶路。刚好在城门关上之前进了城门。   叶珪走回桥头,看见黎先生也已经收摊了,路上行人也少。桥下河道上停泊着一条破旧的乌篷船,孤孤单单的。河面上飘来了几朵莲花灯,可能是上游的小孩子放下来的玩偶,漂到桥下,叶珪看了,前面几个莲花灯里放着玩偶,有布偶,大多却是大阿福,都是憨态可掬。大阿福是本地特产,泥土烧就的瓷器人偶,小孩的玩物,并不稀奇。   叶珪自己也是十多岁的年纪,虽然幼年多劫,但是在这种情形下,也童心未泯。有趣的看着莲花灯里的大阿福的笑脸,看了一个,又看了一个,从自己的脚下漂进桥下方。   最后一个莲花灯,漂到了叶珪的下方,叶珪本以为也是一个笑嘻嘻的大阿福在莲花灯里,没想到莲花灯里的却是一张么有任何口鼻的面孔,只有两个紧闭的眼皮,眼角流下两道红色的泪痕。   叶珪心里想着谁会把大阿福做成这般模样,突然这个面孔显出了裂纹,眼睛睁开,鼻孔也出现,嘴巴部位也裂开,嘴角上翘,放佛在对着叶珪露出笑容。   叶珪吓了一跳,退了一步。   愣了一下之后,转身走到桥的另一边,看着河道水面,想看个究竟。可是一个莲花灯都没有了,叶珪够着身体,看向桥下,河道上空荡荡的,一片宁静,只有潺潺的水声。   叶珪抬起头,看到四周空无一人,心中不免暗自心惊,他曾经听黎先生说过,河道上的莲花灯,每一个都栽着一个鬼魂,顺着河水四处漂流,遇到合适的人,就拉了下去垫背,做了替死鬼。   叶珪想到这里,一阵毛骨悚然,连忙离开小桥。向家里奔跑。家中的厨房都是冷锅冷灶,米缸里一粒米都没有,叶珪只好饿着肚子躺倒床上,强迫自己睡去,就能忘却腹中的饥饿。   睡着之前,叶珪在犹豫明日是找黎先生讨要点吃的,还是去碰运气,给个人家看病,捱过一日,算一日。又想起白日里的那个少女应该是要生产了,可是自己不是稳婆,那个老妪凶恶的很,也不会让自己去接生。   迷迷糊糊的睡到了半夜,叶珪突然看到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在黑暗中发出绿色幽暗的光芒,叶珪想要躲避,却身体不能动弹。   看着这些眼睛逼近自己,那些眼睛都嵌在一张张浮肿焦黄的脸庞上,脸庞的皮肤渗出一颗颗豆大的液体,不知道是脓液还是汗水。而其中一个正是自己在桥上看到的那个突然裂开的面孔,眼角挂着血痕,对着自己微笑却更加令人心寒。叶珪恐惧的闭上眼睛,希望这是自己的梦魇,闭上一会之后,再睁开,让他绝望的是,那张面孔仍然存在,更让他心惊胆寒的是其他的浮肿面孔全部变成了大阿福的样子,对着他憨态可掬,没心没肝的嘻嘻笑着。   叶珪拼命挣扎躲避,但是身体如同钉在了床上,避无可避。突然一声鸡鸣,叶珪从床上弹起,这才看到面前空无一物。叶珪愣了很久,知道自己还是在做梦,但是这个噩梦实在是太真实。   叶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起身洗漱了一下,决定先去黎先生那里,讨要点东西果腹。毕竟寻找行医的机会,不太有把握。   叶珪行走到了桥头,黎先生还没来,等到了中午黎先生才过来。黎先生看见叶珪正在等自己,连忙掏出了一块馒头递给叶珪,叶珪靠黎先生的施舍已经很长时间,两人都已经不以为意。原来黎先生是给一家刚出生小孩的人家起名字去了。   黎先生虽然不介意对叶珪的恩惠,但是叶珪心里却惦记着黎先生的每一顿帮助。吃着馒头,想起自己孤苦一人,都无法养活自己,心酸到了极处,忍不住不断眨着眼睛,以免泪水流出来。   黎先生安顿好了摊子,坐到卦桌之后,看见叶珪眼眶红红的,他本就是靠琢磨人心思算命为生,当然知道叶珪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也不好相劝。   “黎先生,”叶珪突然对着黎先生说道:“不如我就拜了你为师吧。”   “这怎么可以!”黎先生说,“你是行医世家,怎么能做我这种卑贱的生计。”   “都是下九流,”叶珪说,“我觉得我靠行医是养不活自己了。”   “那你父亲呢?”黎先生说,“叶老先生是个好郎中,可惜就是命短了,你怎么能断绝你家的医术?”   “可是根本就没有人找我看病?”叶珪说,“懂得医术有什么用,根本就没人愿意请我这个年纪轻轻的郎中看病。”   “你听说我,”黎先生安抚叶珪,“我摆一小摊算命,虽然挣得不多,也够资助你不用挨饿,但是你说要放弃行医,跟我学算命,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行的。”   “我除了算命,身无一技之长,”黎先生说,“但行医不同,行医是真的解救人于危难。这世上算命的多一个毫无益处,但是我不想少了一个好医生。”   “我有哪里是个好医生了?”叶珪苦笑。   “你会成为一个好医生的。这事就这么定了。我有饭吃,就少不了你的。”黎先生把话题岔开,“你昨日去的城南,那家的孙女,到底是什么病?”   “我把脉了,”叶珪如实回答,“的确是坏了胎儿。”   “我虽然不懂医术,也看得出来那个未出阁的女子有了身孕。”黎先生叹口气,“这种事情还是少接触,不到万不得已,她的祖母也不愿意声张。”   “可是那个女子,已经有了一个婴儿。”叶珪说,“我亲眼所见。而且她们家里还有一个年轻男人。”   “那个老太太确信家里闹鬼?”黎先生立即问。   “是的。”叶珪说,“可是鬼魂怎么能够让女子怀胎?”   “你真的看到了一个年轻男子,还有一个婴儿?”   “千真万确!”叶珪说,“老太太看不见,不过那个男子也以为我看不见他。”   “看来老太太是对的,她们家闹鬼,孙女被鬼缠住了。”黎先生说,“有种鬼魂专门引诱年轻女子,鬼五通。”   其实五通在江南流传的传说甚广,还有五通庙祭祀。多是老百姓求得钱财的五通神庙。不过更多的是鬼五通祸害民间的事情,多是勾引妇女,引人憎恨,伤人性命倒是少见。   这事情,叶珪年幼,没听人说起过也理所应当。黎先生算了一辈子命,听到的传言就多了去。   黎先生把五通的事情大致给说了,叶珪心想这种鬼神之事,跟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他惦记着那个女子即将临盘,如果没有稳婆接生,以女子的身体虚弱,必定十分危险。   叶珪想到这里,就要再去城南,要去劝说老妪。突然被黎先生拉住,“你说那个年轻男人以为你看不见他?”   “是的。”   “那个老太太看不见他属实?”   “属实,”叶珪恍然大悟说,“我亲眼看见,青年人在老太太面前走过,老太太一无所知。还有,昨天老太太来找你,就在你面前,你也没看到”   “可是你怎么能够看见?”黎先生看着叶珪,“你也应该看不见。”   叶珪这才突然意识到这点,为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事情,自己能看见。   黎先生立即面对叶珪,仔细看了叶珪的印堂和面相,“你现在晚上是不是能见到很多古怪的东西?”   “正是。”叶珪回答,“每晚都做噩梦,感觉屋子里好多人。”   “你肯定是在大牢里遇到了什么东西,”黎先生想了好大一会才说,“牢房里冤死鬼多了,怨气不散,纠缠到你也有可能,但是你怎么能看到不该看见的鬼五通呢?”   叶珪也哑然,无法明白。   黎先生立即把算命的摊子托付给旁边的酒肆老板,决定和叶珪去城南走一趟。   黎先生不比叶珪年轻,腿脚本来也不好,搭了一艘小船去往城南,水路比陆路更近,下午就到了城南老妪的家门口。   两人下了船,走到大槐树下,看到七八个和尚正在院子作法事,一位年长的僧人,举着木钵,嘴里不停的在念经。   而房屋里传来凄惨的女人叫声。   “一定是动了胎气,”叶珪说,“早产了。”   黎先生和叶珪听到女人生产的声音,叶珪急了,连忙向房屋里冲过去,结果被作法事的和尚给拦住。   老妪走上来对叶珪说:“你回去吧,我家里没有病人,孙女是被五通给迷住了。”   “你家的孙女马上就要临盆了,”叶珪焦急的说,“你还听不出声音来吗?”   老妪恨恨的说:“你回吧,我已经请来了金山寺的高僧替我镇邪,今天一定要有个了断!”   叶珪这时候,突然看到房屋墙壁上和上次来有了不同,画满了金漆,图案全部是看不懂梵文,或者根本就是佛教的咒文。而墙壁上,横挂着两道铁链,叶珪仔细看了一会,才看明白了,其实只有一根铁链而已,只是铁链很长,绕着房屋转了两圈,把整个房屋都给箍起来。铁链上挂了好几个巴掌的大的铃铛。   这些和尚是在用铁链子把房屋给绑缚起来了!   叶珪心里想到了这点。突然听到了小孩的啼哭声,然后顺着哭声看去,发现那个青年人。   青年人站在房屋的门口,抱着那个正在啼哭的婴儿,但是他并没有去安抚婴儿,只是呆呆的看着房屋里,从姿势上,看得出来,他在惦记房屋里的那个产妇。   他为什么不进去?   这个念头在叶珪的心里闪过,突然他明白了——铁链!   这青年人怕铁链,叶珪立即想起来了上次来,产妇脚下的那个铁链,这个铁链的作用并非仅仅是锁着老妪的孙女不让她离开,而且是对付这个青年人的一个法器。   因为这个青年人就是黎先生口中所说的五通。   叶珪看着面前的这个五通,从他的对产妇的担忧上来看,其实和普通并无二致,也许他根本就是人,只是旁人看不到的他而已,并不是黎先生描绘的那么可憎。   婴儿的哭声和房屋里的产妇的惨叫,一个屋外,一个屋内,相互交织,叶珪看到青年人已经在浑身抖动,接下来,那个青年人想冲进房屋。   接下来的场面,在叶珪看来十分的缓慢,他看到青年人一弯腰,但是缩了回来,然后又想抬腿,可是步子却迈不过去。   而且叶珪突然发现,那些作法事的和尚眼睛都看着青年人,只是眼光游移不定。   他们是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才看向青年人的。叶珪看着和尚都继续嘴里念着咒文,但是他们心情非常激动,因为,他们嘴里的经文念的愈来愈快,愈来愈快。   青年人终于忍不住了,低头就往屋里闯。然后他的身体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铁链上。挂在铁链上的所有铃铛同时剧烈的晃动,急切的响起来。   和尚一拥而上,围到青年人的身边,老和尚举起降魔杵,然后他身边的三个中年和尚,伸手扬起了一张渔网,把那个青年人——也就是五通给兜在渔网里。   而且叶珪还看到了一个事情,当这个五通撞到铁链的时候,铁链紧紧的把他给粘住,所以在渔网盖下之前的时间里,他根本就无法躲避。   所有人都看不见五通。而五通看不见铁链。   不仅看不见,铁链会吸引住五通的身体。天下的万物都是相生相克,这个铁链的法器就是五通的天敌。   但是仅仅有铁链是不够的,这些和尚还找到了五通的弱点,没有这个弱点,五通也不会赴险,很明显的五通虽然看不见,但他是知道铁链的存在的,并且完全知道铁链对他的作用。   这个弱点就是正在生产的少女。   老妪知道自己的孙女的确是要生孩子了,叶珪想明白这点,心里一阵心寒,是的,老妪知道,和尚也知道。   只是他们不能接受老妪的孙女被和五通之间的关系,妖魔鬼怪,都是不容于人世间的。   渔网被收了起来,所有人看到的就是渔网中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在诡异的扭动。   除了叶珪,叶桂能看见那个青年人在绝望的挣扎,但是随着渔网越收越紧,渐渐不能在动弹,然后和尚用降魔杵对着渔网狠狠击打了一下,降魔杵的顶部是铁的,青年人顿时不能再动弹,身体瘫软下来,但是眼光仍旧死死看着房屋里面。   叶珪觉得自己看到了青年人脸颊上有泪痕。   五通被镇住了,和尚们纷纷长舒一口气。老妪也走到渔网边,对着五通不停的去拳打脚踢,发泄心中的愤怒。   叶珪听到屋里的惨叫声音更大,顾不上和尚如何处置五通,冲进了房屋,看到屋里的那个产妇,自己已经褪下了裤子,羊水流了满床。产妇脚踝一根铁链锁在床脚上,产妇无论怎么挣扎,也脱离不了铁链的束缚。   现在叶珪看到,产妇即将生产的婴儿已经露出了头颅。叶珪立即帮助产妇接生,虽然他从没有接生过,但是他医术世家,也看过不少医书,危急的时刻,也顾不上太多。   而屋外的和尚和老妪,已经在把渔网收拾好了,现在他们马上要进入到屋子里来。叶珪心里明白,和尚要来收这个即将出生的婴儿。   叶珪突然心里一阵悲哀,觉得和尚和老妪做的事情太过于残忍。这个念头在心里冒出来后,心中茫然。   突然叶珪觉得脚边有动静,看见一个一岁多,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也就是刚才五通怀里抱着的小孩——是个女童,他蹒跚的走到了床边,拉扯着叶桂的大腿,准备爬到产妇的身边。   一定是刚才五通在被渔网兜住之前,把她给扔开了,女童没有了父亲的庇护,只能本能的寻求母亲。   而她的母亲,现在正在生产。   和尚和老妪冲进来了,但是和尚为了避嫌,都站在卧室之外。老和尚看着叶珪在产妇旁边,异常震惊。   叶桂连忙大喊:“我是郎中,我是郎中!”   和尚听到了,连忙说:“救人性命,不用回避,快给这个女施主救治吧。”   就在这个时候,产妇把婴儿已经生出来,叶珪把婴儿一把抱在怀里,老妪恶狠狠的要抢夺叶珪臂中的婴儿,虽然她看不见,但是她知道这个孽种就在叶珪的怀里。   叶珪护住初生的婴儿,对着老妪喊:“拿剪刀过来,还有热水。”   老妪被镇住,愣了一下,“把这个鬼胎给我!”   叶珪不肯,但是外面的和尚立即找来了剪刀,递给叶珪。叶珪把婴儿的胎盘给剪了。   和尚和老妪都看着叶珪。叶珪心里乱成一团麻,不知道该不该给老妪。这时候,产妇突然仰头对着叶珪喊了一声:“医生。”   叶珪看向产妇,突然看到产妇的面色发白,一个黑影冷冷的站在产妇的头顶。   她要死了,叶珪不用思考,就明白这个情形。   “求求你,求求你。”产妇看着叶珪。   叶珪懂得她的意思,“只能一个。”叶珪轻轻的说,于是把手中的初生婴儿递给了和尚。和尚用一张绸布,把这个看不见的婴儿给包裹起来。   叶珪再回头,看见产妇头顶的黑影已经消失。产妇已经停止了呼吸,产妇一直被绑在床上,身体虚弱。生了这个婴儿,就再也支撑不下去。叶珪惨然的用被褥把产妇盖上。   老妪看见孙女难产而死,扑倒孙女的身上,嚎啕大哭,边哭边咒骂五通。十分凄惨。几个和尚,走到产妇的床边,肃穆垂头开始念起往生咒。   那个谁也看不见的女童,已经爬到了母亲尸体的身边,不停的用手拨弄母亲的头发,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叶珪心里焦急的喊着:“千万别碰到你的太婆。”   那个女童可能之前就已经被老妪吓到过很多次,所以本能的距离老妪很远,她想钻到被褥里去,看来她这么做很多次了,就是偷偷在老妪面前,钻到母亲的怀里躲避。   只是这次,女童的母亲无法在保护她了。   叶珪心酸的厉害。推开了老妪,故意看了看产妇的眼睑和脸颊,然后转头对老妪说:“血崩。”   然后手轻轻的牵住了女童的手腕。女童特别乖巧,随着叶珪的手,爬到了床下,也许他的父亲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她也习以为常。   老妪仍旧失声痛哭,她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对五通更加的愤怒。   叶珪不忍再看,轻轻的牵着女童,慢慢走到门外。老妪冲出来,拿着柴刀,要把渔网里的鬼五通给砍死。但是被扛着和尚制止,不停的向老妪摇头。   老妪无奈,只好回到房屋里,陪着自己的孙女。叶珪招呼黎先生离开,河沟的船已经走了,他们得自己走回城内。叶珪牵着女童,慢慢走远,和尚的往生咒仍然在继续,听起来十分的悲凉。   叶珪带着这个五通的后代,谁也看不见的女童,行走的很慢,让黎先生很不耐烦,“怎么走的这么慢?接生很累吗?”   叶珪摇头,回头看了看房屋,已经很远了,老妪跟和尚应该在给产妇操办丧事了。于是叶珪弯腰把女童抱在怀里,飞快的走起来。黎先生也没在意叶珪的这个动作,“刚才那些金山寺的和尚,真的抓到了五通?你看得见吗?”   叶珪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把女童的嘴巴捂住。   天黑之前,叶珪和黎先生回到了城内,然后分手,各自回家。   在破败的茅屋里,女童开始哭闹起来,叶珪知道她饿了,但是叶珪自己也没有东西吃,只能在水缸舀了一碗水,喂给女童。女童喝水,那里止得住饥饿,仍旧哭闹不停。闹得累了,才勉强睡过去。   叶珪一夜无眠,仍旧感受到屋子里又无数人影,但是他不再介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女童身上。女童一夜醒来很多次,挪一个地方又再睡去,看来她从小就是这样,不停的在夜间躲避。   叶珪看着心酸,也无法思考,自己一个穷郎中,怎么养活这个看不见的五通后代。   第二日一早,女童又开始哭闹,叶珪连忙把女童抱起,走到了桥头。黎先生给叶珪一块干粮,叶珪向酒肆讨了一碗水,把馒头给泡软,躲在避人的地方,偷偷喂给女童吃了。   一晃几日,叶珪就靠着黎先生的救济,大半喂给女童,自己吃的很少,整日里饿得头昏眼花。   这日叶珪正在桥头等待有人找他治病,远远的看见一个老和尚走过来。叶珪立即紧张起来,把女童拉在自己的身后,这个动作本就多余,只是本能使然。   老和尚走到叶珪身前,叶珪也看清楚,的确是金山寺的那个老和尚。   老和尚和叶珪对望很久,才说话:“施主心地善良,但是有些事情不该你做。”   叶珪故意茫然,“不懂大师在说什么。”   老和尚继续说:“五通纠缠那个家两年,闹得婆孙俩家破人亡,你也是亲眼所见。”   叶珪无法反驳。   “两年前,这个女子被五通引诱,”老和尚慢慢说,“不堪其扰,并且怀了身孕,我当时一念之差,让五通逃脱。”   叶珪说:“五通其实跟常人也无异。。。。。。”这句话刚说出口,叶珪立即明白自己说漏嘴了。   “施主看得见。。。。。。。”   叶珪立即摇头。   老和尚又说:“五通无形,谁也瞧不见,但是他们怕一个东西。”   “铁链,”叶珪说,“我看见你抓到五通的情形了。”   “江南之地,五通肆虐已久,”老和尚说,“专门引诱民间女子,荼毒已久。我师祖在长江下捞起一段铁链,铁链是玄铁所铸,有巨大的磁力,能偶吸引任何铁器。也能粘住五通。我师祖一生,凭借这个玄铁链抓住了三个五通。”   叶珪想起了那个五通被铁链吸引的情形,知道老和尚没有说假话,“所以你用一截铁链把那个少女给绑在床上,就是怕她跟五通私奔跑掉?”   老和尚点头,“渔网里,没有第一个婴儿。”   叶珪说:“可能是趁乱跑了。”   “年纪太小,”老和尚说,“跑不远,也没有回到母亲的身边。”   “大师是修道之人,”叶珪知道老和尚在怀疑自己了,说话也不客气,“也要赶尽杀绝?”   “养虎为患,”老和尚对叶珪的挤兑并不介意,“妖物,总归是妖物。”   叶珪干脆不理会了,对老和尚说:“大师如果不是找我治病,就请回吧。”   一直在一旁的黎先生突然插嘴:“你真的不知道好歹呢,云鉴长老是有名的名医。。。。。。。”   原来这个老和尚就是金山寺的住持云鉴,也是一名医生。   云鉴对叶珪说:“我可以授你医术。。。。。”   叶珪说:“长老请回吧,我自有打算。”   云鉴站立很久,这才告辞,走之前对叶珪说:“五通非常人所见,施主是不是有什么奇遇?”   “我三餐无继,”叶珪笑着说,“那里有什么奇遇了。”   云鉴只好告辞。走之前给了叶珪一锭银两,“我们还有再见的缘分。”   叶珪收了银两,心里也不知道老和尚说的什么意思。   老和尚走远后,黎先生突然对着叶珪说:“你身上的衣服,怎么绣了牡丹?”   叶珪这才看到,自己破烂的衣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胸口露出一大块破洞,露出了里面贴身的衣物,却是一直贴身保留的阴阳四辩骷髅。   夕阳之下,突然无端的飞来了无数的蝉,密密麻麻,落在桥上,蝉鸣此起彼伏,嘈杂不堪。   一个声音在叶珪的耳边响起:“桥下!”   六、冥战部   一九四三年五月   国名党胡琏部在石牌与入侵四川的日军对垒,于石牌曹家坳进行了宜昌惨烈的战役,子弹打完后,双方肉搏,尸首堆积成山,战斗残酷,日军和国军都来不及收尸,就进行下一轮攻防战斗。   胡琏率领所有军官和士兵,决定以死殉国。可见当时的战争形势,连国军也不能有把握守住三峡,阻止日军侵略,只能事在人为,用生命来维护中国人最后的尊严。   而在附近长江下,深入河床下几十米的地下,暗河古道里,另一场战斗也即将开始。   毛人凤通知张天然,根据潜伏在宜昌的密探传回重庆的消息,知道同断已经在南津关下游的搁舟坝江段找到了进入古道的铁板,马上就要进入古道。   形势危急,毛人凤立即给张天然下令:一定要日本人的冥战高手阻拦在三峡古道里,决不能让同断打通古道,让日军进入重庆。   张天然有巨大的把柄在毛人凤手中,这个把柄,是在南京被软禁的时候,他因此妥协的原因。最终张天然摆脱了日本人的拉拢,与毛人凤达成了协定,收编到了国军的阴战编制,而毛人凤到底用了什么方式控制张天然,张毛两人一直没有对其他人提起过。   张天然受了毛人凤的逼迫,只能立即从巴东进入古道,在底下暗河拦截同断。   巴东入口的镇守神兽是犼和白泽,都是极凶猛的神兽,特别是白泽,在道教传说里,曾经是战胜过朱雀和青龙的神兽。   张天然成名已久,当然能够找出对付犼和白泽办法,但是需要一个人来帮忙,这个人姓孙,叫孙鼎。孙鼎能对付神兽,并且很快找到入口。   孙鼎道教地位很高,因为他家是世代延续的孛星家族。孛星家族在民间几乎闻所未闻,道教内部,知道的人也很少,只有很高地位的道教长老才听说过这个家族。   孙鼎肯定是有本事的,但是本事大就有本事大的毛病,那就是孙鼎的自持身份,根本就不听张天然的征召。   在张天然赶赴三峡之前,就邀请过孙鼎,天下能拒绝张天然的道教人士不多,不会超过十个,但是孙鼎就是其中之一。   张天然把孙鼎的情况报告给了毛人凤,没想到两天后,孙鼎来了。孙鼎当时年纪只是中年,三十多岁,比张天然的年龄小很多。   张天然很奇怪,因为他知道以毛人凤的能耐,绝对请不动孙鼎。于是旁敲侧击,询问孙鼎本人,孙鼎却缄口不谈是谁把他请动的。   但是孙鼎不说,不等于张天然心里没谱,到了这个级别的道教宗师就那么几个。张天然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最有可能,就是在野党的核心领导人之一——古赤萧。   只是张天然想不到古赤萧会帮助毛人凤,或者是国民党。因为古赤萧虽然也是国民党出身,并且是国父的心腹,曾经当过黄埔军校的教务处主任,与常凯申校长私交甚好。不过后来背弃了常凯申,弃暗投明,南昌起义的时候投奔到了红色政权,在延安是举足轻重的地位。   张天然问不出来什么口风。反正孙鼎的回答前后矛盾,说是为了抗日救国,来帮助张天然的。但是张天然最开始找他的时候,孙鼎当时说的是自己老了,不想出山。   局势紧张,张天然也没有时间老是纠缠这些事情,于是立即开始着手从巴东进入古道。   要说孙鼎来的动机很蹊跷,不过的确是来做事的。很快就用行动表明的他诚意。他表示这场冥战,他绝对听从张天然的指挥。   于是这个道家术士队伍组成如下:   头领:张天然。   副头领:孙鼎。   参谋:庄崇光,是张天然的亲信。   部众:黄家的黄铁焰黄松柏,魏家的魏永柒,放蛊的禾篾女,犁头巫家的钟义方。   孙鼎找出了神兽雕塑的方位,分别位于巴东的长江两岸的神农溪和官渡。张天然调动民伕,挖掘埋在地下的神兽。   犼在官渡,白泽在神农溪。犼在地下十一丈深,白泽在地下七丈深。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才把两个石头捞上地面。   两个石头雕塑重见天日,但是老百姓都看不明白,只以为是两个粗糙的石头。然后孙鼎就开始使出他的厉害手段了,把两个神兽用船非别运到长江的江心。   当时长江上就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江水的流动突然变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装载两个雕塑的船就在江心打转。   犼和白泽是死对头。一旦靠近,就会相互厮杀。   孙鼎立即让人把两个石头雕塑给扔到江心里。然后立即让船离开江心,停泊到岸边。   然后整整一天一夜, 长江的河道中心,就不停的咕隆冒起水泡,江面上就电闪雷鸣,到了黎明时分,冒起的水泡变成了红色,江面才慢慢平静。   孙鼎就说两个神兽已经两败俱伤,落入了江底的河床,没有力气镇守古道的入口了。然后众人进入距离长江七八里外的一个偏僻溶洞,在溶洞的一个岔洞里,找到了一个前人标注的一片石壁,那个石壁上画着一个北斗七星。孙鼎告诉张天然这就是前人注明的入口。   于是张天然炸开了石壁,石壁之后是一个向下的通道,孙鼎就带着一行人就进入到古道,顺着古道往下游走,走到青滩的地界,碰到了正在往上游赶的同断,以及同断带领的日本阴阳师。   在中国道教历史里,认为三峡古道是能通往阴间的通道,开口就在上游四川境内的丰都,所以丰都被称为中国唯一的鬼都。   在古代,很多道教人士,都能行走于古道,来往于川鄂之间。   也在古道里发生过很多凶险的争斗。代价是三峡古道的入口渐渐被人遗忘,更多的是在道教纷争中,高人主动把入口给关闭。   到了民国时期,只剩下秭归江段的入口,还能被道教术士找到,还有一个就是巴东的入口,以及奉节的夔门入口。   秭归的神兽傲天和赑屃生性好动,千百年来,慢慢走到了下游。让同断有了机会给找到了。   进入古道,必须要惊动镇守神兽,神兽不受控制后,就会毁坏入口,这也是入口越来越少的原因。   言归正传。   孙鼎带着所有人,从巴东进入古道后,由于犼和白泽的搏斗,耗尽精力,所以两个神兽都沉入江底,不可能再被打捞出水,所以巴东古道也随即封闭。   现在的情况就是,孙鼎和张天然还有一干人,只能和日本的同断死磕,背水一战,打败同断后,从石牌走出古道。或者是战败,退守到夔门。   而后者,是毛人凤下过命令,绝对不能忍受的结果。毛人凤也暗示,如果他们不能把同断阻隔在西陵峡段,他会隔断夔门的入口和出口。张天然心想可能在夔门随时准备封闭出入口的人,很可能就是古赤萧。   古赤萧在道教界的名声不比张天然大,但是张天然明白,他的能力决不在自己之下。至少比孛星孙鼎要厉害。   所以张天然带领的这些术士,与地面上的军队胡琏部一样,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中日双方的术士高手,碰面的地方,就在青滩之下。青滩这个地方,是三峡地区的一个断层。   古道在这里非常的宽阔。地下河流在这里聚集成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泊。湖泊前方的尽头,有一个石门,石门两旁有两个鲤鱼跃龙门的雕像,不知道是那朝那代的术士,进入到古道后,在石门上雕刻出来的。也不知道雕刻这两个鲤鱼的用意何在。   虽然隔着一个湖泊,张天然等人都能看的清楚,因为两个鲤鱼的雕塑,嘴巴里吐出了两道水流,水流碰撞交融在意,形成了一个亮闪闪的水球,发出光芒。   不仅如此,张天然等人看到石门之后,有一个巨大神兽的骨骸陷入在石壁中,这种神兽是一种大鱼,头部的鱼骨獠牙嶙峋,身体一半的骨骼,露在石壁之外。如果这种大鱼是活的,他的身体可能比一般的船舶要大许多。   几个术士在这个地下的古道里,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这种自然奇异现象,也难免暗自心惊,甚至蠢蠢欲动。   张天然计算时刻,命令大家在原地休息一会。意思很明显,和同断决一胜负的地方,就在这里了。于是所有人都按照自己门派的方式,盘坐在湿漉漉的地上,打坐休息。   张天然等人休息的时候,同断就乘坐一艘木船从下游到了古道的这个湖泊。同断的本事的确很大,能够让船在古道里航行,也算是没有给断水流的门派丢脸。看来断水流对长江的地貌十分熟悉。   张天然意识到,断水流很可能跟《水经注》有关系。   同断的木船,慢慢的逆流而上,穿越过石门。木船吃水很浅,船舷用铁片包裹起来,看来日本人攻占长江,也是征调了民用船只,临时改装成战船。钢甲铁轮船吃水较深,在古道里寸步难行。   船只上点了很多汽油灯,整个船身看的非常清楚。   中日两大术士高手,就在这里展开对决。   两人已经间接的交手几次了,但是这是第一次面对面相见。他们也都知道对方的身份和地位。   同断的木船上,载着不少士兵。   在斗法之前,同断向张天然做了一个揖,左手的大拇指按在右手掌心,右手的虎口把左手的大拇指捏住。双手又环握。只是方向是反的。   这是中国道教古老的姿势,延续于汉朝尚右。后来唐朝尚左,姿势就反过来了。   这些细节,张天然当然清楚,同断的意思是在向自己表明,他的流派根源是在唐朝之前。也就是说,他的门派很古老,是道教正统。   张天然当时也非常唏嘘,日本人的傲慢是有理由的,对方只有一个门派,而自己这边却是川东鄂西的四个家族,还拉来了孛星孙家,都是中国顶尖的术士,到现在也只是勉强打了个平手。还把冥战带到了古道里。   张天然心里虽然佩服,却只是随手给同断拱了拱手,给了一个俗礼,表明根本就不把同断当做道家传人,从根本上否定了同断的地位。身后的所有人都跟着张天然同样拱手。   作为古老的道教术士礼仪,张天然要让同断先出手。   因为在这种面对面的情况下,也就不同于他们在长江上的各种交锋了。   道家顶级术士的交手,延续了古代的气质,那就是自持身份,不肯做低级下流的偷袭手段。   道家是先秦时期诸子百家的一宗流派,而诸子百家的开创者和倡导人,都是贵族后裔,也就是士人。古时候读书写字是很困难的事情,到了汉朝,纸张发明了,也不能改变,因为纸张很贵。而在纸张发明之前,书写都是在竹简,木简上的,更早是在龟壳上的。毛笔本来就难得,毛笔之前是用刀刻的。   所以文化知识流传的范围很窄。想想中国解放前,老百姓的识字比率,就知道,在古时候,读书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承担起的事情。所以诸子百家的传人都是衣食无忧的贵族,也无可厚非。   包括道家也是这样。贵族就有贵族的风范。那就是打仗的时候,绝不使用阴谋诡计。而是你来我往,完全凭借实力来比拼。   到了近现代,这种比试的方式当然都已经被抛弃。不过在实力超群的顶级术士之间,这种古老的礼节并没有丢失。当然这也是实力的体现,那就是对方无论怎么运用计谋,在遇到高手面前,都无计可施。   所以张天然和同断两人之间,面对面相见了,就要秉承这个传统。   张天然因为是守势,所以让同断先手,这就是先秦时期打仗的规矩。   同断在出手之前,喊了一句话,是汉语:“罗教的张真人听着,我现在要祭出蛾天丸了。”看来同断早就有了准备,学习汉语多年。   张天然听了同断的话,知道同断这句话的意图:一贯道秉承于罗教,罗教是明朝朝中期兴盛的一个宗派,流传了两百年后其中的一支,演化为玄天大道,而玄天大道其中的一个分支,最后在十九世纪超越了其他玄天大道的宗派,就是一贯道。一贯道传到了张天然手中,势力更加庞大,成为了道教首屈一指的宗派,统领天下道教。   所以同断在告诉张天然,他经完全了解张天然的师门的传承。   然后同断就让人抬过来一个木箱,从木箱里拿出一堆椭圆形的东西,鸭蛋形状大小,摆在面前,嘴里用日语开始念咒。   在灯火的照射下,张天然等人看到椭圆形是半透明的,里面有黑影,在慢慢动弹。当看的仔细了,就看到这些都是鸭蛋大小东西,都是虫茧,映出里面动弹的黑影,就是即将破茧的蛾子,蠢蠢欲动。   随着同断嘴咒语越来越大声,里面的蛾子开始扭动,其中一些虫茧突然破掉了一个口子,然后两个长长的触须冒出来,口子越来越大,然后一些虫茧里的飞蛾头部也伸出来,两个黑色的复眼十分的醒目。   几十上百个虫茧,都已经裂开。   每个虫茧里的飞蛾在用力从蚕茧里往外钻,接着是翅膀,然后整个身体都爬出来,飞蛾现在的身体还处在虚弱的状态,在破茧的过程中,耗费了大量的气力。有的飞蛾已经身躯舒展,慢慢伸开翅膀和六个腿。然后猛地飞起来。   飞蛾的身体在空气中变化的飞快,从粉红色,立即变成了白色,然后是灰色。   翅膀也开始坚硬。然后猛地弹到空中,无数飞蛾都在张天然等人的头顶飞舞。   飞舞片刻之后,大家才发现飞蛾都变成了五彩斑斓的蝴蝶样子。   这就是同断的蛾天丸的厉害,这种巫术,在中国已经失传,即便是放蛊的禾篾女也不会养出飞蛾蛊。   飞蛾身体上的粉末有剧毒,能让人产生幻觉。同断的蛾天丸应该是这种毒物的极致。所以禾篾女的金蟾蛊也对付不了。   张天然这边就只能撑着油纸伞,勉强应付。油纸伞这东西,术士基本都有,古代云游四方的术士,靠着脚走遍天下,难免风餐露宿,行走野外,就随身带着油纸伞,时间长了,也成了很多术士身边必备的东西,然后有的术士就在油纸伞上下功夫,能够通过伞来施展一些法术,时间长了,在道教里成了一个很厉害的法器,叫天罗伞。其实也没有吹嘘的那么厉害,也阻挡不了空气里到处都是飞尘。   无处不在的粉尘到处都是,弥漫空中,地上很快就积了薄薄的一层,突然所有人都看向孙鼎,原来孙鼎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张天然等人大惊,这才发现孙鼎并非是一个人独自前来,而是一直有个人静悄悄的跟在一旁。只是大家一直都看不见而已。   张天然立即意识到这个隐形人就是民间传说中的五通,没想到孛星孙家竟然有五通作为仆从。   如果没有飞尘,五通在空气里完全是透明的,但是这纷纷扬扬的飞尘贴到了五通的身体上,他的身躯就显现出来。   由于飞尘在空中无处不在,油纸伞也抵挡不了,张天然等人身上都沾满了飞尘,毒性已经开始显现,所有人眼前都看到了蓝红两种颜色,一旦看到七色彩虹,就是毒发毙命的时候。   张天然和四大家族的术士,不仅要正面面对同断的毒蛾,对孙鼎身边的这个一直躲藏的五通也十分忌惮。毕竟孙鼎和张天然不是一个路数。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古赤萧派来的人。而且孙鼎一直没有告诉张天然自己身边有五通,这种狡狯的方式,很难不让人心生怀疑。如果不是飞蛾的粉尘让五通显形,大家还要继续被孙鼎隐瞒下去。   张天然作为道教宗师,对形势的判断很快,他知道孙鼎即便是有对付自己的想法,也绝不可能在现在发难。于是张天然立即让犁头巫家的钟义方解决。   钟义方嘴巴翕动,但是大家都听不到任何声音,片刻之后,无数蝙蝠从身后飞进来,如同卷入一阵浓烟。   犁头巫家的供奉之一便是蝙蝠,钟义方能够驱使蝙蝠,这是他们家族的能力。   无数的蝙蝠在空中猎捕飞蛾,不多时,飞蛾被吃的干干净净。然后蝙蝠如同一股浓烟一样,飞回身后的古道。   众人身上的蛾毒未解,禾篾女告知张天然,解毒的必须是虫茧,把虫茧燃烧,吸入烟雾,就能解开蛾毒。   这东西倒是不难,黄铁焰的本事能够隔空放火。张天然是知道的,黄铁焰施法,同断也无法阻挡面前的虫茧燃烧,烟雾弥漫整个古道,却是兰花的清香。   这算是同断出了第一招,张天然接下了。   现在归张天然反击了。如同棋局一样,你来我往。   张天然当时对同断喊的是:“九龙宗的同断,我请山魈。”   既然对方用的是灵兽蛊虫之类的招数,按照规矩,张天然也要用同样的路数对付,驱使灵兽,在道教术士的手段里,算是比较低级的方法。   同断听了张天然的喊话,也明白自己的底细在张天然这里也是清清楚楚。   同断的流派在日本的神道教流派中属于断水流,其实是隋唐时期流传到日本的九龙宗,九龙宗是中国早期的一个道教门派,号称是大禹的后代传承,到了南北朝后期已经式微,没有什么势力。到了唐朝就完全没有了踪迹。其实是一个日本到大唐的使者,机缘巧合投入了九龙宗的门下——别的道教宗派可能并不愿意接受倭人为传人。   九龙宗当时已经面临断代,由于被其他的流派排挤,只剩下最后一个老头支撑,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传人。日本的使者找到九龙宗,九龙宗也实属无奈。这个使者就成了九龙宗最后一个传人,于带着学会的法术和一些典籍,回到了日本开宗立派,几百年后,九龙宗融入到神道教的系统,以断水流的名号流传至今。   张天然是和同断在长江上交手几次,现在又亲眼看到了同断亲手抓住五通的手法之后,揣测同断其实就是当年流传到日本的九龙宗传人。果然一猜就中。他也是在告诉同断,你的底细我也明白,而且你的门派也是中国传过去的,隐隐有轻视的意思。   同断也没想到张天然立即就猜出了他的师门根源。断水流脱胎于中国的九龙宗,这种事情,门派内部是从来不愿意提起的。只是同断修为到了一定地步,成了九龙宗的宗师后,看了很多秘藏的经典,其实都是晋代的九龙宗的文献,他当然明白门派的传承。   张天然的山魈是一直存在于三峡地区的独特山魈,夔魈其实就是一种古老的鳄鱼,生活在偏僻的山涧深处。经常袭击落单的人类为食。十分凶猛。名字叫夔魈。   夔魈的身体巨大,几乎和同断的木船等长,四肢末端利爪十分尖锐。夔魈最诡异的是,头部口吻很短,眼睛在前排,头顶有毛发,近乎人头的模样。獠牙很长,伸出嘴外。   夔魈从湖泊里冒出来,攀附在木船的船舷,木船顿时倾斜。   日本士兵用随身的步枪朝着夔魈近距离射击,可是子弹打在夔魈身体的鳞甲上,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可惜夔魈的弱点是嗜好吃人,见了鲜血之后,就本性爆发,不再听从张天然的控制,所以只是在甲板上寻找人,张口吃了,却没有把木船掀翻。而想不到把木船拖入水中之后,吃人更加容易。   这样一来,张天然就没有机会了。因为同断有了喘息的机会,从身上抽出了宝刀,双手握在手上,走到了夔魈的面前。   同断手中的那把长刃,是一柄日本名刀——和泉守鉴定。   这把刀上刻着道教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是日本古代名刀中,这把刀的属性更加倾向于斩妖驱鬼。   同断将和泉守鉴定用双手握住,斜斜的举起,夔魈被和泉守鉴定上的真言镇住,不能再动弹,同断将和泉守鉴定挥下,夔魈的头颅掉落下来,被同断拎在手里。夔魈的四肢顿时失去力量,从木船上跌落,巨大的尸体漂浮在湖水里,后肢不停的痉挛。泛起巨大的浪花。   可是这个浪花对木船已经没有任何的威胁。木船重新平稳的漂浮在水面上。   同断解决了夔魈,又来到了船头,船身在剧烈的左右摇晃,而他却稳稳的站着,刀刃上染满了夔魈的鲜血,举手中夔魈的头颅,让张天然看得清楚,冷静的和张天然对视。   这一来一往,算是两大高手,相互过了第一招。   而这一回合,只是他们之间礼节性试探。都明白对方没有使出全力。   这场在长江下古道的对决,实在是太重要,双方都不会一上来,就使出看家本领。而只是驱使灵兽,试探一下深浅。   不过同断和张天然都失算了,因为他们都低估了对方的能力。并且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厉害。   其实在同断眼里,只忌惮张天然,其他的四大家族和孙鼎,他都不怎么看重。最后,就是因为他的这个轻视,导致了最后的失败。   同断下一个招数是比拼夜眼。   比试之前,就让古道里所有的灯火都熄灭。绝对的黑暗,笼罩了所有人。黑暗里,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声音。因为在眼睛看不到的情形下,声音就是目标。众人连呼吸都非常的轻微,生怕被对方听到。   道教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确有高手能开夜眼。不过这种人很少。非常非常少。   如果有民间的神棍,或者和尚道士什么的,向旁人宣扬自己开了天眼,那就是在骗人。一般这种神棍,连夜眼都没开。最多就是摸索到了开夜眼的一丁点门道而已。用来卜卦算命装神弄鬼没有什么破绽。但是用在术士之间的斗法上,那就什么都不是。   原因很简单,已经几百年没有人能开天眼了。天眼只是一个说法而已。早已失传。   现在的情况是张天然和同断都开了夜眼,毕竟是中日术士两大宗师,如果连夜眼都没开,就太说不过去了。   除此之外,现在其他人都成了瞎子。   不过他们在相互凝视的时候,孙鼎却慢慢走到了湖边,和张天然并排,看着同断。   这就是同断失算了,他没有想到,对方还有一个夜眼。   然后同断就是让随从在黑暗中放箭,这些随从都是瞎子。在黑暗中能够用耳朵和皮肤感觉最为细微的动静,所以形势逆转,张天然这边四大家族都成了瞎子。放箭的都成了明眼人。   这种放箭的人是日本战国时期专门培养的一个兵种。日本人战国时期打仗,经常夜战,在黑暗中,有些弓箭手要狙杀对方的将领,可是靠眼睛看不见。   所以后来就有大名诸侯,专门收养一些武士后代,从小就熏瞎了眼睛,人的眼睛瞎了之后,听觉和触觉就会变得灵敏。当然天生就瞎眼的盲人更合适。这些弓箭手幼年就被培养,锻炼用听觉和触觉判断四周环境。   这种人,到了成年就是黑夜中最精准的弓箭手,只要被告知方位,就能于几百上千人中,射杀对方的将领。   同断带来的这些人,更是其中的精英。现在两方对峙,距离也不如战场遥远,古道里更是安静,不如战场上金戈铁马的喧嚣。这些弓箭手射中张天然等人,如探囊取物一般。   众人听到弓弦的绷声,都明白了什么事情。等着箭失射到身上。   可是箭放出来后,并没有击中目标。   本来这事,张天然能解决,但他并没有出手阻挡。挡住弓失的是孙鼎。   果然孙鼎拿着一个兵刃,把所有的箭都吸附在兵刃上。   孙鼎这么做,就让张天然确定了孙鼎是古赤萧派来的帮手。因为这把兵刃,名字叫赤霄,是古赤萧的佩剑,当时的术士高手都知道。   当年古赤萧并不是这个名字,是因为在师门得到了这柄神刃之后,才改的名字。   赤霄宝剑是玄铁炼就,有巨大的磁力,所以弓箭即便是在空中飞快,也被孙鼎运用赤霄给吸到上面。   古赤萧是诡道!   诡道的渊源很古老,法术众多,以五大算数闻名。但是古赤萧平生所学却是纵横术。   而且古赤萧和张天然之间一直都有龃龉。   古赤萧在成名之前,和张天然有过一面之缘,应该有点门派上的矛盾,张天然当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只是把他当做诡道的一个传人而已,而且还是幺房,根本不足为虑。没想到古赤萧多年后渐成宗师,成为了张天然的对头。   两人之间恩怨,以后再说。   同断想用盲人弓箭手射杀中国术士的办法,被孛星家族的孙鼎用赤霄宝剑给挡住。于是轮到张天然还击。   张天然见同断用的是战争的方式,于是也秉守规则,用战争的方式回击。   张天然让黄家的两个兄弟,在湖泊里布了中国长江水战最为常用的招数——铁锁横江。   当然冥战的路数和水战不尽相同。   同断的木船被水中的铁链给托住,无法移动。   黄铁焰就隔空用火烧木船。不过同断的本事没有被这种手段给难住,他把火焰都挪移到了铁链上,反而把铁链给烧断。   铁锁横江被破了,木船继续前行,到了张天然等人的眼前。   船隔得近了,张天然才看到同断的船是从日本带过来的,并非征调的长江民船。   同断进入古道的木船是日本本土的安宅船,这是日本水战的一种战船,在古代日本相当先进。不仅是船舱设计的能各种方位攻击,而且船底有三个隔舱。   铁锁横江的铁链把安宅船的中舱已经撞破,可是安宅船并不受影响。当张天然看到同断安宅船的船舷和船舱挂满了傀儡人偶,就知道自己失算了。同断虽然只有自己一个阴阳师,但是带来的东西,远远超出了张天然的想象。   从术士的人数上来说,张天然占据优势,但是从斗法的法器的准备上,同断是远远超过张天然的。   张天然和同断双方交手了两个回合。现在到了面对面空手白刃的阶段了。   隔得越近,双方施展的法术就更清晰。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关注下。   张天然到这时候才知道同断不仅是有备而来,而且不知道做了多少年的准备。   在同断眼里,除了张天然,让他意外的是,竟然多了孙鼎这么一号人物。他得到情报晚了,只知道四大家族来给张天然做帮手。孙鼎来得晚,到三峡的时候,他已经进入到古道。   对峙的时候,同断就死死的看着赤霄宝剑,实在是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当时同断就问孙鼎,这把剑是谁给他的。   孙鼎就说是自己的。   这个当然骗不了同断。因为同断是认得这把宝剑的,并且和宝剑的主人,打过交道。同断就说:“这把剑的主人是古赤萧,我见过他本人。”   孙鼎就没法扯谎了,只好说是古赤萧送给他的。   同断想了很久,才说他见到古赤萧的时候,古赤萧曾经跟他说过,命丢了也不会把这把宝剑送人。因为是他机缘巧合,拿到的门派宝物。这个宝剑在他们门派藏了几百年,才到了他手上。   张天然听了同断和孙鼎的交谈,这才知道,古赤萧和同断有旧,知道同断的厉害,才派了孙鼎来帮忙。甚至把赤霄宝剑也给了孙鼎。   孙鼎就问同断是不是认得古师长。同断倒也坦诚,就说当年他就是败在了这把宝剑的手下。   话要从几十年前说起了。   那时候云南有个讲武堂,专门教授军事。培养中国的军事人才。   当初古赤萧就是其中的学员,而同断却是讲武堂请来的一名讲师。那时候同断已经有日本的军方背景,擅长海军中的冥战。   中国积弱已久,军事方面被日本超越,所以中国反过来要请日本军官来教军事。所以日本军官对中国军事非常鄙视,瞧不起中国的学员。   同断也有这个优越感,他觉得当时中国和日本已经打过几次张,甲午战争中国更是惨白。冥战方面中国也是输的一塌糊涂。茅山派在日清战争中,完全抵挡不过日本的阴阳师。   所以同断把中国的术士也不放在眼里。所以在教授课程的时候,提到过冥战,并且很得意,说中国的道教界已经没有什么人物了。   结果引起了一个年轻学员的不满,立即向同断挑战。   这个人不说也知道了,就是诡道的传人古赤萧。   他们约好了在晚上比试,没想到同断和古赤萧交手之后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骄傲,古赤萧用一柄赤霄宝剑,把他斗的毫无还手之力。   同断输了之后,古赤萧才警告同断,别以为中国无人。并且告诉他,中日必有一战,如果他再来中国,就一定让实在赤霄宝剑之下。   当时古赤萧才二十出头,见识却非同一般,几乎把中日之间的政治局面都给预测准了。同断十分佩服,知道此人日后非同小可。   果然同断一直留意古赤萧的动静,知道古赤萧后来做了孙总统的警卫队队长,是孙总统的贴身心腹。后来又在黄埔军校做了教务处主任,再后来反水去了红色政权。   日本侵华后,古赤萧在延安,不可能到湖北的正面战场来跟正面抵抗,没想到他人没来,却找了一个厉害角色带着宝剑来阻拦自己。   同断心里就忐忑,毕竟古赤萧说过,自己再见到这把宝剑,就要丧命于这把剑下。他在日本已经是阴阳师的宗师级人物,一生几乎不败,所以被古赤萧击败一次,终生就一直对古赤萧有敬畏之心。但是同断在日本军方也是下了军令状的,不把古道打通,让日本军队潜入奉节后方,他就切腹自尽,介错都跟在身边。   这些往事,张天然那里知道,就是孙鼎也不清楚。   同断却瞧出了孙鼎的弱点,那就是赤霄在孙鼎的手上不发出红光,也没有冒出火焰,当时古赤萧拿着宝剑,宝剑上火焰白炙,把同断驱使的九尾狐狸杀的毫无招架之力。   可是同断在船上看的清清楚楚,孙鼎虽然拿着赤霄,但是赤霄只是一柄青黑色的古剑而已。   于是同断立即要求要和孙鼎比剑。用手上的和泉守鉴定跟孙鼎一决高下。   这一局是同断先手,所以张天然无法拒绝。就让孙鼎上了同断的木船,同断腾出船前方的甲板,和孙鼎比剑。   中日两柄驱邪的宝剑,和泉守鉴定和赤霄,就在两人手上比试一下。   和泉守鉴定是精钢锻造,擦拭的非常光亮,几乎可照人可鉴。而赤霄铸就的时间很早,不仅是玄铁,还有铜锡合金融入。所以表面是青黑色的铜锈。   两柄宝剑,一黑一白,一旧一新,一个古朴,一个锐利。   同断和孙鼎尽了礼数,就开始比拼。   同断的是日本剑道,上来就用劈砍的招数。没想到孙鼎根本就没有任何招数抵挡。张天然在岸上看的着急。他本来以为孙鼎孛星家族厉害,可能是古老剑侠的传承,没想到根本就不会御剑术。   张天然和当时的武侠小说家平江不肖生有过交往,平江不肖生幼年的确是某个剑派的俗家弟子,只是身体原因,修不得剑术,所以长大后,脱离门派,写了很多剑仙的小说。其实民国时期会御剑的门派还有,张天然看见孙鼎拿着赤霄宝剑,就想当然的以为孙鼎会御剑术。   结果孙鼎拿着赤霄根本祭不起来。   和泉守鉴定是何等的厉害,当时就把孙鼎的肩膀给砍到。   同断也没想到自己会一击即中,还在庆幸不是古赤萧本人,没想到,孙鼎挨了这一剑之后,身体大卸八块。散落在地上。   一般人看见了都以为孙鼎不堪一击,和泉守鉴定的力道凶猛,余力不尽,把孙鼎给砍碎。   但是张天然看了,暗自心惊,大致明白了孙鼎的路数。   孙鼎是古老厌胜术的传人。   厌胜术的祖师爷是鲁班,听说鲁班还流传了鲁班书下来,有很多古老巫术的法门记载。   一般的工匠,特别是木匠都会鲁班书的厌胜术,就是会施展一些法术。比如在一些木匠受了主人的气,在房梁上,或者墙壁里放点什么东西,主人家就家道不顺,轻者破财,重者家破人亡,是一个伤阴德的法术。当然大部分的工匠传人,都品性善良,会用这些法术替人消灾解难。   但是厌胜术在后来传承中,分出了一个旁支出来。这个旁支就是杂耍的,他们和工匠一样,供奉的祖师都是鲁班。不懂的人就恨奇怪,江湖上,杂耍的,卖唱的,玩戏法的,甚至骗子,为什么会供奉鲁班?   这就是因为他们的法术都是厌胜术。   当张天然看到孙鼎的身体大卸八块之后,心里就安稳多了。   孙鼎绝对是抱着极大的决心来阻拦同断的,并不是如刚才想象的那么托大,没有准备就那个赤霄去根同断比试。   孙鼎这一招,是厌胜术的一个很强的招数。叫做“神仙索”!   神仙索是个戏法骗局。   中国流传已久,就是一个小孩一个老头在街市上耍戏法,人群围观。老头子就扔一个绳索,绳索虽然是软的,但是在老头的摆弄下,能随意屈伸,各种花式。这都是前奏。当然观看的人多了,老头就施展绝技,把绳索往天上一扔,绳索就直直的垂在空中,然后小孩就顺着绳索网上爬,在绳索上各种动作。   围观的人就很诧异啊,纷纷给钱。   这时候,老头子就会观察围观的人,如果没有有钱人,这戏法就结束了,拿着零钱走人。   如果老头子发现围观的人里面有富人,那就开始下套了。   因为有钱人一般有身份嘛,就喜欢挑刺。老头子就吹嘘,这个绳索其实是通到南天门的,自己的孙子可以爬到天上的南天门去,就是很危险,所以就不冒险了。   这种话说出来,肯定有人会说老头子在说瞎话,吹牛。老头子就跟人吵架,和他吵架的人其实也是托。   吵来吵去,富人就会开口,说什么南天门什么的都是无稽之谈,你爷孙俩就是杂耍的,弄得这么神神叨叨的。   然后老头子就要跟富人急,跟富人吵架。富人就说,我给你多少银子,你让你孙子顺着绳索爬到南天门去,把南天门的什么东西拿下来作为见证。   老头子就说,你几十两银子就想看南天门的东西啊,我孙子上去,是要冒风险的,玩意被天兵天将给砍死怎么办。   反正就是说的一塌糊涂,漏洞百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瞎吹牛。   富人就上钩了,就说用几百两银子来赌一下。   银子一拿来,老头子却不要了,说太危险,舍不得孙子去冒险。富人就不乐意了啊,逼着老头子让小孩爬到南天门。   老头子就求情,说算了,不要钱了。引起围观的人的同情。   几番往来,富人就是要让爷孙俩出丑,逼得他们承认说谎。可是老头子求情归求情,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在吹牛。   富人就步步相逼。   老头子就下狠心,对着孙子说,你就爬到上面去看看吧,带个见证下来,好让这位老爷死心。千万不要出事云云。   然后孙子就滴溜溜的往绳索上方爬,果然就爬的看不见踪影。这些所有人都懵了。因为这个是神仙索的真本事。   然后过一会,突然天上掉下来一个牌匾,果然是写的南天门。富人就傻眼了。围观的人也傻眼了。   老头子就跪下来哭,说,孙子啊,你随便偷个东西就罢了,怎么能偷牌匾呢。   接着天上就掉下来尸体,都是大卸八块的,有手有脚,还有头颅,果然是小孩的脑袋,鲜血淋漓。   老头子就不依了,哭着给小孩子收尸,然后拉着富人不让走,说是富人害死了自己的孙子,自己连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了。   富人看见了血淋淋的尸体,当然要跑,即便是没有什么南天门之类的把戏,这小孩从天上掉下来,说是摔成几段了,也脱不了干系。   然后老头子就要拉着富人报官。富人害怕,旁人都是见证,他百口莫辩。   于是就有好事的人说,也别报官了,大老爷吃官司,于事无补,干脆给点钱,让老头子养老,算是补偿。   老头子就抱着富人哭,几番折腾,富人就拿出大笔钱财出来,给了老头。   老头就收了绳索和小孩的尸体离开。   到了另一个市镇,小孩早就活蹦乱跳的,爷俩找个地方,玩神仙索的骗人把戏。   这就是孛星孙家的来历。   厌胜术的施展的最好方式。只是到了明清,孙家已经积聚了大量财富。这套把戏就不用了,民间再流传的神仙索也没有这么厉害,最多也就是模仿表面,做不到真的厌胜术。   然后孛星孙家,慢慢成了道教的一宗很有威望的家族。厌胜术也不用来骗钱了,而是用在法术上。   所以张天然一看到孙鼎的身体,大卸八块,他是何等眼光,马上就明白孙鼎在用他们家的看家本领对付同断。   同断虽然听说过神仙索,可是那里知道神仙索能用在冥战上,看着地上孙鼎七零八落的尸体,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同断马上就见识到了厉害,因为神仙索最关键的东西出现了,一根绳索垂直飘在他的面前。孙鼎身体倒着,脚钩在绳索上,赤霄宝剑至上而下,朝着同断的百会穴刺下来。   同断正要躲避,双腿却不能动弹,原来甲板上的孙鼎尸体,已经重新长在了一起,死死的抱着他的膝盖。   同断根本就分辨不了,那个是真的孙鼎。   这就是出神入化的厌胜术!   既然是厌胜术,那么头顶和脚下两个孙鼎之中,有一个就是假的。   如果不是同断,而是其他的术士,遇到这种情况,立即要做的事情是分辨真假。然后把全部的力量放在真身上面。   四大家族所有人心里都对孙鼎有所忌惮,看到孙鼎使出了神仙索的手段,心里都难免不会去想如果是自己在同断的处境下,会怎么选择。   除了张天然不这么想。如果张天然真的遇到这种情形,他不会选择,因为他有能力同时对付两个孙鼎,无论真假。   同断也是如此。   在同断的脚边,木船的甲板上,突然冒出无数的手掌,将抱着同断膝盖的那个孙鼎给拉倒一边。同断的脚下自由,瞬间退了一步,奋力用手中的和泉守鉴定,格挡住了赤霄的奋力一击。   孙鼎的剑术平平,赤霄被弹回去,同断顺势把神仙索给砍断。孙鼎摔倒甲板上,仍旧是无数手掌把他死死的恩在甲板上。同断再次用和泉守鉴定,向孙鼎看下去,孙鼎无法躲避,只能用赤霄挡住和泉守鉴定的剑锋,和刚才同断的手法一模一样。   这次同断的力大,他想用和泉守鉴定的锋利,将赤霄砍断,没想到这次,两把宝剑却黏在一起。   然后发生了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赤霄和和泉守鉴定两把兵刃交错在一起,剑身同时冒出了两股黑烟。同断看到后,大惊失色,立即把和泉守鉴定往回收。可是黑烟已经把两把宝剑接触的地方全部围绕,无数的尖啸已经发出来。   张天然在岸上也看的清楚,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和泉守鉴定和赤霄都是斩鬼的利器,每次杀戮妖魔鬼祟之后,妖邪的灵魂就被封印在宝剑里。赤霄至少两千年,和泉守鉴定也在千年以上。封印的妖邪鬼魂,已无数记。   现在两个兵刃相互碰撞砍杀,锐气大减,反而将两柄宝剑里的妖邪鬼魂都给震动,要冲出封印出来!   这个事情,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这些妖邪放出来之后,同断和张天然都不知道是否有办法解决。   这两把剑曾经的主人,法术远远高于同断和张天然的不在少数,他们能对付的东西,不等于现在同断和张天然能解决。   古道里的形势突然出现了这种尴尬的状况,已经不是两方冥战斗法这么简单了。   晋篇完   ——————————————————————————————————   附篇:黑暗传二   2008.05.14.02.12   灵堂里,指导员对着木桑子问:“这个姓金的道士,是不是比你们青城派更有本事?”   金仲谦恭的低头对着指导员说:“青城派我一向敬重,我的门派本来就不属道籍。”   指导员听了金仲的话,“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作法事。”金仲说,“灾难来的太快,很多人还来不及离开,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死了,我来超度,不然死人不得安宁。”   指导员正要询问木桑子,木桑子连忙拱手对指导员说:“金道长的能力,远在我之上,不要再质疑,否则耽误了时间。。。。。。”   指导员看着木桑子诚恳的眼神,终于把身体让开。看着金仲拉着小孩,慢慢走到灵堂白幡之后。   这个灵堂是一个礼堂改建,可容纳上千人。   现在整个灵堂里,讲台上摆了十八个棺材,分为三排,一排六个。而讲台下,整个礼堂里,摆满了几百个尸体,有的尸体已经用尸袋包裹,有的尸体只能用塑料布遮掩,更多的尸体,只能在脸上放一张报纸。   而金仲和小孩,就站在几百具尸体之间,金仲紧闭双眼,身体颤抖,两行泪水从脸颊流下。而小孩已经被吓傻了,哭都哭不出来。   木桑子和指导员看到金仲师徒,走到白幡之后。木桑子示意指导员走出灵堂,不要打扰金仲师徒做法。   指导员听从木桑子,两人走出灵堂。   夜空中压着低低的云层,无星无月,但是云层却发出暗红色,映照在市镇纸上。这个诡异的红云,本该让人十分的恐惧,但是没有人介意这个,因为更加恐怖诡异的现象比红云要更让人关注。   两人放眼看去,整个市镇全部化作废墟,只有身后整个建于七十年代的礼堂,孤单的耸立在废墟之中。   四面八方全部都垮塌的建筑,道路已经全部损毁。   市镇坐落在山谷里,左侧的山体已经垮塌,掩埋了市镇一半的范围,一个如同三层楼房大小的石头,就在礼堂前方不远处。   还有无数略小的石头,滚落在市镇各处。   市镇到处是人,武警列队在搜寻生还者,但是人数太少,整个市镇废墟中都传来求救的哭嚎,但是武警却手足无措。   还有不少幸存者在废墟上徒劳的用手挖掘砾石和断裂的混凝土块,如同疯了一样。   更多的人,瘫坐在地上,毫无反应。   “阴兵过道还有多久?”指导员问。   木桑子用手掐算,“一十九个时辰。”   “也就是三十八个小时。”指导员焦急起来,“金道长能做到吗?”   “他做不到,我们也没时间找更厉害的人来了。”木桑子黯然说。   指导员做到已经裂开了的台阶上,“我再也不能看到阴兵过道,决不能。”   “七六年。。。。。。。”木桑子犹豫了很久,“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阴兵过道的时候,”指导员开始战栗起来,“不是你们听说的那样。”   木桑子看到指导员身体如同筛糠一样,“如果是有命令,你就不用说了。”   “到了这个地步,”指导员恢复了一点正常,“保密的命令,还有什么用!”   突然地面开始摇晃。   指导员对着前方大喊:“余震来了,不要靠近建筑物,找宽阔的地方。。。。。。”   但是天崩地裂,轰隆隆的巨响把指导员的声音淹没,哪里有人能够听见。   市镇废墟的地面,突然裂开了一道地陷,地陷飞快的撕裂地面,裂开的口子,就像一条毒蛇在蜿蜒爬行,一些人来不及躲闪,尖叫着和车辆建筑一起堕入裂口。   裂口之下,隐隐泛出绿色光芒,在红色的云光下,显得十分恐怖诡异。   金仲和小孩在灵堂里也随着余震摆动。小孩把金仲的衣襟死死的拽住。   余震持续了几分钟,两人重新站好。   金仲对小孩说:“金离,我们开始唱了。”   金离点头,“记得住。”   金仲看了看四周,跪下来,分别朝着四方跪拜磕头,然后走到礼堂的讲台上,搬来一个桌子,在桌子上,放了一个香炉,然后插了一根香烛。   这些东西,都是刚才的道士留下的超度法器。   金离蹲坐在地上,面前摆了一个丧鼓。开始用一根木槌,敲打了丧鼓一下,隔了很久又敲了一下,算是找准了鼓点。   而金仲已经换上了一身道袍,道袍上一朵鲜艳的绿色牡丹绽放。金仲的手上,拿出一个知了壳子,随即变成一柄长剑,金仲摆好架势,开始走起七星步,嘴里大喝:“唱!”   金离木槌敲了一下,用鄂西方言,声音稚嫩,开始吟唱:   孝家一副好寿材,   寿材用的那棵树?   不归山上泡桐木,   此木本叫长生树。   树上长出人头颅,   一个眼睛朝北斗,   一个眼睛看黄泉。   左边耳朵鸦做窝,   右边耳朵毒蛇洞。   盘古开天来树下,   扬起手中开山斧,   怒喝一声砍一斧。   长神树被砍半边,   整整三年才砍倒。   木材散落掉凡间,   鸿钧老祖一句话,   先有死,后有生。   生生死死不断根,   万古千秋到如今。   哪有万物日月同生,   哪一个,白头不老万万世?   哪一个,皇帝不是求长生?   想昔日,炎黄二帝战中原,   如今只有黄土存。   想昔日,老君铜炉今何在?   青牛已是丧鼓皮。   想昔日,彭祖寿数八百年,   到头来,骨蚀形销化作尘。   黄金若能买性命,   王侯要活万万年。   昔日螳螂扑螟蛉,   岂知老鸦身后啄,   老鸦又被泥丸打,   打弹之人被蛇咬,   老鹰又把毒蛇叼,   老鹰掉在黄土里,   寒冰白雪来掩埋,   黄土上边草青青,   青草又被镰刀割。   镰刀扔进火炉煅,   铁匠身边无常站。   自古善恶终有时,   没有一人能跑脱。   歌场来了两个客,   孝子施礼忙迎接。   一个童子五尺高,   一个老者貌堂堂。   扬起白幡走进门,   二重门里有死人。   一对金鸡在把守,   头戴金冠,尾开宝扇。   金鸡变凤凰,   孝子站一边,闪在一旁,   让我歌鼓二人,早进歌场。   打开歌楼三重门,   三重门里不见人,   只见两个红黑二门神。   叫声门神,请站在一边,闪在一旁,   让我歌鼓二人,早进歌场。   “停。”金仲大喊,“你先歇一下。”   金离立即停住歌声。   一阵风从礼堂的裂口出刮进来,白幡漂浮。这阵风把所有尸体脸上的塑料布和报纸都吹散。   几百具尸体的脸上眼睛都鼓出,表情定格在死亡的瞬间,惊恐万分,血肉模糊!   金离看到这个恐怖场景,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身边的座椅都漂浮在空中,金仲连忙撕下身上道袍的一角。走到金离身后,用布条把金离的眼睛蒙住,“不要看,也不要想。。。。。。”   金离哭声小了点,漂浮的座椅都稳稳的落定。   金仲深吸一口气,看着几百具尸体中,已经有七八具坐了起来,这几具尸体,身体受了极大的创伤,万无生还的可能。   诈尸了。   金仲快步走到一具尸体面前,嘴里念念有词,面前的尸体伸开双臂,就要把金仲环臂抱住。就在尸体臂膀合拢之前,金仲的手掌贴在尸体的额头上,然后收回,一张符贴粘在尸体的印堂之处。尸体立即停顿,但是站立不倒,和金仲面对面对立。   金仲的手掌又举到尸体的面前,食指和中指交错,手掌翻转,手心朝内做了一个道诀,然后手掌再次送到尸体面前,掌心朝外,大拇指狠狠的按在了尸体的额头。   尸体顿时向后仰倒,躺在地上。   剩下几个尸体,已经开始走动,金仲拦在尸体面前,用同样的法子,将诈尸的魂魄安抚,几番下来,金仲累的气喘吁吁。   再回头看的时候,讲台上的几个棺材,棺材板已经偏开,其中一个棺材里,伸出了一个手臂,正在棺材的边缘慢慢摸索。   金仲连忙向讲台方向跑去,突然地面又是一阵晃动,余震颠簸,将棺材全部掀翻,几具尸体滚落出来。   金仲跑到乱七八糟的棺材中间,用力把这些尸体都放回棺材。他变得更加疲惫。   金离蒙着眼睛,本来稳稳的蹲坐在地上,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   喊叫声穿过礼堂,传到礼堂外。   木桑子听了,忍不住颤抖一下。指导员也听到了,却没有惊慌,而是一把抓住木桑子的肩膀,“他真的行吗?”   “我不知道。。。。。。。”木桑子终于犹豫的说了实话,“可是只有他了。”   “我相信你说的话,他的能力没有问题,”指导员摇头,“可是他身上有病,你没看出来?”   “应该、可能有吧。。。。。。”   “他很疲惫,”指导员又说,“你们修道的人,这种情况你不觉得奇怪?”   “他可能走了很久的路,”木桑子说,“要穿过整个重庆和四川。”   “如果他做不到,”指导员说,“我无法接受再次面对那件事情。”   “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木桑子问。   天空突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这次却是一辆直升飞机在天空盘旋。地上的武警在不停的挥手,吼叫着需要各种医疗物质和补给。直升飞机转了两圈,然后离开。空投了几包东西,武警冲过去发现是机箱方便面,已经摔得七零八落。   “水!”指导员说,“他们应该给水。”   “大批的救援队还有几天才能进来?”   “道路都损毁了,我们这里也不是人口最密集的城市,距离震心也较远,”指导员说,“可能三天,可能一个星期,可能。。。。。。永远都不会来。”   “一个星期后,”木桑子说,“瘟疫就来了。”   “没有清水,”指导员绝望的说,“我们只能想办法带着幸存者离开。我等不了瘟疫,阴兵过道之前,我们就得走!”   “伤者和遇难者怎么办?”木桑子知道这句话其实不能问,因为这就是这位指导员内心最矛盾所在。   果然指导员沉默了很久,“我只能尽力。”   忽然天地间发出了一个声音,开始很小,但是所有人都能听见,只有嗤嗤的声音,然后嗤嗤声变成了咔咔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声音来自于山谷的外侧毗邻的一座高山。   所有人都看着那座高山,声音已经变得震耳欲聋,巨大的摩擦声来自于大山的内部。   然后山体表面开始滚落石头,不过由于距离市镇废墟较远,对幸存者和营救人员没有太多的威胁。   突然山体的崖壁上,迸发出一道蓝色的电弧,十分耀眼。无数的飞鸟从山上飞到天空,但是随即飞得毫无方向感,相互在空中碰撞,摔落下来。也有的飞鸟直接撞向地面。   “完了。”木桑子和指导员恐惧到了极点。他们已经意识到马上要发生什么。   这是山崩前夕,山体内部岩石移动,摩擦,岩石内的矿石,形成了电磁切割,然后磁场开始紊乱。   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指导员满头大汗,看着远方冒起的明火,由于距离很远,只看到一点点火光。这是刚才直升飞机飞过去的方向。   指导员为了好像是为了完全印证,把手腕抬起,木桑子也凑过来,看到指导员的机械表上的指针,正在滴溜溜转的飞快。   两人的眼睛对视,眼神交流,只有绝望。   现在所有人包括木桑子和指导员,都看着山谷外侧的高山,山体上的蓝色电弧越来越多,然后冒出一股强烈的白光,长达上千米,张牙舞爪,直入天空中的红云。   “来了。”指导员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   接着是天崩地裂,所有人的耳朵都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因为强烈的巨响,暂时破坏了所有人的听觉。不仅如此,由于声响对耳膜的刺激,还有磁力的紊乱,所有人都保持不了平衡,纷纷摔倒在地上,头疼欲裂。大部分人都晕厥过去。   木桑子是修道之人,勉强坐在地上。而指导员却没有倒下,仍旧保持着刚才的站姿,两人的眼睛都死死的盯着那座高山——一个正在移动的高山。   由于高山的巨大,当山体崩裂的时候,会让人产生错觉——当然如果人还能看见的话,觉得是整个大山在自己行走,这种末日景象,给人的恐惧比死亡更加强烈万倍。   空气中的气浪,将木桑子和指导员掀翻在地。然后是无边无际的尘土,将天地间全部弥漫。   在被掀翻的瞬间,指导员内心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崩溃,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指导员醒了,是被雨点打醒的。雨点并不太大,可是夹杂着尘土,打在脸上,十分疼痛。   指导员心里一片茫然,看着眼前的一片末日景象,模糊一片。   雨在哗啦啦的下着,如同催命的鼓点。   有的幸存者和救援的武警已经醒转,他们和刚才的飞鸟一样,也找不到平衡,无法站立起来。   但是所有人都开哭喊,包括哪些士兵。因为已经完全绝望。   一个手按在了指导员的肩膀上,指导员扭头,看见是金仲,金仲身边站着金离。而在他们身后,市镇里最后一个勉强挺立的建筑——礼堂,也已经垮塌。   金仲和金离也茫然的站立,雨水讲他们两人全部淋湿。金离的眼睛已经被布蒙上,捂着耳朵,受到惊吓,完全不弱于旁人。   “我们还有生还的希望吗?”指导员嘴里轻声的说出来,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金仲。   “我只管作法事,”金仲说,“救援的事情,是你的指责。”   “出不去了。”指导员轻声说。   “我看得到,”金仲回答,“我眼睛不瞎,但是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醒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哭声也渐渐增强,在雨声中传到指导语和金仲的耳朵里。   “还有多少人活着?”金仲问。   “三千两百人?不,两千九百多人?”指导员突然抱着头,“我不知道。。。。。。。”   废墟上所有人都在哭喊,他们的身体却都朝着山谷外侧的方向。那座崩裂的高山,把进出山谷的道路完全堵死了。   山谷内测的小道,也已经被首次的震动破坏殆尽。   现在整个市镇完全无法出入。   “没有清水,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救援。”指导员开始喃喃的说起来。   金仲问:“阴兵什么时候来?”   “没有清水,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救援。”指导员继续重复着,“没有清水,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救援。”   木桑子也醒过来,“瘟疫,我闻到了瘟疫的味道。瘟神来了。”   “阴兵什么时候来?”金仲再次问,可是指导员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重复着那句话:“没有清水,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救援。”   金仲看着废墟里的幸存者,都放弃了救援,都呆呆的站立在地面上,哭声渐渐停止。即便是天上响起了巨大的雷声,也不会让他们有任何反应。他们的表现和指导员几乎一样。   金仲问木桑子,“还有人能接替指导员吗?”   “没有了,都死了,第一批营救队伍都被压在小学的教室里,”木桑子说,“只有我和他在操场上指挥小孩撤离。我们又等了八个小时,第二批救援的武警才来,然后就再也没有了,看来也不会有了。”   “那他不能疯。”金仲说,“你有办法吗?”   “还有这个必要吗?”木桑子惨然说,“他疯掉反而更幸运一点。”   “还有三千人。”   “没有必要了。”木桑子说,“没有希望了,接下来还有余震,地裂可能会扩大,把整个山谷都吞没,没有地裂,瘟疫也要来了,没有干净的水,没有食物,等不到救援了,飞机也不会来空投,但是这些还没发生,一天一夜之后,阴兵过道。”   “弄醒他,”金仲说,“我来对付,这里只有他见过阴兵过道。”   “何苦了,安静的死掉不是更好?”木桑子说,“认命吧。所有人都要认命。”   “你错了,”金仲说,“我曾经认识两个人,他们遇到的事情,比现在更绝望,但是他们没有认命。”   “他们赢了吗?”木桑子说,“还有比我们现在更绝望的事情?”   “他们做到了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金仲说,“因为他们知道只有一点希望,就没有放弃。”   “很好奇他们现在怎么样。”木桑子说。   金仲没有说话。   “死了?”木桑子苦笑,“都说了要认命。”   “他们赢了,”金仲倔强的说,“真的赢了。”   木桑子看着金仲铁青的脸,“我试试吧。”   “不是试,”金仲说,“一定要让他清醒过来。”   木桑子弯腰在地上摸索,找到了一个小医疗箱,然后拿出一个注射器,敲破一个小瓶子,注射器针头伸入小瓶子里,把药液吸入。   “镇静剂?”金仲冷冷的问,“你到底是医生还是道士?”   “肾上腺素,” 木桑子摇头,“谁说道士就不能做医生。”   雨下的更加大了。   雨点是黑色的。   2008.05.14.06.15   天亮了,但是黑雨仍然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整个废墟哀嚎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金仲和木桑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幸存者慢慢向着礼堂前方聚拢。他们是跟着救援武警过来了。   武警们的精神也已经崩溃,也无法在雨水中继续营救被困者,因为大部分被困者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时间过了三十六个小时,营救的节点过了,在这个时间之后,还有幸存者能够被营救,那就只能是奇迹。   武警们无奈的放弃,因为他们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了,作为军人的本能,他们来到礼堂前,找到在场的最高军阶领导。   就是指导员。   木桑子给指导员注射了肾上腺素后,不再低迷的喃喃自言自语。但是他也没有做出一些亢奋的行为。   现在他看到面前十几个不到二十岁的士兵,都睁大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知道这些人把他当做了唯一的希望。   “召集所有的幸存者,还有伤员,都集中到礼堂前的空地上来。”指导员发布了命令,“一个小时后开始,现在你们原地休息。”   指导员知道这个命令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只要他还有行动,那么意味着还有希望,至少这些崩溃的会对他抱有希望。这就是战场上,指挥官存在的意义所在。   这些小伙子们立即躺倒在地,根本就不在乎天上的雨点,随手拉了塑料布盖在身上,就立即睡着。他们也累得狠了。一些幸存者,也照做了。   金仲看着眼前的一切,看到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睡在塑料布之下,根本分不清楚那些是死人,那些是活人。   “告诉我阴兵过道的情形,”金仲问指导员,“我必须得知道。越详细越好。”   指导员慢慢的说:“不用你提醒,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然后把衣服扯开,身体上露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而这个伤痕的形状十分有规律,是锁链一环又一环的烙伤。伤痕在脖子下方绕了一圈,然后又延续到前胸,直到腹部上方。   “勾魂链,”金仲倒是认得,“你怎么逃脱了?”   “一个姓孙的领导,”指导员说,“他把我从链子下救了出来,如果他现在在场就好了。我至今还记得他当年的厉害。”   “他不会来了。”金仲决绝的说,“现在只有我。”   ——二十二年前,指导员十七岁,刚刚被推荐入伍,在葫芦岛某海军基地当兵。刚刚结束了新兵训练,然后在那天晚上,感受到了大地的剧烈晃动。   指导员和其他的新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夜晚被着急到训练场,没有任何领导给他们做出解释,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后流言在新兵里相互蔓延:大地震动,很可能是苏修悍然向我们发动了核打击。中苏的大战终于爆发。   士兵们激动起来,决心要和苏修的军队一决高下,即便是付出生命,也要保卫家园。   所有人都在训练场原地待命,都在揣测,苏修是不是已经入侵了东北,原子弹爆炸的地点在什么地方。一天两夜之后,凌晨时分,训练场开来了几十辆东风卡车,接着有领导开始给大家分发生化服,三防训练是新兵的主要训练内容,假想敌就是苏修。大家都对生化服的作用十分了解。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把猪头面罩带上,然后穿上白色的生化服。   现在所有人新兵,包括指导员都已经确定,一定是原子弹爆炸了,然后在领导的命令下,分班组登上东风卡车。并且领导要求所有人在卡车上立即修整,准备迎接恶战。   大家都知道要奔赴战场。   汽车开动,指导员却发现卡车的行进方向不是北边,而是南边。   指导员立即明白,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是中苏的边境线,参加战斗,而可能是原子弹的爆炸地点。难道苏修已经直接进攻祖国的心脏。。。。。。。如果这样,岂不是。。。。。。   指导员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提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废墟,满目疮痍的废墟。而且指导员也看到,这个地方不是他一直担心的地方,而是唐山。   所有的废墟都是坍塌,而非遭受到了冲击波的倒塌方式,并且没有核弹爆炸的高温融化的痕迹。   这是地震!   士兵们都明白了,没有战争,这是天灾。   随即领导们也告知士兵们真实的情况:唐山发生了至少里氏七级的地震,现在唐山的人民需要你们。   然后是无休无止的挖掘,无休无止的营救,无休无止的寻找。   在接下来五十个小时里,指导员只睡了四个小时,饿了就吃压缩饼干,也只吃了两次。生化服早就被脱下丢在一边,面对着巨大的灾难下,预防瘟疫实在是微不足道。完全没有必要让生化服拖累,减慢营救的速度。   然后就又到了深夜,也许是十二点,也许是一点。大家已经几乎没有时间的概念,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人,多救一个,就是一个。   就在指导员和战友正在拼命救人的时候,一个分队急速过来,领头的是一个营长,他找到指导员所在连队的政委,说了几句话。   政委立即拿着喇叭对着战士们大喊:“某某某、某某某,过来集合!”   然后两个士兵扔下手中的铁钎,走到政委面前立正。政委看了看,又喊道:“还有没有年龄十八岁以下的战士?”   指导员听到,连忙走到政委面前,立正。   “你确定不满十八岁。”营长问。   “虚岁十八,”年轻的指导员老实的回答,“十七周岁刚刚过生日。”   “可以。”营长一把将指导员拉过来,然后带着三名战士离开,“带上你们的生化服。”   指导员和其他的两个战友立即把生化服抱在怀里。   然后跟着营长离开,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在这种状况下,大家只有一个念头,接受领导的命令,拯救更多的受灾群众。   营长把三人带到了一个巨大的临时帐篷,“进去待命。”然后飞快的离开。   指导员三人走进帐篷,看到里面已经有了二十多个战士,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年龄都很小。   指导员心里在猜测,为什么营长要挑选不到十八岁的战士作为敢死队?   接下来指导员看到了一件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一个穿着古怪衣服的人,手里拿着一个公鸡,公鸡的脖子被割开,流淌着鲜血,滴在地面上,那个人,现在看明白了是个头发长长的老头,伸出大拇指蘸着鸡血,按到每个战士的印堂上。老头的大拇指指甲很长,前端都已经弯曲。   指导员身边的战友是个河南人,来自偏僻太行山深处,忍不住轻声说:“这不是道士在跳大神嘛。”   指导员惊呆了,“别瞎说。”   “我们老家其实还有,”河南的战友倔强得很,“我见过。。。。。。。”   指导员打断,“封建迷信,小心我向班长打报告。”   “真的,”战友还在坚持,“我没骗人。”   两人正在相互吵嘴,营长又回来,这次他只带了一个年轻的战士。那个年轻的战士年纪更小,可能连十六岁都没有,应该虚报了年龄,才得以入伍。这个小孩身体正在发抖,颤颤巍巍和指导员并排站着。   道士已经走到了他们四人面前,伸出大拇指在公鸡的脖子上捏了一下,然后用拇指按到指导员的眉毛之间,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指导员十分反感,他知道战友说的是对的。这就是封建迷信。为什么军队的领导要容忍这种反动的事情存在?   指导员鼻子里闻到鸡血的腥臭,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可是身体却魔怔一样的无法动弹。只能看着眼前的这个老头子对着自己一通念叨。然后老头子走到下一个战士。   最后的三个战士的额头都被按了鸡血。老头子把公鸡扔到地上,指导员看到公鸡慢慢的踱着步子,走到了帐篷的黑暗处。不禁目瞪口呆。   来自河南的战友轻声在指导员耳边说:“没骗你吧,我小时候真的见过。”   “你小时候见过这个事情,是为了做什么?”指导员也轻声问。   “有人在山里走丢了,”战友说,“我们那里有个林子,必须要抹了鸡血才能进去找人,把里面的人带出来。”   “林子有什么?”指导员追问。   “林子在打小鬼子的时候,死了很多人,来不及埋,”战友轻声说,“天天到了晚上就有人晃荡。”   指导员不说话了,仿佛明白了什么。   营长看着面前的这些士兵,对战士们说:“记住,接下来的任务,无论你们看到了什么,都不要惊慌,执行命令就行。”   说完,营长就带着这个不到三十人的队伍,走向震后的废墟。   指导员却发现,他们正在从城市废墟的核心地带走向外围,越走越远,已经距离市区很远了,完全到了郊区,而这里有个煤矿企业的办公楼前。而且他发现,营长一直提着那只应该早已死掉的公鸡。看来是营长偷偷把公鸡给抓在了手里。   指导员看着面前的这个办公楼,已经损毁的厉害,但是并没有垮塌。   这个却不是重要的场面,而是办公楼旁边地陷了一块,而地陷之下,出现了一个直径七八米的深井。深井里冒出蓝色的光芒,不知道有多深。   这时候,指导员看到办公楼的前面空地上,有车轮印子,很深,但是这个并不是汽车的车轮印。而是像老家的马车在泥土上的印子。   一个领导正在原地等候,营长连忙问:“第几趟了?”   “第二趟过了,”那个领导焦急的说:“第三趟马上就来了。”   “那赶快!”营长焦急的说。   那个领导立即指挥指导员这些年轻的战士,走到深井旁边,对着战士说:“赶快,把这个井给填起来,能填多少是多少,盖上也行。”   于是战士们开始往深井里填土,指导员和其他的几个战士就去找木方,想办法把井口给盖起来。   就在指导员抬着木方,走向深井的时候,那个领导突然喊起来:“大家都躲到旁边,不要发出声音。”   所有的战士都躲避到办公楼里,然后所有人都强忍着恐惧,趴在震碎了玻璃的窗口后,看着外面。指导员也是如此。   然后接下里的情形,让指导员更加震惊,远处来了一辆辆的马车,车队很长,至少有三十辆,车开的进了,看到马车竟然是古时候的模样。诡异的是,马车上并没有赶车人,只是 在马车的车辕上吊着一个灯笼,那种古老的纸糊的灯笼。   这些马车上站满了人,都木然的一动不动。   接下来的场面,让指导员更加的惊愕,因为第一辆马车直冲冲的跑进了那个深井。然后是第二辆,接着是第三辆、第四辆、第五辆。。。。。。。   到第二十几了辆的时候,突然指导员身边不远处的一个战士哭喊起来,“老石头,老石啊,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在车上。”   剩下的几个马车被这个战士的叫喊惊动,全部停止下来,说停就停。   那个年轻的战士惊慌的对旁边的战友解释:“我亲手埋的他,他是为了救我,被水泥板压死的,我明明把他埋在那个大深坑里的啊,和其他的死人一起。。。。。。”   “闭嘴!”那个和营长接头的领导打断这个新兵,“忘记我的命令了吗?”   但是已经迟了,马车突然转向,车头对准了办公楼。   这时候,余震来了,办公楼开始摇晃,马上就要坍塌,所有的战士都纷纷跑出办公楼。   距离马车车队很近。   这时候指导员和其他的战士都看清楚了,车上全部是死人,死于地震的死人,但是死人为什么都会站着呢?   所有的战士都被面前的场面惊呆了。愣在原地。   然后营长一声大喊:“同志们快跑!”   没有回应,所有人都呆呆站着。   “这是阴兵收人!”营长终于喊出了一句政治极端错误的话,“阴兵路过,死人活人都会一起收。”   那个领导也大喊,“把公鸡扔过去,赶快。”   营长把公鸡扔向马车,可是这时候,公鸡已经死了,只是瘫软的挂在车轮上。   接下来,指导员又看到一幕最恐怖的事情——那个领导,本来在地面上的领导,现在正站在马车上,嘴里喊着:“大家快跑,块。。。。。。”   声音噶然而止,他的头颅掉下来。   而地面上的那个领导瞬间消失。消失的时候,他身上的军装首先化为乌有,露出了里面穿的古怪衣服。   指导员的河南战友看了,忍不住惊呼,“他也是个道士!”   战士们终于明白了危险,开始撤退,但是晚了。   他们都被空气中无形的绳索拉倒车上,拉满一车,那辆马车就驶入深井。   营长较为冷静,用手枪对着马车射击,可是根本没有用,然后营长也被拉上马车。马车在驶入深井之前,营长还在勉强抬起手,向战士们挥手,让他们逃跑。   没有一个战士能够幸免,指导员身边的战友一个个被无形的绳索拉倒车上,然后马车驶入深井。   现在只剩最后一辆马车了,只有四个战士,其中就有指导员。   然后指导员身边三个战士都被拉上去,那个河南的战友,也无声无息的上了马车,战友抬起胳膊,慢慢的向指导员挥手,指导员看到他嘴里在轻声喊:“来呀,来呀。。。。。。。”   然后指导员身体一紧,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绳索给套住,虽然他尽量后退,可是身体还是被拉向马车。他知道自己和战友一样,可能无法幸免了。   原来真的有封建迷信,这种阴兵过道,就是不分死活,见人就拉。   就在指导员绝望的时候,突然拉力松懈,自己仰倒在地上。指导员突然觉得自己的脖子和腹部剧痛,低头一看,那个看不见的绳索已经显出了形状,是火热的铁链。但是锁链已经断裂。   一头还挂在指导员的身上,另一头,挂在马上上。   马车飞奔进了深井,而指导员身边,站了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孩。   那个小孩只有十岁左右,穿着普通的便服。但是手里拿着一柄日本长剑,指导员明白,刚才他就是用这柄长剑,砍断了无形的锁链。   指导员的命就被这个小孩给救回来了,是这个队伍的唯一幸存者。然后他也明白了,地震中的所有死难者的魂魄,都是阴兵带到了通往黄泉的深井里。   ——“那柄日本长剑,”指导员已经把当年的事情说完,“上面刻着几个字,泛着红光,我到现在都无法忘记。”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金仲说点头说,“那柄宝刀的名字是和泉守鉴定。”   “你认识孙首长?”指导员说。   “他的名字叫孙拂尘,”金仲说,“我知道这个人。”   ——————————————————————————   有孚篇   一、算沙部   阿童木看着电脑的屏幕,QQ群里的伙伴正在聊天。   QQ群的群名是“捉迷藏群”。   消息在不停的跳动,他们正在火热的聊天。   所有的群成员只有四个人。   分别是:阿童木、燕九、机器猫、擎天柱。群主是阿童木。   和其他的QQ好友不同,阿童木和其他的三个人生活中经常见面。因为都在同一个城市里生活和工作。   他们之所以建了这么一个小聊天群,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爱好。   就是玩游戏。   现代社会节奏太快,所有年轻人的娱乐方式已经十分匮乏,工作之外,除了上网,打麻将,K歌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娱乐方式。   但是他们四个人不同,他们喜欢玩现实中的游戏,而且是有点挑战性的,好玩一点的游戏。所以最后他们四个人建立了一群,决定每个星期,都由一个好友提出一个新奇的游戏点子,然后大家在现实中玩一次。   这个群已经建立半年了,他们已经玩过了十几个游戏,其中有几个星期,因为成员临时有事情,所以时间推后。   阿童木还记得第一个游戏非常的简单,就是去蹦极。因为大家第一次见面,相互不太了解,所以用这种非常普通的方式相互认识一下。   结果擎天柱死活不愿意跳下去,他是个三十多岁的小生意人,说自己因为长期应酬,刚查出来有三高。   为了第一次游戏顺利进行,阿童木把擎天柱踹了下去,然后被风景区的管理人员带到值班室教育了两个小时。   第一次游戏虽然有点小波折,但是还是完成了。大家第二次,大家就可以玩的更加开心一点。   第二次的游戏是机器猫提出来的,机器猫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在中心医院做护士。   机器猫的提议其实也并不新鲜,她刚刚看了一个香港的老恐怖片《阴阳路》,所以提议大家跟着电影里一样,到金银岗抄墓碑。   这次燕九有点打退堂鼓了,他说他倒不是怕坟墓和死人,而是他怕猫头鹰,金银岗有很多猫头鹰,晚上就出来乱叫唤。   燕九的抗议无效。   四个人在傍晚集合,先在伍家岗的夜市摊上吃宵夜,喝酒。擎天柱没喝,他有三高。到了晚上十二点,擎天柱开车,载着其他三人开到了金银岗,他们把车停在路边,然后,翻进了公墓的围墙,其实围墙很矮,因为谁会没事翻进公墓呢。公墓又不收门票。   金银岗距离市区三十多里,范围覆盖连续几个山头,方圆几平方里,如果不是公墓,很可能是作为森林公园而存在。   四个人约定好了,一个小时候,在车边集合。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看谁拍摄的墓碑照片最多。诺基亚手机已经有了像素较高的拍摄功能,并且有储存卡。   整个游戏除了手机,不能带任何其他的设备。然后四人分散到墓地里,用手机照射看路,阿童木的手机却是摩托罗拉的V3。   整个游戏没什么好说的,没有人任何灵异事件发生,大家都在一个小时候,回到原地。每个人都拍了不少照片,最多的是反而是燕九。最少是发起者机器猫。   第二天天亮后,他们回到了公墓,却印证自己昨晚拍的墓碑,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结果他们公墓的一个工作人员在聊天,说刚来的一个新员工,昨晚上夜班的时候,看到公墓里闹鬼,不停有鬼火在坟墓里闪烁。现在新员工打死也不做了,非常坚决的辞职,放弃了这份民政局的公务员编制。   阿童木工作的公司就在这栋大厦的十五楼。这栋大厦是商住两用楼,由于地段偏僻,写字楼租出去的并不多,也是同样的原因,租金相对廉价。业主居住的也并不多。物业管理也不尽人意,只有停车场有保安,晚上一楼的保安室,根本没人。   不过作为玩这个游戏的地点却是非常的合适。   第二天晚上,凌晨两点一刻,四个在大厦下集合。   和以往一样,大家都很兴奋。   为了让这次的游戏能向朋友显摆,他们专门让阿童木拿了一个松下的家用摄像机记录整个过程。   就在四人走进大厦,站到电梯口的时候,燕九的手机响了,接通电话,原来是他的女朋友在KTV喝醉了,同行的朋友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过去接人。燕九惦记女朋友,只好临时退出:“对不起,我要去接她。”   燕九把一张纸递给机器猫,然后走出大厦。   剩下的三人,站在电梯门口。   “还玩吗?”机器猫拿着纸问。   “玩。”擎天柱和QQ群里犹豫的态度不同,非常爽快,“我不信真的有这么邪。”   “你别出乱子啊,”机器猫说,“按照游戏规则来,我不想真的回不来。”   阿童木无谓,开始把摄像机打开,然后开始摄像,镜头对着擎天柱。   擎天柱问:“电充满了吗?”   阿童木说:“没问题。”   两点半到了,三人从消防楼梯开始往上爬。   擎天柱走在最前面,机器猫走在中间。阿童木走在最后,用手持家用摄像机记录两个人慢慢的行走。   楼梯一层又一层,楼梯也很狭窄。   阿童木在转角处,让前面两人停下来,自己走到前面,推着身子向下录像。照着机器猫和擎天柱的正面。机器猫觉得有趣,笑起来,擎天柱却说:“还是别这样,你不要倒退着走路。”   “为什么?”机器猫问。   “因为鬼魂就是倒着走路的啊。”擎天柱说。   “你真的相信有鬼啊。”机器猫笑,“我在医院见的死人多了去了,也没看见过什么鬼。”   可是阿童木听了擎天柱的说法,觉得背后一阵发麻,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到了最后。   三人爬到了七层楼,走到了电梯里,突然他们意识到一个问题,燕九说规则的时候,只是说一部电梯,而这个大厦,有两部电梯。   三人犹豫一会,擎天柱提议:“左边这部,比较容易记住。”   “恩。”机器猫说,“左边。”   然后三人按了电梯,十几秒之后,叮咚一声,电梯开了,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深吸一口气,现在是真的开始了。   然后依次走进电梯,机器猫突然拿起燕九给的纸张,“差点忘了,上面写的是,进电梯之后,要背对着电梯门,贴着电梯站着。”   于是擎天柱按了十三层的按钮,三人背对着电梯门,安静的站立。虽然规则没有注明不能说话发声,但是三人本能的明白,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了。   四个人听后,笑了很久。于是他们以后游戏的内容几乎就确定了,那就是什么恐怖就玩什么。   他们穿上八十年代的衣服,坐夜间12点半的最后一趟班车,从2路公交车起点上车,然后并排坐在最后一排,都身体僵硬,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把车上的乘客吓得够呛。最后把司机也吓坏了。   他们也重复过那个鬼打车的诡异传言。让燕九晚上打车到殡仪馆,然后给司机加钱。不过这次他们失败了,司机不仅胆子大,而且眼光毒,一眼就看到了燕九在自己身后的座位上扔冥币。结果差点和燕九打起来。   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游戏而已。   不过现在阿童木看到QQ群里,聊的内容,却比从前的任何一个游戏都感兴趣。擎天柱在提议,玩一个进入异度空间的游戏。   个游戏在网上流传很久了,阿童木自己之前也看到过,但是这个游戏几乎没有下文。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这个游戏是燕九倡导的,他在聊天版上已经打出了游戏规则:   先找到一个二十层以上的高楼,最好位于开发区,因为开发区基本都是郊区,人口较少。在凌晨两点半,准时进入大厦,然后从消防楼梯爬到第七楼,按电梯到第十三层,然后走出去。等着电梯自己回到一楼。然后再次按电梯按钮,等电梯上来后,进入电梯,按到第九层。再出电梯,通过消防楼梯走到第十层,再进入电梯,到达地下负一楼停车场。   再从负一楼停车场走到二楼,从二楼直接做电梯到顶层。当大家到了顶层之后,就到了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   阿童木立即打字询问:   怎么才知道已经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燕九回复:   不知道,没有人说起过。   机器猫打字询问:   怎么回来?   燕九回复:   按照进入的顺序步骤反着进行,就回来了。   阿童木打字:   好玩。   机器猫打字:   好玩。   燕九打字:   擎天柱?   擎天柱打字:   。。。。。。   燕九打字:   玩不玩?   擎天柱打字:   玩。   燕九打字:   明天晚上,现在找地方。   机器猫打字:   阿童木工作的那个写字楼最合适。   阿童木打字:   我也是这么认为,并且我有门卡,晚上进出方便。   燕九打字:   你工作的写字楼在郊区,而且没什么人,这个条件很合适。   阿童木打字:   那就这么定了。   很快,电梯叮咚响了,然后是门开的声音,三人转身走出去,通道标识是十三楼。   到现在为止,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看来和从前一样,大家只是个古怪的游戏而已,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恐怖之处。   机器猫打了个呵欠,不以为然。   电梯很快下去了,数字在变化,13、12、11、10。。。。。。。4、3、2、1,B1。   阿童木看到后,问机器猫,“规则上怎么写的?”   “等电梯回到一楼啊。”机器猫看了看纸条。   “现在电梯在B1。”阿童木提醒机器猫,“电梯没人乘坐,会自动默认回到一楼而不是地下车库。”   “你确定这个大厦是这样?”擎天柱开始有点惊慌。   “我不能确定。”阿童木摇头。   “啊呀!”机器猫一惊一乍的,让擎天柱很不满,她立即说,“要是有人现在要从车库上来,岂不是把我们的游戏给破坏了。”   “能不能重新回去再玩?”擎天柱嘴里说着,手上按了下行的按钮。   “不知道,”机器猫看了看纸条,“上面没说。”   电梯从B1开始上来,在五楼停顿一下,然后继续上行,到了十三楼。门开了,里面没人,看来真的有人从车库到了五楼。   游戏出了点状况,大家也不知道该不该玩下去。   “游戏应该是已经开始了,”擎天柱说,“继续吧。”   三人走进电梯,阿童木按了“9”,然后三人继续背对着电梯门。   两三秒钟,门开了,三人走出电梯,松了口气,游戏如果真的是灵异的话,现在也没有收到打扰,现在仍然是九楼。   三人仔细看了纸条,然后爬楼梯到了十楼。他们爬的很快,电梯还来不及自动下行,就被按到十楼,在他们面前打开。   三人进去,擎天柱按了B1,等着电梯门关闭。可是这次出了点状况,电梯门迟迟不关,然后阿童木忍不住了,回头看了看,结果发现一个四十多岁的保洁阿姨站在门口,由于她的扫帚横在电梯门中间,所以电梯门关不上。   阿童木看到她的样子,也知道她已经被吓坏了,身体瑟瑟发抖。这才明白,她肯定是看到三人进去,然后又看到他们三人只有背影。   换做自己也会吓的够呛。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保洁阿姨语无伦次了,退后一步,电梯门关上。然后向下。阿童木转身背对着电梯门。   “你们这个大厦怎么晚上有保洁?”擎天柱问。   “规则上说,”机器猫打断,“不能在电梯里说话。”   “这个阿姨我见过,”阿童木仍旧还是说话了,“是我们大厦的阿姨,没错。”   然后三人都沉默,心里都觉得的确是有点古怪。   终于电梯到了B1,三人出来了,阿童木解释,“这几天十楼有写字楼在装修,白天工人运送垃圾,保洁晚上才能打扫。应该是这样。”   现在游戏的过程已经快结束了,三人也不想放弃。于是按照纸条上规则,走到了二楼。   然后在二楼,等到了电梯上来,这次,阿童木的手放在顶楼的“24”上面犹豫了很久,然后按了下去。   电梯飞快的上升到了24楼,比平常的速度更快。   电梯门打开了,游戏的最后一个环节到了。   三人转过身,走出了门外。   没有任何异常,三人慢慢走到楼道的窗户边,看到了窗外的夜色也没有任何诡异之处,楼道里的每一个门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阿童木的镜头一个个的把楼道里的细节都拍摄下来,然后对准窗外,嘴里兴奋的说:“现在我们完成的游戏,时间是凌晨两点五十五。”   镜头外的声音也传过来,是机器猫的声音:“没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吗,也不怎么好玩。”   ——“你给我讲这么一个无聊的故事干嘛?”疯子歪着头问王八。   “我说我找到了一个人。”王鲲鹏说。   “你也说你不知道他在哪里?”徐云风说,“我们现在很多事情要做,不要浪费这些时间好吗?”   “阿童木。”王鲲鹏说,“是邓瞳。”   徐云风沉默了很久,“活该。”   “他必须得出来,”王鲲鹏说,“我要有个徒弟。”   “你需要一个徒弟,”徐云风撇嘴,“我把黄坤让给你就行。”   王鲲鹏说:“我一定要收邓瞳为徒。”   “他就是个家里卖药的傻逼好吗,”徐云风说,“耍小聪明的混蛋。”   “他有二十八个干爹干妈。”王鲲鹏说,“春茂恒在荆州行医一百多年了,邓瞳出生的时候,来了很多人庆贺,有二十八的术士高手,认了他做干儿子。”   “他那么多厉害的干爹干妈,”徐云风哼了一声,“为什么不让他们来找人。”   “你接触到的层面,孙家父女,”王鲲鹏看着徐云风很久,“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你真的明白。”   徐云风用手把不停的摩挲自己下巴上的胡须,“你怎么知道他们进入电梯的细节。”   “这个。”王鲲鹏把一个储存卡拿出来,“我刚才说过有个叫燕九的人”   “他没有去啊。”   “燕九晚上去接她女朋友,没有参与游戏,”王鲲鹏说,“第二天,再也联系不到邓瞳,游志海和张玥。”   “游志海和张玥又是谁?”徐云风马上醒悟,“网名擎天柱和机器猫。”   “燕九去报警了,”王鲲鹏说,“失踪了。”   “这个储存卡从哪里来?”   “邓瞳办公室的桌子上。”王鲲鹏说,“燕九看到了那个松下的家用摄像机。他记得是邓瞳参加游戏的时候带着的。”   徐云风伸出食指,不停的摇晃,“邓瞳这小子, 不太一般。。。。。。。”   “跟你很像。”王鲲鹏补充。   “为什么,”徐云风抬起头,“黄坤应该拜你为师,邓瞳才应该是我的徒弟!”   “储存卡还有下半段,”王鲲鹏说,“你看不看?”   徐云风点头,“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王鲲鹏带着方浊、寻蝉回到了宜昌,和徐云风、申德旭、黄坤会合。   赶上了徐云风和申德旭还有黄坤陷入荡离阵法。   方浊已经找回了对徐云风的所有回忆。两人反而没有什么话好说。正商议好了,去重庆找犁头巫家把阴阳四辩骷髅给要回来。   没想到却又出了这档子事情耽误。   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一定要收徒弟,这个是一定要做的事情。现在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个诡道传人要对付势力远超过诡道的张天然,以张天然做事的手段,王鲲鹏和徐云风的胜算不大,可诡道不能断绝,还要延续下去。   虽然在决战之前,已经把金仲给打发走了,尽量保留诡道一脉,但是金仲的脾气古怪,很难猜测他在关键的时候,会不会回来帮忙。   所以王鲲鹏已经做好了退一步的打算。那就是赶在决战之前找徒弟,他找一个,徐云风也找一个。   之前在走古道的时候,王鲲鹏答应过苗家的两个放蛊顶尖高手红桃和三叶,要收一个黄家的徒弟,让黄家重新振作起来。算是报答当年黄莲清对红桃和三叶的收留之恩。   可是王鲲鹏虽然答应了,却留了一手,把黄坤扔给了徐云风做徒弟。   因为王鲲鹏早就确定好了自己的传人,黄坤做徐云风的徒弟,也不算违背承诺诺。毕竟徐云风是诡道挂名,而且本事不在王鲲鹏之下。   王鲲鹏自己看好的徒弟,就是有二十八个干爹干妈,荆州世家春茂恒的独生子邓瞳。   而且已经和邓瞳接触很久,邓瞳油嘴滑舌,玩世不恭。王鲲鹏找到他,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现在的情况是,王鲲鹏要在长江上摆七星阵法,玉衡星位的镇守人已经找到,方浊和寻蝉,这清静派师兄弟二人。   方浊和王鲲鹏的交情匪浅,所以立即答应下来,不会有任何推脱。   而天璇巨门星位,是斗魁的第二颗星,最合适的秀山黄家,因为天璇星在斗魁的外角前方,阵法转动的时候,距离阵法核心最远,而距离敌对方最近,所以需要一个可攻可守的家族来镇守。   黄家对五行运转十分擅长,而且人数不少,所以最合适。这就是要把黄坤收了做诡道的门徒,然后带领黄家进入七星阵的缘由。   而邓瞳的位置是斗魁的第三颗星,天玑禄存星位,这个星位紧挨着天璇星位,但是位置靠后,但是在阵法里方位的角度也很大,仅次于天玑星位。所以必须要给天玑星位作为支持,天璇天玑互为牴角,相互参差。   邓瞳的家族和很多民间隐居的术士有交情,一旦邓瞳守了天玑星位,他二十八个干爹干妈一定会过来帮忙。   这就是王八的打算,但是没想到去了一趟北京,再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邓瞳人不见了。   王鲲鹏只好去找,根据线索找到了燕九,燕九就把他们玩游戏的事情说了。王鲲鹏气不打一处来,心里骂了邓瞳一顿,到了现在这么紧要的关头,邓瞳却自己把自己玩不见了。   生气归生气,他只能求徐云风把邓瞳给找出来。现在他们知道这个游戏不一般,表面看起来和奇门遁甲有点联系,其实远非如此,如果是奇门遁甲就好说了,王鲲鹏读书的时候就擅长这个,可是王鲲鹏到了大厦门口一看,就知道不妙。   这个大厦修建的地点就在当年石板大爆炸的原址。瞬间死了很多人的,这栋楼修的也古怪,整个大厦是个扁扁的形状,而且十八楼的阳台凸出,所以远远看去,这栋楼是一把插在地上的宝剑,他妈的就是故意修在这里镇压当年的死人的。   巧就巧在邓瞳做事的办公室就在这个大厦的十五楼,他们要玩那个游戏,别的地方不去玩,却偏偏要在这个大厦,就是自找倒霉了。   本来大厦就阴森的狠,玩这种游戏,不陷进去才怪。   王鲲鹏让徐云风帮忙的原因很简单,这种事情,只有过阴人能干。别的人想干也干不了。   还有一点,这种超出奇门遁甲的存在,超出了术士能理解的范畴,而刚好徐云风是突破了这个范畴的人。   徐云风被王鲲鹏说动,就跟着来了大厦,于是就有了开头的对话。把徐云风诓到大厦,然后把看到的储存卡里的录像给说了一遍。当然也把邓瞳和其他三个人经常玩恐怖游戏的事情也说了。   徐云风就要找燕九来问,可是燕九把储存卡给了王鲲鹏之后,就躲起来了,他怕承担责任,毕竟游戏是他发起的,自己却临时退出,麻烦很大。看到王鲲鹏这人很有来头,只有偷偷跑掉。   这事,犯不着方浊搀和,所以就两个来想办法。   徐云风走到了大厦门口,反应和王鲲鹏一样,倒抽一口气,“妈了逼的这房子什么时候修的,那里是给人住的啊!你的宝贝徒弟是不是缺心眼啊!”   “能不能不要这么抱怨了好吗?”王鲲鹏叹气,“你是个有身份的人,过阴人,天下唯一的过阴人。”   “第一我不是唯一的过阴人,”徐云风立即反唇相讥,“张天然也是过阴人。第二,我他妈的不稀罕过阴人。”   “那你当初!”王鲲鹏看见徐云风在耍赖皮,“还和我巴巴的抢个什么!”   徐云风大骂:“现在是你求着我救你的宝贝徒弟,有你这么求人的吗?是啊我他妈的是过阴人,身份牛逼,你说话应该奉承一点啊!”   “还要我跪着求你是不是!”王鲲鹏说,“我他妈的没几天活头,你把以前怒气发过来吧,不然再也没有机会了。”   徐云风听到这句话,也无话可说,沉默很久,“不吵了,我帮你找徒弟。”然后闭着眼睛,回忆游戏的过程:七楼、十三楼、九楼、十楼、二楼、负一楼,顶楼。”   “除了十楼和二楼,都是单数。”王鲲鹏对数字比较敏感。   “刚好相反,”徐云风说,“一楼应该是零楼。每个楼层都减一位,所以十楼应该是九楼,二楼才是一楼,其他的楼层都是偶数,负一楼不变。我们还是先把储存卡里的内容看完吧。”   ——“我们可以回去了吗?”擎天柱按了下行的按钮,电梯很快就上来了,“再玩下去,天就亮了。”   “我觉得那里有点不对劲。”阿童木说,“但是想不起来到底那里不对劲。”   “先去二楼吧,”机器猫首先走进电梯,按下了“2”。   电梯很快就到了二楼,然后三人走出去,顺着消防楼梯向下走去,当他们走到一层楼的时候,邓瞳突然说:“不对,这个游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没什么,”邓瞳摇晃了两下摄像机,“应该是我多心了。”   “不要这么咋咋忽忽的好吗?”机器猫鄙夷的说。   三人继续向下走,然后又下了一层,可是他们发现,这一层并不是地下停车场。而是普通的楼道。三人面面相觑,接着仔细看了楼层的标志,墙壁上画了一个巨大的“0”。   “这个大厦有零楼吗?”擎天柱问阿童木。   阿童木茫然的摇头,“你见过有零楼的楼房吗?”   “见过,”擎天柱说,“我在香港玩的时候,住的酒店,大堂就是零楼,二楼才叫一楼。”   “可是中国内地从来没有这个规矩。”阿童木迟疑的说。   “先下去再说吧,”机器猫也有点慌了,“下面就是负一楼。”   三人不再多说话,而是顺着楼梯下行,然后在出口出看到了“B1”的标识。   三人都松口气,走过了出口的转角。   但是三人同时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B1”楼层应该是停车场,但是现在,整个地下楼层,一辆汽车都看不见。   而且不仅如此,这一层地下楼层,都是地下积水。   积水在幽暗的灯光照射下,泛出微弱的反光。   玩大了。   活该!   这是阿童木第一个反应。   ——显示器里的画面只有机器猫和擎天柱,一个是年轻的小姑娘,一个是中年男人,由于摄像机在邓瞳的手里,所以看不到邓瞳脸。   现在画面已经放到他们回到积了水的负一楼。   “你说你的宝贝徒弟还能记得我吗?”徐云风坐在椅子上,身体靠后,问王鲲鹏。   “他不可能记得。”王鲲鹏嘴里说话,把视频暂停,“其实我发现一点问题,就是你被抹掉之后,很多细节上东西都变了。比如邓瞳以前和我做生意,都是在市内,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到了这个写字楼里办公。”   “这写字楼很好啊。”徐云风看了看四周,“有钱人的儿子,弄这么大个办公室。”   “你在听我说话没有,”王鲲鹏声音变大了一点,“我完全不记得这个过程是如何发生的,而且认为是天经地义,就算是你被另外一个人取代。。。。。。。我也内心里认为是完全正常的。”   “邓瞳这小子良心不好,”徐云风根本不接王鲲鹏的茬,“忽悠我买彩票,把我的老婆本都贴进去了。”   王鲲鹏苦笑,他知道自己不配跟徐云风讨论关于“梵天”的话题。徐云风倒是和从前不同,提起这个不再情绪激动。   “师父,”黄坤拉着一个光头进来了,“人我找来了。”   徐云风和王鲲鹏看着面前的这个光头,“你好。”王鲲鹏伸出手去。光头那里敢握手。   光头就是燕九,见过王鲲鹏一次,担心王鲲鹏是邓瞳家里来人找他麻烦的就跑了。王鲲鹏没有去找,他没这个精力,但是申德旭有办法,所以燕九躲在小溪塔只过了一个夜,就被找到了。   申德旭就让黄坤把燕九给带到这里来。   徐云风盯着燕九看了一会,点点头,对王鲲鹏说:“你自己问吧。”   王鲲鹏对燕九说:“不找你的麻烦,你就说说你当时为什么临时退出了那个游戏?”   “我女朋友在KTV喝醉了,”燕九说,“我要去接她回家。”   “这是假话。。。。。。”徐云风懒洋洋的说了一句。   燕九身体缩了缩。   “我对你绝对没有追究的意思,”王鲲鹏说,“你只要告诉我当时你退出的真实理由就行。”   “我女朋友真的喝醉了。。。。。。。”燕九仍然在坚持。   “找他女朋友对质没有用,”徐云风提醒,“他已经给他女朋友嘱咐好了。”   “你当时的确是接了个电话,”王鲲鹏说,“但是不是女朋友打来的。”   “怎么可能呢,”燕九辩解,“还有人可以给我作证。”   “那你躲什么?”黄坤忍不住插嘴,但是被王鲲鹏打断,“能看看你的通话记录吗?”   “删了。”燕九说,“我害怕,所以想躲一下,而且把通话记录给删了。”   徐云风走到燕九跟前,把王鲲鹏推开,“我知道你接到了谁的电话。”   “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燕九说完,立即呆住,他知道自己露馅了。   不过徐云风并不追究,而是继续说下去,“你之所以害怕,并不是怕邓瞳的家人找你麻烦,你害怕的真正原因是:当时给你打电话的人,是邓瞳。邓瞳到底给你说了什么?”   王鲲鹏看着徐云风说:“当时邓瞳就在他面前,怎么可能给他打电话。。。。。。。”   王鲲鹏的话中断了,从燕九的惊愕的表情上看,徐云风说的是真的,王鲲鹏脑筋转的飞快,立即试探,“你既然想跑,为什么知道邓瞳的摄像机放在他的办公室里?”   王鲲鹏指着旁边的办公桌,“这是他的办公桌,你在这里拿到的摄像机,然后给了我。邓瞳要你这么做的?”   燕九懵了,隔了很久,“你们不会追究我?”   “春茂恒是做生意的,又不是黑社会,”王鲲鹏说,“并且邓瞳的父母还不知道这事。”   “我说了就可以走了吗?”燕九再问。   “绝不拦你。”王鲲鹏摊摊手。   “那天我们四个人进入了大厦,走到了电梯门口。”燕九开始回忆,“和以往一样,只是个游戏,阿童木,不,邓瞳拿着那个家用的松下摄像机,就在游戏开始之前,我的手机响了。。。。。。。”   燕九的声音开始结巴,“竟然,竟然,是邓瞳的声音。可是邓瞳明明就站在我面前,正在摆弄摄像机。”   王鲲鹏和徐云风相互对视一眼。   燕九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很快,很焦急。他说。。。。。。”   “慢慢说。”王鲲鹏轻声的安抚。   “燕九,你不要慌,千万不要慌,你现在镇定,游戏已经开始了,这个游戏很恐怖,我们迷路了,你现在还能退出,记住在白天,到我的办公桌,上面有我的摄像机,然后找我的师父王鲲鹏。把东西给他,做完这个,你就跑,越远越好!救命。。。。。。。”   燕九把当时电话里邓瞳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说:“最后一句救命的声音,是机器猫的声音,我当时吓坏了,编了谎话,把游戏的纸条给了机器猫就马上离开。”   “你可以走了。”徐云风告诉燕九。   燕九离开之后,徐云风问王鲲鹏:“为什么燕九在游戏开始之后,还能退出。”   黄坤问:“我们现在不应该搞清楚那个电话是什么情况吗?”   “因为邓瞳那个傻逼,”徐云风说,“虽然自己出不来,但是能够把东西送出来,而且能告诉燕九去拿,这说明,这人比你牛逼多了。你做这一行是因为你爷爷叫黄松柏,而邓瞳出生的时候,认了二十八术士干爹干妈,是因为他天生就有超出常人的本事,不是因为他家里有钱。”   “只有一个道理说得通,”王鲲鹏说,“燕九是一个完全普通的人。”   “恩,”徐云风说,“这么推测,就有道理。邓瞳是天生带本事的,那个护士其实从小就能见鬼,只是她从小分不清人鬼的区别,所以说自己从来没见过鬼。那个游志海。。。。。。”   “游志海,”王鲲鹏接着说,“他就是石板村的人。”   “你怎么知道?”   “他家里人急了,”王鲲鹏说,“附近几个大楼都贴了寻人启事,上面留了电话号码的。”   “那就清楚了,”徐云风两手一拍,“这大厦的游戏,普通人能玩,这三人不能玩。就这么简单。”   “想办法吧。”王鲲鹏又在苦笑,“这三个人都有自己不知道的能力,都不是让人省心的货色。”   ——阿童木三人看这负一楼的积水,水漫到膝盖。三人只能贴着墙壁,向电梯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到了电梯门口,擎天柱叹气,“这里都淹水了,不知道电梯井有没有水,电梯还能不能下来。”   “试试吧,”阿童木按了向上的按钮。   没想到电梯的楼层灯亮了,并且从“1”,马上到到了“B1”。   “没有0楼。”机器猫提醒说。   电梯门开了,地面上的水灌进电梯,三人跟着水走进去。然后立即按了“10”。由于在不停的灌入水,电梯门无法关闭,警报的蜂鸣声响个不停。阿童木和擎天柱分站两边,两人用手掌贴着电梯门用力把电梯门给阖上。   电梯门阖上之后,终于升起来,电梯里的水,又从电梯门的缝隙漏下去。现在三人面对着电梯门看着数字上升。   机器猫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我们马上要去十楼是吗?”   “问这个干嘛?”   “我记得刚才在十楼的时候,有个保洁阿姨。”机器猫说。   阿童木立即意识到机器猫想表达什么,“如果我们能看到保洁阿姨,就证明我们现在没有迷路。”   “不对,”擎天柱说,“她被我们吓到,所以没有进来,但是她会等我们出去走再进来,去她想去的楼层。”   阿童木也说,“还有一点,这栋楼是又两部电梯,她完全可以进另外一个。”   “当我没说,”机器猫也觉得自己的推断不太可能,“我只是觉得被吓到的人,不会再坐电梯了,不过她还可以走楼梯。”   十楼到了,接下来他们要走到九楼去。   在通道中,擎天柱突然放慢了脚步,“先停停。”   “怎么啦?”   “你说保洁阿姨是因为白天有人装修,所以晚上打扫清洁。”   “是的。”阿童木回答。   “可是,”擎天柱指着楼道,阿童木和机器猫也看到了,楼道里全部都是长短不一的木头角料,还有空的油漆桶,绿色的红色的都有,还有一堆破瓷砖。。。。。。。   “阿姨应该打扫完了这个楼层才会离开。。。。。。”   楼道里突然刮起了一阵清风,卷起了几张报纸。   阿童木被一张报纸帖子胸口上,他顺手扯下来,然后看到这个报纸上涂满了油漆。看来是装修工人买了看,然后垫在油漆桶下方的。   阿童木本来想扔掉报纸,但是被擎天柱拿了过去,阿童木的镜头也随着伸过去。   “都这个时候了,”机器猫说,“你还摄像干嘛?”   阿童木没有回答,擎天柱指着报纸上的日期问:“今天几号。”   阿童木随口回答:“13号。”   “哦”擎天柱说,“报纸上也是13号。”   然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擎天柱咚的一声,重重靠在墙上。报纸从手指里松开,又被风卷到空中。   就在这沉默的片刻,三人心里都暗自的确定了一下他们今天是几号,他们都是夜猫子,玩游戏的时候,当然会记录时间。   的确是13日的凌晨两点半进入的大厦,那么现在是仍然是凌晨,也就是仍然还在13日。   《三峡晚报》的报纸都是凌晨五点从报社印刷厂发行出来,然后在早上七点之前派发到各个零售摊点,订户,各大订报单位,书店。。。。。。   但是绝对不会早于五点钟。   擎天柱茫然的把手腕抬起来了,机器猫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阿童木手中的家用摄像机的显示器上有时间显示。   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   他们看到了一张一个半小时之后才应该出现的报纸,而且这个报纸已经被装修工人看过,并且垫了油漆桶。。。。。。。   他们甚至连这张报纸到底发行了几天都不知道。   过了很久,阿童木镇定的说:“去九楼。”   “还有意义吗?”擎天柱问。   “那怎么办?”阿童木说,“现在打110,给警察说,我们看到了明天的报纸?”   机器猫已经开始往下走了。三人走到九楼的电梯门口。   到了九楼门口,擎天柱手开始在发抖,但是还是按到了上行的键钮。电梯门开了,擎天柱想往里冲,被阿童木拦住。   “干嘛?”擎天柱问。   机器猫对着擎天柱说:“你慌什么啊。”   擎天柱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对对,游戏规则,十三楼到九楼之前,要先让电梯自己到一楼,然后在上来,所以现在我们也要等电梯回去。”   阿童木正要表示赞成,可是机器猫突然说了一句话:“对啊我差点忘了这个。”   擎天柱懵了,“那你觉得你们应该是为什么?”   “客满啊。”机器猫轻松的说,“没看见人都站满了电梯。”   “你说什么!”   阿童木和擎天柱两人同时惊呼。   “人满了啊。”机器猫重复。   “等等,”阿童木把机器猫的肩膀扳过来,“你说看到了其他人?”   “是啊。”机器猫说。   “除了保洁阿姨之外的其他人?”   “对啊。”机器猫回答,“我们在上下电梯的时候,一直都有人在旁边啊。”   “你为什么不早说!”阿童木对着机器猫大声问道。   “为什么说这个,”机器猫也茫然了,“很正常啊。”   “大晚上的,那里有人在电梯里晃悠。”擎天柱要哭了。   “再等等,”阿童木又意识到了什么,“那个保洁阿姨,本来准备进来,但是她害怕了,所以退了出去没有进来。”   “是啊。”机器猫和擎天柱回忆了一下,“的确如此。”   “我们以为他是害怕我们背对着电梯门的姿势才被吓到的。”阿童木继续回忆当时的情形。   “对啊。”机器猫说,“当时其他的也和我们一样,都是面朝电梯里的厢壁,我当时还奇怪,他们怎么把靠里的位置给让出来,好像知道我们在玩游戏似得。”   “这个游戏的过程中,不能遇到其他人吧?”擎天柱问。   “游戏规则上没说这一条。”机器猫把纸条拿在手上看了半天。   “阿姨并不是被我们吓到的,也不是因为超载进不来。”阿童木声音开始发抖,“她看到了一电梯的人,全部面朝着厢壁。被吓傻了。”   阿童木和擎天柱立即对着机器猫,看着机器猫的眼睛,机器猫被看得发毛,“你们要干什么?”   “张玥,你是护士?”阿童木破坏了玩游戏的规则,不能在游戏里称呼其他的真名。   “是啊。”机器猫说,“你们都知道啊。你是春茂恒的药品销售经理,邓经理啊,我们就是在医院认识的,有什么问题。”   “你说你经常去停尸间,晚上值夜班,都没见过鬼?”擎天柱也问。   “是啊,”机器猫回答,“从来没见过。”   阿童木知道问题所在了,于是颤巍巍的问:“那你见过人没有?”   “见过啊,”机器猫有点蒙,迟疑的说,“很多人。”   “我靠!”阿童木把自己的脑袋给拍了一下。   机器猫已经完全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擎天柱大致明白了阿童木的意思,但是还是没有完全想明白。   “我们在金银岗抄墓碑,”阿童木问,“除了我们,还有人吗?”   “很多晚上祭拜的人啊,”机器猫说,“就在墓碑旁吃东西。”   擎天柱也完全明白了,问机器猫,“大晚上的这么多人,你不奇怪,不害怕?”   “害怕什么,”机器猫说,“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而已,再说,大晚上有什么问题。”   “我们在晚上坐最后一班公交,”阿童木继续问,“车上人多吗?”   “多啊,”机器猫说,“那叫一个挤,晚上最后一班公交我做的多了,每次都挤死人,车上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我们玩游戏那次,我还在中途给一个老婆婆让座呢,你们忘了吗?”   擎天柱要疯了,“你从来不觉得晚上应该人少,而白天应该人多吗?”   “人多少和白天黑夜有什么关系?”机器猫说,“大家晚上喜欢出来走路,做事,跟白天一样啊,我也是一半的时间夜班,一半的时间白班,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吗,白天一半人上班,晚上一半人上班。”   “在你看来,”阿童木问,“晚上那些商场啊,公司啊,汽车啊,都跟白天一样开业工作?”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擎天柱大声说道,“你从小就看到的是鬼你知道不。”   机器猫笑着说:“是不是现在气氛太紧张,你们在逗我开心。”   “你从来没有对人说过,晚上能看到很多很多人吗?”阿童木问。   “从来就没人问过我啊?”机器猫想了一会,“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奶奶问过我,但是后来她死了也就没问了。我还记得她生病了,在床上睡觉,然后和床边很多来看望的人说话,后来父母把她放到棺材里睡觉,死前的那个晚上,从棺材里坐起来,跟我说了好久的话,要我听爸妈的话,好好学生什么的,然后再躺倒棺材里就没醒过来了。”   “天下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擎天柱摇着头,“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从来就没有人问过啊。”机器猫一再重复。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阿童木问机器猫,“现在我们身边的人多吗?”   机器猫咬着指头说:“其实我心里一直很奇怪的,在看到零层之前,楼道里,电梯里一直有人,走来走去——那时候我以为你们也看得见,你们真的看不见——算了,不说这个,可是我们从零楼下去到了负一楼开始,就没看到其他人,知道刚才电梯里满员。现在我又看不到人了。”   “哗啦”声突然响了,把本来就紧张到了极点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结果看到是电梯又上来,门开了。   “有没有人?”擎天柱问。   “没有,空的。”机器猫回答。   “不管了,”阿童木说,“先进去。”   三人进了电梯,按了十三楼。   到了十三楼,三人走出来,现在他们要顺着消防楼梯走向七楼。就是游戏的起点,也是游戏的终点。   三人心惊肉跳,一层层的向下走着,甚至都不敢去看每一层楼道上的数字标识,只是每到一层,就一起念一声数字:“十二楼”“十一楼”“十楼”。。。。。。   终于念到了“七楼。”   可是当他们走进楼道的时候,发现他们因为精神太紧张,数错了,现在是楼道是六楼。   三人顾不上太多,连忙向上爬去,爬了一层,却发现楼层的标识是八楼。   “七楼呢?”擎天柱大喊起来,“七楼呢!”   喊了几声,然后沮丧的对着阿童木说:“我们出不去了。”   “迷路了。”阿童木也颓丧的说。   “我们再下去看看,”机器猫没有放弃。   “没用了,”擎天柱已经崩溃,“刚才我们已经破坏了游戏规则。”   “先别慌,”阿童木把两个手摊在胸前,“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是有原因的。”   “别管什么原因,”擎天柱大声说,“这游戏进行不下去了。”   机器猫惊慌的问:“你们是人还是鬼?”   乱了,阿童木心里想着,只好说:“我们别管七楼了,回到一楼去吧。”   三人就咚咚咚的往一楼跑下去,都万分的紧张。阿童木手中的摄像机也随之摇摆。   终于到了一楼,三人走到入口处,按了按钮,慌乱的推开玻璃门,跑到了夜空中。   顺着马路狂奔,跑了很远,累的气喘吁吁才停下来。三个人都扶着膝盖,大口呼吸空气。   “只是个自己吓唬自己的游戏而已!”擎天柱开心的说,“我家离这里很近,去我家吧。”   “原来你就住这里啊”阿童木说,“以前也没听你说过。”   “我本来是石板村十组的村民,在市内做生意很久了。”擎天柱说,“不过家没搬过来,还在村里。”   石板村是一个近郊的村落,位于夷陵区和开发区之间的群山里,由于城市发展的很快, 已经修建了六车道沥青主干道,而石板村的居民就住就在主干道的两边山里。   擎天柱指着前面岔路口边的一排农村小洋楼说:“我家就在那边。回去休息一下,以后我们还是不要玩这种吓唬自己的游戏了。”   阿童木却还不放心,询问机器猫:“你看到什么人了吗?”   “没有,”机器猫轻松的说,“只有我们三人。”   三人心情十分的轻松,跟着擎天柱走到了岔路口靠里的那一排民居。这些小洋楼都是顺着乡村公路依次修建的。   走到了一个洋楼面前,擎天柱就指着门口说:“到了,这是我的家。”   然后擎天柱准备用钥匙把门打开,可是门是虚掩的,“我记得我锁了门的啊。”,擎天柱进去后,把灯也打开,“轻点,我家老爷子睡眠不好,一点动静能吵到他。”   “我们就在你客厅沙发上坐坐,”阿童木说,“天亮我们就走了。”   “那也好,”擎天柱说,“反正离天亮只有两三个小时了。”   三人就坐在沙发上,亮着灯休息。   闹腾了一夜,机器猫首先斜靠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擎天柱背靠着沙发也睡着,阿童木的眼睛越来越沉重,慢慢的闭上。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阿童木又醒了,是被某种声响吵醒的。于是睁眼看见,一个老头子正在拄个拐杖,走出门。然后他看见沙发前方的桌子上,坐着一个小女孩,正在吃饭,桌子上摆着几个菜。然后一个女人端着一盘菜放到桌上,然后仰着头喊:“志海,志海,下来吃饭。”   一个男人咚咚的走下楼梯,坐到桌上,女人给他盛了一碗饭,“天天回来就只知道上网。。。。。。”   男人端着碗笑了一下,说了句什么阿童木没听见,然后看见了男人的正脸,不就是擎天柱么。   哦,看来自己睡着的时候,擎天柱都叫他的妻子做饭了。   阿童木站起来,走向饭桌,准备和擎天柱的妻子打个招呼,昨晚打扰他们了。可是阿童木突然觉得很奇怪,至于那点奇怪他也说不上来。当他走到了擎天柱一家三口身边的时候,才意识到奇怪到底在哪里:   饭桌上的三个人正在开心的吃饭,而对阿童木视而不见。可是阿童木已经站到了饭桌旁,擎天柱和他妻子之间的位置,他们还看不见自己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们两人的眼光明明都朝着自己,却没有任何反应。   阿童木看着擎天柱,看了一眼,然后猛然回头向身后的沙发看去,看的的结果让阿童木心惊胆战!   沙发上,机器猫仍然在熟睡。   而擎天柱仍然背靠着沙发在睡觉。   阿童木在把头转过来,这边的擎天柱正在和妻子说着什么,说的很开心,但是听不见。   阿童木惊呆了,闭上了眼睛,然后再睁开,饭桌空了,人也没了。刚才擎天柱一家三口,全部消失。   这绝对不是幻觉,阿童木马上走回到沙发,把擎天柱摇醒:“快起来。出事了。”   擎天柱迷迷糊糊的问,“怎么啦,怎么啦?”   “我刚刚看到你和你的妻子还有女儿在吃饭。”阿童木说,“可是一晃就看不见了。”   “你做梦吧,”擎天柱立即清醒,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儿,我从没说过。”   阿童木把刚才看到的情形说了。并且后悔没有打开摄像机,把刚才的情形录下来。想到这里,阿童木又把摄像机开启。   机器猫也醒了,“你是不是跟我一样的情况啊,见鬼了。”   “我得去看看我老婆和女儿去,”擎天柱担心起来,机器猫的话刺激到了他。   阿童木和机器猫看着擎天柱顺着楼梯爬上二楼。   阿童木问机器猫:“我们睡了多久?”   “不少时间了吧,”机器猫看着门外,“怎么还没天亮。”   但是阿童木没有回答,他已经愣住了,摄像头的时间在跳动,证明显示器的里的时间并没有停止。   隔了很久,阿童木问机器猫,“几点了?现在。”   “八点半。”机器猫随口说,立即呆住。两人同时看向窗外——外面仍旧是黑夜。   就在阿童木和机器猫面面相觑的时候,突然看到擎天柱惊慌失措的跑下来。   “我老婆,我女儿,”擎天柱接不上话来,“她们都不见了,我爹的房子也没人。”   “他们走亲戚?”   “没有啊,”擎天柱身体筛糠一样抖动,“她们睡觉了我才出门的。”   阿童木抓着擎天柱的肩膀摇晃,“我并没有回来,还是继续在迷路。你看窗外。”   “窗外怎么啦?”擎天柱问,“我老婆女儿站在外面?”   “不是!”阿童木说“现在我们的时间是八点半了。可是并没有天亮。”   “也许我们睡太辛苦,一觉睡到了晚上。”擎天柱点着头说,“应该就是这样,他们不忍心打扰我们,所以出门了,现在还没回家。”   “我的手机时间是二十四小时制显示的,”机器猫说:“如果是晚上,显示就应该是二十点半。”   擎天柱立即冲出去,走出门外。阿童木和机器猫也跟着出来,现在整个夜空里,弥漫着浓雾,雾气从山间的各个低地渗出来,掠过池塘,掠过农田,掠过运河,掠过乡间的道路。   “幺爹,幺爹,”擎天柱对着旁边的私人楼房喊。可是没有回应。阿童木发现连狗叫声都没有,这在夜间的村庄里是很奇怪的事情。   “我爹不见了,”擎天柱继续喊,“光英和媛媛也不见了。”   擎天柱喊了很久,房子里却没人回答,甚至连灯都没开。   擎天柱走到他亲戚的门口,却发现门是开的,然后阿童木和机器猫也跟着走进去,现在阿童木突然有了一个不详的预感。   这个不详的预感,很快得到了印证。   擎天柱在房间里叫嚷了很久,没有回应之后,他找遍了他亲戚家的卧室,和他家一样,没有人。   “难道都去走亲戚了吗?”擎天柱已经要崩溃了。   阿童木终于说出了他的担忧:“不是他们不见了,而是我们迷路了。”   三人挨着村庄里的房子一个一个的找过去,果然每一家都没人,不仅没人,狗也没有,养的鸡也没有。   三人顺着道路走到了一个小丘,看到四周的村庄在月色下,被轻雾弥漫,阴气森森,却没有任何生气。   连虫豸的叫声都没有。   擎天柱终于拿起电话出来了,然后拨了号码,应该是他妻子的。电话通了,传来的却不是他妻子的声音,而且一片寂静,夹杂这咝咝的磁噪声。   擎天柱继续拨打别的号码,机器猫也开始拨电话。   但是每个电话都通了,每个电话里都没有人回复,只有咝咝的磁噪声。   阿童木也掏出自己的V3,想了想,知道自己的手机肯定也会是同样的情形,还是把电话给阖上。   三人放弃了拨打电话的努力,阿童木指着不远处的地方,“你们看。”   擎天柱和机器猫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他们进入游戏的大厦,现在已经没有了,在本来大厦的位置上,一柄巨大的宝剑,直直插入在地面。宝剑的大小,就是大厦的体积。   而大厦的上部,也就是宝剑的手柄处,已经被一朵乌黑的云团团围住。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马路上的汽车全部是停着的,就停在马路中央,车门都开了,就是没有人。   擎天柱腿一软,坐倒在地,“那个大厦,以前是我们的村委会。”   “哪有怎样?”机器猫问。   “爆炸的时候,”擎天柱回答,“整个村委会的建筑,瞬间粉碎。所有的村干部都在里面开会。地面上被炸出来一个几米的大坑。”   ——王鲲鹏和徐云风看到这里,黄坤也在旁边看的发麻。   王鲲鹏把视频个暂停了,指着画面上的宝剑,“果然是有道理的。”   徐云风哼了一声。   黄坤问:“这种事情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当然发生过,”徐云风说,“只是你不知道是这个阵法而已。”   “古时候打仗,”王鲲鹏解释,“出现过这种阵法,《三国演义》看过没有,陆逊追击蜀国逃跑的败军,最后在什么地方陷入了一个八卦阵什么的。”   “鱼腹浦,”徐云风说,“在奉节夔门,离我们这里也不算太远。”   “你倒是读了不少书了。”王鲲鹏挪揄徐云风。   “别,我这种人哪里看得进去书,”徐云风摆摆手,“蝙蝠精告诉我的。”   “还有一个著名的例子,”王鲲鹏说,“汉高祖陷入白登。”   “恩。”徐云风说,“被陈平找办法给破了。”   黄坤听了两人一对一答,“你们好像提起过,陈平也是我们诡道的祖师爷。”   “嗨,”王鲲鹏叹口气,“这事吧,本身还好,但是、但是、但是。。。。。。。”   “妈的,有没有烟抽了,”徐云风把手上的空烟盒揉成一团,大喇喇的对黄坤说,“给我买一包烟去。”   黄坤走出办公室,来到电梯门口,站了一会,决定走消防楼梯下去,可是十五楼走下去的确太累,黄坤想了一会,忽然看到一个人走过来,站在电梯口的垃圾桶旁边抽烟,而且是刚开封的烟盒。   黄坤犹豫一下,“兄弟,能把这包烟卖给我吗?”   办公室里,徐云风看着王鲲鹏,神情很严肃,“说吧,其实我也意识到这点了。”   “他开始行动了。”王鲲鹏说,“而且出乎我的预料。”   “他已经知道梵天换人了。”徐云风紧张的说。   “是的。”王鲲鹏说,“孙六壬的处境,看样子不太好。”   “我们得把事情重新捋一遍。”徐云风慢慢说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黄坤拿着烟,正准备走进来,突然听见了师父很少这么正经的说话,于是本能的停下来,靠着门口听他们交谈。   经过王鲲鹏和徐云风一段对话,黄坤大致明白了,徐云风曾经接触过一个神秘的组织,组织的级别之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而那个组织的名称竟然是“梵天”。   从徐云风和王鲲鹏的嘴里,他们对这个组织讳莫若深,两个名字一个是“孙拂尘”、一个是“孙六壬”,不停的出现。   而且孙六壬和徐云风之间的关系应该很有渊源。而且刚才已经说到,孙六壬现在的处境很不好。   黄坤现在很尴尬,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但是又害怕打断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   “我觉得孙六壬能扛的住。”王鲲鹏继续说,“张天然招惹她,应该讨不了好处。”   “到了那个位子,就不能主动做什么了,”徐云风说,“还不如我们闲云野鹤。我只是不明白,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到现在也只有你和方浊知道。”   “疯子,”王鲲鹏一把将徐云风的衣领揪住,“你还不懂吗?她为了让你活下去,违反了规则。”   “你的意思是。。。。。。。”徐云风想明白了,拳头攥紧,“她为了保留你的记忆,露出了破绽。。。。。。。以张天然的能力,当然能够察觉到这点。”   “张天然的目标不仅仅是要找个替身,”王鲲鹏说,“你仔细想想,他最终要干什么?”   “他根本就无意要重新统领天下道士,因为他当年已经做到了。”徐云风虚弱的说,“他要取代孙六壬。”   “你他妈的拒绝的事情,”王鲲鹏摇头说,“却是他一生追求的梦想。”   “孙拂尘为什么不找他呢?”徐云风问了一下,立即就自己醒悟,“他不合适,不然当年孙拂尘的父亲也不会跟他翻脸。”   “现在让我来把事情梳理一遍,”王鲲鹏说,“张天然和孙拂尘的父亲,还有四大家族在古道里对抗同断。在古道里,和同断决斗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梵天找个组织存在的可能性。接着,张天然就做了过阴人,然后在五十年代过阴,他宁愿抛弃肉身,外界传闻他假死,目的是什么?”   “他要接替梵天。”徐云风立即回答,“按照他的性格,还有他的地位,这是唯一的目标了。”   “可是接替梵天的是孙拂尘,也就是说孙拂尘的父亲抢在了他的前面。”王鲲鹏提醒。   “孙拂尘的位置是他爹给安排的,”徐云风分析,“孙老爷子,抢在了张天然的前面。”   “孙老爷子本事比不上张天然,”王鲲鹏说,“那为什么能把张天然给比下去呢?”   “以为张天然出阴的时候,被老严给出卖了。”徐云风摆了摆手。   “所以张天然最恨的就是老严,”王鲲鹏说,“还有一点,是我在北京做所长的时候,根据很多细节推算出来的,老严的部门是一个元帅成立的。”   “只有一个人最有可能做到这点。”徐云风说,“那个人和孙家可能有关系。”   然后王鲲鹏和徐云风同时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古赤萧。”   两人相互对视了很久,王鲲鹏继续说,“古赤萧在八六年去世,然后老严就紧张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比不上张天然,然后他就找古赤萧的同门的传人。”   “他一看到我,就要收买我,我拒绝了,就找你。”徐云风点着头说,“赵先生曾经也拒绝过他。”   “还记得那个谶语吗?”   “只有诡道才能对付如日中天的张天然!”   王鲲鹏停了一会,又开始说道:“张天然开始想附在你身上,结果老严早就准备了方浊,作为棋子。可是张天然最后没有进入这个圈套。”   “但是他一直注视这梵天,”徐云风回答的很快,“如果我做了梵天,他几乎就没机会了。可是接替孙拂尘的还是孙六壬。”   “孙六壬害怕你生无可恋死掉,”王鲲鹏继续,“破坏规则,保留了我的记忆。”   “这就是大忌,”徐云风点头,“也是破绽,张天然一方面召集手下来抢铁板,你就要摆布七星阵法,让你无暇分神。而自己,就去找孙六壬。”   “孙六壬维护的东西被影响到了。”王鲲鹏说,“这个大厦里的游戏规则就变了。不仅是这个大厦,所有镇邪的建筑,还有天下所有类似通阴的道家法术,全部都被影响到了。”   “这还只是开始。”徐云风苦笑,“看来我永远是做错事的那个。”   “我们没有时间去讨论谁对谁错了,没有时间了。”王鲲鹏声音不大。   “恩,”徐云风回答,“的确没有了。”   “那你他妈的还在这里看邓瞳的笑话!”王鲲鹏激动的站起来,“很好玩是不是!你他妈的快点给我把他捞出来!”   王鲲鹏突然发怒,让站在门口的黄坤吓了一跳,他没见过王鲲鹏这么失态。王鲲鹏却看向了黄坤,黄坤十分的尴尬,“我买到烟了,不是故意听见你们说话。”   可是黄坤看见王鲲鹏和徐云风竟然都站直了身体,十分严肃对着自己。黄坤非常紧张不知道怎么解释。不过他看到了王鲲鹏突然朝自己的方向行了一个道礼。   “不必多礼,”一个声音从黄坤的身后传来,黄坤扭头,突然看到一个猴子就在自己身后。这世道真的是乱了,玩游戏玩的人消失,猴子也会说话。   不过黄坤立即发现自己看错了,原来这个猴子是蹲在一个人肩膀上,只是那人的个子很矮,猴子的脑袋就跟普通人的脑袋差不多高。   矮个子走到王鲲鹏的身前,“你就是赵师傅的徒弟王鲲鹏?”   “是我,”王鲲鹏点头。   “我跟你师父一个姓,”耍猴的矮子是河南口音,“他们都叫我赵猴子。”   黄坤看到王鲲鹏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惊喜,“前辈你好。”   赵猴子对王鲲鹏说:“你和你的朋友可以走了,我干儿子的事情我们来处理。你忙你的去吧。”   三人那里还顾得了这些,只能飞快的往上爬,爬到了十三楼,都累的气喘吁吁。然后按了电梯按钮。   电梯开了,三人面面相觑,现在电梯里并不是轿厢,而是一面镜子,照射着所有三人,以及三人身后的楼道。   “别进去,”阿童木惊慌的说,“不是镜子,是另一个世界。”   三人没有上电梯,电梯就这么诡异的敞开在大家面前。   阿童木的手机响了,铃声诡异的在楼道里响起。   “你的手机怎么会有人能打通?”擎天柱问。   阿童木把手机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联通的客服“10016”。   阿童木接听了,一个甜美的女声传来,“你好,我这里是联通客户服务中心,不好意思,打扰你几分钟,请问您对我们服务。。。。。。”   “不好意思,我先挂了。”邓瞳说。   “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建议吗?”   邓瞳急了,“我有事先挂了。再见。”   “我们这个月推出的话费和短信套餐。。。。。。。”   “我真的有急事,”   “根据您的通话时长和短信数量,我向您推荐。。。。。。。”   “你有完没完啊!”邓瞳大骂。   机器猫也急了,“你挂了不就结了。”   联通客服仍然在继续:“如果您不方便。。。。。。。”   邓瞳把电话给挂了。然后飞快的翻开通讯录,拨通了一个号码,忙音还没有响起,邓瞳就着急的喊:“师父,师父,你在那里,我被困住了,我迷路了。。。。。。”   忽然电话接通了,但是发出了磁噪声,和刚才机器猫和擎天柱的一样。   邓瞳突然看到电梯门关上了,正在往一楼下落,现在到了十一楼,“快,快把电梯按上来。”   擎天柱照做了,然后电梯回来,打开后仍旧是另一个大楼内部样子。   邓瞳立即拨师父的号码,可是怎么都打不通,无法接通(这个时候 ,王鲲鹏正在火车上的隧道里。),邓瞳急了,看见电梯门就要阖上,想用手去格挡电梯门,可是手一伸进电梯门之间,对面的邓瞳的手也伸过来,邓瞳看见那双手的手指和自己的手指触碰,对面的手指却是没有肌肉的灰白色枯骨,他立即把手缩回来。   “不能伸进去。”擎天柱和机器猫也看到了。   电梯门仍旧开着,邓瞳立即拨通了另一个号码,用最快的速度说:“燕九。。。。。。你在干嘛,你在玩游戏?你站在电梯门口,我就在你面前,啊,啊,是这样,那就好,你不要慌,千万不要慌,你现在镇定,游戏已经开始了,这个游戏很恐怖,我们迷路了,你现在还能退出,记住在白天,到我的办公桌,上面有我的摄像机,然后找我的师父王鲲鹏。把东西给他,做完这个,你就跑,越远越好!”   “你们。。。。。。”   赵猴子指着窗户,“他们都在楼下。”   王鲲鹏和徐云风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伸头看着楼下,一群奇装怪服的人都站在大厦前方的广场上,有男有女,或站或坐,看到王鲲鹏的脑袋伸出来,都纷纷行礼。   王鲲鹏松了一口气,“拜托了。”   “邓瞳是我们的干儿子,”赵猴子说,“我知道你很忙,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你们是怎么知道他有事的。”王鲲鹏不死心,问了一句。   赵猴子拿出了一个拨浪鼓,“邓瞳出生的时候,我们给了他一个拨浪鼓,一旦他有事,只要摇晃这个小鼓,我们就都知道了。不罗嗦了,你们走吧。”   王鲲鹏和徐云风相互看了一眼,从赵猴子身边走过。赵猴子坐到位置上,看见了那个暂停的视频,“有人动了这个镇守的宝剑,往下压了一层。。。。。。王道长,你得罪的人来头很大。”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大厦不仅变了样子,而且好像矮了一点。”擎天柱说完这句话,阿童木和机器猫连忙开始数起楼层,果然少了一层。   擎天柱说:“不知道这个大厦和我们当年的大爆炸有没有关系?”   阿童木看着他,隔了一会才问:“这个爆炸,在今晚之前,你从来没有提起过。”   “我爹的腿,还有我妈的命。”擎天柱说,“谁愿意提起这个事情呢。”   “我们再试着往远处走走行吗?”机器猫轻声的提议。   “没有时间了。”阿童木指着远方,这时候大家在发现,远方都是浓浓的白雾,正在慢慢向三人所在的村落侵袭,三人换了个方向再看,情形也是一样。   浓雾慢慢掠过道路和田地,还有建筑,如同一张看不见的大嘴,在慢慢吞噬黑夜。现在石板村的范围,就如同最后的一口饼干。而正中心,就是那柄宝剑——也就是爆炸原址的大厦。   “还愣着干嘛!”擎天柱大喊,“快回去,我们只能从大厦脱身。”   三人和跑出来一样,向大厦狂奔回去。到了大厦之下,大厦表面已经变了颜色,露出古朴的青铜斑驳。   三人立即进入大厦,发现这一层的标识,已经不是一楼,也不少零楼。而是二楼。   “果然少了一层。”三人心中同时一凛。   “现在去那里?”机器猫焦急的问。   “去十三楼,”阿童木说,“游戏从那个地方开始出了问题。”   现在三人肯定是不敢再乘电梯了,只能顺着消防楼梯往上爬,到了二楼——现在标识已经是三楼了,三人还是忍不住想楼道里看了一眼,虽然大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的情形仍然让他们震惊,这一层楼,竟然没有房间,而是一个整体的大厅,大厅里停满了汽车。原来地下停车场到了这里来了。   “救命。。。。。。。”机器猫喊起来,原来,对面的机器猫已经冲过来,身体变成了干瘦的枯骨,把机器猫给往电梯里拉。   阿童木和擎天柱立即把枯骨给拉开,就在这时,电梯门又在缓缓关闭,变成枯骨的机器猫,在电梯关上之前,回到了电梯。   阿童木一刻也不耽误,飞快的跑到了十五楼,然后再把电梯按了,等着电梯开门的时候,对着擎天柱说:“我有办法了。”   电梯门开了,阿童木从脖子下方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拨浪鼓,放在面前不停的摇晃,机器猫和擎天柱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电梯门在十五楼开了,阿童木摇晃着拨浪鼓猛然走进去,对面的阿童木走出来,对面的机器猫和擎天柱想扑倒阿童木的身体上,可是立即被弹开。看来是拨浪鼓有讲究。   出来的阿童木也是浑身枯骨,看见机器猫就要扑上去撕咬,被擎天柱死死的抱住。   拿着拨浪鼓的阿童木,飞快的在楼道里行走,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把松下的家用摄像机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然后狂奔回电梯,电梯门只剩下一人的宽度了,阿童木刚好通过,这边的枯骨阿童木也被无形的力量拉回去。   “呼!”阿童木深吸了一口气,“搞定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擎天柱问阿童木。   “这个东西,”阿童木拿着拨浪鼓说,“是我满月的时候,一群奇怪的人给我父亲来道贺,留给我的,说如果我以后遇到了无法解决的恐怖事件,就摇晃这个辟邪。”   “看来是管用的。”机器猫捂着胸口说。   “我们再打电话吧。”擎天柱掏出手机,可是手机又变成了只有咝咝的磁噪声音。   “只有电梯打开的时候才能连接到对面的世界。”阿童木叹气,“可惜我刚才打破了平衡,也许不能再有运气了。”   擎天柱不死心,按了电梯按钮,这次电梯打开了,里面却是一个会议室,八十年代非常简陋的会议室,墙壁上还挂着斯大林列宁马克思恩格斯的画像,会议室里十几个农民穿着的人正在拿着搪瓷水杯,一个人正在侃侃而谈。   然后这些人突然粉身碎骨,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全部穿着黑衣,走到这些粉身碎骨的人身边,搀着他们的腋下,把他们带走。其中还有一个小孩子,吓得瑟瑟发抖,仍然在拉着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阴差!阴差!”擎天柱大喊,“这不就是爆炸的时候吗!”   电梯门关了。   擎天柱不死心,又开门,可是再也没有什么景象出现,只有空洞洞的电梯井。擎天柱伸头看了看,发现电梯井下面已经弥漫这浓雾,正在慢慢向上升起来。   “没有电梯了。”擎天柱茫然的说,“这下更好玩了。”   阿童木瘫坐在地上,“现在我们能做的就只能等了。”   “怎么等!”擎天柱看到了刚才的场面,其中开会的那个妇女主任,是他的母亲。他亲眼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灰飞烟灭,被一个小孩子阴差拉走。现在他知道自己参与这个游戏,是命运的必然。   “我的师父叫王抱阳,是鄂西最厉害的术士,我有二十八个干爹干妈,他们每个人都本领高强。”阿童木虚弱的说,“如果他们都不能救出我们,我们也只能认命。”   “如果还能出去,”机器猫说,“我再也不玩这种害人的游戏了。”   大厦突然猛烈的摇晃起来,三人立即跑到一房间,看见外面已经是浓雾一片,附近的建筑都已经看不清楚。   突然三人同时在空中漂浮了一下,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整个大厦,又向地下深入了一层。   “去楼顶吧。”阿童木说,“希望我们还有时间。”   三人打起精神,向顺着楼梯,向顶楼天台爬去。   当他们爬到了天台,突然又震动了一下,大厦又朝着地下陷落了一层。   三人看着夜空,连天空都弥漫着浓雾。   “当大厦全部陷入地下之后,”阿童木说,“整个游戏打开的世界,就完全消失了。”   “包括我们!”擎天柱补充了一句。   ——王鲲鹏看见赵猴子的神情,看来他对把邓瞳弄出来十分的自信。   于是向赵猴子拱手,准备离开。徐云风已经带着黄坤早就走到电梯门口了。   “还坐电梯?”黄坤对电梯有点忌惮。   “不坐电梯,难道我们跳下去么。”徐云风转头对王八喊,“快点啊。”   赵猴子开始只看到了徐云风和黄坤在王鲲鹏身边,本来不以为意,以为是王鲲鹏的跟班,所以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现在突然听到了徐云风说话的声音,立即跑到楼道里来,仔细的看着徐云风。电梯到了,徐云风瞥了赵猴子一眼,然后走进电梯。   王鲲鹏和黄坤也进入电梯。电梯门关上,下行。   “那个耍猴的好像知道我,”徐云风木然的说,“他什么来头?”   “不知道,”王鲲鹏说,“和我们不是一个路数。”   电梯里还有别的人,衣冠楚楚的白领听见这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对话,都下意识的退了退,把头拧到一边。   徐云风哼了一声。   电梯到了一楼。   王鲲鹏和徐云风黄坤走到大厦外的广场空地。   现在王鲲鹏看的清楚了,这群人,有和尚,有道士,有尼姑,有医生,有乞丐,有算命先生,有戴着安全帽的农民工,有的脚上穿着解放鞋,解放鞋上沾着泥巴,有鱼贩子,脚上穿着高筒的雨靴,也有戴着眼镜的中年人。。。。。。还有其他的人从穿着上看不出来。   这些人看到了王鲲鹏,纷纷向他行礼,“抱阳子。”   黄坤不止一次看到王鲲鹏受到这种礼遇了,只要是有这种神棍和术士背景的人,见到了王鲲鹏,都是这种恭敬的态度。黄坤看看一副无所谓态度的徐云风,难免在心里嫉妒邓瞳。   王鲲鹏也向这些人回礼,“我徒弟的事情,辛苦各位干亲家了。”   突然一个和尚走到王鲲鹏面前,“王所长还记得我吗?”   王鲲鹏立即把这个和尚的手抓住,“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瘟疫之后你去那里了?”   “你师父的死,”和尚安慰王鲲鹏,“人各有命。”   黄坤看着这个和尚,问徐云风,“他是谁?”   徐云风说:“这个和尚是个没度牒的假和尚,自己给自己起了个法名叫域山,当年和我们打过交道,他是跟着老严混的。赵先生死之前,给了几颗药,送给赵先生吊命。人还行,没想到是邓瞳的干爹之一。”   域山和王鲲鹏故人相逢,在一起寒暄了一会,但是看来邓瞳的这些干爹干妈也比较着急,开始动手在广场的小喷泉池子旁边摆放了一个铁质的水桶,一个尼姑正在往水桶里舀水。   大厦的保安来不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过来阻拦,可是这些人根本不理会保安。保安看见对方年纪虽然都不小了,可是架不住人多,也不敢动粗。   尼姑把水桶里的水灌到七分。   然后所有的人,都从怀里拿出一个杯子,有的是保温水杯,有的是玻璃水杯,有的是一个破碗,有的甚至是矿泉水空瓶。   域山看见同伴都在用手上的东西依次去水桶舀水了,连忙对着王鲲鹏拱手告辞,从怀里拿出来一个木钵,也跑过去舀了一钵水。   二十七个人——现在黄坤数清楚了,因为这些人,站了一个三角形的队伍。   第一排两个人,第二排三个人,以此类推,最后一排七个人。域山站在第三排最靠边。   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手上盛的水平平端在胸前。   从第一排的那个尼姑开始,尼姑把水倒下,她身边的算命先生,把自己的水倒进尼姑的水杯,然后后排左手的乞丐,把自己的水倒给算命先生,后排中间的农民工,把自己矿泉水瓶子里的水倒给乞丐,也是以此类推。直到最后一人。   每个人在倒水的时候,就在下一个人耳朵边说了一声,报了一个数字。   一杯水就这么在二十七人手上周转了一圈,最后一人是个侏儒,走到最前面,尼姑把手上的水倒进侏儒的水杯里。   然后域山对着楼上大声喊:“闰六,小馀十六,起九刻,尽十八刻。”   徐云风和王鲲鹏看到这里,两人忍不住笑起来。   “如果是你,”王鲲鹏问徐云风,“你也会用水分吧。”   “当然,”徐云风说,“不用我们操心了,我肯定是用这招。”   王鲲鹏说:“我就知道。”   “那我们走吧。”徐云风说,“办正经事去,邓瞳这小子有他干爹干妈擦屁股,我们别惦记了。”   “我们干什么去?”黄坤问。   “去找钟家,”王鲲鹏点头,“把我们的东西要回来。”   “阴阳四辩骷髅。”黄坤明白了,回头看了看邓瞳的干爹干妈,已经在进行下一轮了,仍旧是一个一个的倒水,“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不是法术,”王鲲鹏说,“是算术,叫水分,我们诡道倒是很擅长这个,当初创立这种算法的,就是汉初的陈平。”   “水分到底是一种什么算术?”   “其实他们只能算到刻,”王鲲鹏说,“我能算到分,你师父。。。。。。。我也不知道他能算到什么地步,反正比我强。”   黄坤偷偷了吐了一下石头,看见徐云风也没有对这些人的算法有什么不屑。他的好奇心又起,问王鲲鹏:“那你说,是我师父算水分厉害,还是陈平算水分厉害?”   “他怎么能和陈平相比,”王鲲鹏笑,“无论是诡道还是道家身份,陈平都是最高的地位,位极人臣,做到了西汉的右丞相,当时的皇帝都敬重他。”   黄坤心生向往,“真没想到,自己竟然和汉初的丞相是一个门派。”   “他走到哪一步,”王鲲鹏说,“是提着脑袋拼出来的。又不是一生下来就是丞相。”   二、水分部:闰六,小馀十六,起九刻一分,尽十八刻正分   魏王咎现在很头疼。   因为他收了一股来投奔的义军,说是义军也算是抬举他们了,因为只有十几个人。领头的叫陈平,来了就叫嚷着要做太尉,说能辅佐魏王咎做皇帝,他就是开朝丞相。   这种话魏王咎听了,吓得差点连碗都掉下来。   因为这话传到魏王这里的时候,周市也在一旁,不过周市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然后对魏王说:“那就让他做太仆吧。”   太仆是给魏王管理车马的官职,而统领魏王士兵,真正的太尉就是周市。陈平的名声还是有的,总不能让他去做一个不入流的门客。   魏王只是名义上的魏王而已,真正的王是周市,陈涉起义后,势力范围扩大,派遣了周市到了魏地,找到这个魏咎这个魏国贵族后裔,打出恢复魏国的旗号,赢的魏地百姓的支持。   这时候陈涉已经被章邯打的节节败退,东边项梁起事已经席卷了吴地,天下大乱,如魏王这样的地方武装势力,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现在这个陈平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要魏王做皇帝,他来作丞相,自己找死就罢了,玩意周市当了真,魏王自己也命在旦夕,魏国贵族后裔多了去。周市杀了自己,另立一个魏国公子,实在是易如反掌。   不过周市并没有追究陈平,而是真的安排他做了太仆。   陈平也不计较,每天就给魏王出行安排车马,可是周市本来就是农民义军,不是正规部队,魏王也是个落魄的贵族,那里有什么车马给他调动。   可是陈平闲的慌了,在军营里又闹腾。   带着手下的士兵在军队里挖水井。   魏王咎决定亲自去看看,这个人到底在干什么。于是带着随从到了陈平的军营。看见一个水井上方搭着一个高高的木台。   一个人披头散发站在木台的顶端,拿着一柄长剑,高台上一个少年,正在通过滑轮,把一个水桶从水井里提起来。   那个持剑的人就是陈平,水桶提起来之后,他把长剑放下,然后把水桶里的水倒入身前的一个铜壶,可是水倒进铜壶后,铜壶却是个漏的,水又漏到下方,刚巧一个略小的铜壶接着漏下来的水,这个铜壶又是漏的。   现在魏王看清楚了,木台上,每隔三尺,就悬挂着一个铜壶,于是水就一段一段的往下流。   等水漏完,少年又用滑轮提起一桶水,如此反复。   在魏王看来,这个陈平一定是发癫,在军营里儿戏。   魏王让左右招呼陈平下来。   陈平却已经看到了魏王,连忙夹着长剑,滴溜溜的从木台上爬下。跑到魏王面前,给魏王跪拜。   魏王看见陈平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样子,内心里说不出的厌恶。   “大王给我五千人马,”陈平头也不抬,“我带着人马,去和陈楚王回合,一定能大破章邯。”   魏王的左右都强忍笑容,魏王心里也觉得滑稽,别说给他五千人马,现在他五十个人都没法给陈平支配。   更遑论章邯是如今天下第一名将,陈楚王都无法抵挡。而这人却在这里信口雌黄。   魏王看着木台,让左右通知兵士,把木台拆了。   陈平连忙告诉魏王:“这是我老师教我的阴阳谋算之术,可以帮助大王调度兵马粮草,谋划行军步骤,驱使妖兵鬼卒的坤道。”   “陈太仆,”魏王问,“你会妖法么?”   陈平说:“调动一些土地山神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   “你把此地的河伯给召出来,让本王看看。”   “阴阳两隔,”陈平老实的回答,“二主不能相见,否则各自锋芒,对大王不妙。”   “那就是请不出来?”魏王笑。   “不是不能,而是不可为。”陈平解释。   “既然如此,那你祈禳,让我见见妖兵。”魏王说,“我倒是要见见?”   陈平又说:“兵者不祥之器,诡道兵卒不详更甚,不到非常时刻,不能轻易驱使,更不能游戏之。”   这下不仅魏王,魏王身边的左右都明白陈平也就是个行走江湖,巧嘴如簧的骗子而已。   陈平受了耻笑,身后佩戴的长剑拔出来,魏王左右立即用长戟对准陈平胸口。   “这柄宝剑,名曰赤霄。”陈平再次跪下,把赤霄抬到头顶,“请大王过目,端的是上古神刃,我师父是天下第一阴阳纵横家,把这柄宝剑送给了我。让我辅佐天下共主,建立万世基业。”   魏王把赤霄宝剑拿到手中,看着这柄宝剑并无什么奇异之处,倒是剑柄末端镶嵌了一个七彩珠子。剑身铜锈斑驳,和平常的宝剑无异。   “既然是上古神刃。我倒是要试试它的锋芒。”魏王把赤霄挥动,看向面前的长戟,结果长戟无损,宝剑的剑刃却翻卷了一片。   这宝剑锋利,别说削铁如泥,甚至连普通的青铜剑都不如。   魏王又问陈平:“你师父是谁,倒是想知道他是何等的人物?”   陈平依然诚恳的说:“答应过授业恩师,决不能吐露他的身份。”   魏王笑着摇头,把赤霄扔到地上,然后挥手,转身走了。   陈平捧起宝剑,不停用衣袖擦拭宝剑上沾满的灰尘。再回头时,看到魏王的兵士,已经在用斧头劈砍木台。   陈平慌了,连忙去阻拦。   兵士头领推开陈平,“你要违抗大王的命令?”   “这木台是阴阳诡辩的算术水分。”陈平说,“不可用兵器来砍伐。”   士兵头懒得理会陈平。   “用火烧。“陈平颓然的说。   水分的木台被火烧的一干二净。陈平站在废墟前,看着被烧的漆黑的几个铜壶。把铜壶从灰烬中掏回来,慢慢用手去把铜壶擦拭干净。   夜半的时候,陈平拿着铜壶,走到溪水边,慢慢用铜壶盛水。然后看着天空的星宿。   “你这个法子用起来十分繁琐。”陈平身后来了一个人,陈平连忙回头看去。   “你懂甚么。”陈平说。   “亏你自己是阴阳诡辩的奇才,”那人说,“可是连魏王必定庸碌之才都看不出来。”   “你是谁,”陈平好奇,“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陈平这才仔细的看着面前这个人,身材高瘦,皮肤黝黑,头发卷曲花白,鼻梁高挺,两眼深陷,和常人大大的不一般。穿着倒是和普通人一样,只是打着赤脚。   “你在木台上用铜壶计算时刻。”这个怪异的人说,“是个很好的算术。”   这时候,陈平才听出这人的说话的音调略有奇怪,而且声音沙哑,年龄已经不小了,陈平走近两步,在月光下看见这人的脸上已经布满皱纹。只是刚才在黑夜里,因为肤色的缘由,看不清楚。   “我游学的时候,”陈平说,“听人说起,南越之地,有皮肤黝黑,鹰眼隆鼻的魈人,是人和野兽交合的后代。”   怪人听了,只是微笑,对着陈平说:“我来的地方,比南越更甚,走了三万里,才到这里。”   陈平好奇问:“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什利方。”怪人说,“我来这里已经很久了,刚到的时候,秦国刚刚灭韩,亲眼看到了秦国横扫列国,统一全境。”   “世界上还有别的国家?”陈平好奇。   “有,还有很多。”什利方点头,“比你想的要很多。”   “你找我干什么?”   “我给你指点一条明路,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什利方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的水分,是一种算法,”什利方说,“而我有一种算法,比水分更好。”   “你要教我那种算法?”陈平却看见什利方在摇头。   什利方说:“我有后来人,并且会在几百年后发扬光大。”   陈平琢磨着对方的这句话。   “如果我没想错,“什利方说,“秦国的太尉曾经也对你说过一句话,他要你建立一个信徒遍布天下的流派。”   “你怎么会知道?”   “你手上的赤霄宝剑,”什利方笑着说,“不是每个人都跟魏咎一样眼瞎。”   陈平惊呆了,看来这个人是来自远方的异族,比羌戎都更异类。却对秦国上下都十分了解,但是他又并非王公贵胄。   “你到底要说什么?”陈平问,“你又是什么来头。”   “五百年后,你的身后,会有道家。信徒遍布天下。”什利方接着说,“而我身后来人的吠陀信徒,也不弱于你。”   “我答应你什么,”陈平问,“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答应我一个身后的事情,”什利方说,“你的后世传人,遇到我的后世传人,必须要答应他一件事情。   “看来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陈平说,“有意思,我暂且答应你了。”   “你要留个信物。”什利方说。   陈平想了很久,将赤霄宝剑上的一颗宝石给抠下来,“立此为证。”   什利方收了宝石。双手合十。   然后对陈平说:“魏咎不是明主,你当投奔东方吴地项梁。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陈平听了,心里暗自懊恼,其实他早已经有了投奔项梁的想法。却和这个莫名其妙的怪人啰嗦了许多。   “还有,”什利方说,“你的赤霄宝剑曾经有个剑鞘,剑鞘去那里,你就可以离开项氏,跟随剑鞘的主人。”   这话说完,什利方身体后退。慢慢走了。   留下陈平不明所以。   什利方这个人莫名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而陈平却不知道自己到底答应了什么。而且他更加不知道的是,什利方找的人,并非只有他一个。   什利方见过了陈平之后,向东去了一个地方,他要见的一个人,是正在专研《太公兵书》的年轻人。   张良的反应却和陈平迥异,立即追问什利方为什么对当今天下的看法如此精准,并且问他是不是跟魏辙尉僚有过交情。   什利方无奈,告诉了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什利方告诉张良,自己来自极西方的国家,在昆仑之外。   他翻越高山,行走大漠,到中土来,就是为了一个目的,传布他吠陀教的信徒。而且他的身后,陆陆续续会有同样的到来,宣扬世上无上的道法。   什利方找到西方第一大国秦国,由于面相凶恶,为秦王所憎,把他幽禁,却在夜间来了八大金人,毁坏牢房,将什利方救出。什利方显露了八大金刚的法术,让秦王信服,于是得以留在秦王宫闱里,由于他的样貌奇特,所以一直被隐藏身份,不为外人所知。   什利方隐居在咸阳,学习文字,阅遍了天下书录。始皇帝统一列国后,他也是方士之一。被始皇帝派遣和徐福东渡。徐福带着他游历齐地。在徐福东渡之前,告辞了徐福,独自在中土云游。   什利方听到始皇帝坑杀四百方士之后,也绝了回咸阳的念头。在天下游历,为后世的来人奠定开创流派的基础。什利方在咸阳,对魏辙尉僚都十分熟悉,知道这两人是秦国的柱石,察觉到两人的异动,所以也顺着这两人的线索,分别找到了陈平和张良。让陈平和张良答应他身后的承诺。   什利方找到了这两人之后,不久后病逝。   注:什利方是野史中第一个到中土传道的天竺人,远早于汉明帝永平时期的西域僧。   什利方对张良的态度不同,他向张良说的更多,甚至探讨到了一种能够号召天下所有人,无论是民间走卒,还是帝王将相都要遵从的一种组织。并且详细告诉了张良,这种组织不能仅仅依靠武力征服,而要让人主动信服。   张良也告诉什利方,这种组织形式,就墨家的所为。而什利方颇不以为然。他告诉张良,整个世界都是有一个主导的人存在。   张良立即说,那不就是仙人?   什利方告诉张良,也可以这么去理解。   什利方离开后,张良想了很久,终于明白自己这辈子除了灭秦,辅佐一个新的共主,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那就是奠定一个宗教,遵循道家学说的流派的基础。   如果整个宗教有名称,就应该成为“道教”。   张良如今在刘季的武装里,他告诉刘季,天下共主已经渐露锋芒,那就是吴地的项梁。如果能投靠项梁,与项梁联合,共同灭秦,今后封地称王,应该是指日可待。   而此时的韩信,也已经背负自己的长剑,投奔到了项梁的麾下。只是由于韩信年纪太小,而且是孤身一人前来,也没有任何贵族背景,只能在项梁的帐外做一个持戟卫士。   至此,三个改变历史的人物,张良虽然得到刘季的赏识,但是刘季只是无数小武装势力中默默无名的一个而已。陈平在给魏王咎安排车马坐骑。韩信给项梁做卫兵。   如果不是因为机缘巧合,三人可能永远都无法施展胸中的才能,主宰天下的命运。但是毕竟魏辙和尉僚的见识非同一般,三人的命运终将发生改变。   陈涉失败了,几十万农民军,被训练有素的章邯秦军击败,被身边的车夫庄贾杀害。而陈涉身前派往吴地号召江东子弟共同抗秦的部将召平,拜项梁为柱国将军。从此吴地的项梁武装,成为了抵抗秦军的主要武装,各地的弱小反秦武装纷纷来投靠。   项梁很快就取代了陈涉,势力西进,立即扩张到了中原,与秦将章邯一较高下。项梁是楚国名将项燕的儿子,项燕兵败于秦将王翦,在军中自杀,随即楚国灭亡。   项梁对秦国有刻骨的仇恨,而且是楚国的贵族后裔,精通兵法。楚军的战斗力,远非陈涉的农民军可比。   陈平听了什利方对他的一番莫名其妙的蛊惑之后,对于身后几百年上千年的承诺根本没放在心上,也对什利方说什么开创天下的门派之类,倒是有点感触,心想如果自己真的做到跟墨家一样,统领天下信众,那么就要想个什么称谓,陈平觉得还是道教这个称呼比较合适,而自己作为道教的统领,应该模仿墨家,称呼自己为钜子。   不过这些想法都是空空而谈。因为魏王咎越来越不待见陈平。甚至连车马都不让他安排,每日出行,让陈平亲自给他牵马。陈平堂堂一个阴谋纵横家,做一个太仆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成了一个马夫。   陈平做了几天马夫,才从别人口中听到。原来魏王咎听信了旁人的谗言,说自己在家乡和大嫂有私情,被乡人鄙视,才无奈离家,混到了魏王这里。   并且还装神弄鬼的一套糊弄魏王,实在是一个不能信任的小人。   陈平也听说吴地的项梁部众已经势力庞大,而魏王没有了陈涉的庇护,现在夹在章邯和项梁之间,连投靠那边都犹豫不定。   陈平知道,自己该走了。他听从了什利方的建议,去往东方,但是由于路途艰险,盗贼四起,陈平一路艰险,还没有走到吴地,就得到了魏相周市被章邯击败,魏军全军覆没,周市为秦军所杀,魏王咎自焚而死。   听到这个消息后,陈平回忆起什利方突然出现,对自己的指点,不仅背后汗涔涔的。如果不是听从什利方的建议,那么自己现在可能也已经葬身于乱军之中。   就在陈平如丧家之犬,不可终日的时候,好消息来了。楚军已经进攻到了黄河边,与章邯秦军正面对峙。   陈平毫不犹豫,投奔到了项梁军中。   由于陈平在家乡已有名声,得到了项梁的亲自接待,并且让陈平做了谋士。   “可惜徒有其名,没有用途。”韩信把长剑入鞘,“只是祖上流传的信物,不能丢弃而已。”   “开山宝剑的传闻我也曾经听说过。”陈平说,“铸剑师倾尽全力铸就开山,却只能用一次。”   两人各自收了佩剑,准备道别。一个是帐前不如流的谋士,一个帐外的持戟卫士。实在也无法再见面说些什么。   “兄长今后有什么打算?”韩信问道。   陈平想了一会,“如今项梁项羽叔侄是天下共主,如果受不到他们的器重,我一身本事,找个传人教授也就罢了。”   韩信迟疑了一会,才慢慢说:“也不尽然。前段时间,一个自称沛公的人来投奔项将军,我在帐前看到了他们。项将军分了他们几千兵马,听说他们打了胜仗,也成了一方诸侯。”   “你说的人我也听说过,”陈平想起来了,“前段日子有个叫雍齿的人投奔魏王,那时候我还在魏王帐下,雍齿自保家门说自己是被沛公击败,强了他的丰地,只好投奔魏王。可是我听说,沛公是一个只知道喝酒胡闹的亭长,比我们的名声更加不如。”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我看到沛公身边,有一个人绝非寻常。”韩信说,“那人叫张良,曾经在博浪沙击杀始皇帝,但是没有成功,天下有此勇气的人,屈指可数。”   “原来博浪沙大火,是因此人而起!”陈平大惊。   “难道和你有什么渊源。”   陈平于是把博浪沙大火之后,始皇帝在博浪沙坑杀方圆十里之内的所有人的事情。   韩信听了之后,想了很久才说:“可能这就是天意使然了。也许这就是上天在暗示我们,终不会把一身本领浪费。”   这就是陈平和韩信的第一次见面。   而他们并不不知道对方都是诡道的传人。魏辙之所以让两人相见而不相识,就是为了留下这个厉害的后手。让二人最终会相互成仇,导致了诡道最大的弱点,那就是两房相杀,人丁不旺的传统。   陈平和韩信两人随后,虽然同在项梁的阵营,却再也没有见面。因为一个巨大的变故有发生了。而这个变故,让两人都质疑自己的判断,那就是他们认为会成为天下共主的项梁,在如日中天,军力鼎盛的时候,与章邯的军队大战,却被章邯所灭,项梁兵败自杀。   章邯在灭了项梁的主力兵力之后,楚军的元气大伤。章邯转而去进攻赵国。就在大家准备鸟兽散的时候,项梁的侄子,项羽站了出来。收拢了人心惶惶的残军。   并且立即要挥师西进,渡过漳水,去解救赵国之困。并且立下重誓,一定要击败章邯,为叔父报仇。   所有人都认为项羽在大言不惭,包括陈平和韩信。   由于楚军的名义上的首领是楚怀王,项羽在进军的过程中,受到宋义的牵制,项羽干脆杀了宋义,自立为将军。显示了他过人的勇气。   楚军的士气为之大振。   可是陈平当他把自己的随身携带的铜壶都拿出来,详细给项梁的侄子项羽解释水分的用途的时候,项羽哈哈大笑,把陈平当做了一个山野巫师。并且在众人面前耻笑他在家里盗嫂的往事。   陈平无法辩解,只能退出。   他已经看到了项梁项羽两叔侄气宇非凡,必定是当今共主,可惜和师父说的不同,项梁并不会重用自己,他的一番“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根本就不在项梁的话下。   出了项梁的帐外,陈平十分的沮丧,把铜壶狠狠的砸在地上。帐外的兵士纷纷大笑,项梁起事,这种胸无才能,故弄玄虚的人来投奔的多了,都是想投奔项梁,花言巧语,谋得一官半职,每个人都被项羽识破,并且当众侮辱,下场都和面前这个人一样。   没想到陈平引起了一个持戟卫士的关注。   持戟卫士看着这陈平把铜壶扔掉,连忙帮陈平捡起来,拂拭干净,用绳索串好,放在陈平的肩膀上。   “还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陈平黯然说,“大丈夫不能凭借谋略建功立业,实在是不甘心。”   不了持戟卫士却说:“总有出头之日。”   突然持戟卫士看到了陈平背后的长剑,“能不能让我看一下兄长的佩剑。”   陈平立即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并非寻常卫士,“亥时在我营帐外细谈。”于是告诉了卫士自己营帐的方位。   亥时,陈平和卫士见面。   卫士说,“兄长一身本事,只能怪项羽不识高人。”   “我是一个盗嫂的民间巫师。”陈平苦笑,“那里是什么高人。兄弟怎么称呼?”   “我是一个钻人胯下的无耻之徒,”卫士也苦笑,“也是被项将军当众揭穿,灰头土脸的被赶了出来。”   陈平哈哈大笑:“你是韩信。”   两人同病相怜,相互无奈的感叹一会。韩信对陈平问:“兄长的铜壶,的确是一件精准算术的器物,这种算术,世所未见,不知道是什么高人所授?”   陈平摇头,避而不答,突然看见韩信背后的剑鞘,隐约觉得眼熟,“能把佩剑给我一阅。”   韩信爽快的把长剑递给陈平。   陈平把长剑抽出剑鞘,看见这柄长剑寒光凛冽,剑身古朴,忍不住说了声:“好剑!”   随即把身后的长剑递给韩信,韩信看了,呆了很久,才说:“你的这柄宝剑,是帝王之剑,恐怕终非兄长所有。”   陈平受过尉僚嘱咐,不能吐露尉僚的身份,只能说:“我机缘巧合,得到了这柄宝剑,如果并非这柄宝剑的主人,就当是我保管便是。”   韩信知道陈平在避开宝剑的来历,于是问陈平:“兄长看我的宝剑如何?”   陈平摇头,“不知。”   韩信举着宝剑,挥舞了两下,“这柄宝剑是韩国宫室所藏,韩国王国之时,被一名禁卫带出。”   “既然是韩国珍藏的宝剑,”陈平说,“那一定是非同小可。不知道这柄宝剑的名字是什么?”   韩信正色说道:“此剑大有来历,名字叫做‘开山’”。   项羽带领楚军连夜渡过漳水之后。   陈平和其他的士兵就在准备安营扎寨,就地休整。突然夜空里火光冲天。陈平连忙看向火光来自于漳水河面。   所有的楚军突然都惊慌起来,军中有士兵突然大喊:“秦军烧了渡船,我们回不去了。”   陈平也和其他的士兵一样惊慌,打算顺着漳水河边逃跑。   突然看到项羽站在高处大喊:“船是我下令烧的,有溃逃者,立斩!”   项羽亲自砍杀了几个正在溃逃的士兵,所有人才被镇住。看着这个在夜晚火光中,如同天神下凡一样的将军。   陈平这才明白,项羽是为了断绝士兵的退路,背水一战,拼死一搏。   第二天一早,在士兵们休整完毕,生火造饭之后,项羽有下令,将所有的锅釜全部砸碎。每人携带三日干粮,立即向秦军章邯军进攻。   陈平勉强接近项羽,想建议项羽不要冒险,而应该先和被围困的赵王联络,里应外合,共同进攻章邯部,然后等待其他义军和诸侯的援军。   这个计策,原本是上上之策,但是项羽根本就瞧不起陈平的献策。   陈平无奈,再次献策,应该先攻击王离军的粮道,现在章邯军刚刚战胜了楚军,章邯一定对楚军非常轻蔑。所以断绝了王离的粮道,王离必定来援救,趁机打败王离后。章邯必定带着主力来正面攻击楚军,赵王和其他诸侯,一定在章邯身后追击。   陈平冒着再次被项羽侮辱,甚至被砍头的风险,仍然提了出来。没想到的是,项羽沉思良久,看着陈平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平苦笑:“诡道陈平。”   项羽的脸色终于松动,“依你的计策行事。”   陈平万万没有想到,项羽竟然如此的爽快。由此可见,项羽的决断,十分的迅捷。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嗅到战机。   陈平心中恍然大悟:自己和那个持戟卫士并没看走眼,原来天下共主,并非项梁,而是这个年轻的将军项羽。   项羽依照陈平的计策,果然攻击王离。战事的进展和陈平的预测,完全相同。但是项羽在采纳了陈平的计策之后,似乎忘记了陈平。   陈平仍旧和普通低级军官一样,要带领士兵,冲锋陷阵。但是陈平身边的铜壶,在项羽下令砸碎锅釜的时候,一并被砸碎。   陈平没了水分的计算器物,无法计算自己在战斗中的处境,只能处处躲闪,避开秦军的精锐锋芒。   这场大战,以项羽完胜章邯为结局。章邯投降,拜服于项羽。   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以少胜多,破釜沉舟的巨鹿之战!   项羽就此一战成名,成为了义军的首领,其他的诸侯觐见项羽的时候,由于害怕项羽追究没有救援赵国,在一旁观望战局的罪责。全部都从帐外,跪着爬进项羽的营帐。   陈平看到这些天下跪伏在项羽脚下的豪杰和枭雄,内心澎湃,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也有这等荣耀。   项羽的性格让陈平十分难以琢磨,当陈平以为项羽已经把自己完全遗忘,不会想起自己的时候。   项羽在见过了所有义军首领之后,把陈平也召到身前,陈平对项羽已经彻底拜服,也和其他首领一样,五体投地拜在项羽的身前。   没想到的是,项羽对待他,另眼相看,让陈平站立起来,并宣告陈平,拜陈平为都尉。   陈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从一个边缘化的谋士,竟然立即被升迁为上卿的爵位。   看来项羽心中十分清楚每个人的功劳,并不是一个只知道侮辱人的勇夫。   拜了上卿爵位的陈平,在楚军里的地位立即显赫起来,他想起了那个持戟的卫士韩信,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到这个人的行踪。   陈平以为韩信已经在战场上阵亡,不免叹息韩信的运势远不如自己。   陈平跟着项羽继续向秦国进发,走到潼关的时候。   项羽再次在夜间召见陈平。   项羽并不啰嗦,非常直接的询问陈平:“知道军中的大患吗?”   “知道。”陈平也直接的回答,“章邯麾下的降军被楚军欺辱,现在正在谋划兵变。”   “如何安抚?”   陈平看着项羽的眼中的杀气和怜悯交替显现,游移不定。   “臣知道一个安抚的法子。”陈平剪灭心中的慈悲,“坑之。”   “有二十万。。。。。。。”   “臣有办法。”   项羽犹豫很久,“什么办法?”   “不能说。”陈平跪下来,垂头说,“将军(项羽还未称王)最好不要知道。”   项羽叹气,“无论什么办法,我必将背负白起一样的恶名。”   “得天下者,”陈平缓缓的说,“必有白骨千里。这是我师父教我的第一课。”   三、算沙部:八十一进,五十一万九百四十八出。   黄坤跟着王鲲鹏和徐云风离开大厦,拦了一辆的士。上车之前,看到邓瞳的那些奇装异服,身份各异的干爹干妈,正在笨拙的用手中的器皿,计算水分。这才知道水分这个算术在师父的嘴里稀疏平常得很,可是放在别的术士来运算,却是如此的复杂和缓慢。忍不住心里窃喜,觉得徐云风做自己的师父,也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王鲲鹏在气质上比徐云风更有风范,黄坤先入为主认定了王鲲鹏是术士宗师。所以到现在还是认为王鲲鹏比较厉害。但是再仔细回想,又觉得师父其实并不比王鲲鹏弱,只是师父脾气古怪,邋里邋遢的,又喜欢玩网游,很难和术士宗师联系起来。   刚才王鲲鹏在的士上说了一大堆关于陈平用铜壶计算水分的来历,听到王鲲鹏说尉僚教授陈平的第一课,就是得天下者,必有白骨千里这句话。忍不住问师父徐云风:“这句话真的是我们诡道入门的第一课吗?”   “赵一二是这么跟你说的吗?”徐云风直接问王鲲鹏。   “我记得师父答应收我做徒弟说的那句话,”王鲲鹏说,“能不能放下个人恩怨。”   “你遵守了吗?”徐云风替黄坤问。   “没有,”王鲲鹏想了一会,“我还是忘不了他死在张天然的手里。”   “所以说呢,”徐云风把头转向黄坤,“什么第一课,都是胡扯。”   黄坤耸耸肩膀,“您收我为徒的时候,什么都没说。”   “老子不是要你给我买烟吗?”徐云风骂道,“你忘记啦。”   “有吗?”黄坤回忆,“我记不起来了。”   “啊,”徐云风也仔细回想了一会,“老子也忘记了。”   三人把邓瞳的事情扔下,然后在申德旭的安排下,登上了飞翼船,从宜昌下游出发,过了葛洲坝,进入西陵峡南津关峡口,一路向上游行进。   在船上,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却没坐在一起,而是分别坐在船舱的两侧,各自看着身边的风景。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但是黄坤看见他们两人的脸色阴晴不定。很多时候,都是咬牙切齿,看来都在同时回忆往事。   飞翼船到巫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巫山县依山而建,大坝蓄水后,新县城的地势更高,路灯和民居已经把灯火亮起,在船上,看着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在山坡之上。   并且夜幕初降,轻柔的白雾也把巫山县笼罩,黄坤看着这个美轮美奂的景色,不由得呆了。   三人下船,找了一个快捷酒店住下。黄坤睡在房间里,听着峡谷里传来的鸟兽声音,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何处。只是师父徐云风的呼噜声大煞风景,吵得他无法安心入睡。   第二日凌晨,睡在另一房间的王鲲鹏就来敲门,徐云风骂骂喋喋的起床洗漱。三人才赶路到了大宁河。   乘船到了大宁河的上游,弃船而行,在山谷间包了一辆无证运营的小面包车,在狭窄的小路上穿行。   峡谷很深,绕过一个山头,有是一个山头。总算是在中午,下了车。下车后,王鲲鹏就顺着山上的羊肠小道,往山顶上爬。   爬了两三个小时,终于爬到了山顶。到了山顶之后,黄坤才看到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平地。   原来这高山在山脚下仰望的时候,觉得山势陡峭险峻,可是真的到了山顶,才知道山顶非常的开阔。   这片巨大的平地,至少有一百多亩的面积。一个老式的青砖黑瓦的院落在平地的尽头,背后靠着山巅的石壁。   平地上,有几个农夫,正在鞭策黄牛耕地,这种山地,机械化耕作无法实现,只能延续几千年的耕田的传统。   王鲲鹏和徐云风并不耽误,走在田埂上,朝着院落走去。黄坤回头看了看身后,看到长江如同玉带一样在崇山峻岭里若隐若现。再回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和王鲲鹏和徐云风相距很远,立即加快步伐,跟着他们,田埂狭窄,如果不是黄坤小时候在乡间长大,早就摔在田埂下好几次了。   三人行走了一半,黄坤这才发现,王鲲鹏和徐云风行走的路线并非竖直朝着院落,而是在不停的改换田埂。   在田埂的交叉处的时候,明明是延伸到前方的田埂,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却偏偏不走,不是向左就是向右走一段,然后在向前行走。但是他们在改变方向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也没有一步后退。   那些本来在田地里耕作的农夫,现在都呆立在地里,看着三人急匆匆的在田埂上飞奔。   三人终于走到了距离院落不远的田地上,黄坤这才看到,院落和三人之间,隔了一个水潭,而这个水潭的水的源头,是两股细细的溪水,分别从院落的两边绕过,聚在这里。   王鲲鹏要向左绕过水潭,而徐云风要向右。王鲲鹏看着徐云风,犹豫了一会,也跟着徐云风向右。黄坤也只能跟着。   走到了水潭的右边,却发现溪流虽然并不宽阔,但是也有个六七米,人不能一跃而过。   “你走错了方向,”王鲲鹏质疑徐云风,“左边应该有个木桥。”   “你是来钟家做客的吗?”徐云风挤兑王鲲鹏,“做客的都走桥。”   王鲲鹏说:“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过去,这个潭水是钟家的看家护院的,如果水里面没有讲究,我就不姓王了。”   “你可以把王倒过来姓。”徐云风哼了一声,然后突然走进溪水。然后踏水走到了对面。   王鲲鹏呆了呆,如法炮制,也走入水中,踩着水走到对面。   黄坤正在犹豫,难道这个溪水竟然可以把人浮起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徐云风不耐烦的招呼黄坤也过去,“别磨蹭了。”   黄坤咬牙,也踏进水中,脚下坚硬,才知道溪水下有五个石墩,只是被溪水淹没,走不到跟前,就看不见。   黄坤也走了过来。   三人走到院落前,黄坤本以为院落的大门上肯定有什么牌匾之类的东西。可是院门上只是左边挂了一把艾蒿,右边挂了一个锄头。而院门是开的。   徐云风和王鲲鹏站在院门下,交换了几次方位,都没有走进去。   徐云风想了一会,伸手把去拉车挂在院门左边的艾蒿。   “别拉别拉。”一个带着草帽的农夫突然从后面冒出来,阻拦徐云风,“我进去给二人通报。”   那个农夫慌慌张张的把黄牛拴在门口的一棵皂荚树上,然后连忙谦恭的问徐云风:“两位能不能告诉一下师门和姓名?”   “他姓王。”徐云风不耐烦的说,“快进去,让你们当家的出来。”   黄坤这才隐约明白,刚才王鲲鹏和徐云风在田埂之上一路飞奔,并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田埂的排布一定是有深奥的奇门遁甲布置。可是两人连一步都没有退,竟然赶在了这个农夫前面来到院门,这个本事,立即把农夫给镇住,所以对两人十分客气。   徐云风的语气不善,农夫当然听得出来,但是他并不敢顶嘴,而是连连点头,转身向院内跑进去。草帽都跑的掉了。   徐云风把头转向黄坤,“还记得之前说的话吗?”   “什么话?”黄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黄家跟钟家不对付,”徐云风说,“老子和王八是来帮你出头来了。”   “你不是要来讨要阴阳四辩骷髅的吗?”黄坤迟疑的问。   “哦,老子差点忘了,”徐云风说,“我们要帮你对付钟家,还要讨回阴阳四辩骷髅。”   王鲲鹏听了这两个缺心眼的师徒对答,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   这时候,院子里一个中等身材的老头,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对着王鲲鹏不停的拱手,“抱阳子、王真人来了,来了。。。。。。”   看样子他对王鲲鹏十分的忌惮,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老头连忙招呼王鲲鹏进入院内。王鲲鹏看了看徐云风,徐云风点了点头。三人跟着老头子走进院内。   老头子在前面却一直侧着身子走路,他很尊敬王鲲鹏,所以不敢把背对着王鲲鹏。老头子边走边介绍自己:“叫我钟元就行。钟家里的事情,都由我来打理。”   黄坤这才明白,钟元是钟家的长辈,但是从说话的态度来看,他并不是钟家当家做主的人,类似于管家的角色。   在钟元的带领下,几个人穿过了几个通堂,走到了钟家院落的中心部位。然后走到左边的厢房雨檐下,绕到了一个巨大的大屋前面。   这个大屋处在钟家院落的中心稍后,和院门一样,大屋的门上挂了东西,却是一个犁具。   犁头巫家,看来他们一直没有忘本农耕的出身。   钟元走到了祠堂前面,对着王鲲鹏说:“您请进。”然后身体推开,让王鲲鹏走进去,看样子这个祠堂,就算是钟元这样的人也不能轻易进去。   王鲲鹏对钟元笑了笑,然后抬脚走进祠堂。徐云风也大喇喇的跟着进去了。黄坤犹豫了一会,也抬脚走进祠堂。   钟元邀请三人进去之后,对着王鲲鹏解释,“当家的刚刚听到消息,三位先休息一会,他们很快就来。”   “他们?”黄坤忍不住问了一声。   “钟家都是同辈几个兄弟一起管事。”王鲲鹏向黄坤解释,“不是一个族长说了算,和你们黄家不太一样。”   “秀山黄家?”钟元把眼睛看向黄坤,但只是大量了一眼,立即又带着王鲲鹏向里走去。   进入祠堂之后,黄坤看见祠堂里没有太多的摆设。但是墙壁上挂满了人物的画像。正对门的是鲁班祖师爷的画像,证明钟家的源头就是鲁班术的一宗流派。   鲁班画像的左边的画像是一个道士,一手持剑,一手拿着符贴。   “这个道士是符篆的高手呢,”王鲲鹏随口说了一句。   “抱阳子果然见识过人,”钟元佩服的说,“我们钟家开宗的老爷原本是沔阳人,尊讳‘秉钧’幼年在青城山修道,得了一点真传的本领。不过还俗后,成了一个专门造船的水木匠,元朝末年的时候,跟随汉王陈友谅造船,后来朱元璋打败汉王后,老先人也投奔了朱元璋,后来给明朝永乐皇帝打造过大船,因为他船做的好,得到了皇帝的赏识。后来到了贵州和湘西川东一代,从此就在这里定居,开枝散叶。成就了犁头巫家的名声。”   钟元介绍完了钟家的开宗人,黄坤这才明白,原来犁头巫家是这个叫钟秉钧的青城派道士开创的。   然后钟元带着王鲲鹏在祠堂里,顺着画像一个一个的走过去,告诉钟家的列祖列宗当年的风光和事迹。跟个导游一样,把钟家的来龙去脉,显赫人物都说了个遍。并且在出川东鄂西广收门徒,无数民间的端公,和盲人都来学艺。而且这些外姓的传人,也有很多人成为了术士高手。   所以犁头巫家能成为四大外道之一,并非浪得虚名。   钟元带着王鲲鹏三人又走到了另一边,这里专门有一个条案,条案上放着几个厚厚的册子。   “因为外姓传人不能在墙上挂上画像,所以他们的名册,都集中写在这里。”钟元说,“其中的佼佼者,我们都特意注明,单独立传。”   王鲲鹏随时拿起一本来看,发现这个册子上面注明了这些外姓人门徒拜师的时间。钟元说:“我们当家的还没来,抱阳子看看我们钟家外姓传人的册录,也好打发世家。”   王鲲鹏嗯了一声,发现手上的这个册子,是民国二年到民国三十七年的日期。心里突然一动,立即在拿起另一个册子,果然这个册子的时间变成了公元一九四九年到公元一九九九年的日期。   王鲲鹏飞快翻看里面的名册,这个名册人物的记载都是根据时间来的。果然没翻几页,王鲲鹏看到了一个名字“韩邦义。”   钟元看见王鲲鹏的神光停留在这个名字上,立即对王鲲鹏解释:“这个韩邦义是你们湖北秭归人,家住在茅坪,嗯,我记得是茅坪。”   徐云风在旁边哼了一声。黄坤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王鲲鹏黯然,点了点头,把这一页翻过。翻了两页之后,把册录递到徐云风面前。   徐云风仔细看了看,然后说:“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罗跛子果然是钟家的人。”王鲲鹏说,然后把册录放到黄坤面前,“你也有个熟人。”   黄坤看见王鲲鹏的手指这着一个人名“黄金火。”   “我们黄家的人,怎么跑到钟家来学艺?”黄坤有点晕头。   “因为黄金火和黄莲清关系很不好,就跑出来,找钟家学艺。”王鲲鹏说道这里,看了徐云风一眼,徐云风轻轻叹了口气,“都是一些入了土的人,说这么多干嘛?”   钟元一直在旁边,听到了王鲲鹏和徐云风的对答,连忙说:“原来韩邦义,罗跛子,黄金火和抱阳子都有旧交,真的是给我们钟家脸上贴金啊。”   徐云风听了,嗤嗤的笑起来。   钟元才意识到,这三人和王鲲鹏,旧人肯定是旧人,但是不见得就是有交情的。   “我还没入道的时候,”王鲲鹏说,“这三个人,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黄金火后来可是帮了你的。”徐云风打抱不平,“做人说话要厚道点。”   “他也救了你的命。”王鲲鹏拉着黄坤,“你得还这个人情。”   黄坤和钟元那里明白王徐二人当年额波折,只从王鲲鹏的嘴里知道,韩邦义和罗跛子肯定当年本事比他们大,欺负过他们两人。   黄坤问徐云风:“当年你们到底和这些人有什么渊源。”   徐云风说:“韩邦义是秭归茅坪的一个厉害端公,王八小时候吃过他的亏。至于罗跛子,那就一言难尽了,反正最后这两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钟元听了徐云风这么一说,脸色十分的尴尬,黄坤突然意识到一点,从他们见面到现在,钟元一直没有询问师父的来历。就好像师父不存在一样。   “代石的陈瞎子,安福寺的王瞎子,”王鲲鹏看着册录,“原来他们都是在钟家学的算命。怪不得,怪不得。”   “我们当家的来了。”钟元突然对王鲲鹏说,“让您久等了。”   王鲲鹏和徐云风转头看向祠堂的门口。   看见五个人穿着普通农民衣服的人,依次从门外走进来,第一个进来的年纪最长,最后一个年纪最小,也有四十来岁。   每个人走进来,都是紧紧的盯着王鲲鹏看,头都不偏一下。然后做到了祠堂靠下首的椅子上。从头到尾,五个人都保持沉默,脸色铁青,和钟元的殷勤形成强烈的反差。   钟元连忙把王鲲鹏带到这五个人中间,分别从长到幼的介绍:“这是大当家钟富,这是二当家钟贵,这是三当家钟平,这是四当家钟安,这是五当家钟宝。”   没介绍一下,五个当家对应的人就点点头。王鲲鹏就作揖。徐云风却只是盯着钟富看,眼睛滴溜溜的。嘴角抿着,看来和钟富认识。   但是钟富的眼睛根本就不跟徐云风接触,只是和其他四人一样,盯着王鲲鹏看。   而王鲲鹏一人与五个人对视。都一言不发。双方都不肯在气势上示弱。   “四大家族里,”王鲲鹏打破沉默,“我们诡道和黄家的交情最深,和你们钟家一直都有芥蒂。”   “赵一二的徒弟,”钟富说,“一听就是,跟他师父一个德行。”   钟富的年纪不小了,看起来应该和老严差不多年纪。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又对着王鲲鹏说:“我挨过你师父的打。”   王鲲鹏和徐云风扑哧的笑出声来,不约而同的说:“你是罗跛子的师父?”   “那时候我的本事还没练成,输在你师父手下没有话说,”钟富停了一下,“王抱阳,我问你一句话,如果你师父没死,现在他和我比试,谁更厉害?”   钟富说这句话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把稻草,还有几根木棍,片刻之间绑扎了一个小稻草人出来。然后掏了火柴点燃稻草人的肩膀上。   王鲲鹏的肩膀也随即起火。但是王鲲鹏并不慌张,另一个胳膊抬起,手掌展开,轻松的把肩膀上的火焰给捂熄,“如果我师父没死,你和他交手,如果用针刺他的足太阳膀胱经的穴道,他抵挡不了。不过他不是输在本事上,而是他心肠好,不会对你下重手。让你有先机刺傀儡的穴道。”   钟富扔了火柴,又拿起一个锥子,对准了傀儡脸上的四白穴,四白穴位于眼睛下方,鼻梁两侧,王鲲鹏的四白穴立即出现了两个红点。   钟富问:“现在我告诉你我要刺你的四白穴,不算是占了先机。我再问一句,你的本事比你师父,是强一些,还是弱一些?”   王鲲鹏犹豫了一会,“我这辈子最佩服三个人,第一个是我师父,我不能在他身后,评论他的本事。但是他的德行,我远远不如。”   钟富说:“你的意思是赵一二的本事不如你,你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钟富的锥子已经扎到了傀儡头上的四白穴上,王鲲鹏的脸上已经开始流出鲜血。王鲲鹏对着徐云风说:“你来,还是我来?”   “当然是我来,”徐云风笑,“用你的本事不能让他服气。”   “恩。”王鲲鹏就不再动作,而是对着钟富说,“你这个本事叫傀儡噬魂术,真的以为只有你们钟家人会吗?”   “难道你们诡道也会这个?”钟富愣了一下。结果看到王鲲鹏身边的徐云风,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布偶,就是夜市地摊上到处摆卖的绒毛玩具,有手有脚。黄坤倒认得是史努比的形象。   徐云风把手上布偶的耳朵拎起来,钟富啊的一声,脑袋偏到一边。手里的锥子就掉在地上。   “这是我们钟家的傀儡术,”钟富反应过来,对着徐云风问,“你怎么会用?”   “又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徐云风说,“老子还不稀罕用呢。”   王鲲鹏倒是实在,“你的徒弟罗跛子,曾经教过他。”   坐在钟富右边的钟家老三钟平,看着徐云风,突然咦了一声,“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是谁?”   “我是无名之辈,”徐云风想起了往事,在三峡古道里,钟家来阻拦他的,就是这个钟平。只是现在他已经记不得自己了,也就不便节外生枝,“我是王鲲鹏的同学,来看热闹的。”   徐云风这句话就是傻子也听得出来是在敷衍。   钟富看着徐云风问:“罗跛子的傀儡噬魂术,怎么可能比我厉害,可是你的傀儡术已经远远超过他!你真的是罗跛子的徒弟?”   “罗跛子凭什么做我的师父,”徐云风说,“我可没师父。罗跛子的这个本领,是跟我交换的。”说完,把手中的布偶交给王鲲鹏。   王鲲鹏一把将布偶扔在地上,对钟富说:“已经领教了你的本事,现在可以说正题了吧。”   钟富脸色不好看,傀儡术是他毕生的本事,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不弱于自己,而且王鲲鹏根本就没出手,他知道就算是继续摆弄手上的傀儡,在王鲲鹏面前也讨不了好处。   王鲲鹏说:“你们钟家拿了我们诡道的东西,我现在是来要回来的。”   钟富没听懂,“我们什么时候,拿过你们的东西,金旋子和赵一二从来没有给过我们东西,我们也不会去拿别人家的物事。”   王鲲鹏把眼睛在五个钟家当家的人都扫了一遍,然后对着钟家老四钟安说,“你几年前,去了一趟枝江,回来的时候,路过猇亭,替人揭了一张人皮。那张人皮是阴阳四辩骷髅,是我们诡道的东西。”   “那个女人说了,我替他消灾,她把人皮给我。”钟安没有抵赖,“我不偷不抢,是她心甘情愿给我的。”   “她说了没用,”王鲲鹏说,“拿东西本来就不是她的,本来魏瞎子死了,拿东西就该换给我们。”   “我从没听说过诡道传人,无论是金旋子,还是赵一二,把什么阴阳四辩骷髅借给别人过?”钟富对王鲲鹏说,“你们诡道的东西,自己怎么不看好了。”   “阴阳四辩骷髅,是我们诡道在清朝的宗师叶天士送给了一个算命先生,但是说好了只借给他两百年。两百年之后,诡道的后人就可以找算命先生的后人取回来。”   王鲲鹏一本正经的说着。   连黄坤都觉得有点无稽。   钟家的五个当家都面面相觑,隔了很久,老四钟安才说:“你拿几百年前的古人来说事,是不是扯得太远了。好,就算是叶天士借给别人了,总是有个字据吧。”   “没有字据,”王鲲鹏说,“我们诡道从来不用字据,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从不含糊。”   “没凭没据的事情,”老大钟富说,“你硬要来抢吗?”   “可是那就是我们的东西,”王鲲鹏说,“怎么说我是来抢?”   钟安一把将衣服拉开,胸口露出了一个骷髅纹身,对着王鲲鹏说:“你说是你的,可是这东西已经长在了我身上,要么这样,你喊它,把它喊答应了,我就信它是你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王鲲鹏赞同。徐云风把手伸出来,手掌握成拳向上,然后手指张开,手心里一个知了壳子。   王鲲鹏对着钟安说:“阴阳四辩骷髅,是诡道挂名黄裳修炼成的一件法器,黄裳另一个练就的法器就是这个螟蛉。”   “我怎么能相信你在这里信口开河,”钟安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你 刚才说,让我把你胸口上的四辩骷髅给叫答应了,你就相信,”王鲲鹏说,“我现在就叫给你看。”   王鲲鹏说完,把螟蛉从徐云风手上接过来,螟蛉化为长剑,王鲲鹏嘴里念念有词,然后长剑指向钟安额胸口。   钟安胸口上的骷髅纹身立即变得赤红,四周皮肤的牡丹也显现出来。钟安胸口的皮肤顿时变得浮肿,一块皮肤已经剥离,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   钟安这才知道厉害,这个已经不是王鲲鹏的法术厉害,而是螟蛉和阴阳四辩骷髅真的是黄裳同时练就的法器。相互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   “好吧,”钟富主动打圆场,“我们信了。”   王鲲鹏这才收了长剑,把知了壳子又递给徐云风。而徐云风把知了壳子又给了黄坤。   黄坤拿着知了壳子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把螟蛉给他。   钟安知道王鲲鹏手下留情,如果他强行用螟蛉揭下这片人皮,自己的胸口血肉模糊,肯定会受伤的厉害。现在自己慢慢的用手揭下,新的皮肤瞬间就在胸口结痂。不会有什么大碍。   钟安把这张人皮全部揭下来,然后走过来递给王鲲鹏,王鲲鹏把人皮展开,瞧了瞧,对着徐云风说:“我是第一次见到阴阳四辩骷髅。”   “我也是。”徐云风说,“左下方有几个藏文,我猜是八思巴的落款。”   “我怎么看不到。”王鲲鹏又仔细看了看。   “你看不到东西多了。”徐云风说,“不然巴巴的找我来帮忙干嘛。”   “东西还给你们了,”钟富说,“不过你们一定不是只为了这个人皮来的。”   “的确是的。”王鲲鹏说,“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们解决。”   徐云风把拿着螟蛉的黄坤推到身前,“你们应该知道诡道的规矩,螟蛉在谁手上,谁就说了算。”   “这个年轻人是谁?”钟富问。   “他是我徒弟,”徐云风说,“叫黄坤,是黄松柏的孙子,当年你们的当家钟义方得罪了黄家,现在黄坤来讨个说法。”   钟家的五个当家看样子头都大了,明显黄坤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脓包,可是偏生聪明的很,知道找了诡道的王鲲鹏来给自己撑腰。   钟富问徐云风,“你到底是谁,金旋子有两个徒弟,王抱阳是赵一二的徒弟,你不应该是诡道的传人。”   “都说过了诡道有挂名啊。”徐云风说,“好歹钟家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家族,怎么这个都不知道。”   “诡道什么时候有挂名了,”钟富茫然的问其他四个当家。   四个人纷纷回答:“从来没听说过。”   四、晷分部   王鲲鹏和徐云风相互看了一眼。   “他们不记得我,”徐云风说,“怎么事到临头,我们自己却忘了这件事情。”   “哦,”王鲲鹏伸出手指摆了摆,然后对着钟富说:“就是我刚才说的宋朝的术士黄裳。”   “黄裳的有宋一代的术士宗师,”钟富说,“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诡道的挂名,你刚才说的螟蛉,和这个人皮,都是他练就的法器,我们也认了。可是你们总不能为了替黄家强出头,说你的这个同学也跟黄裳一样是挂名吧。”   徐云风皱了皱眉头,把螟蛉从黄坤的手里拿过来,螟蛉顿时化作炎剑,火焰从剑身一直蔓延到徐云风的整个胳膊。   钟家的五个当家看到这个场面,都目瞪口呆。   站在一旁的钟元受不了火焰的炙热,脸颊开始融化,眼珠也爆裂出来。头发燃烧化作飞灰。   钟富对着钟元说:“你先躲一下。”   钟元如释重负,立即轻飘飘的出了祠堂。   “的确是黄裳当年斩杀厉鬼的炎剑,”钟富说,“可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你。”   徐云风还没有回答,黄坤看见钟元的情形,猛然醒悟,“刚才带我们进来的老头子根本就不是活人?”   “是啊。”徐云风说,“你他妈什么眼神,这都看不出来。”   黄坤又看向王鲲鹏,王鲲鹏点点头。   钟富仍旧在犹豫。王鲲鹏说:“黄裳不仅练就了螟蛉和阴阳四辩骷髅,他在诡道还有一个厉害的本领,你们应该听说过。”   “晷分,”钟富说,“这是你们诡道擅长的算术。”   徐云风走出祠堂,来到院子里,院内的农具齐全,他随手拿了一柄斧头,然后又在角落找到一个撑杆。   钟家五个当家人看见徐云风神神叨叨的样子,也都走出来观看。看到徐云风拿着斧头,对着撑杆不停的比划,然后把撑杆去头去尾,砍成了一个一丈一尺的木杆。然后丢了斧头,仰起头看着天空。   看天空的时候,徐云风用右手伸出一根手指,横在眉毛前,左手的也伸出一根手指,和右手手指垂直,一点点的移动。并且嘴里念念有词。脚下也不停的寸步移动,终于站定了到了一个位置,用脚尖在地上点了一个印记。   所有人都看着徐云风神神叨叨的做着这一切,但是钟富已经看出了门道,嘴里不由自主的说:“真的是晷分。这人计算晷分的方法,比我听说的所有术士都厉害。”   刚才徐云风左右手的动作,还有身体对准太阳移动,就是根据太阳的方位,在计算太阳在黄道的位置。而木杆已经被徐云风修改成了古代的桓木的长度。桓木是古代用于定位太阳阴影的器具,用于测量太阳的方位,修建房子的时候,用于定位建筑轴线的方位。时间长了,桓木演化为石头柱子,而历朝历代的皇宫就把这个石头柱子,上面雕刻瑞兽,就改了称呼,成了华表。   而根据华表演化出来的算术,就是黄裳所创的“晷分”。   徐云风利索找到院内的一把锄头,飞快的在刚才的印记下挖了一个浅坑,然后把桓木插进坑内,再把泥土培回去。一个桓木就立在院子里。   日头照射,地上显现出一个桓木的阴影。   徐云风对着钟富说,“你们钟家的房子怎么只用了一半的地基,应该还有一半啊,难道还没有修好?”   钟富看见徐云风用几乎不可能的速度,用水分算出了钟家大宅的建筑面积,实在是佩服到了极点,只好对着徐云风说:“请教您和黄裳到底有什么渊源?”   徐云风对钟富说自己是的挂名。如果还不相信,他可以告诉钟富,现在的晷分是:   阴长一尺二厘,宽四分七厘,朱雀正。   ——“阴长一尺二厘,宽四分七厘,朱雀正。”   黄宅院内,郎中走到一根桓木前,立即说道。正在和弓衣玩耍的黄裳,立即停下,好奇的看着郎中,看来竖起了这么多桓木,直到现在,才有识货的人,能够看明白他在做什么。   而员外听了郎中对自己儿子的评价,那里肯相信郎中的胡言乱语。就打算给点郎中一点银两,打发他离开。   可是黄裳却拉着郎中的衣角,走到了另一个桓木下面,指着地下的阴影。郎中摇头,“我看不懂,也算不出来。”   黄裳的表情立即变得郁郁不乐。把郎中的衣角松开。   郎中直到自己该走了,于是又仔细看了看黄裳脖子上的那个知了壳子。然后向黄员外告辞,黄员外送郎中到门口,掏出一点碎银子,递到郎中的手里。   郎中拿了银子,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对着黄员外说:“员外的心肠好,我冒犯指点一下,你家公子不出一年就会开窍。开窍后,定当聪慧过人。这世上有人天生神童,有人大器晚成,你家公子,当在日后考起功名。但是在弱冠之后,一定要到华山去见一个人。那人是一个道士,如果公子有缘见到那人,一定会成为震古烁今的高强术士,并且位极人臣,风光不可限量。如果无缘见到那个华山道士,责这辈子就与功名无缘,只能做一个道教宗师。我的话就这么多了。你记得便是。”   郎中说了这么一大段话,黄员外听得目瞪口呆。隔了一会才问:“如果真如先生所说,犬子到了华山,该如何通报?”   郎中说:“你家公子去了就一切明了。”   黄员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郎中说:“黄裳出生之前,我曾经在一个山洞避雨,遇到一个道士,他说要来带我儿子走,可是又说暂且不急,过几十年才有缘分。告辞之前,让我给未出世的儿子起名为‘裳’。”   郎中拍掌笑着说:“那就是了。告辞。”   黄员外追问郎中的姓名,以后黄裳去华山,也好有个通报。   郎中对着黄员外说:“你让公子记住我是孙君仿的后世传人便是。”   黄裳被山匪绑到风林岙,但是山匪突然一夜间全部猝死的事情,传遍了剑浦。乡民都说黄裳天生有鬼神保护,并且可能妖邪转世,一些愚夫愚妇,甚至到黄宅来敬拜。   黄宅整日里乌烟瘴气,让黄员外不堪其扰。   可是黄裳仍旧不能说话,穿衣吃饭不能自理,好在弓衣乖巧伶俐,打点黄裳的日常饮食。虽然有很多人都说黄裳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但是黄员外和夫人,每当看着黄裳痴呆的模样,都认为只是安慰的言语。   一晃黄裳马上就要十七岁。   在临到生日前一日,黄裳终于开窍。   而开窍的过程却让黄员外夫妇心惊肉跳。   这日一早,黄员外夫妇和往常一样,去院外劝说那些慕名而来的乡民,不要在黄宅外供奉香火。可是突然管家匆匆跑过来,告诉黄员外,黄裳又不见了。   黄员外夫妇连忙回到宅内,果然家里丫鬟和仆从到处在寻找黄裳,可是找不到黄裳的踪迹。   黄员外急了,连忙询问:“弓衣在哪里?”   大家这才发现,弓衣也不见了。   黄员外和夫人相互对视,“难道弓衣做了这么久的丫鬟,现在把黄裳给拐走了。”   突然厨娘跑过来对着黄员外焦急的说:“找到公子了。”   “那就好。”黄员外顿时轻松起来。   “可是弓衣疯了,”厨娘大声喊:“她要把公子蒸熟了吃,现在谁也进不了厨房。”   原来今天大早上,员外夫人起床出门,弓衣大清早的就把还没睡醒的黄裳给带到了厨房。厨娘以为弓衣是来给黄裳找鸡蛋吃,也没在意。   厨娘在给员外和夫人做了早饭,在吃饭的偏厅,等着员外和夫人回来吃饭。然后就听见丫鬟说公子不见了。厨娘就带着丫鬟到厨房去看个究竟。   去了厨房,发现弓衣已经把厨房给闩上,厨娘就走到窗口去看,发现弓衣正让公子爬上灶台。   灶台的大铁锅已经烧了热水,灶膛里火烧的正旺。大铁锅上放着一个巨大的蒸笼。这个蒸笼是十几个下人蒸馒头所用,十分巨大。   厨娘就看见弓衣搀扶公子爬到蒸笼里,安顿公子盘膝做好。随手把蒸笼和盖上,然后就不停的给灶膛添柴火。   厨娘看见弓衣这作为,吓得惊呼起来,要弓衣放公子出来。可是弓衣并不答应,反而把窗户也给阖上。   厨娘六神无主,只好跑来给黄员外和夫人报信。   黄员外和夫人大惊,跌跌撞撞的向厨房跑去。果然到了厨房,厨房的门窗都闭的死死的。   黄员外和夫人拼命的用手拍门,可是里面没有任何回应。还是员外冷静一点,立即找来几个年轻的家仆,合力把门撞开。   厨房里水雾袅绕,员外夫人只听见大锅里的沸水咕噜作响,身体就软了下去,登时晕倒,被丫鬟扶着到了大厅。黄员外和家仆冲进厨房,就要跑到灶台前去掀开蒸笼。   可是水雾浓密,黄员外年老体衰,脚下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这才看到绊倒自己的是一截蟒蛇的尾巴。   黄员外大声喊叫有蛇,但是家仆全部没有反应。黄员外坐在地上,厨房的门已经洞开,水雾渐渐散到屋外。这才看到,家仆都也吓得一动不动。   蒸笼上盘踞着一条大蛇,绕了蒸笼几匝,头部伸在蒸笼上方,对着黄员外和家仆伸吐蛇信。   家仆都不敢逼近,看着大蛇狰狞的模样,步步后退。黄员外在地上大喊:“快去找家伙来!”   家仆连滚带爬的跑出厨房,留下黄员外看着眼前不远处的蛇头在不停摇晃。蛇身在蒸笼上又多绕了一圈。   黄员外突然意识到弓衣并不在厨房里,然后扯着嗓子大喊:“弓衣,弓衣。”   没有人回答黄员外,黄员外突然意识到什么。   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灶台跟前,凑近了蛇头,蛇头仍然在不停的伸缩着嘴里的信子,但是黄员外能够明显的感受到大蛇没有恶意。   黄员外突然想起来了当年黄裳出生的那个夜晚,挂在树枝上那被劈为两截的蟒蛇,那条蟒蛇已经长了角,那条蟒蛇的花纹他一直都记忆犹新,而现在眼前的大蛇,也是同样的花纹。   “你是弓衣?”   蛇头回旋,又在蒸笼上绕了一圈。距离黄员外远了很多。黄员外隐隐感觉,这条蛇就是弓衣无疑了,而且就是当年偷偷盘在自己的小腿上,躲避天眼的那条小蛇。   黄员外想起夫人说起过,带着弓衣来的那个老妇人,佝偻着身体,腰部扭曲,恍然大悟,当年被天雷从中劈断的渡劫蟒蛇,自己一时怜悯之心,掩埋了之后,并没有死去,而是带着小蛇弓衣来到了黄家,让弓衣照顾黄裳多年,算是报答自己的恩惠。而现在那条小蛇已经长大了。   黄员外对着盘旋在蒸笼上的大蛇说:“弓衣,弓衣,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大蛇无法说话,只是不停摇晃蛇头,蛇头突然向后缩。家仆拿着木棍和木杈冲进来,领头的家仆站到蛇头前方,用木棍不停的试探大蛇。   黄员外对着家仆大喊大叫,让他们暂且住手,但是家仆们正在慌乱嘈杂中,那里听得见老爷的声音。   家仆的木棍在大蛇的头前摇晃,其他的家仆都在呼喝恐吓,以壮声势。大蛇终于无法摆脱本能的趋势,头部向前一伸,蛇口张开,就要咬到木棍的时候。另一个家仆用木杈狠狠把大蛇暴露出来的七寸部位杈住,一直顶到灶台上。   大蛇的七寸被控制,身体松懈,七寸之上的蛇头部分无法回旋,而七寸之下的长长身躯从从蒸笼上弹开,在厨房里来回扫动,由于受到攻击和惊吓,大蛇的凶狠本性爆发,尾巴扫到一个家仆后,卷曲了过来,把家仆仅仅缠住,然后狠狠的甩到墙角。   黄员外不停的大喊:“住手!”,可是家仆们的注意力都在大蛇身上,还以为员外在对着大蛇恐吓。   蛇尾仍旧不停的在地下摆来摆去,家仆们纷纷躲避,只有杈住七寸的家仆狠狠摁着,大蛇的身躯也卷不过来。其他的家仆见状,连忙又找来几个木杈,看准了蛇身的摆动方位,将蛇身也杈起来。   几个木杈同时把大蛇摁在地上,大蛇再也没有防抗的余地。   众人终于不再呼喝,余下几人,连忙冲到灶台前,要蒸笼给揭开。但是黄员外冲到灶台前,伸出两个胳膊,护住蒸笼。   家仆看着员外,一时不敢下手,“老爷你是疯了吗?”   “放了弓衣。”黄员外喘息着说,“她在给黄裳治病。”   “弓衣不是跑了吗?”家仆说,“她在哪里?”   黄员外看到一个家仆提着菜刀进来,就要对着大蛇被杈住的七寸上方砍下去,黄员外对着他大喊:“不能砍。”   这句话喊得十分洪亮,所有家仆都听见了。   拿着菜刀的家仆愣住,大蛇的头部摆了过来,将菜刀撞掉在地上。   “这条蛇,就是弓、弓、弓衣。。。。。。。”黄员外说完,气喘吁吁,胸口起伏,软软坐到地上,背心靠着灶台。   “老爷你说什么?”家仆们都傻了,“弓衣不是伺候公子的丫头吗?怎么变成了蛇。”   “放了她,放了她,”黄员外的声音越来越小。   就在厨房里闹作一团的时候,厨房外的夫人也渐渐醒转,睁眼看来的时候,一个老妇人站在身边,老妇人身体佝偻,正是弓衣的婆婆。   老妇人对着夫人说:“时间到了,我该带弓衣走了。”   夫人虚弱的对着老妇人说:“弓衣要把黄裳给蒸了。”   老妇人说:“弓衣是要替你家公子在今日开窍。现在是重要关头,可不能打扰。”   这时候,厨房里的嘈杂声音更大,老妇人急了,连忙对夫人说:“我得过去瞧瞧。可不能出了乱子。”   老妇人连忙走到厨房,看见众家仆正在用木杈摁着化为原形的弓衣。弓衣的头部在地上扭动,看见老妇来了,就不再动弹。   而黄员外看见了老妇,对着老妇人说:“让他们住手。”接着就不再言语。   家仆都愣住,弓衣的身体扭动,却也摆脱不了木杈。余下的家仆都扑倒黄员外的身边,要扶起员外,可是黄员外的身体已经瘫软,家仆用手去触碰员外的鼻孔,惊呼道:“员外死了!”   老妇人听到家仆的呼喊,里阿木木走到黄员外身边,从嘴里掏出一颗珠子。塞到员外的嘴里。然后用手掌揉捏员外的喉头,让珠子滑下。   家仆们看见老妇人的动作,都不敢妄动。黄夫人也来了,看见老妇人正在解救员外,示意所有人不要再妄动。   黄夫人走到老妇人身边,轻声的问老妇人:“弓衣把黄裳用急火水蒸,是个什么道理?”   老妇人对着众人说:“大家都放过弓衣吧,老婆子求你们了。”   家仆都只把夫人看着,夫人慢慢点头。家仆把木杈松开,讪讪的退到厨房门口。老妇人看着家仆们仍旧是一副犹豫的样子,对着地下的弓衣仍然十分的忌惮。   老妇人对着夫人说:“夫人你把脸转过去。”   夫人还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老妇人的脸突然迅速变化,皮肤化作鳞片,眼睛分开两边,然后一条巨蛇从老妇人的衣服里升腾出来,比弓衣化蛇大了许多。   巨蛇的头部长着麟角,蛇身上已经长出了四个爪子,巨蛇在厨房里绕了一圈,把几个木杈都抓在爪子里,这时候,黄员外已经醒转,看到这条巨蛇的身体中段,有一个巨大的伤痕,伤痕并未痊愈,仍旧绽开一个伤口。   家仆们都吓逃开。巨蛇转了一圈之后,回到黄员外和夫人身边,恢复到了老妇人的模样。   但是黄员外已经确认了这个巨蛇,就是当年自己掩埋的那条渡劫的蛇,所以并不害怕。   老妇人问黄员外:“刚才蒸笼可曾打开过?”   黄员外摇头,老妇人喘一口气,“那就是万幸。”   夫人也问:“弓衣到底在做什么?”   “助你家公子开窍。常人的心有四窍,而你家公子有七窍。只是七窍都被淤翳堵住,心神不得上行,堵在带脉。”老妇人说,“弓衣用蒸笼蒸你家公子,就是要把蒙心的淤翳化解,但是热气逼迫在公子的周身穴道,如果揭开蒸笼,风寒侵入穴道,就顺着经脉逆行,公子不仅无法开窍,更有性命之忧。”   黄员外听了,后怕不已,庆幸刚才对弓衣的信任。   不过这就是黄员外心底善良不把弓衣当做妖孽的善报,因此救了儿子的性命。   “公子的生辰全阴,”老妇人说,“他出生的那日,是几百年难遇的一个时辰,也是我修炼五百年渡劫时刻。”   “我儿子。。。。。。”黄员外问。   “所以公子日后非同凡响,但是要先过十七年的磨难。”老妇人说,“在这十七年里,一般的妖邪鬼魅,也就罢了,但是他命中的克星和多年的厉鬼找上门来,你们夫妇二人也无法抵挡。”   “所以你就安排了你孙女过来保护我儿子?”黄员外问道。   老妇人点头,“当年我渡劫到了紧要关头,终于是修行不够,被天雷击中了身体,挂在树枝上,苟延残喘,马上就要毙命。所幸员外有好生之德,不仅将我掩埋在土里。更是把我的孙女弓衣掩藏起来。躲避天眼。”   黄员外和夫人相互看了一眼,实在是无法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么多曲折。   老妇人继续说:“弓衣躲避了天眼,在掩埋我的土壤,钻出一个空洞,每三月衔一鸟蛋给我喂食,让我身体渐渐恢复。当我吃了四十四个鸟蛋,到了我能从土里钻出,随意行走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年,我就带着弓衣到你家来报恩,没想到黄裳竟然得了一个高人庇护。”   “没有人来庇护他啊?”黄员外仔细回忆。   “我带弓衣来的时候,”老妇人说,“就已经看到了公子的脖子上挂着一个螟蛉。”   “那是他的义兄周侗送给他的信物。”黄员外解释。   “那就是了。”老妇人点头,“世间流传了千年,说螟蛉是天下斩鬼的利器,只是没有人能把他炼成宝剑,所以只有名声,把持过螟蛉的道士和高僧都无法运用。在唐末时期,螟蛉不知下落,听说被武威郡的一个术士世家所收留,那个术士世家,就是周姓。”   “那个周侗是一个周姓巫师的儿子,”黄员外回忆,“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跟我儿子拜了结义金兰。”   “那就是公子的福气了。”老妇人说,“周家巫师的名声在秦地赫赫有名,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福建,这就是机缘所致。并且让周侗做了你家公子的义兄。”   黄员外又问:“如你所说,我儿子十七年磨难,为什么在十一岁之前,没有任何意外。”   “公子的生辰全阴,”老妇人继续解释,“十二岁之前,天下百鬼不得侵犯。但是到了十二周天过去,天生自带的九龙冰罩就化解。免不了有妖魅来侵扰。周家巫师把螟蛉给了公子,就是再厉害的厉鬼,也不得近身。但是公子的波折并不来自鬼魅妖邪。他也犯七煞,招血光之灾。”   “啊!”黄员外突然想明白了,“弓衣一直贴身跟着黄裳,就是要保护他不被恶人所害!”   老妇人把身体对向黄员外,“老爷救我和弓衣两条性命,本就不该有绝嗣的报应。”   “那风林岙的事情,”黄员外点头,“一定是弓衣所为,可是死了那么多人,弓衣也太、太、太。。。。。。。”黄员外不好指责,只是看着地上的大蛇。   “这个事情,老爷你想错了。”老妇人说,“那些人都是你家公子,黄裳杀的。”   “啊!”黄员外夫妇同时惊呼。   “公子虽然心智被淤翳蒙住,”老妇人说,“被山匪掳去,绑在山洞里,弓衣化作原形,一直偷偷跟着保护,看见山匪为了赎金,一时不会加害公子,就到我修炼的水潭找我。我跟着弓衣到了风林岙山洞。却不敢靠近,因为来了一个厉害的人物。”   “那人是谁?”黄员外问,“连你们都害怕。”   “那人是华山的一个隐士。。。。。。”老妇人说,“法术十分高强,他其实在我渡劫那晚,已经和老爷见过一面。”   黄员外和夫人对视,夫妇二人心里明白,这就应了郎中的那句话了。   老妇人继续说:“当时山匪把公子绑在山洞,引了无数鬼魂来觐拜公子,公子当时已经收了惊吓,螟蛉的威力发作,群鬼都受公子指挥,于是。。。。。。”   “于是我儿子御鬼,”黄员外叹息,“所以杀了这些人。”   “老爷当年不停的跪拜恳求,宁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公子的安全。”老妇人说,“那个隐士本来是来度化你家公子,但是见到你的恳求,便不再忍心让你老年丧子。所以,他也就没有出手。”   老妇人把黄裳的事情来龙去脉都说了个干干净净,夫妇二人再也没有什么疑问。老妇人看了看蒸笼,又在灶膛里添了几根柴火。地下的弓衣的身体也慢慢缩小,变成了人形,只是赤身露体,黄员外把脸背过。弓衣走到柴堆,拿了衣服穿戴整齐。   然后走到老妇人身旁,老妇人牵着弓衣,两人同时跪下,向黄员外夫妇轻轻磕了三个头。婆孙两人,牵着手,慢慢走出厨房。外面的家仆大致也明白这两人的来历,都让开道路。   黄员外夫妇让家仆守好蒸笼,亲自送婆孙俩到了门口,婆孙俩不再回头告辞,只是牵手慢慢行走,走到远处,身体匍匐,然后消失在路边的草丛里。   黄员外夫妇叹息不已,想起黄裳还在蒸笼里。于是立即回到厨房,就在此时,蒸笼的盖子已经被掀开。两人看见蒸笼里,黄裳盘坐在笼屉,紧闭双眼衣服湿透,贴在身体上,浑身上下湿淋淋的,黄裳的脸色通红。   突然黄裳的眼睛睁开,四个瞳孔都放出夺人的锐利眼光。震得夫妇二人身体向后退了两步。   黄裳跳下蒸笼,走到了父母面前跪下,终于开口说话:“爹娘,这十七年来,让你们费心操劳了。”   黄裳的声音浑厚清晰,一脸诚恳。再也不是之前的痴呆模样。   黄员外夫妇伸手摸在黄裳的头顶,心神激动,无法说话,两个老人同时落泪,只能说:“好,好。。。。。。”   诡道挂名黄裳因为七窍玲珑心蒙了淤翳,堵塞了心脉,足足当了十七年的痴呆。按照如今的说法,黄裳这种是先天的身体疾病,并且命格艰险,头顶七煞,从出生就有厉鬼和妖魅缠身,并且命犯破军,应该是活不过成年。   但是因为黄员外夫妇待人慈悲,做了善事无数,终于让老夫妻终于保存血脉。   黄裳过了十七岁这个关口,就是大难不死,后续有福了。   黄裳被蒸散了淤翳之后,五脏六腑,三魂七魄,十二经络,任督带三脉,周身三百六十五个穴道全部贯通。   完全脱胎换骨,骨骼舒展。   更加称奇的是,黄裳不仅开口能言,并且记得十七岁之前发生的任何事情。自幼学习的四书五经,也记得倒背如流。做文章在剑浦无人能出其右,功名指日可待。   但是黄裳也能记得弓衣对自己的照顾。现在弓衣保护他到了十七岁,蒸烤让他开了窍。弓衣报了黄员外的救命之恩,已经和渡劫蛇精离开,渺无音讯。黄裳惦记此事,一直都闷闷不乐。   而且黄裳也记得胸前的螟蛉,是自己的义兄周侗所赠,知道自己十二岁之后,百鬼不侵,也是螟蛉的作用。也去了剑浦巫巷,只是仍旧打探不到周侗的消息。   黄裳感念弓衣和周侗两人对自己的恩情。睹物思人,在山中寻觅了一棵百年老树,让下人给砍了回来。自己先修了树皮,然后用斧头的短锯,慢慢雕琢。   两个月后,一根桓木雕成,桓木的顶端四方,分别雕刻了四象神兽,分别是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桓木的中段,刻了一条青蟒,青蟒的头部有一个发髻,这是黄裳在思念弓衣。青蟒的对面刻了一个鸣蝉,这是感念义兄周侗。   桓木雕成,黄裳又给上了几道红漆,然后在黄家大宅的庭院中央,挖了一个深坑,把桓木给竖起。一个表木就竖了起来。黄裳又以桓木为圆心,花了一个七丈七尺的等圆,在等圆中分阴阳双鱼,正北正南,距桓木四丈一尺,划了阴阳鱼嘴。接着用青砖在太乙混元外堆了后天八卦。   当午时一刻太阳照射到桓木,映射阴影长度两尺六寸,阴影宽度是八分,方位是白虎斜二分。   这就是黄裳所创晷分算术起始的晷分刻度,就此,晷分成为道家中极为重要的算术。   三十一万七十一进,八十二万九千两百十五出。   徐云风把桓木竖在钟家大院里,然后报出了晷分的刻分。   钟家的五个当家人,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质疑徐云风的身份了。   晷分算术在道教有各种方式,而黄裳的晷分算术,和普通道士的罗盘计算完全不同,甚至和皇家的钦天监日晷华表的计算方式也有区别。   所以黄裳的晷分一直是诡道独有。绝无诡道之外的人能够使用的道理。   徐云风做完了这些事情,看着钟富,“当年你们钟家对不住黄家,为了躲避黄莲清,搬到了巫溪对面的湖北境内,就是占了黄莲清终生不能出四川的便宜。黄莲清死了,你们以为黄家没人能找你们寻仇,所以又搬了回来。”   钟富和其他四个兄弟都脸色发白,看来当年他们也不是听见黄莲清就闻风而逃,一定是黄莲清的法术高强,让他们钟家抵挡不了,才举家搬迁。   果然钟富说:“如果不是我们的老先人义方仙逝,那里轮得到黄莲清在我们钟家耀武扬威。”   “就算是黄莲清不死,”钟家的老二钟贵恨恨的说,“现在他也不见得能胜过我们。”   王鲲鹏看了看钟贵,“你们这些年一直没有行踪,除了古道那次,跟我们为难,看来是在家里折腾什么法术出来。”   王鲲鹏这句话一说,钟家的五个当家脸色又是青一阵,白一阵。   “难道不是?”王鲲鹏问。   五个当家中,钟贵的脾气相对火爆,“行,我们信了,黄家的小伢子是你们诡道的门徒。要怎么着,你们划下道来。”   徐云风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下巴朝着黄坤抬了抬,“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恩。”黄坤拿着螟蛉,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钟家当家面前,“我爷爷叫黄松柏,我爷爷的哥哥叫黄铁焰,听说当年,是你们钟家的先人钟义方,为了讨好张天然,挑拨他们两人龃龉,然后趁机害死了黄铁焰。今天我黄家的后人,来找你们钟家的后人,讨要一个说法。”   “要什么说法,”钟贵说,“上辈的恩怨,他们人都化作泥土了。总不能让我们给你磕头赔罪。”   “不赔罪也行,”王鲲鹏突然插嘴,“把当年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一遍也行。”   钟富突然开口了,“王抱阳,这里好歹也是钟家的地盘,我们兄弟五个,一直对你客客气气,可不是怕了你的本事,而是敬重你是鄂西最有声望的术士。总不能你要我们说什么,我们就说什么。”   钟富的话说完,院子里突然人声嘈杂,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外已经来了无数乡民,看来钟家巫术在当地流传甚广,有很多山民信徒。   “我们钟家的外姓传人众多,”钟富说,“别说川鄂两地,就是巫山奉节一片,哪一个端公敢说和我们没有牵连。”   王鲲鹏当然明白钟富的意思,鄂西川东的端公在乡下给人禳神祈福,经营丧娶,甚至祛人头疼脑热,因为山高水远,交通极为不便,山民有病也很难到附近的城镇里就医。   所以端公的地位很高,收人尊敬。一旦有什么麻烦,山民不用交代就会来帮忙。   钟家本来就是川东鄂西的端公源头。所以来了这么多人也是情理之中。   黄坤回头看了看徐云风,可是徐云风嘴角撇了撇,什么都没说。黄坤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帮助自己烧了钟平的纸人。他那里知道,徐云风当年和钟家门徒之一的罗跛子,交手了不知道多少次。后来在三峡古道里,还亲自碰到了钟家的老四钟平。对钟家的路数早就摸的清清楚楚。   钟平吃了亏,就不用纸人的办法了,而是抓了几把稻草,扬起来,稻草飞的到处都是,贴在黄坤的身上,黄坤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对付。突然听到徐云风在身后喊:“烧他,烧他。”   黄坤心里烦躁,嘴里正要问,怎么烧。   身上的稻草突然就落在地上,在地上连成了一片,然后在地上突然就燃起来,燃就燃吧,还就一直烧到了钟平的脚下,钟平往哪里走,火焰就跟着追。   钟平果然是怕火,黄坤这才知道师父的确是没骗他。   钟平的纸人和稻草,都是他的法术,偏偏这个法术,最怕的就是火烧。只是他也看得出来黄坤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就是莫名其妙弄出火出来。要说本事,钟平是远远高过了黄坤,可是就是不明白,钟平的法术最薄弱的地方,被黄坤一下子就给抓住。   现在地上的火焰跟长了眼睛似得,追着钟平。而黄坤傻里吧唧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钟富脸上无光,如果黄坤和钟平两人过了几招,钟平输了,面子上还能过得去。可是没想到一出手,就被黄家的后代钻了空子。毫无还手之力。   钟富朝着地上蛇一样蔓延的火焰,吐了一个口唾沫,火焰就此隔断,不再蔓延。钟富出手,这一回合,算是钟家输了。   王鲲鹏对着徐云风说:“给你找的徒弟不错吧,还以为你看不出来。”   “早就看出来了,”徐云风撇着嘴说,“黄松柏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还指望他回黄家当族长的,当然是把一身的法术都传给他了。你在长江上看到他有避水符,我就在他寝室里,就看到他有三昧真火,不然那个冤死鬼早就迷惑他砍人了。我他妈的的又不是瞎子。”   王鲲鹏也笑了笑,“你厉害行了吧。”   两人交谈两句,同时把眼睛看向钟家的五个当家人。   钟富露了这一手,的确是不简单。王鲲鹏心里盘算,看来钟平的嘴上功夫虽然厉害,但是法术却是五个兄弟中最弱的那个。而钟贵脾气火爆,本事也就平平,比钟平强不了多少。   钟安说话比较随和,看不出来深浅,钟富是老大,所以地位稍高,本事也很强。   唯一的就是钟宝,从头到尾都不说话,脸上也不懂声色,这人眼神一直游移不定,心里好像一直在谋划什么,可能他是最厉害的一个。   王鲲鹏心思缜密,片刻就辨明了形式,可是徐云风却根本不在乎,怂恿黄坤拿着螟蛉走在前面,对着钟富说:“也简单,你们跟黄家的后代比试一下,输了,以偶川东的术士世家,犁头巫家见到秀山黄家,毕恭毕敬的退让就行。”   钟富那里肯答应这个,黄莲清压制了钟家几十年,好不容易熬到他死了。钟家这几年的势头超过黄家,怎么可能就这么认输。   钟平忍不住了,走出来,对着黄坤说:“那就比试一下你们黄家的本领。不过你手上的螟蛉应该是诡道的吧,到底是诡道来我们钟家踢场子,还是黄家来讨说法,动手之前,这个要先说明白了。”   钟平在钟家五个当家里面排行老三,看来言辞上比老大钟富要厉害很多。另外三人更是远远不如他。   徐云风听了这句话,不知道该这么办,只有把手指放在嘴里,嚼手指甲,故意没听见。眼睛只能看着王鲲鹏。   王鲲鹏倒是爽快,对黄坤说:“你把螟蛉还给你师父。”黄坤本就是个老实人,说话,他就听谁的。于是就把螟蛉交给了徐云风。现在赤手空拳的对着钟平。那里有什么办法对付这个法术高强的神棍。   钟平向黄坤点点头,“今天就看看黄家的厉害。”   黄坤还在茫然,徐云风走到他身后,轻轻的说了句:“他怕火。”   黄坤还是蒙的,就算是钟平怕火又能怎样,他也没有学会任何跟火有关的法术。   钟平看见黄坤怯阵,立即就出手了,飞快的在怀里掏出一张符贴,朝着黄坤就要逼近。   “抓他的手腕!”徐云风大声喊。   黄坤脑袋本来就是一片空白,听了师父的提醒,茫然就用手把钟平的手腕给抓住。没想到钟平的身体非常轻松,轻飘飘的,被黄坤一把抓到,然后钟平的手腕就开始冒火,接着全身都烧起来。   黄坤这才看到自己抓到的根本就不是钟平本人,只是一个纸扎人而已。但是为什么钟平的手腕会冒火,黄坤怎么都想不明白。   王鲲鹏正要说话挤兑钟富,没想到院子外的翻墙进来了十几个村民,拿着锄头、木耙子,冲过来要打王鲲鹏徐云风和黄坤。   遇到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为难,这些人不是神棍术士,以王鲲鹏这种身份,当然不能用法术对对付完全没有法术的普通人。徐云风五迷三道,看样子也不会和村民为难,黄坤还是晕乎乎的,在回想自己怎么就打败了钟平。   眼看三个人就要挨打。不过一个村干部跑进来,拦着村民,“不要械斗,大死人了要偿命的。”   那些村民就骂:“他们是来找钟师傅麻烦的,打死了我们抵命。”   村干部就说:“他们是宜昌来的领导,出了事,钟家人要负责的。”   王鲲鹏这才长出一口气,徐云风看着王鲲鹏,“申德旭?”   王鲲鹏点点头,“什么事情,还是要想在前面,长江沿岸的政府部门,都要给他一点面子的。”   “你他妈的就只会仗势欺人。”徐云风摇头。   “哦。”王鲲鹏说,“那好,我跟他们说,你和我没关系,他们把你往死里打都可以。”   徐云风摆手,“你也只有这个本事了。”   两人斗嘴了十几年,遇到机会,就要损对方几句。   村干部好言相劝,那些村民还是不肯离开,对着王鲲鹏骂骂喋喋。不过过了片刻,巫山县的警察来了,村民立即都变了样子,都不说话。   村干部顿时来了精神,说话硬朗起来,指着村民中的人,谁谁谁,你今天是不是想进拘留所什么的。家里没有活干吗,还在这里杵着跟死人一样。。。。。。。   总算把村民都赶走。村干部走到王鲲鹏面前,腆着脸要和王鲲鹏握手,“王所长,你好,你好。”   王鲲鹏心里也鄙夷这样的人,但是就偏偏是这样的人,能给自己解围。警察好一点,跟王鲲鹏交代,不要有人受伤,如果真的出事,他们一定公事公办。王鲲鹏连忙点头,几句话把警察也打发了。   可是警察和村干部虽然走了,也没走远。不知道是真的害怕王鲲鹏和钟家人闹出人命,还是暗中受了领导的嘱咐,留下来保护王鲲鹏。   王鲲鹏这才有余暇,对着钟富说:“你们肯定是不会答应,看见黄家人了,装孙子是不是。”   钟富无奈,只好勉强说说当年的事情,对王鲲鹏说:“我们先人钟义方,当年为了打日本人,跟着张真人进了古道。在茅坪,和日本人打的厉害。差点没有活着回来。”   “张天然当时是找了你们犁头巫家,秀山黄家,还有湘西的苗家和魏家,大家一起对付日本人,那是抗日救国,大义凛然的好事,怎么到了最后,自己反而内讧,还把黄铁焰给弄死了?”   王鲲鹏问了一长段话,让钟富也无言以对。   钟富想了很久,才慢慢的说:“可能跟日本人有关,也可能和另外一个家族,我记得应该是姓孙的有关。”   “我知道你们钟家是讲理的,不然你们也不会这么爽快把阴阳四辩骷髅还给我们。”王鲲鹏说,“所以我没有用我的身份来压你们,可是这件往事,实在是事关重大,魏家和苗家置身事外,肯定是问不出来。我也只能来你们钟家问问了。”   徐云风轻声哼了一声,“警察都喊来了,还说没有用身份压人。”   不过这句话说的声音很小,王鲲鹏和钟家人没听见,不然王鲲鹏不气死才怪。在这种关头,还要和自己对着干。   钟富见王鲲鹏占了上风之后,反而态度比刚才谦恭很多,心里就没有那么反感。于是对王鲲鹏说:“我们家先人钟义方从古道里回来之后,只是说了黄家的黄铁焰死了,而且和他有点牵连,可能从此得罪了黄家,他或者就还好。如果他死了,黄家的黄莲清不是个好惹的人,一定会记仇。”   王鲲鹏说:“黄铁焰到底是死在谁的手上?”   钟富回答:“我们先人钟义方说了,这件事是他一生恨事,但是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因为黄铁焰要把 所有人,包括张天然都埋在古道里。具体的事情我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受了那个姓孙的蛊惑。后来我们先人死之前,交代我们去湖北避祸,才最后吐露一个事情,姓孙的后台,就是你们诡道的古赤萧。黄家人在古道里和张天然反水,都是姓孙的挑起的,而姓孙的都是听命于古赤萧。如果真的要算账,黄铁焰的死,你们诡道才脱不了关系!”   王鲲鹏听了这句话,知道钟富没有必要说谎。   只是古赤萧这人来头实在是太大,王鲲鹏的师父赵一二,师伯金旋子,从来就没有提起过这个人。按照辈分,古赤萧是赵一二和金旋子的师叔。偏偏诡道内部仿佛从来就没有这个人存在一样。   换了别的门派,出了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到处吹嘘还来不及。   王鲲鹏和徐云风相互看了看,徐云风说:“赵先生的日记里也没提起过。”   钟富顿了顿,又说:“反正也说了这么多了,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当年古道里,张真人带着四大家族和孙家的人和日本人干仗的时候,发现了日本人身上有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是从孙家人和日本人比拼的时候,让张真人看出了端倪。当时日本人有把兵刃叫‘和泉守鉴定’,孙家人用的是古赤萧的佩剑‘赤霄’。两把剑都是收了无数的鬼魂在剑刃里,相互碰撞的时候,剑刃受损,里面的厉鬼都放了出来,不仅如此,由于两柄兵刃阴气太盛,唤醒了古道里的前人。他们当时别说相互争斗,全部都自身难保。”   王鲲鹏和徐云风听了这句话,才知道,事情远比设想的要严重很多。   五、冥战部   一九四三年五月   中国抗战到了最为艰难的时刻,日军赢得枣宜会战,占领川鄂咽喉宜昌,顺江而上,于国民政府军胡琏部在石牌激战。   战事如火如荼的时候,长江下的三峡古道里,中日两方顶级术士,也在拼死斗法。而中方的一贯道盗魁张天然和日方的断水流宗师同断斗法的地点,在于古道里双鱼龙门珠的地段,这个地方,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地质断层。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就是因为四川盆地和陕西中原地区隔着八百里秦岭,和荆楚的江汉平原隔着三峡的丛山峻岭。所以古时候,四川和中原地区交通不便,出入非常困难。于是古人就有了抄近道的想法。而能够在古道里行走的人,都是身负法术的术士。换句话说,古道在古时候就是给术士抄近路的道路。不过古时候也有很多邮丞,本来就是术士,他们也能进出古道,送递八百里加急文书。   在三峡古道之外,有太行山古道,岱山古道,这两个古道在历史上记载很多。还有很多民间故事流传。到了近现代知道的人少了,几乎没人知道。   岱山古道很早就消失。没有踪迹可循。   太行古道能把二十天的路程,缩减到七天,但是因为太狭窄,每次只能过一人。在宋朝年间,两个桀骜术士分别从太行古道的两个进出口进入,走到了中段,就碰上了,结果两个术士都不愿给对方让路,并且在古道里大打出手,引发了山神震怒,两个术士就永远堵在太行古道最狭窄的地段,化成了石头,把太行古道完全堵塞。   现在介绍一下三峡古道的情况。(笔者:这段资料不是我查的,是原文就有。)   长江三峡河段,位于川鄂褶皱山地,属于大巴山脉,是中国地质概况,第二阶梯和第三阶梯的分割线。地质成分为碳酸盐岩,易侵蚀,形成溶洞现象。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在老第三纪末的喜山地质板块运动中,结构发生了较强的地质变动。   导致长江的河道在三峡地区陷入到碳酸盐岩层地下,经过漫长的地质沉降,最终和大量的地下水贯通。   但是在原河道之上,四川盆地的水流汇集,仍旧从三峡地区流淌,形成新的河流。   这就是长江三峡的河道变迁。   地面上的河段就是长江三峡河段。而早期沉入地下的河段,就是三峡古道。   三峡古道和长江地表河段流淌途径和方向几乎重合,就是在个别地段偏离,最大不超过十五公里。   这就是长江下古道的来由,并且很早就被人类探查到。所以李冰的后人,也注意到到了这点,三峡地区掩埋的神兽相对别的河段就更为密集。   在古道里,这个断层延续到地下的深度无法探测。也是三峡古道里,最难行走的一个关卡。   这个断层的深渊不知道深入地下多深,并且和地层深处的地下水连接。所以很多年前(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朝代),断层下方开始漫延起水,逐渐把整个断层深渊都淹没,形成了一个湖泊。   之前路过的术士,都是通过深渊上的一个桥梁通过,断层被水淹没后,反而更加容易通过,术士各种行业都有,于是在湖泊上架了一个浮桥。可是后来湖泊下,游来了一条巨大的鱼,身躯长达数十丈,无数术士去观望这条大鱼。所有的术士,联合起来,想把大鱼拖出古道,从南津关出水。结果大鱼反抗的厉害,在古道里翻腾挣扎,把古道的岩石震裂,引起了塌方。几十个术士葬身于乱石之中。   而塌方后,大鱼也被卡在古道里不能动弹。时间久了大鱼的尸体肉腐烂殆尽,鱼骨却成了古道里悬崖上的栈道。而鱼头骨就是栈道的尽头,头骨和湖泊之间只剩下一个异常狭窄的石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石门两侧被人雕刻了两条鲤鱼,鲤鱼的口唇吐水,水花交融成了一个水珠,这个水流从不间歇。不知道是什么术士,闲来无事,还是另有用意,在这个地方雕刻。也没留一个石刻记载,或者石碑。   但是这个断层就此在有了名字,在术士的嘴里称呼为“双鱼龙门”。   双鱼龙门这里因为有了那个龙门珠,引起很多人的窥觑,后来又有很多术士来抢夺,在双鱼龙门这个地方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打斗,死了多少术士。后来就留下了规矩,所有的术士,都不能去触碰双鱼龙门珠。这个地方是杀气最重的关键所在。   而在双鱼龙门这个断层,也聚集了无数的术士冤魂,不能超度。怨气都积攒在石壁中,和湖泊之下。   所以当同断的安宅船驶过湖泊,就已经惊动了湖泊下的冤鬼,张天然有召唤来夔魈,两方都用法术拼斗,早就把双鱼龙门里的无数术士鬼魂惊扰。   这还不够,孙鼎到了同断的安宅船上,神仙索打斗的时候,用的是斩鬼宝剑帝王剑赤霄。同断接招的是日本斩鬼神刃和泉守鉴定。   两剑相碰,和泉守鉴定是精钢,赤霄是玄铁融入青铜,都是极为锋利的兵器,所以两个兵刃,都被对方砍出了缺口。   然后两柄斩鬼神刃封印的厉鬼不收兵刃的神力压制,纷纷从兵器中跑了出来。这下,让张天然和同断等人,大惊失色,不知道如何应对。   同断和孙鼎知道惹下了祸端,他们都自持自己手上的兵刃无坚不摧,根本就没想到会被对方砍出缺口。   两柄兵器冒出的黑烟,不停地在安宅船上盘旋。   同断当机立断,把和泉守鉴定收回来,把刀刃放到嘴边,然后轻轻在舌尖上划了一下,鲜血冒出流到和泉守鉴定的缺口上,暂时用自己毕生的修为堵住和泉守鉴定上的缺口。   而孙鼎拿到赤霄的时间不长,不如同断对和泉守鉴定那么熟悉。看着赤霄的缺口黑烟蔓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张天然已经知道出了大事,站在岸上,对着孙鼎大喊:“把宝剑扔给我!”   孙鼎的赤霄是古赤萧借给他来古道使用的 ,听了张天然的喊叫,正在犹豫。同断急了,“给张真人,你的修为不够。”   孙鼎还在迟疑,他心里在掂量,如果自己扔了宝剑,同断会不会趁自己没了兵器,对付自己。   就这么一个延迟,赤霄的颜色突然变的赤红,孙鼎右手拿捏不住,赤霄从他手上掉落下来,但是孙鼎内心就是不能放弃,反应奇快,左手一抄,把赤霄的剑柄有捞在手上。   但是再举起来看的时候,赤霄的颜色又变了,变成了乌黑的颜色,而且表面迅速的覆盖上一层白霜。   白霜从赤霄的边缘部分开始显现,霜花在剑身上快速的蔓延,片刻之后。赤霄宝剑全部变成了白色,并且还没有停止,剑身上凝结的白霜加厚,迅速结了一层薄冰,冰的厚度也开始加深。赤霄在孙鼎的手上,变成了一快长长的冰锥。   同断看着孙鼎,语速缓慢的说:“马上把剑交给张真人,不然后果严厉。”   孙鼎看着自己的手臂,从手肘的部位往下,也已经冻上,知道同断不是在吓唬自己。同断倒不是心肠好,对他心存慈悲,而是赤霄结冰,只是在表明一件事情,赤霄本至阳的神刃,现在被某种至阴至寒的东西反噬。而这个东西,就是连同断都非常的忌惮。   “扔给我!”张天然在岸上大喊。   孙鼎不再犹豫,左手挥舞,把赤霄扔向张天然。   赤霄宝剑在飞离安宅船,向着张天然投掷过去。可是湖泊的水面突然凝结出一个冰柱,冰柱在瞬间升起,顶部化出一个手掌,手掌狠狠的把赤霄给攥住。   这个过程,在瞬间完成,如果是普通人根本无法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场的都是术士高手,能够在瞬息间看的清楚。   冰柱抓到了赤霄宝剑,然后猛地沉入湖泊。   孙鼎看着这个诡异的场景,毫不犹豫的跳下湖泊。   孙鼎跳入水中,这个地下湖泊里,水下漆黑一片,但是赤霄虽然被冰甲包裹,仍旧能显出隐隐的红光,孙鼎眼睛死死的盯着红光,奋力向下游泳,冰柱下沉后,沉没的速度减慢,孙鼎越游越近,但是他越向下游,水底的压力和浮力就越大,向下游也需要更大的气力。而且耳朵剧痛,这是耳膜已经无法忍受。   赤霄的红光就在孙鼎的下方不到三尺,孙鼎连忙用手去抓,可是触手可及,是刺骨的寒冷,瞬间把孙鼎的指骨冻得没有知觉,赤霄外的冰甲,在水里滑不留手。孙鼎捏不住赤霄,自己也无法再向下潜入。   孙鼎并不放弃,因为他无法承担丢失古赤萧佩剑的责任。只是他的水性也只是平平,潜入到湖水下二十尺,已经是到了极限。他已经在开始窒息,但是仍然奋力向着水下游动,只是这个动作已经徒劳,他无法再下潜半尺。   就在孙鼎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承担赤霄宝剑的后果的时候。一个人如同一根堕入水中的铁剑一样直入水中,瞬间就到了孙鼎身边,然后抓住孙鼎的胳膊,用力抬了一下,孙鼎的身体无法控制,翻转过来,头顶朝上,快速的浮上水面。   岸上的一个人向孙鼎扔来一根绳索,孙鼎只能抓住,那人拉扯绳索,把孙鼎拉倒岸上。孙鼎跪在地上,不停的呕吐,过了一会,才看到拉扯自己的人是庄崇光。   而其他的人,都眼睛盯着水面。水面上的涟漪还在一阵阵的泛起。孙鼎立即看到岸上少了一个人,是黄家的黄松柏。   刚才在水下把孙鼎托起来的,正是黄松柏。   当孙鼎把赤霄扔向张天然,被湖泊中升起的冰柱鬼手抓下去的瞬间,张天然等人在岸上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接着看见孙鼎跳下水中,犹豫了片刻之后,黄松柏也跳入湖泊,快速下潜,追着赤霄,并且顺手把孙鼎托起来。   孙鼎咳嗽片刻,只有庄崇光询问他情况如何,在水下看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没有。   孙鼎摇头,“我只看见了赤霄堕入水底。”   “看来你的麻烦大了,”庄崇光说,“我如果没猜错,古将军把宝剑给你的时候,一定叮嘱你不能丢失这个上古兵刃。”   “我用我的性命担保,不能丢失。”孙鼎摇头,“可事到临头,还是犯了大错。”   “没事,”庄崇光说,“黄松柏一定能捞起来。”   “他的水性实在太好,”孙鼎说,“可是这个湖泊本就是通向地下的深渊,他也只是个人而已。”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比鱼 更熟悉水性,”张天然的脸转过来,“那就只能是黄家的黄松柏。”   孙鼎立即醒悟:“黄家的五符之一,避水符!”   民国年间,四大外道在道教中声名显赫,犁头巫家,放蛊苗家,赶尸魏家,都是各有所长,相对较弱的诡道,这十几年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物古赤萧,诡道隐隐超乎于其他三个外道。但是总体说来,四大外道还是相互牵制,相互暗中较量,不分高下。   唯一让四大外道,共同敬重的家族,就是秀山黄家。   因为秀山黄家的和四大外道的渊源甚深,从开宗立派开始就凌驾于四大外道之上。   因为黄家是朱元璋的侄子朱文正的后代。   有明一代,朱家皇族的名字,必须要以五行为辅。而黄家也是秉守了这个不能破坏的规矩。   术士的出身一般都是民间平民。与贵族无涉。但是只有秀山黄家例外。因为黄家就是朱文正龙族血统的传承,在道教术士里,是非常罕见的皇族后代。所以四大外道敬重黄家,黄家的法术高强是一个因素,他们身体里留着明朝皇族的血液,是更加重要的原因。   黄家的开宗黄铁俞,在永乐年间,打遍西南无敌手,让西南术士心服口服的五行符,分别是:   剖木符、锻金符、开山符、祝融符、避水符。   结果五百年来,没有诡道的人来兑现承诺,孙鼎父亲去世后三年,这个五百年的期限只剩下了两年,孙鼎也认为诡道已经自己淡忘这个承诺。没想到一天,一个穿着国民党军队服装的人找到了孙家。   当时日军已经入侵河南,洛阳也岌岌可危。孙家本来打算迁往西安避祸。可是临行之前,一个国民政府的高级文官找到了孙鼎,告诉孙鼎,他本来是卫立煌的副官,卫立煌调任后,他驻守在原地。孙家的名声在外,当年卫立煌在洛阳任职的时候,拜访过孙家。所以孙鼎询问文官,找自己有什么事情,如果是让他孙家参与到战争中来,于祖训违背,他不能遵从。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张天然邀请他奔赴重庆的军方信函,并且已经拒绝。   可是来人并不介意,立即介绍了跟着他来的一个陌生人。陌生人并不啰嗦,告诉孙鼎,他是第八路军的高级将领,通过中共十八集团军驻洛办事处的人员找到了孙家。   孙鼎询问这个将军来找自己有何贵干。   将军就支开了那个卫立煌的副官——也是中共十八集团均驻洛办事处的地下人员,想孙鼎告诉了他的名字。   是的,这个第八路军高级将领就是在天下术士嘴里,赫赫有名的古赤萧!   而古赤萧,就是诡道传人。   孙鼎立即就明白了已经延续了五百年的承诺,终于还是来了。   而且孙鼎立即就明白,古赤萧来找自己的目的。这就是张天然请不动孙鼎,而古赤萧能把孙鼎派遣到重庆,然后奔赴三峡,和张天然回合,共同对抗日方阴阳师同断的原因。   因为家训,孙鼎对古赤萧十分的敬重,古赤萧因为对张天然阻截同断的任务也很在意,告诉孙鼎,因为立场原因,他不能亲自去三峡给张天然做副手。所以只能让孙鼎代替自己,尽快找到如古道的入口,让张天然及时在古道下阻拦同断。   为了表示孙鼎是代表古赤萧说来。古赤萧把随身的佩剑赤霄,交给了孙鼎上路。而孙鼎,拿到了赤霄之后,震惊万分,这是失传了两千年的辟邪帝王剑,没想到一直在诡道的手里。   古赤萧告诉孙鼎,赤霄宝剑本来就是诡道宗师陈平的佩剑,只是当年迫于无奈给了汉高祖刘邦。后来这柄剑,还是被陈平给收了回来。因为把持朝政的吕后也不敢得罪、并且有求于当时已经是丞相的陈平。主动把赤霄奉还。   孙鼎早就听说过黄家五行符,这才知道,黄松柏就是黄家中,避水符的一宗的传人。想起刚才黄松柏在水下的从容不迫,知道自己见识到了五行符之一的厉害之处。   现在亲眼所见避水符,不仅内心里一阵激动。并且把眼睛看向另一个黄家的子弟——黄铁焰,既然张天然能把他叫来,当然也是非同小可。只是不知道黄铁焰到底拿着黄家的那一个五行符。   孙鼎知道了黄松柏带着避水符下水,去捞赤霄。心里虽然较为安心,但是时间过去了很久,水面都已经平静。仍旧没有黄松柏的动静。对面的安宅船上,同断正在压制和泉守鉴定缺口出发散出来的妖魅。无暇顾及其他。   孙鼎心里也忐忑不安,他的性命也押在了黄松柏身上。   孙鼎的孛星家族一直在洛阳隐居,地位虽高,但是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历朝历代,无数农民起义,教宗带领信徒反抗朝廷,孛星孙家都置身事外,很少参与。   不过当古赤萧找到了孙鼎的时候,孙鼎知道自己完全无法拒绝。因为一个承诺。孛星家族欠诡道的一个承诺。   一般的术士家族,和儒家的书香世家一样,都家训。有的外传,有的隐秘并不示人。   而孛星家族,孙鼎从小就熟读牢记于心的家训,第一条就是:“诡道传人,不得悖逆。”   这句话就是把孙家的传人套上了一个沉重的枷锁,也是就是说,如果诡道传人找到孙家,无论提出任何要求,无论这个要求合理还是违背伦常,孙家的后代都不能拒绝。   但是这个家训从来就没有实现过,因为几百年来,从来没有诡道的传人找到孙家,要求孙家的后代做什么。   孙家自己没有忘记,他们一直在等着诡道的传人来寻找自己,把从前祖宗的承诺兑现,就此解除枷锁。可是从来就没有等到过。到了孙鼎父亲临时前,对孙鼎交代,如果诡道的传人在五年内不再找来,这个古训就可以废除了。   孙鼎询问父亲为什么,父亲解释,这个承诺,是有时限的,就是五百年。当年孛星孙家人,受到了道衍亲传弟子的巨大恩惠。于是定下承诺,无论诡道门派,需要孛星家族帮衬,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孙家人和道衍的亲传弟子立誓为约,五百年内,这个承诺一定遵守。   赤霄在诡道里延续两千年无人能使用,到了现在被古赤萧从门派里取出来,当做自己的佩剑。   孙鼎听了古赤萧的这番话,被震撼的呆住,因为他知道,诡道里的门人,当年只有陈平能持赤霄宝剑,现在古赤萧拿到了宝剑,那么意味着,诡道里第二个位极人臣的人物,已经现世。   可见赤霄宝剑的重要,而古赤萧竟然把宝剑交给孙鼎。孙鼎不善言辞,只能说:“剑在人在,剑若遗失,孙家世世代代都要帮诡道把剑找回来。”   这就是为什么孙鼎丢失了赤霄宝剑之后,唯一的反应。   庄崇光安慰孙鼎,以黄松柏的避水符,潜入水下百丈都轻松自如,并且避水符不仅能镇压水下妖魅,并且能帮助黄松柏在水下呼吸,半个时辰都不会溺水窒息。   孙鼎听了这句话,心里有稍微安定。   时间流逝,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时间比平常快了数倍,一晃半个时辰过去,湖泊水面仍旧是一片安静。   孙鼎的心也在渐渐下沉。他终究是无法向古赤萧交代丢失宝剑的责任了。就算是自己死在双鱼龙门,孙家仍旧欠了诡道一个大人情。   半个时辰过去,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张天然也放弃了,面无表情,不动神色,冷静的对着身边的四大家族传人说:“赤霄宝剑已经丢了,我们无法全身而退,现在只能和同断同归于尽在这里。”   孙鼎丢失宝剑,已经有了赴死的决心。他环首看着其他人,庄崇光是张天然的亲信,并且亲如兄弟,有同生共死的交情。   黄铁焰看见堂弟黄松柏可能已经在水下淹死,现在眼睛已经要冒出火来。而钟义方对着张天然郑重的点头,表示同意。禾篾女跟魏永柒面无表情,没有说话,却都看向了安宅船。   孙鼎明白,这些术士家族比自己要想的有血性很多。到了这种关头,无论是从个人名誉,还是国家大义,都没有退脱的意图。   张天然对着安宅船上的同断大声喊:“九龙宗的同断听好了,现在我要把双鱼龙门的灵珠取下来,这个地方就永远塌陷,三峡古道从此隔绝。你们日本人休想从这里进入四川。”   同断在安宅船上,正在把和泉守鉴定捧在胸前,食指按在剑刃上,身上围绕着一层黑烟。他正在用全力压制和泉守鉴定上的幽魂。那里有空暇回答张天然的话,但是脸上的神色十分焦急。看着张天然缓缓的把手指抬起来,指尖的方向,正朝着双鱼吐水交融的那个晶莹水珠,就要有所动作。   所有人都深吸一口气,等着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湖泊的水面哗啦一阵响动,水花开裂,一个人头从水里冒出来,人头的嘴里衔着一柄赤红的宝剑。   正是黄松柏衔着赤霄,片刻游到了岸上,黄松柏浑身上下湿淋淋的,身上无数伤痕,他把赤霄递给了孙鼎,“古赤萧的佩剑,我帮你找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黄松柏站到黄铁焰的身边,一同看着安宅船,眼睛露出杀气。不过黄松柏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庄崇光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黄松柏的身上。黄松柏顿时暖和很多,向着庄崇光点头示意。   张天然看向黄松柏,“下面是什么状况?”   “冰窟,”黄松柏回答,“但是冰下有熔浆,冰要化了,化了之后,我们都抵挡不住。”   “先对付日本人,”张天然说,“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够我们对付日本人了。”   “好。”张天然,对着安宅船的同断喊,“九龙宗的同断,黄家的黄铁焰来抢你的和泉守鉴定了。”   同断沉声说:“好,过来吧。”   黄铁焰得了张天然的命令,手一伸,安宅船上的桅杆断裂,朝着岸边倒下来。桅杆一头落在黄铁焰的脚边,在安宅船和湖岸之间架起了一个桥。   “剖木符!”孙鼎忍不住说了出来。   “不是,”黄松柏说,“是锻金符。”   黄铁焰踏上桅杆,一步步,慢慢的走到安宅船上,来到同断的面前,看着同断捧着和泉守鉴定,他伸手就要去拿。可是同断把刀刃翻转,刀锋对着黄铁焰的手指,黄铁焰并不缩手,手指紧紧把刀身抓住,并没有被刀刃割伤手指,他的手如同钢铁打造一般。   同断用双手把和泉守鉴定往回夺,可是黄铁焰也狠狠的抓住刀身,两人如同拔河一样,抓着和泉守鉴定分站两边。   两人的动作看起来都很粗鲁,如同两个匹夫在抢夺东西一般。可是往往高深的法术,在外人看来就是非常的普通。   和泉守鉴定在两人的身体之间,来回了几趟,黄铁焰的手心已经流出了鲜血,顺着刀刃流淌。看起来黄铁焰处在下风。   可是同断白皙的脸上,皮肤之下,已经显现出了树枝般的蓝色血管,血管的颜色越来越深,变成了黑色。而且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同断的脸上。面貌十分可怖。   可想而知,同断周身的皮肤都是这个样子。   两人继续僵持,就看是黄铁焰的手指先行断掉,还是同断被幽魂先吞噬。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古道里一片安静。   就在这个极度紧张的时候,张天然却出声询问身后的黄松柏,“水下有多少怨灵被惊动?”   黄松柏眼睛焦急的看着安宅船上的堂兄,嘴里开始说起他进入到水下的情形。   黄松柏跳入水中后,他是黄家避水符的传人,自幼在水中修行。不到二十岁,就在清江和长江上成为了治水高手。传闻他在水下能坚持半个时辰,其实是看轻了他,他自己曾经在清江的水下,独自给一条船加了十七条锁链,把那中了邪的渔船压倒江底,一共用了一个半时辰,没有浮上来换气。   只是在治船的时候,并没有旁人知道,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他的水性有多么厉害。   他进入水中,先把孙鼎托上去,然后就看见赤霄正在下沉。于是就跟着游下去,追着赤霄下沉。   当他把赤霄拿在手中的时候,却发现不能带着赤霄浮上去,并且赤霄下沉的力道十分凶猛,他身体被跟着拉下水底。   避水符的法术是能让黄松柏在在水下的视力比在陆上更加敏锐。   不过黄松柏并不慌张,他可以下潜到水下两百丈,并且行动自如。现在只被拉到了二十丈,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   当下沉到四十丈的时候,黄松柏已经放弃了赤霄,游到了赤霄的下方,看到水中的冰柱,是一个长长的冰柱。而冰柱的下方尽头是一片碧绿。   黄松柏越向下游动,水的温度就越来越寒冷,他不害怕水下,但是害怕寒冷。   黄松柏失踪漂浮在赤霄宝剑下方的不远处,不敢距离太远。一人一剑,继续下坠,终于落到了碧绿的部位,这里原来是厚厚的冰窟。   黄松柏的眼睛看着冰窟,突然看到一张脸和自己相距不到一尺,并且这张脸,面目狰狞,牙齿暴起,就算是黄松柏水性过人,也忍不住喝了一口冰水。   这才发现,这张脸是被冰封在厚厚的冰层里。   而且这张脸不知道是已经死了多少年的人,只是冻在这里,尸体不腐。尸体的胸口处,一个空洞,肋骨白森森的戳出来。   黄松柏大惊,推断这人是被用某种厉害的法术,被人掏了心脏。这种恶毒的法术,已经失传很久。   当黄松柏和赤霄宝剑继续下沉,冰层越来越厚,湖水开始变得稀少。这时候,黄松柏才看到冰层里到处是被冰封的尸体。   这些尸体,从姿态上看,都是正在拼杀的术士。   一个术士手里还拿着长剑,左手捏着剑诀,身体保持着道士招魂的姿态,身体上看不出来任何伤痕,可是鼻孔里冒出了一截尾。   还有一个光头的和尚,看面孔,正在大声呼叫,脸上的惊恐表情凝固。   还有一条长长的锁链,把一个道士绕起来,道士的身体扭曲成了无法想象的形状。   黄松柏看到,整个冰层里,到处是死掉的术士尸体,都保持着死前的模样。当他再仔细看的时候,发现冰层里封住的不仅有人的尸体,还有无数的蜈蚣、蟾蜍、蜘蛛、飞蛾等毒虫。   当年这是一场惨烈的术士之间斗法,并且在相互杀戮最为残忍凶险的时候,突然全部被冰封起来。而且现在每个人临时的状态,看的十分清楚。   突然黄松柏觉得周身一阵温暖,水温上升。这才看到水底之下,一片橙红色的红光。   黄松柏立即醒悟,现在看的清楚,就是拜水底之下的红光所赐。   但是随即,他也明白,这个橙光,比冰层要危险百倍。   黄松柏不怕水淹,也能够勉强抗住冰冷的水温。   但是他绝对无法从滚烫的熔岩沸水中活下来。   黄松柏知道不能再继续下潜,只能停在这个水层,头顶的赤霄宝剑缓缓下沉,到了黄松柏的身边,黄松柏看到裹着赤霄宝剑之外的冰甲变薄了,已经可以看到里面宝剑的形状。看来水温升高,宝剑表面的兵甲融化。黄松柏你把宝剑紧紧的抓住,捧在怀中。随着时间的流逝,水温越来越高。黄松柏凭借着避水符的法力,一时半会不会气闷,但是赤霄宝剑表面的冰甲融化的很慢,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赤霄宝剑完全融化。   终于赤霄宝剑下方的冰柱融化变细,只有碗口粗细,黄松柏用力朝着冰柱踢去,踢了几下,冰柱折断,赤霄终于摆脱了冰柱,黄松柏大喜,抱着宝剑游上去。   可是一条胳膊从冰层里突然冒出来,胳膊上抓一柄宝剑。黄松柏大惊,躲闪不及,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宝剑,刺中了胸口,宝剑的力道凶猛,剑尖一下子深入到黄松柏的肌肉一分,而且余力不尽,眼见就要将黄松柏的胸口洞穿。   原来黄松柏忘记了既然水温在升高,那么冰层也在融化,这个胳膊是冰层较浅处一个尸体从冰层里伸出来的。这具尸体的胳膊靠近冰层表面,一旦冰层融化,胳膊就凶猛的抓着宝剑刺向黄松柏。   黄松柏大势已去,只能受死,可是这把剑突然不在向前刺了,黄松柏看到,原来是那个伸出来的胳膊,已经在冰层外伸到了尽头,无法再向前送递。就这样,黄松柏侥幸躲过一劫。   黄松柏在水下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时辰,虽然他有避水符护身,可是也经不住这么长的时间,和巨大的体力耗费。   他看见那个胳膊,在冰层外挽着剑花,冰层里的尸体,两眼突出,眼光始终朝着自己。黄松柏只能小心翼翼的绕过这条胳膊,从另一个方向向上游动,可是突然背后一痛,这次他已经有了准备,身体立即向前弯曲,果然又是一柄长剑从自己的背上刺过,那个偷袭的宝剑顺势向下划去,把黄松柏从肩膀到腰部,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所幸黄松柏已经在极力躲避,这个伤口反而比刚才胸口的伤口较轻。   水底下的橙光越来越亮,这是水下熔浆更加炙热的前兆。冰层开始大批的剥离。一些尸体的半个身体都已经露在冰层之外,幸好不是每个尸体都有兵器,这些尸体的手臂露出的更多,都在黄松柏的身上胡乱的抓挠,有的用兵器向黄松柏劈砍。   黄松柏,左右躲闪,受伤无数,不过都是轻伤。   随着黄松柏向上游动,水温又开始冰冷,冰层融化的较慢,那些冰封在冰层里的尸体,就不再有胳膊或者头颅伸出来。   黄松柏向下看了一眼,打算尽快游上去,把水下的情况告诉张天然。可是看见一个尸体已经完全脱离了冰层,漂浮上来,持剑对着黄松柏的小腿劈来。   黄松柏无暇躲避,只能拿起手中的赤霄宝剑格挡,两把宝剑碰撞之下,赤霄宝剑表面的最后一层冰甲也全部震碎裂。黄松柏大喜,拿着宝剑的剑柄,转身头部向下。   突然看见,那个尸体手中的长剑已经断为无数截,看来刚才两剑相交,对方的长剑和赤霄神刃相比,差的太远。被赤霄震成了碎片。   黄松柏的手臂不受自己的控制,赤霄带动黄松柏的手臂,疾刺到尸体的头顶,从百会穴的部位,贯通了尸体的头颅,剑尖从尸体的下巴下方冒出。赤霄宝剑的威力,在这个时候,才让黄松柏大开眼界。果然是一柄辟邪的神兵!   尸体受了重创,不能在追逐黄松柏。黄松柏胸口气闷,憋得厉害。已经开始眼冒金星,阵阵发黑。他无法在顾忌水下的状况,只能把赤霄宝剑衔在嘴里。四肢奋力划动,朝着水上游动。   在游上去的时候,看了水底,最后一眼,看到下方的冰层,又融化崩塌了一大块,无数的尸体从冰层里散落出来,漂浮在水中。但是崩塌的冰层,体积巨大,反而盖在这些尸体的上方。   黄松柏再也无暇去看,如同一条鱼一样,飞快的游到了湖泊水面。冒出头来。   黄松柏把刚才在水下所见告诉了大家,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凛,看来当年在古道里发生过的术士斗法,比所有人知道的远远要惨烈很多。   由于术士群殴的人数不少,又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几十个术士同时施展法术,把古道里的冰阵诱发,所有术士同时毙命,被冰封起来。但是就算是时间过了这么久,所有术士的杀气仍旧不散,所以一旦冰层融化,第一时间还是出手凶狠。   现在水底之下,那些解困的术士尸体,可能正在相互拼斗,一时半会,无暇飘上来。   黄松柏把水下的情况大体说了,张天然不断点头。但是孙鼎看见张天然的道袍衣袖在微微抖动。   现在孙鼎完全明白张天然的压力,他现在要对付的不仅是同断这个强敌,而且还要不要重蹈从前在这里斗法术士的覆辙。   庄崇光披在黄松柏身上的衣服,已经浸满了鲜血,可是已经没有人在意。现在所有人都焦急的看着安宅船上,同断和黄铁焰之间的比拼。   黄铁焰是铁了心要把和泉守鉴定给夺过来。他抓着刀刃,而同断拿着刀柄,这种状态他十分吃亏。   黄家的锻金符看来就是他的平生绝学,可是即便如此,和泉守鉴定的锋利,也让他很难对付。   同断现在心里也在暗暗叫苦。   他从日本到中国,跟随日军侵华,早就做足了准备,准备和中国的顶尖术士一决高下。因为他在日清甲午战争里,大获全胜,击败了茅山派的道士。   中国道教和术士民间流派,南茅北马,茅山应该就是中国术士的代表门派。他在黄海轻松击败茅山派。本以为中国的术士,已经没有什么人物能够抵挡他的法术。   没想到遇到了一贯道的张天然,还有几个西南术士世家,本领高的远超过他的意料。   现在同断的佩刀——和泉守鉴定都要被黄铁焰用赤手夺走,如果真的被抢过去,那就是一败涂地。偏偏现在和泉守鉴定里面的怨灵散发出来,缠着他反噬。如果抛开这一节,黄铁焰的手掌早就被他斩断。   同断内心里有了怯意,如此一来,气势上就更加弱了。黄铁焰和同断比拼,对方的丝毫差别都立即能感知到。黄铁焰大喝一声,把和泉守鉴定狠狠的夺回到怀里,岸上,张天然等人都齐声喝彩。   同断眼看和泉守鉴定已经要被黄铁焰夺过去,只好暂且放弃对抗怨灵,把全身的力量放到和泉守鉴定上,顺势把兵刃推向黄铁焰,这一招十分狠毒。   因为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放弃自己对怨灵的反噬,也要拼着要用刀刺向黄铁焰。   和泉守鉴定的锋利,并不弱于赤霄,这是刚才所有人都见识过的。   现在和泉守鉴定的刀尖,已经触到了黄铁焰的肚子,可是黄铁焰并不躲避,而是另一个手把同断的手腕拽住,同断的手腕顿时燃烧起来,再也没有力道把把握和泉守鉴定的刀柄。   黄铁焰手一翻转,把和泉守鉴定一把给抓了过来。   “祝融符!”岸上的中国术士齐声惊呼,原来黄铁焰的本领在黄松柏之上,黄家的五符,到了近代,已经固定流传分为五宗,每个黄家的子弟,毕生只能学习一宗。而且是这一宗的顶尖高手,才有资格拿到相对的五行符。比如黄松柏就只有避水符。   刚才黄铁焰露了自己的法术,大家有以为他拿到的是锻金符,没想到,祝融符也在他的身上。而且不到关键时刻,并不显露,把同断也蒙了过去。   同断丢了和泉守鉴定,刚才又放弃了对怨灵的抵抗。现在身上的怨灵反噬,他的一张脸变得更加恐怖,左眼突然从眼框里暴出来,眼球炸裂。   现在大家都知道黄铁焰赢了同断,都松了一口气。   可是黄铁焰拿着和泉守鉴定,把刀刃平平的放在身前,就要振臂一呼的时候。他的嘴巴张开,却什么声音都喊不出来。如同有人把他的喉咙硬生生的给捏住一样。   同断的左眼爆裂,右眼却安然无恙,怨灵惧怕鲜血,同断左眼剧痛,他在忍痛的时候,牙齿咬破了舌头。他对着自己的手掌吐了一口鲜血,然后双手合十,两个手掌同时平摊,一道黑气从同断的嘴巴里冒了出来,吸入到他的手掌里。   他放弃了和泉守鉴定,反而解脱了压力,能够对付身体里的怨灵。   而现在黄铁焰刚好相反,他既然抢到了和泉守鉴定,那么刀刃缺口里的怨灵立即转而向黄铁焰身上反扑。   平心而论,黄铁焰的法术比同断相差甚远。刚才得手,是占了同断要对付怨灵,无法全力和他比拼的便宜。   现在形势逆转,表面上他抢到了和泉守鉴定,但是他却要承担怨灵的压力,形式倒转,一进一退。   黄铁焰立即全身僵硬,被怨灵布满全身,无法抵抗。全身门户大开,在同断面前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样。   黄铁焰已经无法再防守,进攻同断同断竟然没有地黄铁焰发动进攻。而是退了一步,慢慢的长跪下来。两臂伸直,伏在船甲板上。   张天然等人看见同断并不乘势对付黄铁焰,知道并不是同断一念之仁,肯定是出了大家都没有想到的状况。   同时安宅船上的同断随从,也都纷纷的在甲板后方匍匐在地上。   “有东西出来了。”庄崇光提醒大家。   张天然说:“是个同断不能解决的东西,可能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很大的麻烦。”   “快看,”黄松柏指着甲板上堂兄说,“他手上的日本刀!”   一个黑影从慢慢从和泉守鉴定的缺口上迅速的冒出,和之前冒出的黑烟不同,这个黑影渐渐凝聚,并不纠缠着同断,或者四散。很快就形成了一个跟黄铁焰一般高矮的人形。   黄铁焰已经松开了和泉守鉴定,但是和泉守鉴定被那个人形黑影拿在手中。黑影的模样渐渐清晰,头顶化出一个巨大的头盔,头盔的上方是两个巨大的牛角。黑影的身上也慢慢显出了盔甲的形状。   同断和随从继续匍匐在地上,不敢看这个黑影。   黑影的人形已经完全显现,最后显出来的是头盔上的面具,面具是一个狰狞的妖怪,两个獠牙长长的伸出来。   但是面具上方却是黑洞洞的,看不到眼睛。   整个盔甲之内,全部是黑烟的凝聚。   盔甲一手拿起和泉守鉴定,另一个手把黄铁焰的咽喉扣起来,轻松的把黄铁焰举到身体上方,黄铁焰无法防抗,只是两腿不断的抽搐。盔甲把黄铁焰举起来看了好长时间,似乎对黄铁焰失去了兴趣。然后把黄铁焰狠狠的扔到了湖面上,黄松柏立即下水把堂兄救回来。   黄铁焰已经昏迷,脸上和同断一样,布满了树杈一样黑色的血丝。口鼻之间只有微弱的气息。虽然暂时未死,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张天然无法顾及黄铁焰的伤势。他现在甚至都没有去看同断,他死死盯着的是安宅船头,持着和泉守鉴定的那个将军盔甲。   是的,这个凝聚的黑烟一定是一个将军盔甲。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历。   张天然是一贯道出身,一贯道的教众来自民间,信徒基本没有什么文化。即便是张天然这样的盗魁,也没读过什么书,当然无法了解日本的历史。   至于四大家族,都是偏隅于中国西南的乡间,更加不会知道日本怨灵的来历。   孙鼎也一样,对中原之外的术士,知道很少。   但是有一个人例外。   庄崇光。   庄崇光看见了和盔甲之后,声音也变得结巴起来,“这是日本的菊童丸。”   所有人都看向庄崇光,都迷惑不解。一方面是他们从来没听说什么“菊童丸”,另一方面是他们好奇为什么庄崇光为什么会知道。   “你的师门对他们有过研究?”张天然问庄崇光。   庄崇光点头,“我幼年在在茅山学艺,我的师门长老一直对甲午海战上的冥战溃败耿耿于怀,于是派遣了很多门人,东渡到日本留学。暗中调查搜索日本阴阳师的资料。这些人回国后,带回了很多相关的书籍。门派的长老了解后,才知道茅山派在甲午海战中失败,绝非偶然。因为他们这才明白,日本的阴阳师的本领,的确已经到了很高境界。”   “不相干的,先不要说。”张天然提醒庄崇光。   庄崇光立即说:“看来同断手中的和泉守鉴定,封印的最厉害的怨灵,就是这个菊童丸。”   “菊童丸是什么来历,有多厉害。”张天然立即询问。   “菊童丸是这个人在日本神道教,阴阳师里的称呼,”庄崇光说,“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日本战国时期的征夷大将军。”   现在安宅船上的那个盔甲把手上的和泉守鉴定挥舞两下,似乎在掂量这把兵器称不称手。   “这个将军是冤死在和泉守鉴定之下?”张天然问。   “正是。”庄崇光说,“菊童丸本来就是日本幕府将军的儿子,但是他长大后,一方面继承了将军的称号,另一方面却是日本阴阳师里面新当流和新阴流两个流派的宗师。在战国政治斗争中,他的贵族氏姓在赫赫有名,是世代继承的将军家族。但是在术士里,就只能用他出生的本名:菊童丸。”   现在安宅船上的菊童丸已经威风凛凛的站直,跨着大步走到同断的面前,用手中的和泉守鉴定的刀尖,把同断的手掌钉在甲板上。   同断没有丝毫的躲避和挣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连被钉在甲板上的手掌都没有去看一眼。   同断之所以这么敬畏菊童丸,是因为菊童丸在日本战国历史上,脾气火爆,武功盖世,权倾一时,是一个类似于中国古代项羽的大豪杰。更何况他以新当流和新阴流的阴阳宗师身份,在日本术士里也是地位崇高。   “菊童丸的死,”庄崇光继续向张天然解释,“就是被日本当朝的乱臣给冤杀的。当年乱臣带着叛军冲向菊童丸的将军宅邸,将军只有儿子和家仆三十人。叛乱之后,将军和儿子家仆全部殉难。但是菊童丸的宅邸内,每个木柱里都隐藏着一把武士刀。菊童丸杀了乱臣叛军无数,每当一把刀砍钝之后,就立即从身边的木柱里抽出一把新刀。直到剩下他最后一人,剩下最后一把刀。仍然在和叛军拼死搏斗。他的剑术高强,法术过人。虽然叛军几百人,也不能将他杀掉。最后叛军中有一个阴阳师,用一柄神器,隔着层层包围菊童丸的叛军,将菊童丸杀死。菊童丸中刀,死了之后,一直保持站立的姿势,并不倒下。最后是魂魄收入到那柄神器中,才被叛军一拥而上,扑倒在地。”   “不用说,”张天然点头,“那个杀掉他的神器,就是和泉守鉴定了。”   “和泉守鉴定是斩鬼驱邪的日本宝刀。”庄崇光说,“在菊童丸这一站之后,也就没有了下落,没想到竟然流传到了断水流的同断的手上。”   安宅船上,菊童丸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同断,不知道是不是在犹豫要把同断的头颅给砍下来。   突然同断的身体剧烈的抽搐起来,他脸色的黑气瞬间消失,顺着他的手掌吸附回和泉守鉴定的刀刃上。   菊童丸把和泉守鉴定从甲板上拔起来,然后横在胸前。同断立即站起来,不停的向菊童丸道谢。   菊童丸转身,两步就走到了甲板前方,然后用手中的和泉守鉴定狠狠的看到甲板的船舷上。   “看来他要替同断对付我们了。”庄崇光忍不住后退一步。   “不是,他要对付的不是我们,”张天然冷静的说,“我们在他眼里,根本就不配作为敌人。”   “拿他要干什么。。。。。。”   庄崇光的话还没有说完。   菊童丸右手挥舞和泉守鉴定,抡了一圈子,再次把安宅船的船舷给砍了一片下来。原来和泉守鉴定的威力竟然如此强大。砍切铁甲包裹的木船,如同切豆腐一样轻松。   “他到底要干什么?”孙鼎和黄松柏都被菊童丸的气势惊倒。   “他骄傲的很,”张天然说,“他要把古道里当年的术士魂魄全部唤醒,跟他们一决高下。”   古道里有了动静,开始的时候很小,只是在湖面上出现了一点波澜。但是这个动静越来越大。   黄松柏提醒张天然说:“水下的那些术士尸体被和泉守鉴定吸引,看来要飘上来了。”   “看来今天,”张天然说,“我们很难全身而退,但是作为术士,我们能看到千古未有的怨灵拼杀,也算是值得了。”   话虽是这么说,所有人心里还是希望有一线生机,打败同断之后,离开古道。   只有庄崇光说:“不知道地面上的战斗,到底进展到了什么情况,我们是输了,还赢了。”   菊童丸看着湖泊水面,一动不动,古道里除了细微的震动,湖泊水面的波澜渐渐扩大,并且有了小浪。四周全部一片寂静。   突然孙鼎感觉到自己的脸上轻轻痒了一下,他用手抹去,再看手指的时候,看到指尖上沾着一片鲜红的液体。接着脸上又痒了一下,孙鼎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水滴从上方滴落,落到了自己的脸上。   并且孙鼎看到,前方的张天然脸上也滴了几滴红色的水珠,只是张天然并不唯为意,红色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慢慢流淌。   孙鼎再转头,看到其他人,都抬头看着古道上方的岩壁。上方是嶙峋的岩石,还有很多个长短不一的钟乳石。   每个岩石和钟乳石下方的尽头,都在滴落红色的血珠。   “石头里的那些人,”张天然警告,“看来也要出来了。”   张天然的话刚刚说完,古道里的岩壁开始崩裂,不仅是古道上方,连四周的岩壁都开始被震动出裂纹。岩壁上方滴落下来的血滴越来越密集。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道,还有尸体腐烂的气味。血滴如雨点一样落在湖泊里,湖水都为之变色。   一个巨大的石钟乳从上方掉落下来,扑通进入湖水中,堕入湖水的深渊。所有人都开始躲避头顶掉下来的石钟乳。又一个巨大的石钟乳跟着掉下来,细长的顶尖部位,狠狠的插进安宅船的后侧,安宅船在水上前后晃动。   古道开裂了,石壁出现了无数的裂缝,然后无数的灰白色烟雾都从裂缝中透出来。全部发出尖锐的啸声。白烟冲向安宅船上的菊童丸,在距离菊童丸不到一丈远的时候,化成了长剑,不知道有多少柄。   菊童丸拿着和泉守鉴定,对着白烟直直的劈过去,白烟顿时从中劈开,一分为二,从菊童丸的两侧冲到后方,接着又在空中盘旋一圈,再次围绕这菊童丸。白烟从无数岩壁缝隙中冒出,从各个方向扑向菊童丸。不一刻,菊童丸的身体四周全部弥漫着白烟,而菊童丸的把和泉守鉴定挥舞的密不透风,格挡住每一个长剑的攻击。并且游刃有余。   这一幕,看得张天然等人目瞪口呆。接着水下的尸体也纷纷冒出水面,跟蚂蚁一样全部爬到安宅船上,也疯狂的扑向了菊童丸。   张天然对着同断大喊:“九龙宗的同断,我们现在就要上船,跟你比划比划。”   同断在船上回答:“好,我们就趁着现在分个胜负吧。”   张天然对着孙鼎说:“借你的赤霄一用。”   孙鼎现在知道如果现在张天然不能一战而胜,自己和赤霄宝剑也断然出不了古道。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来的目的,不仅仅是帮助张天然进入古道,而且古赤萧早就有了要把宝剑借给张天然的意思。   在这种紧要关头,也只有张天然有资格拿着赤霄和同断比拼。   张天然踏水而行,每走一步,湖泊上就化出一个莲叶,托着张天然的脚底。这是张天然第一次自己亲自显出法术,就已经高出旁人几个层次,的确是宗师中的宗师。   四大家族的其他几人,也跟着张天然向船上走去,黄铁焰刚才折断的桅杆还在,第一个走上去的是庄崇光,第二个是禾篾女,黄松柏要照顾受伤的堂兄黄铁焰,孙鼎向黄松柏示意,他不用上船,然后第三个走上桅杆。第四个走上船的是魏永柒。第五个是钟义方。   钟义方走上桅杆之前,对着黄松柏说:“我们钟家和黄家的祖先,因为当年跟着道衍和尚打天下,一起参与到冥战,现在也算是重复他们的老路了。”   黄松柏看着钟义方,知道钟义方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话了。   因为当年道衍和尚帮助燕王朱棣起事,钟义方的祖先钟秉钧,还有黄家的祖先黄铁俞,都是道衍和尚建立的青冥卫的统领。   钟秉钧是是沔阳人,幼年父母双亡,算命的说他命犯天煞孤星,克死了父母,所以被家族中的亲戚排挤,孤苦伶仃,乞讨到了四川,遇到了一个青城派的道士,被道士收留,在青城山学习法术。   成年后,又回到了湖北,当时陈友谅也加入了农民起义军,逐渐坐大,成为湖北湖南的武装势力,自称为汉王。钟秉钧于是投靠汉王。在汉王的水军里当兵,由于他在青城学得了厌胜术,属于木匠的手艺。   当时汉王陈友谅准备从长江顺流而下,与朱元璋争夺天下,于是打造天下无敌的水军,兴建战船。钟秉钧的法术派上了用场,他在每个战船的龙骨上,都钉入了青城派的长钉。战船坚固,能得到灵力庇护,战船残破而不沉。钟秉钧就此被陈友谅看重,做了水军的下级军士。   可是鄱阳湖一战,陈友谅占尽上风的情况下,被流矢击中身亡,汉军大败。钟秉钧也被朱元璋的吴军俘获。因为他并非战斗人员,只是一个水木匠,所以没有被治罪。并且因为手艺,而被朱元璋的水军收留。继续从事他的造船工作。   后来钟秉钧在南京造船,以为这样碌碌终生。没想到被燕王私下调到了北平。到了北平之后,才知道自己是被燕王的幕僚导演和尚引荐,暗中召来。   其时道衍已经着手组建青冥卫,和南京的孝陵卫比拼。钟秉钧询问道衍,为什么会找到他。   道衍和尚对他说了缘由,只有三个字:“席应真”。   钟秉钧立即知道道衍和尚把自己召到北平来的用意了。燕王要造反。因为当年钟秉钧在汉王陈友谅当兵的时候,汉王身边一直有个法术高强的幕僚,那个人就是席应真。而席应真就是钟秉钧的顶头上司。   并且道衍和尚告诉钟秉钧,自己就是席应真的传人。钟秉钧无法可想,知道自己的一生,终不会平凡的度过。于是毅然投靠了道衍,成为青冥卫里玄武番的统领。   而黄家的先祖黄铁俞的身世,比钟秉钧更加曲折。因为黄铁俞的本姓并不姓黄。而是姓朱。他的父亲是朱文正。   朱文正是朱元璋的侄子,朱元璋起事的时候,朱文正的父亲已经去世,于是他的母亲带着朱文正投靠朱元璋。   朱文正也不负朱元璋的厚望,在和汉王陈友谅的战争里,坚守江都八十余天。立下了赫赫战功。可是朱文正的性格很骄傲,本以为朱元璋会给他封官加爵。没想到朱元璋并没有论功行赏,嘉奖与他,朱文正就有了外心,想投靠另一个武装势力张士诚。结果被朱元璋识破,被抓到了南京,万幸马皇后仁慈,朱元璋暂且放过了朱文正。可是马皇后死后,心胸狭隘的朱元璋想起了朱文正的背叛,秘密处死了朱文正。但是为了嘉奖朱文正生前的功劳,封了朱文正嫡子朱守谦做了靖江王。   可是朱文正不止只有一个儿子,他还有一个庶出的儿子朱守嵛。朱元璋的手段厉害,封了朱守谦为王之前,就要杀掉朱文正所有的庶子。   庶子朱守嵛得到消息,在家人的安排下逃了出来,在民间躲避。因为要躲避朝廷的追杀,于是换了姓名,改姓为“黄”,“黄”和“皇”两字读音相通,并且黄为五行正中,自古代表帝王颜色。这也是暗指自己的血统高贵。并且把守嵛的名字也给改了,改为铁俞。   黄铁俞天资聪慧,自幼读书,为了避难,逃到江西,做了龙虎山的道士。没想到龙虎山里有当年张道陵的遗迹真传,黄铁俞偶然得到了张道陵的天师符,法术高强。   黄铁俞游历到了北平,和当时的燕王幕僚道衍和尚相遇,两人惺惺相惜,于是黄铁俞投靠了道衍,成为道衍青冥卫旗下的白虎番统领。   黄铁俞和钟秉钧就是在青冥卫的时候结识,两人关系密切,歃血结拜,成了异性兄弟。是青冥卫里两个十分出众的统领。   这就是为什么钟义方要对黄松柏说了这么一句话的缘由。   六、听弦部   燕王反了。   他终于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他为了筹备这场战争,装疯卖傻,填堵海眼,拉拢蒙古朵颜三卫,为的就是争取时间,等到这一天。   道衍替他用尽了各种掩人耳目的办法,终于凑齐了军马,打造了兵器。而且道衍把北平的风水转了一个方向。   北平是元大都,徐达常遇春北上,赶走元顺帝之后,徐达拿出了刘基交给他的八臂哪吒的修城图,奠定了北平的风。刘基的八臂哪吒布置,脚踩风火轮向北,长枪刺向北方,红绫在南。这是为了保护明朝基业,针对蒙古进攻的守势风水。   但是道衍拿到了八臂哪吒的修城图,在填堵海眼之后,组建了青冥卫。而青冥卫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底下挖掘隧道,引导河水。并且重新修建道路。   硬生生的把八臂哪吒的方位转换,变成了红绫在北,风火轮朝南,长枪向南。于是八臂哪吒的守城风水,变成了向南的攻杀风水。压制住了南京的龙盘虎踞风水。   这个过程,钟秉钧和黄铁俞功不可没。   现在燕王军马齐整,风水也占尽了上风。不造反,就再也没有机会。   燕军从北而南,向南方进攻,遇到了南军的将军耿炳文,有李景隆,有盛庸,平安等。双方打了无数场硬仗。   每次燕军即将被打败的时候,青冥卫就呼风唤雨,或者是黄沙卷席战场,让朱棣转败为胜。   终于让燕王朱棣打到了南京。之所以走到这一步,道衍率领的青冥卫功不可没,他们赢得了南北两军之间的冥战,并且一直占据上风。   这是因为,刘基死后,全国所有本领高强的术士,都被道衍收拢,而且南京已经没有能够和道衍相提并论的大宗师。所以表面上靖难之役艰难无比,但是阴暗中的冥战,一直是燕军牢牢掌控着局势。   道衍的目的完成了,他终于不负师父席应真的所托,颠覆了刘基所有的布置。诡道终于报了大仇。   但是事情还没有完,青冥卫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燕王带军进入京城,看见皇宫已经升起了熊熊大火。探子来报,这是建文皇帝自知大势已去,烧了皇宫自焚。   朱家子孙从小在兵戈戎马中出生成长,都有血性,朱允炆不肯投降,也是在清理之中。   朱棣见建文帝朱允炆自焚,于是放心的登堂入殿,传承大宝。是为明朝第三个皇帝,年号“永乐”,谥“明成祖”。开启了明朝最强盛的时代。   诡道门人道衍赢了,他的师父败在刘基手下,但是刘基也败在了他的手中。让道衍一直内心缺憾的是,他没有和刘基亲自交手。燕王军队的冥战从一开始就牢牢掌控了局势。建文帝的黄子澄,在战争的前期,组织收罗过一些民间的术士,也拜访了南方的几个道观。可是黄子澄行动完了,杰出的术士,都已经被道衍提前召到了北方。黄子澄只收罗几个零星术士,召集了南京孝陵卫,勉强组成了一个术士军队。   可是在道衍的青冥卫有金忠,有袁珙,有胡濙,有马三宝,有黄铁俞,有钟秉钧,有张三丰等等杰出的术士,并且北方的茅山,全真,王屋等道教门派,都被道衍提前拜访,置身于世外。   而黄子澄本属于儒家,不是术士宗师,孝陵卫并不甘心受他指挥调动。冥战一开端,马三宝率领金忠袁珙,黄铁俞,钟秉钧等人同心同德,势如破竹,让黄子澄部下的孝陵卫和零星道士无法应接。   但是道衍回想靖难之役的细节,还是后怕不已,汗流浃背。如果真的刘基在世,天下知名的术士,都会被刘基召于麾下。道衍和刘基交手,胜负之算,只是渺茫。   现在道衍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他为了让燕王会师南下,改变了八臂哪吒的风水方位,来压制南京的龙盘虎踞。现在燕王已经得国,当年刘基布置的八臂哪吒的风水布局,他要给扭转回去。   当年刘基为了镇守明朝北疆,画了一个建城图,让徐达着手修建。   方位是:哪吒头顶安定门,乾坤圈举在德胜门,脚踏风火轮分别是宣武门和崇文门,混天红绫从朝阳门到阜成门,金砖提在正阳门,阴阳宝剑分列西直门和东直门。这个方位,攻势在北方,守住南方,为的就是抵抗北元的蒙古人。   而道衍在北新桥海眼赶水,压制孽龙之后,把八臂哪吒的方位倒转,让哪吒的头顶正阳门,乾坤圈举在宣武门,脚踏风火轮在安定门和德胜门,浑天红绫挪动到东直门到西直门,阴阳宝剑分属朝阳门和阜成门。金砖放到崇文门。   这个布置就是把北平的风水倒转,攻势朝向了南京。   现在道衍知道,明朝的心腹大患仍然是北方,于是着手把八臂哪吒倒转过来。恢复到刘基的初衷。   道衍向燕王禀告了自己的意图,于是着手准备开启北新桥海眼,放出孽龙,再着急工匠,把八臂哪吒的风水调转。   可是燕王的回答是,八臂哪吒风水的事情,暂且放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置,并且要道衍立即动身到南京。   道衍扭转北平八臂哪吒的机会,就此错过,终其一生,再也没有时机和能力,将八臂哪吒的风水对准北方。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明末大乱,建州女真兴起,铁骑从北而南,一举入侵中原,也就是应了这个风水的缺憾。(这是题外话,本文不表。)   道衍受了燕王的御旨,火速赶往南京,当他见到了登极的永乐大帝,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诉朱棣,马上把青冥卫和孝陵卫的术士收编统一,然后去北平扭转风水。否则海眼无法再打开,就无法跟着海眼的轴心,转动八臂哪吒的布局。   但是朱棣立即否定了道衍的提议,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其时皇宫本已被建文帝焚烧,化为灰烬,朱棣在数月内重新修葺一新,但是宫内的残垣断壁,断墙废墟仍然随处可见。朱棣支开旁人,只带着马三宝和道衍,悄悄在宫中行走。道衍是术士宗师,马三宝武艺高强,两个人,巫术武功分别都是当世无双,朱棣有这两人贴身保护,比千军万马之中都来得安全妥当。   道衍和马三宝跟随朱棣,来到了太平门内的一个偏僻小屋前。太平门距离皇宫大殿尚远,没有被大火卷入。这个小屋平日里也引不起外人的关注。   但是道衍看到了这个小屋后,不仅脱口而出:“我以为我胜了刘基,可是没想到他还是留了这一个后手。看来我真的不如他。”   马三宝被道衍的一席话说的不明所以,但是朱棣却知道道衍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道衍推开这个小屋的房门,道衍看了看之后,对着朱棣说:“这是鬼门,就是刘基当年布置的后手,当年我师父席应真对他说了谶语,诡道传人一定要破了他的风水布置,所以他就故意修建了这个供后世皇帝逃生的途径,因为这个门不在奇门‘休、生、伤、杜、景、惊、 死、开’八门之列,故叫做鬼门。”   说完之后,道衍不停叹息,果然朱棣在这个鬼门小屋的地面下,摸索出了一个嵌在青砖内的铜环,如果不是事先得知,这个铜环和青砖的颜色一致,根本无法找到。   马三宝用手拉起铜环,果然青砖之下一个洞口显露出来。马三宝点着了随身的火折,摸索着爬到洞内,道衍和朱棣也随即跃下。这里是一个地下的石屋,石屋的北面,一个黑洞洞的通道,伸入地下。三人不再交谈,马三宝手持火折,在前方探路,三人顺着石阶一步步走向地底深处,走过一段之后,通道又不再斜斜向下,而是渐渐上升,这个通道甚长,马三宝的火折都熄灭了七个,终于走到尽头,可是通道被一股小水潭给隔绝。马三宝放下火折,跳入水潭,片刻后,又从水潭里钻出来。   马三宝告诉朱棣和道衍:“水潭是一个水道,长十丈,之外是一个石室。”   朱棣听了,就要下水。马三宝犹豫,“殿下龙体,怕在水下有什么不测。”   朱棣笑了,“我带领军队靖难,那一场仗不是身先士卒,千军万马都过来了,还怕这一股水潭。”   道衍倒是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马三宝的水性厉害,在水下一定能保得朱棣的安全。于是三人下水,从水道游过,果然到了一个石室。但是这个石室四周封闭,没有一窗一门。不过这难不倒道衍,看了一会,让马三宝推动左侧的墙壁,果然墙壁缓缓打开,又一个石室出现在三人面前。这个石室却有亮光,三人向上望去,原来这是一个石井的底部。石井的边缘有供攀登的锁链。   朱棣焦急,手脚并用,迅速攀爬,马三宝背着道衍,也爬了上去。爬到井上,见了天日,这才看到已经到了南京城外的江边。   江边一个渔村,住着几户人家。   可是靠近水井最近的人户门户紧闭,道衍敲了很久的门,都无人应答。看来已经无人居住。   朱棣并不死心,走到另一家渔户的家中,道衍替朱棣敲门询问。果然这家渔民有人。   道衍询问石井的事情,渔民说这个石井,古已有之,村民一直在这里取水饮用。可是在洪武二年,这个石井突然干涸。村民本就住在江边,只好到江中取水生活。石井就此废弃。   但是翌年,一个道士搬到这里,在石井旁搭建房屋,每日里就是修行功课,不打渔也不误农。村民问起,他就说自己是紫金山神乐观的主持王昇,看到这里江水浩荡,是个修行绝佳之处。王昇在江边一直泊着一条小舟,却从不驾船入江。王昇隔上几月,就让掏钱让村中的水木匠修缮小舟。到了几个月前,燕王打倒了京城,皇宫大火。第二日,王昇就此消失,停泊在江边的小舟也不见踪迹。看来是王昇已经驾船去了。那个石井旁的人户,就是王昇的房屋,现在已经人去楼空。   道衍掏了细碎银两,赏了这个村民,嘱咐村民不要向外人提起王昇离开的事情。村民离开后,马三宝撞开王昇的房门,朱棣带着道衍进去,看见房屋里,只有一桌一床,还有一个打坐的蒲团。   三人黯然。君臣无话,默默从城外走回皇宫。   第二日,道衍再次到渔村打探线索的时候,整个渔村已经化为灰烬。一个渔民都看不见。道衍知道是朱棣下令所为,也只能感叹一番。   随即道衍被朱棣再次召见,才对道衍道出了实情,朱棣做了皇帝之后,一个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朱允炆并没有死,而是逃了,从宫中的太平门里的那个鬼门离开,现在逃到某个地方,准备收拢南京残部,一呼百应,卷土从来。   至于烧毁宫殿,自焚殉国之类,都是朱允炆掩人耳目的伎俩而已。   现在道衍知道,朱棣要交给他一个多么艰巨的任务了。   但是道衍仍然没有放弃进柬,在朱棣交给那个任务之前,提出了要把北平的八臂哪吒的风水调转。   可是朱棣给了他一个完全没有想到的回答:   “迁都。”   原来朱棣早就有了打算。君臣二人,开始商量,该如何寻找建文帝。根据朱棣掌握的线索——他已经接管了前朝的锦衣卫,建文帝现在有两个可能的去处。一个是云南,云南的西平侯沐晟在建文帝登基之前,与朱允炆私交甚好,往来频繁。朱允炆最有可能投靠。   还有一个可能,听说朱允炆驾船东去入海,已经到了南洋,欲效仿当年南宋皇室,吞并海上,一旦时机成熟就从岭南登陆,举兵反攻。   道衍向朱棣建言,朱允炆已经大势已去,已经不可能死灰复燃。大可不必担忧。但是朱棣当上皇帝,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如果朱允炆不知下落,很有可能某日卷土从来。   道衍看着朱棣,心里明白,朱棣是铁了心要找到朱允炆,否则他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朱棣和以往一样,不动神色,他在等着道衍。   道衍沉默很久,终于说:“臣已老了,不能舟车劳顿。而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已经说过了,朕要迁都北平,”朱棣打断道衍,“八臂哪吒一事,不必再提。我大明的帝王镇守,还有什么风水不能安定。”   “臣不是说这件事情,”道衍说,“殿下忘记了明太祖的出身了吗?”   朱棣顿时呆住,脸色阴郁,慢慢的说:“弥勒教,白莲教,红巾军。。。。。。”   “天下大乱,都是民间教派信众被教宗头领鼓动,”道衍说,“如今白莲教,道教,景教,拜火教,回教都势力庞大,需要一个国教将这些教派全部压制下去。”   “你有什么打算?”   道衍入定,不再回答。就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一样。朱棣知道道衍在心中暗自谋划。   终于道衍睁开眼睛,“青冥卫分兵四路。马三宝带领一路,从海上寻找朱允炆,此为其一;胡濙奔赴云南寻找朱允炆,此为其二;张三丰脱离全真,光大武当,统一道教,压制天下各宗教派,此为其三;金忠袁珙统领孝陵卫,镇守太祖陵墓风水,此为其四。青冥卫四个头领,全部由臣来调度指挥,安定殿下基业。殿下安心做一个创业明君即可。”   朱棣点头,认可了道衍的谋划。但是这一切并非道衍所望。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功成名就,打算回到庆寿寺,安心做一个僧人,没想到自己已经无法再功成身退,还要继续给朱棣寻找朱允炆,并且剪除宗教势力。   胡濙于永乐元年去往云南,在云南西平侯沐晟王府暗中刺探半年,每天都在侯府四周暗中盘查, 并且每晚偷偷潜入侯府,半年时间里,并没有在王府中朱允炆踪迹,于是在一个早上,穿着青冥卫的飞鱼牡丹官服,拿出朱棣亲自书写的公文,现身向西平侯沐晟告知来意,沐晟大惊,在侯府中跪拜,表达归顺当今圣上,绝不敢私自收容朱允炆。胡濙只能嘱咐西平侯沐晟如果打探到朱允炆消息,一定要拿到朱允炆,并且不可声张,暗中送到南京。西平侯沐晟当然毫不犹豫的答应。   胡濙打道回南京,向朱棣覆命。朱棣不满,责罚胡濙,让胡濙再次前往西南。   永乐二年,胡濙再赴云南,在西平侯沐晟处仍旧没有得到朱允炆的消息,于是从贵州一路暗访,终于在贵州思州府一个叫缠溪的地方,听人说过有一个叫让銮的僧人隐居在这里。胡濙遍访西南,找的就是和尚,现在听到这个和尚叫做让銮,正好对应朱允炆被朱棣颠覆,让出了金銮殿的意思。于是立即偷偷潜入缠溪,没想到缠溪是一个黑苗部族范围。胡濙进入到黑苗山寨,还没有打听到一丝让銮的消息,就被黑苗的一个巫师给下了蛊。   当时胡濙只是向一个黑苗的中年汉子讨一碗水喝,喝的时候,顺便打听让銮的下落。没想到刚刚问起,黑苗的中年汉子,就拂袖而去。   胡濙看到自己手中的水碗里,无数红色的细丝般的虫子在水中游动。胡濙已经在西南游历很久,知道西南苗家放蛊的厉害,立即知道不好,马上呕吐刚才喝下的水,可是呕吐出来的水中,已经有了无数丝虫。胡濙明白不可能求这个汉子解蛊,于是立即赶回京城。在路上前七日,毫无症状,就在胡濙以为平安无事的时候,第七日里,胡濙的浑身每个毛孔,都剧痒无比,皮肤溃烂。   这时候胡濙已经走到了江西境内,于是转走水路,希望尽快回京。在船上,胡濙的蛊毒发作,无数丝虫,从胡濙的毛孔里冒出来,胡濙用手去拉,能拉出一尺来长的红色丝虫。到了九江,胡濙的鼻孔眼睛耳朵,都冒出了丝虫。这些丝虫还顺着胡濙的血管在身体里到处游走,厉害的时候,胡濙看见丝虫在自己胳膊上的血管里慢慢移动,顿时毛骨悚然。   胡濙拼尽全力坚持,到了京城,立即拜见国师道衍。   道衍看了胡濙的病症,立即惊呼:“这是黑苗的赤线蛊,你行事缜密,怎么会中了这个厉害的手段?”   胡濙于是把缠溪打听让銮的事情说了,道衍立即询问,他当时喝水,喝了几口。胡濙回答喝了两口。第三口的时候,黑苗汉子就拂袖走了。   道衍立即问胡濙喝水的水碗是什么样子。   胡濙告诉道衍,是一个黄色的粗糙陶碗。   道衍又问陶碗上画着什么花纹。   胡濙是一个心思细腻,记心超常的人,不然道衍也不会推荐他在西南寻访朱允炆。胡濙闭目想了一会,回答道衍说,那个陶碗上画着一个飞鸟的花纹。   道衍追问,是什么鸟。   胡濙再次回想,终于想起来是一个斑鸠。   道衍这才松了一口气,立即告诉胡濙,幸好他只喝了两口水,如果喝了第三口,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他的性命。   于是道衍立即,叫人捉来两只斑鸠,将斑鸠的头拧下来,让胡濙生吞下去。胡濙吞了斑鸠头片刻,腹中疼痛。疼到了一时一刻的时候,道衍给胡濙吞服黄酒。胡濙张口就吐。吐出两个斑鸠头,斑鸠的头上缠满了红色的丝虫。   但是胡濙的身体表面仍然又无数丝虫冒出,皮肤大片大片的溃烂剥落。特别是关节处,已经露出肌肉和骨骼,而且骨骼上已经缠绕无数丝虫。   胡濙连续吞了三天斑鸠头,吐了三天,每次吐出来的斑鸠头都缠满了丝虫,如同线团一般。到了第四日,道衍告诉胡濙,他腹中的丝虫已经都被斑鸠头给带出来,现在要用另外法子,把胡濙身体四肢和皮肤下的丝虫祛除出来。   这个法子相对较简单,就是让胡濙先和一大碗羊血,羊血有解毒功效。然后让胡濙吞服两厘砒霜。砒霜的毒性,在胡濙的血管里发散,将血管里的丝虫纷纷毒死,胡濙第二日吞服砒霜的剂量加大到四厘,皮肤下的丝虫也被毒死。如此第三日,吞服到七厘,胡濙血管和身体里的丝虫全部被毒死。然后道衍找来三个中医,将死在胡濙皮肤穴道和毛孔里的丝虫尸体,慢慢用银针挑出来。   胡濙的一条性命,这才被捡回。但是道衍告诉胡濙,他的赤线蛊,并未驱尽,因为他中蛊后多日才回到南京救治,丝虫已经入脑。入脑的丝虫一时不得发作。必当蛰伏五年,五年后,丝虫醒转,就会吞噬脑髓,倒是就无法可医。胡濙这才询问,自己是是否只有五年的性命。   道衍说,这也不尽然。黑苗放蛊,虽然手段恶毒,但是黑苗也有对头,他们的蛊毒,白苗也有人能解。   五年之内,在去想办法找到白苗解蛊。   胡濙中了蛊毒,在南京休养七个月,才动身赶往西南,一方面继续寻访让銮的下落,一方面去找白苗,解除自己的赤线蛊。   永乐三年,马三宝被赐姓郑,名和。大明皇族朱家属火,家族拜祝融。祝融姓郑。所以大明国姓有两个,朱姓和郑姓。   所以郑和被赐姓,是当时无上的荣耀。这也因为郑和本就是朱棣贴身的近侍多年有关。另一方面他也是代表了明朝的皇室。   于是朱棣在准备三年,大造船只后,郑和终于得到了道衍的承诺,带领宝船,驰骋海洋,虽然的他任务是寻找朱允炆,但是通过海洋,去往家族的回教的圣地麦加,也是他平生所愿。   郑和的本性是马,马姓的来源是回民的“穆罕穆德”转姓。郑和的祖先是阿拉伯人,也就是色目人,跟随元朝蒙古大军征战西域,获得军功,在元初跟着蒙古大军进攻南诏国,于是留在了云南。色目人在元朝民族地位排二等,高出北方的汉族和南宋子民。   到了明初,郑和被明军阉割送往南京为奴,做了燕王贴身的近侍。   当时之时,海上贸易已经发达,海洋由阿拉伯人统治。而郑和的祖先就是阿拉伯人,所以家族一直保留南洋海图,郑和也一直奉若珍宝。道衍推荐郑和下西洋,实在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靖难之役,道衍并未随着大军征战,而是坐守北平。于南军的冥战,都是道衍在幕后,指导青冥卫,而每一个计划步骤,都是道衍把消息传递给郑和。也就是说,郑和就是青冥卫的实际领导者,青冥卫一干术士,全部听从于郑和。   每当战事紧张,而道衍的应策来不及到达燕军,都是郑和当机立断,做出决策,多次拯救朱棣于兵败之中。而且郑和的决断,往往和道衍随后传递到的命令,并无区别。   朱棣夺了朱允炆的皇位,天下平定,道衍就有了收留马三宝为徒的打算。诡道的在席应真之上,已经几十代都是单传,从前的两房传承的规矩,已经名存实亡。这个情况,从隋末唐初就已经开始,当时诡道参与了道教两大流派——铲教和截教,的争端,刚好长房跟随了铲教,而幺房跟随了截教。   当时诡道的司掌是幺房李密,不过最终也不能力挽狂澜,截教败给了铲教,截教的高深术士,在红水阵一战,全军覆没。这个道教之间的内部杀伐历史,后来在明朝被许仲琳写成了小说,把时间放到了西周伐殷的年代,并且极尽夸张以能事,叙述了很多道教从来没有使用过的大阵法。这个小说就是《封神演义》。   李密虽然在铲教截教的冥战中,支持截教,剿杀了诡道长房。但是最终支持李唐的铲教布下了红水大阵,获得了冥战的胜利。   从此,中国道教以铲教为宗,截教就再也不能死灰复燃。终大唐一朝,举国推崇道教,实际就是李唐对铲教的赏赐,只是在武则天时期,大兴佛教。道教才稍稍式微。武周之后,又重新崛起。   而诡道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李密之后,诡道因为支持过截教,也被打压。所以,从唐,至五代十国,到北宋,诡道渐渐没有了动静,悄无声息,只是在民间暗自流传,因为李密当年和长房的相互残杀,让诡道传人记忆深刻,诡道每代只传一个弟子,避免两房相互残杀的诅咒。又加上诡道的门人本领低微,所以诡道已经沦落到民间普通占卜巫师的境地。到了北宋,诡道的流传更加艰难。于是诡道恢复古老的规矩,收了长幼两房弟子。可是诡道的诅咒仍旧不能解除,长幼两房相互交恶,自相残杀。只留下一个年幼的传人,眼见诡道就要断代。   当时斩鬼宗师黄裳,不知道因为什么缘由,破除诡道成见,做了诡道的挂名。并且把自己百鬼修炼的螟蛉交给了诡道,作为镇教之宝。诡道才又勉强流传。可是黄裳挂名之后,诡道的传人仍旧资质平平,由南宋到元朝,默默无闻。   直到元朝后期,诡道终于出了一个高手,那就是席应真。席应真的本领强过诡道之前数代祖师,已经和当时最有名望的道教宗师刘基不相上下。于是有了振兴诡道的心思。   后来的情况也知道,席应真投靠陈友谅,刘基投靠朱元璋。席应真一败涂地,不过他收了几百年不世出的人杰姚广孝为传人,也就是道衍,道衍归附燕王朱棣,才报了师门仇恨,诡道的兴盛,莫过于此。   现在道衍位极人臣,看到郑和也是一个杰出的人才,就要把郑和收纳为徒弟,传承诡道。   可是这个提议,被郑和给拒绝了。   道衍不解,郑和才告诉道衍,自己是伊斯兰开宗大圣默罕默德的三十七世孙,终生不能背弃伊斯兰教。   道衍也就不能强求,只能另行寻找传人,可惜再也找不到如郑和一般的人物,道衍之后,诡道再次重回民间小门派的地位。这也是道衍无法可想的事情。(直到几百年后,古赤萧横空出世,让诡道威震天下,那是后话,在冥战部细细讲述。)   郑和拒绝了国师道衍光大诡道的提议,道衍也并没有为难郑和,仍旧履行当年的承诺,碰巧有朱允炆出逃海外的流言,于是道衍在朱棣的授意下,建造宝船,让郑和下西洋,探海路,回祖先的发源地麦加朝圣。   永乐三年,一切准备充足,郑和率领宝船船队,从海边港口出发,经福建到占城(今越南)、爪哇(今印尼)、锡兰(今斯里兰卡),到了古里(今印度东海岸)。由于航海图并不详尽,郑和无法再向西行。只好班师回朝,回到南京。   与陆路寻找的胡濙一样,郑和也没有找到朱允炆的下落。   朱棣大为不悦,郑和请缨,永乐五年再下西洋。和胡濙的第二次奔赴云南同样道理,郑和的二下西洋,仍然是无功而返。   郑和回报朱棣和道衍,他在爪哇等地寻找汉人移民,遍访朱允炆的下落,也只是听到一些传闻。并且传闻说朱允炆知道朱棣派遣郑和到南洋,已经躲避到了更西的番外之地。那个番外之地,住的全部是肤如黑炭的夜叉修罗后代,不是中土的子民。那番外之地,距离中土几万里遥远。海图上并未标明。   朱棣为了寻访朱允炆下落,调拨国库,再次兴建大船,让郑和三下西洋探出去往番外夜叉修罗的海路。   于是郑和三下西洋。   郑和出发的当日。胡濙也修养好了身体,第三次出发,动身到西南,一方面是为了完成寻找朱允炆的下落,另一方面是他的赤线蛊在脑内发作的日期临近,需要找到解救的办法。   而由于胡濙几年来一直养病,身体孱弱,于是道衍安排其时已经是青冥卫大统领的黄铁俞跟随胡濙,一路照应。   郑和与胡濙寻找朱允炆的下落暂且不提。   道衍身为明朝国师,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布置。那就是扶持张三丰,一统道教,镇压民间教派。   张三丰本是全真道人,本名张君实,当时的炼丹士,在湖北武当山结庐修炼。在靖难之役前夕,胡濙举荐张三丰,被道衍邀请到北平。   张三丰本来已经是全真教派最有名望的道士,而道衍是当朝国师,诡道司掌。两人本来门派各异,但是一见之下,道衍和张三丰十分谈得来。   张三丰当时就答应,着手帮助道衍组建青冥卫,并且运用自己在道教中全真、王屋、崂山的影响,让道教宗派置身事外。   道衍得到了张三丰的支持,所以靖难之役里,道教正宗都没有投奔南京的正统朝廷。道衍的冥战胜利,张三丰实在是功不可没。   但是张三丰之所以鼎力帮助道衍和朱棣。是因为,张三丰得到了道衍和朱棣的承诺,让他建立一个道教宗派,超出全真和王屋、茅山各个宗派。   这个门派,就是武当。   当时明朝初定,天下还有不少民间教派鼓动信徒造反。其中尤以白莲教影响最广。张三丰得了道衍的指派,于白莲教的道魁比拼法术。白莲教其实和朱元璋大有渊源,当时都是摩尼教的分支,朱元璋建国之后,反而回头铲除当年的教众,这也是帝王不能免俗的作为。   永乐之时的道魁是个女的,法术能力高超,聚了几万信徒起事,张三丰于是在明军镇压白莲教的战争中,利用法术和白莲教的一干教中高手比拼。   张三丰的本领谋略,在当时只在道衍之下,在青冥卫是个散人,能力声望,与郑和不相上下。白莲教的术士那里是张三丰的对手。   张三丰帮助朱棣剪除了白莲教,让白莲教元气大伤。不能再兴风作浪。于是朱棣和道衍也信守承诺。帮助张三丰建立道教门派,统领天下道教。   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武当山修建道观。   道衍离开南京,和张三丰到了湖北,开始修建武当山道观宫殿,在武当山驻守。胡濙和黄铁俞奔赴西南,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永乐九年郑和第三次下西洋回朝。郑和面圣,告诉永乐帝,这次下西洋,还是没有找到朱允炆的下落。因为在郑和到达锡兰山国时,锡兰山国王发兵五万围攻郑和船队,郑和与锡兰国王交战数次,终于将锡兰国王擒获,现在已经把锡兰国王的家眷和随从都给虏了回来。这次战役,郑和凭借船队,将锡兰国灭国,宣扬大明的国威。朱棣也就不再追究郑和,而是把锡兰国王等人,交给刑部和礼部处理。这个在正史中已经记载,但是有一件事情,任何明史都没有提及,那就是郑和还带回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对后世的中国西南巫术产生了无可估量的影响。一直到现在,他的后裔在湖南贵州和川东鄂西都是赫赫有名的术士家族。   这个人叫做易卜拉欣-巴-阿里-穆罕穆德,是一个典型的穆斯林姓名。他是一个非洲土著黑人。   郑和把易卜拉欣带到朱棣面前,朱棣看到这个名叫易卜拉欣的俘虏的模样,大为好奇,原来此人是一个夜叉,中国称呼为“昆仑奴”,皮肤黝黑,卷发阔鼻,脸上有无数纹身。虽然已经穿上了的服饰,仍旧面貌丑陋,看起来是一个夜叉模样。   现在这个叫易卜拉欣的人十分顺从,看见朱棣的龙威,立即向着朱棣跪拜,神情非常惊恐,看来他是被郑和的手段给折服,看到朱棣后,更加惶恐不安。   朱棣于是询问这个昆仑奴的来历。   郑和就详细禀告了自己在锡兰,这个易卜拉欣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郑和的船队路过锡兰的时候,打听到了朱允炆在锡兰某佛教寺庙做了驻庙僧人,于是派遣使节,告知锡兰国王,希望能奉迎朱允炆回朝,可是锡兰的国王没有亲眼见识过大明朝的天威,看见郑和浩浩荡荡的船队,受了臣属的蛊惑,拒不交出朱允炆,并发兵向郑和进攻。   但是锡兰国的国力弱小,战船简陋,士兵毫无作战素质。而郑和手下的士兵都是经过了靖难之役的精兵强将。   两兵在海上交战,锡兰国的军队一触即溃。   锡兰国王这才知道这个来自东方船队的厉害,立即向郑和求和,郑和不许。要锡兰国王携带朱允炆亲自投降。   锡兰国王没有回应。郑和在海上等了两日,发现锡兰国的战船再次出现。   于是郑和拉开战船,布下海阵,和锡兰国再次厮杀。   战斗的过程,仍旧是郑和的宝船无往不利,把锡兰战船纷纷击溃。锡兰军队被明军杀伤几千人,尸体漂浮在海面,海水都被掩盖。这一站让锡兰军队的士兵损失过半,但是明军发现,锡兰的战船,一边交战,一边纷纷打捞海上的尸体。   于是郑和下令,停止追击,让对方打捞尸体。以显得的仁慈。本以为锡兰国军队就此臣服。   没想到第二日,锡兰战船,卷土重来,军士的数量依旧。郑和下令再战,因为锡兰战船已经残破不堪,所以这一战,锡兰的军士又折损了几千人,伤亡惨重。   郑和下西洋的目的是寻找朱允炆,并不愿意太多杀伐。于是再次派遣使节,重复自己的目的。可是使节并未生还覆命。   过了一日,锡兰的战船又来了,这次仍旧是五万军士,但是船还是前几次的残破战船。   郑和大惊,这才发现锡兰军队隐藏了无数生力军。明军气馁,在撤退的过程中,被锡兰战船追击,折损了好几条船只。   幸亏郑和在青冥卫时日不短,得到过道衍的真传,于是招来海上飓风。郑和的宝船前后两百丈,甲板上可以驰骋骏马,当然不受飓风的影响。所以郑和船队得以全身而退。而锡兰战船都是小船,并且三次交战后,都已经残破得厉害,于是被飓风卷翻十几艘船。也有几艘被明军虏获。   当时精通造船的水木匠钟秉钧也在船上。钟秉钧也是受了道衍的指派,带领青冥卫原玄武番的属下调到郑和属下。郑和宝船三次下西洋,船只遇到海上巨大风暴和海底暗礁,多次有惊无险,都是钟秉钧的功劳。   郑和已经俘获了几艘锡兰的小战船,当即和钟秉钧到锡兰战船上看个究竟。结果发现,这些战船上的锡兰士兵已经全部战死,没有一个活口。郑和仔细查看锡兰士兵的尸体,发现锡兰士兵十分的勇猛,几乎都是身受两三个致命创伤。   与锡兰士兵近身肉搏的明军告诉郑和,锡兰士兵的确很厉害,他们都是重伤之下,再投入战斗。然后直到战死,也没有一个投降。   钟秉钧也查看了锡兰战船的情况,发现锡兰战船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唯一就是底层甲板里划桨的水手,尸体腐烂的厉害,不像是刚刚战死,并且划船的水手尸体都是老人。最难以理解的是,这些尸体,全部都没有刀剑的伤痕。   郑和立即询问士兵,攻占锡兰战船的时候,下层甲板的情况到底如何。俘获战船的千户,告诉郑和,他带领士兵消灭了战船上的士兵后,立即下船控制下层划桨的水手,可是下去之后,这些水手,就已经全部死亡。可能是甲板封闭,都闷死在下面。   郑和和钟秉钧两人,分析很久,也猜不出什么缘由。但是当天晚上,忽然几艘宝船传来击鼓的声音,郑和大惊,这是有敌船来袭的信号。   于是所有的士兵都惊醒,投入战斗,却发现是俘获的几艘船只,正在偷偷离开郑和船队。由于没有防备,这些船小,速度较快,郑和的宝船调头缓慢,已经追不上了,眼看着本已俘获的锡兰战船,回到了锡兰海岸,郑和担心敌方有埋伏,没有下令追逐。   郑和立即询问下属:“船上难道还有锡兰士兵?”   下属回答:“只有没有来得及处理的尸体。”   郑和只能猜想,一定是有锡兰士兵藏匿在战船某个甲板夹层里,趁着夜晚,偷偷把战船划回去逃跑。   过了两日,郑和仍旧不能放弃查找朱允炆下落。于是把宝船重新列阵,摆出进攻的阵型,和锡兰战船,又在近海大战一番。   由于锡兰士兵源源不断,无论伤亡多少,再次开战的时候,都有新的士兵补缺。这么一来,而明军的士兵有限,长期交战下去,明军的人数越来越少。最后必然会失败。   郑和焦头烂额,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好不容易寻找到了朱允炆的下落,可是锡兰国王,竟然征集了这么多战士。所以只能另想办法,派出钟秉钧偷偷登陆,到锡兰国内打探,锡兰士兵的人数到底有多少。   钟秉钧本就制造了几艘小船,这种小船虽然吃水浅,但是能经得起大风大浪,并且整个小船上方都被牛皮覆盖。随着波涛移动,很难被对方发现。   钟秉钧带着几个随从,太阳落入海平面之下就出发,绕过了锡兰战船停泊的港口,不到子时就悄悄登上海岸。潜入到锡兰军队的后方。   他仔细的查看锡兰的战船和军营,发现锡兰的军队人数已经只有几千人。和交战时候的人数根本就对不上。   钟秉钧大惑不解,然后继续靠近锡兰布置在海滩上的军营。等靠得近了,海滩上的情形,让钟秉钧魂飞天外。   海滩举着无数火把,把海滩上摆满了锡兰士兵的尸体看的清清楚楚,并且锡兰士兵,还在把尸体陆陆续续的往海滩上背过来。   那些尸体密密麻麻,从海滩一直摆到了内陆,至少有一万具。   这些尸体,几乎全部都被海水泡的肿胀,不堪。而且很多尸体的四肢残缺,也有士兵把残肢断臂被拼凑起来,然后缝合。   钟秉钧大惑不解,继续往内陆查看,并没有看到援兵的痕迹。然后突然一阵连续哭嚎的声音引起了钟秉钧的注意。钟秉钧朝着哭嚎的方向,慢慢移动过去。这才发现哭嚎的地方是一个小村落附近。   野地里站满了当地的居民,正在痛哭。而一队锡兰士兵,正在用工具在地上挖掘。钟秉钧开始以为是锡兰士兵抢掠近海的居民,可是看着也不太像。因为士兵如果抢劫百姓,应该在村落里肆掠才对,为什么反而在村落附近。   结果接下来的情形,让钟秉钧更加惊讶,原来那些士兵,纷纷挖掘后,就跳下土坑,把土下的尸体给搬了上来,他是在掘坟!   尸体被放上来,摆在地上,所以尸体的亲人都忍不住失声痛哭。   锡兰是佛教国家,大部分尸体都是火葬,也有土葬的习俗。可是无论什么信仰,侵犯尸体都是难以想象的恶行,更何况是军队奉命来做。   钟秉钧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锡兰军队和明军海上交战,却要在后方扰民,挖掘坟墓。看到锡兰的士兵,在一片墓地,把几十具尸体都给挖掘上来,迷惑不解。   钟秉钧没有得到锡兰援军的消息,无法回去给郑和覆命。到了天明,只好躲在椰树林里,等到了天黑再次看个究竟。   于是到了夜间,钟秉钧带着随从慢慢靠近村庄,这时候,村庄附近的墓地,已经没有士兵挖掘,村名也都回到了村落,隐隐有村民的哭声,一定是还在悲痛昨晚亲人的尸体被挖掘的事情。   钟秉钧于是和随从仔细查看墓地,发现每个墓穴都被挖开,里面有的是破碎的棺木木板,有的是扯烂的草席。但是无论是墓穴土坑下,还是地面,尸体都全部消失。   “尸体都被锡兰的士兵给背走了。”一个随从惊恐的说。   钟秉钧幼年学道,成年后相继跟随陈友谅,朱元璋,朱棣,现在又跟随郑和,一生浸淫在战争中,出生入死,见过的死人多了去了。可是从没听说过,士兵挖掘尸体的事情。   只有一个可能,钟秉钧想到了,那就是锡兰士兵的补给不足,用尸体补充军粮。回想起海滩上上万具尸体,钟秉钧不寒而栗,原来这些尸体都是锡兰士兵准备的口粮。   既然如此,证明锡兰军队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钟秉钧根据自己的查探,得出这个结果,当然是大喜过望,准备回到海上,向郑和禀报这个消息。   不过他在回来的途中,看到了几个僧人在夜间扛着担架行走,于是立即躲避。他想到朱允炆躲藏在了锡兰的寺庙里,于是打算跟随这几个僧人,希望能打探到朱允炆的消息,如果真的万幸能遇到朱允炆,那就拔得了头等功劳,永乐皇帝封官加爵,不在话下。   于是钟秉钧改变了主意,悄悄的跟着僧人行走,僧人走到了天亮,终于到了一个寺庙。钟秉钧不敢在白天进入寺庙。于是仍旧和随从躲藏在丛林中。到了夜间,潜入寺庙,这才看到,寺庙里星星点点,到处是烛火。而每一个烛火的旁边,都停放着一具尸体。   然后不停的又有僧人扛着担架进来,这时候钟秉钧才恍然大悟,僧人的担架上扛的是死人。僧人把死人放到寺庙的空地上,随即点上蜡烛。   整个黑夜,都是四面八方来的僧人,扛着尸体过来。钟秉钧苦于不同锡兰语言,否则就要抓一个僧人来问个究竟。   然后到了下半夜,钟秉钧看到了一队士兵过来,其中一个军官和寺庙的老年僧人交谈几句。   然后这个军官,手里拿了一束干草,在每一具尸体的前方,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用干草抽打尸体的头顶。上百具尸体都被干草抽打一遍之后,军官突然一声大喝。   接下来的情形,让钟秉钧心惊胆战,而他闻到了一股恶臭,原来是身边的随从已经被吓得屎尿齐迸。   寺庙里的尸体全部齐刷刷的站立起来,身体摇摇晃晃。   诈尸了!   而且是这个军官主动让所有的尸体诈尸。   钟秉钧青城派出身,见识过不少巫术,就是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能够让尸体诈尸的巫术。那个军官,拿着干草,在前方带路,而身后的尸体,就重心不稳,跌跌撞撞的跟随着他走出了寺庙,方向朝着海边。   钟秉钧这才明白,为什么锡兰的士兵怎么都杀不完。原来都是死而复生,重新被派遣到了战场上。他看到了这个消息,再也不敢耽误,连夜赶往海滩,在路过锡兰军队的军营的时候,看到海滩上上万具尸体,都已经站立起来,这个场景,让人毛骨悚然。   钟秉钧不敢再逗留,看个究竟,立即偷偷从海边登上小船,回到郑和的宝船上,把所见所闻,全盘告知。   郑和听了钟秉钧的叙述,也和钟秉钧一样,难以置信。隔了很久,郑和才说:“我知道了,为什么那几艘俘获的战船会自行离开。因为你看到的那些村落收集的尸体,都被敌方用来战船下层甲板划桨。”   “所以我们在船上看到的都是死人,”钟秉钧分析,“到了夜间,他们被巫师唤醒,然后划桨离开。”   “而且他们在海上打捞尸体,并非是为了带回去超度安葬,”郑和点头,“而是回去后,在海滩上被巫师招魂,复活了再和我们战斗。”   “这就是为什么锡兰士兵,一败再败,人数没有减少的原因。”钟秉钧和郑和同时明白了。   “你是青城派传人,”郑和问钟秉钧,“听说过这种招魂的法术吗?”   “招魂之术,倒是有的,但是只能招魂死人的魂魄,回旋片刻,”钟秉钧回答,“把死人唤醒,死而复生的法术,闻所未闻。别说青城没有这个法术,就是茅山也从未听说过。至于全真、正一,更是不会有这种法术。”   郑和一生之中,也从来没有陷入过这种困境,竟然和几万能够死而复生的士兵交战。不过郑和跟随朱棣北拒蒙古,南下南京,在战争中早已成长为一个杰出的军事将领。   他不用钟秉钧提醒,就立即意识到一点:既然锡兰军队已经开始招魂死人作战,那么他们一定举全国之力,和明军交战。他们所有的军队,无论死人活人,都已经集结在海边。那么国内一定空虚。   想到这一节,郑和,立即下令,让副使王景弘、候显带领战船,明日迎战锡兰战船。   而郑和自己带领士兵两千,着令钟秉钧带路。从钟秉钧找到的海滩上岸,直入锡兰王城。   锡兰的军队那里知道军事虚而实之,实而虚之,阴阳诡辩的道理。仍旧在海上和明军厮杀。但是明军在王景弘、候显的带领下攻守有度,并不急进,也不后退,在海上拖住锡兰战船。   而郑和于钟秉钧上岸后,急速进军,攻击锡兰王城,不出几日,就把锡兰王城的薄弱守卫击败。生擒锡兰国王和王室家眷。   锡兰国就被郑和一举攻下。锡兰海军随即投降。   郑和立即追问朱允炆的下落,锡兰国王已为阶下囚,为保全性命,告诉郑和,数年前,一个来自东土的和尚,自称应文,是大明的皇帝退位后剃度为僧,行脚落于达布拉金古寺。   郑和立即亲自到达布拉金古寺亲迎朱允炆。可是到了达布拉金古寺,已经没了朱允炆的踪迹。   询问古寺中的僧人,僧人告知,东土来的应文上师,在的宝船亲临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寺庙,渡船西渡到了印度。   郑和立即奔往印度古里,追逐朱允炆,可是再一次失去了朱允炆的消息。   郑和在锡兰几场海战,军队的元气大伤,只好带上锡兰国王以及家眷先行回到南京,再图打算。   在从锡兰回国的海上路程中,郑和对锡兰国王没有什么兴趣。却把当初那个在寺庙里用干草给尸体招魂的人唤来,仔细询问。   那个军官到了郑和面前,还茫然无措,左右让他跪下,才知道要归附在郑和身前。   郑和看到这人已经被脱去军官服装,浑身赤裸也不以为意。这人身体黝黑,刻满了无数纹身,面目可憎,是一个昆仑奴。   这人突然用阿拉伯语向郑和说了一句:“真主保佑你。(发音为:阿斯拉巴拉贡)”   郑和当即呆住,马上回应了这一句问候语:“阿斯拉巴拉贡”。   这是穆斯林之间相互打招呼的问候语。天下回教全部通用。   郑和本就是阿拉伯后裔,家族一直保留着本族的语言。而这个昆仑奴十分聪明,被俘虏之后,就已经打听到了郑和是回族后裔。他自知在海战上,得罪大明,甚多,而且不是锡兰王室,很可能在海上就要被郑和治罪处死。打探到了郑和是穆斯林,所以见面第一句话,就报出了自己是穆斯林的身份。   穆斯林的教义,就是天下信奉伊斯兰的信众都是兄弟,不可相互厮杀。可是他没想到,郑和根本就没有要杀的意图,因为他的本事,早就引起了郑和和钟秉钧的关注。   郑和当即用阿拉伯语与这个昆仑奴交谈,询问他的姓名。   昆仑奴就告诉郑和,自己的名字叫做:“易卜拉欣-巴-阿里-穆罕穆德”。   而且他并非锡兰人士,他是被红海上的阿拉伯商人卖给锡兰国王的奴隶。   郑和继续询问易卜拉欣的来历,易卜拉欣把自己的身世详尽的告诉了郑和,郑和听完,目瞪口呆。这个易卜拉欣,他身世之离奇,比他的招魂法术,并不逊色一丝一毫。   原来这个易卜拉欣的名字也是后来阿拉伯人给起的。他的本命叫昆塔。是一个来自于大海更远处的一个大陆。而他让尸体活过来的法术,在他的家乡十分的普遍,殊无奇特。   永乐皇帝朱棣,听了郑和向他说起了这个昆仑奴原来是来自于西方几万里之外的大陆。不禁认为昆仑奴对郑和说了谎话。脸色阴郁不定。   昆仑奴易卜拉欣倒是十分会察言观色,立即下跪,双臂环抱,手掌贴在地下,然后额头触地,长跪在地上,嘴里诚恳的说:“恳请圣上,赦免臣下。”   这是中国臣属对君主的正统礼仪。看来是他在船上几个月,不仅学会了汉语,并且对大明朝的礼仪也已经非常熟悉。虽然音调仍然怪异,不过每个字都非常清晰。   果然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他驱使死尸,无数兵士死在你他的手下,”朱棣对郑和说,“朕到底该不该饶他?”   郑和也跪了下来,一言不发,朱棣明白,郑和是有了放过易卜拉欣的意思。   朱棣看着易卜拉欣的模样,对郑和说:“这昆仑奴聪明伶俐,就是没有什么骨气,战败之后,就投降另主。”朱棣说完就不停的摇头。   郑和跪着说:“这本来也不能怪罪与他,因为他活到现在,这辈子都是被人转卖的奴仆,如不见风使舵,讨好主人,早已丧命。”   易卜拉欣知道事情有回旋的余地,“天使郑大人的本领,让小奴十分折服,我见到圣上,更加心悦诚服,自此之后,只受圣上和天使郑大人的差遣,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这句话音调非常奇怪,但是说得却十分流利。朱棣忍不住莞尔,对着郑和说:“这都是你教的?”   郑和不敢站起来,“我和他在船上切磋法术几个月,他也学会了我们中土的语言文字,的确是比我想的要聪明很多。”   朱棣点头,“都平身吧。”   郑和和昆仑奴都站起来,知道昆仑奴就靠着自己的伶俐,捡回了这条性命。这个也是他求生的本能。如同郑和告诉朱棣,如果不是这样,早就没有了性命。   朱棣命郑和继续告诉昆仑奴到底有什么身世。郑和这才慢慢道来:   昆仑奴易卜拉欣,本来是生活在丛林和草原边缘,原名叫做昆塔。家族部落都是身体黝黑的夜叉模样,从小身边如此。家族以采摘果实和狩猎为生,住在树叶为顶,泥土夯墙的房屋里。世世代代都是如此。   昆塔的父亲是部落里的巫师,信奉的是原始的扶都教。扶都教巫师有一个常用的工作,就是每年的旱季结束,雨季来临之前,会带领部落里的所有人,走到掩埋尸体的山洞,然后把山洞里的尸体召唤出来,与亲人相见。这就是扶都教的招魂术。尸体走出,和亲人相聚片刻后,又被巫师送回山洞。然后到来年旱季结束,再来相聚。周而复始,这就是所有夜叉的传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奇异。   昆塔的招魂术,就是父亲自幼传授。   昆塔十二岁的时候,学习狩猎,跟踪一头掉队的羚羊。一直向北,太阳升起落下几十次,离开部落越来越远,到了草原的边缘,这时候羚羊已经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   昆塔树顶上已经能够看到部落里长者所说的沙海。长者曾经说过,沙海是世界的尽头,沙海里没有动物和植物,也没有水,常人踏入,就会迷失方向,在里面干渴而死,所以是魔鬼居住的地方,绝对不能踏入一步。   而昆塔年幼好奇,忘记了长者的叮嘱,靠近了沙海。果然遇到了魔鬼,魔鬼身有四条腿,两个手臂,脸上只有两个眼睛。昆塔看到后吓坏了,立即逃跑,没想到四条腿的魔鬼,奔跑的十分迅速,不弱于羚羊角马。昆塔两条腿奔跑,被魔鬼追上,魔鬼用皮鞭抽打昆塔,昆塔摔在地上,然后被魔鬼抓到。   昆塔自知必死,也就不再挣扎。没没想到魔鬼竟然身体分离,上半身从跳了下来,身体变的跟自己一样,也是两手两脚。魔鬼用绳索把昆塔绑起来,然后又恢复成四腿两手的样子,但是走的慢了,用绳索拖着昆塔在沙海里行走。   昆塔被绳索拖着,在沙海行走了十几日,昆塔已经看明白,魔鬼身下的四条腿,其实一种叫骆驼的牲畜。魔鬼骑在骆驼上行走。进而发现,魔鬼并非只有两只眼睛,只是用布把口鼻遮盖起来,挡住风沙而已,也有口鼻。只是皮肤白皙,与人不同。   魔鬼带着昆塔走过了沙海,到了一个魔鬼的居住地方,这才看到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房屋。几千几万的魔鬼都在这个看不到边际的房屋群落里生活。   昆塔到了现在,就完全明白了,魔鬼也是人,只是面貌狰狞,脸色惨白,嘴边布满毛发。   昆塔被魔鬼带到一个采石场,专门搬运石头。昆塔看到采石场里,和自己一样的人类不在少数,但是更多的也是皮肤白皙的魔鬼,和他们一样坐着苦力活。   在采石场里,昆塔劳作了三年,头半年就学会了魔鬼的语言,也就是阿拉伯语,于是知道了魔鬼是另一种人类,信仰真主。靠在田地里种植植物,然后收割为生。人数庞大。   在昆塔十五岁那年,昆塔的一个工友被石头砸死。这个工友也是和昆塔一样的黑皮肤。两人关系很好,工友死后就被拖到路边的野地,采石场的领主,准备第二日掩埋。   昆塔把这个工友当做亲人,于是在当夜,用扶都教的招魂术,把工友唤醒,作为告别。没想到他的作为,把整个采石场的工人都吓得不轻,纷纷惊呼逃窜。   采石场的领主来了,也被吓到。对着昆塔大骂,说他是魔鬼的使者。   昆塔这才知道,原来把死人招魂复活,在他们的世界里,是一件十分恐怖,也难以理解的事情。   而钟秉钧和魏易欣,在离开南京,开始寻找朱允炆的使命的时候。道衍在玄武门外给他们送行,道衍似乎已经知道他们可能一去不返,并且看出这两人今后的成就非同凡响。   于是他把自己的一个担忧说了出来,那就是道衍自己一直没有寻找到合适的诡道传人,而且诡道的门派规则十分苛刻,传人稀少,即便是不会断绝传承,诡道今后的命运可能十分波折坎坷。   钟秉钧和魏易欣十分的意外,他们没有想到大明第一术士宗师道衍,竟然有这种忧虑。   就在钟魏两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道衍向两人拱手行礼。两人大惊汗颜,连忙躲避,那里敢接受道衍的大礼,只说国师要做他们做什么,天塌下来也要应承。   道衍于是就留了一个约定:如果诡道后世的传人,遇到了钟家和魏家的传人,就算相互为敌,也要答应诡道的要求。   钟秉钧和魏易欣两人,立即跪下来,用口咬自己的胳膊,鲜血淋漓。然后告诉道衍,只要自己的子孙后代,胳膊上的压印不消失,这就是帮衬诡道的见证。   于是钟家后代,还有魏家后代,世世代代,传人的右手胳膊,生下来,就有上下两排咬痕胎记。作为报答诡道道衍的证据。流传几百年。   七、算沙部   钟家的院落里,一根桓木立在正中,这的确是黄裳所创的晷分算法,徐云风的手段就是和黄裳一脉相承。确定是诡道挂名无疑。诡道的规矩,钟家也是有所耳闻,就出了黄裳一个挂名,却是手段十分的凌厉,毫不容情。现在第二个诡道挂名也出来了,肯定在徐云风手上讨不到好处。   徐云风对钟家的五个当家说:“不管你们扯来扯去,扯到孛星也好,扯到日本人也罢,黄坤是我徒弟,这个场子,我是要定了。你们看着办吧。”   钟富等人面面相觑,还是钟富相对实诚,对着徐云风说:“既然你一定要给黄家出头,那么我们给黄家陪个不是。”然后走到了院门,取下了那把锄头,把锄头的木柄拆下来,锄头铁锄给了黄坤,“你拿着这个东西,回到黄家,黄家人应该认得吧。”   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王鲲鹏嘴里翕动,徐云风知道他骂了一句“老狐狸”。   徐云风笑了笑,王鲲鹏失算了。王鲲鹏其实是要逼问钟家当年的发生的事情,就是钟义方和黄铁焰之间有个矛盾,非常的重要,和张天然有关。可是没想到一向目无旁人的钟家,竟然服了软,也不肯坦诚当年的那个隐秘的往事。   王鲲鹏和徐云风知道这次来,阴阳四辩骷髅已经拿到,钟家为了黄铁焰的往事,也给黄坤赔了礼。目的已经达到。实在是没有理由再逼钟家了。   可是王鲲鹏心里不服,对着钟富说:“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钟家的几个前辈帮衬。”   钟家人实在是被诡道的两个传人死缠烂打,一再相逼无法忍受。看着王鲲鹏,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钟贵大声说:“我们钟家,从来就没有被人这么欺负过,你们诡道也实在是太不讲理了吧。”   王鲲鹏说:“那么这样,你们几个当家的,把你们的胳膊露出来,如果都没有胎记,我刚才说的就是屁话。如果有胎记,当年你们钟家的开宗祖先钟秉钧,可是答应了我们诡道的司掌道衍和尚,一旦诡道有求,你们万死不能推辞。”   这句话一说,钟家当家的全部都沉默不语。   王鲲鹏本来不想拿出诡道先祖道衍的这个杀手锏,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这样。   钟家的五个当家,相互看了看。钟富对着王鲲鹏说:“我们进屋,商量一下。麻烦你们三位等一等。”   王鲲鹏也不着急,站在院子里,看着桓木。   而徐云风却反过来,没有嘻嘻哈哈的,而是嘴里不停的唠叨,像是在计算什么。唠叨一会,就看看钟家的宅子。   黄坤拿着铁锄,心里却想着自己回到黄家,黄溪看到这个东西,会是一个什么表情,毕竟恩怨都在祖父辈,他们之间又有什么龃龉呢。   于是昆塔对领主解释,告诉了自己家乡的习俗和传统。把亲人复活,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领主不再害怕之后,第二天,就把昆塔从采石场里带出来,然后把他送到了另一个肥胖的主人家里。   肥胖的主人,给了采石场领主很多银币,然后把昆塔留了下来。告诉他的主人已经把他卖给了自己。   昆塔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明白现在生活的地方是阿拉伯世界,知道银币就是钱,也知道自己是奴隶,现在被原主人卖到了另一个主人。于是昆塔也随即明白,带着自己穿越沙海,到了采石场的人,也是把自己卖给了采石场的领主。   现在是昆塔的第三个主人。第三个主人是个大商人,对昆塔非常优待,不再让昆塔做苦力活,每天就纵容他游玩。然后带着他去各地,让他展现让死人复活的招魂术。并且给昆塔起了名字,叫做易卜拉欣-巴-阿里-穆罕穆德。   可是这个招魂术,引起了阿拉伯人的恐慌,要把易卜拉欣当做魔鬼的使者,用火烧死。   因为易卜拉欣非常聪明,知道如何讨主人的欢心,所以主人也不愿意让他死掉,于是把他带到了海边,把他送到了一个大船上,大船的主人给了主人一大笔钱财。   这是易卜拉欣第三次被卖掉。   大船的主人就带着易卜拉欣在海上往来,没想到遇到了海盗。海盗杀光了大船主人,还有船上的所有水手。就在要把易卜拉欣扔下大海的时候,海盗中一个黑人,看到是自己的同族,起了怜悯之心,恳求海盗把他放了。   易卜拉欣于是就有了第四个主人,但是不再为奴隶,而是跟着海盗头领在海上做杀人越过的勾当。   易卜拉欣干海盗十年,渐渐做到了头领的位置,他后来有了自己的海盗船。也继续在海上劫掠商船。   现在他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奴隶了,而是红海上威风凛凛的海盗。精通红海各国的语言。他的绰号“黑阿里”,是阿拉伯商人闻之变色的名字。   易卜拉欣之所以能把自己的海盗势力扩大,就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用家乡扶都教的招魂术,把已经死掉的海盗复活,然后重新投入到战斗。当然是无往不利。   于是他在海洋上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一直到了锡兰。而锡兰的国王,听说了黑阿里的名声,不仅不派兵攻打他,而且给了他巨大的财富,让他带领锡兰的战船,往来阿拉伯沟通贸易。   这个时候,易卜拉欣已经三十岁,干脆在锡兰定居生活,成为了锡兰的富贾,并且是锡兰海军的指挥者。   就在他风光不可一世的时候,遇到了郑和。于是几番海战,锡兰国被郑和偷袭,国王被俘。他准备逃走的时候,却遇到了郑和拦在海滩。   易卜拉欣除了招魂尸体,并不会其他的法术,一旦落单,在郑和面前,几乎跟婴儿一般。郑和轻松把他俘虏,跟着锡兰国王,一起来到了大明。   这就是易卜拉欣的来历。   朱棣听了易卜拉欣的来历,这个身世的确是充满传奇。于是就放过了易卜拉欣。却有了另外一个打算。   易卜拉欣和郑和从皇宫里出来,钟秉钧已经等了多时,看见易卜拉欣安然无恙,立即和易卜拉欣拥抱,原来这两人在宝船回国的途中,已经相交甚善。结为兄弟。   钟秉钧就带着易卜拉欣在南京城内游玩,易卜拉欣那里见过如此繁华的城市,每天所见的东西,都新奇不已,而且中土的服饰、饮食、曲乐都非常的精致,让他觉得到了天堂一般。那里还想着回到锡兰,甚至自己的老家。   而且易卜拉欣的夜叉模样,也让南京城的百姓大开眼界,走到任何地方,都有人驻足围观。易卜拉欣这才知道,世界之大,自己若不是机缘巧合,那里知道远在万里之外还有这样的花花世界。   易卜拉欣跟着钟秉钧在南京呆了两月,突然得到命令,到朝中见一个人。钟秉钧十分的谨慎,让易卜拉欣好好准备。易卜拉欣询问要见谁,钟秉钧才告知,当朝国师道衍已经回京,现在要见见易卜拉欣。   易卜拉欣于是在钟秉钧的带引下,见到了道衍大和尚。   道衍回到南京,就已经知道了易卜拉欣的来历,知道了易卜拉欣的招魂术的厉害。钟秉钧也顺水推舟,让道衍把易卜拉欣收入了青冥卫。   但是易卜拉欣的名字繁琐拗口,道衍给易卜拉欣赐了一个姓氏,就是魏姓。   合了一个夜叉鬼字。   易卜拉欣有了汉姓,当然十分欢喜。于是他的名字就叫做魏易卜拉欣,旁人称呼他的名字,为了简洁,从此他被人叫做魏易欣。   魏易欣做了青冥卫的副统领,在中土过得十分逍遥。   郑和第四次下西洋,虽然没有带上魏易欣,可是魏易欣在阿拉伯海做了十年海盗,对阿拉伯海非常的熟悉,他画了一个详尽的海图给郑和,于是郑和第四次下西洋,绕过了印度次大陆南角,一直到了非洲东部,并且到达了阿拉伯半岛。(这是郑和的事迹,史书记载详细,本文不再啰嗦。)   魏易欣和钟秉钧都没有跟随郑和四下西洋,是因为道衍给了他们另一个任务。那就是胡濙和黄铁俞两人去往西南苗地,探访朱允炆,几年下来,没有任何消息。胡濙身中赤线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所以道衍命令钟秉钧和魏易欣,奔赴西南,和胡濙黄铁俞会合,共同寻找朱允炆的消息。   道衍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对青冥卫的秘密命令,决定了从今往后几百年,湘西贵州川东鄂西的术士家族格局。   西南四大家族,土生土长的只有放蛊苗家,而其他的三大家族:秀山黄家,辰州魏家,犁头巫家的开宗祖师就分别是黄铁俞,魏易欣和钟秉钧。   这三大家族的创始人,全部是道衍创建的青冥卫旗下的统领。   而他们三人,到了西南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南京覆命。而是在当地留了下来,随后几十年,他们在西南的术士世界里,达到了宗师地位。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下一篇开始慢慢道来。   钟家几个当家在祠堂里一起开会商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王鲲鹏和徐云风、黄坤还在外面等。   黄坤问王鲲鹏:“王师伯,时间过了这么久了,钟家的人,会赖账吗?”   “我也不知道,”王鲲鹏说,“当年钟秉钧和魏易欣答应道衍和尚,那是当时时势所然,诡道在道衍和尚之后,整个明朝,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本领高深的术士,反而钟秉钧和魏易欣还有你的老祖宗黄铁俞的在西南的势力越来越强大。”   “我真的没想到黄家当年是这么风光,”黄坤拍着头说,“而且我们黄家和犁头巫家、赶尸魏家有这么深的渊源。”   “是啊,当年黄、钟、魏三人对道衍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可是到了后代,诡道的门人太不争气,渐渐被钟家和魏家的后代瞧不起。在民国二年,国民政府成立了道教协会,评定道教外道的时候,还是你们黄家主动拒绝了道教协会的邀请,并且主动推荐诡道。”   “所以四大外道就是放蛊苗家、犁头巫家、辰州魏家、诡道。”黄坤点头,“但是从家族上来说,西南的四大术士家族,民间都认为是我们黄家,而没有你们诡道。”   “就是这个道理,因为诡道已经从明至清,没有出现任何术士宗师,只有清朝出了一个名医叶天士,但是他只是医术高超,没有什么捉鬼斗法的本事,也不愿意参与到道教中来。”王鲲鹏说,“所以诡道一直承你们黄家的情,当年我师父赵一二也受了黄莲清很多恩惠。”   “所以现在,你已经是道教的顶尖术士,我师父虽然没有人知道他,但是他的能力,可能、可能不会。。。。。。。”   “不会比我差,对不对,”王鲲鹏笑,“岂止是不比我差,比我要强得多,你有话就尽管说,我没你师父那么小心眼。”   “王八,”徐云风本来在看着钟家的宅子嘴里念念有词,突然插嘴,“你他妈的又背着说老子的坏话。”   “听弦,”王八摇着头说,“我就不会,他就什么都能听见。”   黄坤也摇头笑了笑,接着说:“诡道有了您和我师父,两个顶级的术士,看来是给诡道长脸了。可是我们黄家却开始落败,你们却惦记当年的情义,来主动帮我们黄家。”   “这个也不尽然,”王鲲鹏说,“我们找你,也是你自己的原因,你们黄家当年拒绝外道的原因,也是因为你们行的道法,其实是龙虎山的正宗道术,又是朱家皇族血脉,所以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外道,以后你把你们黄家的五行符都学会了,就明白了。”   “什么,”黄坤惊呆了,“我一个人同时带着五行符?”   “是啊,”王鲲鹏说,“所以黄家现在没有一个厉害人,黄溪的本事太弱,原因就是五行符全部在你身上。”   黄坤想了一会又问,“我记得你们老是在提一个古赤萧的诡道前辈,他的地位应该还在您之上。。。。。。。”   “这个不假,”王鲲鹏说,“可是他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脱离了诡道。”   徐云风突然对着王鲲鹏喊起来,“王八,我晓得了,他们的房子,在外面只有一半,还有另一半在地下!”   “什么?”王鲲鹏问徐云风,“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是刚刚根据晷分算出来嘛。”徐云风回答。   王鲲鹏忍不住埋怨,“你几个算术都学到牛屁眼里去了,怎么越来越差劲。”   “我操,这犁头巫家的房子好不好,”徐云风说,“你当是。。。。。。。”   徐云风突然住嘴,因为看见钟富带着其他四个当家走出来了。   钟家的五个当家,钟贵面红耳赤,钟宝和钟平脸都是白的,钟富看起来很累。只有钟安仍旧不动声色。看来刚才他们之间有巨大分歧,吵闹了这么长时间,才有了决定。   钟富对着王鲲鹏说:“当年孙家仅凭一句话就承诺了诡道的兑现。我们钟家虽然本事上比不得孙鼎孙老爷子,但是答应过的话,大丈夫信守承诺,这点不比孙家差。”   “那好,”王鲲鹏说,“我七星阵的摇光破军星位,就交给你们钟家了。”   还么有等钟富答应,徐云风对着王八说:“你在搞什么鬼?”   “让钟家介入我的七星阵啊。”   “你不知道当年钟义方是铁了心跟着张天然吗?”   “知道啊。”王鲲鹏说。   “那你在找死吗?”   “既然他们承认了要还我们诡道一个人情,”王鲲鹏嘴里是在对徐云风说话,眼睛却看着钟富,“如果真的反水,那么犁头巫家还怎么在世上立足?”   “我们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不会反悔。更不会做无耻的背叛勾当。”钟富苦笑着说,“不过我们全族帮你镇守七星的摇光星位,却有一个麻烦。”   “你听,你听,”徐云风对着王鲲鹏说,“就知道他们不愿意冒风险和张天然作对!”   “真的有难言的苦衷,”钟富对着徐云风说,“我也说句实话给你,张天然三年前就找过我们,我们也知道他在收罗术士,可是我们没法答应,因为我不能离开钟家。”   “钟家你不出手,”王鲲鹏踌躇起来,“四个人撑不起摇光。”   北斗七星里面,摇光是斗杓的最后一个星位,七星阵法摆动的时候,摇光是不能动摇的星位,无论进攻和防守,摇光必须要坚守星位,不能移动丝毫。所以钟富不到,钟家的能力镇守不住。   “我就实话说了吧,”钟富说,“我们宅子里,几十年前就出了事情,必须要由我来镇着。不然就出了大事。”   “我就知道他们没这么好说话,”徐云风对着王鲲鹏说,“现在要跟你讨价还价了了吧。现在阴阳四辩骷髅已经拿到了,我们走吧,再找其他人镇守摇光的星位去。天下的术士多了,又不是只有他们犁头巫家一家。”   钟贵大声说:“你把人也看的太没意思了吧,到时候我们家老大留在家里,我们四个兄弟把命交给你们不就得了。”   王鲲鹏却不理会徐云风,对着钟富说:“你是要让我帮你解决这个麻烦吗?”   钟富点头,“我们已经见识了你们诡道的本事,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帮我们这个忙。”   “帮了,”王鲲鹏说,“有来有往,两不相欠。你先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徐云风在旁边不屑的哼了一声。   钟富脾气算是好了,没有介意徐云风,然后对着王鲲鹏说:“其实我们钟家的宅子,分阳宅和阴宅。”   黄坤听到这里,忍不住看向师父,心里佩服到了极点,师父用一根桓木,就算出了钟家宅子的布置。   果然钟富接着说:“阳宅在地面,你们也看到了。但是阴宅,在山腹和地下。”说完,钟富用手指向钟家大宅后方的那个山崖。   原来犁头巫家,是钟秉钧在巫山找到了这个地方,修建了大宅第,开宗立派。为了不忘出身农户,于是阳宅就是普通的农家大院。而阴宅,就是钟秉钧在地下开挖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钟秉钧在青冥卫的身份是造船,是玄武番的统领,其实这个队伍,做的就是工匠的活。所以当你无数的工匠都来给钟秉钧建造了这个地下阴宅。   而钟家阴宅对钟家至关重要,钟家的子弟,修行巫术,都在阴宅里面。可是现在阴宅里,出了钟家自己都无法解决的事情,但是顾忌颜面,也一直没有在江湖上寻求别的门派的帮助。所以钟家的长房长子,就要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这个阴宅上面。这几十年来,钟家的影响越来越弱,也是这个道理。   “能问问到底是什么事情吗?”王鲲鹏问。   钟富叹口气,看了看黄坤,开始说起来。   原来当年六十年代,黄莲清已经继承了黄家的族长位置,法术高超,比黄铁焰和黄松柏都要厉害。钟义方死后,黄莲清就寻来,找钟家寻仇。钟义方当时已经死了,钟家人和黄莲清刚交上手,就被黄莲清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黄莲清的黄家本来就和钟家是齐名,就是靠着门人的能力带动家族的势力。其时黄莲清本领高强,钟义方死了,彼消此涨,钟家眼见就要被黄莲清羞辱。摘了钟家的牌子。可是黄莲清突然回到秀山,处理一件要紧的事情。   钟家就只能逃往湖北境内避祸。当黄莲清再来的时候,因为要遵守终身不能离开四川的规矩。只好作罢,回到了秀山。   可是就是因为钟家躲避黄莲清,让家中的阴宅出了大乱子。   这个乱子,是因为当时在文革时期,一群造反派,跑到了钟家来,闹出了大事。   这个场面,别说普通的老百姓,就是造反派看见了,也吓得够呛。那个没了半截脑袋的人,耳朵还在,听得见旁人的惊呼。于是就听见了自己熟人的声音,摇摇晃晃的走到自己的熟人面前,问熟人,“我是不是要死了?”   熟人根本就不敢回答,只是不停的退让。那个半截脑袋的人心里也明白自己肯定是要死了,于是对熟人说:“我想吃几个鸡蛋,我半年没吃过鸡蛋了。”   造反派的头目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几个浑身粪便和狗血的端公就说:“快点给他煮鸡蛋,快点让了却这个心愿。”   造反派要端公住嘴,端公就悄悄的说,这人是沾了钟家的咒法,如果不让他吃了鸡蛋,真的成了厉鬼,肯定要找人报复索命,这种死法的鬼魂,一般都不是一般的厉害。   造反派的头目就生气的很,说端公冥顽不化,蛊惑群众,可是看到面前的这个半截脑袋的人,也无法解释。   好在旁边的村民知道厉害,马上回家去找鸡蛋。   可是鸡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并且还要煮熟。所以那个半截脑袋的人,就憋着嘴呜呜的哭,说自己就是想吃鸡蛋,就是想吃鸡蛋。吃不到鸡蛋,就把某某某的卵子啃下来吃了。   某某某就是造反派的头目。听了这句话,就掏出手枪,对着那个半截脑袋的人胸口开了一枪。造反派的枪是他们占领了县武装部之后,从武器库里抢出来的。造反派头目平时也不敢用,到了这时候,也是六神无主,所以顾不了许多了。   不过半截脑地的人,胸口中了抢,向后摔倒在地上,胸口一个大血洞,心脏被打的稀烂。   大家都以为这个人死定了的时候,没想到他又一骨碌的站了起来。对着造反派的头目大骂:“某某某,老子记得你了,我跟着你闹革命,你对老子下黑手,老子死了也饶不了你。”   造反派头目看到这个样子,那里还敢说话,没想到那个怎么也死不了的人把刚才的事情忘记了,又哭起来,“我要吃鸡蛋,我半年没吃过鸡蛋了。”   中国六十年代,破四旧,打倒牛鬼蛇神。所以什么寺庙和尚,道观道士,算命先生,巫师端公,统统都被批判。   钟家的祖宅在深山里,平日和村民的关系保持的不错,运动来了,也暂时没有收到冲击。反而钟家更忌惮的是黄莲清。   不过巫山县立的造反派却和大山里的村民不同,把县里的一些术士批斗之后,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钟家没有去批斗。于是就几十人浩浩荡荡的,冲到了钟家。   钟家附近的村民那里敢阻拦革命的队伍。   刚好钟家人已经为了躲避黄莲清,到了湖北境内。钟家没人。   造反派就在钟家宅子里找破四旧的东西,但是祠堂里的牌位和画像什么的,都已经被钟家人带走。家里供奉都是农具,这是生产工具,无论那朝那代,种田总不是封建迷信。造反派想干一番革命,但是找不到人也找不到什么东西。   只好把钟家附近的两块墓碑给砸了,算是没有白来。   本来这事就这么结了。可是造反派里的一个人,非要说钟家的宅子里有古董,是封建迷信的证据。   于是造反派调转头,又回到钟家。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发现了钟家的宅子靠山崖的房子,有个暗门。暗门本来是在钟家人走之前,放了几个大衣柜给遮住,造反派把大衣柜给掀翻,暗门就露了出来。   造反派看见暗门是一个生满锈的铁门,勉强能分辨有八卦的形状。但是造反派的头目就兴奋起来,这个肯定是封建迷信无疑。   可是造反派,用各种办法,都打不开这个八卦铁门。只好去县城弄炸药,准备炸开。   这时候,当地的几个端公听到了消息,就连忙过来阻止。造反派正愁找不到人批斗。马上就把几个端公给抓起来,然后在钟家大宅子里面宽敞的院子里,搭台子,召集了附近的村民,开批斗会。   那几个端公年龄都不小了,被架了土飞机,当场就扛不住,昏迷一个。其他几个端公也遭了大罪。让造反派弄了农家肥和狗血,淋的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肮脏污秽,比死还不如。   批斗了这几个老端公两天,造反派安排到县城弄炸药的人,也回来了。弄了几个土雷管。就要炸那个八卦铁门。   几个端公虽然已经浑身都是粪水和狗血,知道造反派要炸开钟家的铁门,就拼了命的爬到造反派头目的跟前,给头目磕头,说这是钟家的阴宅,外人绝对不能进去。进去之后,是要出大拐(方言:祸端)的。   造反派到了这个时候,那里会相信几个老头子的话。当下就把铁门用炸药给炸了。   结果铁门被炸飞,当时就把造反派点引信的人脑袋给削掉半边,红红白白的脑浆溅的造反派头目满头满脸。   关键是上半截脑袋已经被削掉的那个人,当时并没有死掉,而是张着手臂在原地打转,脸只剩下鼻梁一下的鼻子和嘴巴,他眼睛没有了,只能摸索着走路,身体走到那里,那里的人就呼啦散开,但这种场面也是诡异难得,这些看热闹的人,也不走远,就看着这个只有半截脑袋的到底什么情况。   半截脑袋的人,走了几步,嘴里还在说:“我怎么看不见啦,是不是眼睛被炸瞎了?”   这个时候,两个村民连滚带爬的端着一个碗跑过来,碗里放着三个水煮鸡蛋。递给了那个死不了的人。   那人吃第一个鸡蛋的时候,还蛮满意,咕咚就吞了一个整鸡蛋到嘴里。吃第二个的时候就又哭,“怎么没有放红糖。”   村民也急了,就算是把整个村子倒过来抖几下,也抖不出一粒红糖出来啊。   那人哭了一会,又吃第三个鸡蛋,吃的时候又在哭,“怎么没有放猪油,茶水鸡蛋要放红糖和猪油才好吃的索。”   旁人听了,心里都发毛,现在连粮食都吃不饱,那里还有猪油吃。   一个端公就对这个死不了的人说:“你有鸡蛋吃就不错了,就莫再挑了,也算是做了一个饱死鬼。”   然后那个人第三个鸡蛋吃了一半,卡在喉咙里,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彻底的死了。   这么闹腾了一下,端公就又劝全造反派的头目,钟家的阴宅里面,不是普通人能碰的。现在已经闹出了人命,就不要在犯忌讳了。   如果这几个端公不说这句话,造反派头目就真的打算罢了。可是端公这么一说,造反派的头目顿时觉得自己真的屈服于了牛鬼蛇神。于是带着手下从炸开的石穴要进去。显示自己无产阶级革命的大无畏精神。   端公们也不拦了,造反派头目要折腾,他们也拦不住。   造反派和几十个红卫兵就拿着手电筒走进了钟家的阴宅。   结果看到阴宅的布置和地面上的房间也差不多,大大小小几十个房间。每个房间里一个棺材停放着。每个棺材上面又贴了一张黄表符贴。除此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造反派就挨着房间看,到了一个大房间里,看到的却是一副大棺材,比寻常的大了一倍,棺材是通红的,捆了好几圈铁链,棺材的前部分,插了一根巨大的钉。   造反派就分头行动,放火烧棺材。可是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所有的棺材都烧不燃。可是棺材上的符贴就烧的干干净净。造反派就要去拔大棺材上面的钉子,刚刚把钉子拔下来。   就开始出出事。   就是阴宅里突然一片黑暗,手电筒也都同时熄灭。造反派就摸着黑,连忙跑了出来,正在打算是不是点火把进去的时候。   几十个造反派突然眼睛红了,分为两边,相互打起来。这场斗殴,简直就不是人和人之间的打斗。都是拼了命的搏斗。   几个端公就喊:“他们是附身了,附身了。”   造反派的头目这才醒悟,他带来的造反派根本就没有了自己的意识,是鬼附身,所以成了鬼打架的工具,根本就不在乎死活,拼命的打。   那些打架的人,肠子被拉出来老长,眼睛被挖出来,脖子被砍断了,都还能拼了命的打斗,不是鬼附身了才怪。   造反派的头目这才服了气,让端公想办法。几个端公就联合起来做法,走进阴宅,把烧棺材的火给扑熄,然后在棺材上画符。   那些打斗的人,才慢慢停止。但是打死了十几个人。   这几个端公,知道事情不妙,立即派人通知在湖北的钟家,钟家人只好让钟富过来。这是后话。   造反派灰头土脸的回到县城,没想到另一派保皇派得势,武斗中打赢了造反派,把造反派头目给关押起来。   然后县革委会,调查造反派头目的罪状,说他发动械斗,死了十几革命群众,还亲自用枪打死了人。于是判了死刑。   造反派头目到了执行枪决的那天宣判大会上,一个站在造反派头目身边的民兵的枪走火,正好打中了他下体,睾丸被打的粉碎。一时半会也不得死。疼的在地上翻滚。   宣判大会的群众有知道他在钟家情况的,就说,这是那个半截脑袋还不死的人在报复他。   宣判大会的革委会领导,见群众开始骚乱,就立即命令给前造反派头目补了一枪,打在胸口上,血肉模糊。民兵把尸体抬起来的时候,尸体胸口的血窟窿里,滚出了一个鸡蛋出来。   造反派闹腾钟家的事情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反正在这之后,无论县里武斗的多么厉害,就是奉节,甚至重庆来人鼓动破除四旧,也没有造反派去钟家惹事了。   转过来说钟富,当时钟义方已经死了,钟家这一辈,钟富钟贵钟平钟安钟宝,年纪都小。法术都没学到家,只有钟富的年纪大一点,刚刚二十,最小的钟宝,还是个几岁的小孩。   所以钟富独自一人回到了钟家,看到阴宅的八卦门被打开,里面的棺材上的符贴都被烧了,嘴里就叫苦。这些棺材里的东西全部都跑了。   钟富最担忧的就是那个大棺材,他到了大棺材里一看,立即就肝胆俱裂,果然棺材上的铁钉被取下来了。   棺材就那么静静的停放着,可是在钟富看来,比任何东西都要麻烦。铁钉被扔在地上,绑缚棺材的铁链已经断了好几根,只剩下最后两根铁链勉强捆着棺材。   钟富立即拿起铁钉,要把铁钉重新插入棺材的上方。可是他的法术不够,铁钉一举到棺材上方,棺材里就伸出一个黑手出来,抓钟富的胸口。   钟富没有办法,只好留在阴宅里修炼法术,勉强不让最后两根铁链断裂。一旦断裂,钟家就败了,而且荼毒甚广。   所以钟富就一直在阴宅镇守这个棺材,维持棺材里的东西不跑出来,十几年前,棺材里的铁链又断了一根,后来黄莲清死了,钟家的其他四个兄弟也回到了老宅子,共同维护最后一根棺材上的铁链。   这就是为什么钟家这么多年,一直不再威风的原因,实在是因为他们阴宅里的事情无法解决,钟家的五个当家把精力放在阴宅里,也没法在江湖上闯荡,打响名头。钟家的风头被其他三个家族抢了,成为了西南最弱的一个术士世家。   钟富这一番话说了出来,王鲲鹏和徐云风都听明白了。原来钟富不能离开钟家的原因,一定就是他家阴宅里的那口棺材。   王鲲鹏对钟富说:“你带我下去看看。”   钟富舒了一口气,“王所长能援手,我们感激不尽。”   于是钟家的五个当家走在前面,王鲲鹏徐云风和黄坤走在后面,走到了拿到暗门之前,八卦门仍旧是被炸毁的模样,没有重新修整,铁门被炸开,翻卷的铁皮还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也证明了刚才钟富说的不假。   所有人走进了钟家地下阴宅,过道里,一个一个的房间,分布在过道两边。钟富十分的礼貌,没走过一个房间,就把房门给打开,然后王鲲鹏和徐云风就看见里面停放着一具棺材。   但是棺材板都已经掀开,应该是当年被人放跑了里面的东西。   就这么走了十几个房间,徐云风突然说:“停,都等等。”   所有人都停下,王鲲鹏连忙问:“怎么,你发现什么了?”   徐云风走到钟富的面前,“你们这些棺材到底是放什么的?”   “这是我们钟家修炼用的东西,”钟富说,“几百年来都是这样。”   “不对,”徐云风说,“你们是靠这个东西讨好其他的。”   钟家的五个当家顿时脸色变了,钟富说:“徐师傅,你和王所长只需要把我们心头之患给解决了,这些事情,你就不要多操心了。”   “不行,”徐云风说,“你们钟家在别人续命吧?”   “什么?”王鲲鹏大惊,“疯子你说什么?”   “你忘记了吗?”徐云风对王鲲鹏说道,“当年罗瘸子,会借命,罗瘸子就是钟富的徒弟,你知道和借命类似的法术还有一个更厉害的是什么吧?”   “你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王鲲鹏回答,“续命。”   徐云风和王鲲鹏立即靠在一起,警惕的看着钟家五个当家。   续命是比借命更加阴毒的法术。而且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都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们一直在给张天然续命,对不对?”徐云风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问钟富。   王鲲鹏也说:“刚才一路过来,你们的每个棺材都不足尺寸,都是小孩的棺材。你们得把话给说清楚了。”   钟富脸上阴晴不定,他看到黄坤已经把螟蛉交给了徐云风,王鲲鹏从怀里掏出了旗帜。这两个煞星面色不善,已经拿出了最趁手的法器,如果稍有什么地方不对,他们就不会像刚才那样手下容情。   “零五年,也就是你们诡道门人做了过阴人那年,”钟富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你们要对付的那个人,我们已经交了货,再也没有来往。”   “我不信。”徐云风说,“你说没有就没有!”   “我们给他续了最后三年的命。”钟富说,“已经不欠他的了。你们好好想想,那年发生的事情。”   王鲲鹏和徐云风相互看了看,又点点头,当年的确是发生了一件很诡异的小孩死亡的事件,民间众说纷纭,但是术士都知道,这个小孩是被人续了命了。   王鲲鹏对着钟富说:“你们做了这么多伤阴德的事情,我绝不和你们为伍,七星阵法的事情,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没时间跟你们纠缠,但是我要告诉你,你们做的事情太恶,迟早有人收拾你们。”   王鲲鹏说完,和徐云风扭头就走。以王鲲鹏的性格,放在从前,当然是马上要把钟家全部给收拾了,但是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本来有招揽钟家的计划,现在钟家肯定是不合适,他要重新寻找新的摇光行为的镇守,一进一退,时间更加紧张。   钟家五个当家,也不敢阻拦,眼看着两人离开。   原来因为钟家阴宅里的棺材,从钟秉钧开始,就是在中国西南找到的各种化生子的尸体,放到棺材里镇住,然后给人续命。这是很缺德的做法,把化生子用特殊的法术封印,取了魂魄,然后给他人续命。   这种买卖从来就不缺买家。很多地位崇高,和富商大贾,都会出大价钱续命,还有什么比多活几年更有价值呢。   黄坤和徐云风王鲲鹏头也不回的往回走,他忍不住看向每个房间里的棺材,突然看到一个房间里的棺材上,坐着一个小孩尸体,小孩浑身赤裸,身上缠绕着水草,鼻子下有泥沙,看来是溺水而亡。   那个小孩嘴巴张开,嘴里跳出一个蛤蟆出来。黄坤身体抖动一下,不敢再看。紧紧跟着师父。   就在三人要走到阴宅的门口,突然听讲身后一阵巨大的响动。钟家人都在惊呼。   “那个大棺材的最后一根铁链断了。”徐云风对王鲲鹏说。   王鲲鹏停住脚步,徐云风已经走到了前方,“这是他们钟家自己的种下的恶果。”   王鲲鹏犹豫了一下。   听到了无数的小孩尖叫着哭声从阴宅里的每个房间里传出来。所有的房门都开始剧烈的摆动开阖,砰砰作响。   “走吧,”王鲲鹏示意,三人继续走着,马上就走到了阴宅和阳宅之间的那个破碎的八卦门前。   三人都没有回头,就要走出阴宅,三人听见钟富的声音从阴宅之下传了上来,“完了!”   然后阴宅里一片寂静。   黄坤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徐云风说:“别看,走就行了。”   三人就要踏出阴宅。   突然身后一阵快速的黑风从阴宅的过道里冲了出来,发出了巨大的割裂空气的声音。瞬间就冲到了三人的身后。就要从穿过三人,冲出阴宅。   不过黑风突然被一个炙热的炎剑给阻挡,尖啸着退后。黄坤这才看到,师父徐云风已经把螟蛉拿在手上,但是身体仍旧朝着外部,并没有回头。也不知道是他忍不住了,还是下意识的动作。阻挡了黑风冲出阴宅。徐云风背对着黑风,站立了一会,然后叹口气,还是把螟蛉收到了怀里。   黑风在三人身后的过道里盘旋片刻,突然又发力向阴宅的门外。可是这次,黑风又被阻拦了。一个巨大的白幡当在门口。而这次,是王鲲鹏手中的旗帜。   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都忍不住阻拦了黑风。相互看了看,都知道对方心里还是忍不住要出手。   徐云风出手是天生就对这种充满戾气的鬼魅有防备心。而王鲲鹏不同,他对付这种东西,是他做术士的责任。   王鲲鹏对着徐云风说:“还记得我拜师的时候事情吗?”   “记得,”徐云风点头,“当年赵先生问过你一句话。”   “我答应师父,不能为了私怨而学习法术,”王鲲鹏说,“我不能违背我对师父的承诺。”   “赵先生自己做不到,”徐云风转过身来,和王鲲鹏并排站着,“却偏偏给你定下这个规矩。”   “就是因为他自己做不到,”王鲲鹏说,“所以他把希望放在我的身上,让我达到他走不到的境地。”   “好吧,”徐云风说,“就当是为了赵先生的心愿。”手臂上的炎剑再次燃烧起来,对着黑风。   黑风向徐云风冲过来,徐云风并不躲闪,仔细看着黑风,当黑风冲到他面前一步远的时候,炎剑猛然刺入黑风之中,黑风发出惨叫。   王鲲鹏立即驱使他的旗帜,用御鬼术把黑风包裹起来。然后把包袱扔给了黄坤。   “这就完了?”黄坤看着师父和王鲲鹏。   “那有这么容易。”徐云风说,“你自己看看前面。”   黄坤看向钟家阴宅的过道,发现过道上和刚才已经不同了,过道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全部的是飞蛾。飞蛾的颜色全部都是黄灰色的。黄坤手里的包裹突然一阵抽动,黄坤的手似乎捏到了一片薄薄的东西,隔着旗帜也能感觉到滑腻腻的。   “是一个大蛾子!”黄坤对着师父说道,手里恨不得马上就要把包裹给扔得远远的。   “你要是扔了,”徐云风哼了一声,“我一定打断你的胳膊。”   黄坤只好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和恶心,抱着涌动的胳膊。   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向回走去,黄坤只能跟着。过道墙壁上的所有飞蛾,都扑倒黄坤手中的包袱上来,不一会就遮盖了包袱,后面来的飞蛾,就贴在黄坤的胳膊和后背上,黄坤恨不得立即扔了包袱跑掉。   可是徐云风好像能知道他的想法,在前面说:“别给你爷爷黄松柏丢脸,当年他在古道里见到蛾天丸,可没有像你这样害怕。”   王鲲鹏却没有余暇说话,加快脚步,走到了阴宅里那个大棺材前。果然钟家的五个当家的跟木头人一样站在一起,绕成一个圈子,每个人都伸出左臂,搭在前方一个人的肩膀上。   “报应到他们自己身上了。”王鲲鹏哼了一声,但是钟家的五个当家人,听到王鲲鹏的声音,知道王鲲鹏折转了回来。脸色都轻松很多。   “我不是来帮你们,”王鲲鹏说,“我不是你们的朋友,我只是尽的本分而已。”   王鲲鹏看向大棺材,棺材板已经被掀开,一个双头人睡在棺材里。   徐云风看了,恨恨的说:“钟义方干的好事!”   “先别啰嗦,”王鲲鹏说,“镇住了再说吧。”   两人一对一答,钟富听在耳里,就要对着王鲲鹏说什么,可是嘴巴一张,一个巴掌的飞蛾冒了出来。   王鲲鹏摇晃手中的旗帜,棺材附近多了很多影子出来。这是黄坤第一次看到王鲲鹏御鬼。脸色怪异。   “不是普通的神棍歪门邪道,”徐云风向黄坤解释,“他是正宗的茅山御鬼术,那些旁门左道是不能比的。”   徐云风说完,对着王八问:“水分还是晷分?”   “不行,这个飞蛾蛊通阴,”王鲲鹏冷静的说,“看蜡。”   徐云风也不罗嗦,把棺材前的几根蜡烛,收集起来,掰成了十七个,然后全部点燃,嘴里念起了“铁车上明九左明七七”。   “好,”王鲲鹏大喝,“就是这个。”   棺材里的双头人突然张开了嘴巴,阴宅里的飞蛾,嗡的一声,全部飞到空中。   “铁车右明十七下明三三。”徐云风又大声喊。   “听见了。”王鲲鹏把手中的旗帜一摇晃,黑影把棺材举了起来。棺材漂浮在空中,距离地面一尺四寸,钟家五个当家的立即松开,飞快的把几根铁链扔到棺材下方,用三横四纵的方式摆布好。   “铁车下明十三下明五五。”徐云风又喊。   棺材咚的一声,落下来,王鲲鹏又是把手中的旗帜一阵晃动,双头人的背部突然从棺材里竖起来,两个嘴巴张的老大,越来越大,嘴角到到了耳朵。然后空中所有飞舞的飞蛾都飞进了两个巨大的嘴巴里。   瞬间,阴宅里的飞蛾全部飞进去,徐云风走到棺材边,用炎剑把棺材板从地上挑起来,对着黄坤喊:“包袱!”   黄坤把包袱扔进棺材。徐云风,收了螟蛉。然后用手去推棺材板,棺材里伸出无所黑手,可是一碰到徐云风的胳膊,立即就开始燃烧,那些黑手立即缩回去。棺材板被徐云风阖上。   王鲲鹏捡起地上的那根铁钉,对准了那个孔洞,狠狠的插了下去。棺材里爆发出两个声音,同时惨叫尖啸。   钟家的五个当家,纷纷用铁链把棺材重新绑缚起来。   事情全部了结。钟富带着四个弟弟,走到王鲲鹏面前,拱手作揖。   “我只是不想让这个飞蛾蛊出去害人。”王鲲鹏说,“你们不用谢我。等我自己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再来跟你们会会。”   然后王鲲鹏转身走了。徐云风更是懒得理会钟家人,眼睛都没看向钟家五个当家一眼。哼了一声,也走了。黄坤紧跟着徐云风后面。   钟家五个当家被王鲲鹏和徐云风羞辱,而且王鲲鹏说了以后还要来找他们的麻烦,本来十分感激,现在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其实这个飞蛾蛊,是钟义方在古道里,偷偷带出来的。他出了古道之后,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个双头婴儿。   于是就有了用双头婴儿修炼飞蛾蛊的想法。   钟家的阴宅,从开宗钟秉钧开始,就用来养化生子,给人续命。这种巫术,本来就十分的不人道。虽然化生子必死无疑,但是六道轮回,魂魄都有自己的去处。可是钟家的这个巫术,就是逆天而行,把化生子镇压到棺材里,用法术逼出了魂魄,给达官贵人续命。   续命的贵人,根据自己的命重付钱。   算命有根据生辰八字称命一说,称骨算命是算命方法的一种,和生辰八字算命、紫微斗数算命有所差别。根据人的出生年月日称骨,天下所有人的命,重量从二两一钱到七两二钱不等。命越重,人就越富贵。   所以续命的达官贵人,就用命的总量,给钟家同等的黄金,作为报酬。   可是钟义方为了给张天然续命,竟然用了飞蛾蛊和双头人。他当年在民间寻找到了这个双头婴儿,双头婴儿很难活命。这种婴儿一旦出生,就会被当做妖怪给活埋。所以钟义方就偷偷从坟墓里把双头婴儿给挖了出来。   带回阴宅,放入到这个大棺材里镇守,刚好他从古道里得了日本人同断的蛾天丸。   这种至阴的昆虫,就是练婴续命的最好媒介。   可是钟义方这个续命的手段,张天然一直没有用上。因为钟家的五个当家,都没有钟义方的本事。别说要续命了,钟富根本没有办法镇住里面的双头婴。   双头婴儿是被家人活埋,进而又被钟义方活活的装载棺材里,怨气很大。   所以当年被造反派把铁钉给拔下后,双头婴儿就要把铁链给挣断。这也是钟富一直不能离开钟家的缘由。   徐云风和王鲲鹏黄坤,离开了钟家。回到巫山的码头坐船回宜昌。夜班船,下午出发,第二天早上到茅坪上岸。再翻坝坐车。   黄坤跟着两个长辈这几天跑来跑去,累的够呛。看到王鲲鹏和徐云风都面无表情,都满腹心事。这才想到做术士也不是一个轻松的职业,怪不得王鲲鹏要辞了研究所所长的位置,回家隐居。黄坤躺在船舱的床铺上打了个盹,再睁眼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师父和王鲲鹏都不在船舱里。   黄坤于是起身,走到甲板上,看到客船在夜色中行驶在江心,两边的高山,看不到山巅。稀稀落落的灯火点缀在两边的峡谷里。   黄坤走到船甲板后方,看到徐云风,背靠着栏杆,坐在甲板上喝酒,而王鲲鹏面对着栏杆,双肘放在栏杆上,看着后方的峡谷。目光远及,是油墨画面一般的峡谷渐渐远去。   徐云风猛灌了几口酒,然后把酒瓶递给王鲲鹏,王鲲鹏浅浅的喝了一下,酒瓶提在手上,就不再喝了。徐云风伸手把酒瓶拿过来,又灌了几口,然后随手把瓶子抛起来,王鲲鹏再次用手给接住,喂到嘴边。   黄坤只从看见徐云风开始,就看到他和王鲲鹏两人不对付。不是怄气,都是挤兑,没有一分钟消停。直到此刻,两人在夜色中的长江上,在轮船后方的甲板上如此悠然闲散。   这两人也不小了,都过了三十,特别是王鲲鹏后脑勺,白发斑斑,但是现在他们两人的默契,就如同两个躲在学校天台上酗酒的学生一样——他们当年一定真的是这样,看来的的确确是不少于十几年的交情。   黄坤不免猜想他们当年,每次经历过一次凶险之后,是不是都这样安静的休息片刻。   黄坤不想打断师父和王鲲鹏难得这么休息一会,就没有靠近。可是徐云风却看见了他。向黄坤招招手,黄坤也走到两人的身边。   “不知道钟家的养的那个飞蛾蛊和双头婴,”黄坤无话找话,“他们到底还能不能镇得住。”   “你操这些心干什么,”徐云风歪着脑袋问。   王鲲鹏说:“那个双头婴被钟义方带到过去的时候,还不足月,硬是被他们钟家生生的在棺材里养了几十年,就靠着飞蛾的虫卵活下来。钟家,的确是做了很多缺德的事情。也许我真的不该有找他们帮忙的念头。”   徐云风看着黄坤,“那个双头人,以后就交给你了。”   “为什么是我?”黄坤说,“我哪有你们的本事。”   “你既然惦记这个,当然就交给你来解决。”徐云风说,“等你的本事大了,做这些事情不算难事。”   黄坤就想问,为什么这个事情,到时候不是师父自己和师伯去解决,非要着落在自己的身上。但是他下意识的知道,这种话不该问。所以话到嘴边,还是忍了下去。   徐云风喝了口酒,突然大声长长“啊”的叫了一声,一舒展心中的郁气。旁边几个正在看夜景的游客被他吓了一跳。   黄坤十分的尴尬。王鲲鹏倒是不怎么介意,看来他早就习惯了。   黄坤问徐云风:“师父,我想想问问你们当年为什么要做术士。”   “这个你要问他了,”徐云风说,“他好好的律师不做,非得要当神棍,现在后悔了也来不及。”   王鲲鹏摇了摇头,“错了,明明是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把我也给牵连进来了,如果不是你得罪了望家坪的山神,现在我们也不会这样。”   “可是我不同,”黄坤说,“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自己主动要做术士,而我,却是黄家的子孙,根本就没有选择,我爷爷早就把我的命运安排好了。”   “其实吧,”徐云风说,“没有选择更好,就不用为自己的行为后悔。”   黄坤听见师父说了这句,虽然口气是非常的轻松,可是看的出,这句话说出来,包含了无数的无奈。   王鲲鹏也叹口气。对徐云风说:“这次到钟家也不算白跑一趟。”   “那也是,”徐云风把那张人皮给掏出来展开,“我的事情结了,我看你到那里去找摇光星位的替补。”   “总有办法的,”王鲲鹏说,“你不是也说过了嘛,天下的术士多了去了。”   黄坤看见徐云风手上的阴阳四辩骷髅,“旌旗已经拿到,这个东西真的能指挥王师伯的阵法吗?”   “当然能,这是黄裳留下来的东西,”徐云风说,“都是诡道挂名,黄裳怎么就这么风光,而我却没有他半点出息。”   王鲲鹏向黄坤解释:“当年黄裳炼成了螟蛉和四辩骷髅,螟蛉能化作炎剑,而四辩骷髅能通人鬼之间的语言,分阴阳辨四季。黄裳飞升之后,螟蛉流传给了诡道,是诡道的两大信物。诡道恢复了长幼两房。长房拿了螟蛉,幺房拿了四辩骷髅。老规矩,诡道之间的门人还是相互残杀。幺房输了,人也死了,可是四辩骷髅不知道下落。又过了多年,南宋灭国,八思巴随着蒙古大军扫荡中原,在冥战中,南宋的术士没有任何人是八思巴的对手,八思巴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流传民间的四辩骷髅,他用宋朝皇族后裔的人皮,把骷髅的灵力注入。于是四辩骷髅就不是骨头了,而是一张人皮。讽刺的是,手上沾满南宋汉人鲜血的八思巴,在黄裳留下的四辩骷髅基础之上,练出的人皮,却是能够治疗世间所有的百病,并且有起死回生的能力的医具。而黄裳当年炼就四辩骷髅的目的,可并不是为了给人治病,而是通阴冥战,拿来对付当时渗透进中原的拜火教、景教的法器。”   “所以你们拿到这个东西,”看着徐云风手中的人皮,牡丹和中间的骷髅已经泛出幽幽的光芒,“就是用来冥战,而不是为了治病救人。”   “治病救人,我们诡道也是有的,”王鲲鹏回答,“阴阳四辩骷髅在叶天士手里,不就是他救人性命的宝物吗。”   “叶天士真的能听见人皮里声音?”黄坤又问。   “能,”徐云风说,“我也能听见。我也能知道,叶天士第一次听见四辩骷髅第一次给他说的是什么。”   “是什么?”黄坤和王鲲鹏同时问。   “从这东西到我手上,这个玩意就不停的在我耳朵里唠唠叨叨当年的往事,我已经听到了到了叶天士手上的事情了。” 徐云风说,“叶天士听到的第一句话是,‘桥下’。”   八、看蜡部   苏州城内的桥头,傍晚的夕阳落下,无数的蝉飞到了桥头,一个声音在叶珪的耳边响起:“桥下!”   叶珪不知道这声音从哪里传来。他看了看周围,四周也没有任何人。犹豫了一会之后,叶桂决定还是到桥下去看看。   叶珪顺着桥头的石阶,慢慢走到桥下的河边,河面上十分的平静。夕阳已经落下,仍旧有些许的微弱光亮。河水慢慢流淌,叶珪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模模糊糊,随着水波晃动,看了一会之后,叶珪突然心里一惊,原来自己的模糊的河水倒影旁边突然多了一个倒影出来。看来是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站到自己的身边。   叶珪立即扭头看身边,可是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叶珪呆若木鸡,刚才明明听见了有人叫他到桥下,现在又看到水下多了一个倒影。却偏偏看不到任何人。   “你是谁?”叶珪对着身边问,但是没有人任何回答。   叶珪再次看向河水,自己的倒影身边的倒影仍然存在,只是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模样,依稀是个比自己更高的人。   叶珪浑身发麻,转身就往桥头爬上去。突然一个觉得自己的脚腕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看去,发现是一个苍白的手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脚踝。   叶珪吓得身体摔倒,被那个从河水里伸出来的手拉扯到了河水里。叶珪用手拼命抓着河边的石阶缝隙,两腿不停的踢动。   看来河水下有水鬼拉人,是确定无疑的事情。   叶珪翻转过来身体,看到一张惨白的人脸对着他呼救,“救,救命。”   叶珪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人落水,抓住了自己的脚踝求救。于是叶珪把两手都抓住这个溺水的人,然后往岸上拖。当把这人从河水里拖出来的时候,叶珪看的清清楚楚,这个人的左边小腿上,也是一个苍白的胳膊,和溺水者抓住自己的姿势一模一样。看来是拖入下水的水鬼无疑。   叶珪随手抓起身边的一个石块,狠狠的扔向那个胳膊重重的砸过去。溺水者的身体顿时轻松,被叶珪拉倒了岸上。   而河水里冒出了一连串的水泡,咕咚作响。   叶珪被刚才的事情吓得厉害,坐在岸边,不停的喘气。   溺水者躺在叶珪的身边,直愣愣的躺着,叶珪看见他这个样子,知道这人胸口的一口气没有换出来。于是用手把溺水者的下巴捏住,掰开溺水者的牙齿,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溺水者的嘴巴里掏出淤泥和水草,然后狠狠的压了溺水者的肚子一下,溺水者这才换出了这口气,清醒过来。   溺水者不停的咳嗽呕吐,将肚子里的污水吐出来。折腾了很久,才慢慢回过神来。叶珪这才看到此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留着胡须,身上的青衫全部湿透。   突然叶珪的手心里痒痒的,再看手上的时候,发现一条蜈蚣在手上。叶珪立即把蜈蚣给拍死在地上。再来看的时候,发现面前的这个人,咳嗽呕吐出来的秽物,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虫子,不仅有虫子,还有小蟾蜍和一寸来长的青色小蛇,也有蜘蛛。   叶珪就皱了皱眉头,他家族世代都是医生,的确是听说过苗疆有巫医用五毒炼药治病,也能害人性命。可是苏州和苗疆,一个西南边陲,一个江南水乡,相距遥远。难道苏州会有苗疆的巫医行踪?   那人哼哼唧唧,把肚子里的毒虫呕吐干净之后。看着叶珪,向叶珪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叶珪对那人说:“先生的肚子里有苗人的五毒,可能并没有清除干净。”   那人说:“五毒倒也算不了什么,只是我脑袋里的毒虫已经发作,是跗骨之蛆,怎么也不能摆脱掉。”   叶珪想了一会,问那人:“难道是某种丝虫?”   “你是医生?”那人看着叶珪,“不然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叶珪不说话,把那人搀扶到桥头的酒肆门口,在酒肆的灯笼之下,用手指撑开那人的眼皮,仔细查看眼球,果然眼白里无数红色的丝线,不满了眼球。   叶珪忍不住轻呼一声。然后说:“我只是奇怪。。。。。。。”   “奇怪什么?”那人盯着叶珪问。   “这丝虫已经发作多时,如果是一般人,早就,早就。。。。。。”   “早就已经死了对不对?”那人倒是豁达的很,“你年纪不大,医术倒还高明,我倒是要问问,我脑袋里的虫豸到底是什么来历。”   叶珪向酒肆的小二讨了一碗水,接着用随身的银刀割开自己的手指,把鲜血滴入水碗,然后放在那人的鼻子前方。手中换了银针,把银针对准了那人的眼睛,轻轻扎下去,手指一捻,把一条红色的丝虫给挑了出来,丝虫缠绕到银针上,叶珪把银针进入水碗,丝虫立即散开,漂浮在水里。   叶珪手中稳稳的拿着银针,看着那人的眼球里又一条丝虫闻到血腥味,然后冒出一丁点,叶珪眼疾手快,又用银针挑起。酒肆的小二看见叶珪不停的用银针扎人的眼睛,忍不住在一旁出言劝告,“叶珪,你医术平庸,刚刚出了大牢,现在又要吃官司吗?”   叶珪满头大汗,没有余暇向小二解释。   整整挑了一个时辰,终于把那人眼睛中的丝虫全部给挑出来。时间已经亥时,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店小二把酒肆的灯笼熄灭,就要打算关门。   那人轻松的站起来,长吁了一口气,“看来我又能多活几天了。”   叶珪嘱咐那人,“你脑袋里的丝虫和脑髓已经纠缠,如果要彻底医治,我看只能回到苗疆,才有痊愈的希望。”   那人笑了笑,“我拼了命才逃出来,怎么可能再回去送死。”   “你脑袋里的丝线虫,已经进入你身体有不少年头了,当初你误喝了溪水,溪水的上游一定有一头死去的牛,而牛身上寄生了无数丝线虫,丝线从进入水中,你喝水之后,就进入你的肠胃。丝线虫在你肠胃里停留下来,产卵后死去。可是虫卵顺着你的血液遍布全身,你当时就身体不适,然后找了医生救治,可是救治你的医生不得其法,只能用五毒虫豸暂时压制,你每年的惊蛰,立秋、白露都要用五毒压制一次。”   叶珪莫名其妙的救了这人,抱起小孩,慢慢回到家里。在家里弄了点剩下的馒头,给小孩吃了。想起今后要独自一人养活这小孩,而自己朝不保夕。想起白日里,金山寺的云鉴和尚,的确是个有道高僧。知道自己收留了五通的后代,也没有为难自己,还给了自己银两,他应该不会为难一个小孩。   叶珪哎哟一声,突然想起那锭银子,连忙用手在身上摸索,但是怎么也找不到。细细回想,应该是在救人的时候掉落在河边了。一锭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叶珪安顿好小孩睡去,立即出门,打着灯笼,在黑夜里,跑回河边,仔细在河边寻找银两,可是从河边到桥头,再到酒肆的门口,那里还有银两的影子,看来是在救人的时候,滚落到河里去了。   叶珪想着这锭银两能维持自己和小孩至少半年,当下十分焦急。于是卷了裤腿,站在水中,用手在河水中慢慢摸索。   摸了很久,也没有摸到银锭,心里叹气,正要放弃,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和水中一个手掌紧紧握住。   那个手掌冰凉滑腻,叶珪顿时明白是什么东西。看来自己解救了一个人溺死,河里的水鬼就要拿自己做替。   那个手掌把叶珪不停的往水里拉,叶珪用尽全力后退,还是被一步步拉倒河水中间。就在自己全身淹没到水里,行将溺毙的时候,胸前突然映出了一片红光,红光一闪而逝。   叶珪的手突然就被水下的手掌松开。   叶珪慌乱的爬到岸上,回头看见河水里慢慢浮起一具尸体。顺着水流,慢慢的飘走,隐没还黑暗里。   叶珪一天之内,两次遇到拉人垫背的水鬼,心想自己也是倒霉到了极点。现在银两也丢了,自己明天连吃饭都没找落,也不能老是向黎先生乞讨。想到可能几日之后,这小孩就要饿死在自己身边,还不如把她交给云鉴和尚,至少能捡条性命。   叶珪心里如释重负。决定第二天早上就把这个五通的后代送给云鉴和尚。自己单身一人,总有活命的方法。想通了这节,叶珪很快就睡着。   第二天一早,叶珪在屋里把五通小孩收拾一番,就要出门赶往金山寺,把小孩交给云鉴。   正要出门,突然听到门外一阵车马响声,然后是一个人喊道:“请问是叶珪叶先生的府上吗?”   叶珪好奇,从来就没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请自己去行医。看来今天是转了运了。叶珪连忙走出门,看见一个穿着蜀茧袍子的中年人侧身站在门口。   叶珪看见了,连忙行礼,“我就是叶珪,先生家里有人生病?”   那个身穿丝绸长袍的中年富人看见叶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吃了一惊,“原来叶先生这么年轻。”   那人听了叶珪的猜测,来了兴趣,好像这丝线虫,跟自己无关似的,“再说无妨。”   叶珪继续说:“我刚才已经数过,你吐出来的青蛇有十九条,那么算来,应该是六年前的夏天,丝线虫进入到你的身体。”   “你说的时间不差毫厘,”那人说道,“丝线虫是牛身上养出来的,也跟亲眼所见一般,只是一点,你猜错了。”   “丝线虫并不是你无意中喝的溪水,是有人骗你喝下去的!”叶珪差异的说,“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凶狠的苗人?”   “天下哪里都一样,有好人也有坏人,”那人说,“再说,你能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叶珪叹口气说:“丝线虫在你脑髓里多年,一直被五毒压制,现在丝线虫已经在你身体里寿命已尽,要再次繁衍后代,就需要入水,这就是你落水的缘由。”   “我昨日病发,路过河边,就看到河里有人向我招手,”那人回忆,“还以为是个故人,结果走到河边,故人一把把我拉进水中。”   “丝线虫要引你下水,”叶珪说,“当然要在头脑里作祟。”   两人说了这些话,那人就要告辞,问叶珪:“还不知道恩人的尊姓大名。”   “不敢,”叶珪回答说,“我姓叶,单一个珪字,祖父和父亲都是行走的游医,治病救人,本来就是本分。”   “我是个游走四方的散人。”那人向叶珪拱拱手,“如果我不死,一定报答。”   说完就要走了,叶珪向他告辞,那人在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折返回来,盯着叶珪看了很久,突然又说:“你身边的小孩。。。。。。。”   叶珪吃惊的看着对方,原来这人和他一样,也能看见五通的后代。   这个小孩被叶珪收养几天,十分乖巧,刚才叶珪救人,她就乖乖的跟着叶珪,一步不离。没想到这个人醒转过来,就瞧出了究竟。看来这人身体里被人下了丝线虫,一定是有原因。   “既然能看见五通,你也并非常人,我也懒得多事了。”那人说了这句之后,还是扭头走了。   富人看了看叶珪家中,房梁腐朽,墙壁破败,忍不住摇摇头,对着叶珪说:“我来的仓促,没有想到叶先生家里如此简单。”   叶珪心里惨然,这个富人倒是不忍说自己家中破败,顾忌自己的颜面。自己的家里何止是简单,而是贫寒到了四壁如洗。   “那么这样,”富人对叶珪说,“叶先生不如随我到一处园林盘恒几日,我一定不敢怠慢先生。”   叶珪不知道对面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看样子也并非有恶意。   富人见叶珪还在迟疑,笑着把叶珪的手给挽起来,拉着他就要出门,叶珪扭头看着屋里的木箱,又示意五通的小孩跟着自己。小孩摇摇晃晃的走到叶珪身边,叶珪蹲下,小孩附在他的背上。   富人看见叶珪无端的蹲下,也不以为意。两人走出屋外,富人呼喝一声,一辆马车慢慢从街角行驶过来。原来富人为了尊重叶珪,远远的把自己的马车停在远处。   叶珪脑袋里一片茫然,坐上了马车,马车在城内走了很久,来到一个私家大宅门前。叶珪知道,这是苏州城里一个盐商的府邸。富人下车,让赶车的车夫拿了一个通牒,进到宅内。   过了片刻,宅子里一个商人,慌慌张张的走出来,迎接富人和叶珪。头也不敢抬一下,跪在地上:“大人怎么不提前告知,我好做个准备,招待不周,让我如何是好。”   富人向盐商摇头,挽着叶珪大喇喇的走进盐商的府邸。做个府邸是苏州城内有名的园林。进去之后,长廊假山池塘无处不精致,无处不奢华。   富人和叶珪走在前面,盐商走在后面,亦步亦趋。   走到了一个花厅,盐商的家眷都在等候,看见富人来了,几十个男女老少都纷纷跪在地上,给富人行礼。富人哈哈一笑,手一挥,“都起来吧。”然后拉着叶珪坐到了朝南的主人座椅上。叶珪背上的小孩,悄悄下来,坐在叶珪的身边。   两个丫鬟立即端来铜盆,铜盆里放着清水和毛巾,伺候富人和叶珪洗脸。   叶珪看见门前的道路上停了三辆驴车,都是一个个木箱。看来是这人一起来的。   叶珪正要询问,这个富豪向驴车旁的几个车夫说,“就是这里了。”手挥了挥。   几个车夫就把驴车上的木箱一个个往叶珪家里搬。富人走进叶珪的屋内,吩咐车夫把木箱打开。   叶珪看到第一个木箱都是各种药材,其中不乏珍贵的山参、鹿茸、犀角。至于普通的药材当归、田七、苁蓉、龟甲更是一应俱全。   第二个箱子打开后,都是各种砭石、金针、银针、铜壶等器具,看起来都是十分的贵重,并非自己的简陋医具。   第三个箱子,全部是各种医书,林林总总。叶珪一眼看去,有《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 、《千金方》、《脉经》等等。   富人还生怕叶珪不明白,专门拿起一个灵芝给叶珪说:“这是我从一个盗墓贼手中所得,那个盗墓贼掘坑,进入一个晋朝王公的古墓,古墓里的陪葬财宝已经被之前的盗墓贼一扫而空,这个盗墓贼空欢喜一场,却发现王公的棺椁已经打开,于是看到王公的尸体不腐,脑门上长了一个灵芝。”   叶珪大惊,“这是无价之宝啊。”   血灵芝十分难得,都是在尸体的头顶上生长出来,而在古代王公身体上长出的血灵芝更加难得。晋朝王公名士都喜好炼丹,服食五石散,身体里聚集很多珍贵药石,所以长出来的血灵芝非同小可。   叶珪还在诧异,富人又把第二个箱子里拿出一个铜人出来,铜人只有巴掌大小,富人递给叶珪,叶珪接过,差点把铜人摔在地上,连忙双手捧住。这才发现,铜人是纯金打造。金人身上雕刻了周身经脉,遍布全身的穴道,都是用极小的玛瑙点缀。不说这个金人的来历非常,一定是前人的收藏。就算熔铸为黄金,也是一笔可观的钱财。   叶珪拿着金人,不知所措,就要把金人还给富人。可是富人又从第三个箱子下面,掏出了一个竹简出来,竹简已经腐朽不堪,上面隶书写着《黄帝外经》,叶珪两眼放光,他父亲生前,提起过,世上医书,最早以《黄帝内经》为总纲,可是还有一本《黄帝外经》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失传。从富人手上的竹简看来,这个《黄帝外经》是两汉时期的刻本。如果血灵芝和金人还能用价值连城来形容,而这个《黄帝外经》的竹简,根本无法用钱财来衡量。叶珪放下金人,忍不住把《黄帝外经》的竹简拿到手中,双手发抖,竹简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我能借阅观看么?”叶珪恳求的问道。   富人哈哈大笑,“尽管看阅无妨,这本来就是。。。。。。”他却留下半句话不说了。   叶珪不知道富人把箱子搬到自己的家中炫耀到底是为了什么。   叶珪打开了竹简,里面的文字古朴,第一眼就看到了:“上古天真论第一”,看来外经和内径的目录都是一般的顺序。这个也与父亲所说完全相同,必定是真品无疑。   富人倒还罢了,轻巧的用毛巾擦了擦胡须。而叶珪这辈子那里见过这种阵仗。手都不敢抬起来。盐商见叶珪不动,还以为他不愿意盥洗,挥手让丫鬟退下。   然后又是几个丫鬟轮番端上点心,送到富人和叶珪身边的小几上,盐商亲自给富人和叶珪沏茶。富人对叶珪说:“这茶叶是最名贵的福建大红袍。先生不用拘谨。”   叶珪抿了口茶水,心里忐忑,那里喝得出什么讲究和来历。放下茶碗后,用手在大腿上掐了掐自己,的确不是在梦中。   富人和盐商交谈起来,都是说的都是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事情。听不出来什么端倪。但是富人并不冷落叶珪,在交谈中,向富人介绍,这个叶先生医术高超,只是现在年纪尚小,假以时日,一定是苏州首屈一指的名医。   盐商听了,当然不以为意,不过表面上仍旧奉承。看来是碍于富人的面子。   富人也向叶珪介绍,盐商是当地的大商人何暮春,叶珪当然听说过何暮春的名字。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何府的座上嘉宾。   但是何暮春一直也没有透露富人的姓名,只是称呼他为大人。富人也没有向叶珪吐露自己姓名和身份的意思。   叶珪也不好询问,只是不明白,富人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看重。   叶珪和富人在盐商的宅邸里住了两个月,每日里不是喝茶,饮酒,游玩园林,就是富人在园子里开堂会,看昆曲。   叶珪每天就锦衣玉食,到了中秋这天,富人对何暮春告辞,说了声打扰了,就要离开。何暮春不敢挽留,安排车马送富人和叶珪。   叶珪已经浑浑噩噩,只能跟着富人摆布,马车回到了叶珪的家门口。叶珪下了马车,看到自己的房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叶珪的房屋已经修缮一新,并且新修了两间大房,青砖红瓦,十分的气派。叶珪走进院子,到了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屋内,家具都一应俱全,全部是工匠赶工打造的精巧家具。   何暮春的下人,从马车上搬下各种文玩,也摆放到了屋内。听凭富人安排。   并且有了书房和医馆,书房里已经摆满了当初富人那个箱子里的各种医书。而医馆里,两面墙都摆布着药柜,看来不仅是木箱里药物都放入,还临时买来了药材补充。   富人看了看房屋,对叶珪拱手:“一切都还满意?”   叶珪茫然,不知道富人在说什么。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富人惶恐的说,“先生尽管吩咐。”看样子他非常担心叶珪不满。   “这些东西,”叶珪慢慢问道,“都是给我准备?”   “正是。”富人点头,“如果先生没有什么吩咐,我就告辞了,如果还有交代,尽管吩咐盐商何暮春,他一定不会推脱。”   “我还没问大人的高姓大名。。。。。。。”叶珪问道。   “不用了。”富人转身要走,却又想了想了,对叶珪说,“我不说,你逼问何暮春,他也会告诉你。我姓黄名筠。”   黄筠说完,告辞走了。   留下叶珪不知所然。   第二日,叶珪站在家中,看着家中翻天覆地,焕然一新。何暮春竟然仍旧担心叶珪不满意,又派人来询问叶珪还有什么缺失,需不需要几个下人使唤。叶珪推辞,他那里需要什么下人来服侍。   这两个月,叶珪的遭遇,简直是恍若梦境。突然想起要见见故人。于是背着五通小孩,来到了桥头。   看见黎先生仍旧在桥头摆着摊子算命。   黎先生看见叶珪,连忙跑到叶珪身前,“你这段日子去那里了,我不见你来找我我,以为你离家投奔亲戚去了,到你家找你,看到你家大兴土木,是不是你已经把家里的老宅子给卖了。”   叶珪愣了一会,问黎先生:“您可听说过黄筠这个人物?”   “黄筠!黄大人!”黎先生吃惊的说,“你认得他?”   “这两个月,我他邀我到何暮春老爷家里住着。”   黎先生的表情怪异,胡须都竖起来,“黄筠黄大人是当今两淮的盐运使,富可敌国!”   叶珪顿时愣在原地,半天不能说出话来。   有孚篇结束   附篇黑暗传   歌场下有万人坑,   万人坑里两道门,   打开头道门,   头道门里不见魂,   只见两个童子,   分站在两边。   一个短来一个长,   一个瘦来一个胖,   原来是高二郎,矮三郎,   二郎身材高,   专爱打鼓闹。   三郎个子小,   见人张嘴咬。   打开歌楼二重门,   二重门里两个神。   手拿刀斧刨锯,   墨斗钉锤,   原是鲁班二传人,   张郎与李郎,木匠与漆匠,   做得一口好棺材,   方方正正平平端端,   刨得平,漆得亮,   寿在中央,   棺木原是一棵桑。   长在不归山顶上。   四块长的在四方,   两块短的在前后,   鲁班造下一个房,   专送亡者上天堂。   张郎和李郎,   拦住歌师,   何人进来闯?   答曰:   我是歌场唱歌郎   打鼓闹祖来拜访。   旱路水路,五湖四海送亡人,   诡道一个小笼箱,   龙行虎步,走进歌场。   问曰:   什么人能开天眼?   什么人布下北斗星?   什么人看见地翻天?   什么人长剑斩厉鬼?   什么人出世会弹琴?   什么人取火烧自身?   答曰:   歌师一一来说清,   我家诡道名四方。   黄裳出世开天眼,   鲲鹏布下满天星,   云风能见地翻天,   道衍金陵擂战鼓,   聂政出世会弹琴。   赤萧取火种。   取得火种遍四野。   还有大汉右丞相,   救得赤帝出白登。   (题外话:世界上有太多的巧合了吧,写了这段后不久,就在四月二十五日尼泊尔发生了里氏八点一级的地震。地震灾难,无数人在瞬间罹难,国家和政府都会立即派遣救援人员赶赴现场,组织营救被掩埋的幸存者,发放救灾物资,转移幸存的人民,应对灾后的瘟疫。这些事情,都是大家在报纸,电视,网络等新闻媒介上了解详细的内容。   但是在这些事情之外,还有一种人会进入灾区,他们进入的时间会稍后,比第一批进入灾区的救援人员会晚一点。   这种人就是各地的宗教人士和术士。   与民间自发组织的救援团队一样,这种人官方是默认的,甚至会主动联系他们进入灾区。不过他们进入灾区的行动,官方会授意媒体记者忽略对他们的关注,所以他们不会被任何媒体提及。而宗教人士进入灾区,大部分都是给幸存者和救援者展开心理疏导。让处在末日灾难中的人,摆脱绝望和恐惧的痛苦,减轻心灵创伤。   但是还有极少的一部分,他们进入到灾区,是为了做另一件事情,那就是给无数遇难的同胞超度。佛教和道教叫超度,民间的术士也有叫过阴的。   那是因为这些死难者的冤魂,怨气集聚在一起,很难消散。所以需要这些特异人士去化解怨气,让死难者得以安息。)   金仲和金离,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过来的,由于灾区的范围很广,川西高原地区的藏区喇嘛,最先到了灾区。然后是四川盆地里的各种道教寺庙的道士和尚,也赶赴到了灾区。到了之后,这些修为很高的有道之士,就会分散到各个灾区,给罹难者超度。   金仲和金离作为诡道的传人,也得到了消息,所以立即代表诡道赶往川西。由于诡道是川东鄂西的民间流派。所以就以歌师的名义进入到灾区给亡灵超度。   歌师,在鄂西就是打丧鼓的人。自称歌师。唱的就是黑暗传。   但是诡道的黑暗传唱词,与其他的唱词版本不同。这个问题,徐云风和王鲲鹏,在很久之前就发现过。不过诡道唱的黑暗传,与七眼泉里的守门人唱的又一致。所以版本相对更古老。   金仲和金离,到了震后的灾区,外围的市镇已经有很多喇嘛和和尚道士开始工作。他们于是和组织灵异人士的宗教协会志愿者联系,等候安排。   刚好青城派的木桑子,在灾区发现了自己进入的这个市镇余震不断,后续的死伤严重,于是向门派求援。宗教方面的志愿者,立即就送金仲和金离两人去了木桑子的这个灾区。   于是就有了黑暗传开头的一幕。   木桑子之所以对金仲非常的看重,是因为诡道刚刚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诡道的名声在整个术士范围里,都非常的响亮。所以金仲报上自己的门派之后,木桑子就把超度的事情交给了金仲和他的弟子金离。   但是金仲完全没有想到,他们进入到这个大山中的偏僻小镇,竟然厄运并未结束,不仅山谷里的道路因为滑坡而断绝。山谷外侧的道路竟然被崩裂的大山给堵死。   更加不巧的是,这个市镇,竟然是震后阴兵过界的必经之道。而所有的幸存者,以及救援人员,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指导员详细叙述他当年在唐山的经历。金仲听了后,告诉指导员,当年唐山的孙拂尘,手里拿着那柄剑是日本的名剑:和泉守鉴定。从一个日本的阴阳师高手手中夺过来的。   “如果那柄宝剑,现在还在,”金仲说,“我们即便是无法躲避阴兵过界,也能勉强抵抗一下。”   “不知道那柄宝剑在谁的手中,”金仲说,“谁知道呢。孙家人的后代,不是我们能探知的到的。”   雨停了。   指导员讲述了自己三十二年前的经历之后,心情反而变得轻松,他本来就是一个心理素质超强的军人,刚才的失态,只是几日来的情绪爆发而已。现在指导员又恢复了平常的严肃镇定状态。手下的士兵,有了主心骨,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慌乱。   天上的乌云仍然压得低低的,看不到一丝星光。但是整个市镇的废墟,在这个凌晨两点多的黑夜,仍然又有一定的能见度。可是充斥这黑夜里的微光,却是朦朦胧胧的红色。   这红光是从地表之下,穿透了底层,渗透上来的光芒。   金离站在金仲身边,眼睛紧紧的闭着,不敢睁开。金仲突然开始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子,身体都佝偻。过了很久,咳声才渐渐减弱。金仲和指导员并排站立,作为幸存者的逃离困境的希望。   所有的幸存者都开始集中到金仲和指导员的面前。人越来越多,从废墟里各个地方都走了过来,然后安静的站在这个空地上。这片空地,本来是礼堂前的一个广场,除了几处地面耸起了土堆,整体还算是平整。   救援的武警站在最前方,其他人都看着指导员和金仲,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是金仲和指导员能够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来,他们不想坐以待毙。指导员暗自估算了这些人,已经不到两千了。指导员暗自心惊,但是脸上没有透露任何表情。   木桑子悄悄对指导员说:“大山崩裂之前,有一部分人聚在一起,准备强行从山谷外侧的道路翻出去,其他人没有拦住他们。。。。。。”   指导员看了看已经崩塌的大山,“我知道了。”   一个救援士兵问指导员:“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所有人停止营救。”指导员虚弱的说,“我们的设备和资源无法进行救援。”   他说的这句话,很快就在剩下的幸存者里纷纷传递,指导员等着幸存者对他的咒骂。但是幸存者嗡嗡的交头接耳了一阵之后,都只是目光呆滞,看着金仲和指导员。   “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天亮,”金仲对指导员说,“天亮后,我们清理尸体。”   指导员对着下方的人群大喊:“天亮掩埋尸体。”   “不。”金仲说,“要火化。”   天亮了,满目疮痍。   金仲站在原地,他整宿没有睡觉。金离靠在他身边,睡着后,金仲把本来遮在金离眼睛上的布巾取下。现在天明了,金仲又把金离的眼睛,用布巾从后脑勺绑缚起来。金离醒了,手猛地一挥,金仲把金离的手捏住,“我在。”   “师父,”金离说,“为什么我们诡道要专门做这种事情,我很害怕。”   “习惯了就好了。”金仲说。   “我能不能不做你的徒弟?”   “不能,”金仲说,“诡道不能断绝在我的手上。”   木桑子就在金仲身边,听了他们两人的对答,也不以为意,诡道从来就不是一个兴盛的门派,往往默默无闻很多年,才有传人大放光彩,但是物极必反,鼎盛之后,就随即有默默无闻。   木桑子把手放在金仲的肩膀上拍了拍,“辛苦你了。”   金仲把金离拉起来,走到废墟中,去碰运气找一点食物,他的运气不错,找到了一袋薯干,薯干的塑料包装已经破了,雨水漏进去,把薯干泡得软软的。但是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一点。   指导员带着士兵和幸存者,开始寻找能抬动的尸体,然后搬到市镇废墟边缘里的一个深坑里,准备一起焚烧掩埋。   没有人说话。   但是很多尸体都被垮塌的建筑物压住,无法收拾出来。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夜间,指导员让手下的士兵清点人数,现在只剩下一千人了。   指导员开始焦急,找来木桑子,“怎么办,怎么办?”   “挽回不了的事情,”木桑子阴郁的说,“只能认命。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诡道传人的身上。”   “我不想死,”指导员说,“我也不想他们都死掉。”   木桑子安慰指导员,“阴兵过道还有一天一夜,我们还来得及。”   “人数少于七百人,”指导员说,“我也无能为力,控制不了。”   “我们一定能撑住。”木桑子看着金仲,“我信得过他。”   但是指导员看着蒙着双眼的金离,正在用手掏着肮脏的包装袋里的薯干,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而金仲正在用一个小刀,削着一个木头。   指导员说:“他为什么要带着这个小孩过来,这个小孩被吓坏了。”   “既然干的是过阴的行当,”木桑子说,“就都要过这一关。”   到了傍晚,所有能收拾的尸体,都被抬到了深坑里。金仲和金离来到深坑前。金仲让金离坐着。自己从废墟里找来了一个木头桌子,上面用泥土捏了一个香台。   然后招呼木桑子过来。   木桑子问:“有什么吩咐?”   金仲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锣,递给木桑子。木桑子明白了,“我来敲。”   金仲又把一个平鼓给了金离,“拿好了。”交代完之后,把一柄木剑举起来。原来他白日里,用小刀削的木头,就是削成了这么一个木剑。   金仲开始踏着七星步,挥舞宝剑,嘴里念着经咒,木桑子帮助他敲着小锣。指导员带着士兵,也走过来,看着金仲超度。然后所有的幸存者也走了过来,一起看着金仲做法超度。   金离感受到了身边无数死难者冤魂的怨气,再次吓得哭起来。但是手里仍旧一下又一下的随着金仲念咒的节奏,敲着平鼓。   金仲超度到了凌晨三点。终于累了。坐下来,靠着木桌子休息。金离听不见师父的声音,连忙慌张的问:“师父你还在吗?”   “我在。”金仲看见金离要布巾摘下来寻找自己,连忙阻止,“别取,就戴着睡觉。”   金离饿了,随手从身边的饼干包装里掏出饼干来吃,这时候木桑子才看见,金离拿在手上吃的并不是泡软了的薯干,而是一条条蚯蚓。   是的,这个废墟里的所有食物都已经没有了。早就被人抢的干干净净。   到了清晨,金仲焦急起来,对着木桑子和指导员说:“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   金仲的声音不容置疑,让木桑子和指导员无法拒绝。   所有人过来了,金仲整理了一下嗓子,“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不要离开,在这里等着。”   木桑子明白金仲的意思,还有十个小时,阴兵过界,就要来了。阴兵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不能幸免,只是不知道金仲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所有人躲过这一劫。   “帮我看好他,”金仲指着金离,对木桑子说,“我要去做点事情。”   “放心吧,”木桑子点头。金离蒙着布巾,站在原地,瑟瑟发抖。木桑子要接近他,他本能的躲避开。   金仲在废墟里,拎着一个长嘴壶,找到了一辆汽车,摸索到汽车下方的油箱,看到油箱已经破了一个口子,汽油已经漏完。于是又找到了一辆相对完整的卡车,金仲捡起一根钢筋,把卡车的汽油桶狠狠的捅了一个破洞。抽出钢筋后,汽油汩汩的流出来,金仲把汽油接到长嘴壶里。   然后金仲在废墟里茫然的走着,走着,来来回回。   他一个人做着这一切,又一人慢慢的提着盛满汽油的油桶走回到坑边。累的不断喘气,跪在地上,用手摸索泥土,然后抠起来一团泥巴,走到金离的身边,对金离说:“张开嘴。”   金离把嘴巴张开,金仲把那团泥土放进金离的口中。   金离把泥土含在嘴里,金仲说:“现在,你自己把眼睛上的布巾取下来。”   金离终于看见了四周。   仍旧是一片市镇的废墟。   金离的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师父金仲,金仲的身体背着一个道士,而这个道士,正是他刚来的时候,接待他们的那个木桑子。   “他怎么死了!”金离大声问道。   “昨晚死的。”金仲回答,“他强撑着我们到了这里,还是失血过多。”   木桑子的脸色惨白,鼻孔还在滴落着血液,果然就是死了不到一天的样子。   “现在我给你说的一切,都是你今后可能遇到的事情,”金仲说,“木桑子其实是最后一个进入到这里来的人,他发现,发现整个市镇的人都全部,全部。。。。。。”   金仲喘气,牵动了肺部,然后剧烈的咳嗽。   金离已经明白,“所以他立即给外面传递了消息。所以他们让我们过来收拾。”   “是的,”金仲说,“他传递出了消息之后,知道这里所有的冤魂都不能解脱,于是需要我们来超度。一直等到我们过来。”   金离看着另一个人倒在金仲的脚边,是一个还穿着军装的军人,“他也死了?”   金仲点头,“他死的更早一点。”   “我们来的时候,整个市镇就只有他们两个幸存者?我听见您和他们交谈,”金离身体战栗的厉害,“可是他们也在昨晚死了。”   “是的,”金仲看着地上指导员残缺的身体,“他带着救援队进来后,市镇所有的幸存者都躲避在礼堂里。在我们来之前,救援队和幸存者,在礼堂里躲避的时候,遇到了余震。。。。。。只有他憋着一口气挺过来,和随后到来的木桑子,等着我们到来。”   “可是,”金离说,“我明明看见还有其他的道士超度。”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蒙住你的眼睛原因,”金仲说,“你分辨不了。”   “难道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已经。。。。。。”金离看着废墟里遍布的尸体,“已经死了。是你把他们一个一个的搬过来的?”   金仲没有回答,金离猛人醒悟,“你搬了一天一夜的尸体,直到现在。”   “记住一点,”金仲说,“以后你拉人魂魄的时候,你会遇到很多的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你得顺着他们的意思,来迎合他们,用合适的办法超度他们。”   金离不知道的是,那些幸存者,还有救援队,在过去的一天一夜里,都以为自己没有死去,他们还在抱着强烈的求生意识。所以仍然按照生前的动作,继续延续。   只有两个人心里明白,那就是木桑子和指导员。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会害怕阴兵过界的真正原因。   而这也是金仲和金离到这里来的目的。   那些还在苦苦求生存,等待救援的幸存者,他们在废墟里寻找挖掘的尸体,其实都是他们自己身躯。可是有什么用呢。   金离明白了金仲的痛苦。他们两人踏入这个废墟,在金离的眼睛里,全部都是死人,并没有幸存者。除了正在苟延残喘的木桑子和指导员。   但是金仲不同,他看到了那些死人的冤魂,仍旧在废墟里行走,茫然的等待救助,当这些冤魂看到了山崩裂地的时候,还在为自己不能逃脱而痛苦,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死了。   那些指导员嘴里清点的幸存者,就是那些还在以为自己活着的冤魂,短短的十几个小时,从三千,到两千,到一千,到现在不到一千人。并不是这些人消失了,而是另有原因。   “师父,”金离不寒而栗,“他们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们都在等待阴兵到来的那一刻,”金仲说,“而那些战士,还有其他的冤魂,都在等待,等待着我能把他们都救出去。”   金离顿时感到了金仲的绝望和无助。   “来了。”金仲看了看天空。现在是晚上五点,本来不应该是天黑的时候,可是天上的乌云,越压越低。   黑夜提前到来。   金离突然对金仲说:“师父,我听见了声音,是这个声音吗?”   “来了。”金仲点头,然后拿出随身的黄裱纸,一张一张的贴在身边尸体的脸上,黄裱纸已经被雨水浸湿,粘在尸体的脸上。   在金仲的另一个眼中,指导员、木桑子还有那些幸存者,都焦虑的等着金仲。金仲把长嘴壶里的汽油慢慢的泼在坑边,边泼边走。泼完之后,金仲走到指导员面前,“带着所有人跳下去吧,我只能做到这步。”   指导员激动起来,但是仅限于他的眼神,他想说话,可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只剩下了上颚,下巴已经消失。其他所有的幸存者都一样,包括木桑子。   金仲不再言语,拉着指导员走到一具尸体旁边,蹲下来。揭开了贴在尸体脸上的黄裱纸。   天空的乌云突然劈下了一道闪电,指导员看到那具尸体,就是自己的脸。   “那些消失的人,都是在挖掘尸体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的尸体。”金仲盯着指导员,“时辰到了。”   所有自以为没死掉的幸存者,都围了过来,脸色黝黑,没有下巴。他们不能说话,但是还能发出哭声。   木桑子第一个跳下坑里。   金仲站到坑边,拿出了一面小旗,看了看西方的乌云,然后手中挥动旗帜。旗帜上画着一个骷髅,还有几朵绿色的牡丹。   幸存者,不,死难者在金仲的旗帜指挥下,排着长队,一个一个蹒跚的跳入深坑。最后一个指导员。   指导员看着金仲,金仲终于明白,其实指导员早就知道了。   金仲对指导员说:“走吧。”   指导员终于跳了下去。   然后天空中传来了几声铃铛的响声。所有的怨灵都安静下来,静静的呆在原地。   金离再次把眼睛闭上,耳朵对着西方。然后对金仲慢慢的说:“不到一里远了。”   然后眼睛睁开,和金仲一起,紧张的看着西边的山脉。   一团浓雾从西方的乌云下首先出现,伴随这巨大的嗡嗡声。金仲和金离身体紧张,金离的炎剑高高举起,对着浓雾。   当浓雾靠的近了,才发现,这团浓雾是千百万只蜻蜓,聚集飞在一起。蜻蜓是极阴的昆虫,爱勾人魂魄,就算不是天灾人祸,平常生活里,但凡是有人逝世,就有无数蜻蜓在死者附近盘旋。   果然废墟里无数怨灵,看见如同浓雾的蜻蜓飞过来,都纷纷钻入地下,可是有几个迟钝一点,立即被飞扑过来的无数蜻蜓,卷入到空中,瞬间就什么都没有了。   蜻蜓终于飞到了深坑之前,就要如同一阵风卷入到深坑之下的时候,他们突然飞高。绕开了金仲和金离,金离手中的炎剑,是驱邪的金蝉所化,蜻蜓不敢接近。   铺天盖地的蜻蜓飞了好一阵子,才从金仲和金离的上方飞过。   “真正的来了。”金仲提醒金离。   金离却说:“为什么不是士兵和车马?”   金仲摇头,却来不及解释。   刚才蜻蜓飞过的方向,地面上滚来了一片黑色的水流。这水流十分的粘稠,行进的速度缓慢。但是势不可挡,不受任何障碍的阻挡。   当这股水流距离金仲金离只有几十步的时候,金离看的清楚,这水流并非是水,也不是泥石流。而是无数的死人。   这些死人紧紧的靠在一起,浩浩荡荡,左右两边看不到尽头,后方也绵绵不断。所有的死人,都趴在地上,用手在地上爬动。但是头部全部尽力扬起。   金离看见他们的眼睛都只剩下漆黑的空洞,身上都绑着细细的锁链,金离刚才听见的铃铛声,就是锁链碰撞的声音。   无数的怨灵从地下被吸引上来,然后被锁链给绑缚住,只能加入到这个鬼魂的队伍。   原来阴兵过界,并非是以阴间军马士兵的方式出现,这种场更加让人心惊胆战。浩浩荡荡爬动的鬼魂已经到了金仲和金离的面前。   他们已经感觉到了金仲和金离身后的指导员木桑子,还有深坑里的其他怨灵。他们就是来收这些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亡的冤魂的。   可是金仲却答应过木桑子和指导员,绝不能让阴兵过界如愿以偿。   金仲的旗帜——阴阳四辩骷髅,举在手里,不停的挥动。金离手中炎剑的火光,和身前身后的火焰连到了一起。   于是这个爬动的队伍,只能绕开摆布成了七星阵法的火焰,从两旁爬过去。七星阵法的火光,就如同大海中的一个灯塔,灯光微弱,但是始终不灭。   这些爬动的阴兵,爬过之后,就不能回头。所以绕开了深坑前的七星火光,也不能在爬回来拉扯深坑里的冤魂。   阴兵过界从酉时一直爬到子时。终于全部过去。金仲再也支撑不住,跪在地上。金离瘦小的身体,把金仲扶起来,看着身后已经过去的爬行阴兵。   阴兵已经过了这一个市镇废墟,前往下一个市镇。   金离问金仲,“其他市镇的术士,也会跟我们一样抵抗他们吗?”   “每一个门派,都有自己流传的法术,”金仲说,“我相信他们和我们一样,也能扛过去。”   金仲说完,天空中的乌云也已经散尽,空中露出了繁星。   金离手中的炎剑火焰熄灭,重新化为螟蛉,被金离捏在手中。金仲把四辩骷髅也收入怀里。师徒二人,相互搀扶,慢慢的向山谷的内侧走去。山谷内侧方向,一个巨大的信号弹划破天空。照射阴兵过界已经完毕,与金仲约好的救援组织,派遣的几个救援人员,已经站在了山谷内侧的一个山顶上,现在正在等待着他们。   金仲和金离,两人完成了任务,蹒跚的慢慢想着信号弹的方向走过去。   金仲走到金离的身边,把螟蛉交到金离的手上,螟蛉在金离的手中化作炎剑,火焰将泼在地上的汽油点燃,火苗如同一条蛇一样蔓延。   金仲和金离再也不是之前的低沉情绪,两人同时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身板。两人都是一副毫不犹豫的神色。同时看着西方。其实现在夕阳尚未落下,只是被高山挡住,乌云压的太低,仿佛触手可及。导致光线黑暗。   金离的炎剑摆动一下,地面上的火焰,猛地高高燃烧,金仲和金离的两人的身边,顿时亮起来,火焰是一个七星的形状,将一长一幼两人包围在火焰斗魁的圈子里。   金离问金仲:“为什么我们的阵法比王师叔的要小这么多?”   “他的阵法布置了多年,”金仲朗声说,“而我们的阵法只是仓促摆出来。当然不能相比。”   金离看见金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十分的得意,“你也说过,王师叔摆出的道教大阵,是隋唐红水阵之后,道教术士唯一的一次。“   “就是,”金仲嘴角撇一下,“我真的是看走眼了。没想到他真的能做到。看着前面,别给我们诡道丢脸。”   乌云在头顶不远处翻滚,移动,以废墟为中心,呈现了一个巨大的云层漩涡,漩涡里不停的有白光闪烁,那是无声的雷电一闪而逝。而暗红色的光芒,在乌云里游移不定。   无数的灵魂从地下钻出地面,尖啸着朝着乌云飘去。他们已经都意识到了阴兵过界的危险,在四处逃窜。   尖叫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金仲金离前方的深坑里,指导员,木桑子,还有那些遇难者都慢慢的站了起来。伸出满是污垢和血痂的手,抓着深坑边缘的泥土,慢慢的向上爬。   “回去,”金仲对着这些怨灵大喊。可是他们都已经不再认得金仲。都仰着头,对着乌云漩涡。   天上的乌云旋转的更加快了,带起一阵强烈的旋风,几个轻飘飘的人被卷入到乌云之中,可是一条锁链突然从乌云里伸出来,把他们卷起,拉进乌云的深处。其余的遇难者四处逃窜。   金仲不停的喊:“回去,都回去。”   ——————————————————————   豫篇   一、算沙部   七百一十九进三百二十八出   又一次震动之后,天台已经和地面平齐了。整栋大楼,已经全部陷入地下。四周的浓雾全部散去。   邓瞳和张玥、游志海已经放弃了逃离游戏的期望。   张玥幽幽的说:“没想到玩个游戏,把自己的给搭进来了。”   邓瞳指着四周,“你们看,外面的环境全部变了。”   “我看见了,”游志海说,“我在这里长大的,这地方好像变成了我上初中的样子。”   邓瞳和张玥听了游志海这么说,于是跟着游志海的指点看着远方。   “你们看,”游志海指着远处的一条简陋的碎石路,“那是我们村子进出的老路,就是现在发展大道的路基。还有那一片茅草房,后来被拆了,修了一个养鸡场。还有山上的的橘子树,刚刚种植,还没有开始结果。。。。。。”   “别说了,”邓瞳突然打断游志海,“你们看碎石路的前方。”   张玥和游志海伸长了脖子,看着碎石路的尽头是一个山脚,一个中巴车,顺着碎石路颠颠簸簸行驶过来。   三人都奇怪,一夜的经历过去,他们已经察觉到自己所在的世界已经完全没有人存在。只有建筑物。   现在竟然开过来一个中巴车。   邓瞳立即激动起来,“这个中巴车说不定是有人来接我们的。”   游志海说:“很多年都没有看见过这种中巴车了。”   游志海说的没错,九十年代初期,宜昌的的士很少,满大街都是这种中巴车,都是隶属066转民用工厂生产的万山中巴车型。价格是一块钱,公交车是五毛。   但是这种中巴车,在五六年前,全部被取缔。   而现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来了这么一辆已经消失了很久的车辆,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可是在现在这么诡异的环境下,再出现这么一个中巴车,反而让三人看到了一点希望。   “一定是我的干爹干妈弄过来接我的。”邓瞳说道,“我就知道他们有办法。”   这句话说完,这栋大楼最后剩下的天台也开始发出了震动,三人不能坐以待毙。   邓瞳对着张玥和游志海说:“反正也就这样了,没有别的选择。”   三人不可能走楼梯下去,不过天台距离地面也只有不到三米高。游志海和邓瞳先跳下地面,然后把张玥也接下来。   中巴车已经开到了距离大厦几百米远的地方,突然在路边停了一下。邓瞳依稀看到有人在上车,心里打鼓,没有说话。但是游志海和张玥也看到了。   三人站在路边,脚下是一片泥土和碎石,并不是柏油马路。   地面又是一阵震动,身后的天台消失了,邓瞳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大厦原本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堰塘。堰塘上还有一条破旧的渔船,静静的搁浅在堰塘的边缘。   游志海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去解释这个鱼塘的来历。因为中巴车已经慢悠悠的开到了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地方。   游志海向前走了两步,用手挥了挥。中巴车开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减速,慢慢停了下来。   靠的近了之后,邓瞳看见中巴车的挡风玻璃后方放着牌子“21”。   21路中巴,的确当年是行走开发区的。但是并没有通往发展大道的线路。这条线路的中巴,是最后被取消的一趟运营线路。   游志海轻声的对邓瞳和张玥说。   而邓瞳看见中巴车的司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是他的衣服,却是深褐色的老式对襟衫。邓瞳心里咯噔了一下。   中巴车停到了路边,车门开了。售票员对着邓瞳三人喊:“快上车,车上还有位置。”   游志海第一个走上去,张玥第二个,邓瞳最后。   三人上车后,看见车上的位置已经坐满了人,只有最后一排,还剩下几个位置。现在他们慢慢的走到最后,然后依次坐了下来。   中巴车又发动起来。   邓瞳打量车内的人,现在只能看到所有人的后脑勺。所有人都很安静,都老老实实的坐在座位上,没人说话,全部都一动不动。   售票员走到车的后方,努力保持平衡,走到邓瞳面前,游志海已经拿出了一张十元的钞票,递给了售票员。   邓瞳看见售票员穿的也很奇怪,黑色的棉布衣衫,厚厚的。头上戴了一个帽子,那种电视上清朝时期的瓜皮帽。   售票员找了一张五元,一张两元的纸币,给了游志海。转身晃悠悠的走到靠车门的位置上。   邓瞳的眼睛斜了一下,果然游志海手中的纸币,是两张冥币。这辆中巴车的司机和售票员都是一样的穿着,都是寿衣。而且售票员手中的钞票,都是冥币。   邓瞳已经意识到了,这辆车,还不能确定,到底和自己的干爹干妈有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邓瞳忍不住站起来,看了看前方的乘客。这些乘客,虽然看不见脸部,但是每个人的身体都是僵硬的挺直坐着,背部没有靠在靠背上。而且每个人的穿着现在也看清楚了,全部都是黑色的棉质衣服,只有两个穿着红色的缎面棉袄。   还有什么人会穿这种衣服呢。   邓瞳想了想,看见所有人都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司机在默默无闻的开车,售票员把车窗打开,脑袋伸出去,似乎要招揽乘客。   于是邓瞳,慢慢的把身体弯下,张玥看见邓瞳的举动,正要询问,邓瞳把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张玥不要说话。张玥茫然,只能看着邓瞳做着莫名其妙的动作。   邓瞳弯了一下腰之后,立即坐回到座位上。然后示意张玥和游志海把头凑过来。游志海和张玥照做了。   “听了不要发出声音啊。”邓瞳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车上的乘客,都没有脚。”   张玥和游志海两人顿时惊呆了。游志海轻声的问:“你不是说你的干爹干妈都是很厉害的神棍,这辆车难道不是他们弄过来接你的吗?”   “我开始以为是,”邓瞳轻声的说,“可是现在我也拿不准了。”   “我们再看看,”游志海说,“是不是真的都没有脚。”   三人这次同时把身体弯下来,果然,游志海看见中巴车里所有的座位,下方都空荡荡的。没有鞋子,一条腿都看不见。   突然一张纸从前方飞了过来,贴在了游志海的脸上。游志海把那张纸从脸上拿下来。看见是一张圆形的方孔纸钱。然后又是几张飘了过来,落在三人的身上。   这时候,邓瞳才看见,原来是售票员,上半身伸出了车窗,正在抛洒这手中的钞票,而那些钞票,在车窗外四处飞舞,漂到空中。但是有几张又被风吹回了车内,一直漂到后方,在车内飘舞。   “我得去前排看看,”邓瞳说,“这辆车到底在向什么地方开。”   “还是我去吧,”游志海自告奋勇,“你是沙市人,不熟悉地方。”   邓瞳点头,对游志海说:“你千万不要再跟售票员和乘客讲话啊。”   “为什么?”   “我师父曾经说过,”邓瞳说,“如果在半夜上了一辆车,发现有问题的情况下,就不要跟他们讲话。”   “这有什么讲究?”游志海现在紧张的很。   “因为一旦和对方搭上话,”邓瞳说,“我师父交代过,那么就真的和他们一样了。”   “我都能打断一下么?”张玥轻轻的问。   “你看到什么了?”   张玥说:“车上都是空的。除了你们,我什么人都看不见!”   “我靠,”邓瞳压低声音,“你怎么不早说?”   “我害怕啊。”张玥说,“在大厦里,你不是说我分不清楚人和鬼吗?”   “先不管了,”游志海摆手,“我先去前面看看。”   游志海说完,故意如无其事的走向车头,让邓瞳安心的是,车上的乘客,还有哪个售票员,都对游志海无动于衷。   游志海走到了车头的位置,坐在了司机旁边的中巴车引擎盖上,故意做出看着中巴车前方道路的样子。   邓瞳心里也在佩服游志海的胆量。   游志海坐了一会,然后又走回来。在经过售票员的时候,售票员对游志海说:“下车吗?”   游志海记得邓瞳的提醒,没有任何回答,继续往回走。他看了看车窗外,现在中巴车外面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的建筑物,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下车。   游志海回来了,三人靠近。   “我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游志海说,“根本就看不到任何标志性的建筑和路口。”   “如果我没猜错,”邓瞳回答说,“这是我们以前玩过的一个游戏。”   “城市里最后的一趟公交车?”张玥身体发抖,“可是这是中巴车,很多年都没有过了。”   “我看了运营证和行驶证,贴在挡风玻璃上,”游志海说,“时间是九五年的,还有,这辆车的车主,叫李小禄。可能就是司机。”   “九五年的中巴,”邓瞳说,“我总觉得想起来了什么,但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邓瞳正说着话,眼前猛然一黑,惊慌之下,正要出声,嘴巴被一只手给捂住。他立即醒悟是游志海反应迅速。可是张玥却在黑暗里轻呼了一声。张玥叫了一声,也意识到惹了麻烦,立即安静下来。   黑暗中三人都十分紧张,每个人都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中巴车的前方有了动静,然后听见嗤嗤两声,是有人在划火柴,火柴划燃了,邓瞳和游志海还有张玥看见,是售票员走到了车头司机旁边,点早了火柴,然后从驾驶台的下方,掏出了两根蜡烛。售票员随手把蜡烛也点着。接下来,把蜡烛倾斜,融化的蜡烛滴在挡风玻璃后方,售票员把蜡烛摁上去。   两根蜡烛在车头,权当是车灯了。这个时候,邓瞳才想起来,中巴车里刚才一直都是没有灯光的。光线都是天上的微弱星光。   邓瞳看了看车窗外,发现已经不再是空旷的郊区田野。   “东山隧道。”游志海轻声的对邓瞳和张玥说。   邓瞳立即醒悟,原来刚才突然黑暗,是因为中巴车开进了隧道。隧道里的路灯都是熄灭的,所以中巴车一进入隧道,就全部一片黑暗。   邓瞳倒还罢了,游志海却非常的紧张,在微弱的蜡烛光下,邓瞳看见游志海脸色苍白,不停的流汗。邓瞳知道游志海一定是察觉了隧道里的什么蹊跷,于是皱了皱眉头。   游志海轻声说:“这个中巴车的运营是九五年的。”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邓瞳回答。   “我想到一件事情,”游志海说,“这个中巴车肯定是有问题,过了十几年,为什么还挂着九五年的运营证?”   “也许他们一直用这个运营证在行驶吧。”邓瞳说了这句话就知道自己错了,立即推翻自己的猜测,“啊,不对,我们进了电梯,现在的这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不太一样。”   “对,”游志海说,“东山隧道是九六年才通车的。”   (解释一下:宜昌东山开发区和市区隔着东山,开发区发展之后,交通不便,在九六年,市政府才开通东山隧道,以适应城市发展。)   “还有一个解释,”游志海说,“如果这个车一直在行驶,那么这个车在九五年之后,就没有换过运营证了。”   “只有一种原因,在九五年之后,这辆车就没换过运营证。”邓瞳说,“这辆中巴车在九五年出了车祸,然后作为常人世界里看不见的灵车,一直在这个世界里行驶。”   “这种车,”游志海说,“我听说过的,是专门在黑夜里搭载鬼魂的车辆。我们上这辆车,并不是运气好。”   “你们说的我不懂,”张玥插嘴,“我还是看不见其他人。”   “那你看看车外是什么?”邓瞳问张玥。   张玥对着窗外看了一会,“什么都没有,都是黑的。”   邓瞳和游志海相互看了一眼,他们明白,张玥看到的世界和他们不同。他们两个男人看到的外面,的确是东山隧道无疑。两边还有供人行走,窄小的人行道。只是蜡烛的光线微弱,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   车头的售票员弄好了蜡烛,慢慢的转身,走回车门的座位,然后坐下。就这么一会,邓瞳和游志海,都看见了售票员个刚才又不一样,他还是穿着古怪的寿衣,但是脸上已经贴了一张黄裱纸。把整张脸都遮掩起来。   邓瞳身体慢慢向前探了探,脑袋伸到前面一排的座位旁边,看到右边座位上坐的一个乘客,果然脸上也贴着黄裱纸,和售票员的一模一样。   邓瞳心里一惊,把头看向左边,由于邓瞳的方位靠近左手边,所以当他扭头过来的时候,一张贴着黄裱纸的头,脖子扭转九十度,刚好和邓瞳面对面对视,和邓瞳的脸相距不到十公分。   邓瞳一口气吸进去,没有再从鼻孔里换出来。就这么和一张黄裱纸下的脸对视。如果是看见一张无比恐怖的死尸脸部倒还罢了。偏偏是一张黄裱纸遮着,不知道黄裱纸之下,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诡异面孔。   那个贴着黄裱纸的乘客人头,和邓瞳的脸对视了几秒钟,然后脖子转动,回到了正常的位置。   邓瞳被吓得厉害,不敢动弹,看见那人的衣领下方,一只蚰蜒从脖子下爬到了那人的头发里,在头发里窜了两下,又爬进了那人的耳朵。   邓瞳一直失灵的鼻子好像突然苏醒,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泥土腥味。   三人慢慢的坐回到位置上,看着前方,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都不要做声。见机行事。   车头的蜡烛已经燃到了尽头,售票员又走过去,从驾驶台下方拿出了两根蜡烛续上。   游志海轻声的对邓瞳说:“中巴车进入到隧道多久了?”   “至少十五分钟。”邓瞳明白游志海的意思,“平时不堵车,中巴车的速度十分钟开出隧道绰绰有余。”   “妈的,”邓瞳忍不住说,“这是一辆什么车?”   就在这个时候,中巴车突然减速,邓瞳看见车头前方的三个人站在隧道边。中巴车默契的停在了三人的身边。然后售票员打开车门。   第一个上车的人佝偻着身体,似乎走路都十分吃力,勉强爬上来了之后,向车后方走了两步,然后后面两个人也上来了。   售票员看了看车后,邓瞳看见这人脸色还是贴着黄裱纸。   售票员说了一声,“座位满了。”   那个佝偻着身体的人嗯了一声,然后又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难道搞错了,明明应该还有三个位置。。。。。。。”   售票员不理会,佝偻着身体的那个人,从手里拿了一叠纸钱——黄坤看得清楚,的的确确是冥币——递给了售票员。   售票员把冥币收了,然后贴了在把递给佝偻身体的人两张黄裱纸,如果是车票,也太大了。   佝偻着身体的人,行动很不方便,一只手在不停的抖动,另外一只手就把两张黄裱纸分别贴在身后两人的脸上。   游志海连忙拉了拉邓瞳的衣袖,然后用下巴朝车窗外点了点,邓瞳看过去,这才看到,路边停放了两个棺材。棺材上放着长明灯。   佝偻着身体的人,用手拍了拍两个已经贴了黄裱纸的人,就要下车。他下车的动作很慢,突然看见了邓瞳和游志海和张玥,他突然不动了。脸上露出非常奇怪的表情。   游志海的身体开始抖动起来,邓瞳也一样,他们明白,这个佝偻身体的人,一定是看到他们和车上其他的乘客不一样。   佝偻着身体的人就这么犹豫了一下,售票员把车门给关上。中巴车继续行驶起来。佝偻应该是要下车的,可是他看起来并不着急,而是迟钝的,一点点的慢慢走向了车的后方,一直走到了邓瞳三人面前。   邓瞳和游志海看着这人,故意视而不见。但是突然听到了科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两人用眼睛的余光看去,原来是张玥十分的害怕,她的腮帮子在不停的发抖,可是她自己也无法抑制这个本能的反应。   张玥竟然能看见这个佝偻着身体的人!   邓瞳立即想到,她不是说什么都看不见吗!   那个佝偻这身体的人,由于自己的身体遮住了蜡烛的光线,邓瞳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能勉强看到模糊的五官,并不太老,他的一只手蜷曲在胸口,不停的抖动。就和一个得了帕金森综合症的老人一样。   佝偻着身体的人眼睛就盯着邓瞳看,看了很久,那个能活动的手,慢慢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出来。邓瞳看清楚了是一个诺基亚1100型号的手机。这个手机的屏幕是蓝色的弱光。在中巴车这种昏暗的环境下,蓝色的幽光更加显得灵异。   蓝光早在佝偻着身体的人的脸部,也是无比的诡异,邓瞳这才看清楚了,这人其实也并不太老,因为脸上没有什么皱纹和老年斑。   佝偻着身体的人,在自己的手机上按了好半天,然后把手机颤巍巍的递到邓瞳面前。   邓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图,茫然的看着对方的嘴角歪斜,唾液从嘴边滴下来,也不知道擦一下。   邓瞳正在茫然,游志海偷偷的用手拉扯邓瞳的衣服,意思是不要理会这个怪异的人。   可是那个人看到邓瞳没有动作,眼睛露出一点交集的神色,拿着手机的手,在邓瞳面前摇晃了两下。示意邓瞳接过手机。   邓瞳伸出手,把手机接到手上。   然后放到面前,看着手机上的屏幕,游志海也忍不住把头伸过来,一起看。两人看到,手机上是一个未发送的短信,上面只有六个字:   “千万不要出声”   邓瞳和游志海懵了,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邓瞳脑袋机灵,立即在手机上飞快的按了几个字:   “你是谁?这是什么车?”   然后把手机递给了面前的这个佝偻身体的人。   对方把手机接过去,看了看,然后继续用手机打字,这次打字的时间更长,因为他的手非常不灵活,不停的在抖动。过了很长时间,对方才把手机递给了邓瞳。   邓瞳看见手机上写的:   “我帮你们回去 郑刚。”   邓瞳看了之后,把手摊了摊,意思很明显,就是在问这个叫郑刚的人,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郑刚迟缓的招手,邓瞳把手机又递给了他。   郑刚把手机打字后交给邓瞳,   “你是不是春茂恒的独生子”。   邓瞳点头,点的飞快。又在手机上按了字给郑刚,   “我们现在在那里”   郑刚折腾一会,   “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邓瞳心里苦笑,面前的这个人说话总是不在点子上,他当然知道现在的世界不是自己该来的,可是对方还在问自己是不是春茂恒的独生子。   邓瞳心里电光火石一闪而过,这人从来没见过,怎么就知道自己的来历?一定是自己的师父和干爹干妈在找自己,通知了很多人来找自己。   郑刚不再按手机了,而是慢慢悠悠的转过身体,走到售票员的身边,掏出随身的冥币,给了售票员,售票员又给了他几张黄裱纸。   郑刚拿着黄裱纸,来到邓瞳三人面前,用嘴巴舔了舔黄裱纸,分别在邓瞳游志海和张玥的额头上,贴了上去。   邓瞳不知道郑刚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但是现在既然郑刚已经表达了,要带他们离开,也就只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突然车内比刚才亮了很多,邓瞳隔着黄裱纸也能看到中巴车已经出了隧道。按照行走的道路,现在应该是隧道在中心市区的出口,铁路坝了。   车停了下来,但是没有人上车,邓瞳把黄裱纸揭开一点点,看着右边的窗外,这里应该是刚刚建成的均瑶大厦,市内的一个标志性建筑。可是根本就没有大厦的影子,只有西陵剧场。   邓瞳倒是明白,均瑶大厦的原址就是西陵剧场。   然后邓瞳又看向左边,这里应该是夷陵广场和国贸大厦。   当邓瞳看到没有广场的草坪,也没有国贸的大楼的时候,心里也不再震惊。但是这个地方只有一个操场和一个六层楼。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游志海凑近邓瞳,悄悄的说:“我明白了,这里还是九十年代的样子。右边是西陵剧场,左边是足球场。”   让邓瞳意外的是,足球场上竟然有人,而且人还不少。   中巴车车门开了,售票员走下去,走到了足球场上,隔了很久才回来。在他下车这段时间里,车上的所有乘客都纹丝不动,包括郑刚,和郑刚带来的两个人。   售票员上上了车,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纸扎的灯笼,还有一些纸扎的元宝,他看起来很喜欢这些东西,轻轻的放在自己的座位上,自己宁愿站着。看来足球场上都是卖这些东西的。   中巴车又开了,顺着路,到了镇江阁。   车在江边停下,售票员先下车,然后车上的乘客都站起来。邓瞳注意到,当他们站起身来的时候,就看得见他们的脚了,都是穿着草鞋。苍白的脚趾头看得清清楚楚。   乘客一个一个的慢慢走下车,下车每个人都双手搭在前面一个人的肩膀上,邓瞳在郑刚的示意下,用手搭在了前方的一个尸体肩膀上,手掌心冰凉彻骨,邓瞳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心里还是毛骨悚然。游志海的手搭在邓瞳的肩膀上,张玥也如法炮制,手搭在游志海的肩膀上。   所有乘客包括邓瞳三人,都一条线似的做好了这个姿势。   郑刚却不在其中,他站在邓瞳身边,终于开口轻声说:“先迈右脚。”   郑刚的话音刚落,整个队伍就开始走动起来,果然每个乘客都是先迈的右脚。队伍一直走到了江边的河滩上。江面上浓浓的白雾。   乘客都停下脚步,邓瞳看见售票员在江边招呼了一下,把从车上带下来的纸扎的灯笼点燃,扔进江水里。元宝也都扔了进去。售票员做了这些,就急匆匆的走了。   一个老式的破旧木船慢慢从白雾里显现出来。乘客开始上船,到了邓瞳前面一个上船的时候,郑刚突然一把将邓瞳脸上的换黄裱纸撕掉。   对着邓瞳说:“有人问你,你就反着回答。”   果然船上伸过来一只手臂,骨瘦如柴,手指甲老长,黑漆漆的。邓瞳当然不敢把手送给这个手臂。   于是浓雾里就传出声音,“死了吗?”   “没死。”邓瞳硬着头皮回答。   声音又问:“来不来?”   “不来。”邓瞳记着郑刚的话,连忙回答。   “人不够。”   “够了。”邓瞳咬着牙回答。   “哦,人齐了。”那个声音就消失了。木船也消失在浓雾里。   邓瞳和游志海同时长呼出一口气,瘫坐在江滩上。郑刚对着邓瞳慢慢说:“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到天亮了,就没事了。”   “我们出来了?”游志海问郑刚。   郑刚说:“幸好你有通阴的干爹赵猴子,把中巴车引到你们面前了。我就是奇怪,你们怎么会倒这种地方。”   邓瞳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玩游戏过去的。只是向郑刚道谢。   郑刚想了想,“一定是赵猴子安排的。昨天他专门来找过我,就跟我说,他的干儿子春茂恒的独生子走丢了,说他的干儿子脖子上挂着一个拨浪鼓。如果我看见,就帮帮忙。”   郑刚说完,就歪着身体,慢慢的离开。留下邓瞳,邓瞳把脖子下的拨浪鼓给拿到手上,对游志海说:“没想到这东西真的有用。”   东方慢慢泛白了,江边的滨江公园慢慢有了晨练的人跑步,接着沿江大道也传来了汽车的嘈杂声,江面上的浓雾也散尽,看见江对面的磨基山。长江上的轮船也显现出来。   邓瞳和游志海张玥三人,如释重负。   游志海说:“我以后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去了,再也不跟着你们这些年轻人玩这种游戏。”   张玥也说,“我还是找个正经的男朋友,过普通日子算了。”   邓瞳说:“回头我们就把QQ群给解散了,我们之间也不要再联系了。”   “恩。”游志海说完,和张玥分别从两个方向走了。   终于玩出火了一次,他们都知道了厉害,索性连告别都省了。   邓瞳留在原地,回想着昨晚的经历,虽然后怕,却觉得十分的刺激,拿着手中的拨浪鼓,忍不住摇晃起来。   摇了几下,看见二十几个人从江滩上游的方向,朝着自己走过来。邓瞳其实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干爹干妈,只是从父母的嘴里听过这么一说。现在看来,真的是确有其事。   那二十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矮子,矮子看到了邓瞳,加快脚步,片刻就到了邓瞳的面前。看见邓瞳还在摇晃手中的拨浪鼓。   邓瞳问矮子:“您各位,都是我从没见过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耳朵就被矮子揪住,“老子替你爹妈管教你这个猴贱的臭小子。”   要说赵猴子也没有让王鲲鹏失望。没想到他找到了宜昌能走阴的人。郑刚就是一个走阴的,住在南苑,和开发区近。   赵猴子就让邓瞳其他的干爹干妈用最笨拙的方法算水分,算到了邓瞳的所在的地方。他把邓瞳捞出来的办法和王鲲鹏不同,他想了一个更巧妙的注意,就是让走阴的人接触到邓瞳。   于是就有了李小福和李小禄两兄弟的中巴车。   这两兄弟的中巴车专门是在晚上收死了人的魂魄的,所以能进入到和普通世界不一样的空间。赵猴子就在中巴车行驶的道路上做了点手脚,让中巴车开到了邓瞳被困的地方。   邓瞳肯定会上车,上了车,就会遇到郑刚。   这就是邓瞳为什么能脱困的原因。   王鲲鹏很快就把事情的经过给推测了一遍。徐云风听了,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样了,可是李小禄和李小福还有郑刚,都是我很讨嫌的人。”   徐云风就说了,很巧合,不仅是郑刚,李小福李小禄,都是徐云风上小学的同学。   只是徐云风和这三个人关系不好,上学的时候,李小福和李小禄两兄弟仗着自己的个子大,经常欺负徐云风。徐云风也打不过他们。   那个郑刚本来和徐云风关系还行,可是有一次请徐云风吃冰棍,过两天郑刚不知道怎么想起了这件事情,就要徐云风还请他吃。   徐云风手上屁的钱没有,郑刚就追到徐云风家里,向徐云风的父母要冰棍的钱。害的徐云风挨了一顿好打。   所以徐云风对这三个人都不感冒。后来徐云风做了过阴人,也懒得再去理会这三个同行。别说叙旧,按照徐云风小肚鸡肠的性格,不找他们麻烦就不错了。   王鲲鹏就奇怪,“你说你上小学的班上,怎么就一下子出了这么多吃这碗饭的人呢?”   徐云风哼了一声,“那我和你还认识了,你不觉得很巧吗?”   王鲲鹏被徐云风抢白,也无话好说。   徐云风和王鲲鹏带着黄坤到了宜昌,在大公桥下船,走到了岸上,就看见邓瞳的一群干爹干妈站在江滩上,邓瞳灰头土脸的站在最后。   “赵猴子果然有点本事,”徐云风说,“真的把这个小子给捞出来了。”   王鲲鹏立即走到赵猴子的面前,不停的说谢谢谢谢。   “也没必要感谢我,”赵猴子说,“既然认了这个干儿子,他出事了,肯定要帮忙的。”   邓瞳走到王鲲鹏面前,“我差点没死在大厦里面?”   “死估计是死不了,”王鲲鹏说,“就是让你吃点苦头。”   “把我吓了一个晚上,”邓瞳说,“还以为真的出不来了。”   赵猴子看见邓瞳竟然用这种口气跟师父说话,眼睛都要鼓了出来。对王鲲鹏说:“我算是明白了,你教的好徒弟。”   赵猴子说完,就拱拱手,转身走了,看他的样子对王鲲鹏纵容邓瞳的做法,鄙夷到了极点。都懒得跟王鲲鹏废话。   徐云风也奇怪,他以为王八会劈头盖脸对着邓瞳一顿大骂,结果就这么轻松的说了两句。   王八一直是个严肃认真的人,为什么教个徒弟,却这么懒散。别说和赵一二相比,就是和自己对待黄坤,态度上也随意了太多。   邓瞳其他的干爹干妈没赵猴子这么脾气暴躁,纷纷过来给王鲲鹏行礼,客套一番才走了。域山和尚更是邀请王鲲鹏到陕西去做客,一定好好接待。   这些人走的时候,都没有给邓瞳说话,看来他们对邓瞳非常不满,只是顾及他出生时候,认了干亲,无法推脱而已。   江滩上只剩下了四个人,邓瞳指着徐云风说:“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呢。”   徐云风哼了一声:“那要谢谢你还记得,你欠老子钱。”   邓瞳说:“大哥你跟我开玩笑吧,我就是这么一说。”   “你以前骗我买彩票,”徐云风激动起来,“老子存了好久的钱,麻痹的水漂都没打一个出来!”   邓瞳蒙了,“你傻了吧你,你到底是谁呀?”   徐云风一把把邓瞳拉到面前,“妈的,当初害得我老子亏了几千块,妈的……”   王鲲鹏把邓瞳拉开,对着徐云风摇头。徐云风恨恨的说:“他忘记了,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不就是几千块钱,”邓瞳说,“至于吗?”   王鲲鹏仔细询问邓瞳在大楼到底是怎么回事,邓瞳详细的说了。   王鲲鹏点头,“没想到赵猴子挺厉害的,用了这个办法。”   徐云风说:“虽然麻烦点,但是也能做到。”   其实王鲲鹏如果急着去巫山找犁头巫家讨要阴阳四辩骷髅,他是打算和徐云风用水分算出来邓瞳的方位,然后让方浊把邓瞳拉出来的。可是方浊刚到了宜昌,和徐云风两人破了荡离,力气耗损太大,和寻蝉在酒店里休息。   王鲲鹏就不好意思开口。   碰巧邓瞳的二十八个干爹干妈来了,赵猴子的本事非同一般,而且其他的干爹干妈也看起来很厉害。王鲲鹏就把这事交给他们。   “也的确是挺巧的,”徐云风自己倒是喃喃的说,“我怎么从小就遇到这些人,看来还真的是命。”   邓瞳和黄坤看着各自的师父分析事件,觉得无聊。走在一旁抽烟。   邓瞳问黄坤:“你知道我是师父是什么人吗?”   “知道,”黄坤老老实实地回答,“诡道的赵一二的传人,川东鄂西最厉害的术士,名号是抱阳子。”   “那你呢?”邓瞳继续问,“没听我师父说起过你。”   “我是秀山黄家。”黄坤说,“叫黄坤,是诡道挂名徐云风的徒弟,你的同门。”   黄坤一下子来了精神,“刚才那个傻逼竟然是诡道挂名,诡道有挂名吗?”   “有。”黄坤说,“而且他比你师父更厉害,这是王师伯亲口说的。”   “我才不信。”邓瞳笑着说,“我看你师父脑筋又问题。”   黄坤心里就想,我看你脑筋才有问题。没想到邓瞳又开始发神经了,对着黄坤说:“你不会到时候跟我抢诡道司掌的位置吧?”   “师父都没死,”黄坤说,“你想这么远干嘛?”   “也是,”邓瞳轻飘飘的说,“反正这位置是我的,早就定好了。”   黄坤急了,他倒不是非得要跟邓瞳在这件事情上争执什么,而是邓瞳这种看不起人的态度让他很恼火。   “你家里是做生意的,”黄坤说,“我到时候要回秀山做族长,秀山黄家和诡道本来就是四大外道,平起平坐,你放心,我也懒得跟你争什么族长。”   “那不行,”黄坤不依不饶,“我要靠我本事,把你打赢了做司掌。不然当了也没劲。”   黄坤已经完全无法忍受这个傻逼了,于是说话也不客气,“还是先管好自己吧,至少我不会翻翘(宜昌方言:作死。),给师父拖后腿。”   邓瞳歪着眼睛看着黄坤,心里在想,果然是什么师父带什么徒弟,两人都是一脸的傻气。   可是这个想法被黄坤给看出来了,忍不住就要刺激邓瞳,但是想着他是王师伯的弟子,也算是自己的师兄,就把这口气咽下去。   这边王鲲鹏和徐云风看见黄坤和邓瞳在说话,王鲲鹏对着徐云风说:“其实计划好的是,我带黄坤,你带邓瞳。”   “这么多年,你这件事,算是做的让我满意,”徐云风看着邓瞳二黄八调的样子,“让我做他的师父,不是我被他气死,就是他被我打死。”   王鲲鹏看见邓瞳安然无恙,和黄坤看样子还谈得来,对徐云风说:“当年你挂名,金旋子说过,你的徒弟就算是诡道的人了。看样子他们两个人以后应该不会翻脸。”   “这个谁说得明白,”徐云风说,“赵先生当初和金师傅,关系也很好。可是后来。。。。。。”   “我师父的性格古怪,”王鲲鹏说,“他的机遇也和平常人不同,做事偏激一些,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鲲鹏刚说完,徐云风正要讥讽王鲲鹏,突然王鲲鹏喊起来了:“我操,你们搞什么!”   这就看见黄坤和邓瞳两人已经相互揪着对方衣领,把对方往江水里推。两人推攘一会,都开始冒火,黄坤用胳膊把邓瞳的脖子给掐着,邓瞳抱着黄坤的腰,两人的力气差不多大,于是两人就转着圈子,跟两个街头的混混一样在纠缠打斗。距离江水已经只有两三步远了。再这么纠缠下去,两人估计都要摔到水里。   王鲲鹏跑过去,把两人拉扯开,累的气喘吁吁。徐云风抱着胳膊,看的有趣。   邓瞳整理了一下头发,对着王鲲鹏说:“没干什么,我们闹着玩而已。”   邓瞳和黄坤的脸上都是红一阵白一阵,现在都故意装着不在乎。   王鲲鹏对着徐云风说:“现在的小孩都是一些什么人啊。”   徐云风嗤嗤的笑,对王鲲鹏说:“如果下水,你的徒弟肯定要吃亏。黄坤身上有他爷爷的避水符。”   “有你这样的吗,也不劝一下,”王鲲鹏看着徐云风,“还没开始,自己人就打起来了。”   “你当年和金仲不也是打来打去的。”徐云风说,“最后还是你本事大,打赢了。你自己做了师父,就把从前的事情给忘了。”   “那能一样吗!”王鲲鹏说,“金仲当年是处处针对我。看不起人。”   “你现在的宝贝徒弟,不也是看不起人。”徐云风说,“刚才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什么时候给他许诺了,说他以后是诡道的司掌。”   王鲲鹏脸色不善,对着邓瞳和黄坤两人同时说:“以后谁的本事大,谁就拿螟蛉。”   黄坤还在气愤黄坤的傲慢,“他喜欢,他拿去好了。我大不了回黄家。”   王鲲鹏也被黄坤的话给噎住。对徐云风说:“都是给人做徒弟,怎么他们和我们当年就不一样呢?”   “你别把我拉进来,”徐云风说,“我没给人做过徒弟,当初是你巴巴的求赵先生收你的。”   “照这么说,”王鲲鹏也苦笑,“他们两个混蛋,还真是诡道门人的作风了。”   “诡道合该就不能兴旺,”徐云风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这个破规矩,就是故意让两房相争。”   邓瞳听见徐云风刚才说了一句,“到了水里,自己会吃亏”,现在心情平复了,对着黄坤说:“等老家伙走了,我们在水里在试试,我倒是要看看你们黄家的什么符。”   “我等着,”黄坤看见徐云风和王鲲鹏对两人打架的事情根本就不在意,口气也硬了,“你不跑就行。”   “我不拦着你们打架,谁输了,”徐云风瞥了两人一眼,“就削一根手指头下来,不然没意思。”   “你当我是傻子吧。”邓瞳脱口而出,可是随即住口,下面的话就没说出来。因为他看见徐云风把手掌伸出来,果然少了一根指头。   黄坤也看到了,把眼睛看向王鲲鹏,“你们当年。。。。。。王师伯干的?”   王鲲鹏叹口气,把自己的手掌也抬起来,也是少了指头。   这下就把邓瞳和黄坤给镇住。过了一会,邓瞳才说:“还真的拼命啊。”   “你们要么就不打,”王鲲鹏说,“打了,就得下注。”   “你们没见过金老二的师父金旋子,”徐云风轻蔑的对邓瞳说,“被你师父的师父赵一二,弄得只剩下一条腿一个耳朵。”   “还打吗?”王鲲鹏对着邓瞳和黄坤问,“这次我一定不拦着你们。”   两个徒弟都讪讪的无话可说,他们各自都看见过师父的手指少一根,本来以为是驱鬼镇邪,或者是和外人斗法留下的伤,没想到是这两个活宝师父自相残杀干的。   “我们的门派怎么会有这种不近人情的规矩?”黄坤揉着下巴——他的下巴刚才被邓瞳的后脑壳撞了一下,“真实邪门。”   “诡道本来就不是正统的道教门派。”王鲲鹏说,“别的门派至少还知道是创立者是谁,我们的门派什么时候开始的都不知道。虽然河南还有牌位,但是早期的几十个牌位,根本就没有名字,唐宋时期的也有很多门人也是这样,只有一个光秃秃的牌子。”   “最早记载有名字的老祖宗,”徐云风说,“是聂政。但是诡道绝不是聂政开创的,他前面还有不少无名灵位。”   王鲲鹏接着说:“其实诡道在大部分时间里,只有单传。一旦门派的人数多了,就会相互残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有什么不知道的,”徐云风轻蔑的说,“因为诡道从来都没有什么长幼尊卑,谁的本事大,谁就拿螟蛉。如果按照全真、青城、崂山的规矩,长房继承门派,你拿得到螟蛉吗,赵先生能拿得到吗,螟蛉应该是金旋子的,金旋子再传给金仲。诡道的司掌,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好吗。”   “这么说也有道理,”王鲲鹏说,“所以诡道大部分时间都是一脉单传,总不能徒弟和师父相互打架。”   “现在诡道的人都到齐了,”徐云风说,“先把话说清楚,各教各的,我教黄坤诡道算术,你教邓瞳赶尸、御鬼、符篆、阵法。”   “你们自己觉得有本事了,尽管和对方叫阵。”王鲲鹏说,“谁赢了,我就把螟蛉给谁。”   “你自己不拿着吗?”邓瞳好奇的问。   “我们有别的事情要做,”王鲲鹏说,“差点忘了,以后你们要是遇到金仲的传人,规矩也一样。”   徐云风对着王鲲鹏说:“金仲已经走了,他答应过我的。你不用惦记他回来找你的传人抢螟蛉。”   “我们还有要紧的事情,”王鲲鹏对邓瞳说,“一个星期后,到紫光园来找我。”   徐云风也对黄坤说,“你知道在哪里找我吧。”   黄坤点头,要找徐云风容易的很,大半夜到凌云网吧,肯定找得着。   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交代之后,就回王鲲鹏的公寓紫光园。留下邓瞳和黄坤。   邓瞳问黄坤:“你身上真的有什么避水符吗?”   “我自己不知道,”黄坤问,“是王师伯给我说的。”   “避水符到底有什么用处”邓瞳好奇起来,“你能不能拿出来给我看看。”   “我身上真的没有,”黄坤急了,“我上哪拿出来给你看,再说了,我凭什么给你看,你又不是我师父。”   邓瞳拍了一下手,“我听说过,你们黄家的避水符,在长江上能呼风唤雨,召集水下的鱼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都是这么一说,”黄坤回答,“反正我是没见过的。”   “到长江上试一试不就知道了,”黄坤说,“看看你们黄家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要回学校了,”黄坤懒得理会邓瞳,“爱试你自己去试吧。”说完黄坤摆摆手,就要走了。   走出了几步,黄坤听见邓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就知道黄家没种,我师父早就提起过,黄家自从黄莲清死后,什么黄溪啊,黄松柏啊,都是缩头乌龟。”   “你他妈的说什么呢?”黄坤把头转过来,对着邓瞳骂,“你的嘴怎么就这么贱呢。”   王鲲鹏和徐云风回到了紫光园,方浊和寻蝉都在王鲲鹏的公寓里。徐云风破了荡离,但是是方浊把所有人从荡离里拉出来的。耗费了不少气力。所以王鲲鹏让方浊在家里休息。王鲲鹏安顿好了她们两师兄弟,就立即和徐云风去捞邓瞳去了,所以上次在一起大家也没有聚多久,徐云风和方浊还来不及叙旧。   现在方浊精神好多了,看见徐云风了,只是感叹,“差点就把你给忘了。”   徐云风倒是不在乎,拍了拍方浊的脑袋。寻蝉看见徐云风,打量半天,才问徐云风:“你是过阴人?”   “是的。”徐云风在王鲲鹏的冰箱里找吃的,找了一盒酸奶,却找不到吸管,只好用手去撕,结果酸奶甩了自己一身。   “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寻蝉看着方浊说,“这就是你说的徐大哥,怎么看起来跟个地痞一样。”   “假一赔十,”徐云风用舌头舔胳膊上的酸奶,“谁还稀罕这个。”   “疯子,”王鲲鹏打断了一下,“寻蝉师兄的地位和资历老严都看重的,你说话客气点。”   徐云风笑嘻嘻的说:“得罪了。”   寻蝉哼了一声,也就不跟徐云风计较。徐云风心里就在想,这两师兄弟也是奇葩了,方浊脾气好的很,以前是什么都不知道,单纯得很,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虽然不像从前那么脆弱了,可是变得温柔起来。偏偏她的师兄却是一本正经的老古董,老处女的样子。哦,不对,寻蝉是火居,已经结了婚了。这种脾气,不知道她的老公该有多倒霉。   想到这里,徐云风嘴角就忍不住透露一点笑意出来。   寻蝉一眼就看出来徐云风心里在想什么歪心思,“你这种心浮气躁的人,怎么做的上术士的,真是奇了怪了。王抱阳的过阴人怎么就被你抢走了。”   方浊笑着替徐云风打圆场,“徐大哥其实人挺好的,就是命不好。”   “做了术士,就要有担当,”寻蝉说,“诡道的门人,又有哪个命好了。”   寻蝉这么一说,王鲲鹏的脸就挂不住,寻蝉立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顿时尴尬起来。   方浊幽幽的说:“等王师兄把事情结了,嫂子就回来了。嫂子很喜欢王师兄的。”   “哎,”徐云风突然说,“我去年在西坝喝酒,看到董玲了。”   方浊问:“嫂子过得好吗?”   “还行吧,”徐云风说,“抱着她姑娘,在超市里买奶粉。。。。。。王八,你们拿了离婚证没有啊?”   王鲲鹏讪讪的说:“你管这么多屁事干什么?”   “也是,”徐云风说,“你做生意挣了这么多钱,她们两母子,过生活应该没问题。”   “说正事。”王鲲鹏岔开话题,“现在我们四个人是相互信得过的。想想迫在眉睫的事情吧。”   “恩,”寻蝉闭上眼睛慢慢的说,“现在天璇巨门星是黄坤带着黄家,星位定下来了。”   “黄坤还要去秀山摆平黄溪,”徐云风懒散的说,“黄家答不答应还不一定。”   “黄家和我们诡道渊源很深,关系一直交好。没问题的。”王鲲鹏说,“现在天玑禄存星邓瞳也定下来了。”   “说实话,”徐云风不屑的说,“邓瞳那个傻 逼,我真的看不惯。希望他到时候不掉链子。”   “他是我徒弟,”王鲲鹏说,“你就不操这份闲心了。玉衡廉贞星是寻蝉和方浊,这个当然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你我都信得过。”   “可惜了,”徐云风说,“摇光破军星,本来是钟家的,现在要另外找人了。就是不知道到哪里去找钟家这样的人。”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王鲲鹏说,“这事还要靠你来。”   “靠我,”徐云风说,“你让我去求钟家啊,门都没有。”   “不是这个,”王鲲鹏说,“你想想,其实有个人比较合适。而且跟你有关系,很大的关系。”   徐云风脑袋里就慢慢回忆,过了一会,慢慢摇头,“想不出来。”   “你还记得罗瘸子吗?”   “当然记得啊,”徐云风说,“对,他年轻的时候跟着钟富学过手艺,算是钟家的路数。不过他已经死了啊。”   “你再想想,”王鲲鹏慢慢说,“罗瘸子当年是找了后人的。”   徐云风如同被蝎子蛰了一下,连忙跳起来,用手指着王鲲鹏的鼻子,“你想都不要想!”   “你能不能不要吵架,”寻蝉说,“这么大的人了,动不动就激动,真的和张天然斗法,你这种性格让人怎么放心。”   “不行,”徐云风摆手,“我说了不行就不行。”   “我也想去找另外的门派和家族来镇守摇光破军星位,”王鲲鹏柔和的说,“可是时间来不及了啊。”   徐云风点了一根烟,狠命的抽了一口,“你们就不能放过一个弱智脑瘫么,她已经很造业了。”   方浊和寻蝉被徐云风和王鲲鹏的对话说的莫名其妙。   王鲲鹏叹口气,简单的把这个往事大致给说了一遍。   原来王鲲鹏还没有拜赵一二为师的时候,和徐云风一起,就是两个业余神棍爱好者。吃了罗瘸子不少苦头,而罗瘸子就是犁头巫家钟富的弟子。当时王鲲鹏和徐云风查到了罗瘸子用巫术给人换了命,做的很恶毒。他们就把这件事情给查出来。找到了在风宝山修炼的罗瘸子,这才发现,罗瘸子做这个事情,是有报酬的,他就是想找个传人,而这个传人一定要是个脑瘫。罗瘸子把脑瘫修炼成人傀,那人傀就非常厉害。   所以当年找罗瘸子换命的人家,就把自己脑瘫的女儿给了罗瘸子做修炼人傀。后来王鲲鹏和徐云风机缘巧合,都成了术士高手,罗瘸子的本事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了。王鲲鹏也没有找罗瘸子算旧账,他已经是术士顶尖的高手,自持身份,当然不会和一个民间的神棍为难。   罗瘸子在死前,和徐云风见过一面,当时徐云风要学他的傀儡术跟王鲲鹏抢过阴人,罗瘸子答应了,但是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要徐云风照顾那个脑瘫的小女孩秦晓敏一辈子。   徐云风就应承下来。把秦晓敏送到了福利院,隔三差五就去看望。把自己的积蓄都拿出来给秦晓敏看病。   这事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   可是现在王鲲鹏提出来要让秦晓敏修炼成人傀,来填补钟家的位置。徐云风当然不会同意。   徐云风把烟捻灭在烟缸,“不行,我们这么做了,和罗瘸子有什么分别。”   “秦晓敏的病是娘胎里带来的,”王鲲鹏说,“治不好的。”   徐云风就是摇头,“我不管,这种事我绝对做不出来。”   王鲲鹏看见徐云风根本就不留余地,叹口气,对着寻蝉笑了笑,“说下个吧。”   “还有天枢贪狼星位,”寻蝉说,“你们应该知道找谁吧。”   “恩,”王鲲鹏回答,“湘西的苗家,当年宋银花答应过我,什么要求,只要我说一句话,苗家放蛊的一定帮忙。”   “那好,”寻蝉说,“这个星位定下来来了。”   “开阳武曲星,有点麻烦,”王鲲鹏说,“要找苗家的邻居辰州魏家。魏家人不好打交道,他们兴盛了快一百年了,人多势众,比钟家难缠得多。”   “我和方浊想办法,”寻蝉说,“加上你和过阴人,应该有回旋的余地。”   “还有最后一个星位,”王鲲鹏说,“天权文曲星,这个我最早就确定好了。”   “申德旭,”徐云风拍了一下脑袋,“怪不得你天天死在家里不出门,申德旭在长江上遇到麻烦了,你就屁颠屁颠跑去巴结他。”   “申德旭是长江三峡河段的水文勘测高级工程师,”王鲲鹏说,“他当年是孙拂尘的副手。本事和人脉都很大,而且在政府部门有很强大的资源。”   “拍马屁都拍到这份上了,”徐云风讥讽王鲲鹏,“王所长到底是当过领导的人。”   方浊微笑了一下,“徐大哥你知道王师兄不是这种人,就不要给他难堪了。”   “你什么都不操心,只晓得打游戏。”王鲲鹏说,“我在家里呆着,也没闲着,其实申德旭的背景,比你想得更深。他的门派传承,和诡道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是道教门派吗?”寻蝉问,“古老的道家门派流传下来的不多,除了你们诡道,应该只有鲁班术,难道,难道西汉的那个门派真的存在?”   王鲲鹏点头,“是的,做豆腐的。”   “哈哈。”徐云风笑起来,“妈的真的是没人了,你这个七星阵法要做豆腐的来镇守天权。”   除了徐云风一个人在傻啦吧唧的笑,王鲲鹏和寻蝉都笑不出来,而且非常的严肃。   因为豆腐是西汉淮南王刘安发明的。而刘安是道教先祖,比道教开创者张道陵的辈分高了很多。而刘安做豆腐的手艺,就是两千年来道教炼丹术的源头。   后来炼丹术被道教全盘吸收,而刘安真正的传人,就隐藏起来,以豆腐行业掩饰身份。   而申德旭真正的身份,就是炼丹术的正统术士。   “原来申德旭是个做豆腐的。。。。。。哈哈哈。。。。。。”徐云风笑得喘不过气,“看他一本正经,人模狗样,他的门派是什么,是豆腐帮?”   王鲲鹏说:“你正经点,申德旭的门派几乎没人知道,他们一直很低调,名字你肯定没听说过,叫白丹派。”   “你又是从什么地方听说的。”徐云风问,“我真的没有听说过什么白丹派,哈哈哈,我连豆腐帮都没听说过。”   “老严的研究所,有个藏书室。”王鲲鹏说,“你真的以为我在研究所什么都不干吗。”   寻蝉深吸一口气,“你这么说,我就信了,看来你早已经准备好了,天权星位,就是白丹派来镇守,对不对?”   “就是这样。”王鲲鹏说,“我谋划了这几年,成不成,事在人为,看天命了。”   寻蝉想了想,又对着王鲲鹏问:“黄家我清楚,不过你说的邓瞳到底是什么来历?”   “有二十八个干爹干妈,”徐云风说,“还是春茂恒的独儿子,生下来就命好。”   “他不是命好,”王鲲鹏说,“邓瞳的命很偏。七个月出生的早产儿,生下来就要死了,医生都说他养不大。”   “这个倒是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徐云风,“我一直以为你和他就是一起做生意的,什么时候你收了徒弟,我都不知道。”   王鲲鹏就开始解释他为什么要收邓瞳的原因。   邓瞳是荆州老字号“春茂恒”家的独子。因为生下来就奄奄一息,医生劝他父母放弃算了。邓瞳的父亲舍不得,就大把的钱拿出来让医院给自己的儿子保命,而且邓家是卖药的,和医院也都是同行,也有关系。   邓瞳出生后两个月都是在保温箱里给勉强续命过来的。医生就告诉他的父亲,说他的儿子有什么什么病,至少有两三种,每一种都是很难治好的顽疾。所以医生一直劝说老邓放弃。   “春茂恒”卖药上百年了,人脉很好,不仅是中医,民间的术士端公,也都有交情。老邓对医院绝望,就去找民间的偏方。   也算是邓家积德有了回报,章华寺的一个和尚指点老邓,说他的儿子命太贵了,放在古时候是皇帝的八字,以邓家的财富和地位,镇不住。所以会夭折。   老邓就问那怎么办,和尚就说,给他儿子去去认干爹,找那些社会上地位最低的人,但是又有点本事的人最好。而且一个不够,越多越好。   受邓家恩惠的人不少,于是老邓就联系人,去江湖上给儿子找干爹干妈。还真的找到了,于是耍猴的赵猴子,没度牒的假和尚域山,没有山门的道士,受了感情挫折,投身空门的尼姑,街边摆摊的游医,睡桥洞的乞丐,便河算命先生,农村里跳神的农民,贩鱼的,杀猪的,乡村里的代课老师。。。。。。   一口气找了二十八个。这些人有的本来就认识春茂恒的老邓,关系很好,有的是关系密切的人介绍的,就算是这种江湖散人,谁没几个贴心的朋友呢。而且老邓为了儿子,出手大方,为人也相对谦逊。   所以在邓家给儿子做满月的时候,就都到了荆州来捧场,全部认了这个病恹恹的婴儿做干儿子。   那个老和尚在满月酒上,又给老邓的儿子起了名字叫邓桐。   果然邓桐就安安稳稳的长大了,从小家里名贵补药什么的也不缺,到了十几岁,自己觉得名字太普通,不够酷,私下改成了邓瞳。   邓瞳学习一般,就上了个荆州师专,毕业后就到宜昌来开春茂恒的分店。认识了王鲲鹏。   有次邓瞳听说王鲲鹏是个有讲究的人,就央求王鲲鹏给他算命,王鲲鹏问了他的八字,立即发现了邓瞳的命数非一般人。   那就是邓瞳过了满月之后,一辈子顺利,永远都有贵人相助。不仅如此,他还能旺旁人。追问之下,就知道了邓瞳有二十八个干爹干妈,都是隐藏在民间的术士。说了几个人,王鲲鹏也知道手段不错,只是从来没有见过。   王鲲鹏在术士圈子也是顶尖高手了,所以他说要收邓瞳做徒弟,春茂恒的老邓高兴都来不及。   王鲲鹏说了这些,寻蝉和方浊就明白了。就是徐云风恨恨的说:“为什么我和他在一起就净倒霉呢。”   “那是你自己命不好,”王鲲鹏哼了一声,“别人旺你都旺不起来。你不连累别人就烧高香了。”   方浊看他们两人斗嘴都已经习惯了,也不在意。晚上一起吃了饭,徐云风就要去网吧打游戏。王鲲鹏也知道阻拦不了,方浊倒是好奇的很,要跟着徐云风去网吧。   寻蝉要修行,王鲲鹏也不便打扰,也跟着徐云风和方浊出门,到了楼下,王鲲鹏自己走了,不知道去那里。方浊和徐云风到了网吧,网吧里的烟味很重,方浊元气刚恢复不久,不停的咳嗽,但是还是津津有味的看着徐云风玩传奇。   徐云风心里过意不去,就不再上网了,带着方浊到江边呼吸一点新鲜口气。两人在滨江公园走了一阵子,走累了,就在江边的护栏上并排坐着。看着下游的夷陵大桥和对面的磨基山夜景。   “景色真好,”方浊说,“如果我们不是做术士的,就天天上个班,下班了在这里坐坐,看看江上的船,该多好。”   “没有这个命,就不要说这个话,”徐云风说,“回不了头了。”   “徐大哥你多大了?”方浊突然没来由的问了这么一句。   “恩,我算算,”徐云风想了一会,“三十一了。”   “我差点就把你给忘记了,”方浊说,“你会不会怪我?”   “怪你什么呀,这不是孙拂尘非得把我从世界上抹去吗,”徐云风笑起来,“孙拂尘算是手下留情了。没把我弄死在那个井里。”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方浊说,“我真的很感激孙六壬孙小姐,她是个好人。”   徐云风一听到孙六壬这个名字,立即就眼神迷离起来,只是把烟盒掏出来,点上一颗烟,慢慢的抽起来。   (笔者注:孙拂尘和孙六壬两父女与徐云风的往事,参见《大宗师前传二八寒地狱》)   “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认识你,跟你没关系的时候,”徐云风说,“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方浊,那种感觉让人太绝望了,你也许永远体会不到的。”   “我从小被父母抛弃在道观里,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只有师父和师兄是我的亲人,”方浊的眼睛闪烁起来,“后来我师父说下山有事,我当时还小,跟我师父说,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糖回来吃。我师父当时答应了,可是我等到今天,也没等到我师父带糖回来给我。”   徐云风看着方浊,叹口气,“你师父一定很疼你。”   “后来我师兄带我去北京,投奔严师叔。”方浊说,“可是她也要嫁人。她出嫁后,我当时也是觉得空落落的,觉得世界上没有亲人了。不过还好,还有你和王师兄。虽然你们觉得我很烦,但是从来没有丢下过我。”   方浊的眼泪流下来了,徐云风连忙用手指把方浊脸庞上的泪痕擦掉,“都二十六的大人了,还哭哭啼啼的。”   方浊破涕为笑,“所以啊,我还是觉得我认识你们挺好,如果不是严师叔,我也不会和你们认识。”   “老严也不是什么好人,”徐云风说,“他在你身上下功夫,无非就是为了让张天然附到你身上,这一切都是他布置的一个圈套而已。有什么好感激的。”   “这些事情王师兄已经跟我说了,”方浊看着长江一艘游轮慢慢驶过,“但是我觉得值得。所以我不恨严师叔。”   两人聊了一会往事,心情都舒展了很多,徐云风难得的严肃起来,对着方浊说:“你的本事,是不是越用越少?”   “师兄也说过,”方浊解释,“说我的能力,靠的就是我想的事情少,现在我想的事情多了,本事就越来越弱。”   “我举得不是这样,”徐云风摇头,“我觉得你的力气是有限度的,你没用一次,力气就会少,而且不会恢复。你拉过少都符,走古道的时候又耗尽了很多力气,前几天把我从荡离里拉出来之后,你都没有什么力气了。”   “放心吧,”方浊笑着安慰徐云风,“我一定误不了王师兄安排给我的玉衡星位。”   “再过几天,”徐云风说,“你和你师兄寻蝉就要去牛扎坪去守玉衡,你们师门只有两个人,我真的很担心你们到时候会很艰难。”   “王师兄既然找到我们,”方浊说,“那他是一定信得过我们的能力的,你就是喜欢多心,你自己本事大了,就瞧不起其他人。”   徐云风点点头,“也是,当初我们什么都不是的时候,那么多惊心动魄的困难,不都也是挺过来了,我就是想着,我们几年不见,过几天就又要分开了。”   “不是啊,”方浊说,“我师兄一个人去牛扎坪熟悉地形,安插玉衡星位,我跟着你和王师兄。”   “啊,”徐云风说,“原来王八是这么安排的。”   “是我坚持的,”方浊说,“七星阵法一旦和张真人的阵法拼起来,可能我们都、都。。。。。。。”   徐云风看着方浊,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这是他们这辈子最后的决战,而且胜算太小,很可能都会命丧在阵法里,方浊当然是知道厉害的,所以宁愿在决战之前,多和徐云风王鲲鹏呆一段时间,过一天是一天。   徐云风被方浊的情绪感染,坚决的说,“你放心,我和王八能做到的。”   “以后再说吧。”方浊没有看向徐云风,而是把腿蜷曲上来,手臂支在膝盖上,看着江心,一阵风吹来,衣服猎猎飘动。   徐云风见方浊不愿意在聊他们今后的事情,也就是坐正了身体,伸了伸懒腰,看着长江,两人不再交谈,享受这种难得安静的机会。   就在徐云风和方浊两人在江边叙旧的时候,黄坤和邓瞳到了镇江阁的江边,两人在岸边坐着。随着时间到了半夜,江边的人越来越少。只有一两个夜钓的人,还坐在江边的石头上,一动不动。   黄坤对邓瞳说:“你带我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怕了吧,”邓瞳说,“你尽管走就是,我可要把这件事情弄个清楚。”   “到底什么事情?”黄坤问。   “这里的江面,”邓瞳说,“几年连续落水了好几个人,你想啊,夏天还没到,根本就没人游泳,我觉得应该是水里有东西在拉人下水。”   黄坤看着江面,嘴里说,“这里的江面是个九十度的大弯,水流很急,而且有很多回水,所以水里漩涡很多。这种情况,很容易淹死落水的人。”   “不是,”邓瞳说,“一定是有东西在水下拉人下去做替死鬼。”   “你又怎么知道些事情的?”黄坤好奇的说。   “我不是玩那个电梯游戏吗,”邓瞳说,“后来我跟着一个中巴车,一辆专门勾魂的中巴车到了这里,然后一个叫郑刚的人,把我给送出来了。就是在这个地方。”   “那又怎样,”黄坤说,“难道你在等那辆中巴车再过来,你跟着车回去?”   “不是,”邓瞳说,“我在江边的时候,本来应该和其他的死人上一条船,不过受了嘱咐,反着回答船上人的问题,所以就逃出来了。”   “你啰里吧嗦这些事情干嘛?”黄坤问。   “当时江面上有浓雾,我没看见船到底是什么样子,”邓瞳把声音压低,“但是我看到一个东西,当时我没做声。现在我想再看看。”   “到底看到了什么?”黄坤有点不耐烦了,“这个和我黄家的避水符有什么关系。”   “我没看到船,但是我看到了船和岸边之间的江水里有东西,”邓瞳快速的说,“妈的是一个猴子的脑袋,当时我没多想,可是后来我的干爸,就是那个肩膀上站着一个猴子的干爸,来找到我了。”   “我见过,”黄坤说,“他把你交给王师伯的那个前辈。可是我没有看见他带着猴子啊。”   “事情就在这里。”邓瞳神秘兮兮的说,“我干爸看到我了,开心的很,可是他的猴子,突然就吱吱的乱蹦乱跳。结果就跳到江水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干爸准备下水去找他的猴子,却被其他的干爸给拦住,就是那个贩鱼的,说水里有古怪,不要节外生枝。”   “这事赵师傅怎么没跟王师伯提起?”黄坤问。   “他不好意思说啊,”邓瞳说,“自己的宠物在水里淹死了,岂不是说明他本事不行。其实我当时我看清楚了,他的猴子下水之后,就被水里的一个东西给拉了下去,他们都看见了的,但是都没出手。”   “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黄坤问。   “他们都害怕水里的东西,”邓瞳说,“但是他也说了,最好不要到水里招惹这种东西,不就是一个猴子吗。我赵干爸生气的很,就说了我几句。”   “我看不止说了你几句吧,”黄坤说,“一定是狠狠教训了你一顿。”   “怎么可能,”邓瞳说,“我干爹干妈都对我客气的很。”   “我明白你想干什么了,”黄坤说,“对付水猴子,一定要带着避水符下去,才不会被水猴子给溺死。你一定是被你干爹骂了,就像下水把水猴子抓一个上来,讨好你的干爹。”   “这里已经淹死了好几个人,绝对没有骗你,”邓瞳说,“你看你的师父,拽得很,谁也不愿意搭理,我师父好像也看不起我,我们把这个事情解决了,以后岂不是对我们另眼相看。”   “他们现在要对付一个很厉害的对头,”黄坤说,“我们就不要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给他们添乱了吧,你本来就给他们惹了麻烦。”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啊,”邓瞳说,“我这么做,就是要向他们证明,我们不是给他们拖后腿的,找我们做徒弟,不丢脸。”   黄坤想了想,觉得邓瞳说的有道理,但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就要准备拒绝的时候。邓瞳一把将黄坤拉的蹲下来,“你看,你看,江水里是不是有东西。”   黄坤连忙朝着邓瞳指向的江面看去,果然江水上冒出一个小脑袋,逆水漂浮,接近了江岸,然后一个瘦小的身体,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爬到了江滩上。   这时候,本来在夜钓的两个人,同时飞快的收竿,结果他们的鱼竿却突然脱手,落入了江水。这两个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从石头上跳回江岸,连身边的鱼篓都没拿,匆匆的走了。黄坤看得清楚,石头攀附了几只手,伸上来,摸索了两下,没摸到人,就缩回去了。   而在江滩上的那个瘦小的身体,伏在地上,两个手臂飞快的刨着,刨了一会,从坑里掏出一个东西出来。黄坤一看,竟然是一个死掉的猴子。   看来邓瞳的确没有说谎,那个死掉的猴子,就是他干爹的宠物。   那个瘦小的身体,现在黄坤看得更清楚了,体型十分像十岁左右的孩童,一个手搂着猴子尸体,然后几步就退到了长江里。   “我们就把那个东西给抓住,”邓瞳轻声说,“让我们在师父面前长长脸。”   “你打算怎么弄。”黄坤问。   “这种水猴子很厉害,”邓瞳说,“我听说过的,他们会把人从岸上拖到水里去。”   “那我们走到江滩上,等着他们来拉我们?”   “不急,”邓瞳说,“先看看情况,水猴子聪明的很,他们见过我,我们等着有人从江滩上走过,再想办法。”   黄坤内心里真的不想和邓瞳在这里瞎胡闹,但是毕竟是年轻人,想看看稀奇古怪的事情,也是好奇的天性。   于是两人就蹲在江堤的上边,看着江水。结果几个小时过去,江滩上没有任何人过来。   时间到了下半夜,黄坤累了,正想告诉邓瞳,不想等了,要回学校睡觉。就在这时候,从上游的方向,走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走的很慢,靠在一起,一看就是一对情侣。男的用胳膊挽着女的。他们停了一下,好像是男人说了什么,手指了指江水中的石头。   原来是他们看到了石头上,夜钓的人慌张离开,来不及带走的鱼篓。两人看了一会,男的就要往石头上走,女的好像不太乐意,但是经不住男人的坚持,跟着男人跳上了石头。   男人抱起鱼篓看了看,然后放下。应该是很开心。但是他们并没有拿着鱼篓离开,而是坐了下来,相拥着靠在一起。   “快看,”邓瞳指着石头,“出来了。”   黄坤盯着石头看,果然石头下方的江水里,冒出了一个胳膊,胳膊很长,一点点的伸到了石头上方,靠近了那个女人的小腿旁边。可是这对情侣正在卿卿我我,那里察觉的到一只手正在自己的身边。   黄坤立即紧张起来,就要大声喊出声音,提醒那对情侣。可是他正要喊的时候,却发现,又有一只跟孩童一样的东西,已经冒出来,走到了那对情侣的上游方向,黄坤这下看得傻了,那个的的确确是个小孩,因为身上穿着小学的校服。可是他在水里敏捷的样子,又绝对不是小孩样子。   然后那个穿着小孩衣服的诡异东西,开始在水里扑腾起来。引起了石头上,那对情侣的注意。   “他们要开始了,”邓瞳说,“你的避水符到底管不管用。”   “管用个屁啊,”黄坤低声骂,“我身上真的没有什么避水符。我们还是过去提醒他们吧。”   “还等等。”邓瞳说,“你看江面。”   黄坤再看向江面,发现一条渔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船头有人,应该已经看见了水里的诡异东西,可是船上的并没有提醒那对情侣。   黄坤和邓瞳对视一眼,同时说:“这个东西是有人驯养的!”   那个在水里穿着小学校服的东西开始普通,并且发出声音。两个在石头上的情侣立即站起来。男的犹豫了一下,立即就跳到岸上,去用手打捞那个穿校服的东西,现在黄坤和邓瞳都知道,那个东西可能是任何人,唯一不可能的就是小孩。   那个男的站在水里,想去拉那个小孩,都没有意识到,小孩是逆水慢慢向着上游漂的。几次要拉到他以为的小孩,那个小孩就漂浮得更远一点。就这么几下,男人距离他的女朋友已经越来越远。   而男人的女朋友已经从石头上站了起来,观望着自己的男友救人,看来已经被吓傻了,都不知道呼救。   这时候,一直攀附在石头下方的那个手臂,伸得更长了,黑乎乎的手臂在石头上慢慢的摸索,但是距离女人的脚还差一点距离。于是手臂就停留在女人两脚后面不远的地方,等着女人后退。   “那个怪物为什么不从水里爬起来?”黄坤狐疑的问。   “水猴子,”黄坤轻声说,“在水里力气很大,但是离水上岸了,就没有什么力气。”   黄坤仔细再看,果然是这样,江水中的那个怪物,头部已经冒出来,另一个胳膊紧紧抓在石头下方。但是身体的大部分,还浸在江水里。   女人还在看着自己的男友营救那个扑腾的小孩,至少她以为是小孩。   而脚下的那个手臂,又开始移动起来,看来是石头下方的怪物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努力爬上去,想把女人的脚踝给拉起来。   “妈的,”邓瞳说起来,“这东西真是聪明。”   “怎么?”黄坤轻声的问。   “这是声东击西,”邓瞳说,“故意引开男人,然后把女人拉下水,男人再回来救女人,就会游到水中间去。”   “那个装扮小孩的怪物并没有把握把男人拉下去,”黄坤懂了,“其实水猴子拉人,自己的胆子也并不大。如两个人在一起,他们一定要想办法分开他们。这种可能性更大。”   “是的,”邓瞳说,“水猴子在江边也怕人,它们更喜欢在水深的地方拉人,这个在石头下躲着,想拉女人的水猴子,一定是力气和胆子最大的那个。”   “不好了,”黄坤说,“那个女人脚背抓住了。”   果然,躲在石头下方的水猴子,再也忍耐不住,已经爬到了女人的身后脚下,两个长长的胳膊,猛地把女人的小腿抱住。   “快去救人”黄坤一跃而起,朝着江水边的石头狂奔而去。   邓瞳也不迟疑,跟着黄坤飞快的跑。黄坤和邓瞳在跑的过程中,看见男人已经站在齐腰深的水中,看样子就要游泳去捞那个穿校服的水猴子。   黄坤连忙说,“你去提醒男人,我去救那个女的。”   “好,”邓瞳立即朝着上游跑过去。   黄坤已经跑到了江边,立即跳上石头,看见那个水猴子抱在女人的小腿上,正在拼命的拉扯,可是女人已经完全吓傻了,身体动都不动一下,背对着黄坤,也不喊一声救命。   黄坤不再多想,抬脚把抱着女人小腿的水猴子身体狠狠踢了一下。水猴子叽叽喳喳的一通乱叫,立即松开女人的小腿,咚的一声跳入水中。   “你怎么都不动呢,”黄坤对着女人说,然后用手牵着女人的手,要扶着女人跳回岸上。“   但是黄坤刚刚牵到女人的手的时候,立即觉得不妙,女人的手上滑腻腻的,而且指甲又长又坚硬。   黄坤正在狐疑,那个女人转过身来,黄坤看见了一个一张跟雷公一样的脸庞,头顶上的头发,不应该是毛发贴着这张脸一直到了下巴。   “妈的。”黄坤反应过来了,连环套!   然后黄坤的身体一紧,被这个站在跟前,身体已经跟人体一样大的水猴子用双臂给搂住,接着身体倒下。   “救。。。。。。。”黄坤还没有把救命两个字喊出来,就落入水中,声音硬生生的被江水淹没。   这边邓瞳已经跑到了那个营救小孩的男人身旁,也站到了齐腰的水中,他看见那个男人已经准备游泳,立即对着那个人喊:“伙计,千万过去,有诈!”   那个男人就听下来,静静的站在水里,然后穿着校服的小男孩,就沉入了江水里。那个男人把手伸到身后,意思是让邓瞳拉他上岸。   邓瞳迟疑了一下,心里想着,这人的手臂生的也太低了吧。胳膊的尽头怎么是在腰部呢。   就这么一个犹豫,邓瞳回头看了看下游的石头,这才发现,石头上已经空无一人。江岸上也没有邓瞳和那个女人的踪迹。   邓瞳心里猛然一紧,再回头看,发现前方的这个男人,身材虽然高大,但是胳膊为什么长得这么低呢。   邓瞳眨了眨眼睛,仔细看着那个男人,刚好远方江面的一个轮船,探照灯突然向他们的方向晃过来了,惨白的灯光照射在男人的身上。   邓瞳看到了这个男人的背影,原来男人的领口上的脖子,竟然是一截木头,而木头上顶着的脑袋是个没有充满气的排球。   邓瞳内心里放佛被电击了一下,连滚带爬的退到岸上。那个装扮男人的东西,猛然转身,向黄坤窜了过来,从腰腹部钻出了一个动作敏捷的水猴子,原先装扮用的衣服原来是顶在水猴子头上的一块烂泡沫盒子,撑起着衣服,插着木棍,木棍上方就是排球。现在泡沫盒子和排球都被扔下,漂浮在江水之上。   邓瞳被岸边的小石头绊倒,坐在江边,两个脚还在水里,那个水猴子并不放弃,就伏在水里,两只手就拉着邓瞳的脚,邓瞳吓坏了,两脚乱弹,可是身体还是被慢慢的拖往水中。   邓瞳身体翻转过来,匍匐着用手挖着江边的泥沙碎石,可是拉着他的双腿的水猴子力量超乎寻常的大,邓瞳的手在泥沙上拉出两道长长的深坑,可身体腰部以下已经浸入水中。   “救命啊。”邓瞳大声喊起来,可是这么一喊,身体的力气就岔气了,身体猛然后退,江水淹没到了肩膀。   也算是邓瞳的运气太好,他的手胡乱摸索,抓到了江水下的一个大石头,然后两个胳膊就拼命的抱着石头,扬起脑袋对着江岸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然后岸上江堤上几个人正好走过来,连忙用手电筒照射过来,那几个看到了邓瞳趴在江水里,只有脑袋还在水面上。立即飞奔着跑过来,抓着邓瞳的腿部水猴子这才立即放松。   邓瞳狼狈的爬到岸上,跑过来的几个人连忙把邓瞳拉起来,“是不是有水鬼?”   邓瞳连忙点头。   “我靠,”其中一人大声说,“我们已经竖了牌子,说晚上不能靠近江边啊。”   邓瞳这才看到这几个人是滨江公园的治安巡逻队。   “还有一个人,跟我一起来的,”邓瞳结结巴巴的说,“现在不见了。”   “在什么地方?”治安巡逻队的人慌忙询问。   邓瞳指着刚才的大石头,“就在那边。”可是大石头上什么都没有。   治安巡逻队的人立即掏出手机,“水上派出所吗,有人落水了。”   邓瞳的脑袋转的快,立即对打电话的人喊:“告诉警察,我认得申德旭申工。”   徐云风慢慢的看着长江,已经抽了半包烟了,故人相见,方浊是难得的还能记得他的两个人之一,他心里想着,如果没有了王八和方浊,自己真的还有勇气活下去吗。   真的要谢谢孙六壬,那个一直跟自己添麻烦的傻丫头,却在最后给了自己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徐云风叹口气,扭头看见方浊已经靠在栏杆上隔断石墩睡着,江风微寒,徐云风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方浊披上。刚刚披上去,方浊猛然惊醒。   徐云风不好意思的说:“早知道就不给你披了,打扰你睡觉。”   方浊却说:“我刚才做梦了。”   “什么梦?”徐云风笑着问。   “梦见你和王师兄,还有嫂子董玲,你们在一个湖边晒太阳,悠闲得很。”方浊还在回味梦境,“你们都很安静,但是一看就很开心。”   “你也在?”徐云风问。   “我不知道。”方浊迷瞪着眼睛,“我觉得我不在,但是如果我不在,怎么又能看得见你们。呵呵。”   “真有那天就好了。”徐云风微笑起来。   突然方浊身上的手机响了。方浊把电话接了,脸色一变,立即把手机递给了徐云风。   徐云风把手机接过来,他知道打电话肯定是王八,因为这个手机,是王八专门给方浊,方便联系的。而徐云风对手机完全没有兴趣,他一直很痛恨这个东西。   徐云风把手机贴到耳朵上,果然是王八的声音,“疯子,你在哪里?”   王八的声音非常焦急。   “你现在心里在想,”徐云风指着邓瞳说,“为什么黄坤身上有避水符,还是被水猴子拉下去了,从出事开始,你已经想了一百四十六次,你自己都记不清楚吧,我帮你数出来。”   邓瞳的脸一下子就僵硬了。   “你现在又在想,”徐云风轻蔑的说,“这个老杆子怎么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邓瞳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脑袋抱住,好像这样就能阻挡徐云风探知他的思维一样。   王鲲鹏看到这个样子,脸色立即铁青。   “王八!”徐云风在王鲲鹏面前跳起来,“你他妈的教的宝贝徒弟!”   “你给老子说实话,”徐云风说,“不要逼着我把你所有的事情都给你掏出来。”   邓瞳这才彻底的服气,如实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听了邓瞳的叙述,王鲲鹏无话好说,他也舍不得教训邓瞳。到了中午的时候,申德旭也来了,看见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缓慢的摇摇头。   王鲲鹏沉默一会,“申工,安排水鬼和滚钩吧,就算是个尸体,我也要送还给他们黄家。”   “这事有问题,”徐云风原地走着,“那里就这么巧。水猴子拉人是拉人,怎么会这么聪明,这是有人高手在指挥。”   徐云风这句话一说,王鲲鹏猛然醒悟,看着徐云风和方浊,点了点头,“他已经开始动作了。”   “比你想得要快得多。”徐云风说,“你才三十二,他都活了要一百岁了。比你狡猾的多。”   王鲲鹏立即对申德旭说:“申工,能不能通知渔政,让所有的私人渔船,都接受检查。”   “晚了,”徐云风说,“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人都淹死了。”   “事情还是要继续做,”王鲲鹏说,“既然张天然已经控制了会养水猴子的人,现在就把他们找出来。铁板还在长江底下呢。”   这次徐云风就不说话了,两人十几年的交情,徐云风知道王鲲鹏的性格,遇到这种挫折,徐云风就放弃了,认为是老天不让自己成功。而王鲲鹏不同,他决定好了的事情,比如这次要摆出一个上千年来,道教门人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七星阵法,那么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朝着这个目的努力。决不放弃。   申德旭去安排滚钩,留下徐云风和王鲲鹏方浊在趸船上,邓瞳怕徐云风暴躁起来打他,远远的躲到趸船的另一边去了。   “我在江边,大南门码头这里。”徐云风回答。   “马上把你面前的江水拦住,”王八在电话里的声音几乎要扯破嗓子,“黄坤被高手用水猴子拉倒水里了,你找到了,让方浊拉起来。”   “你妈的黄坤怎么跑到水里去了。”徐云风正在问。   “马上去!”王八把电话挂了,看来他要打另外的电话。   “黄坤这个小逼卵子惹麻烦了,”徐云风拉着方浊跳下石头栏杆,两人飞快的从江堤上跑到码头的的趸船上。   徐云风看着茫茫的江面,一筹莫展,长江这么大,江水之下,不知道有多少鱼类往来穿梭,怎么算得到黄坤在什么地方。   徐云风急了,趴在趸船的甲板上,耳朵贴着甲板,聆听这片河段里的所有动静。方浊也十分紧张,等着徐云风给她指点方向。   可是过了很久,疯子慢慢的站起来,对着方浊摇头,这时候,江面上飞快的行驶过来两艘巡逻艇,朝着镇江阁的方向飞驰过去。   徐云风和方浊看向镇江阁方向,看到那边已经有了很多人,看来是王八已经得到了消息。   时间流逝得很快,巡逻艇在镇江阁江面上来回梭巡。   徐云风恨恨的说:“为什么现在的小逼卵子都这么不知道厉害呢?”   方浊也不好多说,当年徐云风看热闹招惹望家坪山神,王鲲鹏惹韩豁子,惹罗瘸子,两人一起招惹金仲,后来加上方浊,还招惹少都符,最后还招惹到了张天然身上,和他们相比,邓瞳和黄坤已经是老实本分的乖乖仔了。   到了天亮的时候,徐云风仍旧算不到水下的动静。只是靠着驳船的船舷,仔细聆听。   王鲲鹏带着几个人走到了趸船上,看见徐云风了,开口就是大骂:“你他妈的怎么不好好看着你的徒弟!”   “他自己长了脚的,”徐云风也恼火的很,“老子把他拴起来,用绳子牵着啊,他又不是狗子。”   “黄坤要是淹死了,”王鲲鹏恨恨的说,“黄家镇守天璇星位,还有个屁的指望!”   “你他妈的,净想着你的阵法,你就不想想黄坤淹死了,你怎么给他父母交代,怎么给秀山黄家交代。”徐云风说,“黄莲清可是你的恩人,老子看你死了,有没有脸见他。”   王鲲鹏顿时语塞,这事的确跟他关系很大,黄坤是他安排给徐云风做徒弟的。而且落水的时候,邓瞳也在,这事跟邓瞳脱不了关系。   黄家要是记恨,别说帮王鲲鹏镇守天璇,跟着张天然对付王鲲鹏都很有可能,黄家本来就跟张天然有交情。就算是两不相帮,王鲲鹏也受不了。   徐云风看见邓瞳也来了,躲在王鲲鹏的身后,浑身湿漉漉的,身上的衣服还没干。   “说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徐云风看见邓瞳眼光闪烁,就知道有问题。   邓瞳轻声的说:“黄坤在我面前显摆,说他身上有祖传的避水符,要去长江里抓一个水猴子给我看看,让我彻底服气,好知道他们黄家的厉害。”   王鲲鹏哼了一声,“那你就不知道劝他啊,他傻你也跟着胡闹?”   “真的是这样?”徐云风盯着邓瞳的眼睛看,邓瞳眼光左右躲避,被徐云风看得很不自在。   “千真万确,”邓瞳说,“我骗你们干嘛。。。。。。。”   话没说完,徐云风劈头盖脸的用拳头打邓瞳的脑袋和肩膀,“妈了个比的千真万确,还说不骗我们。”   邓瞳不停的躲避,没想到徐云风都三十出头了,真的跟一个混混一样敢动手打架,他也不敢还手。   “你爹妈给你起错了名字,你哪里叫邓瞳,”徐云风大骂,“你应该叫饭桶。嘴巴硬的饭桶。”   王鲲鹏把徐云风拉开,然后对着邓瞳,“你给我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邓瞳还在狡辩。   “没想到我们千算万算,竟然还是栽到水猴子身上。”徐云风说,“张天然算计的比你我都精得多。”   方浊就问:“他人不在这里,怎么会控制的到长江上的事情。”   “他当年吃过水猴子的苦头,那些水猴子都是同断带到中国来的。”王鲲鹏苦笑着说,“所以他在三峡古道冥战之后,抓了很多停留在长江的水猴子。”   “还有一些水猴子,”徐云风补充,“被长江上治水的术士,给抓住了。驯养起来,给他们抓鱼。还有一些水猴子就在长江流域里繁衍,成了野生的,生性喜欢在水下拉人。”   “这几年,为了钱,人心都变坏了。”王鲲鹏无奈的说,“那些驯养水猴子的人,发现捞尸体,比利用水猴子捞鱼挣钱多了。”   王鲲鹏就开始说起来驯养水猴子的事情,长江在葛洲坝截流之后,再就是长江的环境污染严重,加上打渔的设备先进,打捞过度。长江里的鱼类数量急剧减少,那些靠打渔为生的渔民的生路渐渐断绝。   所以慢慢衍生出了一个行当,都是渔民转行的,当时的行价是葛洲坝以下的,一具尸体一百块,葛洲坝大坝之上的,一具三十块,因为尸体都集中在坝体上的水域,漂了很多,更容易打捞。荆州的贵,因为荆江的河道很曲折湍急,所以一具尸体两百到三百。这在八九十年代,也不错了。这种邪性事情,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干。   其实这是好事,积德的。顺便养家糊口。   可是事情就出在钱和补贴上面,后来政府不管这摊子事了,补贴取消。所以很多无名溺死的尸体,也就没人打捞,滚钩捞尸体的人就不好挣钱。但是随后发现,虽然捞的数量少了,不过有的家属来找人捞尸体,出价比政府的补贴高的多。   于是捞尸体的就开始发财了,坐地起价,从九十年代中期的一两千,到了零几年,就涨到五千八千,甚至一万。   人为了钱,就什么行规,什么良心都不要了,那些驯养水猴子捞鱼的渔民,也过不下去,于是就利用水猴子在水下捞尸体。后来嫌来钱慢,就用驯养的水猴子在水下拉人,然后等着尸体的家属来,漫天要价。   这事本来发源在宜都,因为宜都那里有个水域,所有的尸体都会在宜都翻起来。后来所有长江沿岸就都有了这个行业。   后来宜昌的就好得多,因为王鲲鹏的师父赵一二看不惯这种事情,几个月连续扫了好几家养水猴子和放渔网,放长沟的捞尸人。那些人在宜昌河段混不下去,就跑到了荆州。   不过赵一二死后,这些人又回来了。王鲲鹏和徐云风一直焦头烂额,没有时间去顾及这种事情。   结果,这些驯养水猴子的人,慢慢的又从荆州河段的范围慢慢回来了,而且势力渐渐强大,有了一定的组织。看来是被张天然暗中给联系上了,竟然敢对诡道的后人下手。   这也是看到了诡道干不过张天然,所以没了顾及。   却没想到徐云风和王鲲鹏那里是这么好招惹的。   徐云风就说:“我放出消息,他们可能就要来人找我们要钱了。”   “那怎么办,”王鲲鹏说,“只要见到人就好,总要给黄溪一个交代吧。”   两人商量一会,只好决定到秀山去一趟,黄坤出了事情,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黄溪的身上了。   方浊看见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都一脸的忧虑,知道他们过去肯定是去赔罪,这又不是一般的错失,而是死了人。还要恳求黄溪来帮他们,就算是再怎么有交情,这事也难得弄。   既然决定好了,王鲲鹏马上就开始行动,他走到申德旭跟前,对申德旭说:“黄坤的下落,就只好请你帮忙了,还有,他长阳的父母,也需要你去请一下。”   申德旭答应的很爽快,“放心吧,这两件事情就交给我吧,你们尽管去忙。”   申德旭说完,立即带人走了。   “我们今天就走。”王鲲鹏说,“我开车。”   邓瞳问:“我跟着你们去吗?”   徐云风怒气还没消,对着邓瞳说:“你想得倒美。老老实实的呆着吧。”   王鲲鹏说:“你不要再惹事了,不是什么事情,我都能解决的。黄坤的事情,你也看到了。”   “不行,”徐云风说,“我们不在,这个小逼卵子又要瞎搞。”   王鲲鹏想了一下,对着邓瞳说:“你明天就跟着寻蝉师伯去牛扎坪。”   “寻蝉是哪位?”邓瞳好奇的问,现在他闹出了大事,说话客气多了。   于是四个人到了紫光园,寻蝉正在静修。王鲲鹏把事情的缘由说了,寻蝉和方浊本来也没有什么行礼,简单收拾一下,五个人一起赶往牛扎坪。   牛扎坪就是王鲲鹏布置的七星阵法玉衡星位所在,五个人开车行驶到了公路尽头,五人下车步行。走到了牛扎坪临江的一个山顶上。   长江从奔流出三峡的峡口,在北岸就是南津关,南岸就是牛扎坪。牛扎坪和南津关两座大山,隔江对峙,如同一个闸口,临江的都是笔直的悬崖。   牛扎坪的山顶是一片十几亩的空地,只有南边山麓有个羊肠小道登上来。空地上本来是旱田,现在什么都没有种。空地靠着长江悬崖的边缘,搭了一个茅草屋。这个茅草屋年代很久了,应该是当年农民搭建的一个临时小屋。   王鲲鹏带着众人走进茅草屋里,其他人这才看见,茅草屋里修缮了一番,非常的整洁,里外两间,都放的有床,而且座椅都齐全,旁边的厨房也放进来了煤气灶,厨房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我已经找人把这一片田租了一年。”王鲲鹏说。   寻蝉才明白,原来王鲲鹏早就准备好了。   王鲲鹏又带着寻蝉等人走到屋后的一个石头前。这个石头深处悬崖一半,下方几百米,就是汹涌的长江。   寻蝉看见石头上,用油漆写了两个字:   “廉贞”。   寻蝉仔细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然后对王鲲鹏说:“这就是玉衡星位所在?”   王鲲鹏非常郑重的向寻蝉鞠了一躬,“廉贞的位置,就交给寻蝉师兄你了。”   寻蝉看了很久,对王鲲鹏说:“承蒙你看的起,这么重要的位置留给我。”   大家都是道士和术士高手,玉衡星位安排在这里, 是有道理的。这里有个法术高强的道士,就能扼守长江上游下来的高手,居高临下,地形十分有利。   这是王鲲鹏七星阵法第一个确定了镇守者的星位。算是他的阵法终于开张了。是一件大事。   可是王鲲鹏也没时间搭台,更谈不上祈禳。只能向寻蝉说:“望你能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   “我们可能再也不能见面了,”寻蝉说,“不,还是往好的想,我希望你到时候能亲自来接我们下山。”   “那是一定。”王鲲鹏点头,但是都看见他的脸上无奈,说这句话是言不由衷,敷衍而已。   王鲲鹏把身体朝向邓瞳,“我从秀山回来之后,你再离开牛扎坪到宜昌市内跟我汇合。在这之前,你好好的在山上照顾寻蝉师伯,最好是能跟着她学点本事。”   “真的把我扔在这里啊?”邓瞳说,“这山上除了喝风,什么都干不了!”   “那也没办法,”王鲲鹏说,“你走不了。必须等着我回来。”   “我不干了行不行?”邓瞳说,“做你们这行真的没劲。”   “不行。”王鲲鹏对待邓瞳的语气变了,“寻蝉师兄,你应该有办法不让他下山吧?”   “法术有很多,但是有个最直接办法,”寻蝉已经知道了邓瞳惹的祸,所以斜着眼睛看着邓瞳,“把腿打断,到了你需要他去镇守他的星位之前,我再把他的腿治好。”   邓瞳看着寻蝉,“你一个女的,怎么这么凶?”他话刚说完,脚踝就钻心的疼起来,连忙蹲在地上,看见脚踝已经肿的跟萝卜似的,看来不知道寻蝉用了什么法术,打了他脚踝一下。   邓瞳这才知道面前这个女道士的厉害,眼睛露出了怯意。对着王鲲鹏说:“你为什么非要做你的徒弟,我父亲知道你这么对我,肯定不会答应。”   “你爹早就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了,”王鲲鹏说,“他答应你做我徒弟,并不是为了巴结我。”   “那到底是什么道理?”邓瞳摸着脚踝问王鲲鹏。   “因为你们家的春茂恒,欠我们诡道很多钱。”王鲲鹏说,“是你们祖宗就欠下的。”   “多少,我不信我家还不起了。”邓瞳一听见跟钱有关,立即轻松起来。   王鲲鹏摇着头说,“清朝时候,两万多两银子,疯子,现在银子多少钱一克。”   “就算是八块钱一克吧,”徐云风马上说:“应该有五百多万,不到六百万。把你家所有的家产都抵给诡道,应该差不多吧。”   邓瞳的脸都青了,“你们在合伙起来骗我吧。”   “给你看看,”王鲲鹏从手里掏出一个纸张,已经黄的厉害,而且干枯脆弱无比,王鲲鹏小心的拿着,生怕把那张纸给碰碎。摊在手上,给黄坤看。   黄坤看了,果然是一张古时候的借据,上面用繁体字写了两万一千七百二十两银子。而且上面用毛笔写满了名字,写了十几个人的名字,全部姓邓。邓瞳看着名字,果然最后一个名字是邓仁华,这是他父亲的名字,上面一个是邓国友,是他爷爷的名字,爷爷之上是邓书大,是他曾祖父的名字。上面还有很多邓姓祖宗的名讳。   他邓家的家谱辈分,邓瞳还是知道的,而且邓仁华的字迹,的确是父亲的字迹,这个他自幼看见父亲写字,知道绝不是伪造。   “立志程清保平安经玉连兴诗书国仁义维友道德文章,”王鲲鹏说:“你的名字应该叫邓义桐。我说的没错吧。”   邓瞳傻了,“我老爸把我给你们抵账?”   “你们邓家每一代的大掌柜,都要给我们诡道做一件事情,作为利息,”王鲲鹏说,“这个规矩,也是你们邓家子弟,继承产业的资格。你爹邓仁华,当年帮我师伯金旋子一个大忙,才接下了春茂恒的产业。你是你爹的独生子,现在该你了,你要做的就是给我当弟子,如果你有本事做了诡道司掌,这个借据,就会落在你手上。”   “你们背着我一起算计我这么久!”邓瞳大声喊起来,“都不是好人。”   “还有你老爸也算在内,”徐云风幸灾乐祸,对着王鲲鹏说:“怪不得你这么纵容他,原来是这么一大笔钱。这个借据是赵先生留给你的吧。”   “是的,”王八说,“我师父死后,留了两本书给我,当时你把《青冥志》转交给了我,《黑暗传》却被你吞了。我们为这件事情还打了一架,这个借据就粘在《青冥志》里,你要是仔细看了,就会看到里面写的邓家跟我们诡道的渊源。”   “我操!”徐云风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我竟然把几百万就这么给你了。我操!”   徐云风嘴里不停的咒骂自己,垂首顿足,比邓瞳还郁闷。方浊拉了拉徐云风,徐云风才平静下来,“这是命,王八天生的富贵,老子活该是穷逼一辈子。钱到手上了都给了他。”   车到了土城,王鲲鹏把车偏离的主路,开到了旁边的小路上。   徐云风问:“现在就去鬼街,人都没找好呢。”   王鲲鹏说:“我不放心,既然路过了,我还去去看看,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徐云风想着也好,就没有在说什么。   当年王鲲鹏和徐云风学赶尸,一路艰难,到了土城都不敢逗留,就是因为土城有个邪性的地方,就是鬼街。而现在,时过境迁,两人的本事大了,王鲲鹏竟然要把七星阵法的开阳武曲星放在了土城的鬼街。   王鲲鹏开车在小路上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山谷边缘。车停了。王鲲鹏和徐云风下车,看见方浊已经在后座上睡着,也就不再叫醒她,两个一前一后,走到了山谷的右侧,山谷里和山坡上一片石林。这种喀斯特地貌形成的石林,在幽暗的大山里,看起来阴森森的。   “好地方,”徐云风点头,“你怎么想到的?”   “我这两年,把宜昌周边都走了个遍,你真以为我闲着吗?”   “你把星位已经定好了?”徐云风看着石林,然后指着一个方位,“应该是放在那个石头上吧?”   “没错。”王鲲鹏回答,“鬼街距离牛扎坪四十三里路,就是玉衡星位和武曲星位的距离。”   徐云风看了看鬼街,“你已经安排好了奇门遁甲在石林里,还是不放心,你做事就太谨慎了。”   “你还以为我们要对付的是罗瘸子韩豁子这种小角色吗?”王鲲鹏反驳道,“他是张天然!我们一点错误都不能犯。”   “我们已经犯了至少两个错误了。”徐云风提醒王鲲鹏。   王鲲鹏一言不发,徐云风看着石林里,一个兔子不停的绕着一个石柱在绕圈。怎么跑都都不能离开,最后一头撞上了石头,摔倒在地。   “放心吧。”徐云风说,“你奇门布置得很好。可以走了吧。”   王鲲鹏没有回答,朝着汽车走去,打开车门,发动汽车。徐云风在进入汽车之前,回头看了看鬼街,发现鬼街的石头仿佛在慢慢的移动,如同一个八卦在旋转一样。   “你的本事长进很多了。”徐云风说,“真的佩服你,我这次不是在说反话。不过话说回来,你能弄出这么一个大阵出来,给诡道算是大大的长脸了。”   “诡道能延续下去就不错了。”王鲲鹏说,“这么多年,我就一件事情觉得你做的对,就是把金仲赶走。”   方浊在后面醒了,刚好听见两人在讨论七星阵法的事情。看见王鲲鹏把车开回到了318国道,顺着蹒跚公路行驶。   邓瞳长到二十多岁,自幼生活优越,终于第一尝到了人心叵测,连自己的老爸都把他卖了抵账,这世上还有谁能信任。   他失魂落魄,眼睁睁的看着王鲲鹏徐云风方浊等人下山离开。   站了很久,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寻蝉,“诡道这么折腾人,不就是歪门邪道吗?”   “诡道是四大外道之一,”寻蝉冷淡的说,“和放蛊,赶尸,还有架匠为伍,你觉得他们是玄门正宗吗?”   邓瞳已经彻底的崩溃了,摆摆手,“算我倒霉,遇到这些人。”   “不过话说回来,”寻蝉说,“赵一二的名望很好,不过我没见过他,但是王鲲鹏的确是个讲信义,做事坦荡的大人物,你做他的徒弟,这辈子赚了。”   邓瞳哭丧着说:“赚个毛啊。我就是听说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就求他教我两手,拜他为师,结果他一口就答应,一点都不犹豫。”   寻蝉嗤的哼了一声,不再理会邓瞳,而是走到了悬崖边上的石头上,看着长江,静立不动。   邓瞳突然醒悟过来,“他妈的,当初说他有本事的人,不就是他公司里的门卫吗?”   寻蝉实在是忍不住了,扑哧笑了一下,用手捂住嘴巴。   邓瞳知道自己已经逃不了王鲲鹏的手掌心了,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走进茅草屋,看见两张床,知道这是师父给寻蝉和方浊准备的。他想了想,躺在了外屋的床上,唉声叹气。   徐云风和王鲲鹏方浊三人走到了水泥路上,王鲲鹏开了车,现在车座宽松了,徐云风坐在副驾驶,让方浊躺在后座休息。   王鲲鹏把车开过紫阳,上了318国道,很快就从朱市街到了桥边。边开,王鲲鹏的嘴角就撇着笑了笑。   徐云风知道王鲲鹏回忆起了当年两个菜鸟,背着黄家的黄根伢子去秀山的往事。可是王鲲鹏随即又叹了口气,徐云风知道他在想什么,对王鲲鹏说:“黄坤应该是死不了的。”   “你说了又不算。”王鲲鹏说,“长江说了算。”   “你忘了我是什么人了吗?”徐云风说。   “你是过阴人,我当然知道,不用你在我面前显摆,”王鲲鹏开着车,“可是你当了过阴人,真的做了什么事情了吗,你天天在打游戏。你的过阴的手艺早就没有了吧。”   徐云风说:“这种事情,我是专业的好不好,老子就是不务正业,也是走阴人的领导。到我离开为止,没有那个走阴的跟我打过汇报。”   “你就瞎吹吧,”王鲲鹏说,“不过,要是黄坤真的没事,我们就省大力气了。”   车到了接近高家堰的山顶,天渐渐的黑了,从山顶上向下看去,高家堰小镇在大山脚下一片灯火通明。   “上次来,也是这个时候。”徐云风说,“不过那时候我们是靠着两条腿走路,还背着一个死人。”   王鲲鹏没有在高家堰停留,看样子他是要连夜赶路。   方浊问王鲲鹏:“阵法的星位都找好位置了?”   “他找好了,”徐云风说,“刚才我们去鬼街看了看。”   “还有五个星位在哪里?”方浊问。   王鲲鹏边开车,边回答方浊:   “牛扎坪是玉衡星位,鬼街是开阳星位,天枢星位在官庄,天璇星位放在当阳玉泉寺,天玑星位在猇亭和磨盘,天权星位在南津关靠里五公里的姜家湾,摇光星位放在长阳县城的龙舟坪。”   “我靠,方圆几百平方公里啊,”徐云风说,“你真的有这个本事搞的定吗?”   王鲲鹏说的星位,如果以猇亭的天玑星位为七星阵法的几何中心。那么东北方距离最远的玉泉寺和猇亭是四十公里,西南方的土城距离猇亭也有二十多公里。北边的官庄也是接近三十公里,南边的龙舟坪三十公里左右。   按照范围来计算,方圆几百公里都是最小的估计了。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阵法。   七星阵法可大可小,最小的阵法就是王鲲鹏身边的七星御鬼,贴在身边五步之内。中等的就是方圆几十米到两里之内。   “当初在七眼泉,宇文发陈的洪水阵,”方浊后怕的说,“也只有方圆几里而已。”   徐云风说:“那个老东西怎么能和王八比。”   徐云风说的没错,宇文发陈的洪水阵和王八现在要布置的七星阵,规模上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以王鲲鹏现在布置,范围达到方圆几百里的阵法,那是古时候的大将军用来打仗的。   王鲲鹏终于开口了,“其实这个阵法,是老严当年教给我的。当年他说了,如果我和张天然背水一战,那么唯一的机会,就是用这种大阵。而这种阵法,和我们诡道的渊源也很深,是汉初的张良根据《太公兵书》演化出来的冥战阵法!”   二、水分部:   润二十,小馀十二,起九刻一分,尽二十三刻正分   巨鹿之战项羽和章邯王离的军队鏖战对峙的时候。张良和刘季再次相见了。   张良放弃投奔景驹,把自己的武装全部托付给了刘季之后,和刘季两人同时投靠项梁。   沛公是个聪明人,从项梁的手下拿到了几千兵马之后,立即带着人回沛县,攻打雍齿去了。张良认为沛公的做法是对的。他不是一个寄人檐下的人,是一个审视夺度,乱世中的枭雄。   张良没有走,他仍然抱着一线希望,恢复韩国。张良在下邳曾经庇护过项伯,项伯对他肝脑涂地,因此张良引起了项氏家族的好感,并进一步得到了项梁的信任,于是张良也跟着沛公的有样学样,恳请项梁给自己分拨兵马,他回到故地,恢复韩国。   可是张良打仗的本事,别说和项梁项羽相比,就是和刘季也差了很远。刘季几千人马,还能打出一片势力范围起来。而张良,只能在颍川附近滋扰秦国守军,几次偷袭占领市镇,也随即被秦军多了回去。   直到现在沛公带着上万的精兵强将,到了颍川,张良和刘季汇合,看到刘季的军队摧枯拉朽一般打下了颍川,做到了自己一年来都做不到的事情。张良和刘季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兵马,可是刘季不仅平定的沛县,现在还能率领兵马来颍川。   终于,张良明白了自己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   张良再次和刘季私下详谈,而这一次,张良已经完全没有保留。   张良向刘季行了臣属的礼节,让刘季十分意外,刘季吃惊的问张良:“我们地位相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今往后,”张良说,“我就跟随沛公,平定天下。”   说完,张良拿出《太公兵书》,“沛公要从武关进攻秦国,也许需要这个东西。”   刘季对书籍没有什么兴趣。   可是随即看到张良,在脚下画出了一个北斗七星,阵法凶险,杀气连绵不仅。   已经打了几年仗的刘季,立即差距到这个七星阵法的厉害之处。高兴的站起来,对着张良说:“如果有阵法的相助,我一定能攻陷咸阳!”   张良成为了刘季的谋士,道家的七星阵法第一次用在行军打仗之上。沛公刘季先于所有的各路义军,击败秦军守将,第一个攻陷咸阳,占据秦王宫,张良的七星阵法的帮助功不可没。   在刘季进攻咸阳之前,李斯已经被赵高构陷,腰斩弃市。随即赵高又杀了二世胡亥,立子婴,子婴发难,杀赵高。刘季攻打,子婴投降。   建立了万世基业的秦朝,就此灰飞烟灭。和尉僚和魏辙的推测没有半分差别。秦朝怦然倒塌,郡县制的帝国基业是否能延续下来,魏辙和尉僚都已经做出了努力,现在就看他们分别的传人开始大放光芒的时候了。   沛公得了咸阳,项羽的的大军也随即进入关中。巨鹿之战成名的项羽,和提前进入关中的刘季再一次相遇,但是这次,两人已经不再是当年惺惺相惜的义军首领。而是主宰天下的两大豪杰。   陈平虽然在项羽的军中拜了上卿,但是他的建议项羽坑杀秦国降军的行为,引起了一个人的愤怒。这个人是范增,是项羽的第一谋士,更是项羽的亚夫。   但是让陈平更加绝望的是,范增也掌握这楚军里冥战的指挥权。   陈平的第一个敌人出现了,而且范增的强大,让陈平无法做出丝毫的抵抗,他只能尽量躲避范增,不让范增看见自己。   范增向项羽提议杀掉陈平,以平息坑杀降军的怨气。项羽没有接纳范增的意见,但是也疏远了陈平。陈平的地位再次一落千丈,和在魏王旗下的时候,别无二致。   陈平却并不着急,因为范增自持身份,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否则范增如果坚持要杀掉陈平,项羽时间长了接受这个意见也亦未可知。   但是陈平发现,范增把这件事情忘了。于是陈平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能击败范增,那就是等着。范增已经老了,他还年轻。他等着范增比他先死。范增死后,楚军之中,能够行使阴阳诡辨之道的人,就再也没有人能和陈平相比。   这就是陈平的计划,但是当鸿门宴上,他看见了刘季和张良之后,这个计划发生了改变。   陈平在楚军中,看见了沛公刘季在完全被项羽捏在手心的情况下,竟然凭借机智,逃出生天。而沛公身边的一个叫张良的人,也蕴含这和自己一样的力量,掌控人的眼睛看不到的力量。   陈平在拜师之后,除了张良,具有这种能力的人,他只看到了一个,那就是韩信。而韩信,现在已经没有了踪迹。陈平相信他一定投奔了更合适的明主。   项羽一直想除掉刘季,把刘季死死的困在咸阳,陈平在观望,等着项羽听取范增的建议,举兵攻击刘季。陈平知道如果项羽这么做了,刘季必死无疑。   这种状况,让陈平有了一个奇怪的心情,那就是他和刘季都是在项羽的屠刀之下,一旦项羽听从范增,和他刘季都必死无疑。而现在,刘季比他更加危险。   所以当刘季和张良,在一个夜晚,悄悄地寻找到他,希望他能够出主意解救刘季之困的时候。陈平改变了他的计划,他毫不犹豫告诉张良,他有办法。而这个办法也是张良已经谋划好的计策。两人的计策完全一致,不仅惺惺相惜。   刘季和张良拜谢陈平告辞后,陈平立即建议项羽把义帝迁往郴州,正中项羽的下怀。于是护送义帝的责任当仁不让的交给了亚夫范增。   这是张良和陈平计划的第一步。   范增走后,陈平的地位立即提高,陈平顺势提议,让跟随楚军入关的所有义军和诸侯全部回到封地就国。否则各路大军都聚集在咸阳,如果私下联合,楚军也无法抵挡。   这是计划的第二步,项羽也照做了,但是项羽也感觉到刘季的威胁,并不允许刘季回到沛县。   接下来的行动就由张良来完成了,陈平的计划已经完成。   张良授意刘季回沛县省亲,项羽拒绝。陈平向项羽进言,把刘季驱逐到汉中,然后去沛县控制刘季家眷。   终于在张良和陈平两个大阴谋家的联合蛊惑下,项羽做出了这辈子最失策的决定。让刘季去汉中就国,封号汉王。   至此,西楚霸王和汉王,平分天下的局面,已经形成。   尉僚和魏辙没有选错人,陈平和张良终于凭借自身的能力,第一次改变天下的局面。   而另一个诡道的传人,韩信,还没有显山露水,只是偷偷的跑到了汉王的军队里,做一个下级粮草官。   陈平跟着西楚霸王回到了彭城,陈平还对项羽有一定的期望,他已经在汉王这边留了人情,但是还是希望等着范增时死后做楚国的第一谋士。但是他的打算,被韩信给破坏了。   汉王的志向并不是汉中王,而是天下。而韩信也非池中之物。他终于在萧何的引荐下,做了汉王的大将军。   而韩信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要让汉军所有人信服,那么他就要做一件汉军所有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这件事情就是带领汉军,进入三秦之地,击败雍王章邯、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但是栈道已经被张良烧毁。进入三秦之地的只有,连绵秦岭之中的一个陈仓小道。   陈仓小道已经消失千年,只在传说中流传。因为陈仓小道在春秋时期,被秦孝公封闭。最狭窄的地方,山石堵塞了十几里。汉军根本无法通过。   但是韩信向汉王承诺,他一定能够通过陈仓小道。进入秦地。汉王只需要让张良去修复烧毁的栈道,吸引项羽的注意就行。   韩信自信的缘由,来自于他的宝剑开山!   开山宝剑是诡道先人聂政的父亲所铸,一击之下,能够劈斩高山数十里。但是开山宝剑的弱点就是只能用一次,而且这次机会,被当年的韩王浪费。并且因此导致了铸剑师被韩王杀死,聂政复仇刺杀的往事。   而开山宝剑现在落在了韩信的手上。而这柄开山,将要再一次劈斩高山。   因为尉僚教授韩信的时候,留了一个方法,让韩信能够恢复开山宝剑的神力!   汉军在韩信的带领下,来到了封闭已久的陈仓小道,最为艰险的通道叫子午谷。   子午谷名称来历是这个通道,在之前没有堵塞的时候,只有子时和午时能够通过,秦孝公当年授意大巫师,将子午谷两边的山脉崩裂。   现在韩信带着汉军的所有兵力,来到了子午谷。子午谷对面,没有归附楚王的秦军布防,秦军已经得到了张良修复栈道的消息,正在几百里之外等候着根本就不会出现的汉军。   时间快到了,韩信让军士在一片空地上,划了纵横十九道。然后跪拜在棋盘之中,高高祭起手中的开山宝剑,并且将开山宝剑从尉僚赠送给他的剑鞘中拔了出来。   一直到这个时刻,汉军的所有军士和军官都对这个年轻的人并不信任。都认为这个叫韩信的人是一个靠着如簧巧口获取了萧何信任的骗子。   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萧何会如此信任他,偏偏汉王却对萧何言听计从。竟然拜韩信这个骗子为大将军。   汉王器重张良,那是大家都服气的,因为张良本来就是韩国的贵族后裔,并且曾经在博浪沙行刺过始皇帝,天下闻名。并且他得到了黄石公的《太公兵书》,当然天下一等一的谋士。   而这个韩信,出身和来历不明,是从项羽军中投奔过来的,而且投靠的时机非常蹊跷,正是项羽把当时还是沛公的刘季困在咸阳的时候。当时刘季在项羽的围困下,危如悬卵,可见韩信一定是在项羽手下犯了什么事情,偷偷逃跑,到汉王这边混一碗饭吃。这种首鼠两端的人在乱世中实在是见得太多,无非就是为了勉强苟活于世,四处流窜而已。   韩信最开始做汉王的连敖,也就是迎接贵宾的接待人员,结果因为他在汉王的贵宾,也就是私下和汉王联系共同反抗项羽的诸侯面前,表现出了他的不屑,认为这些诸侯的军事才能,想要反抗项羽,无异于自寻死路。这些割据一方的武装头领,立即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讨论兵法,结果被韩信驳斥的一无是处,韩信甚至放出豪言,如果掌握一万人马,灭掉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   几个诸侯都对这个目中无人的接待人员十分恼火,在汉王的内史面前抱怨韩信。其中有一个叫陈馀的人,对韩信狂妄十分最为愤怒。   陈馀当时也是一个豪杰,是魏国的名仕,和张耳齐名,并且是莫逆之交。两人在魏国覆灭之后,为了躲避秦帝国的追杀,隐姓埋名,在市镇里做门监掩饰身份。后来两人凭借自己的能力割据了赵国范围,拥立赵王歇。   但是在章邯围困赵王,张耳向外围的陈馀求救的时候,陈馀的兵力无法为赵王和张耳解困。不过最终项羽破釜沉舟,一举击败章邯,解救了赵国。这就是项羽一战成名,威震天下的巨鹿之战。   而在赵国解困之后,张耳和陈馀却因为陈馀不肯营救的缘由,两人产生了间隙。后来项羽分封列国,对待最不公平的两人,就是刘季和陈馀。沛公刘季第一个占领咸阳,却差点被项羽杀死,最后只得了一个汉中王。   和陈馀同样功名的张耳做了常山王,统治的范围却是赵国的原境,赵王歇反而被派往偏僻的代国。陈馀更加冤枉,竟然连一个王的爵位都没有得到,只得到了南皮三个县的地盘。所以心胸狭窄的陈馀对项羽十分愤恨,于是私下来到汉中,和汉王商量如何对抗项羽。   可是陈馀在见到汉王之前,却被一个年轻的接待小吏给羞辱一番,他和这个叫韩信的小吏讨论天下大势,被韩信逐一反驳。论兵法,又被韩信在沙盘上杀的毫无反抗之力。   陈馀以诸侯的身份向汉王的内史告了韩信一状。然后等着内史给韩信治罪。内史本就对陈馀十分的敬仰,立即治了韩信的死罪。   韩信在法场上,当时已经有十三个获罪的同僚已经斩首。韩信举目看去,看到陈馀正在法场旁看着自己就刑,而监斩的是夏侯婴。   韩信于是对夏侯婴恳求,为什么为了一个陈馀而要杀掉自己。夏侯婴立即了解到韩信曾经在兵法上将陈馀驳的一无是处。于是韩信的命就被捡了回来。然后夏侯婴把韩信引荐给了萧何。   韩信见了萧何,一言不发,把自己的配剑开山递给萧何。萧何认得开山宝剑,当即大惊。   韩信告诉萧何,凭他手上的开山宝剑,一定能劈开进入关中的山路,让汉王平定三秦,并且与项羽逐鹿中原。   而陈馀看到汉王放过这个得罪自己的下级连敖军官,于是也悄悄离开,回到了赵国,凭借自己的军事才能,击败了张耳,夺得了赵国的土地。而张耳战败之后,也只能投奔汉王。这件事情和本文无关,不再细述。   陈馀和韩信的仇怨就此结下。但是韩信现在要对付的敌人,却是三秦的军队。   韩信告诉萧何,三秦中,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都不值一提。而雍王章邯,是秦国一代名将。可是在韩信眼中,章邯也是不堪一击。   萧何询问韩信,当今天下,谁能和他的军事才能抗衡。韩信想了很久,慢慢的对萧何说,他得了秦国太尉尉僚的真传,当今世上,行军打仗,没有人能是他的对手。   而现在韩信最大的对手,就是从秦孝公开始就已经封闭的子午谷。   开山就是对付子午谷的神兵利器。   当年尉僚作为诡道的传人,也是看到了韩信身上的开山宝剑,知道他和诡道的渊源很深。才将诡道阳谋的兵法全部教授给韩信。而且在临走之时,告诉了开山宝剑的炼制方法。   现在韩信画下了纵横十九道,祈禳天地山神。命令军士搭建起铸剑炉。将开山重新放入铸剑炉中锻造。   韩信重获开山的神力,于是在子时,祭起开山,对着子午谷的雍塞山石,奋力劈下。   子午谷堵塞的几十里道路顿时开裂,露出了一条小道。这条小道,直接指向陈仓。   直到这个时候,汉军里所有上下官兵,都才知道这个韩信,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陈仓小道被劈开之后,开山宝剑化为无数碎片,散落在秦岭各处,直到两千年后的今日,陕西宝鸡的农民,还能在麦地里挖掘出当年开山宝剑的碎片。这种碎片被铁匠收集后,重新打造成农具和刀具,从不生锈,并且锋利无比。   (笔者在陕西宝鸡工作过两年,于民间印证过关于韩信进入陈仓小道,开山宝剑的传说。)   韩信利用开山宝剑的神力,劈开了陈仓小道,带领汉军进入三秦之地。现在他麾下的将士都已经对韩信十分佩服。   他当年被淮阴市井上的无赖欺负,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从无赖的胯下钻过,要么抽出背上的开山宝剑,与无赖拼斗。   韩信只能轻声的说:“开山宝剑怎么能杀一个无名之辈。”   就在无赖要痛殴韩信的时候,韩信却俯下身体,钻过了对方的胯下。这个是韩信一生的耻辱,现在却用开山的神力,证明了他的忍辱负重。——开山宝剑怎么能杀一个无名之辈。   韩信在尉僚身上学到的诡道阳谋兵法,顿时发挥出了巨大的用处。几乎不用吹灰之力,就把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击败,而曾经不可一世,连续击败过张楚王陈涉、楚国大将项梁的雍王章邯,在韩信面前,也是一触即溃。   当年在淮阴钓鱼的小童,不再是靠着旁人施舍、被人羞辱的落魄少年。而是汉王旗下的一代战神。   汉王的军事能力一直远远弱于项羽,现在韩信的出现,终于让汉军在军事上,与项羽到了平起平坐的地步。   而且张良的纵横术,将天下九州,分为北斗九个星位,七明二暗。张良是道家先祖,道教遵从的源头,他唯一把七星战法发扬到了整个天下的术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当世之时,战略上有张良的北斗九星的谋划。战术上有韩信的纵横十九道,三百六十一变化的兵法。   汉王刘季有了这两人,在势力上,已经隐隐超过威震天下的西楚霸王。   如今汉王平定三秦,章邯认为自己军事才能天下无双,在巨鹿之战被项羽击败,他还侥幸认为是赵高在战场后方对自己的破坏。所以对巨鹿之战的失败并不服气。但是他作为雍王,在汉军的后起之秀韩信之前,以多打少,仍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并且被韩信的军队层层围困。   章邯终于明白,天外有天,在韩信面前,他将永无翻身之日。他当时投降项羽,还能归罪于秦朝的腐败,而现在,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为自己的失败辩解。   章邯自刎军中。   成就了韩信的声名。但是韩信的战神之路,才刚刚开始。   而汉王刘季,要打败西楚霸王,还缺少一个致胜关键。   那就是除了战略的谋划,和纵横兵法之外的一个重要战争环节——冥战。   而当时天下,军事上韩信还没有和项羽交锋,两人的军事才能,项羽已经成名天下,韩信只是后起之秀。不到两人交战,还不能确定谁更厉害。   而天下战略上,项羽还有一个范增,范增除了能替项羽谋略战局,还有一个厉害之处,那就是他掌握着楚军的冥战之术。   而汉王刘季,现在就缺一个冥战高手。   这个高手,马上就要投奔到汉王了,是项羽主动把他送给了汉王。   ——项羽要杀陈平!   汉王平定三秦,继续向东进军,几路对项羽并不臣服的诸侯,如赵国的陈馀,齐国的田横,都与汉王结盟。   殷王司马卬也投降汉王,一直在项羽军中被范增排挤的陈平机会来了。项羽命令陈平去殷地去攻打司马卬,陈平没有打仗,靠着一张嘴,就劝说司马卬重新投降楚王。被封为都尉。   陈平一直在犹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跟随项羽还是刘季,一直在摇摆不定。但是项羽替他做出了选择。   司马卬再次向汉王投降,项羽大怒,迁怒于陈平,并且范增不知道从什么人口中,已经打听出来了陈平当年和张良之间的私下计策,让汉王逃离项羽的掌握。这就是范增的厉害之处,陈平自己也擅长这个。   项羽要抓陈平回彭城治罪。陈平终于知道自己该何却何从了。他做不到等范增老死,就算是自己躲过这一次,自己在范增的面前,也是很难出头。   既然不能在项羽的麾下做天下第一的阴谋冥战术士,那么就只能去汉王手下,以敌人的身份击败范增,在冥战中与范增一决高下。让世人知道自己阴阳诡辨的能力。   陈平将项羽所赐黄金和官印,派人送还项王,自己独身带着赤霄宝剑,离开项羽,朝着汉王投奔而去。   渡过黄河的时候,陈平才发现上了贼船,船夫要抢劫陈平。因为陈平身上背负长剑,能够佩戴长剑的人,一定是王公贵胄,那么身上一定有不菲的钱财宝物。陈平当然明白船夫的所想。   陈平慢慢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向逼近的船夫表明,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但是陈平错了,他身上有宝剑。   船夫已经显露出作恶事的姿态,当然不会在黄河中间放过他。   陈平慢慢的抽出了宝剑。自言自语的说:“这柄宝剑,名曰赤霄,是斩鬼驱邪的帝王之剑。。。。。。。”   船夫的眼睛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这柄宝剑,在凡人手中不值一钱,”陈平用手指慢慢掠过剑锋,“但是在天下共主的手中,价值连城。”   船夫不知道陈平为什么要说这些,他们已经打定主意,要杀了这个人,夺取这个宝剑,然后拿去卖给识货的行家。但是他们看到这柄宝剑的剑锋上已经沾染了鲜红的血液。陈平手指上的鲜血在剑锋上慢慢流淌,船夫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人要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手指划破。   陈平手中的长剑鲜血从剑锋一直流到了剑尖,然后滴落在船板上。船夫们的眼睛顿时被一阵红光闪耀。   赤霄宝剑的剑身已经变得全部通红。   船夫们惊赫的退却。陈平把赤霄举到头顶。渡船在黄河中开始旋转起来。船夫们立即去船尾掌控船舵。可是已经无法阻止渡船继续旋转。   船夫这才发现,渡船已经陷入黄河中的漩涡之中,船身已经堕入了漩涡的中央,距离水面之下两丈的距离。   “赤霄宝剑不能落在你们的手上,”陈平继续说,“这柄宝剑是秦朝太尉尉僚赠送给我的诡道信物。只有天下共主,才能拿到这柄宝剑。”   船夫们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也听不明白面前的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漩涡的水墙中,突然伸出无数的黑色手臂,从陈平的身后不停的延伸。把船夫一个一个的抓起来,然后收回到旋流里。   船夫的惊呼在没入水中之时立即停止。水面渐渐平静,漩涡消失。   陈平把赤霄宝剑收起。渡船在无人掌控的情况下,慢慢的驶向对岸。陈平踏上河岸,看着东边,从今往后,项羽和范增就是他的敌人。而且他一定要战胜他们。   陈平终于投奔到了汉王的军中。他和汉王在鸿门宴之后有过私下交流,但是因为殷地的反复,他也与汉王曾经为敌。在魏无知的引荐之下,他终于见到了汉王。   汉王听说了陈平盗嫂的传闻,无法信任陈平。但是陈平有办法取信于汉王。   就是他手中的赤霄宝剑。   陈平把赤霄拿出来,“这是帝王之剑,现在我献给汉王。”   汉王把赤霄拿在手中,喜不自禁。然后问陈平,他投奔过来,有什么行军打仗的计策。   陈平想了一会,“韩信将军已经天下无敌,带兵打仗我不如他。”   汉王又问,那么做一个军中谋士,与故交张良合力谋略如何。   陈平摇头,“张子房从《太公兵书》中已经演化出了北斗九星的天下大阵,天下布置已定,我也不如他。”   汉王开始笑起来,他很喜欢陈平,因为他觉得陈平跟他一样,能投坦诚自己的弱点。而且毫不羞耻。   “那你到底能做什么?”汉王问。   “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陈平回答,“韩信带兵,攻城拔寨,张良谋虑,天下九星排列,都是阳刚之道,是为阳谋。而我的所学,和他们相反,是为阴谋。”   “天下如你所学有几人?”汉王继续询问。   “范增。”陈平立即回答,然后思索一会,“还有一个人,蒯通。但是这人的本事不如我。”   “范增呢?”   “也不如我。”陈平立即回答。   “我拿什么信你。”汉王问。   “大王是要做偏居一隅的诸侯,还是要做平定天下的皇帝?”陈平问。   汉王笑,“当年我看见始皇帝出巡,觉得做大丈夫,就得像他一般。”   “可是现在大王的身边,要么是一起起事的少年兄弟,要么是成名已久的贵族后裔,”陈平问,“大王从沛公起事,到如今的汉王,可是谁会从心底把你当做天下共主?”   汉王犹豫很久,回答:“如你所说,的确没有。”   “好办,”陈平指着汉王手上的赤霄宝剑,“这柄宝剑,名曰赤霄,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帝王之剑。剑锋吃血之后,变化成红色烈焰,所以尚赤。”   “你要告诉我什么?”   陈平立即正色说:“大王是真命天子,在幼年就有仙人授你赤霄宝剑。”   “这把宝剑不是你刚刚给我的吗?”   “这柄长剑,与我没有任何牵连,”陈平郑重的说,“我也是今日才在大王的手中看到这柄上古神器。”   “有意思,”汉王似乎明白陈平想要说什么了,“你说下去。”   “听说大王起事之前,斩杀过白帝之子,一条蛟龙?”陈平问道。   “我和兄弟们躲在殇山,躲避秦军,饮酒之后,一条蛇在路上,我把它给砍了。”   “不是,”陈平摇头,“大王用手中的赤霄宝剑,砍杀了白帝之子。赤火融白金,大王是天命所归。”   汉王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把不存在的事情说得如此真切,“诚如是?”   “大王是天命所归,”陈平恭敬的说,“天子金口玉言,怎么会说假话。”   “我明白你为什么在项羽手下不能得志了。”汉王点头。   “我告诉他是赤帝之子,”陈平笑着说,“可是他不相信,说他们项氏是楚国贵族,项燕的后代,怎么能以无稽的赤帝为祖先。”   汉王已经不再犹豫,“你要做什么官职?”   陈平跪拜下来,“给我一个都尉即可。大王把军队里的细作归我调令,我要做的事情是,把范增除掉。大王和项羽之间的冥战,就尽在我掌握之中。”   “你有办法?”   “有。”   “什么办法?”   “不能说。”陈平回答,“大王给我钱财即可。”   汉王马上爽快的答应了陈平的所有要求。陈平感叹,在鸿门宴之后,就该投奔汉王。陈平和汉王寥寥数语,就已经彻底的明白,自己的本领,只有在汉王手下才能得到发挥。   而汉王也明白,陈平是一个能够颠倒黑白,通彻阴阳的能人,以他狡诘的性格,当然不会被项羽这么骄傲的人所用。   现在汉王刘季,张良韩信陈平,这三人终于聚集在一起,北斗九星大阵,已经掐住了项羽的咽喉。韩信带领的军队,所向披靡。而最后一个致胜的关键环节,阴谋冥战的高手陈平也已经就位。   张良陈平韩信,都曾经在项羽的帐下受命,而项羽却珠玉在前,并不珍惜。这并不是项羽的失策,而是因为项羽是楚国世代贵族,他的性格决不能容忍韩信的出身低微,陈平的狡猾反复。即便是同样出身贵族的张良,项羽也不能接受张良当年行刺始皇帝的下作行为。   项羽自视高贵,认为争夺天下一定要用正大光明的两军对垒。凭借强大的武力倾轧敌人。却不知道,当年智伯夫差,极武而亡的道理。于是放弃了手中能够平定天下的异端人才。导致了自己最后的失败。   而汉王,从来就没有这些道德上的约束。   现在纵横天下的谋略家张良、战神韩信、阴谋诡变的宗师陈平,都已经归附于汉王。   汉王和项羽一争高下的时候到了。   三、算沙部   王鲲鹏边开车,把七星阵法的来历,还有赤霄和开山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对徐云风说:“诡道从来就没有布置过这个七星阵法。是因为,后来太平道秉承的是张良的道法。张道陵的五斗米也是太平道的分支。诡道在汉朝之后,就比不上张良的道法的延续了。”   方浊说:“所以我和你们不同。我们全真是道教,而你们诡道不是。”   “你虽然身份是诡道,”徐云风说,“其实你的能力,从老严那里学的更多。要说你是道教正宗,也没说错。你也不用虚伪了,诡道的门人,没有人能布置七星阵法。至少我是做不来的。金仲还不如我,他更不可能。”   王鲲鹏说:“知道当年我师父和师伯金旋子为什么一直关系不好吗?”   “赵先生脾气不好,喜欢跟金旋子抢。”徐云风说,“说实话,做他的同门,运气并不好。”   “其实不是,”王鲲鹏叹口气,“我师父和师伯的关系一直很和睦。”   “我一直在奇怪,当年金旋子破除成见,引赵先生入了诡道山门,”徐云风说,“可是后来他们两人却翻脸了,按照赵先生恩怨分明的性格,不应该是这样。”   “我告诉你为什么吧,”王鲲鹏眼睛看着前方的道路,现在已经到了贺家坪的高山上,马上就要到榔坪,当年王鲲鹏作为赵一二的弟子,和金旋子的徒弟,在榔坪交手过一次,当时王鲲鹏刚刚入门,手艺不济,被金仲打败。两房的积怨更深。   王鲲鹏整理一会思路,“我师父要带着诡道并入道教,也就是茅山一系。但是师伯不答应。”   “金旋子一直不松口,”徐云风回忆起来,“赵先生也没办法,他幺房是光杆一个,螟蛉最多在他手上到三十六岁,我又是个不成器的,他只能让你坐他徒弟。”   “我后来为这件事情问过老严,”王鲲鹏说,“老严说过,除非诡道只要有一个人不同意,就这能是外道。”   “这是谁定的规矩?”方浊问,“大家在一起统一门派不是更好,我们清静派就一直承认是全真的分支。”   “陈平当年答应过那个天竺人室利方。”王鲲鹏说,“决不能接受其他的教派合并。当时陈平以为自己会开创一个教派出来,可是失败了。”   “室利方跟他交换的条件是什么?”徐云风立即察觉到问题所在。   “室利方答应过陈平,”王鲲鹏说,“陈平诡道的传人,可以在日后投奔他的门派。”   “室利方到底是什么门派,”徐云风说,“挺奇怪的。”   “他西域佛教到中土来的第一批和尚,”王鲲鹏说,“所以后来很多诡道的传人,都隐藏在佛教寺庙里做和尚。”   “还有这些事情?”徐云风笑着说,“我明白了,道衍不就是和尚么。”   “我说的不是道衍。”王鲲鹏郑重的说,“我师父赵一二,和师伯金旋子的师父,我的师祖,是一个和尚。”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说起过!”徐云风大惊,“赵先生的师父是个和尚!”   “这就是室利方和陈平的交换。”王鲲鹏说,“诡道的门人,一定要和佛门保持很深的联系。”   “王八,”徐云风把身体坐直了,看着王鲲鹏,“你这几年,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是从什么地方查到的消息,我相信这些事情,既然当年赵先生和金旋子不说,他们就肯定不愿意让我们知道。”   “我师父赵一二要带着诡道进道教册录,”王鲲鹏说,“金旋子要带着诡道的传人皈依佛门。这就是他们两人意见一直不同的根源所在。”   “我是不会让黄坤做和尚的。”徐云风已经完全明白王鲲鹏的意思了,“不过他现在死活都不知道。你这是别在我身上打主意。”   王鲲鹏不说话了,徐云风脑袋反应迟钝,过了一会才想明白过来,笑了起来,“算了吧,邓瞳做和尚更不靠谱,你就别祸害其他的和尚了。”   “我打算把他交给域山。”王鲲鹏看来是已经考虑很久,“域山虽然没有读碟,不过他是个不错的人。”   “王八,”徐云风的声音也低沉下来,“想那么远干什么,诡道不见得就这么断绝,不是还有金仲吗?”   “那就希望如此了,”王鲲鹏说,“有时候我只是想得远一点而已。”   徐云风和王鲲鹏触及到了不愿意提到的话题,气氛顿时压抑。三人也就无话。到了天亮的时候,车到了恩施。   三人找了一个休息区,吃了顿饭。王鲲鹏在车后座睡了几个小时。然后继续赶路。   到了傍晚的十分,终于到了秀山。   秀山的黄家不在县城,而是距离县城的一个偏僻的镇上。和犁头巫家不同的是,黄家在一个山冲的村子里,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整个村子几乎都姓黄,或多或少都跟黄家有点关系。   王鲲鹏驾驶的这个汽车,挂着鄂E的牌照,让村子里的村民都很奇怪,纷纷驻足观望。   村民要么是老人,要么是小孩,几乎看不到年轻人。看来青壮年都出门打工去了,只剩下老人和留守儿童打工。   即便是秀山黄家这样的大家族,在现代社会中,也不能避免这种趋势。   王鲲鹏下车问路,询问黄家的祠堂在什么地方。一个老人向村落中央的一个大房子指点。王鲲鹏驱车慢慢开到了村落中央,停在祠堂门口。   徐云风下车,伸了一个懒腰,“果然是出名的术士家族,祠堂都这么气派。”   王鲲鹏让徐云风不要乱说话,带着他和方浊走进祠堂。   祠堂里一个打扫的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看见王鲲鹏了,歪着头看了王鲲鹏很久,才迟疑的走到了王鲲鹏面前,“您是不是姓王?”   “是的,”王鲲鹏礼貌的说,“我是王鲲鹏,我来找黄溪。。。。。。”   那个中年女人突然向王鲲鹏跪下来,“谢谢你,王师傅。”   王鲲鹏立即醒悟,这个人女人是当年他把黄家的黄根伢子带回秀山的妻子,记得当时黄莲清还叫过她的名字,好像是杜鹃。   王鲲鹏立即告诉徐云风,“这人就是你当年背了一路的那个尸体的堂客。”   徐云风向杜鹃点了点头,也说不出什么话,都是过去的往事,而且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杜鹃拉着王鲲鹏就走出祠堂,“黄溪住得有点远,我带你们去找他。”   结果王鲲鹏等人,跟着杜鹃走了很久,才走到了一个相对较偏的鱼塘边,鱼塘旁边还有一排简陋的平房。人还没到,就听见平房里面震天的猪叫声。   三人走进平房,王鲲鹏看到,这里果然是一个养猪场,到了给猪喂食的时间了,所有的生猪都嚎叫得厉害。而且臭气熏天,方浊无法忍受,只能用手把口鼻给捂住。   杜鹃进来后,看见一个口鼻歪斜傻子正在慢慢挽着一个饲料桶,给一个又一个猪圈舀饲料,倒进食槽。就走到傻子面前,大声的问:“你黄大哥在哪里?”   傻子嘻嘻的笑了几声,鼻涕流的老长,对着杜鹃挤眉弄眼。杜鹃急了,打了傻子一下。   傻子哭起来,指着窗外最靠南边的那个平房。   杜鹃连忙带着王鲲鹏三人去走向那个平房,进去后,看见两个男人,正在吆喝指挥公猪给一个母猪配种。   其中一个人,满脸络腮胡子,正是黄溪。   黄溪和王鲲鹏徐云风方浊在七眼泉有过一面之交。他看到了这三人,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没有胡须的部分,顿时就通红起来。他连忙给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把袖管捋下,殷勤的拉着王鲲鹏走到了旁边的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相对干净,里面一张床,一个办公桌。   “好好的黄家族长,”徐云风对着方浊叹气,“怎么就变成了猪倌。”   黄溪招呼他们坐下,拿起开水瓶给几个人用一次性纸杯泡茶。茶叶倒是好茶叶,看来是接待客人的。   “这个是杜鹃,我的堂叔的遗孀,”黄溪的声音非常尖细,如果没看见是个大男人,只听声音,简直就是女人的嗓音。   “我认识,”王鲲鹏说,“我们见过的。”   “对对,”黄溪说,“我差点忘记了。”然后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跟王鲲鹏说什么。反而更加尴尬。   “先带我去黄莲清前辈的坟上烧点纸吧。”王鲲鹏说,“我欠他的人情。”   “那是那是,”黄溪两个手搓起来,“先吃饭。吃了饭,我带你们去我们家的坟地。”   “这养猪场是你开的?”王鲲鹏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主动挑起话题。   “是的,是的,开了两年了,要挣钱了,”黄溪对着杜鹃说,“幺妈,你去黄岗的馆子里,端几个菜过来好不好。”   杜鹃点头,立即走出去,“恩,马上就来。”   徐云风看着黄溪眉眼里透着愁苦,知道这人开个养猪场实在是不容易。没有想到不可一世的黄家,也到了这般境地。   王鲲鹏说:“其实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不是蛮好的消息。”   “尽管说,”黄溪苦笑,“反正一直没有听过什么好消息,昨天我的猪场死了两头猪,今天又有两头不行了,现在闹猪瘟。”   “我找到了黄松柏的后人,”王鲲鹏说,“黄坤。”   “哦哦,”黄溪心不在焉,“好事,好事。”   “他在长江里失踪了。”王鲲鹏心虚,说的声音不大。   黄溪正在走神,估计心里惦记着给母猪配种的事情,“哦哦,您说什么?”   “你的族弟黄坤,”王鲲鹏的声音大了点,压过了旁边的猪叫,“失踪了。”   “啊,这么严重啊。”黄溪说,“那您来找我干什么?”   “嗨。”徐云风对着方浊长长的叹口气。   黄溪对着王鲲鹏说:“黄松柏是我爷爷的堂兄,几十年都没回来过,听说前两年也死了,我们一直没有来往。”   “我有事情找你,”王鲲鹏说,“很重要的事情。”   “您都是北京的大领导了,”黄溪这次听明白了,“找我干什么?”   “你如果不是太忙的话,”王鲲鹏说,“你能不能把你们黄家人,跟我去一趟宜昌,恩,当阳的玉泉寺。”   “去当阳干什么,”黄溪说,“我去年在当阳联系过一批鱼苗,说是出肉很快,结果喂了四个月,全部翻塘,亏了不少。你看,就是旁边的那个鱼塘。”   王鲲鹏完全没法跟黄溪说下去了。可是黄溪还在喋喋不休,“鱼塘我承包了五年,每年给乡里交一万五,鱼全翻塘了,加上鱼苗的钱,我贷款都换不上。”   徐云风看见王鲲鹏的脸色很难堪,黄溪这种状况,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黄溪坐立不安,那个傻子又走进来,支支吾吾的说了几句话,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可是黄溪立即蹭的一下站起来,对着王鲲鹏说:“您先坐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留下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在房间里。   王鲲鹏看着这个简陋的房间,办公桌已经是最新的家具。床上的被褥漆黑,乱糟糟的,堆满了《养猪技术》《养鱼技术》《预防猪流感》。。。。。。。等等养殖书籍。   看来黄溪就住在这里,打理养猪场和鱼塘。   “这黄家。。。。。。”徐云风对着王鲲鹏说,“好像没什么来性(鄂西方言:出息)啊。”   王鲲鹏嘴角撇了一下,没有说话,看来他也认同徐云风的说法。   “不过我们倒是多心了,”徐云风说,“黄溪根本就顾不上黄坤,更谈不上责怪我们。”   “看来黄家人,都跑出去打工了,”王鲲鹏说,“黄溪要守着家业,出不去,就只能在家里搞养殖生活。”   “好歹黄家也是几百年的术士,”徐云风说,“混到养猪的份上,我也是信了黄溪的邪。”   两人正在感叹,黄溪又匆匆的走进来,连忙对着王鲲鹏道歉,“不好意思啊,又死了一头猪,今年的年成实在是、实在是不太好。”   “没事的,”王鲲鹏安慰黄溪,“搞养殖,就是这样的。今年不行,还有明年。”   “您刚才说要我去什么地方,哦,玉泉寺,”黄溪说,“有什么事情啊?”   “是这样的,”王鲲鹏说,“我们诡道,现在有个对头,我摆了一个阵法,天璇星位在玉泉寺,我想邀请你们黄家去镇守那个星位。”   “哦哦,这个事情啊,”黄溪又开始踌躇起来,“王所长这么说了,我当然是不能拒绝。是什么时候啊?”   “算了,”徐云风走到王鲲鹏和黄溪之间,“我们就是来给黄莲清上个坟。没别的事情,玉泉寺什么的,你就当他没说。”   “明明所了,”黄溪连忙说,“怎么能当王所长没说过呢。”   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都沉默,不知道怎么跟黄溪说起七星阵法的事情。正在尴尬,杜鹃提着一个大塑料袋进来,然后把塑料袋里面的一次性饭盒都掏出来,一个饭盒里炒了一个菜。又放了三瓶啤酒。   杜鹃胡乱的收拾了办公桌一下,盒饭都放上去。招呼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来吃饭。这养猪场的气味那里是好闻的,黄溪是习惯了,拿起碗筷就开始吃。徐云风倒是不在乎,也夹菜吃了一口,然后对着啤酒瓶喝酒。王鲲鹏尽量不动声色,也开始吃饭。只有方浊,她无法忍受养猪场的臭气,而且炒的盒饭的菜肴,都是回锅肉,小炒肉,腊肉,没有素菜,根本就无法动筷。   “她戒五荤。”王鲲鹏尴尬的对黄溪说,“吃不了。”   “啊,”黄溪连忙说,“真不好意思,幺妈你再去弄两个素菜来。”   方浊连忙阻拦,“我不饿,吃不下。”   几个人把饭吃了。   吃完饭后,黄溪养猪场里又有几头猪有了猪瘟的症状。黄溪只好托付杜鹃,去请兽医过来。然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带着王鲲鹏去坟地,给黄莲清烧纸。   王鲲鹏看见黄溪忙成了这个样子,实在不忍心,对黄溪说:“你就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就行了。”   “怎么能这么没有礼数呢,”黄溪说,“你们这么远跑来,我还不陪你们去啊。”   王鲲鹏不再坚持,只能跟着黄溪去黄家的祖坟。   黄家的祖坟在一片山顶上。到了之后,看见黄铁焰和黄莲清的坟在一起,徐云风就把随身带的纸钱和香都拿出来,王鲲鹏跪在黄莲清的坟前,就开始烧纸。   黄莲清对诡道的赵一二和王鲲鹏都有恩惠,王鲲鹏说来给他祭拜,的确是出于真心。   王鲲鹏拜祭黄莲清的时候,徐云风问黄溪:“你们家族的黄金火也埋在这里吗?”   “在,在,”黄溪拉着徐云风走到了坟地的边缘,果然有个坟墓,墓碑上刻着黄金火的名字。   徐云风在王鲲鹏那边捡了一点纸钱,站在黄金火的面前,把纸钱烧了,嘴里年年有词,“不管怎样,你当年还是放过了我一命,今天给你烧点纸钱,算是报答你的人情了。”   王鲲鹏对黄莲清的礼数尽到了,和徐云风方浊站在这个山顶的坟地上,看见漫山遍野的坟墓,都是几百年来黄家的术士高手的坟茔。   一阵山风吹来,卷的纸灰扬起,黄溪在他们身后放了一挂鞭。噼里啪啦的响起来,惊动了树林里几只飞鸟,扑哧的飞到高空,越飞越远。   王鲲鹏知道要向黄溪告辞了,对黄溪拱手,“黄家的五行符已经失传,你维持这份祖业,也是太为难你了。”   “有我在一天,”黄溪说,“就撑一天吧。”   “你有没有想过,”王鲲鹏说,“黄坤如果得了五行符,回来做族长,你怎么办?”   “他不是在长江里失踪了吗?”黄溪说,“黄松柏虽然是我的长辈,但是他已经被赶出了黄家,就算是他的孙子拿了五行符,我也不能认他做族长。”   “也是,”王鲲鹏点头,“是我多嘴了。”   “王所长,”黄溪说,“如果你真的有困难,你给我打个电话,我立即到玉泉寺去,这个帮,我肯定会帮。”   直到现在,黄坤才显露除了黄家术士的气势,不再是刚才那个养猪的落魄模样。   但是王鲲鹏已经不再好意思开口,让黄溪镇守天璇星位。敷衍着点头,然后向黄溪告辞。黄溪也不再啰嗦,他看见兽医已经来了,连忙跟着兽医走向养猪场。   王鲲鹏犹豫了一下,快步走到黄溪的身边,从怀里掏出几张符贴,“我知道你们黄家本来这方面的本事高强,我这几张符,你烧成灰,放到鱼塘里,就不会再翻塘了。”   王鲲鹏徐云风方浊上车,徐云风看见王鲲鹏心情郁闷,故意开玩笑,“王抱阳的法术,给人养鱼用了。”   “民间的法术,”王鲲鹏并没有在意,“不就是做这些事情的吗。”   王鲲鹏说完,就专心开车,任徐云风如何挤兑,都不再开口说话。   王鲲鹏驱车回程,车开到了半夜,到了鹤峰的一座高山上,王鲲鹏把车停了。自己走到盘山公路的路边,看着黑夜中的莽莽群山,站立不动。   徐云风和方浊慢慢走到他身边,三人都静静的呆着。   “看来我们真的没有胜算了。”   徐云风到现在看到王鲲鹏第一次有了绝望的想法。   “还有苗家和魏家我们没去,”过了很久,徐云风轻声说:“就是输,也要输的有志气。”   方浊也对着王鲲鹏说:“王师兄,千万不要放弃。”   第二天早晨,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三人回到了宜昌市内。王鲲鹏连续驱车两天两夜,实在是辛苦了。躺倒在床上睡觉。   徐云风和方浊两人在车上都休息过,于是在客厅无聊的坐着。寻蝉已经在玉衡星位上就位,不再家里。就徐云风方浊两个四目相对。   两人沉默久了,徐云风无话找话,“方浊,这几年过去了,你怎么就没变化呢,跟我刚见到你的时候,简直一点都没变老。”   “我师父跟我说过,”方浊说,“如果我一心修炼道家心术,能活很长时间,可能超过九十五岁,四十岁之前,面貌不会有什么改变。”   “能活一百岁啊。”徐云风说,“活这么长有劲吗?”   “徐大哥。。。。。。。”方浊欲言又止,“我从没想过要活那么久,我二十出头遇到你和王大哥,遭遇了很多事情,让我觉得,前面的二十年其实就是一片空白。只是和你们认识了之后,才觉得生活有了意思。是的,我师父和师兄对我都挺好,但是他们只是照顾我,怕我饿了,怕我病了。这个和你和王大哥对我的方式是不同的。”   “我明白你的能力会一直削弱了,”徐云风说,“清静派,你的根基就是要虚怀若谷,一旦对人有依恋了,法术也就弱了。”   方浊看着徐云风,“我宁愿做一个没有法术的普通人。”   “你是道士,”徐云风立即岔开话题,“那里有什么资格去惦记什么人呢,别开玩笑了。”   方浊点头,眼睛从徐云风的脸上移开,看着地面。   徐云风站起来,拍了拍方浊的头顶,“我出去逛逛,你歇着吧。”   然后打开门走了,“你以前不这样的莫名其妙。”   徐云风却没有去网吧打游戏,而是来到了长江边上。作为一个过阴人,他还是没有察觉到黄坤去顶的死讯。所以仍然觉得还有希望。黄溪虽然是黄家族长,但是五行符都在黄坤身上。   如果黄坤真的死了,没了下落,黄家几百年的手艺难道就这么说断就断了。   徐云风的感觉没有错,黄坤的确没有死。   要说他还是会水性的,被那个怪物给扑到水里之后,在水中想镇定下来,可是身体下半身已尽被怪物给环抱住,两个手臂胡乱的拨水,想浮出水面。可是随即手臂也被水中潜过来的怪物给牢牢抱住。   黄坤四肢都不能动弹,只能咕噜噜的喝水,眼前一片黑暗,心中想了一下,这次自己没命了。然后就丧失了知觉。   现在黄坤突然醒转过来,发现自己被拴在一个渔船下面。黄坤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到底淹死了没有,但是随即明白,当然是没死。可是发现自己漂浮在一个渔船侧面,身体是侧着身子漂浮在水中。又发现自己的胳膊和脖子被一根绳索给牢牢的绑缚着,挂在渔船上。   现在天已经大亮了,太阳照射自己的眼睛,刺得生疼。才明白,自己是被阳光照到眼睛,醒了过来。黄坤的脑袋很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仔细回忆落水的过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勉强扭过脑袋,看看是什么东西撞到自己。   一看之下,吓得要大喊起来,江水立即灌入他的嘴巴,声音就没喊出来。原来撞到他的是一具淹死的尸体,这个尸体面色惨白,两眼紧闭,但是一看就知道死后不久。   黄坤这才发现渔船在慢慢的行驶在一片水流缓和的江段。而且十分的安静,除了渔船马达微弱的突突声音,就只有船头轻轻划开江面,浪花的声音。   黄坤突然想到,自己应该是被人给救了。可是为什么营救自己的人,不把自己抬到甲板上去呢。黄坤也想不明白。   终于船上的马达声音停住了,现在的水面上冒出了很多水草和芦苇。看来是到了一个较浅的水域,芦苇都能从江底下长出来。而且这片水域肯定不是长江了,因为江水比较清澈,不是长江浑浊的泥水。   渔船在慢慢的靠着惯性前行。黄坤的身体顺势面朝上躺着,看着天空中的太阳,阳光刺眼,他只能看向天空的白云。   但是身边的那具尸体,又碰撞了他一下。黄坤心里很不舒服,这时候,他听见了渔船上有人在说话,“这个人怎么面朝上了?”   黄坤连忙要开口呼救,可是一个船桨猛地戳到了自己的脸上,身体立即沉入水中,接着船桨在自己的肩部又狠狠的捅了几下,黄坤身体翻转过来,背部朝上,脸朝下漂浮在水中。   黄坤在水中睁开眼睛,看到了江底的淤泥,和漂浮在水中的水草,还有无数的芦苇根须。   这片水域最多也就是不到两米深。   黄坤想把头抬起来,寻求渔船上的人帮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发现自己在水中并不憋闷,这个发现让黄坤顿时惊呆了。   自己怎么可能在水中不呼吸,而且一点都不难受。这种生理上的超常反应,让黄坤很惊讶。于是不再轻举妄动,而是感受自己的身体。过了很久,黄坤才感觉到,原来自己的嘴巴是张开的,当自己气闷的时候,嘴巴会吞咽一口水进入喉咙,然后水流从鼻孔里逼出来,就这么一下,身体就不再感觉憋闷。而且持续很长时间之后,黄坤才又感觉到胸中郁积,然后又吞咽一口水,水流在喉咙和鼻孔里转了一圈,就如同呼吸空气一样的感觉。   黄坤终于回忆起来昨晚的事情,自己的确是落水了,而且当时也昏迷过去,只是在昏迷后,身体无意识的学会了这种在水下换气的法门。黄坤无稽的想,既然这样,为什么人还会淹死。然后他又想到,这种水下换气的本事,不是每个人都会的。   接着黄坤立即发现了一个更奇怪的事情,那就是他眼睛在水下能够看得很远,跟在陆地上看得一样远。   他扭动脑袋,看见了身边渔船的船底吃水的部位,后方还有一个马达下的螺旋桨。螺旋桨已经停止转动。但是他却看到了渔船的另一侧,水中有两个东西在上下漂浮。   黄坤仔细看去,心脏猛地紧缩一下,原来他看清楚了,那两个在水下沉浮的东西,前方的一个是人的躯干,另一个是一只人腿。   黄坤心底已经大致明白是什么事情了。自己的肩膀又被撞了一下,仍然是刚才那具尸体。   这条渔船不是长江上打渔的,而是捞尸人的船。   黄坤这才知道,自己肯定被当做落水淹死的尸体,被捞尸人打捞起来。身上绑缚的绳索,就是捞尸人把自己拴在船舷边。让自己不被水流冲走。   黄坤想到这里,立即就要抬头,对着船上的捞尸人大喊,让他们知道自己没死,把自己的绳索解开。当他真的这么做的时候,脑袋扬起来,正要喊叫,却又硬生生的把声音给压抑下去。   因为,他看到了船舷上坐了一个雷公脸一样的怪物,那个怪物,脖子上挂了一个铁链,黄坤立即醒悟,这个怪物不就是昨晚装扮女人,扑自己下水那个东西吗!   黄坤在在水里,那个怪物在船舷上蹲着,一个人,一个妖怪,两个眼睛就这么对视,僵持了很久。现在那个怪物虽然看起来很恐怖怪异,不过不再是昨晚那么凶猛的样子。而且黄坤看见它眼睛不停的眨巴,手指上长长的指甲狠狠的在船舷的木头上划动。   突然一条皮鞭抽在了那个怪物的背上,怪物蹦跳起来,吱吱乱叫。黄坤这才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船头。怪物吃痛,一下子跳下水里,可是随即又被脖子上的铁链拉倒了甲板上。   “妈的叫你不听话,不听话!”甲板上的那个人一下又一下的用皮鞭抽打怪物。怪物的声音叫非常凄惨。   黄坤终于弄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落水,不是被怪物意外拉下去的。整个怪物是受人指使,拉自己下水。   想到这节,黄坤知道渔船上的捞尸人,其实就是靠怪物,也就是水猴子拉人下水。现在这艘渔船,拉了四具尸体,只是自己阴差阳错,能够在水里呼吸,没有淹死。   黄坤也知道渔船上的捞尸人,不是好人,也就绝了呼救的念头,而是继续装扮尸体,随机应变。   渔船终于停了,没有在水面上慢慢漂浮。现在黄坤的脑袋主动的埋在了水面之下,他的眼睛在水里的视力非常好。   但是如果让黄坤选择,他现在宁愿自己在水下是一个瞎子。因为他看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事情。   就在黄坤的身体下方,水下三到五米的水底,十几具尸体,漂浮在水下。这些尸体的身体下方有一根绳索拉着,绳索的另一端,勉强能看清楚,是一个石头磨盘。   这些尸体虽然随着水底的水流漂动,但是因为被拴在石头磨盘上,就不会漂走。   黄坤心里更加明白了,原来这些尸体都是捞尸人保存在这片水域之下,一旦得到遇难者的家人寻找尸体的消息,就去联系,谈好价格了,打听清楚了尸体的年龄、体型、特征,就回到这里来,把尸体带过去给尸体的家属。   而这些尸体可能大部分是真的失足落水淹死,但是其中一定一部分是被水猴子给拉到水下的。   而水猴子并不是野生的,而是被人豢养。   黄坤愤怒了。身体在水中因为气愤瑟瑟发抖。   但是他的身体突然被一股力道扯向水下,原来是绑缚他的绳子,另一端拴着一个石头磨盘,磨盘堕入水底,把黄坤的身体也拉到了水下。   黄坤看到身体四周,全部是漂在水底的尸体,接着其他三具尸体也被绳子上的石头磨盘带到了水下。   黄坤看着头顶,那个渔船的马达发动,螺旋桨飞快的转动,渔船开走了。   黄坤漂浮在十几具尸体中,看到有的尸体已经钻出了酒杯粗细的白鳝鱼,鳝鱼在水中游泳的姿势非常恐怖,弯曲扭动,但是动作迅速。这些白鳝鱼就吃水底的尸体,从尸体的鼻子和嘴巴钻进去,吃掉尸体的内脏。   黄坤要呕吐了,他想起来了宜昌长阳的一道名菜,白鳝鱼腊肉炖酸菜。他去年和高中同学在长阳还吃过这道菜,当时觉得白鳝鱼十分鲜美,吃了好多。   黄坤确定自己安全了,他游到水底,把系在石头磨盘上绳索的死结慢慢解开。然后游到了水面上,他不敢把身体全部露出水面,只是把头部冒出来,眼睛看着那艘渔船慢慢开远。   黄坤慢慢游向岸边,走上江岸。仔细看了,这才看到,这片水域是江南五龙的一个支流,汇入长江形成的一个江湾。这个水域附近几乎没有人烟,看来就被捞尸人作为保藏尸体的地方了。   黄坤上岸走后,突然又胸口积闷起来,弯腰咳嗽,把腹中和肺部的积水全部吐出来,这才能够在空气中自由呼吸。黄坤又回头看着水面,看见水面上漂浮十几个小小的钓鱼漂子,如果不仔细看,这些小小的浮漂,根本就隐没在水花中。   看来就是捞尸人,留下来的记号。   黄坤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把方位记清楚了,他现在恨得牙关紧咬,但是知道凭借自己的本事,对付不了渔船上作恶的人。但是还有师父,师父和王师伯一定有办法。   想到这里,黄坤看着远去的渔船,然后顺着江边的小路,小跑着跟随过去。刚才的地方只是捞尸人藏尸体的地方,他们一定有自己的居住地。   徐云风正在江边,无聊的看着江面,一直呆到了日头落山。   自己从小生活在长江边,爷爷是个水手,常常带着他在江边。他在江边玩耍游泳,爷爷就捞鱼。自己又一次掉入长江里,爷爷眼疾手快,对着他沉入江水的方位,一个渔网下去,把他给捞了上来。   徐云风一直都记得自己落入水中的感觉,那中完全静寂的世界,无数的人影在眼前晃动,抚摸自己的脸庞,那时候徐云风还不知道害怕,只是觉得很安静,在无声的水下,十分的平静。也许那就是死亡的感觉吧。徐云风回想着当时的感受,但是后来自己被爷爷的渔网给兜出江水。然后被爷爷托在胳膊上,按压腹部,吐出江水。   “疯子,”徐云风回头看见王鲲鹏在喊自己,看见王鲲鹏和方浊正在江滩上朝着自己行走过来。然后看见他们的身后,黄溪也跟着。   黄溪走到了徐云风身边,向徐云风拱拱手,“你的事情我听王所长说了。”   徐云风问:“你不是家里走不开吗?”   “我把养殖场交给杜鹃打理了,”黄溪说,“我也是刚到。”   “我对不住你们黄家,黄坤是我徒弟,”徐云风苦笑,“可是却偏偏淹死在长江里。”   “我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个。”黄溪说完,用一个匕首在自己的手掌心划了一道口子,然后把鲜血滴到江水里。   现在徐云风知道黄溪要做什么了。于是走到王鲲鹏和方浊的身边。看着黄溪用他的方式给黄坤喊魂。   鄂西的规矩,如果家人在长江里溺亡,找不到尸体,亲人就在江水中滴入血液,然后在江边叫喊溺亡亲人的名字,这样,尸体就会从水底漂浮起来。   黄溪的割破手心,滴了血之后。于是走到齐腰深的江水中,对着江面喊起来:“黄坤。。。。。。。”   黄溪从傍晚一直喊道天色全黑。足足喊了一个小时。   路过的行人看到黄溪的动作,都知道他在做什么,听见黄溪的声音,都绕到江堤上方走远。   黄溪从江水里走上来,然后四个人走上江堤,准备回去。王鲲鹏说:“如果明天还找不到,申德旭就把黄坤的父母从长阳接过来,你要不要见见他们?”   黄溪说:“还是见一面吧,都是上两辈的事情了,我们做下人的,何必要这样不相往来。”   方浊突然指着下游方向的江滩说:“你们看,有个年轻人走过来了。”   “还真的能喊上来?”徐云风看着那个年轻人,“走路的样子真的像是黄坤。”   黄坤也看见了徐云风和王鲲鹏,加快脚步,王鲲鹏看见黄坤的脚步笨重,“他真的没死。”   “看来避水符的确在他的身上。”黄溪也点头,“我说我们黄家人,怎么会被淹死。”   黄坤快步走到了徐云风身边,气喘吁吁的说:“他们、他们养了很多水里的怪物,在艾家镇的一个农家乐里。”   黄溪走到黄坤的跟前,一把将黄坤的胳膊给抓住,然后把黄坤的衣领给扯了一下。   “你干嘛?”黄坤问,“你谁呀?”   但是这句话问了之后,黄坤立即就不做声了,这也许就是血脉的渊源吧,黄坤主动说:“我知道你是谁了。”   徐云风说:“是的,他是黄莲清的孙子黄溪。”   黄坤和黄溪,黄家的两个传人,这辈子第一次见面。两人对视了一会,黄溪说:“你归宗吧。”   “我爷爷被你们赶出来了,”黄坤说,“不能说赶就赶,说回就回吧。”   “这是你爷爷的意思。”黄溪说,“不信你把衣服脱下来,就知道了。”   黄坤看了看徐云风,徐云风点头。黄坤就把衣服给脱下来,上身赤裸。身上没有什么蹊跷。   “你转过去。”黄溪提示。   黄坤照做了,背部对着所有人。   “果然是这样。”王鲲鹏大声说。   现在徐云风看见了,黄坤的背后,画了一个符贴,符贴上的篆文,显出了一条蛟龙的形状。   这就是黄家的五行符之一——避水符。   黄溪仔细的看着黄坤的背上的避水符,不停的点头,“大爷爷从小就把避水符刻在你身上了,他没有告诉过你吗。”   黄坤茫然的摇头,“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任何黄家的事情。”   “把衣服穿上吧。”徐云风对黄坤说。黄坤照做了。   “师父,”黄坤对着徐云风说,“我从来不知道我能在水下换气。”   “我也不知道你们黄家的本事。”徐云风说,“没想到这个东西这么管用。”   王鲲鹏对黄溪说:“你弟弟没事了,你。。。。。。。”   “我现在就去玉泉寺等着。”黄溪说,“不用担心,黄坤过来之后,我一定全力以赴。”   “有劳你了。”王鲲鹏拱手,“后会有期。”   “一定的。”黄溪看了看黄坤,拍了拍黄坤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人是个汉子。”徐云风看着黄溪的背影,“就是说话娘娘腔。”   “黄莲清的孙子,”王鲲鹏说,“当然不会是缩头乌龟。”   王鲲鹏的为了长江里的一块铁板,布置的七星阵法,现在天璇星和玉衡星的人已经就位。   黄溪已经去了玉泉寺,黄坤对着徐云风问:“我什么时候去和黄溪汇合?”   “你急什么,”徐云风说,“张天然要召集他从前跟随他随从的门派后人,也需要一段时间。这个老不死的心思缜密的很,不到胜券在握,他不会动手。”   “你说的也对,”王鲲鹏说,“不过黄坤这次落水,我觉得不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   “长江上养水猴子的人,能有多大出息,”徐云风不屑的说,“张天然还看不上他们。”   “也许就是试探一下我们,看看我们找的人有没有本事。”王鲲鹏说,“这样更适合他做事的作风。”   徐云风立即询问黄溪落水之后的过程。黄溪老老实实的全部说了。   王鲲鹏想了想,然后说:“明天我们就去你说的捞尸人的地盘去看看。”   四人商量好了,也就回紫光园休息。   第二天一早,四人就驱车从伍家岗过轮渡,到了艾家镇,黄坤开始指路,顺着一条柏油路,车开往江南的山里面。拐了几个大弯,看到了一个农家饭庄。   黄坤说就是这里了。   王鲲鹏也不躲避,直接把车开进了农家饭庄的院内。   徐云风下车,大喇喇的带着黄坤走进农家饭庄的大房子里。   这个客厅很大,里面摆了几个桌子,也是顾客吃饭的餐厅。可是无论餐厅还是厨房,都没有看见任何人。   “ 你确定是这里吗?”徐云风问黄坤。   “我从来没来过这里,”黄坤说,“就是算是瞎指路,也得要熟悉地方啊。”   徐云风慢慢点头,把房间里的门一扇一扇的打开。   这些房间,有的是一张床在里,有的空荡荡的。更多的房间里面是一张电动麻将桌。   这的确是个典型的农家饭庄,可是就是没有一个人。   王鲲鹏和方浊也在二楼找了一圈,四人在一楼碰头,同时摇头,示意没人。然后四人走到农家饭庄的后院,后院几个鱼塘,可是鱼塘的水已经全部抽干了。鱼塘空荡荡的,无数死鱼在塘底的泥巴上苟延残喘,几条有力气的正在弹动身体。   “人都走了。”徐云风说,“躲起来了。”   王鲲鹏围绕着鱼塘走了一圈,“这里没人了,带我们去他们藏匿尸体的地方,快!”   四人立即回到车上,半小时后,到了五龙河靠着长江的那个河湾。黄坤指着水面上漂浮的十几个鱼漂子,“每个鱼漂子下面都是一个死人,我昨天亲眼所见。”   “真是害人的王八蛋,”徐云风说,“也亏他们做得出来。”   王鲲鹏环顾四周,脱了外套,徐云风见了,也只能和王鲲鹏一样,脱下外套的时候对着黄坤说:“你还愣着干嘛。”   黄坤这才意识到师父和师伯要下水去看看水下的尸体。立即和两人都潜入到水中,留下方浊一个人站在岸上。   黄坤一下水,就如同一条鱼一样钻了下去。徐云风看见黄坤游动的姿势和常人不同,平常人游泳,都是手臂和双脚轮番的上下摆动,而黄坤却不一样,而是手臂合并,腿也贴在一起,身体是左右摇晃。   黄坤在水下立即找到了藏匿尸体的水域,那些尸体都还在,可是徐云风和王鲲鹏游泳的速度比不上他。隔了一会,两人才游到了他的身边。   黄坤在水下,用手指着水下漂浮的尸体,在水里突然看见徐云风和王鲲鹏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黄坤在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虽然尸体穿着衣服,可是并不是人了,是一具猴子的雷公脸。   黄坤也吓到了,他知道水猴子的厉害,然后再看其他的尸体,脸部都变成了水猴子的样貌。   难道又中了圈套,把师父和师伯也给套进来?   三人什么都不想了,立即折返,往回游。   幸亏这十几个水猴子并没有追上来。三人上岸,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气喘吁吁。   “到底是怎么回事?”徐云风咒骂起来。   黄坤心里内疚,虽然知道徐云风并没有针对他,解释说:“我明明看到的都是尸体,怎么就变成了水猴子。”   王鲲鹏向方浊要了外套,掏出手机,给申德旭打了电话。到了下午的时候,申德旭带了一个吃水浅的小艇过来。   小艇上有几个专业的打捞水鬼。水鬼下去看了一下情况,上来之后,所有人脸都白了,他们也是在长江上讨饭吃的,知道下面的东西非同寻常。   “怎么有那么多水猴子在下面。”水鬼的队长说,“幸亏他们都死了。”   “死了!”黄坤惊呼,“我昨天明明看到都是死人,不是水猴子。”   水鬼建议用滚钩把水下的东西都给拉上来。于是又折腾了很久,才把水猴子的尸体都捞上岸。   十几个恐怖诡异的怪物都躺在了沙滩上。全部呲牙咧嘴,四肢蜷曲。在太阳下暴晒了之后,身体上的鳞片都干枯起来。一股巨大的腥味弥漫在空气里,方浊已经忍受不了,吐了好几次了。   申德旭仔细查看了这些尸体,对着王鲲鹏说:“你猜它们是怎么死的?”   王鲲鹏摇头,“身上都没有外伤,难道是下药毒死的?”   “你猜错了,”申德旭不再卖关子,“都是淹死的。”   “这逼玩意,也会被淹死?”徐云风眼睛睁得大大的,“这种怪物不是专门生活在水下,跟鱼一样吗?”   “我从参加工作,就在在长江上工作,”申德旭说,“见过淹死的人多了,见过淹死的牲畜也多了去了。这些东西的确是淹死的,千真万确!”   “豢养它们的人,一定是被人逼着把这些怪物个弄死了。”王鲲鹏推测,“这些捞尸人弄死吃饭的工具后,也都跑了。”   “有个历害的大人物来过这里。”徐云风分析,“看样子不是我们的朋友。”   “如果是我们朋友,那么他已经现身了,”王鲲鹏说,“而且他的本事很厉害。”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徐云风说,“是姓张的人得力手下,过来看情况的。”   “我觉得他的目的不是黄坤,也不是来对付水猴子的,”王鲲鹏说,“他是来长江找铁板的。”   “这个人可能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对头,”徐云风焦急起来,“可是你的阵法还没有布置好。”   “他一定已经走了,”王鲲鹏说,“担心我们从捞尸人身上打听到什么消息,就逼着捞尸人离开,并且他能在水里溺死这些怪物。”   “张天然的手下,北方人居多。”徐云风说,“真不相信有这么厉害的治水高手。”   “中国又不是只有长江。”王鲲鹏看着申德旭问,“黄河上的利害人物,你认得几个?”   申德旭摇头,“其实长江水文和黄河水文,两个单位都是平级的,而且相互之间从没有联系。不过我知道的是,对方跟我一样的人,也不在少数,并且黄河管理局这两年裁撤了不少部门,很多能人都离开了单位,不知道去向。”   “自古长江和黄河的治水术士,从来相互不来往。”王鲲鹏说,“现在他们有人跨界了,之所以有这个胆子,就一定是有人在身后撑腰。”   申德旭对着王鲲鹏说:“对方的来头很大,王所长你要小心了。”   “这些东西,”王鲲鹏说,“就麻烦你处理了。”   “那是一定的。”申德旭招呼带来的水鬼,把水猴子的尸体集中在一起,淋上汽油,然后一把火都给烧了。   这种东西是不能留下尸体的。不能留给政府其他的部门来研究。这个是长江上的规矩,无论捞到什么水下的怪物,都会自行悄悄处理掉。不留下任何线索。   申德旭对王鲲鹏拱手,“这些东西太多,伤人性命也不少,我们要有个仪式,你们能不能回避一下。。。。。。”   王鲲鹏表示理解,带着徐云风方浊黄坤,开车离开。   在车上徐云风,看着河岸上的火光,不屑的说:“还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申德旭是长江上的治水高人,”王鲲鹏解释,“所以老规矩很多,听说水猴子拉下的死人,魂魄会附在水猴子身上,所以他们会用自己的方式超度。”   “我和王八要去湖南,”徐云风对着方浊问,“你去不去?”   “你们去那里,我都跟着。”方浊说,“以后这种问题就不要再问了。”   “那我呢?”黄坤问,“不带我去吗?”   “你留在宜昌,”徐云风说,“你避水符的能耐出来了,跟申德旭保持联系,长江上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处理了。”   王鲲鹏突然把车停下,在车里掏出一张卷轴出来,递给后座的黄坤,“你给我帮个忙,把这东西交给邓瞳。”   “没事情干的时候,”徐云风嘱咐黄坤,“向寻蝉师伯学学晷分。她是晷分的高手。”   黄坤看着三个前辈都是一副非常郑重的模样,点头说:“明白了。”   徐云风和王鲲鹏方浊三人去了湖南。   黄坤这段时间的经历也算是惊心动魄了。自己回到学校,寝室里的哥们天天上网,也没什么人。这几天过去,再回到了寝室的环境,总觉得发生的事情跟做梦一样,什么黄家的恩怨,什么诡道的传承,什么七星阵法,都总觉得不太真实。   想起了王鲲鹏交代自己要转交给邓瞳的那个卷轴。于是打开来看了,是一个上古修真图,一个人的身体各个经脉穴道对应着周天和五行。不同的是,这这个画的四个角上都画了夜叉。夜叉是佛教的东西,围着一个道教的仙人,看起来很诡异。   黄坤看了看修真图的样子,这才确定前段时间的经历的千真万确。   心想王鲲鹏看起来正直的很,可是学的东西却这么怪异。师父徐云风看起来不着调,可是诡道算术,就相对平和多了。看来自己的运气比邓瞳要好得多。   黄坤落下了不少课程,害怕老师都把自己这号学生给忘记的干干净净,到时候学分不给过,于是在学校老实了几天,去课堂上跟老师混个脸熟。最重要的是,他想看看陈秋凌。   陈秋凌是秭归人,和黄坤同系同届,长得非常漂亮。黄坤一直对陈秋凌有点意思。从认识到现在,也惦记了大半年了。黄坤胆小,陈秋凌对人也很冷淡,两年来,黄坤跟陈秋凌话都没超过一百句。   不过这个也不是黄坤的关系,因为陈秋凌基本不和任何男生打交道,别说男生了,陈秋凌和女生打交道的也不多,只跟她在护理学院的侄女关系近一点。   想起陈秋凌的侄女,黄坤就头疼,简直就是回绕在陈秋凌身边阴魂不散的鬼魂一样,根本就找到不到和陈秋凌独处的机会。   陈秋凌的侄女其实只比陈秋凌小一岁而已,那姐们太厉害了。一张嘴能把死人从坟墓里说的自己锤开了棺材盖子爬上来。而这姐们实在是太聪明,黄坤对陈秋凌的心思,早就被她给看的清清楚楚。   陈秋凌的侄女,虽然是学生,入校没几天,硬是在学校里找到校领导,忽悠领导,打着大学生要社会实践的由头,把学校里靠教师居住小区旁边盘了几百平米的门面,在大学学校里开了一家餐馆。餐馆的名字很简单,就是这姐们的名字为打头,“陈策轩”。她牛逼之处在于,门面的第一个季度的房租,竟然学校给免了,而且装修都是学校给搞定的。就是一个空手套白狼的主。   她的名字叫刘陈策,所以给自己的餐馆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不过所有人都叫她策策。   策策开的餐馆,吃饭的时候就是餐馆,其他时间就是咖啡厅。晚上就变成了酒吧。陈秋凌会弹古琴,偏偏策策在自己的餐馆里放了一个古琴。所以陈秋凌在酒吧生意不好,人少的时候,就会倒陈策轩里来弹古琴。   刚好半年前一天黄坤不知道哪根筋错位了,跑到陈策轩里去喝咖啡。结果整个门面里就他一个人在消费,就听见了古琴的声音。然后就看见了弹琴的那个女孩,长得特别漂亮,倒不是说面貌的姿色有多么过人,就是一袭白裙,又坐着弹古琴。脸色苍白,这气质就把黄坤给镇住。   然后黄坤每天就去陈策轩,期望能等到那个女孩,可是一个月里,见不到一两次。后来黄坤才打听,那个女孩是餐馆老板的小姨,叫陈秋凌。   后来黄坤去的次数多了,陈秋凌不在,他也不消费。策策看出了端倪,陈秋凌去弹古琴,就提前告诉黄坤。再后来,黄坤得了通知,去了之后,有时候陈秋凌在,更多的时候,陈秋凌不在。不过咖啡必须照例是要消费最贵的。   再后来黄坤就被胯子取笑,说他的艳福不浅,找到了美女做女朋友。黄坤就问什么情况,胯子就说你和陈秋凌好上了,也没见你放个屁。   黄坤就傻了,连忙问是听谁说的。然后胯子就说谁谁谁,黄坤就追着问传话的人,最后就问到了策策的头上。   黄坤嘴巴那里比得上策策牙尖嘴利,几句话下来,就老实了。就是心理不服气,明明连话都没说几句,偏偏背个名声。   黄坤那里知道策策到处宣扬他和陈秋凌关系另有用意,这事放在后面再说。   黄坤上了几天课,天天坐在第一排,主动跟老师互动,算是给老师留下了印象,至少比胯子他们天天打游戏的要强得多,看来挂科的名额已经够了。而且在咖啡馆里跟陈秋凌见了一面,陈秋凌看见他仍然是不冷不热的表情。他也习惯了,并不以为意。   于是按照王鲲鹏给的方向,去牛扎坪找邓瞳去。   结果上了牛扎坪,看见邓瞳躺在床上,有气没力。寻蝉看见黄坤来了,立即说:“你还是把他给弄下山吧,别死在山上了。”   黄坤就问寻蝉:“他这人是不是在山上闲不住,在这里憋出病来了?”   寻蝉摇头说:“他撞邪了。”   黄坤更好奇,“你是清静派的高手啊,解决撞邪的事情,不是你看家本领吗?”   寻蝉叹气说:“事情就出在这里,这小子是在外面撞的邪,我镇守星位,人不能离开这里方圆百米。”   邓瞳就把事情给大致说了。   王鲲鹏把邓瞳弄到牛扎坪,然后把他交给了寻蝉,就和徐云风方浊离开。虽然邓瞳被王鲲鹏恐吓了一番。当时是十分的郁闷,可是过了一天之后,就根本没法在山顶上呆着。   于是趁着寻蝉在星位上修炼打坐,悄悄的下了山。寻蝉发现他已经溜了,也来不及去追他。寻蝉的玉衡星位已经开始展开了,不能离开。寻蝉只好罢了,等着王鲲鹏自己回宜昌,自然会碰到邓瞳。   没想到两天后,邓瞳回来了。而且吓得够呛,寻蝉一看,邓瞳的印堂发黑,鬓角的毛发上扬,面色蜡黄,就知道邓瞳撞邪。   邓瞳向寻蝉求助,可是寻蝉不能离开牛扎坪,爱莫能助。   邓瞳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呢,说起来也挺冤枉。他下山的时候是半夜,正是寻蝉丑时呼吸吐纳的时候。邓瞳顺着小路,朝着水泥路上走。   经过一个片树林的时候,一个黄鼠狼突然就从旁边的草地窜出来,拦在他的面前。   邓瞳没在意,还以为是一只兔子什么的,结果那个黄鼠狼就站立在邓瞳面前,月光照射,邓瞳才看清楚了是只黄鼠狼。要说中国南方也不是没有黄鼠狼,只是数量稀少,而且也不像北方那样黄鼠狼作祟。   邓瞳也明白黄鼠狼拦路,一定有蹊跷。就是没有想到蹊跷到了他无法相信的地步。   那个黄鼠狼一点都不怕人,拦在小路上,突然说起话来:“邓瞳,你小子,看我像不像神仙?”   邓瞳当时急着要下山,生怕被寻蝉赶来把自己抓回去。可是突然看见黄鼠狼竟然拦路说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后邓瞳还傻啦吧唧问了一句:“你他妈的说什么呢?”   那个黄鼠狼又问:“邓瞳,你看我像不像神仙?”   “像你妈个比!”邓瞳这才明白遇到黄鼠狼作祟了,心里有点害怕,又接着骂道,“滚你妈的。”   那个黄鼠狼被邓瞳骂了,立即就趴到地上,哧溜溜的钻进草丛里跑了。   “什么玩意,”邓瞳骂骂喋喋的下了山,想着这世道真是变了,北方的黄鼠狼都跑到湖北来装神弄鬼。   邓瞳下了山,早上回到了市内,晚上就召集了自己的狐朋狗友,找了一个KTV包房唱歌。   唱的好好的,突然KTV包房外有人对着包间里大骂:“邓瞳你妈个比!”   开始的时候,邓瞳和朋友都没听见。后来骂得声音越来越大,他的朋友就听见了。   于是把包房里的音响关掉,果然门外有人踢门,边踢边骂:“邓瞳你妈个比!”   邓瞳的朋友蓬得狂笑起来。邓瞳气急了,一把把门拉开,可是门外除了一个女服务生路过,没有任何人。   邓瞳问女服务生,“刚才是不是有人在门外。”   女服务生连忙摇头,说没有人。   看来是有人故意跟邓瞳捣乱,现在跑了。   邓瞳回到包房,和朋友继续喝酒唱歌,结果过了一会,门外又有人大骂:“邓瞳你妈个比!邓瞳你妈个比!”   声音跟刚才一样,邓瞳这次悄悄走到门口,隔着门上的厚玻璃,看到外面一个身影。于是把门猛地拉开,结果打开的时候,人影没了。   这下把邓瞳给气的,对着通道大喊:“是谁吃多了,没事干,有种的出来。”   邓瞳顺着通道找人,可是全部是服务生,都说没看见有人。邓瞳也知道不可能是服务生骂自己。因为服务生不可能认识他。   邓瞳回到了包房里,他的朋友们却都没有跟刚才那样笑话他了。都是绷着脸看着邓瞳。   邓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所有人的样子,于是问:“你们怎么不笑话我了?”   一个朋友就指着邓瞳的头,邓瞳把自己的头领摸了一下,手心里软软的,放到面前一看,我靠了一声,满手鸡毛,还沾着鲜血,看来是鸡血。   朋友们连忙用抽纸给邓瞳擦拭他的头顶。   大家出了这趟子事情,唱歌也没了心情。音响刚才就关了,朋友就主动提出今晚不唱歌了,出去宵夜。大家收拾衣服和背包,准备结账走人。   结果包房里突然一声巨大的音箱啸叫声,所有人的耳膜都被刺的剧痛。好不容易啸叫声停止了。   突然音箱里传出来一个声音,声音十分的缓慢,“邓瞳你妈个比,邓瞳你妈个比。。。。。。。”   所有人,包括邓瞳都惊呆了,愣在包房里一动不动。一起来的一个女生已经吓得哭起来。   然后包房里的那个大显示屏里的画面突然扭曲,然后一片纯蓝色。纯蓝色之后,又开始扭曲。结果出现了一个画面,这个画面是黑白的,而且非常的模糊。   画面变化的时候,音箱里的声音一直没有停顿,仍旧是:“邓瞳你妈个比,邓瞳你妈个比。。。。。。。”   “你们快看!”邓瞳的一个朋友指着显示屏,不过所有人都不用他来提示,都已经看到了显示屏上。   显示屏的画面渐渐的显出了画面。里面是一片草地,然后无数只黄鼠狼在草地上奔跑,然后画面退后,漫山遍野的黄鼠狼都在狂奔。   所有人都从包房里狂奔了出去,只有邓瞳傻了,还愣愣的呆在远处。   现在邓瞳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师父王鲲鹏把自己留在牛扎坪,跟着寻蝉,并不是真的要限制自己的自由。而是师父已经意识到了危险,针对自己的危险。寻蝉是北方的道士门派,对付黄鼠狼是绰绰有余,可是自己偏偏就要跑下山,一离开寻蝉控制的范围,就遇到了邪性事情。   显示屏里的黄鼠狼都跑光,只剩下一个了,然后黄鼠狼慢慢的人立起来,在显示屏里看着邓瞳,嘴里喊着:“邓瞳,你小子,看我像不像神仙?”   虽然黄鼠狼的脸部毛茸茸的,但是邓瞳能感觉到它正在轻蔑的笑。   “像你妈个比!”邓瞳对着显示屏大骂,“我你姆妈!”   显示器的画面突然就什么都没有了。邓瞳被折回来的朋友拉出包房,大家都安慰邓瞳,别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于是拉着邓瞳去夜市宵夜。   宵夜的时候,邓瞳就发作了。两眼发直,对着一起喝酒的朋友问:“你们看我像不像一个神仙。”然后口吐白沫。   这句话一说,所有人那里还能喝酒,立即把邓瞳抬进医院打点滴。折腾了一夜。到了白天,邓瞳也想明白了。于是老老实实的动身回到牛扎坪。   寻蝉一看见邓瞳的样子,就知道邓瞳是黄鼠狼给上了身。可现在黄鼠狼不在邓瞳的身上,寻蝉也没办法走出星位,去替邓瞳解决。   只好等着王鲲鹏回来,方浊上山后,就把邓瞳送下山,让他的师父去解决。   结果还没等到方浊,黄坤上山了。   寻蝉给黄坤交代,“下山了找几只猫,可能会把跟着邓瞳的黄鼠狼给吓跑。”   寻蝉失策了,因为迷惑邓瞳的黄鼠狼和黄坤遇到的水猴子一样,都不是野生的。背后有人驱使。   邓瞳这次倒了大霉,走路都不稳当,杵着一个木棍动作拐杖跟着黄坤下山。边走路,嘴里还是啰嗦个不停,说自己日子过得好好的,被王鲲鹏骗了做徒弟,加入了邪教组织,怪事都来了,一会进电梯出不来,接着又上了鬼中巴,又被水猴子往水里拉,现在又被黄鼠狼给纠缠上了。。。。。。。   邓瞳说了一遍还不够,又唠叨了好几遍。黄坤本来不想跟这个傻逼接茬,但是听的实在是烦了。就反驳邓瞳,说电梯游戏本来就很忌讳,如果是普通人玩一下,寻求个刺激,也就罢了。通阴的、驱邪的术士也巴巴的去玩,肯定出问题。还有在长江里遇到水猴子,明明是我被拉下去了,你当时跑了好不好?黄鼠狼的事情,你好好的呆在牛扎坪,有寻蝉前辈在,怎么可能被迷住。   所有的事情都是邓瞳你在自己作死,反而让师父操心。还有诡道怎么是邪教呢?你王鲲鹏看起来成熟稳重,一点都看不出来邪性。   “可是你师父,那个姓徐的,那里像个修道的人?”邓瞳被黄坤一顿教训,立即就跟黄坤较真,“你他妈的现在跟我一样是给人做徒弟的,等你做了诡道的老大,再来教训我。”   黄坤看见邓瞳都这样了,脾气还这么臭,也懒得照顾他了。就带着邓瞳坐车到荆州,把邓瞳送回他家里去。   结果黄坤和邓瞳到了荆州。   邓瞳的家是一个老宅子,在荆州城的中心地段,靠着三国公园的湖泊。黄坤进了屋子,才感叹,邓瞳家里真的是很殷实。   大宅子里没人,邓瞳跑到厨房里找了点东西,用微波炉热了吃。黄坤也饿了,不客气的坐在邓瞳对面吃起来。   就在这时候,邓瞳的父母回来了,看见了邓瞳,却一点都不开心。脸色冷淡的很。   邓瞳的父亲,等着他们吃完,对邓瞳说:“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走吧。”   邓瞳傻眼了,“老头子,你真的把我给卖了啊!”   “走吧。”老邓只是摆手,“没事就别回来了。”   邓瞳急了,“你这是怎么啦。”   老邓就说:“这是我们家的规矩,你得还了账才能回来。”   邓瞳听了父亲这么一说,知道王鲲鹏的确是没有骗自己。看来父母是铁了心要拿自己跟王鲲鹏抵账。   邓瞳算是服气了,站起来就走。走出门的时候,邓瞳的母亲,偷偷塞了邓瞳一条金链子,算是留给邓瞳没钱了保命用的。   黄坤虽然一直对邓瞳有意见,但是看到他被父母赶出来,觉得挺尴尬的这件事。   两人没办法,只好又回宜昌。   荆州和宜昌隔得不远,两人晚上就到紫光园王鲲鹏的家里去落脚。果园二路的宠物市场距离紫光园不远,黄坤想起来寻蝉交代,就去买了两只小猫回来。   邓瞳的精神颓靡,两人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就睡了。   果然睡到半夜,窗子外又被人敲的作响,黄坤都被吵醒了,睁眼一看,邓瞳也站在窗子后和窗外的一个黑影正在对骂。   窗外的影子就骂,邓瞳你妈个比。   邓瞳也不甘示弱,外面骂一句,他就回一句。   黄坤看见邓瞳每骂一句,脖子就伸长一点。黄坤看得奇怪,眯着眼睛看明白了,一个绳索套在邓瞳的脖子上。   邓瞳只要一张嘴骂,绳索就拉着黄坤的脖子向上提一点点。可是邓瞳自己不知道,绳索越拉越高,他自己都把脚给踮起来了。   如果再这么骂下去,邓瞳迟早被挂在空中吊死。   黄坤立即去把猫给拎到手上,把窗子打开,然后把猫给往外递,第一只猫递出去就顺着窗外的平台跑了。也不知道摔下楼没有。   第二只猫就拼命的惨叫,身体乱动,爪子抠着窗户框子,不肯出去。黄坤拼命的推,小猫反而把黄坤的手背抓了好几道深深的血印子。   然后小猫不叫了,黄坤再看,已经死了。   而这边邓瞳还在狂骂,骂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脖子提的老高,舌头都吐出来,眼睛也鼓出来。   黄坤没有办法了,只好把邓瞳一把推倒地上,然后用毛巾把邓瞳的嘴巴给塞住。邓瞳呜呜几声,再也骂不出口。   黄坤再看向窗口,那个黑影,也就是黄鼠狼精低声诅咒了两声,就消失了。   黄坤把客厅里的灯光全部打开,看见邓瞳的脖子上一道深深的痕迹,乌紫的厉害。邓瞳已经耗尽了力气。黄坤把邓瞳嘴里的毛巾给拉出来,看见邓瞳没有力气骂人了,只是躺在地板上不断的喘气,脸色还是非常的愤怒。   黄坤等着邓瞳怒气渐渐消散,才对邓瞳说:“那个黄鼠狼就是故意让你跟他对骂,你骂得越凶,死得越快。”   “我他妈的就让它白白给骂了?”邓瞳不甘心的说,“我可受不了这个。”   “我们的师父都不在。”黄坤说,“这事得落在我们自己身上解决。”   “怎么解决?”邓瞳说,“我他妈的什么都不会。”   黄坤把那个上古修真图卷轴拿出来,递给邓瞳,“这个我看了,应该是茅山派驱鬼的法术。你自己招惹的东西,你自己学了法术对付。”   “我学会了又能怎样,”邓瞳说,“这东西都成精了,我临时抱佛脚有用吗?”   “还有我,”黄坤说,“我师父交代我学习晷分,应该能帮到你。”   “你有这么好心吗你?”邓瞳瞥了黄坤一眼,“你不是和两个老杆子商量好了,故意坑我的吧。”   黄坤知道邓瞳是被黄鼠狼惹急了,心火旺盛,也不太介意。   黄鼠狼这个东西,平时很少见到,但是一般人看到了都会回避,总觉得这东西精怪,会害人。特别是北方,对这个东西十分的忌讳。   南方的民间巫术,对黄鼠狼不太看重,首先是因为南方的黄鼠狼少见。其次,南方自古以来,忌讳的这种妖精修炼的东西是另一种动物。   大家可能都不知道,这种动物是青蛙。   明清时代,崇拜蛙神是很普遍的。江汉平原种植水稻,农民对青蛙就有天然的崇敬。   蛙神很厉害的,有时候会化作人,在田地里起房子,修建大宅,然后招婿。上门女婿要是觉得受气,还不敢发怒。怕得罪蛙神,后果不堪设想。   说这些太远了,大致的意思就是,中国北方敬畏黄皮子,也就是黄鼠狼或者是狐狸精。南方的敬畏青蛙。当年袁世凯就被民间称呼为青蛙精。   言归正传,邓瞳和黄坤两人呆在王鲲鹏的屋子里,到了晚上,黄坤就让邓瞳把耳朵堵上再睡觉。可是这个法子不灵,邓瞳还是听得见窗外有人骂他,挨骂了他就气愤,要还嘴,还嘴了,脖子上就有绳子掐他。   黄坤没招,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把邓瞳的嘴巴用毛巾堵上,这样邓瞳就不能对骂了。这种办法还算是凑效。   黄皮子在窗外骂了两天,邓瞳不回应,第三天晚上就没人影再挑衅咒骂。   邓瞳和黄坤松了一口气。邓瞳的精神就好多了。   结果就好了一个晚上。   翌日晚上,窗外倒是没人叫骂了,楼顶上开始闹腾。妈的楼上的住户到了半夜不睡觉,开始吵架对骂,骂着骂着就动手,打的稀里哗啦,又是摔东西,又是大呼小叫。   然后就是小孩哭闹。吵得黄坤和邓瞳完全睡不着。想着这是别人的家事,也不好上楼去干涉。   结果这楼上的吵架声音到了晚上又来了。这次邓瞳和黄坤再也受不了了。两人走到了楼上,去敲门。敲了很久,也没人开门。   不仅没人开门,吵架的声音也没有了。黄坤就猜测,“肯定是这家人也知道吵架影响了邻居,也不好意思开门。”   邓瞳却用脚狠狠的踢了别人的防盗门一脚。   两人回到楼下,还没有站稳,楼上的炒焦声音又来了。邓瞳的火气冒上来,跑到楼上,不停的踢门,嘴里大喊:“你们还让人睡不睡觉啦!大半夜的闹腾什么?”   结果对面的住户被吵到了,对着邓瞳说:“你在干嘛呢?”   邓瞳说:“这个家人神经病,一到半夜就吵架,你们听不到吗?”   对面的住户一听到这句话,立即就把门给关上了。一句话都没说。   黄坤看见住户有蹊跷。于是拉着邓瞳到了楼下的保安岗亭,把楼上吵架的情况说了。保安听见了黄坤的叙说,看了黄坤很久,才问:“你们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们开这个玩笑搞什么?”黄坤说。   “你们是王师傅的什么人?”看来保安认识王鲲鹏。   “我是他远方亲戚,”邓瞳机灵,他的口音是荆州方言,而王鲲鹏其实也是荆州人,说话也有荆州口音。   保安就跟黄坤和邓瞳说:“你们楼上的房间,在一年前就没人住了。”   “妈的!”邓瞳跳起来,“果然还是黄皮子没有放过我。”   “王师傅没跟你们说起过吗?”保安又说,“那个房子的业主搬家之后,把房子卖给王师傅的。王师傅从来不住,就一直空着。”   邓瞳和黄坤面面相觑。   保安看他们的样子,也被吓到,不禁叫苦:“我他妈的这个星期上夜班,你们不要吓唬我啊。”   黄坤和邓瞳两人面色铁青,现在他们知道了,术士的这碗饭不是一般人能吃的。他们两个新手,根本就无法去面对这些诡异的事情。   回到王鲲鹏的屋子里,楼上吵架的声音倒是没有了,可是更加可恶,变成了切割机切墙和电钻的声音。比两夫妻吵架更加让人难以忍受。整整闹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邓瞳实在是无法忍受,他也没地方去了。只能住在这里,天天受这个折磨,他受不了。   邓瞳聪明,就在房间里找专门放小物件的篓子。果然在书房里找到了几把钥匙。邓瞳也不管了,拿着钥匙就上楼,用钥匙一把一把的试着开门。   试到了第四把,钥匙合隼,可以扭动。钥匙转了好几圈,看来王鲲鹏是把门全部反锁。   门开了。   邓瞳和黄坤两人犹豫一下,还是推门进去。   进去之后,两人就立即发现真的有问题,因为这个房子的客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家具什么的早就搬空了。   但是房间里十分的干净,地面是木地板,干净到了一尘不染的地步。   黄坤和邓瞳面面相觑。在客厅里打量了一会。   “妈的,一定是黄皮子在作祟。”邓瞳说,“这个屋子哪里有人在装修,也没有砸东西的痕迹。”   黄坤慢慢走到卧室边,慢慢的把门推开,他本能的意识到这个卧室一定有问题。门开了,黄坤慢慢走进去。发现这个卧室里面放了很多半人高的坛子。把整个卧室都堆满了。   这些坛子都是有年头了,应该从前八十年代之前,四川装榨菜的坛子。每个坛子都封得严严实实的。   黄坤哪知道这种坛子从前是做什么的,只是看到每个坛子上面都贴着一张符贴。不用说,跟王鲲鹏一定有关系。王鲲鹏本来是北京的某个宗教研究部门的领导,结果放弃了所长的身份,隐居在这里,看来真的在私下做了很多事情。   黄坤蹲下来,用手摸最靠近身边的坛子。触手冰凉。黄坤下意识的把耳朵贴到坛子上,想听听里面有没有什么声音。   可是黄坤心里还是有点发毛,毕竟这些坛子在这里让人觉得太诡异了。   本来心里就有点紧张,突然就听见邓瞳在大喊:“黄坤,黄坤!你快过来看看,我操,这是什么情况?”   黄坤立即跑过去,看见邓瞳把另一件卧室给打开了,正站在卧室里。背对着门狂喊。   黄坤冲进整个卧室之后,立即就明白了邓瞳为什么这么惊慌失措。   整个卧室也是空荡荡的——除了中间放了一个棺材。   邓瞳回头,指着黄坤大喊:“我师父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怎么买了一个房子,好好不住人,放个棺材在这里?”   黄坤心里也震惊,他想起来了一件事情,就是他跟着王鲲鹏和徐云风到巫山,去找犁头巫家讨要阴阳四辩骷髅的时候,看到钟家人在阴宅里面,也是放棺材。   两人沉默很久。黄坤在打破沉寂,“旁边的卧室里,全部是坛子,如果猜的没错,里面放的都是死人的骨灰。”   邓瞳打退堂鼓了,“这事我们搀和不了,等着师父回来,我再问他吧。”   黄坤也同意邓瞳的提议,“我们还是下去吧,师伯在小区房间里,弄这些东西进来,肯定是有他的用意的。”   “如果是黄皮子跑进来作祟,”邓瞳说,“会不会影响到这些东西?”   “先解决黄皮子再说吧。”黄坤说,“毕竟我们两人已经入门了,这些事情,不能永远指望师父。”   邓瞳想了一会,对黄坤说:“我给你看个东西,但是先说好了,你不能笑。”   “我答应你了,不笑。”黄坤诚恳的回答。   黄坤于是把自己的上衣脱了,把胳膊抬起来,黄坤看见邓瞳的咯吱窝下长了一个拳头大的疙瘩。   “你这是真的被黄鼠狼上身了啊。”黄坤大惊,“我听我爷爷说过,被黄鼠狼上身的人,腋下就有个大包。”   “我他妈的怎么就这么倒霉。”邓瞳忍不住咒骂起来。   “没事,”黄坤说,“我爷爷当时告诉我,黄鼠狼怕猎人,让猎人用针把包刺破了,黄皮子就吓跑了。”   “现在是什么社会了啊。”邓瞳说,“到哪里去找猎人去。”   “找不到猎人,”黄坤说,“找杀猪的也行。菜市场到处是卖猪肉的。”   邓瞳现在是完全没了主意,只好任凭黄坤摆布。两人一刻都不耽误,走出房间,把门又给反锁上。   两人立即去隆中路的菜市场去找肉贩子。   两人在市场肉铺区,里找到一个长得最凶狠的一个络腮胡子大汉,耗尽唇舌,终于用三百块说动了这个大汉。   大汉用他的剔骨刀,对着邓瞳腋下的大包,轻轻的捅了一下。大包立即破裂,留出脓血出来。   可是邓瞳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   然后大汉拿了钱,让邓瞳和黄坤离开,他是靠刀口吃饭的,也忌讳这种事情。   邓瞳和黄坤慢慢往回走。   两人回到紫光园,在电梯里,黄坤问邓瞳,“觉得怎么样?黄皮子走了吗?”   邓瞳慢慢把脸对着黄坤,笑嘻嘻的问:“黄坤,你觉得我像不像神仙?”   黄坤傻了,隔了很久,才慢慢的说:“像你妈个比!”   邓瞳笑的越来越开心,哈哈哈哈,然后把自己的脑袋往电梯的轿厢上狠狠的撞,撞了几下,脑门就开始流血。   鲜血很快就糊满了邓瞳的脸,但是邓瞳的脸却是非常开心的笑。黄坤急了,一嘴巴抽上去,顿时把邓瞳给打晕。   邓瞳中了黄鼠狼的邪,而且这个黄鼠狼很不一般,黄坤已经完全明白了,把邓瞳连拖带拽的拉到王鲲鹏的房子里。   看着虽然已经昏迷,但是脸上仍然带着诡异的微笑的邓瞳,黄坤一筹莫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黄坤从徐云风这里学的是诡道算术,现在要学的是晷分,也就是一根木头棒子,上面划了很多记号,然后插在地上,看太阳投射的阴影和木棍上刻度的距离的角度。这算术不知道学了有什么用,和驱邪御鬼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邓瞳倒是学的王鲲鹏的御鬼术,可是现在却自己被黄鼠狼给迷住。   黄坤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解决的办法,只能等着两个师父从湖南回来,让他们解决这个难题。   黄坤看见邓瞳的脸上鲜血淋漓,就去浴室给邓瞳去拿个毛巾过来。可是当他拿了毛巾回到客厅的时候,邓瞳已经没有躺在沙发上了。   黄坤连忙张望邓瞳去那里了,却听见邓瞳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王鲲鹏的阳台没有封。   “黄坤,你看我打个翻叉给你看啊。”邓瞳站在阳台的栏杆上,两手平伸,保持平衡,看着黄坤,声音欢乐的很。   阳台的栏杆是不锈钢铁艺,圆溜溜的。黄坤想大声喊让邓瞳小心一点,可是又怕惊吓到邓瞳,硬生生的忍住。   邓瞳说完,就向前来了一个前空翻,跟体操选手在平衡木上表演一样,两个脚竟然稳稳的落在栏杆上,身体左右摇晃,最终还是保持了平衡。黄坤看的心惊肉跳,王鲲鹏的房子可是在九楼。   “我是不是很厉害?”邓瞳扭着头,对黄坤笑嘻嘻的问。邓瞳看到邓瞳的脸,就是个黄鼠狼的样子。   “你,下来。”黄坤轻声的说,缓缓的招手,并且慢慢接近邓瞳。   邓瞳——或者是一个黄鼠狼,却兴致很高,他单脚在栏杆站稳,然后转了一圈。突然黄坤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邓瞳对着黄坤说:“你看我会不会飞,我马上飞给你看。”   说完就转身,背对着黄坤,就要向空中跳跃。   可是跃跃欲试了几下,邓瞳却又不跳了,转身对着黄坤开骂:“黄坤,我告诉你,别惦记陈秋凌了,她是结了婚的。你想都不要想。”   黄坤又傻眼了,邓瞳怎么可能知道陈秋凌这个人的存在呢。没想到邓瞳又接着骂:“黄坤把你手里的棍子放下。”   黄坤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想着晷分的事情,随手把棍子捏在手中的。而且看到邓瞳的眼睛里露出了怯意,觉得有点蹊跷。   邓瞳突然又问:“黄坤,你姓什么?”   黄坤被黄鼠狼附身后的邓瞳弄得不知所措。现在邓瞳的性命捏在对方的手里,也不敢刺激他,只有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姓黄。”   “姓那个黄?”邓瞳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黄坤发现邓瞳的眼睛就看着他手里的那根用来计算晷分的木棍。突然想起来黄裳的事情。   这个黄皮子害怕黄裳,或者是跟黄裳有关的东西。黄坤心里转飞快,知道这之中有蹊跷。   “你到底姓那个黄,是黄鼠狼的黄吗?”这句话一问,黄坤心里就更加肯定了,于是沉着声音说:“不是,是黄裳的黄。”   邓瞳听了这句话,身体顿时软了,黄坤立即把邓瞳从栏杆上拉扯下来。邓瞳喘着气说:“妈的,我刚才心里非常清楚,这玩意太狠了,竟然能控制我的身体,还能用的嗓子说话。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挣脱它。”   现在黄坤明白,邓瞳又清醒过来。然后对邓瞳说:“那东西害怕黄裳,连我手上的这个桓木都害怕。”   邓瞳想了想,对黄坤说:“他害怕的是晷分,黄裳修炼的晷分,是辟邪的。”   晷分部   阴长两尺一寸三厘,宽六分七厘,朱雀斜偏两寸   十七岁的黄裳终于开窍了,完全不是之前的那个傻子。而且为人谦恭,彬彬有礼。   每天就是在家里读书,准备考起功名。然后在院子里观察他自己雕刻那个桓木。   黄裳开窍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剑浦。都说黄员外一辈子积阴德,终于得了福报,痴呆儿子边聪明了。   于是媒人就开始上门,要跟黄家结亲事。很多都是剑浦的名门望族。不过黄裳每次都让母亲给回绝了,说自己的还没有考取功名,不想成家。   黄员外夫妇好不容易看到儿子变得清醒,生怕拂逆了黄裳的心情,又变成了傻子。也就不再逼迫,把亲事都退了。   黄员外已经老了,心里焦急儿子的婚事。黄夫人却更担心,私下对着黄员外说:“儿子一定是惦记着弓衣。所以不可能答应婚事。”   黄员外就叹气,“弓衣是个能化人形的蛇,人妖两隔,怎么能够婚配,这事情传出去,岂不是让乡邻耻笑,就算是可怜黄裳惦记,可是现在到哪里去找弓衣和她的婆婆呢。”   两夫妻想起了弓衣在黄家几年,也没享到什么福分,净是天天照应还是傻子的黄裳了。临走前,还差点冤枉了她。   想到这里,黄员外夫妇也无计可施,只能唏嘘一番。   黄裳二十岁那年,跟着父母到祖坟祭祖,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小溪。看到几个幼童在溪水里玩耍,抓青蛙。于是就站立不动,呆呆的看着。   黄员外父母对黄裳这种突如其来的魔怔已经习惯,也不以为然。   其时黄员外已经年老体弱,疾病缠身,受不得风寒,交代了黄裳两句,就和下人回家。   溪水里玩耍的幼童,已经抓了几十只青蛙,用草绳把青蛙的大腿绑住,串在一起。幼童心满意足,就要提着青蛙离开。却被黄裳拦住。   幼童是听说过黄裳幼年的经历的,都知道他是被蛇抚养成人,对黄裳就很害怕,于是把青蛙提在身后,慢慢向后退。   黄裳却对幼童说:“你抓了这些蛙,打算做什么?”   幼童粗声粗气的回答:“烤了吃。”   黄裳摇头,“要么这样,你干脆把青蛙送给我。我给你钱,你自己到集市上买炊饼吃。”   幼童看着黄裳,“哪有这种好事。”   黄裳在身上掏出了几枚铜钱,递给了幼童。   幼童把铜钱拿在手上,看着黄裳,“这可是你自己给我的,不是我骗你是个癫子。”   “不是。”黄裳笑着说,“我不是癫子,是你卖给我的。”   幼童听了,就把青蛙尽数给了黄裳。   黄裳把青蛙提到河边,把草绳解开,青蛙四下跳开,全部咚咚的跳入水中。那个幼童看见黄裳在犯傻,生怕他反悔讨要铜钱,飞跑着走了。   黄裳看着溪水里的青蛙都散了,突然看见溪水里有了一个倒影,就在自己的身边。   黄裳连忙扭头,看见一个道士站在自己旁边。   道士的年纪不老,也就是中年的模样。看着黄裳,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半天。然后对黄裳说:“黄裳,我是来带你走的。”   “带我去那里?”黄裳好奇的问。   “终南山。”道士说,“你得跟我去修行。”   黄裳突然想到这个道士一看就是外地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于是问:“你认得我?”   道士慢慢的说:“你的名字,就是我起的。”   黄裳看着这个道士并不是在跟自己说笑话,又问:“你认得我父亲?”   道士慢慢的说:“你出生的那日,我准备到你家里来接你去终南山,可是在路上,看见你父亲黄员外一念之仁,耽误了你十七年的修行。   “弓衣,”黄裳已经是个十分聪明的青年,立即就想到了关节所在,“弓衣就是来给我报恩,守了我几年。我父亲提起过,我出生的那天,搭救过一条渡劫的大蛇。”   “那条大蛇修行了很多年,但是在渡劫前两年,在山洞修行的时候,被人猎人打扰,一怒之下吃了猎人。”道士摇了摇头,“她本来就是个野兽,压制不了本性。因此渡劫不了,这本来是天意,可是你父亲却救了她。报应在你的身上,折损了你十七年的修行。”   黄裳听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种因果轮回的事情,他也不能随意去评判。   “那我是要离开双亲了吗?”黄裳问道士。   “你和你父母双亲的缘分已尽,”道士说,“该走了。”   黄裳也不知道这个道士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于是带着道士回到家里。   黄员外一看到道士,立即把道士认出来,“道长,二十年不见,你怎么一点都没有变老。”   道士向黄员外夫妇唱诺,行了道家礼数。   黄员外立即对着夫人说:“这个道长,就是当年我在山洞避雨,遇见的高人,黄裳的名字,就是他给起的。”   道士摆摆手,黄员外突然又想起了当年道士对他说过的话,然后慢慢的问:“道长是来带我家儿子走的吗?”   道士点头,“黄裳出生是是天罡奎木狼映日,合该是道教宗师。现在他十七年的劫难已经过了。二老如果把他强留在身边,于家道不利。”   黄家一家三口,面面相觑。   黄裳这才仔细的看了道士,道士满头的白发,胡须也是三缕银丝,可是脸上红润,没有一丝的皱纹,完全看不出来到底多大年纪。   黄员外对这个道士记忆深刻,也非常尊敬。想起来当年道士曾经跟他说起过的话,于是对道士说:“犬子出生的那个晚上,你曾经说过过几十年再来带我儿子走,并且和我没有相见的缘分。”   道士只是笑了笑,对员外说:“明日一早,我就要带黄裳回终南山,员外放心,黄裳艺成之后,还来得及回家跟二位相见。”   黄员外夫妇那里肯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道士的话,只是踌躇。道士也不强逼,只是看着黄裳,然后看到了黄裳脖子上知了壳子。道士看了之后,脸色凝重起来,对着黄员外问:“黄裳身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黄裳替父亲回答道士,“这是我的义兄周侗,给我留下的信物。”   “义兄,”道士想了一会,“姓周?”   “是的,”黄员外说,“他们两人结义金兰,然后周侗就走了,他们也是陕西人士,现在已经回到了祖籍。”   道士见黄员外夫妇两人对黄裳去终南山的事情左顾而言他,也就不再提起。但是黄员外对道士十分的尊敬。立即安排筵席,招待道士。   席间道士坐了上首,黄员外坐在旁边次席陪着。黄裳坐在下首,从道士到了他家里来,他就一直看着道士。   黄员外在筵席上准备了大鱼大肉,山鸡野兔,这些菜肴,都属寻常。道士在席间没有忌口,也都坦然吃了。   而黄裳,却只吃菜肴中的竹笋和菌菇。   道士和黄员外已经熟络,看见黄裳不占荤腥,忍不住询问黄员外,“黄裳为什么只吃菜蔬?”   “犬子只从开窍之后,就再也不吃荤腥,”黄员外解释,“这个也是他对上天有好生之德的报答。”   道士看着黄裳,听了黄员外的话,更加喜欢。不停的颔首点头。   黄员外心中舍不得黄裳真的跟这个道士离家修行,亲自给道士斟了一杯酒,自己也满上,向道士行礼,自己先饮了一杯。   道士兴致上来,犹豫片刻,也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黄员外大喜,连忙又给道士斟上,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说服道士,不让黄裳离家。   两人推杯换盏了好几个回合。黄员外终于说了实话,“道长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在我家常住,一切供养,都由我来承担。也不必到终南山修行去。”   道士已经微醺,听了这句话,不置可否。   黄员外向黄裳使眼色,让黄裳也劝说道士。可是黄裳脸色漠然,不置可否。   道士听了黄员外的提议,立即摇头,“这个不成,黄裳决不能在家修行。”   黄员外听了,心中不快,这道士也太不好说话了,哪有寻上门来带人走的道理。   也就不再说话,盘算着怎么把道士给打发了。   道士已经微醺,并没有察觉黄员外的不快,而是自己斟酒,一杯一杯的喝起来。黄裳突然站起来,对着道士说:“道长,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不知道你认不认得。”   道士摆手,“不用了,有什么东西,明日再给我看不迟。”   黄裳见道士拒绝,就坐下。屋子突然弥漫一股恶臭,黄员外闻到了,立即站起来呵斥下人,“怎么没有把房间打扫干净。”   黄员外担心道士怪罪,所以先把话说在前面,可是道士并不以为意。已经把面前的酒壶喝完,黄员外立即让下人放上一壶酒。道士立即斟满面前的酒杯,又一饮而尽。   黄裳看着这个不拘小节的道士,走到了父亲身边,轻声的对父亲说:“爹,你瞧瞧这道士的脚下。”然后就走出了门外。   黄员外不知道儿子为什么要让自己看道士的脚下,也不可置否。   过了一会,黄员外故意不小心把自己的筷子扫下桌子,连忙想道士赔礼,自己弯下腰来,看向道士的脚下。   这一看,黄员外顿时心里大惊。原来道士双腿消失不见,而椅子的后方,一条灰白的尾巴,显露出来。黄员外看到这个尾巴,顿时身体不敢动弹,然后看见椅子上的道袍松松垮垮的,隐约可见,里面站着一只黄鼠狼。   黄员外看得明白,拿了筷子坐回到椅子上,看见道士仍旧是人的头脸,而脖子以下,已经露出了灰白色的绒毛。   黄员外本来就身缠疾病。见到这个道士原来是个化作人形的黄鼠狼,鼻子里的恶臭更加浓烈,也就明白了是黄鼠狼醉酒之后控制不住的狐臭。   这时候,黄裳又从门外回来了,肩膀上扛着一根木头,重重的顿在地面上。道士看见了这根木头,立即大声喊道:“你拿这东西来干什么?”   黄裳大声喊道:“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终南山的道士,我怎么可能跟你离开。”   道士听了这句话,连忙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道袍全部脱落,露出了一个黄鼠狼的身体。   而现在连头脸都变成了黄鼠狼的模样。   黄裳将桓木扶着,对着黄鼠狼大喊,“看你修炼不易,告诉我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黄员外立即让下人来驱赶这个黄鼠狼。可是下人几年前被弓衣吓了一次,现在又看到了一个黄鼠狼,一时间那里反应的过来。当他们拿了柴刀木棍等工具来的时候,黄鼠狼已经哧溜一下跳到地上,从黄裳的身边跑出了门外。   一局筵席,就这么闹剧收尾,黄员外和黄夫人两人对视,黄员外本就疾病缠身,这么一闹腾,顿时就上气不接下气,黄夫人立即吩咐下人熬了参汤,给员外灌服。勉强把这口气给吊了回来。   “那个黄鼠狼,他,他怎么记得当年那个道士跟我说过的话,”黄员外颤巍巍的说,“而且能装扮成道士的样子,一模一样。”   下人们见作祟的黄鼠狼已经跑了,就纷纷打扫,夫人和黄裳搀扶着员外准备回房。   突然正在收拾碗碟的厨娘一下子跳上了桌子,把桌子上的碗碟踢飞,指着黄裳大骂:“你得罪我了,你得罪我了!”   所有人都看着发癫的厨娘。   厨娘仍旧喋喋不休的对着黄裳大骂:“黄裳,我饶不了你。”   黄员外看着黄裳,“你到底是什么大罗金仙投胎啊,为什么妖孽都找上门来。”   下人一拥而上,把厨娘拉下桌子,厨娘不再胡言乱语,眼睛直直的瞪着,丢了魂一样。   折腾了这么久,到了亥时,也只能歇息。黄裳在房里读书,到了半夜,正要吹灯,听见屋外有秫秫的声音。心里知道不妙,于是轻轻的把门推开一条缝隙。   圆月当空,黄裳看见屋外的院落里,站立着几百只黄鼠狼,都人立起来,全部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这些黄鼠狼一直这么站立,到了丑时,几百只黄鼠狼才纷纷散了。黄裳叹息一声,回房休息。   第二日一早,黄员外和夫人刚刚起床,看见黄裳站在房间门口,背着一个包裹。黄员外正要询问黄裳。   黄裳却跪下来,对着员外和夫人,磕了三个响头,“儿子不孝,也该走了。”   “你去哪里。”黄夫人哭着问。   “终南山。”黄裳说,“我去寻访当年的那个道士,义兄周侗也在陕西,我先去投靠。”   黄裳向父母告辞,背着包裹离开,员外夫妇二人,搀扶着送黄裳离家。走到门口,看见,黄裳雕刻的那根巨大的桓木立在大门之外。   黄裳让父母留步,对员外说:“这根桓木立在门口,家中不会在招惹妖魅鬼怪,二老就在家里等着我回来。”   黄夫人问黄裳:“你几时回来,我与你父亲已经老了。”   黄裳看了看桓木,“这根桓木能开枝散叶,就是我回家的之日。”   黄夫人看见这根桓木已经是一截枯木立在土地之上,那里还有枯木发芽的时候,知道黄裳只是随口应了一个承诺而已。   黄裳说完,就独自一人离开,向着山路行走。   黄夫人看着黄裳的身影从远处的山路转折地方消失,不禁对着黄员外哭起来,“他这辈子都没有一个人出过门。谁能照应他。”   “那倒未必,”黄员外说,“当年山匪掳了他,也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黄员外说完,搀扶着夫人回房。   黄宅院外的桓木在阳光的照射下,阴影贴着地面,慢慢旋转,如同横摆一样,刚好覆盖整个黄宅的范围。   而阴影所到之处,围绕在黄宅之外的黄鼠狼纷纷躲避,无法接近黄宅一步。   黄坤用手中的桓木吓跑了黄鼠狼。邓瞳的精神又逐渐恢复。邓瞳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天呆在王鲲鹏的家里,身上都闷得结出蜘蛛网来了。   可是他又不能离开黄坤,黄坤手上有桓木,而且已经掌握了晷分的算术,如果离开黄坤,没有黄坤的照应,黄鼠狼随时会回来附身。邓瞳也被黄鼠狼折腾怕了。   黄坤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黄坤下楼到超市买东西,邓瞳都得跟着。自己上个厕所,还要在厕所里喊黄坤你小子别扔下我跑了啊。   黄坤被邓瞳弄得不厌其烦,就故意说有事出去一趟。结果邓瞳急急忙忙的就跑了出来,跟黄坤说,刚才马桶里伸出来一个胳膊,把他吓死了。   黄坤看着邓瞳疑神疑鬼,难免好笑。   邓瞳就说:“两个师父没有从湖南回来,你就不能走,他们说了的,你不能离开。”   “我师父明明是把你交给了寻蝉前辈,让你好好在牛扎坪呆着好不好,”黄坤没好气的说,“你自己犯贱,怪得了谁。”   邓瞳就把桓木拿在手上,“你人走可以,但是这个东西要留给我。”   “那也好。”黄坤说,“我正要回学校,要期末考了,我得去上课。”说完就要走。   “不行。”邓瞳又反悔了,“这东西在你身上才有用,我拿着屁用都没有,我得跟你去上学。”   “我说大哥,”黄坤没好气的说,“按你的年纪,你大学早就毕业了吧,跑到学校里去干什么?”   “反正我不在这个房子里等师父回来。”邓瞳说,“跟坐牢一样。”   黄坤没招,只好呆着邓瞳去学校,邓瞳就抱着那根木头,跟着黄坤。   黄坤回到学校里,上课邓瞳也跟着。黄坤在教室里听课,邓瞳就抱着那根木棍在后面打瞌睡。反正大学教室学生都是相互串课,老师们也不在意。   到了晚上,两人在食堂里吃了饭。黄坤却不急着回学校。然后带着邓瞳去学校里的一个咖啡屋。邓瞳也乐得跟着黄坤来这种地方,虽然觉得这个地方比不上市内的量贩KTV,怎么也比王鲲鹏的公寓闲呆着强。   两人找了座位,刚刚坐下,一个干练的女孩就走到黄坤的面前,对着黄坤不客气的说:“黄坤你这几天死哪里去了?”   “我有事情。”黄坤低着头回答,“没时间回学校。”   邓瞳就对这个女孩说:“你是这里服务员啊,你这里的芝华士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是这里的老板,”策策回答说,“一瓶两三百块的酒,我哪有这么多精神给你弄假的。”   邓瞳就点了一瓶,可是黄坤不喝酒。邓瞳就自己一个人慢慢喝。策策照例给黄坤端来了一杯咖啡。   然后挤在黄坤旁边坐下,轻声对黄坤说:“前几天找你有急事,你人这么跑了。”   “什么事情啊?”黄坤忸怩的问。   “你待会自己问我小姨。”策策不跟黄坤说话了,转而对着邓瞳说:“帅哥,我陪你喝一杯撒。”   邓瞳说:“这酒是你卖给我的,你喝了,是不是少收我一杯的钱啊。”   策策笑起来,“你这个有点意思。”然后去招呼别的学生去了。   邓瞳和黄坤坐了半个小时,邓瞳现在半眯着眼睛,喝着洋酒,听着酒吧里音箱传出来的蓝调。觉得还是挺安逸的。   接着音响的声音了,很久没有换曲子。邓瞳看见大堂前方,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孩,坐在了一个古琴后面,慢慢的用手指把琴弦都掠过。然后一点点的调弦。磨磨蹭蹭了半天,终于开始拨弄琴弦。   女孩开始演奏,这时候邓瞳才看到黄坤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弹琴的女孩。心里就明白了黄坤根本就是不是要回学校上课,而是算准了时间来看这个女孩的。   女孩的琴声弹了一会之后,琴声变得激烈,有了肃杀的意味。邓瞳皱着眉头,对黄坤说:“这个女孩怎么在弹《广陵散》。”   “什么《广陵散》?”黄坤茫然的问。   邓瞳鄙夷的说:“你就是追这个女孩,也要做足功课啊。”   黄坤摇头,“其实我根本听不出来她在弹什么,我没觉得好听。”   “这是曲子不该是女人弹的,”邓瞳摇头,“现在世道也乱了,都不讲规矩了。女人也能弹《广陵散》了。”   “说的你好像很懂一样。”黄坤觉得邓瞳在信口开河。   “我从五岁开始,”邓瞳说,“我爹妈就给我请了古琴的老师,哦,也不是老师,是我的一个干爹,教我弹古琴。这个《广陵散》我八岁就会弹了。”   “你就吹吧。”黄坤不理会,眼睛还是看着陈秋凌端庄的弹琴。可是邓瞳继续捣乱,在旁边用口哨吹起来。让黄坤不厌其烦。不过黄坤也听明白了,邓瞳吹得口哨,比陈秋凌弹的曲调早一拍,旋律的确是一模一样。   陈秋凌突然听见了口哨声,然后抬头看向了邓瞳。邓瞳向着陈秋凌挤眉弄眼,十分的得意。   黄坤尴尬不已,都恨不得冲上去告诉陈秋凌,这个傻逼和自己没关系。可是邓瞳的口哨声嘎然而止。黄坤连忙回头看着邓瞳,看见邓瞳的眼睛直了,脸部僵硬。嘴角在不断地抽搐。   黄坤连忙问邓瞳:“你又被黄鼠狼迷倒了?”   “没有。”邓瞳摇头,“我很清醒。”   “那你怎么不显摆了。”黄坤很意外。   “你给我说个实话,”邓瞳问黄坤,“你是不是中意这个女孩?”   黄坤有点不好意思,“你管这些搞什么?”   “这个女孩身边有人。”邓瞳说,“而且可能不是活的。”   “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本事了?”黄坤看着邓瞳变了性格,这么一本正经,好奇的问,“你看得见她身后有鬼不成。”   “我看不见她身后的东西,”邓瞳说,“可是我看得见她脖子上带的银锁环,还有她穿的是冥婚的嫁衣。伙计,你喜欢的女人是有老公的。”   黄坤立即想起来,邓瞳在黄鼠狼上身后,对自己说过一句话,“陈秋凌是结了婚的,你想都不要想。”   黄坤把邓瞳看着,“你到底是不是被黄鼠狼又上身了。”   邓瞳把那根木棍拿起来,对着黄坤说:“你看撒,你看我到底是不是在犯迷糊。”   “可是你怎么懂这些?”黄坤问。   “我有二十八个干爹干妈啊,”邓瞳说,“他们不是术士,就是神棍,轮番着给我讲门道规矩,唠叨了十几二十年,记性再不好,也要懂不少了啊。”   “你懂,你懂你还把自己往邪门的电梯里带,把我弄到水猴子旁边,自己还招惹黄鼠狼?”黄坤嗤了一声,“我算是信了你的邪。”   邓瞳说:“我从小就接触这些,从来不出事,就是从拜了王鲲鹏做师父开始,运气就不好了。我倒霉不是因为我自己原因,是被这个倒霉的门派给拖累了。”   黄坤见邓瞳对王鲲鹏不太恭敬,也懒得跟他啰嗦了。   邓瞳对着黄坤说:“你不相信我是不是,那你听我说,你走到那个女人身边,看她的手指头,她的食指上应该戴了一个扳指,猜得不错的话,应该也是翡翠的。”   黄坤没有站起来,更没有去真的看陈秋凌的手指。他愣住了,因为邓瞳说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错误。他以前注意过陈秋凌,陈秋凌的食指上的确有个翡翠扳指。”   黄坤叹口气,问邓瞳:“那你怎么知道她身后有人?”   “她脖子上的银锁环,”邓瞳低着声音说,“你自己仔细看啊,隔一会,她的后背就会慢慢往后挺一下。”   “那又怎样?”   “那是有人在背后拉银锁环。”邓瞳说,“就是她的丈夫。”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黄坤说,“还能瞎比比这些。”   “我们走吧,别在这里呆了。邓瞳站起来,“我不想再招惹了。”   黄坤却看着陈秋凌,不愿意离开。邓瞳向策策打了招呼:“老板,结账。”   策策走了过来,“咖啡二十,酒三百五。没喝完可以寄放在这里。”   “你在抢钱是吧。”邓瞳睁大眼睛,“你一个学校里的酒吧,怎么就这么贵?”   “比市内便宜多了好吧。”策策说,“价格很公道了。”   “可是你刚才自己也说芝华士两百多一瓶。”邓瞳还在跟策策交涉。   “那是我的进价,”策策说,“我不挣差价,门面不要钱啊,人工不要钱啊。”   邓瞳掏出钱包,把钱给付了,然后对着黄坤说:“我说你这个人傻逼吧,那个许了冥婚的女的,就是个酒托。”   “你说什么?”策策一把拉住邓瞳。   邓瞳把胳膊挣脱,“钱我已经给了啊,你还要怎么样?”   “不是,”策策说,“你看得到出来我小姨许了冥婚?”   “呃,”黄坤用手碰了碰策策的肩膀,“这个事情,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你别打岔,”策策把黄坤的胳膊甩开,“没你什么事情。”   “是的,我看得出来,那又怎样?”邓瞳对策策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弹《广陵散》。她弹这个曲子,就是为了摆脱她死了的男人。”   策策眼睛看着邓瞳,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过吧,她本事不够。”邓瞳又开始显摆了,“没什么用,我只是好奇,她从哪里学得《广陵散》,不知道是那个笨蛋老师,会教一个女人弹这个曲目。”   “《广陵散》是我给她弄到谱子,”策策问,“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曲子女人弹了没用。”邓瞳说,“只会添乱。”   邓瞳说完就拉着黄坤要走。黄坤已经一片混乱了,看着陈秋凌,想着自己竟然喜欢一个许了冥婚的女人,心里完全不是滋味。   “你师父是谁?”策策问邓瞳,“普通人是不懂这些的。”   “我师父说起来就厉害了,”邓瞳又开始嘚瑟,“别说宜昌,就是湖北,这个人都是鼎鼎大名。”   “我不信,”策策说,“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宜昌最厉害的神棍,我恰好认识一个。”   “你一个开餐厅酒吧的小丫头,”邓瞳笑着说,“能认识什么人,最多也就是街头算命,乡下驱邪的神棍而已。”   “我认识一个人,非常厉害,我小时候经常见到他,”策策说,“他跟我老爸关系不错,只是这几年没见着他,听我老爸说,他退出不做术士了。”   邓瞳听了很奇怪,“怎么说的跟我师父也差不多,你老爸是谁?”   “我老爸叫刘忠智,卫生局的副局长。”策策说。   “啊呀,我是春茂恒的邓瞳,”邓瞳一把就策策手拉起来,恨不得捧到嘴巴上亲,“原来你是刘局长的千金啊。我和你爸爸认识,一起吃了好几次饭,就是听说刘局长有个聪明漂亮的姑娘,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今天看到你了,果然是、果然是。。。。。。。”   邓瞳拉着策策的手不停摇晃,心情激动,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要说策策漂亮,总觉得这么恭维太俗气,可是要说她能干吧,这也好像不是在夸奖一个女孩。所以只能不停的握手。   策策心里明白,这人既然是春茂恒卖药的,当然是要和自己的老爸打交道,巴结老爸。于是对邓瞳说:“我老爸是我老爸,我是我,我在经济上早就和我父母脱离关系了,我高中的学费就是我自己挣的。你要是为了想巴结我老爸,找我是找错人了。”   “那里、那里,”邓瞳说话言不由衷,“我就是跟你一见如故。你说你认识的那个宜昌最厉害的术士,是那一位高人,说不定我真的认识呢。”   “那个人是我老爸的一个朋友,做了几年的医疗器材和药品声音,”策策说,“但是我知道,他最开始就是一个术士,而且很厉害。他姓王,叫王鲲鹏。”   邓瞳激动的要跳起来了,手指着策策,脸对着黄坤说:“我说什么来着,缘分,这就是缘分,你告诉他,我的师父是谁?”   黄坤老老实实的对策策说:“这个人的师父,就是王鲲鹏。”   策策看着邓瞳,扑哧一下笑了,“王叔叔那么一个稳重的人,怎么可能有你这么一个二货徒弟。”   “王鲲鹏,王抱阳,”邓瞳焦急的说,“的确就是我的师父啊。”   策策没理会邓瞳,而是看着黄坤,“原来你早就认识王叔叔,可是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王鲲鹏不是我师父,”黄坤回答,“我他兄弟徐云风的徒弟。”   “徐云风。。。。。。”策策想了想,“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不管了,跟王叔叔一起的人,肯定也差不到那里去。”   邓瞳现在完全没有走的意思,但是策策看见陈秋凌弹琴已经很累了,于是对邓瞳说:“你们住那里?”   “我住在我师父家里,紫光园。”邓瞳嘴巴现在特别溜。   “那地方我去过,”策策点头,“902嘛,我明天来找你们。”   “你一定要来啊。”邓瞳说,“我们好好聊聊,这世界真是小啊。”   策策点头,走向陈秋凌去了。   黄坤和邓瞳两人坐公交回紫光园,在路上,邓瞳非常兴奋,黄坤就问:“你激动什么呀,不就是卫生局的副局长的姑娘吗?”   “你知道个屁,”邓瞳说,“刘局长稍微对我的药品松一点,给每个医院的院长和科室主任打个招呼,我一年要多挣大几十万。”   “我靠,你们卖药的,有这么多门道啊。”黄坤也惊呆了。   “你因为卖药好挣钱啊,”邓瞳说,“大部分给那些医生回扣了,如果刘局长帮我说说话,让他们提成低一点,或者只找我拿药也行。我他妈的最多五年就能把我家欠诡道的钱还清。”   “五年后,谁知道是什么情况,”黄坤说,“也许那时候,你做了诡道司掌,懒得做生意了。”   “我说你这个人就是傻逼吧,”邓瞳教训黄坤起来了,“就是要做道士,也要会挣钱,你看我师父王鲲鹏,做道士那是全国数一数二。做生意,在宜昌也是有头有脸的角色。挣钱和做术士有冲突吗,完全没有嘛。”   “被你这么一说,”黄坤摸着脑袋,“好像也是。”   邓瞳又说:“你看你的师父,一副穷酸像,身上穿一件破夹克,还是鳄鱼牌的,那是假货好不好,鳄鱼牌的正宗牌子,怎么可能卖到宜昌来。你师父就不晓得挣钱,三十几了,只晓得打游戏。抽烟还抽的是五块钱的黄山,丢不丢人。”   邓瞳这么一说,黄坤也觉得师父徐云风和王鲲鹏相比,的确是差别太大。难道他们收徒弟,是比着会不会挣钱来做标准?   很明显邓瞳家里有钱,自己也有做生意的头脑,知道了策策就巴结,这就是做生意天生的本事。看来王鲲鹏也是类似的角色,而且比邓瞳更加厉害,因为策策对王鲲鹏很熟悉,叫他王叔叔。   可是自己的师父徐云风,的确是个穷人,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家人,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工作。从见面开始,就是个混在网吧里的老混混。   很难想象,徐云风和王鲲鹏怎么做了朋友的。   而自己家里的条件肯定是比不上邓家的春茂恒了,不过总还是父母还是壮年,家里小康还是有的。   两人回到了紫光园,邓瞳晚上仍旧兴奋的很,对着黄坤说:“干脆我和刘院长的女儿谈恋爱,刘院长这条路就更加好走了。”   “策策才十八岁,”黄坤看着邓瞳,“你都二十好几了吧。”   “那有什么关系,”邓瞳摆手,“杨振宁还娶了翁帆呢。”   黄坤懒得去跟邓瞳说话了,现在他明白了,邓瞳不傻,非但不傻,而且在做生意上面很有头脑,十分懂得钻营。   不过这种人见风使舵,太现实了,黄坤心里很不喜欢这种唯利是图的人。   想着师父和王鲲鹏从湖南回来了,解决了黄皮子的,也就不用跟这个人再打交道。   第二天一早,策策果然来了,不仅她来了,跟着的还有陈秋凌。黄坤看见陈秋凌来了,紧张的要命,说话也拘谨。   倒是邓瞳如鱼得水,不停的说话,没有让气氛冷场。   策策和陈秋凌没说什么话,就听着邓瞳不停的瞎比比。邓瞳在不停的吹牛,说自己见到了宜昌的阴差,什么郑刚,什么李小福李小禄,还见到了水猴子。还有什么黄鼠狼成精,说得是天花乱坠。这些人和妖怪,在他面前不值一提,被他全灭,好像是得了王鲲鹏的真传一样。把自己被黄鼠狼迷住附身的事情,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邓瞳叨逼叨了几个小时,都没有口干舌燥,看样子策策已经完全信服了。终于受不了邓瞳的唠叨,于是打断了邓瞳,“其实我今天和我小姨来,是来找你帮忙的。”   “尽管说,”邓瞳把胸脯拍的砰砰响,“我帮了。”   “因为王叔叔跟我老爸说过,他不再参与道教的事情了,”策策说,“所以,我妈从来没有找过他。”   “你妈妈有麻烦?”邓瞳问,但是黄坤看见他问得有点心虚。   “我的小姨啊,”策策把陈秋凌指了指,“你不是看得出来她许了冥婚吗,这是真的。你是王叔叔的徒弟。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黄坤看见邓瞳嘴巴突然哑了,脑门上不停的冒汗。心里幸灾乐祸到了极点。极力忍着不笑出来。   邓瞳支支吾吾,顿时语塞。   策策以为是邓瞳不知道陈秋凌冥婚的来龙去脉,于是就大致把陈秋凌的事情给说了,陈秋凌是秭归茅坪人,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从生下来就等死,勉强活到了十几岁,眼看就要死了,家里人为了他个治病,倾家荡产。陈秋凌父母一时糊涂,就给她在归州许了一门冥婚的亲事。   在冥婚当天,陈秋凌却没有去世,但还是被男方的家人强行与死掉的男孩冥婚。结果第二天被一个年轻人给救了回来。那个年轻人并且用一个土家族的古老方子,救治了陈秋凌的心脏病,然后交代陈秋凌的父母,这辈子只要不干重体力劳动,没什么大碍。但遗憾的是也不能生孩子了。   陈秋凌的父母见这个年轻人捡了女儿的命回来,已经很感激了。但是那个年轻人脾气不好,把陈秋凌的父母给骂了一顿,说不该给女儿许冥婚,害了她一辈子。   策策这个人的名字说出来,黄坤和邓瞳也同时惊讶不已,原来这个人就是王鲲鹏的师父赵一二。   “刘局长认识赵一二?”邓瞳连忙询问策策。   “他是我老爸的同学、好朋友。”策策说,“不然王叔叔怎么和我老爸认识呢。”   “原来是这样!”邓瞳把头拍了一下,“还真是巧了。”   策策看着邓瞳,“你既然是王叔叔的徒弟,能帮这个忙吗?”   “当然,当然,”邓瞳点着头,语气却很犹豫,“让我想想办法。”   策策是多么聪明的人,看见邓瞳的墓园,也知道邓瞳言不由衷。回头看了看陈秋凌,陈秋凌勉强微笑一下。看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求人了,也不是第一次假冒神棍忽悠。已经习惯了邓瞳这种信口开河,但是又无法解决自己麻烦的骗子。   陈秋凌站起来,和策策就要告辞。   黄坤一直注意着陈秋凌,当策策听说她被许配冥婚的时候,看见陈秋凌漠然的神态,已经对自己的遭遇麻木不仁。黄坤心里揪了一下。   现在看见策策和陈秋凌两人走到门口,陈秋凌回头向邓瞳和自己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表达一下谢意。   黄坤突然心里一阵冲动,脱口而出:“我来帮你。”   策策看着黄坤,“王叔叔的徒弟都做不到。。。。。。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这种事情,你搞不定的。”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来?”黄坤指着邓瞳说,“他师父是王鲲鹏,我师父是徐云风。都是诡道的门人。”   “没听说过这号人,”策策说,“我也没见过比王叔叔更有本事的术士了,你就别趟这个浑水了。你知道为什么前一段时间,我让你晚上听我小姨弹《广陵散》吗?”   “不懂。”黄坤说,“我以为你故意让陈秋凌在酒吧弹琴,招徕生意的。”   “大半夜的弹《广陵散》,”策策苦笑着说,“就是在等能听懂的人,我曾经听我老爸说起过,听得懂《广陵散》的人才能对付缠着我小姨的那个鬼丈夫。我看你对我小姨有意思,故意试探了你这么久。可是看来,你没有这个缘分。”   策策说完,就拉着陈秋凌离开。黄坤把他们送到电梯口,陈秋凌走进电梯,回转身来,对着黄坤轻轻的弯了弯腰,“谢谢你。”   然后电梯门关上,黄坤也不知道陈秋凌是在感谢自己喜欢她,还是感激他表示要帮她的忙。   黄坤叹口气,回到房间里。对着邓瞳说:“陈秋凌的事情我帮了,这几天我要想想该怎么对付她的麻烦。”   “那我怎么办?”邓瞳说,“有个黄皮子跟着我呢?”   “你要么跟着我,”黄坤没好气的说,“要么自己呆在家里,把自己捆起来,等着师父门回来。”   邓瞳忍不住埋怨,“色字头上一把刀哦,有人为了女人,命都不要了,嗨,我听说这种冥婚的鬼丈夫都是最凶恶的厉鬼。”   “你少说几句吧,”黄坤说,“就这么定了。”   邓瞳两手一摊,“这次是你自己找死,可不是我怂恿你的,你要给策策说清楚,免得他们又骂我拖累你。”   黄坤对邓瞳说:“你不是听过广陵散吗?你现在把曲子给我弹出来我听听。”   “你脑袋傻了吗?”邓瞳不屑的说,“我上那里去找古琴去。”   黄坤的嘴角撇了一下,眼睛狡诘的闪了一下,然后走到王鲲鹏的书房里,拿了一个东西出来,交给邓瞳。   邓瞳一看,立即对着黄坤说:“我不会吹埙,这玩意是招鬼的。”   “别他妈的骗我了,”黄坤对着邓瞳大喊,“我见过你拿着这个埙吹过。”   “你什么时候,哪个眼睛看见过?”邓瞳否认。   “就是我帮你把黄皮子赶走后的那个晚上,”黄坤说,“你偷偷把埙拿到手上,一个人又偷偷的回到了楼上,你以为我没发现,一个人坐在那个棺材旁边吹埙。”   邓瞳脸变得煞白,“那是我师父嘱咐我学习御鬼的法术,你偷看个什么?”   “那你就是承认你会吹埙啦!”黄坤大声说。   “你凭什么偷看我修习师父教我的御鬼术!”   第二日下午,黄坤和邓瞳来到了归州,归州本来是秭归县的县政府所在,因为三峡大坝蓄水,县政府在九十年代后期搬到了茅坪。而归州镇也搬迁到了地势更高的地方。   两人在归州吃了顿饭,然后走到山里一个山坡上。这里是一片公墓。   “你确定是这里?”邓瞳看着密密麻麻的墓碑,心里发麻。   “陈秋凌说过了,”黄坤说,“当年统一迁坟,他的冥婚丈夫也被家人搬迁到这个公墓。”   “其实我之前也在公墓用手机照墓碑,”邓瞳又开始嘚瑟起来,“大晚上的,我照的最多。”   黄坤哼了一下,“那好,既然你胆子大,今天你正好一个个的找。”   “妈的,为什么策策和陈秋凌两个丫头不来,”邓瞳恨恨的说,“你为了讨好那个短命鬼,巴巴的跑到这个公墓里来。”   “你嘴上能不能积点德。”黄坤看着邓瞳,“我们做了这一行,又拜了师父,当然要给人扶危解难。”   “切,”邓瞳轻蔑的笑了一声,“我们诡道,可没你想的那么高尚,你看看我们两人的师父,哪一个是省油的灯,特别是我师父,一肚子心机。表面上却做一个老好人。”   黄坤绷着脸,忍着不笑出来,他已经听邓瞳说过王鲲鹏设计,让他入套的事情。   “别净顾着说话了,”黄坤说,“找人吧。”   “那个短命的小鬼叫什么?”邓瞳问。   “王飞。”黄坤说,“陈秋凌告诉我了,一九八四年出生,一九九六年夭折。你别看错了。”   邓瞳嗯嗯两声,然后邓瞳从最上面一排慢慢查看墓碑。黄坤走到最下方一排,一个一个的看过去。   两人从下午找到了傍晚,终于在公墓的中部碰头。结果两人相互摇头,都没有看到一个叫王飞的墓碑。   “是不是陈秋凌记错了。”邓瞳问,“或者是策策故意逗你玩的吧。”   “谁他妈的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黄坤心里烦躁,“一定是你没有仔细看,漏过去了。”   “现在天马上要黑了,”邓瞳提议,“我们明天再来吧。”   黄坤不答应,“也有可能是我看漏了,现在我们继续,我各自把对方的看一遍。”   邓瞳的拳头捏到紧紧的,恨不得用手中的桓木棍子把黄坤打一顿,但是看着黄坤志在必得的样子,只能作罢。   两人继续查看,到了晚上九点钟,终于看完了所有的墓碑。两人碰头,相互看了一眼,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叫王飞的墓碑。   邓瞳把手中的手电摇晃两下,“死心了吧,我们走吧。”   黄坤却好奇的问邓瞳,“你发现一个事情没有?”   “什么事情,不会坟墓里的鬼魂都跑出来了吧。”   “不是,”黄坤看了四周一下,“这个公墓有大门,有管理处,而且打扫的很干净。但是你不觉得有件事情很奇怪吗?”   “你他妈的有话就直说。”邓瞳怒了。   “从下午到现在,整个公墓,就只有我们两个人,”黄坤说,“一个公墓管理处的员工都没有看见。”   “还真是这样啊。”邓瞳看着入口处的管理处,是一个平房,最多也就三间房子。   黄坤指着平房,“有灯光。”   “那有怎样,”邓瞳问,“难道请工作人员帮我们找墓碑?”   “他们有管理系统啊,”黄坤说,“我们说说好话,也许他们能告诉我们墓地在哪里。”   邓瞳知道这的确是个办法,于是两人立即走到了管理处。   不过也奇怪了,管理处亮灯的房间里,根本就没人。两人就坐下来,等着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回来。   邓瞳左右无事,看着窗外,顿时吓得要尿了,因为整个墓区,无数的黄鼠狼,在墓碑之间的狭窄道路上飞快的奔跑。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邓瞳连忙把黄坤叫过来,手指着窗外,看着公墓里无数的黄鼠狼在飞快的奔跑。黄坤看了看天上的满月,“今天是阴历十五,听说农历的月份,十五是最阴的时刻。”   “这么多黄鼠狼跑到一起干什么,”邓瞳颤巍巍的说,“难道黄皮子也要开会?”   黄坤又仔细看了看这些黄鼠狼,仍然还是到处乱串,有的已经开始蹦跳。越来越欢。   邓瞳更加吃惊了,对着黄坤说:“我怎么觉它们在做一件事情呢。”   “我也看出来了,”黄坤说,“我觉得他们在唱大戏似的。”   “这个管理处,今晚一个人都没有,”邓瞳又回头看了看屋内,“会不会跟这些黄鼠狼有关?”   “你的意思是今晚是人故意躲起来了!”黄坤睁大眼睛,“怎么这么巧。”   “已经很巧了好吗,”邓瞳对着黄坤说,“你喜欢的那个短命寡妇,和刘局长是亲戚,而刘局长又是我师父的朋友,你不觉得这些事情就很巧合吗?”   “我倒是不信什么巧合,”黄坤摸着头说,“我更相信如果巧合太多,就是有人在暗中安排。”   邓瞳正要反驳黄坤,突然他们听见了身后有人发出了声音,是剧烈喘气声。两人背后发麻,都不敢回头看。过了很久,才有人轻声的问:“你们是人是鬼?”   黄坤和邓瞳听了这句人说出来的话,顿时同时吐出一口气,同时转身过来,看见一个老头,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们。   邓瞳说:“我当然是人,你眼睛难道瞎了吗?”   “可是今晚,”那个老头说,“公墓是不会有人的啊。”   “那你又是什么?”邓瞳没好气的问。   “这还用问?”黄坤转头对老头说,“你是这里管理人员?”   老头连忙点头,然后摸着胸口说:“我还以为你们是黄鼠狼现身呢。”   “我们是来给一个亲戚祭拜的,”邓瞳嘴巴快的很,“我们是他的远房亲戚,可是听说他的坟迁到这里来了,我们找了一整天,都没找到。”   “原来是这样,”老头子说,“你们是外地来的。怪不得不知道情况。”   “到底什么情况?”黄坤问老头子,“跟你们今天没人有关系吗?”   邓瞳就说:“算了,今天邪得很,我们明天再来。”   可是老头子看样子有点害怕,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公墓,就说:“你们先别走啊,你们不是要找亲人的坟墓吗,叫什么名字?我给你们想想。”   “叫王飞,”黄坤说,“十几岁就死了,你既然是管理处的人,这种夭折的小孩,你们应该印象很深。”   “这个。。。。。。。你们说的王飞,我好像听说过,但是现在也想不起来,”老子就犹豫起来,“你们不晓得情况,其实这里大部分的墓碑,连我们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了。”   “啊,”黄坤大声说,“你们怎么还有这些事情。那坟墓的家属不找你们扯皮吗?”   “扯什么皮哦,”老头子说,“都移民了,全国到处都是,山东、江西、广东到处都是,很多人都不回来了。根本就通知不到,那些人走了也很少有人再回来,那里记得住这些坟墓。”   老头子就说起来,原来当年大坝要蓄水,镇上就在这里安排了一片荒地,作为公墓,然后通知蓄水线之下的坟墓都要搬迁。可是很多居民都已经移民走了。除了没有离开,还在当地的居民,那些移民之后的坟墓家属都通知不到。于是政府就统一安排了一个迁坟队,把蓄水线之下的所有坟墓都给挖掘,然后收敛尸骨,全部搬迁到这个公墓里来。再统一根据原来的墓碑,修了新墓碑。这是一件好事,算是对库区移民的一个补偿性福利。家属赶到的,就顺利一些。没有赶到的,也就统一安排了。   但是在做这个工作的时候,迁坟队遇到了一件怪事。他们挖了一个没有人认领的老坟墓,老坟墓已经很多年了,挖掘开的时候。发现坟墓很深,竟然有个洞通往下面。当时他们也来不及去找文化局的职工了,就请了一个端公来看情况。端公看了之后,就说这是解放前,甚至是民国之前,清朝时期的墓穴。还是很有讲究的。表面的这个是坟墓的副厅,而洞的下方才是真正的墓穴。看来这个墓穴的主人,当年是一个大地主。   端公既然解释了,迁坟队就不再害怕,于是把洞下的墓穴也给挖开,果然下面有一个更大的墓室,墓室里棺材,比普通的棺材大很多。当时已经距离蓄水临近了,时间紧迫。他们看了一下墓室里的陈设都很简陋。应该是没有什么考古价值,于是把墓室里的一个棺材给撬开。没想到棺材撬开之后,里面还有一个小一点的棺材。于是迁坟队收敛尸骨的人就说,还真的是有点讲究,因为这个是有点身份的人的墓葬方式。外面的那个大棺材叫椁,里面的才是棺。   当时大家的任务都很急,也顾不了这么多,把小棺材也给撬开。撬开之后,所有人都傻了,原来里面没有人的尸骸。   只有一个黄鼠狼的尸体,和一个癞蛤蟆。   黄鼠狼是已经腐烂,只剩下一张皮,但癞蛤蟆却是活的,迁坟队的工人,用树枝戳癞蛤蟆,癞蛤蟆还把眼睛给睁开了,缓慢的爬了几下,才死去。   迁坟队所有的人当时都被吓到,就不敢再继续工作。当时就全部跑了,接下来几天,迁坟队的工人纷纷生病,在家里大喊大叫,说有黄鼠狼。   于是他们请了茅坪最厉害的端公,韩豁子来。韩豁子是有本事的,就是要价很高,移民办出了一千块才把他给请来。   韩豁子到了现场,看了棺材里黄鼠狼的尸体和那个刚死不久的癞蛤蟆。对移民办的人说,这个坟墓如果不打开就好了,打开了就出了麻烦。   因为这个黄鼠狼和癞蛤蟆,是九十年前有高手镇了蛙神的,这个黄鼠狼也是高手从北方骗过来,给蛙神陪葬的。   移民办的人就问韩豁子该怎么办。   韩豁子就说,这个蛙神既然已经惊动了,那就干脆把他请到公墓里去。每个月的十五,蛙神就会再出来闹腾,黄鼠狼也会跟着出来。   这一天,公墓里就最好不要有人,撞到了之后,就会出事。   老头子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些。   黄坤就问:“都说了不能有人,你怎么又来了?”   老头子就说:“我是来给蛙神上灯的。韩豁子当年给了我们管理处一张符,说需要有人给蛙神上灯,所以在十五这天给蛙神上灯的人,带着符,就不会出事。我们管理处的人,就轮流在这晚十一点上灯,这个月就轮到我了。”   老头子说完,从办公室里拿出一个孔明灯出来,“十一点的时候,我就要到公墓中间,把这个灯给放上去。”   邓瞳听了老头子说了这些往事,就对老头子说,“那你去上灯,我们先走了。”   “你们刚才去了公墓没有,”老头子说,“如果没去,现在可以走,如果去了,你们就跟着我去上灯。”   邓瞳把黄坤恶狠狠的看着,黄坤也觉得很不好意思。阴差阳错的让邓瞳参与进来这个事情。   “我们那里都不去,就在这里呆着!”邓瞳说的斩钉截铁,“明天一早我就离开。”   老头子没有再说什么,拿着孔明灯就推门走了。   留下邓瞳和黄坤在房间里。   “这个老头也挺奇怪,”邓瞳随口说,“也不怕我们是小偷。”   “谁没事情来偷公墓里的东西,”黄坤说,“有什么好偷的。”   “我倒是听说过偷骨灰的,”邓瞳说,“然后拿着骨灰要挟公墓的管理处。”   “穷疯了,什么样的人都有。”   过了片刻之后,邓瞳把黄坤拉倒窗口,黑夜中一个孔明灯已经慢慢的飘起来,朝着西南方向越升越高。而公墓里的那些黄鼠狼也都朝着西南方向,成群结队的跑过去。整个公墓一只都没有剩下。   邓瞳和黄坤又看了很久。也没有看见那个老头子在什么地方。   “难道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呆一个晚上?”邓瞳无聊的在房间里左顾右盼。然后眼睛看到了这管理处办公室的墙上。   墙上有一个表格,看样子是个名册。   邓瞳无聊,大致看了一下,然后看向另一面墙,另一面墙上挂着标语:   “尊重生命,告慰家属。”   邓瞳就随口念了出来,突然脑袋里晃过了一个名字,就是刚才自己名册上有个名字好像有点问题。   邓瞳立即转身,看着名册,然后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看下去。看了几个名字之后,邓瞳压低了声音问黄坤:“今天多少号?”   “今天不是农历十五号吗?”黄坤想都不想就回答。   “那你过来看看。”邓瞳说话的声音有点发抖,手指着墙上的名册。   黄坤走过来,顺着邓瞳的手指看向名册。   这个名单的名字让黄坤大吃一惊,今晚对应的人叫“王飞”!   “一定是同名同姓。”邓瞳对着黄坤说,“这也太巧了。”   “我记得门外的墙上有他们工作人员的照片。”黄坤说,“我们出去看看。”   邓瞳赞成,两人走出门,管理处门外阴森森的,走廊上亮着一个路灯。外墙上有照片和介绍,都在墙上的公示栏里。   两人一个一个的看:   王飞,二十四岁。   熊波,三十三岁。   黎蔚,十七岁。   姚思政,五十八岁。   。。。。。。   。。。。。。   最重要的是,这个公示栏里王飞的照片,是一个年轻人的样貌,跟刚才那个老头子的模样,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邓瞳和黄坤两人立即回到办公室里,又一次看了名册,今天农历十五,的确是显示的王飞的名字。然后特意在王飞的名字下方写了一个行字。   两人凑近看了,   “十五,上灯。”   “现在事情好玩了。”邓瞳对黄坤分析,“要么是陈秋凌和策策两个丫头骗了你。第二,要么刚才的老头子对我们说的也是假话。”   “肯定是老头子说了假话,他说他不认得王飞,可是王飞明明就是该今天值班。”黄坤的脑袋现在已经是一片混乱。知道他和邓瞳肯定是遇到事情了,事情很诡异是明摆着的,但是到底那个关节出了问题,怎么也想不明白。   两人正在拼了命思考到底什么情况,房间里一片安静,不仅房间安静,整个公墓都是寂静无声。   然后两人同时听见了,门外拖沓的脚步声。刚才那个老头子现在回来了。   两人都克制住内心的惊慌,然后看见门被推开。老头子慢悠悠的走了进来。然后对着邓瞳和黄坤说:“总算是把今晚的事情给结了,又能安心过一个月咯。”   邓瞳故意做出聊天的口吻,漫不经心的问:“师傅,你贵姓啊?”   老头子谨慎的看了邓瞳一眼,然后说:“我姓霍。为什么问这个?”   黄坤和邓瞳两人同时一震,无论是办公室里的名册,还是墙外公示栏,都没有姓霍的员工。   “王飞是这里的职工,”邓瞳问,“而且今晚该他值班。”   黄坤也追问:“你既然是这里的职工,为什么你说你不认识王飞。”   姓霍的老头上下打量了黄坤和邓瞳,然后慢慢的说:“你们不是什么王飞的远房亲戚,也不是来上坟的,而是来做别的事情。你们跟我是同行。”   “你到底是什么人?”黄坤问道。   “我是这里的职工,”姓霍的老头说,“我本来在宜昌的火葬场上班,退休后,这个公墓专门把我请过来守夜的。”   “你别骗我们了,”邓瞳说,“值班表上根本就没有你的名字。”   “值夜班的表?”姓霍的老头说,“你们怎么会这么说?”   黄坤指着墙上的名册上的王飞的名字,质问姓霍的老头,“你自己看!”   姓霍的老头说:“我不认字。我根本就不知道墙上写的他们的名字。”   “那门外的公示栏上有王飞的照片,”邓瞳说,“你也不认得他的长相?”   “我是这里唯一的值夜班的员工,”姓霍的老头说,“你们看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值班表,而是我们公墓每个晚上要去专门祭拜的死人的名册。”   “你还是没有解释,你为什么刚才说不认识王飞。”邓瞳逼问姓霍的老头。   “你们说的王飞,”姓霍的老头子问,“是不是名单上今晚要出现的人。”   “你到底在跟我们打什么马虎眼?”邓瞳被这个老头说的莫名其妙。   “今天晚上在公墓闹的死人,”姓霍的老头子说,“的确是一个横死短命的小鬼,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的名字叫王飞。”   “你在这里做事,”黄坤问,“他们都不告诉你这些死人的真名吗?”   “我被请到这里来做事,”姓霍的老头子说,“本来就是返聘的,因为他们管理处自己的职工根本就不敢晚上值班。只从公墓建成之后,有几个迁过来的坟墓,轮番着闹鬼。他们就把这几个墓碑给撤了。墙上的名字应该就是他们墓碑上的名字。”   “这个公墓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黄坤问,“你刚才也没有给我们说实话对不对?”   “这个公墓建成后,有几个坟墓,就出了事情。”姓霍的老头子说,“这几个坟墓里的尸体,晚上回自己爬出来,到了第二天早上,尸体就躺在坟墓旁边。公墓组织人把尸体重新放回去,但是第二天晚上,就有另外的坟墓尸体爬出来,睡在墓碑旁边。时间长了,管理处自己的员工就吓怕了,不敢值夜班。就把我给返聘到这里。我每天晚上就去给这些坟墓里的死人烧纸。但是每个月的十五,因为黄鼠狼和蛙神的事情,我做的事情就更多。”   姓霍的老子说完,就拉着邓瞳和黄坤到了隔壁的房间,房间里摆了几个折断的墓碑,“后来我把这些出事的墓碑给弄到这里来了,坟墓也迁到了公墓之外。你们看看,到底有没有你们要找的那个王飞。”   “不用找了。”黄坤指着最靠近门边的一个墓碑,“就是这个。”   “这个公墓出了这么多事情,”邓瞳说,“你们都从来不想想办法的吗?”   “别说话了,”姓霍的老头子突然两手在空中压了压,“那个夭折的小鬼来了。”   邓瞳和黄坤两人都不做声,隐约听见空气里传来细微的声音,感觉是一个小男孩在唱歌,歌词却听不清楚。   姓霍的老头子突然走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拿了一个纸扎的女人,然后再墓碑前给烧了。烧的时候,老头子嘴里念念有词:“把你的小媳妇给送来了,别闹了。”   这句话一说。邓瞳和黄坤同时明白,这个霍师傅没有骗他们。   这个老头子姓霍,霍师傅,黄坤和邓瞳现在总算是弄明白了,他是是这个公墓管理处请来的一个高人。但是手艺也没有高到能什么都能搞定的地步。   房门哐当一声,狠狠的被风吹得关上。霍师傅身体猛然一震。   黄坤详细的把这个墓碑上的名字王飞,在临死前,家人安排和陈秋凌的冥婚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霍师傅听了,又向黄坤打听了一些细节,比如陈秋凌的生日,和出生地,还有现在在做什么。   黄坤都一一的详细回答了。   霍师傅想了很久说:“这个女孩运气不是很好,当年赵一二已经把她冥婚的事情给解开了。。。。。。”   “啊,”邓瞳在一旁忍不住出声,“你认识赵一二?”   “恩,只有赵一二做事不给其他的端公留情面,他这人脾气太直。”霍师傅说,“他收了徒弟,跟我打过交道,人还不错。胆子比你们大多了,一个人敢半夜从火葬场里背尸体出去,还一路背到了秀山。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小伙子能接赵一二的班。”   邓瞳和黄坤听了,都有点尴尬,反而不好承认自己是诡道的身份。不过霍师傅也没有问他们两人的门派,看来并不是一个喜欢打听的人。   黄坤接着霍师傅刚才的话头,“你说本来陈秋凌的冥婚被赵一二先生给解了,可是这个王飞又缠着陈秋凌是个什么道理,和他的墓碑在公墓里被拆了有关系吗?”   “我看你们两个应该是学法术的,”霍师傅说,“要从吃这碗饭的长辈角度来说,我劝你们不要做术士了,现在做术士,都太凶了。”   邓瞳好奇的问:“您能不能仔细说说?”   “既然你们是学法术的,当然就知道前几年赵一二死掉的事情,这么一个有能耐的术士,说死就死了,为什么呢?”霍师傅叹气,“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赵一二的本事在湖北四川那是数一数二,可是放到全天下,比他厉害的人到处都有。他当年得罪的人,其中就有供青蛙的门派。”   邓瞳和黄坤有点意外,因为在之前,王鲲鹏和徐云风说起赵一二之死的时候,都是说的是王鲲鹏得罪了张天然,然后连累到了赵一二。   可是现在霍师傅的说法。。。。。。   霍师傅没有去注意邓瞳和黄坤脸上的惊讶表情,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矿泉水瓶子,然后打开盖子,抿了一口,黄坤和邓瞳这才发现,瓶子里装的是烈酒。多半是农家自酿的包谷酒。   霍师傅就开始又说起典故来,从九一年开始,长江流域的道教门派,其中有一部分就开始供奉蛙神。其实蛙神这个东西在民国之后就少了。没想到,突然这些道教就开始给蛙神供奉。从上游的重庆,到下游的浙江。到处都有。其中江西人信蛙神的最多。这些信奉蛙神的人,就在各种地方,找蛙神当年的踪迹。   有的人就找到了民国时期,蛙神的神龛,甚至还有小庙。有的就把蛙神显灵的事迹都找到,然后根据这个修炼法术。   而归州的这个公墓迁坟队。竟然在坟墓里挖出来了当年黄鼠狼供奉蛙神的怪异墓穴。导致现在霍师傅还要在每个月的农历十五给蛙神放灯。   这些都不是偶然的。而是暗中有一个道教的神秘力量,要把蛙神在道教的地位重新提高。   而供奉蛙神,有一个其他流派所不具备的法术。炼魂术和续命术。   特别是续命术。最让人痴迷。   所以在迁坟之后,一些寿终正寝的死人也就罢了,而那些夭折横死,并且在迁坟的时候,家属没有来看一眼的坟墓,都出了问题。这些坟墓搬迁之后,就轮番这闹鬼。王飞和陈秋凌的冥婚当年已经被赵一二个破了。   “王飞的鬼魂在蛙神的影响下,竟然顺着线索给找到了在宜昌读书的陈秋凌。”黄坤说,“有这种可能性吗?”   “有的。”霍师傅说,“他的棺材里,一定留了当年女方的东西。”   黄坤立即说:“那我把他棺材里陈秋凌的东西给拿出来,这事是不是就彻底结了。”   “至少那个短命鬼不会去找那个女孩了。”霍师傅回答。   “那我得去找王飞的坟墓去。”黄坤踌躇起来。   邓瞳说:“上那里去找,你找得到吗?”   “我劝你们不要搀和这些事情,”霍师傅说,“现在私下偷偷修炼续命术的门派都太多了,而且这门法术,很容易让人迷惑,做事不择手段。”   “你的意思是说,”邓瞳意识到了霍师傅的暗示,“有人在这里利用蛙神的能力,修炼续命的法术。”   霍师傅不再说话了,摇摇头,“你们在旁边的办公室呆到明天早上,然后就走吧。”   邓瞳和黄坤走到旁边办公室的门前,看见霍师傅朝着公墓的方向走了。黄坤连忙问:“你去那里。”   霍师傅不回答,两手笼在袖子,边走边咳嗽,也没有打电筒,朝着公墓正中心走去,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邓瞳和黄坤呆在房间里,邓瞳对着黄坤说:“我把事情给你捋一捋,你看对不对?”   黄坤点头。   “首先是陈秋凌小时候冥婚。”   “恩。”   “可是冥婚被赵一二给破坏了,不过呢,男方留了一手,陈秋凌的某个东西,被放在王飞的棺材里。”   “是的。”   “后来王飞的坟墓迁坟,迁坟队遇到了百年前的老坟,是供奉蛙神的,而且在这前几年,供奉蛙神已经是很多道教术士暗中做的事情了。”   “对。”   “因为供奉蛙神,能够修炼续命术,所以,在归州这里一定有个厉害的人,他一定是修炼续命术的时候,惊扰了包括王飞在内的几个死人。”   黄坤点头,恨恨的说:“所以他跟着留在棺材里的东西,找到了陈秋凌。”   “妈的比的,你脑袋里除了女人,什么都不去想。”邓瞳大骂起来,“我想说的是,那个修炼续命术的人,很可能就是用黄鼠狼对付我,用水猴子对付你,在暗中使坏的人。”   黄坤懵了,他没想到邓瞳脑袋里竟然能把这些线索都归拢起来。   邓瞳继续说:“那个人,你我的师父肯定是不认识的,霍师傅肯定是知道这个人,但是他害怕,所以劝我们不要搀和。”   “是啊。”黄坤说,“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那个人的厉害,而且不止一次拿赵一二的死说事。”邓瞳耸着鼻子,不停的抽气,“所有的线索放在一起,就能想明白一件事情。”   黄坤不说话了。他觉得邓瞳说的很有道理。   “其实在我师父意识到张天然的威胁的时候,”邓瞳慢慢的说,“在之前十几年,张天然就开始在三峡地区布置了。”   “王师伯实际上是进入了一个残局。”黄坤懂了,“别人布置了十几年的残局。”   “那个人可能不是张天然,”邓瞳说,“但是现在一定和张天然有关系了。要么投靠了张天然,要么和张天然是盟友。”   “那为什么我们没有被他弄死?”黄坤好奇起来。   “在他眼里,”邓瞳猜测,“我们身份太低微,根本不值得花费精力对付我们。我们之所以分别被撞上,都是我们自己主动找上门去的。他做这些事情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我们。”   “水猴子是为郑刚、李小禄、李小福准备的。”黄坤开始推测起来,“而黄鼠狼,是为了对付方浊的师兄,寻蝉前辈的。”   霍师傅走了就一直没有回来。两个人就坐在房间里等着。房间里嗡嗡作响,响了一会又停了。黄坤用耳朵仔细的听,问邓瞳,“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邓瞳摇头。   邓瞳问黄坤:“为什么要对付李小禄和李小福,还有郑刚?”   “我们诡道的大对头张天然,我们或多或少都听师父说过几次了吧,”黄坤问邓瞳,“你听说过没有。”   “我师父从来没有专门讲过,”邓瞳摆手,“可是他们布置什么阵法,又是跑来跑去的,当然是为了对付别人。”   “我问你一件事情,”黄坤说,“你之前见过我的师父徐云风没有?”   “没有。”邓瞳回答,“从来没见过。”   “对啊,”黄坤说,“你不觉得蹊跷吗?”   “恩,我师父王鲲鹏和你师父徐云风,看来是认识很久了。”邓瞳回想,“方浊这个女道士也认得他,但是我们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徐云风这号人。”   “在犁头巫家的时候,”黄坤补充,“钟家人竟然连诡道有挂名都没听说过。”   邓瞳说:“你师父徐云风一定是我师父从外地请来的。”   “外地个屁啊。”黄坤大声说,“一口的宜昌土话。根本就不是外地人。”   “那就是避世隐居,偷偷修炼的诡道高手,不然怎么会是诡道挂名呢。”邓瞳这次的推测得到了黄坤的认可。   “对。”黄坤说,“很可能我师父徐云风一辈子不再江湖上走动,从来不留姓名。”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邓瞳摸着脑袋问。   黄坤想了一会说:“可能是因为他是过阴人的关系吧,我听申工和王师伯说过很多次了,提到过阴人就很郑重。”   “那这事就能说得通了!”邓瞳重重的拍了黄坤肩膀一下,“我们诡道的那个大对头张天然,他不知道有徐云风这个人物!”   “所以你师父王鲲鹏为了对付张天然,在布置阵法之前,没有告诉任何人过阴人徐云风的存在。所有人都以为过阴人是他。”黄坤也完全明白了这个布置,“但是徐云风的本事又特别厉害,当张天然最后和诡道一决生死的时候,注意力都放在七星阵法上,猛然跳出来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过阴人徐云风出来跟他死磕,就猝不及防。非输不可。”   “我现在想不明白的是,”邓瞳说,“既然张天然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诡道挂名徐云风这号人物。”   “我也不明白,”黄坤说,“但是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师父徐云风很忌讳别人跟他说别人认不认得他的话题,我说了两次,他都大发脾气。”   “那就是了,”邓瞳又重重的拍了黄坤一下,“他就是要故意隐瞒自己的存在,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候,帮助我师父。出奇兵对付张天然,你提这个,他当然很生气。”   “对对,”黄坤也说,“当时王师伯也专门叮嘱过我,不要跟我师父提起,看来是他们两人商量好的,隐瞒了这么多年。也是太下血本了,浪费了这么多年,就为了对付一个敌人。诡道的确不是一个正统的道家门派。”   “你爷爷当年不也是隐姓埋名了一辈子。”邓瞳说,“我看了,这些做术士的,想法都和普通人不一样。”   “恩,”黄坤赞成,“我爷爷是不是也会为了什么事情留下伏笔,才隐姓埋名到死。”   “那个谁知道呢。”邓瞳把话题又扯到了他们现在的对头身上,“水猴子接触到了郑刚,却把你拉下了长江。你说有没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你说来听听。”   “其实张天然已经意识到了我师父王鲲鹏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帮手,而且跟过阴人有关。所以他就让他的手下或者是盟友,去接触宜昌所有会过阴的人。郑刚、李小禄,、李小福他们在中巴车上,我见到过,应该就是宜昌走阴的人。”   “看来你带着我去长江偷看水猴子,”黄坤哼了一声,“还做了好事,让他没碰到宜昌走阴的郑刚。”   “那当然,”邓瞳洋洋得意的说,“郑刚既然是宜昌走阴的,那么他肯定知道过阴人徐云风的存在。然后控制水猴子的人就告知了他们的身后的人,就是张天然的放在三峡的高手。那样的话,你师父徐云风的身份在张天然面前,就暴露了。”   “应该就是这样了。”黄坤认同。   邓瞳摇着头说:“我他妈的为什么这么聪明,太佩服我自己了。”   两人说了一阵子,左等霍师傅不来,右等霍师傅不来,黄坤又听到了屋子里的嗡嗡声音,但是怎么都找不到出声的地方,这个声音时断时续,到了天亮,两人捆了,也懒得在去理会,而霍师傅都没有再回到管理处的办公室。   可是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早上来上班,本来是要拿钥匙开门,可是门自己就开了,一看两个年轻人坐在办公室里的椅子上,趴在办公桌上打瞌睡。立即吓的够呛。   看清楚了这两个小伙子是大活人的之后,工作人员就大声问:“你们两个人怎么就跑到公墓里来睡觉了?”   “我们昨晚上过来的,”邓瞳说,“你们公墓没人,门也不锁,现在怪我们干什么,我们又不是小偷。”   工作人员看了他们两眼,“昨晚在这里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吧?”   “还好,”黄坤怕邓瞳跟这个人吵架,插嘴说:“昨晚不就是你们霍师傅给那个什么东西上灯嘛,我们都知道的。”   工作人员的嘴巴张开,半天合不拢,“你们,你们见到了霍师傅?”   邓瞳说:“是啊,他不是每天晚上都在你们公墓值夜班嘛。”   黄坤也说:“还是你们把他给返聘回来的。”   “你们知道霍师傅是什么人吗?”工作人员问。   “知道啊,他就是公墓晚上守夜的啊,”邓瞳随口就说,突然意识到什么,然后对着黄坤问,“霍师傅昨天晚上告诉我们他是干什么的?”   “守夜的,”黄坤回忆,“给蛙神放灯的。”   邓瞳把脸转向工作人员,“我没说错吧?”   “没有说错,”工作人员的头顶在冒汗,“他没有告诉你们,他之前是做什么的?”   “说了,”邓瞳马上回答,“在宜昌的殡仪馆做事,退休后被你们返聘回来了。”   “那你们还是不知道他在火葬场是做什么的,对不对?”工作人员说话更加急切了。   “火葬场么,不就是门房啊,值夜啊,烧尸工啊,还能有什么?”邓瞳轻松的说。   “他是晚上在火葬场招魂的,守夜只是一个表面的职务,”工作人员又问,“你们知道这种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被我们返聘?”   黄坤和邓瞳两人同时摇头。   工作人员不说话了,拉着两人就往外走,走到公墓的正中央,一个露天的骨灰坛子放在地面上,坛子不大,没有封口,盖子是虚掩的,盖子下方,骨灰上插了一个灵牌。灵牌只冒出来一截,上面很清楚用火炙了一个“霍”字。   “现在你们知道他这种人返聘,是什么情况了吧,”工作人员说,“霍师傅这种招魂的人,只有死了才算是退休。”   “我操!”邓瞳和黄坤两人顿时毛骨悚然,心里发炸。   黄坤对着工作人员说:“霍师傅昨晚跟我们说起过什么黄鼠狼和青蛙同墓的事情。。。。。”   “这事是真的。”工作人员说。   “迁坟之后,有几个尸体闹鬼。。。。。。”   “也是真的。”工作人员继续肯定。   “他每个月农历十五要给蛙神放灯。。。。。。”   “刚才说过了,”工作人员说,“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把他从宜昌的火葬场请过来。”   “怎么请过来的?”黄坤犹豫着问。   工作人员说:“把他的骨灰坛子搬过来,就算是给我们公墓守夜了。”   “至少霍师傅对我们没有恶意。”黄坤虽然这么说,却后怕的厉害。   “我们这个公墓从开始到现在,从来就没有安静过。”工作人员说,“所以民政局里面有个懂行的人,专门请的霍师傅灵位过来的。我们公墓到了晚上,从来就没有人。”   邓瞳和黄坤立即又跑回了管理处的办公室,两人又仔细的看了看墙上公示栏和房间里值班表的名册。   现在他们看得很明白了,上面的每一个名字和照片上,都画了一个符咒,并且用毛笔画了圆圈给框了起来。   黄坤又来到放墓碑的那个房间,然后指着王飞的墓碑说:“我们是来找这个人的,霍师傅明明告诉我们,有几个尸体闹鬼。这就是其中一个。”   “我带你去看这个王飞在那里。”工作人员带着黄坤和邓瞳来到了放墓碑的那个房间,里面有几个冰柜。邓瞳笑着对黄坤说:“原来你昨晚说有嗡嗡的声音,就这几个冰柜压缩机的声音。”   黄坤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他大致明白了这个冰柜是做什么的。   工作人员走到了左边第二个冰柜,然后把冰柜给打开了,“你们自己来看。”   黄坤慢慢的走到了冰柜的旁边,看到了里面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尸体,紧闭着眼睛,身体僵硬,浑身白霜,躺在里面。   “这些尸体,”工作人员说,“都是当年迁坟没有家属来认领,埋也埋不下去的死人。”   黄坤仔细的看着冰箱里的这个少年王飞,一只手横在胸口,捏着拳头,手指痉挛,大拇指缩在拳头里。由于已经冰冻了有年头了,皮肤的颜色开始变色,嘴唇也张开了一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看起来瘆得慌。   “如果这些人的家属还联系不上,”工作人员说,“我们就统一火葬后,放在骨灰存放处了。”   “还有多少时间?”黄坤问工作人员。   “下个月。”工作人员回答。   这边黄坤还在问工作人员, 邓瞳却忍不住把手伸向了王飞的尸体,去触碰尸体的脸庞,嘴里还在说:“明明冰冻在这里了,怎么可能还能去纠缠什么人。”   “这个小孩死前许了一门冥婚。”黄坤对工作人员说。突然听到邓瞳在背后大喊起来,两人回头一看,邓瞳的手腕被尸体紧紧握着,正在拼命用手去把尸体的手指给掰开。   工作人员连忙大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要出事!”   黄坤却看着尸体手上的一个东西,大拇指一个绿色的翡翠扳指,和陈秋凌手上的扳指差不多。   邓瞳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尸体的手指给掰开,然后狠狠的把冰柜的门给阖上。对着黄坤气喘吁吁,“你看见了没有?”   “看见了,”黄坤说,“他大拇指上有翡翠扳指。”   邓瞳对黄坤说:“陈秋凌手上戴的扳指,就是他们结婚的信物,可惜这个娘们贪财,舍不得把扳指给取下来,本来也没什么事情了。可是这个王飞后来迁坟,其他的家属都来安排新的墓地,这个王飞的家人没人管,他就只能去找陈秋凌。”   黄坤终于懂了,“这家伙不能入土为安,又没有亲人,原来缠着陈秋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陈秋凌以家属的身份来把他给送进公墓。”   两人对着工作人员说:“这个小孩的尸体我们帮他送进公墓吧。”   “哦,好的。”工作人员说,“安排墓地的费用,政策上有优惠,就免了,你们把尸体的冷冻费用给结了就行。”   “多少钱?”   工作人员拿出计算机,算了算,“不贵,四千块。”   黄坤立即就尴尬起来,他身上没有这么多钱。邓瞳看了看黄坤,“让陈秋凌给钱不就得了,反正这事,陈秋凌得过来。”   黄坤想了想,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和邓瞳两人回了学校,找到了陈秋凌。把情况给说了,然后要陈秋凌把手上的扳指给取下来。   陈秋凌激动的说:“如果能取下来,早就取了。”黄坤这才看到,那个扳指已经卡在了陈秋凌的食指上。邓瞳说:“这事好办,明天给你死老公迁坟,入土的时候,你把扳指给砸了就行了。”   “这样可以吗?”陈秋丽谨慎的问邓瞳。   邓瞳说:“我师父教了我不少东西了,还是懂一些的。”   可是陈秋凌也没钱,好在有策策,黄坤和陈秋凌去找策策,策策答应给钱,但是帐要算在黄坤的头上。陈秋凌红着脸,对策策说:“这个你太过分了,这钱本来就应该我来给。”   策策也不反驳,就看着黄坤,“你看着办?”   黄坤为了面子,也就咬着牙答应了。陈秋凌感激的很,轻声对黄坤说:“用不着这样,策策跟你开玩笑的。”   黄坤觉得自己已经应承了,就不愿意反悔,老老实实给策策打了借条。   邓瞳在旁边冷言冷语,“你泡妞也真舍得下血本啊。”   陈秋凌听了脸色很难看,把黄坤手上的欠条拿过来给撕了。四个人,除了邓瞳置身事外,三人都尴尬。   第二天大家出发去归州,到了公墓管理处。公墓的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去放着冰柜的房间。大家还走在路上,突然陈秋凌头发鬓角耸立,身体战栗,对着邓瞳说:“他知道我来了。”   然后陈秋凌的脑袋就不停的晃动,头发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抓住,上下左右的拉扯。陈秋凌倒是不怎么惊慌,只是默默承受,不喊也不叫,看得黄坤心疼,看来陈秋凌每次被小鬼丈夫缠住,都是这种状况,她已经习惯了。   黄坤对着空气大骂:“都来给你迁坟了,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这时候,公墓的管理员跑过来说:“不好意思,停电了,等会再迁坟。”   邓瞳马上对着工作人员问:“你们这里是不是经常停电?”   “也不算多。”工作人员回答,“几个月才停一次。”   四个人连忙跑到冰柜旁边,果然看见冰柜安静的很。工作人员立即去找了一个电工过来,电工把保险丝给换了,冰柜开始制冷的时候。陈秋凌开始恢复正常。   “原来是这样,”邓瞳分析说,“冰柜一停电,这小子就来纠缠你。他害怕身体腐烂在冰柜里。”   策策把费用交给了公墓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立即安排火葬场火葬。火葬场距离公墓不远,四人跟着去了,在陈秋凌死老公即将送进焚尸炉之前,邓瞳示意陈秋凌把手放在尸体旁边的金属担架上。   陈秋凌照做了,邓瞳用一个小砖头,把她食指上的扳指给砸碎。陈秋凌疼的哭起来,黄坤这才看到,她食指的皮肤已经和扳指连在了一起,扳指虽然破裂,却不脱落。怪不得陈秋凌取不下来这个扳指。   策策看着两个大男人,“现在该怎么办?”   黄坤学的是诡道算术,遇到这种情况,当真是束手无策。邓瞳闭着眼睛想了想,然后把小孩尸体的手指也拿起来,用砖头给砸碎了。陈秋凌死老公的扳指脱落,她手上的扳指也随即掉落。   邓瞳砸扳指的动作干净利落,策策忍不住说:“你偷偷学了不少本事了啊。”   邓瞳鼻子哼了一声,“也不看看我师父是谁。”手里把扳指的碎片给收拾好,放在了尸体的旁边。然后看着尸体被焚尸工推进了炉子。   火化了之后,四人把骨灰盒放进了公墓里的一个小墓穴里。然后重新立了墓碑。四人尽人事,又给这个小孩的尸体烧纸。   陈秋凌边烧纸边叹气,“他家里这么有钱,也不回来替他迁坟。”   “这你就不懂了,”邓瞳大喇喇的说,“这小孩是夭折,当年就只埋在乱坟岗的,家里的大人就不会再管了。看样子他们家搬迁之后,也就不愿意在回来了。”   “所以这个小孩就讹上了你。”黄坤看着陈秋凌说,“一停电,就找你闹腾。”   四个年轻人唏嘘一会,也就走了。纠缠了陈秋凌这么长时间的包袱,终于给卸下。虽然陈秋凌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嘴角和眉眼已经看得出来很放松了。   四人回到了学校,邓瞳对着陈秋凌说:“以后不要再弹古琴了,也不需要了。”   “你第一眼就看出来了?”陈秋凌问邓瞳。   “是啊。”邓瞳说,“是不是每次那个小鬼过来,跟你捣乱,你就只能弹琴,才能安抚他。”   陈秋凌点头,黄坤这才明白了陈秋凌的苦衷。策策把陈秋凌弄到陈策轩里弹古琴,并不是为了营造什么小资氛围,而是想借助人气给陈秋凌壮胆。   邓瞳做了这么一件事情,认为功劳都是自己的,于是对策策说:“什么时候,把刘局长请出来吃顿饭,你是他女儿,帮我引荐引荐。”   策策说:“可以,你选个时间吧。”   邓瞳本以为策策会拒绝,或者给他出难题,没想到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没想到策策继续说:“我和你合伙,在学校旁边开个药店,我前几天转悠了一下,只有两家小诊所,没有好点的药店。你看我帮你都考察好了。”   邓瞳向着策策拱手,“你这种人不发财都难,可惜是个女的。”   “你也别瞧不起人,”策策告诉邓瞳,“我手上能周转的资金,不见得比你少。”   邓瞳来了精神,两人就开始聊起生意经,黄坤和陈秋凌听得无聊,相互也没有什么话题。   隔了很久,黄坤才说:“你冥婚的事情解决了。“   “恩,”陈秋凌说,“总算是解决了。”   “那我以后能约你出来吗?”黄坤鼓起勇气,终于把这句话给说出来。   “再说吧。”陈秋凌回答,“看你也挺忙的。”   陈秋凌说起了忙,黄坤突然想起来,自己和邓瞳还有事情没解决。于是拉着邓瞳,邓瞳正在和策策商量怎么开药店。懒得理会黄坤。   黄坤大声说:“我们还有事情没有解决啊,那个供奉蛙声的人,还没有找到。”   “管这么多干嘛,”邓瞳头也不回,“师父回来了,让他们去找。”   “那好,”黄坤说,“我走了,你也别跟着我。”说完就要走。   邓瞳这才妥协,毕竟做生意挣钱也要有命在,草草跟策策交代了两句,追着黄坤走。   “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邓瞳边走边问黄坤。   黄坤说:“先把人给找到。”   “你说找就能找到?”   “当然,”黄坤说,“我不是学的算术吗?”   “你怎么去找那个人?”邓瞳拿着手上的桓木棍子,“靠这个应该不太容易吧。”   “你想想,”黄坤朝着长江的方向说:“现在长江下的东西不少,那个铁板我当时见过一面,现在除了王师伯,谁也不知道在哪里。如果那个修炼续命术的人,真的是张天然的手下,现在他一定在找铁板的下落。”   “他又找不着,”邓瞳问黄坤,“你能找到吗?”   “找不到。”黄坤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你在这里瞎比比什么?”邓瞳被黄坤愚弄,忍不住骂道。   “他一定还在长江上,”黄坤说,“这种人走那里都会有诡异的事情发生,我们挨着长江慢慢找,总能找出线索。”   “这就是你想的办法?”邓瞳乐了,“有这份闲心,干什么不好。”   “我们等师父们回来,在宜昌闲着也是闲着。”黄坤说,“以后我们都是要守着那个铁板的,熟悉一下长江上的情形,也不是坏事。”   “那你打算干什么?”   “我们去找一个大轮胎,从庙嘴下水,”黄坤说,“顺着江水漂,漂到胭脂坝,说不定就能发现线索。”   “你他妈的在报复我吧!”邓瞳破口大骂,“你仗着你有避水符,淹不死,我他妈的怎么办?”   黄坤看了看邓瞳,“这还不够,我们要把郑刚给找到,让他一起陪着我们。”   “要找你去找。”邓瞳说,“我安心的等着我师父回来。”   “那你走吧,”黄坤说,“被黄皮子上身了,别说我没帮你。”   “就算是我和你长江上,”邓瞳跳着说,“黄皮子害怕桓木,也不会现身,不现身,你也找不到线索。”   “你忘记了一点,”黄坤说,“你在岸上黄皮子找你附身,但是在长江里,是水猴子找我们。是不同的路数。”   “你他妈的就是看见陈秋凌的事情,是我解决的,”邓瞳指着黄坤说,“我在陈秋凌面前出了风头,所以心里不服气,要做点事情,在陈秋凌面前长脸对不对?”   黄坤顿时语塞,本来他没想这么多,可是邓瞳这么说了,才发现自己真的心里有点不服气,觉得陈秋凌对邓瞳感激的更多,而不是自己。   “你自己赌气,”邓瞳还在唠叨,“还非要把我给搭上。”   “我们都是诡道的传人。”黄坤说,“你能不能有点担当,师父们的对头很厉害,他们收我们为徒弟,不是来给我们驱邪的,而是要我们帮助他们解决问题的。”   “七星阵法都还没出来,”邓瞳狡辩 ,“我到时候到星位上去,不就行了吗。”   “那好吧,”黄坤说,“我反正是要去找郑刚了,你自己爱呆着就呆着,记住一个人的时候,把自己的嘴巴用毛巾塞住,只要不答应,就没事。”   黄坤说完,就独自走了。走了几步,邓瞳追了上来,愤愤的对黄坤说:“没有我,你上那里去找郑刚去。”   黄坤心里偷笑了一下,他知道邓瞳嘴巴虽然硬,心里一定是不会服输的。这人心里骄傲的很。   两人回到紫光园休息,到了夜间十二点,两人又到了镇江阁。他们等李小福和李小禄两兄弟的中巴车。结果等了一夜,没有遇到走阴的中巴车过来。看来李小福和李小禄两兄弟的中巴车也不是每天晚上都来。于是两人白天就回去睡觉,到了晚上就到镇江阁江边去等李小福、李小禄的中巴车。   连续等了几天,也没有等到,邓瞳反而安心了,既然这个中巴车不出现,找不到郑刚,就不算自己怯场。   就在两个菜鸟擦拳磨掌,跃跃欲试的时候。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已经在湖南的辰州转悠了几天了。   三人在湘西都很低调,魏家在湘西已经开枝散叶,有很多的后代遍布在各个乡镇,但是老宅还在辰州。现在徐云风和王鲲鹏还有方浊,三人坐在一个村落旁的小房屋里。   这个房屋矮小,里面只铺了一点稻草,他们等着赶尸人经过。前一天晚上倒是来过一个赶尸匠,带了一个尸体,王鲲鹏跟赶尸匠搭话,那个赶尸匠却不姓魏。而且告诉王鲲鹏,现在魏家的后代很少亲自赶尸。这个行业姓魏的人越来越少见。   赶尸匠走了之后,王鲲鹏忍不住对徐云风说:“世道在变化,不管是什么路数的术士,都渐渐要失传了。”   “失传就失传了吧,真的失传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徐云风说:“就拿赶尸这事来说,从前是交通不方便,外面死了人,必须要赶尸才能回去,现在到处都通了马路,无论多么偏僻的乡村角落,都能开车到达。还赶什么尸?”   “不知道邓瞳被寻蝉看着,会不会惹事。”王鲲鹏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转而说,“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这两个屁孩。”   “死不了的。”徐云风哼了一声,“黄坤有他爷爷留下来的五行符罩着,邓瞳的命大,比我们两人的运气好多了。”   方浊突然插嘴,“天快亮了,今晚又白等了,我们去附近的镇上吃早饭去吧。”   王鲲鹏点头,“也只能这样了。”然后就和方浊收拾一下东西,准备离开。   徐云风把头探出去一下,“好大雾。”   王鲲鹏也看了一下外面,果然是的,在黑夜里还不觉得,现在到了清晨,山间的大雾弥漫,浓烈的很,两米三之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是大山里的湿气特别大雾气,比雾气更湿润,但是又算不上下雨,空气中的湿度非常之大。   徐云风出去走了两步,身上的衣服就感觉湿腻腻的。   “这他妈的鬼天气。。。。。。。”徐云风正说了一句,王鲲鹏突然说:“别出声。”   方浊和徐云风顿时禁声,徐云风把眼睛闭上,过了一会轻声的说:“四个人。”   王鲲鹏也聆听着外面的动静。细微的铃铛声隐隐约约的传来,但是响了一下,旋即消失。   王鲲鹏长出一口气,“终于等到了正主。”   “一个活的,三个死的。”徐云风说,“来了。”   雾气里的铃铛声音变得大了一点,这下连方浊都听清楚了。   三人不再移动,生怕打扰了对方,而是静静的站在这个赶尸匠专用的简陋客栈里。然后铃铛声音又从浓雾中传过来,声音更大,表明更近了。   铃铛声每隔半分钟就传来一次,王鲲鹏和徐云风已经能够确定,这个赶尸人正在焦急的走向这个赶尸匠的客栈,因为太阳即将升起,阳光会把雾气给驱散。赶尸的尸体不能见到阳光,这尸体见到阳光之后,就不再受赶尸匠的指挥。   十几分钟后,浓雾里慢慢走来一队人,领头的是个穿着粗布对襟衣服的当地居民,年纪不大,也就二十来岁,但是面貌丑陋。他的身后跟着三个尸体,徐云风听的完全正确。   这个赶尸匠走到了客栈前,已经察觉到了客栈里有人。   “喜神要歇脚,兄弟还有没有床。”这个赶尸匠对着客栈说着赶尸人之间的切口。   王鲲鹏回答:“公鸡打鸣,喜神请进,还有床。”   那个赶尸匠一听,在外面拱了拱手,然后走进来。看见了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用鼻子嗅了嗅,然后说:“不是走夜路的人?”   王鲲鹏拱手行了一个礼,“进来吧,地方还够。”   “不是走夜路的,”那个赶尸匠很客气的说,“怕吓到你们。”   “不怕。”王鲲鹏说,“白天不好走路。”   赶尸匠听了王鲲鹏切口,知道对方是懂行的,于是说了声,“叨扰了。”然后走进来,摇晃着手里的铃铛,后面的尸体一个又一个跳客栈,在赶尸匠的指挥下,面对着客栈的门后墙壁,一个又一个贴墙站立,鼻子靠着墙壁。   赶尸匠昨晚这一切之后,才转过了头来,对着王鲲鹏说:“兄弟怎么没有带喜神?”   王鲲鹏轻声说:“我们是在这里等人的。”   赶尸匠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好奇得很。   王鲲鹏对着赶尸匠说:“请问是姓魏,还是姓何?”   “姓何,”赶尸匠说,“不过我师父姓魏。”   “哦哦,太好了。”王鲲鹏说,“我姓王。”   “王家走夜路的?”姓何的赶尸匠好奇的问,“贵州有一个,云南有一个,不过从来没听说过走到这里来的。”   “不瞒你说,”王鲲鹏回答,“我不是来带喜神,而是要拜访魏家掌柜,魏如喜的,不知道魏如喜跟你有没有师承。”   姓何的这个赶尸匠,愣了一会,“魏如喜是我叔祖,你们找他有事?”   “有事,”王鲲鹏说,“我要拜会魏家的掌柜。”   何姓赶尸匠好奇,“你的口音明明是湖北人,湖北会赶尸的,并且姓王的人。。。。。。。”他立即醒悟,“你是王抱阳!”   方浊和徐云风见到这个湘西偏僻山野里的赶尸匠都知道有王抱阳这号人物,脸色虽然平静,但是内心都难免对王鲲鹏感到得意。   徐云风看了王鲲鹏一眼,撇着嘴笑了笑。王鲲鹏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恭敬的问:“何师傅你年纪不大,都自己能赶尸了。”   “在抱阳子面前,我可不是什么师傅,”赶尸匠有点激动,“你就叫我何重黎就行。”   “这名字不错。”徐云风在旁边说了一声。   何重黎看着徐云风和方浊,对着王鲲鹏问:“这是前辈的同门?”   方浊唱喏,“我是清静派的道士。”   徐云风没有说话,不置可否。王鲲鹏说:“他们都是我朋友。”   何重黎把王鲲鹏上上下下看了很久,摇着头说:“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和你这样的顶尖术士见上一面。实在是太,太。。。。。。”   何重黎看来真的对王鲲鹏十分的尊敬,说话结巴起来,两手不停的摆动,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了。   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看到何重黎是魏如喜的门下,并且对王鲲鹏如此的崇敬,看来魏家的事情,比钟家要好办得多。   “你们在这里一夜,都还没有吃饭吧。”何重黎立即从怀里掏出干粮,分给王鲲鹏三人,王鲲鹏和徐云风都不客气,看见干粮是油饼,也不是方浊所忌口的食物,于是都开始吃起来。   何重黎见王鲲鹏等人不见外,更加高兴,然后絮絮叨叨的说起来:“几年前七眼泉选过阴人,我师父本来要去看看,可是我的叔祖魏如喜在炼铜尸,无法离开。所以没有成行。后来就听说七眼泉上出了一个杰出人物,诡道的王鲲鹏,年纪轻轻,让放蛊的宋银花下不来台。我叔祖当时就说,总算是有人能收拾宋银花了,前辈能不能告诉我,当时用的什么法子,对付的宋银花。”   王鲲鹏微笑着指了指方浊,“当时宋银花放的蛊,都是她帮我解了。”   何重黎看向方浊,觉得方浊年纪不大,又是个女的,踌躇着问:“就算是你女的,能放蛊,可是年纪比宋银花小了至少二十岁。。。。。。”   “她不会放蛊,”王鲲鹏替方浊解释,“但是她另有办法。”   何重黎看着方浊,眼睛都要冒出光来,“真是了不得,能解决宋银花的蛊术,自己却不会下蛊,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方浊只是微笑,她当然不会告诉何重黎擅长的本领。   徐云风意识到何重黎的语气,对王鲲鹏说:“宋银花败在你手下,魏如喜幸灾乐祸。看来魏家和放蛊的宋银花关系不怎么和睦。这事以后还是不好办。”   “宋银花欠我的人情,”王鲲鹏说,“她也是湘西术士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至于说过的话不算数。”   何重黎听了王鲲鹏和徐云风的对答,对王鲲鹏更加的敬佩,术士之间交手,赢了对方不难,关键是赢了之后,让对方心服口服,并且还欠了人情,说明王鲲鹏无论是法术还是为人,都是了不起的角色。   何重黎现在看见了王鲲鹏,收不住话匣子,“你在七眼泉上,打败了那么多术士,后来做了过阴人,还破了宇文发陈布置的红水阵,我听到你的事迹的时候,刚刚学赶尸,就在想,什么时候我才能跟你一样,走到这一步,做一个万人敬仰的术士,你也是会赶尸的是不是,我听说过的。”   徐云风看着何重黎越说越兴奋,再说下去,就要跟王鲲鹏切磋赶尸的技艺。不免想起了当年在七眼泉上的经历,自己和王鲲鹏、金仲联手对付一干术士高手,并且配合着,破了宇文发陈的红水阵,让老严的计划全部落空。当时的过程当真是惊心动魄,可是现在,所有人只记得这些事情是王鲲鹏所为,自己却成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徐云风想到这里,难免有点失落。进而又想起了孙拂尘的梵天,情绪立即被八寒地狱的深邃恐惧控制,低头长长的叹口气,慢慢的走到浓雾里,就想找个地方安静的呆一会。突然手掌被一只手给抓住,摇晃了两下,徐云风抬头看见方浊关切的看着自己,眯着眼睛对方浊说:“没事的,没事的。。。。。。”   方浊的手抓的更紧了,“徐大哥,无论怎么样,我和王师兄都能记得的你。我听我师父说过,人呐,只要有人记得,就是存在的。”   徐云风听了方浊这句话,翻过来把方浊的手抓住,“你这么说,好像也是对的。管的什么存在不存在,不仅是人,这世上所有的事情,只要我们心里认为有,那就真的有。”   “就是,”方浊笑起来,“你想这么多干嘛。”   方浊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点醒了徐云风的郁结。   徐云风的情绪好多了,笑嘻嘻的对着方浊说:“妈的,我做的事情,全部让王八给领了功劳。我他妈的也太亏了。”   徐云风几步走回赶尸客栈,看见何重黎还在跟王鲲鹏兴奋的交谈。于是走到何重黎面前:“我告诉你,你面前的这个王抱阳再厉害,他最拿手的御鬼术,也是败在了我手下。”   “你是。。。。。。。”何重黎被徐云风的话给镇住,然后看着王鲲鹏。   “他叫徐云风,是我们诡道的挂名。”王鲲鹏微笑着说,“他说的没错,他的本事在我之上,他才是真的过阴人。”   徐云风看着不知所措的何重黎,“省点力气吧,晚上还要赶路,早点休息。今晚能带我们去找魏如喜吗?”   “能。”何重黎看了看天色,“白天会下雨,晚上就黑的快,我们能早点出发。”   徐云风笑嘻嘻的看着何重黎,何重黎被看得十分难堪,眼睛都只敢看着地面。   “多大了?”徐云风故意摆出前辈的架子问。   “二十一。”何重黎老实的回答。   “魏如喜把本事都交给你了?”   “怎么可能,”何重黎连忙摆手,“他老人家几十年都不赶尸了,专门在家里养铜尸。”   “你觉得我的本事,跟魏如喜相比,谁厉害?”徐云风故意让何重黎难堪。   果然何重黎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疯子,”王鲲鹏看不下去了,“你什么时候学会欺负下辈了。”   “他看见你就巴结的很,”徐云风嘴上不饶人,“他把你马屁拍的舒服了,见不得我欺负他?”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王鲲鹏哼了一声。   方浊只从看到徐云风,就一直看到徐云风心情低落,颓靡不堪。现在徐云风能主动跟人较劲了,知道并非坏事,也就不劝解。看着徐云风说风凉话,恶心王鲲鹏。   客栈外已经天亮了,浓雾散去,但是跟何重黎说的一样,开始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这种天气在南方常见。大家也不以为意。就等着天黑。   徐云风心情开朗,也就闲不住了,就去查看三个尸体。走到尸体后面,用手去摘尸体脸上的符篆。   “哎哎,”何重黎急了,“这位前辈,千万别动这个。”   “看看也没什么。”徐云风本来只是逗一下何重黎,可是见到他的反应,心里就有了恶作剧,然后真的把符篆给拉了下来。   尸体一张煞白的连露出来,满脸血污。   何重黎叫苦不迭,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篆,要给尸体贴上去。可是晚了一点,尸体已经被惊动。手臂上抬,两手捏住了何重黎的喉咙。   王鲲鹏对着徐云风大骂:“你闹什么!你跟邓瞳一样,才二十岁吗?”   何重黎的喉咙荷荷作响,但是尸体随即松弛,王鲲鹏用手指在尸体的额头上,凌空画了几下。尸体安静下来,转身又面对着墙壁站立。   何重黎感激的看着王鲲鹏。王鲲鹏对着方浊说:“疯子刚才出去干嘛了,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在犯毛病。”   方浊笑着摇头。   徐云风却不再开玩笑了,对着何重黎说:“你为什么只带这三个人,明明还有一个。”   “那个人不是凶死的。”何重黎突然醒悟,“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徐云风说,“这三个人死了不到两天,魂魄还没散尽。”   何重黎警惕的绕过徐云风,走到尸体身后,慢慢把符篆贴到了尸体额头上。   “这死人很怪异。”徐云风说,“他们死的情况不对。”   何重黎看着徐云风,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徐云风把何重黎推开,然后把尸体的胳膊拉了一下,看见尸体的胳膊上套着一个黑色的袖套。然后对何重黎说:“这是重丧,一个人引路,带了三个。可是还有一个,你为什么不带来。”   何重黎终于明白,徐云风果然是有本事的人。   “疯子,这不是你的地盘,”王鲲鹏说,“这里死人都不走阴的,都是赶尸的人安顿。你别插手别人的事情。”   “因为还有一个人不能跟着走。”何重黎说,“年纪太小,他的家人非要把他带回来安葬,才在路上出了事的。”   “所以就死了这三个人。”徐云风说,“我就知道是这么个情况。”   王鲲鹏对徐云风说:“都说了这不是你的地盘,你别多管闲事。”   “这个没什么,”何重黎说,“前辈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说说也无妨。”   原来是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小孩得病死了,这三个人分别是小孩父亲、母亲两边的亲戚,并不是一家人,相互也并不认识。家住的不在同一个村子。他们分别得到小孩家属的消息后,就各自上路。   其中一个男人,就是刚才徐云风揭了符篆的那个人,在头一天晚上做了个梦,说梦见到了古代,有个军官在拉壮丁,还差一个人,就看到他了,于是问他,你来不来?这人突然就看见这个军官的脸没有下巴和鼻子。非常害怕,就说不来了。   第二天早上,就得到消息,说亲戚家的小孩病死了,家里人都忙,让他一个人去看望一下。于是就上路,走到了公路上,看到一个摩托车骑过来,摩托车上两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骑摩托车的人,就停下来,问他:“还可以坐一个人,你来不来?”   这人当时就想起了昨晚做梦的事情,就很犹豫。可是为了赶路,也就答应了。没想到骑摩托车的人问他去那里,他就说去某某家,他的小孩病死了,去看望一下。   然后骑摩托车的人和本来坐在后面的人同时说:“果然和我们是一路的。”   三人这才明白,都是接到了通知去吊唁。巧就巧在三人都不认识,可是骑摩托车的人连续遇到两个,都是去参加葬礼的。而且相互一介绍,发现都同时是小孩家的亲戚。   这人想着昨晚的梦境,本来就很担心,不过路上却一直没出事。三人同时到了葬礼。   本来葬礼的气氛就很凝重,毕竟是小孩夭折,不是老人寿终正寝的喜丧,在乡下是很不好的葬礼。   结果这人在看到小孩的尸体入殓的时候,忍不住吓得喊了一声,原来他看到这个小孩竟然穿了一身海军衫,而且鼻子一下被家属用黄裱纸给遮住。   其他人见他这么惊慌,问怎么了?   这人就忍不住把自己晚上做梦的事情给其他人说了。旁边的人都觉得诡异,但是还是安慰他这是小孩回魂,让他参加葬礼。不要太多心了。并且向他解释,小孩因为得的是口腔癌,嘴巴里长了一个巨大的肿瘤,医治无效死去的。而且小孩子生前喜欢穿这件衣服,所以在死后,就没有给换上寿衣。   然后所有参加葬礼的人,就跟着把小孩的尸体下葬。这三个人都是一路上来的,也已经熟悉了,葬礼结束后,就给主家告辞。三人又一路回去。   结果刚刚骑到了大路,被一辆运输木材的货车迎面撞上,三个中两人当时就断了做了梦的这个人,送到医院,抢救了一会,好像救来了,然后对着旁边的人说,一定要把自己带走,马上带走。   旁人就安慰他,说没事了,你就安心的住院养伤,结果这个人就指着抢救室的门口,惊慌的说:“小孩就在那里等我,他在跟我说:‘还差一个,你来不来?’”   刚好一个护士走过来说,你们谁带了小孩子来了,穿一件老式的棉布衣服,带个瓜皮帽,就站在门口。于是有人就去找小孩,可是医院的走廊里空荡荡的,那里有什么小孩。   这下把旁人都吓坏了,知道面前的这个人还真的没有骗人,就商量是不是要给他转院,或者送回家去。于是就说让他的家里人来了再决定。   没想到受伤的这个人就躺在病床上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不仅是鲜血从口里喷出来,眼睛、鼻子、耳朵也不停的流血。抢救的医生连忙又进行抢救,可是已经晚了,这人内脏大出血。还是没有救过来。   三个死者家属来了,他们也听说了做梦的事情,由于和死去小孩的家人是亲戚,也没法扯皮。只好找货车司机追究责任,索赔等等,那都是要在交警交涉的事情。   于是就请了何重黎把尸体赶回去,之所以要请赶尸匠,那是因为,都觉得这事太邪了。赶尸匠不仅是能够赶尸,也有驱鬼的本事。   徐云风和王鲲鹏听了何重黎说了一大堆,大致也明白了,徐云风对王鲲鹏苦笑一下,“不光是驱鬼镇邪的术士,连赶尸也是穷途末路。这一行看来是玩不下去,以后就没人做术士了。”   王鲲鹏听了,也知道徐云风说的不错。   何重黎听了徐云风这么说,连连点头,告诉王鲲鹏,如今赶尸的行业在湘西也不多见,年轻人都觉得赶尸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不是遇到了这么超出常人理解的事情,一般也不会去请赶尸匠。没有了行业需求,赶尸匠在这几十年也少了。像自己这样学赶尸的年轻人几乎已经没有。不知道再过多少年,赶尸的手艺就真的会失传。   何重黎说了这些话,王鲲鹏有点触动,看着徐云风说:“你老是说什么过一天是一天,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不是什么事情都是我们能决定的。”   四个人感叹一会,也就无话可聊。只是在客栈里等着。何重黎身上带的干粮足够,四人又吃了一顿。   小雨就一直下,没有停的意思,到了下午四五点的样子,才更小了一点,然后浓雾有慢慢的卷席过来。把整个天地间的山川都笼罩。   天色就黑的早一些,过了五点半,何重黎就打算带着尸体走。   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看着何重黎,开始摇晃手中的铃铛,铃铛的声响能传出很远,那些在浓雾中的村民会主动避让。摇了两下之后,何重黎走入浓雾之中,身后的三个尸体随即跟上。王鲲鹏徐云风方浊三人走在尸体后很远,不去打扰何重黎赶尸。只是听着前方远远传来的细微铃铛声音,走路。时间长了,三人都觉得自己跟行走的尸体没什么区别,都是茫然的跟着铃铛声音赶路。   走了七八个小时,王鲲鹏等人发现已经走到了偏僻的山路上,脚下已经堆积了很多植物树叶,两边的杂草也有半人高,伸到了道路中央。   如今人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赶尸本来就要避开人,于是赶尸的道路就越来越不好走。   现在何重黎的铃铛声音,已经在前方至少两百米之外了,徐云风突然说:“何重黎的运气不错,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这趟赶尸,他不见得拿的下来。”   “你看到了?”王鲲鹏说。   徐云风点头,“从晚上九点左右,就一直跟着,不过他还是怕我们,没有敢接近。”   “不对。”王鲲鹏说,“他是拼了命要带着这三个人走的。你太大意,你疏忽了。”   “要我帮忙吗?”方浊在黑暗询问。   “你不要动手,歇着。”徐云风立即说,“我和王八在,我想也没什么野鬼镇不住。”   “你现在倒是挺自信了。”王鲲鹏笑着说,“不过自信的坏处,就是不够谨慎。”   徐云风猛然醒悟,对着四周转了一圈,“我们真的在山上转圈,你怎么不早点说?”   “既然要见魏如喜,”王鲲鹏说,“我们什么礼物都带,当然要做点什么事情。”   “妈的你现在跟老严一样,满肚子的心计。”徐云风忍不住骂了一声,三人立即向着前方快速行走,要追上何重黎。   三人小跑了几分钟,铃铛声音已经非常清晰,再加快脚步,看到最后一个尸体,正在行走,然后又看见前面一个,接着第三个。。。。。。。   但是最前方还有一个尸体,跟随着铃铛。   “多了一个。”徐云风走到第一个尸体的前面,看了一下,果然出事了,这个尸体竟然是何重黎。   但是铃铛声还在,却不是从何重黎手上传来的。   王鲲鹏飞快的跑到前方,对着徐云风喊:“疯子,快过来。”   徐云风和方浊飞快跑到王鲲鹏旁边,看见一个小孩子正在拿着一个铃铛,低着头慢慢行走,走的时候,铃铛还在不停的发出响声。   这个小孩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袄,王鲲鹏伸出手,一把将小孩的后领提起来。转到徐云风面前,“你自己看。”   徐云风看见这个根本就是一个纸人。不禁大骂起来,“现在纸扎匠也要跟我们作对了吗?”   纸扎的小人身体内的竹篾突然噌的一声弹出来,把糊纸全部戳破,王鲲鹏早有准备,手一松,已经乱成竹篾的纸人,掉在地上。王鲲鹏的袖口被划开了几道口子。   徐云风蹲下来,慢慢的把竹篾收拢,然后捏在手上。王鲲鹏把铃铛拿起来,走到何重黎面前,把何重黎头上的符篆撕下。   何重黎这才恢复意识,茫然看着王鲲鹏,接着看了看身后的三个尸体还在。连忙不停的对着王鲲鹏道谢。   “我不做过界的事情,”王鲲鹏说,“交给魏如喜去处理吧。我来帮你。”   王鲲鹏说完,把铃铛摇晃了一下,三个尸体跟着王鲲鹏走了过去。王鲲鹏本就在赵一二那里拜师的身后学习过赶尸,把黄家子侄送回了秀山,按照当时他的本领,的确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徐云风看着看着王鲲鹏娴熟的赶尸手艺,想到当年王鲲鹏赶尸磕磕碰碰,大部分时间都是靠自己和他背着尸体走的。现在物是人非,王鲲鹏道术高强,再来赶尸,就不再是当年那么生涩。   王鲲鹏赶尸走了半个小时之后,尸体已经不需要一步步的走动跳跃,而是三人紧扣在一起,合力跳动,步伐是常人的数倍。所以赶尸的速度快了很多。   王鲲鹏赶尸没有那么谨慎,因为有徐云风在,出了任何乱子,在他和徐云风的面前都是不值一提了。现在他们的对手不是鬼怪,而是比他们更强大的人。   至于何重黎,看见了王鲲鹏露了这一手,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王鲲鹏招呼何重黎到前方来,让他指路。本来何重黎认为赶尸不能有两个赶尸人走在尸体前方。但是看着王鲲鹏的本领,也就坦然。于是和王鲲鹏并列行走,指点王鲲鹏道路。   何重黎如果自己赶尸,预计的是凌晨天亮之前刚好赶到魏家老宅,如果有点波折,就打算的晚一天。不过王鲲鹏出手帮忙,丑时刚过,人都到了魏家老宅的门口。   魏家在一个巨大的河滩上,一条河流绕了一个大弯绕着老宅,一个小桥横在小河之上,出入都是通过这个小桥。徐云风把这个布置告诉了王鲲鹏,因为浓雾还没有散去,只有他双瞳能看见。   王鲲鹏想了想,“魏家和钟家同出一脉,看来房子的布局都是差不多的,只是钟家建在高山上,而魏家建在河流边。”   “魏家养尸,专门和死人打交道,比钟家更阴。”徐云风说,“我想可能是当年魏易欣要收集尸体,故意在这片河滩修建房子,方便捞河水中的尸体。”   两人说这话,方浊和何重黎,还有三具尸体,就走过了这个小桥。来到了魏家老宅的门口,老宅没有大门,但是有个巨大的玄关。大门上挂了十几个灯笼,照射出玄关上一个旱魃的图案。   何重黎把铃铛从王鲲鹏手上拿过来,带着尸体走到了玄关之后,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才看到玄关之后站立了十几具尸体,看来都是魏家的传人把尸体赶回来放在这里,等着家属来带走。   虽然赶尸的行业已经即将消失,魏家的招牌还在,每天还是有人在赶尸。何重黎安顿好了尸体,对着王鲲鹏说:“我小时候,到这里来的时候,院子里站着上百具尸体,其他的小孩都吓哭了,拼命的往回跑,只有我不害怕。所以魏家只留下了我。”   “这个就是命了。”王鲲鹏点头,“带我去见魏家当家魏如喜老爷子吧。”   何重黎点头,带着王鲲鹏三人走向老宅里面。   老宅里的正屋,到处摆满了棺材,徐云风抬头看去,发现这个正屋也是一个长长的大厅,是一个棺材的形状。魏家本来就是靠驱使尸体开宗立派,把房屋修成棺材的样子也不意外。包括大门进来的那个玄关,也是暗合着白幡。   大厅走到了尽头,地上铺了一个草席子,一个老头躺在上面,穿着一身寿衣,脸上盖着符贴。   不过王鲲鹏和徐云风都知道,这个老头子并没有死。   果然何重黎跪下来,对着老头子磕了头,“叔祖,诡道的门人拜访你来了。”   这个穿着寿衣的老头果然就是魏如喜。   魏如喜坐起来,然后自己用手撕开了符贴。露出一张黝黑的脸庞。   这就是在湘西赫赫有名的赶尸家族魏家当家魏如喜!   王鲲鹏心中暗自想,看来魏家是非洲人的后裔并非谣传,可是毕竟已经在中土这么多年了,应该早就和中国人血统融合,除了肤色黝黑,已经是黄种人的面孔。   魏如喜眼睛睁开,眼光锐利,看着王鲲鹏。王鲲鹏顿时觉得周身都冷起来,寒毛耸立。   “诡道的后人终于找上门来了。”魏如喜对着王鲲鹏说,“不过规矩还在,你把螟蛉拿出来我看看。”   王鲲鹏在身上摸了摸,扭头对徐云风说:“在你身上。”   徐云风把螟蛉掏出来,给魏如喜看。   魏如喜看见徐云风,表情立即变了,本来还很淡然的神情变得非常慎重,反而对螟蛉不再感兴趣。   “你吐口气给我看看。”魏如喜对徐云风说。   徐云风歪着脑袋,哼了一声。   “停。”魏如喜说,“别换气,就这样。”   徐云风见魏如喜这么神神叨叨的,虽然知道对方是赶尸的宗师,也心里不大乐意。勉强一口气不吸进去。   “好了。”魏如喜摆手,徐云风长长的呼吸一口。   没想到魏如喜把王鲲鹏和徐云风拉倒北首,然后恭恭敬敬的跪下来。王鲲鹏和徐云风那里受得了这个,连忙躲避,不受魏如喜的跪拜。   魏如喜大声说:“你们别躲,我是向诡道跪拜。都给我站好了。”   徐云风和王鲲鹏相互看了一眼,大致明白了魏如喜的意思,既然魏如喜是拜门派,而不是拜他们本身,于是两人就同时跪在魏如喜的面前,算是尊敬魏如喜的身份。   魏如喜看见诡道的两个传人知道礼数,脸色就温和了很多。   魏如喜站起来,把王鲲鹏扶到一边,“先不说你的事情。”   这边徐云风自己已经站了起来,魏如喜走到徐云风面前,直截了当的问徐云风:“那么多人拼了命的要做的梵天,你为什么不答应。”   徐云风睁大眼睛,看着魏如喜,又看了看王鲲鹏。王鲲鹏摇头,表示他也是懵的。   “不好玩。”徐云风被魏如喜镇住,知道魏如喜是自己遇到的除了老严、孙拂尘之外,最厉害的前辈。   魏如喜仍然保持着对徐云风的巨大兴趣,用手碰了碰徐云风的眼皮,“果然双瞳,比当年大国师的资质都不差。”   “大国师是谁?”徐云风茫然的问。   “我们的祖师爷道衍。”王鲲鹏轻声的提醒。   “哦。”徐云风猛然醒悟。   “孙拂尘把位置交给你,也就是交给了诡道。”魏如喜说,“这本来就是交易好的事情,你怎么就没答应了,真是奇怪了。”   “我不是诡道的门人。”徐云风回答。   “挂名比司掌更合适。”魏如喜摆手,“这个不是理由。按说孙拂尘看准的人,不会走眼。”   “我就觉得孙拂尘太聪明,反而没意思了。”徐云风说,“我宁愿糊涂一点。”   “嗨,所以你就害了一棒子人。”魏如喜摇着头说,“你要是答应了,张天然就彻底没指望了,你们也不会来找我这把老骨头帮忙。”   “前辈原来什么都知道?”徐云风虽然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在魏如喜这种看透一切的人面前,也不敢放肆。   “世道不一样了。”魏如喜把头扭向王鲲鹏,“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也不同。我们从前老辈子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那里敢有一点质疑。”   王鲲鹏直接问:“你看得出来他的身份。”   “嗨,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被孙拂尘惩治过,不过如果是我做了那个位子,我可没有孙拂尘这么好心。还把他给留下来。”魏如喜说,“孙拂尘就是优柔寡断。”   “你见过孙拂尘?”徐云风大惊。   “见过。”魏如喜说,“他比我小辈分,孙鼎和我先父魏永柒是同辈,孙拂尘是孙鼎的孙子。”   徐云风看着魏如喜,知道这人无论是辈分,还是本领,还是地位,都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我应该早点来拜访前辈的。”徐云风说,“魏家如雷贯耳,我太失礼了。”   “黄家和钟家也就这几十年没什么人才,”魏如喜说,“谁知道以后呢。”   徐云风脑门冒汗,的确他看见黄家和钟家的人都本事平平,内心里也把魏家给看轻了。没想到这世上的高人不是只有孙拂尘和老严的。现在他心里尴尬到了极点。庆幸没有对魏家有什么瞧不起的言语。   魏如喜不再理会徐云风了,转头对王鲲鹏说:“我听说过你,也听过过你师父,别看我从来不出门,你们诡道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王鲲鹏立即恭敬的说:“多谢前辈关照。”   “关照就谈不上了,”魏如喜眼睛又看到了方浊,“这丫头本事很大啊,如果再过几年,她本事比你厉害的多。”   “方浊是严师叔指定的接班人。”王鲲鹏说,“已经是研究所的所长了。”   “魏家开宗是我的先祖魏易欣,你们肯定已经知道了,”魏如喜把自己的胳膊伸出来,袖口慢慢提起,“当年我先祖易欣在自己胳膊上咬了一个伤痕,承诺大国师,永不背弃诡道。”   王鲲鹏看见魏如喜的胳膊上一个酒杯大小的圆形胎记,胎记正中,一个知了的纹身,跟螟蛉的形状一模一样。   四、听弦部   这个胎记就是当年魏易欣和钟秉钧两个青冥卫两人离开南京,奔赴西南之前,在自己胳膊上咬出的伤痕。魏家传到了魏如喜这一代,伤痕已经遗传成了圆形的胎记,并且在魏如喜的父亲魏永柒临终之前,给魏如喜在胎记中纹了一个知了,以表明魏家是青冥卫的传承,不忘唯诡道道衍马首是瞻的本分。   徐云风把螟蛉交给了魏如喜。魏如喜用两根指头把螟蛉夹起来,放在眼前慢慢仔细的看,“黄裳的这个螟蛉,炼就的时候,的确是惊心动魄。厉鬼被收服,杀气太重。你们听我劝一句,王鲲鹏最好不要碰螟蛉。”   魏如喜说完,把螟蛉交给了徐云风,“你拿着倒还无妨。”   徐云风把螟蛉收了,“他当年还当个宝贝,给我抢来抢去的。都说这玩意只能我用。”   魏如喜把胳膊平坦,然后用刚才夹过螟蛉的手指,轻轻的放在自己胳膊上胎记的中间。   在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三人的注视下,看到他纹身的知了,慢慢扭动,幻化成了一个真的实体,然后被拈起来。拈起来之后,魏如喜胳膊上的胎记也旋即消失。   魏如喜捏着知了,对着王鲲鹏说:“我的先祖魏易欣,受了大国师的吩咐,与钟秉钧一起,到西南于胡濙黄铁俞汇合,共同找寻改名让銮的和尚。当时我家的先祖易欣老大人知道和大国师再也不会有相见的时候,于是就留下了这个记号。没想到过了几百年,这事情着落在我的身上。”   魏如喜说完,两个指头松开,知了在他头顶飞了一转,然后扑哧着翅膀飞到了房梁上方,又重明瓦穿过,飞到空中。   徐云风看着魏如喜的态度,知道他已经答应了王鲲鹏,决议去镇守七星阵的开阳星位。看了看王鲲鹏,王鲲鹏十分的感激,向魏如喜跪下,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感谢魏如喜。   魏如喜受了王鲲鹏的跪拜,“你起来。”接着招呼何重黎,何重黎欣喜的走到王鲲鹏面前。   “开阳星位,”魏如喜说,“是七星中最黯淡的一颗星位,要说也只有我们魏家赶尸来镇守。重黎是我徒孙,他先跟你们回去,把星位守住。阵法法驱动的时候,我自然就来了。”   何重黎听说自己要替王鲲鹏镇守七星阵法的星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告诉魏如喜,“王前辈。。。。。。”   “你和我同辈,”王鲲鹏连忙阻拦,“就不要叫我前辈了,以后叫我一声师兄就行。”   何重黎看了看魏如喜,魏如喜说:“古赤萧高我的辈分,按说他要叫你师叔。”   “我比他大不了几岁,又不是同门。”王鲲鹏指着方浊说,“要是真的论辈分,我叫她师叔祖都不够。”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就不管了。”魏如喜说,“我倒是担心,你怎么去找苗家的宋银花。”   “宋银花当年在七眼泉跟我打赌,”王鲲鹏把方浊拉倒魏如喜的面前,“结果败在了方浊的手下。但是她答应过我,日后有事情找她,她不会退脱。”   “哦,”魏如喜说,“魏家和苗家放蛊的都在湘西,门下的传人难免会有点摩擦,到了我和宋银花这辈,已尽很久不相互往来了。我们魏家的后代赶尸,过了她们的地界,一般都会绕着走,不去打扰。”   王鲲鹏已经听出来魏如喜在说什么了,“我们在路上,看到的那个纸扎的小孩。。。。。。”   魏如喜点头,“这个事情我就帮不上忙了,宋银花的上辈,红桃和三叶,的确是被我门下的人逼到了秀山,这是我们老一辈之间的恩怨,本来不该让下辈卷入进来。。。。。。。”   王鲲鹏的脸色顿时尴尬,非常的难看,“红桃和三叶。这两个前辈跟我有很大的渊源。”   魏如喜想了一会,然后点头说:“我的确听说黄莲清对你师父赵一二有过恩惠。红桃和三叶和黄莲清是过命的交情,这么说来,宋银花也不会太为难你。这事是我多心了。”   王鲲鹏有点尴尬,当年黄莲清的确跟他说起过红桃和三叶两个放蛊的高手,因为在文革时期,被赶尸匠逼迫,跑到了秀山寻求庇护。但是黄莲清从来没说起过逼迫红桃和三叶的赶尸匠到底是谁。   其实这事稍微往深里想一下就明白了,以红桃和三叶的本事,一般的赶尸匠那里敢得罪她们,也就只有魏家正统传人才有资格跟她们为敌。刚才魏如喜说湘西只有魏家和苗家两大外道,之间有难免有摩擦云云,那是轻描淡写的是后话。看来魏如喜和黄莲清的关系也不太好。四十年前,这些老前辈都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血气方刚,脾气不见得比自己和徐云风差,当年相互之间不知道交手过多少次。   可是这些都是他们的往事了,黄莲清、红桃、三叶都已入土,魏如喜也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态度,看来对宋银花门人针对魏家报复的事情也看得淡了。   王鲲鹏想了这么多,对魏如喜说:“四大外道,只有苗家是本土,其他黄家魏家钟家都是青冥卫的后代,看来苗家能与黄、魏、钟齐名,当然是有了不起的本事。”   “岂止是了不起,”魏如喜微笑起来,“我家先祖魏易欣、钟家先祖钟秉钧、黄家先祖黄铁俞,当年之所以到西南来,就是为了解救胡濙身上的赤线蛊。结果后来三家阴差阳错,再也回不了中原。你以为他们是心甘情愿留下来开枝散叶的吗?”   为了打探让銮和尚的下落,胡濙被苗家的放蛊人施了赤线蛊,在南京无法医治,只好让黄铁俞陪着胡濙再赴西南去治疗。胡黄两人一直没有下落,生死不明。   马三宝下西洋,带回来一个奇人魏易欣,国师道衍受了永乐大帝的谕令,一定要找到退位的建文帝——也就是胡濙嘴里所说隐藏在两湖一带的让銮和尚。   青冥卫统领钟秉钧、魏易欣受命,向国师道衍告辞,奔赴西南。到了湘西之后,到处打听胡濙和黄铁俞的下落。   其时湘西、川南、云、贵、一带并非中原文化,生活的都是土著居民,尤以白苗黑苗为主。钟秉钧和魏易欣在云贵川湖南一带游荡。   魏易欣样貌奇特,免不了要遇到一些麻烦。走到任何地方,都把他当做夜叉对待。好在魏易欣天生聪明,几个月内,就学会了汉话和苗族的方言。   一年之后,钟秉钧和魏易欣终于打听到了胡濙的下落,辗转到了贵州缠溪。缠溪位于苗地的核心部位,山高水远。两人到达的时候,已经满面风霜,饱受路途艰难之苦。身边的盘缠也已经耗尽。   好在魏易欣自幼在非洲丛林长大,本来就是一个出色的猎人。两人一路靠着在山中狩猎野兔獐鹿,卖了兽皮和香囊勉强维生。   缠溪虽然是个不大的地名,但是在当地,茫茫群山里,苗寨遍布,也不知道从胡濙和黄铁俞到底在那一山,那一寨。只能一个个苗寨问了过去,苗家人对汉人仇恨甚深,因为苗家是上古蚩尤的后代,本来生活在中原地区,也就是如今的河南山西。后来被西方的外族轩辕氏部落击败,蚩尤残部只能逃亡南方的丛山峻岭之中,繁衍生息。   蛊术发源,在于中原,即便在夏商时期,还有蛊术的线索。   早期蚩尤的部族在中原地区,同时种植两种农作物,大麦和水稻。当时的气候炎热,黄河水域广泛,利于种植水稻。   而蛊术,就是来源于水稻的囤积。   蚩尤的族人善于种植水稻,吃不完的水稻就堆在粮仓。如果遇到连年丰收,粮仓里的水稻就会常年堆积。   时间久了 ,谷物的糠皮就会生出一种飞虫。这种飞虫当时就被人叫做“蛊”,不过最初的时候,蛊并不是一种害人的东西,仅仅是用于称呼这种从谷物糠皮上长出来的虫豸。   蚩尤本来是一个神通广大的巫师战神,被后人描绘成面如牛首,背生双翅,他有兄弟八十一人,都有铜头铁额,八条胳膊,九只脚趾,个个本领非凡,其实这些兄弟,都是蚩尤部落的头领。   不过蚩尤部落最终敌不过西方的轩辕氏部落,因为轩辕氏的法术更加强大。   轩辕氏后代战胜蚩尤部落之后,在中原地区渐渐扩大范围,也就是后来的华夏族,华夏族到了汉朝之后,就统一称呼为汉人,轩辕氏就是汉人公认的祖先黄帝。蚩尤部落的后人被称呼为苗人。   苗族一直记得祖先被黄帝侵略家园,族人被杀,被迫全族迁徙到南方的历史,所以从来都对汉人有很深的敌意。   蚩尤丧命之后,族人延续了部分的巫术,在西南方继续流传。   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蛊术。还有祝由科等等。   在回头说到蛊这种飞虫,这种飞虫是谷仓里糠皮所化,本来无害,就是喜欢飞舞在空中叮咬人体。让人的皮肤红肿瘙痒难熬。后来蚩尤的族人不堪这种虫豸的叮咬,于是就有了办法对付,在谷仓里收集到几百几千只从糠皮上长出来的飞虫,放进一个陶盆里,埋入泥土里。等上一段时间之后,再把陶盆揭开。里面的飞虫会相互吞噬,最后留下来的飞虫,就是最为强壮的一个,这个飞虫把其他的同类都吃了,体型也会大很多。   蚩尤的族人,就把这个最大的飞虫捣烂,捣烂的汁液,涂抹在皮肤之上,于是糠皮上生出的飞虫就不会再叮咬皮肤。   这本来只是一个很稀疏平常的小巫术方子,就是蛊术的源头。   在蚩尤部落被轩辕部落逐出中原之前,蚩尤部落的巫师已经能够用不同年份的谷物糠皮在不同季节饲养这种蛊虫。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多诡异的地方,目的只有用于人被毒蛇蝎子蜘蛛之类的毒虫咬伤,或者是人身上自己长了疔疮。连巫术都算不上,只是一种医术方子。   蛊作为一个土方,从医术中脱离出来,又演化成一种巫术的方式,是在蚩尤部落被轩辕部落驱逐出中原,到了西南地区之后很久之后的事情。   中国的西南,多山地,而且森林植被茂盛,由于气候的地理的缘故,山间经常就无端的弥漫出雾瘴。动物猛兽,虫类甚至植物,都比中原地区要多出很多种类出来。   所以苗族的祖先迁徙到西南,在丛林中遇到的毒虫猛兽比起中原的平原地区要厉害的多。他们本来是生活在北方的农耕民族,到了西南,土地贫瘠,只能适应环境,在山地里修建梯田,引水种植水稻,谷物的收获远远低于中原地区,为了生存,苗人只能重新回到丛林里,依靠渔猎补充生活物资。在这种艰苦的生活环境里,时间长了,苗族的祖先对毒虫慢慢摸清了规律。了解了这些毒虫的属性之后。   苗族的巫师就开始把养蛊本身的糠皮飞虫放弃,转而用体型更大,本身就具备猛烈毒性的蛇类、蜘蛛、蝎子、蜈蚣、蟾蜍来养蛊。   这五种毒物号称五毒,是养蛊的基本。但是蛊术流传几千年,养蛊的毒虫早已经超越了五毒的范畴。   毒虫的不仅仅是五毒,有了蚯蚓,蚰蜒,飞蛾,水蛭,青虫等等昆虫和其他动物。到了后期,植物也能被用来养蛊,甚至还有用某种矿石炼制养蛊的方法。   所以到了明朝的时候,苗族养蛊已经到达了顶峰,到了无苗不蛊的地步。而且养蛊的苗族白苗比黑苗更广泛,黑苗虽然养蛊,却以巫术为主,所以在养蛊上面白苗更加厉害。   而且白苗的巫师有很多是女性,而黑苗的女性地位较低,不能行使巫术。这也是白苗养蛊更厉害的缘故。   还有青苗和花苗,也是苗族的分支,不过苗族到了明朝时期,只有黑苗和白苗的分布更加广泛,青苗和花苗被排挤到了更偏僻的地方。其中青苗走得很远,在东南亚地区开枝散叶,跟中国的西南地区慢慢就隔绝。   胡濙在缠溪中的赤线蛊,是黑苗的一个男性巫师所下。现在胡濙最后的消息是在缠溪。而缠溪是黑苗的地盘。   钟秉钧和魏易欣到了缠溪,知道苗人放蛊的厉害,不敢随便吃苗人的食物,也不敢喝水。两人只能找到大一点的市镇,向朝廷驿站的驿丞出示青冥卫的公文,寻求补给。但是驿丞也是天高皇帝远,不愿意给他们提供食物和盘缠。   两人落魄到跟流浪汉一样,靠着魏易欣年幼时候的本领,跟野人一样的生存。也幸亏魏易欣的身世奇特,否则两人早就饿死在某个偏僻山野。   由此可见,胡濙和黄铁俞两人在西南的日子也很不好过,因为他们两人面临的情况和魏易欣、钟秉钧一模一样。不过胡濙是朱棣亲自培养出来的行者,能够在极端艰苦的环境下生存。当年胡濙和还是燕王的朱棣征战大漠,靠的就是他能够在恶劣环境下找寻水源和草地,甚至能够找到草原和森林里动物为了过冬储藏的食物。这种人被燕王派遣到西南地区,绝不是随随便便找出来的一个人。   魏易欣和钟秉钧在缠溪附近的山山水水到处寻找胡濙和黄铁俞,找了好几个月,把附近的黑苗山寨都走遍了,还是查不到线索。最后钟秉钧和魏易欣决定放弃寻找胡濙、黄铁俞,承担起找寻让銮和尚的任务。   可是在他们离开一个苗寨的时候,走到了一个大路口。魏易欣一时疏忽,导致了他们也深陷困境。   魏易欣中了金蚕蛊。而金蚕蛊在所有蛊术之中,是最厉害最凶险的一种,远远超过胡濙中的赤线蛊。   这就是防不胜防的蛊术厉害所在,无论多么小心,还是不经意的会中招。并且魏易欣比胡濙更加冤枉。胡濙是被人主动下蛊受了陷害。而魏易欣是自己找死。   魏易欣和钟秉钧决定离开缠溪,到别处寻找让銮和尚,到了一个路口,两人是在是饥渴交加,身上又没有什么盘缠,向驿丞购买口粮。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魏易欣就看见了路口上放着一个银锁,约莫有十两,苗族的女性都喜欢用银饰做饰品,所以这个银锁十分的精巧,即便是化作银锭,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钟秉钧本来是青城山的弟子,看见银锁放在大路上,知道不妙,可是魏易欣是一个非洲人,虽然去过阿拉伯,也曾经纵横于印度洋,可是那里懂得中国巫术的博大精深。于是不顾钟秉钧的劝阻,执意把银锁捡起来,想拿着银锁去驿站买口粮。   魏易欣拿起银锁,却发现银锁下面连着一根蚕丝,蚕丝虽然很细,却拉扯不断,魏易欣于是好奇的把蚕丝的另一端给拉起来,就发现蚕丝的另一端是一个香包,当钟秉钧看见香包后,就连忙叫苦,知道这个东西绝对有极大的危险。   魏易欣已经把香包打开,里面是几片花瓣,这种花奇香无比,是一种芙蓉花。在西南也不鲜见,钟秉钧把香包打落,花粉漂浮在空中,更加的奇香扑鼻。钟秉钧连忙龟息闭气,可是魏易欣却把花粉吸入不少。   然后一个花瓣全部化作飞蛾飞起来,魏易欣和钟秉钧也不知道,散发奇香的粉末是花粉还是飞蛾身体上散发的粉末。   两人当时遇到这个古怪的事情,金蚕蛊并没有发作。魏易欣和取笑钟秉钧太过于紧张。于是两人到了一个市镇上的驿站,找到驿丞,要购买口粮,并且住在驿站。可是驿丞看到了银锁,根本就不敢给魏易欣折算成银两,而且给了他们粮食和补给,又送了他们一匹驴子,要他们赶快离开。   魏易欣和钟秉钧却不肯走,执意要在驿站住宿。如果驿丞在不答应,他们就威胁要禀告朝廷,给驿丞治罪。驿丞只好勉强让他们留宿在驿站一晚。   一夜无事,第二天早上醒来,钟秉钧看到了魏易欣的身体出现了古怪,原来他发现,魏易欣的身体肚子已经胀大成了一个圆鼓。那个银锁和香包的一定是一种厉害的法术。但是魏易欣根本就感觉不到任何不适。当钟秉钧用佩刀把魏易欣的衣服剖开,看到了魏易欣的肚子上一片花纹斑斓,无数虫豸在肚皮下涌动。   这时候驿丞听到动静,来到了他们的房间,慢慢的告诉钟秉钧,魏易欣中的是一种最厉害的蛊术,这种蛊术,是某个苗家养蛊的人,无法控制自己养了几十年的金蚕蛊,所以行使的一个很恶毒的方法。这方法的名字就十分古怪,叫做:   “嫁蛊”   而嫁蛊,就是金蚕蛊施展给人的一种方式,不需要吃喝放了蛊毒的食物。   施展嫁蛊的苗人,就是因为金蚕蛊反噬的力量十分凶恶,苗人知道再养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于是给金蚕蛊喂食某种芙蓉花,金蚕蛊的毒虫本来因为被法术控制,无法化蛹,但是吃了芙蓉花之后,就立即吐丝结茧。接着养蛊人,就会小心翼翼的把茧壳慢慢的剪开,露出已经化为飞蛾的金蚕蛊。这时候的金蚕蛊头腹十分的细小,而翅膀就是花瓣的模样,并且有飞蛾的粉末遍布。   养蛊人再把飞蛾放入香包,用一根蚕食捆在香包上,然后连在银器上,放在大路路口。   整个过程,绝对不能把飞蛾惊动,一旦飞蛾醒转,养蛊立即毙命。   香包和银器放在了大路路口,往来的行人,几乎都是苗家懂行的养蛊行家,当然是不会触碰。可是一旦有人不知道厉害,比如魏易欣这样,觊觎银器的钱财,拿起了银器,也就是牵动了香包,然后金蚕蛊飞蛾就苏醒过来。   所有的蛊毒就转移到了捡银器的人身上。   这个放蛊的厉害手段,就是嫁蛊!   钟秉钧看见驿丞说的这么仔细,这才明白为什么驿丞虽然也是汉人,朝廷命官,但是在西南已久,对当地苗人的放蛊已经十分了解。在日常,已经和当地的苗人无异。   钟秉钧询问驿丞,该怎么救治魏易欣中的金蚕蛊。驿丞非常奇怪的告诉钟秉钧,这种蛊怎么可能解救呢。就是因为养金蚕蛊的苗人,已经知道无法控制,才在金蚕蛊发作之前,做成嫁蛊,放在路上。并且苗人基本都知道嫁蛊的厉害,也不会轻易去捡。所以原来的金蚕蛊主人,做了嫁蛊之后,就会在家里等死,毕竟把金蚕蛊嫁出去的希望渺茫。现在魏统领替人受了蛊毒。怎么可能还有苗人来解救他。   就算是有,那也是黑苗最厉害的巫师首领,可是黑苗的巫师首领,普通的苗人都无法见到,以这种人,又怎么可能去救一个汉人军队头领。   在驿丞的眼里,魏易欣已经是一个死人。   钟秉钧当时十分的绝望,他和魏易欣关系交好,已经是情若兄弟。没想到在道衍派遣青冥卫在西南找寻建文帝的下落,胡濙身中赤线蛊,和黄铁俞消失。现在魏易欣也命不久矣。   他能做的事情就是,等着魏易欣去世后,自己独自一人完成使命。   魏易欣仍旧鼓胀,无法下床行动,到了第二天,开始呕血,吐出来的全部是蜘蛛、蜈蚣、蚰蜒等昆虫。可见金蚕蛊在养蛊的过程中,都是这种毒虫饲养。   到了第三天,驿丞发现魏易欣仍旧没有死掉,十分的奇怪,因为金蚕蛊发作,中蛊的人只能维持二十四个时辰,发作后虽然身体意识清晰,但是身体里的几千几万只虫豸同时噬咬人体内脏,让中蛊的人痛苦不堪。且不能有任何动作挣扎。只能不停的嚎叫呻吟。然后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第四天魏易欣的皮肤皴裂,无数小虫,从皮肤的裂口中爬出,爬得满床满屋都是。让驿丞觉得惊讶的是,这是金蚕蛊让中蛊的人蛊毒发作死掉之后,吃光了人体内的内脏血肉,然后从皮肤里离开的过程。按说魏易欣已经死了。   可是魏易欣竟然还有意识,还能和钟秉钧交谈。   钟秉钧也是道士出身,知道一定有什么缘故,让魏易欣中了蛊,还能继续挺下去。   于是钟秉钧就开始猜测,终于想明白一件道理。之所以魏易欣一时不死,跟他的童年在丛林生活有关。   魏易欣本来是昆仑奴,生活在丛林之中,家乡的丛林比起中国西南的茫茫山野,更加原始。魏易欣还是一个部落小孩,叫做昆塔的生活,在旱季饥荒之时,食物来源,很多都是昆虫,并且是有毒的昆虫,还有各种有毒的蛇类和蜥蜴爬虫,所以魏易欣这种昆仑奴的族人,比起中土的汉人苗人,血液里积聚了大量的解毒物事。   而金蚕蛊的蛊毒,无论多么凶猛,源头终究是昆虫和蛇类的毒物。   因此机缘巧合,魏易欣童年的生活,反而让他中了金蚕蛊后,一时不会死去。   如果魏易欣就这么死掉,事情反而容易,但是他的体质特殊,中了金蚕蛊十几天之后,仍然没有死去,这在苗人放蛊的传统里,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终于一群苗人到了驿站,主动来请魏易欣去他们山寨,然后寻求解救的办法。原来这个事情,还另有说法。   魏易欣不死,就苦了当初那个用嫁蛊的方法转接金蚕蛊的苗人。   金蚕蛊嫁出去之后,中蛊的人死掉,原来养蛊的苗人从此解脱。但是中了蛊的魏易欣迟迟不死掉,那么养蛊的源头苗人仍然逃不脱金蚕蛊的肆虐。   当初嫁蛊的苗人,其实一直都在附近观察,看着有人中蛊。然后心安理得回家。可是这个苗人到了时辰,仍然是在金蚕蛊的症状下死掉。接着,养蛊苗人的妻子也死于金蚕蛊的蛊毒。   然后是亲人,最后金蚕蛊的巫术在整个村寨蔓延。于是这个村寨的嘴厉害的巫师,发现了问题,问出了这个事情的缘由。   这个村寨属于黑苗部落,巫师相当于村寨的头领。为了不让整个村寨都死于金蚕蛊的蛊毒。这个黑苗巫师,带着族人找到驿站,看到了将死未死的魏易欣。   钟秉钧以为这个黑苗巫师要亲手杀死魏易欣,用这种方式解除蛊毒。作为魏易欣的异姓兄弟,当然要维护魏易欣不被黑苗巫师杀死。黑苗的巫术比蛊术要高强,否则也不会出现金蚕蛊嫁出去还是被反噬的乌龙事情。   而钟秉钧的法术来自青城正宗,于黑苗巫师斗了几番。最后驿站的驿丞出面调解,钟秉钧和黑苗巫师才停手,钟秉钧听了巫师的解释,才明白,巫师并不是要杀死魏易欣,不仅不会杀死他,而且要把魏易欣带到黑苗最厉害的那个巫师也就是苗族的“顶王”那里,让顶王解救魏易欣的金蚕蛊。   钟秉钧听了黑苗巫师的解释,这才明白,魏易欣如果不是因为死于金蚕蛊,而是死于刀兵和别的死法,难么金蚕蛊就永远不能接触,会把整个黑苗山寨的族人全部反噬。如果用别的蛊毒弄死魏易欣,那么金蚕蛊和别的蛊毒同时发恶,更加凶险。所以现在黑苗的巫师根本就不会害死魏易欣。而且看起来魏易欣一时半会也不会死于金蚕蛊,所以带他去见黑苗顶王,才是唯一的出路。   这下钟秉钧如释重负,立即让黑苗的族人抬着魏易欣进寨。黑苗巫师带着魏易欣回到苗寨,苗寨里已经被金蚕蛊的反噬,弄得十分恐怖,所有的巫师都在苗寨里施法,阻拦金蚕蛊的肆掠。   然后所有的黑苗村寨的寨民都来看这个中了金蚕蛊却死不了的人。魏易欣是一个黑种人,和中国的汉人苗人的长相迥异,所以更加引起了苗人的好奇。   既然黑苗不敢让魏易欣横死,钟秉钧也就不用再担心被人下蛊。到了这个黑苗寨之后,才真正的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魏易欣的金蚕蛊中了已经一个月,虽然不能脱蛊,可是身体并没有继续恶化,只是不能活动,整日里躺在床上。终于一天,黑苗的巫师告诉钟秉钧和魏易欣,告诉他们,必须要纳入到黑苗的族群,黑苗的顶王才能出手解救。   魏易欣没有表示反对,他这辈子实在是命运忐忑,从一个丛林中迷路的黑人,被阿拉伯人抓获做了奴隶,然后又在印度洋上做了海盗,还在锡兰做了大商人,却又到了中国中原,做了隶属道衍的青冥卫统领。辗转天下几万里,历经了西域、南洋和中土,现在却又到了中国西南,要纳入到苗族里做一名黑苗。   若说身世之离奇,命运坎坷,很难有人比魏易欣的经历更加繁复。所以魏易欣对这种安排,并不在意。   至于钟秉钧虽然是一名汉人,但是他暗自掂量,如果被苗人认可,融入到西南的土著之中,那么寻找让銮和尚的任务就更容易完成。   于是魏易欣和钟秉钧在黑苗山寨里,认可自己的苗人身份。黑苗巫师,找了两个苗家女子,许配给两人为妻。在婚礼上,黑苗山寨大摆筵席,从此之后,魏易欣和钟秉钧就以黑苗的身份在西南生存,开枝散叶。   婚礼第二天,黑苗巫师带着钟秉钧和魏易欣进在山间行走,走的都是苗人的苗路。这种苗道并不为征服西南的明朝官方知道。虽然当时明朝已经征服西南,但是官道并未到达苗地的所有的地界,苗人山寨内部,都有苗道。苗道虽然是小路,却如同蜘蛛网一样,遍布于丛山河流之间,并且比官道节省时间。   黑苗山寨巫师,终于把魏易欣和钟秉钧两人带到了一个巨大的黑苗山寨,这个山寨在一个巨大的溶洞里,溶洞在底下延绵不知道多少里路。有无数分支和出口。链接的范围无法估计。   而主洞是一个巨大的石厅。黑苗在里面搭建房屋,居住了几千年,是整个黑苗族群的核心部落山寨,所有的黑苗巫师每年都要在这里聚集,评选首领。   而当时的顶王,本来是黑苗整个部落排名第四的首领,专门统领黑苗的战士的职务。可是由于前面三个头领的都在一年去世,这个顶王实际上成为了整个黑苗的头人。   而且现在黑苗遇到了巨大的压力,那就是黑苗和白苗在几年前开始,相互争夺田地和水源,已经开战。而白苗这边,得到了明朝云南镇守总兵沐家的暗中支持,势力大增,把黑苗部落击溃多次。黑苗的三个头领,就是死于和白苗的争斗中。   钟秉钧和魏易欣青冥卫的身份,在西南地区寻找让銮的任务不能吐露,却没想到卷入了黑苗和白苗之间的战争之中。也是两人当初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钟秉钧和魏易欣无可奈何,加入了黑苗苗寨部族。每日里就有黑苗的苗人背着伤员回来,告诉顶王,在什么什么地方,他们又被白苗击败。现在黑苗控制的范围边界,距离这个黑苗核心的溶洞只有四百里。当然在西南山地,四百里不比平原地区,真的走起来,耗费的时间,远比在平原上多。更遑论打仗。   魏易欣和钟秉钧的住处在溶洞大厅中一个木楼里,他们的妻子帮忙照料魏易欣,休息了几天。终于一个苗寨的汉子,在一个下午,告诉钟秉钧,顶王要给魏易欣解除金蚕蛊。   钟秉钧连忙感谢,想汉子询问什么时候,汉子回答:“就是现在。但是只能你背着他,两人的妻子不能过去。”   钟秉钧不再多言,背起魏易欣就跟着汉子向溶洞深处走去。魏易欣中蛊已经超过一个月,一个健壮的昆仑奴,已经被熬成了一把枯骨,不到百斤。而他当初嫁蛊的黑苗山寨已经全部搬家,一来是白苗的势力已经逼近,二来,都搬到溶洞内,金蚕蛊反噬的能力会减弱。因为离开了原本的水源,金蚕蛊发作就会轻一些。   不仅是这一个村寨的黑苗,其他地方的黑苗都源源不断的向这个溶洞搬迁,黑苗的性格凶悍,传闻就是当初蚩尤的直系后代。几千年来,一直欺压白苗和青苗、花苗,只是现在白苗有了汉人总兵沐家的支持,才连续战败,被白苗蚕食范围。   这些事情,是钟秉钧看到无数黑苗部落络绎不绝的搬迁到溶洞里,询问妻子,妻子才告诉他的,因为黑苗尚武,整个部干脆把整个山寨都搬迁过来,妇孺老幼全部跟随。为的就是到这里听从顶王的差遣,与白苗打仗。   到了钟秉钧准备带着魏易欣去溶洞深处见顶王的时候,黑苗的族群已经来了好几千人,溶洞的石厅虽然巨大,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在洞内生活起居,还有士兵操练。   后来的黑苗族人,就在溶洞外砍树修建房屋,围绕在溶洞四周居住。   苗族的汉子带着钟秉钧在溶洞深处行走,溶洞走过大厅,进入到一个深入地下的溶洞,每隔十五步,就有一个黑苗拿着火把站立把守。   钟秉钧背着魏易欣,把这个溶洞走到了尽头,看到尽头有一道裂缝,裂缝下传出巨大轰鸣的流水声。应该是巨大的地下水。   裂缝旁边也有黑苗把守,并且有一个两尺方圆的箩筐。带路的黑苗汉子,示意钟秉钧和魏易欣进入箩筐。   钟秉钧把魏易欣放入箩筐里,自己也爬了进去。这才明白,这个箩筐是运送人的工具。刚好能够容纳两人。   然后箩筐四周的绳索被上方的滑轮拉起,离开地面,滑轮的木杆移动,箩筐到了裂缝之上,滑轮的绳索在黑苗守护的摇动下,从裂缝进入,慢慢落下。   箩筐一进入裂缝下方,钟秉钧就被这个地下水的轰鸣声给震撼。箩筐上点着几个送油灯,坑够勉强看见四周。   原来裂缝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垂直洞穴。这个垂直洞穴也十分巨大,裂缝只是偶然开了一个小口子在顶端。当箩筐下落了几十丈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地下河流从洞穴的岩洞中冒出,然后落下,这个流淌地下河的岩洞有几百丈宽阔,汹涌奔腾的地下河水流到空中然后下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瀑布。而且瀑布落下的轰鸣声,在这个洞穴里不断回响,更增声势。   现在钟秉钧和魏易欣的箩筐,就在瀑布旁两三丈的距离,看着黑暗中在火光映射下的瀑布如同一条狂躁的巨龙,从上至下跌落。箩筐渐渐落下,一直放了一百丈的深度,才到了瀑布的下方深潭。   深潭的范围并不大,而且深潭表面并没有什么河流流向溶洞其他部位,看来深潭下方也是一个巨大的通道,地下河流的巨大水量,在这里,从更深的地下流走。   这个溶洞就是一个深井,约有十几亩地的范围,一半是建造好的房子,另一半却是一片农田,田地上种植着植物。   钟秉钧也十分奇怪,这地下暗无天日,怎么可能会生长粮食出来。接着一个黑苗人从木楼房子下方走过来,把钟秉钧和魏易欣从箩筐里扶起。钟秉钧仍旧背着魏易欣,跟着黑苗走进了最大的那个屋子。   谁知道这个大屋里,坐满了苗人,而且都是十分虚弱。钟秉钧放眼看去,这些人的神情和身体上的表现,他知道,都是被下了蛊的黑苗族人。钟秉钧询问其中的一个苗人,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中蛊在这里修养。   这个苗人也是一个巫师,就把缘由说了。   原来黑苗的巫术强于白苗,白苗的蛊术强于黑苗。黑苗放蛊,不仅是蛊毒比不上白苗的变化和发作的诡异,放蛊的方式也相对粗糙。如当年的胡濙是喝了黑苗巫师的水。魏易欣中的嫁蛊,也是一种很容易被人识破的手段。也只能在不懂蛊术的外人身上凑效。而白苗的放蛊高手,几乎都是女的,她们放蛊的手段,根本就无迹可寻。让苗人自己的防不胜防。   既然部落之间争夺交战,黑苗和白苗的蛊术比拼,黑苗就处在下风。纷纷中蛊。而黑苗到现在没有被击溃,是因为黑苗的法术比白苗高明。本来能够取得上风。因为蛊术用于打仗,并不顺手,如不是沐家突然派遣了一支军队支持白苗,现在黑苗已经大获全胜。   这个巫师正在恨恨的对钟秉钧咒骂汉人的无耻偏袒,猛然发现钟秉钧就是一个汉人。   巫师立即警觉起来,大声询问钟秉钧,你一个汉人,怎么能够进入到黑苗的龙脉所在?   其他的巫师听到了动静都纷纷向钟秉钧围过来,又看到了魏易欣这么一个奇怪的夜叉,都惊恐万分,说这两人一定有古怪,可能就是帮助白苗的汉人。   钟秉钧正要解释,这些巫师,又在钟秉钧和魏易欣身上搜出了青冥卫的随身吊牌。这两个牌子,钟秉钧和魏易欣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成了黑苗族人认为他们是明朝总兵,沐家手下的军官。   形势立即变得紧张,一个巫师要用鬼头刀破开魏易欣的腹部,掏出肝脏,用于禳邪。魏易欣无法动弹,钟秉钧被逼无奈,只好用在青城派学习到的六甲神丁的护身法,架住那个已经癫狂的巫师的刀刃。   好在这些巫师都中蛊已深,法术减弱。钟秉钧的护身法能够勉强坚持。却又犹豫不决,害怕自己的法术伤人,引起更大的敌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上半身赤裸的黑苗汉子,让大家全部住手。那些巫师才纷纷坐下,对着这个汉子匍匐。   钟秉钧这才知道,上半身赤裸的汉子是黑苗的实际头领顶王。   顶王身体上溅满了鲜血,拿着一个正在跳动的心脏,心脏很大,虽然离开了躯体,但是搏动的力量稳健。   顶王站在中央,那些中蛊后的巫师都纷纷爬到顶王的脚边,顶王拿着心脏,念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咒文。让后把心脏放到旁边随从拿过来的托盘上,所有的巫师都用嘴巴去轻轻咬了心脏一口,直到最后一人把心脏全部吃完。   片刻之后,中蛊的巫师都纷纷呕吐,吐出来的都是毒虫。钟秉钧看着这个顶王施展的巫术,毛骨悚然,不知道他用的什么人的心脏。   巫师们吐完之后,顶王让他们纷纷离开,看来他们的蛊毒已经解。这些巫师听从命令,一个个回到瀑布下方,爬上箩筐,慢慢的被提上去。   这些巫师离开的时候,并不担心钟秉钧和魏易欣发难,看来是对顶王的能力十分钦佩,相信钟秉钧和魏易欣在顶王面前不可能有什么威胁。   顶王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走到钟秉钧和魏易欣面前,钟秉钧知道顶王的本领高强,于是恳求顶王出手救治魏易欣的蛊毒。   顶王并没有说话,而是带着带着钟秉钧走到了屋外的那片农田。钟秉钧这才发现农田种的全部是水稻,已经在开始灌浆。钟秉钧忍不住看了头顶,可是头顶上是黑漆漆的岩壁。在这个距离地面一百多丈的地下空间,实在是无法想象,水稻在没有阳光的照射下,怎么能够生长。   接着钟秉钧看到了稻田旁边田埂上躺着一具水牛的尸体,水牛的脖子上方插着一柄匕首,匕首深陷,只露出刀柄在外面。水牛的胸膛已经挖开,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钟秉钧这才明白,刚才顶王手里拿着的心脏的来源,还有顶王身体上的鲜血从何而来。   接下来的情形,更加人钟秉钧觉得诡异,顶王将牛尸的匕首拔出来,钟秉钧看到这把匕首刀面十分狭窄,但是很长。从顶王拔出的方向来看,是斜着从牛肩胛骨上方,一直插入到牛的心肺。   匕首拔出来之后,这头看起来十分健壮的牯牛,突然身体塌陷下去,然后牛皮下无数鼓起了无数的小疙瘩,这些疙瘩在牛皮下方不断的涌动。   终于在蓬的一下,牛尸爆裂,钟秉钧觉得腐臭冲鼻,牛尸体内的无数飞虫飞舞起来,地上也爬满了毒蛇和蜘蛛、蜈蚣。   钟秉钧正要退避,顶王嘴里呼哨一下,瀑布方向飞来了无数蝙蝠,蝙蝠在空中飞舞,捕猎这些飞虫。顶王用匕首在脚下划了一道痕迹,地面上到处爬动的虫豸毒蛇,都不敢越过这道痕迹,转而纷纷爬向稻田,纷纷掉入稻田。稻田下是积水,然后钟秉钧看到水里游动着无数的鲤鱼,都纷纷从水中跳跃,跳跃的高的,能和蝙蝠争夺空中的飞虫。而落入水田里的蜈蚣毒蛇,和其他的毒虫都被鲤鱼不停的吞咽。   钟秉钧看着黑苗巫师顶王施展的法术,和自己年幼所习的道术不太相同,但是发挥出来的效果却十分厉害。   顶王看着牛尸中冒出的虫豸毒兽都已经被飞舞的蝙蝠和稻田里的鲤鱼吃干净。才把匕首插在裤腰上。招呼钟秉钧回到木楼里。   顶王蹲在魏易欣的身边,用手慢慢触碰魏易欣皮肤下的金蚕蛊,终于说话了,“下蛊的人,本事不太高明,可是这个夜叉竟然能扛到现在,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钟秉钧就大致把魏易欣的身世说了一遍,顶王听了之后,沉默很久,才说:“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个夜叉竟然还有族人。这个夜叉的身体与我们迥异,是他中蛊之后不死的缘由。”   钟秉钧听顶王这么说,看来魏易欣的命是保住了。   “金蚕蛊和其他的蛊毒不同,”顶王看来已经累了,“明天我来替他把蛊毒去掉。”   钟秉钧拜谢顶王,顶王走到另外一个木楼。在地下世界,也分不清白昼黑夜,钟秉钧勉强睡着,到了半夜,听到屋外风声呼啸。刚开始也不以为意,突然在半睡半醒的时候猛然想到,这是在地下坑洞内,那里来的风声。   钟秉钧立即起身,走到木楼外,看见溶洞岩壁上到处都是磷火,于是走到岩壁旁边,仔细看着磷火发光的来源,这才看到,岩壁上都堆积着尸骸,并且年代久远,这些尸骸都已经化为枯骨。整个溶洞的岩壁,都是布满了尸骨,层层叠叠,从下至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尸体堆积在这里。   看了一会之后,钟秉钧这才听到风声吹动的是稻田上的稻穗哗哗作响。他又慢慢走到稻田旁,看见鲤鱼在稻田里游动,发出嗤嗤的声音。在弯下腰细看,这些鲤鱼都是长了脚在稻田里慢慢行走,而非游动,腮边鼓起,发出嗤嗤的生意。   看来是中原没有的鱼类。   “我们黑苗的血脉,都在这片稻田里。”顶王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钟秉钧的身边,或者是他一直在这里,没有动弹。   钟秉钧知道,顶王要对自己说一番话了,顶王要解除魏易欣的金蚕蛊,绝不是为了挽救一个村寨那么简单,一定是看出来了魏易欣的厉害。   “如果能把我兄弟的性命救回来,”钟秉钧看着顶王说,“我们两人一定会帮助你们族人对抗白苗。实不相瞒,我们两人是明朝大国师道衍青冥卫旗下的统领,云南总兵沐家也要给我们一番余地,我们或可以去劝解沐家和白苗罢兵。”   顶王摇头,“白苗和黑苗本来同宗,多年来一直没有臣服于朝廷,两族的争斗,本就是总兵沐家的挑拨,在元兵兵败之后,鼓动我们黑苗抢占白苗地盘的明朝总兵,就是现在沐家王爷的父亲沐英。”   钟秉钧听了之后,也明白白苗和黑苗争斗起因。西南苗人众多,如果都同心协力反抗朝廷,力量不容小觑。沐英是一个极具天分的军事政治天才,于是使用这种办法,挑拨白苗和黑苗的矛盾,让两族之间相互争斗,就再也没有力量反抗朝廷。   “可是现在,”顶王叹口气说,“沐总兵是要将黑苗铲除干净。”   “那又是为了什么?”钟秉钧询问。   “因为一个人,你们也在寻找的那个人。”   钟秉钧听了这句话,身体震动,“让銮和尚?”   “几年前来了一个和尚自称让銮,”顶王说,“告诉我们他是明朝的当朝皇帝,被乱臣谋逆,到此地避难。”   “让銮果然流落到了这里。”钟秉钧点头说。   “可是如果是你,你相信吗?”顶王突然话锋一转,“当时我们几个头人在一起商量,知道这个让銮和尚无论是真是假,都会是一个让我们灭族的祸端。”   钟秉钧想了想,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情,“马三宝在下西洋,也说探到过让銮和尚的下落。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我兄弟魏易欣才战败,做了俘虏,带回中土。”   “你们汉人皇帝争夺天下,却偏偏要连累我们苗人。”顶王阴沉着脸,“建文帝的事情,我们也曾听说,于是我们明白,让銮和尚多半不是真的,故意在留下自己在西南的线索,好让当朝的皇帝派人来寻找。”   “看来建文帝也是一个豪杰,”钟秉钧说,“找了无数替身,在天下四方散布踪迹,让他的真正下落无从找寻。”   “我们几个头人商议之后,立即把这个让銮和尚送走。”顶王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消息已经传到了云南总兵沐家。”   “云南沐家深谙以苗治苗的道理,”钟秉钧连连点头,“于是暗中帮助白苗,实际上是要趁机剪灭你们黑苗,如果能找到让銮和尚的下落,也奇功一件。无论结果如何,沐家都会得到好处。”   “我们若是败了,白苗在沐家王爷的控制之下,”顶王说,“如果我们赢了,白苗灭族,我们黑苗也会一蹶不振。沐王爷若是讲和,让我归附,我为了众多族人,也不能拒绝。至于青苗本就在苟延残喘,不足为虑。”   “让銮和尚只是一个幌子,”钟秉钧说,“沐王爷只是趁机以这个借口,平定三苗。”   顶王看着面前的稻田,“沐王爷已经知道了这片命脉所在,他一定带领明军,占领这里,到时候就是三苗灭族之日。”   钟秉钧半生征战,这种假道灭虢的军事策略,本来就熟知,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没有开化归附的黑苗头领,竟然也有这等见识。   钟秉钧摇头说:“看来我们两兄弟不能帮到你族人解困,沐王爷一定谋算已久,可能本来就是听从的当今皇帝的谕令。我和魏易欣两个青冥卫统领,看来在沐王爷那里说不上话。而且我们兄弟二人都是朝廷命官,也不能违抗朝廷,国师道衍与我们有再造之恩,我们于私于公都不能与沐王爷为敌。。”   钟秉钧说完,向顶王拱拱手,“告辞了,让人带我们上去吧。”   顶王并不回答。   钟秉钧笑起来,“我们兄弟二人都到了这里,断然是没有离开的道理了。”   “我只有一件事情相求。”顶王说,“把我今日的话带给沐王爷。”   “沐王爷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应该是无法相劝了。”   “让銮和尚无论真假,但是的确是一个见识广博的人物,”顶王继续说,“我们几个头人和他交谈了几十个日夜,曾经听他说了你们汉人的无数典故。”   钟秉钧不知道顶王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顶王继续说:“明天我替你兄弟解了金蚕蛊,你们带着一个东西去见沐王爷。然后替我带给沐王爷一句话。”   钟秉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决议放我们离开。”   “这句话也是让銮和尚说过,”顶王说,“你们大明的开国将领,只有沐王爷能偏居西南,不受毫发之伤,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钟秉钧听懂了,对顶王说:“你要我带的话,其实只有四个字,我们汉人当年的一个横扫天下的大将军死前所说,鸟尽弓藏。”   顶王点头,“正是!”   钟秉钧这才明白这个黑苗头领的苦心,本来对顶王的恐惧之心,全部消散,转而十分佩服顶王的见识和谋略。顶王先用救治魏易欣的金蚕蛊,得了他的人情。却又知道他不会对抗朝廷,所以只让他带了这句话,而这句话,就是沐王爷的死穴。   两人的话已经说得清晰明了。   “我带你去看看那个信物。”顶王带着钟秉钧走到瀑布之下。钟秉钧不知道要给自己的信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看到顶王在深潭边,不停的呼哨,然后两只蟾蜍,慢慢从水中游到岸边,蟾蜍遍体金黄,在水中映射出金光。   顶王把手伸入水中,两个金蟾游到顶王的手掌心,在水中不停的呱噪,四肢弹动。顶王把手掌举起,站起身来,两个金蟾的呱噪声立即停止。而且身体不再动弹。   顶王把金蟾递到钟秉钧的手中。钟秉钧这才看到金蟾已经一动不动,变成了两个纯金打造的蟾蜍饰品。   顶王示意钟秉钧把金蟾放入水中,钟秉钧照做,放了一只金蟾入水之后,立即活了,在水中游动。而另外一只仍旧是一个纯金死物在手掌上。   钟秉钧茫然看着顶王。   “当年你们明朝将领傅友德征讨元朝镇守,大军在缠溪受了毒瘴侵蚀,饮水也中毒甚深,我们头领救治傅友德大批军马。傅友德感念我们黑苗的恩惠,送了我们两个金蟾。”   钟秉钧看着手中的金蟾,心想这个宝物,一定是傅友德带领大军在敌军首领中夺得,一直放在身边,到了贵州,给了黑苗作为联盟的信物,可是到了如今,沐家看到黑苗坐大,白苗式微,暗中支持白苗,当年傅友德与黑苗的联盟,现在已经是做不了数。   顶王从水中把那一只游动的金蟾再次捞起来,然后交给了钟秉钧的手中。钟秉钧把两只金蟾小心收起,突然听到头顶有哞哞的叫声,然后看着头顶。钟秉钧这才看到那个箩筐又慢慢的吊下来,一直落到地面。   顶王走到箩筐旁边,弯腰抱出来一个牛犊。牛犊全身黑色,不停的扭动头部。顶王用手慢慢的摩挲牛头。然后抱着牛犊,走到稻田旁边。把牛犊放下,顶王从腰间掏出匕首,钟秉钧明白,顶王要杀了这头牛犊,给魏易欣解除金蚕蛊。   牛犊感受到了杀气,惊慌的要跑动,可是四肢软弱,身体匍匐在地上。顶王嘴里叼着匕首,手掌慢慢在牛头一直摸到牛肩胛,摸到了牛犊肩胛部的穴道,确定了位置,然后用手把牛犊的眼睛蒙住,另一只手把匕首拿起,迅速的刺入牛犊肩胛的穴位。   牛犊顿时瘫软,瞬间死去。顶王的五指张开,在牛犊的胸口部位,找到心脏的位置,然后五指慢慢的插入牛犊的胸口,然后把心脏抓了出来。牛犊的心脏仍然在剧烈的搏动。顶王站起来,走向魏易欣的木楼。   整个过程钟秉钧都在一旁看着,心惊肉跳。   和昨天的情形一样,顶王将牛心放到魏易欣面前,魏易欣不用提醒,张嘴就开始生吃牛心,牛血溅了满脸。吃完之后,魏易欣开始呕吐。   开始吐了一些细小的虫子,在地上慢慢爬动。然后鼻孔里冒出一个白色的细绳模东西出来,但钟秉钧看得明白,这个绝非绳索,而是一个白色的虫子,因为冒出的那一截正在不停的扭动,钟秉钧看着发毛,想用刀把那个虫子砍断。被顶王拦住,“砍断了,身体里的就出不来。”   顶王让魏易欣的身体平躺,然后用一个块状的油膏物事,在魏易欣的腹部涂抹,魏易欣黑色的皮肤顿时变得隐隐透明,勉强能看见腹内内脏情况。   钟秉钧看到了一下,顿时狂吐起来。因为魏易欣的五脏六腑都缠绕着白色索状的绦虫。顶王看了看,用手按压魏易欣的肝脏,然后用一根竹签慢慢插入魏易欣的肚皮。   里面的虫子身躯被竹签刺激到,一阵扭动。魏易欣立即大吼一声,痛苦难耐。   但是鼻孔里的白色虫子猛地往外冒出几寸长。   顶王的继续用竹签插入魏易欣的腹部的,白色虫子继续从魏易欣的鼻孔里往外伸出。   这个解蛊的过程比昨天的复杂百倍。   白色虫子已经在魏易欣鼻孔外伸出来了两丈长,如同一条蛇一样在地上挥舞。而魏易欣的肚子,已经渐渐消下去,透过半透明的肚皮,看到里缠绕的虫子身体已经少了大半。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整个白虫,终于中魏易欣的鼻孔里全部钻出来,而他的腹部内,再也没有索状的绦虫。   一个四丈长、比筷子略细的白色绦虫,在脚下扭动挣扎,顶王冷冷的看着绦虫的力量越来越小。然后把裤子上吊着的一个竹筒,取下来拿在手上,把竹筒的里的粉末,小心翼翼的点些许在白色绦虫的身体。   白色绦虫顿时疯狂的扭动起来,身体纠结成一团线团,然后又猛地伸直僵硬,然后钟秉钧看到白色绦虫的身体无数部位都沾满了粉末,绦虫沾染了粉末的地方,马上就变成了黑色,黑色蔓延。   白色绦虫身体黑色的部位猛然断裂。断裂之后的各个身躯,都变成黑色,然后化作一摊黑水,腥臭无比。   魏易欣长叹一口气,然后昏迷过去。钟秉钧看着魏易欣的脸色仍旧憔悴,但是知道他的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顶王对着钟秉钧说:“他中的蛊,我已经解了。现在该你帮我去给沐王爷带句话。”   钟秉钧点头,走到魏易欣的身边,看着魏易欣昏迷后,嘴里喃喃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就要背起魏易欣。   “他还要在这里修养四十九天。”顶王说,“才能行走。现在强行搬动,他到了地面,见了阳光就死了。”   钟秉钧这才明白,原来顶王根本就没有打算让魏易欣和自己离开,去沐王爷那里带信的只有自己。而魏易欣是要被留在这里作为人质。   “你们汉人不守信用,”顶王看着钟秉钧,“已经不止一次。”   钟秉钧知道多说也是徒劳。向顶王拱拱手,然后看了看魏易欣,拍了拍魏易欣的脸,“阿里(他私下仍旧称呼魏易欣原来的阿拉伯名),我去去就来。”魏易欣的身体突然少了金蚕蛊的白色绦虫,身体虚弱,仍旧在昏迷之中。那里听得见钟秉钧的话。   钟秉钧站起,向顶王拜了一拜,“我一定把你的口信带给沐王爷。”然后走到瀑布下方的箩筐,跳入箩筐,拉了拉绳索,箩筐慢慢升起。到了裂缝上方。   溶洞里的黑苗看来都听了顶王的吩咐,给了钟秉钧干粮和清水,和祛除毒虫的苗药,让钟秉钧离开。   钟秉钧离开贵州缠溪,一路向西,朝着云南昆明城跋涉。   在贵州境内,看到了白苗和黑苗之间的械斗,果然是黑苗节节败退,钟秉钧加快行程,要在黑苗的溶洞被击溃之前,见到沐王爷。   到了云南境内,已经看不到黑苗的踪迹,看来白苗已经在云南获胜。但是守住官道的仍旧是明朝建卫的士兵。   钟秉钧的青冥卫腰牌终于派上了用途,告诉有重要的事情禀告沐总兵,明朝士兵给了钟秉钧快马,钟秉钧终于用最快的速度,到了昆明。然后一刻也不停留,拜见沐总兵。   其时云南总兵为沐昂,只是侯爵,并非王爵。只是云贵土著都称呼为沐王爷。钟秉钧在府外等候半日,亲兵把他带到了总兵的书房。   钟秉钧在书房里等待,看看到一个一身戎装的年轻人走进来,一脸英气。就知道在沐总兵沐昂本人了。   钟秉钧立即下跪,告诉沐昂自己是国师道衍青冥卫的玄武番统领,有紧要的事情告知。   沐昂并不急切,他只是把钟秉钧的腰牌仔细的看了很久,才问钟秉钧,道衍到底有什么事情吩咐。   钟秉钧不敢吐露受了国师的重托,在西南寻找建文帝的任务,一时间踌躇。正要把怀中的两个金蟾交给沐昂的时候,沐昂告诉了钟秉钧一个震惊的消息:   国师道衍已经去世!   钟秉钧顿时呆在原地,果然和国师离别,就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他立即向着北方跪拜,磕可九个响头。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五、算沙部   “明朝道衍去世后,他派遣的魏易欣、钟秉钧、黄铁俞、胡濙失散在西南。多年后,只有胡濙最后独自一人回到了中原,而且其他三个青冥卫统领,却再也没有回来,这就是秀山黄家、犁头巫家,还有辰州魏家的三个开宗的老祖宗。”   魏如喜慢慢的对王鲲鹏说:“当年我们魏家先入易欣老爷子,在后半辈子,最忌惮的就是苗蛊。所以我们魏家,虽然在湘西渐渐开枝散叶,可是和苗家放蛊的人一直不太来往。这么多年来,而且私下也会交手,我父亲和我虽然是一家之主,但魏姓旁支已经遍布湖南贵州,那里管束的过来。”   “当年的红桃、三叶,”王鲲鹏说,“她们到底受了你们魏家什么刁难,还有,黄莲清是不是和放蛊的苗家交好,而且他为什么让我师父和我替她们还回骨灰?”   “知道为什么我们几个家族,被称呼为四大外道吗?”   “就是没有归纳于道教册籍之内,但是道法不比道教之内的门派之下。”王鲲鹏说,“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后来黄家不肯居首,反而让给了诡道。”   “如果不是因为胡濙要回中原,去继承诡道,”魏如喜说,“那么四大家族就是五大家族,而且也不存在什么外道的说法了。”   徐云风点头对着魏如喜说:“这还有点意思。可是为什么胡濙的后人又回来了。”   “胡濙的本事和能力不在法术上,他的志向是在朝廷为官,之所以答应继承诡道,只是为了答应道衍国师不让诡道泯灭而已。”魏如喜说,“道衍助燕王朱棣靖难,耗尽了诡道的所有运势,到了临死前,连一个合适的传人都找不到。当时,魏易欣是夜叉,钟秉钧还没有学习到犁头巫术,黄铁俞本就是皇族,而且是道教正统龙虎山的传人。他们都不合适做道衍的诡道传人。”   王鲲鹏和徐云风对望一眼,原来诡道还有这么不堪的时候。相比之下,现在两人加上金仲,反而比道衍之后要风光的多。   “其实道衍国师一直向把衣钵传给他早就相中的传人,”魏如喜卷了一根旱烟,又开始说起来:“就是郑和。”   郑和是一个穆斯林,身份上无法皈依诡道。于是马三宝始终没有松口答应。道衍到死,也等不到一个能接替他的传人。只好给胡濙留了一封书信。让胡濙把他诡道的法术,还有他的法器流传。胡濙过了多年,才带着建文帝的消息回到北京。而那时候道衍只留下了几本书和一个知了壳子——也就是螟蛉。   胡濙却有自己的志向,他本来就是不是术士出身,他要做当朝的大学士。所以胡濙终其一生,没有行使诡道。不仅如此,他反而把国师道衍留给他的阴阳四辩骷髅给丢失掉。后来诡道的传人在明朝再也没有兴盛,螟蛉也流落到了民间。所以诡道的名声在道衍之后,一落千丈,在术士江湖里,成了从一流门派跌落到底层,一直没有出过如道衍一样的宗师。到了后来,连门派都不为人知晓。诡道没落的时候,就是青冥卫三个统领在西南渐渐发迹的时候,此一时彼一时,到了民国时期,黄家的族长,也就是黄松柏、黄铁焰、黄莲清的上辈黄旭初,找到了诡道的后人,主动放弃了外道的身份,将外道的首领位置给了当时的诡道。而当时诡道的幺房,就是后来名震天下的古赤萧。   直到古赤萧受了黄家的恩惠,才横空出世,成为一代宗师,天下唯一能和张天然对抗的术士。   所以在建国后,黄家一直没有收到政治运动的冲击,黄莲清得以保留黄家的血脉。而魏家的魏永柒带着儿子魏如喜闭门不出,不和外界来往,很多魏家的旁支也当上了革委会的头目,当然不会转过来为难魏家。钟家为了躲避黄家寻仇,也在四川和湖北交界的三峡大山里躲避。   收到冲击最大的就是苗家,红桃和三叶客死秀山,骨灰都回不了湖南。   而当时诡道的传人古赤萧也隐瞒了诡道的身份,接手了一个源于民国政府的秘密部门,那个部门的前身就是道衍成立的青冥卫,道衍死后,青冥卫也脱离的胡濙的控制,成了一个独立的卫所。可是后来,渐渐被朝廷的执政者把握。从明朝到清朝,在从清朝到民国,然后到了新中国。   魏如喜说到这里,看着王鲲鹏,“听说过你在北京做了一个研究所的所长。。。。。。”   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三人同时愣住。   “老严邀请过我,”徐云风说,“也曾经邀请过赵先生。”   “当年我还以为老严是碰巧遇上我的。” 王鲲鹏苦笑起来,“原来都是早就安排好的规矩。”   “你们诡道和青冥卫之间的纠葛,我只知道这么多,”魏如喜说,“我魏家在湘西辰州为家,前人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我只知道在我出生的时候,魏家已经和钟家、黄家不再来往,而黄家和苗家的关系一直很好。”   文革时期,由于魏家内部一直认为和苗家有世仇,几百年来,矛盾冲突不断。所以魏家的几个分出去的旁支,在文革的时候,终于找到了机会,对付苗家放蛊的高手。   红桃和三叶,红桃在十六岁那年丈夫死了,三叶当时十三岁。两人都是苗家的放蛊最厉害的高手。两人结为姊妹,约定终身不嫁,相依为命。   魏家的几个旁支,也是赶尸匠,于是趁着运动,把红桃和三叶抓起来,要她们强行嫁人。红桃和三叶,偷偷跑到了四川秀山,投奔黄莲清。至于之后又发生了什么,王鲲鹏也差不多都知道。   这就是魏家和苗家的恩怨。   魏如喜把魏家和苗家之间的事情说了一遍。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心里开始忐忑。现在魏如喜已经把意思说的很明白了,苗家的宋银花,可能会因为魏家听命于王鲲鹏,而拒绝加入王鲲鹏的七星阵法。   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本来最担心的就是辰州魏家不肯出手相帮,没想到,魏如喜竟然一直恪守对诡道的尊重。   现在四大外道,钟家的五个当家,在诡道和钟家在巫山较量一次之后,已经不会帮助王鲲鹏。魏家却相反,魏如喜无条件支持诡道。   现在只剩下一个苗家,不知道宋银花到底会怎么刁难王鲲鹏的邀请。   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再次向魏如喜跪拜。然后就要告辞。魏如喜从他躺下的那个草席上,抽出一把褥草,递给王鲲鹏,“放在身上,如果遇到下蛊了,这把草就会发出臭气,令人呕吐。不过在宋银花这种放蛊高手面前,仍旧没有什么用处。。。。。。聊胜于无。”   王鲲鹏看着魏如喜,本想说点什么后会有期的话,可是也知道魏如喜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又是一个通明世事的人,能不能从开阳星位上全身而退,还是是未知数。说这些反而矫情。于是告知了开阳星位在土城鬼街的方位,然后告辞。   王鲲鹏三人走出魏家老宅。   徐云风突然叹口气,“魏家的金蚕蛊一直没有解开。“   王鲲鹏和方浊两人同时看向徐云风。   “他给我们的草,都垫在地上。他根本就离不开这些草。”徐云风说,“也许从魏易欣开始,他们的金蚕蛊就一直保留在身上。”   三人不再说话,走到附近市镇上,两人吃了点东西,然后坐上去凤凰山的车。徐云风上了车,就靠着座位睡觉。车到了终点站,才被方浊叫醒。   三人下了车,又坐了一辆在乡间运营的面包车,往大山里驶去,到了一个古老的苗家村寨,到处是吊脚楼。这个村寨也在大山深处,寻常很少有外人进来。   村寨里的苗人也把三个年轻人当做来旅游的背包客,并不见怪不怪。   王鲲鹏遇到了村寨里的居民,询问宋银花居住的地方。但是所有居民都摇头,表示并不认识叫宋银花的人。虽然苗寨相对外界落后,但是也几乎都通了电线,村寨里的也开了小超市。   也许像宋银花这样的人,即便是在苗寨,也已经不容于主流。   三人找了一天,仍旧问不出宋银花的下落。三人继续行走,在一个山下,看到了一个采药的老头,王鲲鹏连忙去询问这个采药人,由于碰壁太多,王鲲鹏旁敲侧击的问了草药人各种药材的事情。   毕竟王鲲鹏和邓瞳一起开过药店,对中药比较熟悉,很快就跟采药人交谈熟稔。然后王鲲鹏慢慢把话题引到了放蛊上面。   “放蛊?”采药人笑着对王鲲鹏说,“你们年轻人看小说太多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当真呢?”   王鲲鹏“哦”一声,“原来是这样,我们还大老远的来见识呢。”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见识的。”采药人笑着说,“放蛊又不是好玩的事情。”   采药人说话前后矛盾,王鲲鹏也不以为意,可能世人对放蛊都是这种态度吧。采药人说:“什么赶尸啊,放蛊啊,反正我从来没见过,只是听说,你们也别当真。至少我在常德的地界采了几十年的药,都没有亲眼见过。”   “这里已经到了常德?”徐云风突然问。   “是啊。”采药人笑着说,“你们来旅游,连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武陵源应该离这里不远了。”王鲲鹏连忙打圆场,“我们也是慕名而来,不是说有个世外桃源,考证就是武陵源吗?”   “对对。”采药人说,“看来你们很会找地方玩啊。”   王鲲鹏知道在采药人这里问不出什么线索,和采药人告辞。看见徐云风呆呆的愣着,方浊也不明白徐云风为什么突然就发痴了。看着王鲲鹏,一脸的疑惑。   王鲲鹏却知道徐云风是为了什么而失落。   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又在常德辖内的山间寻找了一天,晚上找了一个农家乐投宿。   王鲲鹏和徐云风在房间里休息,王鲲鹏心里惦记即将到来的恶战。在心里反复谋算北斗七星阵法的攻防转换。   王鲲鹏已经做足了功课,但是就是无法确定,张天然会派遣那些高手到长江来抢夺江底的铁板。   当年七眼泉术士聚会,争夺过阴人之前,老严的势力就开始削弱。很多跟随他的道士和宗教人士,知道张天然死灰复燃之后,都开始动摇立场。这都是王鲲鹏亲眼所见。   当时老严告诉王鲲鹏,这已经是大势所趋,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和投奔张天然的术士交恶。天下之至柔驰骋乎天下之至刚,而王鲲鹏最大的弱点就是不知道以柔制刚的道理。行事刚勇是王鲲鹏的大忌。   所以这两年来,王鲲鹏一直修身养性,不再以自己的高强法术与人争斗。但是事到如今,和张天然的决斗在所难免,不争而争的方法,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林到头来,还是要用自己毕生所学的七星阵法和张天然死磕。   开阳武曲星魏家;玉衡廉贞星方浊、寻蝉;天璇巨门星黄坤、黄溪,天玑禄存星邓瞳。这四个星位,魏家是因为和诡道之间的渊源颇深,衣服反顾。黄家的黄溪和黄坤两兄弟,算是赵一二和王鲲鹏当年对黄家有恩,黄家得还这个人情。春茂恒为了维持家族,也算是拿邓瞳与诡道交换。至于方浊,和王鲲鹏徐云风是生死之交,更是义不容辞。   所以这四个星位,已经是板板钉钉,落实了星位。   天权文曲星申德旭是当年孙拂尘的副手,至少到目前为止,申德旭在各方面都对王鲲鹏鼎力支持,王鲲鹏看重的,不仅是申德旭的长江三峡段最高治水术士的地位,关键是申德旭还有一个门派身份,他是白丹派的掌门,白丹派是炼外丹的正宗门派。争取到申德旭的支持,天权星位就非常牢固。   问题就是申德旭和王鲲鹏并无私交,和诡道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渊源。到时候阵法启动,所有星位镇守人,生死都悬于一线,不知道到时候申德旭会不会拿着自己的门派孤注一掷。   这个五个星位,几乎都已经安排完善。只是犁头巫家这一门派,争取过来的希望已经渺茫。王鲲鹏想了,到时候只能让徐云风去填补这个空位,也是权宜之计了。   现在最后一个放蛊的苗家,按照魏如喜所说,立场难以捉摸,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委曲求全,尽量争取宋银花的支持。因为天枢贪狼星位,必须要由放蛊的家族来镇守,没有任何替换的可能。宋银花不答应,所有的放蛊人都不会私下与王鲲鹏接触。   但是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魏如喜已经说的很明白,苗家和魏家的积怨已深,特别是到了红桃、三叶两个前辈的事情,让苗家放蛊对魏家恨入骨髓。现在王鲲鹏要做的事情,就是要靠着自身的感召,让苗家和魏家接触仇恨,同仇敌忾。   可是,王鲲鹏是和宋银花打过交道,知道宋银花的为人。这个事情,实在是希望渺茫,如果宋银花给一个难题,让王鲲鹏去解决,倒还罢了。万一宋银花态度决绝,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王鲲鹏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王鲲鹏想到这里,心里难免苦闷,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心情越想越烦躁,想着自己现在已经是术士的一流高手,可是能够做的事情仍旧十分有限。距离当年拜赵一二为师,立下的目标,越来越远,还不如做一个三流神棍,镇妖驱邪,快意恩仇。   现在王鲲鹏慢慢立即了徐云风当年一再劝说自己的苦心了。但是已经走了这一步,大势所趋,进退两难。王鲲鹏想来想去,都是死结,不免叹了一口气。转身看着徐云风的床铺,很想跟徐云风说说自己的苦闷。可是发现徐云风根本就不在房间里。   王鲲鹏摇头,知道徐云风也想起了陈年旧事。于是走到窗前,看见徐云风在农家乐院子里的一个大石磨上蹲坐这,带着他一直没有扔掉的草帽,看着天上的月亮。一条蛇,绕在他的身体之上。   而方浊也静静的站在徐云风的身边,一起看着天际。王鲲鹏的眼睛突然热了,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于自私。徐云风在读书的时候,就已经精神分裂。是一个病人,而当年自己明明知道他的隐疾,却一再而再的把他拉入到术士的世界。不肯放过他,让他安心的过完一辈子。   还有方浊,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孤儿,仅仅为了寻求这一生难得的一份亲情,宁愿跟着自己走南闯北,历经艰险。   他们都不是傻子,都有自己的人生,可是到了如今这么艰难的境地,他们都还是傻傻的跟着自己,揣着身家性命,不离不弃。   还有寻蝉、黄溪、魏如喜他们都有无数的理由拒绝,但是他们都承担了这个巨大的责任。   王鲲鹏的胸口郁积,把拳头攥紧,对自己说,我一定要赢。他旗下的七个御鬼也同时对王鲲鹏说,我们一定要赢!   徐云风带着草帽,看着天空,蛇头在耳边不停的伸缩吐信。方浊安静的站在他身边。对徐云风的蛇属并不惧怕。   “当时婷婷看见了我身上的这条蛇,知道了我的病症,”徐云风苦笑着说,“她当时吓坏了。”   “她是你的女朋友?”方浊问。   “是的,”徐云风说,“不过这样也好,她当时就下定了决心,离开我走了。不过现在她也不会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你为什么让她离开?”方浊问,“徐大哥,你都已经这么孤单了。。。。。。”   “也许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她过上正常的生活吧,”徐云风说,“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这件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真想看看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方浊说,“可惜我认识你们迟了,没有机会见她一面。”   “她喜欢喝酒,也喜欢跟我吵架,使小性子,不喜欢受约束。”徐云风回忆着当年,“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日子过得挺开心的。可惜。。。。。。”   徐云风摇着头笑了笑,“可惜我当时不知道。”   方浊用手拍了拍蛇属,蛇属一圈一圈的在方浊手臂上缠绕,方浊看着这条蛇属,似乎能看见留藏在蛇属里的记忆。   “徐大哥我跟你说个好玩的事情,”方浊笑着说,“我小时候,以为天下所有的人,都跟我一样是道士。直到上学了,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和师父和师兄,原来他们都其他的生活,跟道士无关的生活。那时候我就在想啊,如果我不是道士就好了,就可以和其他人一样了。”   “没用的。”徐云风苦笑,“他们的命都好,比我们好多了。”   “是的,我也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父母不把我给扔到道观门口,”方浊也憧憬,“我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也许就是上大学,然后找工作,想起来也挺有趣的。”   “上大学找工作,哈哈,”徐云风笑起来,“然后每天喝点酒,这种生活我都已经要忘干净了。”   “等我们从七星阵全身而退之后,”方浊的声音轻快起来,“你就可以每天过这样的生活了啊。”   “希望还有这个命吧。”徐云风点头,“反正我这条命也是孙六壬送给我的。”   “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方浊犹豫了一会,“我是一个道士,说这个太违背我的身份。”   “说吧。”徐云风说,“难得我矫情一会。”   “我觉得孙家姑娘,对你很好。”方浊犹豫着说,“如果你当时不为了找到她的父亲,而是找个地方好好的生活,应该也是能做到了。”   “我傻嘛,”徐云风摇着头说,“我那里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现在回想起来,如果真的这样了,孙拂尘一定有他的办法,可是我当时就是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方浊把手上的蛇属放回徐云风的身上,“却偏偏过后能想明白。。。。。。。可是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徐云风听了,不再说话,还是看着天空的那一轮明月。蛇属在他脖子上缠绕,吐着信子。   (笔者:孙六壬和徐云风之间的纠葛,详见大宗师前传:八寒地狱。)   徐云风和方浊两人安静的晒着月亮,一言不发,享受这这难得的平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徐云风发现王鲲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和方浊的旁边,也静静的等着东方日白。   王鲲鹏怎么都没有想到,宋银花根本就不在苗家山寨里生活。恰恰相反,宋银花在常德市内是一个出色的商人,一个鼎鼎有名的女企业家。   既然是这种身份,王鲲鹏发现宋银花的下落,也算是凑巧,不过凑巧有凑巧的道理。这事放在徐云风身上就完全没有可能。   王鲲鹏有读报的习惯,而他们在附近的一个县城车站准备坐车的时候,王鲲鹏买了一份报纸。偏偏买了一份《常德日报》这种很少有人购买的党报。在候车室,王鲲鹏看报十分的仔细,然后就看到了一篇关于“银花花卉公司”的采访报道,报道的内容说的是银花花卉公司培育的鲜花,因为保鲜的时间比竞争公司的鲜花要长多天,所以赢得了消费者的欢迎,现在已经占据了湖南鲜花市场的主要份额,并且在其他省份也渐渐有了知名度,很多外省城市的鲜花销售商,主动到常德来联系订货,银花公司的总经理宋银花表示注重产品质量,引导市场消费习惯的文字云云。。。。。。王鲲鹏当王鲲鹏看到报道里写出宋银花的名字的时候,还只是觉得是一个重名的巧合。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女企业家竟然就是自己要找的苗家宋银花。   当王鲲鹏把这一版翻过,徐云风正好坐在对面,看着王鲲鹏手里报纸上一个中年女人,穿戴时尚的照片,端坐在一张豪华的大办公桌后。然后拉了拉方浊的衣袖,指着王鲲鹏手上的报纸说:“你看这个女人,像不像宋银花?”   方浊看了一下说:“是挺像的,就是穿的衣服不像,当年她穿的衣服,是苗家的传统衣服,身上挂了好多银饰。可是这个女人,穿的是一件西装套裙。”   王鲲鹏听见徐云风和方浊在讨论,脑袋在报纸后面说:“也是很巧的,不仅长得像,名字也一样,也叫宋银花。。。。。。。”   王鲲鹏这句话一说,三个人都呆住了,这才意识到放蛊的宋银花为什么就不能是一个城市人呢。   隔了很久,徐云风嗤嗤的笑起来,“妈的我们在山里面漫山遍野的找她,可是她根本就在常德市内。”   王鲲鹏把报纸又翻过来看了一遍,然后说:“没错就是她。”   徐云风摇着头说:“幸好你买了这份报纸,不然我们找到猴年马月去。魏如喜也不告诉我们这个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魏如喜也许也不知道。”王鲲鹏说,“跟魏家作对的人,也不会是宋银花自己。再说了,我们找到宋银花也是早迟的事情,碰巧看到报纸,只是节约了不少时间。”   三人立即买票到常德市,然后根据报纸上提供的线索,在市郊找到了“银花花卉公司”。   公司是一个很干净的整洁的白色两层建筑,然后几十亩大棚苗圃在建筑之后。   王鲲鹏等人走到了公司里,询问前台,要见总经理宋银花女士。   前台以为王鲲鹏是鲜花销售商。问王鲲鹏有没有预约,王鲲鹏说没有,但是和宋经理之前有过生意来往。而且是从外地赶来,希望能见到经理一面。   前台也就不再多问,对王鲲鹏说:“宋经理在苗圃里,今天的日程刚好不紧张,可以安排见面。”   于是前台就带着王鲲鹏三人走到建筑后的一个大棚里,这个大棚内温度很高,十分炎热,整个大棚摆满了水槽,全部种植着水仙花。   王鲲鹏看见穿着西装套裙一个女人正在弯腰看着一簇水仙,前台对着那个女人喊道:“宋经理,有客户要见你。”   宋银花抬头,看见了是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愣了一会,手里拿着一朵水仙慢慢走过来,对着前台说:“你去工作吧。”   前台点头走了。留下王鲲鹏三人。   眼前的宋银花完全无法和七眼泉上的那个土里土气一身银饰的苗女联系起来,这个宋银花虽然容貌未变,但却是一个气质非凡的女强人形象。   宋银花摆摆手,“到我办公室里去坐坐。”   徐云风扯了扯领口,“这真是热死了。”   三人跟着宋银花走出大棚,到了建筑物的二楼,进了一间装修气派的办公室。宋银花在主人沙发上坐下,王鲲鹏三人坐在她对面的大沙发上。   宋银花自己在茶海上烧水,然后用茶具给他们沏茶,宋银花把优雅的把茶沏好了,用茶壶给三人一人倒了一盏。   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傻傻的看着茶盏,那里敢端起来喝水。   宋银花微微笑了一下,“王道长,我放蛊从来不需要让人吃喝什么。”   徐云风立即警觉起来,左右四顾。   王鲲鹏知道宋银花绝对没有说假话,以她天下放蛊一等一的高手,当然是放蛊于无形。当年在七眼泉,就是在和自己说话之间,给自己下了几千种蛊毒,而自己毫不知情。只是当时自己有了准备,让方浊转移了施加于自己身上所有的动静,才勉强骗过了宋银花。   可是这种近乎于无赖的办法,在宋银花面前只能用一次,换句话来说,现在王鲲鹏徐云风和方浊,在宋银花面前几乎完全无法抵抗她的高明蛊术。   既然如此,王鲲鹏心里反而坦然,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新采的毛尖,不是用机器炒的。”   宋银花点头,看着徐云风。徐云风根本就没有喝茶的意思,“我不口渴,我也不会喝茶。”说完掏出烟抽起来。   方浊看了看王鲲鹏镇定的样子,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她和徐云风一样,喝不出来茶的好坏。   宋银花看着方浊很久,“你的本事好像不如从前了。”   方浊不知道怎么回答,宋银花对着王鲲鹏说:“这个人是谁?”   “他也是诡道的门人,”王鲲鹏说,“徐云风。”   “你们诡道的规矩也变了,”宋银花摇头,“都能收三房弟子了,不过也是,这几年变化的事情太多。”   王鲲鹏看了看办公室,“您是一直都在经营做个公司,还是这几年才。。。。。。”   “我父亲本来是一个乡长,后来进城了,我从小就在常德市里。”宋银花说,“不过我每年都要回老家的寨子。”   “哦哦。”王鲲鹏也就不再多问,看来宋银花学习蛊术,一定也有很多曲折,但是王鲲鹏也没有什么资格询问宋银花的身世。   “你来找我,一定是有麻烦事。”宋银花比王鲲鹏想的直率,寒暄几句,就开门见山。   “当年在七眼泉上,您说过,如果我有什么难处,只要跟你说一声,无论是你,还是苗家放蛊的高手,都不会拒绝。”   “这句话我说过。”宋银花点头,“红桃和三叶是我们门派的前辈,我说了算话。”   “妈的,我怎么觉得肚子疼起来了,”徐云风开始烦躁,“背心也痒得厉害。。。。。”   “别开玩笑。”王鲲鹏对着徐云风说。   “洗手间出门右拐就是。”宋银花根本就懒得理会徐云风在这里疑神疑鬼。   徐云风匆匆起身去找厕所去了。   “这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宋银花说,“金仲呢?”   “实不相瞒,”王鲲鹏说,“刚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过阴人。”   “看不出来。”宋银花笑着说,“说吧,什么事情,如果需要人手,我去找几个人来。”   “这件事情,需要您亲自出马。”王鲲鹏踌躇的说。   “看来张天然已经把你和老严逼到死角里了。”宋银花的见识果然非同一般,一下子就看到了事情的症结。   “我摆了一个阵法,”王鲲鹏说,“天枢贪狼星位,还缺一个人镇守。”   “我和张天然没仇,当年我的前辈禾篾女还给张天然助阵。”宋银花脸色郑重,“可是我既然答应过你,也不能食言而肥。”   “我先谢了,”王鲲鹏说,“但是到时候天枢星和开阳星要相互照应,有些事情,我不能瞒着你。”   “开阳星你找到魏如喜这个老家伙是不是。”宋银花的声音大了很多,“他们魏家欠我们苗家放蛊两条人命,到现在还没有还回来。”   魏如喜果然没有猜错,宋银花绝不会答应和魏家人一起镇守星位。   “能有回旋的余地吗?”王鲲鹏没有放弃。   “没有。”宋银花立即回答。   这话就谈不下去了。王鲲鹏和宋银花都沉默起来。   徐云风上了洗手间回来,看着这个场面,知道王鲲鹏和宋银花一定谈不拢。看着王鲲鹏脸色尴尬,但是仍旧坐在宋银花的面前,王鲲鹏是哥心高气傲的人,这么做已经是在恳求对方了。   徐云风走到王鲲鹏身边,拉着王鲲鹏,“走吧我们再另想办法。”   王鲲鹏又坐了一会,看着宋银花并没有任何松动的意图。方浊却知道如果宋银花不答应,王鲲鹏的七星阵法就真的凑不齐人手了。于是对宋银花说:“前辈,我替我王师兄求你了。。。。。。”   宋银花茫然的摇头。   王鲲鹏长叹一口,站起来对着宋银花说:“打扰了。”   徐云风什么都不说,匆匆的第一个离开。   三人费尽周折,终于在常德市内找到了宋银花,却又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钉子。王鲲鹏从宋银花公司出来,就一直没有说话。徐云风和方浊知道王鲲鹏心里十分的郁闷。就缺了这么一个,却让前期的准备都全部白忙活了一场。   王鲲鹏买了火车票,距离上车的时间还很早。三人就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坐着等车。   “有没有人能够补上这个空缺。”徐云风知道答案渺茫,但是还是终于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没有了。疯子。”王鲲鹏绝望的看着徐云风,“我已经尽力了。”   “你一定还有办法,”徐云风说,“这不是该你说的话。你赌了那么多次,只有一成的机会,你都能把握住。。。。。。。”   “是的,我一直在你们面前都是自信满满的样子,”王鲲鹏看了看徐云风和方浊,“每次我都是过了一关,又过了一关,可是你们从来不知道我心里跟你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我却不能说出来。”   方浊轻声说:“王师兄,会有办法的。”   “我们在一起,经历那么多事情,每次我都必须做出志在必得的样子,”王鲲鹏说,“可是我如果不这么做,如果把内心的恐惧和对失败的担忧挂在脸上,那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   徐云风看着王鲲鹏,这么多年,到了今天,王鲲鹏才把吐露了他一直掩饰的内心,可见他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了。而且是卡在了最后一步。   王鲲鹏说完,跟徐云风一样,靠着墙壁,懒散的坐着,方浊也无法相劝。只能安静的站在一旁。三人都看着眼前旅客,人来人往。茫然的无法面对今后的困难,也许张天然在某个地方知道了他们的困境,正在暗自鄙视吧。   三人一直等到了天黑。   终于进站的时间到了,王鲲鹏和徐云风站起来,相互看了看,准备进站。就在三人拿着车票准备进站的时候。   徐云风对王鲲鹏说:“王八,也许你又赌赢了。”   王鲲鹏没有说话,他已经看到了宋银花从火车站的另一头从进站口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了王鲲鹏的面前。   “两件事情,”宋银花说,“你们得答应我。”   王鲲鹏看着宋银花,知道这两件事情一定是十分的艰巨,但是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选择?   “第一件事情,”宋银花说,“魏如喜养的铜尸,都得封印起来,埋到地下。”   王鲲鹏犹豫很久,“这事魏家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我实在是无法现在答应你。”   “我的意思是,到时候我跟魏如喜交涉的时候,你不能插手。”宋银花说。   王鲲鹏摇头,“我做不到,如果你真的和魏家老爷子交涉,我还是会从中斡旋。”   “那就是没得谈了。”宋银花说。   “你进来,我们却要得罪魏老爷子,”徐云风说,“他退出,对我们来说,结果都一样。”   “我说的不是现在,”宋银花说,“而是以后呢。”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王鲲鹏问宋银花,“以后,我们可能都没有以后了。”   “魏如喜一把老骨头,本来也没什么日子好活了。”宋银花说,“但是他有个姓何的传人,以后会接手他的铜尸。”   “你的意思是要把这个恩怨留给后人来解决。”王鲲鹏终于听明白了,“你一个长辈,要去对付何重黎这个后辈?”   “我没说我来,”宋银花说,“这就是第二件事情,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传人。”   “这个事情,我怎么能帮得上你?”王鲲鹏问。   宋银花把眼睛看向了方浊,看了很长时间。   王鲲鹏说:“方浊是清静派的司掌,而且她还要在老严的研究所。。。。。。”   “我答应。”方浊打断王鲲鹏,对着宋银花说:“就这样了。”   王鲲鹏和徐云风看着方浊,方浊却不理会二人,对着宋银花说:“七星阵后,我如果能活下来,一跟着你回到这里,我替你向魏家为难。”   宋银花终于露出了微笑,递给了王鲲鹏一个名片,“阵法布置的时候,你给我打电话。我答应过你,一定会还你的人情。”然后转头离开。   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上了火车,方浊没有对王鲲鹏有任何解释。而王鲲鹏和徐云风买了两瓶白酒,在车上喝了个烂醉。   六、看蜡部   铁车左明三一右明五五   黎先生告诉叶珪,黄筠是当今的盐运使,富可敌国的时候,叶珪懵了。   他完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和黄筠打过什么交道,而且父亲生前也没有提起过和什么盐运使有过往来。   叶珪是个不能白白收人恩惠的人,于是立即去盐商何暮春的府上拜访。何暮春看见叶珪来访,立即好生招待。把叶珪带到了花厅。   何暮春和叶珪坐在花厅饮茶,何暮春询问叶珪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有置办齐全,还是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尽管说出来,他一定照办。   叶珪摇头,然后对何暮春说:“我只想知道黄大人为什么要对我如此厚待。”   “这个,我也跟你一样,毫不知情。”何暮春说,“这苏州城里,无数人都想要结识黄大人,可黄大人从来没有这么关照你。”   “我父亲说过,”叶珪说,“福与德相配。天下没有无端的得到天大的福分的道理。”   “黄大人果然没有猜错,”何暮春说,“他对我说过,如果你一定要来询问他为什么要帮你,就给你看一样东西,如果你不来,那就罢了。。。。。。可是你还是来了。”   “是个什么东西?”叶珪追问。   “不是一个好物事,”何暮春说,“黄大人一再嘱咐,你不问,我一定不能告诉你。”   “既然黄大人给我钱财,”叶珪说,“那么他这么嘱咐你,也一定想得到我会来追问。”   “我倒是跟你一样,一直奇怪,”何暮春说,“你年纪轻轻,是不可能结识黄大人的。但是他为什么会如此看重你,你仔细想想,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   叶珪仔细回忆,自己在牢狱里遇到过那个藏医,但是藏医身陷囹圄,不可能和外人接触,后来又遇到了五通,五通被金山寺老僧抓走,更不可能和黄大人有什么关联。   想来想去,叶珪慢慢对何暮春说:“在黄大人找到我之前,我曾经救过一人的性命,那人身中蛊毒,被脑袋里的丝虫作祟,堕入水中,被我拉起来。并且救治他的蛊毒,却不能根治。”   何暮春颔首,“看来你救的那个人和黄大人有莫大的渊源。这事情本不该我知晓,现在我就带你去看看黄大人留给你的东西。”   何暮春说完,立即带着叶珪走到花厅下的地窖。叶珪走下去之后,发现地窖里冷风袭来,寒冷刺骨。看到何暮春点燃了火折,地窖全部是厚厚的棉絮和稻草。   地窖很深,何暮春弯腰,从地窖下的一个木板孔洞里,慢慢向下爬去。何暮春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叶先生小心,这是一个竹梯。”   叶珪摸索着慢慢从竹梯爬下去,终于落到了地面,脚下一滑,手扶在墙壁上,手掌一阵彻骨的寒冷,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地窖是何府专门用于储存冰块的冰窖。   何暮春看见叶珪已经摸到储藏的冰块,对叶珪说:“这些冰块在夏天,可是值钱的货物。苏州城里其他盐商的冰窖都没有我的这个大。”   叶珪赶到寒气袭人,对何暮春说:“有些夏天发作的的病症,需得在冬天治疗,如果能把病人带到冰窖里开,就让病人少熬几个月的病痛。”   何暮春笑起来,“叶先生果然是个好郎中,现在还不忘给人救治。不过这个冰窖每年需要花费大量的银子。”   何暮春带着叶珪慢慢从冰块之间的通道行走,走到一处,仍旧是需要向下爬竹梯,这次叶珪知道了路型,也就不再跌跌撞撞。   何暮春边走边给叶珪说:“北方的富商,到了冬天,就在湖泊里切冰,放到地窖保存。而江南没有北方寒冷,所以我就让人在院内开凿一个水坑,水坑内铺上青砖,再把井水灌入,井水结冰之后,在切割成形,搬到冰窖里来。所以同样是制冰,我花的费用是北方富商的十倍。”   叶珪和何暮春又下了一层,冰窖内更加寒冷。四周的冰块中凿出了方洞,里面放置牛油蜡烛,何暮春把蜡烛一个个点燃。冰窖里顿时一片明亮。光线透过冰块,更显出晶莹。   这时候叶珪才看到冰窖的正中放了一截梧桐树干。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奇特之处。   何暮春走到梧桐树干旁,对叶珪说:“这就是黄筠黄大人留给你的东西,一定是无价之宝。”   叶珪走到梧桐树干旁,慢慢用手摸索,梧桐树木质细腻,看来是专门请木匠修磨过。叶珪心想黄筠留一个梧桐树给自己,一定是另有用意。于是不敢怠慢,仔细的摸索。果然在树干上摸出了一道缝隙,缝隙十分细微,如果不是仔细摸索,定然察觉不到。   这个缝隙只有一尺来长,隔着七寸距离,对面也是一道一尺来长的缝隙。看来就是一个破开的木盖。叶珪想了一下,用随身的银刀轻轻塞入缝隙,撬开一角,何暮春看见,连忙用手指把木盖给抠住。叶珪再用银刀撬起木盖的另一头。   然后两人同时用手把木盖托起。   这才看到木盖之下,梧桐树是空心的。一张死人脸从木盖下方露出来。   “原来是个棺材。”何暮春说,“里面放着一个死人。”   叶珪看见死人的脸色安详,胡须和头发都乌黑,皮肤肌理都红润,跟活人无异。叶珪看了一会,与何暮春面面相觑,不知道黄筠留下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用意。   何暮春看到死人的头颅下,枕着一个青铜物事,然后轻轻托起死人的头颅,把那个金属物事给掏了出来。   叶珪看见这是一柄短短的宝剑,没有剑鞘,剑身乌黑,铜锈斑驳。何暮春把宝剑递给叶珪。叶珪拿起宝剑,对着蜡烛的火光仔细观看,看到宝剑的剑身上面写着两个篆文,辨认了很久,嘴里念道:“灭荆。”   “灭荆?”何暮春把宝剑拿过去仔细观看,“从没听说有这种宝剑。”   叶珪对何暮春说道:“黄大人难道就是要把这柄宝剑留给我吗?”   “黄大人说过,这个东西给你之后,任你处置。”何暮春说,“棺材放在冰窖,为的就是不让尸体腐烂。”   “可是在放到冰窖之前,”叶珪询问何暮春,“这个棺材不知道从何处而来。”   何暮春摇头,把木盖拿起来,准备放回原处。这时候叶珪看到木盖内侧,写了无数字迹,都是蝇头小篆。连忙把木盖翻过来,“看来这里的文字,一定有什么讲究。”   何暮春点头,两人带着“灭荆”宝剑,和这个木盖,离开冰窖,回到地面。   何暮春立即找来管账的周师爷,周师爷是个落第的秀才,也是一个满腹经纶的人才。何暮春把木盖放在桌上,让周师爷辨认。   周师爷看了之后,对着何暮春说:“这不就是羊左之交的典故吗。”   何暮春和叶珪都没有读过私塾,对什么羊左之交并不知晓。叶珪又把手中的宝剑交给周师爷,周师爷看了宝剑上写的“灭荆”二字,摸着胡须说:“那就确定无疑了。灭荆宝剑听说过是有的,只是从来没有人见过。”   “这话又从何谈起?”何暮春来了兴致,“这把宝剑有什么来历?”   “因为灭荆宝剑,常人无法使用,”周师爷说,“这把宝剑来自于战国时期,楚国铸剑师所造,是替当年名士伯桃赴死之后使用的宝剑,因此不能用于活人。”   何暮春十分不解,对着叶珪说:“黄大人为何要给你一柄鬼魂所用的宝剑给你,这个可难以猜测了。”   叶珪拿着宝剑,对着周师爷说:“老师能不能把灭荆宝剑的来历告知于我?”   周师爷十分的谨慎,“这个宝剑自从羊左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天日,没想到我今日有幸得以一见,也不知道是祸是福,因为这把宝剑十分不祥,不是天下通阴的术士高手,无法把持。”   何暮春见周师爷越说越玄,“你就直言无妨。”   “这把宝剑,名曰‘灭荆’,”周师爷说,“就是当年角哀手持宝剑自刎,化作厉鬼之后,与荆轲缠斗,角哀、荆轲两鬼魂同时湮灭。只留下宝剑在坟墓,后人称呼此宝剑为灭荆,灭荆宝剑被楚王收藏,楚国灭国之后,再也没有灭荆的下落。但是灭荆为鬼魂所持的典故倒是流传下来。”   周师爷这么一说,更让叶珪和何暮春更加惊愕。周师爷于是开始说起羊左之交的典故起来:   先秦有一大贤,姓左,命伯桃,饱读诗书,在家赋闲,并不得知。左伯桃听说楚王招揽天下名士,于是收拾家中财物,向着楚国奔去。走到荒郊野外,风雨交加,而且天色已晚,左伯桃只能在山间投宿。但是荒山野岭,那里有人家。左伯桃勉强又走了几里,看到一片竹林,竹林中有一破茅屋,茅屋的窗户有灯光透出。左伯桃大喜,向着茅屋奔去投奔。到了茅屋之前,自报姓名,里面一个书生把门打开,邀请左伯桃进屋避雨。   左伯桃进屋之后,那个书生告诉左伯桃自己姓羊,命角哀。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彻夜长谈。   大雨下了几日,左伯桃和羊角哀两人互相敬佩对方的胸中所学,于是结拜昆仲。两兄弟结拜之后,左伯桃邀请羊角哀同行,一起到楚国谋取官职。羊角哀当即答应,也收拾了一点干粮和盘缠,两人共同南行。   两人一路风餐露宿,终于走到了楚国边境,到了一个荒无人烟之处。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道路难行。两人走了一天,无法找到人家借宿,只寻找到一个古墓,勉强在古墓里歇脚。想着大雪停了之后,再行赶路。   可是大雪连续下了几日,并没有停歇迹象。两人的盘缠已尽,干粮也只能支撑两日。左伯桃和羊角哀两人,都明白,两人已经不可能同时走出这片荒山。   羊角哀躺在古墓里,闭眼沉思,左思右想,决定把自己的衣物脱下,留给左伯桃,自己就死在雪地之中。成全左伯桃的性命。   可是当羊角哀睁开眼睛,却发现左伯桃已经不在古墓,而左伯桃的衣服已经放在了自己的身边,还有两人同享的干粮,也全数放在一起。   羊角哀当即明白,左伯桃已经先自己一步,做了这个决定,成全自己的性命。羊角哀于是立即在雪地里寻找左伯桃,走了约莫十里,看到雪地里孤零零一棵桑树,那桑树中间有一个树洞,勉强可以容纳一人,就看见左伯桃赤身裸体,坐在树洞之中,已经冻的几乎僵硬。   羊角哀大哭,要把衣服给左伯桃穿上,左伯桃不停摇头。羊角哀又寻来一点枯枝,在桑树下点燃,可是火光微弱,取不得暖。   羊角哀见左伯桃气息奄奄,就要背着左伯桃离开,可是漫天大雪,两人一定都会冻死在雪地。正在惶然焦急的时候,左伯桃回光返照,对羊角哀说,若是两人都冻死在这里,谁来收敛白骨。说完,左伯桃命闭于桑树之中。   羊角哀在桑树前痛哭不止,桑树树洞却慢慢阖上。保护左伯桃尸体不被野兽撕咬。   羊角哀在桑树前,磕了几个头。然后穿上两人的衣物,靠着左伯桃省下的干粮,勉强走到了楚国。   羊角哀见到了楚王之后,果然谈吐不凡,指点江山,纵横天下。楚王大喜,立即拜羊角哀为中大夫。羊角哀做了中大夫,制定国策,都是针对楚国时弊的良策。就在羊角哀做了楚国上卿之后,一日在于楚王交谈的时候,突然跪下来,对着楚王痛哭流涕。   楚王大惊,立即询问。   羊角哀告诉楚王,如果不是左伯桃以死赠衣,他早已冻毙在雪山之中。于是把左伯桃和他的事情详细说了出来。   楚王听后,唏嘘不已,立即让羊角哀带领百人,去荒山寻找桑树,取出左伯桃尸骨厚葬。   羊角哀带领随从,到了当初和左伯桃被大雪所困的荒山。但是大雪消融之后,无法找到那棵桑树。羊角哀想起左伯桃临死之前,自己曾经答应要回来,收敛伯桃的尸骨,可是现在却连桑树都寻找不到。辗转到了古墓,想着桑树就在古墓附近十里范围,于是遣人不断寻找。手下召集百里外的山民,逐一查看每一株桑树。   仍旧没有结果。   羊角哀懊恼不已,对着苍天大骂自己的背信。这时候手下找来一个老者,说这个隐士求见。羊角哀立即见了这个老者。老者不告诉羊角哀姓名,只说自己是一名铸剑师,师门从来以铸剑为生,略懂一点天文地理,和阴阳鬼神的道理。   羊角哀知道遇到了高人,立即安顿铸剑师,拜请左伯桃的下落。铸剑师给了羊角哀一个火折,告诉羊角哀,三日后大雨,他在大雨中点燃火折,但是不能打伞,并且不能让火折熄灭,如此,必定能找到他义兄左伯桃的尸体。   铸剑师离开三日后。果然大雨磅礴,羊角哀点燃火折,随即被大雨淋灭,如此几番,羊角哀始终无法让火折不灭。羊角哀无奈,将点燃的火折含到嘴里,忍受火折烤炙之痛,在大雨中寻找桑树。   当真看到一颗桑树从地下破土而出,就是当初的桑树模样。羊角哀破开桑树树干,看到左伯桃死尸尚在,面貌栩栩如生。羊角哀感念左伯桃的活命之恩,跪地痛哭。手下百人也同时跟着中大夫跪拜。   羊角哀想起当年和左伯桃同避雨于那个古墓,于是将古墓重新修缮,厚葬左伯桃。羊角哀给左伯桃守灵七日,在第七日晚上,靠着左伯桃的棺材睡着,梦中看见一人恍恍惚惚的走到眼前,细看的时候,才发现是左伯桃的灵魂。   羊角哀大喜,本以为和左伯桃阴阳相隔,没想到仍能见面。不料看见左伯桃灵魂头顶一个大洞,连忙惊问缘由。   左伯桃告诉羊角哀,这个古墓本是荆轲之墓,荆轲心高气傲,不愿意和一个饿死荒野的孤魂为伴,左伯桃搬迁到别处。左伯桃本是个书生,化作鬼魂也无法与荆轲为敌,难免受一些责辱。   说完之后,左伯桃消失不见。   羊角哀醒来,果然看见左伯桃尸骨,从棺材里滚出,极尽谦恭,跪向古墓的内侧。   羊角哀大怒,要将荆轲古墓拆掉。请来工匠之时,突然天地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工匠和民伕都惧怕荆轲鬼魂报复,四散而逃。羊角哀也无可奈何。突然想起那个铸剑师,于是找到铸剑师老者。向老者求教,如何是好。   老者向羊角哀交代一番,羊角哀明白。然后差遣几个民伕跟着老者铸剑。自己回到楚国都城,在楚国云梦泽里寻找到一个合抱梧桐树,然后向楚王告别。楚王挽留,羊角哀跪谢,当初自己和左伯桃两人为了一展胸中才华,投奔楚国。现在心中所学已经倾囊相授,平生所愿已经达到。楚王感念羊角哀之义,亲送羊角哀出城。   羊角哀回到古墓,铸剑师锻剑已成,是一把短刃。羊角哀将梧桐树交给老者。然后拿起短刃,在古墓自尽身亡,手下来不及相救。在老者的安排下,将羊角哀的棺椁和左伯桃棺椁并列而置。   当夜二更时分,老者和羊角哀随从守灵。突然风雨交加,雷声不歇,羊角哀和荆轲喊杀之声不绝,十里之外都能听得真切。然后古墓崩塌,众人纷纷躲避。   到了第二天清晨,荆轲的棺椁破碎一地,左伯桃和羊角哀两人尸骨也暴露于野。短刃还在羊角哀尸体手中,老者收拾短刃于怀中。然后将羊角哀尸体放入梧桐树。   和左伯桃安葬。   老者拿着短刃来到楚国,楚王亲见老者,老者告诉楚王自己是聂政传人。终一生要打造一柄纯阴的宝剑,以驱使天下亡魂厉鬼。如今这柄短剑已成,就把宝剑送给楚王。楚王可以凭借这柄宝剑,与列国一争高下。   老者说完,也用这柄宝剑自刎。伏剑而死。   楚王厚葬老者,将这柄宝剑名为“灭荆”。可是楚国上下无一大将愿意殉死把持灭荆宝剑。   直到楚国灭国,秦国大将王翦在楚国王宫里仔细搜索,于无数金银财宝不顾。只是要寻找这柄灭荆宝剑。   但是灭荆宝剑到底被王翦找到没有,无法考据。   周师爷这一段话,说的叶珪和何暮春两人汗流浃背。叶珪看着手中的灭荆宝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何暮春连忙安排下人,到冰窖里把梧桐棺材给搬出来,那里面可能是当年羊角哀的尸体。但是下人却突然告诉何暮春,冰窖里的冰块已经全部融化。冰窖积满了融化的冰水。   何暮春立即雇人把冰窖里的水舀出来,但是几个水桶轮番舀水,整整舀了一天一夜,冰窖里的水不仅没有下降,反而蔓延到了入口才止住。   看来整个冰窖已经化为一个水井。   何暮春家中遇到这种怪事,只好将水井封住。但是事情已经传遍苏州。说何家的冰窖挖到了地下,与太湖相连,并且动了太岁。怕事影响到了风水。   叶珪从何家告辞,回到家中,看着气派的大宅子。然后把灭荆宝剑放在手上把玩。到了夜间,叶珪休息,把灭荆宝剑,放在桌子上。正要吹灭蜡烛休息,看见火光飘忽,那些纠缠他多日的无数人影,又隐隐显出身来,都围绕着灭荆,想靠近却又不敢接触。   叶珪想起自己命运开始转折,都是从牢狱里得到了哪一张人皮开始,于是又从贴身处,把人皮放在了桌子上,左思右想自己的遇到的遭遇。   突然旁边的五通小孩,把人皮将灭荆宝剑包裹起来。拿在手上玩耍。叶珪连忙把宝剑夺过来,不小心把手掌割破,鲜血滴在人皮上。人皮上的骷髅顿时,显现出来,露出狰狞的模样。   叶珪听藏医说过,这个骷髅是黄裳炼就,后来元朝国师八思巴把骷髅的巨大灵力注入到宋朝亡国的皇族人皮之上。有起死回生的灵力。   突然想到自己本来是一个郎中,为什么不能用这个人皮给人治病。必定能够成为一名良医。   叶珪想到这里,立即心胸开朗,无论贫富,他都是一个医生。   于是将灭荆宝剑收入一个木匣,安心睡觉。   第二日一早,就把自己自己的招牌挂了出去,现在叶珪身家富足,再也不用做一个行走的郎中。   可是一连多日,也没有人来求治。叶珪在门口告示,前来求医的病人,不收分文。可是这样一来,更加没人来寻医求助。   叶珪不解,把黎先生请到家中,好生的招待,报答从前的一饭之恩。黎先生对叶珪说,自古医生救人,哪有不收诊金的道理,你这样一来,病人更加不敢来救治。叶珪听了,觉得黎先生说的没错,只好把不收诊金的告示摘下。   又过了数日,仍旧没有人来求医。叶珪心灰意冷,决定就守着这份家业,过一辈子罢了。   突然一天早上,叶珪开门,发现一个全身浮肿的汉子躺倒在自己的门前。于是连忙扶到屋内,仔细看的时候,这人叶珪认得。是城内的更夫。   这个时候,黎先生已经被叶珪接到了自己的宅子里居住,清早起来,正准备背着吃饭的物事,仍旧去桥头做自己的营生,听见叶珪在门口的响动,连忙也来到了大门,两人合力把更夫抬到屋内。   叶珪用竹签顶住更夫的人中,勉强灌了一点温水,过了一会,更夫悠悠的醒转。然后就要起身回家。   叶珪阻止,告诉更夫的身体虚弱,病情严重,不能走动。   更夫不住摇头,“我大限已到,就想回到家中,等死便是。”   叶珪安抚更夫,给更夫把脉,更夫立即甩开叶珪,挣扎着要回家。嘴里念叨:“薛大夫已经说了,我的病无药可治。你也不必费心。如果先生你真的有善心,就把我送回家,让我死在妻子和儿女面前。”   叶珪听到了薛大夫,当然知道就是苏州城内最有名的医生薛雪。当年自己的吃官司,得以重见天日,就是因为薛大夫的恩惠。现在薛大夫都说面前的这个更夫病入膏肓,那么这人就真的是无药可医,坐以待毙了。   眼见这更夫只想回家等死,也无法违逆,叶珪只好让黎先生去找一辆骡车过来,送更夫回家。   黎先生走后,更夫才把自己的病说给了叶珪听。   这个更夫在十多日之前,在晚上打更,打倒四更的时候,走在城墙下,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更夫以为是灯笼突然熄灭,于是从怀中摸索火折,重新给灯笼点火。可是当摸索出火折竹筒,将火折拿出摇晃之后,仍然看不到火光。更夫正想着是不是保管火折不当,火折受潮不能燃烧,突然手中一阵剧痛。   更夫连忙将火折扔掉,站立当地,猛然醒悟到,并非是火折没有燃烧,而是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刚才的手中剧痛,就是火折灼烧到了手指。   更夫突然失明,当然十分惊慌,连忙呼喊,惊动了城门的守卫。守卫以为是更夫发现了盗贼,立即奔跑过来。却看到了正在陷入癫狂的更夫。   守卫把更夫带到门楼,才明白更夫的眼睛盲了,更夫眼睛看不见,就等于丢了打更的饭碗,家中妻子儿女,都靠他一人养活。守卫也都是本地乡勇,相互认识,看见更夫突然罹难,也都感叹。   到了天明,把更夫送回家中。没想到更夫到了辰时,眼睛却又能看见了。更夫大喜过望,在家中跪拜观世音菩萨。   可是到了当晚值守,到了四更,又走到昨日的同样地方,眼睛又猛然失明。并且到了辰时,眼睛重新得见。   更夫的病情被邻居知晓,都说更夫是在城墙下遇到了鬼蒙眼。鬼蒙眼是一个流传已久的说法,就是夜间至阴之时,厉鬼会慢慢跟随行人,贴近行人的背后,伸出双臂,用两个手掌将行人的眼睛蒙住,行人的眼睛就什么都瞧不见了。不过到了清晨辰时,鸡鸣日升,厉鬼就散去,行人的眼睛就重新得见光明。   更夫连忙去请了一个巫婆,到城墙处做法,然后在城墙脚下烧香磕头,希望厉鬼不要再纠缠。   可是到了晚上四更,仍旧是眼睛失明不见。   这时候有人就提醒更夫,眼睛失明,为什么不去寻医治病,却相信什么鬼神的道理。   更夫无奈,只好拿着银两去找城内的名医薛大夫。薛大夫询问了病情,然后仔细看了他的眼睛之后,告诉更夫,他的眼睛失明,绝不是什么厉鬼蒙眼的无稽之谈。而是因为他脑袋中有尸虫吞噬他的脑髓。这个尸虫每到夜间四更就苏醒,在脑袋里爬动,爬到眼睛后方,就隔住了眼睛后的血脉。让他失明。   现在尸虫开始活动三日,等连续活动五日之后,尸虫就会把更夫的脑髓吃尽,就是更夫毙命之时。现在更夫还有两日可活,趁早回家,于家人相聚两日后赴死。   更夫正值壮年,一儿一女尚未成年,那里受得了这个厄运。于是跪下来恳求薛雪。薛雪摇头,说这种病症,只有当年华佗重生,用斧头破开他的头颅,挑出尸虫,才能救治。而华佗的开颅之术,早已失传千年,他也无法解救。   更夫听了薛雪的诊断,知道自己活命无望,找到一个酒肆,大醉一场。二更回家,眼睛就又失明,知道尸虫醒转的时间提前,看来自己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他两眼瞧不见,就在城内摸索着乱走,走到一处,脑内剧痛,昏厥过去。刚好就在叶珪的门口。   叶珪听了更夫所说,看着更夫的脸色,知道薛雪的诊断无误。只是好奇,尸虫从来都是在坟墓里吞噬死人的尸骸,更夫大活人一个,怎么会招惹到尸虫到身上。   正在想着这个蹊跷,黎先生领着骡车在门口到了,叶珪把更夫扶到车上,亲自送更夫回家。看到更夫的妻子得了痨病,两个儿女,一个四岁,一个九岁。都傻傻的看着更夫,一点办法都没有。   叶珪心里惨然,打算给点更夫银两,当做一个心意。突然觉得有人在拉扯他的衣袖,转头看去,原来是五通小孩刚才偷偷的跟着叶珪来了。五通小孩不停的向叶珪要胸前的东西。   叶珪知道她是看见过那张人皮,想讨去了玩耍。又想起当年藏医说的那句话,这张人皮,叫阴阳四辩骷髅,有起死回生的道理。   可是藏医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人皮到底怎么才能让人起死回生,解救病人于危难。看来这个说法,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事情。   叶珪看着更夫已经躺倒床上,慢慢安抚妻子,告诉妻子在他死后,到何处去投奔某亲戚,叶珪不忍看着更夫交代后事。于是留下身上的细碎银两,弯腰把五通小孩抱起来,转身离开。既然薛雪大夫都宣告无治,他也无计可施。   叶珪走到门口,五通小孩突然把手伸进他的胸口,掏出了那张人皮。叶珪害怕五通小孩撕烂人皮,连忙把人皮要夺过来。可是人皮突然就贴到了叶珪的耳朵旁边。   “灯笼。”   叶珪听见了这两个字,立即转头张望。五通小孩不能说话,听说五通都是哑巴,这两个字,绝不是五通小孩所说。可是四周无人,叶珪也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叶珪把人皮就要从耳边扯下,放入怀中。   “灯笼。”   这两个字又在叶珪的耳边响起,叶珪这次听得清清楚楚,不再怀疑。于是把人皮放到自己的眼前,看见人皮正中的骷髅,已经显出了形象,血红一片。   叶珪猛然醒悟,原来阴阳四辩骷髅,竟然是用语言与人说话!   叶珪再把人皮拿到耳边,但是人皮在发出任何声音。   叶珪放下五通小孩,五通小孩摇摇晃晃走到更夫的两个子女面前,拉扯两个小孩玩耍。小孩虽然看不见五通小孩,但是却并不害怕,九岁的小孩已经懂事,不肯玩耍,只是趴在父亲床头。而四岁小孩懵懂无知,和五通小孩玩耍起来,在屋子里面相互追逐,捉迷藏。   叶珪走到更夫床头,对着更夫说:“灯笼,你打更用的灯笼在那里?”   更夫不明所以。更夫的妻子把灯笼拿了过来。   叶珪仔细看着灯笼,这就是个夜间行走的灯笼,平平无奇。灯笼纸糊的表面写着一个“衙”字。   叶珪仔细看着灯笼,把里面的蜡烛拿出来,嗅了又嗅,然后有看了看灯笼的糊纸。最后把眼光看到了灯笼的手柄上。   叶珪看了手柄,询问更夫:“这个手把,为什么怎么是新的?”   更夫告诉叶珪,清明的时候,他给父亲上坟,坟头长出了一棵小桃树,桃树长在坟头,大凶。于是把这个细细的桃树给拔下来,却没想到桃树的枝干笔直,十分就手。刚好他灯笼的手柄时日已久,腐朽不堪。于是换了这个桃木手柄。   叶珪听了,点头对更夫说:“既然如此,那我知道了。”   叶珪不再耽误,立即回家,取来治疗病人的医具。然后让更夫伸出右手手掌。   然后用银刀在手掌中心,十字交叉划了两道,然后让更夫把头靠在床沿之外,左耳向下,接着取出灯笼内的蜡烛,在更夫的耳朵下方点燃。用蜡烛熏烤更夫的耳朵。   一根蜡烛燃了一半的时候,更夫的手掌伤口处,突然冒出一个细如米粒大小的黑色甲虫。叶珪立即掏出一块牛肉,放在更夫的手掌边缘,细如米粒的黑色甲虫,在更夫的手掌上蹦跳两下,钻入牛肉中。   这个东西更夫看的清楚,询问叶珪:“这是虱子?”   叶珪摇头,“这就是吞噬你脑髓的尸虫。”   说完,叶珪让更夫翻转身体,右耳向下,蜡烛开始熏烤。过人不多时,又一个黑色的尸虫从更夫的右手手掌里钻出,跳入牛肉。   叶珪连忙收拾蜡烛,让更夫的妻子在门外生了一堆柴火,然后把牛肉烧成灰烬。叶珪对更夫说:“如果你今晚无事,那么你脑内的尸虫就只有这两个。如果尸虫未尽,尸虫今晚就会噬咬你的脑髓,回天乏术。”   说完,叶珪拱拱手,背着医箱,找到正在玩耍的五通,牵着离开更夫家。   叶珪回到家里,黎先生早已在家中等待,看见叶珪回来,连忙拉着叶珪说:“你可回来了,有个人一直在等你。”   叶珪连忙走进大堂,边走边问:“是不是有人的了急病,赶来救治?”   黎先生摇头说:“不是,这人没生病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   两人说这话,走进了屋内,叶珪看见一个穿着蓑衣的人正站在屋内,看着墙上的山水画。   叶珪向来人说:“请问有什么事情找我?”   那人仍旧看着墙壁的那副画,不回答叶珪,却问:“这幅画是叶先生祖传的吗?”   “不是。”叶珪老实的回答,“是一个大人送给我的。”   “我猜也是,”那人虽然穿着蓑衣,但是语气傲慢,“这幅画是临摹吴道子的《地狱变相图》,但是临摹者的手笔,也是一流的画工。这幅画价值不菲。”   叶珪虽然知道当初黄筠送给他不少值钱的东西,这幅画也没有放在心上,黄筠安排人挂在这里,他也从来没有去留意这个副画的贵贱。现在更没有心思与这个穿着蓑衣的人讨论什么,于是说:“我不懂书画,挂在这里也没看过几次。”   那个穿着蓑衣的人,总算是把脸转了过来,一张焦黄的马脸,留着三缕胡须。然后对着叶珪说:“我姓谢,名三平。没想到叶先生年纪不大。”   叶珪听了,对谢三平问:“谢先生有什么指教?”   谢三平说:“其实更夫的病症,是罪有应得,叶先生是不是管的宽了。”   叶珪说:“我是郎中,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哪有什么管得宽窄的道理。”   “叶先生家境富裕,当然不是为了钱财治病,”谢三平说,“但是这个更夫,你不该救。”   “谢先生能不能说个明白?”叶珪拱手。   “因为我不愿意。”谢先生的口气实在是太傲慢,叶珪就算是脾气再好,也无法忍受,“人我已经治了,谢先生这话也说晚了。”   谢三平说:“你治得好?”   “尸虫入脑,”叶珪说,“我已经用办法给熏出来了。”   谢三平听了,对叶珪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先生姓谢,名三平,”叶珪毫不示弱,“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黎先生听见叶珪对着谢三平这么说话,立即把叶珪的衣袖拉了拉,“谢先生是苏州知县的幕僚。说话要客气一点。”   叶珪就非常奇怪,幕僚师爷应该都是一副文绉绉的书生模样,怎么这个谢三平,却是穿着蓑衣,隐居渔夫的打扮。   “听说叶先生因为误诊,吃过官司?”谢三平说,“幸亏后来病妇家人不在追究,放你除了大牢。”   “有这个事情。”叶珪回答。   “叶先生本来家道中落,可是出狱之后,却突然发达。”谢三平看着叶珪,“是不是得了什么宝物,突然发家。”   “我这些钱财都是一个官居高位的大人所赠,”叶珪说,“宝物什么的,从何谈起。”   “当真?”谢三平皮笑肉不笑。   叶珪突然想起了藏医对自己说过的话,有人为了抢夺他身上的阴阳四辩骷髅,把藏医送进大牢,百般折磨。   看来这个谢三平一定和此事有关,而且对自己的底细打听的十分清楚。可是这人为什么要自己不救治更夫,这也是个蹊跷的事情。   谢三平看着叶珪很久,然后说:“何暮春只是个盐商,他只能护你一时,可不能护你长远。”   叶珪说:“我只是一个郎中,也犯不上让何大人劳烦。”   谢三平看见叶珪并不买账,于是告辞,从叶珪身边走过的时候,一股腥味从蓑衣里蔓延出来,叶珪眉头皱了一下。   谢三平离开后,黎先生告诉叶珪,“这个谢三平,本来是个惯偷,后来伙同其他的盗贼盗墓。然后多年不见,再次出现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神棍,给人驱邪,后来不知道什么机缘,接近了知县,做了知县的幕僚。这人有点法术,并且蛊惑人的本事很高,知县对他言听计从。”   叶珪听了黎先生的诉说,突然拍了一下大腿,“难怪他阻扰我给更夫治病?”   黎先生不明就里,“这又有什么关系了,你还是不要得罪这种人为妙。”   叶珪说:“我正在奇怪,更夫脑内的尸虫来历,看来和这个谢三平脱不了关系。”   黎先生又向叶珪说了一通谢师爷往日,靠着知县的信任,逼迫乡民的事情。总之就是告诫叶珪去给谢师爷服个软,别得罪了这种小人。   叶珪不置可否,不愿意为得罪这种人操心。   第二日一早,叶珪门口嘈杂不堪,连忙和黎先生来到门外,看到一群人站在门口,熙熙攘攘的在说话。其中站在最前面的是那个更夫。   更夫一看到叶珪,立即就跪下来,并且拉着妻子和儿女,一起跪拜。叶珪明白,更夫熬过了最后一日,天明无事,就说明尸虫已经祛除。现在专门来向叶珪道谢。   而且更夫的病患,在苏州城内已经很多人得知薛雪大夫许了五日死期。可是没想到在最后一日,让叶珪把更夫的命给捞了回来。   所以更夫一路上遇到乡邻,就告诉他人,自己要向叶珪叶大夫感谢救命之恩。所以一路上来了十好几人,都来看看叶大夫是个什么样的医生,竟然比薛雪薛大夫更有妙手回春的本领。   当这些人看到叶大夫就是往日行走于街头巷尾的小郎中的时候,都不免震惊。   众人在叶珪家门口喧闹一阵,也就散了。走的时候,都难免有人嘀咕,叶珪这么年轻,是不是凭着运气,误打误撞救了更夫。   叶珪邀请更夫进屋,然后仔细的看了看更夫的眼睛,眼睛已经清澈,又把了脉象,寸口稳健,看来是真的痊愈。   叶珪心中的疑团未解,于是问更夫,“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更夫想了很久,“我每晚打更,遇见盗贼,抓了报官这种事情在所难免。”   叶珪看向黎先生,“谢师爷从前是个盗贼,可能和更夫有旧怨。”   “谢师爷年轻的时候,在城内夜行,被我带到衙门里去过一次,”更夫说,“很久之前了,你不提,我都忘得干干净净。而且他现在贵为知县幕僚,应该不会与我为难。”   “你一定是破坏了谢师爷什么事情,所以一直怀恨在心,”叶珪说,“所以他在你父亲坟头种了桃枝。”   更夫脸色顿时煞白,“谢师爷要陷害我,那里需要这种手段。”   “他只是在尝试自己的法术而已。”叶珪说,“刚好你与他有旧怨,就那你试刀。这人的确心地不善。”   更夫大汗淋漓,慌了神。   叶珪就告诉更夫,谢师爷一定是想养一种尸虫,于是想到了更夫与自己的过节。于是找了一截桃枝,用利器把桃枝钻成中空,然后一头削尖,慢慢钉入更夫父亲坟头的棺材,棺材在地下多年,已经腐朽。桃枝一直探入棺材内。尸虫就顺着桃枝往上爬。   桃枝在坟头抽芽,慢慢生长,一年之后,就在坟头长出了树干。更夫就把桃枝拔出来。因为更夫夜间巡夜,难免会碰到妖邪鬼怪作祟,所以更夫的灯笼把手,都用辟邪的桃木制成。所以更夫看见拔出来的桃枝就手,肯定就会用桃枝替换把手。   而尸虫害怕牛油燃烧后的烟雾,更夫灯笼的牛油蜡烛,在一段熏烤,时间长了,躲避在桃枝中的尸虫就会慢慢向另一端移动。到了另一头顶端,就会咬破更夫的手掌心。   尸虫咬人的皮肤,并不见血,也不会让人感觉到瘙痒难熬,所以更夫察觉不到手掌心的伤口,尸虫就从伤口处钻入更夫手掌的肌肉里,然后顺着血管,慢慢行走到脑内。然后在脑内休息,一旦发作,就开始吞噬脑髓,让更夫的眼睛失明。   如果不是叶珪发现了这个尸虫来历蹊跷,更夫死后,埋葬在地下,尸虫就会在他尸身上繁衍。到了翌年中秋,谢师爷一定会偷偷挖坟,开棺把尸虫全部收集起来,再行饲养。   更夫听了,毛骨悚然,不停的向叶珪告谢。感激了很久,才告辞。   叶珪对着黎先生说:“如果不是你说谢师爷曾经盗过墓,我到现在也无法想象,是谁会这么做。”   黎先生也叹气,“不知道谢师爷到底得了高人传授,用这种法子害人。”   “没有人教他,”叶珪猜测,“他一定是在盗墓后,在坟墓里找到了什么书籍,照着书籍记载的恶毒法门修炼,养虫。”   黎先生也唏嘘了一会谢师爷的手段,又担心谢师爷以后会为难叶珪,不停的唉声叹气,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却得罪了这种人物。   叶珪却心里更加担忧,因为叶珪已经大致明白,藏医被人构陷入狱,一定跟谢师爷有关。谢师爷一定觊觎阴阳四辩骷髅,才把藏医送进大牢。而现在谢师爷知道自己和藏医有过交谈,已经在怀疑阴阳四辩骷髅是否在他身上。这才是最凶险的事情。   叶珪想到这里,心里突然一阵悲凉,既然谢师爷找到自己,那么意味着,藏医已经被他折磨而死。   谢师爷走后,叶珪大致猜测出藏医被害的事情。随即想到自己的救治更夫,也是阴阳四辩骷髅的提醒。谢师爷难免不是因为怀疑藏医把阴阳四辩骷髅送给了自己,才跟踪而来,而且谢师爷已经试探过自己,是不是在大牢里得到过什么宝贝。如果不是因为大盐商何暮春对自己十分的关照,谢师爷可能已经故技重施,把自己弄进大牢里拷打逼问阴阳四辩骷髅的下落。   谢师爷不会善罢甘休这是肯定的。叶珪自己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避祸,只好把在大牢里遇到藏医,藏医把人皮赠送给他的事情,详尽的说了一遍。   黎先生听了,比叶珪更加担忧。   黎先生想了很久,对叶珪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谢师爷把藏医关了这么久,也没拿到人皮,现在你又拿着人皮救治了更夫,且不论更夫脑袋里的尸虫是不是谢师爷报复所为,但是他一定是认准了人皮在你手上。”   “可是我答应过藏医,一定要把人皮交给黄裳后人的手上。”叶珪说,“藏医宁死不肯交给谢师爷,却交给了我,我不能辜负藏医的嘱咐。”   “那么至少你不能再用人皮给人治病,”黎先生说,“不能给谢师爷留下口实。”   “这人皮本来就不是我所有,”叶珪说,“我一旦找到黄裳后人,就交出去,以后治病,我也尽量不用这个人皮。”   “这样当然是最好,”黎先生看着叶珪说,“你命中有多劫难,看来这个人皮,就是你最凶险的关口。”   叶珪听了,也无法可想,只能是尽量不去招惹是非而已。不过果然事情如黎先生所说,叶珪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叶珪救治更夫的事情传遍城内,都说苏州城出了一个比薛大夫更高明的医生,薛大夫无法医治的病人,就让这个叶大夫给救活了。   叶珪家的门前,前来治病的人,络绎不绝。叶珪都尽心救治,为人谦和,病人都十分的感激。   这日一个家打扮的人物来到叶家,找到叶珪,对叶珪说:“薛大夫薛雪,想邀请叶先生到府上见面,相互探讨一下医术。”   叶珪听了十分激动,对家丁说:“薛雪薛大夫,与我有救命之恩,上次我去拜会,没有亲见,我一定到府上亲自道谢。”   家丁就告诉叶珪,明日早上,薛大夫在家里等候叶先生。   第二日,叶珪去拜访薛雪,想着要带一份什么礼物,觉得薛家名医世家,家道殷实,也不缺什么东西。想来想去,就把黄筠留给他的那个黄金小人带在身上,作为拜见的礼物,毕竟救命之恩,要有个能拿出手的礼物,作为报答。   叶珪到了薛家门口,家丁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看见叶珪来了,就带着叶珪进屋,到了会客的大厅,家丁对叶珪说:“叶先生先在这里等候,我去禀告。”然后就走了。   叶珪在大厅里坐着无所事事,只能看着大厅里的摆设,摆设简单,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叶珪正在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岁寒三友图,这时候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对着叶珪说:“叶先生来了,太好了,总算看到了名医。”   叶珪转头看见这个年轻人他还认得,就是他刚逃脱了牢狱之灾,听说是薛雪大夫救了周员外的夫人,才让自己的得以解困。到了薛府拜谢,可是看到的就是这个年轻人。   当时这个年轻人对自己十分傲慢,说自己的了穷饿治病云云。并没有让叶珪见到薛雪大夫面谢。   而这个年轻人看来已经忘记了和叶珪有过一面之缘,只是看着叶珪,“比我想的年轻多了,我还以为叶大夫是一个老医生。”   叶珪知道这个年轻人在故意客套,城内已经传遍了他的身份,提起叶大夫都是说他年轻有为。十几岁就有起死回生的医术。   年轻人和叶珪客套了两句,两人分别在椅子上坐下,叶珪看着门口。年轻人问:“叶先生还在等谁?”   叶珪恭敬的说:“当年薛大夫救过我一条命,我等他来了,亲自告谢。”   年轻人惊愕的说:“原来你不知道薛大夫是谁?”   “无缘得见,”叶珪说,“今日终于可以当面告谢了。”   年轻人笑起来,笑了很久,家仆端来茶盏,放在叶珪和年轻人的面前,年轻人对着家仆说:“没你什么事情了,你先退下。”   家仆说:“城外的刘乡绅,得了消渴病,在外厅等了一个时辰了。”   “让他等着,”年轻人摆手,“五个月前,我就说过他的脚趾会腐烂,他不肯相信,现在知道厉害了。”   叶珪看见年轻人这么说话,突然明白过来。手里的茶盏差点摔在地上,然后惊异的看着年轻人,“原来你就是薛雪,薛大夫!”   “苏州城内,多半都认得我,”薛雪笑着说,“偏偏却不认识我,你的穷饿之病,看来现在已经好了。”   原来薛雪一直都记得自己,只是故意在跟叶珪打趣。叶珪并不介意,连忙把带来的金人拿出来,放到薛雪的面前,“薛大夫有活命的恩情,这份礼物,不成敬意。”   薛雪把金人拿起来端详,“这是足金的分量,我不敢当啊。”   叶珪恭敬的说:“薛大夫不用推辞,救人一命,在你看来是举手之劳,与我却是再造之恩。”   薛雪这才把金人放下,“周员外的夫人,我开的方子和你的一样,算不上我救了你。”   两人推辞了半天,薛雪坚持不受,对着叶珪说:“看来今后,苏州城内,最高明的大夫,是叶先生你了。何苦在我面前谦虚。”   叶珪听了这话,才明白薛雪邀请自己到府上来,是因为更夫的事情。更夫在薛雪处告知无治,但是自己却救了更夫性命。在自己看来只是本分,但是这个事情,薛雪一定是耿耿于怀。   果然薛雪开始询问:“更夫的尸虫入脑,只能开颅解救。不知道叶先生用的什么法子,治好了他的病症。”   “尸虫害怕牛油烟熏,”叶珪老实回答,“从桃木中钻出,进入更夫手心的劳宫穴,顺着手阳明大肠经进入到迎香穴后的脑髓。”   “原本来如此。”薛雪点头,“我当时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是尸虫从何而来,还以为是更夫接触死人,尸虫误入到了他的脑内。”   叶珪说:“所以我用牛油蜡烛的烟雾,从更夫的耳孔里渗入,让尸虫顺着手阳明大肠经回到劳宫穴。”   “的确是个好法子。”薛雪突然问,“可是这个法子,并非医术,倒是和巫蛊之术一般。”   叶珪愕然,当时他救治更夫,的确是阴阳四辩骷髅的提醒,并非自己的诊断。但是现在他也不能告诉薛雪这个缘由。   薛雪看叶珪的脸色,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于是对叶珪说:“既然这样,我心里也就踏实了,我薛家的医术,实在是很难与巫术齐名。叶先生你,用的是这种巫术给人看病,却要得一个良医的名称。”   “我只是治病救人,”叶珪正色说,“没有去想什么巫术医术。”   薛雪却已经不在意叶珪的解释,摇头说:“针砭之术千变万化,也不见得就输给了你的手段,叶先生能不能跟我打个赌。”   “薛大夫成名已久,”叶珪对着薛雪说,“我不敢跟你立个什么赌约。以后各自救人便是。薛大夫如果是为了这事找我来,那就没什么好说,我告辞了。”   叶珪离开薛家,走在路上,看着把手里的那张人皮掏出来,看了又看。心想自己一个医生世家,却被薛雪耻笑为神棍之流,可是自己解救更夫,归根究底,还是人皮的提醒。叶珪越想越生气,就想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黄裳的后人,把这张人皮给送了出去,算是完成了藏医临死前的托付。   叶珪想了很久,把人皮贴身放好。   走回家里,看见黎先生面如土色,正要问什么事情。突然看见县衙里的几个衙役和谢师爷从书房走出来,对着叶珪说:“叶先生,你又吃上官司了。”   叶珪看了看黎先生,又看这谢师爷,谢师爷手里拿着基本医书,心里明白这一天总是要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然后看见更夫磨磨蹭蹭的从衙役的身后走出来。谢师爷对着更夫问:“是不是这人治瞎了你的眼睛?”   叶珪这才看到更夫的眼睛眇了一只,瞳孔散淡无光。于是对谢师爷说:“我治他的时候,尸虫已经醒转,即便是救他的性命,他盲了一只眼睛,也是无力回天的事情。”   谢师爷对着更夫说:“当真是叶先生所说?”   “不是,”更夫摇头,“叶先生给我治病之前,我的两个眼睛都好好的。”   更夫说完,眼光看着地面,不敢看着叶珪。   叶珪看着更夫,叹口气,然后对谢师爷说:“你又何苦为难这个不相干的人。”   谢师爷挥挥手,衙役上来把叶珪给绑了,如同前一次一样,把叶珪带到县衙。   但是这次根本没有审问,径直把叶珪扔进了大牢,而正是当初藏医所在的那个牢室。   叶珪摸了摸脚上的锁具,心里想着,果然自己跟藏医一样的下场。在牢房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珪被带到县衙大堂,这次知县并不说话,而是谢师爷开口询问:“听说你得了高人指点,出狱后治了何暮春的顽疾,所以何暮春厚待于你,这是可有吗?”   叶珪摇头。   “那就是拿了别人什么东西,”谢师爷继续试探,“医术变得高明了。”   “叶珪仍旧不做声。谢师爷又说:“或者那个东西,根本就是巫师做法的法器,根本就是不是行医治病的医具。”   叶珪抬头看着谢师爷,“薛雪大夫是我敬重的人,但是他这么说,当真是不妥当。”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是薛大夫跟我说起这事?”谢师爷不置可否,“你一个医生,又不是神棍巫师,更不是什么喇嘛,要那个东西做什么?”   叶珪只是嘴硬,“我不知道谢先生说的什么东西。”   现在上堂,谢师爷不再提起更夫眼睛的事情,只是不断旁敲侧击,叶珪心里跟明镜似的。愈是这样,叶珪心里就更加不肯把人皮交给谢师爷。   谢师爷也知道叶珪不会告诉自己人皮下落,于是让衙役搜寻叶珪的身上,叶珪心里顿时大惊,阴阳四辩骷髅一直小心翼翼的贴身放在身上,谢先生隔了这些时间才来问自己,一定是在家里搜了一个底朝天。找不到人皮才来讯问。   叶珪开始后悔,没有把人皮藏在牢房里,但是随即想到,谢师爷既然能搜遍自己的家,那么搜一遍牢房,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看来人皮,终究是要落在谢师爷的手上。   衙役把叶珪的衣服扯开,搜了一遍。让叶珪奇怪的是,人皮明明就在自己的胸前贴身放着,可是衙役就是视而不见。反而把他随身的一些银针、砭石都搜了出来,知县见了,看了看谢师爷,“既然没事,就退堂。”   谢师爷也无奈,只能让衙役把叶珪送回牢房。回到牢房之后,谢师爷支开衙役和牢役,旁边的人犯也被带走。   谢师爷和叶珪两人单独站在黑牢里。   “现在就你和我二人,”谢师爷说,“我们也不用再遮掩什么,我就问你,当初这个牢房里的藏医,把他的阴阳四辩骷髅交给了你,你又藏到什么地方?”   叶珪只是摇头,“没听说过什么骷髅。”   “是一张人皮,”谢师爷说,“会说话的人皮。”   “我没见过。”叶珪回答。   现在叶珪也明白了,阴阳四辩骷髅是个不能提及的物事,谢师爷无论怎么觊觎,也不敢把这个东西说出来。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一旦走漏风声,传了出去,可能会有更加厉害的人物出现,谢先生反而拿不到。这样一来,谢师爷也只能和叶珪打哑谜。就跟当初他逼迫藏医一样。   叶珪想到这里,心里一沉,看来谢师爷会跟对付藏医一样对付自己,让自己永远无法出去,死在这个大牢里。而且叶珪也已经完全明白,阴阳四辩骷髅,贴在自己的胸口,旁人就永远无法看出来,而这个细节,谢师爷根本就不知情。   谢师爷的语气不在傲慢,而是婉言劝说:“你既然是医生,就不该拿着那个东西,你知道那个人皮的来历吗?”   叶珪左右就是不停摇头,不被谢师爷抓到口风上的破绽。   谢师爷继续说:“你当时被冤枉入狱,和藏医有过谈话,当你出狱之后两日,藏医就死在这个牢房里。而你却从一个一文不名的游走郎中,让何暮春送你钱财无数,并且你救的那个更夫的手段,绝不是一般医术所为。如果你是我,你相信藏医没有把阴阳四辩骷髅赠送与你吗?”   “我只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我绝不会巧取豪夺。”即便是谢师爷已经把经过的来龙去脉猜的八九不离十,叶珪仍然不肯承认,因为他知道,阴阳四辩骷髅让谢师爷不择手段的抢夺,一定是大有来历,并且有无法预知的法力。如果落到了谢师爷这种人的手上,绝不是一件好事。藏医当时一定也是如他现在一样的想法。   无论谢师爷怎样威逼利诱,叶珪只是摇头。   谢师爷又说:“阴阳四辩骷髅,本来是黄裳当年的法器,却不是他最厉害的一件法器。这东西是在大喇嘛八思巴的手上,用宋朝皇族后裔的人皮炼制。后来流落到了民间,无数的术士都对这个人皮十分向往,因为一直传言,宋朝斩鬼宗师黄裳,一个螟蛉,一个骷髅,是天下御鬼杀鬼的利器。任得一个,就能成为天下最厉害的术士。可是一直没有出现。”   “谢先生给我说这些干什么,”叶珪冷冷的说,“你自己也说过,我只是一个郎中,跟术士有什么瓜葛。”   “正因为你是一个术士,”谢师爷说,“为什么要强撑着把人皮给藏着,何不送给了我,我立即放你出去,从今以后,你做你的医生,我做我的术士,各不相欠。”   叶珪被谢师爷的厚颜无耻气的笑起来,“谢先生既然把那个人皮说得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却在我身上唠叨这么多话。”   “我给你三天时间,慢慢想想。”谢师爷说,“三天后,我就不再这么好言相劝了。”   谢师爷说完,离开牢房。叶珪明白,三天后,谢师爷要对自己用刑,就跟对藏医用刑一样。叶珪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熬不住苦刑,把人皮给招了,但是如果不招,自己死在牢房里,人皮也没有可以托付的人。   叶珪无法可想,只能等着三天后,自己去忍受刑法。过了一天,黎先生来探监。黎先生看见叶珪并没有受什么大刑,放心了很多,对着叶珪说:“你家里的东西,我帮你照看,你到底有什么东西,就给了谢师爷,这人你得罪不起。”   “是谢师爷让你来劝我的吗?”叶珪问黎先生。   “是何暮春何员外买通了知县,让我来见你一面。”黎先生说,“可是知县被谢师爷蛊惑,仍旧不肯放你出去。”   叶珪看了黎先生很久,轻声对黎先生说:“你替我告诉何员外一声,我死后,一定要替我找到黄裳的后人,然后告诉黄裳后人,我死不瞑目,让他挖出我棺材,替我重葬超度。”   黎先生听了,顿时哆嗦起来,“何暮春是什么人,怎么会答应你这个要求。”   “他答应过我,”叶珪说,“我无论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替我完成。”   黎先生对着叶珪说:“我再去恳求何员外,让他来救你出狱,你可千万不能自己寻死。”   叶珪本来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对黎先生的话也不太了然。等黎先生走了之后,他慢慢把人皮从胸口拿出来,仔细看着,这东西贴在胸口上,旁人都瞧不见。现在撕下来了,之间人皮中央的骷髅,和自己的心脏靠的时间长了,竟然有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一般。   叶珪仔细看着骷髅,旁边的牡丹也已经显现出来。牡丹!叶珪突然想到,牡丹是中土的名花,这个绝非喇嘛八思巴所为。那么牡丹一定和黄裳的后人有关。叶珪突然想起自己在河边所救的那个溺水者,身上穿的衣服,绣着几朵花纹,当时叶珪还觉得十分奇怪,现在仔细回想,突然想到,那个人衣服上绣的花纹,就是牡丹!   七、算沙部   九千七百三十二进 六万四千一百二十二出   徐云风把人皮拿在手上,对着火车车窗外的阳光看着。几朵牡丹被阳光透射,却显出的是绿色花纹。   方浊已经靠着王鲲鹏的肩膀睡着。王鲲鹏冷冷的看着徐云风,“你看出什么究竟出来了吗?”   “看不出来,”徐云风说,“但是有点我知道,这玩意的厉害,不比螟蛉差。”   “这东西如果不在诡道的传人手上,根本就发挥不出真实的效果。”王鲲鹏说,“在医生的手里,也就只能给人治病提供线索,”王鲲鹏说,“所以这些年来,阴阳四辩骷髅辗转流传在医生的手上,却不知道阴阳四辩骷髅的真正的用途。”   徐云风说:“螟蛉主杀伐,凡事有阴有阳,这个人皮应该是主持生养。当年金仲告诉你诡道的传承是容平肃杀,其实他错了,诡道的另一半传承,是超度。”   王鲲鹏说:“可是人皮已经不再诡道很多年了,所以金仲和金旋子不知道。”   “诡道两房的争斗根源,也应该由此而起。”徐云风说,“长房主杀,幺房主生。两者不能同时相容。”   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同时想到了这节,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他们明白的太晚了。而且这事,赵一二和金旋子当然也不知道,不然也不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徐云风看着正靠着王鲲鹏熟睡的方浊,“这丫头扛不住了,她的本事越来越弱。”   “希望能挺过去。”王鲲鹏说,“阵法不能缺了她。”   “到时候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怎么办?”徐云风问。   “她会有的,”王鲲鹏说,“她不会看见你身处险境,而没有什么作为。”   “要说方浊还真是可怜,”徐云风说,“你现在的做法,和当年老严对她的做法也没什么区别。”   王鲲鹏叹口气,“不一样,我们要做的事情她都知道。”   “你以为当年老严利用她做饵,”徐云风皱起眉头,“她真的不知道?”   “你他妈的告诉她了?”王鲲鹏声音大起来。   “方浊不是傻子,”徐云风说,“她这两年什么都明白了。”   话说到这份上,王鲲鹏除了对方浊内心十分的愧疚,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徐云风把阴阳四辩骷髅收起来。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言不发。   火车到了宜昌,王鲲鹏、徐云风、方浊三人回到紫光园的家里,却发现黄坤并没有等着他们。徐云风也不以为意,三人暂时休息。   到了第二天,徐云风到三峡大学去找黄坤,黄坤的同学告诉徐云风,黄坤有几天没来了。   徐云风告诉了王鲲鹏,两人去了牛扎坪,牛扎坪只有寻蝉一个人在镇守。没有邓瞳的踪影。现在寻蝉已经在星位上入定,不能打扰,王鲲鹏和徐云风只好离开。   王鲲鹏恨恨的说:“一定是邓瞳这小子,偷偷跑了,现在不知道惹了什么事情出来。”   徐云风哼哼几声,“看来这次,黄坤和邓瞳在一起惹事。这两人的凑一块,一定没什么好事。”   王鲲鹏只能再去水文去找申德旭。申德旭正在水文,知道王鲲鹏和徐云风来拜访了,连忙跑出来迎接,对着王鲲鹏说:“这次,你的徒弟可给你长脸了!”   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摸不着头脑,只见申德旭笑着说:“这两个小子,总算是做了点事情。把暗中使坏的人给找出来了。”   “他们人还好吗?”王鲲鹏立即问。   申德旭说:“没事,他们都在,我马上带你们去看看。”   王鲲鹏和徐云风跟着申德旭又到了会议室下的仓库,看见一个仓库的正中央放了一个巨大的水缸。黄坤和邓瞳两人正站在水缸旁,看着水缸下面。他们听到了动静,看到徐云风和王鲲鹏来了,黄坤连忙说:“师父,你们回来了啊。”   邓瞳嘚瑟的很,“你们看我们抓到了什么?”   “不是让你在牛扎坪好好的呆着吗?”王鲲鹏恼怒的问“怎么偷偷跑出来了。”   “你看了就知道了,”邓瞳指着水缸,“这次我可没有闯祸。”   徐云风和王鲲鹏也走到水缸边,看着水下,看到一个海狸鼠一样的东西,静静的趴在缸底,但是这个海狸鼠又比一般的海狸鼠要大很多,几乎是一个小狗的大小。   海狸鼠的脚踝上箍着一个铁环,铁环上连着一个秤砣。   王鲲鹏看了看,对着邓瞳问:“这个到底是什么?”   邓瞳哼了哼,“就这个玩意,差点没有把我折腾死。”   黄坤就把邓瞳被黄鼠狼蛊惑的事情给说了一遍,王鲲鹏仔细看了看缸底,“毛变成了白色,看来的确是有年头了。”   徐云风问:“你们怎么把这东西给逮到的?”   黄坤顿时语塞,邓瞳才把他们的经历给说了一遍。   原来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去了湖南。邓瞳拉着黄坤,大晚上的在镇江阁,等待李小禄和李小福的中巴车,可是连续等了好几天,中巴车一直没来。   邓瞳和黄坤都准备放弃的那天晚上凌晨,他们看到了一个黑影慢慢的从长江的江心慢慢漂浮到了岸边。然后一个水猴子走了上来,上岸之后,这个水猴子变成了人的模样,在长江江岸的石头缝里掏出一个袋子,又从袋子里掏出了衣服,然后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   邓瞳和黄坤两人知道这人一定有什么蹊跷,并且和前段日子黄皮子和水猴子分别找邓瞳、黄坤的麻烦有关。于是一直跟着这个从江水里冒出来的人。一直跟到了黄柏河的一个河湾里,现在是枯水期,河湾的水退了很多,河湾本来是河水的部位,变成一片烂泥塘。   黄坤和邓瞳,就看着那人,慢慢走到烂泥塘里,淤泥埋没到了他的膝盖,那人站着一动不动,手里还抓着一条白鳝,酒杯粗的白鳝在夜色里都能看到白色长长的形状。 完全看不出来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那人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嘴里吱吱了两声,然后把手中的白鳝给扔了出来。白鳝在淤泥上不停的扭动,然后转进淤泥里。接着那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条白鳝,他有给扔到淤泥上,和刚才的那个一样,这个白鳝扭曲几下,也转入淤泥。如此扔了十几条白鳝。   接下来的情况,让邓瞳和黄坤都惊呆了,淤泥里突然冒出了很多身影,都佝偻着身体。黄坤对这些身影十分的熟悉,对着邓瞳轻声说:“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水猴子没死,却都躲在了这里。”   但是还没完,这些水猴子慢慢想着那个奇怪的人身边聚拢,然后都顺从的仰头看着那个奇怪的人。   接着空气里散发开了一股难闻的味道。邓瞳鼻子抽了抽,“每次闻到这个味道,就是黄皮子找我麻烦的时候。”   邓瞳的话没说完,黄坤就看见好几只黄鼠狼从公路上面跑过来,跳进河湾的淤泥,勉强在淤泥上快步的跑动,最后蹲在了水猴子的外围。黄鼠狼并不是只有这几只,公路上过来的越来越多。跑来了之后,都安静的呆在水猴子的外围。   “这人藏了这么多水猴子在这里,”邓瞳说,“还召来了这么多黄皮子,你被水猴子拉入水中,我被黄皮子蛊惑,他一定脱不了干系。”   “只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底细,”黄坤也说,“看样子不好对付。”   邓瞳和黄坤看着站在淤泥里的这个奇怪的人——现在已经完全是人的模样了,慢慢的转过身来,他身边的水猴子和黄鼠狼也跟着一起把脑袋扭向这边。   邓瞳低声说:“他好像看见我们了。”和黄坤同时后退一步,脚下发出了一声尖叫,两天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身后密密麻麻的蹲了十几个黄鼠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到了身后。黄坤的脚下刚好就踩到了一只。   邓瞳对着黄坤埋怨,“你怎么只会捣乱。”   淤泥里的那个人慢慢的走过来了,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黄坤和邓瞳。   在深夜里,也看不清楚这人的脸,只是看到那人嘴边有两个长长的白色弯曲的东西。黄坤和邓瞳知道肯定跑不掉了,干脆就站在原地等着,不知道这个人会怎么对付自己。   那人走得更近了,现在黄坤和邓瞳能够勉强看到了他的脸,这张脸,靛青色的脸,铜铃大小的眼睛,嘴边白色弯曲的物事,是两根獠牙。   邓瞳和黄坤看到这人竟然是这么一个恐怖的相貌,都吓得不能说话。   那人终于知道了邓瞳和黄坤面前两步远,然后站定。那人用一只手摸到自己的下巴,然后轻轻一揭,整张脸拉了下来,邓瞳和黄坤这才发现原来刚才看到的是一张面具。   面具之下的脸就是个六十左右的老头,胡须没有刮,很稀疏,却很长,雪白颜色。这人的眼睛是通红的,嘴巴是一张兔唇。   这个老头嘴巴一咧,对着邓瞳说:“邓瞳,你看我像不像神仙?”   邓瞳很想骂一句:“像你吗个比。”可是还没有骂出来,他的下巴一歪,呲牙咧嘴,脖子突然伸长了一截。黄坤看的清清楚楚,一个黑色的绳索挂在他的脖子上,但是看不到绳索的上端。   黄坤没有做什么动作,那个老头子看见邓瞳眼球暴出,舌头已经吐了出来,笑的更加开心,兔唇歪斜,露出一口黄牙。   黄坤连忙用肩膀把邓瞳的身体给拖住,邓瞳这才一口气喘了过来。   “你不怎么会教徒弟啊,“那人看见了黄坤,笑着对黄坤说,“王抱阳。”   “王抱阳!”黄坤心里一阵激动,又完全没有明白到底这是什么情况。   那人对着黄坤说:“大名鼎鼎的王抱阳,还以为是一个什么利害人物。原来也只是虚名在外而已。”   黄坤知道这人已经把自己认作了王鲲鹏,也就没有辩解自己并不是王鲲鹏,反而学着见到王鲲鹏沉稳的语气说:“请教你是哪位?”   那人把头歪着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你是老严的手下,竟然没有听说过我。老严的口风太紧,竟然没有在你面前提到我是谁?”   黄坤只能摇摇头。   “听说你曾经在七眼泉破了红水阵。”老头说,“如果我当时我在,你一定破解不了那个阵法。”   “你跟宇文发陈到底是什么关系?”黄坤已经多次听说过王鲲鹏提起过当年在七眼泉,差点没有逃出红水阵。而发动红水阵的,就是宇文发陈。   “宇文发陈是我叔叔。”这老头听到了宇文发陈的名字,脸上不再笑嬉皮笑脸,“他失踪了四十年,原来是被老严给安排到了那个山顶上,过了下半辈子,也难为我叔叔这么心高气傲了。”   黄坤看着邓瞳的脖子被绳索拉的身体歪斜,那里有什么心情跟这个姓宇文的老头啰嗦,于是语气干脆的对宇文说:“先把我的徒弟放下来。”   “他骂了我这么多次,”宇文说,“怎么也要给点教训。”   “他是下辈,”黄坤尽量模仿王鲲鹏的语气,“什么生活宇文家的人这么不顾忌身份了。”   黄坤心里七上八下,他那里知道这个姓宇文的老头子有什么家族来历,只是知道既然他的叔叔是宇文发陈这么厉害的人物,他又说自己是宇文发陈是他的叔叔,那么宇文一定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术士家族,和自己黄家应该差不多。   宇文听了黄坤的挤兑,哼了一声,“你的徒弟,实在是太给你丢脸。”   话虽然这么说,邓瞳脖子上的绳索解开,邓瞳揉着脖子,不停的咳嗽。   “还没请教你是宇文家的哪一位前辈?”黄坤知道了对方很骄傲自己的身份,所以故意用这种语气杠他。   “我复姓宇文,单名一个舟字。”宇文舟摇摇头,“算了,你肯定没听说过我,老严肯定是没有脸面在你面前提起我们宇文家的人。”   “所以你不肯跟着老严,转而投奔了张天然,跟我作对。”黄坤试探的问。   宇文舟开始哈哈的笑起来,边笑边摇头,笑的黄坤心里发毛。   “你刚好说反了,”宇文舟说,“我们宇文家一直都听从张真人调令,是我叔叔突然失踪,不是你破了七眼泉的洪水阵,我都不知道他竟然投奔了老严这个老狐狸手下,安心在七眼泉守着红水阵。”   黄坤心里计算的飞快,这个叫宇文舟的人,能驱使黄鼠狼,那么北方出马的高手,也能驱使水猴子,而且长江上养水猴子的捞尸人都害怕他,还有,他用绳索套邓瞳的脖子,从王鲲鹏的叙述中,这是孙鼎当年神仙索的法术。   想了这么多,黄坤心里有数了,对着宇文舟说:“张天然把同断和孙鼎的本事都教给了你们宇文家,我应该早就能够想到的。”   宇文舟眯着眼睛,看着黄坤。慢慢的说:“我听捞尸的那些王八蛋说过,你为了找我的下落,故意让水猴子把你拖下水,在水下一夜都不用换气。诡道的本事看来是真的不错。”   原来是这样,黄坤心里这才明白宇文舟一直在用水猴子和黄鼠狼试探自己,他把自己当做了王鲲鹏,而自己身上有避水符,淹不死。并且在处理黄皮子蛊惑邓瞳的时候,一直没有慌乱。所以宇文舟一直不敢对自己动手。   原因就是王鲲鹏的名声太大,别看宇文舟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心里肯定十分的忌惮。只是到了现在无法避让,他在不得不出面和自己交涉。   黄坤进而想到,宇文舟是不知道有自己师傅徐云风这号人物的,师父的本事不在王鲲鹏之下,那是因为他遇到了一个巨大的变故。但是好处就是,面前的这个宇文舟根本就不知道徐云风的存在。如此一来,可以推测,张天然也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   黄坤不禁暗中给王鲲鹏的谋划暗自喝彩。师父徐云风被抹去了身份,这个事情,黄坤早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这事是困扰师父的巨大的难关。没想到王鲲鹏竟然利用这个纠结的事情,拿来对付张天然。   徐云风是不镇守星位的,以他的能力和身份,王鲲鹏竟然一直忽略,原来并不是王鲲鹏失算,而是王鲲鹏故意把徐云风放在了暗处,在和张天然对抗的整个布局里,师父徐云风是一个藏在黑暗中的猛兽,抓准机会,就能给张天然致命一击。不对,不是黑暗中的猛兽,这么形容并不确切,对张天然来说,徐云风是一个鬼魂的存在,没有踪迹,但是却巨大的威胁的存在,这不就是如同一个索命的鬼魂吗。   这是一场在黑暗中的决斗,只是张天然一直看不到自己真正的威胁。   黄坤代表黄家,邓瞳是王鲲鹏的徒弟,钟家,魏家,放蛊苗家,还有方浊,他们镇守的七星阵法,只是一个诱饵,王鲲鹏自己也是诱饵中的一个。   他在等着张天然一步一步的为了长江下的铁板,而上钩。而能够给张天然致命一击的,就是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徐云风。   黄坤想到了王鲲鹏的谋划,内心里简直对王鲲鹏佩服到了极点。既然王鲲鹏师伯步步为营,谋划了这么大一个局面出来,那么绝不能在自己身上露出破绽。   “宇文前辈,你受了张真人嘱咐,专程来对付我的徒弟,可是现在觉得,你把我都一起拿下,”黄坤激将宇文舟,“我猜的没错吧。”   “没错。”宇文舟说,“我把水猴子都藏在这里,都被你跟着我过来找到了。我不跟你切磋一下,实在是不愿意就这么回去交代。”   “宇文发陈前辈,”黄坤说,“我是很敬重的,我几乎就败在他的手上。”   “输了就是输了,”宇文舟说,“术士之间性命相博,胜负就在一线之间。”   “那你划个道吧?”黄坤说,“你打算怎么跟我比。”   “红水阵是困不住你了。”宇文舟说,“你敢跟我走进这个泥沼吗?”   “有什么不敢的。”黄坤心里渐渐有了底气,宇文舟害怕王鲲鹏,如果害怕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有破绽。   宇文舟回到泥沼里,泥沼里顿时长出了无数莲叶。黄坤心里更加坚定了,他觉得自己可以去赌一下,因为胜算很大。   黄坤走到泥沼里,污泥到了膝盖的深度。走到了宇文舟面前。   宇文舟身边的水猴子都跑了,“你天生克水,水猴子怕你。”   黄坤笑了笑,心里明白一点,恐惧才是最大的敌人,可是面前的这个宇文舟还没有开始交手,心里就已经怕了,并且自废武功。这人实在是太谨慎,越是谨慎,越是害怕失败的人,失败的可能性更大。   黄坤看了看在泥沼里,还没有散开的黄鼠狼。然后慢慢的对宇文舟说:“我姓黄,不是黄鼠狼的黄,是黄裳的黄,你一点都不像神仙。”   宇文舟懵了,看着黄坤,“你果然是滴水不漏,我叔叔输在你手上,看来真的是一点都不冤枉。”   黄皮子成精,要化作人形,就需要问八十一个人,“谁谁谁,你看我像不像个神仙?”在问人之前,当然要把人的姓名打听清楚。宇文舟蛊惑邓瞳,就是早就知道了邓瞳的名字,而知道邓瞳的名字,是因为他知道邓瞳是王鲲鹏的弟子。   于是他先蛊惑了邓瞳,然后再去问邓瞳身边的王鲲鹏,“你姓什么?”如果王鲲鹏说自己姓王,那么王鲲鹏就中了招了。   这个法术在中国古代叫随口应,都是妖精和鬼魂的切口。比如一个人走夜路,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如果不理会,那么就没事,但是一旦答应了,那么魂魄就会被妖精和鬼魂给攫取。这个法术被吴承恩用来写小说,里面有很多,紫金葫芦就是随口应的夸张描述。   所以就有了邓瞳被附身后问黄坤你姓什么?   可是宇文舟根本就不知道有徐云风和黄坤的存在,当然想不到邓瞳身边的人不是王鲲鹏,而是黄坤。   而黄坤却误打误撞,说自己姓黄,这也是运气太好,因为黄鼠狼最怕别人提起“黄”字,因为这么一回答,就相当于对方比自己厉害,已经察觉到黄鼠狼作怪。但是黄鼠狼已经入了自己的局,非得硬着头皮问对方:“是什么黄,是不是黄鼠狼的黄?”   如果对方坚定的回答:“是的,就是黄鼠狼的黄。”那么黄鼠狼就傻眼了,永远不能作祟,多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再也不能化作人形。   可是当时黄坤也实诚,随口回答了是“黄裳的黄。”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放了黄鼠狼一马,但是说出了黄裳两个字,黄鼠狼回去后告诉了宇文舟,宇文舟就认定了是王鲲鹏在炫耀诡道的厉害。   这也是宇文舟对王鲲鹏实在是太忌惮,如果他没有这么害怕,应该能察觉到这个王鲲鹏是个冒牌货。   宇文舟从北到南,来了一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回去。所以怎么也要硬着头皮和王鲲鹏比试一下。回去了好跟张天然交差。   现在宇文舟和黄坤两人都站在泥沼里,表面都是沉着冷静,两个人的心里却刚好相反,宇文舟害怕王鲲鹏对自己不留余地。   论本事,黄坤知道自己比宇文舟这种术士差的太远。黄坤害怕自己的假冒身份被识破,心理优势丧失殆尽。   两个人各自心虚,黄坤看着宇文舟的脚下生出来好几个莲叶,莲叶上的莲花瞬间就开放。然后宇文舟的身体突然变化,身材长大了很多,但是身体的四肢沾满了污泥,关节处却变得很细。黄坤本以为宇文舟会驱使黄皮子对付自己,这个他本来有信心对付,可是没想到宇文舟已经用上了自己最拿手的本事。   黄坤正在不知道如何应对,可是宇文舟既然已经全力以赴,就不再犹豫,粗壮的胳膊横扫过来,黄坤来不及躲避,胳膊狠狠的撞在了腰上,黄坤摔倒在水里,淤泥里伸出无数细细的根须,把黄坤的头颅给拉住,黄坤抬头,这些根须全部断裂,断裂处流出液体,黄坤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宇文舟见黄坤站起来,连忙后退一步,他的大腿变长,一步抵得上黄坤的两步。   黄坤见宇文舟露怯,于是在淤泥里勉强快步向前,宇文舟倒退,长长的脚抬了起来,黄坤灵机一动,伸手把宇文舟满是污泥的一条腿给揽在腋下,另一只胳膊,狠狠向着关节处劈下,宇文舟的小腿断裂。留在黄坤手上的是一截莲藕。   莲藕的断裂处有无数细丝,和宇文舟的大腿断裂的地方相连。黄坤心里不明白为什么宇文舟这么不堪一击,于是继续冲向前,宇文舟的胳膊再挥过来,黄坤这次有了准备,看准了宇文舟的关节部位,把肘部竖起,拿捏好了,宇文舟的胳膊关节狠狠撞在黄坤的肘部,和小腿一样,也断裂,被黄坤抓在手上,也是一截莲藕。   现在宇文舟真的怕了,他恢复到了常人的模样,小腿和胳膊软软的垂下,都已经脱臼。   宇文舟看着黄坤,十分惊慌,“这是当年黄家的剖木符,你们诡道什么时候能用黄家的东西了!”   黄坤这才慢慢的说:“我是诡道传人,一点不假。”   “你给了黄家什么好处,”宇文舟说,“黄家的五行符,是绝对不会给外人的。”   “我也不是黄家的外人,”黄坤拿着手里的莲藕,已经明白了,这个莲藕是一个无坚不摧的盔甲,但是偏偏害怕五行符中的剖木符,而且水猴子拉自己入水,自己毫发无损,也是避水符的原因。只是自己从来就不知道避水符和现在施展的剖木符什么时候带在了身上。   “王道长,你在说什么?”宇文舟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勇气再跟黄坤在交手。   “我姓黄,叫黄坤。”现在黄坤终于敢对着宇文舟说出自己的名字了,“王鲲鹏,王鲲鹏是我。。。。。。”   黄坤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的师父是金仲。”   “黄家的后人做金仲的弟子!”宇文舟大惊失色,精神萎靡下来,“原来避水符和剖木符都在你身上。”   黄坤第一次真正和术士交手,虽然是靠着黄家祖传的五行符,但是毕竟没有借助任何外力。心里不免暗自得意。黄家并不是一个没落的术士世家,只是最厉害的东西不在黄溪手上而已。   宇文舟长长的叹口气,“本来想看看王抱阳到底有多厉害,没想到诡道果然是到了最鼎盛的时候,我还没见到王鲲鹏,却被金仲一房的弟子给打败。”   现在宇文舟十分的颓丧,开始的傲气消失无踪,王鲲鹏的能力远胜金仲,可是现在别说金仲,他发现自己连金仲的徒弟都打不过,这才明白对自己的法术太过于乐观。   黄坤心里送了一大口气,现在宇文舟肯定是不会再跟他为难。宇文舟披头散发,慢慢的走到了岸上。就要离开,邓瞳也没有勇气去阻拦,看着宇文舟的背影。   “你就这么走了吗?”邓瞳突然拦在宇文舟的面前。   宇文舟的自信息已经完全被击溃,对着邓瞳说话的声音也不趾高气昂,“那你还想怎样?”   “你的黄皮子整了我这么久,”邓瞳不依不饶,“现在说走就走?”   “对,我也太不懂规矩了,”宇文舟对着邓瞳说,“既然你非要我给个交代,那么我就奉陪吧。”   黄坤心里懊恼邓瞳节外生枝,现在再和宇文舟大打出手,没了避水符和剖木符,两个初入门的菜鸟,怎么跟这个术士硬扛。   黄坤只好也站在邓瞳旁边,“你来一趟,本来不该就这么放你回去,但是总要给张真人带个话,说我们诡道等着他来破七星阵法。所以你还是把黄皮子留下,人可以回去。”   宇文舟已经是惊弓之鸟,权衡了一会,嘴里呼哨一声。然后对着邓瞳和黄坤说:“东西留下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然后一瘸一拐的离开。   一个海狸鼠从淤泥爬出来,要跟着宇文舟离开,却被邓瞳一把给摁住,然后两人看到海狸鼠的脚上套着铁链子,铁链子上面还有一把锁。   邓瞳嘚瑟起来,“我说我们能找到对头吧。”   黄坤看着邓瞳,心里问候了邓家的十几代祖宗,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邓瞳瞎折腾一番,还真的揪出了宇文舟。   两人捉了海狸鼠,想来想去,只有去找申德旭。申德旭认得这海狸鼠,连忙问询两人从那里弄来了这个东西。邓瞳就大肆吹嘘,说自己如何等着宇文舟出现,如何跟着宇文舟到了黄柏河,如何跟宇文舟大打出手。最后把宇文舟给打败赶走。   说到最后,连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申德旭弄了一个大纲,把海狸鼠给放进去,才对邓瞳说“这东西,又能游泳,又能打洞,北方的术士,都喜欢用它做随身的灵宠。这东西毛发都白了,有不少年头。”   于是三人等到了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回来。邓瞳看见王鲲鹏,免不了要自吹自擂一番。   徐云风和王鲲鹏听了邓瞳叙说,当然不肯相信,然后一点点的追问细节。邓瞳本来就是瞎吹,说到点子上就支支吾吾。于是黄坤才把事情详细的说了。邓瞳免不了插嘴,说自己也在关键时刻帮忙不少。两人就这么断断续续的把经过给大致说了清楚。   王鲲鹏和徐云风听后,相互看了一眼,王鲲鹏说:“没想到宇文发陈的侄子一直跟着张天然。”   “不是已经被治住了吗?”徐云风说,“你但个什么心?”   “宇文发陈有两个侄子,宇文舟已经见过了,”王鲲鹏说,“可是宇文幅的本事远在宇文舟之上。”   “又是听老严说的?”徐云风问。   “有册录的。”王鲲鹏深吸了一口气,“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连宇文舟、宇文幅都跟着张天然,还不知道有多少当年的北方术士,现在已经投奔过去了。”   邓瞳看着师父唉声叹气,忍不住说:“我冒着 性命危险,立了这么大一件功劳,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王鲲鹏看着邓瞳,“你想要什么表示。”   “别把我送到寻蝉那个女道士哪,”邓瞳说,“在山上都闷出霉来了。”   王鲲鹏没有理会邓瞳的抱怨。对申德旭说:“我们需要仔细的讨论后面该怎么办了?”   申德旭点头,“我一直在等你回来,这段时间,长江上不太平,看来已经有很多对头已经来了。这个宇文舟的本事不大,也许是他们故意放出来试探的。”   “以张天然的为人,”王鲲鹏赞成,“他一定会这么做。”   邓瞳和黄坤两人听了,转头看着王鲲鹏,“原来宇文舟只是一个小角色。”   徐云风嗤嗤的笑起来,“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搞定了宇文舟就觉得自己厉害了吧。”   申德旭带着众人到了另外一间会议室,里面放着一个沙盘。就是长江西陵峡之下的地形图。   王鲲鹏分别在夷陵区官庄、当阳玉泉寺、猇亭、江北南津关姜家庙、江南紫阳牛扎坪、江南土城这六个地方用小旗子插满,“这些星位,我已经都找到了合适的人选镇守。唯独长阳龙舟坪的钟家,不可能过来了。   王鲲鹏嘴里说着,把龙舟坪也插了一个小旗,七面旗,连起来看,就是一个北斗七星的形状 。   申德旭看着沙盘上的七个旗帜,敬佩的对王鲲鹏说:“你真的做到了,还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   “张天然也在布置,”王鲲鹏说,“他手下也在不停的游说那些道士,现在看来,我们还没有落后。”   “那龙舟坪的摇光星位怎么办?”申德旭脑门冒汗,“很难找到钟家这样的人来镇守了,而且看来你们也没有时间浪费在找人上面。”   “我。”徐云风说,“没办法了。”   “师父应该不行吧。”黄坤突然插嘴,申德旭、王鲲鹏、徐云风都看着黄坤。黄坤心里发毛,犹豫着说,“师父不应该是留在暗处,最后对付张天然吗?”   王鲲鹏和徐云风相互对望,徐云风笑了笑,“你还挺聪明的,把这一番给想明白了。”   “钟家不来,”王鲲鹏对着申德旭说,“只能这样了,我和你去扛张天然。”   都知道王鲲鹏说的这句话是逼于无奈,但是谁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申德旭说:“白丹派的人也都到齐了,随时听候你差遣。”   王鲲鹏摆手,“白丹派是唯一炼外丹的门派,就不要搀和进来了。申工你以孛星的身份帮助我就行。”   申德旭知道王鲲鹏已经决定了所有的步骤,既然他说了这句话,看来王鲲鹏也不会在改变。   “当今天下都是炼内丹的术士,”王鲲鹏说,“白丹派还是继续置身事外吧。”   申德旭问:“我们下一步干什么?”   “去一趟七眼泉。”王鲲鹏说,“我和你在那里等着张天然。”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张天然会在七眼泉跟你交手?”   “因为他出阴的地方就是在七眼泉,”王鲲鹏说,“他没有别的选择。”   申德旭说:“那我们现在就去七眼泉。”   申德旭开车,王鲲鹏和徐云风上车。王鲲鹏对着方浊说,“你看着黄坤和邓瞳两个人,不要再让他们出乱子。我们明天就回来了。在我们回来之前,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都不要去理会。”   方浊点头,“放心吧。有我。”   申德旭驱车,带着徐云风和王鲲鹏到了七眼泉,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眼泉已经变成了一个在山顶上的湖泊,由于耕地都被湖水淹没,现在已经没有人烟。   湖水非常清澈,湖心中有个小岛,植被茂盛。而湖边全部是成片的竹林。   徐云风站到了申德旭越野车的顶部,远眺张望,对着王鲲鹏说:“梧桐树没有了。一棵都没有了,全部是竹林。”   王鲲鹏说:“守门人走了?”   “不是走了。”徐云风对着王鲲鹏说,“是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就跟我一样。”   王鲲鹏看着徐云风,申德旭却完全不懂徐云风在说什么。   王鲲鹏看着申德旭,“你当年是孙拂尘的副手,我想你也应该很想知道孙拂尘到底去那里了。”   “他把这个职位交给我之后,”申德旭说,“就再也没有消息,我记得他走之前,脸上的表情,就跟你现在一样。而且有几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和他一起走了。”   “那些人都死了。”徐云风冷冷的说,“孙拂尘杀的。”   申德旭干笑着说,“孙工不是这样的人,他脾气非常好。”   徐云风摊摊手,王鲲鹏接着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怎么说呢,能够操纵一切的人,能力达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孙工就是这个人。”申德旭说,“你们好像已经说过几次了。”   “但是这种人,绝对不能干预任何事情。”徐云风说,“他只能做一件事情,就是天下有特殊能力的人都找出来,然后铲除掉,但是,他会选择其中最强的一个,作为自己的接替者。”   “不能干涉任何事情,”申德旭问,“那也太无聊了。”   “是的。”徐云风说,“但是孙拂尘的女儿在接替他之后,破坏了这个规矩。只破坏了一点点,很细微一点。”   王鲲鹏指着徐云风,“就是他,他本来应该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我之前的身份是过阴人,”徐云风说,“如果我不存在,那么所有人都得忘记我。可是孙拂尘的女儿,让王八还记得我。”   “我有点晕了,”申德旭说,“孙拂尘的女儿能改变人的记忆?”   “不是记忆,”徐云风说,“很难解释,而是扭曲存在。。。。。。。算了,你就当是记忆吧。”   王鲲鹏接着说:“孙拂尘的女儿这个动作是致命的,这是一个巨大的缺陷。张天然本来只想依托一个人出阴,但是当他发现了孙拂尘女儿的这个小小的动作之后,他改变了主意。”   “他要取代孙工女儿的位置。做一个能控制一切的人。” 申德旭懂了,“但是这一切不能控制,一旦控制就会导致一切都混乱。”   “不是混乱,”徐云风说,“是什么都没有了。”   申德旭紧张起来,“直到现在,你们才告诉我这个。”   “你是孙拂尘当年的副手,”王鲲鹏说,“你和我们一样,无法置身事外。”   “再说一件事情,”徐云风问,“知道为什么孙拂尘女儿犯下的错误,导致了一点点漏洞,被张天然察觉到吗?”   “你们刚才已经说过,”申德旭说,“跟你有关。”   “因为我本来是孙拂尘的接替者,”徐云风说,“不过我拒绝了他的邀请。”   申德旭看了徐云风很久,“无法想象有你这样的人,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给你弥补过失。”   “如果你要退出。”王鲲鹏说,“我们绝不强迫你参与。如果你参加,我托付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申德旭并没有迟疑,“难道不是让我来看看七眼泉的布置,然后我和你一起对付张天然的吗?”   “不是。”王鲲鹏摇头,“张天然我一个人扛。你来这里,是要给我帮个忙。”   “帮一个什么忙。”申德旭问。   王鲲鹏指着湖中心的那个小岛,“到时候你把铁板给送到这里来。”   “你自己为什么不做?”申德旭问,“既然这么重要的事情,却偏偏要我来。”   王鲲鹏说:“只有你才有本事把那么大的铁板从江底捞起来。别人可做不到。”   申德旭这才明白王鲲鹏叫自己到七眼泉原来是为了铁板的事情。并不是要自己和他一起与张天然对决。   申德旭看了四周的环境,然后说:“放心吧,我能弄来。但是放在什么地方?”   王鲲鹏带着申德旭和徐云风走到湖岸边的一个巨大的石头,石头旁长了一丛茂密的竹子,一条小船系在竹子上,被石头给挡住,所以刚才看不到。   王鲲鹏走过去把绳子解开,自己先上了船,站在船头。徐云风和申德旭两人跟着踏上船。徐云风问:“你什么时候在这里藏了一条船?”   “我几乎每个月都来。”王鲲鹏说,“我在小岛上搭了一个棚子,我带你们看看。”   王鲲鹏说这话,在船头左右划桨,小船慢慢到了湖心的小岛上。   王鲲鹏下船,把小船上的缆绳套在一个石头上。湖心的小岛和湖边成片的竹林不同,这里没有一株竹子,却有很多其他种类的树木。   申德旭和徐云风也跳下船,和王鲲鹏一起向小岛的中间走去。三人走在茂密的树林里,都没有说话,脚下踩着落下的树叶沙沙作响,惊动了树林的飞鸟,簌簌的从树枝上飞到湖泊的上方。   三人到了一个空地上,这里有一个巨大的石头,石头被人用尖锐的铁器画了一个围棋的棋盘。徐云风问王鲲鹏;“你在这里画棋盘干什么?”   “其实长江下的那个铁板,就是一个棋盘。”王鲲鹏说,“诡道的前辈留下来的。”   “我是在问你这个石头上的棋盘是什么意思?”徐云风追问。   “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在个棋盘里等着他出来。”王鲲鹏说。   “难道你还要跟他下棋?”徐云风笑了,“我看他肯定不会答应。”   王鲲鹏不理会徐云风跟他扯淡,而是对着申德旭说:“我就一个要求,你把江底的棋盘给捞起来,然后搁在这个石头之上。”   “铁板比这个石头大的太多了。”申德旭在犹豫,“这里根本就没有道路,吊装的机械不可能进来。”   “这些由你想办法了。”王鲲鹏说,“我就这个愿望。”   申德旭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答应。   “还有一件事情,”王鲲鹏说,“我每次来这里,手表就会慢。”   “慢多少?”申德旭问。   “二十分钟。”王鲲鹏说,“每次都一样。”   申德旭把手里的表拿出来,看了看,“现在是晚上十点半。”   王鲲鹏把手表也拿出来,“看来这次不会再错了,我的也是十点半。”   徐云风身上不戴表,也没有手机,但是他说:“不对,现在是十点五十分。马上就是十一点了,今晚还下山吗?”   “什么,”王鲲鹏说,“还有十分钟十一点。你没有开玩笑?”   “你自己都说了你的表在这里慢二十分钟。”徐云风说,“你倒是没有说错,我这时候跟你开什么玩笑。”   王鲲鹏说:“我差点忘了大事,总想着时间还够,申工,这个地方我带你来过了,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申德旭还在看着自己的表,“不可能我和王所长的表同时都慢二十分钟吧。”   “别管这些了。”王鲲鹏匆匆往来路走去,到了水边,立即解开绳索,“快点上船。”   三人上船只有,王鲲鹏飞快的划桨,比来的时候快了很多,距离湖岸还有一半距离的时候,王鲲鹏问徐云风,“还有多久十一点一刻?”   “现在应该是十一点刚过,”徐云风说,“快点划,我们能靠岸。”   “没事了。”王鲲鹏划船的动作缓慢下来,“我们来得及上岸了。”   申德旭问王鲲鹏:“到底什么情况?”   徐云风说:“我大致猜到了,但是你们手表时间变慢的事情,你们却还不知道缘由。”   船靠岸后,三人回转身,看着湖泊。然后发现小岛已经完全消失在月光下。整个湖泊只有平静的湖面,放佛小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申德旭问王鲲鹏,“小岛都没了,我怎么把铁饭放过来?”   徐云风哼了一声,“明早上小岛就出来了。王鲲鹏在上面都画了棋盘,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他早就发现了这个小岛每晚都会消失。”   王鲲鹏问徐云风:“为什么我和申工的手表到了小岛上就会坏?”   “手表没坏。”徐云风说,“其实你也知道了七眼泉的古怪,不仅有东西会消失,时间也突然少一截。”   “果然是这样。”王鲲鹏说,“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这事,金仲知道。”徐云风说,“七眼泉没到晚上酉时,就会短一刻,也就是二十分钟。七眼泉上看不见落日,永远看不见,消失的那二十分钟,就是跟着太阳落山的时间走。”   “看不见落日,果然张天然要选择在这里出阴。”王鲲鹏说,“阴气太盛。”   “我们是打算在这里过夜吗?”徐云风问,“等着明天早上看见小岛出现。还是现在就离开。”   申德旭还在犹豫,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鲲鹏拍拍申德旭的肩膀,“明天早上就出来了。”   申德旭这才带着徐云风和王鲲鹏离开七眼泉,连夜驱车到了市内,已经是早上,和旁人比对时间,王鲲鹏和申德旭的手表就是慢了二十分钟。   王鲲鹏和徐云风找了一个早点摊子准备吃早点,申德旭因为有公职,开车走了。   徐云风问王鲲鹏,“当初张天然带着四大家族还有孙家,在三峡古道里跟同断死磕,没听说有宇文家的人也在啊。”   王鲲鹏慢慢说:“宇文家的人一直都跟随张天然,当张天然在三峡古道里的时候,宇文发陈其实也在的。”   “你前面没有说起过他啊,”徐云风掰着指头,“黄家、钟家、苗家、魏家、孙鼎和他的五通,庄崇光,没有别的人了吧。”   “宇文发陈的确是在的。”王鲲鹏说,“只是他当时在石牌的山上,跟日本人的常规部队打仗。”   “宇文发陈怎么跑到地面上去了?”徐云风问,“他不是个术士吗,应该在古道里给张天然帮忙啊。”   “因为宇文发陈那时候还有一个职务。”王鲲鹏说,“宇文团长,隶属国军十一师胡琏部。”   徐云风嗤嗤的笑起来,“真的他妈的什么人都能做术士啊。我记得在七眼泉上,他不是承认自己是辽沈战役的林彪麾下的一个师长吗?”   “六十年代之前,有很多投身革命的军人,”王鲲鹏压低声音,“都是民间的术士来的。而且最后都投奔了延安,古赤萧,你忘记了吗?”   “宇文发陈也是?”徐云风想了很久,“我记起来了,他曾经说过,他六几年落难的时候,张真人没管他,是老严保护了他,把他安排了七眼泉保命。”   “当时宇文发陈作为军人的身份在长江之上对抗日军。”王鲲鹏说,“可是他也要接应古道里的张天然等人,把同断陷在古道里!”   “他妈的后来怎么又跟张天然掰了?”徐云风问。   “这个跟张天然和同断在古道里斗法有关系。”王鲲鹏说,“同断在被击败之后,告诉了张天然和其他术士一个巨大的秘密,跟梵天有关的秘密。”   “一切后来的事情,都因此而起。”徐云风想起那个在古道里的同断,“可是我过了几十年才砍了他的脑袋!妈的!”   八、冥战部   一九四三年五月   张天然在安宅船的甲板上站定,手里拿着赤霄宝剑。庄崇光站在左侧,禾篾女和孙鼎站在张天然身后,魏永柒和钟义方站在禾篾女身后。   双方对峙的平衡局面已经打破,在孙鼎和黄家的试探下,张天然不再处于守势,而是登上了同断的安宅船。   同断和张天然对峙。张天然把手中的赤霄宝剑挥舞一下,空中带出一道火光。这个火光惊动了站在同断后面的菊童丸。但是菊童丸的注意力只稍稍被赤霄吸引了一下,然后走到了船舷,把和泉守鉴定双手把握,对着水面。现在的水面上已经漂浮了很多古代的术士的魂灵。   张天然不再注意菊童丸,而是向前逼近两步,与同断只有半步的距离。中日两大术士宗师,终于近距离面对面了。   张天然对着同断说:“九龙宗的同断,我的手上的这柄宝剑名叫赤霄,你死在这把剑下,并不辱没你的身份。”   同断突然伸手,用手狠狠的扣住张天然的脖子。张天然没有任何抵挡。同断的手正要把张天然的喉咙捏碎。可是肩膀被人碰了碰,“和泉守鉴定不在你手上。拿什么跟我斗?”   同断的肩膀一阵剧痛,这才扭头看见,赤霄宝剑轻轻的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剑身如同烙铁一般通红。而张天然已经瞬间到了他的身后。同断再看手中扣着喉咙的人,并非张天然,而是一个稻草人傀儡。   “是我。”钟义方对着同断轻蔑的笑了一声。   同断无奈,只好转身,让开了肩膀上的赤霄宝剑,接着单手竖在胸前,低头念咒。另一只手伸出,化作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尖锐的爪子,手爪就要挖到张天然的心脏的时候,张天然的赤霄宝剑回转过来,格挡了黑爪,黑爪被赤霄荡开。张天然的左手抬起,食指和中指并拢,直直的顶住同断的印堂穴。   同断无法闪开,只有向后退了一步,但是背后靠了一个冰冷的身体,同断心里知道不妙,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双胳膊狠狠的把同断的身体抱住。   魏永柒养的铁尸,终于放出来了。铁尸把同断抱住,同断的肋骨科科作响。张天然的赤霄宝剑已经向着同断的胸口刺过来。   就在同断要毙命于张天然的剑下,突然古道里发出了一阵连续的啸声,无数的术士魂灵从水下冒出来,这些魂灵离开湖水之后,都没有实体的身躯,反而移动的飞快,无数个魂灵在安宅船上所有的人身体穿过,并不滞涩,全部都扑向了站在船舷边的菊童丸身上。   菊童丸的和泉守鉴定凌空劈斩,那些魂灵都被劈成无数段。和泉守鉴定带起的剑风凌厉,铁尸也被斩断。同断立即避让过了张天然的赤霄宝剑。   古道顶部的石壁上,无数被封印的术士魂灵也挣扎着从石头全部挣脱出来,他们都扑倒了菊童丸的盔甲上,拼命的要钻进盔甲。但是菊童丸的盔甲缝隙,冒出了无数的黑气,把所有的魂灵都罩住。   安宅船开始倾斜,发出了木头的断裂声音。同断来到船舷,看到湖面上的魂灵,都漂浮在水面,用牙齿狠狠的咬着安宅船的底部。   安宅船已经被咬了一个窟窿,水拥进船底。安宅船终于开始下沉。   张天然哈哈大笑起来。不再追击同断,而是用手中的赤霄,用力看向菊童丸,菊童丸的和泉守鉴定从下至上,和赤霄宝剑碰撞,张天然拿捏不住手中的赤霄宝剑,宝剑飞到了空中,距离船舷不远处,眼见就要堕入湖水,可是就在下落的时候,赤霄宝剑在空中不可思议的停住,然后飞快的平飞到了孙鼎面前,孙鼎手一抄,拿住了宝剑。   张天然对着孙鼎大喊:“你的那个家仆还没有死?”   孙鼎沉声说:“那里有这么容易就死了。”   菊童丸被赤霄干扰了一下,魂灵都纷纷钻入盔甲,然后立足不稳,摔倒了安宅船之外,堕入湖水中。   湖水立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下降。   “把船架起来!”张天然大喊。禾篾女立即把身上的一个陶罐摔破,一个巴掌大的蜘蛛飞快的爬到了安宅船下。   湖水迅速的下退,很快湖泊就已经消失不见,古道里的这个湖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深渊。湖水淹没石壁都显露出来。   但是安宅船仍旧漂浮在原来的位置,并没有随着湖水的下降而落到无底的深渊。同断看着禾篾女,一言不发。脸上露出了敬佩的表情。   安宅船上没有任何人去观望,为什么安宅船没有掉落下去。因为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就是一直没有出手的禾篾女,在关键的时候,放出了她的蜘蛛。   现在整个安宅船,被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给拖住,而蛛网承受力量的蛛丝,都是从顶部的石壁悬挂下来。并且蜘蛛仍然在不停的织网,蜘蛛网还在飞快的编织,越织越密集,很快,整个安宅船就像一个昆虫,被方圆几十米的蜘蛛网给困住。   而蜘蛛网上的那个蜘蛛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长成了磨盘大的身躯,蜘蛛正在吊着一个蛛丝,蛛丝慢慢提升,和泉守鉴定在蛛丝的尽头,慢慢的提起来。   所有人都不再做声,听着深渊之下的喊杀之声,菊童丸并没有消失,而是在深渊之下,继续和那些困在古道里的古代术士魂灵缠斗,也许他们会永远的这么斗下去,但是对于安宅船上的术士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同断输了,他最后的杀招菊童丸已经踏入深渊。而和泉守鉴定已经被禾篾女拿在手上。   张天然慢慢走到了同断面前,“九龙宗的同断,你这辈子都别想走出古道了。”   同断笑起来,“我在下面拖住你们,而我们天皇的军队已经从上面越过了石牌。”   张天然眯着眼睛说:“你这么有自信吗?”   同断的脸色变了,“你在上面留什么人?”   “我在上面布置了一个毂。”张天然说,“九龙宗在中土的时候,那个毂没有出现过,不过现在可以让你见识一下。”   古道的头顶发出巨大的破裂声,一个军舰的轮船头部穿透了河床的岩石,嵌在石壁上方,江水哗哗的流下来。   庄崇光欣喜的说:“宇文发陈做到了。”   同断这才明白,自己实在是太小瞧张天然,他的每一个步骤,张天然都已经针对好了对策。同断对着禾篾女说:“把和泉守鉴定给我。”   张天然向禾篾女示意,禾篾女把和泉守鉴定扔到了同断的脚下。   同断拿起和泉守鉴定,对着张天然说:“我不敢求你做我的介错。你替我选一个吧。”   张天然摇头,“如果我让你永远留在这里呢?”   同断看了看四周,对着张天然说:“这个毂,有这么厉害。”   “你如果运气好,总有一天,会有人来给你做介错。”张天然说,“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同断本来已经跪下来,准备用和泉守鉴定剖腹,可是没有想到张天然竟然连让他自杀的尊严都不给留下。而是要他永远在这个毂里镇守古道。   同断一败涂地,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只能跪在甲板上,垂头丧气。   “九龙宗的同断,”张天然走到了安宅船的船头,就要带着所有人离开,“我们赢你,有没有使用阴谋诡计?”   “没有。”同断心悦诚服的回答,“从头到尾我们都有来有往,一招一式,正面交手。”   “我有没有倚多胜少?”张天然再问。   “没有,”同断说,“古道里我一人,你们数人,但是在长江之上,你们只有一人,但是我有四个师弟。”   张天然挥手,就要顺着桅杆离开安宅船。   “等等,”同断对着张天然的后背喊,“我来中国,还有一件事情。”   所有人都站住,等着同断要说出什么话来。   同断看着张天然,慢慢的说:“他找过你没有?”   “谁?”   “原来没找过。”同断失望的说,“我很奇怪,我一直以为和我在这里遇到的人,应该是诡道的传人,可是竟然没有。”   孙鼎紧张起来,“你有什么话,需要我给你带到诡道后人?”   “什利方当年和诡道宗师陈平约定过一个契约,”同断说,“中土最厉害的术士,要做梵天。”   “我就是当今中土最厉害的术士,”张天然说,“梵天又是什么?”   “看来你不是。”同断看着赤霄宝剑,“它的主人才是。”   张天然看着孙鼎,“这个日本人说的是真的?”   “你自己亲自去找他吧。”孙鼎把赤霄宝剑拿在手上,“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同断苦笑起来,“原来,原来你们根本就不知道。”   张天然不走了,回头看着同断,“也许中国还有能胜过我的术士,但绝不是赤霄宝剑的主人,至于你说的什利方的事情,我倒是隐约听人提起过,但是那都是无稽之谈。”   “不,”同断摇头,“是确有其事,你可以仔细回想一下,想想你的前辈,那些中国术士中最出色的人才,是不是在某个时刻全部都突然消失。”   张天然笑了,“道家本就是寻求修仙坐化,到了一定境界,去了不周山,其实就是死了。”   “同时好几个顶尖的术士宗师同时失踪,”同断说,“连尸首都找不到,你们就这么草率的认为他们莫名其妙的死了?”   张天然愣了一下。   “路中一是你一贯道的前辈吧,如果他不坐化,你也做不到一贯道的道首。”同断说,“你应该知道他的葬礼上,棺材里到底有没有遗体。”   张天然没有回答,但是这已经表明,同断并没有空穴来风。庄崇光筛糠一样的抖动起来。这个细节被同断看到,对着庄崇光问:“当时你在场,那时候你应该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一定被师门的长辈叮嘱过,不能透露通理子(笔者:即路中一)根本就不在棺材里,对不对?”   庄崇光面如土灰,跟张天然的反应一样,大家都看得清楚,这事同断没说错。而且这事是一贯道的巨大秘密,连张天然和庄崇光都不能透露。   同断看着庄崇光,继续说:“通理子死前两日,是不是来了一个人?”   庄崇光没有肯定,但是也没有否定。   “那个人应该是正一道六十二代天师张元旭,”同断对庄崇光说,“我说的有没有错?”   庄崇光仍旧不敢回答。   同断又说了好几个清末的术士宗师,都是当年一等一的道士,还有一个和尚。张天然和庄崇光,还有孙鼎,都对他们非常的熟悉,这些人都是宗教界的杰出人物,比如路中一,当年在一贯道里的地位,超过张天然很多,张元旭虽然是不仅是正一的前辈,并且在南方也是受人尊敬的道士。。。。。。同断说的这些术士宗师,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都在一九二四年到一九二五这一点内,全部去世,但是他们的传人都对他们的去世讳如莫深。现在按照同断的暗示,他们可能都是失踪了,却都被后人隐瞒起来。   这个事情,至少张元旭和路中一去世的诡异,张天然和庄崇光是知道的。   张天然终于开口了,“如果金公祖师(笔者:也是路中一)并未去世,那么他去了那里?”   同断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却说道:“每隔几十年,中国最厉害的术士宗师就会同时消失几个,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是在说有人在故意暗中收罗他们,”张天然问,“可是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过,”同断低声说,“最厉害的那个术士,要做梵天。”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个奇怪的事情。”张天然看着同断,“你一个日本人怎么会知道。”   “你去问赤霄宝剑的主人。”同断说,“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告诉我这个秘密,”张天然看着脚下的和泉守鉴定,“是想让我放过你?”   “我本来以为,以我的能力,能够击败中国所有的术士,然后等着十几年后,等到有人来找到我,可是看来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答应你了。”张天然抬头看了看头顶,那个冒出一截的船头已经化作了岩石的形状。宇文发陈忠实的秉守了张天然的托付,在长江上击败了同断的四个师弟,并且从上至下,布下了这个让人非生非死的毂。   “几十年后,”张天然已经走上了桅杆,身下是无底的深渊,“会有人到古道里来,给你做介错。”   同断听后,慢慢把和泉守鉴定扔掉,跪在甲板上,闭上眼睛。孙鼎把和泉守鉴定拿起,然后跟着庄崇光、钟义方、禾篾女、魏永柒等人离开,走上桅杆之前,都对同断拱手行礼。虽然同断是日方敌人,但是作为术士宗师,在古道里一战,对同断的气度和法术,内心无比钦佩。只是民族大义,各为其主,不得不在古道里以性命相拼,现在虽然胜了同断,也没有半点的轻视。   石牌保卫战,以中国军队胜利,成功将日军阻拦在三峡以东而告终。日军无法入侵四川,逼近重庆。这一战,就是中国抗日战争的转折点。从此之后,侵华日军在军事上的优势不再扩大,随即太平洋战争日本节节败退。中国国民政府在重庆保存抗日大后方,坚持到了一九四五年抗日胜利。   张天然在长江授命宇文发陈对抗日方的冥战人士,自己带领副手庄崇光,孛星孙鼎,还有四大家族在三峡古道里与日方冥战宗师同断一战,也功不可没。众人回到重庆后,毛人凤亲自接待,本该论功行赏。   但是孙鼎是延安古赤萧派来的支援,并不接受功劳,直接去找古赤萧,还赤霄宝剑去了,然后举家迁往延安,跟随古赤萧。   禾篾女、魏永柒本来就是湘西家族,不愿意再介入湖南之外的纷争,都回到了老家,经营家族手艺。毛人凤暗中下命,湖南境内的国民党军队,不得侵扰苗家和魏家,尊重两家的家族传统和习俗。   钟义方受领忠勇勋章,从此追随张天然。   副手庄崇光受领忠勤勋章。   黄铁焰受伤,特授忠勇勋章,并送还秀山老家休养。黄松柏云麾勋章,跟随张天然。   张天然受领宝鼎勋章,并且不再追究往年投日的卖国行径。并私下颁发张天然大法师的封号,为中国道教最高名誉首领。   但是以上功勋,都没有公布于世,只是国民政府私下的表彰行为。   唯一得到公开嘉奖的是宇文发陈,提升为中校副旅长,调入胡宗南第一师。抗日战争后,率领部下投诚延安。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众人经历一场恶斗,毛人凤亲自在重庆设宴给一干人等庆功并饯别。经三峡古道一战,大家都惺惺相惜,离别之际,都各自送了对方信物,承诺今后门派如果相争,一定要想起古道内的同仇敌忾之谊。然后大醉方休。   天亮的时候,孙鼎、禾篾女、魏永柒告辞,黄铁焰还在医院养伤。宇文发陈奉命进入军队编制。   张天然和黄松柏、庄崇光、钟义方也离开重庆,不知所踪。   直到一九四七年,张天然在四川病故。才引发了另一场术士之间的纷争。   一九四三年三峡古道冥战之后,孙鼎拿着赤霄宝剑,辗转到了延安,告知有重要情报报告古赤萧首长。但是由于孙鼎身份不明,安排在一个窑洞里等候。孙鼎告诉接待人员,自己姓孙,请一定告知首长。   王鲲鹏和徐云风二人,行走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这是徐云风和王鲲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无论城市怎么发展,如何变化,两人对这个城市里任何角落都无比的熟悉。   两人走累了,走到了解放路,在天桥上坐下,看着江边,滨江公园的牌坊。车流在两人的脚下川流不息。   “跑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歇歇了。”徐云风伸了一个懒腰。   王鲲鹏一言不发,看着解放路电影院门口。电影院已经关门大吉,即便是白天,也是行人稀少,不再是当年到了傍晚,人头攒动的情形。   徐云风指着脚下的那个人行道,“当年就是那里,赵先生守着阴关。”   “他取了我的肾魄,让我从这里走到宝塔河。”王鲲鹏说,“我差点没死在半道上。”   两人说了这么一句,都想起当年两个初学者的遭遇。   “要是师父不死,”王鲲鹏说,“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知道有人替自己解决,该有多好。”   徐云风歪着嘴笑起来,“这话不像是从王所长嘴里说出来的。”   “那时候我就是这么想啊,”王鲲鹏说,“我在北京,我就认为,师父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他都有办法去应对,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对付不了的事情。不为因为别的,就因为他是我师父,天塌下来,他都能顶着。”   徐云风的眼睛热了,“幸好你没见过他落魄的样子,如果你见到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疯子。”王鲲鹏站直了身体,对着徐云风,“对不起。”   “都过了这么久了,”徐云风轻松的摆摆手,“算了,我都要忘记了。”   王鲲鹏叹口气:“最开始只是要入行,可是入行之后,会遇到什么事情,我从来就没想过。入行之后,我又想着要继承衣钵,击败金仲,后来我的本事比金仲大了,又觉得要做整个湖北最厉害的术士。等我做了湖北厉害的术士,却又想着,为什么不更进一步,做全国顶尖的术士之一。当我真的做到了,师父却死了。而他的死,我却无能为力。”   徐云风摸着头,“那我比你倒霉,我什么都不想做,就像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可是到头来,我他妈的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说完,自我解嘲的笑起来。然后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递给王鲲鹏。   王鲲鹏接了,狠狠抽了一口。然后对徐云风说:“到江边祭拜一下我师父吧。”   赵一二也算是安息在了长江,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买了一瓶酒,在江边把酒瓶打开,然后王鲲鹏把酒倒了一半在长江里。然后两人一人一口,把剩下的酒喝完。   王鲲鹏酒量不佳,喝完后,就在江滩上呕吐。   两人回到紫光园的寓所,方浊和邓瞳、黄坤都在。看见王鲲鹏走路摇摇晃晃,方浊问徐云风:“他受伤了?”   “没有。”徐云风把王鲲鹏扶到沙发上坐着,对着方浊说,“这人喝醉了。”   “哦。”方浊看着王鲲鹏嘴里不停的在念叨,但是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只有对不起三个字在不停地重复。   邓瞳和黄坤不知道王鲲鹏到底为了什么喝醉,只是把王鲲鹏送到卧室,安顿休息。   徐云风要走了,方浊和他走出门外。两人乘电梯到了一楼。   方浊对徐云风说:“王师兄不停的说对不起,你们两人又怎么了?”   “没有翻脸,”徐云风说,“他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哦,”方浊说,“那就好,我还以为他因为阵法的事情,觉得拖累了许多人,心里不舒服。”   徐云风说:“邓瞳和黄坤没有闹事吧?”   “没有,他们挺好的,”方浊说,“跟我去福利院,还帮我跑手续,挺勤快的两个小孩。邓瞳嘴巴很甜,福利院院长被他糊弄的挺高兴。。。。。。”   “你刚才说什么!”徐云风打断方浊,“你们去福利院干什么?”   “去接一个小孩送到申德旭那里啊。”方浊说,“申德旭人很热心啊,他在福利院收养了那个女孩来着,叫秦、秦。。。。。。。”   “叫秦晓敏。”徐云风提示方浊。   “对,就是这个小孩,很可怜,”方浊比划这说,“十几岁了,连吃饭上厕所都不能自理,申德旭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他的妻子也是好人,把秦晓敏收拾的干干净净。”   徐云风的声音变得低沉下来,“这事王八什么时候交代给你做的,就是昨天吗?”   “不是啊,”方浊说,“有些日子了,好像你们从巫山回来,他就告诉我,当年有个事情一直挂在心上,就是有个小女孩,是个脑瘫,她的父亲和他有过交情,现在终于他跟申德旭说好了,让申德旭领养她,别在福利院里受罪。。。。。。。”   方浊看见徐云风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牙齿咬的格格响,连忙安慰徐云风,“福利院其实也挺好,只是王师兄心地好,让申德旭这种好人家,给那个小女孩一个更好的环境。”   徐云风没有回答,而是折返走到了电梯口,按了一下电梯,电梯一时不得下来,徐云风用用拳头狂躁的砸着电梯按钮。   “你怎么啦,”方浊问徐云风。   电梯门开了,徐云风走进去,方浊跟着。徐云风看着电梯的指示灯,从“1”到“2”,眼睛里要冒出火来,说话却压抑的很,“王八是不是专门交代过你,这事就别告诉我了,免得我搀和进来,反而不好弄。”   “那倒没有,”方浊说话开始小心了,她发现徐云风的情绪不对劲,“他只是说,申德旭已经答应了,这事也没必要告诉你。”   “没必要告诉我。”徐云风点头,看着电梯的指示灯,嘴里问,“所以昨天我们去了七眼泉,她就让你去福利院办手续接人对不对?”   “哦,”方浊回答,“这日子早就定好了,因为昨天是周二,福利院的领导都在嘛。”   “早就定好了,早就定好了。。。。。。。”徐云风不再询问方浊,径直走到寓所门口,用手拍门。方浊说:“我有钥匙。。。。。。。”   徐云风不搭理,仍旧急切的敲门。   “麻痹的催命啊。”门开了,门后是邓瞳,邓瞳看见是徐云风去而复返,连忙用手把嘴巴捂住。徐云风没有理会邓瞳,穿过客厅,走到了王鲲鹏的卧室门口。用手去推卧室门,门反锁上了。   黄坤走过来对着徐云风说:“王师伯说想一个人睡一觉,所以。。。。。。别打扰他。”   徐云风退了两步,对着黄坤说:“你挪开。”   黄坤不知道师父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只能躲开,看见方浊也进来了,方浊也是一脸的茫然。   徐云风不再言语,抬脚把卧室的门一脚踹开,门板咚的一声,被徐云风踢裂。徐云风冲进去,看见王鲲鹏正坐在床上抽烟。   正在抽闷烟的王鲲鹏看见胡子头发都竖起来的徐云风,勉强的把嘴角撇了撇,尽量做出微笑的表情。   徐云风扭过头,看着方浊,用手指着方浊,“你不要多管闲事好不好?”   “徐大哥,你有话好好说。”方浊问,“是不是刚才我说错了什么话?”   “你和两个小子就在一旁站着,”徐云风尽量的压低声音,“不要动,也不要说话,更不要搀和,听明白了吗?”   方浊懵了。不知道徐云风的情绪变得非常奇怪。   徐云风不再理会方浊了,然后慢慢走到王鲲鹏面前,用左手把王鲲鹏的头发揪起来,王鲲鹏没有反抗。徐云风拖着王鲲鹏到了客厅,一把将王鲲鹏的脑袋摁进鱼缸。   方浊倒是有了一点预感,知道徐云风会对王鲲鹏不利。但是邓瞳和黄坤两人都傻眼了,他们从来看见徐云风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没想到对王鲲鹏动起手来,一点都手下容情。   更加难以理解的是,王鲲鹏竟然没有任何的反抗。   徐云风把王鲲鹏的脑袋摁在鱼缸里好大一会,邓瞳用胳膊拐了拐黄坤,“你师父太不靠谱了吧,再这么下去,把我师父给恁死了。”   黄坤已经惊呆了,根本没法回答。   然后看见徐云风把王鲲鹏的脑袋从鱼缸里提起来,然后对着王鲲鹏的鼻子狠狠一拳,王鲲鹏的鼻血立即迸溅出来,和头发上滴落的水珠混合在一起。   “我操!”邓瞳一把将黄坤的脖子掐住,“师父打架,我得帮忙。”   黄坤被掐的喘不过气来,“那你、你掐、掐我干嘛。。。。。。。”   “你是他徒弟,”邓瞳说,“我当然先对付你。”   方浊本来已经要哭出来了,看见邓瞳在发神经病,气的大喊:“你们还嫌不够乱吗!”   邓瞳的两个胳膊不停自己的指挥,松开了黄坤,身体后背狠狠的撞在了墙上,沙发凭空竖了起来,把邓瞳顶在墙壁上。邓瞳无法动弹。   这边徐云风一脸狰狞,看着方浊大喊:“都说了不要你多事,你他妈的给我站好了,别以为我不敢连你一起打!”   方浊的嘴巴憋了,对着徐云风哭着说:“你们就闹吧,反正都是活不长了,就闹到死为止吧。”   徐云风对着王鲲鹏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然后用拳头又狠狠的打在了王鲲鹏的太阳穴上,王鲲鹏挨了打,不说话,也不反抗,只是站直了身体,看着徐云风。然后用手背把鼻子上的鲜血揩了揩,冷静的对着徐云风说:“继续,别停下。”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真的停下?”徐云风暴怒不已,反手手背抽了王鲲鹏一个耳光,“她只是个脑瘫,你他妈的的到底有没有良心!”   一个月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首长,穿着简朴却干净的棉服,来到了孙鼎的窑洞,警卫员远远站在窑洞之外。孙鼎看着整个中年人,立即把贴身携带的赤霄宝剑递给首长。首长正是威名赫赫的古赤萧。   “你和张天然的在古道已经完成的任务,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首长摆摆手,示意孙鼎坐下。   孙鼎拿着宝剑,只好恭敬的放在首长的面前。首长并不在意,随意的把宝剑拿在手上,并且抽出剑锋,看见了宝剑上三四个缺口,“日本人的宝剑锋利的很啊。在战场上,他们的枪械也比我们先进,”首长叹口气说,“我们的同志,很多还拿着张之洞时期的汉阳造跟他们打仗,国家积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好在我们一定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孙鼎看见首长并不急着询问如何战胜了日方宗师同断,而是从兵刃上承认日方的武器胜过中国军队,但是对战争的结局,又十分的坚定。这个气度,远非同断和张天然所具备。   首长又询问:“古道里,我们有没有人伤亡?”   “除了黄家的黄铁焰受伤,其他人都安然无恙,”孙鼎补充说,“黄铁焰的伤势也已经好转,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秀山。”   “那就好。”首长点头,“国难当头,都是英雄,这一战,也给我们中国人长脸了。”   “我听说,对方的同断,”孙鼎犹豫的说,“当年是您在云南讲武堂的教官?”   “有这个事情,”首长笑起来,“可惜这次他来中国,我没机会跟他见上一面,好好聊聊。”   孙鼎见首长不提起当年他私下战胜同断的往事,也就不提起。   “同断是个不错的武术家,”首长叹口气,“如果不是两国交战,各为其主,他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他死了吗?”   “没有。”孙鼎说,“张真人把他困在古道里,守着双鱼龙门珠。”   “张光璧这人,就是眼界问题了,”首长说,“同断毕竟是一代宗师,为什么不给他应有的尊重。”   孙鼎说:“张真人说了,几十年后,会有人进入古道,做同断的介错。”   首长想了一会,对孙鼎说:“虽然古道一战,日本人输了。但是正面战场上,还有一些跟同断一样的人在活动。”   “首长说的是还有冥战?”孙鼎迟疑的问。   “什么冥战、御鬼这种词语,以后就不要再提了。”首长说,“这都是非常规的特殊战争形式,常人无法理解。但并不代表不存在。既然存在,我们就要正视这种具备特殊能力的敌人,现在我们很缺少具备这种能力的同志。”   孙鼎看着首长,“我没有答应毛人凤的邀请,打算回家,可是洛阳已经沦陷。。。。。。”   “你的家人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首长说,“这个你放心。你如果要回家,我会安排专人保护你和你的家人。”   孙鼎想了很久,“我想说的是,在古道里一战之后,我觉得我们孙家在如今,也不应该再置身事外,而是要为国家做点什么。”   “看来三峡古道的经历,对你是一件好事。”首长笑着说,“那这样吧,我马上安排你的家人到延安跟你团聚。”   “谢谢首长。”孙鼎连忙道谢。   “记住一点,”首长说,“从今往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你参与的每一场战斗,都不会有记载,更不会有表彰。”   “我明白。”孙鼎说,“那我现在能提一个问题吗,最后一个犯忌讳的问题。”   “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首长说,“如果整个要求都不答应你,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同断说了一个梵天的事情。。。。。。。”孙鼎说的十分犹豫。   “不是我,我拒绝了。”首长十分严肃,“以后永远不要说起这件事。你满意这个回答吗?”   “满意。”孙鼎说,“从今往后,我随您的差遣。”   “是服从组织的安排。”首长摇头,“你要记住,今后不要再用封建的老一套口吻说话。我们这里人人平等,不搞个人主义。”   孙鼎虽然没有明白首长到底在说什么,但是这种话,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见。   “我安排你去抗日军政大学政治班学习,”首长说,“明天你就去报到,两个月后听从组织安排,上前线,你有意见吗?”   “没有。”孙鼎回答。   “吃饭没有?”首长问,“天天吃窝窝头,嘴里清淡坏了吧?”   孙鼎笑了笑。   “去我的窑洞吧,”首长说,“我家里还有一瓶茅台,当年从贵州带过来的,跟着我走了几千里路,也难为我的警卫员了。岳主任(笔者:古私下一直称呼岳在黄埔军校的政治处主任职务)惦记很久了,今天算是给你接风和庆功。”   孙鼎立即站起来,跟着首长走出窑洞,首长突然停下,对着孙鼎说:“还有一个小同志,把他留下干什么,让他一起来啊。”   孙鼎震惊,内心却十分复杂。   方浊在一旁,听见了徐云风和王鲲鹏的对答,已经大致猜出了什么事情。徐云风对着方浊说:“九年前我做保安,做的好好的。这位王所长,哦,王律师,仁心宅厚,抱打不平,拉着我去主持正义,把秦晓敏从罗瘸子手上救了出来。”   黄坤想起来跟着王鲲鹏和徐云风去巫家的事情,脑袋一根线索好像要串起来了。但是至于如何,他还没有想明白。   邓瞳已经从沙发下钻了出来,刚才方浊暴怒中露了一手,他被吓到了。邓瞳没见过方浊的本事,一直以为是个文文静静的女道士而已,没想到真的发起怒来,竟然这么厉害。他去给王鲲鹏拿毛巾,于是绕着客厅一个大圈,才走到浴室,把毛巾给了王鲲鹏。   王鲲鹏用毛巾把头脸上的水和血迹都擦干净了,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脸色挤出来了一点笑容,“这事是我对不起小敏。”   徐云风坐到了沙发上,“白天你让我陪着你去给赵先生祭拜,如果赵先生还活着估计也要把你狠狠的揍一顿。”   方浊看见徐云风的情绪好了很多了,于是问王鲲鹏:“那个小敏,并不是要送给申德旭妻子收养的?”   王鲲鹏不说话,默认了。   黄坤突然想明白了,大声说:“原来是要把秦晓敏送到摇光星位!”   邓瞳茫然的问:“你们不是在说一个脑瘫吗?脑瘫能守星位?”   黄坤把大致的情况想的大致清楚了,“秦晓敏是脑瘫,被罗瘸子收养,而罗瘸子是钟家的外姓传人。钟家不镇守摇光星位,空缺出来的位置,就只能让秦晓敏给补上。。。。。。是这样吗?”   邓瞳问:“这不是挺好的吗,徐师叔你生这么大的气干嘛?”   “你别插嘴,”王鲲鹏闷声说,“罗瘸子死前,把秦晓敏托付给了疯子,这些年,一直都是疯子在照顾小敏。”   徐云风说:“秦晓敏是天生能做人傀的料子,所以罗瘸子用手段找她父亲秦晓敏,把秦晓敏要过去做人傀修炼,可是后来罗瘸子被我捏断了琵琶骨,废了武功,最后死前把秦晓敏托付给了我。”   “既然是人傀,”邓瞳说,“师父安排得挺好啊。。。。。。。”   徐云风和王鲲鹏没有理会,可是方浊朝着邓瞳狠狠瞪了一眼,邓瞳吓得一躲。   方浊说:“那我现在去申德旭家,把秦晓敏给接回来。”   徐云风苦笑了一下,指着王鲲鹏说:“今天他带着我在市内转了一大圈,磨蹭到现在才回来,不就是让申德旭有时间把秦晓敏送到龙舟坪吗。”   方浊看着王鲲鹏问:“王师兄,你说的是真的?”   王鲲鹏看了看表,“现在秦晓敏已经在清江上了。”   黄坤问:“那么我们把她接回来?”   邓瞳插嘴说:“你傻逼了吗,我师父为了把人送过去,费了多大的劲,还挨了一顿打。你说接回来就接回来?”   徐云风苦笑:“寻蝉、黄溪已经就位了,你小子从牛扎坪上偷偷跑了,寻蝉把你追回去没有?”   黄坤和邓瞳同时明白了,“原来进入星位之后,就再也不能出来。一直到阵法结束。”   徐云风站起来,对着王鲲鹏说:“这件事情,我绝不会原谅你。当年你是怎么对我说的,我一次次帮你,就是因为我认为你做事情是凭良心的。可是你现在的作为,连罗瘸子都比你强。如果九年前的你,现在站在你面前,你觉得他会对做什么,可不是只揍你几拳这么简单吧。”   王鲲鹏愣了一会,“原来我真的走到了这一步,变成了自己从前最痛恨的人,可是,你 一个人扛摇光星位,你扛不住啊。”   徐云风摆手:“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王所长,我就老老实实听你的安排,现在去看看摇光星位。”   徐云风说完,就要离开。方浊站起来,“徐大哥,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黄坤看着王鲲鹏和邓瞳,犹豫不定。邓瞳说:“都走啊,妈的还没跟张天然打起来,自己人就翻脸了。”   “你也跟着去看看,”王鲲鹏虚弱的说,“我一个人呆着。”   邓瞳问王鲲鹏:“师父你要不要紧,你楼上还有一个棺材呢。”   王鲲鹏轻声说:“我还没有到被你惦记的时候,你们走吧。”   邓瞳犹豫了一会,看了看方浊,“算了,我还是不去了,趁着这个机会,你多教我一点法术。”   王鲲鹏现在心思烦乱,也懒得跟邓瞳纠缠,“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徐云风和方浊、黄坤离开紫光园,三人没地方休息,只好在网吧包夜过了一晚上。黄坤在座椅上睡了,方浊津津有味的看着徐云风玩游戏。也没说徐云风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有心思玩游戏。   第二天一早,三人坐车到了长阳,长阳县政府就是龙舟坪镇所在。三人到了清江边,找了一个小船。划到了对岸。   在一个长长的半岛,三人下船了。这个半岛几乎到了清江的河道中央,与河岸连接的是一个细长窄小的通道。   半岛上有个古朴的建筑,还有一个亭子。这就是摇光星位的所在了。   建筑里有人,看见三人来了,徐云风和方浊黄坤都认识,是申德旭的部下。申德旭的部下把徐云风恭敬的迎接到亭子,指着亭子里坐着的一个跟黄坤差不多大的女孩说:“徐师傅,她情绪一直很好。”   徐云风说:“那就好,怕她离开了福利院,会害怕。”   申德旭的手下说:“申工专门交代了,绝不会出任何闪失。”   “那就好,”徐云风说,“辛苦你们了。”   申德旭的手下离开,走到半岛的边缘,警惕的看着江面。黄坤看见树林里每隔几十步都有人站着。   三人来到亭子旁边,徐云风慢慢走进去。   “叔。。。。。叔。”那个脑瘫女孩,也就是秦晓敏,眼睛是闭着的,但是在第一时间就听出来了来人:“你。。。。。。来看我了。”   徐云风慢慢走到那个秦晓敏身边边,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叹了一口气。   “你好些没有?”徐云风对秦晓敏说,“我给你带了个东西来。”然后从身上拿出一个钥匙扣,钥匙扣上有个机器猫的小玩偶。黄坤从来没看见徐云风去买过什么玩具,也不知道他是在路上什么地方临时随手拿的。   秦晓敏把钥匙扣给拿在手上,眼睛睁开了,兴奋的把玩起来。   方浊也走到秦晓敏身边,看到秦晓敏的脑袋比常人大了很多,而且脑壳并不是圆的,而是左侧鼓出一个很大的凸起,那女孩的脸部也被扭曲的脑壳拉扯,一张脸歪的厉害,眼睛都长到太阳穴的位置,嘴巴也歪的,嘴唇拉开,牙齿都露了出来。   方浊心里咯噔一下,这女孩真的是再养人傀。   “姐姐,陪我玩。。。。。。”那个女孩拿着玩具,眼睛没看向方浊。   徐云风说:“好。姐姐陪你玩。”看了方浊一眼,仍旧是静静的坐在旁边,又看着那个秦晓敏玩钥匙扣。   黄坤坐立不安,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四处张望。突然发现,亭子的地下到处是稻草。正在奇怪,发现,那个秦晓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稻草人,就是一个稻草人。   “她。。。。。。她。。。。。。她。。。。。。”黄坤指着稻草人惊慌的说。   “没魂魄,是不是?”徐云风说道:“你没看错,都说了她是人傀。”   等黄坤又看去的时候,秦晓敏恢复成了人的样子。但是她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头垂在胸前,手里还拿着那个钥匙扣,嘴巴下面吊着涎水老长。   徐云风把那外套脱了,披在秦晓敏的身上,还用手背擦了擦了擦她的下巴。   徐云风坐着看了一会,走出亭子外,脸上很不好看。   方浊正要说话。   “脑瘤。”徐云风倒是先说了,“她不能躺着睡觉,不然颅内的血压升高,马上就要了她的命。”   方浊说:“她脑子里的东西,要出来了,出来了就很难控制,不过对你来说,没有什么问题。”   徐云风却说起了别的:“她挺惨的,母亲死得早,前年父亲也死了,有个哥哥也行动不便,只能在街道上给人擦皮鞋,顾不上她。”   方浊摇头:“王师兄。。。。。。嗨,其实他也是没办法了。”   “我当然知道。”徐云风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希望她能靠做手术治好,虽然知道是不可能的。”   “她的病,一天要用不少钱吧。”方浊说,“怪不得你一直没钱,也不好意思找王师兄借钱。”   “王八借了我不少钱了。”徐云风说,“只要我开口,他没拒绝过。”   方浊猛然醒悟到一件事情,计算了一下时间,然后说:“徐大哥,你不是已经,已经被。。。。。。”   “被孙拂尘抹去了是不是,”徐云风说,“怎么却又说我照顾了她这些年。”   方浊和黄坤这才深刻的理解了徐云风为什么对王鲲鹏如此的愤怒,“原来,世界上只有她从内心里面没有忘记你的存在!”   “很可笑是吧,”徐云风苦笑着说,“王八记得我,是因为孙六壬留了一手,而真正能知道我没有消失的,却是一个傻子。”   徐云风说了这些话,方浊也黯然。只有黄坤内心的震赫,一时难以平静。徐云风对方浊说:“七个星位的人,都找齐了。你去牛扎坪和寻蝉汇合吧。”   方浊本来在沉思,现在猛然惊醒,“徐大哥,到了分手的时候了。”   “到了。”徐云风微笑,“真的要分开了。”   黄坤根本就没有心理准备,“这就开始了?”   “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徐云风看着黄坤说,“再不就位,王八的阵法就白费了。”   方浊突然哭起来,哭着哭着就蹲下来,把徐云风的衣服下摆揪着,不停的摇晃,“你一定要撑住,阵法结束后,我一定要看见你好好的。”   徐云风也蹲下,把方浊的脑袋搂在胸前,下巴搁在方浊的头顶,“我好像从前说过,如果我们能挺过去,以后我们就到处玩吧,我做个江湖游医,应该能吃上饭。”   方浊哭着说:“你不能骗我,你答应过我了。我不要你带着我到处跑,找个地方,在山里也好,在宜昌的小胡同也好,能好好的过下去就行。”   “答应了。”徐云风继续笑着,“唯一不好的是,清静派要绝户了,不知道寻蝉会不会找我的麻烦。”   方浊擦了擦眼睛,“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徐云风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方浊乘船离开,黄坤看着师父走到了水边,双脚已经被清江的河水淹没,但是浑然不知,只是看着船上的方浊,船到了对岸,方浊下船,慢慢的走上对面的马路,身形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   黄坤这才看到师父眼眶红红的,腮帮紧咬。   黄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徐云风把一本书掏出来,递给黄坤,“阵法之后,把这本书交给方浊。”   “你为什么不亲自给她。”黄坤拒绝,“你答应过她的。”   徐云风懒得跟黄坤啰嗦:“让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到底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   黄坤大喊:“你也是术士高手了,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徐云风对黄坤大骂:“别他妈的给我闹了,现在给我做事!”   黄坤不敢在违背,把书拿到手上,看见书封上写着《青冥志》。   “这本书上有整个湖北四川湘西过阴人的名册,”徐云风说,“过阴这事,总得有人去干,下次在七眼泉,应该没人是你的对手了。”   黄坤茫然,心里已经知道很不妙。   徐云风对着黄坤说:“从今天开始,我亲自教你五种算术。我们只有两天的时间,你就不要偷懒了。”   “我怎么能这么快学会?”黄坤问。   徐云风说:“你把衣服脱了。”   黄坤不知道师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还是照做了。   “走到水里去。”徐云风再次命令黄坤。   黄坤走到水里。   “看看你的腰。”徐云风说。   黄坤低头,看见一个黑色的纹身从腰上显现出来,这个纹身随着江水的水花一样,慢慢飘动。但是他还没明白什么情况。   “你被水猴子拉进水里,”徐云风说,“可是你根本淹不死,你自己不觉得奇怪?”   “避水符。”黄坤懂了,“我爷爷给我的。”   徐云风说:“你仔细想想,你六岁的时候,你爷爷是不是把你放进水缸,每天几个小时。”   黄坤仔细回忆,“在我们家后面的一个水井,每天中午很热,他把我放进水井泡着,我以为是给我避暑,当时我还很害怕。”   徐云风让黄坤走上来,黄坤离开江水之后,腰上的避水符就消失,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从来看不见。”   徐云风用打火机点了一支烟,把烟交给黄坤,“用烟头烫你的胸口。”   黄坤虽然很奇怪,但还是照做了,本来打算忍着烫伤的疼痛,可是烟头接触到胸口之后,竟然没有任何疼痛。胸口上显出了一个红色的印记,整个纹身的如同火焰一样,向上飘散,一直从胸口蔓延到脸上,整张脸布满了红色火焰。   徐云风看到了纹身手,把烟拿回来,抽了一口,“你七岁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但是肯定是你爷爷用艾蒿熏你,还在你身上拔火罐。”   “有这么一回事,”黄坤说,“我当时还给学校清了病假,在家里休息了一个多月。”   徐云风说:“这是你爷爷给你种的祝融符纹身。”   “为什么是纹身?”黄坤问,“我爷爷没有给我纹过身。”   “一定纹过。”徐云风说,“只是你不记得而已。”   “我怎么会不记得?”   徐云风说:“因为黄松柏给你纹身的时候,你刚刚满月。”   黄坤知道徐云风一定没有骗他,徐云风继续说:“如果我没猜错,你父亲,可能就是不能忍受你爷爷对你这么做,所以一辈子跟你爷爷关系很不好。”   黄坤慢慢回忆,然后点头说:“是的,没错。”   “你爷爷在你九岁的时候,”徐云风说,“会给你种锻金符,我想想,他会怎么做,是不是给你刮痧,用铜钱。”   “我爷爷刮痧从来都是用铜钱,”黄坤说,“而且不止一次给我刮痧。”   徐云风从身上掏出一个硬币,让黄坤含在嘴里,黄坤照做。徐云风让黄坤转身,黄坤的背后,显出一个白色纹身,是一个大鼎的形状,占据了整个后背。徐云风点头,“锻金符在背后。”   黄坤自己尽量扭头,看向后背,可是却什么都看不到。   徐云风说:“你肋下的纹身很好看,想不想看看?”   黄坤那里有什么拒绝的权力,徐云风回头对着申德旭的手下喊:“你们有没有墨斗?”   申德旭的手下回答:“我们白丹派也是术士,怎么可能没有这东西。”然后跑过来,把墨斗交给徐云风的手上。   徐云风把墨斗给黄坤肋下绕了一圈,然后弹了一下,一道青色的墨线印在黄坤的肋下,然后这道青色的墨线,本来是笔直的一圈,突然开始弯曲,然后线条开始变得蜿蜒复杂,线条开始繁复,终于一条青龙张牙舞爪的显现出来。龙爪十分的张扬,龙口张开。   “剖木符。”不用徐云风提醒,黄坤也知道了。   “还有最后一个开山符,”徐云风说,“你要记住了,开山符是你命格的根本。”   “为什么?”黄坤问道。   徐云风说:“你自己想想你叫什么名字?”   “黄坤、黄坤。”   黄坤长了二十多岁,第一次认真的琢磨自己的名字,五行正中为土,颜色尚黄。而坤,取自于天地乾坤。   “所以开山符不会在你身上显现出来。”徐云风说,“因为你自己就是开山符。”   “可是我身上的五行符,跟你教我的算术有什么关系?”黄坤问。   “这就是王八为什么要让你做我的徒弟的原因,”徐云风说,“因为你和我一样,天生就会,不需要学习。”   徐云风说完,把一个沙漏扔给了黄坤,“最艰难的算沙,只有你能继承。”   黄坤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原来,我爷爷,早就谋划着让我投身诡道?”   “不知道。”徐云风说,“我不喜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明白,我只看现在。”   “两天,”黄坤点头,“那就开始吧。”   “水分通避水符,晷分通剖木符,看蜡通祝融符,听弦通锻金符,”徐云风把声音压低,“你不到生死关头,不能使用算沙,算沙通开山符,也就是你自己。。。。。。”   方浊离开龙舟坪,路经宜昌,她在紫光园找到了王鲲鹏。   王鲲鹏问方浊:“疯子没犯浑吧?”   “没有,”方浊回答,“他已经就位了。陪着秦晓敏。”   “那就好。”王鲲鹏说,“我就怕他脑袋发热,不肯就摇光星位。”   “王师兄,你这么做,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方浊对王鲲鹏说,“你故意让徐大哥守着星位,就不会跟着你去七眼泉跟张天然做最后的一搏。”   “这样不是挺好吗?”王鲲鹏笑着说。   方浊轻声的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想着自己。”   王鲲鹏摆摆手,“你也要就玉衡星位了,去牛扎坪,我开车送你吧,走西坝,我刚好去西坝有点事情。”   方浊答应了。   王鲲鹏带着方浊到了西坝,但是并没有从大坝上走到江南,而是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了车,王鲲鹏站在小区门口。方浊也下车,不知道王鲲鹏要做什么。   过了很久,方浊看到一个少妇牵着一个小女孩从远方走过来,就明白了王鲲鹏在等谁。   董玲远远就看见了王鲲鹏的车,牵着女孩走到王鲲鹏面前,王鲲鹏一把将小女孩抱起来,对着小女孩脸上亲了两口,小女孩抱着王鲲鹏的脑袋,高兴的叫着爸爸。然后揪着王鲲鹏的鼻子,王鲲鹏抱着小女孩,用手胳肢小女孩。   方浊对着董玲说:“嫂子,又见面了。”   董玲用手摸了摸头发,“是啊,有两年没见了。”   方浊把小女孩从王鲲鹏手里接过来,抱着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大方的回答:“董轩。”   “真好听。”方浊对董轩说道,眼睛看着王鲲鹏和董玲。   王鲲鹏和董玲对视了很久,董玲说:“这个月的抚养费不是给我了吗?”   王鲲鹏从车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到董玲的手上,“房产证,股票,还有我给你们娘俩买的保险,几张银行卡,都在里面,密码是你生日。。。。。。”   董玲一把把文件袋扔在王鲲鹏的脸上,一言不发。王鲲鹏摸摸的把散落在地上的文件都慢慢的收拾到文件袋里,然后放好,又递在董玲面前。   方浊抱着董轩,董轩却没有哭闹,而是安静的看着,和方浊一样的安静。   王鲲鹏轻声说:“只是让你替我保管一下而已。。。。。。”   董玲冷冷的说:“你在我面前,还要说多少谎话。”   王鲲鹏知道自己无法再说谎了,只能说:“我爹妈在沙市,你今后逢年过节,带着董轩去看看他们。”   “有意思吗?”董玲大声说,“有意思吗,别人做道士,好好的过一辈子,你这是在做道士,你是在做黑社会才对!”   “牵扯的人太多,”王鲲鹏说,“我回头也来不及了。”   “世界上哪有什么英雄,偏偏就真的有一个,”董玲声音呜咽,“还偏偏是你。”   “我师父曾经给我说过一句话。”王鲲鹏把文件袋塞到了董玲的包里,“有些事情,总是要人去做的。”   董玲走到方浊面前,把董轩放到地上,然后牵着女儿,头也不回的走进小区。王鲲鹏看着董玲和女儿,然后猛地把车门打开,对着方浊说:“走了。”   方浊坐到后座,王鲲鹏把车点火,正要掉头,却看到小区的门内,董玲牵着女儿站着,看着他。王鲲鹏把头伸出窗外,用手挥了挥。董轩也向着父亲摆手。   王鲲鹏一狠心,终于开车走了。到了牛扎坪。三峡的云层很低,云雾弥漫在牛扎坪的山顶。寻蝉已经在星位上入定,如同一个石雕。身体在飘渺的云雾中,忽隐忽现。   方浊回转身对着王鲲鹏郑重的说:“这句话我对徐大哥也说过了,我希望你也好好的,嫂子和轩轩等着你。”   “除了疯子可以看淡生死,”王鲲鹏说,“谁不怕死,只要有一丝机会,我就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活下来。”   “我相信你。”方浊说,“我一直认为你是无所不能的术士。”   王鲲鹏说:“这么想就对了,我们一定能全身而退。”   方浊点头,“我也开始了。”   王鲲鹏转身,“再见。”   时间过得很快,两天一晃就过,徐云风和黄坤在这个清江里的近水小岛上,过了两个舒坦日子。因为诡道的五大算术,在普通的术士看来是,十分深奥的法术。水分和晷分倒还罢了,正宗的道教门派都有道士会算。可是看蜡,听弦在普通道教门派已经失传,没有人会算了。唯独就是算沙,是诡道的独门算术。也许当年道衍会算沙,但是没有任何记载流传。   黄坤身上有黄家的五行符,前面四种算术,徐云风稍加指点,黄坤就一点就透,用不着太费劲,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师徒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两句,到了算沙,黄坤捣鼓那个沙漏,怎么也想不明白。   徐云风对黄坤说:“你别问我,你算沙的方式和我不一样,当年我是在赵先生的指点下学会的算沙,开始我以为赵先生是会算沙的,他自己也说自己会算。后来他死了,我才知道,他只看懂了一点,却不会用。”   “我以为赵先生。。。。。。”   黄坤被徐云风打断,“我能叫他是赵先生,你不能。我是挂名,不能列入诡道的列代谱系,但是你是诡道的传人,可能你会成为诡道的司掌。”   “我不太明白。”黄坤问。   “我当年是迫不得已,做了诡道挂名,挂名的弟子就算是诡道的传人了。”徐云风说,“所以,你要叫赵先生为师祖。”   “师祖的死,是不是就是你和王师伯要和张天然死磕的原因?”黄坤这个问题,在心里埋藏了很久,知道现在要是不问,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这是我的理由,”徐云风说,“却不是王八的理由。”   “为什么?”   “因为,”徐云风想了想,“五十八年前,古赤萧就认为他不合适。他太执着,一心要让世界按照他的方式来运转,并且不认为他是错的。其实有时候我在想,王八倒是和他一模一样。幸好王八不会有他的野心。。。。。。”   “师父。”黄坤犹豫了一下,“如果王师伯有张天然的野心呢?”   徐云风愣了很久,看着黄坤,“你从小到大,有过什么大的波折没有?”   黄坤摇头。   徐云风立即追问:“那你为什么有这种以己度人的龌蹉想法。”   “因为,”黄坤说,“张天然当年为了达到那个位置,他的想法和王师伯其实没有任何区别啊。”   徐云风说:“你的想法跟你的爷爷黄松柏一模一样,真不愧是他的孙子。”   黄坤知道自己的话说道了徐云风的痛处。心里有点后悔这么问了。   徐云风却苦笑着说:“首先,我相信王八不是那种人,他绝不会有这么大的野心,其次。。。。。。他没有机会了。”   黄坤知道徐云风说的是什么意思,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事情,就是所有人参与到这次铁板之争的术士,无论那一边,内心里都不愿意让王鲲鹏走能够全身而退。这个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很明确的事情。   徐云风说:“从前有个人叫周处,行侠仗义,法术高强,到了一个村落,那个村落背山临水,可是水里有蛟龙,山上有猛虎,村里的村民为了生存,只能每年给童女沉入水中,供奉蛟龙。然后把村中的老人每年送一个到山上,以身饲虎。可是即便是这样,蛟龙仍然作祟兴风作浪,淹没田地,猛虎仍然下山吃人。村民终日生活在巨大的恐惧之中,并且十分的困苦。周处知道了这件事情,非常的愤怒,他下水杀死蛟龙,上山活捉猛虎。当着所有村民的面,把猛虎开膛,把蛟龙剥皮。可是村民仍然非常害怕,你知道他们怕什么吗?”   “怕周处。”黄坤说,“这不就是周处除三害的故事吗?”   “当他杀了猛虎和蛟龙两害之后,他自己就变成了第三害。”徐云风说,“这个不是故事,这是发生了无数遍的历史。”   黄坤想了很久,才说:“所以张天然就是杀了蛟龙之后的周处,然后他成为了蛟龙。”   “王八就是下一个周处,他要对付张天然这条蛟龙。”徐云风说,“周处结果是什么?”   黄坤的内心十分的冰凉,“如果不是我姓黄,我想我真的不想认识你们。”   “当年有个人给我说这个道理的时候,我比你现在还心灰意冷,”徐云风说,“可是我心里明白,他说的是对的。”   “那个人是谁?”黄坤还是忍不住问。   “王鲲鹏的上司,”徐云风眯着眼睛说,“老严,这人非常的可恶,但是他说的话,到现在为止,都是对的。”   “老严背着王师伯,给你说这个话,”黄坤说,“绝对不是好人。”   “但是我没法反驳他,”徐云风叹气,“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向他证明,他错了。”   黄坤知道自己要走了,不然师父不会跟自己说这么一段话。果然徐云风对着黄坤说:“你走之前,还有一个东西,要带到玉泉寺的天璇星位。”   “什么东西?”   徐云风招呼黄坤走到了岛上的那个建筑里,里面有几个申德旭的手下,也就是白丹派的门人。徐云风想着领头的那人说:“把老严交给你们的东西给我吧。”   白丹派的门人立即走进内室,然后捧了一个长长的木匣子出来。   黄坤问徐云风:“白丹派不是申德旭的门派吗,为什么老严会把东西交给他们?”   “申德旭除了是白丹派的司掌,他另一个身份你不知道?”   “他是水文局的高级工程师,掌握巨大政府资源。。。。。。”黄坤大致明白了,“而老严是王师伯当年那个研究所的所长。”   “申德旭鞍前马后的给王鲲鹏跑腿,真的是和王鲲鹏一见如故、甘受差遣?”徐云风问。   黄坤彻底明白了,“当申德旭找我和其他的人在长江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受到了老严的暗中指派。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供职于政府部门的术士。”   徐云风又说:“当年古赤萧把赤霄借给孙鼎,只是迫不得已让孙鼎给张天然帮忙。”   “就像现在申德旭必须要给王鲲鹏帮忙一样,他们要同时对付共同的敌人,只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   “赤霄宝剑后来交还给了古赤萧,古赤萧退出了术士身份,赤霄宝剑他给了老严。” 徐云风把那个长长的木匣子拿到手上,“现在老严把赤霄还给了我们诡道。”   黄坤看着师父把木匣子打开,里面一柄古朴的宝剑,整个剑身都黑绿斑驳,但是剑刃却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显得十分锋利。但是剑锋上四个缺口也很明显。能够想象的出,当年赤霄宝剑遇到了另一柄同样锋利的宝剑,之间的比拼。浓烈的杀气,过了几十年,仍然从缺口里感受的清清楚楚。   徐云风把木匣子阖上,然后托在了黄坤的面前,“这把宝剑,老严替我们保管几十年,现在还给了你,你今后靠着这柄赤霄去光大诡道,如果你不能或者离来天璇星位,那么一定要把这柄宝剑给毁了。不能在流落到别的门派的手中。”   黄坤知道师父已经把交代的事情都说完。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于是把木匣子夹在腋下,白丹派的门人已经把船划到了江水边。黄坤带着赤霄,跳上小船。小船划向对岸,看见师父站立在岛上,随着船划得越来越远,他的身影越来越小。   黄坤到了当阳玉泉寺,无数的游人在玉泉寺里游玩。黄坤走到了当阳铁塔跟前,这就是王鲲鹏布置的天璇星位所在。当阳铁塔本名叫做“如来舍利宝塔”, 整个宝塔全铁浇铸。有十万六千六百斤,共十三层,高六丈。   黄坤绕着铁塔走了好几圈,看着台座八面,都有一个托塔力士。心里想着,不久之后,自己就要在这里代表诡道和黄家,听从王师伯的指挥,和师父、方浊、魏家、苗家、邓瞳、申德旭相互呼应,一起对抗张天然手下众多术士的围攻。心里一股豪气猛然升起,顿时觉得未来也不是那么难以面对。   “你来了。”黄坤听见一个低沉娇脆的声音。回头看去,黄溪站在自己的身后,黄溪满脸胡须,和声音实在是无法联系起来。   黄坤和黄溪只见过一面,他们两人本就没什么芥蒂,当年黄松柏和黄莲清之间的额龃龉,现在也不会延续在黄溪和黄坤身上了。   黄坤对着黄溪说:“我爷爷,把五行符都种在我身上了。”   “我知道。”黄溪说,“这次结束了,你回去做族长吧,黄家总不能让一个养猪的来振兴。”   黄坤简直没有想到,上辈几十年的恩怨,到了现在,就被黄溪轻轻巧巧的一句话给烟消云散。想起自己之前还在为爷爷被赶出黄家一直心存芥蒂,总是想着如何在黄家面前如何扬眉吐气,原来临到头,只需要这么一句话,就什么都化解。   黄溪对黄坤说:“天璇星位由我们黄家和诡道联手镇守,但是你也是黄家的后人,我们别给黄家丢脸。”   “一定的。”黄坤点头说。   黄溪突然笑起来,“你有两个朋友,在这里等了你两天了。”   “谁?”黄坤莫名其妙,“我哪有什么朋友会来等我。”   黄溪也乐了,“这是你们小孩子的事情,我管不了许多。”   然后黄溪看见刘陈策和陈秋凌从寺庙那头走过来,刘陈策上来就给黄坤的肩膀锤了一下,“看不出来,你要做这么大的事情。”   黄坤眼睛看着陈秋凌,嘴里却问刘陈策:“是王师伯让你们来的吗?”   “当然,”刘陈策说,“不是他,我们怎么可能知道跑到这里来了。”   王鲲鹏站在阳台上,看着东南的方向,把三个小小的旗帜放在面前的栏杆上,铺展开。黄坤站在王鲲鹏身边,看着这三面旗帜,旗帜是锦缎做的,时间长了,滚边已经有点枯黄。木柄也看着油光发亮,被王鲲鹏不知道拿捏多少次。   王鲲鹏看着旗帜对邓瞳说:“这旗帜,是当年老严教授我的御鬼术,我靠着这个本事,打败了天下御鬼的术士高手,是崂山派不传外人的绝技。可是老严把这个本事传给了我。”   邓瞳问:“师父是要教我御鬼术吗?”   王鲲鹏摇头,然后掏出一个打火机,把三面旗帜一个一个的烧了   “不是我们诡道的法术,”王鲲鹏说,“我当时学这个也是迫于无奈,现在我不需要了。既然答应过不传崂山之外,留着干什么。”   “那感情我跟着你狗屁都学不到,”邓瞳急了,“连黄坤都从老徐身上学了不少手艺,我却连个黄皮子都搞不定。”   王鲲鹏苦笑:“这事完了之后,你继续回去做你的春茂恒的经理,学这些有什么用呢。”   “黄坤都去镇守星位了,”邓瞳说,“方浊和寻蝉两个女道士、老徐都就位了,我却只在旁边看热闹。”   “谁说你要看热闹了,你如果什么都做不了,我把你拉进来干什么?”王鲲鹏说,“明天你就去猇亭,镇守天玑星位。”   “师父,说实话你真的不太厚道,”邓瞳撇着嘴说,“你当我没看过书吗,妈的天玑星位,明明在七个星位的中间,怎么转,都转不到最前面。”   “那不是正好。”王鲲鹏说,“这个位置正好你合适。”   “合适什么呢!”邓瞳说,“不行,我得换位子,换到摇光去。”   “那你自己去跟寻蝉和方浊商量,看她们两人愿不愿意跟你换。”王鲲鹏轻蔑的说。   邓瞳想了想,“不行,寻蝉脾气不好,方浊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发火了,跟魔女嘉莉似的。还是算了。”   “我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放弃的。”王鲲鹏笑了笑。   “不是还有天枢星没人来吗?”邓瞳说,“你把御鬼术交给我,我去镇守天枢星位。”   “我当年学了七个月,”王鲲鹏说,“你连七天的时间都没有。忘记跟你说了,官庄天枢的那个星位,是一个水库边,我已经买了几百条蛇,几千个蝎子,还有无数的蜈蚣、蜘蛛都放好了,你如果真的要去,你得把这些东西替我养好,阵法启动的时候,你得用它们对付张天然的手下。”   邓瞳想了想,“我是想明白了,你就是让我安心的呆在中间,看着你们跟别人打。我他那里会跟这些东西打交道。”   王鲲鹏摊摊手,“那你再选?”   “龙舟坪是老徐去了,我肯定没办法跟他争,黄坤在玉泉寺。。。。。。”   王鲲鹏打断邓瞳,“别瞎想了,黄溪早就在玉泉寺就位了,土城的开阳星是要跟尸体打交道的,申德旭的天权星位要会炼外丹,我们诡道根本就没有炼丹一说,内丹都不炼,你去干嘛?”   “那我到底在猇亭的天玑星位做什么?”邓瞳两手一摊,“我他妈的什么都不会。就扔给我这么一个最没有用的位置。”   “你跟我来。”王鲲鹏带着邓瞳出门,然后走上楼顶,然后把门打开,“我知道你上来过。”   邓瞳没有否认,“那段时间,在下面,听见楼上天天有人吵架,还有小孩哭的声音。”   王鲲鹏把棺材掀开,棺材里一个缠满了丝线的尸骸。邓瞳早就知道棺材里肯定不一般,可是真的看到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王鲲鹏对着邓瞳说:“你在天玑星位,不不要你做什么,对手来了,你就用一把宝剑跟他拼斗。”   “什么宝剑?”邓瞳好奇的问。   王鲲鹏说嘱咐说:“宝剑现在不在我手上,但是过几天会有人给你送过来。现在你把这个尸骨,跟我一起带到猇亭去。还有旁边的坛子,你去全部打开。”   邓瞳连忙走到隔壁的卧室,把里面的几个坛子都掀开,发现每个坛子里都有一个乌龟壳子。   王鲲鹏说:“把乌龟壳子都拿出来。”   邓瞳照做了。王鲲鹏把尸骨搬到客厅,然后用尸骨表面的丝线把每一个龟壳都串起来。   邓瞳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王鲲鹏让邓瞳把尸骨背起,然后带着邓瞳下楼。在电梯里,把一个老太太吓得够呛。   邓瞳轻松的向老太太解释:“这是我们医专的教学器材,您不用怕。”   老太太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出来。王鲲鹏却无所谓了,带着邓瞳到了车库,把尸骨放到了车后座。   然后两人驱车,朝着猇亭开去。   在车上两人沉默一会,王鲲鹏开到伍家岗的时候,终于说话了,“有一个古老的道家法术,其实也是一种阵法,名字叫做荡离。古时候用来守城用的。”   “哦,”邓瞳附和,“原来我的任务就是守着这把骨头。”   “错了,”王鲲鹏说,“你要用这个骨头守着星位,天玑星位,必须要由荡离来镇守。”   “那么我要对付的人是不是特别厉害?”邓瞳问。   “如果我猜的没错,”王鲲鹏说,“你到时候要对付的人,是一个能唤醒巨大神兽的术士,这个术士,一定是龙门派的高手。”   “我还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铁板在长江里被傲天拉着到处走,”王鲲鹏说,“所以需要一个势均力敌的神兽跟傲天抢夺铁板,你别问了,到地方了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做。”   邓瞳不再问了,王鲲鹏开车到了磨盘,然后顺着山路,向着大山里面开过去。一直开到了一个风景区,但是看来没有什么游客来游玩,旅游的设施都破旧不堪。王鲲鹏的车一直开到风景区的停车场,两人下车,邓瞳仍然背着尸骨,和王鲲鹏一前一后,走在风景区的道路上。   两人一直走到了一个溶洞前面,一个跟王鲲鹏差不多大的人站在溶洞门口。看见王鲲鹏来了,连忙对王鲲鹏说:“王哥,你早到了一个小时。”   王鲲鹏跟这个人握了握手,“他是我的徒弟,邓瞳,我把他托付给你了。”   “交给我了,”那人说,“这事我该谢谢你才是。”   王鲲鹏对着邓瞳说:“这是柳村长,也是这个风景区的负责人。”   “叫我柳涛就行。”柳村长说,“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   邓瞳看着柳涛,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路数,师父的人脉还真的广泛,连这么偏僻的一个村子的村长都有交情。但是那里知道,当年这个柳涛,和王鲲鹏、徐云风一起,在这个溶洞里,为了保护溶洞里的冉遗,差点淹死在里面。   柳涛拿了一个应急灯,然后走进溶洞,王鲲鹏和邓瞳跟着。走进去后,柳涛把应急灯打开,照着道路,“景区没什么收入,电力局把溶洞里的电都给掐了。”   “那不是正好,”王鲲鹏说,“没什么人进来。”   “开始两年还是有不少人进来玩,”柳涛说,“我还天天担惊受怕,但是后来却希望来几个人,至少村里能有点收入,现在前几年国家也不让收提留了,财政局也不给我们这种小村子拨款,我的工资都拖欠了半年没发了。”   “你别跟我叫苦,”王鲲鹏说,“只要冉遗没事,你每年种橘子都挣不少钱。”   “现在橘子也贱了,一年到头,连两万块都挣不到,种橘子要化肥,要打药,要剪枝。。。。。。成熟了还要摘下来,雇人背到村公路上,”柳涛念念叨叨,“这些都要钱啊。”   王鲲鹏笑了,“那这个没办法,谁叫你是村子呢。差点忘了,你舅舅杨泽万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   “他做了几年牢,身体垮了,”柳涛说,“我表妹嫁的远,顾不上家里,还不是我在照顾他。”   邓瞳听着王鲲鹏和柳涛两人聊着家常,一头雾水。   柳涛说:“当年你帮我了一次,现在这次的对头,是不是来头特别大。”   “比罗瘸子狠多了,”王鲲鹏说,“说实话,我也不是完全帮你,如果这次的对头把冉遗拖到了长江里,我也混不下去了。”   “嗨,”柳涛走到了一个岔洞口,然后低头钻过去,王鲲鹏和邓瞳也钻进去。岔洞矮了很多,邓瞳不熟悉地方,脑袋撞在了石钟乳上。   岔洞走了一截,到了一个小小石厅,柳涛拿起脖子上挂的竹笛,滴溜溜吹了一会。邓瞳突然看到地面上爬满了无数的蜥蜴一样的东西,但是仔细看了,却又不是蜥蜴,而是长着鱼头。完全看不到是什么物种。邓瞳用手去摸脚下的一个,却差点被咬了一口。看来这些小家伙十分的凶猛。   “这个就是冉遗,”王鲲鹏向邓瞳介绍,“当年就是因为冉遗的事情,我和柳村长,在这里和罗瘸子大打出手。”   “这是保护动物吧,”邓瞳说,“罗瘸子要把这些东西弄出去卖?”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柳涛对着王鲲鹏问,“他还不知道?”   “我还没告诉他。”王鲲鹏说。   柳涛对邓瞳说,“罗瘸子弄不走冉遗,但是他向把冉遗的心脉抢走。”   “这里这么多冉遗,”邓瞳说,“给他几个不就得了。”   “真正的冉遗是个巨大的神兽,”王鲲鹏解释,“不是这些小家伙。”   “我上学的时候老师告诉我最大的动物是鲸鱼,”邓瞳好奇起来,“待会我看到了,倒想看看到底有多大。”   王鲲鹏和柳涛两人同时笑起来,“你已经看到了。”   “明明只有巴掌打点。”邓瞳不屑的说。   “你在洞口外就看到了。”王鲲鹏说,“整个洞,只是冉遗的嘴巴而已。”   邓瞳有点蒙,“师父你开玩笑呢。”   “我们现在就在冉遗的喉咙里。”王鲲鹏说,“你算算我们走了多远了。”   邓瞳脑袋一时间转不过来弯,这个的确超出了他的想象空间。   邓瞳摇头对着王鲲鹏说:“你怎么不提前跟他说清楚。”   “我说了他也不会信。”王鲲鹏说,“他现在都不信。”   柳涛说:“要是所有人都不信就好了。”   王鲲鹏听了,苦笑着说:“那就天下太平,万事大吉了。”   说这话,柳涛手里在不停地摸索,摸到了一块石头,把石头用手触碰两下,邓瞳就看见石头自己慢慢的陷入到了石壁中。邓瞳正在好奇石头怎么自己会动,柳涛的肩膀靠近石壁,然后身体靠着石头,顿时肩膀也陷入石壁,接着是半个身体,最后是整个身体没入石壁之中。   “我靠,这不是茅山道士的穿墙术吗!”邓瞳惊讶的说,“好像也是崂山派的吧。”   王鲲鹏把邓瞳拉过来,推着他贴着墙壁,邓瞳这才发现石壁并不是坚硬的,而是如同泥沼一样柔软,邓瞳自己也陷入到了石壁中,片刻之后,眼前一亮,发现自己穿过了这个石壁,柳涛正在旁边等着。   几秒钟之后,王鲲鹏也如法炮制的过来了。   但是邓瞳已经顾不上王鲲鹏和柳涛,而是被眼前的一切给震撼,两腿已经不受控制,慢慢的走向了这个地下空间的中央。邓瞳的眼睛全部面前的场景吸引,彻彻底底的吸引住了,这是他这辈子见到的最为奇妙的事物,而且美到了极点。   ——一颗碧绿的梧桐树,就在邓瞳的面前,树干青翠欲滴,里面的脉络清晰可见,邓瞳忍不住用手轻轻触摸,手指感觉到了梧桐树干的温软。梧桐树上的枝干上方伸展,如同一个巨大的华盖,枝干上的树叶虽然是碧绿色,但也是透明的。整个梧桐树都是一个精致的翠玉,而梧桐树的地下的根须,深入到了地面之下,根须映出的绿色光芒,幽幽的从地下映射上来,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根须,在地下延伸,无穷无尽。   邓瞳转过身来,对着柳涛和王鲲鹏叹口气,“师父,你说有人要把这个东西搬走?”   王鲲鹏的表情非常的严肃,“上次是有人要把这颗梧桐树搬出去卖钱。”   柳涛补充说:“幸亏王哥帮助我把那个人赶跑了。   “可是这次的人和上次不同了,”王鲲鹏说,“这次会来一个正统的道士高手,远非当年的罗瘸子能比,他要做的是把冉遗唤醒。”   “冉遗已经在这里睡了几万年了,”柳涛说,“身体都变成了石头,一旦动起来,就是连根拔起,只有死路一条。”   柳涛问:“你的徒弟扛得住你说的那个道士吗?”   “扛不住。”王鲲鹏摇头。   柳涛顿时面如土灰,“我的能力有限,我只是一个守护冉遗的后代。”   王鲲鹏对着邓瞳说:“把这个死人骨头,放在地上,靠着梧桐树。”   邓瞳照做了,尸骨靠在梧桐树上,尸骨上的金线顿时散开,仿佛活了一样,从树干的下部蔓延到了整个树干,金色的丝线被碧绿的树干光芒映射,十分的耀眼。   “你这是干什么?”柳涛急了,“你把梧桐树绑起来干什么?”   “荡离。”王鲲鹏说,“这是一个古老的阵法,当龙门的道士来到这个地方。。。。。。”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柳涛还没说完,被王鲲鹏打断,“他一定找得到,你千万别侥幸,有些术士,一眼就能看出来风水的精华所在,更何况对方是有备而来。”   柳涛轻声说:“明白。”   而邓瞳却十分的激动,“到底要怎么办?”   “柳涛,你把那个龙门派的道士引到这里来,”王鲲鹏指着梧桐树对着邓瞳说,“邓瞳,那个道士看见梧桐树了,就会动手挖掘梧桐树。但是他到了那个份上,一定不会知道我把天玑星位安排这里,所以他会被荡离的阵法吸进去。”   柳涛犹豫的问:“如你所说, 那个道士一定很厉害,荡离阵法困不住他怎么办?”   “到现在我只看到过荡离阵法被破过一次,”王鲲鹏说,“而且是这两人同时发力,我担心到不是这个。”   “你担心的是,被困住的道士,会把梧桐树给连根拔起。”柳涛懂了。   “所以,邓瞳你听好了,”王鲲鹏交代邓瞳,“你一定要沉住气,一定要等着那个道士被荡离困住,身体进入到梧桐树内,然后你就用宝剑刺向他。”   “就这么简单?”邓瞳问。   王鲲鹏说:“一点都不简单。别把这件事情想的这么容易。”   邓瞳还是没想明白,犹豫的问:“师父,你根本就没有交过我御鬼术。”   王鲲鹏对着邓瞳说:“你知不知道清朝有个厉害的医生,叫做叶天士?”   “我当然听说过,”邓瞳说,“我家是卖药的嘛?”   “曾经有一柄宝剑,只能御鬼能持,”王鲲鹏说,“但是叶天士能拿起来。”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邓瞳不解。   “那柄宝剑,叫做灭荆,鬼魂斩鬼的鬼剑。活人不能把持。”王鲲鹏说,“那柄宝剑曾经也是诡道所有,叶天士也是诡道的一代宗师,而你邓家的先祖,是叶天士的药僮,他为了叶天士的药方,欠下了一笔巨大的银两。并且获得了一个能力,那就是邓家能够和叶天士一样,拿起灭荆鬼剑。”   邓瞳说:“然后我的先祖,就拿着药方,到了荆州,然后就有了春茂恒的基业。可是你说的那个灭荆宝剑呢。在那里?”   王鲲鹏说:“当年除了你,还有一个人跟随叶天士,那个人姓黎,你先祖拿了药方,而那个姓黎的人拿走了灭荆鬼剑。”   “叶天士也是个奇怪的人,”邓瞳说,“为什么把药方和鬼剑送给别人。”   王鲲鹏说:“因为他要做一个真正的名医,就必须要把诡道的法术全部都抛弃,他是诡道历代司掌里,第一个抛弃诡道身份的人,另一个人就是古赤萧。”   王鲲鹏交代完了,对着邓瞳说:“从现在开始,你那里都不能去了,每天就守着这个梧桐树。”   “求之不得,”邓瞳看着梧桐树说,“一辈子守着我都愿意。”   “在龙门道士来之前,”王鲲鹏继续说,“我一定找到黎家的后人,让他们把灭荆宝剑给你送过来。”   “你还没有找到?”邓瞳看着王鲲鹏,“师父你在玩我吗?”   王鲲鹏说:“你信不信命?”   “信又怎样,不信又怎样?”   “隋唐红水阵之后,就再也没有道家阵法重现,”王鲲鹏自信的说,“我不信现在,灭荆鬼剑会真的悄然无息,继续隐没在暗处。”   邓瞳摇头,“不懂。”   “无论是螟蛉,还是阴阳四辩骷髅,还是赤霄,还是灭荆,这些当年诡道的法器,都是千百年来术士所持,都有各自的灵力,它们在诡道危难的时候,都会不甘寂寞,重出天日,现在其他几个法器已经回归,我绝不相信灭荆会独身事外。”   邓瞳轻声的念叨:“你这个理由也太扯了吧,别人都能操家伙,就我的家伙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如果驱使冉遗的道士来了,你手上还没有拿到灭荆鬼剑,”王鲲鹏说,“那么什么都不说了,你自己离开,我绝不怪你。”   “师父,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邓瞳说,“就算是没有灭荆,我就也会和对方周旋到底。”   这句话从邓瞳嘴里说出来后,柳涛感激的看着王鲲鹏,微微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走了。”王鲲鹏说,“这里有个小道,就在梧桐树后方十一丈,可以通到山顶。”   “等等,”邓瞳连忙问,“我在这里呆着,吃什么喝什么啊?”   柳涛微笑着说:“什么都不需要,相信我,你在这里不会饿死,也不会渴死。我们守着个梧桐树几千年了。”   (笔者:王鲲鹏和柳涛围绕冉遗的经历,详见《大宗师前传诡道》的《森森溶洞》章节,柳涛已经不记得徐云风了。)   王鲲鹏和柳涛两人走出了溶洞,王鲲鹏并没有急着告辞,而是和柳涛一起,走到了附近最高的一个山头上。   两人看着溶洞所在的那个小山前方是一个小河,河水在山间的冲地里婉转流淌,最后钻进了溶洞。当年的那个大坝,溃坝之后,一直没有重新修复,应该是再也没有资金修建了。   王鲲鹏问:“你们的那个祭祀还在吗?”   柳涛看了王鲲鹏一会,“我不记得我跟你说起过祭祀的事情。”   “你们隔壁文畈村有个从来没出过书的作家,”王鲲鹏说,“他早就把你们村里的事情写的清清楚楚,只是他收集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出版过。”   “很多年没有祭祀过了。”柳涛回答,“准确的说,溃坝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祭祀过。时代在变化,年轻人都出门打工去了,村里只有老人和小孩子,没人能祭祀了。”   王鲲鹏说:“你还是想办法找些人回来,毕竟这是你们的老家,就算是在外面挣钱,这种大事,他们不能不管撒。”   “我分头通知吧,”柳涛说,“都在广东浙江上海,来回折腾的厉害,我反正没抱太大的指望。”   “总要试试才行。”王鲲鹏拍了怕柳涛的肩膀,然后回到停车场开车。   留下柳涛站在原地,看着整个村子的风水。看着王鲲鹏开车顺着窄小山路走向金银岗的方向。   王鲲鹏开车回到了市内。在车上给申德旭打了一个电话。   申德旭接了。王鲲鹏说:“时间到了。”   申德旭说:“你等等我,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要我帮忙吗?”王鲲鹏问。   申德旭想了一会,“我们在三峡青滩碰头。”   王鲲鹏把车开上了三峡专用公路,到了青滩码头,远远的看见申德旭的越野车停在码头上。   王鲲鹏把车停下,走出来,和申德旭两人一起站在码头,看着长江平静的江面。   申德旭说:“大坝没修起来之前,我和孙工在这里工作了很久。”   “我知道,”王鲲鹏说,“孙工是一个琢磨不透的人,跟徐云风一样。”   “我从一个技术员开始做起,”申德旭说,“做到工程师,做到总工,把西陵峡这一带都跑遍了,最后跟着孙工把所有的事情都完成,然后孙工走了。留下我来做维护的工作。”   “我本来是个律师,”王鲲鹏说,“可是就是看不惯一些人的作为,本来以为学了本事,可以快意恩仇,替人出头。可是后来越走越远,走到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初衷在哪里。”   申德旭叹口气,算是明白王鲲鹏的意思。   “孙工在这里给你留了什么东西?”王鲲鹏不再啰嗦,“让你过来拿。”   “真的什么都瞒不住你,”申德旭笑着说,“他走之前,跟我谈了很久,说了很多关于术士的典故,和杰出的人物。其中有你们诡道的金旋子。”   “金旋子虽然是我师伯,”王鲲鹏说,“当时我看不起他,现在想起来,他的确是个人物。只是老了。”   “欺老不欺少,”申德旭说,“孙工跟我说起过,五零年张天然出阴,金旋子和他的师父本来是支持张天然的,可是诡道的另一房古赤萧坚决反对张天然出阴,所以诡道分裂。可是几十年后,你们这一房的后人却要跟张天然对着干。所以啊,谁能看得清楚今后的变化。”   “我师父赵一二和金旋子不对付,”王鲲鹏说,“他们的师父和古赤萧不对付,我跟金仲关系不好。。。。。。。我们诡道是中了什么邪。”   “所以你故意不让邓瞳学你的御鬼术,”申德旭说,“金仲也被你打发走了,倒是徐云风的徒弟黄坤,很有本事。”   “他是黄家的人,”王鲲鹏说,“最后还是得回到黄家,所以诡道最后还是金仲来支撑了。”   “你想得太多,”申德旭说,“别看现在他们这种样子,谁知道几年之后,邓瞳和黄坤之间不会闹,金仲的后人万一回来了,三人不又是要抢你们的信物,以前你们只抢螟蛉,现在好了,多了一张人皮。二桃杀三士,做术士的,除了归隐山林的,其他的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好结局。”   王鲲鹏被申德旭的这番话说的黯然,摆摆手说,“管不了了,我也没办法。”   “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情,”申德旭说,“你觉得谁合适,到时候我帮谁。”   “诡道门派内部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王鲲鹏摇头,“算了,跟你说的一样,我本来就不该想这么多,还是把眼前的事情给了解了。”   申德旭说:“当年大坝坝基开挖的时候,中堡岛挖出了一个地下的沉船,这个事情你应该听说过吧。”   “听说过,”王鲲鹏回答,“那时候我和徐云风还在荆州读书,本来想跑过来看看,结果根本就不让我们靠近。”   “当时我们把消息封锁的很紧,”申德旭回答,“那艘船后来被秘密的搬到了北京。船里面有很多奇怪的东西。。。。。。我跟你说这些干嘛,都这么久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王鲲鹏说,“申工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导致了他最后的失踪,其实去做了什么梵天。”   “那谁知道呢,”申德旭说,“在那之后,他就变了一个人,说什么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然后说起了一件事情,要我去找诡道的金旋子。可是我找到金旋子的时候,他正在养伤,耳朵聋了一个,听弦的本事废了。”   王鲲鹏苦笑,“是我师父赵一二干的。”   “是啊,”申德旭说,“后来我又去找了你的师父赵一二——那时候你还没拜他为师。结果赵一二的性格太古怪,但是我发现他这人背负的东西已经太多,更没有什么野心,活着就是为了赎罪,所以我什么都没给你师父说。”   “他要你代一句什么话?”王鲲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义了,”申德旭说,“当我看到徐云风,听你介绍徐云风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是啊,”王鲲鹏说,“这就是命吧,孙拂尘要你告诉诡道的后人去找他,可是偏偏你转告不了,所以徐云风和我闹出了那么事情,走了老大一个圈子,最后什么都做成。”   “那现在我问你,”申德旭说,“你还有机会,你去不去?”   “不去,”王鲲鹏斩钉截铁的说,“我用我方式来解决吧,我信命。徐云风都放弃了的事情,他一定有他的道理,我现在想明白了,张天然要做的位置,不见得就适合我。不然我为什么要跟他以命相拼!”   申德旭看了王鲲鹏很久,脸色露出一点微笑,“看来孙工错了,他根本就没有让我带什么话给你们。”   “他让你除掉金旋子,可是你发现我师父已经取代了师伯在诡道的地位,”王鲲鹏的冷汗直流,“可是你发现我师父也达不到让孙拂尘忌惮的层面,直到你遇到了我。”   “从前有个人,叫周处。”申德旭说,“为民除害,灭了孽龙,但是最后成了孽龙。”   “村民把周处灌醉,然后趁其不备在他的身上捆了一个锁链,把他永远沉入深潭。”王鲲鹏说,“我刚才如果回答错了,你是不是就要,就要。。。。。。。”   “我的本事比不上你,可我就是那个锁链,”申德旭说,“但是如果你赢了,我就要把你拉入深潭,也就是现在的这个厌胜术所在。。。。。。。不过,没必要了,孙工担心是多余的。”   王鲲鹏的全身冷汗直流,刚才如果说错了半个字,那么申德旭就要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凶狠的后招,以防自己战胜了张天然,成为下一个威胁。   申德旭说:“话都说破了,我也没本事对付你了,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帮你镇守天权。”   王鲲鹏说:“如果不是同仇敌忾,我和你不会做朋友。”   申德旭淡然的说:“我们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有朋友,不然做事束手束脚。”   “你错了,”王鲲鹏说,“你也许没有,孙拂尘也许也没有,但是我有。”   “这就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申德旭诚恳的说道。   王鲲鹏说:“带我去看看孙拂尘留给你的东西吧。”   现在申德旭已经把事情都说明白了,以他的能力,也不可能对王鲲鹏有任何的威胁。到了现在,反而两人坦诚相见。   申德旭开车带上了王鲲鹏,直接开到大坝上,在入口关卡,向守卫的武警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然后开车到了左岸。   申德旭带着王鲲鹏进入到大坝左岸的坝体之中,顺着一个电梯,直到地底,通过一个个暗门,继续向下,每一个暗门都有工作人员把守。申德旭的证件的级别很高,工作人员都人工检查认证之后,随即放行,两人一直到了地下深处,然后两人爬下一个垂直的深井,到了深井的之下,王鲲鹏看到,自己和申德旭到了一个巨大地下隧道之中,两边都黑洞洞的,看不到尽头。   隧道里每隔十米都有一个昏暗的灯泡,幽幽的照射着洞内。让人勉强能看清楚环境。   “引水隧洞。”王鲲鹏说,“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当年三峡大坝截流之前,在中堡岛和左岸之间,挖了一个导流明渠,大坝截流,长江从导流明渠通过。而在工程施工之前,在中堡岛的坝基之下,修建了几十个引水隧洞。作为调节水库水量的候补工程,一旦大坝出现危机,就立即启动引水隧洞的暗渠。   申德旭带着王鲲鹏向着上游方向走去,“你不是律师吗,连修水坝的知识都知道。”   王鲲鹏的声音在隧道里回响,“很巧,我在政法大学念书之前,学的是土木工程。徐云风也是。”   “怪不得。”申德旭笑着说,“还真是挺巧的。”   两人在大坝的引水隧洞里走着,隧洞里到处都在渗水,上下左右都是湿漉漉的,特别是脚下还有淤泥,空气弥漫着江水的味道,还有一股腥味。   “你说三峡大坝下修建了几十个导流暗渠,”王鲲鹏说,“用过吗?”   “三峡大坝修建之前,”申德旭开始解释,“我们先后修建了葛洲坝,水布垭,隔河岩,还有四川云南等地的大坝,这些大坝修建后,我们一直有个很大的难题没有解决。”   “很严重的问题吗?”   “非常严重,”申德旭说,“水下生物迁徙的解决方案并没有解决。”   “比如中华鲟,”王鲲鹏懂了,“因为无法通过葛洲坝,无法洄游到长江上游产卵,面临灭绝,其他有同样习性的生物也都一样。”   “是的。”申德旭说,“所以修建三峡大坝的时候,我们故意留下了暗渠,不仅仅是为了调节丰水期的水位,还有给这些生物留下一条通道的作用。”   “葛洲坝已经把长江隔断了,”王鲲鹏困惑的问,“在上游这么做,有什么用,亡羊补牢?”   “对,就是亡羊补牢。”申德旭说道,“但并不是为了中华鲟这种物种。”   王鲲鹏看着巨大的隧道,鼻子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腥味,突然明白了这个导流暗渠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个导流暗渠是给走蛟预备的。”王鲲鹏惊呼起来,“原来,原来,你们留了这么一手,孙拂尘。。。。。。。孙拂尘,他实在是太,太。。。。。。。”王鲲鹏内心的震赫,对孙拂尘的敬佩,难以言表。   “合拢后,”孙拂尘对王鲲鹏的震惊并不意外,“零一年,零四年,南沱江段,代石江段,分别走蛟,我们临时开启了这个暗渠,让走蛟通过,进入长江上游,所以避免了九八年类似的自然灾害。”   “果然、果然,”王鲲鹏说,“下游走蛟,蛟龙到了大坝无处可去,看到了一个通道,就会不顾一起的钻进来。但是,蛟龙经过这么长的通道,你们有什么把握,让走蛟安静的通过。”   “这就是我带你来的原因,”申德旭停下来了,面对隧洞的墙壁,这里有一个铁门,应该是一个检修仓库,“因为孙工给我留下了一个东西。”   申德旭在解开衣领,他脖子上贴身挂着一个钥匙,申德旭把项链扯断,用钥匙去打开门上的挂锁。挂锁被江水浸泡过,现在生锈了,申德旭扭了很久,终于把挂锁打开。铁门也是锈蚀的严重,申德旭和王鲲鹏两人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合力把门推开。   这个嵌在暗渠墙壁里的仓库并不大,里面没有任何货架,但是上方挂了一个绳索,而绳索的尽头挂着一柄宝剑。   王鲲鹏跟着申德旭走到宝剑跟前,王鲲鹏看见宝剑是单锋,略微弯曲,“这个不是中国的宝剑。。。。。。。”   王鲲鹏皱着眉头,看见刀面上镂刻着几个字:“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   “这是同断当年带到中国来的和泉守鉴定!”王鲲鹏一把将宝剑扯下来,看见刀锋上好几个深深的缺口,“同断拿着它,和孙鼎手上的赤霄宝剑比拼的时候,留下的缺口。后来孙鼎击败了同断,拿到了和泉守鉴定。。。。。。。”   “所以和泉守鉴定又传到了孙工的手上,”申德旭说,“孙工临走之前,就把和泉守鉴定留在了这里,让我引到走蛟。”   “这就是他留着你的原因,”王鲲鹏彻底明白了,“你得用和泉守鉴定守护走蛟。”   申德旭把和泉守鉴定抱在胸口,对着王鲲鹏说,“走吧。我们去下牢溪的姜家庙。”   两人顺着来路,回到了大坝之上,申德旭开车,到了青滩的码头,王鲲鹏取了车,跟着申德旭顺着老公路,开车到了南津关。在三游洞的大桥上,王鲲鹏和申德旭同时停车,两人站在桥上,看着长江对面的牛扎坪。   “清静派的寻蝉和方浊已经就位了。”王鲲鹏说,“他们毕竟是女流,你的星位和她们靠的最近。。。。。。。”   “明白,”申德旭回答,“天权和玉衡互为牴角,我一定会照应她们。”   “谢谢。”王鲲鹏看着牛扎坪的方向,牛扎坪的山顶现在隐没在一片云雾之中,什么都瞧不见。但是王鲲鹏仿佛要看穿浓雾一样,站了很久。才重新上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顺着809的公路向下牢溪深处开去,很快就到了姜家庙。姜家庙本来有个不完全小学,现在已经废弃。学校里的操场长满了杂草,两层的教室,也已经破旧不堪。距离学校几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烟囱,这个烟囱是当年军工厂留下的遗址。   学校围墙的旁边,下牢溪在这里转了一个大弯,形成一个巨大的水潭。申德旭要镇守的天权星位,就是这里。王鲲鹏选择的十分巧妙。   申德旭把车上的生活用品,放到了教室里。然后走到了烟囱的下面,围着烟囱转了一圈,看见烟囱的下方,已经堆满了木炭,烟煤、还有硫磺,丹砂,以及一些炼丹的物事。   “这些东西,耗费了你不少精力吧?”申德旭问。   “还好,”王鲲鹏说,“你忘了809本来就是一个制造烈性炸药的兵工厂吗?”   “的确是这样。”申德旭说,“这让你轻松不少。”   “让我猜猜你用什么丹术?”王鲲鹏得到了申德旭的支持,心里轻松了很多,“是不是鹿矫。”   “是的,就是鹿矫。”申德旭老实的回答,“白丹派跟这次的阵法无关,我只能用鹿矫这种炼丹术。”   “鹿矫只需要一个人来炼。”王鲲鹏说,“很好猜。”   王鲲鹏和申德旭两人,把木炭放在烟囱下的炉膛里。然后两人在姜家庙附近的农户手里购买了一个猪头。又从学校教室里搬来一个废旧的课桌作为祭台。点上香火,摆上猪头。王鲲鹏又在祭台上摆了黑、蓝、白三种颜色的旗杆,先在黄纸上画符,申德旭掏出一个木印,盖在符贴上,然后将黄符焚化,又供奉了尉迟恭的画像。   接下来,申德旭取出随身携带的铁镰和火石,放好了火绒,然后左手拿铁镰,右手拿着火石,用力击打剐蹭,连续打了几十下之后,火石上掉落的火星落在火绒上,火绒冒出了轻微的细烟,申德旭弯下腰,慢慢用嘴把火绒吹燃。   接着把一个干枯的松木,放在已经燃烧的火绒的火苗之上,很快松木也燃烧起来,申德旭把已经燃烧的松木放进炉膛里的木炭上。木炭开始燃烧。   “鹿矫”炼丹的仪式结束。申德旭不愧是白丹派的传人,仪式虽然简陋,但是没有任何的闪失。   炉膛里的木炭开始熊熊燃烧,王鲲鹏看着申德旭不停的在下方忙碌。两个小时之后,申德旭已经把煤堆铲了一个大缺口。   王鲲鹏退了几十步,看着烟囱的顶上,已经冒出了白烟。白烟升入到天空之后,化作一个白鹤的形状,然后慢慢消散。   申德旭维护好了炉膛里的火焰后。走到烟囱外,对着王鲲鹏拱拱手。然后顺着烟囱外的扶手,一步步的爬向烟囱顶部,他虽然年纪不轻了,但是身手仍然矫健,很快就爬到了烟囱的顶上。   王鲲鹏在地面上对着烟囱顶的申德旭做了一个道家的礼数。申德旭在上面挥挥手,然后把背上的和泉守鉴定举起来,划了一个圆圈。烟雾在和泉守鉴定的带动下,化作了一个混元太一的形状。   王鲲鹏转身,钻进了自己的汽车,然后离开。他也不知道,申德旭用行动表明,他愿意和王鲲鹏做一个生死之交的朋友,只是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王鲲鹏驱车,开到市内,从夷陵长江大桥过江,想着土城开去,按照约定,魏如喜应该已经到了鬼街。   王鲲鹏心里想着,何重黎到底有没有能力,镇守好开阳的星位。毕竟他只是一个刚刚入行的赶尸匠而已。   魏如喜不能镇守开阳星位,因为他要镇守的是开阳星位旁的暗星。   王鲲鹏站在这片石林中,这里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是鄂西常见的地质形态。但是这种每个石头都被侵蚀成了刀刃一样的形状,在整个鄂西,只此一处。千百万年的演变,让所有的石头变成了诡异的模样。   王鲲鹏走到石林旁边水潭附近,蹲下来,看着水中的倒影,水潭的对面是一个只有十几米高的断崖,断崖上一股瘦弱的溪水落入水潭。王鲲鹏看着自己的倒影在潭水里不停的晃动,影影绰绰。   七个星位中,四大家族占据的四个星位,分别是天枢苗家,天璇黄家,开阳魏家,摇光钟家。王鲲鹏为了这个阵法,看到了黄家的后人黄坤,把他拜了徐云风为师,不动声色之间,就让得到了黄家的支持,当然也和黄溪欠了王鲲鹏的人情有关。钟家没有指望了,他们和张天然的渊源太深,而且立场仍旧不明,幸好有一个罗瘸子一个外姓弟子,又刚好养了秦晓敏这么一个人傀。不然王鲲鹏实在是无法想象,摇光星位会该找什么术士家族来镇守。可是让秦晓敏做了人傀,却触痛了徐云风,徐云风在这件事情上,可能永远不会再原谅自己。   说动苗家宋银花镇守天枢星位是最困难的,代价是让方浊这个清静派的玄门正宗去学习放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王鲲鹏突然意识到一点,自己已经把身边所有能交换的人脉都用尽了。自己的所做所为,跟申德旭说的一样,真的是与张天然没有任何的区别。老严把自己引上了这条道路,现在已经很明白了,老严的目的就是让自己退无可退。不然当年也不会告诉自己该如何用七星阵法与张天然决一死战。   老严,老严。。。。。。。   王鲲鹏慢慢回忆,当年在大鲵村第一次见到了老严的情形,那时候自己还以为一切事情都是偶然,可是现在回想起来,触一发而动全身。师父赵一二也知道这一切都无法避免,所以当时师父看见老严之后,就知道事情已经走向了早已经安排好的局面中。   然后是在北京的那个四合院里,老严毫无保留的教会了自己的七星阵法,可是自己还以为是简单的御鬼术。结果后来老严画出阵法每一个星位的镇守者,把每一个星位的镇守家族都告诉了自己,除了四个家族之外,方浊和申德旭也是老严留给自己的帮手。并且邓家的渊源,也是老严告知。   现在到了这个地步,老严已经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并且诡道的前辈赵一二和金旋子都已经去世,王鲲鹏开始设想,当初如果疯子不是那么倔强,答应了赵一二,继承诡道的幺房,那么老严会不会把疯子带到北京。如果疯子去了北京,他会不会跟自己一样,带领这些门派,布置七星阵法和张天然决斗。   王鲲鹏想了很久,答案是肯定的。如果那样,自己倒是可以置身于事外,老老实实的当一个民事律师,专门打一些离婚的官司。董玲和自己也不会离婚,而是好好的在一起生活。至于疯子成为一个厉害的术士,那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最多也就是一个谈资而已。   想到了这里,王鲲鹏内心开始无奈的发现,整个事情,徐云风是无法逃脱的宿命,而自己却是在最开始有选择的机会,但是这一步踏出之后,就无法回头,反而卷入到了漩涡的中心。   但是徐云风却意外的走到了自己从来有想象到的层面,无乱老严如何提醒自己,疯子是一个无法掌控的异数,但是有一点疯子做到了,那就是他即便是认为所欲的事情都是虚无,世界上所有的人包括自己都是可笑的蝼蚁,但是疯子心中有一件事情永远不会改变,那就是疯子认为就算是一切都是虚无,但是虚无中产生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无论是友谊、爱情,亲情亦或是怜悯,崇拜都是真实无误的存在,这就是徐云风和孙拂尘最大的区别。   王鲲鹏进一步想到,其实孙拂尘也没有完全摒弃,他不是折腾了老大一圈,想给孙六壬一个虚幻的生活的生活吗。   但是老严还是想错了,疯子就是疯子,就算是看透了旁人看不明白的一切,但他还是回来了,愿意帮助自己,并且对宁愿去相信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还是有让他值得去坚守的事情。   王鲲鹏脑袋慢慢的把所有的人都一个一个的梳理一遍,他必须要这么做,每个人的性格,做事的动机,他都要掌握。因为他做事,必须要注意到每一个细节。现在他对徐云风、方浊、黄溪、黄坤、邓瞳、申德旭、魏如喜还有宋银花进入到阵法,和他们的性格,都已经了如指掌,现在他要做的是,想明白,古赤萧和老严是为了什么,而他们的对头张天然到底为了什么!   王鲲鹏一直没有想明白这一点,现在他只有最后的机会了,因为魏如喜一定是知道的。   “带我去见魏老爷子,”王鲲鹏对着水面说。   何重黎已经站在王鲲鹏身边很久了,十分的尴尬,“我看见你在打坐,没敢打扰你。”   “没有打坐,”王鲲鹏说,“我在想事情。”   何重黎又说:“师祖跟我说了,你一定会问,为什么魏家会毫不犹豫的帮助诡道,所以你会来找他。“   “是的,”王鲲鹏说,“带我去见他吧。”   “不行,”何重黎拒绝了王鲲鹏,“师祖也说了,他带着铜尸,铜尸不能闻到生人的气味。”   “哦,”王鲲鹏明白魏如喜的意思,又问,“魏老爷子有没有给我留什么口信?”   “有。”何重黎从怀里拿出一张黄裱纸,然后交给王鲲鹏。   王鲲鹏把黄裱纸拿在手上,可是什么都看不到。何重黎对王鲲鹏犹豫的说:“放到水里浸一下。。。。。。”   “谢谢。”王鲲鹏笑了一下,“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无所不知。”   何重黎在王鲲鹏面前十分的拘谨,两个手搓了一会,“王所长,我还有事情。。。。。。。”   “你去做你的事情吧,”王鲲鹏摆摆手,“不用管我。”   何重黎立即走了,王鲲鹏看见他走到旁边的树林里,把一个棺材打开,然后把里面的尸体拉出来,然后贴上符贴,带着尸体走到石林里一个刀刃一样的石头下方,绕到了石头的背面。王鲲鹏走绕了一个大圈,走到了石林的另一边,看见石林里大部分的石头下方,都站着一具尸体,只有不到两成的石头下方是空的。   当何重黎把这个尸体安排好,尸体稳稳的站在石头之下,之后。然后几个中年的汉子,把棺材用木杠扛起来离开。又有几个中年汉子,把一个棺材放到了树林里,然后等和何重黎把里面的尸体拉出来。   魏家赶尸门徒,还是听从了魏家的号令,给何重黎带了几十个棺材过来。但是他们的赶尸手艺虽然精湛,可是却没有黄家的一个绝技,当年黄溪是可以把死去的黄莲清从家里往外带。魏家没有这个本事,就只能把棺材带过来。   几十个棺材,也就是几十个赶尸匠,湘西赶尸的手艺虽然式微,还是有不少的赶尸匠没有抛弃这个古老的巫术。只是不知道再过几十年,何重黎老了,死了,这门手艺,还会不会存在。   这个世界开始在转变,越来越理性,趋同于唯物客观。也许这也是梵天在保护整个世界的方式吧。何去何从,王鲲鹏也无法去猜测了。   王鲲鹏回到了水潭边,把黄裱纸浸在水里。黄裱纸立即变得柔软,在王鲲鹏的手上塌落,贴在手心。王鲲鹏抖抖手,尽量让黄裱纸平展。   黄裱纸上慢慢显出了几个字。   “黄兄铁焰,魏兄永柒敬启。孙鼎敬上。”   这几个字消失了,两幅图画又慢慢显示出来。   一副图是太一混元,另一幅是洛书。   太一混元图画的非常潦草,混乱不堪,阴阳两鱼的形状因为水在纸上浸润而相互渗透,又相互分离,能够看起来在不停的运转。然后又显出了一个卦象,王鲲鹏看了是下坎上离,是一个“未济”的卦象。当“未济”的卦象消失后,太一混元又开始流动,慢慢的恢复到了混乱不堪的形状。   王鲲鹏又看着下面那个洛书的图案,上面的其中奇数一、三、七、九为阳,二、四、六、八为阴数,五居中宫。但是每个数字都稳稳当当的就位,没有任何变化。王鲲鹏仔细看着,等着这个洛书的变化。但是等了很久,一直到黄裱纸的水都干了,洛书的图案慢慢隐去,洛书上的奇偶数术都仍旧一动不动。最后整个黄裱纸就形成了一个下坤上乾的“否”卦。   黄裱纸彻底干了,王鲲鹏看的很明白了,孙鼎既然称呼黄铁焰和魏永柒为兄,那么一定是有求于他们。而且他们已经认识,既然已经认识,那么就是在三峡古道战胜同断之后的事情。   可是孙鼎为什么要给魏永柒和黄铁焰写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信件呢。   王鲲鹏脑袋里继续分析,当时孙鼎已经投靠了古赤萧,而他要给黄家的老大,还有魏家的当家写这封信,是为什么?   很明显,他要拉拢这两人。古赤萧授意孙鼎这么干,那么就一定是要对付张天然。这封信,就是收拢两人的意图。   可是就画了两个道教图案,就把魏永柒和黄铁焰拉拢过来,也实在是太简陋了吧,至少有一些打动这两个家族首领的话语才对。   可是没有。   既然没有,那么这两个图案,就是关键。   王鲲鹏脑袋里,不停的想着混元太一“未济”,然后又想了洛书不变的图案。想了很久,王鲲鹏终于明白了。古赤萧要说服魏永柒和黄铁焰,真的不需要太多的劝说,因为这个道理,两个图案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大道若朴,两个图案其实就在说明一个道理,“未济”卦象代表的是无限延续。而“否”卦就是一个死卦。   他们在决定梵天的人选!   而张天然已经是道教最高境界,正统宗教也承认他的首领地位,一贯道的几十万教众,并且因为古道一战,让四大家族彻底拜服,他当然是当仁不让的唯一人选。   但是古赤萧不答应。   古赤萧意识到了张天然做梵天的危险。那就是张天然是一个做事非常有规则,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控制一切、毫无瑕疵的人。   但是这世界上最为危险的事情。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按照顺序来了,就是下坤上乾,看起来很完美,却意味着终结。   而混元太一的无规则,卦象是“未济”,却又代表了连绵不绝。   王鲲鹏的心若死灰,因为他发现自己和张天然的性格实在是太相似。却发现原来自己的这种想法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错误。   反而徐云风这样的毫无想法的人,才会被孙拂尘看中。   古赤萧和孙鼎就是这个原因,才用两个简单的图案,告诉了黄铁焰和魏永柒。孙鼎还生怕他们不明白,还画蛇添足弄了“未济”和“否”卦来提醒。其实非常多余,黄铁焰和魏永柒都是术士高手,看到这了混元太一和洛书,他们就已经完全理解古赤萧用意。   所以一九五零年张天然出阴,必然不会成功。   而现在孙六壬已经露出了破绽,张天然卷土从来。上次是张天然志在必得,却没想到一直支持自己的黄铁焰和魏永柒反水,在关键时刻突然倒戈,打破了平衡。这就是古赤萧的阴谋之策。   但是现在,王鲲鹏不仅苦笑,他的能力不如古赤萧,却要用阳谋和实力更强的张天然对抗。   最无奈的是,他只能赢,决不能输!   王鲲鹏拿着当年孙鼎给魏永柒和黄铁焰的书信,大致明白了当年张天然在七眼泉出阴的失败,一定是因为魏永柒和黄铁焰的倒戈。从势力范围上来讲,张天然在道教和术士中的影响力已经天下无两,但是在俗世里,古赤萧所在的现金政党也已经主导了天下的局面。只是天下未定,不能接受宗教方面的动乱。   是的,当年姚广孝靖难之役之后,也是面临的这个局面。再往前想,即便是西汉的陈平辅佐刘邦平定天下,也是一样。历史就是在不停的重复。   所以在相对平衡的局面下,魏永柒和黄铁焰被古赤萧提前统战,并且策反,对于张天然的打击,就一定是颠覆性的反戈一击。   王鲲鹏不禁佩服起古赤萧的能力和见识,但是又愤恨古赤萧为什么当年不斩草除根,把这个隐患全部剪除。王鲲鹏转念又想,并不是古赤萧不愿意,而是古赤萧做不到。建国后国家铲除一切会道门,这就证明古赤萧并非临时收手。可是张天然已经达到了过阴的层面,俗世的方式已经无法控制。就如同现在的疯子一样,疯子现在的能力,如果不是和张天然这样的人物对峙,天下之大,还真的没有人能对他有任何威胁。   何重黎有条不紊的在布置石林鬼街,而魏如喜躲藏在暗星,随时可以用他养了一辈子的铜尸发难。魏家的支持,是毫无疑问的。开阳星已经就位,已经不用王鲲鹏操心。   王鲲鹏离开了土城,然后驱车到官庄,去最后的天枢星位。这个星位是苗家宋银花镇守,也是最难说服的一个星位。   王鲲鹏到了官庄水库,看着巨大的人工湖泊水波粼粼。一个人工的拦水坝横亘在山中。一个水文监测的小亭子,深入到水库里,连接小亭子的是一个窄小的走道,从水坝垂直方向伸出来。几个钓鱼的人,蹲坐在水库边,静静的看着鱼竿,他们的车停在水坝的中央。   王鲲鹏把车也已经停下,信步走在水坝上,眼睛看着水面。宋银花虽然已经答应了要来镇守天枢星位,但是由于苗家和魏家之间的世仇,王鲲鹏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能完全确顶宋银花当时是不是敷衍自己。   不过当王鲲鹏走到了大坝的边缘,看见大坝边缘摆满了盆栽花卉的时候,王鲲鹏心里顿时踏实了。这些花卉王鲲鹏在常德的大棚里见过,的确是宋银花养的无疑。   王鲲鹏一块石头在心中落定,轻快的走到了那个监测水文的小亭子上,看见宋银花正在亭子里摆弄几个陶罐。   “你给我留的那些虫子都没有用,”宋银花没好气的说,“不懂的事情,就不要瞎弄。”   王鲲鹏点头,“我多事了。”   “幸好我提前来了两天。”宋银花正在把一碗水倒在地上的黄泥上,搅拌几下,然后又抓起旁边的一把稻草,把稻草和泥浆混合。然后又把混入稻草的泥浆,慢慢的涂抹在一个陶罐的封口出。   “多谢前辈,”王鲲鹏说,“您有心了。”   宋银花糊好了这个陶罐的封口,然后在旁边的水桶里,用清水洗净了双手——刚才这个陶罐,就是最后一个封上的蛊。宋银花对王鲲鹏说:“你也别谢我,我过来,首先是因为当年我在七眼泉的确说过,我欠你一个人情,第二,我物色了这么多年,苗家的女孩都想着到你们汉人的花花世界里生活,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传人。与魏家的恩怨相比,苗家养蛊的手艺延续下去更加重要。”   王鲲鹏心里一阵凄凉,自己把方浊卖给了宋银花,当真是无法可想的事情。方浊一直把自己当做靠山,可是最后却是方浊用自己换来了苗家的帮助。今后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大丈夫,更遑论什么英雄豪杰。   宋银花把亭子里的陶罐用一根麻绳套起来,然后慢慢的垂入水库里。也没看见她打在陶罐里打了什么结,陶罐稳稳的被麻绳吊起,然后陶罐在水底落定之后,麻绳就松开,宋银花就又套上了另一根,又放入水中,如此反复。   当王鲲鹏走进到宋银花的身边,这才看到她手中拿的并非是一跟绳索,而是一个麻绳粗细,却有好几米长的灰褐色的蛇。   既然是放蛊的,当然会驭蛇,王鲲鹏不仅摇头,自己怎么连这种基本的常识都忘记了。宋银花把所有的陶罐,用长蛇放入到了水底。手一松,长蛇落入水中,在水面上S形的扭动身躯,不一会就游到了水库中十几二十米的远处,远远看去,越来越细,接着就隐没在波光粼粼的水花里。   宋银花指着水库边树林边的一栋别墅,“我就住在哪个房子里,等着你阵法的启动。”   王鲲鹏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于是询问宋银花,“前辈,你知道蛇根的事情吗?”   “听说过,”宋银花说,“没见过,《蛇经》已经失传多年,能把控蛇根的人,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出现了。不过就算是看见有蛇根的人,不看见他把蛇根运用出来,谁也不认识。这种人命短,哪有这么巧就能碰上。”   “哦。”王鲲鹏眯着眼睛,“看来是的确难得。”   宋银花问:“其他的六个星位,都已经就位了吗?”   “全部就位了。”王鲲鹏老实的回答。   宋银花嘴里慢慢的念叨:“黄家、魏家、钟家来了吗?”   “钟富没来。”   “那会是谁,”宋银花皱着眉头说,“他四个弟弟的本事都不如他,钟富不来,都是白搭。”   “钟家人一个都没来。”王鲲鹏回答。   “那你输定了。”宋银花说,“我话说在前面,方浊的事情你还是不能反悔。”   “我怎么会对前辈失信,”王鲲鹏说,“钟家的外姓传人,养了一个人傀。。。。。。”   宋银花愣了一下,“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没想到这种事情都难不倒你。”   王鲲鹏微笑一下,“运气好而已。”   “这不是运气,而是运势。”宋银花反驳,“不一样的,看来你是真的能够和张天然较量一下的人选。”   宋银花说完,顺着栈桥走到了水坝上,然后朝着水库边的别墅走去。王鲲鹏谨慎的跟着。   两人走到了别墅跟前,宋银花转头对王鲲鹏说:“我就不请你进去了,里面的东西不方便外人看见。。。。。。。”   “明白。”王鲲鹏就要告辞。   “有句话本来我懒得提醒你。”宋银花说,“现在还是跟你说一下吧。”   “前辈有什么指点我的?”王鲲鹏知道宋银花要说的话一定很重要。   “当年张天然出阴,”宋银花说,“我婆婆禾篾女没有去,我姑姑红桃三叶当时问她,为什么不去?我婆婆说,这是你们汉人内部之间的事情,我们苗家就不再参与了,结果张天然出阴的时候,身边有人反水,果然是魏家和黄家。”   “前辈跟我说这个,”王鲲鹏问,“是在提醒我什么?”   “张天然这人心机很深,他做事喜欢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我婆婆告诉我的。”宋银花说,“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多谢前辈提醒。”王鲲鹏深鞠一躬,然后转身告辞。   王鲲鹏开着车,向着市内的方向开去,宋银花比他想象的要真诚,告诉了他一个巨大的隐患,那就是已经明确无误的告诉他,现在七星阵法的镇守星位中,至少有一个人,可能是张天然暗中布置在自己的身边,并且会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   王鲲鹏把七个星位的人选一个一个的在脑袋里掠过,宋银花虽然这么说了,并不等于她自己不是,非但如此,她可能会在关键时刻,告诉自己,已经提醒过自己了。这样反而符合他的身份。   会不会是魏如喜,魏如喜的可能性也很大,毕竟魏如喜加入阵法,实在是太顺利,太顺利的事情,都让人难以相信。   或者是邓瞳,邓瞳被黄皮子蛊惑过,他也没什么本事,而且他是个不安分的人,心思容易被控制,而控制人的心思,本来就是张天然的拿手好戏。   黄溪和黄坤,黄家本来就是张天然的部下,并且黄松柏为了支持张天然,不惜反抗黄铁焰,并且被逐出黄家。   方浊是自己信得过的,寻蝉也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清静派的两个师兄弟,绝不会临到头来反水。可是   申德旭是孙拂尘的人,也不会暗中和张天然有什么勾结。申德旭也是放心的。   徐云风就不用说了,想都不用想。   但是,但是王鲲鹏突然意识到一个事情,申德旭内心里是有要把自己拖入深渊的打算的。而徐云风和方浊,都曾经被张天然看中过,如果张天然暗中依附在他们的身上。。。。。。。   王鲲鹏布置了这么久,终于把七星阵法给安排妥当了,却发现,其实所有人都不能相信。。。。。。。   王鲲鹏开车,看着前方,天空灰暗,乌云密布。   “我很久没这么开心了。”徐云风把手拍在柳涛的肩膀上,“谢谢你一想起我,就巴巴的过来看我。”   “我把冉遗交给了邓瞳,”柳涛说,“第一时间就问了邓瞳,你镇守的星位,当邓瞳说真的有你徐云风这号人的时候,我当然是马上来印证啊。却没想到,你能告诉我治好我眼睛的办法。”   “真希望我们能赢,”徐云风说,“我现在又怕死了。看来记得我的人越多,我就越牵挂这个世界。”   “你不是说过你已经是除了张天然之外,最厉害的术士了吗?”柳涛见徐云风的情绪又变得失落,“还有你说参悟了什么地狱……”   “八寒地狱,”徐云风不笑了,“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为什么是我,让我知道这个我不该知道的事情……”   “这不是很好,”柳涛说,“战无不胜,世间独你一人,有什么不好的。”   “你不理解,”徐云风说,“王八也不理解,都不理解,不过好笑的是,唯一理解的人,却是我们要拼命的对头,张天然。”   “有人说,瞎子眼睛看不见了,”柳涛安慰徐云风,“但是脑袋会变得灵光点,你不妨说给我听听,也许我能理解呢。”   “干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徐云风躺到石头上,看着天空,开始说起来:   从前呢,有个人,是古代的啊。很穷很穷,没有亲人,没有老婆,也没有朋友,一文钱都没有,靠砍柴为生。有天呢,他在山林砍柴,捡到一个葫芦,于是把葫芦给打开了,然后葫芦里冒出一股青烟,一个白胡子老头出现了。白胡子老头就对这个穷小子说啊,小伙子,我是一个神仙,无所不能,你把我从葫芦封印里给解救出来了,我一定要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这个小伙子立即非常开心啊,于是对着神仙磕头。然后告诉神仙,我要做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最有钱、最有势、什么都不缺,什么都能得到的人。   神仙对小伙子说,我满足你的愿望,你把葫芦埋在你站的地下,等你那天要是觉得后悔了,就回到这里找我,找到葫芦了,我就会出来。   小伙子笑着说:“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然后神仙消失了,小伙子把葫芦埋到地下。小伙子回到破烂的家中,躺下睡觉,在床上,看着破烂的四壁,肚子还饿的咕咕叫,于是觉得白天遇到的神仙,是自己做到白日梦。   第二天一早,突然几个兵卒把他抓起来,原来国家和他国爆发了战争,征召全国所有的年轻人。   小伙子就被抓去当兵啊,和北方的邻国打仗,战争很残酷,而且打了很久,他身边的战友死了一拨又一拨,他从一个最低级的士兵,成为了伍长,又从伍长,成为了百夫长,因为他的战友都死了嘛,活下来升官,带领新兵,新兵变成老兵,老兵死了,他还没死。就继续升官。   小伙子在战场上,弓箭都从他的身边掠过,敌人用大刀砍他的时候,大刀的刀柄就会断裂,敌人用剑刺他的时候,剑就会折断。几次被无数敌人包围的时候,援兵就会赶来。   即便是被敌人逼迫到了绝境,敌人自己的营帐也会起火,把敌人全部烧死。于是他背着一个受伤的同僚回到了己方的营帐。却没想到那个受伤的同僚,竟然是大将军。   大将军很为了报答他,立即封他做了副将。大将军在下一场战役的时候,被流失击中而亡。于是小伙子做了主帅。   他做了主帅,可是他不懂兵法啊,就当他不知道如何带兵迎敌的时候,敌国的军队突然发生了军变,敌国新的将领向小伙子投降,然后两军合力,一举把敌国全部占领。   小伙子作为战胜敌国的主帅回到了祖国,成为了英雄。国王也很器重他,于是把公主嫁给了他。小伙子从主帅又变成了驸马。公主十分的美貌,驸马过得十分幸福。   国王没有儿子,小伙子做了两年驸马,国王死了。由于驸马爷战功卓著,深得百姓的爱戴,于是满朝大臣拥护驸马爷当了国王。   国王开始治理国家,可是不用他来治理,大臣们都对他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国家也风调雨顺,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邻国也纷纷臣服于国王,不再有兵戈相见。   国王每天都过着幸福的生活,而这一切,都因为他打开了一个葫芦。   国王这个生活过了十年,终于他觉得累了。无趣了。   他想吃熊掌,马上就有猎人给他进献熊掌,他想吃鲜鱼,立即就有渔民进献最鲜美的河鱼。他吃遍了山珍海味,他的妻子永远美貌。他有用不尽的财富,所有的人都为他拼死效命。他去打猎,弓箭还没射出去,兔子和羚羊就已经被毒蛇咬死,倒在地上。他和大臣赌博,他永远洒出的是六点。他想给妻子送一颗夜明珠,立即就有属国给他进献夜明珠,比鹅蛋还大。   突然有天,他发现自己已经一百五十岁了,妻子在百年前死掉,但是总有更爱他的妻子做他的王后,现在已经是第四任妻子了。   但是一百五十岁的他,发现自己仍然没有变老,仍然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从不生病,精力永远充沛。但是无论什么食物,他都已经尝遍,他的四任妻子,都是全国最美貌的女子。他冬天穿的是最珍稀的白狐腋下的皮毛编制的皮袍。夏天穿的是冰蚕丝编织的缕衣。   他走遍了能到达的所有的地方,无论去那里,都有无数人迎接他,对着他欢呼,给他最高规格的待遇。   小伙子活到了两百岁的那年,终于明白了老神仙对他说的话。于是他扔下了国人,回到了当初找到葫芦的地方。   可是他发现这个地方,已经长出了一个巨大的藤蔓,方圆几百里,到处长满了葫芦。于是他慢慢的去寻找当年的葫芦。   他找到一个,不是,于是找下一个。当他用一年的时间,找了一半葫芦的时候,发现摘下的葫芦的藤蔓,又长出了更多的葫芦。   小伙子绝望了,于是他拔出宝剑自刎,可是宝剑接触到他的脖子,就折断了。于是他去跳崖,却每次都被悬崖上的树枝给挡住。他去投水,每次昏迷后,被水浪推到岸边。他吞服毒药,可是毒药每次都失效。他上吊的树枝永远会折断。他自焚的火焰永远会被大雨淋熄。   他绝望了,于是只能坐在当年他遇到神仙的地方,一年一年,十年十年,百年百年的等待,他就那么坐着,一坐就是几百年不动弹,砍柴的樵夫,还有森林里的野兽飞鸟,都把他当做了石头。   但是他仍旧不能死,只能坐着,永远的坐着。   虽然他知道只要自己站起来,回到王国的都城,百姓会重新迎接他,爱戴他——其实他真的这么做过,但是很快就又逃离了。   他就这么坐着,变成一块石头坐着。他再也找不到那个葫芦了,也再也碰不到那个神仙了。   他只能这么坐着,永远,永永远远的坐着……   看着日出日落,看着风起云涌,看着沧海桑田……   他就这么坐着、看着……   徐云风说到这里,对着柳涛问:“现在你懂得八寒地狱有多么恐怖了吗?”   附篇:黑暗传九   天地金木水火土,   在人心肝脾肺肾。   五声宫商角徵羽,   凤凰梧桐树上唱,   东西南北中五方,   各就其位各守神。   奇妙出游在云霄,   忽然心中灵机动,   撮来黄泥捏泥人。   捏完男来又捏女,   泥人相貌好端正。   2009.01.13   佳利大厦,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汉河路。   金仲和金离两人从公交车上下来,金离牵着金仲的衣服下摆,生怕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走丢。   两人行走到佳利大厦的下方,看见大厦的入口,放着一个红色的招牌:   “新人 曹小飞 尹丽丽 新婚快乐 百年好合”   招牌的上方写着划了一个大大的箭头,也写了一行提示:请来宾移步到十八楼红阳天餐厅。   金仲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婚礼海报,又确认了一下佳丽大厦,然后带着金离,进入大厅,来到电梯前。按了“18”。电梯门开了,金仲和金离走进去。   电梯飞快的提升,在电梯间里,金离突然问金仲:“叔叔,我们不是来吃喜糖吗?为什么我听见有人在哭。”   金仲闭上眼睛,然后回答:“哭声在下面,跟我们不相干。”   “哦。”金离不再说话,两人沉默起来。   电梯到了十八楼,门开了,两人走出电梯。一个餐厅的大堂布置得花团锦簇。到处悬挂的是气球。   餐厅里的宾客都已经坐在了餐桌上,整个大厅里,一共有几十桌。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都安静的坐在桌边。桌子上摆满了菜肴。   金仲和金离在餐厅的入口站定,入口处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一个收礼金的知客站起来,对着金仲问:“请问是男方亲戚,还是女方的亲戚?”   金仲对着来人说:“都不是,我们是来唱歌的。”   知客立即热情的说:“原来是金师傅,等你很久了。”然后指着大厅的尽头,一个气球拱门说:“新人就要行礼了,就等着您。”   金仲拱拱手,然后和金离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大厅的尽头。大厅里的餐桌分列两旁,中间一个长长的红地毯通道。金仲和金离两人慢慢走过,两旁的宾客都茫然的看着他们。   整个婚礼现场,虽然摆设的非常奢华,却没有任何人喧闹。   金仲和金离两人走过了拱门之后,来到了一个小小的舞台上。一个五十岁的司仪看见金仲和金离走过来,伸手向旁边示意,那里有两个凳子,一高一矮。金仲和金离坐了上去。金仲拿出一个小鼓,递给金离,金离端在面前,轻轻敲了两下。金仲向司仪点点头,司仪开始拿起麦克风,对着大厅里所有的宾客开始说起来:“各位亲朋好友,大家好!”   司仪说完,歇了歇,看着金仲,金离立即开始唱起来:   男女泥人成夫妻。   子孙世世代代传。   此是前缘与后因。   对着泥人吹口气,   要使泥人化原形。   化成一个土珠子,   珠子落在地上滚,   滚来滚去又变人。   取名就叫白丸子,   日后世间有土神。   昆仑山上碧瑶池,   碧瑶池中生青莲。   青莲生出莲蓬子,   莲蓬里边九火蛇,   火蛇口中吐火焰,   照得山上放光明。   天棚地裂混论破,   灭天之时劫逃过,   孕化万物传人苗。   金离把这句话唱完,司仪继续说:“今天是公元2009年的1月13日,农历腊月十八。在这天地之合的喜庆之日,我们欢聚在这喜庆浓郁的红阳天,共同为曹小飞先生和尹丽丽举行新婚庆典。”   司仪说完,又停顿一会,所有的宾客都开始鼓掌。鼓掌声只持续了几秒钟,就很快停止。司仪继续机械性的说:“我宣布:曹小飞先生和尹丽丽女士的结婚仪式正式开始,有请今天的王子和公主,我们的新郎和新娘入场!!!!!”   音乐在婚礼上响起。金离不用金仲提醒,继续唱起来:   阴阳交媾二气化,   才使万物来赋形。   但见青龙山顶上,   五棵古树自成林,   五色花朵满树开,   枝叶茂密树皮青。   大厅的前方,两个老人走了过来,两个老人每人的胸前都抱着一个相框。相框里分别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一个漂亮的女孩。   两个老人慢慢走在红地毯上,两旁的宾客,都站立起来,沉默的看着老人。司仪非常的尴尬,看来他也是第一次主持这么诡异的婚礼。当两个老人端着相框走到了舞台上,司仪才猛然醒悟,对着旁边的人说:“放礼花。”   两个小伙子,立即把手中的花筒拉开,砰地一声,五彩的纸屑在空中飞舞。金离被响声吓了一跳。歌声中断。   司仪走到两个老人跟前,接过了两个相框,摆在舞台上的桌子上,硬着头皮继续干巴巴的说起来:“这一刻,意味着两个相爱的人步入了神圣的婚姻殿堂;他们在今后日子里,在黄泉之下,要相濡以沫、携手到永远。。。。。。”   所有的宾客都再次鼓掌,但是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司仪指着相框,对着众人说:“现在我要介绍一下新人,这位尹丽丽女士,她是一位来自武昌的才女;而站在新娘旁边的这位英俊潇洒、儒雅挺拔的帅小伙就是咱们今天的新郎曹小飞先生,他是一位建筑工程师。相信我们在场的每一人都会和我一样有这样的感觉,他们俩在一起,那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金离看着所有人,眼神开始呆滞,金仲走到金离的身后,用黑色的布带,把金离的眼睛蒙起来。   司仪对着金仲说:“现在我们有请金师傅,给两位新人证婚。”   金仲走到了桌前,对着相框,简短的说:“现在我宣布曹小飞和尹丽丽两人正式成为夫妻。”   金仲说完,立即退到了原来的位置,继续看着所有人。   司仪见金仲并不啰嗦,也就不长篇累牍,立即说:“新人交换戒指。”   金仲把舞台后方的背景幕布扯下,露出了两个棺材,棺材并没有阖上盖板,两具尸体平躺在棺材里。就是相片里的新郎和新娘的真身。   金仲和司仪两人,分别把两个尸体从棺材里抬起来,然后司仪将小伙子的尸体端到金仲面前,金仲捏起新娘的手指,司仪把一个铜环戒指,套到了新娘的手指上。金仲也如法炮制,把一个铁环戒指套到了新郎的手指。   司仪身体在发抖,他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定了定神,然后勉强接着说:“朋友们,让我们由衷的祝愿两位新人,爱情恒久远,两心永相伴。”   金仲不耐烦的说:“不用了,行礼吧。”   司仪立即大声对着两具尸体说起来:“接下来有请我们的二位新人在所有来宾面前,一拜天,二拜地,夫妻对拜。”   两具尸体在金仲的趋势下,分别弯腰拜了天地。   司仪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着金仲说:“金师傅,可以结束了吗?”   “可以了。”金仲漠然的回答,“结束了。全部结束了。”   金离听见金仲说全部结束了,于是把脸上的黑色布带扯下来,金仲想去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金离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嘴里大声的叫喊:“火,好大的火。。。。。。。。”   婚礼的气球全部炸裂,所有的布置都燃烧起来,地面上的红色地毯也开始燃烧,所有的座椅都冒出火来。   金离看着婚礼上的所有宾客,全部都变成了已经被烧成木炭的尸体。然后大声的哭喊起来。   司仪身体瘫软,向后退去,一脚踩空,坐在地上。   金仲把司仪扶起来:“温老板,结束了。”   ——————————————————————   噬嗑篇   一、冥战部   一九五零年三月。   张天然在四川死后第三年。   庄崇光和黄松柏带着张天然的尸首,悄悄离开四川。经陆路到达宜宾上船,顺流而下,途径三峡,庄崇光看着江面,黄松柏在甲板上看守着张天然的尸首,一刻都不敢放松。   七年前在长江之下三峡古道里的一场恶战,庄崇光和黄松柏还记忆游戏。只是当年参与的每个术士高手都各奔东西,如今苗家的禾篾女已经归隐苗寨,禾篾女由于民族政策的影响,正在和新政府谈判,保留苗家的民俗习惯。而魏家的魏永柒正在配合政府在湘西清缴残余的土匪。   孙鼎已经不知所踪。   七年前的冥战之后,黄铁焰回到了秀山,调养身体后,在族人的推举下,做了黄家的族长,并且担任新政府在秀山的土改委员会主席。   钟义方去了台湾,但是庄崇光在两个月前已经联系上钟义方,让钟义方马上回七眼泉,如果不出意外,钟义方已经在七眼泉等待庄崇光和黄松柏。   三人乘船到达宜昌,然后在宜都溯流清江而上。再携张天然尸首登上七眼泉。   庄崇光和他随从只在夜间行路。为的就是避人耳目。   黄松柏和庄崇光掩饰身份,一路无话。二人一尸到了七眼泉的石门处,看到了钟义方,钟义方身边还有一个龙门道士,一个武当道士,是庄崇光认得的道友,还有几个道士,围绕在石门旁边,守着高处戒备。他们看来等待已久,庄崇光和黄松柏换上道袍,摆案设坛,挂上长幡。   黄松柏将张天然的尸体安顿好,张天然已经死了三年,但是尸体不腐,面目平静,皮肤光滑,黄松柏将张天然稳稳当当的抱在石凳上,摆出盘膝打坐的姿势。   庄崇光向张天然跪拜,其他的道士都恭敬的向张天然的尸体拜礼。   庄崇光对其中钟义方说道:“乩童呢?”   钟义方听了庄崇光吩咐,搬出一个小小的棺材,然后把里面的小孩给抱出来,庄崇光和黄松柏看见了小孩的模样,都不禁惊愕,这是一个长着两个脑袋的孩童,不知道钟义方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钟义方明白庄崇光在想什么,对庄崇光说:“福建找来的。”   庄崇光哦了一声,不再询问。   几个人一声不吭,将祭坛收拾干净,然后走到一边。   “二哥,你来了?”另一个年轻的道士走到黄松柏面前,轻声的说。   庄崇光看到那个黄家子侄,冷冷说道:“你是黄莲清?”   “是我、是我”黄莲清见庄崇光跟他说话,连忙跪拜,紧张的很。   庄崇光看了看黄莲清,皱了皱眉头:“黄铁焰呢,他怎么不来。”   黄莲清轻声说:“大哥身体一直不好,他过不来了。”   “大哥还不能走路吗。”黄松柏对黄莲清说道:“精神怎么样?”   “精神还好,”黄莲清谨慎的说,“就是一直在咳血,走路都需要人扶着。”   钟义方听了,摇着头说:“黄铁焰看来是来不了了。”   其他的几个道士纷纷向庄崇光打了招呼,都不说话。看来都是认识已久的道友。四七年张天然去世,庄崇光接替了张天然的地位,一直在维护一贯道的影响力。所以这些道士中,庄崇光的地位最高,一切听从庄崇光的号令。但是其他的教众却都跟随了门派的叛徒张五福。   庄崇光示意大家都不再说话,坐下来吐纳,等着黎明后太阳初升的那一刻到来。   张天然尸首已经被庄崇光守护三年,一九四七年张天然突然重病暴毙, 但是张天然尸首三年不腐,大家都知道缘由,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去。一个麾下几十万教众的道魁,那有这么容易就死了。更何况他还有个身份——过阴人,横跨阴阳两界的过阴人。   这次庄崇光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悄悄把张天然尸体带到七眼泉来,就是为了等待张天然出阴。   众人围坐在石门之前,树林里突然一声响动,无数蝙蝠从树枝上飞了出来。在众人头顶胡乱飞舞。乩童的两个脑袋同时哭喊起来,声音却是如同老人一样的苍老。所有人都听得恻然,钟义方连忙掏出一点糖果,递给乩童,乩童的两个手臂开始相互争夺,都想把糖果喂到自己的嘴巴里。一时间乩童自己打个不停。   “卯时到了。”一个武当道士说道。石壁上的拱门光圈渐渐显现,光圈内的部分一团模糊,不再是坚硬的石壁形状。   庄崇光对武当道士点点头。武当道士和黄松柏一起,抱起张天然的尸首,走到石门前。慢慢把尸首递向混沦的石壁。尸体慢慢融入进去。   武当道士和黄松柏退回。又回到原位坐下。武当道士对黄松柏说:“龙元清。”   黄松柏点头,“黄松柏。”   “我知道,”龙元清说,“你们在三峡古道的事情,天下的道门都知道,仰慕你们很久了。”   黄松柏苦笑一下,这个姓龙的道士,那里知道当年的惨烈,示意龙元清不要再说话。两人和其他的道士一样,都安静的等着。   太阳从东方升起,第一缕光线照射到石门上的时候,张天然从慢慢从石门内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巨大的蝙蝠。   虽然大家都是道士,见多识广,但是看到真的死人复活,都十分震惊,全部站立起来。大声喊道:“张真人!”   张天然靠着石壁,暂时不能行走。庄崇光跑了过去,把张天然扶着,“大哥!”   张天然对庄崇光说:“三年来,辛苦你了。总算是等到这天了。”   庄崇光无所谓的笑了笑,把张天然扶到石凳上。   这三年来,庄崇光带着一具尸体东躲西藏,经历的事情,那是一句辛苦能够形容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三年前,张天然临死前对庄崇光说了这句话,于是庄崇光秘不发丧,将张天然尸体安顿在四川某地之后,才放出消息,张真人因病去世,以此躲避。   四七年,国共内战一触即发,张天然虽然在三峡古道一战,受到嘉奖。但是因为曾经被日本人收买,犹豫不定,并不被国民党政府接受,仍然处在被监视的状态。教众纷纷离心叛教。教众张五福私下投靠毛人凤,在毛人凤的授意下,暗中派出高人,对付张天然。张天然势单力薄,只有躲避在四川,被张五福逼得走投无路,逼于无奈,只能用去世的方法来摆脱追杀。其他被蒙蔽的教众都纷纷投奔张五福。   并且,张天然利用过阴人的身份,去了那边,还有一个目的。这个目的,除了庄崇光,谁也不知道。   天色大亮,张天然等人都在松林里休息。一直到了日过中午。   庄崇光问:“大哥,现在世道已经变了。你还坚持吗?”   张天然说:“到了这一步,没有回头的道理了。毛人凤对我报德以怨,我也不可能去台湾投奔,天下之大,那里还有我容身之地,不如全力搏一把。”   庄崇光黯然,没有说话。   张天然看了周围,迟疑一会问:“为什么只有你们几个人来,魏永柒呢、禾篾女呢、黄铁焰呢,宇文发陈呢。。。。。。。。如今的政府里,应该有很多兄弟,已经身居高位。他们为什么一个都没来。”   “天下初定,他们也许没时间赶来吧,”庄崇光说道:“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新政府也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张天然说道:“崇光,你的心太善,根本就想不到人心的险恶,自古狡兔死,良弓藏。我们从来都是被人利用的工具。如果天下一家独大,恰恰就是我们的死期。这就是我一直没有完全归附任何一方的缘故。”   “大哥,如果不行,干脆就放弃吧,去一个深山修炼就是。”庄崇光说道。   “即便是我愿意,也来不及了,”张天然叹了口气,“他们已经来了。”   庄崇光连忙起身,招呼黄松柏去山下看看。   黄松柏在一个小时后回来,说出的话,证实了张天然的推测,“下山的路都封死,是军队。”   张天然对着庄崇光说:“你以为新政府就会放过我吗?”   “有人走漏了风声。。。。。。”庄崇光站起来,紧张的说。   “古赤萧是一代术士宗师,能力不在我之下。”张天然拍着庄崇光的肩膀说道:“现在他抛弃了诡道的身份,在俗世身居高位,天下都是他们的,我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这个事情在场的所有道士都十分清楚,谁也不敢讨论什么。   白天很快就过去。   再次打探消息的黄松柏又回来,急切地说道:“他们把村里的人,都疏散下山了。现在七眼泉是个空山。”   “有红水阵在。”庄崇光喃喃的说,“只能靠这个了?”   到了夜间,几个道人都拿出携带的干粮吃了,张天然不吃,他在假死之前就已经辟谷。   庄崇光看着天色,“大哥,还有几天。”   张天然点点头,“三天,成败在此一举。”   “那么多人,到了如今的关头,却都不现身。”庄崇光恨恨的说。   张天然冷淡的说:“我想明白了,他们已经有了新的身份,肯定是不会再来趟这趟浑水了。”   庄崇光没说话,张天然说的是事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然后把一个册子交给张天然,“有人给我的,您看看。”   张天然慢慢翻阅:“宇文发陈,第四野战军第五十一军团长……”   “他现在是师长了。”庄崇光说道,“当年你希望他留在你身边,如果有他在,你也不会被张五福找到机会。”   “他家人在东北被日本人杀了几个。”张天然说道:“毛人凤告诉他,我曾经和日本有过联系。”   “刘长新,某指挥部参谋长……”张天然继续看着名册说道:“他当年只知道凭一时血气斗狠,法术一直没有长进,真没想到会当参谋。”   “他能读心。”庄崇光说道:“当参谋最好不过。”   “万永武,第七纵队第六旅政委。”张天然继续说道。   庄崇光说:“他们的兵团正驻扎在湖北,现在他在中南局。”   “罗新璋、王春生、胡东陵、王启胜、郑庆寿、钟华宇……”张天然把名册上的名字一一念着。   庄崇光听着这些人物的名字,现在很多都是军中的中等军官,有的已经成为省部级的首长。   这些人物,都是当年跟随的张天然的出色教众,庄崇光都不知道他们去向,可是在张天然一一念出来姓名和官职,原来都已经投奔了新的政府。   看来古赤萧这几年,已经完全掌握了局面。   张天然的名册还只是翻到第一页,那名册还有十几页。   现在庄崇光明白了,“原来有这么多人,都是安排过去的。他们本来就身负绝技。在战场上立功杨威,根本不是难事。”   “我明白他们的想法。”张天然说道。   “是啊,他们已经功成名就。没心思再跟着你重新来过。”庄崇光长长的叹口气,“古赤萧暗中经营这么多年,此消彼长,他这次应该是志在必得了。”   “能把自己和汉初陈平相提并论的人。”张天然眉头紧皱,“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不知道他会不会亲自过来。”   庄崇光看到张天然脸色很差。过了很久,张天然说:“不过诡道也不只有他一人。”   庄崇光看着张天然,“诡道除了古赤萧,还有其他的传人。”   “当然有,”张天然说,“古赤萧有个师兄,并且还有传人。”   庄崇光立即紧张起来,“我从没听说过。”   “古赤萧名声太大,”张天然说,“锋芒早就盖过了他的师兄。天下还记得诡道吕泰的人不多了。”   “吕泰会赶来帮你出阴?”庄崇光问。   “他不会食言的。”张天然点头。   庄崇光看了看远方,“不知道他上不上得来?”   “他说了回来,就一定回来。”张天然开始入定。   亥时到了。月亮低低的挂在松林上方不远处。   “山下的朋友一直没有动静,还真沉得住气。”庄崇光说道:“可惜不懂礼数,照规矩,他应该来和我见面了。”   “古赤萧既然已经布置,他当然沉得住气,他和我一样,都在等这一天了。”张天然说道:“现在山下的人,一定有我们当年的非常亲近的兄弟,没脸来见我。他们也在等一个人。”   庄崇光犹豫一会,又问:“诡道的吕泰真的会到吗?”   “一定会到。”张天然说道:“诡道门人没有失约过。”   天上的乌云将月光遮住。七眼泉弥漫着杀气。红光从山峰之间的平地里渐渐映射出来。庄崇光和黄松柏在开始布置红水阵,走到了山顶的田野里,一个一个把水渠里的石头水闸绞起来。   山下仍旧没有动静,他们也在等。   张天然等待的人来不了,吕泰在三峡古道冥战之前,就已经双腿瘫痪。现在她的徒弟,金盛照例和往常一样,给师父的腿扎银针。   吕泰的坐馆在老河口,距离武当山不到五十公里的大山里。   “我的腿已经好不了了。”吕泰说:“你还是早点动身。”   金盛忍不住说道:“他们争他们的,与我们何干?”   吕泰看着金盛,“张天然我必须要帮他。他如果出阴失败,天下的道教门派群龙无首,从此之后,道教门人就永无出头之日。”   “我们诡道本身就和道教无关,”金仲说,“我们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因为张天然不能输在你师叔的手下。”吕泰解释。   “可是两千年来,”金盛问,“诡道的历代司掌,不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努力?”   “道衍和陈平、李沁,都做到了,”吕泰说,“可是没有任何用处,当年什利方给陈平之间的契约,永远都不可能解除。诡道大势已去,已经不可能取代道教正宗,你师叔的作为,不仅会是一场空,而且很有可能让诡道从此断绝。当年隋唐交替,诡道站在铲教一边,洪水阵之后,世上再无截教,但是诡道也开始式微,由唐到宋,在五代十国,几乎灭宗,如果不是北宋的黄裳挂名,力挽狂澜,诡道就在北宋为止了。”   金盛知道师父已经心意已决,不再询问。   诡道在明朝道衍手上发扬光大,但是道衍找不到合适的传人,道衍死后,诡道的势力一直默默无闻,除了清朝出了一代名医叶天士,诡道一直没有厉害的宗师出现。   直到吕泰的师弟古赤萧横空出世。古赤萧成名之时,金盛还没有拜吕泰为师。直到抗日战争胜利后,金盛十五岁,被吕泰纳入门下,学习诡道算术。   金盛学习水分、晷分、看蜡都不擅长,独独精于听弦。学道过程中,不止一次,向师傅抱怨,水分和晷分倒还罢了,看蜡却是学得艰难无比。听说还有一门算沙。师父只是提起,并未教他。   “看蜡和听弦。”师父说道:“你能学会一门,就足以跻身术士。不必强求。”   “有没有人,能把看蜡和听弦算沙都学会的。”金盛问过师父。   “有过一个,道衍。”师父说道:“诡道历代,会看蜡和听弦的门人不少,可是只有一人能够算沙,因为,是他创立的算沙之术。”   金盛说道:“创立这个算术有什么用,几百年都没人会使用。”   “这不是你我操心的事情。”师父说道:“既然有算沙,就一定会有人使用。”   “就怕和当年道衍,和现在的师叔古赤萧一样。”金盛说道:“本事大了,就不顾门派的死活,一心去逐鹿天下。”   每次说道这里,金盛就和师父说不下去。这是个死结。诡道出过很多名震天下的术士,有的登峰造极,居庙堂高位,可是无一不掩饰自己的诡道出身。   金盛对此愤愤不平。   从老河口到七眼泉,若是搭乘舟车,金盛一天就能到达,即便是徒步行走,也只需要两天的时间。现在还有三天才到约定时间。   金盛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现在天下能入阴的门派都被新政府打压,苟延残喘的,都已归附政府。更多的道教门人纷纷返俗,接受马列主义。   吕泰和张天然有约定,一九五零年帮助张天然从红水阵出阴,放出阴兵。因为只有诡道的门人,才有这个能力。   张天然要干什么,金盛非常清楚。金盛看不起利用道术追逐权力的门派,但是师父十分忌惮师叔古赤萧击败张天然,并且用历史上重复了几次的诡道命运解释。分别是陈平之后,诡道的后人输给了张良的后人,错过了一统天下,成立道教的机会。第二次李沁帮助道教的铲教一宗,将所有截教门人赶尽杀绝,但是李沁之后,也被截教压制。道衍作为明朝第一国师,扶持武当,做了天下道教的第一宗师,并且接纳佛教,招揽景教、回教、摩尼教,在明朝风光无两。但是道衍之后,诡道彻底沉沦。不仅在正统道教正宗面前没有任何立足之地,甚至在青冥卫的后代魏家、黄家、钟家,还有苗家,这四个偏居西南的外道家族面前,都没有争锋的实力。   吕泰不愿意诡道的运势,再重蹈覆辙。   金盛收拾了行装,告辞师父吕泰,上路了。这一天,金盛刚刚过二十岁生日三天。   金盛从老河口出发,走到老家宜城,一路都无事。这条路,金盛很熟,每年都要走好几遍,金盛是湖北宜城人,拜师后随着师父在定居老河口,往返老河口和宜城很多次。   到了荆门境内,贪着赶路,没有在市镇上落脚。只好找了个破败的寺庙住下,年年战乱,寺庙的和尚早就不知道去了那里。金盛是个比较随性的人,在寺庙里找了个角落,靠着墙睡觉。   这是时候还是春天,气温还低,金盛睡到半夜,被冷醒。金盛在寺庙里找,有没有麦草或是幡布之类御寒物事。   好不容易在厢房找到一点破烂的棉絮,金盛打算就在这个塌了一半的厢房里睡下。突然就听见有人从路上走过来。   来人有三个,现在还几十米之外,金盛知道他们会马上到这里寺庙里过夜,因为金盛已经听到其中一个人在惊喜的喊,“好像前面有个寺庙,可以休息了!”   金盛想到也是过路的夜行人,没想太多。可是马上又听到一句话,“真不知道姓严的是怎么想的,非要我们这几天赶到襄阳,还要我们把路给堵着,不让会走阴的人过去,天下能走阴的人多了去,那里能拦的完。”   金盛一听,心里就紧张起来,看来这几个人是阻拦自己去路的。   金盛知道这几个人,来历不一般,而且和自己去七眼泉有点关系。师父要自己去七眼泉,就是要自己入阴去帮助一贯道的张天然。看来路上的这几个人,就是阻拦自己的。   对付张天然的人不知道是那个门派的入阴高手去七眼泉,所以,干脆用个笨方法,把所有通往七眼泉的道路都把守住。一个都不放过。   很快,金盛就听到三个人就走到寺庙,金盛悄悄的藏好。藏在被砸得只剩下一半的菩萨像之后,靠在墙和塑像的间隙里。   “这里有人。”没想到三个人一进来,就能闻出金盛的痕迹。   “在什么地方?”另外一个人接着说道。   “在佛像后面。”   金盛不禁苦笑,自己的道行太浅,世上的能人太多,自己连隐藏的本事都没有。   “是什么人?出来!”一个人大声说,“就知道三更半夜走到庙里,一定有古怪。”   金盛听了,知道自己被外面的人发现,外面的人又在大喊:“我闻到猫尿的味道了,怎么办?!”   “一定不是普通人,”另一个大喊:“是个高手。”   金仲听了,正要从佛像后闪身出来,看看外面的三个人是什么来头。突然脚下一动,却发现一只猫突然窜了出去。   外面的三人,其中一个立即惊慌的大喊:“快把棺材放下,快点放下。。。。。。”   金盛忍不住好奇,继续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的三个人,正在把一个什么东西,用力放到地上,根据那个东西和地面沉闷的碰撞声,金盛能够听见,那个东西很沉重,而且是木头的。现在寺庙里一团黑,听见有人在用手刮擦洋火的嗤嗤声。可是那人非常的紧张,刮了好几下,洋火都没有点燃。   突然金盛的眼前有了一点模糊的光亮,却立即变得黑暗。外面有人在骂:“不能点火,你疯了吗?”金盛听见了洋火被打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刚才看到了,”一个人立即说:“就是一只猫,黑色的猫,我们有麻烦了。”   金盛突然听见了一声猫叫,在寺庙中的房梁上,就在三个人的头顶上方。然后金盛听见细微的咚咚响声,仔细听来,发现是三人放下的木头,是一个大木箱子,现在咚咚的响声,就是从木箱子里传出来的。   金盛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三人放在地上的东西,一定就是一个棺材。这三个人抬着棺材,从南至北,到襄阳去干什么?而且要去堵什么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金盛正在猜测这三人的来历,突然听见刚才的那只猫,正在慢慢的移动,而且已经慢慢的爬到了三人的脚边。外面的三个人听不见,但是金盛听得明明白白。   棺材已经开始剧烈的抖动。然后一声猫叫凄惨的叫了一声。   “猫跑到棺材上方了!”一人大喊,然后一阵嘈杂的声音,金盛能够听见说话的那个人,在黑暗中摸索黑猫。   猫在那人抓到它之前,已经跳开,跑到了角落里,抓猫的人跟着猫跑到了角落里,但是猫隐藏起来,那人眼睛瞧不见,只能在地上用手飞快的摸索。   金盛听见另外两个慌忙的用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弹着,细微的崩崩声音,连续响了几十下。   金盛根据这个声音猜测,这两人正在用墨斗给棺材弹线。   现在金盛大致明白,这三人一定是抬着一个棺材,而棺材里有个刚死不久的死人,所以他们十分忌惮有猫,特别是黑猫出现,因为一旦黑猫靠近尸体,就会导致尸体诈尸!   猫是夜行动物,向来为跟尸体打交道的术士所忌惮。所以术士不养猫狗,为的就是避免这种可能性。可是现在外面的三个人却遇到了这个麻烦。   金盛心里飞快思考,终于确定,这三人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来。于是慢慢的从佛像后面,慢慢走出来。在黑暗中,聆听三人呼吸声,尽量绕着他们,离得远远的,靠着寺庙里的墙壁慢慢行走。   但是走了几步之后,金盛听到,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身体立即紧张起来,多出来的呼吸声,就在自己刚才躲藏的佛像后面。   金盛一阵后怕,背后的寒毛耸立,原来真的有个人就在寺庙里,而且刚才就在自己的身边。   金盛至少知道刚才那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否则刚才就对自己动手了。但是金盛转念又想,可能是他为了不惊动外面的三人,才故意没有对自己出手。但是现在这种情况,金盛也顾不了许多,仍然摸着墙壁,一步一步的向寺庙之外挪动。   金盛已经挪到了寺庙的门口,再走两步,就走出了山门。突然第五个人的呼吸,也传到了金盛的耳朵里。金盛立即站立不动,在黑暗里仔细听着,现在越来越热闹了,又多了一个在寺庙里。   但是金盛听出来第五个人的呼吸的时候,心里猛然一紧,这个呼吸的声音,十分的急促,应该是胸口的气血猛然加快的表现。但是金盛却听出了呼吸的方位,是在棺材里传出来的。棺材里的死人已经开始诈尸,并且开始呼吸。   金盛实在是不愿意介入到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中。于是一只脚踏出了山门,就要一走了之。   山门外的天空没有一丝星光,突然一声炸雷。闪电把寺庙的情况映照的清清楚楚,电光火石之间,金盛看到了三个穿着黑色长衫的人,站在寺庙的中央。而其中两人手里正拿着墨斗,一个在棺材上弹着纵线,另一个弹着横线。   而他们面前的棺材,是一个连树枝都没有修理干净的梧桐木。   金盛被眼前的这个梧桐木棺材给惊呆了,在先秦时期,只有楚地具备很高地位的术士,才有资格躺进梧桐木棺材。而在宋朝之后,梧桐木做棺材的习俗已经全部消失。   但是有一点金盛是明白的,那就是用梧桐木做棺材的术士,都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复活。而梧桐木能够让术士的尸身千年不腐。   现在金盛也拿不准,梧桐木棺材里的尸体,是不是刚刚去世,还是一具死去多年的术士。   现在站在梧桐树棺材边三个人也在闪电的瞬间,看见了正要离开寺庙的金盛。   三人立即离开棺材,冲到金盛身边,把金盛团团围住,“你也是姓严的叫来对付我们的人?”   金盛知道自己没法脱身,马上镇静下来,主动说道:“我只是一个路过的生意人。”说完,就向他们拱手,做了一个行走江湖生意的切口。这时候,金盛看明白了,面前三人,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个甚至比自己更小,才十几岁。   三人看了看金盛,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突然说:“现在那里还有什么生意人?”   金盛第一次离开师父下山,那里有这么多的江湖经验,说的第一句话就被人反驳。   金盛心里后悔,自己混迹江湖的经验太少,被他们稍稍一试探,就露了破绽。现在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自己。   金盛拜师很顺利,他从小就能听见很多东西,在宜城乡下很出名,方圆百里都知道金家有个能用耳朵认字的小孩子。很多人都来金盛家里,在箱子里放些物事,让金盛用耳朵听里面放的什么。就为了看个新鲜。后来金盛的父亲,靠金盛天生的能力,挣点小钱,补贴家用。   直到师父到他家里。师父和父亲谈了很久。最后金父终于答应,于是十五岁的金盛跟着师父到了洛阳。五年来,金盛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凶险的事情。他知道自己的门派很特别,师父教给他的法术,都是杀鬼的方法。门派就是专门做这个的。   三个人警惕的看着金盛。看来随时就要动手。   金盛的手里一直拿着螟蛉,入诡道以来,还没真正用过法术动手。看来今天要迫不得已印证一下五年来所学的本领。   三人中年长的一个突然看见了金盛手中的螟蛉,惊讶的问:“你是古赤萧的弟子?”   金盛到了这个地步,也无法澄清,只能点头。   年长的那人说:“既然是古首长的弟子,大家就都是同志,你是去七眼泉跟古首长回合?”   “是的,我和你们一样。”金盛答道。   年长的人问:“有什么物件吗?”没个信物,不好相认,免得大家伤了自己人。”   金盛想了一会,从身上掏出一串铃铛,“我是……”   三个人的脸色突然变了,同时摇头。金盛知道自己错了。   “那里有什么信物。”对方说道,“我们只得到了口信,见到道士,就下手。”   另外一个人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的确是古赤萧的师侄,”金盛不再隐瞒,“诡道金盛。”然后手中的螟蛉化作了一个黝黑的铁剑,斜斜的横在身前。   突然寺庙中的那个梧桐木棺材崩裂,一个尸体慢慢的从地上站立起来。   三人不再看着金盛,而是同时看向了那个尸体。他们的身体在瑟瑟发抖,看来他们一直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诈尸了。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金盛,四个年轻人顿时不再相互敌对,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现在金盛也明白,他们和自己一样,看着慢慢伸直身体的尸体,那具尸体身材十分高大,但是身体残缺,露出了大部分的骨骼。腐烂的肌肉从惨白的骨骼上掉落,尸虫从身体上爬下来,在地上爬动。   四人都想跑了,面对尸体,慢慢后退,移动到了寺庙之外,可是黑夜里突然出现了无数的碧绿色的亮点。   金盛对这些亮点十分的熟悉,天下兵荒马乱已久,狼群肆掠。现在在黑夜里,一群饿狼已经包围了寺庙。   “诡道的金盛是不是?”年纪最大的年轻人对着金盛问,“我们是先打一架,还是先对付僵尸和狼群?”   金盛听了这句话,心里不禁想笑出声来,刚才这个人说话十分的老练,一副老江湖的口气,可是到了这种危机关头,就露了怯,说的话跟年龄相符起来。   另一个人看到僵尸已经晃晃悠悠的走到了面前,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符贴,贴在了僵尸的脑门上。可是符贴刚刚粘住,立即燃烧起来,化作灰烬。   金盛心里有底,反而不再着急,于是问:“你说了算。”然后把手中的螟蛉铁剑收回到怀里。螟蛉本身泛出的一点红色微光顿时消失。四个年轻人的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刚才那个拿出符贴按在僵尸头顶的人惊慌的说:“干嘛把东西收起来,我们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   “何欢,”年长的那人喊道:“你是不是拿错了符。”   金盛知道了这个冒失的年轻人叫何欢,看起来是一个年轻的赶尸匠,但是金盛从来没有在师父嘴里听说过,赶尸的有姓何的一号人物。   狼群的眼睛越来越靠近,可以想象狼群正在慢慢的靠近他们。四人本能的把背靠在寺庙的端墙上,同时面朝外,都紧紧盯着正在缓慢移动的狼群。而金盛已经听到那个僵尸,又靠近了四人一步。   “把你的螟蛉拿出来!”年长的人几乎在恳求金盛,“现在不能见明火,那个死人看见火了,就要吃人。”   金盛听见僵尸又重重的踏了一步,这次僵尸的步子比刚才落地声音更加沉闷。于是身体向墙壁的外围又移动一下。现在身边的三人心跳的声音更加剧烈,就算是自己不会听弦,都能听到他们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作响。   金盛问道:“我诡道传人,可不能和无名之辈联手。”   “你手里刚才拿的是螟蛉吧,”年龄稍大的年轻人快速的说,“我们是魏家赶尸匠,魏永柒是我父亲,我叫魏如喜,刚才贴符的那个是跟着我们魏家学艺的,叫何欢。一直没说话的是我堂弟,叫魏如乐。”   魏如喜一连串的把自己三个人的师门都说了个干干净净,金盛心里不免好笑,但是想想自己刚才也是坦诚了自己的诡道身份,也谈不上比他更稳重。但是这种情况下,至少知道魏如喜并没有说瞎话。于是金盛把螟蛉在掏出来,知了壳子泛出红光,四周的环境又能看得清楚。   “快看墙壁,”一直没说话的魏如乐立即提醒金盛,金盛还没有反应过来,胳膊一阵剧痛,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被一头饿狼狠狠的咬住,可是饿狼并不是从身前扑过来的,而是在自己的身后。   墙壁上突然冒出了这个狼头,狠狠把金盛咬住。   魏如喜反应很快,立即抓住狼头,然后用力将狼头的脖颈拗断。   何欢惊呼:“原来面前的狼都是幌子,这些畜生太聪明了。”   已经死掉的狼仍然紧紧咬着金盛的胳膊,金盛用力拉扯,才把狼头扯下,然后拖了过来,这才看到,原来这条狼竟然从墙壁后方刨了一个坑洞,钻过来咬人。而面前的那些狼,只是在吸引四人的注意力。   魏如喜的举动,让金盛彻底抛弃了对他的忌惮。于是对着魏如喜大喊:“你们对付僵尸,我来对付狼群。”   魏如喜、魏如乐兄弟,还有何欢已经看到了僵尸走到面前不远处,何欢和魏如乐两人立即掏出墨斗,两人分列僵尸两边,用墨线将僵尸缠绕了几圈。僵尸对墨线十分忌惮,被墨线缠绕之后,不能在移动身体。   这边金盛撕下已经破碎的衣袖,看见手臂上鲜血淋漓,一颗狼牙嵌在伤口上。魏如喜见金盛一只手无法包扎伤口,就帮助金盛把伤口绑起来。   金盛的手臂包扎之后,将螟蛉含在嘴里,然后掏出怀中的一个纸包,纸包里放着朱砂。然后用手指,点了朱砂,在墙壁上连续画了好几个圆圈。   丹砂在墙壁上画出了圆圈之后,在螟蛉的照射下,在黑夜里看的清清楚楚。一直慢慢逼近的狼群开始后退。   魏如喜佩服的看着金盛,金盛却不以为意,这只是流传于民间的一种对付野兽侵袭村庄的土方而已。靠近山林的农村很容易被野兽侵扰,野狼狐狸等野兽会在半夜进入到村舍里的牲口圈棚,吃掉农人饲养的家畜。野猪和黑熊也会闯入谷仓,糟践粮食,而且对人也有威胁。大人还好一点,如果家里有幼童,也有可能被野兽叼走。   于是千百年来,农民就在家中的墙壁,和牲口的圈棚外画圈。用这种最古老的法术对付野兽。后来这种法术被手段更加高明的术士采用,衍伸出九龙火罩,九龙水罩,五龙土罩,七龙木罩,八龙金罩五种防御的法术。   根据不同的属性,也不仅仅是防御野兽,火罩防火,水罩掩水,木罩防雷击,金罩能让小偷潜入家中,也无功而返。   这五种罩,到了更高深的地步,被道士之间用来施展阵法比拼。   比如同断的师承九龙宗,其实就是隋末唐初在中国失传的九龙水罩的门派。   而金盛用丹砂画圈,虽然是比较古朴的做法,但是对付一般的野兽,已经绰绰有余。   金盛画的圈,属于五龙土罩,狼群无法接近,并且会感到害怕,自行退去。现在狼群果然就慢慢的退去了。   这三个赶尸匠,魏如喜年稍长,见识也多一点。所以看见金盛的五龙土罩后,解决了狼群的威胁,对金盛十分的佩服。   魏如乐和何欢两人继续在僵尸的身体上绑缚墨线。僵尸的被捆绑的如同一个大粽子一般。魏如喜走到僵尸面前,从容的用一张符贴,贴在僵尸的脸上。僵尸猛然向后倒去,魏如乐与何欢两人配合默契,稳稳的托住僵尸。   但是梧桐树的棺材已经碎裂成无数木片,已经不能将僵尸送回到棺材里。   金盛仍旧不敢松懈,对着魏如喜说:“狼群和那只黑猫不是碰巧在这里遇上的。一定还有一个躲在暗处。”   魏如喜问:“那人在那里?”   “刚才我还听见了他呼吸的声音,”金盛又听了听,“现在听不见了。”   魏如喜看着金盛,又看看已经被魏如乐和何欢托住的僵尸,最后有警惕的看了看寺庙周围。   金盛说:“马上就天亮了,那人也许已经走掉。”   正说着话,何欢突然扔下僵尸,低头走到金盛的面前,用一个古怪的声音说:“同门就是同门,既然吕前辈不愿意跟古赤萧翻脸,我也不多事了。”   魏如喜立即说:“这不是何欢的声音。。。。。。。你是谁?”   何欢看着金盛,“看来古赤萧已经说服了你师父,不知道古赤萧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连我的弟弟和你师父都能拉拢。张真人的忙,我已经帮过了。”   魏如喜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何欢抬起头,改变了语气,茫然的说:“有人问我,他像不像一个神仙,你们看见没?”   “他已经走了,”金盛替魏如喜回答,“看来我得罪了人,刚才那个人早就知道我在寺庙里,而且他只是要针对你们,看来和我无关。”   魏如喜一听,立即和金盛站的远远的,“你和张天然是一路的?”   金盛不愿意再隐瞒,“我替我师父,去七眼泉给张天然帮个忙,看来我得罪了张天然的帮手。”   现在形势明了,金盛已经表明自己是给张天然助拳,而魏如喜、魏如乐、何欢三人却刚好相反,赶着尸体到襄阳去拦截金盛,还有其他从北方下来对付张天然的帮手。   可是刚才金盛和魏如喜三人却共同对付了来历不明的对头,魏如喜也十分的犹豫,该不该再对金盛出手。   金盛和魏如喜两人僵持了很久,两人的内心都十分的矛盾,他们分别都是诡道和魏家的下辈传人,都是受了门派的长辈指派。可是偶然相互认识,共同却敌,心里又对对方有了钦佩。   魏如喜说:“如果不是门派之间的矛盾,我想我们应该不会成为对手。”   金盛听了魏如喜这么说,举起受伤的手臂,“我帮了你们,被人误会,但是你要阻止我去七眼泉帮助张天然,除非把我撂在这里。”   魏如喜叹口气,“我们都不知道在做什么,都是老辈人之间的恩怨。”   金盛也苦笑起来,“其实我对张天然没什么交情,但是师父既然安排了,我不去也不合适。”   “那么不如这样,”魏如喜狡诘的笑起来,“我们不如跟着你去七眼泉,去向他们问个明白。”   “你不怕气死你父亲?”金盛笑着问。   “那倒也是,”魏如喜犹豫的说,“我看你的本事和我父亲相比差了远了,你能帮上什么忙。算了,我们干脆一同去七眼泉,如果真的要打,也到了七眼泉再打一场吧。”   金盛看见魏如喜心胸宽阔,也顺着魏如喜说:“好吧,至少不要莫名其妙的在这里打一场。”   金盛和魏如喜两人僵持了很久,两人的内心都十分的矛盾,他们分别都是诡道和魏家的下辈传人,都是受了门派的长辈指派。可是偶然相互认识,共同却敌,心里又对对方有了钦佩。   魏如喜说:“如果不是门派之间的矛盾,我想我们应该不会成为对手。”   金盛听了魏如喜这么说,举起受伤的手臂,“我帮了你们,被人误会,但是你要阻止我去七眼泉帮助张天然,除非把我撂在这里。”   魏如喜叹口气,“我们都不知道在做什么,都是老辈人之间的恩怨。”   金盛也苦笑起来,“其实我对张天然没什么交情,但是师父既然安排了,我不去也不合适。”   “那么不如这样,”魏如喜狡诘的笑起来,“我们不如跟着你去七眼泉,去向他们问个明白。”   “你不怕气死你父亲?”金盛笑着问。   “那倒也是,”魏如喜犹豫的说,“我看你的本事和我父亲相比差了远了,你能帮上什么忙。算了,我们干脆一同去七眼泉,如果真的要打,也到了七眼泉再打一场吧。”   金盛看见魏如喜心胸宽阔,也顺着魏如喜说:“好吧,至少不要莫名其妙的在这里打一场。”   附篇:信笺一   (本章是夹在《大宗师》的书页内的一张信笺,是毛笔字书写,字迹与女性字体迥异,字体端正,雄厚有力。)   建国初期,中国大地各种政治势力错综复杂,会道门尤为严重。青帮、洪门、三合会、哥老会等黑社会组织仍然在底层社会活动猖獗,西南、东北地区仍有部分土匪盘踞在深山野岭。X疆、西Z的民族主义分子正在境外势力(笔者:应该暗指老大哥和阿三)的鼓动下寻求民族自治。   社会基层群众还没有对最先进的执政党有充分的认识,很多群众不明真相,被反动势力鼓动,对最先进的执政党报以质疑立场。据统计,一九五零年,共有反动会道门三百余种,道首和骨干分子约八十二万人,道徒一千三百余万人。由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各类会道门组织敌视新政权,进行反政府宣传,甚至策划武装暴乱。所以新政府,下定决心,铲除封建残余会道门地下组织,而当时大陆黑社会会门组织以江浙青帮、四川哥老会为主要势力。道门以一贯道为主要反对组织。   一九五零年,全国在最先进执政党的带领下,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大规模的取缔会道门的运动,使会道门组织和成员的数量骤减。在随后几十年里,经过多次政治运动后,绝大部分会道门在中国大陆基本上销声匿迹。   但是在改革开放初期,随着中国社会的转型,社会管理环境的相对宽松,致使一些会道门不时兴起,在一些地方死灰复燃。其中尤以非法道教的信众活动最为活跃。但是这一股反革命势力,与一贯道道首张天然在建国初期的跟随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现将一九五零年,人民政府取缔会道门的主要革命工作者和反革命会道门的各种势力作一个粗略报告:   从清朝末年到辛亥革命,一直到新中国建立,中国的道教体系组织混乱,以非法组织一贯道最为势力浩大。张天然从二十年代开始,成为一贯道道首,在抗日战争时期曾经投靠过日本侵略者,为虎作伥,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汉奸,民族罪人。抗日战争后期,作为投机主义的张天然,提前意识到日本帝国主义即将覆灭,侵华日军的失败已成定局,于是转而投奔国民党反革命政府,受到国民党反革命政府的庇护,继续从事反革命封建迷信活动。一九四七年外传张天然在四川暴病身亡,但实际上并未死去,一直在四川等地进行地下反革命活动,以图死灰复燃,继续与人民作对。   解放前,全国广大劳动人民群众受教育程度低下,识字人数不足全国人数的百分之二十,因此封建迷信宗教信仰有一定的传播基础。张天然利用部分普通人民群众的愚昧,不断宣传反科学,反马列主义的宗教糟粕,蒙蔽了为数众多,不明真相的劳动人民群众。他的恶劣行径,是党和人民绝不能容忍的反革命行为!必须要坚决打击!   古赤萧首长带领革命群众,针对以张天然为首的反革命封建迷信组织一贯道,进行了一系列的斗争。   一九五零年,在多次革命劝说、宣传共产主义无效的情况下,党和人民坚决对一贯道进行取缔。古赤萧首长,首选争取到了信仰民间道教的孙鼎同志。孙鼎同志在古首长的指挥下,对民间道教信仰家族开展了多次革命宣传。统战工作取得了重大的进展。   如位于湖南西部地区的殡葬业家族魏家也在古赤萧的统战下,愿意投奔新政府,顺应潮流,不再与广大人民作对。其中魏永柒、魏如喜、魏如乐、何欢等人,首先服从古首长安排,对反革命势力进行追剿。   而四川东部的民间道教家族黄家的族长黄铁焰也受到革命感召,同意跟随古首长,与胞弟黄松柏划清界限,断绝关系。   同时第四野战军第五十一军某团宇文发陈团长受命,带领部队向湖北西部七眼泉开拨。   张天然也召集当年一贯道旧部,在七眼泉进行反革命活动。其中副手庄崇光,是张天然的爪牙,对张天然死心塌地,一贯作恶,是一贯道的二号首恶。庄崇光在张天然的授意下,召集旧部,进入到七眼泉对革命武装力量进行反抗。其中有民间神棍黄松柏,为祸一方的端公家族长房钟义方,道教龙门派道士姓名不详,武当山地主龙元清,还有宇文蝠等民间神棍。   其中黄松柏与黄铁焰是兄弟关系,宇文发陈与宇文蝠是同宗叔侄关系。在大是大非面前,黄铁焰和宇文发陈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而古赤萧首长的在参加革命之前,投身的门派诡道师兄吕泰,却站到了古赤萧的对立面,与张天然沆瀣一气。古赤萧首长亲自向吕泰进行提倡科学,宣扬真理,反对愚昧无知、迷信落后,加强马列主义的宣传。终于说服了吕泰,让七眼泉一战,张天然少了一个实力强大的支持。   在七眼泉的反革命势力活动中,古赤萧首长带领宇文发陈团长经过艰苦的斗争。这是新政府和旧社会封建残余的较量。最终一举扑灭了张天然全部反革命分子,无产阶级革命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在这场战斗中,首恶张天然被击毙,庄崇光被我方俘获,钟义方重伤后,经我方人道主义救助后死亡,龙元清黄松柏龙门派道士在战斗中失踪,其他聚集在七眼泉为恶的非法道教组织成员,都被我方驱散。宇文蝠在战斗前期逃脱,遁迹于民间。   而我方黄铁焰同志不幸在战斗中牺牲,孙鼎和魏永柒受伤,经治疗后痊愈。   因此,必须要对革命群众进行长期的马列主义的宣传,普及科学知识,弘扬科学精神,是大力反对和破除各种各样的、或明或暗的封建迷信活动的最佳方式。   而在当前政治形势紧张,国外反华势力猖獗的情况下,部分会道门非法的邪教组织也兴风作浪。在暗中非法聚会,蛊惑民众。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如果再不加以控制,后果不堪设想。经过我部门长期跟踪调查,从一九七九年始,一贯道隐藏在民间的残余势力,有抬头的迹象,以龙门派道士为首的地下非法宗教组织,在河南原阳集会,参与人员有当年七眼泉失踪的武当山俗家龙元清,根据调查,发现并有崂山派、青城山、九华山、白云观、鹤山派、随山派、遇山派、嵛山派等门派传人,其中九华山、白云观、鹤山派、随山派、遇山派、嵛山派的传人都在六十年代还俗,如今重返门派,这些宗教人士,在聚会后分散到中国各个区域,形迹可疑。   并且其中最可疑的人员是来自于马来西亚的南极道传人,此人在美国有固定资产,与国际反华势力有很深的渊源。   并且在这次非法聚会里,还发现了诡道传人金盛的踪迹。并且有魏家传人魏如喜、何欢、苗家宋银花等,这几个外道家族的传人出现,让这次非法集会更加复杂化。   在古赤萧首长去世后,诡道门派的吕泰很可能重新与一贯道门人勾结,如果推测属实。那么一定要把诡道的势力压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根据我部门暗中调查,得到消息,按照民间道教传统习俗,在两年后,也就是一九九二年,大批道教门人会在七眼泉重新聚会,选举封建迷信中的一个重要人物,作为头领。而这个人物在道教传统中,称呼为“过阴人”。   “过阴人”是一个封建迷信的产物,是宗教事物的糟粕,更多在于地位上的认可。比如当年张天然就是被推举的“过阴人”。   现在“过阴人”的封建迷信传统重新出现,和当年张天然在七眼泉的反革命活动一定有必然的联系。   我部门下一步工作任务,主要调查方向有:   一 首先查明一贯道的残余势力,由什么人顶替张天然的地位。由于此次聚会,是武当山龙元清组织,一贯道势力很可能在龙元清的号召下回归聚集。   二 其次查明诡道弟子金盛,与一贯道龙元清之间有何种联系。诡道和一贯道如果重新合作,很可能联合产生一个新的非法宗教组织。   三 魏如喜和宋银花等道教外道的立场,需要确认。   四 调查没有参加此次聚会的黄家黄莲清、钟家钟富的行踪,确定他们与其他门派的关系。   另:根据最新的线索,金盛在集会之后,与一名参与反革命暴乱的学生骨干共同回到了老河口。很难排除反革命暴乱的幕后势力,与金盛以及吕泰之间有所牵连。此事牵连到古赤萧,所以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资源进行调查。   所以现在我恳请领导,将张红堡、杨不旧、张海、李宏雉、田瑞生、张志祥等同志调归于我部门共同工作,进一步追踪一贯道余孽在七眼泉的非法活动。   望组织批准。   一九九零年一月 严   二、算沙部   六百三十三进,四万八千六十一出   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了,雨下的并不大,就是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空气变得十分潮湿。方浊的被褥湿漉漉的,用手去捏棉絮,感觉能挤出水来。方浊想等着天晴出太阳,把被褥搬出去晾晒,可是连续几天都看不到太阳出来。   雨水下到非常小的时候,方浊会走出屋外,看着牛扎坪下对面的大山,空气中的雨丝,贴到方浊的脸上,不多时头发就被全部浸湿。   雨天的雾气更加浓密,并且在缓慢的移动,寻蝉的仍然站在凸出的石头上,看着长江。   牛扎坪和对面的南津关是三峡尽头的两个山头,长江在这里从西陵峡流淌出来之后,转了一个大弯,江面宽阔。再往下去,就是宜昌城区的葛洲坝。寻蝉在这个玉衡星位上已经站立了很多天。   方浊慢慢走到寻蝉的身后,等着寻蝉的这个周天结束。寻蝉终于把手上的剑诀放松,然后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方浊。   方浊对寻蝉说:“师兄,你站了这么多天了,我们轮替吧。”   寻蝉摇头拒绝,“你的力气有限,要留到阵法启动的时候使用,我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现在多休息。”   方浊知道自己无法劝说寻蝉。只好抱膝坐在寻蝉的身后。两人用陕西的方言开始交谈。   “师兄,”方浊犹豫了很久才问,“我父母当年把我扔在山门,你真的没有看到他们?”   寻蝉回想了一会,“其实那时候我也不大,那天也是像现在一样,下着小雨,我们道观本来雨水并不多,可是那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停的下,下了好些天。”   “我父母把我放在山门的时候,”方浊幽幽的说,“他们一定在旁边偷偷的看着,不知道打伞没有。”   寻蝉不屑的说:“你的父母把你扔了,也没什么良心,惦记他们干什么?”   “我一直在想啊,他们不要我,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缘由,”方浊说,“我是个怪胎嘛。”   “那几天,我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开门,每次都听见婴儿的哭声,我那时候也是小孩子,其实很害怕,可是打开门后,婴儿的哭声就没有了。”寻蝉说,“直到第四天的早上,我才在门口看见一个襁褓,里面的婴儿在哇哇的哭。”   “一定是我母亲舍不得我,犹豫了四天,才决定把我扔下。”方浊叹口气,“也不知道她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寻蝉回答:“那时候山下的村子里很多知青都要返城,向你这样被遗弃的婴儿不在少数。只是扔到我们道观门口的,你是唯一的一个。”   “也不知道我母亲现在过得怎么样,她回到大城市了,重新成家,也许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吧,”方浊闭上眼睛,“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想起我。”   寻蝉用手摸了摸方浊的脑袋,“师父说了,这都是机缘,清静派需要一个传承衣钵的人,刚好你就被放到了山门,这是就是你的命吧。”   方浊点头,“其实我从小被你和师父宠爱,比很多小孩都要过得好了。”   寻蝉说:“严师傅对我们不薄,师父失踪后,一直是他在帮衬我们,否则我和你早就被收容到孤儿院了。”   “是啊,你要记着严师叔的恩情,”方浊说,“我也要帮王师兄和徐大哥渡过这个难关,我们不帮他们,王师兄和徐大哥就太可怜了。”   “方浊,”寻蝉看着方浊的眼睛,严肃的说,“有些事情是不属于你的,徐云风也没有普通人的命运,你也一样,所以有些事情,你不要想太多。有时候我在想,我如果不结婚,陪着你共同支撑清静派,你会更好受一点。可是到头来,我还是把你给扔下了。”   “没有啊,”方浊笑着说,“你嫁人,我也很开心。再说你嫁人了,也没扔下我啊,我们不也是常常见到。”   “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个人,嗨,”寻蝉说,“如果他们的命格交换一下多好,徐云风的天生的能力强大,却没有做大事的性格,王鲲鹏的性格倒是有了,可是天资不够,走到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把人逼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无论这一站胜负如何,天下的术士都不会接受王鲲鹏,他一个普通人,走到这一步,已经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方浊知道寻蝉说的不假,王鲲鹏的命运,老严不止一次的暗示过了。两人说道这里,也都话可说。只能呆呆的看着长江。长江上方笼罩着一层薄雾,一声轮船的汽笛响起,隐约一艘游轮从峡口驶入三峡。   寻蝉的眼睛突然呆滞,方浊看见她看的方向是背后,也顺着看过去,看见一个人打着伞慢慢的从牛扎坪的山路上走过来。   当走道距离山顶不到三十米的时候,方浊笑着说:“姐夫来看你了。”   寻蝉哼了一声,“他来干什么,净捣乱。”   来人终于走到了寻蝉和方浊跟前,手里打着伞,背后背着一个几乎和人一样高的登山包。脚下都是泥泞。   “南方的天气,真是糟糕,”寻蝉的丈夫把伞收起来,“上山都是泥巴路,真难走。”   “不是让你在家里好好等着吗?”寻蝉皱着眉头埋怨,“你巴巴的跑来干什么?”   “不是想着你在山上,那里都去不了,呆着气闷,”寻蝉的丈夫抠着脑门,“给你带一些生活物品上来。”   说完,就把登山包放在地上,又说:“我带了一些你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在山上条件不方便,多准备点有好处。”   方浊看见寻蝉的脸仍然是冷冷的,但是眉眼柔和了,师兄的心里是很开心的。   寻蝉果然不再埋怨,而是问:“那你工作怎么办,你手上几个案子,每天恨不得睡在局子里。”   “我请假了,”寻蝉的丈夫说,“跟杜局批准的很爽快,当初我们结婚,都没有婚假,现在给我补上了。”   “我在家里的时候,你天天要办案,没时间陪我,”寻蝉又开始数落丈夫,“我有事了,你却偏偏要请假,你是故意的吧。”   寻蝉的丈夫嘿嘿的笑了两声,不再顶嘴。方浊看见寻蝉和姐夫在相互拌嘴,其实都是挺惦记对方的。于是就要走到房屋里去,让他们两口子说点亲热的话。   “方浊你别走,”寻蝉的丈夫拦住方浊,“其实我来,还有一个事情,我有件东西要给你带过来。”   方浊听见姐夫这么说,于是站着,想着姐夫一个警察,表面上五大三粗的,心思却细腻,来看师兄,也没忘了给自己带东西。   果然寻蝉的丈夫从登山包里掏出了一些零食,都是方浊喜欢吃的东西。最后却拿出一个细长的包裹出来,废了老大的气力,才把这个细长包裹给打开,里面是一个粗布包裹的长条形的东西,倒像是一个拐杖,或者是鱼竿。   方浊把这个东西接到手上,两手一沉,发现里面的东西非常重,至少有五六十斤。方浊看着姐夫,“这么重的东西,你从北京给背过来。”   “这能有多重嘛,”寻蝉的丈夫摸了摸脑袋,“是严所长托我带给你的。”   “原来你过来,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寻蝉撇了撇嘴,“原来是严师傅要你给方浊带东西。”   “不帮方浊带东西,我也会来嘛,”寻蝉的丈夫连忙解释,“只是顺手的事情而已。”   寻蝉不再跟丈夫较劲了,而对方浊说,“看看严师叔给你带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   方浊立即把这个细长的包裹解开,里面露出一个破损的十分厉害的古剑。古剑已经折断,只剩下护腕上两尺多长的部分,而且剑身破碎,剩下一截不规则的半边剑身,斜斜的伸出来。跟一个峨眉刺倒是很像。很明显,这是一把残剑,如果没有破碎,剑身应该有五尺以上的长度,剑身靠近护腕的部位有四寸宽。   方浊端着残剑,寻蝉慢慢的用手指摸着剑身,“如果这柄剑没有破碎,应该是一柄巨剑,长五尺三寸,宽四寸。剑是青铜打造,剑身镌刻的花纹只剩下了一个龙爪。。。。。。。”   “不是龙爪,”方浊仔细看了,“是勾陈的爪子。”   “我知道这柄剑是什么了,”寻蝉对方浊说。   方浊也说道:“我也明白是什么剑了。只是没想到这柄宝剑,在严师叔的手里。”   “当年韩信带军行走子午谷,进入陈仓古道,”寻蝉说,“用开山宝剑劈开拦路的山丘,开山宝剑破碎,没想到留下这一个残剑,被流传下来。严师叔能把这个宝剑寻找到,一定废了不少心血。”   “不是这样的,”寻蝉的丈夫摇着头说,“严所长给我交代了,说这柄宝剑,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陕西,后来被全真派的马钰保管。马钰去世后,留给了他的俗家妻子,也就是后来的清静派创始人孙不二。”   “原来这柄开山残剑,一直都在我们清静派流传,”寻蝉想了一会,“师父在失踪之前,将残剑交给了严师叔,替我们保管。”   寻蝉的丈夫在牛扎坪呆了一会,不用一个小时上上下下走了一遍,雨终于小了一点,寻蝉对丈夫说:“走吧,我的事情做完了就会回家。”   寻蝉的丈夫于是背着空包就准备走了,寻蝉不能离开星位,看着丈夫离开。寻蝉的丈夫走了几步,回头对寻蝉笑着说:“我在宜昌市内等你,桃花岭的江笛招待所。你做完事情了,就来找我。”   “知道了,”寻蝉不耐烦的说,“真是啰嗦。”   寻蝉的丈夫看了看妻子,用手摸了一下方浊的头顶,“你们两姐妹保重。”然后朝着来路,走向了山下。   寻蝉的丈夫离开后,方浊和寻蝉两人看着这柄残剑,寻蝉把开山残剑托在手上,“一柄残剑,都有五六十斤。可见当年开山宝剑没有破碎之前的重量一定超过了一百五十斤,不敢相信,当年韩信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举起这柄宝剑。”   方浊说:“可能铸造这柄宝剑的矿石与普通金属不同,相比铜铁,沉重几倍。”   寻蝉点着头说:“现在的术士中,只有你的力气是最大的,可能当年师父就已经有把宝剑留给你的意思。”   “只是师父失踪的时候,”方浊说,“我年龄还小。”   “师父也不知道要去一个什么地方,肯定的是,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寻蝉又把残剑递到方浊的面前,“所以提前把这柄开山残剑交给了严师叔,现在严师叔把这把宝剑又还给我们了。”   方浊用手把五十多斤开山残剑,捏在手上,如若无物。然后轻飘飘的挽了一个剑花。突然长剑残缺的部分全部复原,变成了一个几乎长达两米,巴掌宽的巨大重剑。方浊和寻蝉吃惊的看着这柄恢复的长剑。   恢复之后的长剑剑身果然镌刻着勾陈的图案,在勾陈图案的间隙里,写了两个小小的鸟书金文——“开山”。   方浊稳稳的把开山握在手上,看着宝剑恢复的部分与原本的残剑部分有很大的不同,残剑部分仍旧是锈迹斑驳,但是恢复的部分却是半透明的青色。   寻蝉想了一会,看着方浊脸色煞白,头发瞬间变成了苍灰色,不禁愕然,推测说:“开山宝剑吸取了你身上的神力。是在用你的天资和气血修复了这柄长剑。”   不用寻蝉提醒,方浊自己就已经感受到了身体里本来源源不绝的力量,随着自己的手掌流到了宝剑里。她惶然松手,开山宝剑掉在她们两人站立的石头上,宝剑上的神力离开了方浊的手掌,就又变成了一柄残剑。开山宝剑的残破剑锋如同插入豆腐一样,一直没入剑柄。而本来在宝剑上的神力气血又回到了方浊的身体里。方浊的头发也随之恢复了乌黑,但是已经夹杂了好几根白头发,十分明显。   开山残剑没入了岩石,方浊想用手握住剑柄,将宝剑再次抽出来。寻蝉立即阻拦,“不到使用它的时候,就不要抽出来。你的力气不再是用之不竭。”   方浊知道寻蝉说的没错,于是抬着头想象着当年汉朝韩信手持开山宝剑,威风凛凛的姿态,“不知道当年韩信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没听说过他是一个力大无比的巨人。”   “韩信是一个巨人,”寻蝉说,“但是他的天生神力用在了驱动兵法上面。”   二、水分部   润十一,小馀六,起一刻八分,尽十九刻不尽   汉王刘季平定三秦,占据了天下西部。与项王平分天下。   而平定三秦的最大的功劳在韩信,韩信被拜为大将军之后,一直不为汉军的所有将领认可。其中尤以樊哙最为鄙视韩信。   但是樊哙亲眼看到韩信祭起开山宝剑劈开了子午谷小道,带领大军进入陈仓。随后樊哙跟随韩信一路,击败三秦王,势如破竹,司马欣董翳倒还罢了,章邯却是秦朝的第一名将,平生只在巨鹿一战败给了天下的战神项羽。   现在韩信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也击败了章邯,并且把章邯逼到死路,连投降的条件都没有。   韩信和项羽,在军事才能上,已经势均力敌。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出来。   张良的七星大阵已经布置完毕,陈平也在开始经营冥战,慢慢侵蚀项王的运势。   刘季开始向项王挑战,而韩信却分兵,去对付已经投奔项王的陈馀。   韩信的辉煌战果不断传来,和之前一样,韩信轻松的击败了陈馀——这个当年瞧不起他的对手。   韩信攻陷赵地之后,率领大军,朝着齐国奔去。   而陈平拿了汉王刘季的大笔钱财后,不知所踪,所有人都以为他拿着钱财藏匿起来,只有汉王并不介意。   汉王与韩信分兵之后,带兵扑向彭城。   大军出了潼关,安营驻扎后,张良正在营帐中布置七星阵法,突然一个持戟军士匆匆来禀报:汉王不见了。   张良大惊,立即带着随从在野地里寻找。可是突然电闪雷鸣,天降瓢泼大雨,黑夜中什么都看不见,无法寻找汉王的踪迹。所有人都困在了黑夜的大雨之中。   汉王并没有被人在军中劫持。而是他自己偷偷溜出了中军。虽然连年征伐,但是汉王并不愿意做一个高高在上的大王,他好酒好色好赌,作为身居高位的汉王,在军中实在是不能如在沛县的时候逍遥自在。   樊哙曹参都不在身边,汉王一人在帐中饮酒,突然看到一个老妇人站在面前,看着汉王。   汉王好奇,询问老妇人,“你是什么人,怎么走进了我的中军大帐?”   老妇人哭着说:“我儿子死了,他被赤帝子斩杀。”   汉王不解,“你儿子是谁,赤帝子又是谁?”   老妇人只是不停的哭泣,然后转身走出帐外,“你要不要看我的儿子尸首?”   汉王大为不解,于是偷偷的换上普通士兵的衣服,慢慢跟随老妇人走出了中军营帐,朝着大山中走去。   汉王行走的很快,老妇人的背影一直在汉王前面五步,虽然行走的缓慢,汉王却始终追不上老妇人,不知道走了多久。汉王发现已经离开大军很远,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山坳里。老妇人站立不动了,汉王追上去,却发现,老妇人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突然天空一声霹雳,暴雨倾盆而下,汉王连忙寻找避雨的地方,正在回想刚才老妇人对自己说的赤帝子斩杀白帝子的事情,好像有人曾经对自己说起过。突然一条白龙从天而降,摔倒了汉王面前。   汉王猛然回忆起来,陈平把赤霄宝剑交给自己的时候,说的正是自己斩杀白帝之子。而且在随后,陈平在军中散步这个杜撰的典故,军中士兵再看到汉王的时候,都把他当做真命龙子。汉王自己却不太介意这个无稽之谈。   可是现在白龙盘旋在汉王面前的大树上,龙头对着汉王,张牙舞爪。   “陈平,陈平,”汉王慌张的大喊,喊了一会之后,才想起来陈平早已带着钱财离开,于是又大喊:“子房,子房救我。”   可是天地之间暴雨倾盆,雷声龙龙,映衬着盘踞在大树上的白龙。汉王的声音被雷声掩盖。   汉王看着白龙对着自己凶恶无比,就要张口吞噬。突然坐倒地上,一柄长剑从腰间伸出,搁在了汉王的面前。   原来这柄赤霄宝剑,陈平献给汉王之后,汉王十分喜欢,从不离身,没想到现在竟然能用上了。   汉王勉强站起身来,把赤霄宝剑拿在手上,赤霄宝剑剑身通红,发出的烈焰将方圆几里之内都全部照映,雨点落在宝剑之上,发出嗤嗤的声音,瞬间气化。   白龙猛然飞舞到汉王的面前,却被赤霄宝剑上的烈焰刺瞎了眼睛。白龙的眼睛顿时黯然,在地上翻滚。   汉王手中的赤霄宝剑上的烈焰一直燃烧到天空中的黑云,连无数闪电都不能夺其光芒。   汉王举起赤霄,就要看向白龙。可是那个刚才的老妇人又出现了,站在白龙之前,看着汉王哭泣,“求汉王绕我儿子一命。”   汉王如同堕入梦境,老妇人的脸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蟒蛇,向汉王吞吐黑烟。汉王不再犹豫,将赤霄宝剑劈下。白龙一分为二,拦腰截断。   而老妇人也化作一条蟒蛇,转入草丛中,消失不见。   留下汉王呆立在原地,茫然无措。心里只是想着,陈平告诉的自己的那番无稽之谈,竟然真的发生。   天上的雷鸣仍旧一个接着一个,一道闪电下来,把大树从中劈开。地上的白龙已经死去,尸骨瞬间腐烂,露出龙骨。龙骨又被大风吹的四散而去。   汉王手中的赤霄宝剑的烈焰消失。   汉王左顾四盼,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山神庙,于是拿着赤霄,一步一步在大雨中朝着山神庙行走过去。   汉王蹒跚走到一个山神庙。发现这个房屋并不破旧,庙内也十分整洁。里面有四个人围坐在一起,静静的低着头,看着中间。汉王看着这四个人的姿势有趣,每个人的衣服都有点怪异,而且都是满头白发,挽着高高发髻,不禁慢慢走进,然后探出头,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物事,让四个老者如此关注,一动不动。   汉王伸头,看见四人中间放着一个陶盆,陶盆两条蛇正在相互撕咬。一条青蛇,一条红蛇,都只有筷子长短粗细。汉王看了,不禁要张口轻呼,对面的老者突然把手抬起来,伸在汉王的面前,轻轻摇晃两下,示意汉王不要说话。   汉王连忙闭嘴,继续看着一青一红两条蛇在陶盆里缠斗,非常凶猛,两条蛇的下半截身体已经相互缠绕起来上半身的两个头颅就不停的相互攻击并躲避对方。   打着打着,左手边的老者突然用一个盖子把陶盆给阖上。然后四个老者都同时抬起头来,看着汉王。汉王看见这四个人头发虽然花白,但是脸色都红润,脸皮红润如同婴儿一般。   刚才对汉王招手的那个老头,一把扯住刚才阖上陶盆的老头衣袖,“明明就要输了,你为何把陶盆闭上?”   阖上陶盆的老者指着汉王,“有外人来了,这我的小虫被惊扰,当然不能再打。”   摆手的老者看一脸怒气,着汉王,“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何大半夜的到处乱跑,到这里来坏了我的赌局。”   汉王这才明白,刚才一青一红两条小蛇,是这四个老头子在这里博弈。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彩头。于是问;“诸位的赌注是什么?”   “说出来吓到你了,”坐在对面的老者说,“你赌不起。”   汉王听了,更加好笑,他如今贵为汉中王,占据秦蜀两地,钱财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于是问:“我倒是要听听,你们赌了多少金?”   “说出来把你吓死,”刚才阖上陶盆的老者说,“我们一不赌金,二不赌帛,也不赌家产。”   “那你们赌什么,”汉王好奇的说,“难道赌命?”   四个老者同时不屑的说:“无趣。”然后同时摇头。   汉王看着四个老者,笑着说:“我当年在沛县,经常和卢绾赌钱,诳了旁人来看,也是相互争执,让旁人下注,然后骗了旁人的钱财。”   四个老者问:“你是哪位?”   汉王知道这四个老者的来历非常,于是老实的回答:“姓刘,行季。”   “没听说过。”一个老头看着旁边的三人,“连个名字都没有的莽夫。”   汉王不以为意,这种山间的老汉在山中耕种,不闻世事,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问道:“请问四位尊姓大名。”   四个老者立即站直了身体,阖上陶盆的老者回答:“我们可是都有名字的,我姓周,叫周术。”然后指着跟他对赌的那个老头,“他是唐秉。”   接着又用手指着另外两个老头,“他们是崔广和吴实。”   汉王那里听说过这种山村野老的姓名,于是问:“你们到底在赌什么?”   周术说:“我们在赌天。”   汉王听了,大为好奇,“天怎么赌?”   “谁赢了,”吴实说,“天就是谁的。”   汉王听了,知道遇到了几个老糊涂的山夫,“总不成这天上的日月星辰是诸位所有?”   “我们四人,”周术大喇喇的说,“天上分二十八星宿,我们每个人统领七个,你说是不是是不是我们所属。”   汉王不仅莞尔,知道四个老汉在这个山神庙里胡闹而已。于是对周术说:“你们既然能赌天,我就能赌地。”   “赌地?”周术问,“你家有多少亩地?”   汉王笑:“我赌四海之内。”   四个老者哈哈大笑,汉王面红耳赤,“我沛县老家有良田数十亩,由我父亲和长兄耕种,就拿来跟你们赌了。”   四个老者摆手,根本不屑于顾,汉王又说:“你们能拿天来赌,我为何不能拿四方赌?”   四个老者相互看了看,纷纷点头。汉王想着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信口开河而已。   “那就赌吧,”周市说,“你赌那条龙能赢。”   刚才两条小蛇,一青一红,汉王已经看见。又想起刚才在暴雨里,老妇人说自己是赤帝子,不如讨个彩头,于是说:“红蛇能赢。”   “好!”吴实说,“跟你赌了。”然后一把将覆在陶盆上的盖子掀开。   里面两条小蛇一直保持着相互缠绕,头部相互对峙的状态,但是陶盖掀开之后,看见阳光,两条小蛇,又开始打斗起来,身体随即散开,在陶盆里游动,相互撕咬对方。汉王看的紧张,不免要给红蛇加油。   两条蛇打的十分激烈,在狭小的陶盆里,相互追逐。绕着陶盆的内部,成了两条游动的绳索一般。突然青蛇一口将红蛇的尾巴末端咬住。吴实哈哈大笑。周市不免叹气。   可是红蛇也不甘示弱,把青蛇的尾部也一口咬住。两条蛇拼命的吞噬对方的尾巴,形成了一个圆圈。   一青一红,两条蛇把对方的下半截身体都吞入口中,两蛇无法动弹,就好像一个手镯,一半青,一半红。两蛇僵持不动,都无法吃掉对方。只能静止在陶盆内。   四个老者看了这个情形,都茫然。汉王看见这个闻所未闻的场面,轻声对周术说,“这是个不胜不负?”   “我们输了一半,”周市指着唐秉说,“我所属的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他所属的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都归你了。”   汉王心想,这赌注倒也稀疏平常,兑现一句话而已,于是大方的对周术说:“好,等我得了天下,也分一半给你们。”   周术和吴实、唐秉、崔广四个老头,向汉王拱手:“等大王一统天下,我们再来兑现赌注。”   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出庙外,瞬间消失在大雨中。汉王看着他们在雨中衣衫不湿,突然醒悟,自己被这几个老无赖给耍了。   天生的星宿如何能拿到手上,而四海之内的天下,却是可以封疆裂土。   汉王懊恼不已,站在原地,直到东风破晓,大雨停歇。才看到张良带着一队军士,远远的从山下寻找了过来。   张良看到汉王一人站在山神庙里,如释重负。连忙迎接汉王回营。   到了中军大帐,汉王把昨晚的事情全盘告诉了张良,只是隐瞒了只赌输了事情。张良沉思半晌,对汉王说:“老妇人所说赤帝子斩杀白帝子之事,属下不知,不过陈平应该有所知晓。可召他回来询问。至于大王说的周术、吴实、崔广、唐秉,这四个人的来历非常,的确是四方星宿的守护。”   汉王一听,大惊失色。   张良接着说:“天下修仙,以赤松子为尊,赤松子之下,有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这四个人也近乎仙班,大王幸好没有应承他们什么东西,不然后患无穷。”   汉王刘季,内心震动,表面上不动声色。等张良退下之后,自言自语,“等我得了天下再商议对策吧。或者我兵败给项王,退回汉中,就没得了天下,这个赌注,也算不得数了。”   汉王二年,在张良的布置下,汉王与齐王结盟,共同反抗项王,项王引兵北上,进攻齐王。汉王趁势由西至东,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进攻至项王楚都彭城。   局势之顺利,远远超出汉王的预测。汉王的名望终于超越了项王,汉王觉得天下已经唾手可得。   但是当项王从齐地带领三万军马,与汉王在彭城一战,汉王一败涂地,丢盔弃甲,一路逃到了荥阳。   项王趁势把荥阳团团围困,汉王不仅丢失了所有战果,连自己也无法从荥阳突围离开。陈平终于出现了,如果其他的将领所说的一样,汉王交给陈平的钱财已经全部告罄,但是陈平仍旧是衣着考究,养尊处优。   汉王并没有追问陈平把钱财用在了什么地方。只是询问陈平,如何解决被项王围困的处境。   陈平没有提出任何建议,只是向汉王继续讨要钱财,而且数目不小。汉王困守荥阳,已经穷途末路,只能在荥阳搜刮,勉强应付。身边的将领对贪得无厌的陈平都愤愤不平,认为陈平已经看到了汉王败局已定,利用汉王对他的信任,谋取钱财,然后躲藏起来。纷纷建言,将陈平斩首。   但是汉王对这些建议置之不理,继续满足陈平的要求。   陈平在帐中与汉王交谈。汉王把汉军将领的建言全盘托出告诉了陈平。   陈平立即跪下,身体瑟瑟发抖。   汉王将陈平扶起来,笑着说:“你知道我为何没有听取他们的进言吗?”   陈平抬头,“不知。”   汉王笑着说:“是一个人救了你的性命。你猜得到是谁吗?”   陈平想了很久,哈哈大笑起来,“我猜到了。”   汉王也哈哈大笑。   汉王所说,救了陈平性命的人,不是汉军中的某个亲信。刚好相反,是楚军中项王的亚父范增。   陈平领了汉王钱财无数,到现在没有任何效果,反而两手空空。汉王之所以没有杀掉陈平,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项王的亚父范增,在楚军中,发怒多次,立誓要将陈平追杀。   汉王虽然不愿意动脑筋,但是他认准了一点,范增既然对陈平十分的忌惮,那么陈平一定是他最为强大的对手。至于陈平做了什么,已经没有必要去问得仔细。能够做范增最大敌人的陈平,就一定有一些事情让范增无计可施。   汉王将雨夜遇到老妇人,还有斩杀白帝子的事情向陈平告知。陈平跪下来说:“大王天命所归,赤帝子斩杀白帝子,本就是天道循环。”   汉王斜眼看着陈平,“此事真的与你无关?”   “绝无关系,”陈平把头仰起来,严肃的说,“当我看到大王佩戴的赤霄宝剑,就知道大王曾经用赤霄宝剑斩杀过白帝子。”   汉王本来就不对陈平如何操作了这件事情的细节,不太介意。于是又说起了后来在山神庙里遇到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并且输了他们半壁江山,现在退回荥阳,果然应了他们赌注。   陈平不以为然,“商山四皓而已,大王不必忧心。 ”   汉王大喜,“可是子房说的跟你相反。”   陈平告诉汉王:“这事不难,大王不用理会,大王击败项王,一统天下之后,我自会去处理。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如何从项王的围困中逃脱。”   汉王猛然醒悟,连忙询问陈平有何办法逃脱楚军的包围。   陈平恭敬的回答:“我不如子房运筹帷幄,纵横天下,也不如韩信带领千军万马,战无不胜。但是我能解救大王于危难之中。”   三、算沙部   邓瞳和柳涛在溶洞的门口的小木屋里,两人围着一个火锅正在喝酒。两人这几天闲着,邓瞳也不愿意关在溶洞核心的那个小石厅里。左右无事,邓瞳就天天拉着柳涛喝酒。   柳涛家里养的下蛋的母鸡都被吃了好几只。但是受了王鲲鹏的嘱咐,拦着邓瞳去市内,只好让媳妇做了火锅,在木屋里陪着邓瞳喝酒。   邓瞳喝多了,不断埋怨,师父王鲲鹏不让他离开,在溶洞里都闷的发霉。柳涛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   正在听着邓瞳骂街,突然溶洞门口来了一个游客,要推开栅栏,进入溶洞。柳涛听见了栅栏的响声,连忙走出去,告诉游客,“这个溶洞已经不对外开放了,您要玩,就在外面的山上转一转吧。”   游客“哦”了一声,然后就要走了。柳涛看见这人的脸上有点遗憾的意思。看着那人离开,走的远了,还回头看了两眼。于是回来焦躁的对邓瞳说:“又来麻烦了,今晚看来没法睡觉。”   邓瞳这几天与柳涛喝酒,两人聊天就是围绕着溶洞作为谈资,已经对然冉遗的来龙去脉十分了解。王鲲鹏当年在这里探寻冉遗的灵脉,后来又转而保护冉遗的事情也被柳涛说了无数遍。   邓瞳于是问柳涛:“冉遗的事情还是流传出去了,很多人到现在还在惦记?”   “一年总是会来几个,”柳涛轻松的说,“还好,都没有什么大本事。”   “运气还真不错。”邓瞳说。   “那也不尽然,”柳涛解释,“你师父王鲲鹏跟冉遗的关系,大家都知道,我想现在敢得罪你师父的人应该不会太多。”   “所以那些来探头探脑的人,都是连我师父的名号都不知道的小角色。”邓瞳得意的说,“所以本事有限。”   “大致就是这样吧。”柳涛对王鲲鹏十分佩服,“这些年,的确是要感谢你师父的照应。”   柳涛有了顾忌,邓瞳也觉得有趣,两人就没了心思喝酒,早早的把酒局散了。进入溶洞,躲在冉遗灵脉岔洞入口旁边。到了半夜,一点多的时候,果然有人拿着电筒,从溶洞里走了过来。   那人走近,嘴里含着电筒,在岔洞前不停地查看,两个手不停的摸索,摸索一会,又从身上掏出一个罗盘出来,看了罗盘片刻,又开始摸索岔洞的石壁。就是白天来的那个游客无疑。   柳涛并没有和邓瞳跳出来,而是在暗中吹了一声竹笛。那人听见笛声,立即把电筒熄灭,停止动作,静立不动。过了两分钟,电筒的灯光才重新亮起来,游客又开始动作,看来他认为刚才听到的笛声,只是自己的幻觉。   游客显然比刚才要慌张多了,越是着急,距离岔洞真正的入口就越远。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游客的电筒摔在地面,无数的巴掌的冉遗从溶洞的地面和洞壁顶上聚拢过来,纷纷的爬到游客的身上。   游客惊吓得厉害,不停用手打落身上的冉遗,可是连续被冉遗咬了好几口。立即向回来的道路跑去。   邓瞳和柳涛不慌不忙的跟着那人,看到那人惊慌失措,竟然掉入了溶洞的地下河里。水中的冉遗也追着那人撕咬。那人在水里扑腾,想喊救命,却沉入水里。   柳涛不屑的说:“连游泳都不会,还有胆子到这里来寻找冉遗的灵脉。。。。。。”   话虽然这么说,柳涛还是跳下水里,把那人给捞了上来。   那人被捞起来后,连续吐了好几口水。才知道自己来探寻冉遗的目的,根本就无法做到。   “走吧。”邓瞳看着那人萎靡不堪,“出去了是报警,还是把你交给村民处置。你自己选吧。”   那人不说话,老老实实的走在邓瞳和柳涛中间,三人走出了溶洞。   到了洞口,那人突然跪了下来,对着柳涛说:“千万别报警。”   柳涛还没说话,邓瞳就抢着说:“那你总要说个理由吧,你这是盗窃呢。”   可是接下来,那人说的话,让邓瞳十分的惊讶。   “我是来找王鲲鹏王道长帮我一个忙!”那人连忙说,“可是我就是一个收古董的小贩子,那里有面子能见到王道长呢。”   这句话一说,邓瞳大惊,飞起一脚把那人踢倒在地,“你是谁指派过来的?”   “听我说明白啊?”那人大喊,“我。。。。。。”   邓瞳那里还让他把话说完,揪住那人的头发,然后膝盖顶在那人的背后,把那人的胳膊从后方扭住,激动的对柳涛说:“一定是我师父对头的人来了。哈哈哈哈。”   那人不能挣扎了,只是不停的求饶。   闹腾了一会,邓瞳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看着柳涛。柳涛尴尬的说:“这人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王鲲鹏的对手。。。。。。。他别说比不上当年的罗师父,就是比我的本事,都差了很远。”   邓瞳心里也明白,这人如此不堪,估计张天然是怎么都看不上的。于是放了那人,那人气喘吁吁,不断咳嗽,突然呕出了一口鲜血,鲜血金灿灿的,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这人中了毒!”柳涛算是有点见识,“快看血迹里有东西在动。”   邓瞳立即看这血迹,果然里面有细小的赤红甲虫在慢慢血迹里爬动。于是知道此人到这里可能真的有原因。   那人连续咳嗽,已经喘不过来气,两手摸索,在身上掏了一个瓶子出来,可是瓶子已经在刚才打破了空空如也,那人慌了,只是说:“酒,给我点酒。”   柳涛立即回到木屋,拿出刚才没喝完的酒,把酒杯递给了那人,那人连忙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才不再咳嗽。   柳涛把那人扶到木屋,看见那人终于脸色恢复,才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到这个溶洞里来?”   “我叫蔡增,”那人慢慢的说,“是广东潮州人。从八二年开始,就在全国各地的乡下收古董。”   “你收古董,收到这个溶洞里来了,”邓瞳说,“是不是看中了溶洞里的宝贝。”   “我的确是来找王道长的。”蔡增解释,“因为我听三峡的一个端公说起过,猇亭的这个溶洞是王道长跟所有人打过招呼,所有术士、倒斗的、堪舆的、都不能碰,如果碰了,他就绝不客气。”   “这么说,你是听了这句话来找我师父?”邓瞳问。   “不是,”蔡增连忙回答,“我是因为这个溶洞的事情,才知道有你王鲲鹏这号人。。。。。。。看来那个端公没说错,小师傅是王道长的徒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柳涛和邓瞳都被蔡增说糊涂了。于是等着蔡增把话说明白。蔡增中了毒,柳涛已经看出来了,他找王鲲鹏救命,原因肯定不简单。   蔡增在木屋你闻到有酒的味道,于是把酒瓶找出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总算是说话不再语无伦次。把话给说清楚了。没想到蔡增说话,真的是很有口才,表达能力很强,虽然说的啰里啰嗦,但是一点都不觉得气闷。   蔡增是广东梅州的客家人,已经快五十了,在乡下收古董,然后拿到深圳去卖给香港人,做这个生意做了二十多年,要说也不缺钱花了。因为在八十年代,甚至九十年代,乡下人都朴质,不知道自己家里的什么石磨啊,栓牛的石桩啊,家里的家具啊,袁大头啊,装红糖的罐子啊,都是值钱的玩意。所以蔡增在九十年代就发了大财。   后来继续游走在中国各地的乡间,也就是为了兴趣,而非挣钱的目的。他倒卖的这些文物,也算不上国家那些皇家文物、名家字画之类的一级保护文物。再说这种民间文物收藏和交易,一直都是法律的模糊地带,所以也谈不上违法。   只是到了这几年,民智开启,这个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值钱的东西不好找了,同行也多了。甚至有的地方的农民,学会了制造假的古董忽悠人。连蔡增这种老手,也被骗过多次。   蔡增因为在收过一个唐三彩,亏了三十多万,但是他一点都不遗憾,为什么呢,因为卖给他的农民,看起来非常朴实,完全就是没见过世面的羊倌,连普通话都不会说。说是在挖井的时候,刨除来的唐三彩。蔡增上当的原因还不是这个,他是老江湖了,也不会因为这个上当。关键是那个赝品唐三彩做的太牛逼了。   真品唐三彩其中有一批绝品,当年在表面涂的颜料十分特别,保持唐三彩的颜色鲜艳。但是这种颜料在地下一千年后,再挖出来,在空气中氧化后,颜色会变,所以这层涂料的氧化过程是有层次的,就是最老的时候氧化后,古代人会补上去,后来埋入土中,就一直保持。到了再挖出来,补上去的颜料就又会氧化变色。所以蔡增就用这个方式来鉴别唐三彩,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唐三彩的颜料氧化过程完全是正确的过程。   于是蔡增就结结实实的被坑了三十多万。   他之所以发现这个,是因为香港的一个老收藏家,看到这个唐三彩后,告诉他,这个唐三彩一共只有四个,一个在台湾,一个在法国,一个在美国,都是私人的收藏家开过展览的,并且是清末就流失到海外的。   还有一个就在那个收藏家的手里。然后那个收藏家把他收藏的拿了出来,蔡增就傻眼了,两个唐三彩根本就是一模一样。那个收藏家告诉蔡增,他的是从海外拍卖会上回收的。绝对是真品。   但是蔡增手上的这个,模仿的实在是太像了,最关键的是竟然掌握了当年的颜料配方,不仅如此,还能做出颜料氧化时间的过程。这种手艺,比当年做真品的工匠都牛逼多了去。   所以蔡增也想开了,他亏的三十万一点都不冤枉。   邓瞳和柳涛听了蔡增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段不相干的事情,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无聊,邓瞳听完了这点,才问:“这他妈的跟我师父有个什么关系!”   蔡增这才又说起来,他折了这笔买卖,就更加谨慎。所以到了三峡库区,在最偏僻的大山里转悠。   转悠到了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村里,和村里的老人套近乎,说自己是收古物的,现在他也不怎么忽悠了,算是一个公平的商人,就挣一点差价,为的就是多看看没见过的古董。   结果一个老头把他火塘的火棍递给他看,说这个东西已经用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蔡增就仔细的看,这个火棍是一个古代兵刃,很细,也不长,比匕首长一点,又比剑要短,在战国时期的确有过,而且的确是铜锡合金的,只是从淬火的工艺上分析,还是个现代的赝品而已。   蔡增就没有收,也懒得去指出这兵刃的破绽,就要告辞。那个老人看见知道自己露馅了,知道蔡增是个明白人,也不再隐瞒了,于是对蔡增说:“其实真的东西从前村里有人从墓穴里拿出来过,后来又放回去了。”   蔡增心里好笑,讲一个天花乱坠的故事,是卖赝品文物的贩子的拿手好戏,没想到这个农村的老人也来这一套,幸好自己从前吃过亏,不然很难说不被骗。   蔡增已经决定不会买,所以干脆听这个老农继续忽悠。   老农就说啊,他们整个村子的人都姓冉,是当年的一个将军被奸臣陷害,整个家族逃到三峡最偏僻的地方来隐居。然后就形成了这个村子。   可是当年将军到了这里之后,就入乡随俗,学着三峡地区古老僰人的风俗,把死人的棺材搁在悬崖上,就是悬棺。不过后代也就放弃了这个风俗,改为土葬。冉家就两三个棺材是悬棺。一直挂在最陡峭的崖壁上。   到了现代,三峡悬棺为外人所知,引了很多盗墓的来偷悬棺里的陪葬。最后就有人偷到了冉家村里来了,冉家的在悬崖上的棺材被盗墓贼偷了一次,盗墓贼没成功,人从悬崖上掉下来摔死在山涧里。   冉家的人就意识到有问题了,于是村里有人就说干脆自己人先把悬棺里的东西,掏出来,免得被人偷了。可是村里的老人又不同意,说当年冉家祖先,就是那个将军说了,他棺材里陪葬的东西,决不能取出来,取出来全族都不能安生,要全族迁徙到别的地方避祸。   村里的年轻人那里信这种瞎话,于是根本就不听劝。硬是从悬崖上方挂了绳索,吊到了悬崖中间,把冉家的老祖宗的悬棺给打开。结果悬棺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当年冉将军的骸骨,还有个又细又短的匕首。被年轻人拿了出来。   回到村里之后,大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把匕首。卖也不好卖,因为全村都姓冉,每个人都有份,上交国家也没有这么高的觉悟。只好把匕首放在村里最老的一个老人家里。   结果放了一天,第二天那家的老人就死了。   村里人还以为是巧合,于是把匕首放到了村长家里,然后第二天村长也死了。   连续死了两个人,村里人心惶惶,说当年冉将军说过的,不能把他棺材里的东西拿出来,现在应了诅咒。如果不放回去,村里每天都要死一个人。   于是村里又大动干戈,把匕首给放回了悬棺里。   村里就再也没有莫名其妙的死人。当年一起把匕首掏出来的一个小孩子,后来上大学,学了历史知识。想起来当年的匕首上有两个字,写的是“左羊”。然后查看了资料,知道了左伯桃和羊角哀的典故,进而知道了那个匕首其实是一柄古剑,叫“灭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冉家祖先,那个将军因为什么渊源,得到了灭荆,可能当年就是因为灭荆的原因,才举家搬迁到了巴山深处。   这个大学生回来后,就把灭荆的事情告诉了村人,村里人都高兴坏了,于是把这件事情上报给县政府,县政府还带了电视台来报道。把悬棺作为文物保护对象。刚好赶上了悬棺热,来了一些人来旅游,可是冉家村穷山恶水,风景平平,游客来了就走,也没有什么回头客。   那个大学生算是有点头脑,于是拿着“灭荆”做文章,于是请了重庆的一个钢厂,做了一批赝品的短剑,说是卖给游客可以挣钱。结果吧,游客本来就少,一把赝品都没卖出去。后来悬棺热也一股风的消散,旅游产业没有做起来,县里也把这事给忘记了。灭荆本来也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古物,几年之后,村里人该干嘛干嘛,都把这事给忘记,村里人就把这些赝品都给分了,放在家里嫌碍事,有的扔了,有的卖了废铁。   这家老头子,觉得做一个拨火棍挺合适,就放在了火塘旁边。   蔡增听了老头子所说,就真的心动了。于是晚上就自己绑了绳索,去开悬棺——要说他真的本分做生意那也是高看他——结果开了悬棺,果然看见有个短剑在棺材里,一把将这个灭荆拿在手上。立即就知道中了圈套。   原来老头子没有把话说明白,他没有告诉蔡增,悬棺里出了灭荆和尸骨,还有一整个棺材的尸虫。   结果蔡增灭荆没有拿出来,反而尸虫进了身体,中了毒。蔡增那里还敢回到村里去找老头子的麻烦,只能去想办法解救。他混迹江湖多年,自己虽然不是术士,但是江湖上的门派和能人,还是知道一点门道的。   他也没耽误,直接找到了三峡库区最厉害的端公家族,钟家。钟家人看了他身上的尸虫,就告诉蔡增,他来迟了。如果早些日子来,他们能救他的性命。可是他们钟家的阴阳四辩骷髅被湖北最牛逼的术士王鲲鹏给抢走,现在只有找到王鲲鹏去救命。   蔡增总算是知道要找谁,于是听了钟家的指点,到了宜昌。结果问任何跟术士有关的人,打听王鲲鹏的下落,所有人都说不认识王鲲鹏,并且都犹犹豫豫的,好像王鲲鹏是个瘟神一样。   蔡增没办法,但还算是聪明,知道王鲲鹏既然是湖北的术士,多少跟长江有点关系,于是找到长江上治水的老人,问出王鲲鹏以前是个律师,于是顺藤摸瓜,又找到了王鲲鹏当年的律师事务所,打听到了王坤鹏和来宜昌的浙江人打过交道,总算是找到长江批发市场做生意的圈子里,在一个浙江人口里,听说了王鲲鹏和猇亭一个溶洞的渊源很深,他的最厉害的法器,就在溶洞里。   有了这个线索,蔡增就到了溶洞的地界,结果一到,就发现了这个溶洞,的确很不简单,方圆十几里,都是一个巨大活物风水。这是他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风水,当然忍不住要进来打探一番。   蔡增把自己过来的全部缘由说明白了。   “师父说的没错,灭荆宝剑就是我的没跑。”邓瞳激动的不停搓手,“凭什么黄坤能拿赤霄,我就要赤手空拳。”   蔡增犹豫的看着邓瞳,不明白邓瞳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邓瞳对蔡增说:“现在你就带着我去冉家村,我要去把那个灭荆拿到手。帮你把身上的毒给借了,算是报答你带路。”   蔡增看着邓瞳,表情上忐忑不安,虽然他每碰到王鲲鹏,也没拿到王鲲鹏留下的厉害东西,不过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既然是王鲲鹏的徒弟,而且自信满满的样子,看来本事一定很高强。能够帮他解决尸虫的问题。   于是就连忙向邓瞳点头,“我马上带你去。”他那里知道邓瞳就是个大忽悠,根本就信不过。   邓瞳拉着就蔡增就要走。柳涛却把邓瞳拦住,“你忘了你师父交代你的,绝对不能离开溶洞。”   “可是我师父也说过,我缺一把灭荆宝剑,”邓瞳压低生意,凑在柳涛耳边,“我鸡毛本事都没有,如果连一把宝剑都没有,到时候你就让我赤手空拳的帮你守着那棵树吗?”   这句话打动柳涛,柳涛想了一会犹豫的说:“那也等我去问问你师父才行啊。”   “行个屁啊,”邓瞳大声喊起来,“他现在有多忙,你难道不知道?你找得到他吗,你有他的手机号吗,你知道他现在在那里吗,等你找到他了,问明白了,冉遗早就被对头拉倒长江里去了。你就等着后悔吧。”   邓瞳一连串的质问,让柳涛应接不暇,等他反应过来,邓瞳早就架着蔡增走远了。   柳涛无奈,只能期盼着邓瞳违反了王鲲鹏的命令,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   邓瞳和蔡增走到了风景区外的马路上,蔡增是开车来的,远远的把车停在路边。蔡增带着邓瞳立即上路,连夜开向冉家村。冉家村在三峡库区,只能走318国道到重庆境内,再走小路到库区。   到了冉家村已经是下午。蔡增和邓瞳来到了上次蔡增询问的那个老头子家里。没想到老头子家里刚刚办过丧事。一打听,老头子前几天去世,已经上山了。   老头子的家人看见蔡增,知道他是前些日子来过收古董的贩子。就告诉蔡增,来晚了,没有什么东西卖给他了。   蔡增也只好退出来,问邓瞳有什么办法,解救他身上的虫毒。邓瞳只是敷衍,他有个屁的办法帮蔡增解毒啊,他就是想来找灭荆宝剑。于是信口开河,说要蔡增带着他去悬崖上把悬棺里的宝剑弄出来,一切就水到渠成,解决他的虫毒是分分钟的事情。   蔡增也是病急投医,于是两人回到车上,到了晚上,蔡增把他的攀岩工具从车上取出来,两人在山顶上绑缚好了绳索,然后慢慢溜到了悬崖的中段悬棺的部位。   两人打开悬棺,蔡增被尸虫算计过一次,不敢伸手进去。   邓瞳那里管的了那么多,就探头进去,看见里面躺着一个尸体,但是尸体并没有腐烂,而是刚刚死了没多久。   邓瞳把电筒照着尸体,让蔡增来看,“你不是说里面是一把骨头和宝剑吗?骨头在那里,宝剑在那里?”   蔡增一看,吓得说话都不利索,“这、这、这个尸体就是我说的那个老头子,要卖宝剑给我的老头子。”   邓瞳还没想明白,蔡增又补充说:“就是前几天死掉的那个老头子!”   邓瞳这才明白,随即看到老头子的胳膊下面有个铁剑,于是一伸手给抄在手上。蔡增知道不妙,催促邓瞳赶快和他爬上去。   突然听到头顶上方有人在喧嚣:“有人在盗墓,把绳子给砍了!”   这句话传到邓瞳和蔡增的耳朵里,两人顿时心若死灰。邓瞳急中生智,对着上面大喊:“我能解决你们的问题,只要你们把我拉上来。”   这句话说了毫无道理,蔡增也不明白。悬崖顶上的人突然安静下来。蔡增和邓瞳吊在悬崖上,命捏在别人手里,生不如死。   时间一点点流逝,上面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也没有砍断绳索,结果上面有人慢慢的在拉绳索。   蔡增和邓瞳两人慢慢的升起,蔡增好奇的问:“你刚才说替他们解决什么?他们怎么就信了你?”   邓瞳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刚才看见了,那个刚死的老头子的鼻孔和耳朵里都是尸虫,想起你说的话,当年他们村里连续死人。我就明白了,这个尸虫是要不停的吃人的,所以他们把新鲜的尸体,放进来,这样尸虫就有的吃。就不会吃村子里的活人。”   “你这么会知道这些的?”蔡增觉得邓瞳分析的有道理。   “我师父是谁,”邓瞳嘚瑟起来,“王鲲鹏,天下的术士,听到的师父的名字,没有一个不竖起大拇指的。我是他徒弟,你觉得我是一般人吗?”   蔡增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对邓瞳十分的佩服。可是他那里知道,棺材里的虫子吃尸体维持,不然会飞到村子里吃人,这个典故并非冉家村独有。   冉遗当年也是有尸体去祭奠的习俗,跟这个风俗类似。柳涛在跟邓瞳喝酒的时候,早就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了邓瞳。   两人终于被拉到了悬崖顶上。   冉家村的十几个村民看着邓瞳和蔡增。领头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你刚才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邓瞳把蔡增一把拉过来,推到汉子的面前,“你自己看他的耳朵和鼻子。就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汉子看来是知道蔡增身上中了虫毒的,从他的表情上就能看得清楚。   这下蔡增也明白了,他被忽悠到去悬崖上,真的就是冉家村的村民没安好心,希望他能带着尸虫离开。可是没想到,这种方式也没用,尸虫就盯着冉家的人,根本就不离开。   所以老头子扛不住提前死了。   汉子看见邓瞳一副什么都明白的样子,就礼貌很多,问邓瞳到底有什么办法,替他们解除麻烦。   邓瞳就说,你们把事情先说清楚。汉子就开始说起来,原来汉子就是当年的那个大学生,他当年事情说了一遍。   邓瞳猜的没错,当年冉家村的人把灭荆宝剑掏出来的那次,他们村子就已经都被尸虫传染。于是村里的人都活不过六十岁,到了六十岁,没病没灾就会死掉。这个肯定跟灭荆宝剑有关系。后来他们发现,如果把死掉的尸体放进棺材里,尸虫就繁殖的慢一点。   他们也想过办法,让外来的盗墓贼来把尸虫带走,可是都算不上彻底解决的办法。   现在他们把事情都告诉了邓瞳,就等着邓瞳来解决。   邓瞳屁的本事都没有,就胡乱的一通乱说,就想和蔡增赶快离开,反正灭荆宝剑已经到手。   冉家村的人也没有阻拦邓瞳,让他们走了。可是蔡增开车出了村子不到一公里,蔡增的虫毒又发作了,咳嗽的厉害,口吐鲜血,尸虫不断的从嘴巴里冒出来。   邓瞳拿着宝剑,正在开心的观察,蔡增这才明白邓瞳根本就没本事给他治疗虫毒,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把宝剑。   蔡增也绝望了,看着邓瞳摆弄宝剑,突然哈哈的笑起来。   邓瞳被笑的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蔡增说:“这柄宝剑,根本就不是灭荆,这就是那个老头子的拨火棍。”   邓瞳听了大骂:“妈的,全部都是骗子,你他妈的也是骗子。”他全然忘记了,是自己骗人在先。   没办法,邓瞳和蔡增只好调头回冉家村,村里的人都聚在一起,站在村头,非常有自信他们会去而复返。   邓瞳下了车,只好老实的说:“我是诡道的弟子,师父是大名鼎鼎的王鲲鹏,你们把灭荆宝剑给我,我去找我师父来给你们治病。我师父手上有个宝贝,叫阴阳四辩骷髅,专门治疗这种尸虫的蛊毒。”   冉家村的村民都漠然的看着邓瞳,看来他们根本就不相信。   邓瞳费尽唇舌,无论再怎么忽悠村民,村民都不相信。蔡增在一旁已经扛不住了,不停的咳血,然后里面的尸虫在血迹干涸之后,就飞起来,飞到人头的高度后,又来了一些细小的蚊子,一团一团飞舞在一起。   看来就是这种细小的虫子,在冉家村到处都是。而这些村民都不避让这些细小的飞虫,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些小虫的存在。   邓瞳的脸上一阵剧痒,用手一摸,手上捏死好几只这种细微的蚊虫。然后觉得被咬的地方又是一阵疼痛,立即醒悟过来,对着蔡增说:“我也中招了。”   蔡增摇着头,“只是普通的蚊子而已。”   邓瞳立即放心,“那还好。”   “可是,”蔡增指着邓瞳的手背说,“你看看你的手。”   邓瞳低头一看,拿着拨火棍的手背上,一个豌豆大,黑色东西,贴在上面。邓瞳用手一拨,蜱虫掉下去,但是肉里面一个黑色的小虫子钻进了肌肉,然后顺着皮肤下的肌肉,不停的向肩膀爬去。   邓瞳这下,才明白是真的中招了。看着村民都不以为然的样子,他们肯定明白,被这个蜱虫,也就是尸虫贴上了,那就是跗骨之蛆,无法解除。   村民都漠然的看着邓瞳,既然邓瞳说了能解决,那么邓瞳自己也被尸虫给咬上,那么就没有任何置身事外的可能。   邓瞳这次玩大了,把自己给坑了进去。眼见皮肤下的黑色虫子,一直钻到了肩膀,然后觉得脖子下一阵细微的疼痛,又延续到后脑勺,接着,就没有任何感觉。   蔡增看了,结巴着说:“跟我当时的情况一样。。。。。。。”   邓瞳看着村民说:“这下你们心里凉快了吧,老子也活不过六十了。”   村民中的那个汉子说:“如果不离开我们这里的话,大致就是这样。”   然后汉子身后两个人叹了口气,相互看了两眼,表情奇怪,邓瞳明白了,他们根本就不是冉家村的人,看来和自己一样中招了,只能留在冉家村。   “我可不能留在你们这个破地方。”邓瞳开始急了,“我还得回去给我师父帮忙打架呢。”   那个汉子已经看出来邓瞳就是一张嘴在这里瞎比比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本事,他也没有太计较,而是对着邓瞳和蔡增说:“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我给你们安排住处,给你们分两亩地,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邓瞳问,“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我叫冉绍春,”汉子回答说,“至少我们村里的事情,我说了能算。”   “我跟你商量商量行吗?”邓瞳的口气软了,“你把灭荆宝剑藏在那里了,借给我呗,我用完了还给你。”   邓瞳还是有点小聪明,他拿着灭荆去猇亭,事情完结了,就可以让师父王鲲鹏过来给自己和这些人看病。   可是冉绍春摇头,“不行。你要么走,我不留你,灭荆宝剑我不能给你。”   “我说你这人怎么就死心眼呢,”邓瞳急了,“我都说了我师父王鲲鹏手上有阴阳四辩骷髅,可以帮你们解了虫毒,你没听说过我师父的名号吗?”   “没有。”冉绍春看着邓瞳,“我没听说这个人。”   邓瞳彻底没了脾气。只能和蔡增两人呆在村里,到处乱走,想找人询问处灭荆的下落,可是村民都只是摇头。   到了傍晚时分,邓瞳看见村子里的人全部都回到了房间,门窗紧闭。村子里的小猫小狗也都没了踪迹。蔡增说:“上次我来,也是这种情况,他们一到晚上就都不出门了。”   邓瞳也觉得奇怪,对蔡增说:“看来我们要睡在车上了。”   两人无奈,只好回到车上休息,邓瞳心大,什么事请都不会太操心,就算是知道自己中了虫毒,想着师父能够解决,也就不太纠结。坐在后座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睡了不知道什么什么时候,突然被蔡增摇晃着叫醒:“快、快看。”   邓瞳模模糊糊的醒了,不知道蔡增为什么这么惊慌。突然就看见车窗外一个巨大的身影在行走,这一下就把邓瞳给惊醒了,和蔡增一起脸贴在车挡风玻璃上看着。   “怪不得村里的人到了傍晚就躲进屋里,”蔡增看了看天空一轮满月,“我听说过,偏僻的大山里面,到了月圆的时候,就有山魈进村。”   邓瞳看着窗外的那个长长的身影,几乎有两个人的高度,手脚都细长。身体不满的毛发,邓瞳连忙说:“我看是野人吧。”   “是山魈。”蔡增轻声的说,“那里有什么野人,我在神农架去过,他们当地人说过,根本就没有什么野人,就是山魈,吃人的,也吃牲口。”   邓瞳连忙对蔡增说:“快点把车开进看看,我从小就听说过野人的传说。”   蔡增那里敢发动汽车,邓瞳就要把车门打开,去看就究竟。把蔡增给吓坏了,连忙伸手去阻拦。   两人正在争执,山魈听见了车这边的动静,转身看向汽车。邓瞳看见一张青面獠牙的脸,这才知道厉害。不敢再造次。   可是山魈已经被惊动,一步步的走向汽车,蔡增都要哭出来,“你自己折腾就罢了,这下连我都被你连累。”   邓瞳看见山魈已经走到了车前,只看见毛茸茸的两个膝盖在车外。邓瞳和蔡增都不说话了,就想等着这个怪物离开。   突然邓瞳听见身后的车窗有嚓嚓的声音。于是回头看去,顿时吓得要叫出声来,可是蔡增用手把邓瞳的嘴巴给捂住。两人同时看着这边的车窗,原来是山魈一张脸就在车窗外,伸出通红的舌头,一下又一下的舔着车窗,两个铜铃一般的眼睛,正在看着车窗内。   蔡增和邓瞳两人都瑟瑟发抖,车窗外的山魈突然诡异的笑了一下,然后手爪按在了车窗上,尖锐弯曲的指甲从车窗一直磨到车身,发出让人十分难受的剐蹭声音。   邓瞳轻声问:“这东西是不是已经看见我们了?”   “那还用问,”蔡增惊慌的说,“我们死定了。”   邓瞳叹口气,“妈的,没死在溶洞里,死在这个破地方,师父知道了,肯定会骂死我。”   汽车开始猛烈的翻动起来,是山魈把手掌伸到了汽车下方,要把汽车给抬起来,想要掀翻。   就在邓瞳和蔡增绝望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哟嚯声音,山魈把汽车放下,然后看着远处。邓瞳和蔡增看过去,看见村民在远方的一个山头上用火把摇晃,吸引山魈的注意力。   山魈立即迈开大步,朝着村民走过去。邓瞳和蔡增打开车窗,看着到底是什么情况。山魈距离村民越来越近了,邓瞳看见村民手里拿着火把,突然同时对着山魈哈哈哈哈的笑起来,不知道在犯什么毛病。   山魈走到村民的面前,听见村民的笑声,也嘴里发出荷荷的声音。   邓瞳看着这个场面,正在奇怪村民为什么不跑,而是发出哈哈的笑声,不仅莫名其妙。   邓瞳把车门打开,然后走出去,对着蔡增说:“快出来。”   蔡增不动,“我哪都不去,就呆在车里。”   “呆在车里等死啊,”邓瞳说,“呆会山魈回来,也一样把你揪出来吃了。”   蔡增不回答只是一动不动,铁了心,就是死,也要死在车里。   邓瞳鼓起勇气,想找个角落躲起来,可是看见山魈身体变得摇摇晃晃的,在地上打着转,但还是一步步的挪想村民。   邓瞳于是绕了个圈子,走进村民,看见冉绍春领头,那些村民都在拼了命的狂笑,但是脸色看不出任何欣喜的表情。   又回头看着山魈发出巨大的荷荷的声音,脸上呲牙咧嘴,虽然看起来更加的恐怖,但是很明显,它在笑。并且笑的很开心,涎水从嘴巴里滴落下来,把胸口的毛发都打湿了。   邓瞳慢慢的走向冉绍春,冉绍春已经看见他了,嘴里仍然和村民一样,哈哈哈的狂笑,可是手臂对着邓瞳拼命的挥舞。   邓瞳看着冉绍春在挥手,就朝着冉绍春又走进了几步,可是走近后,看见冉绍春的手臂挥舞的更加急迫了,脸色也十分紧张。   邓瞳不明白冉绍春是什么用意,快步走向冉绍春,“你是要给我说什么吗。。。。。。。”   突然脚下一空,耳边哗啦一声响动,自己重重的摔进一个巨大的陷阱里,幸好陷阱的表面铺了一层稻草,不然邓瞳一定摔死在里面。   邓瞳被灰尘呛了很久,才勉强看见这是一个至少七八米的深的陷阱,冉绍春的头从陷阱上方伸出来,邓瞳大骂:“你们搞什么啊!”   冉绍春对着邓瞳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在这里闹个什么劲啊。”然后就跑了,邓瞳看见山魈的两条长腿跨过陷阱,外面的人声一阵喧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脚踝崴了,钻心的疼痛。   邓瞳摸着脚踝,嘴里骂着冉绍春把自己骗得摔到这个陷阱里,突然头顶落下来一个东西,砸在头顶,邓瞳拿起来一看,是一个人的小腿,小腿断裂处鲜血淋漓,脚上还穿着鞋子。   邓瞳这才吓的傻了。把小腿扔的远远的。   陷阱之外人声惊呼的声音传了很久,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邓瞳看着陷阱里的半截人腿,心里发毛,扒拉了稻草给盖上。蔡增的脑袋从陷阱上方伸出来,对着邓瞳喊:“你没事吧,死了没有。。。。。。”   “我要是死了,”邓瞳大喊,“你叫了有用吗?”   蔡增的绳索是现成的,把邓瞳给拉起来。冉家村里一片混乱,月光下,地上到处是血迹。   蔡增对邓瞳说:“都让你不要乱跑,你看你掉进坑里了吧。”   邓瞳说:“算了,我们走吧,这村子里的人都傻里吧唧的,都不像治病,好歹我也是答应过你,我带你去见我师父吧。”   蔡增听了这句话,总算是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但是却不移动。邓瞳这才看到他的轿车不见了。   “车被山魈给吃了?”邓瞳问。   “不是,”蔡增说,“村里有好几个受伤,他们开车送受伤的人去奉节上医院去了。”   邓瞳骂:“那我们还走个屁!等着山魈来吧。”   “山魈走了。”蔡增说,“伤了几个人,吃了一头猪,就走了。”   邓瞳无奈,也只能等着天亮,村民把车开回来,再和蔡增离开。   村里的人都出来收拾残局了,冉绍春看到了邓瞳,火冒三丈,指着邓瞳的鼻子骂:“你这人怎么净捣乱呢?”   “你挖个陷阱,故意把我摔下去,”邓瞳知道自己理亏,但是嘴上强词夺理,“你还有理了?”   冉绍春看着邓瞳,已经气懵了,“早知道把你们的绳子割断,让你们摔死还清净了。”   “你不敢,”邓瞳对着冉绍春说,“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那个山魈,根本就不是凭空出来的。”   冉绍春听了这句话,立即不做声了。蔡增在旁边莫名其妙。   邓瞳对着冉绍春说:“那个山魈我看见了,身上挂着铃铛,还有车钥匙,还有背包。。。。。。。”   冉绍春看着邓瞳,又看看蔡增,叹了一口气,“你们真的是要来找灭荆吗,想好了吗?”   邓瞳一听,连忙说:“我没想好,跑到你们这个穷山僻壤的来玩啊。我有这么闲吗。”   冉绍春看着邓瞳点头,然后带着两人慢慢向着村里的老旧房子走去,走进去后,蔡增忍不住说:“这房梁和砖瓦有年头了啊。”   “这是我们冉家祠堂,”冉绍春说,“灭荆放在这里。”   “就在这里!”邓瞳后悔莫及,“早知道这么简单,我就。。。。。。”   “你就来偷走了是不是?”冉绍春看着邓瞳,邓瞳也就说不下去了。   “你真的拿得走?”冉绍春不屑的说,“你自己进来看看。”   蔡增和邓瞳走到祠堂的大堂,大堂里放了一个直径一米多的大缸,缸里面燃烧着木炭,木炭中央插着一个宝剑细细的剑柄,已经被火烧烧得映出暗红色。   “你有本事现在把它拿走,”冉绍春挤兑蔡增,“你拿得起来,我就给你。”   “还真的是拨火棍。”邓瞳傻眼了。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   “当年我们把悬棺里的宝剑给掏出来了,”冉绍春说,“可是村里接连着死人,把宝剑放回悬棺后,仍然没有用,村里的老人就说村子到处都是人,都穿着古代衣服,在村里走来走去,你说我们年轻人那里看得见呢?”   “哪又怎样?”邓瞳说,“这把宝剑出来了,就招鬼呗。”   “招鬼也就罢了,可是村子里的老人过了六十岁的就一个个死掉,”冉绍春说,“后来我们没办法,请了钟家的人过来,钟家来的人说,这把宝剑本来就不该从棺材里拿出来,是我们冉家的老祖宗当时为了守护这个剑,不在世上作孽,才把宝剑镇压在这个地方。”   “钟家的人?”蔡增和邓瞳两个人同时忍不住好奇的问。只是蔡增是出钱找他们治病,而邓瞳却是或多或少听说过钟家的人跟师父有些渊源。   邓瞳补充说:“我听说有个钟富,还是钟贵。。。。。。。”   “你们认得钟家的师父?钟富肯定是请不动的,来的是钟宝师父,”冉绍春终于对邓瞳有点看重,“看来你有点来头,竟然连我们重庆和鄂西最厉害的端公家族都认识。”   “哼,”邓瞳不屑的说,“钟家人给我师父王鲲鹏提鞋都不配。”   冉绍春本来语气已经缓和,但是看见邓瞳又在满嘴跑火车,脸色顿时又不好看了。   蔡增是个不愿意节外生枝的人,连忙打圆场,“钟家人的确是厉害的,不过他们对王道长很尊重,也是有的。”   冉绍春这才又仔细打量了邓瞳一番,“难道还有人比钟家人更会御鬼?”   邓瞳哈哈大笑起来,“你知道我师父最得意的本事是什么吗?”   冉绍春也开始犹豫,不知道邓瞳到底是在吹牛,还是确有其事。蔡增就说:“他的确是王道长的徒弟,这个我用性命担保。”   冉绍春这才真的有点忌惮了,“既然这样,我就都告诉你吧。”   钟宝师父就告诉冉家村民,冉家的老祖宗当年肯定是有本事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拿到了灭荆宝剑。这个灭荆宝剑的确是个很厉害的宝剑,但是这个宝剑不是人能拿的,只有鬼魂才能使用。   冉家的老祖宗就带着宝剑到了这里,用自己的本事把宝剑镇压,死了也要把宝剑带进棺材,并且要悬棺安葬,就是让灭荆宝剑上不见天,下不靠地。悬在空中,这样灭荆宝剑就不会作孽。   可是我们把宝剑从老祖宗的棺材里给掏出来了,宝剑就开始招虫,虫子一旦咬人,被咬的人就活不过甲子。所以村里的过了六十岁的老头就纷纷死掉。   钟宝就告诉我们一个方法,把灭荆宝剑用火烧红,虫子一到晚上就会飞向宝剑,全部烧死。但是棺材里的尸虫是出不来的,就不停的把新鲜的尸体放进去,让尸虫有尸体吃,就不会飞出来咬人。   而且灭荆宝剑被火烧红了,属性就会变,不会生出太大的祸害。   冉绍春说到这里,对着邓瞳说:“别说我们是要想留着这把宝剑,我巴不得你把宝剑拿走。这东西太邪,烧红了都招惹是非。”   “你说的是非就是山魈?”邓瞳问冉绍春。   “就是啊。”冉绍春说,“这个邪性的宝剑被掏出来之后,就有很多外地人,听到消息纷纷过来,来了吧,村子里的老头子,就希望他们把灭荆带走,可是当年钟宝师父专门交代我过,不能把灭荆宝剑放在火炉的事情告诉老人,所以老人们都告诉外地人从悬棺里把宝剑偷走,以为这样冉家村就平安无事了。”   “所以我也中招了。”蔡增这才明白。   “灭荆宝剑虽然烧红了,仍然有魔性。”冉绍春说,“那些从盗墓的,摔死了无数,都被我们收敛了,埋在村外。前两年来了一个河南人,是个耍猴的,结果刚刚到我们村子,那个耍猴的河南人就跑掉,猴子都不要了。”   这个猴子就呆在村子里的乱坟地里,天天坐着,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突然有天,我们发现这只猴子从坟地里刨尸体出来,我们才知道出问题了。可是晚了,猴子开始吃尸体的脑髓,然后把尸体身上的东西戴在身上。然后就变成了山魈。山魈就开始闹腾,一到月圆的时候,就进村找灭荆宝剑,可是每次到了火缸跟前,又怕火,不敢拿出来。结果山魈就越变越大,拿不到宝剑,就在村子里咬人,吃牲口。我们都恨透了这个山魈。”   邓瞳突然问:“你说的那个耍猴的人,个子是不是很矮,只有一米五左右?”   “是的,是的,”冉绍春说,“你也认识他吗,他我唯一我看到,为了灭荆宝剑来,没有被尸虫咬到的外地人。”   邓瞳仰起头,拍着胸脯说:“看来灭荆宝剑非我莫属了,山魈的事情交给我来解决。”   冉绍春一脸疑惑的看着邓瞳。   邓瞳说:“那个耍猴的河南人是我干爹,叫赵猴子。”   冉绍春现在有点相信邓瞳了,因为邓瞳的确是把耍猴的人身高说的明白。   “我帮你们解决山魈,”邓瞳说,“灭荆宝剑借给我,我用完了还给你们。”   “你只要能解决这些麻烦事,”冉绍春说,“灭荆你拿走,不要你还了。”   “好,”邓瞳爽快的说,“尸虫的事情,我暂时办不到,要等我自己的事情完结了,拿着阴阳四辩骷髅来给你们治病,山魈的事情我现在就帮你们解决。”   “要等一个月山魈才会回来,”冉绍春问,“你打算怎么做?”   邓瞳说:“我现在就把灭荆抽出来,不信山魈不出现。现在你弄一缸井水过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冉绍春实在是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邓瞳来到燃烧着木炭的大缸面前,把手上缠满了布条,然后捏住剑柄,把细长的宝剑给抽了出来。宝剑抽出来后,颜色仍然是暗红的,布条被烧燃,邓瞳正要把宝剑放入旁边准备好的水缸里降温,突然发现,自己手掌根本感觉不到宝剑在烧灼自己。   邓瞳茫然的把宝剑拿在手上,宝剑瞬间变成了青黑色,邓瞳还是把灭荆宝剑放入了水缸里,但是宝剑不仅没有烙铁入水的嗤嗤声,反而整个水缸里的水,水面冒出淡淡的水雾,然后表面瞬间开始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花,冰花不断蔓延,冰层把水面覆盖,又过了片刻,整个水缸里的水,全部凝结成一块冰块。   邓瞳用力摇动一下灭荆宝剑,宝剑顿时把冰块划开,水缸也随即开裂。冰块分成两半。   邓瞳看着宝剑,对着冉绍春说:“现在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我师父说过,灭荆宝剑就是我的!”   现在不仅是冉绍春,还是蔡增,都对邓瞳另眼相看。   这把宝剑是至阴之物,当年冉家的先祖,拿着宝剑,也是这个模样吧。   邓瞳拿着灭荆,对冉绍春问:“你说的那个埋人的乱坟地在那里,带我去。”   冉绍春不敢怠慢,连忙跑向村外,指着一个山坡。由于灭荆宝剑的阴气强大,本来晴朗的天空,布满了乌云,不一会开始下起冰雹。   邓瞳站在乱坟地里,拿着宝剑,对着山坡对面的山谷大喊:“猴子,你给我出来。”   果然不一会,远处的山谷里一个猿猴一样的山魈,长手长脚,顺着对面的山坡在树林中跳跃,跑了过来。   跑到了乱坟地,到了邓瞳面前,但是眼睛只看着邓瞳手上的灭荆。   村民们都远远站在旁边观望,他们都被山魈折腾怕了。   邓瞳和山魈在对峙,山魈就看着邓瞳手里的灭荆,而邓瞳就看着山魈的眼睛。邓瞳把灭荆宝剑一把插在地上,然后用把腰间的皮带抽出来,吆喝一声:“给老子过来。”然后把皮带抽的啪啪作响。   冉绍春和蔡增还有那些村民,都傻眼了,看着邓瞳作死。可是没想到山魈听见皮带凌空的抽动声,立即就萎靡下来,挠首弄耳。   “看来这小伙子真的是耍猴人的干儿子,”蔡增总算是明白了,“你们怎么就没想过要请个耍猴的人来帮忙呢?”   “那个耍猴的敢这样对付山魈呢?”冉绍春反问,“只有这个缺心眼的才敢这么试。”   邓瞳在坟地里找了一棵松树,然后对着山魈喊:“过来!”   邓瞳的声音是学着他干爹的河南腔,山魈毕竟当年被赵猴子打怕了,看见这个阵仗,威风全无。老老实实的把脑袋伸在邓瞳的面前,邓瞳用皮带把山魈的脖子给套上,然后让冉绍春找来一个铁链子。   在冉绍春找铁链子的时候,大家都担心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被山魈一口给吃了,可是这个事情并没有发生。   铁链子送来了,邓瞳把铁链子一头扣在皮带上,另一头拴在松树上。然后走到冉绍春身边,“我小时候看见过我干爹训猴,很好玩,求他教过我。”   冉绍春没有说话,只是无奈的给邓瞳竖了竖大拇指。   “你们每天给它喂几个玉米,”邓瞳说,“别把它养死了,我事情完了之后,还要把它交给我的干爹,吓唬那个老不死的。”   冉绍春头顶在冒汗,“你走了,他把链子崩断了啷个办?”   “那跟我有个屁的关系,”邓瞳说,“我该做的都做了,你们自己想办法把它捆起来不就行了。”   邓瞳想了想,还是不妥,“算了,你们弄个大笼子,把它装进去不就行了。”   正说着话,蔡增的汽车来了,邓瞳拿着灭荆,走向汽车,对着蔡增说:“你就留在这里吧,车借我开回去,等我把事情做完了,回来给你们解虫毒。”   不等村民和蔡增再问,就钻进汽车,发动开走。留下冉绍春和蔡增面面相觑,然后看着瑟瑟发抖的山魈,山魈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威风,根本就不敢去碰铁链子。冉绍春看着其他的村民,无可奈何的说:“就在地上挖个坑,先想办法把它给弄下去吧。”   邓瞳开着蔡增的车,回到了猇亭,到了风景区,来到溶洞跟前,发现师父王鲲鹏正在溶洞门口端端的坐在一个石凳上,脸色很不好看。   邓瞳正要说话,王鲲鹏就开始发问:“不是让你别乱跑吗?”   邓瞳就要把灭荆宝剑拿出来给师父看,可是王鲲鹏的声音更大了,“你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柳涛突然从溶洞里走出来,连忙对王鲲鹏说:“他不是回来了吗,回来就好。”   “好什么啊,”王鲲鹏开始发脾气,对着邓瞳骂,“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邓瞳看到师父大动肝火,虽然因为自己偷偷跑了出去,可是自己还是把灭荆宝剑拿回来了。   邓瞳就要把灭荆拿出来给王鲲鹏看,可是发现柳涛的胳膊上绑着绷带,脸上几道血痕。   这才大致明白师父为什么发脾气。   王鲲鹏指着流入溶洞的溪水说:“你自己看看。”   邓瞳这才看到溪水不再清澈,而是泛着黄白色的泡沫,水面的味道腥臭无比。一些小鱼都漂浮在水面。溶洞门口的栅栏也开了,里面一些村民提着网兜一个个的走出来,网兜里都是巴掌大的冉遗,和蝙蝠的尸体。   邓瞳不敢问师父,转头对着柳涛问:“怎么啦?”   “你走之后,”柳涛说,“猇亭的一个化工厂,把一车化工垃圾倒进溪水上游了。。。。。。”   “你跑了,”王鲲鹏按耐不住,大吼起来,“柳涛只能守着溶洞,那里还有精力去照看外面!”   “那他受伤是怎么回事?”邓瞳迟疑的问。   “我看见有人在倒垃圾,就去阻拦。。。。。。。”柳涛不停的说,“没事的,现在别惹事。”   邓瞳一听,也是火冒三丈,“是什么人,你带我去找他们麻烦去!”   “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王鲲鹏大骂,“我让你守着溶洞,别的事情不要你操心。”   邓瞳听了王鲲鹏这么说,心里明白了,师父一定是把事情已经解决了,才守在这里等自己回来。   邓瞳本来想在师父面前显摆一下,现在也没了底气,只好把灭荆宝剑拿出来,交给师父过目。   没想到师父看了一眼,一点都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冷冷的说,“你从那里找到的。”   邓瞳就把自己在冉家村驯服山魈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至于自己一通捣乱,摔进陷阱里的事情,就略过不提。   王鲲鹏脸色柔和了一点,对着柳涛说:“看来都是命了。”   柳涛愁眉苦脸,“我们村子交涉了很久,他们还是强行的倾倒废料,现在别说种地了,村里吃水都是问题。”   “我去找人帮你解决这个事情吧,”王鲲鹏拍拍柳涛的肩膀,“先把目前的难关挺过去。”   “希望这几天能下雨,”柳涛看了看天,“这样冉遗就不会受影响。”   柳涛听了这句话,立即把灭荆凑到柳涛的面前,笑嘻嘻的说:“这东西,能变天气呢。”   王鲲鹏猛然醒悟,对着柳涛问:“你拿着这把剑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邓瞳摇头,“就是在冉家村的时候,下了一阵冰雹,我正要说这件事情。”   王鲲鹏看着灭荆宝剑,对邓瞳说:“你试试。”   邓瞳把宝剑举起来,然后等着宝剑的顶部聚集寒气,然后引动天空的乌云,可是举了很久,没有任何动静。   时间过了很久,邓瞳开始心里发虚,“我靠,难道是冉绍春这个混蛋,偷偷的把剑又给换成了拨火棍。”   王鲲鹏看着邓瞳手里的灭荆,一把给拿到手上,灭荆宝剑立即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声音几乎要刺破邓瞳和柳涛的耳膜,邓瞳看着师父拿着宝剑,跟自己拿着完全不同,但是随即看到王鲲鹏的手臂表面凝结了一层白霜,手指僵硬,宝剑落在地上。   灭荆宝剑仍然在剧烈的震动,那个刺耳的声音,就是因为震动而发出。   邓瞳把灭荆拿起来。王鲲鹏点头说:“你知道为什么你拿着这把宝剑并不被冻住吗?”   邓瞳摇头,“我看见冉家的那个大傻逼用木炭火烧着宝剑呢。”   “如果他们不用木炭烧宝剑,”王鲲鹏解释,“方圆几十里的鬼魂都被宝剑招惹过来,你说的那个村子叫冉家村?”   “是的啊,”邓瞳说,“领头的那个叫冉绍春,说是他们的老祖宗带着这柄宝剑躲进大山里的。”   “那就是了,”王鲲鹏说,“当年这把宝剑的确是在一个姓冉的手上,后来就没有下落了。”   邓瞳却好奇自己为什么拿着宝剑手上不结冰。   王鲲鹏说:“我为了摆布七星阵法,主动散了御鬼术,所以我拿着灭荆,就承受不住,跟冉家后代一样。这把宝剑,在任何术士手上都没有用,因为灭荆根本就不是给人用的。”   “对对,”邓瞳想起来了,“冉家找过钟家的人,好像是钟宝,也是这么说的。”   “钟家什么事情都要搀和一把。”王鲲鹏摇头,“有没有本事处理,把这个宝剑放到火里面烧,多麻烦,找一根梧桐树,塞进去就行了。不过以钟宝的能耐,也想不到这么多,不,他不是想不到,他是不敢。”   邓瞳迟疑的问:“为什么我拿着没事。”   “因为你们邓家,当年跟着叶天士做药僮,偷学了叶天士的一个本事。”   “什么本事?”邓瞳更加好奇。   “那个药僮跟你一样,什么事情都想去搀和,结果把叶天士最古怪的本事学会了。”   王鲲鹏笑着说,“给鬼治病的本事。”   “师父你开玩笑吧,”邓瞳大惑不解,“鬼也会生病?”   王鲲鹏苦笑着说:“叶天士给鬼治的病还少了吗?”   “原来我能拿这把宝剑,和你找我做徒弟,是同一个原因,” 邓瞳再傻逼,也想得明白了,“我天生能御鬼。这是我们邓家的本事?”   “差不多吧,”王鲲鹏说,“你老头,你爷爷,你上几代人都没有这能耐,偏偏在你身上就有了。这事,章华寺的和尚知道,你的二十几个干爹干妈也知道,我也知道。”   “真过瘾!”邓瞳把手里的宝剑晃了两下,“我就知道这把剑应该姓邓。”   王鲲鹏看着邓瞳这种表现,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郁闷,慢慢的说:“灭荆宝剑,术士都不愿意拿,想拿也拿不起来,只有当年的冉怀镜能拿起来。。。。。。。冉怀镜就是冉家的那个将军。”   “那你怎么能知道我们邓家能拿起来?”邓瞳飘飘然的说,“我都忘记了,他和我一样,天生能御鬼。”   邓药识就是叶天士的药僮,到了荆州自立门户后,给自己起的名字,欠了诡道一大笔钱,成为了荆州的鬼医,然后慢慢经营了春茂恒发家。   王鲲鹏说:“本来我也不太确定你能拿起来,看来是我太多心了。你把宝剑拿好,天玑星位至阴,到时候无数魂魄过来簇拥你,你别得意忘形,闹出是非出来。”   “原来我家这么大的来头啊,”邓瞳抱着灭荆不愿意放下,“这宝剑以后就是我们诡道的啦。”   “不行,你用完了得还回去。”王鲲鹏说,“这把宝剑杀过诡道的门人,诡道绝不能收这把宝剑为法器。”   邓瞳非常的舍不得,“都过去的事情了。有必要这么小气吗?”   “你知道灭荆杀了诡道的那位先人吗?”王鲲鹏呵斥邓瞳,“你要造反啊。”   邓瞳吐了吐舌头,不置可否。   “当年冉怀镜拿着灭荆,杀了诡道的师司掌周侗,”王鲲鹏厉声说,“就是因为这个事情,黄裳才斩杀天下厉鬼无数,炼就了螟蛉。螟蛉虽然是通阴杀鬼的利器,但是五德属火,就是为了抵抗灭荆的至阴寒气!”   邓瞳终于听到了王鲲鹏说起了螟蛉的来历,忍不住说:“那个知了壳子,有这么厉害?”   “如果你拿着灭荆瞎胡闹,”王鲲鹏说,“徐云风第一个就不放过你,让你看看螟蛉炎剑的厉害。到时候让你看看我们诡道真正的信物,是怎么克制灭荆的。”   邓瞳抠了抠脑门,徐云风的脾气他是见过的,如果徐云风真的拿着螟蛉来对付自己,确实不太妙。   王鲲鹏对邓瞳说:“当年黄裳炼就了螟蛉,与冉怀镜在秦岭交手,把冉怀镜逼到了绝路,彻底拜服于黄裳。于是立誓永远不使用灭荆,从此隐姓埋名。黄裳本来是要把灭荆宝剑毁掉,但是感念上古兵刃来自不易。于是放过了冉怀镜。”   邓瞳听了还是有点不以为然,“做了你的徒弟,还要讲究这么多,连个宝剑都不让留。。。。。。。”   王鲲鹏知道怎么劝都没用了,于是说:“好吧,那我告诉你,有本事跟你祖宗邓药识一样,自立门户,到时候,徐云风拿着螟蛉来找你拼命,你自己想想,你的本事比起当年的冉怀镜如何,而徐云风和黄裳同为诡道挂名,你看你有没有跟他比试的资格吧。”   邓瞳听到师父要自己自立门户这一句话,后面的就没听进去,茫然的说:“好吧,你是师父,你说了算,到时候我还给冉家就是。”   王鲲鹏看着邓瞳,真的不知道邓瞳到底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还是在借机提出什么要求。   “不过到时候你要把你手上的阴阳四辩骷髅给我。”果然邓瞳提出了条件。   “你要人皮干嘛?”   “我答应过冉绍春还有蔡增,要拿这个东西给他们治虫毒。”邓瞳腆着脸说,“我自己也中招了。”   “我说你脸色怎么这么奇怪,”王鲲鹏轻松地说,“等七星阵法抵挡了张天然,我手上的东西当然就是你的。你不仅要拿着阴阳四辩骷髅,还要把螟蛉给拿到手,做诡道的司掌,别输给了黄坤,给我丢脸。”   王鲲鹏看着邓瞳拿着灭荆,一脸的得意,跃跃欲试的样子,想着自己当年学了赵一二的法术,内心也是这么狂妄。也就不想在折损邓瞳的锐气,于是对着邓瞳说:“宝剑你也拿到了,阵法启动的时间也临近了,如果你再到处乱跑,一旦阵法启动,不仅是我,其他六个星位的人都会被你连累,这个事情,我最后一次跟你嘱咐。”   邓瞳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灭荆上,敷衍着回答:“大不了让柳村长把我关在溶洞里不就得了,每天给我送饭,你就放心了吧。”   “那好,”王鲲鹏对着邓瞳说,“这是你自己说的。”   邓瞳看着王鲲鹏,“师父你不会当真吧,我就是这么一说。”   王鲲鹏却已经在敦促柳涛:“把溶洞里暗河上的船都烧了,把栅栏修好,上锁。”   溶洞的出口是一段很长的地下河,没有船的话,邓瞳的水性不好,游不出去。入口安了栅栏,就等于把邓瞳给关了起来。   柳涛对着邓瞳说:“那我就得罪了。”   邓瞳傻眼了,没想到王鲲鹏动真格的。但是话是自己说出口的,现在也没有什么道理。   王鲲鹏一直等到柳涛找人把栅栏修复好,把里面的船都给烧了。然后看着邓瞳走进溶洞,才隔着栅栏对邓瞳说:“事关重大,毕竟我还在,我不在了。你怎么捣乱是你自己的事情。天玑星位太重要,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徒弟,我才把这么重要的星位交给你。”   邓瞳被王鲲鹏先抑后扬,内心里又开始飘飘然,那里知道这是王鲲鹏的拿手好戏,当年王鲲鹏用这招对付徐云风,屡试不爽。   王鲲鹏又向柳涛嘱咐了一些细节,然后和柳涛告辞,从风景区走了出来。现在七星布局已定,他赶往长阳龙舟坪,去见徐云风一面。   王鲲鹏到了龙舟坪,乘船来到了清江里那个郁郁葱葱的半岛上。申德旭手下的白丹派已经都撤走了,王鲲鹏在船上就看着徐云风和秦晓敏两个人,蹲在水边,用石头打水漂。两个人看样子玩了很久,而且仍然兴致勃勃。   徐云风冷冷的看着王鲲鹏从船上跳下来,王鲲鹏看徐云风没有跟自己打招呼的意思,也就是走到秦晓敏跟前,给了秦晓敏一个玩偶,秦晓敏看见玩偶就十分开心。   徐云风翻了一下白眼,把玩偶给扔到地下。   王鲲鹏摇头,徐云风都是三十出头了,脾气还是老样子,他比邓瞳更加难缠。   “我有件事情没有想明白,”王鲲鹏也顾不上气氛尴尬,“过来问问你。”   徐云风哼了一声,自己掏出烟抽,也不看王鲲鹏。   “跟灭荆宝剑有关的,”王鲲鹏说,“黄裳的事情,你应该知道的不少吧。”   徐云风仍旧抽烟,他还没有原谅王鲲鹏背着自己利用秦晓敏的事情。   “当年黄裳的一个对头,叫冉怀镜,他被黄裳击败之后,把灭荆宝剑给了黄裳,然后隐居,这个事情你应该知道。”   “知道。”徐云风终于开口了,毕竟黄裳跟他牵连太多。   “黄裳一直把灭荆给封印在梧桐棺材里,”王鲲鹏说,“然后一代代的流传下来,到了叶天士,被叶天士的药僮邓药识拿走,后来邓瞳的祖父还给了我师父,我师父就把这个棺材放在西坪。他死后,我把梧桐棺材安置在我楼上。”   “恩,”徐云风问,“这些我都知道。”   “我准备在邓瞳就位之后,把灭荆宝剑取出来给邓瞳。”王鲲鹏说。   “看来你已经给了。”徐云风说,“再不给,你就没机会了。时间来不及。”   “可是邓瞳竟然自己找到了冉怀镜的后人,”王鲲鹏说,“冉怀镜的棺材里竟然有一把灭荆宝剑。邓瞳没等我给他,他自己去把灭荆宝剑给取回来了。”   徐云风听到这里,也十分奇怪。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王鲲鹏问,“那一把是真的?”   “我想冉怀镜没有本事骗的过黄裳吧。”徐云风说,“难道黄裳后来又变傻了?”   “怎么可能,”王鲲鹏分析,“黄裳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把灭荆封印起来,让诡道流传。并且让螟蛉取代灭荆天下至阴的斩鬼剑。你觉得他会被骗吗?”   “我看了才知道。”徐云风说,“说这些虚的有什么用,不过我也去不了猇亭看个究竟了。”   “我把师父留给我的灭荆带过来了,”王鲲鹏说,“两把剑一模一样,我无法分辨。”   徐云风说:“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刚才给你了。”王鲲鹏说。   徐云风不耐烦的把脚下的玩偶拿到手上,“有意思吗,非得证明你比所有人都聪明。有劲没劲。”   徐云风把玩偶扯开,里面露出了一把短刃,轻轻的捏在手上,鄙夷的说:“还以为你现在多厉害了,还是没本事自己拿,要放到布偶里。”   灭荆宝剑在徐云风的手上顿时释放出寒气,徐云风冷得哆嗦一下,但是随即另一只手掏出螟蛉,螟蛉化作炎剑,顿时把灭荆上的寒气祛除得无影无踪。   “邓瞳手上的是假的,”徐云风不屑的说,“你连你徒弟都耍吗?”   “你手里拿的就是他从冉家后人拿过来的灭荆,师父留给我的,我已经偷偷换了,交给了他,”王鲲鹏说,“两个宝剑完全一模一样。”   “这么说,”徐云风看着手里的宝剑,“而黄裳真的被冉怀镜给骗了。”   “是的,”王鲲鹏说,“多出来了一把,不知道是冉怀镜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但是邓瞳拿着我偷换给他的那把灭荆,仍然能御鬼,作用也是一样。”   “那就怪了。”徐云风想了很久,突然问:“这把剑有毒没有?”   “不知道,”王鲲鹏说,“我师父没告诉过我,你问这个干嘛?”   徐云风立即把手上的宝剑刺入身边的一棵树的树干里,然后看着大树,大树在瞬间就枯萎,树叶立即变得枯黄,簌簌飘下,不一会,整个大树就变得光秃秃的。”   “剑上有毒?”王鲲鹏说,“没听说过灭荆有这么厉害的毒性。”   徐云风不说话,把宝剑抽出来,树干上突然爬满了黄豆大小的蜱虫。   “别让蜱虫给碰上。”徐云风让王鲲鹏站远一点,然后挥起螟蛉炎剑劈向已经飞起来的蜱虫,蜱虫瞬间都炎剑烧成灰烬。树干也开始燃烧起来,劈啪作响。   王鲲鹏猛然醒悟,“邓瞳说过,冉家有人,还有他都中了这把剑的虫毒。”   “我想明白了。”徐云风说,“冉怀镜给黄裳的的确是灭荆无疑。”   “那冉怀镜留下的是什么?”   “冉怀镜这把宝剑其实也灭荆,”徐云风说的让王鲲鹏摸不着头脑,“你不是聪明吗,你不是喜欢吊人胃口吗,那你现在自己猜去。”   王鲲鹏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了,“我手上的这把,并非灭荆,而真正的灭荆却是照着这把宝剑锻造的。”   “妈的,”徐云风沮丧的说,“这么快就被你猜到了。”   “我手里的这把宝剑,有毒。而我们诡道一直保留的灭荆,是没有毒的,但是两把剑都是至阴的兵刃,都必须要由鬼魂把持。”王鲲鹏摇着头说,“我们的老祖宗,真的是聪明。”   “所以,诡道的灭荆是真的。”徐云风举起手上的寒剑,“这把比灭荆更真。只是它有另外的一个名字。”   “徐夫人剑。”王鲲鹏苦笑起来,“荆轲拿着刺秦的宝剑。”   (笔者:《史记·刺客列传》载燕太子丹使荆轲刺秦王,"豫求天下之匕首,得赵人徐夫人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药淬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故此匕首后世名为“徐夫人匕首”。)   在徐云风的帮助下,王鲲鹏心中的疑惑解开了。诡道留下的剑是灭荆真品无疑,当年冉怀镜没有骗黄裳,黄裳也没有被忽悠,他也知道冉怀镜手里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宝剑,就是徐夫人剑,徐夫人剑是荆轲死后,阴魂所持。那么左伯桃和羊角哀魂魄跟他相斗的,必定是量身打造的宝剑,应该是徐夫人剑的赝品,但是后人称呼为灭荆,反而徐夫人剑的名声被掩盖。   所以天玑星位的邓瞳,手里拿的灭荆仍然没有问题,可以守着星位。并且这把徐夫人剑,阴差阳错,落到了王鲲鹏和徐云风的手上。   “这把剑我拿着了,”徐云风对着王鲲鹏说,“秦晓敏做了人傀,刚好能用这把宝剑。看来这种宝剑会自己找主人。”   王鲲鹏忽然突发奇想,“疯子,你说这算不算在预示,我们一定能击败张天然。”   “那你现在什么都不干了,”徐云风挤兑王鲲鹏,“回家躺着睡觉呗,一觉睡醒了,张天然跪在你面前,说他输了,你赢了。”   王鲲鹏摇头,“走了。你保重。”   “别以为你给我一个假货宝剑,我就不记恨你对秦晓敏做的事情了。”徐云风说,“你已经跟张天然没有任何区别。”   王鲲鹏突然问徐云风:“你今年多少岁了?”   “三十一,”徐云风不知道王鲲鹏为什么要这么问,“你三十二。”   “我们认识十三年了。”王鲲鹏拍拍徐云风的肩膀。然后登船离开,走了。   徐云风看着船上的王鲲鹏,鼻子酸酸的,“十三年了。”然后把手里的徐夫人剑塞进玩偶,走到秦晓敏休息的地方,秦晓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躺在亭子里的躺椅上,徐云风把玩偶交给秦晓敏,“叔叔给你一个好玩的东西。”   秦晓敏一把将玩偶抱在怀里,“叔叔陪我玩。。。。。。。”   “不玩了,”徐云风说,“你马上就会变聪明了,你愿意吗?”   秦晓敏眼睛看着玩偶,那里听得见徐云风说的话,“叔叔陪我玩。”   “不早了,叔叔给你讲故事行不行,”徐云风看见秦晓敏已经睡着,用手背揩拭了秦晓敏下巴上的涎水,“从前有个人,他跟你一样,从小脑袋不好使,但是他在十七岁变得聪明了,你现在也不小了,也应该开窍了。”   睡着的秦晓敏抱着玩偶,徐云风看着玩偶,里面的徐夫人剑瞬间冒出无数蜱虫。钻入秦晓敏的身体里。秦晓敏的已经熟睡,对此根本无法察觉。   秦晓敏站起来了,扔掉手里的玩偶,徐夫人剑已经拿在她的手上。   秦晓敏的身体不再佝偻,头部上的肿瘤也慢慢的转到后脑勺。她的眼睛慢慢张开,瞳孔也不再散淡。   徐云风退了一步,看着秦晓敏的身体慢慢开始伸展、长大,然后变成了一个两米多高,长手长脚的巨人。   巨人眼睛和徐云风对望,徐云风轻轻的拿起玩偶,把玩偶的胳膊抬了一下,巨人的胳膊也如法炮制,拿起灭荆举起来。   徐云风把玩偶轻轻放下,巨人也随之坐在地上,一张巨大的头颅对着徐云风,面目依稀可见是秦晓敏的样貌。   突然巨人的头颅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一张前面獠牙的面容转到徐云风的面前。徐云风眼睛看向清江的水面。青面獠牙的巨人,用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移动到江水里,然后把徐夫人剑重重的插入水中。   无数黑色的影子在江面上飞舞,然后一起卷入到空中,最后呼啸着冲向巨人也就是秦晓敏的身体里。   秦晓敏的身体立即暴长,手中的徐夫人剑在她手里如同一根绣花针的大小。   徐云风把手里的玩偶,用稻草在头顶上绕了三圈。巨人秦晓敏顿时消失,躺在徐云风面前的仍然是一个脑瘫的小女孩。   人傀!   婴儿在腹中的时候,本是一对双胞胎,胎儿发育的时候,其中给一个胎儿会慢慢把另一个较弱的胎儿吃掉——医学说法是吸收。但是被吸收的胎儿不会完全消失,如果剩下的是胳膊,那么出生后的胎儿就会多一只胳膊,如果剩下的是腿,那么出生的胎儿会多两条腿。或者出生的胎儿有两个脑袋。   出生后又两个脑袋的胎儿,就已经是人傀的最佳人选。   但是还有一种,就是秦晓敏这样的人傀。她在母亲的体内,把自己的同胞胎儿的脑袋吸收到了自己的脑袋里。   秦晓敏脑袋里的肿瘤其实是另一个大脑,而且这个大脑很不舒服,怨气很大,会在秦晓敏的脑袋里不停的生长。这就是另一个大脑的复仇。   秦晓敏在胎儿的时候,吃掉了自己的胞兄,而她胞兄的大脑会慢慢的挤压秦晓敏的大脑。那个大脑没有任何别的意识,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在秦晓敏的头部上长出自己的脸。   当年罗师父就是一眼看中了秦晓敏脑袋里的另一个大脑,是养人傀的最佳人选。罗师父的做法,就是保住那个大脑的性命,并且不停的让他学习法术。   当秦晓敏胞兄的法术炼成之后,秦晓敏的身体就不再属于自己,而另一个大脑,由于从来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生长,只有一个单纯的本能,那就是肆无忌惮的施展自己的法术,由于怨气强大,这种人傀的能力,超出普通术士终生修炼都达不到的境界。   人傀的缺点在于,他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判断,也没有任何是非对错,他只能受主人的控制。   这就是徐云风和王鲲鹏最恨罗师父和钟家的原因,因为这种法术,实在是太阴狠刻毒。   罗师父耗尽一生精力所养的人傀,却给徐云风做了嫁衣。只是徐云风从来就不愿意这么做。一直花钱给秦晓敏治病,不让她脑袋里的另一个大脑挤压她的意识。   王鲲鹏把秦晓敏送到摇光星位,也就意味着秦晓敏的意识终将被取代,罗师父成功了,他养的这个人傀终于练成了。代价就是秦晓敏的意识湮灭,而将成为徐云风傀儡术的强大人傀。   徐云风无稽的想到,这也许是当年罗师父倾囊相授自己傀儡术的目的吧。也许罗师父认为徐云风一定无法拒绝这个诱惑。现在是王鲲鹏在节点上替徐云风做出了无法逆转的选择。   这就是徐云风最痛恨王鲲鹏的理由,但是徐云风也知道,一切都是无法阻拦的,好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四十九万七千七百七十七进。。。。。。一出   砂砾干了。   徐云风猛然抬头,看着天空。   来了。   开始了。   摇光星位是第一个被张天然要击破的星位,因为,这个星位最弱,镇守星位的钟家是四大家族中最为落魄的一支。可是现在钟家根本就没有就位。   月亮开始泛出红色的月晕。徐云风看着清江的对面,龙舟坪的城区里,无数的野狗聚集起来,发出一阵阵的嚎叫。   那些野狗,哭了约莫一个小时之后,突然全部冲进水中,向小岛游过来。   徐云风慢慢的把草帽带上。看着野狗前赴后继的冲进水中,野狗之后,是野猫,徐云风的身体颤抖一下。   野狗和野猫溺死在水中无数,但是仍旧有几十只游到了岛上。两个人慢慢的从江水中伸出头顶,然后是肩膀,他们一步步的走上了小岛。   徐云风走到了他们面前,两人看见一个戴着草帽,看不清脸的人拦住他们。   其中一人问:“钟富?”   另一个问:“你的四个弟弟呢?”   徐云风摇头,“钟家的人都不在。”   “老严从那里弄来一个蛇属?”其中一人问,“还真的有蛇属。”   “你们谁是宇文蝠?”徐云风问。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过了很久,年长的那个说:“我是宇文蝠。”   徐云风看向另一个,“那你就是宇文舟?”   宇文舟和宇文蝠两个兄弟,已经警觉起来,“你跟钟家有什么关系?”   “我的徒弟黄坤跟你见过面,”徐云风对宇文舟说,“我闻出你的气味了。”   “你到底是谁?”宇文舟问,“王鲲鹏从那里把你请来的。”   “我姓徐,叫徐云风,”徐云风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是诡道挂名。”   “诡道除了王鲲鹏,还有什么挂名?”宇文舟笑起来。   徐云风不理会宇文舟,对着宇文蝠说:“你打算用什么办法对付我?”   宇文蝠说:“你看我像不像一个神仙?”   “像个狗屁。”徐云风轻声的回答,把手伸到后背,然后举在面前,一个黄鼠狼捏在手上,已经被捏死了。   宇文舟和宇文蝠两人同时后退,但是他们突然发现腰间被一个柔软的绳索给缠住,再仔细看的时候,却发现是一条蛇的尾巴,而这个尾巴,是从徐云风的脚下伸过来的。   “我会用蛇属绕住你们,”徐云风说,“然后再把你们绑在江边的石头上,等着张天然的下一拨帮手过来。”   “看来你是老严一直隐瞒的人物。”宇文蝠说,“看来张真人也不知道你。”   “不是老严,老严也不记得我。”徐云风说,“是王鲲鹏。”   “诡道的挂名,我知道了。”宇文蝠说,“可是你已经告诉我们了,这招也不管用啦。”   “不是这样的。”徐云风微笑着说,“从现在开始,来摇光星位的术士,就永远都走不了。所以,我告诉你们也无妨。”   宇文舟嘴里呼哨两声,几个野狗冲向徐云风。可是到了徐云风身前两步,都呜咽起来,毛发耸立,不敢前进。   徐云风说:“猫猫狗狗的,就算了。丢人。”   野狗惊叫着退回水中,没命的向对岸游回去,宇文舟无论怎么阻拦都无用。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沉重,一个巨大的蛇头出现自己的面前。而蛇身已经在自己的身体上缠绕了好几圈。   徐云风走到宇文蝠面前,“你弟弟是个窝囊废,听说你的本事比他强,你有什么厉害法术,就在我面前使出来吧,可能是你们宇文家最后一次机会了。”   宇文蝠看着徐云风,“你真的是诡道的挂名?”   徐云风把耳朵偏过来给宇文蝠看,“还记得金盛吗?”   “诡道的金旋子,听弦天下无双。”宇文蝠说,“可是他死了。”   “我就用听弦来跟你比试,”徐云风伸手把宇文舟一把提在手上,“真以为我们诡道只有王鲲鹏?”   “挂名!”宇文蝠已经在江水里后退了好几步,水漫到了他的胸部。   宇文舟终于知道了诡道的厉害,不仅是王鲲鹏,就是这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徐云风,能力的强大到了远非自己能匹敌的地步。   徐云风没有去理会宇文蝠的离开,而是把手上的宇文舟狠狠的顿在地上,“我徒弟招你惹你了?”   “你徒弟又是哪位?”宇文舟虚弱的问。   “被你弄到长江里差点淹死的那个,”徐云风说,“幸好他身上有避水符。”   宇文舟这才知道徐云风为什么一上来就对自己不留一分余地,原来是招惹过他的徒弟的。   徐云风继续说:“你把你的水猴子,黄皮子什么的,都召来。”   宇文舟那里还有什么能力去驱使水猴子。只能任徐云风摆布。   徐云风提着宇文舟的脚,拖到了秦晓敏所在的亭子里,一把将宇文舟掼在地上。在徐云风眼睛里,秦晓敏只是一个躺在椅子上的脑瘫。   而宇文舟看见的,却是一个青面獠牙的人傀狠狠的盯着自己,宇文舟想逃跑,却发现自己带来的水猴子和黄鼠狼,都涌上了小岛,把亭子围困起来。   这些蛊惑人的东西,都恭顺无比的看着徐云风。宇文舟连连求饶的心思都没有了。   清江里的宇文蝠马上就要游到龙舟坪的岸边了,他年纪已经不小了,按说早就隐居多年,如果不是碍于张天然的情面,他也不会从东北千里迢迢的赶过来。   宇文蝠活了这么大岁数,并不是没有理由的,那就是他能意识到还没有来临的危险。说难听点,他很识相,一旦发现自己的对头的能力超过自己,就会溜之大吉。   虽然这种情况很少出现。不过这种错误对于他来说,只有一次都是多余的。   现在宇文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马上回去,找到张天然的乩童熊浩。告诉熊浩,摇光星位并不是钟家的后代,说服钟家根本就无从谈起。镇守摇光星位是比钟家要厉害很多倍的诡道挂名,虽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但是是真的出现了。   宇文蝠决定告诉了熊浩之后,就回到自己的老家安心的养老,也算是报答了当年张天然的恩惠。至于宇文舟,就让张天然想办法去营救吧。张天然既然无所不能,一定会救出宇文舟。   可是宇文蝠低估了王鲲鹏,王鲲鹏既然敢把徐云风安插在摇光星位,怎么可能让他回去告诉张天然这个至关重要的布置。   宇文蝠走上了岸,抬头就要朝着道路上狂奔的时候,发现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正在悠闲的瞪着他。宇文舟立即发现,自己在清江的河水里,不直觉的兜了一个圈子,现在他回到了半岛上。   听弦不仅仅是一种算术,金旋子当年靠一种道家的算术怎么可能威震鄂西和豫南。金旋子当年的厉害在于,能够凭借算术,计算出对手每一步动作,然后利用听弦干扰对手的动作,每一次只调整一点点,对手无法感知到。但是时间长了,对手就发现自己施展出的法术,距离本意已经南辕北辙。   六八年,金旋子在十堰与全真派刘修全交手,刘修全走的罡步,每走一步,就偏差了一厘,这种细微的差别,即便是刘修全这种全真的高手也无法察觉。金旋子和刘修全一共交手了三十六个回合,刘修全走一步,就是一个回合,而前面三十五个回合,都是刘修全占尽上风,当刘修全的三十六步走完,就要完成最后一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罡步走尽头,方向却是正好和周天相反,他要攻击的金旋子,却稳稳的站在他的身后,用手掌贴在刘修全的后背风门穴上。   这一场争斗,让金旋子一战成名。十堰的“汽修联”也战胜了武斗的对头“工总司”,夺取了二汽革委会的领导地位。   徐云风完全掌握了金旋子的听弦,从宇文蝠开始逃跑,他就让宇文蝠在水中的方向偏离四分,实际上宇文蝠在水里游了一个圈子而不察觉。现在他又回到了徐云风的面前。   徐云风对着宇文蝠说:“你是自己走过去老老实实的呆着,还是我把你腿打折了,拎过去。”   宇文蝠没有回答,他虽然临阵逃跑过多次,但是从来没有给人投降过。   宇文蝠身边的江水里顿时开满了荷叶和莲花,莲花瞬间凋零,生出莲蓬,荷叶也铺满在地面,莲藕从江底的淤泥中拔出。   徐云风斜眼看着宇文蝠脚下的莲藕,相互盘结,构成了一个人体的形状,接着就慢慢的站立起来。   这就是宇文家族的真正的本事,与铲教的哪吒灵珠子一脉相承,灵珠子的法术源头在波斯,跟着佛教流传到中土后,被道教吸收,从而衍生出了八臂哪吒一说,灵珠子的最大的本事,就是莲花荷叶莲藕,其实也是傀儡术的一个分支。   当年宇文发陈平地生莲,徐云风是见识过的,而宇文舟的本事差远了,只能做到荷叶莲花这种唬人的架势。   而宇文蝠才是真正能够架起灵珠子的宇文家族传人,当年宇文发陈可能也能做到。宇文发陈在抗战时期的看家本领是灵珠子法术的三昧真火。   现在宇文蝠的灵珠子傀儡,在宇文蝠的驱使下,站立在徐云风的面前。   但是灵珠子的法术在徐云风之前,毫无用处。   灵珠子走了两步之后,突然转身,把宇文蝠合抱起来。徐云风对着宇文蝠说:“灵珠子当年在黄裳面前已经败过一次,你觉得你的灵珠子能胜过我吗?”   四、晷分部   阴长两尺四厘,宽二分三厘,青龙斜偏七分   黄裳终于走到了长安,他在长安不停的打听有没有一个姓周的师巫,可是杳无音讯,黄裳身上的带的盘缠丰厚,于是在长安城内住了下来。决定慢慢打听周侗的下落,从长计议。   黄裳第一次离开福建,从东南闽越之地,一路行走,路过汴梁、洛阳,到了繁华的长安。   黄裳在长安,觉得什么都新鲜,比起自己从小生长的福建山乡,长安里的一切都不可同日而语。   就是在长安,黄裳遇到了第一个对手,就是摩尼教的灵珠子。   其时长安连通西域,摩尼教、景教、回教都有信徒,与本土的佛教相互混杂。各种教派的势力,都在暗中培养信徒。   黄裳一个游历长安的羸弱书生,出手阔绰,在长安西市的一个西域胡人珠宝商那里,看到了一个红色宝石,十分的喜欢。但是胡商要价不菲,黄裳拿着宝石很久,终于还是放弃。   没想到黄裳放下宝石离开,继续在西市游逛的时候,几个胡人突然把黄裳给拦住,要他交出宝石。   黄裳不明所以,胡商才出现,告诉黄裳,自己的宝石已经没了,一定是被黄裳偷走。   黄裳当然不会受这个冤枉,于是与胡人争执。于是在集市里,黄裳把自己的衣服解开,证明自己身上并无宝石。   可是胡人并不放过黄裳,一定要黄裳交出偷窃的宝石,咬定黄裳把宝石已经藏了起来。   黄裳百口莫辩,胡商突然说,如果拿不出宝石,就用脖子上的知了壳子顶替。   黄裳这才明白,胡商一定是在刚才看见了他脖子上的螟蛉,故意做了这么一个局,要巧取豪夺。   可是螟蛉是义兄周侗交给自己的信物,且不论价值如何,黄裳也不能把螟蛉交给胡商。   于是胡人和黄裳就在集市里争吵起来。黄裳十七岁开窍,本来就没有什么生活历练,比起胡商的利嘴巧舌,怎么能够辩解的明白。   说到最后,胡商更加过分,一口咬定黄裳把红宝石吞进了腹中,如果黄裳能够剖开肚子,才能证明没有偷窃宝石。   黄裳这才明白世间险恶,胡人为了他的螟蛉,甚至要取他的性命。   黄裳初到长安,也没有人相帮,胡商在西市的人数众多,旁人也都置身于事外,都冷眼看着一个说福建话的土包子被胡商欺凌,并不出手相救。   黄裳无可奈何,只好解开衣服,对着胡商说:“如果我切开腹部,没有宝石,你又如何解释?”   胡商就说:“如果腹中没有宝石,我就把我全部珠宝,赠送给你。”   黄裳就说:“如果我腹中没有宝石,你也跟我一样,把腹部切开!”   这下围观的众人都拍手叫好,齐声起哄,纷纷让黄裳证明自己的清白。黄裳于是真的拿起胡人的短刃,把自己的腹部切开,然后掏出自己的肠胃,让胡人看得清清楚楚,并无宝石。   但是整个过程,黄裳一滴血都未溅出,随后黄裳针线缝合伤口,伤口瞬间愈合,连一个疤痕都没留下。   胡人都傻眼了,他们这才知道黄裳是一个来历非常的奇人。更加觊觎黄裳的螟蛉,认为黄裳就是靠着螟蛉的灵力,施展的法术。   他们却不知道黄裳在十七岁开窍之前,弓衣每逢月圆,就会切开黄裳的腹部,掏出心脏清洗。黄裳对切开腹部,早已习以为常。   黄裳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于是对着胡商说:“现在轮到你了。”   胡商当然不肯信守承诺,就要散开。黄裳不依不饶,追到了胡商的店铺,非要胡商切开肚子,看看他的心肠。   黄裳十七岁开窍,不同于常人自幼受父母师长教诲,各种为人处事的言传身教。所有世间道理无外乎《大学》《中庸》《孟子》《论语》,满脑子里都是仁义礼信智。言出必行,在黄裳的眼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胡人背信,黄裳无法理解。   胡人本来就是觊觎黄裳的螟蛉,才谋划这么一个骗局。本来也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黄裳孤身一人。   没想到黄裳竟然真的能自己开膛破肚,却又毫发无伤。胡人心里怯了,也不敢再为难黄裳,反而要摆脱黄裳的纠缠。   从大唐盛世起,西域胡人就在长安开始经营,历经五代十国,到了宋代,人口聚集,在长安已经有不少人口。又共同信奉摩尼教,摩尼教众之下,都是兄弟,并不以血缘亲疏为别,所以也吸引了很多汉人加入摩尼教,成为摩尼教的教众,并且很多都是高官显贵和民间术士,大大增强了摩尼教的势力。   所以黄裳在胡商的珠宝店纠缠,让西市的胡人都来替这个商人出头。   黄裳在胡商面前引经据典,啰里啰嗦,就是要让胡商也把自己的肚子切开,履行承诺。   这些胡人都无可奈何,他们本来就不行儒家的行事准则,都是拜摩尼罗汉的,那里愿意跟黄裳纠缠。   这些胡人要跟黄裳动手,却又没有胆量。   最后胡人无奈,告诉黄裳,如果非要讨个公道,那么就在七日之后,在大雁塔会面。到时候他们给一个交代。   黄裳见胡人答应了,也就不再争执。不和胡人纠缠。   七日之后,黄裳来到大雁塔等待,等到夜色降临,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红色胡须的大汉过来。   红须大汉看见是黄裳一个人单独赴约。就询问黄裳的性命来历,黄裳都老实的告知。   红须大汉就对黄裳说,他是摩尼教在中土分坛的光明左使,名字叫努扎尔。努扎尔的中土话说的并不标准,但言谈举止之间十分的傲慢。看来光明左使在摩尼教中的地位十分崇高。   努扎尔吸引了长安城内无数摩尼教信徒,看到努扎尔后,都十分的崇拜,争相跪在努扎尔的面前,亲吻努扎尔的鞋子。而努扎尔也坦然接受。   那些把努扎尔当做神明一样崇拜的摩尼教众中大部分是汉人,这些举动让黄裳十分不解,他无法想象为什么这些人不敬儒家先贤,却对一个外来红须大汉如此卑躬屈膝。   黄裳就把胡商跟自己打赌的事情说了,努扎尔不愿意听下去,具体情况,摩尼教众已经跟他说得明白。   努扎尔就对黄裳说:“你既然做到了,我也替我的弟兄,把我的脑袋割下来,给你看看,也算是践行了赌约。”   黄裳当即答允。于是看着努扎尔把自己身体的衣服脱下,然后其他教众开始摆设神坛,供起一坛火焰。努扎尔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拿起弯刀,真的把自己的脑袋给割了下来。   摩尼教众看到努扎尔做法,都齐声喝彩,同时拜服。努扎尔的脑袋割下后,脖子的伤口也不见一滴鲜血。无头的身体,提着脑袋在场中转了一圈,最后走到黄裳面前。   黄裳看到努扎尔已经替胡商遵守的诺言。也就不再逼迫,于是对着努扎尔拱手,准备离开。   所有摩尼教众都对着努扎尔大喊:“灵珠子、灵珠子显灵。”此起彼伏,源源不绝。一些虔诚的信徒,都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对着努扎尔不停的磕头。   努扎尔把脑袋放回自己的脖子上,恢复如初,与黄裳开膛的过程几乎一样,没有流流一滴鲜血。   黄裳也佩服努扎尔的本事,就要离开的时候,努扎尔突然看见黄裳脖子上的螟蛉,于是对黄裳说,既然自己显露了本事,那么黄裳应该把脖子上的知了壳子留下。   黄裳见努扎尔也开始胡搅蛮缠,装神弄鬼一大堆,最后还是惦记自己的螟蛉。心里就开始恼怒。   现在形势反转,反而是努扎尔开始纠缠黄裳。摩尼教众也在胡商的鼓动下,拦着黄裳不让离开。   黄裳被摩尼教众拉扯,都伸手抢夺黄裳脖子上的螟蛉。也有教众要杀了黄裳给圣火献祭。   黄裳就在被摩尼教徒拉扯的时候,勉强把螟蛉抓起来,然后含进嘴里。摩尼教众仍然不依不饶,要撬开黄裳的嘴巴,把螟蛉给抢夺过来。   就在教众用弯刀撬开黄裳的牙齿的时候,黄裳鼻孔里飞出无数飞蛾,那些飞蛾围绕着众人飞舞盘旋。所有人都僵直身体,魂魄从百会穴里飘出,被飞蛾带到空中。   努扎尔立即大声用波斯语呼喊,外围的教众也不敢妄动。努扎尔连忙走到圣火旁,对着圣火不停的挥舞胳膊,嘴里用波斯语念念有词,说着咒语。那些萦绕在摩尼教众头顶的飞蛾,看到火焰猛然冲天大炙,都纷纷飞舞到圣火里,烧为灰烬。   教众的魂魄才又回到身体里,但是每个人都精神恍惚,不明所以。   努扎尔看着黄裳,现在黄裳嘴里含着螟蛉,不能言语。   努扎尔对黄裳说,你是来自南方的魔鬼,我作为光明使者,一定要把你剪灭。   接下来,努扎尔让还能行走的教众端来一个金盆,金盆里盛着清水,努扎尔用手捞起火焰,放入金盆的清水中。顿时金盆里一个莲花开放。荷叶也越长越大。   黄裳把嘴里的螟蛉拿出来,重新挂在脖子上。看着努扎尔施展法术。努扎尔身前的荷叶化作衣裙,而莲花化作红光,根茎也长成了莲藕。   当莲藕呈现为人形的时候,莲花盖在莲藕的头顶,而荷叶贴在莲藕的身体上。   一个巨大的傀儡人偶,拿着一个巨大的铜环站在黄裳的面前。而圣火也在人偶的脚下燃烧。   这就是摩尼教光明左使努扎尔的本领,莲藕化人的法术。摩尼教也叫灵珠子。而在后世摩尼教在中土的传人中称呼为八臂哪吒。   哪吒的读音,也就是根据努扎尔的名字转化而来。   黄裳一个福建偏远的山乡的少年,那里见过这种番外的诡异法术。但是他看见人偶的肉身受努扎尔的牵制。但是黄裳也明白自己身上的螟蛉,虽然带来了麻烦,却是义兄周侗留给自己的保命法器。   黄裳把螟蛉又拿在手中,看着大雁塔在圣火的照射下投影出的黑影,于是快速的躲到影子下。   果然灵珠子人偶无法靠近黑影。只能在圣火光线照射下的范围里,狂怒的用手中铁环对着黄裳挥舞。   黄裳看明白了灵珠子的弱点。在灵珠子用铁环递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一把将铁环给拉住。   黄裳的手臂和灵珠子的手臂连成一线,中间就是铁环。   灵珠子力大无穷,但是黄裳在螟蛉的帮衬下,也能和灵珠子对峙。并且黄裳的力量越来越大,慢慢把铁环拉入阴影之中。   铁环一进入到阴影里,得不到圣火的照射,顿时变成了脆弱的莲藕,被黄裳掰断。   螟蛉也猛然发出火光,火焰顺着灵珠子的手臂燃烧到身体。   螟蛉的火焰是暗红色,于圣火的明亮通红的颜色不同。灵珠子的身体立即化作莲藕和荷叶,被火焰烧炙。顿时坍塌。   黄裳从暗处走到明处,来到努扎尔的面前,猛然把努扎尔身边的圣火掀翻。   天色一下子全部黯淡下来,无数蝙蝠从大雁塔里飞出来,漫天飞舞。   蝙蝠冲下来不停的吞噬灵珠子残存的肉身,片刻之后,只剩下几段烧焦的莲藕。   努扎尔看见自己的灵珠子被黄裳的螟蛉给破了。   无数信徒虽然神智恢复清醒,但是看见光明左使努扎尔也被击败。都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努扎尔年到中年才领了总坛的使命,到中土来接替分坛光明左使的职位,在长安活动,培养信徒。   摩尼教从唐至宋,已经在中土遍布信徒。但相比西域波斯,并非摩尼教的核心范围。努扎尔在西域的本意是争夺教主的地位,只是与宝树王的争夺中落败,教中的地位被打压,只好远赴中土,做一个分坛的光明左使。   努扎尔的地位崇高,所以并不把中土的术士放在眼里,到了长安几年,也没遇到过高人。没想到竟然折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里。十分的不服气。   但是灵珠子被黄裳所败,努扎尔也只能接受这个结局,于是带着信众离开,留下黄裳站在大雁塔下,看着无数的蝙蝠在自己身边飞舞。然后全部倒挂在黄裳面前的佛塔上,密密麻麻,把整个佛塔都布满。   黄裳慢慢走到佛塔,看着挂在佛塔上的蝙蝠,一个个相貌可憎,吱吱乱叫,但是刚才就是这些蝙蝠,让努扎尔的灵珠子无法再化作人形。   黄裳忍不住用手去触碰面前的一只蝙蝠,蝙蝠猛地展开翼幅,飞上黄裳的头顶盘旋,其他的蝙蝠也被惊动,都纷纷脱离佛塔,围绕在黄裳的身边飞舞。把黄裳围在中心,良久之后,蝙蝠飞远,黄裳一人站在原地。   黄裳无法可想,知道在长安找不到自己的义兄,想起父亲说起过自己出生时候的那个道士,于是决定不再留在长安,而且决定去终南山,寻找赐名的那个道士。询问自己出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异事。   五、算沙部   八千四十五进,七千六百三十一出   灵珠子把宇文蝠一把抱住,宇文蝠无法挣扎。徐云风看着宇文蝠说:“我们诡道五种算术,我只用了听弦,你就抵挡不住,你们宇文家的法术也不过如此。”   宇文蝠黯然很久,才对徐云风说:“我叔叔宇文发陈的本事在我之上,如果是他,你这点本事比他不过。”   “宇文发陈当年在七眼泉开启了红水阵,”徐云风说,“我看着他死在我面前,而且他驱动的红水阵法,也被我和金仲联手给破解了。”   宇文蝠听了,恨恨的说:“张真人告诉我是王鲲鹏和金仲破了红水阵。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难道张真人也会骗人,他宅心仁厚,怎么会欺骗我!”   徐云风不再啰嗦,拿出螟蛉,炎剑把灵珠子的长腿斩断,灵珠子散落在地上,然后徐云风走到水里,把灵珠子脚下缠绕的莲藕根茎全部拔起。灵珠子变化成了一个个莲蓬到处滚落。   宇文蝠也脱离了灵珠子的束缚,但是在徐云风面前门户洞开,毫无防守的能力。   徐云风看看宇文蝠,低声说:“其实宇文发陈对我很客气,直到最后他打开了红水阵的石闸,我也没想过与他为敌。”   “我叔叔老糊涂了,”宇文蝠的头发披下来,“受了姓严的蛊惑。”   “他在七眼泉守了四十年,”徐云风说,“半辈子都搭进去了,你觉得是被老严蛊惑那么简单?”   宇文蝠看着徐云风说的兴起,突然闪身,移动到徐云风的身体左侧,把徐云风拿着螟蛉炎剑的左胳膊给抱住。宇文发陈的背后突然冒出水生藤蔓,藤蔓瞬间生长,把徐云风的身体团团围住,然后在徐云风胸口出开出一朵莲花,就要绽放。   这个就是灵珠子化人血脉的法术,也是宇文蝠最后的绝技。就是藤蔓吸人的精血,养出莲花。当莲花绽开的时候,就是藤蔓中的血肉之躯干枯的时候。   莲花张开了,然后又一朵开放,一连开了七朵。宇文蝠险中求胜,耗费了所有的精力,看着莲花气喘吁吁。   他一生中,这个反败为胜的法术只用过一次,不到逼不得已,绝不施展出来。宇文蝠看了看四周,整个小岛上一片寂静,连虫豸的声音都没有。   宇文蝠看了看亭子里的宇文舟,长出一口气,心里想着,这次是自己最后一次出山了,总算是欺负这个诡道挂名的临敌经验不足,险中求胜。自己活了大几十岁,也算是多吃了几十年的饭。。。。。。   “你就是活到一百岁,”徐云风的声音从宇文蝠的耳边传来,“该输的还是会输。”   宇文蝠一转身看见徐云风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只是他头顶上的草帽已经不在了。   宇文蝠又看看莲花和藤蔓中的人,的确是一个身体僵硬的站在里面,而且草帽显露出来。   宇文蝠大声喊:“你怎么跑出来的,我明明把你困住了。。。。。。。”   徐云风继续说:“宇文发陈比你有担当,他在七眼泉,镇守红水阵,还有守门人,一直到死,都没有辜负老严的信任。”   宇文蝠的声音小了一点,“你到底是怎么脱身的。我莲花都已经开了。”宇文蝠的气势已泄,莲花顿时枯萎,藤蔓也枯黄脱落。一个稻草人露出来,带着草帽,手里拿着一把破烂的蒲扇。一张稻草扎成的脸部,笑嘻嘻的。   徐云风继续说:“声东击西,步步生莲,都是你们灵珠子传人的拿手好戏,可是当年宇文发陈在启动红水阵的时候,我已经见识过了。这种法术,我不是第一次见到。”   宇文蝠激动起来,大声喊:“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宇文发陈这个叛徒!”   徐云风仍旧冷冷的说着:“你当然不愿意我提起,你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给康生写了材料,把你叔叔的底子兜了一个干干净净。”   “你怎么知道的,”宇文蝠惊恐万分,“老严告诉你的,老严从那里查出来的消息。”   “宇文发陈本来已经做到了少将,”徐云风说,“就被你这种小人给出卖了,你那时候的说法应该是大义灭亲,划清界限,对不对?”   宇文蝠对着徐云风狂喊:“你是什么人!六六年的时候,你还没出生,难道你根本就不是看起来这么年轻,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可是你也没有得到好处,你为了自保,”徐云风吃吃笑起来,“我看到了,你还想把。。。。。。”   “住口!”宇文蝠几乎要哭出来了,“求你,别说了,他听得见。”   “他听不见。”徐云风说,“他还离这里远着呢,除非我把这事给说出去,再说他不知道这世上有我这号人存在。”   宇文蝠彻底崩溃,跪倒在地,又想恳求,又突然露出杀意,但是都在徐云风悠闲的表情下,委顿下来。   “你知道宇文发陈吃了什么苦吗?”   宇文蝠大喊:“他吃什么苦,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本来就是叛徒,他一心做他的干部,根本就想不到他是宇文家的人。”   “你告发了你叔叔,也被康生的手下骗到了河滩要杀掉,”徐云风更加开心起来,“哈哈你越这样,回忆的就越多,你跪在河滩上,要告发张天。。。。。。”   “求你了,别。。。。。。。”宇文蝠披下来的头发全部花白,“张真人知道了,我会永世不得超生。。。。。。。”   徐云风终于住口了。冷冷的看着宇文蝠。隔了很久,徐云风叹口气,指着那个戴着草帽的稻草人说:“让你死的明白,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察觉你会突然对付我吗?”   宇文蝠失魂落魄,想了一会,对着徐云风说:“你会读心。”   “这本事我很久没用了,”徐云风说,“不过那个稻草人的确是钟家的法术,就算是你输在了钟家人手上吧。”   “你还是会把我当年的事情告诉张真人对不对?”宇文蝠对着四周张望,仿佛张天然就在不远处看着他。   “你把你的弟弟带走吧。”徐云风说,“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心的过最后几年。我不说。”   宇文蝠惨然的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下哪有这种好事。当年我为了保命,差点告诉了康生,张真人的下落。。。。。。。”   “所以按着你,准备把你枪决的那个人,听到你说了这句话,就疏忽了一下,”徐云风说,“于是你用刚才对付我的办法,将他们三个人都用灵珠子困住。”   宇文蝠轻声说:“都是宇文家的人,凭什么他出入有轿车,有警卫员,有干部楼住着,我去找他,他都不理我。这件事情,我没觉得我做错了。”   “他是张天然安插在古赤萧这边的,从抗战时期就是。”徐云风说,“你把他逼到了古赤萧这边。张天然可能想了很久,是谁破坏了他的布置,看来他怎么都没想到是你,因为他永远都想不到血亲的侄子,会出卖叔叔。”   宇文蝠听了徐云风的话,看着徐云风,“你心肠好,张真人也宽厚,你们不应该成为敌人。“   “可是他要做的事情,和我想的不一样。”徐云风摆摆手,“你滚吧。弄死你,我都觉得脏了我的手。”   徐云风看着宇文蝠走到亭子里,看见宇文舟瘫软的坐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那个青面獠牙的人傀正在死死盯着宇文舟,宇文蝠鼓起勇气,慢慢的走到人傀身边,把弟弟宇文舟扛在肩头,然后又慢慢的退出了亭子。   宇文蝠扛着宇文舟,从徐云风面前走过,趟入江水,然后老老实实的游泳,把宇文舟托在头顶。   整个过程,徐云风都冷笑的看着。宇文蝠肯定是不会再回到张天然身边了,当年他告发宇文发陈、还有在临刑前,想吐露张天然的下落的记忆都被徐云风探知。宇文发陈是张天然不能接受的反叛,张天然几十年都想不通,宇文发陈到底会被谁告发,他只能认为张天然和庄崇光一样,都是受了古赤萧的蛊惑。   却没想到宇文发陈是被自己的侄子给告发了。如果张天然知道宇文发陈是被宇文蝠告发,那么他怎么会放过宇文蝠。这就是徐云风放心的然宇文蝠离开的原因。   徐云风心里有点怜悯张天然,其实张天然最悲哀的事情,就是遭受了无数背叛,其中尤以两个他觉得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他的人,站到了对面,让他永远不能原谅。而且永远想不明白原因。   宇文发陈只是他的下属,而另一个,却是他最信任结义金兰、同生共死的异姓兄弟。   庄崇光!   附篇:崂山派教志   一九三零年十一月   山东济南,张光璧一统四分五裂的一贯道教众,在济南设坛,继承一贯道传宗,是为一贯道第十八代祖师,亦称“月长祖”。统领山东数万一贯道教众,地位显赫,成为一代术士宗师。   大雨下了一整天,张光璧仍然带着信众,到总佛堂中枢堂祭拜无极圣母,和一行教中堂主走到中枢堂前。   突然大雨中一个年轻的声音大喊:“我要求见张真人!”   张光璧听见声音,停了一下,身边的张五福催促,“时辰已到,真人不要耽误了。”   张光璧点头,于是走入佛堂。   年轻人走到佛堂门口,对着已经走进佛堂的张光璧喊道:“我要见张真人。”   张五福将年轻人推了一把,然后把大门关上。   年轻人打着油纸伞,仍旧站立在佛堂之外。   张光璧和几个堂主祭拜无极圣母,历时两个时辰,祭拜完之后,大雨不仅没有止歇,并且下得愈来愈大。   张五福给张光璧撑着雨伞,伸手把佛堂的大门推开,年轻人仍旧站在大门之外的道路上。年轻人的雨伞只剩下伞骨,整个人都站立在瓢泼大雨中,却毫不在意。   看见众人走出来,在风雨中大喊:“我要见张真人!”   张五福把雨伞递给张光璧,自己走到雨中,对着年轻人说:“张真人不见客。你走吧。”   年轻人浑身已经湿透,冻得瑟瑟发抖,雨水糊满了整张脸。   张光璧看了看年轻人,轻声对张五福说:“他大雨求见,一定有苦衷。”   “天津租界工商局王福萌老板已经到了,”张五福对张光璧说,“这种人平常见都见不到的,何况他现在赶来跟真人会面。”   “也是,”张光璧看了看雨中的年轻人,“我们走吧。”   年轻人看着张光璧等人离去,也并不追逐,只是站在中枢堂门外,静静的站着。张光璧回头又看了看,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张五福,“应该是家中有长者患了疾病,先给他救急。”   张五福揣着银票,走到年轻人面前,把银票递给年轻人,“真人没功夫理会你,你拿着钱走吧。”   “我不是来要钱的。”年轻人坚定说,“我有事相求。”   张五福不再与年轻人啰嗦,把银票扔在年轻人面前,转身离开,追上张光璧。   年轻人没有伸手,银票飘落在地上,被地面的雨水浸湿,融为废纸。   张光璧要在天津设立分坛,早已经在天津暗中活动,结交名流,而王福萌老板是天津租界工商局秘书,实权极大。张光璧要在天津立足,必须要有这种达官贵人的支持。   张光璧在济南的一家酒楼里于王福萌暗中见面,交谈很久,王福萌和张光璧相谈甚欢,决定不日张光璧到天津设立一贯道堂口。至于双方交易,不为其他教众知晓。   张光璧招待王福萌筵席完毕后,亲自送王福萌离开,走到酒楼门口,张五福不仅皱了皱眉头,那个年轻人仍然站在酒楼外。   看到张光璧走出来,对着张光璧大喊:“我要见张真人!”   张五福立即走到年轻人面前,一把将年轻人推攘到街边,“你拿着钱快走!”   王福萌不仅愕然,对着张光璧说:“真人的信徒,遍地都是啊。”   张光璧微笑,送着王福萌上了马车。回头看着年轻人,向他招招手。   年轻人慢慢走到张光璧面前,看着张光璧,“你就是张真人?”   “是我。”张光璧回答。   年轻人跪在雨水里,“张真人救我师门性命。”   张五福拦在年轻人面前,“天下的事情那么多,真人怎么管得过来。”   张光璧对着张五福摆手,让张五福推下,对着年轻人问:“你是谁?”   “我是崂山派弟子,崇字辈,”年轻人说,“庄崇光。”   “庄崇光,” 张光璧点头,“好名字,只是你们崂山派和我素无来往,你师父是李菊农还是邹全阳?”   庄崇光说:“我师父字讳菊农。”   “你师父让你来找我有何事?” 张光璧询问。   “我师父死了。”庄崇光眼睛变得通红,“在死前告诉我,只有找到张真人,才能与他报仇,挽回崂山。”   “崂山怎么了?” 张光璧大惊。正要向庄崇光问个详细。可是庄崇光突然呜咽起来,心情激动,胸部起伏不定。晕厥过去。   张光璧连忙让张五福和其他堂主把庄崇光带回佛堂,张光璧查看庄崇光身上并无伤痕,只是看到他一双赤脚已经血肉模糊,脚底开裂,无数伤口。   张光璧看了庄崇光的脚,“他一定是从崂山一路走到济南,几天几夜没有停歇休息。”   张五福听从张光璧,拿了一杯热水,撬开庄崇光的牙关,到了进去。水倒了一半,庄崇光的身体突然坐起,把水杯打翻,庄崇光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翻身下来,跪在张光璧的面前,“求真人去救我崂山一脉。”   张光璧踌躇一会,张五福提醒他,“真人马上要去天津,济南总坛善后的事物繁忙。。。。。。。”   庄崇光不理会张五福,对着张光璧说:“我的命给你,从今往后,我的命就是真人的。”   张五福鄙夷的看着庄崇光,“你的命值钱吗?”   庄崇光把自己的指头咬破,流出鲜血,“从今日始,我庄崇光的性命,由张真人定夺,刀山火海,如有一丝犹豫,堕入抽肠地狱,万劫不复。”   然后庄崇光把一张符贴用鲜血给按了手印,然后符贴扬起来,漂浮在空中,猛地窜出火焰燃烧,庄崇光把刚才打翻的杯子端起,符贴燃烧的灰烬落入水杯内,庄崇光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张光璧看着庄崇光的举动,“你的法术很高啊。”   庄崇光不再说话了,只是跪在地上,不停的给张光璧磕头。   张光璧犹豫不决,终于把庄崇光扶起来,“你先告诉我崂山派怎么了,你的师父是如何遇难的。”   庄崇光额头鲜血淋漓,眼睛通红,只是问:“张真人肯去崂山一趟吗?”   张光璧皱起眉头,崂山派是名门正派,本来和民间的一贯道互不往来,现在崂山派一定有巨大变故,让自己一个外人去解决,情理上说不通。   但是眼前的这个庄崇光,一片赤诚之心,也很难违逆。   张光璧统领一贯道,已经在道教界声名大震。只是没想到真的有道教正宗来恳求自己帮助。   而庄崇光眼看着佛堂里的大钟的钟摆摇动,似乎每摇动一下,他就绝望一分。庄崇光看着张光璧慢慢的说:“如果真人不答应,我也只能死在真人面前。”   张光璧嗔怒的对着庄崇光说:“你刚才说了什么话来着?”   庄崇光一听,顿时来了希望,眼睛放出光芒,“我的命是真人的,已经没有自己赴死的资格。”   张五福在一旁听了,忍不住说:“真人还没有应允你。”   庄崇光却管不了这么多,破涕为笑,“真人已经应许我了。”   张光璧终于下定决心,“好吧,我就跟你去崂山一趟。”   庄崇光一口气从胸口中长长的吐出来,委顿的坐在地上,但是随即又爬起来,看着张光璧激动的说:“我们崂山一派,铭记真人的恩惠。”   张光璧摆手,“我答应你,并不是因为和崂山有交情,而是看重你的忠义。”   庄崇光立即垂首,“从今往后,我终身跟随真人。”   “你有什么资历?”张五福正要出言相讥。   “五福。” 张光璧对着张五福说,“给我准备一下。”   张五福眼睛瞪得老大,知道张光璧心意已定。只好去收拾张光璧的随身的法器和行李。   一盏茶后,张光璧和庄崇光来到大门口,张五福已经牵了两头驴子,张光璧和庄崇光骑上驴子,向着崂山而去。   行走了几步之后,张光璧突然对着庄崇光说:“小子,你要记住,你的命,从今而后,就是我张光璧的了。”   张光璧凭着庄崇光一腔热忱,就决定帮助这个年轻的崂山道士。把济南总坛的事物交给张五福打理。   庄崇光不停的驱赶驴子快速行走,看来是十分惦记崂山派的危难。   走了第二天,张天然对庄崇光说:“我不问,你就不说,道教养性的修为也不错,也难得你来找我助拳。。。。。。。在崂山多少年了?”   “我老辈子人闯关东,父亲在绥化做小买卖得罪了当地人。。。。。。”庄崇光想了想又说,“其实我父亲是涞水县义和团巽字门的大师兄,杀了不少洋人,被朝廷追捕,要砍头。”   “所以你父亲带着全家躲到了绥化,”张光璧想了想,“你父亲身上也是带本事的。”   “我父亲死后,我妈嫁给了当地一个蒙古马贩子,”庄崇光说,“蒙古人脾气不好,天天揍我。我气急了,一把火把他的马厩给烧了。”   “你父亲怎么死的?”张光璧问。   “跟一个萨满斗法,输了。”庄崇光说,“我爹说他死的不冤枉,让我别报仇。”   “他不是不冤枉,他是怕你斗不过那个萨满,”张光璧猜测,“你爹都是巽字门的大师兄了,普通的萨满斗不过他。你爹是得罪了当地的什么人。”   庄崇光垂头说:“我烧了马贩子的马厩,蒙古人要杀我,我妈护着我,让我跑了。”   “你也没处可去,”张光璧替庄崇光说了后面的话,“只能回涞水老家,你爹既然会法术,肯定和崂山有点渊源。你一来二去只好去投奔崂山,投在李菊农的门下,做了道士。。。。。。。我说的对不对。”   “真人说的一点都没错。”庄崇光连连点头。   “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张光璧眼睛看着庄崇光,“你师门出了什么事情?”   庄崇光神情黯然,“我师父也死了。”   “被什么人?”张光璧不等庄崇光回答,继续说,“崂山派在山东靠海,根源上是全真,应该不会得罪什么其他的教派,难道是隔海相对的日本人?”   庄崇光不说话,看来张光璧猜对了。   甲午海战之后,无数日本术士都跨海来中国,在山东范围活动,根源上就是甲午海战的缘由,甲午战争中,崂山派的高手参加了冥战,最后在在黄海上损失殆尽。   因为中国海上的术士本就不在北方,而南方的巡海的术士都被沈葆桢拉拢到南洋水师。沈葆桢在甲午海战不肯与丁汝昌汇合,那群巡海的术士也就不能跟着北上。   这个事情在术士中都明白,崂山派是北方的道教大宗,但是本事不在海上,只是海战爆发后,崂山派的道士只能受命参加冥战。而日本舰队上的术士是避水流门派,也有叫断水流的说法,是治水的高手。   崂山派的道士如果在陆地上,绝不会输给避水流,可是在海上,崂山派道士的本事施展不出来,处处被避水流压制。即便如此,崂山派仍旧和避水流恶斗了很久,苦苦支撑。最后的结局中国人都知道,甲午海战,中方一败涂地。   而崂山派整整一代高手,几乎全部葬身于海上。   庄崇光的师父李菊农,师兄邹全阳等人,都是当年的小道童,没有跟随师长到了海上参与冥战,得幸保留了崂山的传承。   经过三十年慢慢发展,崂山派逐渐恢复元气,但是很多高深的法术,都跟着老一辈的道士隐没在大海里。年轻的道士,也看不懂先辈留下来的道籍和法术秘笈。只有李菊农和邹全阳靠着天资聪慧,领悟了很多已经失传的道术。   张光璧在山东境内组织一贯道活动,虽然一贯道是民间宗教,于崂山派正宗玄门并不来往,但是对崂山这几十年的兴衰还是有所了解。   庄崇光对张光璧继续说道:“我师父李菊农,师叔邹全阳一直在努力挽回当年佚失的法术,其中有一个七星御鬼术被我师父参修多年,终于悟到了法门,于是师父把教务交给了我师兄王真吾,和师兄邹全阳、阎全德、王全恩,师侄于真坪、郭真诚、胡真宣七人进入白云洞闭关参悟七星御鬼术。”   “哦,”张光璧看着庄崇光,“崇与全字同辈。你年纪虽然很小,但是辈分不低,你应该是李菊农的关门弟子。”   张光璧说的没错,李菊农是旋字辈,的确是崂山辈分最高的道士。   庄崇光一路上把李菊农、邹全阳、阎全德、王全恩,于真坪、郭真诚、胡真宣七人在白云洞闭关参悟七星御鬼术的事情说了。   七人正在即将参透七星御鬼术之前,白云洞来了一群日本人,日本人的法术厉害,生性残暴,而崂山派七人中,只有李菊农和邹全阳的的法术高明,其他的五个道士,在日本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日本人自称是本间流的阴阳师,专门来拜会崂山派的本领。说完之后,就开始动手,邹全阳和其他五个崂山道士抵抗几个回合,就全部遇难。李菊农凭借一口元气,勉强逃脱。   而日本的本间流道士,就霸占了白云洞。然后驱逐崂山派的其他教众。这就是本间流的阴阳师,向中国的道教和术士示威的举动。   李菊农受伤后下山,庄崇光问询赶到李菊农在山下养伤的农户家中,赶到的时候,李菊农给了庄崇光一张上古修真图,让庄崇光一定要保管好。   庄崇光要去找日本本间流报仇,被李菊农阻拦,告诉庄崇光,山东境内,最近的只有一贯道的张光璧才有实力对付日本人。说完之后,李菊农去世。   庄崇光听了师父李菊农的嘱咐,草草安葬师父后,马不停蹄的赶到济南,找张光璧助拳。   也就是张光璧见到庄崇光求见的原因。   两人到了崂山白云洞,果然看见日本人的本间流正在布置阵法,等待全真派的道士来救援。可是没想到赶来的帮手竟然这么快就到了。而且只有一个人。   本间流的日本阴阳师,只对中国的正统道教有研究,玩玩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中年神棍有着巨大的来头。   张光璧的道法当时已经是中国一流术士宗师,本间流击败崂山派,以为中国的道士本领很弱。却不知道崂山派是甲午海战中高手都损失了。   这也是事实,日本的阴阳师从实力上,也已经超出中国普通术士。   结果张光璧出手后,本间流的阴阳师立即发现,这个不属于道教正宗的神棍,竟然能力超乎寻常,本间流的法术是召唤海中溺死的渔民孤魂。   而张光璧施展出招魂幡,就轻松将本间流的法术给破解。把本间流的十几个阴阳师从崂山一直逼迫到海边,全部赶入海中淹死。只留下一个,让他回日本。好告知日本中国并非无人。   就此一战之后,张光璧的名号在中日两国的术士如雷贯耳。中国道教给张光璧封了“天然子”道号。   从此张光璧就被人称呼为张天然。   而且张天然统领的一贯道也声势浩大,无数民间术士,和正统道士都来投奔。一贯道的势力也遍布中国,尤以长江以北为甚。   庄崇光也以崂山派传人,成为张天然的贴身随从,并且在张天然的指点下,参透了李菊农留给他的上古修真图,学会了七星御鬼术,崂山派也死灰复燃。重新奠定山东道教的首领地位。   庄崇光一直侍奉张天然,他学会七星御鬼术之后,也是世间罕有敌手的道士。并且作为副手,庄崇光帮助张天然打理一贯道所有事物,很快地位超过张五福,成为一贯道第二把交椅。   而且张天然也庆幸当年慧眼识珠,发现了庄崇光的毅力和坚韧,而且忠心耿耿。本间流回到日本,把张天然的本事大肆宣扬,于是日本方面派人来与张天然交好,张天然其时正是一贯道发展壮大的时候,就有了把一贯道传到日本的想法,于是打算派遣庄崇光去日本京都,于日本所有神道教流派宗师开会。   可是庄崇光别的事情都听从张天然,这件事情却坚持不受。张天然也明白庄崇光对日本人的深仇大恨,没有强行安排,改派了张五福过去。但是张五福在日本,飞扬跋扈,被日本的阴阳师修理了一番,灰头土脸的回来。   张天然打算把一贯道发展到日本的愿望也就此破灭。   张天然暗中和日本人勾结一事,被人告发,国民政府把张天然软禁在南京。一贯道教众都不得见,只有庄崇光不离不弃,一直跟随张天然。庄崇光行动相对自由,不停把张天然的命令透露出软禁之地。   一贯道已经在中国盘根错节,国民政府内部也有众多信众。也不敢轻易审判张天然。   抗日战争爆发,国民政府再也经不住无数一贯道信众的压力,决定释放张天然。   但是又忌惮张天然的一呼百应的影响力,和他的高超的法术。   于是毛人凤暗中与张天然交涉,双方达成协议,张天然跟随政府抗日。政府释放张天然,并且扶持一贯道的势力。   这就是三峡古道一战,张天然带领四大家族对抗避水流同断,一举将避水流击败的缘由。   八千四十七进,七千六百十四出   宇文蝠背着弟弟宇文舟,踏水离开半岛,宇文舟到了对岸,才勉强能够行走。徐云风看着他们离开,心里想着,从此之后,天下能驱使灵珠子的家族宇文家,从此就不会再在出现在江湖上了。从今往后,天下的术士,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灵珠子的法术。   不过天下的法术从繁博无数,延续到如今,佚失的已经九成,这也是大势所趋,非人力能够挽回的事情。别说灵珠子,就是王鲲鹏为了驱动阵法,已经放弃了所学的七星御鬼术,在老严死后,这一门绝技也即将失传。   即便是顽强支撑了两千多年诡道,也没有永远延续,永不失传的道理。   当年隋末唐初,铲截二教之间在红水阵一战,天下道教的法术,也随着死去的道士,烟消云散。到了唐朝,佛教、景教、摩尼教等宗教东进,带来了无数新的术士和法术,融入到术士体系中。   但是术士的法术第一次遇到了面临绝境的地步。王鲲鹏的启动的七星阵法和张天然这一场牵动所有术士的冥战,可能会让更多的法术失传。   世界在变,渐渐的变向冷静和客观,天人合一唯心的主观规律,会慢慢被全面取代。这个事情,绝非孙拂尘和孙六壬能左右方向,这就是宇宙趋同的方向,无论怎么挽回,终将大势所趋,归于无尽。   “白马过隙,势不可挡。”徐云风虽然在贵州的深井里就听到了这句话,当时他以为自己明白了,现在才彻彻底底的理解了这句话的涵义。   无尽空虚的绝望又一次攫住了徐云风的心灵。自从王鲲鹏把他从网吧里找到之后,他看着王鲲鹏的努力,看着黄坤和邓瞳的懵懂,还有方浊的脆弱。他和这些活生生的朋友、后辈,在一起的时候,他能够去忘记这个空虚感,但是当现在,他驱赶了宇文蝠,一个人站在小岛上,守着摇光星位,孤单一人,看着天地之间的山川河流,漫天星斗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去摆脱这个绝望的情绪。   徐云风知道自己不能被这种情绪控制,于是把螟蛉举起来,慢慢走到小岛的最高处,然后狠狠的在地上划了一个“X”。螟蛉横竖交叉,火焰升起,火焰的顶部空气顿时因为急速升温,而导致光线扭曲。上升出一道青气,青气掠过清江水面,带出水汽化作蛟龙的形状,冲上云端。   牛扎坪的山顶,方浊和寻蝉看着长江的下游,方浊身体激动起来,“徐大哥赢了第一场!王师兄算的真准,果然第一个星位就是摇光。”   寻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徐云风还比我想象的靠谱。”   方浊激动的说:“徐大哥平时吊儿郎当的,但是我从来都相信他在关键时刻不会退却。”   土城鬼街,何重黎正在把一个个尸体的身上挂上铃铛,正在一个给一个尸体下巴上,点着尸油,开始把尸油滴入一个铜铃。突然身体震动,手指不听使唤,铜铃掉在地上。   何重黎没有理会地上的铜铃,而是对着长阳的方向大声欣喜的喊起来:“爷爷,开始了,开始了。摇光星位赢了第一场!”   何重黎并不知道魏如喜的位置,但是他知道,魏如喜一定和他一样已经知道。   猇亭后龙洞,邓瞳在溶洞里已经闲了几天,怀里抱着那个已经被王鲲鹏掉包的灭荆宝剑,躺在一个沙发垫上,数着溶洞里的蝙蝠,已经数到了第一百十九只。   突然一下跳起来,跑到铁栅栏门口,抓着栅栏门口大喊:“柳涛,柳村长!”   柳涛走到栅栏外,隔着栅栏说:“我真的不能再放你出去,老王这次是叮嘱了又叮嘱。。。。。。。”   “我要喝酒!”邓瞳跳起来,快点弄点酒菜。   “你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柳涛茫然的问。   “来了,哈哈哈哈,来了,”邓瞳兴奋的摇晃铁栅栏,“摇光开始动了,让徐云风出了风头,马上就要轮到我拉,哈哈哈哈哈。。。。。。。。”   官庄水库,宋银花把一条蛇,放入陶盆,手里捏着一个蜘蛛,慢慢拨弄蜘蛛的牙齿,猛然看向东南,嘴角微微撇了一下,然后继续炼着五毒。   姜家庙的那个烟囱,申德旭给炼炉加了燃料,他打开了鼓风机——鼓风机是昨天打电话让水文的同事送来的。炉膛的火焰已经烧到了摄氏一千一百度。   申德旭看了看测温仪,身体猛然僵硬,愣了很久,才轻轻的说,“也该来了。”然后顺着烟囱外的扶手,一步步地向烟囱上爬去。花了二十分钟,申德旭爬到了烟囱盯上,远远的看着长阳方向,一股只有他能够看见青气,从牛扎坪方向卷挟白云走向当阳。   申德旭拉着站在烟囱顶,嘴里轻声的说:“这次看你的了,王抱阳!”   王鲲鹏已经到了七眼泉,刚刚来到七眼湖的湖心小岛,他扭头,仿佛听见了申德旭的声音,仰头看了看天上的青气,心里想着:“疯子,你千万不要再折腾了。就这样下去吧,最后一次了,兄弟。”   然后王鲲鹏站在水里,把小船上装汽油的油壶打翻,又涉水走到岛上,然后站立起来,看着小船,手里捏了一个剑诀,静静不动。小船瞬间冒出火光,几分钟后烧成一团灰烬,沉没在湖水之下。   王鲲鹏看着小船沉没,然后抬脚走上小岛,当他的脚沾上了小岛的土地,湖水开始翻腾,当湖水平静下来走,湖水不再是深蓝的颜色,而是泛出了红光。   七星阵在外,红水阵在内,王鲲鹏的布置已定,他就要在红水阵的原址,等着张天然再次出阴,而这次,王鲲鹏将要和他一生中的对头张天然碰面,王鲲鹏等了张天然很久了,但是他知道张天然等待的时间更长。   当阳玉泉寺铁塔下,黄坤正在劝说刘陈策,“你带着你小姨走吧,我来这里,是有事情要做的,很重要的事情。”   刘陈策笑着说:“我知道啊,但是我就想在这里等着。”   “你等着干什么呢?”黄坤焦躁起来,“你在这里只会碍事。”   陈秋凌轻声对黄坤说:“策策什么都知道,她就是要看看,你们是怎么为赵先生报仇的。”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黄坤说,“你为什么也不走。”   “如果不是当年赵先生,”陈秋凌说,“我早就病死,我也想看看。”   “万一我输了怎么办,”黄坤说,“谁知道到时候有多少危险?”   “王叔叔不会输的。”刘陈策说,“徐叔叔也不会输。我爸爸说过。。。。。。。”   “停,”黄坤忽然把手举起来,“别说话。”   刘陈策和陈秋凌不知道黄坤是什么意思,但是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坤立即向着玉泉山的山顶,飞奔而上。两个女孩也勉强在后面跟着。黄坤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山顶,黄溪十分的平静,他知道黄坤会上来。   “我师父。。。。。。。。”黄坤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师父。。。。。。。”   “是的,”黄溪的声音低沉,“他第一个动手。”   黄坤听了,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刘陈策一把将黄坤抱住,用手把黄坤的脖子紧紧勾住,“我说的没错吧。。。。。。。”   黄坤被勒得喘不过气,看着陈秋凌在一旁也在微笑,把刘陈策慢慢推开,“既然已经开始了,对方我的人,可能也要来了。”   “我们不会走的,”刘陈策说,“你别再啰嗦。”   黄坤看了看陈秋凌,又看看刘陈策,然后说:“那好,你们可以留下,但是要答应我,有人过来之后,你们远远的呆着,决不能靠近我。”   “我们就老老实实的呆着,”刘陈策吐了吐舌头。   黄溪看着黄坤,“我们两人单独谈谈。”   黄坤尴尬的向陈秋凌摊摊手,刘陈策立即拉着陈秋凌向山下走去。   黄溪和黄坤走到了一棵大树下,两个兄弟同时看了看西方。   “摇光为斗柄末端,”黄溪说,“七星阵法,靠的是相互照应,星位被攻击的时候,都要退守,邻近两个星位一个在对方背后攻击,一个切断退路。唯独摇光星位只有开阳星能够照应,王鲲鹏布置这个阵法,必须要有一个能够毫不动摇的人选来镇守星位,攻守兼备。所以摇光星位的镇守,比其他星位的人手要多,本来钟家有五个兄弟,是镇守摇光的最佳人选。可是钟家置身事外,王鲲鹏让徐云风镇守,也是对徐云风的本事相当的信任。本来我不知道徐云风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是现在看来,他做你的师父,是你的运气了。”   “我师父是真正的过阴人,”黄坤说,“王师伯自己亲口说的。”   “哦,”黄溪说道,“那是你们诡道内部渊源了。看来你知道的也不会太多。”   “以后有机会再问清楚吧。”黄坤摸了摸脑袋,“我师父的确是个很难琢磨的人。”   “张天然的手下既然已经来了,现在也该我们准备了。”黄溪说,“我们可不能折损黄家的颜面。”   “马上就是我们了吗?”黄坤身体有点因为激动和紧张,微微震颤。   “按照王鲲鹏的布置,”黄溪说,“张天然试探摇光之后,就应该是我们天璇星位。”   “这个顺序。。。。。。。。”黄坤问,“我们距离摇光星位很远啊。”   “按照王鲲鹏把七星阵轴线扭转了两个方位,”黄溪说,“实际上我们比斗魁末端的天枢星位,距离摇光更远,但是我们的星位和摇光相反,我们有天枢天玑天权三个星位替我们牵制对手。”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黄坤问,“我们镇守的天璇星位是第二拨被挑战的星位?”   “不是我说的,”黄溪回答,“是王鲲鹏计算的。”   “那如果不是呢,”黄坤问,“对手去攻击别的星位呢?”   “如果王鲲鹏连料敌之先的本事都没有,”黄溪说,“那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布置七星阵法。”   “那我们是第二个被攻击的星位,天枢天玑天权三个星位的帮手会不会与共同联   黄溪慢慢的摇头,“如果这样,七星阵法就不是道家大阵,而是街头的混混打群架。”   黄坤等着黄溪说明白,黄溪解释:“道教术士,能走到宗师地位,实在是太艰难。怎么可能轻易冒险,所以张天然最开始派遣过来的人,一定是相对能力较弱的下属,如果我们每个星位的人选,连最开的小角色都不能单独解决,而需要王鲲鹏运转阵法,那么就更没有胜算。”   黄坤松了口气,“这样就好,原来还不是我们对付不了的对手。”   “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多了去了,”黄溪提醒黄坤,“守住阵法比攻击阵法更加艰难,一个星位失手,整个七星阵就一败涂地。”   黄坤说:“王师伯承担的压力,的确是我们所不能想象。”   “这还只是开始,”黄溪说,“之后的对手,所有的人的能力,都会超过我们,那时候,才显现阵法厉害的时候。”   黄坤听了,焦躁起来,“这两个小女孩在这里只会坏事,得想个办法把她们给打发走才行。”   “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情,”黄溪皱着眉头,“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这都是大忌,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和两个女孩纠缠不清。”   黄坤听了,知道也无法解释,只能说:“让我想想办法。”   “玉泉寺的主持已经跟我提过这事了,”黄溪说,“玉泉寺的和尚已经表明态度,不会搀和进来,王鲲鹏看来也给他们施加了压力,他们看在我们黄家的地位,才答应把这地方借给我们,但是天天两个女孩在和你在一起,他们都是出家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一个疙瘩。”   黄坤被堂兄教训,心里也觉得自己没把事情处理好。   两兄弟商量了这么些话,也就不再多说了,黄溪在山顶结庐而居,黄坤还是回到了山下的铁塔旁,铺了一床草席打坐周天。   而刘陈策和陈秋凌在不远处,搭了一个户外帐篷。黄坤看着帐篷里的人影,免不了又要想着陈秋凌,心烦意乱,知道黄溪说的没错。   第二天一早,黄溪走到黄坤的面前,黄坤问:“你下来干什么?”   “麻烦来了,”黄溪说,“快跟我去一趟迦蓝院。”   黄坤二话不说,立即跟随黄溪走向位于寺院。两人来到迦蓝院,玉泉寺的管事僧人宽一,站在院门口正在等待。   黄溪问宽一,“客人来了?”   “来了。”宽一说,“看在佛祖的份上,你们得答应我,不能在寺内佛门静地动手争执。”   “他呢?”黄坤问。   “也一样。”   话虽然这么说了,黄坤走进迦蓝院的时候,仍然身体紧绷,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一个对手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出现。   一个道士站在迦蓝院内,正在对供奉的迦蓝行礼,这种场面的确是十分的古怪。道士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然后转过身来。   黄坤看见,这是一个白发苍苍,满脸柔和的老道士。   老道士看见黄溪和黄坤了,立即对着黄溪亲切的问:“你是黄溪,对不对,你旁边的是黄坤。你们黄家真的人才辈出。”   “道长是。。。。。。”黄溪还没说完。   “我是李成素,”老道士连忙介绍自己,“在龙门修炼。”   “龙门派!”黄坤看了看黄溪,“是老严的人,还是张天然的人。”   李成素回答说:“严所长对我很是照顾,我曾经在北京跟随他很长一段日子。”   这句话一说,黄溪和黄坤都有点莫名其妙,难道这个龙门老道,是老严和王鲲鹏安排过来给黄家帮忙。   李成素继续说:“张真人和我也是多年的交情,我进来这里,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来劝说你们二位,让张真人和严所长之间的陈年旧怨都消弭于无形。”   “这种事情,你应该去找王抱阳,”黄溪已经明白李成素绕了一圈,其实还是在表明自己是张天然派来的说客。于是立即把皮球踢到王鲲鹏身上。   “我和抱阳子也曾经有过交情,”李成素对着黄溪说,“在严所长的研究所里。我亲眼看见他龙啸入道,顿悟了七星御鬼术。”   “你是来对付我们两兄弟的吗?”黄坤看着李成素不断的绕弯子,只是攀交情,心里开始厌烦,把话引向正题。   “王抱阳的七星阵法已成,只有张真人有资格跟他说话,”李成素对黄坤的挤兑并不介意,“但是黄家是道教龙虎山正宗,我一个龙门老朽,是来做一个和事佬的。”   黄坤哼了一声,这个老道士的脸皮很厚,是一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他断然不提王鲲鹏和张天然之间不可化解的矛盾,却用这种手段劝说黄家。七星阵法牵一发而动全局,李成素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他偏偏就是故意绕过这一节,说是来给黄家劝架。   黄坤正要说自己已经投入了诡道门下,黄溪却抢在黄坤的之前,对着李成素说:“既然要说交情,当年王鲲鹏对我们黄家有莫大的恩惠,还有王鲲鹏的师父赵一二,跟我的爷爷黄莲清渊源太深,我实在是找不出退出的理由。”   “黄莲清,”李成素说,“黄松柏,都是黄家的杰出人物,但是我记得黄家最有本事的应该是黄铁焰。”   这句话说了,黄坤和黄溪心中都同时冷笑,果然李成素开始说到了点子上。   “如果你是来讲交情的,”黄坤说话不客气了,“我们没空。”   “哦,”李成素说,“你就从来不想想你爷爷被黄莲清赶出黄家,一辈子回不去。”   黄坤激动的说:“我爷爷当年因为黄铁焰被钟义方暗算,心里内疚,主动离开的黄家!”   李成素对着黄溪说:“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黄溪铁青着脸,“你挑拨我们关系也没用,事情已经过了几十年。和现在已经无关了。”   黄坤大声对着李成素说:“看在主人家面子上,我们不在这里动手,既然有本事来,我们现在就出了山门,好好较量一番,何必在这里啰嗦。”   管事僧人宽一看见黄坤已经开始恼怒,连忙走到黄坤和李成素之间,“你们都是道教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好了不能在这里动手,如果要争执,请你们立即离开。”   “我一把老骨头了,”李成素笑着对宽一说,“那里是他们两个年轻人的对手。”   “你打又不打,”黄坤说,“在这里动嘴皮子到底图个什么?”   “我只是来告诉你,”李成素说,“当年黄铁焰、黄松柏都是张真人的结拜兄弟,而黄莲清与严所长根本没有牵连。黄铁焰受了蛊惑,背叛了张真人,但是他已经死了。张真人也并未因为他的缘由,对你们黄家生怨。”   “你到底在说什么?”黄坤声音很大,但是心里有点虚了。   “只能说王鲲鹏这人太聪明,”李成素说,“提前找到了你,如果我早来几个月,你就不会这么跟我说话了,你不是一直替你的爷爷不值吗?王鲲鹏给你解释没有?”   “我不需要了。”黄坤已经明白,自己拜入诡道,李成素已经了解,仍然说,“王师伯的为人,我知道的清清楚楚。”   “师伯?”李成素好奇的问,“你不是他弟子,原来他并没有收两个徒弟,仍然在守诡道的奇怪规矩。”   黄坤立即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李成素马上又恢复了刚才的语气,“黄铁焰已经仙去,而黄莲清当时还小,黄松柏却是一心一意要跟随张真人的。这件事情,黄溪应该清楚吧。”   “没错,”黄溪承认,“的确如此。”   “那就好说了吗,”李成素摊了摊手,“你们一个是黄莲清的后人,一个是黄松柏的后人,为什么却偏偏要忤逆自己先人的心愿呢?”   黄溪听了李成素的这番话,丝毫没有动摇,“我爷爷黄莲清,这辈子对诡道的赵一二和王鲲鹏师徒都十分的佩服,在我面前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这是于情不可忤逆。我们黄家本来是就是道衍和尚青冥卫的下属,没有诡道道衍和尚的照应,我家祖先别说在秀山开宗立派,估计都活不过洪武年间。诡道现在需要我们帮衬,我决不能推辞,这是于理不能违悖。你就不用多说了。”   “黄家人果然是有骨气的,”李成素对着黄溪说,“我就不在劝你了。人各有命,可是你的弟弟黄坤。。。。。。”   黄坤现在有点乱,刚才李成素说话,其实就是他一直埋藏在心里的郁结,爷爷黄松柏一辈子隐居长阳的山里面,过得很落魄,被村里当做装神弄鬼的神棍,连累他从小被同龄人耻笑,就是黄坤自己也有段时间气愤爷爷,为什么不肯安心做一个老农夫。王鲲鹏和徐云风招揽自己入了诡道之后,王鲲鹏对自己一直很尊重,现在想起来,王鲲鹏对自己客客气气,并非仅仅是自己是黄家后人有关,而是忌惮自己是黄松柏的后人。而师父徐云风反而说话恶劣,不太瞧得起自己。现在通过李成素这么一说,黄坤心里明镜似得雪亮:王鲲鹏和徐云风在最初的时候,的确是有点忌惮自己,而忌惮的原因,就是因为爷爷把五行符都种在了自己的身上,但是爷爷培养自己的目的,却偏偏不是为了对付张天然,既然不是为了对付张天然,那么要对付的人。。。。。。。   黄坤汗流浃背,狠狠的吞了一口口水。   “黄坤!”黄溪在一旁大喝,“你在犹豫什么?”   黄坤看向黄溪,“有些事情,我还没想明白!”   “你疯了吗?”黄溪一把将黄坤的肩膀按住,“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黄坤冷冷的对着黄溪说:“当年你爷爷黄莲清也是这么对我爷爷黄松柏这种口气吧?”   “你要造反吗!”黄溪大喊。   突然一道黑气从黄坤的腰间升起,顺着肩膀和胳膊,围绕一直围绕到黄溪的胳膊上,然后黑气盘旋在黄溪的脖子上,又从黄溪的头顶升起来,黑气在黄溪的头顶化作一个黑色的龙头形状,张开巨口,就要吞噬黄溪,欲动未动。   黄溪大喊:“你对得起你师父和王鲲鹏吗?”   黄坤猛然醒悟,连忙收回了剖木符,黑龙化作黑烟顿时散去。   “剖木符!”一旁的李成素惊呼起来,“黄家的剖木符!”   黄坤把脸朝向李成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爷爷被黄莲清赶出了黄家!”   “你爷爷根本就不是被黄莲清赶走的,黄莲清才多大,他根本没这个本事,”李成素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平静,这让人更加觉得可信。但是李成素却并不说话了,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铜钱,扔到空中,落在黄坤的面前。   黄坤伸手,把铜钱接了,“这又是什么玩意?”   黄溪对着黄坤大喊:“这个老道士是个蛊惑人心的高手。你别被他骗了。”   黄坤对着黄溪苦笑着说:“你明明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李成素不说话,用眼睛看着黄坤的眼睛,黄坤的眼神立即洞彻了李成素的心神,黄坤和徐云风一样,都有探知旁人心思的本事,但是黄坤的这个本事太弱,不会主动去用,而李成素现在是把自己的心神对黄坤门户洞开,这的确是在表明,他希望告诉黄坤真相,冒着被黄坤扰乱心脉的危险。   黄坤实在是无法对李成素有任何敌意,而是忍不住去探视李成素的记忆,他一定要看看当年黄松堡到底为什么被驱赶出黄家。   现在黄坤看到了,原来当年张天然出阴,李成素就在身边,他亲眼看见了黄铁焰口吐鲜血,跪倒在地上,而面前站着的就是黄松柏,黄松柏把黄铁焰抱在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然后把黄铁焰放下,站起来,一把将钟义方给抬起来,钟义方也十分虚弱——他偷袭黄铁焰,但是也被黄铁焰临时前反扑,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   但是黄松柏被张天然阻拦了,张天然不断的摇头,黄松柏只能把钟义方扔到地上。   黄坤看到黄莲清了——虽然黄坤没见过黄莲清,但是知道这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就是黄莲清无疑——在黄铁焰的尸体面前,瑟瑟发抖。   张天然在说话,对着黄松柏说话,“黄铁焰我敬佩他,但是你们黄家不能都跟他一样。”   黄松柏站立着不动,脸部扭曲。   黄铁焰的尸体已经被一个人——黄坤不认识这人是谁——抬到一片红色的湖泊里。然后又拖出来,黄铁焰的尸体变得惨白,他的魂魄已经被洗到了红色的湖水中。张天然的身体,飘忽不定。   黄莲清突然哭出了声音,对着黄松柏大喊:“你害死了哥哥,你还有脸见我们黄家的人吗?”   “黄家只剩下黄莲清了,”黄松柏对着张天然说,“让他走吧。”   张天然的身体在慢慢消隐,黄松柏对着黄莲清大喊:“快走。”   黄莲清仍旧抱着黄铁焰的尸身,咬牙切齿,“你这辈子还有脸面姓黄吗?”   “把哥哥带回去,”黄松柏大吼,“我永世不回黄家!”   黄莲清怨毒的看着钟义方,然后背起黄铁焰的尸身,走下山去。而黄松柏看着张天然的身影已经全部消散,“我这辈子做不了的事情,我还有儿子,儿子之后,还有孙子。”   黄松柏从手里掏出一枚铜钱——天启通宝,记重五。黄松柏用牙齿狠狠的咬着铜钱的边缘,口里鲜血迸裂,把铜钱咬了一个缺口,然后把铜钱扔向张天然消失前所在的位置,铜钱沾满了鲜血,掉在地上。   李成素的这些断断续续的记忆,都告诉了黄坤。黄坤沉默起来,幼年的记忆都回来了,爷爷带着自己在坟墓里和那些鬼魂一起、在自己胎记上用朱砂画符。还把自己放入井水中,自己孤单的呆在黑漆漆的水井里嚎啕大哭,井水里有东西,跟一条蟒蛇一样的东西。   爷爷还用艾蒿熏烤自己,那次是因为自己发水痘,爷爷对父亲说是在给他治病。   爷爷还用铜钱给自己刮痧。   还有父亲和爷爷在自己十一岁那年吵架,父亲指责爷爷,故意给母亲喝了一种药,让自己出生的时间提前。为的就是要在爷爷算好的日子出生。。。。。。   李成素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的严肃了,根本就不是刚才那种和蔼平静的神情。黄坤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他看看黄溪,黄溪的面目和刚才看到的黄莲清的面目有几分相似,现在黄溪的脸放佛就变成了黄莲清当年对着黄铁焰的尸体束手无措的样子。   黄坤看着李成素,李成素的脸就化作了张天然的那张阴郁的脸色。   最后黄坤看着手里的天启通宝,看到了黄松柏对着张天然承诺:“我有儿子,我儿子还有儿子。”   黄坤又想起了自己和王鲲鹏第一次见面,问他,“你叫什么名字?”然后陷入深思,。   ——“你家老爷子真是厉害,临死前都不肯吐露实情。”师父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黄坤又想起了师父徐云风对着自己大笑:“这个小屁孩,还不愿意做我的徒弟呢!”   ——师父对自己说:“王八就是周处,他是下一条蛟龙!”   ——师父把赤霄宝剑交给了自己,“如果你不能镇守天璇星位,你一定要把这柄宝剑给毁了。”   黄坤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现实比自己想得要残酷,更为残酷的是,一切早已经发生,而自己却一直看不见黑暗。   李成素对着黄坤逼问:“黄铁焰当年做错的事情,你爷爷扛了,现在轮到你来扛,黄家本来就是外道的首领,你为什么要屈居于诡道之下。”   “你给我闭嘴!”黄坤指着李成素,“你们都不是好人。”   黄溪现在知道形势逆转,变得十分险恶,黄坤一旦反水,天璇星位就完了,于是轻声说:“黄坤,你好好想想,你想想为什么这个老道士要在现在这种节骨眼才来跟你说这些成年往事。”   “那里是什么陈年往事了,”黄坤荷荷的笑起来,声音却是哭声,“黄家的老辈子之间相互残杀,却要由我们这辈人来还。。。。。。”   “我和我爷爷已经忘记了,不追究了。”黄溪小心翼翼的说。   “忘记了吗?”黄坤把头伸到黄溪面前,“我爷爷死了,你们黄家人,把我爷爷的棺材带回秀山了吗?”   “你说黄家是给诡道跑腿的,”黄坤对着黄溪说,然后又把头转向李成素,“你却说我爷爷黄松柏铁了心要跟随张天然,我他妈的该相信谁?”   黄溪和李成素都紧张的看着黄坤,他们都知道现在黄坤就在左右为难,无法做出抉择。   黄坤一把将赤霄宝剑抽出来,剑锋对着李成素,又收回来,想把宝剑扔在地上。   李成素忍不住,婉言说:“你离开就行,带着你哥哥离开,回到秀山,黄家仍旧是西南术士家族的首领。。。。。。。退一步,比进一步,更需要勇气。”   黄溪也说:“到了这时候,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爷爷的确受了冤屈,一辈子抬不起头。但是你有机会给他挽回尊严。你自己看着办吧。”   黄坤听了,更加的焦躁。   突然一个声音从黄坤的背后传来,“你爷爷是不是善终?”   黄坤回头一看,刘陈策站在了迦蓝院的门口,宽一连忙阻拦,“女客不能进来。”   刘陈策一把将宽一推开,走到黄坤面前,“黄铁焰壮年去世,是不是你爷爷的过失?”   黄坤茫然看着刘陈策,“你又怎么知道这些?”   “黄莲清十几岁扛起黄家,你爷爷在长阳躲着。”刘陈策一点都不留情面,“你他妈的有什么道理在这里作出一副受冤屈的样子。”   “为什么要把我给拖进来。”黄坤声音轻了,“我本来一直过的好好的。”   “你身上的五行符是谁种下的?”刘陈策一点都不含糊,“是黄莲清吗,还是黄溪?”   黄坤无法回答,答案很明显,自己到了今天这地步,的确是爷爷在自己出生前就算计好的事情。   “你只是认为你被人耍了而已,”刘陈策说,“有必要这么矫情吗,你不是你爷爷的替身,再说了,你爷爷当年真的就是对的吗?”   黄坤被刘陈策说得哑口无言。隔了很久,才对刘陈策说:“你到玉泉寺来,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些的吗?”   “是的,”刘陈策说,“我就是要看看,你到底是留在这里,还是离开,或者认为要做完你爷爷当年的事情。。。。。。但是,无论怎样,我都会留在这里,我就是看见黄溪被你打败,也要看着你重复黄松柏当年的错误。”   黄坤指着刘陈策,“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爷爷的是非?”   “你爷爷被离开黄家几十年,他是傻子吗,他不会去分辨自己当年到底做的是是对是错。”刘陈策说,“他亲口告诉你,要给张天然卖命吗?”   “他如果觉得自己错了,为什么还要在我身上种下五行符。”黄坤突然明白了一点,捧着脑袋,对着黄溪说,“也许我爷爷真的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所以他把这个选择留给了我。”   黄坤说完,把头转向了李成素。刘陈策看着黄坤转身,于是退出迦蓝院,对着站在院外的陈秋凌吐了吐舌头。   “我爷爷把本事给了我,”黄坤看着李成素说,“但是却没有告诉该怎么做,因为他知道,世界上的事情会随着时间而改变,同一件事情,过了几十年,我想我爷爷也开始觉得他当年坚守的东西是否正确。所以他一直到死,都没有跟我说起过任何当年的渊源。”   李成素问:“你想好了吗?这世界上有选择人很少,我们已经给你了一次机会了,以后永远没有了。”   “我想好了!”黄坤把身上赤霄宝剑横在胸前,“给主人家一个面子,我们去外面比试。”   李成素知道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化作乌有,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用真正的本事跟黄家兄弟对扛。   “你定地方,”李成素说,“我奉陪。”   “你知道玉泉山的另一个名字叫什么?”黄坤突然发问。   “覆舟山,”李成素苦笑着说,“我倒要看看,我一把年纪,会不会在这里翻船。”   李成素说完,立即和黄坤走出迦蓝院,向着玉泉山上走去。黄溪要跟上来,被黄坤阻止。   “这一场,”黄坤对着黄溪说,“是我的。”   黄溪犹豫一会,明白黄坤的意思,于是拉着刘陈策和陈秋凌向着铁塔走去。走了一会又转头对着黄坤说:“龙虎天师的治都幡印就在我结庐供奉。”   “知道了,”黄坤说,“我会去祭拜。”   黄坤和李成素走到了覆舟山的山顶,黄坤看到黄溪在山顶搭了一个小棚,棚子里果然供奉着这龙虎天师的镇鬼法宝之一,治都幡印。治都幡印是当年张天师在青城山斩杀六大魔王和百万鬼兵的利器,比诡道的螟蛉更加古老。张天师时候,三五斩邪雌雄剑,治都幡印、平顶冠、八封衣、方裙、朱履等法宝都遗留给传人,道教分宗,不同的宗派都分别得到了不同的法宝,各自创建了道教门派。   治都幡印一直为正一把持,到了明朝,治都幡印却被黄家的开宗祖先黄铁俞拿到手里。从此一直留在黄家流传。   黄坤既然知道了黄铁俞的往事,但是对治都幡印并不了解,只是知道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法器。于是在治都幡印面前跪拜,上了一炷香之后,转身对着李成素说:“一炷香之内,我一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李成素已经不说话了,这老道士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啰嗦,他是一个很务实的人,既然无法说服黄坤,那么现在也只能放手一搏。李成素是龙门道人,龙门派在道教里并不以法术符篆见长,但是这个看法并不准确,因为龙门有暗门,是高攻秘传,高攻秘传的说法来自于丘处机。丘处机曾经被册封为“职高攻。”而龙门派的源头是就是丘处机,丘处机的后人,开创龙门派后,一直秘密流传着高攻秘传,暗而不宣,密而不露。不用书籍,只用口传。以区别于龙门派正宗流传。   也成为龙门南派。   李成素就是龙门南派,高攻秘传的上师。   高攻秘传已经有接近一百年没有出现,就是在龙门派内部,也不知道那一个同门是高攻秘传的传人。这也是龙门派内部的一个谜团。   李成素背负着高攻秘传,作为龙门道人去了北京的研究所,他倒是不是受了张天然的嘱托,去刺探老严。当年七眼泉张天然出阴后,李成素在冥战失败后失踪,沉寂了多年,在九十年代后期,被老严找到。李成素已经等了快五十年,觉得张天然已经死了,几乎没有重振旗鼓的可能。于是和几个龙门道士跟随老严。   可是当张天然重现于世的时候,李成素只能向老严告别,决定重新投奔张天然,老严倒也没有为难于他。   (笔者:龙门派道士当年归附老严,又离开的往事,详见《大宗师》前传《诡道——玉真宫》。)   李成素的这些陈年旧事,黄坤是不知道的,但却是王鲲鹏的年轻时候的经历。只是王鲲鹏也不愿意在黄坤面前提起这些事情。   现在李成素游说黄坤失败,只能用他一生的绝学和黄坤拼斗。   李成素绝非黄坤所以为的只能用言语蛊惑人心的老道,他的高攻秘传里的法术,是龙门派一直秘而不宣,术士斗法的厉害法术。   李成素从后背的包裹里,拿出了两柄桃木剑。双手分别持住,道士一般都是单剑,双剑很少。因为道士施法,必须要一手持剑,一手捏剑诀,口中念咒,脚下走罡步。四个动作同时进行。   而李成素拿了双剑之后,脸色凝重,全然没有刚才啰嗦话唠的影子。而是老老实实的踏出了第一个罡步,然后双剑一个指向天空,一个对准黄坤,嘴里念念有词。   当李成素走到了震卦方位的时候,黄坤听到了一声巨响,就在头顶不远处,这才发现,天空不已经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却仍然没有消失,闪电的上方连着乌云,下方却连着玉泉山下的铁塔。   黄坤立即后怕,原来李成素刚才使用的是召雷法,在瞬间击败黄坤。黄坤在遇到李成素之前,只和宇文舟交过手,临战经验匮乏,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提防,如果不是山下的铁塔,黄坤现在已经被雷电击中。   这一下,李成素也十分的懊恼,召雷法本来就是靠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击对方,却没想到山下的铁塔能够主动吸引雷电。   铁塔距离山顶很远,又在山下的平地上,这个细节,是李成素的疏忽,他无法预测到铁塔能吸引方圆几里内的所有雷电。于是本来必胜的第一招,就阴差阳错的劈错了地方。   黄坤醒悟过来后,知道刚才的雷电,没有击中自己,不仅是铁塔的特殊构造材质,引去了雷电,黄溪一定是在铁塔下有所动作,帮助自己。   黄坤这下全身紧绷,看着李成素再一次施展召雷法。   而这次,李成素不再大意,雷电从天空击下,击到了黄坤的头顶。   但是黄坤已经有所准备,身上反应最开的剖木符黑龙挡住了雷击,黑龙的身体连接上了雷电,顿时变成青色,龙头回旋,龙爪张开,扑向李成素。   而李成素已经吓呆了,面如土色。看来他五十多年前,一定见识过剖木符的厉害!   黄坤看见李成素见到了剖木符的眼神,立即意识到当年张天然在七眼泉出阴的时候,李成素一定是见过黄铁焰施展过。而且当时剖木符的青龙一定是让李成素无法抵挡,心有余悸。   李成素无法抵抗青龙的攻势,也无法后退,只能斜着抢进一步,走到黄坤左边,青龙回头,身体暴涨,把黄坤和李成素两人都盘旋起来。   李成素绕着黄坤快速的移动,青龙的身体越收越紧,青龙东方属木,中国皇宫,自古就有立柱盘龙的说法。   黄坤也在移动,他在寻找一棵杉树,作为桓木。一旦桓木固定,青龙就能把里李成素紧紧的绑缚在桓木上。李成素多年前见过黄铁焰施展过剖木符,几十年来不知道心中回想了多少遍,当年的情形,思考应对的方法,只能得到一个结果,那就是尽量贴近黄坤,龙头无法回顾。   而黄坤自身的能力和当年的黄铁焰相去甚远。剖木符不能运用的跟黄铁焰那样纯熟,可以完全随心所欲,把让青龙受自己的意识控制。所以黄坤为了计算李成素的步伐,就只能把跟着徐云风在巫山钟家学到的桓木晷分用上。可是这样一来,黄坤就分了心,他不是师父徐云风,徐云风可以在关键时刻蛇属窜出来作为第二个人格,说浅显点,就是分身二用。黄坤没有蛇属,脑袋不能同时在这种激烈的状况下一心二用,剖木符驱动青龙周转就开始滞涩,而眼睛却盯着几丈外的杉树看。   这个弱点,怎么会逃过李成素的眼睛。李成素发现黄坤使出的剖木符,并不如最开始那样来势凶猛,而眼睛却看着杉树桓木。   桓木是皇室晷分的算术,李成素也知道是诡道拿手的算术之一,明白黄坤要把自己引向杉树,于是阻拦着黄坤的步子不往杉树方向靠过去。   黄坤这才知道,自己曾经对付过的宇文舟的确是一个掩人耳目的低级神棍而已,自己真的遇到的道教正宗的龙门道士,真的是处处受制,施展不开。   李成素察觉到黄坤心情烦躁,剖木符运转的速度也缓慢,于是看准了黄坤一步踏出,脚掌没有落地,而剖木符青龙刚好绕到了黄坤的后背,就是这个运转的破绽,将至未至的间隙,两手平伸,两柄桃木剑交错,如同一把剪刀,搁在了黄坤的脖颈上。   道士用的桃木剑,别看是木头削成,但是在道士内家修炼的真气下,剑锋并不弱于钢铁剑刃。黄坤被两柄桃木剑架在脖子上,寒气从脖子一直贯彻到全身。   李成素心中暗自觉得侥幸,自己虽然占据上风,却是因为黄坤太年轻,没有对敌的经验。   无论是黄坤的剖木符,还是桓木,如果是黄铁焰或者是王鲲鹏使出来,他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偏偏面前的这个黄家子弟,两个两个法术都不熟练,偏偏却心大,两种都用。反而让自己露出破绽。   黄坤知道自己败了,内心不禁沮丧到了极点,觉得辜负了徐云风和王鲲鹏的信任。现在李成素力道一发,自己不死,也不能再镇守天璇,这个重任,只能留给黄溪一人独自支撑。   李成素看见黄坤的气势已经怯了,手里的桃木剑搁在黄坤的脖子上,没有发力,而且对着黄坤轻声的说;“我还是那句话,你和你的哥哥离开这里,回秀山去吧。”   “我输了,”黄坤咬着牙说,“也没有让我堂兄投降的道理。”   “你年纪太小,真的不知道术士之间的比拼是性命相博,而不是儿戏吗?”李成素继续劝说黄坤,“当年你们黄家的黄铁焰,命丧七眼泉的时候。。。。。。。”   李成素突然说不下去了,声音戛然而止。   黄坤看见李成素的眼睛突然睁的老大,眼球的瞳孔突然放大,本来两人就已经靠的很近,现在黄坤清晰的看见李成素的眼球瞳仁扩大。并且从瞳仁的反射里看到了一个蛇的脑袋。   隔了很久,黄坤才意识到,李成素瞳孔里反射出来的蛇头,就是自己。   “蛇根!”李成素终于吐出来一句话,“《蛇经》不是已经失传了一百多年了吗,你们黄家怎么会有《蛇经》。。。。。。。是王鲲鹏,王鲲鹏把《蛇经》交给你了?”   黄坤着这才发现,自己脖子已经变得十分柔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扭曲动作,轻松的从两柄桃木剑中脱离出来。   而自己正要说话,发现已经说不出一个字出来,只有自己的舌头从嘴巴里伸出来,信子嗤嗤作响,信子收回到嘴巴里,黄坤闻到了李成素身体发散出来的浓烈的恐惧。   李成素只说对了一半,《蛇经》的确是在王鲲鹏的手上,但是黄坤的蛇根,却是徐云风暗中种在黄坤的身体里的。李成素就是再如何谋划算计,离间诡道和黄家之间的关系,他也想不到诡道还有人能够把蛇根延续到黄坤的身上。   而黄坤只知道师父在短时间里教授了自己五种算术,没想到师父还把蛇根偷偷的种在自己身上,因为他根本就不会知道,徐云风和王鲲鹏在入诡道之前,就已经懂得催眠。   而徐云风当年遇到的《蛇经》,由青冥卫的统领钟秉钧根据黑苗的巫师那里,收集整理后,写成的一本外道邪术秘籍。在民国时期失传,后来徐云风在荆州,机缘巧合在草帽人的手里得到了这本《蛇经》,却是徐云风前半辈子心中无法排解的噩梦。   六、听弦部   申诚商角宫   钟秉钧在沐昂的府邸里,听到了道衍国师去世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沐昂把一份朝廷八百里加急传书,拿出来,交给钟秉钧,钟秉钧看了,的确是盖着朝廷的礼部大印的文书,上书:“大明国师荣国公太子少师推诚辅国协谋宣力文臣特进荣禄大夫上柱国姚恭靖广孝。永乐十六年薨。。。。。。。”   然后写得就是道衍国师对大明的事迹和贡献,最后是当今圣上的追悼青词。   钟秉钧呆立半晌,完全不能接受国师道衍去世的事实,在钟秉钧的眼中,国师道衍是一个近乎于神仙的大人物。只从他在鄱阳湖水战后,作为陈友谅残部的俘虏,在江边造船,被道衍提拔到青冥卫做统领,身份开始显赫。   而道衍做的一切事情都让钟秉钧彻底的拜服,他根本就无法想象,道衍竟然会死掉。一个能通天彻地的国师,竟然就突然死了。   钟秉钧顿时觉得天都塌下来,支撑自己在西南,千辛万苦的责任感,突然没有了依托。   钟秉钧对着沐昂茫然无措,“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沐昂自幼跟随沐英镇守云南,对道衍并不熟悉,在他眼里,道衍的地位和身份,相比沐家侯爵,相差甚远,即便是荣国公,也是死后追封。所以在沐昂开来,道衍仅仅是一个在朱棣身边受宠的谋士而已。   但是有明一朝,锦衣卫、青冥卫、孝陵卫是直接受皇帝亲自指挥的护卫,官职虽然不高,地位却十分的显赫。所以沐昂也不敢轻视钟秉钧。   于是沐昂在府邸的侧厅,给道衍搭建灵棚。一切葬礼规格,都以公爵哀荣。钟秉钧也暂时无法向沐昂建言黑苗求和的事情,在灵堂给道衍守孝七日。   七日之后,钟秉钧知道,虽然道衍已死,但是自己的责任还需要继续下去。于是拜见沐昂。从怀里掏出两个黄金蟾蜍。   沐昂看见蟾蜍,马上就认出来是当年傅友德所有的宝贝。立即端来金盆,盛满了清水,让钟秉钧把两个蟾蜍放入水中,黄金打造的蟾蜍,本来是两个死物,可是一浸入水中,就四肢舒展,在水中慢慢游动。金蟾游动一会,其中一只攀附到另一只的背上,咕嘎的叫喊起来。   钟秉钧看见沐昂对金蟾十分的喜欢,端着金盆,爱不释手。于是对沐昂说:“这对金蟾,是黑苗的首领顶王,献给侯爷的见面礼。”   沐昂一听到黑苗顶王,脸色就变得尴尬起来。以蛮制蛮,这是沐家对付西南各种民族的一贯路数。眼见黑苗就要被白苗铲除,沐昂在其中花费了不少心血。   可是现在顶王让钟秉钧拿着金蟾来求和,沐昂心中一百个不愿意。   钟秉钧受了顶王的恩惠,忠人所托,于是对沐昂说:“顶王让我给侯爷带一句话。”   沐昂勉强说:“你说。”   “楚王韩信,被陈平用阴谋算计后击败,被绑在汉高祖的车辕上,一路从楚地到长安,一直说的那句话。”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沐昂作为沐英的儿子,读过史书,当然明白这个典故。   钟秉钧说:“就是这句话。”   沐昂看着钟秉钧,“一个没开化的苗人,怎么会懂中土的历史,这句话,是你编排出来的吗?”   钟秉钧立即跪拜,“让銮和尚曾经在黑苗暂住,这也是侯爷要对付黑苗的缘由吧。”   “且不论让銮和尚的身份真伪,他能让顶王告诉我这句话,就证明他是一个厉害人物。”沐昂沉思起来,他本来就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任务,沐英是明朝开国的猛将,儿子当然不会是个草包。   顶王带来的这句话,的确就是沐昂心中的担忧。他的父亲沐英是朱元璋的开国大将,而现在的皇上,却是靖难后篡取了宝位的朱棣。沐家虽然已经表示臣服于朱棣。但是以朱棣的为人,一直没有对沐家下手,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朱棣要靠着沐家平定西南。但是沐家真的把西南全部稳定下来之后。朱棣还会继续安抚沐家吗?   钟秉钧把黑苗顶王的话给带到,于是就要向沐昂告辞,沐昂却挽留钟秉钧,“听说青冥卫是道衍国师创立,所有统领都是身负绝技的高人。”   钟秉钧推辞说:“黄铁俞是龙虎山的传人,魏易欣是海外夜叉国,而郑和的本事远超过黄铁俞和魏易欣,相比之下,我只会一点末微的本事,不能和他们相比。”   沐昂知道钟秉钧言不由衷,他没见过黄铁俞和魏易欣,但是郑和的声名已经威震四海,既然钟秉钧和这几个人都是青冥卫同僚,并且是受了暗中谴派到了西南,身手一定非同小可。   钟秉钧看到沐昂突然挽留自己,知道他有事相求。于是等着沐昂把话说出来。   沐昂于是摆下宴席,招待钟秉钧,名为践行,实际上一定有事相求。而且事情并不好办。   钟秉钧在宴席上,多次想询问黄铁俞和胡濙的下落,可是寻找让銮的任务是十分机密,他也不能信口吐露黄铁俞和胡濙已经在西南失踪多年。按照道衍的叙述,胡濙身中丝线蛊,从时间上计算,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人世,而黄铁俞可能回到了南京。   两人在酒宴上各怀心思,终于沐昂让下人退开,站起来给钟秉钧敬酒,钟秉钧也就不再猜测,问沐昂:“侯爷是不是有为难的事情?”   沐昂终于等到钟秉钧主动询问,这才对钟秉钧说:“我们沐家镇守云南,平定百夷,为了安抚,我和我哥哥都分别娶了摆夷女子为妻。”   钟秉钧心里就明白,果然事情出在沐昂的家事上。   沐昂接着说:“我娶得的这个摆夷女子,自幼得了怪病,身体羸弱,现在越发厉害。偏偏。。。。。。。我又十分宠爱这个女子。。。。。。。”   钟秉钧心里顿时明白,沐昂英雄少年,宠爱自己的妻子,也是在所难免。沐昂是西南总兵,镇守一方,地位崇高,如果真的能结交,于自己的仕途一定大为有利。于是对沐昂说:“我自幼在青城出家,普通的医术,还是懂一点的。”   沐昂苦笑着说:“我也找了无数良医,都说我的这个内室,病情奇怪,无法医治。”   钟秉钧心中就坦然,如果沐昂的妻子容易治好,也不会来求自己出手了钟秉钧把酒干了,“我尽所能及,如果治不好,侯爷千万别治罪与我。”   沐昂听了,总算是有了点希望,对钟秉钧说:“无妨,钟统领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   钟秉钧就详细问沐昂妻子的病状。   沐昂就把来龙去脉说了,他这个摆夷妻子,是四年前娶进门的。妻子是一个土司的女儿,姓白,沐昂为了和安抚土司,结成的亲事。只是没有想到,迎亲的时候,被土司告知,必须得晚上。沐昂以为是摆夷族的规矩,也就答应在半夜亥时迎亲,把土司的女儿接回总兵府。   婚礼也安排在晚上,但是土司又告诉沐昂,婚礼上也不能敲锣打鼓,吹唢呐,这下沐昂就奇怪了。因为他也知道就是云南的摆夷族,断然也没有在喜事上不奏乐的道理。   但是土司一再强求,沐昂也只有答应。   整个婚礼就在深夜中,寂静无声的完成,就是前来道贺,参加婚宴的一干部众,都只能安静无声的吃饭。   至于成婚的仪式上,媒婆和司仪也都是轻声细语,所有人都受了嘱咐,不能喧哗。   沐昂本来就对这种安抚性的婚姻不太满意,心里就十分的懊恼。可是在洞房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妻子生的十分貌美,性格也非常温柔。当下所有不快都烟消云散。   反而十分欣喜娶了这个摆夷族的女子。   可是只从妻子娶进门开始,这个女子就不能离开卧室。沐昂才发现,妻子不能见阳光,也不能听强烈的声音。如果被阳光照射,皮肤就会裂开,听见强烈的声音,就会顿时晕厥过去。   沐昂找了医生无数,都无法治疗妻子的病症,妻子也告诉沐昂,她从生下来,就被家人安置在一个偏僻的阁楼里,距离山寨遥远,从来不能离开阁楼。身边好几个人服侍,就是不能让她见光,并且保持四周安静。   所以这个土司的女儿皮肤十分白皙,并且吹弹可破。加上本来就貌美,让沐昂十分的宠爱。沐昂就一直有了心事,想把妻子的病治好。   现在无法可想,只能求到了钟秉钧的头上。   钟秉钧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病症,但是已经应承了沐昂,只能先去看个究竟。宴席一直吃到了子时。沐昂把钟秉钧带到了府邸的后院。   后院种了好大一片竹林,占地几十亩,而竹林旁都有亲兵把守,沐昂带着钟秉钧带着亲兵在竹林中行走,轻声说:“内人对所有的声音都十分害怕,偏偏竹林被风吹动的声音,并无妨碍。”   钟秉钧看着这片竹林,应该是沐昂专门栽培在这里,为了妻子,算是煞费苦心。两人走到竹林中心,钟秉钧就看见了一个竹楼。   沐昂走到竹楼下,向守在竹楼下的侍女说:“把夫人请下来。”   于是侍女走到竹楼上,过了很久,扶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慢慢走下来,女子全身都用黑纱披住,头顶还戴了一顶草帽。   钟秉钧看了,就知道这女子就是沐昂的夫人。   侍女把沐昂夫人带到竹楼旁的一个空地,空地上摆着一张软椅,然后扶着夫人轻轻躺在软椅上,天空的月光透过竹林,照射到沐昂夫人的身体上。   整个情形,就是走南闯北的钟秉钧也闻所未闻。   沐昂带着钟秉钧,蹑手蹑脚的走到妻子面前,生怕脚步声大了,并且沐昂早就身上的佩剑等饰物都取下,为的就是不要相互碰撞发出声音。   钟秉钧心中好笑,沐昂是一个武将,杀人如麻,可是对自己的妻子却是十分的细心。   钟秉钧对沐昂说:“能否把尊夫人的草帽取下。”   沐昂自己走到妻子身边,小心翼翼的把妻子的草帽取下来,生怕把妻子的头发和皮肤都触碰。钟秉钧心想,如果动作粗鲁,可能真的会把沐昂妻子的头发皮肤伤到。   草帽取下后,月光照射在沐夫人的脸上,沐夫人眼睛紧闭,仿佛月光都如刀刃一般,让她无法忍受。   钟秉钧看见沐夫人的面容后,心中顿时明白沐昂为什么对妻子如此宠爱,沐夫人的确是平生所见,天姿国色的一等一女子。   而且皮肤白皙到无法形容的地步,五官精致,也是无法言喻。一头长发,也披散下来,乌黑浓密。真的是一个吹弹可破,精致无比的瓷娃娃。   只是沐夫人的身体羸弱,肚腹却微微隆起,钟秉钧心中明白,沐夫人已经怀孕。   钟秉钧轻声询问沐昂:“侯爷和夫人之前有过麟凤吗?”   沐昂铁青着脸,过了很久才说:“有过,但是被我扔到火里给烧了。”   钟秉钧听了,心中一紧,不敢追问。   沐昂才继续说:“生下来是一个一尺长的大卵。。。。。。。”   钟秉钧听了,轻声问:“确定不是胞衣?”   “不是胞衣,”沐昂咬着牙说,“就是一枚丸卵。”   钟秉钧心中顿时知道不好,他看见沐昂的脸上杀气显现,虽然一闪即逝,但是被他看得明明白白。   沐家镇守西南的封疆大臣,妻室竟然生了丸卵,这种事情并不为旁人所知晓,而且沐昂也说起,找过良医无数。钟秉钧想到这里,背心一阵发寒。这种丑事并不为外人所知,而沐家在云南有生杀大权。那么曾经知道沐夫人诞下丸卵的所有人,一定都已近被灭口。   而现在沐昂已经把这个隐秘的事情告知自己。。。。。。。   钟秉钧知道自己的命,已经丢了大半。   钟秉钧脑袋里快速思考,瞬间想了无数可能,就是想不出沐夫人到底得了什么病症,不仅不能见光,不能听见声音,而且生下了丸卵。。。。。。。沐昂要继承沐家爵位,可是后代却是丸卵。   钟秉钧明白了沐昂的焦虑。现在沐夫人即将生下第二个胎儿,而且非常可能,又是一个怪胎丸卵。   沐夫人被月光照射的久了,眼睛慢慢睁开,对着沐昂微笑一下,明目皓齿,风情婉转。   钟秉钧只能凝视沐夫人,看能不能看出究竟,突然看到竹林中一条青蛇标,从竹子上慢慢的移动下来,顺着竹竿爬到了沐夫人的躺椅旁。   沐夫人的躺椅也是竹子编制,颜色和青蛇标相同,青蛇标慢慢的在竹椅上旋绕着攀爬,一直爬到了沐夫人的裙裾里。   沐昂和侍女都没发现这条青蛇标。也只有钟秉钧学过青城道术,眼神锐利,开了夜眼,才能在夜间分辨出细微的差别。   现在让钟秉钧更加震惊的是,他明明看到了青蛇标爬进了沐夫人的裙裾里,而沐夫人不仅没有慌张惊呼,连一点惊讶的神情都没有。   沐昂轻声询问钟秉钧:“能看出来我内室,到底是什么病症吗?”   钟秉钧知道,自己现在回答的稍有不慎,等待自己的就是身首异处,曝尸荒野。   他轻轻摆手,示意还在观察沐夫人的病情,眼睛却看到了沐夫人的腰间的衣服下,有物事在蠕蠕而动,并且不止一条青蛇标。   “我能冒犯夫人,”钟秉钧转头看着沐昂,“给夫人把一把脉吗?”   沐昂眼睛里的杀意更甚,但是还是点头答应了钟秉钧的请求。   钟秉钧慢慢走到沐夫人身边,侍女跪下,在自己的胳膊上放了一块竹枕,然后把沐夫人的胳膊缓慢平方到竹枕上,钟秉钧不敢怠慢,也跪下来,看着沐夫人的手掌冰雪一般的肌肤,皮肤下的血管微微跳动。   侍女慢慢把沐夫人的衣袖挽起,挽到小臂,露出手腕。钟秉钧看得明白,一条小小的青蛇标尾巴在衣袖下迅速收起,应该是顺着衣袖爬到了沐夫人的肩部。   钟秉钧缓慢的把手指搭在沐夫人手腕的太渊和内关穴上,手指所触,一片冰凉。   钟秉钧闭上眼睛,慢慢的感受沐夫人的寸口弦脉跳动。   片刻之后,钟秉钧抬起手指,然后站立起来,对着沐昂说:“夫人需要休息,我和侯爷借一步说话。”   沐昂看见钟秉钧一脸的平静,知道钟秉钧已经胸有成竹,于是带着钟秉钧离开,留下沐夫人仍旧坐在竹林中晒月亮。   钟秉钧跟着沐昂到了府邸的大厅,钟秉钧说:“夫人的病症,并未外物,也非风寒,而是天生。”   沐昂等着钟秉钧继续往下说。   钟秉钧心中一横,知道自己如果隐瞒,也是必死无疑,不如把事情说明白了,再想办法救治,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钟秉钧说道:“世间妖物,北狐狸,南蛙神,还有蛇,都能作祟化出人形,这都是民间莽夫流传的无稽之谈。”   沐昂听了,哼了一声。钟秉钧心里松口气,继续说:“夫人的病症,不在她自己,而在于她母亲。”   沐昂听了,立即说:“这个我倒是没有听人说起过。”   “任何怪异的事情,必出有因,”钟秉钧知道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带来杀身之祸,所以每句话都斟酌再讲,“夫人的母亲,在十月怀胎的时候,一定在野外休息过。”   “他们山寨聚集在山洞和深潭边,”沐昂说,“这个也是有的。”   “夫人的母亲身怀六甲的时候,一定是在水边或者竹林,接触过蛇虫。。。。。。。”   “他们族人喜好养蛇。。。。。。。”沐昂说了一半,突然愣住,看着钟秉钧,目露凶光。   钟秉钧立即快速说:“夫人在她胎儿的时候,有蛇类排遗,既然知道了缘由,我就有办法来解救。”   沐昂阴沉着问钟秉钧:“你想到什么办法?”   钟秉钧说:“我得去夫人娘家的山寨去看看。”   沐昂看着钟秉钧,“钟统领真的有把握治好我的内人?”   “能。”到了这个地步,钟秉钧已经没有任何退却的余地。   第二日,沐昂带领一队千人军队,向南方进发,走了几日,来到一个巨大的河流,军马顺着河流上游行进,到了一个狭窄的峡谷,峡谷上方一个古老的吊桥,只剩下两条极粗的锁链,锁链上的木板破破烂烂,并且空出很长一段。士兵立即就地伐木,将吊桥修复。   但是马匹不能通过吊桥,沐昂留下百人守护军马,其余的军士都从吊桥上通过。钟秉钧走在吊桥上,看见下方几十丈的河流波涛汹涌,不免头晕目眩。   通过吊桥后,又走了一日,天气变得炎热,森林茂盛,花草树木,和林间的动物飞鸟都与中土迥异。   沐昂带着钟秉钧走到了一个河滩里,河滩的上方,有一座大山,大山上层层叠叠的梯田,风景如画,钟秉钧虽然一介武夫,也不由得看的痴了。   沐昂指着大山下的一片摆夷族民居,对钟秉钧说:“这就是我内人的娘家山寨,你跟我去一趟。”   然后沐昂把军队驻扎在河滩,带了几个贴身的亲兵,与钟秉钧朝着山寨走去。   沐昂和钟秉钧走到半路,距离山寨还有两箭的距离,山寨里的族人已经得到沐昂来访的消息,一群人出来迎接,道路两旁分别站着两排大汉,用搁在地上的长号,吹响迎接。   一群人中,为首的一个老者被人用竹子编制的轿子抬着,老者看到沐昂后,立即从轿子上下来,走到沐昂面前,跪下向沐昂行礼。沐昂托起老者,用钟秉钧听不懂的语言跟老者客套几句。   然后一行人走进山寨,钟秉钧看到山寨依山而建,山体向内凹陷了一个几百亩的空间,下方也修建了很多民居。凹陷的山体里,流出一个溪流,溪流流出来,外部一大片竹林。   钟秉钧心里想着,就是这里了。   从竹林开始,无论是地上,还是竹林内部,还是河流里,到处是一尺来长的青蛇标,到处游动。可是山寨的族人并不以为意。   青蛇标的毒性在毒蛇中不算猛烈,钟秉钧是知道的。   在路过竹林的时候,钟秉钧看到了竹林里有好几个阁楼,每个吊脚阁楼,都和沐府里的竹楼相似,钟秉钧心里更加有数。   行走的时候,沐昂向钟秉钧引荐,这位老者就是就是方圆几百里的头人,也是自己的岳丈。钟秉钧从开始就知道老者的身份,于是通过沐昂向头人应付一番。   头人将沐昂和钟秉钧迎接到巨大的山洞石厅里,石厅的平整处,已经摆了几十张桌子,沐昂和钟秉钧在最内侧的桌子边坐下。   族人开始上菜,但是酒菜无非是穿山甲,大蚺,猫头鹰,还有各种昆虫做成的菜肴。钟秉钧走南闯北,对这些食物也难以下咽。勉强夹了一个白色的虫子,刚刚放进嘴里,发现虫子竟然是活的,在嘴里挣扎,钟秉钧吐也不是,咬也不是,只好硬生生的给吞了下去。   可是沐昂在酒席上并不介意,吃这些毛骨悚然的食物,一点都不为难。看来是已经融入当地风俗,不然也不会迎娶摆夷女子。   头人看见钟秉钧只喝酒,并不吃菜肴,知道钟秉钧对这些食物难以下咽,于是招呼族人过来,嘱咐两句。   不一会,一个族人拎着几只公鸡过来,钟秉钧心想,终于给自己准备了能吃的鸡肉。族人把一只公鸡踩在脚下,然后把公鸡的大腿上羽毛飞快的拔除,然后用匕首把鸡腿上的肉给割下来,然后放开公鸡,公鸡立即扑腾的跳开。如此反复几只公鸡,几条血淋淋的鸡腿肉放在钟秉钧面前的菜盆里。钟秉钧难以违背,只好勉强吃了几口生肉。   强撑着宴席结束。   沐昂在席间已经把来的目的说给了头人。可是头人听了,脸上阴晴不定,看着钟秉钧。   钟秉钧轻声在沐昂耳边说:“这个山寨的习俗很奇怪,夫人的病症可能并非偶然。”   沐昂于是对着头人严厉的说了几句,头人把一个巫师模样的人叫来,相互商量了很久,巫师不停地摇头,可是头人也不断的劝说,终于巫师点头,脸色却非常的不情愿。   沐昂对钟秉钧说:“他们答应了。”   钟秉钧说:“让他们先带我们去竹林瞧瞧。”   沐昂对头人说了一句,头人也答应了。于是巫师带着沐昂和钟秉钧,走向竹林。   在竹林里,钟秉钧这才看到无数条青蛇标都挂在竹子上面,密密麻麻,让人汗毛耸立。   和钟秉钧想的一样,竹林里的阁楼,都住着与沐昂夫人一样的女子,但是相貌有美有恶,而且都是只能掀开帘布,快速的看一眼,即便如此,帘布缝隙的光线照射进阁楼里,都让里面的女子痛苦不堪。   沐昂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妻子,并非是一个例外。   把竹林内部看完之后,钟秉钧向沐昂要求,要去见一下沐昂夫人的母亲。幸好摆夷族人没有汉族那么多男女设防的规矩。   于是沐昂和钟秉钧回到了山寨,在头人的房间,看到了一个坐在火塘边的老年女子。   钟秉钧一看见女子身上缠绕着一条巨大的白色大蟒蛇,就什么都明白了。于是拉着沐昂退出来,钟秉钧告诉沐昂,沐夫人并非病症,而是这个山寨族人习以为常的风俗。   沐昂在竹林里看到了那些女子,也已经明白,这些女子和自己的妻子都是一样的状况。但是沐昂看着钟秉钧,“你找到救治的办法没有?”   钟秉钧对沐昂说:“既然他们有豢养蛇属后代的风俗,那么一定是有无法避免的原因,我们询问出来,夫人的病,就有办法救治。”   沐昂于是又找到头人,详细询问这种风俗。头人犹豫很久,最后还是忌惮沐昂的势力,跟沐昂用土语说了很久。   沐昂听了,才对钟秉钧说出了缘由。   原来这个山寨,很多年前,在此地开垦水田,种植水稻。可是当地鼠患厉害,老鼠不仅偷吃谷仓里的粮食,这还罢了,但是老鼠的习性与其他地方的老鼠不同,喜欢在梯田上掏洞作为巢穴。而且老鼠的体型很小,数量众多,族人无法扑灭。   所以梯田长长被老鼠掏洞漏水,干旱之后,粮食欠收,老鼠就啃咬水稻的根茎。   族人花费巨大的力气,也无法将老鼠干净杀绝,因为这种老鼠的繁育幼崽十分迅猛。   一旦遇到灾年,族人都饿死大半,苦不堪言。到了两百多年前,族人决定迁徙,就要离开这块土地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黑苗巫师,告诉他们一个办法,能对付鼠患。   族人当然感激。   于是黑苗巫师,从自己的放蛊的陶盆里,拎出几条青蛇,告诉族人,这些青蛇平日喜好在竹林生活,饿了就会到水田里捕食老鼠。族人平时一定要好生对待,青蛇也不负族人。   族人千恩万谢,黑苗巫师临走前,告诉当时的头人,十七年后,他会再回来。当时族人并不知道黑苗巫师的为什么留下这句话,只是为了生存,也顾不上许多。果然这些青蛇在黑苗巫师走后,在竹林里繁衍,然后夜间爬行到梯田捕食老鼠。随着青蛇繁衍的数量越来越多,终于田间的老鼠渐渐消失,十年之后,老鼠绝迹。   族人感念青蛇,于是专门种植大片竹林,豢养青蛇。并且用鸡蛋喂养青蛇。人蛇相安无事,青蛇的数量越来越多,终于其中一条青蛇,长成了三丈长的大蚺。   大蚺食量很大,族人用鸡鸭供奉,也满足不了胃口,终于一天,大蚺吃了一个婴儿。   族人去了鼠患,又来了蛇灾,早已对供养青蛇大为不满,于是杀了大蚺,又全力扑杀青蛇,青蛇四处逃窜,族人又把竹林烧了干干净净。   可是青蛇躲避到山间野地后,再也不愿意离开,反而和当年的老鼠一样,繁殖的越来越多,几年后又有大蚺出现,更加肆无忌惮,连落单的成人都被吃了。   族人这才明白,自己居住的地方十分的诡异,是害虫的天然繁衍的好地界。现在不仅大蚺吃人,未长成的小青蛇标也咬人,而且毒性猛烈,中者必死。   族人再次陷入绝境,这才知道当年的黑苗巫师,也并非带着好心。   终于熬到了第十七年,黑苗巫师如约而至。看到漫山遍野的青蛇,还有好几条大蚺,十分开心。于是抓捕了十几条大蚺,就要离开。   族人知道,这个黑苗巫师,把青蛇放在这里,让族人供养,其实是帮助他养蛊。但是事已至此,杀了黑苗巫师也不能解决蛇患。   于是头人和黑苗巫师交涉,饶了他性命,但是必须要告诉如何解决蛇患。   黑苗巫师,就告诉头人,这种青蛇,性情好淫,每隔三年,让山寨里供奉一个怀孕女子与大蚺交配。   这种大蚺三年发情,所以青蛇就不会泛滥成灾。而且会改变性情。不再与人为敌。   族人无奈,只能听从黑苗巫师的办法,每隔三年,就把怀孕的族人妻子召集,抽签选出一个女子。   怀孕的女子被抽中后,安排在竹林里一个青石上,等待大蚺。怀孕女子十月怀胎,却生出都是女婴,而女婴成长,都不能见光,见火,也不能听见嘈杂的声音。   于是族人只能又种植竹林,安顿这些蛇属女婴。   从此这就成了一个习俗。流传两百年。族人也已经习以为常。   偏巧在十六年前,头人的妻子怀孕,抽签被选。诞下的女婴,成年后,就是沐昂所娶的妻子。   事情的来龙去脉,头人都告诉了沐昂。沐昂也听得目瞪口呆,又转告给钟秉钧。钟秉钧想了很久。然后在山寨旁的溪流里查看。   钟秉钧轻轻用手舀起一捧溪水喝了。   然后又在溪水里看见无数蝌蚪,还有众多青蛙。心里顿时醒悟,飞快的跑到沐昂的身边,对着沐昂说:“我已经知道如何救治夫人了。”   沐昂大喜过望,连忙询问。   钟秉钧告诉沐昂,他在青城山学艺的时候,听说过中原古人炼蛊,炼蛊之术本来起源于中土,后来流传到西南。   西南的术士蛊术盛行,反而在中土绝迹,但是青城派保留了上古前的一点炼蛊的只言片语,只是佚失太多,无法重新修炼。而且中原术士,也看不起蛊术,认为炼蛊是道外邪术。   钟秉钧也只是听师傅提起,炼蛊的毒虫,也有相生相克的法门。其中蜘蛛和壁虎是死敌,蜈蚣和蛇是死敌,而这四种毒物,遇到蟾蜍青蛙,都落败于下风。因为世间最毒的几种毒物,蜘蛛、壁虎、蜈蚣、毒蛇都不再其列,只有莽牯朱蛤和番木鳖、鹤顶红为毒王三绝。   沐昂被钟秉钧说的不明所以,问钟秉钧,这个与他妻子的蛇属有什么关系。   钟秉钧不停的摇头,“原来黑苗的顶王,已经知道侯爷妻子蛇属的事情,故意让我来给侯爷救治,并且赠送了救治夫人的物事。顶王的见识和谋划,远远超出我的意料。”   沐昂问道:“顶王托付你给我带来的两个金蟾,是治疗内人的药物?”   “莽牯朱蛤!”钟秉钧已经彻底想明白了,“就是金蟾,而且傅友德将军的金蟾遇水而生,是金蟾中的上上极品!”   沐昂听了,也十分的震惊。于是立即向山寨的头人告辞。与钟秉钧两人回到河滩,日夜不停,向沐侯府赶回。   在路上,钟秉钧终于大着胆量,冒犯沐昂问道:“顶王这次与夫人有解救之恩,侯爷对顶王黑苗能否网开一面?”   沐昂没有回答,只是说:“先救治好内人再行商量。”   钟秉钧也不便勉强,白苗的势力在西南庞大,沐昂也不能把白苗玩弄于鼓掌之间,背信弃义。   沐昂和钟秉钧回到府邸,立即吩咐下人把金蟾取来。金蟾本来被下人放在一个鱼缸里,于是沐昂和钟秉钧立即去鱼缸取金蟾。   结果看到鱼缸里本来和金蟾一同放养的锦鲤已经死掉。下人惊慌,连忙把锦鲤捞起来,钟秉钧看见锦鲤的全身已经变得乌黑。   沐昂和钟秉钧已经知道了金蟾的毒性,也不太介意。可是看到下人在打扫房间的时候,看见下人正在把地上的无数蚊虫尸体扫起来。才知道,整个屋子,每天都有无数蚊虫死掉。   然后沐昂和钟秉钧发现,屋外方圆十几丈的内的草木花卉,全部枯萎,两棵大树已经枯死,遍地落叶。   钟秉钧这才明白,不能把金蟾长期放在水中,这样金蟾复活,毒性霸道,把四周的昆虫树木,全部毒死。所以金蟾必须不能接触水,保持在死物的状态,才不会荼毒四周。   钟秉钧也不敢用手去打捞金蟾,用网兜把两个金蟾从水缸里捞起来。金蟾离开水,立即变成了一动不动的死物。   钟秉钧才敢把金蟾拿在手中。   沐昂询问钟秉钧:“这对金蟾,对我内人会不会有不利?”   钟秉钧看了金蟾很久,对着沐昂说:“治疗蛇属,不需要用水化开金蟾。”   于是两人等到了半夜,再次走进竹林。侍女把沐夫人清除竹楼,搀扶在竹椅上躺着。   钟秉钧走到沐夫人面前,把金蟾放在沐夫人脚下。沐夫人突然坐立起来,指着金蟾轻呼:“这是什么,是什么。。。。。。”   沐夫人的语气音调怪异,看来是接触的人太少,汉话说得并不流利。   但是沐昂和钟秉钧已经无法回答,两人和侍女都看见,几十条的青蛇标从沐夫人的裙裾下纷纷的溜出来,四下逃窜。   沐夫人对着离开的青蛇招手:“都回来,都回来。。。。。。。”   然后突然捂着腹部,头顶开始冒出汗珠,在白皙的额头上看的清清楚楚。   侍女惊慌的说:“夫人动了胎气。”   沐昂沉着的对侍女说:“马上去请稳婆。”   侍女飞快的跑了。   钟秉钧摆弄着地上的金蟾,并不惊慌,黑苗顶王在金蟾上押下了整个族人的性命,绝对不敢有任何闪失。   金蟾一动不动,但是沐夫人的身体却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不一会,沐夫人白皙的面孔,上面出现了一点黑斑,然后黑斑越来越多,变成了鳞甲,沐昂看了也十分的心惊,接下来,沐夫人的头发纷纷掉落。   最后沐夫人的整个头部,变成了一个蛇头,而四肢也开始收缩,衣袖变得空空荡荡。整个身躯变成了一个大蚺。   沐昂看见自己的妻子变成了一条蚺蛇,如果不是在岳丈的山寨里,知道了情由,就忍不住要召唤亲兵来砍杀这个妖怪。   而钟秉钧只是静观其变,看着大蛇的身体扭曲,过了很久之后,终于大蛇的头顶开裂,一个人头慢慢从蛇皮中冒出来。   “夫人正在蜕掉蛇皮,”钟秉钧已经明白了道理,“金蟾的确是降服蛇属的宝物。”   沐夫人的肩膀已经冒出,钟秉钧避嫌,退开十几步,在竹林中等待。留下沐昂照看夫人。   一顿饭时间之后,沐昂招呼钟秉钧回去,沐昂看见沐夫人终于从蛇皮中全部冒出来。身体已经披上了衣物。   而此时的沐夫人脸上的皮肤还沾满了粘液,红彤彤的,如同新生婴儿一般。   侍女和稳婆也到了,沐昂让侍女找来火烛,点燃了仔细查看夫人是否要分娩。   而沐夫人再也不惧怕火光。而是不停呻吟,因为婴儿也即将出生。   钟秉钧长舒一口气,和沐昂离开竹林,回到府邸里。过了很久,沐昂和钟秉钧听到婴儿的哭声由远至近,看到稳婆抱了一个襁褓过来。   沐昂立即走到稳婆的身前,看见襁褓里是一张婴孩的面孔,不仅喜出望外。稳婆恭喜沐昂,“是个小爵爷。”   这句话从稳婆的嘴里说出来,不仅是沐昂,钟秉钧也感觉死里逃生。   接着侍女告诉沐昂,夫人在竹林里觉得阴冷,受不了风寒。要搬到房屋里来休息。沐昂立即遣人把夫人接到了卧室。   两日之后,沐夫人母子平安,不仅如此,沐夫人再也不惧怕房间里的火烛,对婴孩的哭声也毫不为意。甚至在每日清晨,要侍女打开窗户,看看朝阳。   沐昂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钟秉钧也知道自己不会被沐昂灭口,并且知道沐昂已经欠了自己一个大大的人情。   果然沐昂心情开朗,信守承诺,交代钟秉钧,让他带话回去给黑苗顶王,白苗和黑苗纷争一事,他邀请黑苗首领和白苗首领到昆明一聚,共同商议两族之间的水源和山林土地纷争。   钟秉钧知道自己完成了顶王的使命,于是立即告辞,在告辞前,请求沐昂把金蟾和蛇蜕都交给自己,带回给顶王。   沐昂也欣然答应。   钟秉钧领了沐昂的交代,立即回到缠溪,在地底溶洞里,向顶王报喜。   顶王已经知道钟秉钧没有失信,因为在钟秉钧来之前,白苗已经停止攻打黑苗山寨,并且汉人军队已经开拔,拦在两苗之间。   钟秉钧看见魏易欣也身体完好,在溶洞内跟一帮黑苗巫师交谈,相互切磋巫术。黑苗巫师传授魏易欣放蛊的法术,而魏易欣告诉黑苗巫师,如果种植某种植物,采割植物的茎叶和果实,用来驱使死尸。   魏易欣看见钟秉钧回来,两人当然是免不了一番相互交谈,魏易欣发现,西南地区盛产的丹砂,与这种植物配合,法术更加高明。   顶王见钟秉钧已经劝说了沐昂,于是和所有人都到了地面。地面上黑苗逃离了灭顶之灾,都对钟秉钧和魏易欣十分的感激。   一番庆贺之后,钟秉钧把自己在沐家的事情说给了顶王。并且佩服顶王,知道用金蟾能够解救沐夫人的蛇属。   顶王仔细看了蛇蜕,于是告诉钟秉钧,蛇属一事,本来就是黑苗祖先流传的一种蛊术。目的并非是为了伤人,而是苗裔的巫师,修炼的一种法门。   这种炼蛊巫师,一定要选择天生异禀的童男,自幼修炼,男童长到十七岁,巫师就会把蛇属中修炼成型的蛇属,嫁接到少年的身上。于是少年的法术,就突飞猛进,因为蛇属占据少年的身体,少年同时具备两个至阴的魂魄。   不过这种法术,千百年来,成功的十分稀少。蛇属易得,天生异禀的男童却非常少见。只是在几百年前,各种机缘巧合,黑苗炼成过一个蛇属巫师,那个巫师本领十分高强,带领黑苗击败了其他的民族,把黑苗的地盘扩大了百倍。   但是那个蛇属巫师,在隋末唐初的时候,离开西南,闯荡中原。参与到了中原道士之间的一场恶战,那场恶战一说是诛仙阵,一说是红水阵。最后道门中铲教获胜。   而那个蛇属巫师,也葬身于道教阵法之中,再也没有回到西南。而当年那个巫师随身宝物,就是顶王交给钟秉钧去沐家的两个金蟾。   所以金蟾本来就是黑苗的蛊虫,在中原失散了几百年后,被傅友德在元兵处抢到。傅友德为了收服黑苗,应该是知道金蟾的来历,于是又把金蟾赠给了黑苗顶王。   诛仙阵几十年后,一个老年汉人来到了黑苗,告诉自己是当初死在诛仙阵中黑苗巫师的弟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于是把师父的灵牌带回黑苗供奉。   当时黑苗并不知道蛇属巫师已经葬身于中原,这些往事都是老年汉人叙述。黑苗的头领将信将疑,那个老年汉人,立即显露了蛇属的本领。这下黑苗的巫师,都知道老年汉人所说非虚,因为修炼出来的蛇属,还可以继续嫁接到弟子身上。   老年汉人在黑苗中寻找蛇属的良胚,可是很难找到合适的传人,后来勉强找了一个命格比较出色的少年,将蛇属嫁接。然后老年汉人去世。   嫁接后的蛇属少年本事就比起老年汉人差了很远,但是他活到了一百多岁,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蛇属巫师在黑苗就此断绝。   但是黑苗的巫师,从来就没有停止修炼蛇属巫师的努力,只是再也没有机缘成功。   钟秉钧知道了这些往事之后,就劝说顶王去沐家与白苗首领谈和。顶王爽快的答应了,钟秉钧就带着魏易欣离开,继续寻找让銮、胡濙、黄铁俞的下落。   临走之时,顶王把金蟾想挣,钟秉钧不敢接受,认为金蟾是黑苗救治蛇属的宝物。顶王于是把金蟾扔进水中,钟秉钧看见金蟾入水后,如同两个石头,直直的沉入到水底,再也无法在水中游动。于是明白,金蟾解救了沐夫人的蛇根之后,就真的变成了死物。只是一个供人把玩的古董而已。   钟秉钧对蛇属的法术十分好奇,于是在黑苗收集了蛇属的各种法术。发现虽然黑苗未能修炼出蛇属巫师,但是对蛇属各种细节都写的明明白白,于是自己整理了一步巫术典籍——《蛇经》出来。   这是后话,暂时不表。   七、算沙部   黄坤从来就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原来是如此的缤纷灿烂,锦簇非凡。   首先,原来世界并不仅仅只有自己所知晓的七彩颜色。而是百倍于这些单调的几种色彩。虽然黄坤自己完全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现在看到色彩,但是在他心里,却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些不能描绘的颜色即便不是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但是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只是自己在此之前,当然这个也代表了整个人类,都看不见而已。因为看不见,所以就不可能对这些多出来的颜色加以描绘,当然更没有针对的语言和文字来表述。   但是黄坤现在看到了,不仅看到了,甚至发现,对面的李成素由于身体发散出来的颜色更加丰富之后,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让身体上的颜色产生一点变化。   李成素现在就像用手中的桃木剑,对准黄坤已经变得长长的脖颈,劈斩下来。但是他在作出这个举动之前,黄坤清清楚楚的看见,李成素头脑里迸发了一点细微的光芒,当然这个光芒的颜色,与世间所有能看见的颜色是不同的,但是作为现在黄坤能看到的几百种颜色相比,当然是微不足道。   李成素的头脑里的一点光芒,瞬间传递到了他的胳膊上,黄坤立即就能发现,这点光芒正在牵动李成素胳膊上的神经,神经又牵动肌肉,肌肉收缩,这是李成素要抬起桃木剑,然后神经上的光芒变了另外一种难以言喻的颜色,肌肉张弛,李成素的桃木剑狠狠的要砍下来。   黄坤已经从这种诡异的颜色中,预知到了李成素的招数,他提前避开了。虽然反应的时间很短,但是对于黄坤来说,已经完全足够。   然后黄坤看见李成素的脑袋里又迸发出几种光芒,这些细微的光芒,有的传导在他的胳膊上,有的传导在他的腿部,黄坤立即预知到李成素转身要跑。   黄坤立即移动到李成素身后两步,刚好李成素碰到李成素转身,要快速离开,却迎面碰上了黄坤就在面前。   这是一个超出人类感官极限的体验,黄坤已经开始明白了蛇属的厉害,很明显,师父是蛇属,并且学习过《蛇经》。现在黄坤只是窥探到了蛇属最初步的本领。其实道理很简单,那就是蛇属能看到比人类更多的光线反射。   黄坤的大学没白念,他立即能从现象中发现根源。蝮蛇能用超出人类眼睛的感光系统看到四周的环境。那么《蛇经》也就能让具备这个能力。   就这么一个能力,让黄坤的本领提升了一个层次,也许用层次来比喻并恰当。现在黄坤于普通人的差距,就是普通人与盲人的差距。甚至这个比喻也不能用在黄坤和李成素之间。因为实际上,黄坤远远超过了这个范畴。   李成素更加惊慌了,他越是惊慌,脑袋里控制身体的微弱光芒,就越容易被黄坤探知,当李成素在慌乱中再次举起桃木剑的时候。   黄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光芒的颜色也出卖了李成素的动作。李成素要劈砍黄坤,和李成素要逃跑离开控制腿部肌肉的神经光芒,颜色并不一致。因为李成素的动作重复,黄坤敏锐的发现了控制不同肌肉的光芒是有区别的,并且十分有规律。   这个规律是绝对无法伪装的身体本能。   现在李成素在黄坤眼里,简直成了一个婴孩都不如的可怜虫。李成素的所有动作,都非常轻易的被黄坤探知。   李成素的桃木剑当然是已经劈斩不到黄坤了。一个被对手连细节都提前预知的人,还有什么攻击能力呢。   现在李成素的套路已经完全混乱,在黄坤看来,对手身体里的各种控制肌肉的光芒,已经前后矛盾,相互干扰。能够对黄坤有一点威胁的招式,也被黄坤轻易避过。   最后,黄坤看见,李成素的头脑里一个类似于灰暗的光芒慢慢散开,这个光芒笼罩了李成素的全部身体。传递到了李成素手指上的肌肉,李成素的手指肌肉松弛,两柄桃木剑,掉在地上。但是李成素自己茫然无知。只是愣愣的看着黄坤。   黄坤面对的威胁已经全部消失,现在他就是把脑袋伸到李成素的勉强,让李成素捡起桃木剑劈砍,李成素也没有这个胆量。事实上也是如此,一旦李成素冒出攻击性的念头,念头产生的细微光芒,也能被黄坤探知。黄坤也有充裕的时间躲避,并且反击。   但是现在黄坤知道,自己根本不用反击,李成素自己已经垮掉了。   如果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站在一头饥饿的猛虎之前,也是这种反应吧。   黄坤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那些来源于四周环境、百倍于七彩的光芒,全部消失。现在黄坤回到了普通人的感觉。但是他并不惊慌,他已经知道如何把身体里的蛇属调动出来,这就是师父徐云风交给他最大的法术,一旦他觉得有巨大的危险,蛇属就会从身体里醒转。   也许当年师父,也是经历过这么一个过程吧。只是当年的情形,师父从来没有说起过。如果还有机会,黄坤对师父当年的境遇,因为蛇属的发挥,变得更加好奇。   李成素已经完全放弃了,在黄坤面前彻底拜服。他长叹一口气,“我终于见识到了蛇经的厉害,虽然输在你的手上,这辈子也不枉了。”   “我也没想到蛇属有这么厉害的本事,”黄坤诚恳的说,“我师父什么时候教我,我自己都不知道。”   “张真人太瞧得起我了,”李成素说,“竟然把我派来,对付你。”   黄坤听了心中难免骄傲,李成素是龙门的职高攻,其实在道教里身份十分崇高。没成想,竟然在蛇属面前,简直弱小到了虫蚁。   李成素对着黄坤继续说:“看来七星阵法里,天璇星位才是最强的一个,而偏偏就被我遇到。”   黄坤对李成素说:“你本来就是来给张天然做说客的,他并没有让你来跟我比拼法术。现在你打也打不过我,也不用浪费口舌。你走吧,回去给张天然说,我黄坤,在天璇等着真正动手的术士过来。”   李成素心服口服,“是的,我的本事不够,在张真人看来,也就是只能动动嘴的小人物而已。王鲲鹏当今豪杰,是唯一能与张真人平分秋色的人物,我这种小角色,能见识一下镇守天璇的黄家,已经是这辈子最大的机遇。”   “把你召雷的木剑留下,”黄坤已经自信心大增,“你走吧。”   事情到了这步,李成素已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格,老老实实的把桃木剑整齐的摆在黄坤面前,“桃木剑不能碰到水,否则就毁了这个难得法器……嗨,你怎么会在乎这个无用的小法器呢……告辞了。”   李成素走了几步,还是心中难耐好奇,转头问黄坤:“王鲲鹏连蛇经都传授给你,他自己的能力到底有多么厉害?”   “我师父的本事,”黄坤当然不会吐露王鲲鹏和徐云风的秘密,“我连十分之一都没看到。”   李成素苦笑,不断的摇头,慢慢走下覆舟山。   黄坤站在原地,心中回想着刚才蛇属给自己带来的极限突破。如同突然得到了一笔挥霍不尽的财富一般。   过了很久,黄坤捡起李成素的两柄桃木剑,也慢慢下山,来到铁塔前。   铁塔下黄溪扶着铁塔,身体虚弱,刘陈策和陈秋凌两人十分的紧张。策策跑到黄坤面前,狠狠的用拳头打了黄坤肩膀一下,“刚才看见那个道士一个人下山走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黄坤微笑着把两柄桃木剑扔到黄溪面前。   黄溪捡起宝剑,并不说话,用宝剑轻轻敲击铁塔。木剑碰击到铁塔上,发出噗噗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   但是在寺院里的宽一和尚已经听见。宽一和尚走到寺庙里的钟楼,用撞木狠狠的敲击大钟。大钟的声音远远的传出去。   天璇胜了第二场。   长阳火烧坪的江心半岛,徐云风正躺在躺椅上,悠闲的坐着。他已经坐了很久,一直在用听弦计算身边的所有动静。而秦晓敏蹲在他身边,玩弄那个布偶。   徐云风突然一跃而起,对着七眼泉方向说:“王八,老子这次说的没错吧。”   然后在地上用螟蛉,画出了第二个“X”。   七眼泉的湖心小岛,王鲲鹏终于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黄坤既然赢了第一场,胜负倒在其次,最让王鲲鹏欣喜的是,黄坤并没有如自己担忧的那样,被张天然拉拢过去。徐云风的太冒险了,竟然把蛇属都传授给了黄坤,一旦黄坤反水,后果不堪设想……不是,是根本就没有后果!   但是这个担忧已经过去了。疯子赌赢了。   “不赌一把,你连与张天然交手的资格都没有!他忍隐里几十年,布置了这么久,都敢用全部底牌跟你对赌,你为什么就没有这个胆量!”   这是徐云风看见黄坤后,私下对王鲲鹏说过的一句话,就这句话,王鲲鹏下定决心,让徐云风做黄坤的师父。   天璇黄坤应对了龙门派职高攻李成素的试探。王鲲鹏最担忧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王鲲鹏把眼睛看向猇亭方向,嘴角撇了一下,现在轮到疯子担心了。   王鲲鹏在布置七星阵法之前,徐云风和王鲲鹏之间,为天玑星位的镇守者争执过一次。   天玑星位的人选,徐云风认为应该由金仲来镇守,而非交给这个油嘴滑舌,毫不靠谱的邓瞳。   但是这个提议被王鲲鹏否定。   徐云风当时就怒了,认为王鲲鹏是因为和金仲之前的龃龉,所以对金仲一直抱有偏见。   “诡道的传人不能镇守星位。”王鲲鹏向徐云风解释。   徐云风笑起来,“可是我却要替钟家守着摇光。”   王鲲鹏听了徐云风的挤兑,只能沉默。   “是的,”徐云风讪讪的说,“我不是正宗的诡道传人,我只是个挂名。”   王鲲鹏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徐云风更加的激动,“黄坤虽然是我徒弟,所以也算不上你们诡道,对不对?”   “黄坤以秀山黄家的身份入阵。”王鲲鹏耐心的解释,“七星阵法之后,他愿意秉承诡道,还是振兴黄家,由他自己选。”   “邓瞳是你的徒弟,”徐云风说,“那又怎么说?”   “邓瞳的祖先邓药识,开创了荆州春茂恒。”王鲲鹏回答的滴水不漏,“邓瞳代表邓药识后人来入阵。”   “阵法之后,”徐云风想了想,“你觉得他会做诡道的传人吗?”   “我不知道。”王鲲鹏诚实得回答,“也许以他的性格,他会继续干他邓家的老本行。”   “邓瞳不能和黄坤比,”徐云风反驳,“他身上没带本事。”   “我也是天生不带本事的。”王鲲鹏轻轻回答。   “你他妈的现在牛逼了,在我面前显摆吗?”徐云风盯着王鲲鹏,“邓瞳那一身贱骨头,连我都看不下去,他捣乱的还少吗?”   “你当年捣的乱,可比他多了去了。”王鲲鹏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张天然当年可是你放走的。”   “你现在又在怪我坏你和老严的事了!”徐云风更加的愤怒,“我顾不了这么多,你既然让我帮你,那么你就去把金老二给找回来入阵,什么诡道传人不能入阵,都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没时间了。”王鲲鹏摊摊手,“你当年在古道下,金仲在古道上,我已经让他带着长房的弟子离开,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活该我们都给诡道垫背,”徐云风其实知道王鲲鹏当年劝走金仲的理由,“便宜金老二继续逍遥自在。”   王鲲鹏说:“总要有人把诡道给传承下去,无论是我师父,还是师伯金旋子,都希望这样的,当年金旋子拉拢你做诡道挂名,你不也是答应了。”   “邓瞳的二十几个干爹干妈,”徐云风摇着头说,“都是江湖骗子,你就指望他们吧,这些人,你也靠得住?”   “我认为邓瞳靠得住。”王鲲鹏说,“他能行。”   “你到底有什么信心?”   王鲲鹏笑着说,“邓药识从一个药僮,凭借一个鬼药方,能把春茂恒延续几百年不倒,他们邓家的后人,一定有过于常人之处。”   徐云风听到王鲲鹏说到这个份上,知道王鲲鹏的心意已决,才勉强同意了王鲲鹏安排邓瞳镇守天玑。   至少邓瞳不像黄坤,他没有反水的可能。   徐云风押注的黄坤,赢了。   现在轮到徐云风担心邓瞳的表现了。虽然徐云风觉得邓瞳实在是太不靠谱,但是王鲲鹏既然已经决定,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徐云风的担心是对的。   七星阵法相互感应,当邓瞳知道黄坤击败了第一拨对手后,邓瞳在溶洞里再也呆不下去了。   柳涛如往常几天一样,给邓瞳送饭,发现邓瞳并不在栅栏之后。对着栅栏喊了很久,邓瞳也没有回应。   柳涛这才察觉到有问题,于是打开栅栏,走进溶洞,发现邓瞳已经不见,只留下他休息的床垫和生活用具,可是灭荆宝剑,也不见了。   柳涛心里暗自叫苦,按照王鲲鹏的计算,天璇之后,张天然下一个目标,就是天玑。   但是事到临头,邓瞳这小子竟然脚底抹油,跑了。跑了也就罢了,还带走了灭荆宝剑。   柳涛立即拿着应急灯,进入溶洞深处,看看邓瞳是不是从溶洞后面的地下河里游泳跑掉。   柳涛对溶洞每一寸部位,都十分的熟悉。确定邓瞳没有躲在溶洞里的偏僻地方睡觉,于是从溶洞后方的地下河游泳出去,看看邓瞳是不是涉险,勉强游泳跑了。   柳涛把应急灯放在烧毁的码头处,然后下水游泳。当柳涛游到溶洞出口,也没有看到邓瞳的踪影。   由于风景区已经多年没有营业,三四年没有正经游客,柳涛自己也很久没有走到出口来,溶洞的出口并不大,已经布满了蜘蛛网,挂着稀稀落落的昆虫尸体。   柳涛看了蜘蛛网,又看了看地下河在出口的地方 ,出口有一个水闸,现在水闸也已经年久失修,无法打开,河水只能从水闸上方漫过去。所以邓瞳不可能从水闸下游泳离开,如果从上面溜走,那么一定会撕破蜘蛛网。   现在蜘蛛网没有被撕开的迹象,那么邓瞳应该还在溶洞里,并没有从出口处离开。   柳涛叹口气,心里暗骂邓瞳这屁孩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只好折返,游回到溶洞内部,在溶洞里找二遍。   柳涛心想如果邓瞳真的是临阵脱逃,自己也只能抱着决一死战的信念,保护冉遗灵脉。可偏偏镇守天玑的灭荆宝剑……   当柳涛从出口顺着地下河往溶洞内的码头游过去,可是游到一半的时候,发现码头方向一片漆黑,没有了灯光。   柳涛本来也对溶洞方位熟记于心,于是摸索着游到了损毁的码头上,用手摸索地上的应急灯。   溶洞里本来布置的有照明系统,这还是多年前,溶洞旅游开发施工,柳涛作为电工亲自架设和布线。但是由于浙江人无利可图撤资跑了,风景区欠了电力公司几万块的电费,电力公司干脆就拉了闸。两年前开始,溶洞里有再也没有照明。   当年施工的时候,留下了一批应急灯,现在就作为进入溶洞的照明工具。   柳涛心里也疑惑,自己进洞之前,这个应急灯是充满了电量的。应该能坚持六个小时。可是现在连一个小时都没有,怎么就没电了。   柳涛心里这么想着,手里还在地上慢慢摸索应急灯。把应该摸到的地方的都找过了一遍,应急灯却还是没找到。   柳涛立即站直身体,对着黑暗大喊:“邓瞳,你干什么啊?”   声音在溶洞里回响,邓瞳并没有回应,柳涛埋怨起来,“都什么时候了,别捣乱了。你师父交代过,天璇之后,就是到我们这啦。”   柳涛没有听到邓瞳的回应。如果不是因为王鲲鹏和自己的交情,柳涛现在就要破口大骂邓瞳是个天音跑(宜昌方言:傻逼),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跟自己玩躲迷藏。   柳涛的脾气好,心想骂人也不是办法,只能慢慢在溶洞里寻找,亏得他对溶洞内十分的熟悉,于是凭着记忆在溶洞里慢慢的摸索,边摸索着行走,边喊着邓瞳的名字,让邓瞳出来。   柳涛又一路走回到了入口的栅栏处。掏出钥匙,把栅栏给打开,走出溶洞。太阳正直直的照射下来,这一路行走过来,柳涛的眼睛习惯了黑暗,突然到了强烈的日光下,眼睛被光线刺得十分难受。   柳涛走到溶洞入口的木屋,准备给王鲲鹏打电话。拿起了手机,突然叹口气,又把电话给放下,现在这种状况,告诉了王鲲鹏也于事无补。还不如不给他添乱。   柳涛想了想,看到一个村民正在溶洞入口处不远的地方放羊,于是招呼那个老头,让他在入口处盯着,专门嘱咐好老头,如果有年轻人出来,一定要把那个年轻人给拦住。   老头左右是放羊,于是听了柳涛的嘱咐,坐在溶洞入口休息。柳涛把自己身上的一包黄鹤楼扔给老头,再次打开栅栏门,走进了溶洞。   这一次,柳涛带了两个应急灯,如果坏了一个,还有一个备用的。   柳涛提着应急灯,一点点的往里面走,这次他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不信邓瞳真的能钻到溶洞的岩壁里面去。   这一次,柳涛走的时候,总觉得和往常进来有点不一样。到底那里不一样,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当柳涛走到了邓瞳平时睡觉的床垫旁边,看见邓瞳留下的可乐瓶子,方便面盒子、饼干袋子,还有卫生纸什么的。方便面的味道都还残留着,于是柳涛打开保暖瓶,用手探了探,瓶里的热水也还是温热的。然后又看看方便面盒子,里面的面条只吃了一半。   邓瞳这小子到底干嘛去了,柳涛完全无法理解邓瞳到底要干什么。   这时候,柳涛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溶洞里,有那点不对劲。   声音……   邓瞳这小子非得要睡在这个地方,他说过,闲着无事,数溶洞石壁上的蝙蝠玩。这一片石壁,是一个巨大的蝙蝠栖息地,每天到了傍晚就呼啦啦黑烟一样的飞出去。到了白天成千上万只蝙蝠就挂在石壁上休息。   几千上万只蝙蝠,就是睡觉也不会安静,在石壁上挤来挤去,叽叽喳喳。   可是现在没有任何嘈杂的蝙蝠声音,溶洞里十分的安静。   柳涛慢慢把应急灯照射到头顶的石壁上,发现石壁上空空如也,一个蝙蝠都没有看见……   蝙蝠也和邓瞳一样,消失在溶洞里了。   柳涛这才隐隐觉得,事情并非是邓瞳在跟自己闹着玩。邓瞳和蝙蝠同时消失,绝对是溶洞里出了问题。   柳涛无法可想,只能继续慢慢的行走,但是不再高声呼叫邓瞳了。   柳涛边走,觉得自己的脸上痒痒的,用手摸了摸,也没发现什么意外的东西。走到了溶洞的中段,柳涛仍旧没有找到邓瞳躲在什么地方。   猛然发现脚边的地下河里,一条巴掌的冉遗,跳出水面,可是跃起后,并没有掉入水里,而是漂浮在水面上方,身体不住的扭曲挣扎。   柳涛看的傻了,然后慢慢的抬头,看向溶洞石壁上方,溶洞的上方石壁,仍旧是挂着石钟乳,在柳塔的应急灯照射下,都是黑乎乎的。   但是在小冉遗的上方,那个钟乳石与其他的钟乳石不太一样。   如果是别的地方,柳涛就还罢了,毕竟溶洞太大,他不可能记住所有的石钟乳方位。但是这片石钟乳是溶洞里当年的一个景点,名字叫“三花聚顶”。就是有三个莲花模样的石钟乳,垂直向下,距离人头顶几米上方,就如同三朵向下开放的荷花。而且石钟乳贴近石壁的地方,还有几大块鼓出来的石头,就跟荷叶一样。   现在柳涛看到的石钟乳,却有四个!   而多出来的那个石钟乳,正是不停挣扎的小冉遗的正上方。   柳涛的手在微微颤抖,溶洞出事了,并不是邓瞳和蝙蝠消失,而是有东西进来了。柳涛慢慢的把应急灯关掉,四周一片黑暗,柳涛慢慢的移动步伐。朝着冉遗的灵脉,梧桐树的方向一点点走过去。   虽然柳塔的步伐缓慢,但是他内心里翻江倒海,已经急迫到了极点。终于走到了进入灵脉梧桐树上方的石厅,柳涛用手摸着石壁,查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靠近。   正在慢慢的摸索,突然柳涛的胳膊,被一个手掌狠狠地拽住。   柳涛正要挥手打过去,另一个手掌把柳涛的肩膀给揪住。   “是我、是我,你他妈的别动!”邓瞳急切的声音传出来。   柳涛顿时不做声,也不动了。邓瞳放松了柳涛,两人安静很久。邓瞳才轻声的说:“千万别开灯啊,虽然他眼睛不好使,但是还是能看得见光的。不过他好像没耳朵,应该是个聋子。”   “你说的到底什么东西?”柳涛也轻声问,“你怎么躲在这里,我竟然没发现。”   “你来来去去两三遍了,”邓瞳说,“第一遍进来的时候开着灯,我看见啦,你回来的时候是摸黑的,我也听见啦。”   “那你为什么不出声,”柳涛问,“我急死了,到处找你。”   “你运气好,”邓瞳说,“溶洞来东西了,麻辣隔壁的好像很厉害,竟然你没被他给吃了。”   “吃人的东西!不是术士?”柳涛顿时全身警惕,随即又问,“不是人?你出个声提醒我一下不行吗?”   “肯定不是人,”邓瞳说话的声音也很紧张,“世界上哪有能在溶洞石壁顶上爬的人。我都被吓死了,怎么干出声。”   “你这人怎么这样,拿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怎么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柳涛顿时想起了那条还在空中挣扎的小冉遗,“这世界上真的有隔空取物的动物?”   “我他妈的也不能确定是什么,”邓瞳说,“我觉得不妙,就跑到这里来躲着啦。这里的石壁是软的,人可以陷进去。上次你不是带着我进来过吗。”   柳涛一听,差点没气死,“你都不知道来的什么东西,就急吼吼的往梧桐树这边跑,万一对方看得见你,故意看着你进去了,找到了灵脉的方位,岂不是坏了大事!”   “我他妈的不是没进去吗!”邓瞳焦急的说,“进不去,也出不来,我、我、我被卡在石头里了。”   “活该,”柳涛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跟我一样,说进去就能进去吗。”   “我们现在进去,”邓瞳焦急的说,“别在这里耗着了,那个东西肯定吃人。”   “你脑袋有毛病吗?”柳涛焦急的说,“想都别想。”   邓瞳无奈,轻声说,“那我们逃出去,我在黑暗里看不见,你带着我慢慢走,千万别在开应急灯啦。”   “我刚才的应急灯是不是你故意给弄灭了。”柳涛问。   “我他妈的一直被卡在这,”邓瞳说,“都说了那玩意就是耳朵不灵便,眼睛还是看得到光线的!你的应急灯一定是他弄没了。”   柳涛现在心情慌乱,反而没了主意,只好听从邓瞳,慢慢的向溶洞的入口处移动,邓瞳牵着柳涛的衣服,一步步跟着。   走过三花聚顶的方位的时候,柳涛听见冉遗在嗤嗤的发出声音,随即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柳涛在黑暗中慢慢行走,终于走到了洞口,邓瞳一看见洞口的光亮,立即扔开柳涛,飞快的跑向栅栏,可是到了栅栏口,却有停住。直愣愣的看着栅栏。   柳涛也走到了栅栏门口,准备用打开栅栏,自己和邓瞳都走出去。可是他也愣住了,栅栏间布满了丝网,丝网上缠绕着无数的昆虫,还有几十个蝙蝠。甚至还有小鸟。   不仅是栅栏,连整个洞口都被丝网封住了。柳涛一阵心惊,这个情况,与溶洞出口一模一样。   邓瞳回头看着柳涛,“还愣着干嘛,把栅栏打开啊。”   “我进来的时候,并没有锁。”柳涛说,“你慌什么。”   邓瞳听了,立即要用手去推栅栏门,突然发现栅栏锁上趴着一个五彩斑斓的蜘蛛,手就伸不出去,随即发现,栅栏其他的部位,好多个蜘蛛,都在到处爬动,而且颜色各异,大小也不同。   柳涛走进了一看,透过栅栏,看见洞口出的地面上,还有很多蜘蛛正在从洞外的灌木丛里爬过来……   邓瞳回头一看柳涛,“我草,你的脸怎么啦?”   柳涛用手抹了一下连,刚才他就觉得脸上有东西,现在摸下来一看,全部是细细的丝网,而丝网很黏,抹也抹不完。   “你也一样,”柳涛在光亮下,全身都是丝网,特别是头顶,缠绕了一层灰白色的丝网。”知道自己也和邓瞳一样。   柳涛立即和邓瞳两人,相互撕扯对方身上的丝网,但是丝网好像无穷无尽,怎么都扯不干净。   这时候,柳涛和邓瞳交谈的声音,惊动了守在洞口的那个放羊的老头。   老头叼着烟,慢慢走过来,柳涛看见老头拴在洞口的山羊,突然直挺挺的摔倒在草丛里。   老头走到栅栏外,看着柳涛说:“柳主任,你身上怎么挂了这么多丝网子啊?”   “快跑,”柳涛急切对老头说,“告诉我舅舅,说溶洞出事了,赶快让他叫人过来!”   “什么,”老头子偏着脑袋,他没听清楚,“找你舅舅……”   “是的,”柳涛焦急的说,“我舅舅杨泽万,告诉杨泽万,溶洞出事了。”   “哦,”老头子这次听明白了。可是老头子并不走,而是看着邓瞳和柳涛,眼神呆滞,一动不动。   “老家伙,你聋了吗,”邓瞳焦急的说,“让你去叫人来,把我们这些蜘蛛都弄走,放我们出去。”   可是老头子仍然没有回答,而是直愣愣的看着邓瞳和柳涛。看了至少十几秒的时候,柳涛和邓瞳才明白,老头子看的并不是他们两人,而是他们的身后……   然后老头子跟触电一样,飞快的转身跑了,跑的跌跌撞撞,也没顾上他的山羊倒在草丛中,顺着道路瞬间就跑的没了影。   邓瞳和柳涛两个人,听到了身后发出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立即又停止。   “你、你、听、听到了吗?”邓瞳问柳涛,有点结巴。   柳涛缓慢的点点头。   两人相互对望,却都没有胆量向后看。   但是两人心里都大致明白,那个东西把一个活了几十岁的老头子都给吓跑了。证明是老头子也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东西。   柳涛和邓瞳两人慢慢的转身,向着后方看去,一个巨大的黑影悬挂在溶洞的石壁顶上,由于现在靠近洞口,邓瞳和柳涛都能看得清楚,这是一个跟人体差不多大的蜘蛛。   柳涛立即明白了在溶洞中部“三花聚顶”处发现了多出来一块的莲花石,原来当时这个蜘蛛就安静的爬在溶洞顶上,用蛛丝把水中的一个冉遗给钓起来。   “我总算是看明白了,”邓瞳慌张的说,“原来是蜘蛛,可是蜘蛛怎么能长这么大!”   柳涛也心中发毛,这个蜘蛛不把八个长腿算进去,就算是身体的直径,跟人的身高等长。现在看到蜘蛛腹部,果然是五彩斑斓,条纹如同一个绽放的花朵。难怪在刚才溶洞里,柳涛看见的和一个莲花石一样。   邓瞳和柳涛本能的把身体走到溶洞中的阴暗处。   “他眼神不好,”邓瞳轻声的提醒,“只能看见强光。”   “你怎么知道的?”柳涛悄悄的问。   “我他妈的怎么这么倒霉。”邓瞳懊恼的说,“我躺在床垫上数蝙蝠,数着数着,蝙蝠就少了。然后就看见蝙蝠都呼啦啦的飞起来,结果全部都固定在空中……”   邓瞳这才把自己遭遇说出来,当时邓瞳就觉得奇怪,还不知道害怕,于是用应急灯,在溶洞中照射那些已经不能移动的蝙蝠。蝙蝠都还在挣扎,但是邓瞳看它们都慢慢的没了力气。   邓瞳知道不妙,结果手上的应急灯,突然就被一股力量给卷走。然后看见应急灯在空中晃动,接着应急灯就逐渐没了灯光。   邓瞳当时立即意识到了溶洞里有东西,但是这个东西,感觉不是太灵敏。因为蝙蝠发出了嘈杂的声音,而应急灯是发出强烈的光线。   而邓瞳当时吓呆了,并没有尖叫,所以没有受到攻击。于是邓瞳急急忙忙的跑到栅栏处,可是栅栏已经被柳涛锁上。   他叫了一声柳涛,让柳涛把自己放出去,当时柳涛并不在。但是邓瞳的设想是对的,他叫了一声,就感觉到有声音从溶洞内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邓瞳知道不妙,就不敢再出声。   邓瞳看不到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不敢造次,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于是慢慢一点点走向溶洞中部,他记得当初柳涛带他进入梧桐树的那个石厅,于是就像通过那个柔软的石壁,逃到梧桐树的部位。   好在邓瞳机灵,在溶洞里呆的时间也够久了,勉强摸黑走到了溶洞中段的石厅,还真的摸到了柔软的石壁,于是就想钻进去。结果钻了一半,被石壁给卡住,进出不能。   邓瞳也不敢呼救,就只能先安静的等着,在等到柳涛第一次进来之前,他听见了溶洞里不断的在发出声音,而声音绝对不是人发出来的,只是当时还没意识到是一个巨大蜘蛛。然后看见柳涛拿着应急灯走进来,然后听见柳涛抹黑走来走去两遍,直到走到自己的跟前,才一把将柳涛给抓住。   “你说我为什么就没有黄坤运气好呢,”邓瞳说完,开始埋怨起来,“你们这个溶洞怎么这么招奇怪的动物?我的对手都还没来……”   “你傻吗?”柳涛忍不住说,“你觉得刚才那个怪物,是碰巧进来的吗,那就是来破阵的东西。”   “麻痹的为什么不是一个术士,偏偏来这么一个怪物。”邓瞳更加愤愤不平,“我要跟人比试,弄着这种东西来,是什么意思?”   “别人要来溶洞对付我们,”柳涛已经对邓瞳这个傻缺无语了,“难道还由着你来挑选对手啊。”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这些话,那个大蜘蛛并没有听见,也看不到两人所在的角落里,看来邓瞳脑筋差根弦,但是对大蜘蛛的习性还是勉强了解了。   那就是这个蜘蛛虽然厉害,但是眼神不好,听力也比不上人类。所以两人相对安全。   这个推测,的确是对的。但是在几分钟之后,邓瞳和柳涛就会发现,他们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那就是千万别欺负潜入到溶洞里的蜘蛛听不见、也看不见他们。因为他们看到的大蜘蛛根本就不需要敏锐的听觉和视觉,它有更厉害的本事,探测身边环境的一切。   因为这个大蜘蛛是天下瘟神之一少都符的贴身毒虫之一,名字叫“蛈母”。   当年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进入武当山玉真宫的地下,去寻找少都符,遇到的是少都符另一种贴身毒虫,就是让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差点没命的两个大蜥蜴,那两个蜥蜴的名字叫“螭龙”。   少都符是瘟神之一,几乎位列仙班,当然这也是道教的说法。实际情况没那么夸张,不然少都符也不会栽在王鲲鹏的手上,被老严封印。   但是少都符比起天下一般的术士,能力也强大到了无法抵挡的地步。少都符擅养毒虫,螭龙当年的厉害,让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都心惊胆寒。   至于为什么当年,王鲲鹏、徐云风、方浊三人只遇到了螭龙,而没有遇到少都符的蛈母,是因为少都符从岭南到湖北,散布阴瘟,蛈母留在了岭南。   而在神农架的大鲵村,少都符身边的毒虫是一条巨大的娃娃鱼,名字叫“烛啼”,因为古时候娃娃鱼叫声类似婴儿,娃娃鱼的油膏,能够作为长明灯的燃料而得名。   王鲲鹏和徐云风分别在大鲵村和玉真宫,对付了少都符的烛啼和螭龙,但是少都符的蛈母,却没有了消息。王鲲鹏和徐云风、方浊以为少都符的事情就了结了。   但是老严却知道,少都符还有一个厉害的毒虫蛈母,应该留在了岭南散阴瘟,后来被张天然给养起来了。不过这事,老严不说,王鲲鹏、徐云风、方浊也不知道。   邓瞳和柳涛别说不知道蛈母的由来,就是连螭龙、烛啼,甚至少都符的事情都没有听王鲲鹏和徐云风提起过。当然不知道蛈母的厉害。   他们更不知道的是——当然这个连王鲲鹏也不知道,烛啼只有一条,螭龙有两条。而蛈母……   老严也不知道有多少只。   (笔者:少都符与王鲲鹏、徐云风、方浊之间的渊源,详见《大宗师》前传《诡道》之《大鲵村》、《玉真宫》。)   现在邓瞳和柳涛两个人,站在溶洞的阴暗处,看着溶洞的洞口,发现照射进溶洞的光线越来越黯淡。   “现在几点啊?”邓瞳问,“应该是午饭后不久吧,怎么这么快就天黑了。”   “可能是要下大雨了,”柳涛推测,“乌云压下来。”   “放屁,”邓瞳说,“刚才明明是太阳。现在又不是夏天,暴雨说来就来。”   柳涛也觉得自己的分析有问题,因为他在溶洞附近几乎生活了一辈子,知道现在的季节,也绝无可能瞬间出现大暴雨。   于是两人慢慢探出身体,仔细的看着溶洞入口。   “我舅舅怎么还不来。”柳涛有点焦急,“那个老头子是不是在半路上出事了。”   “谁知道是不是摔死在路边的河沟里了,”邓瞳张嘴就没好话,“你的本事也一般,我看你舅舅来了也不见得能把我们弄出去,那么多蜘蛛……我靠!”   邓瞳最后一声发出的我靠,倒不是在鄙视柳涛和他的舅舅杨泽万,而是他现在看见了,让溶洞入口的光线越来越暗淡的原因。   蜘蛛网。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蜘蛛网。更准确的说,并非是规则的网状,而是横七竖八,充斥在溶洞中的无数丝网。   就在他们躲避的这几分钟,溶洞栅栏已经被蜘蛛丝网全部缠绕,并且沿着溶洞,已经密布的严严实实。   邓瞳和柳涛两人相互又看了一眼,都目瞪口呆。   “邓瞳,邓瞳……”邓瞳听见柳涛的声音在叫唤自己,于是对着柳涛说:“我就在你身边,你叫个鸡……鸡……”   邓瞳说不下去了,因为柳涛的嘴巴根本就没有动。而是跟自己一眼,紧闭嘴唇,一脸的惊诧。   “邓瞳,邓瞳,你干什么啊?”现在两人都听见了,这个声音从溶洞石壁顶上传来的,但是无法看到声音的来源。   邓瞳用手指了指柳涛的嘴巴,这个声音和语调,和柳涛的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柳涛就在自己面前,邓瞳一定无法否认是柳涛在叫自己。   柳涛的声音又传来了,“都什么时候了,别捣乱了。你师父交代过,天璇之后,就是到我们这啦。”   邓瞳和柳涛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声音完全无法分辨真伪。   “邓瞳、邓瞳……”   这个柳涛的声音又在溶洞里叫唤了一会,然后就寂静起来。没有了声息。无论是看着柳涛就在面前活生生站着的邓瞳,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溶洞里萦绕的柳涛,都被这个诡异恐怖的声音吓得毛骨悚然。   终于溶洞没有柳涛呼叫邓瞳的声音了。   隔了一会之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声音很大,一直传到了溶洞之外。过了一会,几只喜鹊从溶洞入口飞进来,疯狂的撞到了栅栏上的蜘蛛网上,挣扎几下,然后就一动不动。   “这东西在学发情的鸟叫,”柳涛把嘴凑近邓瞳的耳边,“这是他诱捕食物的方式。”   “妈的,怎么比人都聪明。”邓瞳满头大汗,“幸亏它看不见,也听不见。”   两人正在说话,突然看见两人和溶洞入口之间,好像空气中散发出一股雾气,但是雾气很快就消失,然后凝结成为了一段蛛丝。   而且雾气靠着溶洞内部,越来越深,距离邓瞳和柳涛两人,已经不到两米的距离。   这时候,一个小冉遗从地下河里慢慢爬起来,在地面上慢慢爬动,追逐一个地面上的虫豸,冉遗突然触碰到了凝结的丝网,邓瞳和柳涛清晰的看到,丝网轻轻的弹动了一下。   一个枯硬的长爪,瞬间从空中伸下来,坚硬的末端,把冉遗的身体贯穿。邓瞳和柳涛看得十分清楚,长爪上长着尖锐的倒刺,然后迅速收回,另一个长爪伸过来,两个布满倒刺的长爪,飞快的交错转动,在长爪末端的冉遗,立即被蛛网裹的严严实实。   然后被长爪收回,不知道放在了什么地方。   邓瞳和柳涛明白了,这个蜘蛛,真的不需要敏锐的听觉和视觉,它在溶洞里布满蛛丝,蛛丝充斥了溶洞里的所有空间,任何移动的事物,只要轻轻的触碰到蛛丝,它就会根据蛛丝的细微颤动,瞬间抓捕猎物。   有这个本事,真的不需要什么听觉和视觉。   现在蛛丝在邓瞳和柳涛的面前凝固,两人知道,一旦触碰到蛛丝,就是灭顶之灾。没有办法,两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溶洞深处移动,但是照着蜘蛛布置蛛丝的速度,最多几个小时,整个溶洞就会被蛛丝布满。   但是现在柳涛的舅舅还没有带着人来营救他们,两人也只能躲一时算一时。   柳涛和邓瞳摸黑又到了溶洞的中段,柳涛拉着邓瞳继续行走,“我们游泳出去。”   “游个屁,”邓瞳拒绝了,“我水性不好,你就想扔下我,自己一个人逃命。”   “王鲲鹏怎么会有你这种徒弟?”柳涛急了,“白瞎了他这么一号大人物。”   “我他妈的又没有黄坤的避水符!”邓瞳被触碰到痛处,“老子水性不好,招你惹你啦!”   柳涛都懒得跟邓瞳再啰嗦了,攥着邓瞳来到了废弃的码头,就要下水。突然邓瞳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然后摸索着捡起来,“好像是一个应急灯呢。”   “啊,”柳涛也听见了塑料壳子和石壁碰撞的声音。   邓瞳用手摸索,“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了啊?”   “你他妈的别开灯……”可是晚了,柳涛的话没说完,两人的眼前一亮,邓瞳已经把应急灯给打开。   柳涛恨不得要把邓瞳给吃掉。   可是邓瞳比柳涛更加愤怒,“都说了我不会游泳,你带我来这里!”   柳涛没有理会邓瞳,而是看着灯光照着在地下河水面的上方,看见了密密麻麻的蛛丝。上面挂满了巴掌大的冉遗。   “打死我也不下水……”邓瞳还没说完,柳涛一把将应急灯夺过来,然后给关了,然后在黑暗里沮丧的说:“现在就是想游出去,也没机会了,我们不下水了,往回走吧,先躲起来。”   “你在玩我,是不是,”邓瞳恼怒的说,“不是说好了游泳出去吗?”   “你是真傻逼,还是故意跟我捣乱?”柳涛的声音十分绝望。   “往那里躲?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跟你游出去。”邓瞳还在不依不饶。   “你眼睛长着喘气的是不是?”柳涛已经被这个傻逼闹得心烦意乱,也开始骂人了,“你自己刚才没看见吗,溶洞的入口和出口,同时被蜘蛛丝给封住了。”   “他妈的一个蜘蛛,还能分身吗,”邓瞳说,“你糊弄我,我告诉你,我没那么好骗,你自己要一个人跑就明着说。我留下来,我他妈的不怕。”   “两个,有两个,”柳涛强行压抑心中的怒火,“一加一等于二,傻逼。”   “你他妈的怎么不早说。”邓瞳骂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么一个瞎破烂的洞子,净他妈的多事。”   柳涛实在是无法跟邓瞳交谈下去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带着邓瞳去通往梧桐树的石厅躲避。   邓瞳一把抓住柳涛的衣服,也跌跌撞撞的跟着。   两人到了石厅,柳涛十分犹豫,该不该进入到梧桐树的空间里。现在蜘蛛丝还没有过来,他只能期望最好是舅舅杨泽万带着村人来解救自己。   于是柳涛静立不动,邓瞳现在也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如果再触怒柳涛,柳涛一个人钻进去,自己卡在石壁中,必死无疑。   溶洞里发出细微的嗤嗤声音,很明显,蜘蛛布网越来越近。蜘蛛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柳涛心里在盘算,也在焦急的等待救兵。   突然溶洞里又发出了人的声音,这次却不是柳涛的声音了。   “妈了个比的什么破地方。”   柳涛实在是听不下去邓瞳的咒骂了,于是对着邓瞳狠狠的打了一拳,“你骂我可以,别再侮辱我们村的风水。”   邓瞳被打了,嘴巴咸咸的,一把将柳涛的拳头给抓住,不放松。   “把我天天关着,妈的,老子厉害了,第一件事就弄几吨炸药过来,把洞给炸了。”   柳涛另一只拳头打了过去,不过这次邓瞳有了准备,用手护着自己的嘴巴,可是柳涛的拳头打在他的鼻梁上。   邓瞳鼻梁酸痛,眼泪直流,“不是我说的。”   “明明是你的声音。”柳涛已经怒不可遏。   “不是我现在说的,”邓瞳鼻血流到了嘴巴里,声音含糊,“我承认我说过,但不是现在。”然后把攥着柳涛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嘴巴上。   “太没劲了,我还是数蝙蝠吧,上次数到多少只,陈秋凌才出来的……”   柳涛立即醒悟,现在他听到的邓瞳的声音,的确不是邓瞳说的,刚才自己的声音出现一样,现在是那个在溶洞的怪物,在模仿人的声音,刚才是模仿自己,现在是在模仿邓瞳。   这个怪物,能模仿一切自己曾经听到过的声音。   “他听到过我的声音,”柳涛把手收回来,“在之前,也听到过你的声音……为什么当时他不弄死我们?”   “我你问啊?”邓瞳问道。   “是啊。”   “我是傻逼啊,”邓瞳挤兑柳涛,“傻逼能知道这么高深的问题吗,一加一等于几?”   柳涛因为误会,连续打了邓瞳两拳,心里有点愧疚,现在也就不再跟邓瞳计较了。自己分析说:“很可能是因为他那时候还没有能力弄死我们,原因我不知道,但是只有这种可能,他的听觉比我们想象的要强……现在他认为有本事能弄死我们了,于是用声音来诱惑我们。”   “什么都是你说的对。”邓瞳说,“你继续。”   “别说话了。”柳涛说,“他要过来了,我们都闭嘴。”   邓瞳哼哼两声,终于不再发出声音了。柳涛和邓瞳就在黑暗里呆着,听着嗤嗤的细微声音,越来越近。   然后那个模仿邓瞳的声音靠得更近了,“第一百三十二……我靠,陈秋凌大妹子啊,你怎么不穿衣服……”   邓瞳身体所有的鲜血都涌到了脸皮上,现在他十分庆幸没有灯光,不然柳涛会看见他一张脸跟猪肝似得。   “哎,策策,你也来了,来了正好……”   柳涛是没有看过动漫,如果看过了,他一定觉得自己满头的黑线。   “策策是谁?”柳涛轻声问,“陈秋凌是你女朋友?”   “不是说不能说话吗?”邓瞳说,“闭嘴。”   “张月,你怎么也在。”   邓瞳很想把自己脑袋狠狠的在石壁上一头撞死。   “慢慢脱。妈的都说了慢慢脱……”   “这溶洞真好,还有这个福利,早知道就提前几天进来了……”   “我先说明白啊,我决定娶策策啦,你们两个是什么来着,对,红颜知己……”   柳涛的身体剧烈的抖动,但是绝不是因为害怕。   “好吧,一起来就一起来,策策你不要见怪啊,我心里只有你……”   柳涛的眼泪流下来了,但也不是因为害怕。   “身材真不错……跟着我多好,干嘛围着黄坤那个穷小子转悠……”   柳涛的肚子肌肉痉挛的厉害,仍旧不是因为害怕。   邓瞳伸出手,摸到柳涛的脑袋,把柳涛的两个耳朵死死的捂住。但是有什么用呢,声音依然从邓瞳指缝中透过,传到柳涛的耳朵里。   “都说了别急,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妈的……纸呢……明明放在枕头旁边……我操……纸呢……”   邓瞳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那个大蜘蛛立即过来,把自己给吃掉,自己一直看不起这个一辈子守在溶洞的柳村长,没想到却偏偏在柳涛的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丑。   现在邓瞳柳涛已经大致明白了自己面对的威胁:至少有两个巨大蜘蛛,当然他们不知道这个蜘蛛的是从前少都符豢养的蛈母。   而且蛈母十分适应黑暗的地下环境,蛈母的听觉和视觉退化,这就是地下黑暗生物的共性。当年王鲲鹏和徐云风遇到的烛啼和螭龙都是如此。   与螭龙和烛啼一样,蛈母虽然普通的感官退化,但是进化出了超出普通生物的强大能力。   烛啼也就是当年的娃娃鱼,少都符最贴身的宠物,因为烛啼体型巨大,眼睛能看透阴阳。螭龙一雄一雌,几乎是瞎子,但是听觉灵敏,因为是蜥蜴炼化,所以有保护色,和周边的环境融为一体。   现在进入到溶洞的蛈母,最厉害的就是触觉,蛈母在溶洞里正在布满蛛丝,任何细微的触动,都会被蛈母从蛛丝上感知到,然后迅速的确定猎物的位置。   现在蛈母正在布网,即将把整个溶洞所有的空间覆盖。   柳涛和邓瞳已经明白了这点。   邓瞳轻声的对柳涛说:“在没有想到办法之前,我们还是先躲到梧桐树的石厅里去吧。”   柳涛心里十分不乐意,他作为冉遗的守护传人,最本能的避免有外人侵袭的时候,进入梧桐树的石厅。   柳涛还在犹豫,邓瞳却开始焦躁,如果对手是人,也就罢了,他跟对方死磕就行。可是现在溶洞里的威胁是至少两个蛈母,这种东西,邓瞳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而且邓瞳和常人一样,对这种恐怖的怪物十分惧怕。   在黑暗中,邓瞳和柳涛听见两个蛈母吐丝的声音分别从两个方向愈来愈近,很快就要汇合,而汇合的位置,就在他们的藏身之处。柳涛心里十分焦急,为什么舅舅杨泽万还没有带着村人过来。   现在蛈母模仿人说话的声音不再出现,因为已经没有必要蛊惑猎物了,一旦两个蛈母把蛛丝全部布满,溶洞里任何一个细微的触动,都逃不过他们的感知。而且他们在蜘蛛网上的速度移动十分迅速,体型也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柳涛和邓瞳在几乎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半分的胜算。   邓瞳已经开始想象,自己被蜘蛛丝缠绕,然后被蜘蛛吸干血肉的场面了。他自觉在柳涛面前丢了颜面,现在也不好意思催促柳涛带他进入到梧桐树石厅里。   突然柳涛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大声对邓瞳说:“我们马上进去!”   邓瞳认为是柳涛和自己一样,对知道大蜘蛛在黑暗中的巨大危险,现在要躲进梧桐树石厅了。可是柳涛嘴里却在说:“蝙蝠!蝙蝠!”   “你在说什么?”邓瞳张口就问,然后发现身体上黏黏的,于是大喊,“他妈的他们听到我们的声音了,蛛丝喷过来啦……”   柳涛带着邓瞳嵌入柔软的石壁,片刻之后,邓瞳和柳涛穿过了石壁,来到了梧桐树的石厅。   “果然是这样,”柳涛腿一软,背靠着石壁慢慢坐在地上,委顿不堪。   不用柳涛解释,邓瞳也知道了柳涛为什么突然不再犹豫,而是立即进入到梧桐树的石厅里,嘴里还不停的说着:“蝙蝠,蝙蝠……”   溶洞里几千上万只蝙蝠并不是消失了,现在全部在邓瞳和柳涛的面前。   整个石厅里的光线不再是上次邓瞳进来后,通彻炫目的碧绿光芒,而是减弱了很多,灰蒙蒙的。所有的蝙蝠都挂在梧桐树上,但是并非靠着自己的爪子倒吊在梧桐树的树枝上。   这些蝙蝠都死了,身上包裹着一层灰白色的蛛丝,被蛛丝悬挂在树枝上。   不仅如此,整个梧桐树被灰色的蜘蛛网给覆盖,绿色的光芒在蛛丝的掩盖下,失去了往日的颜色。   邓瞳明白柳涛为什么飞快的要进入到石厅,那就是柳涛在外部溶洞发现两个大蜘蛛已经把整个溶洞都布满蛛丝,突然想起了,无数蝙蝠绝不可能自己消失掉。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进入到溶洞里的蜘蛛,早已发现了梧桐树,并且把蝙蝠都带到了这里。   柳涛在地上坐了一会,猛然一跃而起,冲到梧桐树的跟前,用两个手把梧桐树上的蜘蛛网给拉扯,也把吊在梧桐树上的蝙蝠尸体都拽下来。   但是这个动作是徒劳的,因为蛛网十分的粘稠,柳涛越是在里面动作剧烈,蛛丝就缠绕的越来越多。柳涛的被蛛丝然后,力气越来越小,但是嘴里在不停愤怒的呼喝。   到了最后,邓瞳看见柳涛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最后精疲力竭,身体被包裹在蛛网里,不再动弹。   邓瞳看傻眼了,然后看见梧桐树的上方,一片树枝和树叶正在慢慢的变化颜色,碧绿色越来越深,从透明渐渐的变的不透明,然后邓瞳看清楚了,这也是一个巨大的蜘蛛,现在这个蜘蛛抓到猎物之后,褪去了自己的伪装颜色。   邓瞳感觉自己的腿在开始发软。   因为在这个蜘蛛的左侧,那片碧绿的树枝和树叶,也慢慢的开始变得模糊,褪去了透明和碧绿,身体变成暗灰。几个扭曲交错的树枝开始伸缩舒展——恢复到了蜘蛛的样子。   然后邓瞳发现梧桐树的顶端也显现出来了一个巨大的蜘蛛,不仅如此,整个石厅四周的石壁上、石壁的顶上……到处都是,一个一个的显现出恐怖的身躯。没有一个蜘蛛的身躯直径低于一米!   原来这些怪物,早就占据了溶洞里的核心部位。   邓瞳想明白了这点,于是从后背慢慢抽出王鲲鹏留给他的灭荆宝剑。现在也只有这个宝剑,能让他心里有点底气。   当邓瞳把宝剑慢慢举起来的时候,发现胳膊的动作无比艰难,寸许的移动,都要耗费巨大的气力。邓瞳眼睛看向自己的胳膊,发现胳膊上已经缠绕了无数细微的蛛丝。   邓瞳看了看,自己的大腿,果然身体已经缠满了蛛丝。现在已经跟柳涛一样,也要被蛛丝给包裹起来了。   石厅里所有的蜘蛛都开始移动起来,其中一个爬到了柳涛的头顶上,然后伸出两个触手,飞快把柳涛转动,不多时,柳涛就已经被卷成了一个虫茧。只能勉强分辨出人体的轮廓。   而邓瞳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的升高,原来是被蛛丝慢慢的拉到了石厅的上方,邓瞳勉强看了看头顶,一个五彩斑斓的蜘蛛腹部,就在上面。   其余的蜘蛛都围绕在梧桐树上,邓瞳知道,自己和柳涛根本就不是他们要对付的目标。这些蜘蛛进入溶洞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把冉遗的心脏——这棵梧桐树蒙蔽起来。   蜘蛛刚才因为柳涛和邓瞳突然闯入,身体变色,伪装起来。现在已经把两人控制住,就恢复到了本来的身体颜色,继续进行他们的任务,缓慢的在梧桐树上吐丝。一层一层,速度虽然不快,但是梧桐树的光芒越来越弱。树枝开始枯萎,树枝的颜色也慢慢变成黑色。   他们要把梧桐树给完全蒙蔽。邓瞳已经完全明白。两人却都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里变成蜘蛛的巢穴。等着张天然派遣的道士来驱动已经被控制的冉遗。   天玑星位,王鲲鹏布置的最为弱小的星位,邓瞳来镇守的星位,眼看就要被蛈母全部攻破。   如果张天然在暗中看到这一切,应该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王鲲鹏的弱点——邓瞳,击破了天玑星位了吧。   溶洞开始发出剧烈的抖动,石壁上方纷纷掉下碎石,地下河开始翻腾,从溶洞的下方涌上来,蔓延到了梧桐树的石厅。溶洞贯彻着一声剧烈的轰鸣声。   把柳涛仅仅包裹的虫茧里,传出了尖锐的竹笛声音。   张天然还是失算了,因为天玑星位抵抗外敌第一轮的镇守者,并不需要邓瞳。   柳涛在虫茧里拼命的对邓瞳大喊:“挺住!我舅舅来了!”   杨泽万带着村人在溶洞上方的山上,开始了唤醒冉遗的祭祀。   仍旧是那个破烂的巨鼓,两个浑身赤裸的村民大汉,听着杨泽万高声唱歌的节奏,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巨鼓。   杨泽万的声音停下了,天空聚集起了乌云。雷声从乌云中轰隆隆传来,但是十分的低沉。   杨泽万杵着拐棍——他在牢房里身体状况恶化,因此保外就医,站在鼓边,看着几十个村民。咳嗽了几声,然后点头,“回来了,你们回来就好。”   这些村民都看着杨泽万,脸色都严肃。他们都是前段日子,从全国各地,接到了柳涛的电话,让他们临时回来,保护家乡的风水不要被人破坏。   杨泽万来了,带领着冉遗守护者的后代,秉承着世世代代延续的使命,来保护冉遗了。几千年来,他们终于第一次真正的要唤醒冉遗,然后对抗窥觑冉遗的对手。   冉遗自李冰治水始,一直以来都平静的睡在这片土地上。是李冰治水神兽中唯一一个未被封印,而是选择沉睡的神兽。   两千多年来,冉遗的身体与土地河流山脉渐渐的生长在一起,由于体型巨大,占据了方圆几百米的地域。   而杨泽万和柳涛就是守护冉遗的家族传人。延续着给冉遗祭祀的传统。每年都给冉遗供奉。解放前一直用的活人,解放后祭祀习俗,作为封建陋习被政府强行禁止。   于是当地村民转而用当地凶死的尸体供奉。   而冉遗也用自身的灵力,护佑这一方风水。无论其他的地方的旱涝灾害,都不会影响到冉遗附近的村落。保持这一方土地的丰收。   只是随着世界的变化,国家经济改革之后,耕作良田和种植柑橘也不能改善村人的生活。村人于是纷纷出外打工。   当王鲲鹏带着邓瞳来投奔柳涛,告诉有术士要驱使冉遗,柳涛十分的担心,外出打工的村人,会不会还记得老祖宗的留下来的使命。   但是柳涛想错了,村里的村民,无论是在长三角,还是在广东,还是在武汉,接到柳涛的求助后,都义无反顾的买火车票回到了家乡。没有一个人拒绝了柳涛的请求,也没有一个人表示犹豫。   杨泽万也虽然卧病在床几年,但是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当柳涛让报信的老头子跑到杨泽万家里的时候,杨泽万,立即在村广播里通知了所有的祭祀村民。   现在杨泽万和村民在一起来到了溶洞上方,大家都没有太多的话好说了,冉遗对于当年的窥觑的商人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对于术士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是有着巨大能量的神兽。   而对于杨泽万,对于村里的村民来说,是他们的坚守的家园。   第一轮鼓声,乌云弥漫到了山顶上方。滚滚雷声后,一道霹雳劈下来。   杨泽万把手里的拐棍给扔掉,挺直身体,站立起来,不再是刚才那个病恹恹的老者,而是露出了坚定的气概。   然后杨泽万又开始唱歌了,唱词谁也听不懂,甚至包括杨泽万自己也听不懂,这个唱词,就是世世代代流传下来,一辈人一辈人口口相传的语言,与现代汉语已经完全迥异。   杨泽万唱完这一段,两个击鼓的大汉连续敲打鼓声。暴雨倾盆而下,然后又是一个雷电劈下。   大地开始晃动,雨水越来越大,开始冲刷土地表面的一层泥土,露出了坚硬的岩石。   冉遗开始苏醒了。   四周的河流小溪,在暴雨下迅速的汇集洪水,然后从四面八方涌到冉遗溶洞。水势继续上涨,很快就漫过了溶洞的入口。洪水越来越大,把整个溶洞附近全部淹没,只剩下杨泽万和村民所在的整个山顶。   而山顶震动的也越来越厉害,冉遗是一条搁浅后沉睡的大鱼,现在这条大鱼,被洪水开始浸泡,被雷声惊动,两千多年来,它第一次从沉睡中渐渐醒转过来了。   杨泽万又唱了第三段歌词,祭祀的村民连续敲击着大鼓,连续不停的鼓声不断的刺激冉遗。击鼓的村民连续敲击下,全身脱力,倒在地上。随即两个接替的村民,把鼓槌拾起来,继续敲击大鼓。   鼓声和雷声交替,震动着每一个的心脏。声音穿透地表,一直传递到了溶洞之中。   邓瞳和柳涛在梧桐树所在的石厅里,已经听到了头顶上方传来激烈的鼓声。溶洞在晃动,每一个角落都在震荡。   已经被蜘蛛丝网全部蒙盖的梧桐树突然发出了强烈的光芒,绿色的光芒,几乎把邓瞳的眼睛闪耀的刺痛。正当邓瞳不明所以的时候,身体突然狠狠的摔倒在地上,这才发现缠绕着自己的蛛丝已经断裂。   石厅里到处是细微的蛛丝在漂浮,邓瞳不再犹豫,东倒西歪的走到柳涛面前,用手撕扯把柳涛包裹起来虫茧。虫茧很厚,但是在碧绿强光的照射下,变得十分松脆,柳涛从虫茧里掉出来,勉强在震动的地面上,东倒西歪的站立起来。   然后看着四周发生的一切,对着邓瞳激动的说:“我舅舅把冉遗叫醒了!叫醒了!”   邓瞳对着柳涛大喊:“你看看脚下!”   柳涛一看,脚下的水面已经淹没到了他和邓瞳的脚踝,而且河水正在快速的涌入。   “我们会不会淹死在这里?”邓瞳焦急的询问柳涛。   “你急什么,”柳涛轻松的回答,“当年我和王鲲鹏被洪水围困在这里,就是我带着他逃出生天的。”   邓瞳长出一口气。现在他看着石厅里几十个蛈母。现在蛈母都十分的慌乱,看来张天然失算了,根本就没有想到王鲲鹏会让柳涛和杨泽万不惜唤醒冉遗来对抗他放过来的蛈母。   梧桐树的颜色变得越来越碧绿,终于缠绕着梧桐树的蛛丝无法掩盖绿色的光芒,蛛丝从内而外被绿光撕裂。   所有的蛈母,在绿光的照射下,一动不动,在蛛丝撕裂的那一刻,趴在石壁上方的蛈母直愣愣的摔下来,靠近梧桐树的蛈母,八条长腿飞快的移动,朝着远离梧桐树的方向退却。   蛈母都顾不上邓瞳和柳涛了,他们毕竟是少都符在隋末唐初才开始豢养的毒虫如果冉遗始终保持着沉睡,他们可以慢慢的蒙蔽冉遗的灵脉,然后等着那个能够驱使神兽的道士过来。   可是现在冉遗一旦醒来,蛈母在上古神兽面前,实在是太不堪一击。   柳涛对着等同大喊:“闭上眼睛!”   邓瞳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看着柳涛自己把眼睛闭上,并且用手遮盖在眼前。邓瞳看见梧桐树的光芒如同火焰一样,把石厅里的蛛网全部摧毁。而且光芒如同利剑一样刺入每只蛈母的八个眼睛,蛈母都发出了巨大的啸声,由此可见,他们本来就不灵敏的眼睛已经全部刺瞎。   几十个蛈母相互碰撞,胡乱的在石厅里到处爬动,完全不具备方向感,碧绿的光芒还在加强,已经变成淡蓝色,光线把蛈母的身体照射得透明。   邓瞳好奇的看见,每个蛈母里跳动的心脏和腹中没有产出的虫卵。   接下来的情形,让邓瞳几乎要呕吐出来。   一个较大的蛈母身体的皮肤崩裂了,无数的虫卵爆裂出体外,那些虫卵一离开母虫的身体,立即破卵而出,变成一个个小蜘蛛,数目无法计算——邓瞳无意识的想到学会算沙的黄坤才能一眼看出多少个小蜘蛛。   小蜘蛛刚刚出生,就被强烈的光线烧灼而死。   接着是第二个蛈母,身体崩裂,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   ……   所有的蛈母都被梧桐树的强光给烧死了。地上全部是蛈母的尸体。   梧桐树发出的光线已经变成了湛蓝,然后慢慢又变成了橙色。邓瞳已经目瞪口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梧桐树开始变化。   首先,梧桐树的树枝,在飞快的生长,树枝伸入四周的石壁当中,然后如同藤蔓一样在石壁上快速的蔓延。   梧桐树主干在慢慢的变短,但是越来越粗。主干下的根须,在邓瞳脚下蔓延。   终于梧桐树的主干变成了一个圆形的心脏,而原来的根茎和树枝,变成了心脏与石壁连接的血管。在石厅里纵横交错。   心脏又从橙色变成了赤红色。在邓瞳的面前发出红光。红光慢慢减弱,终于不再刺眼。   邓瞳对着柳涛叫着说:“你别用手遮着眼睛了,没事的。”   柳涛把眼睛睁开,突然大喊一声,然后把眼睛又给闭上。邓瞳清晰的看到柳涛紧闭的眼睛,流出了两道鲜血。   邓瞳连忙跑过去把柳涛扶起来,“你眼睛怎么了,我不是故意的,被刺瞎了吗?”   “我没怪你,”柳涛虚弱的说,“你一直没闭眼对不对?”   “是啊,”邓瞳连忙说,“你眼睛瞎了,千万可别赖上我。”   “跟你无关,”柳涛说,“我我带你离开。冉遗已经活了,他的心脏是不能被人看见的,看见的人一定会瞎。”   “可是我明明看得见……”邓瞳突然发现河水已经漫过了膝盖。   柳涛对着邓瞳说,“梧桐树后方的石壁有一道缝隙……”   “没有梧桐树了,”邓瞳插嘴,“已经变成了心脏,正在跳动。”   “哦,”柳涛说,“从心脏后方走,那里有一个缝隙。”   邓瞳搀扶起柳涛,走到那一道缝隙里,回头看了冉遗的心脏一眼。心脏已经在开始剧烈的收缩。   冉遗活了。邓瞳十分明白。柳涛对邓瞳说:“苏醒过来的冉遗,心脏的光芒十分强烈,会刺瞎人的眼睛,对于长期生活在黑暗里的生物来说,也是致命的武器。”   邓瞳最后看了冉遗的心脏一眼之后,然后顶着柳涛,进入缝隙里……   邓瞳和柳涛爬到了山顶上。邓瞳看见山头的四周都是洪水。天空上下着瓢泼大雨。四周站了几十个汉子,两个赤裸的大汉,正在没命的敲击一个大鼓。鼓声震人的心魄。还有八个大汉已经躺在大鼓的四周,不知道死活。   一个五十岁模样的老头,站立在大雨中,两手伸开,头仰起来,对着天空。   邓瞳对着柳涛说:“你把眼睛睁开,快看看眼睛瞎了没有。”   柳涛的眼睛睁开了,但是一脸的茫然,邓瞳心里抽动了一下,因为他看见柳涛的眼眸,已经变成了灰白色。   “我真的不是故意让你睁开眼睛的。”邓瞳想撇清关系,“我一直都没闭眼。”   “我知道……”柳涛说,“是我自己想看一眼,我也看到了。”   邓瞳不再说话了,心想柳涛这人眼睛突然瞎了,心里承受不了,脑袋傻了。   “舅舅,舅舅,”柳涛对着前方大喊,“我看到土龙的心脏了,土龙醒了。我这辈子没白活了。”   邓瞳摇头,看来柳涛真的傻了。于是对着柳涛问:“哪一个是你舅舅?”   “我舅舅,”柳涛大声喊,“我舅舅一定在这里啊,没有他主持祭祀,土龙怎么能够苏醒。”   邓瞳看着那个张开双臂一动不动的老头说,“是不是头发掉眉毛掉光的那个人?”   “是的,”柳涛说,“他化疗后头发都掉光了。”   邓瞳把柳涛搀扶到杨泽万的面前,这才觉得不对劲,这个老头已经保持这个动作很久了。   柳涛大声说:“我舅舅是不是就在我面前。”   邓瞳把杨泽万的身体拉了一下,杨泽万保持伸开双臂的姿势,向前扑倒,结结实实的摔在柳涛面前的泥水里。   柳涛听见了声音,跪下来,把杨泽万的头颅给抱住。   过了很久,邓瞳才意识到,杨泽万已经死去好长一会了。   两个击鼓的大汉因为脱力又倒下,接着两个人,捡起鼓槌,继续敲击大鼓。但是鼓点已经混乱,山头靠近入口的悬崖处,开始滑坡,露出了整片岩石。   邓瞳忍不住去伸头看了看那片岩石,发现岩石是一片片的鳞甲,其中几片鳞甲在慢慢翻动,接着一个巨大的眼睛显露出来。   “眼睛!”邓瞳惊呼,“眼睛出来了。”   其余的大汉都看着看到岩壁上的眼睛,纷纷跪倒在地。两个击鼓的村民似乎无法再继续打击大鼓,茫然的把鼓槌举在半空。   雷声更加的猛烈,整个山头在剧烈的震动。柳涛放开怀里的杨泽万,慢慢站立起来,对着邓瞳说:“扶着我。”   已经被场面震惊的邓瞳照做了。   柳涛在邓瞳的搀扶下,挺直身体,张开双臂,用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语言开始大声的唱歌。   柳涛的声音沙哑,并且十分的刺耳。邓瞳听得恨不得把耳朵给赌上。   但是打鼓的两个汉子却找到了节奏,停止的鼓声,又开始延续起来。   暴雨立即停止。   洪水将整个山头都围住。   邓瞳踮起脚,看着四周。发现冉遗溶洞入口所在的地域,相对附近的地势最低,这个很好理解,不然一条溪流也不会流入到溶洞里成为地下河。   而溶洞出口,地下河流出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湖泊,现在而湖泊的蓄水能力强大,洪水最终会慢慢的聚集到湖泊里。   所以在冉遗身体所在范围之外农田和民居都没有受到洪水的影响。现在暴雨停歇了,湖泊吐纳山洪,也没有满溢。   邓瞳停止唱词,手摆了摆,敲鼓的两个大汉终于停止了。   邓瞳看见,冉遗头顶所在的山头之外,附近所有的山头上,已经有稀稀拉拉的村民站立在高处,有的还打着伞。然后人越来越多。   这是附近灵宝村,车站村,文畈村,付家堡,高家村的村民都被雷暴和鼓声惊动,都走到高处来看个究竟。   又是一阵狂风吹过来,把山头悬崖方向的树木和草丛连根拔起,带着泥土卷到空中,冉遗的另一个眼睛也睁开了。   冉遗的两个巨大的眼睛,慢慢的转动。如同两块巨大的水晶石,泛出湛蓝的光芒。并且开始慢慢的转动,附近的山头的村民都发出了一阵惊呼。   已经眼盲的柳涛,对着所有人大喊:“我柳涛!作为土龙侍奉的传人,现在大家都听我安排……开始祭祀!”   “什么祭祀?”邓瞳对着柳涛隔空喊道。   “土龙抬头!”   柳涛的话音刚落,他们所在的山头慢慢向上晃动一下,邓瞳发现,果然是冉遗的脑袋稍稍抬了一点。   除了刚才因为击鼓而脱力躺倒的十个大汉,其余的几十个村民,纷纷站到柳涛的面前,摆出了一个奇怪形状的列队。其中四人,把放在一边的一个八仙桌摆到柳涛的面前。   接着又在八仙桌上摆放了一个巨大的香炉。又有一个村民,把一捆塑料布打开,拿出了十几只,粗大的高香,柳涛在村民的帮助下,点燃了高香,全部插在香炉里。   接下来,一个村民又从旁边牵来了一只羊和两头猪。   邓瞳看到这个,对着柳涛喊:“你们早就准备好了吗,到底是你镇守星位,还是我镇守星位。”   “星位是你的,”柳涛闭着眼睛回答,“土龙是我们的。”   “说了跟没说一样。”邓瞳刚刚说完,面前的一个满脸虬髯,十分凶恶的村民,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杀猪刀。   邓瞳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悬崖下的洪水中。   但是拔出杀猪刀的村民,却走向了山羊,两个村民已经把山羊的四肢捆缚起来,面目凶恶的村民,将杀猪刀从山羊额脖子捅进去,一直捅到了山羊的心脏。   山羊的身体在地上扭曲,鲜血汩汩的流出来。两个村民,并不迟疑,前后抓起山羊的前后蹄,晃动两下,狠狠的扔到了溶洞前的洪水里。   山羊在洪水中沉浮几下,然后猛然被一股暗流吸入到水下。   柳涛把香炉里的高香抽出一只,扔到了洪水里。   柳涛大声喊:“东方龙来,青木以介。”   这两句唱词和刚才不同,邓瞳能够听懂了。   接下来,村民如法炮制,杀了两头猪,用同样的方法,把正在汩汩流血的猪推到了洪水中,而柳涛把高香抓了两根也扔到了洪水里,接着高唱:“猗与漆沮,潜有多鱼。以享以祀,黄龙永昌。”   两头猪漂浮在洪水中,一时半会未死,在水中拼命的嚎叫挣扎,洪水中一个小浪涌过来,把两头猪卷入。猪的嚎叫声嘎然而止。   柳涛摸索着从八仙桌祭台的后方走到村民跟前,“上船。”   村民一时间那里去弄条船出来,邓瞳正在好奇,看见村民抬出来一个平日里在堰塘里打渔的小船。绕到山头的左方,把船慢慢的放入水中,然后搀扶着柳涛上船,这还没完,又有一个村民把杨泽万的尸体,也抬到了船上。   邓瞳诧异的看着小船上只有柳涛和一村民,还有杨泽万的尸体。   小船在洪水中慢慢的旋转,邓瞳亲眼看见柳涛和那个村民,把杨泽万的尸身推到了洪水中。   与刚才的猪羊一样,杨泽万的尸体也被洪水卷入到红水之中。邓瞳才知道,原来柳涛要进行的溶洞,是要把杨泽万也供奉给冉遗。   ——冉遗是一个需要人来供奉的神兽。   邓瞳不仅毛骨悚然,他在这个溶洞里呆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就是说一直呆在这个已经石化的冉遗的嘴巴和喉咙里。   柳涛的祭祀还在进行,洪水慢慢的变得平静,柳涛所在的小船,在村民的划动下,靠到了山头边,接应的几个村民把柳涛背到了山头上。   洪水慢慢的退去,而冉遗溶洞所在的大地,开始一阵阵的震动。   “土龙开始抬头了。”村民都大声喊起来。   其他几个附近村落,过来看热闹的村民,都清晰的看见了大地的蠕动,都惊慌的逃窜。果然山头再一次抬升一段,邓瞳和所有村民一样,都站立不稳。   柳涛对着村民说:“土龙醒了,用我们老规矩来。”   “你眼睛看不见了,”一个村民劝说,“我来吧。”   柳涛摇头,“我舅舅死了,这事归我来做。”   村民见柳涛已经决定,也没有时间再相劝。于是把八仙桌上的香炉给倒扣下来,把香灰全部倒出来。然后放在柳涛的面前,第一个村民走到香炉跟前,接过刚才那个屠夫的杀猪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下,鲜血滴入到香炉里。几十个村民紧跟在第一个村民身后,排成了长队。   他们一句话都不说,一个又一个的用杀猪刀把自己的胳膊割开,把鲜血滴入到香炉里。柳涛抱着香炉,脑袋慢慢的转动,用耳朵听着四周环境的震动。   终于最后一个村民把鲜血滴入到香炉里,然后把杀猪刀反转,递给了柳涛,柳涛伸出左手的手心,然后用杀猪刀狠狠的割开了一个口子。接着把手掌向下,平伸在香炉上。   一个村民走过来,把一个绳索系在柳涛的腰间,柳涛右手的胳膊把香炉环抱,七八个村民拉着绳索,把柳涛从悬崖边放下。   柳涛抱着香炉到了冉遗的左侧的眼睛,这是一块巨大的水晶。   柳涛把手掌在香炉里沾满了鲜血,小心翼翼的涂抹在水晶上,水晶的表面,顿时被鲜血模糊。   柳涛慢慢的涂抹,过了很久,整个水晶才被全部蒙上了鲜血。   拉着柳涛的大汉们,又把柳涛移动到冉遗右侧的眼睛,柳涛如法炮制,把冉遗右侧的眼睛也用鲜血给蒙住。   冉遗眼睛再也没有了湛蓝的光芒,全部鲜血覆盖。   山头不再抖动了,渐渐的恢复到安静。   洪水也全部涌入到溶洞出口处的湖泊里,湖泊的水面上升了很多,并且范围扩大了一倍。   柳涛的祭祀终于完成。村民都散去,邓瞳搀扶着柳涛回到了溶洞入口处的小屋旁,现在这里全部是淤泥和树枝,还有无数的垃圾,到处都是塑料袋。   邓瞳从下方看着溶洞入口,看见冉遗的眼睛已经凸显的十分明显,只是蒙上了一层红色的鲜血。   但是溶洞入口的这一片悬崖已经扩大了很多,原因是入口处的这山头在刚才的地震中,抬高了二十几米。   相反的是,溶洞的入口变小了,并且入口已经距离地面好几米。没人能进入溶洞了,当然也没人再会愿意走进去。   “龙抬头,”邓瞳把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柳涛,“我听说过一个说法,龙抬头,死舅舅……”   柳涛对着邓瞳说:“你从那里听来的无稽之谈。”   邓瞳伸了伸舌头。   过了一会,十几个村民去而折返,带来了一个村卫生所的医生。医生仔细查看了柳涛的眼睛,先用碘伏给柳涛的眼睛给消毒了,然后叹息着说:“眼睛已经坏了,这辈子都看不见了。”   柳涛摆了摆手,“看不见就看不见吧,我这辈子反正是永远不能离开这里。”   邓瞳一直以来看不起柳涛,可是经过刚才的惨烈的祭祀,杨泽万用自己的生命唤醒了冉遗,柳涛在眼盲之后,还能接过舅舅的身份,继续祭祀,稳住冉遗。他再也不敢对柳涛有任何的不敬。   “铁匠来了没有?”柳涛问村民,“我没听见……”   “磨盘才有铁匠,也已经是老头子,”一个村民说,“现在几乎没人打铁了。我们在船厂请人过来……”   医生劝说柳涛回家休养。柳涛拒绝,“我要等着铁匠过来。”   邓瞳和柳涛在冉遗之前,就这么等着,一直等到了天黑,然后又等了一夜,邓瞳再也没有说话激怒柳涛,柳涛也没有说话,他反而看起来比眼睛没瞎的时候轻松多了。   终于第二天的中午,几个铁匠,坐着一个小农用车到了溶洞的门口。邓瞳听见了声音,对着来人拱手,“辛苦几位师傅了。”   邓瞳看见这些人,把农用车后的工具搬下来,然后立即搭建熔炉。   “他们要做什么?”邓瞳问柳涛。   “你看见悬崖上的一个石头没有,”柳涛回答,“我们要用铁链把那块石头给穿起来。”   “穿起来干嘛?”   “留给你。”柳涛低声说,“我要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铁链打造完毕,这个地方,就留给你了。你别给是师父丢脸。”   邓瞳用手狠狠的拍了柳涛一下,“你去养伤吧,总算是轮到我啦!”   柳涛并没离开,一直等待着请来的铁匠,打造铁链。然后当铁链穿过溶洞入口上方的岩石之后,亲手把铁链交给了邓瞳。   柳涛和所有村民都离开了。留下邓瞳一个人站在原地。   邓瞳抬头看看冉遗的头颅,又看看已经远远离开的村民。那些村民想把柳涛背着走,被柳涛拒绝。   现在邓瞳知道自己已经被禁锢在溶洞前了,面前悬崖上悬挂下来的铁链,不仅是拴住了冉遗,把自己也绑在了天玑星位。   现在杨泽万和柳涛已经成功的把冉遗唤醒,并且把冉遗留给了自己。邓瞳得意的把灭荆宝剑拿出来比划两下,突然宝剑紧紧的贴在了铁链上,怎么都无法分开。   邓瞳费尽了气力,也是枉然,只好恶狠狠的看着铁链和已经吸附在铁链上的灭荆宝剑。   现在连柳涛都走了,再也没人能帮助他了。   邓瞳摊着手,无奈的看着宝剑。一直看到天黑,灭荆宝剑都没有脱落的迹象。   邓瞳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铁链和宝剑上,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已经站满了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影,这些身影,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王鲲鹏把自己的御鬼术已经散掉,但是在之前,他把御鬼的法术,传给了邓瞳。   冉遗苏醒,柳涛承诺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王鲲鹏在七眼泉的孤岛上,停止手中的动作,把斧头放下,抬起头,远远的看着北方,虽然他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七星阵法里的每一个星位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杨泽万死了,王鲲鹏心里明白,柳涛说过,杨泽万的身体已经无法进行下一次祭祀,更何况是唤醒冉遗的祭祀。   王鲲鹏叹口气,用手中的斧头,一下又一下的砍着面前的这一棵松树。心里想着,而只要杨泽万还有一个口气,就不会把祭祀交给柳涛。这是他们的规矩。几千都不容有一丝改变。只要是族长还在,那么祭祀的任务,就着落在族长身上,无论族长是重病在床,还是离家千里,都得由他回来主持祭祀。   所以当柳涛告诉了王鲲鹏,杨泽万已经癌症晚期,王鲲鹏心中十分的愧疚,没有想到,七星阵法中第一个要去世的参与者,竟然是杨泽万这个并非直接进入到阵法的核心人物。   松树倒下来,王鲲鹏开始用斧头削掉松树的树枝。   王鲲鹏知道道教的阵法既然布置,那就一定会有人牺牲,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杨泽万,王鲲鹏仔细的回想当年那个一副表面木讷,但是眼睛闪耀着精明的村主任。在当年王鲲鹏看来,他就是一个混迹在村里的老农,有了一个发财的机会,就尽量的去获取最大的利益的狡诈老农。   可是就是这个自己从内心里鄙视的农民,为了冉遗不被外来的术士驱使,提前唤醒了冉遗,不惜用自己苟延残喘的生命来换取冉遗的风水。   王鲲鹏的心中热了一下,手中劈砍树枝的速度加快。然后把这棵松树,修成了一个两米长的木桩。   人不可貌相,王鲲鹏反思自己对杨泽万的想法,他并不是神,并不知道柳涛为了冉遗,也毁了一双眼睛。   王鲲鹏把木桩扛上肩膀,慢慢的走到了湖水里,湖水中漂浮着十几根两米长的木桩,王鲲鹏在七眼泉的孤岛上没有闲着,他需要砍树,红水阵需要四十九个木桩。现在这个工作完成了还不到三分之一。   下一个星位是玉衡了,清静派的方浊和寻蝉,两个女流。   王鲲鹏倒不是瞧不起女人,寻蝉嘴冷心热。与师兄相反,方浊的性格柔弱,可是偏偏她们镇守的玉衡星位,却需要非同小可的力量来镇守。   张天然会派遣谁来对付方浊和寻蝉呢,王鲲鹏无法去预知,他只能知道,玉衡星位是极难运转的枢纽,既然张天然要对付玉衡,那么过去的术士,一定是一个力大无穷的人物,而道家术士里,力量最大的门派,是一个叫“开山”的门派。   开山力士,力量大到了无法想象的术士门派。   王鲲鹏暗自祈祷,开山派已经消失很多年了,民国时期曾经开山力士出现过,但随即就杳无音讯。希望开山派不要和张天然有什么渊源。如果开山力士到了玉衡星位,方浊的力气在减弱,虽然她没说,但是王鲲鹏从北京把她接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这个细节,连疯子都看出来了。   疯子在看着方浊的时候,眼光不停的游移不定,疯子在心疼方浊,可是疯子也没给自己提起过这个事情,三人彼此都心照不宣。   箭已经架到了弓弦上,没有回头的道理了。   王鲲鹏清点了一下水中的桓木,然后走向孤岛中部,提起斧头,开始砍下一棵松树。   长阳火烧坪,清江里的半岛上。徐云风在脚下画了第三个“Z”,与王鲲鹏不同的是,徐云风不仅知道杨泽万去世,他还知道柳涛眼睛也瞎了。   因为柳涛现在就站在徐云风的身边。   柳涛把冉遗交给了邓瞳之后,并没有回到家中休养,而是直接让村民把他送到了长阳。猇亭与红花套一江之隔,红花套距离长阳也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徐云风和王鲲鹏不同,王鲲鹏和杨泽万、柳涛并没有太深的私人交情。但是徐云风和柳涛当年在溶洞的风景区开发的时候,曾经在一个寝室里住了几个月。   徐云风把柳涛慢慢的搀扶到清江边的石头上坐下来,看着对岸县城的灯火,心里黯然,柳涛却看不见了。   “当年我是个电工,”柳涛说,“你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技术员,我一直觉得你是脑袋挺傻的,什么都不会,没想到最后竟然阻止我了舅舅。”   “我什么都不会,”徐云风也回想起了当年在风景区工作时候的往事,“如果我不是凭着老田的身份过来,那个浙江的经理,早就把我开除了。”   “是啊,”柳涛笑着说,“你工作了一个星期后,施工经理,专门把我叫过去,提起你的时候,用手指了指他的脑袋。”   “我脑袋不好使,”徐云风说摇着头说,“他怎么看不出来。”   “你和王鲲鹏后来的事情,我也零零碎碎的听说过,”柳涛停顿了很久,然后才把脑袋偏了偏,“其实……我很羡慕你们。”   “羡慕什么呀,”徐云风说,“我和王八的日子并不好过。”   “多好啊,能看见那么多奇怪的事情,能接触到那么多奇怪的人物,”柳涛说,“而我,却只能在大山里呆着,呆一辈子。”   “我什么都不会,”徐云风也回想起了当年在风景区工作时候的往事,“如果我不是凭着老田的身份过来,那个浙江的经理,早就把我开除了。”   “是啊,”柳涛笑着说,“你工作了一个星期后,施工经理,专门把我叫过去,提起你的时候,用手指了指他的脑袋。”   “我脑袋不好使,”徐云风说摇着头说,“他怎么看不出来。”   “你和王鲲鹏后来的事情,我也零零碎碎的听说过,”柳涛停顿了很久,然后才把脑袋偏了偏,“其实……我很羡慕你们。”   “羡慕什么呀,”徐云风说,“我和王八的日子并不好过。”   “多好啊,能看见那么多奇怪的事情,能接触到那么多奇怪的人物,”柳涛说,“而我,却只能在大山里呆着,呆一辈子。”   “但是你现在解脱了,”徐云风安慰柳涛,“冉遗不用你来守护,你们村民都不需要继续坚守这个责任了。”   “我是最后一任,”柳涛说,“可是我真的放下了,却心里空荡荡的。”   “冉遗在你们村子睡了两千多年,”徐云风说,“既然醒了,他也该回长江里呆着了。”   “是啊,”柳涛说,“世道变了,我们村子再也不需要冉遗的风水了,反正现在也没人种田,年轻人都走了,留下老人和小孩,村里的田地,荒废了大半,再过十几二十年,老人们都死了,谁还会种田。都去城市里了,都走了。”   “我一直欠你一个谢谢。”徐云风对着柳涛说,“谢谢你。”   “不用,”柳涛说,“其实我舅舅要淹死那些人的时候,我不止一次的想阻止他,可是我没勇气……你比我有勇气。”   “你小子当年瞒的我好苦,”徐云风笑着说,“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杨泽万的外甥。”   “你脑袋不好使嘛,”柳涛笑起来,“但是我看见你,站在大雨里,对着我舅舅大喊大叫,阻拦我舅舅祭祀的时候,才觉得你虽然很笨,但是能做常人不能做的事情,在那种完全没有希望的情况下,扭转了局面。”   “是啊,”徐云风叹口气,“这个世界很无趣,不去反抗,老老实实的活几十年,多没劲。”   “这就是我和你们之间的区别吧。”柳涛认命了,“我只是一个守护土龙的土包子,你和王鲲鹏是可以跟天下术士对扛的硬骨头。”   徐云风听了,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对柳涛说:“其实吧,世间的道理都一样,就拿你的眼睛来说,瞎了,也不见得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柳涛欣喜了一下,旋即低落,“神仙也治不好我的眼睛了。”   “神仙……哈哈,那里有什么神仙,”徐云风说,“但是我真的知道有人曾经能把瞎子治好过。”   “我只是眼睛瞎了,脑袋没瞎,”柳涛无谓的说,“你不用糊弄我,哄我开心。”   “曾经有个人,”徐云风说,“真的有本事把瞎子治好了,只是后来这个方子被人偷走。所以这个技艺才失传。”   “你说的跟真的一样。”柳涛摆摆手。   “而且这个手艺,”徐云风轻松的说,“会这个手艺的人,跟你有那么一点点交情。”   “王鲲鹏吗?”柳涛觉得徐云风真的不是在安慰他,“我只跟你和他有交情。”   “不是他,”徐云风笑着说,“你再想想,跟你有交情的术士还有谁?”   柳涛想了很久,突然笑起来,“我还真没把邓瞳当做术士。”   “是的,有些人一站在你面前,你就觉得他肯定是法术高强的术士,比如王鲲鹏,”徐云风说,“但是还有一些术士,你怎么看都是一个傻逼,比如我,比如邓瞳……”   “我的眼睛真的能复明?”柳涛听徐云风这么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邓瞳有这个本事,”徐云风说,“相信我,虽然邓瞳自己不知道。”   “他要用一个不知道自己的本事来治好我的眼睛?”柳涛随即黯然。   “再过几天,也许是五天,也许是七天,谁知道呢,妈的,我懒得去算了,这是王八操心的事情,”徐云风烦躁的说,“张天然真正动手的时候,可能其他六个星位都扛不住。”   “扛不住?”柳涛叹口气,“真的是天外有天,我以为你和王鲲鹏已经是最厉害的术士了。”   “单打独斗来说,张天然之下,没有人是我和王八的对手了,”徐云风迟疑一会,“至少我没有对手了,除了张天然,因为他比我更早几十年参透了八寒地狱……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   徐云风讪讪的笑着。   “我相信,你别不好意思。”柳涛闭着眼睛,“真想和你们一样啊,可惜我的命就这样了,我只做个普通人在旁边看着你们的命运。”   “如果是从前,我会跟你说,我们要是能交换就好了,可惜现在觉得这么说才是矫情。”徐云风把话题又拉回来,“其他六个星位,论单打独斗,胜过张天然手下的机会很小,但是王八的七星阵法,最大作用就是,能偶相互弥补弱点,那时候王八就会驱动阵法,让每个星位都相互照应。”   “其实跟打仗一样。”柳涛说,“阵法不就打仗吗?”   “冥战,”徐云风解释,“王八驱动阵法的时候,需要一个旌旗,那个旌旗的来历,你一定听说过。”   “你别绕弯子了。”柳涛催促,“我眼睛到底能治不能治?”   “那个旌旗,叫做阴阳四辩骷髅,”徐云风说,“魏瞎子用那张人皮,救了无数人的性命。”   “可是他也没有用这东西把自己眼睛治好。”柳涛叹口气,“魏瞎子在磨盘,我在高湖,只相隔几里路,我见过他不止一次。”   “他用人皮治不好,不等于邓瞳用人皮治不好,”徐云风解释,“王八一旦运用阴阳四辩骷髅驱动阵法,邓瞳就能得到人皮的指点,他有鬼方,他祖先邓药识留下来的鬼方,治你的眼睛,完全没有问题。”   “我的眼睛瞳孔已经烧坏了,”柳涛说,“怎么治?”   “你的眼睛是被冉遗心脏发出的光芒刺瞎了瞳仁,对不对?”徐云风说,“可是邓瞳为什么没有刺瞎。”   “他有鬼方,”柳涛终于明白了徐云风的意思,“难不成他瞬间拿出鬼方,根据方子治好自己的眼睛?”   “谁说鬼方是写在纸上的药方了?”徐云风笑着说,“鬼方是鬼,不是药方。阴阳四辩骷髅是会说话,而鬼方是依附在邓瞳的身上。”   “哦,”柳涛长叹一声,“就算是治不好,我也不后悔,梧桐树即将变成心脏的时候,真的很美,是我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景象。”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徐云风笑着说,“其实我挺开心的,冉遗的光芒刺了你的眼睛,却让这个世界多了一个记得我的人。”   “你倒是不顾旁人的死活,只顾自己开心,”柳涛苦笑着说,“不过真的在我之前的记忆里,我一直以为是我阻止了我舅舅。”   ——那年的正月二十六,“雨水”。溶洞外的水坝边,大地在震动。杨泽万正在唤醒冉遗,让冉遗享受祭祀的牺牲。洞里的人,就是这次祭祀的牺牲。   天空一个炸雷,把一个松树拦腰劈断。杨泽万哈哈的狂笑起来,歌声更加疯狂。   水坝即将溃坝,洪水会灌入溶洞。   柳涛抱着杨泽万大声喊道:“现在不是旧社会了,不能这么做事了。舅舅,杀人的罪很大,你会被枪毙的”   “那是他们活该。”杨泽万狠狠的说。   柳涛没有时间劝告了,转身跑进了溶洞。   杨泽万阻止村民,“你们别砸,等等……他是我外甥呐……涛伢子,快回来……”   柳涛在溶洞里一路狂奔,把自己当做人质,让舅舅投鼠忌器。   杨泽万立即在水坝大喊:“赶快填土,不要让水坝溃堤,让我外甥有时间逃出来,他知道怎么逃……”   “这是我的记忆。”柳涛闭着眼睛,“没有你,真不不好意思啊,从来就没有你,直到我的眼睛被梧桐树的光芒刺的剧痛,然后我的记忆中,你就凭空的跳出来了,你站在我舅舅面前。”   ——瓢泼大雨中,徐云风对着杨泽万大喊:“十几条人命在里面,你快把水闸打开。不论怎样,杀人绝对不是办法。”杨泽万并不理会,而是继续进行着祭祀。   徐云风走到柳涛身边,“你们这是要杀人吗?”柳涛听见徐云风的喊声,却无动于衷。   徐云风揪着柳涛的衣领,“我们得想办法阻止杨泽万杀人。你快去公司打电话,叫警察来,他们就不敢这么干了。”   柳涛说:“他是我舅舅……”   徐云风无法劝解了,向着溶洞入口跑去,边跑边喊:“柳涛,你愿意跟他们一起糊涂吗,走了这步,一辈子就回不了头了……娟娟也在里面呢……”   柳涛终于下定了决心,跟着徐云风跑进了溶洞。   杨泽万在喊:“你们别砸,等等……他是我外甥呐……涛伢子,快回来……”   “然后我就想起来了,”柳涛笑着说,“想起当年一个傻不愣登的笨蛋,冻得瑟瑟发抖,鼻涕流出来都不知道,提着行李,问把东西放在哪个房间,然后我说,跟我住同一个屋子。你都不知道,我当年不知道多么烦透你了,你半夜打呼噜,你还磨牙,那磨牙的声音……我靠,你绝对不知道有多么响……”   “哈哈,”徐云风笑起来,“冉遗不会忘记我,他能探取人的心灵,挖掘人内心中最隐秘的潜意识。”   “你打呼噜,你磨牙都还罢了,”柳涛笑着说,“我都想起来了,有天半夜,我上厕所,突然发现你不在床上了,然后看见你一个人戴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草帽,坐在阳台上,月光照射在你身上,当时我一泡尿差点没撒在裤子里……”   徐云风无谓的笑着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接受了。”然后把一个草帽戴在头上,“你看是不是我现在的样子。”   柳涛笑:“你欺负我瞎了吗。”   徐云风吐吐舌头,“好久没有和记得我人这么聊天了,都忘记了你是个瞎子……你不知道,有人能记得我,我有多开心。”   “冉遗记得你的恩惠,”柳涛说,“你在溶洞里保护了他的心脉,他记得你。也谢谢你。”   “是啊,冉遗把对我的记忆传递给了你,”徐云风说,“冉遗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知道我当时喜欢谁,于是用幻象来满足我,变了一个假的董玲来跟我开玩笑。你说冉遗其实比很多人更有人性啊,是不是?”   柳涛听到这里,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但是脸上的肌肉抽动,有牵动了眼睛,立即又疼的丝丝的吸气。   “有这么好笑吗?”徐云风说,“你当时不是也喜欢一个女孩,那个出纳,叫什么来着,娟娟,对就是娟娟。”   “邓瞳可比你有野心……哈哈,”柳涛摆手,“不说了,给小孩子留点颜面。王鲲鹏有这么一个徒弟……哈哈。”   徐云风忍不住要去探知柳涛的心思,但是根本不需要用太多的注意力了,因为柳涛对邓瞳犯二逼的事情,实在是印象太深刻。   徐云风也忍不住哈哈的笑起来。   “我很久没这么开心了。”徐云风把手拍在柳涛的肩膀上,“谢谢你一想起我,就巴巴的过来看我。”   “我把冉遗交给了邓瞳,”柳涛说,“第一时间就问了邓瞳,你镇守的星位,当邓瞳说真的有你徐云风这号人的时候,我当然是马上来印证啊。却没想到,你能告诉我治好我眼睛的办法。”   “真希望我们能赢,”徐云风说,“我现在又怕死了。看来记得我的人越多,我就越牵挂这个世界。”   “你不是说过你已经是除了张天然之外,最厉害的术士了吗?”柳涛见徐云风的情绪又变得失落,“还有你说参悟了什么地狱……”   “八寒地狱,”徐云风不笑了,“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为什么是我,让我知道这个我不该知道的事情……”   “这不是很好,”柳涛说,“战无不胜,世间独你一人,有什么不好的。”   “你不理解,”徐云风说,“王八也不理解,都不理解,不过好笑的是,唯一理解的人,却是我们要拼命的对头,张天然。”   “有人说,瞎子眼睛看不见了,”柳涛安慰徐云风,“但是脑袋会变得灵光点,你不妨说给我听听,也许我能理解呢。”   “干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徐云风躺到石头上,看着天空,开始说起来:   从前呢,有个人,是古代的啊。很穷很穷,没有亲人,没有老婆,也没有朋友,一文钱都没有,靠砍柴为生。有天呢,他在山林砍柴,捡到一个葫芦,于是把葫芦给打开了,然后葫芦里冒出一股青烟,一个白胡子老头出现了。白胡子老头就对这个穷小子说啊,小伙子,我是一个神仙,无所不能,你把我从葫芦封印里给解救出来了,我一定要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这个小伙子立即非常开心啊,于是对着神仙磕头。然后告诉神仙,我要做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最有钱、最有势、什么都不缺,什么都能得到的人。   神仙对小伙子说,我满足你的愿望,你把葫芦埋在你站的地下,等你那天要是觉得后悔了,就回到这里找我,找到葫芦了,我就会出来。   小伙子笑着说:“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然后神仙消失了,小伙子把葫芦埋到地下。小伙子回到破烂的家中,躺下睡觉,在床上,看着破烂的四壁,肚子还饿的咕咕叫,于是觉得白天遇到的神仙,是自己做到白日梦。   第二天一早,突然几个兵卒把他抓起来,原来国家和他国爆发了战争,征召全国所有的年轻人。   小伙子就被抓去当兵啊,和北方的邻国打仗,战争很残酷,而且打了很久,他身边的战友死了一拨又一拨,他从一个最低级的士兵,成为了伍长,又从伍长,成为了百夫长,因为他的战友都死了嘛,活下来升官,带领新兵,新兵变成老兵,老兵死了,他还没死。就继续升官。   小伙子在战场上,弓箭都从他的身边掠过,敌人用大刀砍他的时候,大刀的刀柄就会断裂,敌人用剑刺他的时候,剑就会折断。几次被无数敌人包围的时候,援兵就会赶来。   即便是被敌人逼迫到了绝境,敌人自己的营帐也会起火,把敌人全部烧死。于是他背着一个受伤的同僚回到了己方的营帐。却没想到那个受伤的同僚,竟然是大将军。   大将军很为了报答他,立即封他做了副将。大将军在下一场战役的时候,被流失击中而亡。于是小伙子做了主帅。   他做了主帅,可是他不懂兵法啊,就当他不知道如何带兵迎敌的时候,敌国的军队突然发生了军变,敌国新的将领向小伙子投降,然后两军合力,一举把敌国全部占领。   小伙子作为战胜敌国的主帅回到了祖国,成为了英雄。国王也很器重他,于是把公主嫁给了他。小伙子从主帅又变成了驸马。公主十分的美貌,驸马过得十分幸福。   国王没有儿子,小伙子做了两年驸马,国王死了。由于驸马爷战功卓著,深得百姓的爱戴,于是满朝大臣拥护驸马爷当了国王。   国王开始治理国家,可是不用他来治理,大臣们都对他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国家也风调雨顺,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邻国也纷纷臣服于国王,不再有兵戈相见。   国王每天都过着幸福的生活,而这一切,都因为他打开了一个葫芦。   国王这个生活过了十年,终于他觉得累了。无趣了。   他想吃熊掌,马上就有猎人给他进献熊掌,他想吃鲜鱼,立即就有渔民进献最鲜美的河鱼。他吃遍了山珍海味,他的妻子永远美貌。他有用不尽的财富,所有的人都为他拼死效命。他去打猎,弓箭还没射出去,兔子和羚羊就已经被毒蛇咬死,倒在地上。他和大臣赌博,他永远洒出的是六点。他想给妻子送一颗夜明珠,立即就有属国给他进献夜明珠,比鹅蛋还大。   突然有天,他发现自己已经一百五十岁了,妻子在百年前死掉,但是总有更爱他的妻子做他的王后,现在已经是第四任妻子了。   但是一百五十岁的他,发现自己仍然没有变老,仍然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从不生病,精力永远充沛。但是无论什么食物,他都已经尝遍,他的四任妻子,都是全国最美貌的女子。他冬天穿的是最珍稀的白狐腋下的皮毛编制的皮袍。夏天穿的是冰蚕丝编织的缕衣。   他走遍了能到达的所有的地方,无论去那里,都有无数人迎接他,对着他欢呼,给他最高规格的待遇。   小伙子活到了两百岁的那年,终于明白了老神仙对他说的话。于是他扔下了国人,回到了当初找到葫芦的地方。   可是他发现这个地方,已经长出了一个巨大的藤蔓,方圆几百里,到处长满了葫芦。于是他慢慢的去寻找当年的葫芦。   他找到一个,不是,于是找下一个。当他用一年的时间,找了一半葫芦的时候,发现摘下的葫芦的藤蔓,又长出了更多的葫芦。   小伙子绝望了,于是他拔出宝剑自刎,可是宝剑接触到他的脖子,就折断了。于是他去跳崖,却每次都被悬崖上的树枝给挡住。他去投水,每次昏迷后,被水浪推到岸边。他吞服毒药,可是毒药每次都失效。他上吊的树枝永远会折断。他自焚的火焰永远会被大雨淋熄。   他绝望了,于是只能坐在当年他遇到神仙的地方,一年一年,十年十年,百年百年的等待,他就那么坐着,一坐就是几百年不动弹,砍柴的樵夫,还有森林里的野兽飞鸟,都把他当做了石头。   但是他仍旧不能死,只能坐着,永远的坐着。   虽然他知道只要自己站起来,回到王国的都城,百姓会重新迎接他,爱戴他——其实他真的这么做过,但是很快就又逃离了。   他就这么坐着,变成一块石头坐着。他再也找不到那个葫芦了,也再也碰不到那个神仙了。   他只能这么坐着,永远,永永远远的坐着……   看着日出日落,看着风起云涌,看着沧海桑田……   他就这么坐着、看着……   徐云风说到这里,对着柳涛问:“现在你懂得八寒地狱有多么恐怖了吗?”   柳涛闭着眼睛,用手扶着地面,也慢慢的躺倒,然后轻声说:“如果我说我懂了,你相信吗?”   “不相信,”徐云风摇头,“从来没人能理解。”   柳涛说:“那个小伙子,获得了永生的能力,于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他面前消失了,世界也渐渐的荒芜,飞鸟走兽也消亡了,大海没了,森林没了,高山也没了,他孤单的坐在这个空无一切的星球上,后来太阳也没有了,星空也湮灭了,他会多久才发现自己所在的星球也没有了?”   “你问到我了,”徐云风笑起来,“我也不知道。不过相信你懂了。”   “因为这个故事,”柳涛说,“我听人说起过,很小的时候有人对我讲过。不过那个人没有给我说起过结局。”   “我给你把结局圆上吧,”徐云风说,“那个小伙子,实在是无法在忍受了,于是他开始欺骗自己,开始幻想,幻想着从前的世界,从前的生活,从前的人类,从前的高山大海,从前的飞鸟走兽,他乐此不疲,终于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进入到了自己的梦想里……最后他得偿所愿,忘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这个我就真的听不懂了,”柳涛伸起手,指着天空,“现在应该有很多星星吧。”   “错了,”徐云风否定,“今天是阴天。月亮都看不见。”   “哦。”柳涛点头。他看不见徐云风双手搁在后脑勺上,看着漫天的星辰,星河灿烂。   八、看蜡部   铁车左明十一右明廿一   牢房里十分的安静,所有的人犯都在沉睡。也许大家都知道叶珪得罪了掌握真正权力的谢师爷,叶珪命不久矣,他们都兔死狐悲吧。   叶珪拿着手上的人皮,看着人皮上的牡丹,想了很久,慢慢的把人皮重新贴回到自己的胸口。那个五通的小女孩一直还跟在他的身边,现在躺在叶珪的大腿上,睡着了。   叶珪看着五通女孩,如果她不是五通的后代,所有人都能看见她,那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而已。毫无奇特之处。   叶珪没有坚持让小女孩离开的原因是,他也不知道,小女孩离开了自己,能不能凭借自己的能力生存下来,自己活着一天,就照顾她一天吧。   当然叶珪没有被谢师爷害死,和上次一样,叶珪再次脱离了牢狱之灾。   因为这次是金山寺的老和尚,得道高僧云鉴,亲自找到了县太爷,询问叶珪的下落。县太爷告诉叶珪已经被收监,一切都是谢师爷在处置。   云鉴立即找到了谢师爷,坚持询问叶珪到底犯了什么罪行。谢师爷用更夫的事情来搪塞。   “叶珪治坏了更夫的一只眼睛,”云鉴对谢师爷说,“也罪不至死,更无迟迟不判的道理。”   谢师爷开始耍无赖,“更夫的眼睛不复明,叶珪就永远不能从牢狱中出来。”   云鉴对谢师爷说:“当年圣上巡游江南,我作为金山寺住持,曾经陪同,圣上曾经给我一个手谕,如果金山寺有什么难处,可以拿着这个手谕,去找两江总督,一切便宜行事。”   谢师爷脑门开始流汗,“一个小郎中,值得大和尚这么兴师动众吗?”   “叶珪心底善良,”云鉴说,“不该有此劫难。”   谢师爷仍旧不依不饶,“那更夫的眼睛就白瞎了?”   云鉴慢慢的说:“如果我能把更夫的眼睛治好呢?”   “绝无可能!”谢师爷说,“如果大和尚能把更夫的眼睛治好,我立即放人。”   云鉴立即说:“一言为定。”   叶珪和黎先生站在金山寺的大雄宝殿里,看着两边庄严威武的四大金刚神像。几十个金山寺的僧人正坐在蒲团上唱诵功课。   云鉴大师坐在上首的蒲团上打坐,招呼叶珪过去。   叶珪走到云鉴大师的下首,恭恭敬敬的对着云鉴大师磕头。黎先生也恭敬的跪下。   云鉴大师等叶珪磕头之后,示意叶珪坐下。叶珪不敢造次,跪在蒲团上。等着云鉴要说什么。   云鉴对着叶珪说:“世间都有因果。你小小年纪,命运坎坷,两次牢狱之灾,应该比常人更加明白了吧。”   叶珪想了想,“是的,无端来了这些财富,我命中福薄,有多大的福运,就合该有多大的劫难。“   云鉴看着叶珪,慢慢点头。   叶珪对云鉴说:“我回去就把钱财散尽,不留一分一文。”   云鉴说:“从今而后,你只能靠诊金度日,你舍得吗?”   “舍得。”叶珪说,“我如果贪恋财富,就去做何暮春的门客。”   云鉴微笑,不停点头,“你要做的是一个医生。不是富足的商人。很好。”   叶珪问云鉴,“我该怎么报答大师?”   “做我的弟子,”云鉴说,“我会传授你一些医工的方术。”   叶珪迟疑一会,“在金山寺剃度修行?”   云鉴摇头,“你不用投入佛门,你是个入世的良医,却没有参禅的资质。”   叶珪大喜,立即又开始磕头。金山寺的钟声响起。   黎先生对着叶珪道贺:“恭喜啊,云鉴大师都收你为徒。我没有算错,你必定是一代名医。”   云鉴收了叶珪为徒,然后带着叶珪和黎先生走向后院,后院里,有两个扫地僧人看见云鉴了,里垂首站立两边。黎先生和叶珪从僧人身边走过。   云鉴把叶珪招呼过来,对着叶珪说:“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的理由了吧?”   叶珪摇头,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云鉴会看中自己,如果论医术,薛雪医术高超,年龄与他相若,云鉴没有理由选择自己。但是叶珪随即明白了,于是对云鉴说:“如果师父要收拿那个五通后代,我宁愿、宁愿……”   “不用了,”云鉴摆手,“那个五通小孩,就跟着你吧,五通的善恶,都源起幼年不幸,小孩跟着你,你能安顿好。”   叶珪看着云鉴,“师父肯放过那个小孩?”   “五通身世都可怜,所以心中有戾气,”云鉴说,“我把五通收到金山寺,也是想用无边佛法化解他们心中的不平。”   叶珪对云鉴已经由心敬重,于是拉着身边的小孩,对着云鉴说:“她一直在我身边。”   云鉴朝着叶珪手边,看了看,然后对着叶珪说:“你宅心仁厚,又性格坚韧,整个小孩,不会跟着你吃苦。长大后,也不会为非作歹。”   叶珪拉着五通小孩同时向云鉴跪拜。   云鉴对着扫地僧说,“把你们师弟请出来,让他父女相见一面。”   叶珪看着两个扫地僧低着头,碎步走出后院,过了一会,带了一个扫地僧过来,三个僧人都走到了叶珪面前。带过来的那个僧人,叶珪看到,就是当初那个五通年轻人的模样。   但是黎先生却惊呼起来,指着三个僧人:“他们,他们都没有脸孔!”   叶珪又把小女孩牵着,然后看着五通和两个扫地僧站在云鉴的身后。突然心中电光火石的一闪,对着云鉴说:“师父,你,你用什么办法让他们的衣服能够让人看见!”   原来这三个扫地僧,全部都是五通。只是叶珪天生能看见五通,并不以为意,而黎先生却看不见他们的身体,当然无从看到脸孔。   而这三个五通,都被云鉴收服,做了和尚。   五通把小女孩紧紧的抱起来,父女两人舍不得分开,五通两眼流出泪水。   云鉴对五通说:“你身体特异,不能贪恋世间的伦常,放下吧。”   五通放下小女孩,对着叶珪磕头。然后退了一步,和其他两个扫地僧站在一起,并排而列。   叶珪仍然在思索,五通能让自己接触到的任何事物都隐没于无形,但是现在他们的僧衣又如何解释?   云鉴走到叶珪的身前,对着扫地僧说:“把骨珠拿来。”   五通——也就是小女孩的父亲,伸手把脖子上的一串骨珠取下, 黎先生看着整个五通在自己的面前消失,惊诧不已,然后黎先生看见了一个两岁多小女孩突然出现在叶珪的身边,但是仍旧看不见脸部,只有衣领上多了一串骨珠。   云鉴把手慢慢的伸到了小女孩的头顶,慢慢摩挲,十分的慈爱,突然摸到了小女孩的辫子,“女孩?”   叶珪点头,“是啊。”   云鉴看着扫地僧,“怎么会生女儿?”   扫地僧跪下,“请师父放我女儿回去。”   云鉴对着叶珪说:“我也第一次知道是五通有女身,如此看来,女身五通的后代,可能会恢复常人的身形。”   叶珪看着云鉴,“如果她长大嫁人,生下的后代,会是常人?”   云鉴点头,“我想明白了,女神五通后代都是常人,女神无通过相夫教子,默默无闻,当然不会被记载下来,这一节,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起过。”   叶珪高兴的把小女孩抱起来,对着云鉴说:“请师父赐她一个名字吧。”   云鉴看了看女孩,对叶珪说:“这女孩今后必定能做你的帮手,让我想想,我俗名姓邓,就让她随了我的俗姓吧,既然她今后,会给你辨识药材,那么叫‘药识’如何?”   “邓药识……”叶珪喃喃的说。   黎先生在一旁两手一拍:“好名字,必成大器!”   叶珪和黎先生带着五通小孩回到家里,一个月后,叶珪在择日沐浴,把邓药识托付给黎先生在家里照应,并且让黎先生把所有的钱财都还给何暮春。交代完毕之后,立即去金山寺拜投云鉴为师。   叶珪第一次被困牢狱,解困后,受了盐运使黄筠的恩惠,突然获得了巨大的财富,还有富商何暮春的关照。   第二次从牢狱里解脱,却被金山寺的云鉴住持收了关门弟子。   黎先生就认为这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的道理。也幸亏叶珪天性淳朴,与人方便,才让黄筠和云鉴两个高人另眼相看。   五通小孩被云鉴赐了名字邓药识,带上了骨珠之后,身上的衣服不会被自身化为空无,所以除了露在衣物之外的脸部和手掌,在旁人看来,就是一个正常的小孩。   邓药识也亏得前段时间以来,叶珪精心照料,并不把她当做妖怪对待。这就让她心智不受蒙蔽,也没有与世人为敌的根源。至于长大后,再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也不会心智欠缺。   邓药识也发现,除了叶珪,黎先生也把她当做亲人,两岁小孩已经知道旁人对自己的善恶心思,所以变得更加乖巧。黎先生也是医生孤孑,突然有个小女孩在身边,也算是老来有了依靠。   黎先生心思比叶珪更加灵巧,于是买来胭脂和妆粉、黛粉,仔仔细细的在邓药识的脸上涂抹,妆粉把邓药识的整个脸部都描画出来,黛粉用来给邓药识画出眉毛,胭脂抹在邓药识的嘴唇上。   叶珪看到黎先生精心让邓药识做一个正常人,于是用黑豆和米醋浸泡后,煮上几日,黑豆和米醋遍熬成了黑色的润膏,抹在邓药识的头发上,如同寻常人一样的满头乌发。   当黎先生把邓药识的脸庞用妆粉胭脂黛粉仔细描出来之后,不仅惊叹小女孩生的十分可爱,如同画中走下来的人物绝美,虽然年龄尚幼,一看就是一个美人胚子。   叶珪见邓药识终于能过常人的普通生活,心里放心,安心到金山寺去拜师学艺。   云鉴大师收了叶珪为徒后,把叶珪带到了一个小佛堂,佛堂里供奉着一个金身,金身是一个枯槁面容的老僧,不知道死了多少年。   云鉴让叶珪跪拜金身,告诉叶珪,金山寺的和尚,一直在民间寻找五通,然后把五通带到寺庙里,用无边的佛法感化五通。让五通在寺庙里修行。   在云鉴之上三代的主持,法号悟冲,悟冲是一代高僧,云鉴就是得了悟冲的真传。而悟冲,不仅佛法高深,还是一名良医,云鉴一身的医术,都是来源于悟冲。   叶珪立即向悟冲磕头跪拜。   云鉴既然收了叶珪为俗家弟子,也给了叶珪一个居士别号:香延。   叶珪领了“香延”的别号,与三个五通僧人同辈,五通僧人分别是香亭、香筑、香嵩。而邓药识的亲身父亲就是香筑。   叶珪拜受了别号,与三个师兄在金山寺后院修行,时间久了,看到香亭和香嵩年纪较长,举止都平静,但是香筑进入寺庙的时间并不长,举止间仍旧浮躁。云鉴在点拨香筑的功课更多。   叶珪修行了一年,每月初一、十五回家探视黎先生和邓药识。黎先生已经把家中的财产都还给了何暮春,何暮春开始坚持不受,但是黎先生告诉何暮春,叶珪心意已决,何暮春才勉强同意,告诉黎先生,只是替叶珪代管钱财,把所有的财富都兑成了银两,折算共计两万一千七百二十两纹银。何暮春把银两的数目写了一个手信,告诉黎先生,如果叶珪需要,可以随时来取。   黎先生不能再推辞,只有把手信收下。   叶珪在金山寺受云鉴和尚佛法点化禅机,一年很快就过去。   慢了一年之后,云鉴再次把叶珪带到悟冲金身的佛堂,对叶珪说:“从今日始,我传授你悟冲师祖的鬼方。”   叶珪等了一年,内心已经十分的平和,于是慢慢的向云鉴拜伏,“谢师父。”   “在传授你鬼方之前,”云鉴说,“我得把悟冲师祖的生平交代给你。”   叶珪跪着,等着云鉴详细的说来。   “我们金山寺本来有没有收服五通的习俗,”云鉴说,“当时五通在民间肆掠,我们金山寺和尚也无可奈何。这个事情就要从悟冲大师入山开始说起。”   悟冲大师来历不明,遁入空门的时候,已经中年。悟冲在金山寺修行十年,找到了当时的主持,告诉主持,民间的五通肆掠,但是五通并非乡间匹夫的传言是妖物作祟,而是常人看不到的人。他的身世颠簸,也是深受五通之害,所以十年来苦行修炼,已经参悟佛法,现在他要云游四方,寻到收服五通的方法。   于是悟冲离开金山寺,不知所踪。十年之后,金山寺主持圆寂。又过了七年,一个老和尚回到了金山寺,在老主持舍利子面前跪拜。   寺内的老僧人都不认得这个和尚,这个和尚在老主持的舍利子钱念诵一百零八便金刚经之后,才站起来,对告知寺内僧人,他就是十七年前离开寺庙,云游四方的悟冲。   然后告诉悟冲,他已经找到了收服五通的方法,他花了十五年的时间,在极北苦寒之地,有一个巨大的湖泊,在湖泊之下,得来的一块玄铁。把玄铁熔炼,与普通的铸铁锻造成锁链,这个锁链能把看不见的五通紧紧的吸附,而且五通也看不见锁链。   但是悟冲的目的并非是要抓住五通这么简单,他不仅要收服五通,还要让五通皈依佛门,为了让五通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他在投奔山门之前,就听说过,乌斯藏的密宗高僧,用人骨磨成的骨珠,有降魔的灵力,能减弱五通的本领。   于是悟冲在极北苦寒之地得到了玄铁之后,立即奔赴乌斯藏,与乌斯藏大慈法王交往两年,终于得到了当时的法王开光后的骨珠。   于是立即回到了姑苏。   从此金山寺的大和尚悟冲,开始在民间收服五通。悟冲禅机高深,又解除民间五通之厄,后来就做了金山寺的住持。   从此金山寺和尚用玄铁锁链降服五通,就成了僧人习俗。   并且五通收服到了金山寺内,用骨珠佩戴,就不能再把身边的物事遁化。但是骨珠还是不能让五通自身显形。不过也已经够了。   而且悟冲大和尚在云游的十七年里,从极北到乌斯藏的路途中,途径北京,也有过奇遇,得到了一个医术鬼方。但是鬼方的医术十分诡异,不是普通僧人能学习。悟冲的鬼方,到了云鉴这一代,才被云鉴学会。这也是云鉴本身的天资秉异,才有这个机缘。   悟冲活到了九十七岁,死前已经辟谷二十年,平日只吃松子,饮清晨的朝露。所以时候,尸身不腐,于是僧人把悟冲的遗体镀上金漆,供奉在这个佛堂里。   云鉴把悟冲的生平细细的说给了叶珪听了。   叶珪想了很久,对云鉴说:“不知道悟冲祖师,在皈依佛法之前,家人一定是受到了五通的荼毒甚深,才有了这个巨大的愿望。”   云鉴慢慢的回答:“确是如此。”   叶珪又想了想,继续说:“西藏密宗的骨珠能压制五通的能力、极北之处的玄铁能紧紧的吸附五通,这两点,悟冲师祖是如何得知的?”   云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叶珪:“世间万物都有相生相克,你自己多想想就明白了。”   叶珪于是告辞,回到自己的禅师,回想云鉴所说。   叶珪在夜间,慢慢的拿出人皮,希望人皮能告诉他答案。但是人皮上牡丹仍旧鲜艳欲滴,骷髅慢慢显露出来。   叶珪看着骷髅慢慢睡去,梦中看见悟冲和尚,拿着一块玄铁,放在手中,悟冲的手掌把玄铁紧紧的攥住,然后又看见悟冲和尚手中的玄铁变化成了一个骷髅,和人皮上的骷髅别无二致。而悟冲和尚的僧衣在风中飘舞,身边都是五通围绕,悟冲脸上的皮肤支离破碎,卷入风中……   叶珪猛然醒悟,从床上坐起来,看见晨钟已经开始敲响,寺庙内的僧侣诵经的声音已经传来。   叶珪披上僧衣,匆匆的跑到供奉悟冲师祖的佛堂,而云鉴已经在佛堂里等候。云鉴看见叶珪过来了,对着叶珪说:“你想明白了?”   叶珪回答:“弟子想明白了。”   云鉴微笑的说:“也难为你如此聪慧。”   叶珪站起身,对着云鉴说:“弟子能为悟冲师祖化缘重镀金身吗?”   云鉴点头。   叶珪于是立即剃度下山,云游一年,化得了足够的金箔,然后回到金山寺。   时间过了一年,在小佛堂里,悟冲和尚的是金身,脸上的金箔已经斑驳,脱落了很久。叶珪在重镀金箔之前,小心翼翼的把悟冲和尚头上的金箔,慢慢揭下。   叶珪顿悟的完全正确,悟冲和尚头部金箔被揭下后,在其他僧人的看来,空无一物。只是僧人们毫不意外。   因为金山寺的僧人早就知道,悟冲法师,一生都在收服五通,感化五通,光大佛法,原因就是——他自己就是五通!   柳涛跟着村民走了,徐云风站在岛上,自从他到了这里,顶替了钟家占着摇光,无论是敌是友,都是人来人往,来了又走。来去都是一艘小船在清江摆渡。最后都是剩下自己和一个人傀在岛上。   徐云风现在看着人傀,然后慢慢的坐到亭子里的躺椅上,拿出烟来,点着了,悠闲的抽起来。王鲲鹏为人处世太谨慎圆滑,什么事情都想得周到。当然,一个能布置七星阵法的人,心思肯定是比一般人要缜密很多的。   王鲲鹏把秦晓敏安排过来做了人傀,知道得罪了徐云风。但是这事,王鲲鹏最终还是弥补了。   柳涛的到来,徐云风是非常意外的,不管王鲲鹏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柳涛在冉遗的影响下,终于还是想起了徐云风。   即便是只多一个人想起自己,对于徐云风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和安慰。这也是王鲲鹏用实际行动,对徐云风的弥补吧。徐云风独自笑了笑,王八就是这么一个人,行动多于言辞。不解释,只做事。   按照王八的预测,现在轮到玉衡星位,只是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去劝说方浊呢,徐云风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七个星位之中,魏家、苗家、申德旭都是成名已久的术士,内心坚定且强大,既然答应了王鲲鹏,就不会再反悔。张天然的第一轮试探攻心的办法很难凑效。   宇文蝠想靠几十年前的交情,来拉拢钟家,只是阴差阳错,钟家没来,放了一个谁也没料到的徐云风在这里。这个,是张天然失算了,而且到现在也想不出理由。   邓瞳是个无所牵挂的人,用心理上的瓦解他的手段,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所以张天然连人手都省了,直接把少都符的蛈母放过去,从冉遗下手。结果还没把邓瞳影响到,先把杨泽万和柳涛惹急了,不惜提前唤醒冉遗,来对付蛈母。   所以第一轮,容易被蛊惑的两个星位,分别是天璇的黄坤,还有玉衡的方浊。王鲲鹏最担心的是黄坤,黄松柏和黄莲清,黄家的老一辈的恩怨复杂,一直延续到黄坤和黄溪。   与一肚子草包的邓瞳相比,黄坤内心太细腻,反而容易被蛊惑。好在徐云风赌赢了,黄坤最后还是选择了无视爷爷黄松柏的立场,而是根据如今的形势,坚守了跟随诡道的信心。这个对于黄坤来说很难,但是最后还是客服内心的心结。   而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同时担忧的却是他们一直都照顾的方浊。玉衡星位,其实寻蝉能做的事情不多,寻蝉火居道士,本来就得不到清静派的真传,地位和法术相比方浊,都差了很远。之所以王鲲鹏把寻蝉请出来,与方浊共同镇守玉衡,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在心理上照应方浊。   方浊深陷阵法,如果一个人孤孤单单,很容易放弃。   在这一点上,徐云风和王鲲鹏都保持了一致的想法,那就是方浊的内心,很难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而且她的力量在减弱,徐云风已经看出来了,而王鲲鹏比徐云风知道的更早。   七个星位中,性格上最柔弱的就是方浊,但是该来的一切,终究会到来,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看方浊能不能挺过最这个艰难的第一关了。   长阳龙舟坪的徐云风、七眼泉的王鲲鹏,现在都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玉衡星位,两人都在煎熬中等待,等待方浊挺过玉衡星位的第一个对手。   张天然到底会让谁来瓦解方浊脆弱的信心呢。   方浊和寻蝉也在等待,等待她们要遇到的第一个对手。而这个对手,绝对是方浊无法想象到的人。   用兵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这是古代的兵法,也是张天然的一贯做法。   利用对手心中最脆弱的环节下手,本来就是张天然的最擅长的能力。否则他也不是天下冥战第一高手。冥战也是战争。   牛扎坪这个地方很奇怪,地势很高,高出了峡口的其他高山,可以把下游的葛洲坝和宜昌市看的清清楚楚,当然是在没有云雾笼罩的时候。只是这种时候非常少,好不容易云雾散去,却又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寻蝉是第一个就位的道士,她已经对牛扎坪非常的熟悉了,而且对在牛扎坪上枯燥的生活并不厌烦。她从小就在道观里生活,相依为命的只有师父和方浊,三个人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过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了这种单调的修行生活。   寻蝉小时候身体不好,父母害怕她在家里养不大,于是在旁人的指点下,把她送到了终南山上的清静派道观里寄养。师父并没有让她继承衣钵,所以虽然她是一个道士,却仍然可以火居。   寻蝉的师父一心修道,对俗物并不擅长,心思也单纯。道观里的一切杂物,都是寻蝉打点。   现在清静派在世上仅有的两个传人,在牛扎坪上,和当年在终南山的深山里,并无什么太大的分别。   “好像又回到了我们小时候,”方浊靠在寻蝉的背后,“跟我们的道观一样,这里也是好几天一个人都没有。”   “我们小时候还能看见上山来砍柴、采药的人。”寻蝉说,“现在倒好,连个走错路的人都看不见。”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如果有采药的人来了,”方浊回忆着童年,“就缠着采药人,让他们给我糖人。”   “不是糖人,”寻蝉纠正方浊的记忆,“是泡泡糖,你把一个泡泡糖嚼了好些天,都舍不得吐掉。”   “小时候你好凶,”方浊说,“可是我从来不怕你,因为我知道,你是故意做出凶巴巴的样子。”   “师父跟你一样,”寻蝉说,“也是个不操心的人,我不拿出点厉害,你不闹翻天了。道观里,总要有人做主嘛。”   “我记得你有一次把师父骂哭了。”方浊笑嘻嘻的说,“我到了北京,才知道徒弟骂师父是不对的。”   “好不容易有个香客,给我们布施了十块钱,十块钱啊,”寻蝉说,“八八年,十块钱啊,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十块钱长什么样子,可是师父她带着你去赶集,给你买了些没用的东西也就罢了,问她剩下来的钱在那里,她说丢了,你说气不气人。”   方浊捂着嘴笑起来,“其实师父没丢,她把钱藏起来了,嘱咐我不要告诉你。”   “你过年的时候,师父给你买了一个文具盒嘛,”寻蝉说,“你要上学了,师父总是对你偏心多一点。说得好像我真的不知道一样。”   方浊用胳膊把寻蝉的脖子挽住,“我没有父母,可是一直都是你照顾我,反而师父跟姐姐一样。可惜,师父走了,没人陪我玩了。”   “是啊,就那么走了,”寻蝉说,“一句话都没留。一直到严师叔接我们去北京,我们还在等她回来。你当时还不肯走,说要等着师父回来,我说都等了十多年了,师父一定是死了。”   “然后我就跟你发脾气,”方浊眼睛红了,“我把你每天都浇水的那颗松树都拔起来扔到山涧里。”   寻蝉叹口气,“我在道观里,在墙上刻字,告诉我们去了北京……我到现在,有时候都在想,也许什么时候,师父就来北京找到我们。”   “她告诉我她成仙啦,”方浊轻声的说。   “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寻蝉苦笑,“又跟我胡说八道。”   “她走了之后,我经常做梦,在梦里她对我说的啊。”方浊说。   寻蝉和方浊两人都不说话了,沉默下来,她们一直没有给师父立灵位,也许就是一直在欺骗自己。宁愿相信师父在某个地方,一直在修行。虽然这种想法实在是太无稽。   雨下得大了一点,但是方浊和寻蝉都没有回到草屋,雨点也落不到两人的身上。   “你省点力气吧。”寻蝉说。   “不碍事。”方浊仍旧陷入在回忆里,“师父对我偏心,是因为我没父母嘛,毕竟你爸爸妈妈每年还来看你一次。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你妈,当年也是逼不得已,”寻蝉说,“我替你打听过,但是那几年,回城的知青太多,而且几乎都没有了下落,西安那么大,人海茫茫……我倒是找到了一两个,但是她们都不愿意提及当年的事情,她们也都结婚了,谁还去面对当年的事情呢。你也别怪你父母了。”   “有人来了。”方浊一说出口,寻蝉立即和方浊都站立起来,摇光、天璇、天玑已经跟对手交过手了,七星阵法运转,一动而牵全身。她们两人是知道的。   现在轮到玉衡星位了。   寻蝉和方浊两人紧张的站直身体,看着山下,通往牛扎坪山顶的泥泞道路。   来的人一定不是寻蝉的丈夫。   “我从来没有跟人交过手,”方浊身体因为紧张,有点发抖,“几次动手,都是王师兄和徐大哥他们,我只是在旁边……”   寻蝉冷静的说:“现在没人能帮我们了,只有我们清静派……我也从来没有跟人交过手。不知道师父交给我的法术,到底有没有用处。”   山下来的人打着一把伞,是方浊和寻蝉在幼年的时候,曾经见过的那种古老的油纸伞。现在的普通人,是肯定不会用这种古老的伞具的。   玉衡星位的第一个对手来了。   来人顺着山路慢慢走上来,当走到接近山顶的时候,方浊和寻蝉同时愣了一下。寻蝉对方浊说:“他没有用手拿伞。”   方浊点头,“我看到了。”   来人走得越来越快,终于在片刻之后,来到了方浊和寻蝉面前,然后眼睛就盯着方浊一直看着。   方浊和寻蝉开始十分警惕,但是对方始终没有发难的意图,寻蝉也就不再紧张。而方浊和来人一样,也盯着看对方,如果仅仅从脸上的皮肤和乌黑的头发胡须判断,应该只有三十岁左右,和王鲲鹏徐云风应该同龄。   可是这人眼睛透露出来的眼神出卖了他,他眼神愁苦,是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即便是他修道,能够保持身体年轻,但是一看就是经历过很多磨难。   但凡是有能力,有本事的道士,或者是术士,身世和经历一般都不会太顺利。   寻蝉也不知道该不该动手了,没想到在牛扎坪准备了这么久,就等候着一个对手过,然后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结果来的人却,让人根本就打不起来。   对面的这个道士根本就没有恶意,不仅没有恶意,而且脸上露出了十分关切的面容。   方浊现在脑袋里一片空白,她比寻蝉纠结万分。   是的方浊和寻蝉一样,内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个人应该是谁,只是到了这个份上,却双方都一片茫然,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昨天早上知道了你在这里,”道士对方浊说,“一刻都没耽误。就赶来了。”   方浊仍旧呆呆的不说话。   本来已经陷入沉思的寻蝉却被道士的话惊醒,她知道决不能再犹豫了,于是对着方浊轻声说:“方浊,你到我背后来。”   “你叫方浊?”道士问方浊。   方浊仍旧木木的站立着,并没有回应。寻蝉走上前一步,把方浊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从袖从抽出一根焦黑的木头。   寻蝉手中的是一根银杏雷击木,并且是被雷劈之后,并未被人凿下来,而是等着银杏继续生长三年后,才被术士再取出的雷击木。   雷击木本来用于辟邪驱鬼,但是在道教正宗的门派里,也有把雷击木作为武器,用于道士之间的比拼。   寻蝉手中的雷击木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年头了,内部蕴含的能量巨大。   当寻蝉用雷击木指向对方的时候,三人头发的全部飘起来,可见雷击木的势道非凡。   道士见雷击木已经伸到了自己的面前,身上的衣服立即鼓动。天上飘落下来的雨滴被雷击木的力道带偏,狠狠的击打在道士的脸上。但是道士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方浊。   雷击木击打到道士的肩膀上时候,雷击木获得天雷的能量在瞬间释放出来,立即把道士打翻在地上。   道士的身体在满身泥浆的地上翻滚了好几圈,然后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方浊看着已经不能动弹的道士,轻声的问寻蝉,“他死了吗?”   寻蝉拿着雷击木也呆立站着,摇头对方浊说:“他竟然没有防备。”   两人站在雨水里,慢慢走到道士的身边,方浊蹲下来看着道士的脸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的临敌经验实在是太差,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没有任何防范,就走到了对手的身边查看。犯了对敌的巨大忌讳。   道士突然把手一伸,把寻蝉的雷击木握在手上。寻蝉立即回夺,可是雷击木轻轻松松的被道士夺过去。   道士拿着雷击木看了一会,苦笑着说:“清静派的雷击木,我应该早就知道的……就在终南山。”   雷击木立即从道士的手中飞出去,回到了寻蝉的面前,寻蝉一把抄住。   道士再也没有迟疑,对着方浊说:“真的是你吗?”   寻蝉趁着道士说话的间隙,立即故技重施,用雷击木去击打道士,但是道士手中的油纸伞突然隔在寻蝉和道士之间。   寻蝉再也没有机会了,现在寻蝉的两脚再也不能动弹,身体放佛有千斤的巨石压在背上,寻蝉的一条腿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单膝跪下,但是寻蝉性格刚强,努力支撑,用手拿着雷击木,支撑着地面,不肯双腿扑倒。脊骨科科作响,在雨声中听的清清楚楚。   突然道士面前的油纸伞飞到了半空中,被一阵风卷起,飘到了悬崖之外的长江上方。   寻蝉受到的压力顿时减轻,但是也只能把上半身挺直,抬起头来,单膝仍然跪在泥泞的地上。   寻蝉看见面前的道士和方浊还在相互对视,但是气氛已经和刚才不同。方浊的脸色已经变得严肃,她看到师兄被道士压制,一刻都没有犹豫,出手了。   而且方浊和道士之间的角力,完全不需要任何动作。   寻蝉突然能够站起来了,这表明,方浊正在全力以赴,道士的力气转移到了抵抗方浊的力道上。   寻蝉向前走了一步,来到道士身边,再次把自己手中的雷击木举起来,要击打道士。可是寻蝉的身体立即向后退去,放佛被一个看不见的手,狠狠的拉到后方。   在寻蝉摔倒的片刻,她看见了道士也狠狠的跪在地上,口中喷出了鲜血。   方浊立即把寻蝉抱起来,寻蝉全身脱力,“我没事,快把他制住!”   但是道士已经又站起来了,朝着方浊和走过来,右臂横在胸口。方浊放下寻蝉,正面对着道士。和道士的姿势一样,也把右臂横在胸口。   道士向前走的一只脚已经抬起来,却踏不下去。这个动作保持了片刻之后,道士的脚还是缓缓的踩到了地面,然后又缓慢的抬起另一只脚,仍旧缓慢的踏下来,虽然动嘴很慢,如同身处在粘稠的液体中,顽强的一步步向前行走。   方浊头顶的雨滴垂直落下,头发和衣服全部都打湿了。但是仍旧阻拦不了道士走过来的步伐。   道士走了七步,用了十分钟,但是他还是走到了方浊的面前。   道士把横在胸前的胳膊放下,方浊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狼狈的看着道士。   “跟我走吧,”道士轻声说,“没必要了。”   方浊眼睛红了,看了看寻蝉,寻蝉大声说:“别听他的!”   “可是他是我……我的……”方浊已经完全乱了,“他说他找过我……”   “迟不来,早不来,”寻蝉厉声说,“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还是被张天然指派来的。”   “我马接舆从不受人指派,”道士说,“我只是来带她跟我走……”   “你早干嘛去了,”寻蝉大声说,“如果不是张天然的安排,你会找方浊吗?”   “我找了你二十六年,”马接舆对着方浊说,“从来没有放弃过。”   “你千万别信他。”寻蝉对着方浊说,“他是张天然的手下,故意来扰乱你的心思。”   “张天然跟我有交情不假,”马接舆声音平和,“但是还轮不到他来指使我。”   “你刚才做的一切,”寻蝉刻薄的说,“难道是做父亲的所为?”   “我也信不过张天然和熊浩,”马接舆说,“但是现在我信了。他们没骗我。”   “我们清静派要留在这里对付张天然,”寻蝉说,“你却刚好要来带走方浊。你还说不是受了他们的指使?”   马接舆慢慢摇头,“我听说过王鲲鹏,也知道他的七星阵法……可是这个跟我和方浊有什么关系,你们喜欢闹,就去闹吧,为什么要把方浊拉进来。”   寻蝉看着方浊靠近了马接舆,想把方浊拉回来,可是她连手指动弹一下都不可能。马接舆是方浊的父亲无疑,他力气比方浊刚猛,而且无穷无尽。现在方浊已经脱力,而马接舆仍然能够不动神色的把寻蝉狠狠的摁在原地。   寻蝉看见方浊已经走到了马接舆的面前,马接舆伸出手,想用手去抚摸方浊的头发,寻蝉知道一旦父女相认,方浊就势必要跟着马接舆离开了。   这就是方浊的内心最不能触碰的地方。   方浊把脸偏了偏,躲开马接舆的手掌,“我妈妈在哪里?”   马接舆的手掌停留在空中,“我回头全部告诉你,我们先走吧。”   方浊憋着嘴说:“我妈妈在那里?”   马接舆沉默了很久,“她走了。”   “什么时候?”方浊竟然没有哭出来,寻蝉也无法去阻拦马接舆与她之间的谈话了。   “生下你两年之后,”马接舆说,“我把她埋在蓝田,其实距离你很近。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祭拜她。”   马接舆突然身体僵硬,被方浊逼迫着一步步倒退,方浊正在流泪,但是她的力量暴增,而马接舆却不会对她真的动手。一进一退,马接舆再也不能抵挡方浊,但是马接舆后退几步之后,身体前倾,脚下无论如何也不肯再退一步,但是他的脸色从通红变成了紫红,又变得煞白,但是他仍旧不肯退却,眼睛和鼻孔,还有嘴角都渗出了鲜血。   马接舆全身的骨骼如同炒豆一样爆裂发出声音。   “我不跟你走,”方浊摇头,“我得陪着我师兄。”   马接舆对着方浊说:“你没必要这样的。”但是方浊力量猛然增大,马接舆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方浊的身上。   寻蝉立即扔出雷击木,狠狠的砸到了马接舆的身上,马接舆再也不能抵抗,身体平躺在地上,手脚不停的抽搐。   这次,方浊和寻蝉是真的击垮了马接舆。   寻蝉走到马接舆身边,嘴里念念有词,就要用手指去点马接舆的大椎穴,方浊却把马接舆的身体移动到了自己的脚下,对着寻蝉说:“放他走吧。”   寻蝉叹口气,看着已经失魂落魄的方浊终于痛哭起来。   天空中的雨点突然变得大起来,顿时倾盆而下。   马接舆受伤并不严重,雨还没止,他就醒转,用手支撑着身体,坐在地上,一旦马接舆坐稳,他的力气就恢复。   寻蝉知道没有机会对付马接舆了,现在就算是方浊和自己两人同时联手,也抵挡不了马接舆无穷无尽的力量、   张天然一定算准了马接舆不会跟女儿动手,但是同样的,方浊肯定不会伤害马接舆,既然打不起来,那么马接舆带走方浊,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就算是当年马接舆抛弃了方浊,是来破坏玉衡星位的对头。以方浊的性格,也绝不会对他痛下杀手。这就是张天然的狠招,让方浊和寻蝉两人进退两难。   马接舆在地上不停的喘气,气息渐渐的平息。寻蝉心中焦虑,提防着马接舆。马接舆又站起来,现在他恢复了刚到来时候的从容。也没有逼迫寻蝉和方浊。   “我知道熊浩卡在这个时候,把你的下落告诉我,”马接舆说,“的确没有什么好心,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既然告诉我了,我也得承他们这个情面是不是?”   “我走了,”方浊看了看长江的下游,又看看寻蝉,“清静派以后就抬不起头了,还有其他六个星位的同伴,也撑不下去。”   “我们开山派,从来没有把全真放在眼里,你不做清静派的司掌也没什么,”马接舆继续劝说,“至于王鲲鹏,他不自量力,要跟张天然斗一场,也只是成全他和老严的名声而已。这些事情,与你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王师兄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还有徐……”方浊的话立即被寻蝉打断。   寻蝉抢过话头,“方浊,这种父亲不要也罢,这些话,让他跟你妈妈说去。”   方浊对马接舆说:“如果我不听你,你会不会对付我和师兄。”   “不会。”马接舆把头对向寻蝉说,“如果真的要动手,你们两人有机会战胜我么?”   “没有。”寻蝉把身体挺直,“但是我绝不会让方浊跟着你走。”   马接舆对方浊说:“你也是这么想的?”   方浊走到玉衡星位的那块石头上,用手把住开山的剑柄,“我可以现在就把这把宝剑抽出来……”   “好了!”马接舆阻拦方浊,“我不用试了,我离开就是。”   方浊和寻蝉都松了一口气,马接舆慢慢走开,“我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人,宇文蝠,没想到胆子都吓破了,他应该是去对付摇光星位的钟家,钟家的本事没想到比当年的钟义方强了这么多。”   方浊对着马接舆问:“你要做什么?”   “我曾经说过,谁告诉我你的下落,我就一定要报答他一个人情,”马接舆说,“我这辈子没欠过别人的人情,所以我得做点什么。”   寻蝉和方浊对视一眼,立即明白了马接舆的意思,方浊大声说:“就算是你破了其他的星位,我也不会认你。”   “至少这个七星阵法破了,王鲲鹏就没有任何能力跟张天然比拼,”马接舆说,“张天然也没有必要再来对付你们。”   “不行!”方浊大喊,使出全身的力量拖住马接舆,但是马接舆现在才把他的本事真正的显露出来,开山宝剑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石头中抽起来,然后在寻蝉的头顶飞速的旋转,寻蝉来不及躲避。   马接舆哈哈一笑,开山宝剑狠狠的垂直下落,剑刃朝下,没入石头之中,迸出火星。在石头上留下了一个空洞,开山宝剑已经深深陷入石头之中。   马接舆回头,看着方浊,“我绝不会跟我的女儿动手,但是钟家可跟我没什么瓜葛,我现在先把镇守摇光的钟家给灭掉,再回来找你。”   寻蝉冷冷的看着方浊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他当初为什么丢下你了,这人根本就是不顾旁人死活的混蛋。”   马接舆听到了寻蝉在骂自己,也不以为意,“钟家的后人,我听说过钟富,他一定是把那个养了几十年的双头人傀炼成了,不然宇文蝠的灵珠子也不会这么不堪一击。我倒是要看看,钟家后人有了人傀,到底厉害到什么地步!”   方浊听见马接舆要去长阳去对付摇光星位,立即对着马接舆说:“好,我跟你走。”   马接舆看着方浊,“钟家跟你有什么渊源,你替他们出个什么头?”   方浊看向寻蝉,“我能离开吗?”   “王鲲鹏交代过,”寻蝉说,“阵法开启的时候,我们两人一定要在这里。”   “那怎么办?”方浊看着寻蝉,“他、他怎么能抵挡得住……”   寻蝉想了想,“现在阵法还没有开启,但是已经快了,你得尽快赶回来。”   可是立即又说:“他要是带着你离开,不就正好中了他的圈套。”   马接舆听了,指着寻蝉,“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失信过,我会带着我的女儿走,但也要再把钟家那几个外道收拾之后。”   寻蝉看着马接舆一旦提起门派和外道,脸色和语气就立即变得嚣张起来,看来开山派是北方的道教地位崇高,马接舆连张天然也不是彻底的佩服。这人很骄傲,既然自持身份,就应该不会食言。   权衡利弊,寻蝉对着方浊笑了笑,“师父已经死了,当年的规矩,也做不得数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方浊脸涨得通红,“我会回来的。”   马接舆并不着急,就等着方浊跟寻蝉交代。方浊和寻蝉把话说完了,走到马接舆身后,“我跟你去摇光。”   马接舆和方浊一前一后,走下了牛扎坪,一旦到了紫阳,天气就变得晴朗。父女两人各怀心思,都不愿意走快。到了市内,马接舆带着方浊去找个地方吃饭,方浊不占荤腥,马接舆也不以为意,只是有什么好吃都给点上。   在市内磨蹭了大半天,马接舆才拦了一辆的士,让的士带他们去长阳。   父女两人 第一次相见,方浊心情混乱,马接舆却非常开心,即便是他多年的修行,也压抑不住脸上的喜出望外。   马接舆对着方浊说:“我终于找到你了,等我解决了钟家几个小角色,然后我跟王鲲鹏好好谈谈,他要是愿意跟着你我回北方,那是最好,如果不愿意,也没事,我担保他能活下去,不让你为难……”   方浊这才知道马接舆心思细腻,猜到了她心里惦记着什么人,在父亲看来,自己的女儿喜欢的当然是地位崇高,能力高超的人物,以马接舆的见识,立即就想得到最合适的人选——除了王鲲鹏,当然是不作他人想。   “别这么说王师兄……”方浊腼腆起来,“王师兄有妻子,也有女儿。”   马接舆听了方浊这么说,身体震动一下,“这是老天爷在故意报复我吗?”   “我是清静派的司掌,”方浊坚定的说,“你想错了。”   “怎么可能错,”马接舆苦笑着说:“这种事情我又不是没有遇到过,真是天道轮回。”   一九七九年。   粉碎四人帮三年后,国家恢复了马接舆的身份,蹲了七年牛棚的马接舆被安排到渭南的三清观做观主。但是这只是一个过渡,中国道教协会已经开始重新组织建立,并且即将召开已经停止了十八年的道教全国代表大会,选举道教协会会长。马接舆的资历和身份崇高,开山派一直秉承汉族民族正统,对抗漠北的外族萨满宗教,在抗日时期活动在山西,行事隐秘,功勋卓著。   北京方面已经暗示,在几个道教协会会长的候选人中,马接舆呼声最高,极有可能当选。   马接舆受了多年的不公平对待,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就在信心满满,等着去北京参加全国代表大会,被推选为会长的之前一年。   马接舆遇到了一个女知青。   女知青在渭南下乡锻炼,终于等到了知青返城的政策,但是女知青返城的名额被当地大队长卡住。迟迟不肯办理手续。   女知青等了几个月,才知道大队长故意扣留她。于是女知青找到大队长,大队长告诉女知青,可以办理手续,但是给他暖炕一个晚上。   女知青这才明白,与自己一起下乡的同伴,为什么都纷纷的走了,却偏偏只扣下自己。   女知青逼于无奈,走也走不了,留下来也被大队长百般骚扰,处处为难。女知青在村里无法呆下去,回到西安的家中,没有户籍,也安排不了工作。女知青还有两个弟弟,家里也容不下她的住处。   只好回到渭南农村,幸好国家恢复高考,于是找了三清观这个清净的地方学习功课。所以认识了马接舆。   马接舆知道了女知青的身世,就安排女知青在道观里做点杂物。不用回到村里挣工分。   大队长来道观闹了几次,但是马接舆的身份已经平反,县里的领导也知道他在北京有背景,大队长拿马接舆无可奈何。于是到处散播谣言,说马接舆一个清修的道士,在道观里藏污纳垢,收留女子淫乱。马接舆承受巨大压力。   女知青参加了七九年高考,可是名落孙山,没有被大学录取。女知青觉得自己命运无法改变,就打算在三清观皈依道教,做一个女道士。   马接舆劝说她来年再考。   女知青后来偶然才知道,自己高考已经被西安交通大学录取,只是录取通知书被大队长扣住。   女知青愤怒非常,提砍柴刀把大队长砍死在家中。然后躲到了三清观。   当时女知青知道自己杀了人,被捕后必定枪毙,为了报答马接舆的照顾,要用身体报答马接舆。   马接舆本来是修道之士,道教也有火居,可是马接舆不是火居道士,偏偏马接舆正在选举道教协会的节骨眼上。这就犯了大错。   最终马接舆还是和女知青有了私情。   两天后公安局来抓人,马接舆也维护不了。女知青被捕。女知青的罪行确凿,立即审判,马接舆动用关系,找人说情,也免不了女知青的死刑。   女知青在牢房里拖了几个月,肚子慢慢大了。法律规定,孕妇不适用死刑立即执行。于是女知青在监狱里待产,等生产后,过了哺乳期再行刑。   女知青在监狱里生下了一个女婴,只是告诉旁人,女婴是大队长强奸生的孽种。   马接舆知道了女知青生下女婴的消息,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于是动用他最擅长的隔空移物的本领,将女知青从监狱农场里救出来。藏在三清观收留。   三清观有了女婴的哭声,很快就传遍了乡里,在八十年初,这是一个大丑闻。马接舆于是劝说女知青,让她去山西老家躲避。   女知青知道自己影响了马接舆的前途,马接舆当初的承诺都成了空谈,于是趁着马接舆到西安开会,自己抱着女婴走了。   马接舆回到三清观,发现女知青与女儿都消失,马接舆把渭南找了遍,也没找到母女,到了西安寻找,也是没有消息。   当时北京方面一再打电报催促马接舆去北京开会,选举道教协会会长。马接舆无奈,只好放弃寻找女知青和女儿,到了北京开会。   可是马接舆在渭南三清观的丑闻已经传到了北京,马接舆在选举中,被竞选的对手黎禺杭夺去了会长的位置。   马接舆竹篮打水一场空,会长没选上,女知青母女也失踪。只好继续在渭南三清观做观主。没想到马接舆突然得到公安局的通知,说女知青主动投案自首。   于是在女知青行刑之前,马接舆见到了女知青一面,女知青告诉马接舆,她们母女两人再也不会成为马接舆升官发财的绊脚石。让他安心去做道教的大领导。   马接舆一再恳求女知青告诉女儿的下落,女知青只是冷笑。   女知青在行刑后,马接舆安葬了女知青。然后在三秦到处寻找女儿的下落,可是一直没有消息。   八十年代中期,中国和越南交战,北方的苏联在新疆和黑龙江的边境线上军队集结。蒙古方面也蠢蠢欲动。   蒙古的萨满教巫师在边境线上骚扰我方的军队,在水源中投毒,我方的大批军马都无故死亡,还闹出了很多灵异事件。我方由于十年文革,很多道士都已经心灰意冷,不愿意出山,能出山的道士,本领弱小,在萨满巫师面前不堪一击。   于是军方找到了当年萨满教的死对头开山派。而开山派中,本领最高强的就是马接舆。   开山派本来是道教正一派流传在西域天山一宗,一直在西北一代活动。宋元明时期,与蒙古的萨满缠斗了几百年。当年卸岭和开山两大门派联手,共同远赴大漠,掘了成吉思汗的陵墓,断了元朝的龙脉。   两个门派顿时声名大噪。   但是卸岭之后远赴中亚。开山门派却在山西延续下来,一直作为抵抗蒙古的萨满宗教而存在。   所以马接舆的开山的门派在道教中,虽然名声比不上全真和武当、龙门,但是由于一直抵抗北方的外敌,受到天下道士的尊敬。到了马接舆这一代,地位仍然崇高。   马接舆到了内蒙古,指挥一批术士,与蒙古的萨满教周旋。熬了几年,苏联解体,中蒙之间的冥战也随即烟消云散。   马接舆功勋卓著,终于回到了北京,本来是要被再次选举为道教协会的会长。但是马接舆历经了几年的冥战,没了功利的心思。   讨了一个山西道观的虚衔,回到山西去清修,可是暗中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女儿,只是一直没有结果。   马接舆也和研究所的老严相互认识,只是马接舆虽然职位较老严低,年龄比老严年轻很多,可是道教地位却凌驾于老严之上。老严也一直对马接舆礼遇有加。   马接舆也知道张天然出阴失败后,阴魂不散。但是由于他开山一派的使命是对付北方的萨满,对中国道教内部的纷争并不在意。   当年张天然三峡古道冥战,也无法邀请到开山派马接舆的父亲助拳,原因就是因为当时马接舆的父亲正在东三省抗联和日本人周旋,无暇到中国南方。   后来张天然出阴,和老严交恶,这些事情,在开山派看来,都是道教内部争斗,马接舆的父亲也不愿意卷入其中。   到了马接舆这一代,更是不愿意参与南方的术士之间斗争。只在西北做散人,留意北方萨满的威胁。   马接舆在七十年带中期的日子不好过,因为建国后,中苏外交蜜月期,苏方施压,马接舆的父亲在五七年被批斗。到了七十年代,中苏关系又交恶,马接舆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于是被关了牛棚。   马接舆后来八十年代去了三清观做道士,遇到了女知青,生下了方浊。   这就是马接舆的身份背景。   从宜昌市到长阳县,路上两个小时,马接舆把来龙去脉都详细的给方浊说了。出租车司机也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只认为马接舆在吹牛逼,骗小女孩而已。   徐云风没想到第二轮的对手来的这么快,快到连王八还没有启动七星阵法就来了。难道王八算错了?还是张天然的能力远远高于王鲲鹏和自己的预测,竟然能这么快就真的开始同时攻击七个星位?   徐云风手里捏了一把汗,如果张天然已经到了这种神通广大的地步,他和王鲲鹏和实在是没有任何机会了。   但是当他看到从对面过来的渡船上,站着方浊的时候,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马接舆下船的时候,非常傲慢,因为开山派的地位崇高,也是道教正宗,他根本就看不起南方的外道家族,在他眼中,无论是黄家、魏家、苗家、甚至诡道,都是邪门歪道,连道教籍册都不录入的门派,名不正言不顺,根本就不堪一提。   更何况钟家还是外道中最弱小的一个门派。   所以马接舆看到徐云风的时候,眼睛都没正眼看一下,这倒不是马接舆故意,而是他作为道教正宗无意中发散出来的优越感而已。   而这种优越感,恰恰是徐云风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徐云风第一眼看到马接舆,心里就很不高兴。好在方浊下船后,立即站到了徐云风身边,与徐云风保持亲密,共同面对马接舆。   马接舆看了看半岛上的四周,又看到了正在亭子里睡觉的秦晓敏。立即问:“你们钟家不养的双头人傀吗?怎么是个女傻子。”   徐云风的脸立即煞白,轻声问方浊:“这人是谁?”   方浊还没有回答,马接舆立即回答:“方浊是我女儿。我今天在找到了她。”   徐云风看着方浊没有否定,立即把方浊的肩膀拍了一下,笑着说:“我说你怎么偷偷跑出来了,原来是你爹找到你了……你带你爹过来做什么?”   马接舆看见徐云风和方浊关系密切,也有点奇怪:“你不是钟义方的后人,你是钟富吗,不对钟富没这么年轻,难道你是钟宝,钟宝也有四十多了啊。”   “我不是钟家的人。”徐云风也发现了方浊和他父亲之间十分的生分,但是想起他们一辈子没见过,刚刚认亲,有点陌生,也是情理之中。   “我知道你是谁了,”马接舆哼了一声,“王鲲鹏,也没我想的那么器宇不凡。”   “你爹说话怎么有点像邓瞳啊,”徐云风心中大怒,不理会马接舆,对着方浊说,“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方浊看着马接舆,面无表情,“他是来破玉衡星位的。我和我师兄敌不过他。”   “我靠,妈的张天然怎么这么下作啊。”徐云风激动起来,“你爹也做的出来!”   “王鲲鹏,道号是王抱阳,”马接舆看着徐云风说,“我没说错吧?”   “那我还要谢谢你知道有王鲲鹏这号人物了。”徐云风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刚出道,什么都不动脑筋的笨蛋了。这么多年过来,见识那么多阴谋诡计,和人心险恶。徐云风心里也开始会盘算。   甚至徐云风想试探一下马接舆的心思,可是发现这个是徒劳的,就像当年老严一样,马接舆心神根本就无法摸到。   看来术士到了一定的层面,徐云风的这种探知人心思的本领,也就没了用处。   至少徐云风知道,马接舆的能耐和老严不相上下,当年在大鲵村,徐云风在老严面前简直是一无是处,弱到了可笑的地步。   徐云风探知马接舆心思的念头,被马接舆察觉到,马接舆好奇的看着徐云风,“的确是有点天生的本事。怪不得能接老严的班。”   徐云风慢慢的说:“我只是个无名之辈而已。”   马接舆那里知道徐云风对他说的是大实话,还以为面前的这个王鲲鹏在谦虚,那里知道面前的王鲲鹏是个假的,假货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个假货一点都不比真货差。   马接舆说:“还真是巧了,我本来是想到这里对付钟义方的几个后人,没想到你自己却在摇光,你能撑起一个阵法出来,在如今的术士中,也算是一流的人物了,只是你还是差了一点,难道老严没有告诉你,你作为统领运转阵法的人,是不能镇守的星位的吗?”   徐云风哼了一声,心想这人真的小看王鲲鹏了。   “看样子你并不服气,”马接舆继续说:“哦,你人手不够。”   徐云风打断马接舆,“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多废话。”   “你当我愿意跟你说这些吗,”马接舆语气仍旧不快不慢,“多少人请我去讲课,我都拒绝了。”   “我算是信了张天然的邪,”徐云风没好气的说,“来的人都是叽叽喳喳,一刻都不肯消停。”   这句话徐云风说的已经很没有礼貌了,马接舆却并不在意,还是按着他的思路唠叨:“要么这样,我去跟张天然说说,你把阵法散了,他对你跟他作对,既往不咎,我想他这点面子要给我的。”   徐云风看着方浊,“你爹怎么是个话唠。”   方浊轻声说:“来的路上,他的嘴就没有停过。讲了一路。”   “王鲲鹏,”马接舆郑重的说,“年轻人血气方刚,争强好胜,这是有的,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但是呢,我不信你现在有挑战张天然的本事,你年纪不够。如果你跟着我的门派,再修行几十年,张天然的地位迟早会被你取代,你为什么非要急着现在就出头呢?”   “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情。”徐云风对着马接舆招手。马接舆自持艺高,真的走上前几步,徐云风把脸靠近马接舆的脸,轻声的说,“当年孙拂尘让我接替他,我都没答应……”   马接舆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立即退开,“你在诳我?”   “他说的是真的,”方浊在一旁说,“是我把他送到孙拂尘面前的。”   “那我就真的想不明白了,”马接舆说,“你接替了孙拂尘,你对方张天然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但是为什么你要自废武功,用这种必输的方式招惹张天然呢?”   徐云风眨着眼睛,笑起来,“因为老子愿意。”   这句话十分的无礼,马接舆再也无法忍受徐云风一再而再的挑衅,两人彻底谈崩。   “我说句实话,”马接舆说,“我刚从玉衡星位过来,方浊是我女儿,我本来不该这么说,她和她的师兄的能力,镇守玉衡真的是不合适,抵挡不了张天然手下的兄弟。”   “你就是说我也能力有限呗,”徐云风说,“我不喜欢听人拐着弯说话。”   “如果不是方浊……”   “如果不是方浊,” 马接舆的立即被徐云风打断,“我可没什么精力跟你扯淡这么久。”   马接舆知道靠劝说是绝对没有可能了,面前的这个王鲲鹏简直是油盐不进。只好把右臂横在了胸前,“好吧,让你知道,你的本事到底有没有资格跟张天然周旋。”   “你不就是要我先过你这一关吗?”徐云风看了看天空,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然后无数带着草帽的阴魂都从空中慢慢的显现出来,连清江的水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草帽人。   “超过了四十九个……”马接舆慢慢的点头,“果然是突破了四十九的限制,但是你的御鬼术为什么不是崂山派的正宗御鬼?”   徐云风盯着马接舆,嘴里喊:“方浊,我对不住了,你不会搀和吧。”   方浊没有回答,算是答应了。   马接舆一生在法术上几乎没有遇到的过真正的对手,现在他看见面前的年轻人,果然是本领非凡,也有了比试一下的心思。   马接舆横着右臂,向前踏出一步,“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动手了。”   徐云风的身体顿时后退,背部狠狠的撞在了一棵树干上。而他招出来的阴差,被马接舆一个又一个的扔到水里,清江上的那艘小船,在水面上突然升起,脱离水面,然后急速的飞向徐云风,把徐云风罩在船中。   马接舆没想到徐云风如此不堪一击,对着方浊摇头,“没什么拿手的本事……”   方浊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地面。   马接舆也看向地面,看到一条蛇已经游动到了清江的水边。定神一看,徐云风站在水中,正在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   “蛇属?”马接舆奇怪的说,“都说王鲲鹏得了老严崂山派的真传,怎么净是这些歪门邪道的玩意……哦,诡道,你们门派也真是不入流的邪派。”   徐云风从怀里拿出来的是一个短剑。正是王鲲鹏带给他的徐夫人剑,徐云风把短剑的剑刃没入水中。   身体周围的水面立即结冰,马接舆再用力要托起徐云风的时候,这才看到徐云风的双腿固定在坚冰里,而坚冰已经有了很大一片范围,马接舆把右臂平伸,坚冰全部碎裂开来。   徐云风趁着马接舆用力的间隙,冲到马接舆的面前,短剑刺向马接舆的两眼之间的印堂。   但是剑尖在距离马接舆几厘米的地方,就再也刺不下去。马接舆的力量控制了徐云风的胳膊。   徐云风的手臂慢慢弯曲,剑尖慢慢朝上,接着徐云风的胳膊慢慢的弯曲回来,剑尖对向了徐云风自己的脖子。   徐云风眼睛眨了眨,刚才被马接舆扔到水里的阴差都从呼啸着扑向马接舆。马接舆悠闲的看着徐云风,刚才的那艘船又飞到空中,向着所有的阴差横扫,阴差又被扫入到江水里。   方浊看着马接舆轻松地施展能力,知道在牛扎坪,他真的是没有想动手。   “这次我看你怎么躲?”马接舆嘴里说着,徐云风的身体慢慢的升到空中,两脚距离地面两尺高。   而徐云风手里的徐夫人剑的剑刃已经伸到了徐云风的鼻子面前。   马接舆手一挥,剑刃猛然一伸,徐云风嘴巴一张开,把剑刃咬住。马接舆哈哈大笑,“也不过如此!”   徐云风的身体重重的摔倒地上,马接舆走上前,用脚把徐云风的胸口踏住。正要出言讥讽。   可是马接舆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睛花了,因为他的脚下踩的是一个稻草人,那个短剑,就插在稻草人的头颅里,只是稻草人的头颅是一个稻草编制的圆球而已。   马接舆的突然觉得自己背后,一个冰凉的手指按到了自己的大椎穴上。冰凉的寒意,从大椎穴传递到全身。   马接舆修炼的气门在背上的大椎穴,这个弱点,寻蝉都能发现,徐云风当然也能发现。   马接舆慢慢转头,而徐云风的手指也按不下去。马接舆控制住背后的徐云风,身体转了过来,他现在已经不再悠闲自得,因为背后的大椎穴差一点被徐云风摁下。   现在马接舆的力气更大,把背后偷袭自己的徐云风,狠狠的摁住,然后徐云风伸出来的那个胳膊,肩膀不动,从肘部开始,就慢慢旋转,徐云风的胳膊,发出噗噗的声音,小臂已经扭曲了一圈。   但是徐云风的脸色如常,并没有露出痛苦的神色。   “是条汉子,但是我不会再留情面了。方浊恨我,我也要这么做。”马接舆看了看方浊,可是方浊并不担忧,马接舆心里正在奇怪方浊的冷漠。但是现在对方已经痛下杀手,自己也必须要全力以赴。   马接舆下巴偏了偏,徐云风的小臂,如同麻花一样扭曲旋转。   马接舆正在想着,自己伤到了方浊的心上人,要找一个什么蒙古大夫来治疗他的胳膊。心里正在思考,突然发现自己的大椎穴轻轻一痛。   马接舆心里顿时大叫不好。用尽力量格挡大椎穴上的尖锐物事。   果然面前对手的胳膊虽然已经断裂,但是这条胳膊,只是一个木棍,木棍上缠绕着无数稻草。稻草在空中飞舞,而稻草人的脸,已经化作了一张黄裱纸,黄裱纸上画着五官,十分的粗陋。   马接舆只好又转头,看见对手就是刚才被自己踩住的稻草人,现在变成了徐云风,手里拿着徐夫人剑,指着自己后背。   马接舆再次把徐云风的身体控制住。徐夫人剑抛在空中,直直的落入到江水里。方浊没有理会马接舆和徐云风,自己走到了江水中,看了看,徐夫人剑又从江底跳出来,在空中移动到徐云风的脚下。   马接舆也不知道现在面前的年轻人到底是真身,还是一个稻草人。   于是把力量收起来,防备自己的后背。   “钟家的傀儡术,”马接舆说,“这都是最低级的唬人的法术,你好歹也是老严看中的人……”   “可是很管用,对不对?”徐云风笑着对马接舆说,“我认识方浊很多年了,她的本事我很清楚。”   马接舆把背后的稻草人移动到徐云风的身边,一个假人,一个真人,在他面前不停的替换。然后紧紧的贴在一起。   稻草人头部上的稻草顿时掀开又飞舞,露出了徐云风的脸。徐云风嘴巴翕动,对着马接舆说:“你看看你身后。”   马接舆心里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回头。犹豫一会之后,发现这个年轻人手里拿着徐夫人剑,正对着自己的后背。   马接舆连忙又回头,看见徐云风对着自己笑着说:“你的本事距离孙拂尘还差很远吧,但是孙拂尘用的就是最不堪的法术。法术能用就行,那里分什么正宗和邪道。”   “你不是王鲲鹏,”马接舆摇头,“你到底是谁?”   “都说了我是无名之辈。”徐云风半点不露口风,“还打不打?”   马接舆说:“才刚开始,怎么就不打了。”   这句话说完,清江上卷起了一股龙卷风,把江水吸引到空中,形成了一道水柱,水柱在空中盘旋,化作一个蛟龙的形状,绕在了马接舆的身边,然后龙头从马接舆的肩膀上冲出来,张口咬住了徐云风的身体。   但是瞬间水龙突然身体崩裂,化作水珠,泼在地上。   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马接舆和方浊都看的清楚,徐云风又化作了一个稻草人,走到了马接舆的身边,在水龙前爪部位,用徐夫人剑斩断了水龙。   这个部位,就是水龙唯一的弱点。普通的术士,要找到水龙的弱点,需要计算很长时间,但是徐云风在瞬间就找到了这个地方。   马接舆身体湿漉漉的,十分狼狈,现在他连询问徐云风用的什么方法,都开不了口。   徐云风却知道马接舆在想什么,但是徐云风也不再故作轻松,而是很严肃的说:“你瞧不起诡道是不是,那你听说过诡道有一种算术,叫做水分吗?”   “水分,”马接舆说,“我见过会水分的道士,就是没见过能算这么快的。我倒是听说过宋朝的周侗,水分天下无双。”   “水分而已,”徐云风说,“诡道有五种算术,我只用了一种。”   马接舆的身体透湿,肩膀抖了抖,衣服表面发散出雾气,片刻之间,衣服变干。接着对着徐云风说:“我很多年没跟人交过手了,上次交手还是二十多年前。”   “本事生疏了?”徐云风问,“我以前跟人打架也是这么说的,就怕自己打输了,给自己找点面子。”   “你作为一个术士高手,”马接舆好奇的问,“说话不应该这么刻薄吧。”   “我脾气不太好,”徐云风哼哼两声,“说话就这样。”   马接舆笑起来,“你故意要激怒是不是,何必在我面前使用这种小心眼,你是要驱动七星阵法的术士,不该这种小伎俩。”   “你是要教我为人处世吗?”徐云风的心思被马接舆看透,心里暗自佩服马接舆果然是个老江湖,嘴上仍旧不放松,“你不就是会隔空移物的本事。”   马接舆刚才已经处在下风,但是脸色仍旧平静,根本不受影响,对徐云风说:“我如果只会蛮力,岂不是对不起开山道士的名头。”   马接舆说完,手一伸,江水里一个直径两尺的鹅卵石,腾空而起,在他身边旋绕,绕了几圈,然后狠狠的甩向徐云风。   徐云风想躲避,可是身体被马接舆的无形力量狠狠摁住。在鹅卵石即将触碰到徐云风的胸口之前,突然一个巨大的手掌伸出来,把鹅卵石给握住。   手掌上长满了鳞甲,手指甲有五六寸长,手臂上也是布满了厚厚的鳞甲。   马接舆看的清清楚楚,一个巨大的人傀站在徐云风的身后,探手伸到徐云风的身前,捏住了鹅卵石。   人傀身材高大,全身都是蓝绿色的鳞甲,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孔,头发垂到了腰间。方浊站在人傀之后,看见了人傀后脑勺长着秦晓敏的脸孔,现在人傀激发出来,一直被压抑的脸,替代了本身的样貌。   马接舆用力把人傀死死的拉到一边,他低估了人傀的力量,人傀只是踉跄的偏了一步,并没有跌倒。   马接舆被突然出现的人傀弄得猝不及防,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人傀的身上,忽略了徐云风。徐云风立即拿着徐夫人剑,剑尖点到了马接舆的咽喉。   马接舆又把注意力放在徐云风的徐夫人剑上,剑尖点到了马接舆的皮肤,刺破了表皮,随即徐夫人剑脱离徐云风的手掌,高高的抛起。   马接舆不能同时兼顾,人傀被松开,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了马接舆的头部,把马接舆拎起来。   人傀的另一只手揪住马接舆的腰部,就要把马接舆生生的拧断。   马接舆大喝一声,用手把捏住自己脑袋的手掌攥住,接着身体冒出火焰,人傀的手掌被灼烧,只能松开马接舆的身体。   但是人傀的另一只手被马接舆揪住,马接舆双脚重新站到地面,反而用手把人傀的腰部抓住,两手托举,把这个身长两米多的人傀,举了起来。然后狠狠的扔向徐云风。   徐云风连忙躲避,也无法用剑去刺马接舆的咽喉。   人傀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压倒两三棵松树,才又站立起来,慢慢走到徐云风的身后。和徐云风一起,用铜铃一样的眼睛看着马接舆。   马接舆看着亭子里一直躺着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立即醒悟,这个人傀的来历。   “钟家养的人傀,”马接舆的胸口不停的起伏,现在他终于不再轻视面前的这个诡道传人。   徐云风也知道马接舆已经开始认真,也不敢有任何懈怠,就盯着马接舆的眼睛。   马接舆的手臂再次伸开,身体暴涨。他的两个手臂伸长了一倍,腿部也一样,长长了一倍。   然后手臂从背后掏出一个巨大的斧头。   这才是开山道士的绝技,用巨斧劈斩,无坚不摧。   徐云风也把十一个稻草人全部移动到身前,人傀全身都发出爆裂的声音。   两方都使出了各自真正的本领。   方浊仍旧在一旁袖手旁观,上次她见过徐云风使出十二地支,还是在七眼泉的时候,徐云风用来对付王鲲鹏,现在第二次施展,用来对付马接舆。   无论是徐云风,还是马接舆,脸都变了,马接舆的脸色铁青,徐云风的脖子缠绕着一个蛇属,蛇头的信子在不停的伸缩。   现在他们都没有退缩的可能了。   七眼泉的王鲲鹏已经把四十九根桓木都钉到了水面之下,他刚刚做完这个巨大的工程,但是立即抬头,看着长阳方向。身体站在水中,一动不动。   他最担心的玉衡仍旧稳定如常,可是摇光星位现在杀气鼎盛。   疯子遇到了一个极厉害的对手,王鲲鹏立即醒悟过来。可是王鲲鹏无法想象,疯子到底遇到的是一个什么人,竟然这么快就使出了人傀来对付敌人。   天下能和徐云风比拼的术士已经不多了,张天然不算在内,王鲲鹏心里慢慢清点,只有几个道教正宗的顶尖高手,才会让徐云风动用人傀。但是到底会是谁呢。   王鲲鹏心里顿时一沉,张天然在第一轮就能调遣最高能力的术士,幸好对付的是摇光,如果是其他的六个星位任意一个……   王鲲鹏简直不敢细想,他的七星阵法还没有联合,阴阳四辩骷髅还无法调动整个北斗七星,星位之间无法相互照应。现在只能靠各自的星位硬扛。   事情也太巧了,为什么这么厉害的术士,没有去攻击玉衡,却偏偏找到最强的徐云风摇光。   王鲲鹏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是寻蝉和方浊知道无法和对手抗衡,把对手带到了最强的摇光星位。   方浊突然变聪明了,可是就算是她知道把对手引到摇光,那她到底用什么办法说服对手主动去摇光,与徐云风一决高下呢?   王鲲鹏就算是聪明十倍,也想不明白,因为他根本就想不到张天然会把马接舆请出山。   但是有一点,王鲲鹏是绝对相信的,那就是来人如何厉害,他毕竟不是张天然。只要不是张天然,疯子就一定能对付得了。   邓瞳正在用力把自己的右手从铁链上拉开,他已经扯了好长时间了,现在不仅灭荆宝剑扯不下来,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也会被铁链吸附。   柳涛在下面劝解邓瞳,“你别费劲了,我能把你和灭荆都解开。”   “我他妈的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治你的眼睛……”邓瞳恨恨的说,“我就不信我一个大活人,被一个铁链子给吸住,我非得自己掰开。”   邓瞳的左手把右手从铁链上掰开,可是右手掰开了,左手又被铁链吸附住。邓瞳又用右手掰开左手,右手脱开,左手又吸住……   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几百遍,在柳涛来之前就开始了,现在柳涛已经站立了快半个小时,邓瞳的左右手仍然不停地掰开,吸住,再掰开,再吸住……周而复始。   柳涛也是服了邓瞳,他竟然重复这个动作这么久,还没有放弃。   邓瞳突然不动了,安静了一会,突然大喊:“我靠,摇光又来了?”   “什么意思?”柳涛闭着眼睛问。   “摇光又打起来了,”邓瞳对着柳涛大声说,“你不是刚从摇光回来吗,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柳涛说,“我走的时候,徐云风还挺悠闲的,他说还有三个星位之后,第二轮的对手才又到这里和摇光。”   “他现在明明打起来了,”邓瞳说,“打得还挺热闹。为什么我就没遇上一个正儿八经的术士呢,蜘蛛算什么意思!”   “难道王鲲鹏预测错了,”柳涛焦急起来,“张天然为什么非要揪着摇光的徐云风死死不放?”   “你操这么多闲心干什么,”邓瞳大喊,“都他妈乱了,你快想把办法把我和灭荆都解开,我的对手说不定也马上就来了。”   “铁链有磁性,”柳涛说,“得用火烧,烧了之后,灭荆就吸不上去了。”   “那我呢?”邓瞳说,“难道连我的手一起烧吗?”   玉泉寺的黄溪看着黄坤正在和两个女孩聊天,黄坤被策策不停的询问,三人中就是策策说的话最多。黄坤十句插不上一句,而陈秋凌更是一句话都没说。   突然黄溪感应到了摇光的震动,对着黄坤大喊:“黄坤,快过来,你师父又和人打起来了。这次的对手,厉害百倍。”   “什么?”黄坤跑到铁塔下,“为什么这么快,玉衡、天权、天枢、开阳不是还没动吗,怎么摇光反而提前了?”   “我也不知道,”黄溪摇头,“也许摇光太显眼,或者是张天然认为摇光是弱点吧。”   “我师父怎么可能是弱点,”黄坤说,“一定是王师伯故意安排的,让最强的星位看起来是最弱的一个。”   “也只能这么想了。”黄溪赞同黄坤的推测。   何重黎的尸体都摆放好了,现在他正在挖掘坟墓,石林里的煞气太重,尸体并不安分,突然何重黎停止工作,茫然的看着长阳的方向,然后又警惕的看着四周。嘴里喃喃的说:“摇光到底怎么了?连战两场,不合规矩啊?一定是王前辈的安排。”   宋银花站在水库边,水库的水面,长满了莲花。但是现在并非夏天,莲花却已经含苞欲放,几十个金色的青蛙,刚刚从蝌蚪化作指甲大小的青蛙,尾巴都还没有收回去。   青蛙在荷叶上跳动,发出呱咕的叫声。现在水库已经没人来钓鱼了。宋银花有的是办法让钓鱼人不敢靠近水库。   摇光又在动手了,宋银花十分奇怪,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也察觉到,摇光星位的杀意,不应该现在就出现。   而且宋银花能够察觉到,摇光星位的对手,是道教的顶尖高手,宗师级的人物。已经开始动真格的了,宋银花也开始紧张起来。   只有申德旭知道发生了什么,姜家庙和牛扎坪分列峡口的两端,距离十分接近。他在烟囱顶上,甚至能看见牛扎坪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是一个术士到了牛扎坪,但是他也看见了术士离开。现在那个本领高强的术士到了摇光,正在和徐云风玩命。   申德旭知道那个术士是谁,开山道士马接舆,差点就成为道教协会会长的道士,当年他听说马接舆不守清规,于是转而支持马接舆的竞争者,能力稍弱的黎禺杭。   马接舆手里的开山斧向着徐云风劈斩下来。   徐云风没有避让,十二地支的牛属,顶到了马接舆的小腹。马接舆用隔空的力量把牛属扔到一边,但是手中的斧头力气减弱,人傀走上前,把马接舆的胳膊推了一下,开山斧劈斩到了徐云风脚边一尺旁。   地面瞬间裂开,这就是开山道士的霸蛮的法术。   开山道士发源于西域,早期与中原道家并没有多大的渊源,只是到了唐朝之后,慢慢吸收道家的方术。但是开山道士的法术还是秉承了最初的刚勇。   当年马接舆对付北方的萨满,就是用这种无坚不摧的破坏力,近乎于毫无道理的法术,把萨满巫师镇住。   现在他对付徐云风,已经全力以赴,开山斧立即收起。马接舆的腹部被牛角顶了一下,力量减弱。   其他的地支瞬间都扑倒马接舆的身体上,然后又都被马接舆无穷的力量弹开,空气中到处飞舞着稻草,但是落到地上,又恢复了十一个地支。   马接舆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刚勇的法术,从来都是让对方防守戒备,现在竟然第一次束手束脚,反而自己处在守势。   马接舆不再用手抓着斧头,斧头在空中飞旋,在马接舆的控制下,寻找破绽砍向徐云风。   但是这刚好是徐云风的目的,把马接舆的力量引到自己的身上,让人傀和地支有机会吞噬马接舆。   马接舆的力气远超过徐云风,但是徐云风的地支和人傀,数量上占了巨大的优势。   马接舆要对付徐云风,就没有力气抵挡地支和人傀,把力气放到地支和人傀身上,徐云风的蛇属移动迅速,徐夫人剑就刺向他的大椎穴和咽喉。   如此胶着了很久。马接舆和徐云风都无法真正的伤到对方,这样打下去,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了结。   突然方浊身体微微颤抖一下。   方浊察觉到了,马接舆的力气在减弱。原来徐云风真的不会输,他就是在用地支耗尽马接舆的力气。当马接舆再打下去,终有力气耗尽的时候,也许还等不到力气耗尽,当马接舆只能扔开十个地支的时候,龙属与蛇属就会同时把他缠住……   这个道理,马接舆当然明白,但是他已经无法扭转这个局面。   马接舆不打算这样下去了,他驱动在空中旋转的斧头,飞舞的越来越快,斧头破空的声音发出隆隆的声音,声音进而变得越来越尖锐,空气和斧头开始摩擦,表面迸出火焰。   火焰从绿色变成蓝色,蓝色变成橘色,然后无数的火焰把地支都点燃,连徐云风蛇属都不能幸免。   方浊正在紧张的看着马接舆和徐云风缠斗,突然自己的被移动到江水里,马接舆嘴里大声念起祝融咒,火焰在身边全部燃烧起来,整个小岛一片赤红火焰。江水突然升起了一个巨大的水浪,十几米高。所有的树木都纷纷折断。   地面开始到处开裂。   马接舆在拼命了。   徐云风身上的衣服着火,却一点都不惊慌,只是看着马接舆说:“你输了。”   马接舆一愣,徐云风向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马接舆用身体的力量去阻拦徐云风,可是力量瞬间空荡荡的,马接舆的力量源源不断,却都在徐云风的身体上消弭无形。   不仅如此,徐云风身体上的火焰越来越旺盛。此消彼长,徐云风的力量竟然变得比马接舆更加强大!   “火!”马接舆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那就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命格炎火,根本就不怕火烧,自己反而助长了他的能力。这种命格,在道教历史上有一个人曾经拥有过。   北宋的黄裳,诡道挂名!   徐云风把徐夫人剑扔到水面,水面立即冻成冰墙。而地支和人傀把地面的裂缝填补。   徐云风走到了马接舆身前,冷冷的说:“其实第一招你就输了。我只是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而已。”   “什么?”马接舆一片茫然,现在徐云风稳操胜券,没必要欺骗自己。   “你摸摸你背后的大椎穴。”徐云风走到了马接舆身前两步,停下来。   马接舆一代宗师,当然不会真的慌慌张张的用手摸后背,猛然发现自己的大椎穴已经痛痒难耐,不仅如此,整个督脉都已经麻木,而且这个麻木感,已经遍布了整个后背,并且顺着带脉走到了腹部,又从腹部走到了手少阳三焦经,而且还在游走,马上就要遍布全身。   马接舆已经发现自己的这些经脉里面,游走的是细微的虫子。   “你连蛊毒都会?”马接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你才多大年龄。”   “我刚才没有告诉你,”徐云风招招手,人傀把徐夫人剑递给了徐云风的手上,“这把宝剑,是带毒的。”   马接舆立即回想起他和徐云风交手的第二个回合,变幻身体的徐云风用这把短剑,已经触碰到了自己的大椎穴……   其实在那一刻,两人的胜负已分。马接舆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发生的是真实的事情。   隔了很久,马接舆嘿嘿的苦笑起来,问徐云风:“你今年多大?”   “三十一岁,”徐云风说,“比方浊大五岁。”   “三十一岁……”马接舆喃喃的说,“三十一岁,你不是王鲲鹏,王鲲鹏今年三十二岁。”   “是啊,”徐云风还是露出了口风,但心中并不介意,终于回答,“我不是王鲲鹏。”   马接舆又愣了很久,才问:“那你谁?”   徐云风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方浊走到马接舆的身边,拿出一根折断的树枝,放在马接舆的面前,瞬间无数细小的虫子爬满了树枝。马接舆看着方浊,脸色尴尬,但是又很欣慰。嘴里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本事,才是王鲲鹏擅长的。”徐云风向马接舆解释,“你是玄门正宗,当然是不屑于学的。”   马接舆知道方浊这么做,她内心已经认了自己这个父亲。马接舆抓过方浊的手,轻轻的握住。抿着嘴巴,脸上写满了愧疚,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隔了很久,马接舆对方浊说:“我本来以为你会帮他,对付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我心里还为这件事情一直担忧。”   方浊把手抽回来,看着徐云风,嘴里说“他不需要我帮。”   马接舆这才明白方浊从一开始就在旁边袖手旁观的原因,他从开始就在纠结如果方浊和这个年轻人联手,自己该怎么办。没想到的是,从自己带着方浊从牛扎坪到龙舟坪来,方浊早就知道自己必败。   不仅败了,而且败的彻彻底底,从最开始就败给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马接舆问:“我明明一开始就输了,你为什么还继续跟我过招?你是要试探我的能力吗?”   “你认为你的本事如何?”徐云风问。   “我老了,”马接舆突然觉得怎么说,是在给自己掩饰,于是又摇头,“就算是我年轻的时候,也比不上你。”   徐云风又问:“那你觉得我跟张天然呢?”   马接舆默然很久,心里在不停的衡量,然后老实的说:“你和他一样,我看不到你们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但是,我还是说实话吧,你比张天然少了八十年的修行。你在他面前,没有机会。”   “谢谢,”徐云风又问,“还有比你更厉害的术士吗?”   马接舆又低头仔细的想,“养尸的有个魏如喜,听说是外道最厉害的,也许和我不相上下,或者比我略高明一点,但是你们外道联合了,他是不是在开阳星位?”   “是的。”徐云风回答,“是王鲲鹏的布置。”   “王鲲鹏看来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马接舆已经完全服气,“他有这个见识,看来我遇到他,也赢不了。”   方浊脸上忍不住露出替王鲲鹏的骄傲,“严师叔说过,王师兄的本领已经超过他很多了。”   “诡道……”马接舆看着徐云风,“你和诡道挂名黄裳有很大渊源。你一定也是诡道挂名了。”   徐云风点头,知道已经没必要隐瞒,“我叫徐云风,诡道挂名。”   马接舆继续说:“老严的法术和我在伯仲之间,他授意了王鲲鹏布下阵法。所以他也不会与你为难。”   徐云风哼了一声。   马接舆继续说:“宇文发陈在我之上,但是他死了。”   徐云风说:“我看着他死的。就死在我和王鲲鹏的面前。就算是不死,他也不会跟着张天然来对付我。”   马接舆不断的点头,又说:“孙拂尘的能力在我之上,但是他已经跟你见过面了,既然你见过他,而且活了下来,那么他也不会再来找你。”   徐云风长叹一口气,“是的。”   马接舆说:“也许还会有比我更厉害的术士,但是比我高明不了多少。都不在你和王鲲鹏的话下。但是你和王鲲鹏就算是联手,也比不上张天然。”   “你能指点我这么多,”徐云风说,“我很感激了。”   方浊对马接舆说:“你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多嘴,把这个诡道挂名的徐云风告诉其他人?”马接舆笑了笑,“我看见过宇文蝠,宇文蝠这人还算是硬气,怎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就好奇了,是谁把他折腾到惊弓之鸟一样。你们一定交代过他。”   方浊犹豫的说:“徐大哥一开始就手下容情……”   “我虽然老了,但是并不糊涂,”马接舆说,“别说我欠的人情,就算是我不欠他的,你都开口了,我会拒绝吗。我马接舆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还轮不到张天然说了算。”   徐云风早就明白了马接舆根本就不想介入到这件事情中来,马接舆和徐云风都一样,从一开始都没有想把对方置于死地。   而方浊毕竟对王鲲鹏和徐云风非常的惦记,仍旧担心,“我这辈子没有什么亲人,师父应该是死了,师兄嫁人了,把我当亲人,只有王师兄和徐大哥。”   马接舆听了方浊这么说话,不免惨然,“我对不起你妈,更对不起你。看来是你铁了心要镇守七星玉衡星位。我不拦你了,人这辈子总要有自己坚持要做的事情。不然后悔莫及……就跟我一样。”   方浊的眼圈又红了,徐云风摸了摸方浊的脑袋,“你爹都找来了,很不错啦。比我强得多。我连……”   马接舆听到徐云风这么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然后仔细的看着徐云风。徐云风知道马接舆有话要说,于是指着已经回到小女孩模样的秦晓敏,“你去陪小敏玩一会,刚才她累坏了。”   方浊把秦晓敏牵到小亭子里,拿着秦晓敏的布偶逗弄。   马接舆生怕两人说话会被方浊听到,走到了距离亭子最远水边。徐云风也跟着走过去。   “孙拂尘把你给抹了?”马接舆开门见山。   “是的。”徐云风说,“我跟你说过,我没答应他。”   “你和王鲲鹏如果最后不能全身而退,”马接舆说,“我女儿的话我听得很明白,你是他们的亲人。我先谢谢你们。可是你们为什么非要与张天然为难?”   “张天然的手下弄死了王鲲鹏的师父赵一二。”徐云风回答。   “这个不是理由。”马接舆说,“赵一二的本事比不上你,也应该比不上王鲲鹏。他这种术士,张天然没必要对付他。”   “也是,张天然要对付的是王鲲鹏,赵先生的死,的确有点意外。”徐云风恨恨的说,“但是这笔账,要记在张天然的头上。”   “我绝不相信你们的这个理由,”马接舆反驳,“以你的臭德行,我也是跟你这么大过来的,你如果真的要替赵一二报仇,一定是找到张天然,私下来个了断。绝不会兴师动众,启发七星阵法。”   徐云风无法回答,因为马接舆说的是对的,与张天然来个了断,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上次道教大阵,已经过了一千年了。”马接舆说,“截教全军覆没,天下的道家折损了十之七八,我不相信你们不知道这个事情,可是你们还是坚持要开启七星阵法,你们把西南的外道都拉进来了,张天然也拉拢了所有的北方的道教宗师。这是要拼命的作为,别说你们认识不到后果有多严重。”   “张天然要强行进入三峡古道。”徐云风终于不再绕弯子了。   “进入古道就可以面对孙拂尘。”马接舆说,“这个我明白,但是你们为什么要阻拦他。”   “孙拂尘离开了,”徐云风说,“现在是他的女儿孙六壬。”   “孙六壬的年龄应该不大,”马接舆分析,“为什么不让给张天然?”   “因为张天然不合适。”徐云风说,“我没有什么理由,就是觉得他不合适。”   马接舆说:“你是凭感觉判断,但是王鲲鹏我知道,他的行事作为与老严同出一撤,都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的人。他们一定有理由。”   徐云风犹豫很久,终于说了,“老严跟我说,处在孙拂尘的位置,就会把天下人都看成刍狗,他说的很对,所以他当时希望我接孙拂尘的班,因为绝对不能把这个位置让给张天然。张天然想重新洗牌,给天下的万物洗牌……”   噬嗑篇完。   ——————————————————————   明夷篇   “张天然要洗牌?”   在长阳龙舟坪清江上的半岛的岸边,马接舆和徐云风安静的站立。站了很久,看着水波,终于开口了,他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当年被推举为道教协会的候选人。   “孙拂尘,”马接舆开始回忆,“我知道这人的来历,还有他们孛星家族的渊源,都很难琢磨。他父亲死的很冤枉,但是他后来被一个大领导保护下来,就没有了消息。最后他带着几个当年本领最高强的术士去找一个梵天的组织,然后全部失踪……”   “他杀了其他的几个术士,”徐云风插嘴,“投名状。”   马接舆接着说:“梵天这个组织,到了我这个地位的术士,都是听说过一点的。当然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谁做了这个组织的头领,就拥有翻天覆地的能力。但是我更以为是一个圈套,一个故意剪除天下顶尖道士的陷阱。”   “这么分析也没错,每一次换人,也是剪灭一次术士高手的过程。”徐云风说,“但是问题也在这里,接替之后的孙拂尘,只能对付梵天潜在的威胁,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能做。如果做了,一切就散了。”   “这就是阻拦张天然的理由?”马接舆说,“为什么这么肯定。这点我一直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明明孙拂尘的能力较张天然远远不如,却轮不上张天然。”   “我拒绝了孙拂尘之后,无事可干,”徐云风没有正面回答,“这世上没我这号人物了嘛,于是我就天天在网吧里打网络游戏……本来吧,我也就是打发时间,我专门挑在人多的游戏服务器里玩,时间长了,有时候都分不清楚自己在游戏里,还是在现实中……对我来说,两种情况都一样。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马接舆说,“庄周一梦,谁知道我们是不是在一场梦里……按照你说的,游戏里。”   “对,”徐云风非常高兴马接舆能理解,“再后来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在游戏中,玩家都各玩各的,不停地开矿,打怪,练级,提升等级,追求好的装备,然后相互炫耀,厮杀……大家都遵循这个规矩。”   马接舆说:“越来越有意思了。”   “管理员会把一些作弊的游戏玩家封号,”徐云风说,“这个规矩不错吧。”   “不错,”马接舆说,“应该如此。”   “你知道电脑黑客吗?”徐云风追问。   马接舆笑着说,“知道,我们道观里的年轻道士,都有笔记本电脑,几年前还为道观里装不装电信的网线,跟我闹过一次。”   “如果一个黑客,”徐云风说,“他觉得游戏的规则不公平,他于是把整个游戏里所有的规则和数据都重新按照他的想法修改了,他的目的是每个玩家都有最好的装备,都有最高的等级,他要按照自己的想法,给所有的玩家都有同等机会。让整个游戏按照他自己想法来运转——他认为最公平的方式来运转,告诉所有的游戏参与者,这只是个游戏,告诉你们这个游戏里所有看不见的规则,并且你们想得到什么,都可以轻松的得到。”   “如果是你曲解了他的意图呢,”马接舆立即指出破绽,“他并没有这个目的,是你们误会了他。”   “那他的目的到底为了什么?他为什么不维持现状,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厉害的玩家,却非要强行做一个管理者。”徐云风摊开手,“而且他已经表达了要重新修改规则的意图。”   马接舆又陷入沉默。   徐云风接着说:“如果他真的做到了,能够修改这个游戏的规则,让所有的玩家都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马接舆没有想多久,立即回答:“玩游戏的人全部都会觉得无趣,然后大家都不玩了,这个游戏就没有人继续下去,人都走了。没意思了。”   “这只是一个可能,”徐云风说,“还有另一个可能。”   马接舆长出一口气,“你和王鲲鹏是对的,还有一个更加现实的可能,还等不到玩游戏的人离开,这个游戏就崩溃掉。”   “真正控制游戏的人,会把游戏删除掉。”徐云风说,“因为规则已经被打乱,游戏本身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马接舆说:“这就是张天然不能做梵天的理由。你和王鲲鹏都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明知必败,也要搏一把。”   徐云风说:“王鲲鹏是是自找,我是命不好。”   “你有没有想过,”马接舆说,“你既然能明白这道理,为什么张天然不能明白?”   “我们之间类似的对话,”徐云风回答,“有人曾经在他面前讲的非常明了和彻底,但是他说他有办法解决这个困境。他已经疯了,自以为到了无所不能的地步,连这个终极的威胁都能摆脱。”   “那他真的是疯了,”马接舆说,“的确要阻止他作为。我倒是很好奇是谁会对他说这些。”   “还能有谁?”徐云风哼了一声,“这人你还想不出来?”   “老严,”马接舆笑了,“只能是他。”   徐云风把话都说完了,马接舆看着亭子里秦晓敏已经睡着,方浊旁边守着秦晓敏,用清水擦拭秦晓敏脸上和胳膊上的擦伤。   “我走了,”马接舆说,“希望你和王鲲鹏能扛下来。”   “你能把方浊再送回玉衡星位吗?”徐云风说,“我走不开,她力气变小了,回不到牛扎坪。”   马接舆把身体对着方浊的方向,看见方浊蹲在秦晓敏身边,秦晓敏的身体抽搐了两下,方浊似乎在轻声安慰。马接舆的腮帮紧咬,嘴角在不停的抽动。   徐云风看着方浊,他的心就要软了,几乎就要答应,让马接舆带着方浊离开,让他们父女团聚。徐云风看着马接舆的眼睛瞬间从清澈变得浑浊,几乎就要把这句话说出口。   “没想到我找到她,话都没说几句,”马接舆沙哑的说,“就要再次扔下她。”   “还有一个选择,”徐云风说,“我想你一定会同意。”   “熊浩选择这个时候才告诉我她的下落,”马接舆说,“也是算准了时间的。我刚过了六十岁生日,带不动星位的运转了,玉衡星位也没有暗星照应。”   “哦,”徐云风无法安抚,只好岔开话题,“你看起来挺年轻的。”   马接舆和徐云风也只能接受这个无奈的现实,也许这是熊浩的计算,也许是命运的安排。   徐云风和马接舆走到小亭子里,徐云风对着方浊说:“我来看看秦晓敏。”   “她睡着了。”方浊站起身,知道这次真的是要跟徐云风告别。但是这次她只是看了看徐云风,然后替秦晓敏盖了一个毯子。走到了江水边。   马接舆和方浊过来的船已经损毁,但是上游一条没人看管的小渔船,正在向着半岛的岸边飘过来。   马接舆和方浊上了船,马接舆向徐云风拱手,“告辞了。”   徐云风摆摆手,努力想对着方浊笑一下,可是脸部僵硬,笑的比哭更难看。   马接舆和方浊离开后,徐云风在脚下又画了一个“Z”的形状。   王鲲鹏看着摇光星位的青气升起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疯子没有再让他失望,他不再是那个矫情又脆弱的愣头青了,对付第一个到来的宗师级别的道士,他没有任何闪失,帮助方浊击败了玉衡星位的敌手。   如果王鲲鹏知道来人是方浊的父亲马接舆,他一定会更加庆幸徐云风的改变。   一、冥战部   一九五零年三月   七眼泉,天亮了,张天然和庄崇光等人等了一夜,吕泰还没有赴约。庄崇光张望着山下的来路,走到张天然的身边,“军队已经开始集结,吕泰上不来了。”   “再等等,”张天然并不慌张,“不是还有两天吗。”   庄崇光看见旁人都已经十分的困顿,眼睛都看着山下。于是对张天然说:“大哥,你觉得这么做,真的值得?”   “值得。”张天然说,“这次已经没人能阻拦我。古赤萧也不行。”   “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古赤萧的提议,”庄崇光说,“维持你大法师的封号,道教的最高地位。他们在西藏也是这么做的,你也知道,古赤萧已经和达¥赖喇#嘛私下联络过了,他们准备承认达¥赖喇#嘛的宗教地位,维持宗教稳定。”   张天然摇头,“我信不过他们,我入阴前,就看见了,都一样。当年是毛人凤是怎么说的,最后他又是怎么做的?”   “古赤萧和毛人凤……”庄崇光说,“他在四五年就给你写信,写到了四七年,当年毛人凤并没有这么诚恳。”   张天然说:“所以他们赢了,他比毛人凤更可怕。”   天亮了,金盛、魏如喜、魏如乐、何欢站在寺庙之外。一头狼的尸体,摆在寺庙里的地面上。其他的狼群都散了。金盛胳膊上被咬出一道伤口,凝结了一褐色的血痂。何欢拿出点草药,用嘴嚼烂了,敷在金盛的伤口上,然后替金盛用布条草草包扎。   “仗都打完了,”何欢说。“为什么还有野狼?”   “这里是当年枣宜会战的战场,”魏如喜说,“尸横遍野,无数的士兵都暴尸荒野,很多尸体被饿狗翻出来吃,野狗吃人吃的多了,就回复了狼的本性。”   魏如乐、何欢、金盛听了,都毛骨悚然。魏如喜和魏如乐、何欢三人,回到庙内,把尸体用墨线捆了个结结实实,想找地方安顿,可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工具挖坑,想来想去,只好把尸体放入了寺庙里的佛像泥胎里。   他们的举动,本来是想暂且把尸体寄放在泥塑中,等事情了结之后,再回来搬出尸体,可是他们也没有想到,他们这一走,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而这寄放在泥塑中的尸体,在几十年后,闹出了一个大事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四人中魏如喜年纪最大,他看了看南方,“走吧。”   三人就跟在魏如喜的身后,在朝阳下行走。   走到中午,金盛渐渐的落到了后面,何欢等了一会,看见跟上来的金盛头冒冷汗,脸色苍白。   何欢看见金盛的模样,劝说道:“人吃五谷杂粮,无论是普通人也好,还是修道的人,都有生病的时候。只是你生病,也太会挑选时候了。”   金盛的身体在瑟瑟发抖,“有点冷。”   何欢看着金盛说:“难道是打摆子?”   一阵风吹过来,金盛身体抖动的厉害,又指着正午的日头,“阳光太刺眼了,照在身上好疼。”   “不对!”何欢立即把金盛的胳膊抬起来,匆匆扯下包扎的布条。   果然何欢的猜测是对的,他看见金盛的胳膊已经浮肿,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腐烂,变成了黑色。   何欢立即招呼魏如喜和魏如乐过来,魏如乐看了,三人面面相觑。   魏如喜仔细看了看金盛的胳膊,然后眼睛看着何欢。何欢低声说:“尸毒。”   金盛知道事情不妙,“我还有时间走到七眼泉吗?”   魏如喜用鼻子在金盛胳膊上的伤口上上下下闻了一遍,眉头皱起来。然后对着魏如喜说:“他不能在走路,尽量不要血液运行太快,你背着他。”   魏如喜把金盛背着,走了一段路之后,何欢接替,何欢之后,魏如喜背上。三人轮换背负金盛。   金盛问魏如喜,“你们的任务,明明是来阻拦我和其他的道士去七眼泉。为什么现在要帮我?”   魏如喜回答:“我走之前,我父亲对我说过,一切见机行事,我当时没明白,我们走了一段,我父亲又把我给追上,对我说,张天然待他不薄,但是古首长写给他的信,也很有道理。他也一直在犹豫……直到前天晚上,我才想明白我父亲到底想说什么。”   “他让你自己做主,”金盛虚弱的说,“他无法选择的事情,让你替他选择。”   “我还没有说要给张天然助拳,”魏如喜说,“我只是不想不明不白的替人卖命,而且我觉得你这个人值得交个朋友。”   魏如喜在一旁说:“如果不是你,我们现在都死了。”   何欢也说:“我什么都听喜哥的。”   金盛不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如同堕入熔炉,再也无法保持清醒,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金盛突然觉得身体突然冰凉起来。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躺在一冰凉的水里,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就在耳边。这才发现,魏如喜正在把自己浸在溪水中。   而魏如喜和何欢两人,正在溪边不停的用手挖掘,终于搬开一个不小的石头,石头之下,两三只冬眠未醒的大蟾蜍趴在泥土之上。   何欢立即从旁边拿来一个陶罐,然后把大蟾蜍一个一个地放进陶罐中。   金盛周身开始清凉,脑袋情形很多,看见何欢守着陶罐,陶罐里散发出菜籽油的香味。看来是金盛在昏迷的时候,他们在农家讨来的菜籽油。   魏如乐在溪水边生火,火燃起来了。魏如乐问何欢,“癞蛤蟆淹死了没有?”   “闷死了。”何欢伸手在陶罐里,拿出一个十分恶心的蟾蜍。蟾蜍被菜籽油淹死,丑陋的皮肤上都是油渍。何欢拿出一把匕首,刮了蟾蜍的皮,草草生了火堆给烤了。但是并没有烤多久,就拿到了金盛的面前,金盛看着半生半熟的蟾蜍肉,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是强迫自己把蟾蜍塞进嘴里。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直冲金盛的鼻孔,而嘴里的蟾蜍,竟然还在抽动四肢。   金盛第实在是无法忍受,几乎就要呕吐,但是知道这是魏家的兄弟在替自己解尸毒,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吃下去。只是不知道,这个方子到底管不管用。   金盛听说过,蟾蜍肉能治疗犬咬病,也许这个恶心的方子也同样的道理。金盛在吃第一个蟾蜍的时候,何欢已经剥了第二只蟾蜍的皮。   金盛一共吃了三只蟾蜍,吃的时候,恨不得自己马上就死掉。   吃完之后,又休息了一会,金盛忽然觉得自己的嘴巴木木的,接着喉咙也开始发硬,嘴巴开始控制不住的咧开。涎水不停的从嘴角滴落下来。   魏如喜对金盛说:“这是我们魏家解尸毒的方子,只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金盛想跟魏如喜说他算过命,算命先生说他能活到八十岁,可是看来,那算命的说错了。可是金盛的嘴巴已经完全麻木,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魏如喜对着金盛说:“我们继续赶路,希望你在路上就能好起来。”   金盛中的尸毒,来源于野狗,天下战乱已久,太平军当年打到湖湘,杀人如麻,然后是辛亥革命,这里也是革命军和清朝军队交战的地方,民国时期军阀混战,抗日战争的枣宜会战,到解放战争,这片地方,每次都是主战场。   这些流浪的野狗,早已经退化到了狼群,专门土下刨食尸体,遇到单独的行人,也会主动袭击。   人驯养狗用了几万年,而狗退化成狼,只需要短短的几年时间。   野狗吃了尸体,牙齿早就滋养了尸毒。那些在战场上的军人尸体,都充满着愤怒和恐惧。尸毒远胜于寿终正寝的死人。金盛如果没有遇到赶尸家族的魏家后人,一定在劫难逃。   魏家人赶尸养尸,一辈子免不了要和死人打交道,所以魏如喜知道如何用蟾蜍的毒液解尸毒。   只是现在魏如喜也不知道这个方子,到底能不能救下金盛的一条性命。   金盛吃了蟾蜍之后,身体的高热,也在沁凉的溪水中慢慢褪去。   当金盛能够站立起来的时候,立即站起来,对着魏如喜说:“我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赶路吧。”   到了第三天的傍晚,四人终于走到了七眼泉的山脚下。   可是四人发现,他们根本无法前行,因为一个几百人的军队,正在守着通往山顶的道路。   又到了酉时,夕阳慢慢的被群山遮住。   庄崇光站在张天然身边,脸色阴晴不定,对着张天然说:“他们的人都来了,再过一晚,天亮之前,他们就上来了。”   张天然已经入定,对庄崇光的话,置若罔闻。   黄松柏,黄莲清两兄弟都靠着一棵松树,黄松柏也在警惕的看着山下的动静,而黄莲清连续熬了两天两夜,虽然站立,已经靠着松树睡着。   钟义方带来的那个双头乩童,其中一个在不停的哭泣,而另外一个却不停的把糖果塞到自己的嘴巴里。   武当龙元清打破了平静,轻声的问龙门道士,“你到底是龙门的那位道长?”   龙门道士看了看庄崇光,庄崇光说:“都到这时候,不用再隐瞒身份了。”   龙门道士向龙元清作揖,“李成素。”   “哦。”龙元清恍然大悟,“职高攻,听说在龙门派内部都必须要隐瞒身份。”   “别说话,”庄崇光轻声喝道,“有人来了。”   “是个故人。”张天然睁开眼睛,“崇光,这个人,你也认识。”   一个人慢慢的从树林之中,顺着道路,走到了张天然等人面前。   黄松柏立即把黄莲清拍醒,龙元清、李成素、钟义方,立即拦到来人面前。   钟义方看着来人,“是你?”   “是我。”来人拿着一柄日本人的长刀。刀刃在落日的余晖下,闪出了一道红色的亮光。   庄崇光和张天然虽然看不见来人的脸庞,但是已经认出了长刀。   当年同断在三峡古道里被击败,他随身携带的长刀,是被一个人拿走收藏。   ——和泉守鉴定。   孙鼎来了!   龙元清,李成素并不认识孙鼎,因为当年三峡古道冥战,龙元清和李成素并未参与。黄莲清年纪尚幼,也没有随黄松柏、黄铁焰前往三峡。   钟义方和黄松柏,现在并排站立,挡在孙鼎面前。   孙鼎左手擎着和泉守鉴定,右手伸向钟义方,钟义方没有回应。孙鼎套了个没趣,又把手掌伸向黄松柏,黄松柏勉强把右手伸出来,在孙鼎的手背上碰了碰。   现在孙鼎连道家之间的道礼都抛弃了,钟义方和黄松柏两人心里明白,孛星孙家在身份上都已经认同了古赤萧的领导。一直游离于道教和术士门派之外的孛星家族,不受任何势力拉拢的孙家,现在已经彻彻底底的归附了新政府。   孙鼎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到了现在他想着钟义方和黄松柏示好,也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们曾经同仇敌忾,在三峡古道之下,战胜了日本的顶级阴阳师宗师同断。当初尽心动魄的战斗情形,都烙印在所有参与者的心里。   所以从私人角度上,孙鼎和钟义方、黄松柏故人重逢,内心是十分激动的。   “我只是来跟张真人好好谈谈,”孙鼎把和泉守鉴定扔给了黄松柏,“我不是来跟你们为难的。”   钟义方和黄松柏十分犹豫,孙鼎的本领在两人之上,他们非常清楚。如果让他接近张真人,很难防备他突然发难,行刺张天然。   李成素还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有名的孛星孙鼎,于是把手伸开,拦住孙鼎,“你说要见张真人,凭什么?”   孙鼎无奈的看看黄松柏,慢慢摇头,眼睛都没有看李成素一眼。在他的眼里,李成素跟他没有任何交情,所以也没必要说话。   而李成素是龙门派的职高攻,当然无法忍受这种比挑衅更加无礼的漠视。   李成素对钟义方和黄松柏拱手说:“这个时候,你们是打算继续叙旧,还是保护张真人出阴?”   钟义方和黄松柏两人脸色尴尬,正在犹豫。   李成素等不了两人回答,双手交错,左手伸到右肩,右手伸到左肩,分别抽出了在背后交错的桃木剑。   孙鼎看见李成素拔出双剑,立即知道了对手是龙门的职高攻。   道教从全真开始,道士佩剑都在背后,丘处机秉承王重阳,配单剑,单剑挂在背后,手柄在左肩。龙门脱胎于全真,职高攻在平时也是左肩单剑,但是在临敌的时候,是左右双剑,左右肩膀各冒出剑柄四寸。所以孙鼎看到李成素拔出左右肩的双剑,立即知道了对方是龙门派的职高攻。   ——王重阳的徒弟全真七子中的刘处玄开创随山派,在佩剑上加以变化,左右肩各配双剑,是为随山四剑佩戴。随山派的道士平日也不忌讳自己四剑在背后,没一柄剑都冒出肩膀六寸。   后来到了明清时期,随山派的传人分别影响到了胶东和川西,所以这两个地方的道士,甚至能在背后配到六剑和八剑。而且剑柄冒出肩膀更高,特别是川西的青城派(即还珠楼主、平江不肖生在小说中映射的蜀山派),能够配到九剑,这种佩剑十分的夸张,如同孔雀开翎一般,所有在道教的说法里,都叫孔雀翎,分别成为蜀山孔雀翎,和蓬莱孔雀翎。   孔雀翎的佩剑方法和其他的道教佩剑迥异,道教重朴实无华,另一个传说中的道士剑仙,非但不佩戴剑身,而是把佩剑没入后脑(如王鲲鹏就可以把螟蛉藏在后脑)。所以孔雀翎的佩剑,十分炫耀,在明朝时期,有个随山派道士左金虹,六剑佩戴,在江湖上游走,本领高强,后来加入到锦衣卫,做到了锦衣卫的统领(即徐克电影《倩女幽魂2道道道》中的左千户原型),左金虹不仅六剑佩戴,而且六剑都是铁剑,已经是孔雀翎御剑最高本领,左金虹斩妖杀鬼的时候,双手各持已一剑,其余四柄宝剑,都是凌空御剑,在明朝后期,的确是当时一等一的御剑道士高手,因此,左金虹是道教上承认的最后孔雀翎高手。   在左金虹之后,孔雀翎的佩剑就逐渐消失没落。只有龙门派还保留了双剑佩戴。   算是道教持剑的一个异数,就是在龙门派内部,也只是职高攻的专属。   李成素双手持剑,一旦拔出来,就隐隐发出雷声。   孙鼎的和泉守鉴定已经扔给了黄松柏,手上已经没有了武器。于是对李成素说:“龙门的职高攻,不知道道长的道号。”   李成素并不隐瞒身份,“姓李。”   “我姓孙。”孙鼎也告诉了李成素,“当年和张真人共同对敌过。”   李成素就算是听说过孛星孙家,现在也已经跃跃欲试,不能退却。李成素两柄木剑相互交错,剑身摩擦,发出的却是金属的声音。   孙鼎眼睛看着李成素的双剑,一直看着双剑刺到了自己的面前,就在剑尖接触到孙鼎面前,双剑突然弯曲,变得十分柔软。在李成素的眼睛里,手里的两柄桃木剑变成了两条毒蛇,而毒蛇的头部回旋过来,就要噬咬自己的手背。   李成素的心中一惊,他已经是职高攻的修为,很难被人蛊惑心神。   钟义方在旁边提醒:“扔掉!”   李成素正在犹豫,两柄长剑化为的毒蛇,已经在自己的胳膊上绕了七八圈,并且同时猛然张嘴咬到了李成素的肩膀。   龙元清看到了李成素在一招之间,就背孙鼎用障眼法给扰乱了心神。在他看来,李成素正在用自己的桃木剑,刺向自己的咽喉左右两侧。   龙元清抢过去,两手分别把李成素手中的桃木剑给夺到手上,扔到地上,李成素这才发现,刚才幻化的毒蛇,都是自己的幻觉,但是查看自己的左右肩膀,毒蛇的四个牙印清晰可见,并且渗出了血珠。   李成素惊愕的看着孙鼎,才知道面前的这个对手,已经能够把厌胜术中的障眼法,发挥到了真实的境界。   李成素的双肩开始麻木,龙元清对着李成素说:“别想着有毒。也别想着被蛇咬过。”   李成素调整呼吸,心神宁静,闭眼片刻,肩膀上的牙印才慢慢的消失。双臂也不再麻木,但看着孙鼎的眼光,已经不再傲慢。   孙鼎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了看龙元清,他的厌胜术都是掩人耳目,出其不意。如果被人识破,也就罢了。可是孛星孙家的祖先是江湖杂耍骗术,天下风、马、燕、雀四种大门;金、皮、彩、挂、评、团、调、柳八种小门,各种骗术都被孙家运用到了近乎真实的境地。   而且千变万化,层出不穷。在三峡古道里,孙鼎只是用了风门里的神仙索与同断交手,就让同断应接不暇。   李成素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捡起木剑,再与孙鼎比拼,龙元清却主动的用了太极的白鹤亮翅,武当拳术在民间流传,却只是健身习武的路数。反而武当的修炼内丹的心法,被太极拳这种外丹武术给遮掩。   不过这也是武当派明哲保身、延续道教内丹修炼方术的无奈之举。   龙元清本来是武当的俗家,却是武当的五雷天音政法的唯一传人。   孙鼎已经看到龙元清能够发现自己的障眼法,就知道龙元清的内丹精纯。龙元清和李成素都是修炼的雷法,两人的路数一致,更加相互认同。两人一个是武当,一个是龙门,都是全真正派的分支,本来就对钟义方和黄松柏这这种外道,一直报以轻视。只是嘴上不说而已,现在看到钟家和黄家对孛星孙家的立场暧昧,心里早已不满。   李成素已经恢复镇定,双剑回到自己后背入鞘。和龙元清一起,分别站在孙鼎的左右两边,就要同时发难。   孙鼎看着钟义方和黄松柏,“你们也要跟我动手?”   还没有等钟义方和黄松柏回答,李成素后背的两柄木剑自己凌空飘出来,递到了孙鼎面前,孙鼎伸手把木剑拿在手里。孙鼎双手同时抖动,两柄木剑发出了雷声,黄松柏身后的一棵松树突然被电击,拦腰折断。   钟义方和黄松柏倒还罢了,李成素和龙元清面若死灰,因为他们明白,刚才孙鼎露的这一手,就是武当的五雷天音正法。   钟义方和黄松柏也知道,与孙鼎撕破脸已经不可避免。于是黄松柏的避水符,钟义方嘴唇不停的翕合,树林的蝙蝠漫天飞舞。   就在孙鼎要以一对四的时候,庄崇光走到了孙鼎面前,伸手把孙鼎的两柄木剑的剑尖捏住,然后拿了过来,剑柄朝向李成素,李成素拿起了长剑。   在李成素和龙元清看来,是孙鼎把长剑还给了庄崇光,却不知道是孙鼎逼不得已,庄崇光的左腿抬起,脚下抬了半尺,在龙元清和李成素看来,他是在走罡步,将动未动。   可是钟义方和黄松柏心里清楚,庄崇光的脚踩着一个人,一个看不见的人。而这个人刚才偷偷把李成素的双剑抽出,递给孙鼎。李成素和龙元清不知道缘由,庄崇光却已经把孙鼎的随从行踪瞧得明白,瞬间击倒了孙鼎的无形随从,并且踩在脚下。   庄崇光把黄松柏手中的和泉守鉴定拿过来,递给了孙鼎,“你回去吧,告诉古首长,张真人这次绝不会改变主意。”   “我一定要见张真人一面,”孙鼎也坚定的说:“我有几句话,一定要告诉他。”   庄崇光看了看黄松柏和钟义方,点头示意一下。黄松柏和钟义方把身体闪开。双头的乩童看见孙鼎了,并不友好,不停的朝孙鼎吐口水。   钟义方正手反手,各抽了乩童的一个耳光。乩童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在山林从刺破黑夜,听起来十分的瘆人。钟义方看到孙鼎之后,心情烦躁,就要继续拿乩童出气。   黄松柏把钟义方的胳膊格挡住,想着钟义方摇头。   孙鼎在庄崇光的身后,穿过树林,慢慢走到了张天然打坐的地方。现在孙鼎即便拿着和泉守鉴定行刺,张天然也并不为意。   孙鼎在张天然面前,把和泉守鉴定慢慢的放在身体左侧,然后对着张天然做了一个长鞠。   现在两方的形式十分明显,孙鼎也说不出什么劝降的话出来。张天然和庄崇光也没有与孙鼎叙旧。三峡古道冥战,孙鼎虽然以死相拼,但是他并非张天然的手下。   当然也没有什么旧情可言。   所以孙鼎并不说无关紧要的话,而是开门见山:“张真人看来是已经明白了同断死前说的那些话。”   张天然回答:“完全明白了。”   孙鼎继续说:“古首长让我告诉你,除了这个,他答应你所有的要求。”   “这些不用多说,”张天然说,“他在给我信中都写的很清楚。”   “那真人为什么还要孤注一掷?”孙鼎看着张天然的眼睛问。   “路中一都能做,”张天然声音很平和,并不焦躁,“我比他更有资格。”   孙鼎的语气轻了一点:“这是不是看谁的本事大的。”   “古赤萧是铁了心让我归隐,”张天然慢慢摇头,“可是他和毛人凤欠我的,该怎么么还?”   “世道变了,”孙鼎说,“日本人走了,国民党也走了,天下已定。已经不再需要我们这些人了。”   张天然默然,他知道孙鼎说的没错。隔了很久,张天然才继续说:“天下的顶尖的术士,屈指可数。我们接触不到的世外高人不算。我算一个。”   “张真人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孙鼎说,“天下所有的道门和术士,提起张真人,都是十分的敬佩,包括古首长。”   “古赤萧算第二个,”张天然苦笑着说,“当年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真的没有想到他会成为我这辈子最大的对手。”   “为什么不顺应天道,”孙鼎说,“这个世道,已经不属于我们。就是你要去争取的那个所谓的梵天,也终将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张天然笑起来,“原来古赤萧和我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孙鼎和庄崇光相互看了一眼,庄崇光把手摊了摊,“你回去吧,我们都没有退路和选择。”   孙鼎捡起和泉守鉴定,再次向张天然拱手,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你等等,”张天然对孙鼎说,“我当年的旧部,都已经放弃了身份,投身于新政府,我不希望他们跟我一样,被人逼迫到绝境……”张天然说完,眼睛看向庄崇光。   庄崇光把一本名册,拿出来,当着孙鼎放在孙鼎面前,名册顿时冒出火光,不多时就烧的干干净净。   孙鼎深吸一口气,拱手向着张天然用力的摆动,“张真人……嗨。”然后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张天然和庄崇光看着孙鼎的身影消失,张天然叹口气,“吕泰不会来了。”   庄崇光说:“是的,如果不是古赤萧有把握说服了吕泰,也不会让孙鼎过来劝说大哥。”   “吕泰不会被古赤萧说服,”张天然说,“一定是吕泰被古赤萧控制住。”   “古赤萧出身于诡道,他和吕泰是同门师兄弟……”   张天然摇头,“诡道两房,什么时候讲过同门情谊。”   庄崇光叹口气说:“看来只有我了。”   “卯时,”张天然说,“记住卯时,当年红水阵之下的阴兵,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庄崇光拿出三面旗帜,对张天然说:“不等了吕泰了?”   “不等了。”张天然摆手。   庄崇光拿着旗帜,走到钟义方、黄松柏、龙元清、李成素、黄莲清身前,“维护张真人,就托付给各位。”   庄崇光走到七眼泉山巅下的大片平地下,七道泉水在这片平地以洛书的方向流淌交汇,庄崇光站在平地的正中,打开了一道闸门,七道泉水发出红色的光芒,尖啸声从地下传到天空。   红光冲入到了夜空,乌云密布,把天空中的星辰全部隐没。整个七眼泉顿时变得漆黑一片,只有庄崇光身下的七道泉水映出妖冶的光芒。   尖啸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化作连续的喊杀和兵戈交锋的声音。   山下的部队的所有军人都被山顶的声音吸引住。战士们纷纷把步枪上膛,随时待命。   金盛看着山顶天空中的乌云密布,喃喃的说:“我得马上上去,再也不能停留。”   魏如喜和魏如乐、何欢,也听到了山顶的动静,都激动起来,何欢身体在发抖,“红水阵,一千多年前的道教阵法!”   金盛看着魏如喜,“多谢你一路照应,现在我师门的任务在身,可能我们马上就是敌人了。”   魏如喜说:“先想办法到到山顶。你准备怎么绕开军人上去?”   金盛看着守在山下的军队,“只能从后山攀岩上去了。”   “等你爬上去,”魏如喜说,“也是明天下午,什么都结束了。”   何欢说:“我们身上有介绍信……”   “给了他了,”魏如喜说,“你就上不去,你把介绍信给了对手,我父亲肯定把你踢出魏家。”   “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想明白,”金盛说,“我们明明是对手,上一辈势同水火。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魏如喜抽动鼻子,“我很憎恶阴谋算计,更愿意光明正大的与你在七眼泉上斗一斗。你不是恶人,我也想弄明白,他们到底为了什么要拼一个你死我活。所以我也必须要上去。”   金盛愕然,他没想到魏如喜竟然固执到了连父亲的命令都可以放弃的地步。为的就是要行事光明磊落,这一份气度,自己就远远不及。金盛说:“是啊,从你的行事所为,也不是奸恶之徒,为什么他们非要争一个你死我活。”   何欢一拍手,“我有办法了。”   魏如喜看着何欢,“我也想到了。”   魏如乐还不知道他们想出了什么办法,可是何欢已经从身上的包袱里,掏出了一件黑色的寿衣,对着金盛说:“要委屈你一下。”   魏如喜说:“我爹追究下来,你们就说是我的主意,跟你们无关。”   何欢说:“我们哥仨,还分什么彼此,有难同当就是。”   金盛已经明白了何欢到底要做什么,心里矛盾的很,可是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这也是机缘巧合,如果不是自己被狼咬了,中了尸毒,耽误行程,就不会拖延时间,被军队隔绝在山下。   何欢让金盛穿戴了寿衣,然后拿出一张符贴,贴在了金盛的额头上,金盛的脸被遮住。魏如乐也明白了,要做什么,于是把墨线缠绕在金盛的身体上。   三人拿着介绍信,带着金盛朝着通往山顶的路上行走。介绍信上面有古赤萧的签字,守卫路口的军人,对尸体没有任何好奇,所有军人都对魏如喜、魏如乐、何欢一路放行。   子时,魏如喜三人,带着扮作尸体的金盛,来到了七眼泉山顶。   钟义方看着三个年轻人,赶着一具尸体,知道对方是魏家的传人。魏如喜问:“魏家魏如喜,魏如乐,何欢,来向各位前辈请教。”   钟义方脸色铁青,黄松柏心中愤怒,魏永柒自己不现身,竟然派了自己的儿子过来,这种轻视,让他们对魏永柒非常。   龙元清和李成素看见魏家来的是三个年轻人,他们与魏永柒从未谋面,就没有钟义方表现的这么气愤。   龙元清看着三人带着一个尸体,询问魏如喜,“这个就是你们魏家养的铜尸?”   魏如喜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个人走到了自己的身前,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大汉拦在自己的身前对着龙元清说:“不是铜尸,是个能喘气的活人,还是个熟人。”   魏如喜看着魏如乐,魏如乐看着何欢,三人的眼神,都只有一个疑问,这个大汉竟然跟着自己一路上来,为什么三人没有一丝察觉。这个大汉到底是谁。   他们很快得到了答案。   黄松柏看着大汉,“你还是来了。你的伤养好了吗?”   “不碍事。”大汉对着黄松柏说,“黄家现在到底谁说了算?”   黄莲清看着大汉,惊喜的喊起来:“大哥你是来帮我们的吗?”   大汉说:“我是来劝你们下山的。”   李成素和龙元清看着黄莲清叫大汉为大哥,面面相觑,然后顶着黄松柏。   黄松柏讪讪的说:“这是我的大哥黄铁焰,我以为他的伤势没有痊愈,不会来了……”   只有钟义方在一旁冷笑,对着黄铁焰说,“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黄铁焰的声音洪亮,一点都听不出来是受过重伤的人,“我们这次却要成为对手。”   钟义方说:“七年前,跟着张真人在三峡古道里对付同断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就差禾篾女、魏永柒,魏永柒也是奇怪,自己不来,却把自己的儿子、侄子和徒弟使唤上送死。”   “魏永柒怎么会是这种人,”黄铁焰说,“他只是喜欢装神弄鬼而已。”   “看来人真的都到齐了,”黄松柏看着魏如喜身边的尸体,“可惜我们各为其主。”   “兄弟阋墙,你们黄家又何苦呢,”尸体慢慢的走到黄松柏面前,一把将自己脸上的符贴撕下来。   魏如喜当即呆若木鸡,虽然他只看得见尸体的背影,可是声音却是熟悉到绝无出错的可能。   魏如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何欢却战战兢兢的问:“师父,怎么是你?”   魏永柒向钟义方等四人拱手作揖,然后扭头对着魏如喜说:“如果你真的把诡道的金盛带上来,知道会惹下多大的祸事?”   魏如喜迟疑很久,“金盛呢,我答应带他上来的。”   “你真的以为就凭你们的小聪明,就能带着一个外人上来?”魏永柒说,“金盛现在没事,在他师叔身边。”   何欢傻乎乎的问:“师父,你什么时候,替换的金盛?”   “回去再跟你们算账,”魏永柒说,“古首长早就知道你们带着金盛过来了,金盛身上带着他们诡道的信物螟蛉,古首长会看不到?”   魏如喜、魏如乐、何欢不再说话,只能相互看着,何欢伸了伸舌头。   “你们三个人,马上下山。”魏永柒说,“红水阵一旦开启,你们再想脱身,也没机会。”   魏如喜摇头,“来了,我就不走了。”   黄铁焰摇头,“老魏,你教的好儿子,好徒弟。”   魏永柒反唇相讥,“你们黄家也好不到那里去。”   黄铁焰被戳中的痛楚,看着黄松柏,“黄莲清年纪还小,你把他拉进来干什么?”   黄松柏说:“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对黄莲清下手。”   钟义方打了个哈哈,“当年三峡古道的外道,除了苗家,都凑齐了。该动手了。”   “知道我为什么让三个小辈现出来吗?”魏永柒问。   “魏家和苗家隔得近,”钟义方明白了,“你用了什么办法对付禾篾女?”   “不管什么办法,”魏永柒说,“她来不了了。”   魏如喜听见魏永柒说话的时候,中气不足,这才发现父亲的后颈上皮肤一片漆黑,身边飞舞着无数蝴蝶,忍不住说:“飞蛾蛊,放蛊的死了,就永远解不开。”   黄铁焰和魏永柒并排站立,孙鼎去而复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了黄铁焰的身边,三人与钟义方、黄松柏对立。当年同仇敌忾的兄弟,现在相互敌对,一触即发。   黄铁焰、魏永柒,孙鼎三人,以孙鼎为首,孙鼎仍旧是拿着同断当年留下来的和泉守鉴定。魏永柒的养的铜尸未成,铁尸也被儿子丢在了宜城那个破旧的寺庙里。看不出来会使用什么手段。黄铁焰的剖木符已经从后背显露出来,东方苍龙张牙舞爪,天空中的乌云瞬间向黄铁焰的头顶聚集。树林里所有的树木都朝着黄铁焰的方向弯曲,发出咔咔的声音,略小的树木,已经被拉成了弯弓的模样。   黄松柏、钟义方、李成素、龙元清四人,眼见已经对方已经剑拔弩张,也十分的紧张,黄松柏的避水符也显露出来,衣服发出哗哗的流水声,清脆悦耳。龙元清仍旧用太极的起手式混元手,两手在胸前上下交错,掌心相对,两个手掌之间,隐隐有了一股气流运转。李成素仍旧是把双剑分持在手里,桃木剑自行震荡,发出龙吟。钟义方把手托在脸前,手心托着一个鹅蛋大小的虫茧,嘴里吹了一口气,虫茧里一个飞蛾露出了头顶,复眼闪耀着水晶一般的光芒。   孙鼎双手握刀,在钟义方和黄松柏的眼里,隐隐有了当年菊童丸身披战甲的幻影。头盔牛头已经开始显现出来。虽然钟义方和黄松柏知道菊童丸已经堕入三峡古道的深渊,与上古的术士幽灵永远厮杀下去,无法离开长江。但是孙鼎的厌胜术能够以假换真,谁也不能肯定孙鼎是否真的可以召出一个菊童丸出来。   而钟义方的飞蛾是当年在古道里收集的一个虫茧,看来他在这几年,并没有闲着,而是在苦心修炼同断的蛾天丸。魏永柒中了禾篾女的飞蛾蛊,一直压制在体内,现在钟义方的蛾天丸养成,魏永柒体内的蛊毒被蛾天丸感应,魏永柒忍不住哼了一声。   只有黄莲清站在两个哥哥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当双方的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拿出看家本事的时候。黄铁焰却叹了一口气,“看来当年的同断的确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   黄铁焰说的很明白,其实现在双方七个人中有五个参加了三峡古道的冥战,七年之后,他们现在拿出的本领,其实都跟同断有关。   黄铁焰见识过同断的盲人弓箭,于是一直在思考着在黑衣里如何运用弓箭的本领,时间长了,免不了把剖木符的属性与弓箭切合。现在身边所有的树木都弯曲紧绷,随时就会弹出利箭。   而孙鼎更加明显,他手上的和泉守鉴定,已经是他随身佩戴御敌的武器。   黄松柏的避水符受了同断安宅船上布幡的影响,如水纹一样晃动,与安宅船上的迎风鲤鱼旗别无二致。   钟义方的蛾天丸,就是偷偷取了同断的飞蛾,然后在七年慢慢养蛾,蛾子产卵又孵化,经过几代之后,终于养成了蛾天丸。   唯一没有使出同断当年本领的是魏永柒,可是魏永柒身上的飞蛾蛊,却是禾篾女当年受了同断蛾天丸的影响,独辟蹊径,养出来的飞蛾蛊毒。   现在魏永柒身上的飞蛾蛊与钟义方的蛾天丸同根同源,眼睛中的瞳仁,已经慢慢变成了飞蛾的形状,就要钻出眼眶。   魏如喜忍不住走到父亲身前,把魏永柒眼睛里的飞蛾,用手捏出来,可是魏如喜看到父亲的鼻孔里已经也钻出了飞蛾。   魏永柒把魏如喜推开,“还扛得住。”   魏如喜要紧牙关,“苗家的女人也太狠了,给你中了这么一个凶狠的蛊毒。以后让我遇见她们……”   “禾篾女已经死,”魏永柒对魏如喜说,“我们姓魏的,跟她们没有恩怨了。”   魏如喜不敢违背父亲,只能强行忍住自己的怒火,突然衣角被何欢拉了一下,何欢向魏如喜眨了眨眼睛。   魏如喜明白何欢的意思,何欢不姓魏。   二、算沙部   九千二十一进,十一万三百六十一出   何重黎挖了三十七个坑,然后用两天两夜的时间,把三十七具尸体都安顿到了坑中。每个坑上面都铺了一个薄薄的木板。然后再掩上一层薄土。在土坑前,点燃一个长明灯。   三十七具尸体,除了何重黎自己带了两个,其他的三十五个,全部来自湘西和贵州等地的赶尸匠,陆陆续续的帮助何重黎驱赶过来。   近二十年来,赶尸的行当已经没落,很少有人会请赶尸匠驱赶尸体,所有的赶尸匠几乎都抛弃了这个行当,纷纷转行,有的做了篾匠和漆匠,有的卖骨灰盒,有的在殡仪馆当临时工,有的干脆就种水稻……   但是魏家在湘西的威信仍然还在,魏如喜要这些赶尸匠帮忙,他们都义不容辞。一共有二十九个赶尸匠,从湖南贵州等地,赶尸过来,最远的是广西的一个赶尸匠,最后一个到达土城鬼街。   二十九个赶尸匠,带来了三十七具尸体。由于是从西南向北方赶尸,难度远比从外地赶往湘西更高。所以这些赶尸匠的本领,都是当地数一数二的人物。也只有魏如喜又这个威望,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把死尸送来。   特别是广西的那个赶尸匠,由于路途遥远,脚上的鞋子都走破,一脸的憔悴。何重黎心里很过意不去。   现在赶尸匠都向何重黎告辞,回到自己的原籍。他们只是地处偏远的手艺人,留在阵法里无益。但是都给何重黎带来一些礼物,有的带来了长明灯的灯油,有的带来了一口棺材,也不知道是这么搬过来的,有的给了一个小瓶子,告诉何重黎,里面装的是熬好的尸油,还有人带了黑色糯米,这种黑米的禾苗,每天只能在午时能够照射阳光,所以稻田所处的地方十分有考究。还有人送来了丹砂、硫磺等物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每个人都向何重黎询问魏如喜的身体如何,何重黎都一一答复,魏老爷子现在身体还威武,只是不方便见人。   何重黎一一送走了这些赶尸匠,这些人大部分都不年轻了,而且从他们的语气看来,都没有带徒弟。如何重黎这样的年轻人,在赶尸行业已经越来越少,几乎没有。当这些老师傅在以后的十几二十年内都会去世,手艺就都带进棺材,赶尸的手艺即将失传。   何重黎想着自己可能是最后一个赶尸匠的时候,心里不免茫然。但是现在他没有精力去过多的想几十年之后的事情,现在他迫在眉睫的事情,就是要守住当前的星位,开阳星位的对头马上就来了。   何重黎站在三十七个长明灯之间,看着道路的尽头。到了正午的时候,何重黎走到了山腰,走上了一个水渠桥,水渠在流到这个部位,流到了这个水渠桥里,水渠桥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修建,现在已经和水渠一样废弃,不再作为灌溉的水源设施。水渠桥里长满了青苔,还有一股细细的流水。而水渠也已经破败不堪,当年的砖块已经被风化松动,何重黎小心翼翼的走在上面。   水渠桥下几十米,是一片平地,当地人在这里耕种。整个水渠桥,长达好几里,横亘在两个大山之间、平地之上。   何重黎歪歪斜斜的在水渠桥上走着,太阳从头顶照射下来,走了一会,何重黎就满头大汗,人走在几十米的水渠桥上,难免有点头晕目眩。   水渠桥的在接近对面的大山一百多米处,有一个断裂,细细的细流从水渠桥上如同瀑布一般流到桥下,在桥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坑。水坑满溢,然后在平地间流淌出了一个小小的河沟。河沟婉转的流淌,汇入到附近的一个小河里。   何重黎退后两步,然后跳过这个两米宽的裂口,继续在水渠桥上行走。终于走到了水渠桥的尽头,对面的山腰。   水渠桥的尽头是一个蓄水池,但是由于没有渠水的补充,蓄水池已经完全干涸,四周用青砖铺就的池壁也长满了藤蔓。   蓄水池的地面上铺满了褥草,魏如喜就躺在褥草上的一张竹席上。   何重黎坐在魏如喜的身边,过了很久魏如喜才慢慢的坐起来,对着何重黎问:“他们都来了?”   “都来了。”何重黎回答,“三十七具尸体。”   魏如喜站起来,看了看山对面,由于光线太强烈,只有等到夜晚来临,才能看到三十七个摆布在山间的长明灯灯火。   魏如喜对着何重黎说:“这个阵法完毕之后,我们与苗家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今后不要再暗地里争斗。”   何重黎说:“当年魏家的祖宗中了苗家的蛊毒,师祖爷爷魏永柒也中了苗家人的飞蛾蛊,折了阳寿。放蛊的苗家对我们赶尸的恨之入骨,我就算是不招惹她们,她们会善罢甘休吗?”   “宋银花之后,”魏如喜说,“也没什么传人了,苗家也撑不了多少年了,她们的放蛊,靠的就是毒虫,再过几年,无论多么厉害的蛊毒,都会被医生治好。放蛊的手艺,也就到此为止。”   何重黎说:“三苗之地,就是苗家和魏家两个庞大的术士家族,斗了几百年,没想到会同时消亡。”   “这有什么办法,”魏如喜说,“从古至今,失传的手艺还少了吗?赶尸和放蛊,也就是近两百年才兴盛起来,一个门派,能风光两百年,够了,足够了。”   何重黎黯然,这些事情都是大势所趋,他和魏如喜心里都明白。现在魏如喜连魏家的传人都找不到了,只能把手艺交给何家。   何家从明朝开始就依附于魏家,老祖宗何无忌是魏家开创人魏易欣的跟班,何家一直就跟随着魏家,说起湘西赶尸,都提到的是魏家,其实魏家的赶尸的本领,何家也一直在流传。甚至出了很多何姓的赶尸匠,手艺并不在魏家后人之下。   所以赶尸魏家的说法并不准确,应该是赶尸魏、何两家。只是养尸的手艺,一直在魏家传续,何家反而是专心修习赶尸。   当年魏永柒受了古赤萧的征召,去七眼泉阻止张元天出阴。在临走前,找到了苗家,苗家的禾篾女本来无意参加冥战,并不表达立场。   可是当年的古赤萧为人谨慎,担心禾篾女临时改变主意,参加冥战帮助张元天。所以魏永柒正在劝说禾篾女的时候,一股在湘西剿匪的军队,突然袭击了禾篾女所在的苗家山寨。   禾篾女认为这个部队是魏永柒带的路。于是立即在魏永柒的身上下了飞蛾蛊。魏永柒于禾篾女交手,禾篾女斗不过魏永柒,输了之后,就自尽死了。   这就是魏永柒一生的憾事。他们魏家世代遗传的赤线蛊,都是当年苗家放蛊所赐,所以两家一直关系不睦。   禾篾女死后,这个梁子就结的更深。   魏永柒嘱咐儿子魏如喜不要找苗家寻仇,魏如喜也答应了。可是当年的何欢却强行替魏如喜出头。   在七眼泉之后,何欢大闹苗家,苗家在禾篾女之后,几个传人本事都比不过何欢。苗家就落败了几年。   但是在六十年代,苗家出了红桃和三叶两个放蛊高手,本领不在禾篾女之下,两个姐妹艺成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何欢,何欢被红桃和三叶下了蛊,扛了几年,中年去世。   魏如喜遵守父亲的嘱咐,认为这个事情就此了结。可是何欢的弟弟何跃,虽然赶尸的本领比不上何欢。但是在文革时期,成了湘西地方上革委会的主席。   何欢记得红桃和三叶的仇恨。于是在文革开始后,带领了几个外姓赶尸匠,用行政的手段,逼迫红桃和三叶解散姐妹关系,分别嫁人。   因为何跃知道,红桃和三叶的放蛊本领,最厉害之处,就是在于两人之间的姐妹关系,一旦把两人拆散,红桃和三叶的本事就散了。   红桃和三叶被何跃逼迫,无法反抗。无论是放蛊的,还是赶尸的,还是其他的民间术士,在国家机器之下,仍旧是如同蝼蚁一般被碾压。红桃和三叶在掌握着革命武装权力的何跃面前,放蛊的本事根本一无是处。   何跃想把苗家放蛊赶尽杀绝,逼迫红桃和三叶分别嫁给革委会里的骨干分子,红桃和三叶不屈服,何跃就强行让手下与红桃和三叶结婚。可是何跃手下的骨干,在同房次日,都中了蛊毒,身体溃烂,生不如死。   何跃就把红桃和三叶剃了阴阳头,在乡里游街,准备以毒害革命群众的罪名,处死红桃和三叶。   可是在行刑前几天,苗寨的一群人冲击革委会,暴乱死了十几个人。红桃和三叶却跑了。   何跃当时已经是县里的革委会红人,手里的权利很大,当然不肯放过两个苗女。很快就打听到红桃和三叶跑到了四川秀山,躲在黄家,受黄莲清的保护。   由于湖南和四川隔了省,两边的革命委员会之间各行其是,并不沟通。在文革时期最疯狂的年代,湖南开始大规模屠杀,如道县在一个月内杀了上千人。   相比之下,四川的局势相对温和。秀山的黄家一直在当地德高望重,黄莲清在当地也能说上话。   红桃和三叶躲在黄家也暂时有了庇护的地方。   何跃不肯罢休,与给秀山当地的革委会主席拉拢关系,于是秀山这方面就认可了何跃派人过来抓人。   何跃的几个革命部下,从湖南到四川,跑到黄家来要人。   黄莲清本来是感念苗家和黄家都是西南的四大家族,所以才收留的红桃和三叶。当时黄莲清也无法抵挡政府的压力,于是和红桃、三叶商量,可以与红桃结婚,让三叶去湖北投奔金盛。   这样就让何跃无从下手。   可是黄莲清的想法也是一厢情愿。红桃和三叶两个苗女都长得很漂亮,黄莲清真的对红桃动心,也有可能。只是没有想到红桃和三叶,宁愿死,都不愿意分开。   虽然表面上答应了黄莲清的提议,两人私下,已经决定自杀。   何跃的手下逼迫的很紧,黄莲清告诉他们,他已经决定娶红桃,既然红桃是黄家的媳妇,就不能袖手旁观。何跃的手下也没想到黄莲清用了这种方法来应付他们。但是也不能空着手回去,只好留在秀山继续与黄莲清纠缠。   黄莲清的想法是好的,可是他低估了红桃和三叶的决心。就在他准备安排三叶去湖北的时候,红桃和三叶双双在黄家自尽。   本来人死了,黄莲清已经异常愤怒,告诉何跃的手下,两个苗女已经过世,可以回去向何跃一个交代了。没想到何跃的手下,也是赶尸匠,他们执意要把红桃蛇三叶的尸体赶回湖南辰州。   这下就把黄莲清给彻底激怒,立即与这几个赶尸匠翻脸,把他们弄残废了两个,一个眼睛瞎了,一个中风瘫痪。   何跃的手下才知道黄莲清看起来文质彬彬,手段却十分的高强毒辣。只好跑回湖南向何跃覆命。   黄莲清火化了红桃和三叶,等着何跃来找自己的麻烦。   可是何跃自身难保,他是魏家赶尸匠的传人,被群众揭发,革委会的主席被撤销,天天被批斗。那里还有能力,去找黄莲清的麻烦。   但是这笔账,还是算在了魏家和苗家之间。这也是苗家的宋银花一直不肯原谅魏家的缘由。   何重黎听了魏如喜这一番讲述,知道了魏家和苗家之间的恩怨,背心汗涔涔的。也想到当年红桃和三叶之间的绝望,还有黄莲清爱莫能助的无奈,苦笑着对魏如喜说:“民间的术士在怎么厉害,也比不上世俗的政权,无论是赶尸的,还是抓鬼的,或者是放蛊的,到了那个份上,都自身难保,人人自危。”   “是的,”魏如喜说,“所以当年张元天执意要出阴,带领教众拼命,就是因为他看明白了这点。”   “这么说来,张元天也不是全部都错了,”何重黎犹豫的说,“可是王抱阳是我这辈子最崇拜的术士,我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心中摇摆不定。”   “你知道王抱阳找到我们魏家,邀请我们镇守开阳星位的时候,为什么我立即就应承下来?”   何重黎说:“我们魏家跟王抱阳的诡道有交情?”   “谈不上什么交情,”魏如喜说,“没有私交,但是你师祖爷爷认为古赤萧是对的。”   “可是您又说张元天想改变这个不公平的世道?”何重黎有点摸不着头脑,“却偏偏要帮助王抱阳。”   “可能今后魏家没有传人,苗家也没有传人,但是你还在延续术士的传统,当个我一般年纪,你可能是湘西最后一个本领高强的术士。”魏如喜看着何重黎,“我现在要说的话,你每一句都要记住,因为这个很重要。”   何重黎轻声的问:“我今后会跟王抱阳一样吗?”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道理,”魏如喜说,“时势。”   何重黎心里暗自激动,脑海里幻想着自己跟王抱阳一般的风光。   “我们做术士的,大奸大恶的人几乎没有,心存险恶的宵小之辈,做不到高明的术士,”魏如喜说,“事情也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张元天在三峡古道一战,让天下术士敬佩。但是在他看来,他一直做的是正确事情,无论是统领无极派,还是冥战,还是后来的出阴,包括忍隐几十年,现在的反扑。但是为什么我们要站在王抱阳这边,反对张元天。原因只有一个,那时就时势使然。同样的事情,在四三年,张元天是对的,但是在五零年,他的做法就是错的。”   何重黎没有想明白,一脸茫然。   “古赤萧当年写信给我父亲魏永柒,”魏如喜说,“他从未和我们魏家谋面,根本就谈不上交情,但是我们魏家之所以支持他,就是因为这个时势,术士终将走向没落,这个是大势所趋,白马过隙势不可挡,张元天要逆转这个局面,就是在逆天而行。他如果取代了梵天,导致的结果,就是天下所有的规则都溃散。王鲲鹏表面上是听从老严的布置,可是老严一生算计,控制天下的道教和术士门派,王鲲鹏对老严的个人作为一定非常痛恨,但是他必须得做,因为老严的接受了古赤萧的立场,而这个立场,现在又被王鲲鹏延续下来。”   “所有的术士家族都将消失,”何重黎绝望的说,“这点实在是太难以接受。”   “没有什么家族是永远能够流传的。”魏如喜说,“隋末唐初的阐截之争,天下道门在红水阵之后,几乎全军覆没,但是道教和术士用另外的方式延续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做好身前,身后的事情,自会有身后人来做。”   何重黎说:“我懂了,我就是您的身后人。”   魏如喜补充:“诡道的长房金仲,就是王抱阳的身后人,天璇的黄坤 ,天玑的邓瞳……他们都是,这段时间我把每个星位都走了一遍,王抱阳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我告诉你这么多,就是希望你无论在阵法之中,还是在阵法之后,都要明白这个道理。”   何重黎听了魏如喜说了这一番教诲,知道魏如喜在跟自己交代后事,于是谨慎的问:“您不会再跟我见面了吗?”   魏如喜并没有回答,慢慢收拾地上的褥草,“专心的镇守开阳。给魏家赶尸留下一脉传承。”   天空的暴雨说来就来,瞬间就落下了黄豆大小的雨滴。魏如喜所在的蓄水池开始积聚雨水,马上就漫过了何重黎的脚踝。   山上流淌下来的雨水,灌入到蓄水池的速度,越来越快。   魏如喜向何重黎挥手,示意何重黎去镇守星位。   何重黎向魏如喜跪拜,然后走上,水渠桥,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的顺着来路,往回走。他没有回头去看魏如喜朝着什么方向离开。   何重黎从水渠桥上走回到鬼街,暴雨更加大了,白日如同黑夜一般。何重黎戴上了草帽、披上蓑衣,站在三十七个长明灯之间。长明灯昏幽的光芒,在大雨里十分的显眼。   开阳的一块石刀之前,放了一个巨大的棺材,棺材表面是漆着朱红色,桐油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与雨水溅起的泥土腥味混合。   何重黎抽抽了鼻子,棺材之后,站着一个人女人,女人穿的是一身靛蓝的粗布衣服,从女人的满头的花白头发来看,她已经不年轻了,不过女人的脸上,用粉饼画着浓妆,并没有因为雨水而化开。可是让何重黎心里忐忑的是,女人牵着一个小孩。女人和小孩站在一个朱红色的棺材旁,淋着雨。   这种状况,即便何重黎从小见惯了尸体,也难免心惊。   开阳星位的第一个对手来了,而且是一个画眉寡妇。   何重黎知道什么是画眉寡妇。   画眉寡妇是消失了很多年的一种行走江湖的女巫。没有固定的门派。在清朝和民国的时候,慢慢在术士中有所传闻。   这种寡妇本来也是普通的女人,如果克死了三任以上的丈夫,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迎娶。旧社会,女人的身份地位地下,这种女人会被夫家赶出家门,而娘家也不会接受。   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女人,只能投身风尘才能有活路。   青楼瓦舍的老鸨也会专门接受这种寡妇,但是会让寡妇画上浓妆,永远不能洗掉,所以叫做画眉。而画眉寡妇在青楼女子中,也是最卑贱的一种,青楼里的老鸨和龟公,也尽量避免接触,让画眉都睡在厨房。平日里不仅要接客,还要给厨房打杂。   画眉的命运都很悲惨,但凡是一生坎坷的女人,心里会有怨气。所以在清朝时期,术士里就有了画眉寡妇的说法。   也许是一个画眉,受不了欺辱,于是在偶然的机会下,学习到了法术。有了法术的画眉,渐渐就会成为青楼里的巫婆,给前来寻欢作乐的恩客算命。   时间长了,画眉寡妇就在术士中有了名气。   而画眉寡妇让术士忌讳,并不是这些。而是因为画眉寡妇会偷人的小孩,所以民间有画眉寡妇偷小孩的典故。   而且民间认为偷小孩的时候,会变成花猫。   所以西南的民间,若是小孩哭闹,大人就会吓唬小孩,“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到门外,画眉寡妇就在外面。”   或者是:“花猫就在门外。”   到了民国时期,战乱频繁,很多女人都丧夫,投身无处,画眉寡妇在江湖上行走的越来越多。   术士之间也都明白画眉寡妇的路数。她们的身份,渐渐从青楼瓦舍中脱离出来。专门在丧礼上清洗尸体,整理死者的衣物。   死者家人给点报酬。时间长了,普通人就认为画眉寡妇所到之地,都伴随着死亡。反而因果倒置,认为画眉寡妇是丧门星,能够带来灾难的怪物。   有了这一层偏见,画眉寡妇也会被人利用,给她们钱财,让她们去参加仇家的婚礼。一旦画眉寡妇在婚礼上出现,就会认为是最不吉利的事情。   主人家也不能得罪画眉寡妇,因为画眉寡妇被得罪后,会偷走婚礼上夫妻的婴儿。   术士行走江湖,都非常注重彩头。遇到画眉寡妇之后,都尽量避而远之。解放后,国家破除迷信,安置流浪的民间女子。画眉寡妇就慢慢的销声匿迹。   只是当年画眉寡妇的路数,已经根深蒂固。   画眉能扰乱葬礼,让死人诈尸。画眉偷到的小孩,长到九岁之后,不再长大,永远保持着九岁的模样。   而当年兵荒马乱,画眉一个弱女子,行走江湖,已经学习了一些诡异凶狠的法术傍身。   一般的术士,都不敢招惹。   画眉寡妇因为有让尸体诈起的本事,所以一直让湘西赶尸的术士所畏惧。好在画眉寡妇只是为了寻求生存,也不会主动打扰赶尸匠。   现在魏家镇守开阳星位,张元天派来扰乱何重黎的,画眉寡妇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何重黎很难想象,为什么到了现代,竟然真的还有画眉寡妇存在。   “我老公死了,给我们娘俩一口饭吃吧。”画眉寡妇凄楚的对何重黎说。   何重黎却知道,这是画眉寡妇的切口,绝对不能回答。   何重黎仔细看着面前的这个画眉寡妇。也许其他的术士家族对画眉术士并没有太多的忌惮。偏偏赶尸匠碰到画眉却忌讳得很。   画眉牵着小孩,身上被大雨淋得透湿,只有脸部仍旧不沾一滴水,保持着浓妆涂抹的样子。而小孩看了一眼何重黎,何重黎心神一震,小孩的眼光怨毒非常。   画眉听了一会,对着何重黎说:“那么,能不能借我一盏灯?”   何重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长明灯,知道画眉过来的目的,退后一部。   画眉见何重黎并不说话,靠到了棺材旁边,开始哭泣起来。哭声十分的凄惨,哭声里却是在念着语言,大意是她的命苦,死了男人,带着小孩无依无靠,还不如跟随老公一起死掉,一了百了。   画眉唱到这里,眼睛看着何重黎,嘴里继续唱着说:“就算是死了,连一盏长明灯都讨不到……”   小孩听到这里,也开始哇哇的哭起来。   何重黎摇头,“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来蛊惑我,我的长明灯不能借给你。”   “你明明有三十七盏灯,”画眉不哭了,愤怒的对何重黎说,“为什么舍不得借给我一盏灯。”   何重黎谨慎的拒绝,“大姐,我知道你的来路,你走吧。我给不了你长明灯。”   画眉开始冷笑起来,现在何重黎发现画眉无论是哭还是笑,脸上的肌肉都是不变化的,她的情绪全部由声音表现。   画眉抱着棺材的顶端,絮絮叨叨的说:“一口吃的也不给,灯也不给,我老公死了,也没地方掩埋,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何重黎知道自己无论怎样,都无法摆脱面前这个画眉的纠缠。但是现在还不知道画眉到底要用什么方式,抢自己的长明灯。   画眉回头看了看身边正在哭泣的小孩,对着何重黎说:“我儿子饿了,你看见没有,他饿了……”   何重黎在那一刻,心里真的有赠送画眉一盏灯的想法,但是接下来事情十分诡异。画眉在棺材旁的地下,开始翻动石头,用手指刨着泥土。何重黎看的清楚,画眉的手指指甲很长,挖掘泥土的时候,和钉耙一样尖锐。画眉黑色的指甲,很快就在泥土里找到了几条蚯蚓,然后把蚯蚓喂到了小孩的嘴边。   小孩张嘴把这几条蚯蚓给含到嘴里,开始咀嚼。何重黎的胃部一阵翻腾。   小孩吃了蚯蚓,不再哭泣。但是眼睛看着何重黎,更加的怨毒。   “你看,你看,”画眉开始埋怨何重黎,“就因为你心肠太硬,我儿子只能吃蚯蚓,你怎么能忍心他吃蚯蚓。”   何重黎虽然知道这是画眉在扰乱自己的心神,心里仍然惨然,对这画眉说:“我不知道你们母子的身世如何,但是现在你们过来,一定是受了张元天的指派。”   “张真人很好啊,他是个好人,”画眉一脸无辜的说,“我老公饿死了,我也要饿死了,我儿子也要饿死了,你说我该不该吃……该不该吃……”   何重黎心里毛骨悚然,这个寡妇根本就不知道年龄,既然她认识张元天,那么她嘴里说的事情,该是多少年前发生过的往事。   “你帮我评评理,”画眉哭着说,“我老公想吃东西,我给他做了肉汤,他还是死了,可是为什么我却要被诅咒,他们都要杀我,说我是个心狠手毒的女人,其实他们也饿……我知道他们也要吃我,张真人告诉我,我只需要一盏灯,给我老公和儿子一盏灯……”   何重黎看着小孩,小孩吃了蚯蚓,嘴里满是泥土,但是鼻孔里也是泥土。画眉对着何重黎说:“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心狠,不给我们一条活路。”   何重黎已经说不出话了,他不知道张元天是从什么地方找来了这么一个怨气强大的画眉,已经疯了几十年的疯子。画眉把小孩抱起来,用手轻轻的抚摸小孩的背部,对着何重黎说:“你是赶尸的魏家,帮我挖一个土坑,给我们一盏灯而已,你有那么多长明灯。”   何重黎摇头拒绝。   画眉把小孩狠狠的扔到地上,“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何重黎虽然心里已经暗暗明白,但是真的看到小孩摔倒在地上,身体的衣服突然脱落开裂,身体和四肢只有骨骸,上面依附着稻草和棉絮。只有头部还有血肉的时候,何重黎终于忍不住开始呕吐起来。   能够把从小跟尸体打交道的赶尸匠吓唬到呕吐的地步,张元天选择的画眉来对付开阳星位的魏家,的确是十分的恶毒!   “你吓到了?”画眉的声音变得轻一些,“没办法,我太饿了,不信你看。”   何重黎如果不是在镇守星位,他就要忍不住逃跑,或者闭上眼睛,但是他知道自己决不能离开,而且眼睛都不能眨一下。眼睁睁的看着画眉把自己的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画眉身上的外衣褪掉,只穿着贴身的肚兜,何重黎看见这个女人枯槁的身体,肋骨暴起,骨节粗大,难过的把眼睛避开。   画眉抱着棺材,头扬起来,“我就缺一盏长明灯,你们魏家的长明灯,我的丈夫和儿子才能入土为安,你也是跟死人打交道的术士,这个要求也不能答应我吗?”   何重黎心里纠结万分,他知道画眉寡妇过来,向自己讨要长明灯的原因,的确是真的,并没有欺骗他,但是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够答应。长明灯给了画眉,就算是画眉不再与他为难,带着丈夫和儿子的尸体离开。但是下一轮的术士过来,何重黎就没有任何底牌抵挡。   何重黎内心纠结,赶尸匠要心存怜悯,这是何重黎从小接受的教诲,因为死者为大,赶尸这个行业,必须要对尸体尊重,这样人尸两安,才能平静的在夜间行走。   在画眉寡妇的一再恳求下,何重黎本来就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子,心中知道事情的凶险,也忍不住真的要取来一盏长明灯送给画眉。   何重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三十七个长明灯,在雨中飘摇不定,天空的雷声震动,顿时心神宁静,立即下定决心,对着画眉摇头。   画眉寡妇知道何重黎绝心意已决,于是把小孩放到棺材上坐着,整理好衣物,现在小孩的眼神更加的凶恶,让何重黎浑身都不自在。而画眉慢慢的把手伸到自己的下颚,用手抠这下巴,然后轻轻的揭开了自己的脸皮。   画眉的脸,是贴上去的。现在画眉把自己的脸皮揭开,何重黎知道《聊斋》画皮一说,没想到这就是画眉的手段。   画眉的脸皮被揭开,露出了一张焦黄枯槁的脸皮,与身体的皮肤别无二致。并且颧骨高耸,嘴唇内收。   何重黎知道画眉现在真的是撕破脸皮,要与自己为难。于是把手中的铜铃捏在手上,等着画眉发难。   当何重黎的注意力集中在画眉寡妇的身上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凄厉的猫叫声,这个声音是赶尸人的噩梦。何重黎立即看着四周,画眉从什么地方放出了野猫。   不过何重黎很快就找到了猫叫声的所在——是画眉的小孩,蹲在棺材上,头颅向上,嘴里不断的发出猫叫的声音。   小孩的猫叫,一声比一声厉害,压倒了大雨落下的声音。   何重黎本能的看向自己守护的长明灯,三十七个长明灯,灯火都同时黯淡。   而长明灯下的木板,都开始发出咚咚的声音。   画眉在用诈尸的法术,引动尸体。这时候,何重黎看见画眉寡妇的脸突然又发生了变化:颧骨继续凸出,鼻子慢慢收回,鼻头的颜色变成黑褐色,眼睛也深陷眼眶内,瞳孔变成碧绿色。让何重黎更加惊慌的是,画眉的嘴巴变得越来越大,上下颚张开,本来光秃秃的上颚,左右两个獠牙慢慢的从牙龈中伸出来,獠牙后细碎的尖牙也突破了牙床。最后一个鲜红的舌头慢慢伸出嘴巴。   画眉的传闻是真的,她们能化作猫脸老太(猫脸老太一事当年震动哈尔滨,实际是就是画眉寡妇的来由。)   画眉老太低头把小孩的后颈叼起来,然后放在棺材之下。   现在巨大木板的撞击声此起彼伏,而且声音并不是仅仅来源于何重黎身后的三十七个临时的墓穴。   ——画眉老太的棺材中,发出了巨大的声音。画眉老太的双手,手指甲在棺材板上用力的刮动,指甲与木头之间的声音,让何重黎十分的难受。   然后画眉老太开始用舌头舔舐棺材板,而棺材旁边的小孩,也没有停止猫叫声。一老一小两双猫眼,都瞳孔聚焦,盯着何重黎死死看着。   何重黎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状况,即便是自己赶尸,遇到苗家人捣乱,也没有遇到过。   棺材板被猫脸画眉老太抓出了很多道印记,画眉老太的手指甲已经折损剥裂,两手鲜血淋漓。   然后画眉一把将棺材板推开,对着何重黎说:“你年纪轻轻,也不是好人,既然不肯帮我,那么我让你的也没有好日子过。”   何重黎那里还有心思回答,但是在这种巨大的威胁下,他知道不能退缩,只能快速跑到棺材前,掏出怀里的符贴,要贴住棺材里的尸体。   可是何重黎眼睛看着棺材内,手里的符贴,根本就贴不下去!   何重黎手里拿着镇尸符,却无法把手按下去。   棺材根本就不是尸体,而两个小孩,两个小孩的头颅紧紧靠在一起,而他们的脖子分别从一个肩膀的左右两侧伸出来。他们共用一个身躯。   何重黎心里一直担心着画眉老太的猫脸会引发诈尸,有看见她弄来了一个棺材,怎么都没有想到,画眉老太竟然弄了一个双头怪人在棺材里放着。而且何重黎看见棺材的内部,布满了飞蛾,还有飞蛾产下的虫卵,密密麻麻。看着让人心惊胆战。   何重黎立即退了两步,眼睛看着画眉老太的猫脸越来越夸张。一股鱼腥味道从画眉老太的嘴巴里冒出来,冲鼻欲呕。   双头小孩的胳膊伸到了棺材板上,干枯的手掌紧紧攥着棺材,然后慢慢支撑起身体,两个脑袋冒出来。然后身体又爬到了棺材之外。   画眉老太伸出两只手,不停的抚摸双头小孩的两个脑袋。何重黎看着小孩身上的衣物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穿着。也许年纪比自己不知道大多少,可是就是保持着这个小孩的形状。   两个小孩看见何重黎之后,突然开始嚎啕大哭,刚才被画眉老太扔在棺材边的小孩也开始哭啼起来,三个小孩的哭声此起彼伏。何重黎不知所措。   画眉老太的声音沙哑,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对着何重黎说:“这是你自找的,看看你的身后。”   何重黎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那里敢回头看自己的身后,他警惕的看着画眉老太,连一丝动作都不能疏忽。   画眉老太的脸上慢慢长出了绒毛,让何重黎更加的心惊,因为她脸上的绒毛是白色的,这也是魏家赶尸的大忌讳。面前的这个画眉老太一定是自己曾经死过一次的,但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又活转过来。这种半生半死的僵尸,却有保持着人的思维方式,最让赶尸匠头疼。   何重黎忍不住用手轻轻摇动自己手上的铃铛。   但是铃铛的声音刚刚响起来,何重黎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这个错误就是刚才画眉老太让自己看看身后,他没有听从。   赶尸匠的耳朵较一般人要灵敏很多,因为他们需要在夜间听尸体走路的步伐。现在何重黎耳朵里听到了尸体踏出一步的声音。   而所有的声音,都来自于自己的身后,一共三十七声。   何重黎的肩膀被一个手掌压住,然后另一个肩膀也是一样。何重黎在瞬间看了看,手掌是朝上还是朝下,如果是朝上,那么证明尸体还能够控制,如果朝下,那么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情,尸体诈尸了。   让何重黎心中惊骇的是,手掌不仅是朝下,而已经双臂合拢,绕住了何重黎的脖子。   何重黎看着画眉老太的猫脸,如果她有表情的话一定是非常的幸灾乐祸,“我告诉你了,让你看看身后,可是你不听我,你为什么就不听我的?”   何重黎左手向后脑勺上按去,他毕竟是魏家赶尸的后代,自幼跟尸体打交道,在这种情形下,并没有慌乱,身后的尸体,不偏不倚,被何重黎贴上了镇尸符。尸体顿时静止不动。   何重黎手肘向后撞击,尸体直直的倒在地上。   何重黎转头看向身后,果然三十七具尸体,都已经从浅浅的坟墓中钻出来,手臂全部前伸,手心向下。身体脚下的长明灯都在风雨中飘忽不定。   画眉老太把三个小孩都放到了棺材之上,然后把手指含在嘴里,何重黎看着她的举动,不知道她还会用什么古怪的方法对付自己。但是现在何重黎已经无法顾忌到这些,他现在要去一个一个去安抚已经被惊动的尸体。   就在何重黎拿出镇尸符去贴尸体的时候,画眉老太把手指中嘴里吐出来,然后在双头小孩的脸上描摹起来。双头小孩的脸立即也变成了猫脸的模样。   画眉老太看着已经手忙脚乱的何重黎,把双头小孩搂起来,用手抱着小孩头颅,伸出舌头一下又一下舔舐。   何重黎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现在发生的一切。他作为一个赶尸匠,已经遇到了最无法控制的尸变。并且画眉老太一定还有后手——那个双头小孩,似乎有控制僵尸的能力。   这个推断是正确的,何重黎发现即便是自己飞快的用符贴贴上了好几具尸体,但是在双头小孩的注视下,本来已经安静尸体,身体变得开始躁动不安。   何重黎心里开始绝望,看着对面山腰,渠水桥尽头的蓄水池方位,他希望魏如喜能突然出现,可是他看见蓄水池已经突然从山腰崩塌,山洪顺着山坡流淌而下。魏如喜已经走了,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何重黎立即醒悟到这点,魏如喜镇守的暗星,根本就不是在暗中帮助自己。但是具体的原因,何重黎现在还无法领悟王八驱动阵法的意图。   开阳星位的尸体都渐渐的要被双头小孩控制住了。三十七具尸体,都慢慢的朝着何重黎聚拢,手臂伸出,手心向下,何重黎的铃铛声音,对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影响。   何重黎绝望的看着画眉老太,在大雨中,画眉老太身后站着几个人影,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到来的,何重黎完全没有察觉。   这几个人影就安静的站在雨水中,身形模模糊糊。何重黎心里更加绝望,原来画眉老太还有后续的援手。   可是何重黎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画眉老太并没有和那几个人影交流,而且身边诈尸的尸体的动作变慢了。双头小孩控制尸体的能力在减弱。   何重黎贴在尸体上的符贴又能镇住尸体了。   何重黎再次看向棺材上的双头小孩,那个小孩不再发出惨烈的哭声。而画眉老太也意识到了蹊跷,手指狠狠的掐了双头小孩的脸蛋一把,“乖乖,你怎么不听话了?”   “因为,他本来就不该听你的驱使。”画眉老太身后的一个人影终于说话了。   这句话在雨声中,十分的清晰。画眉老太立即扭头,看着身后,“你们、你们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何重黎送了一口气,他看到说话的人影慢慢走到画眉老太的身边,一伸手,把双头小孩夺了过来,然后交给另一个人影。   现在何重黎看清楚了,一共有五个人。   五个人同时出现的术士,何重黎至少听说过犁头巫家的五个兄弟。   领头的那个人影看着何重黎,大声喊:“是魏家的那位师傅?”   “姓何,”何重黎对着人影大喊,“何重黎。”   五个人影,最后一个人,把双头小孩放入棺材,然后推上了棺材板。   画眉老太的声音十分的尖锐,“我就是看他可爱,借给我玩两天都不行吗!”   领头的人影不理会画眉老太,而是向着何重黎拱手,“犁头巫家钟富。”   何重黎听到他的声音并未有敌意,心中顿时一块石头落地。   第二个人影对着何重黎大喊:“犁头巫家钟贵。”   “犁头巫家钟平。”   “犁头巫家钟安。”   最后一个拿出一个长长的铁钉,把铁钉用手掌按下棺材:“犁头巫家钟宝。”   “你们是来对付我的吗?”何重黎对着钟富大喊。   “魏老爷子在吗?”钟富询问何重黎。   何重黎老实的回答:“不在。”   钟富对着何重黎说:“你先收拾好你的尸体,我们有事情跟这个婆娘交涉。”   何重黎没有精力再跟钟家的人交谈,他开始飞快的安抚所有的尸体。   钟富看了看棺材,又看着画眉老太和她小孩。   “你到我们巫家来,”钟富说,“我们可曾失了礼数?”   画眉老太对着钟富说:“这小孩长得可爱,我抱来养几天,又怎么样了?”   钟家的五个兄弟,用铁链缠绕棺材,并且用泥土开始封住棺材的缝隙,双头小孩的哭声,在棺材里传出来。   钟富恨恨的说:“我们钟家养了这个小孩几十年,给张真人续命了几十年,我们不欠张真人的人情。”   “跟张真人无关,”画眉老太说,“我就是喜欢这个小孩。”   “你不辞而别,”钟富的声音十分愤怒,“却偷走我们养的双头婴,是做客的所为吗?”   大雨突然就停了,棺材四周无数的飞蛾开始飞舞。纷纷的飞到所有人的脸上,画眉老太也不能幸免。她忍不住用手爪去抓面前飞舞的蛾子。然后含在嘴里。   钟富对着画眉老太说:“我们钟家虽然落魄,但是还轮不到你来戏弄我们。”   画眉老太嘴里的獠牙开始伸长,手指的指甲也越慢慢凸显出来。脸上的白毛开始根根耸立。   钟家五个兄弟站到棺材旁边,一起对着画眉老太,钟富说:“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跟你客气了。”   钟家养了几十年的双头人傀,突然被人偷了,当然不肯罢休。画眉寡妇在术士的世界里一直是非常边缘化的存在,由于画眉寡妇的身世都十分的凄惨,这种怪异的人物,怨气都非常大,即便是术士,也都不太愿意得罪。   画眉寡妇行走天下,在普通人家的婚丧嫁娶的过程中讨要钱财生活。同样的道理,画眉寡妇到了行乞到了术士家族的门下,术士家族都会以礼相待,奉为贵客,比寻常人家的礼数来的更加周到。   所以当画眉寡妇到了巫山的钟家,钟家也遵循传统,好好的招待。没想到画眉寡妇半夜里不辞而别,钟家兄弟也不以为意。因为画眉寡妇本来就是行踪不定的人物。   犁头巫家的钟家后人,本领已经一代不如一代,别说相比开宗的钟秉钧,就是与上一辈的钟义方,本领也相差很远,不然也不会被黄家的黄莲清逼迫的举家迁徙。   此话已经在前文提起过。   但是钟家虽然法术开始低微,但是他们养了一个双头人傀,是钟家几百年来最从所未有的机会。但是由于钟义方过世太早,五个钟家后人,都没有本领镇住双头人傀,在双头人傀上面也吃了不少亏,所以对双头人傀十分的忌惮。   这就是为什么画眉寡妇偷走了双头人傀之后两天,钟家兄弟才发现双头人傀已经不在钟家阴宅里的棺材里,不仅人傀没了,棺材都一并被画眉寡妇偷走。钟家兄弟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画眉寡妇是用了什么办法连人带棺材,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偷出钟家老宅。   所以钟家五个兄弟发现了双头人傀被偷,立即全部出动,一路上追踪,顺着三峡的小路,途径奉节、巴东、秭归,终于在土城追上了画眉寡妇。   钟富当然不会对何重黎说这些有失颜面的事情。现在他恼怒的地方在于,画眉寡妇在术士里并无立场,基本与人没有过节,可是为什么非要偷了自己的人傀。当他们走到了鬼街,也就是开阳星位的时候,他们立即明白了为什么。   画眉老太眼睛把钟家的五个兄弟一个个的看过,最后眼光停留在了钟富的脸上:“钟师傅你们五个大男人,是要跟我一个人老太婆过意不去吗?”   钟富气到了极点,压抑怒火,说话的声音反而低下来,“我们钟家,已经跟王鲲鹏说过,不参合他与张真人之间的恩怨。”   “是啊,挺好啊,”画眉老太说,“可是你们为什么跑到这里替魏家这个小孩子出头呢?我想起来了,你们外道钟家和魏家,本来就连枝同叶,当年老祖宗一起到西南开山立派,所以现在故意找个借口与外人为难。”   钟宝身体伏在棺材上,耳朵紧紧贴着棺材板,突然棺材里一个长钉冒出来,划过钟宝的脸颊,钟宝的脸上顿时鲜血淋漓。这个状况,被钟富看在眼里,眼睛里恨不得冒出火来。   王鲲鹏和徐云风联手钉下的丧门钉,已经被弹出来了。而这一切都是画眉寡妇所赐。   钟富已经不想再与画眉寡妇啰嗦,于是从身上掏出一张年画,年画非常普通,就是农村里村人贴在墙壁上的年年有余的图画,一个穿着肚兜的胖小子,抱着一个大鲤鱼。   画眉寡妇看见钟富拿出这张年画,眼神里露出了恐惧,于是如同一只猫跳向钟富,要去用手抢年画。   钟富眼睛看着年画,头都没抬一下。钟平钟安两兄弟,同时伸手把画眉寡妇的脚踝抓住,然后向后拖。画眉老太两个手在地上乱抓乱刨,青草泥土都被抓烂,画眉老太的嘴巴张开,对着钟富一声又一声的呜咽,跟野猫被攻击之后的声音一模一样。   钟富左手拈着年画,用嘴把咬破了右手的食指,然后看看画眉老太身边的小孩,接着用食指上的鲜血,开始在年画上画了一道符。画完之后,钟富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撮在一起,指甲一弹,年画下方开始冒出火焰。   年画开始燃烧的时候,画眉老太身边一直跟随的那个小孩,身体也开始冒出火焰。这个小孩本来就是画眉老太偷偷在化生子的坟墓里偷偷刨出来的小孩尸体——南方民俗,化生子死后需要被焚烧——所以画眉老太只得到一个尸体的头颅,还有未烧化的骨骸,然后用稻草和棉絮填充小孩身体,当做儿子养。   这种法术一直在中土的民间流传,尤以犁头巫家最为擅长,画眉寡妇养小孩尸体的本事与钟家的本领同根同源。   这种养人傀的法术,钟家当年在西南三苗的苗寨里学习到。就是钟家后来发展出来的人傀术。人傀术十分的偏门,所以画眉寡妇虽然也会,但是本事比起钟家,并不正宗。   现在钟富已经把年画点燃,钟平和钟安两兄弟放开了画眉老太。年画燃烧的同时,画眉老太养的那个小孩身体也开始燃烧起来,小孩的身体本来就是稻草和棉絮填充,遇火即燃。瞬间烧了一个干干净净,画眉老太用手扒拉小孩的骨灰,手上燎起了好几个水泡,也无法阻拦钟富超度这个被画眉老太控制了很多年的化生子尸体。   画眉老太的本领是赶尸匠的忌讳,可是天下道法五行运转,相生相克,她的法术在犁头巫家面前,却处处受制。   人傀术在中土并不盛行,说的上来的只有钟家。到了近几十年,就有了钟义方养双头人傀的往事。而钟家的外姓传人,罗师父也学习到了这个法门,养秦晓敏作为人傀。到了徐云风这里,不仅是秦晓敏养成了人傀,徐云风还在金旋子的提点下,学习到了地支人傀的法术,所以养人傀的法术,现在不是钟家最强,反而是诡道的徐云风反超钟家一大截。   养人傀的法术根源在当年的三苗,钟家学习到的只是其中一支。而后来部分三苗南迁,在如今的东南亚暹罗国一带,三苗的后人将人傀术发扬光大,与小乘佛教的教义融合,专门饲养死去的小孩。也就是现代泰国盛行的养小鬼,请佛牌的说法。泰国养小鬼的法术在民间流传甚广,相比之下,中土只有犁头巫家行使道术养人傀,处在失传的边缘,两者已经相去甚远。特别是如今泰国养小鬼又卷土从来,在中国有无数的信徒。中国人自己却不知道三峡巫山的犁头巫家也有类似的法术,这就是法术流传的无奈之处。   不过钟家养人傀的法术虽然比不上泰国的佛牌兴盛,在国内也比不上来历不明的诡道挂名,对付画眉寡妇却绰绰有余。   现在钟富烧了画眉老太的人傀小孩,就相当于把画眉老太的猫爪给拔了下来。   画眉老太现在没了人傀小孩,突然身体窜到了何重黎身边,何重黎本来已经安顿好的尸体纷纷又开始躁动。何重黎嘴里不停念咒,与画眉老太相互争夺对尸体的控制。   画眉老太也只有用这个办法来对付钟家,她养人傀不如钟家,但是驱动尸体诈尸的本事无人能及。   三十七具尸体,脸上的符贴都纷纷脱落,何重黎在风中去抓符贴,一时间手忙脚乱。钟富看着何重黎的本领并不熟练,看了看钟宝,钟宝也不明白为什么魏家会让这么一个学徒镇守这么多尸体。   何重黎已经快要放弃,现在所有的尸体,都面朝画眉老太,画眉老太嘴里荷荷有声,尸体嘴巴里的獠牙都开始伸出上下嘴唇,白毛在脸颊上冒出来,每一根白毛都跟仙人掌的尖刺一样。   画眉老太开始对着钟富嘶叫。尸体全部向着钟家五个兄弟跳过去。   钟家五个兄弟无法抵挡群尸的围攻,但是又不能离开装着双头人傀的棺材,五兄弟都逼到了棺材边。尸体慢慢向五兄弟和围拢。双头人傀在棺材里感受到了尸体的煞气,开始在棺材里拼命的动弹。捆绑棺材的铁链本已经支离破碎,现在已经断成了无数截。   何重黎看着钟家兄弟已经落败,很快就要被诈尸的尸体都抱住,而且棺材里的那个怪物也要暴起伤人。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无法收拾。   画眉老太双臂平伸,碧绿的眼睛闪出光芒,在何重黎看来跟尸体完全无异。何重黎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跟他的从小学习的法术完全违背。   那就是镇尸符,决不能贴在活人的脑门上,这是赶尸魏家与何家一再提起的忌讳,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何重黎,如果镇尸符贴在活人脑门上会发生什么。   现在何重黎心里冒出了这个念头,就无法从脑袋里祛除。画眉老太根本就没有把区区一个学徒赶尸匠放在眼里,她全身的精力都放在驱使尸体,对付钟家五个兄弟上面。   突然画眉老太的眼前一黑,脑门上被狠狠的摁了一下。   何重黎终于下定决心,做了一个破除常规的举动!   “天乙大将镇尸符”。   何重黎十三岁受领魏家镇尸符,是为魏家赶尸术的正统传人,虽然师父拜的是自己的父亲,但是父亲赶尸法术稀疏平常,何重黎虽然名义上父子相传,实际上他的赶尸术,是师爷魏如喜亲自教授。   魏如喜的师弟何欢,本来是魏家赶尸家族中这一代的佼佼者。但是因为魏永柒与禾篾女相斗,还有魏家世代背负的赤线蛊一事,何欢一心要向放蛊的苗家讨一个公道。   但是何欢在于苗家斗法的时候,中了苗家禾篾女之后的红桃、三叶两个姊妹的蛊毒,郁郁而终。   何跃为了给亲哥报仇,在文革时期针对红桃和三叶,将两人逼死在秀山黄家。如此一来,但是何跃自己也因为做事太绝,被革命群众审判批斗。好歹捡了一条命回来。   何欢早逝,妻子改嫁,但是留下一个儿子何昌盛,何昌盛无依无靠,于是何跃将何昌盛过继到自己的名下,做了儿子。   文革结束后,何跃孑身一人在乡间耕种养老,何昌盛的年龄也大了,何家没什么别的本事,何昌盛资质平常,头脑愚钝。这也是因为幼年看到了父亲何欢中了蛊毒,临死前的各种恐怖症状,把何昌盛的脑袋吓坏。   何昌盛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比常人迟钝一点,学不会什么手艺傍身,种田的本事比一般的庄稼人也差很远。好在娶了一个妻子,生了小孩何重黎。何重黎跟父亲相反,从小就机灵伶俐,胆量很大,遇到村人欺负自己的父亲,就敢与村里的无赖对骂厮打。   何跃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自己时候,何昌盛养活妻儿艰难。于是思来想去,就拉着何昌盛父子去魏家找魏如喜。   何跃恳求魏如喜收何昌盛为徒弟,练习赶尸。魏如喜看着何昌盛的一副模样,当然不会答应。但是何跃把孙子何重黎拉到魏如喜的面前磕头的时候,魏如喜立即明白了何跃的意图。   魏家传人十分看重辈分,魏如喜与何跃同辈,绝不可能收何重黎为徒,所以何跃提议魏如喜收何昌盛为徒,只是个过场,真正能延续赶尸手艺的是何重黎。   魏如喜看见何重黎在自己的面前,并不露怯,对魏家大宅子里的尸体也并不害怕。而何重黎的父亲何昌盛已经吓得要哭起来。魏如喜看着何昌盛,心里顿时就软了,当年何欢也是为了替魏家争口气,才中蛊而死,何昌盛几十岁了,心智还停留在他看着父亲去世的年龄,说到底,也跟魏家脱不了干系。   而且何重黎的资质非常,魏如喜也十分的喜欢,当下就收了何昌盛为徒,却把何重黎留在身边,教授赶尸的法术。   何重黎从小就跟尸体打交道,九岁就跟着魏如喜赶尸,十三岁出师。因为在十三岁之前的小孩招阴,镇不住尸体。何重黎只能在魏如喜的照应下,跟着赶尸。到了十三岁,何重黎赶尸的方法都已经学会,于是受了魏如喜的镇尸符。   镇尸符的全名叫:“天乙大将镇尸符”   何重黎受了镇尸符,就开始独自赶尸,从未失手。但是魏如喜教授他使用镇尸符对付各种尸体的方法,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镇尸符能不能用在活人的身上。   魏家赶尸,既然是赶尸,当然没有把镇尸符贴在活人脑门上的道理。但是连魏如喜都不知道的是,当年魏家开宗的老祖宗魏易欣与道衍相处过一段时间,天乙大将的符贴,就是从道衍手里学习而来。而天乙大将的符贴,根本就是对付术士的一个法术符篆。只是后来魏易欣将天乙大将符贴用于驱动尸体,几代之后,天乙大将演变成了魏家的镇尸符。再也没有人记得符贴本来的出处。   现在也是何重黎看到画眉老太已经把尸体都化为己用,瞬间在钟家五个兄弟面前占据上风,自己的本事无法和画眉老太相比,才彷徨无策,下意识的把镇尸符贴到了画眉老太的额头上。   何重黎内心也没有指望自己的这一突发奇想的险招,能起到什么效果。钟家的无兄弟也看到了何重黎出其不意,把一张符贴贴在了画眉老太的额头上。   画眉老太突然身体僵直,她本能要用手去把额头上的符贴给拉扯下来,可是手指一触碰到镇尸符,手指就开始开始融化,根本就触碰不到符贴的边缘。   何重黎也惊呆了,他没有想到自己随身携带,随时可以用丹砂画出的镇尸符有这种强大的攻击性。   画眉老太的身体四肢全部平摊,整个人成为了一个大字型,两臂张开,朝着背后扭曲,两腿也是一样,仿佛被四个无形的手狠狠的向后拉扯。   画眉老太头上顶着一张符贴,嘴里狂叫起来。声音凄惨,让何重黎听得浑身寒毛竖立。   画眉老太被何重黎阴差阳错的用镇尸符给压制,围绕在钟家五个兄弟身边的尸体暂时停止的攻击。何重黎顾不上画眉老太,飞奔到群尸旁边,一个一个的用符贴贴在尸体额头上。   钟富向何重黎拱手道谢,但是其他四个兄弟,都看着画眉老太诡异的姿势。   画眉老太不停的摆动头颅,想把符贴甩下,可是符贴紧紧的贴在她的额头上,不仅没有被甩开,反而贴到了她的脸皮,进而又贴上了嘴巴。   画眉老太现连细微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然后一声不吭,呆呆的站在原处。何重黎和钟富慢慢走到画眉老太身前,看到画眉老太的身体皮肤紧紧的贴在骨骼上,脖子上蚯蚓一般的血管清晰可见。   钟富看着符贴说:“青冥卫的天乙大将符贴,原来被魏家用在赶尸上。”   何重黎问钟富:“原来你认得这个符贴。”   “当然认得,”钟富叹口气说,“我们钟家也有,但是不是这么用的。”   钟富说这话,手里掏出一个纸人,纸人迎风而涨,飘到画眉老太的身前,伸手在地上抓起一团泥土,塞进画眉老太的嘴巴里。   “是留是放,”钟富问何重黎,“你看着办。”   何重黎看着画眉老太干枯的身体,“她已经没有本事了,放了吧。”   纸人马上把画眉老太额头上的镇尸符扯下来。   画眉老太嘴里填满里泥土,眼睛盯着何重黎,但是眼光已经不再凶狠,而是透露出恐惧和恳求。   钟富伸手,纸人恢复到一张符贴,回到钟富的手中,看着何重黎,“和你的一样,这也是天乙大将符贴,道衍国师留给我们钟家钟秉钧老爷子的。你们魏家用这个符贴赶尸,我们钟家用它做纸人。”   画眉老太的脸慢慢恢复到了老太婆的样子,猫脸消失了,但是她也没有再画一张年轻的脸。只是显露着和她年龄相称的衰老脸庞。   画眉知道自己在天乙大将符贴面前,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机会。何重黎用了谁也没有想到的招数,却让画眉老太瞬间崩溃。   画眉老太慢慢走到棺材边,钟平用手掌顶在画眉老太的脸前,不让她再接近。   突然棺材板崩裂,双头人傀从棺材内冒了出来,但是人傀的模样变了,不再是刚才两个小孩的头颅,一个脑袋是青铜色,另一个脑袋是铁黑色,两个头颅分别扭动的时候,相互触碰,发出金属的声音。   钟富嘴里叫苦,跑到棺材旁,和四个兄弟把手牵起来,然后左手集聚了五人的力气,狠狠的抓住双头人傀的肩膀,双头人傀的身体也变得坚硬,而且现在力大无比,瞬间就把钟富的手掌弹开。   双头人傀歪歪扭扭的站立起来,身长有两个人的身高。   钟家的双头人傀终于不再受钟家的控制,他把身上残留的铁链,拿在手里,双手摆动,铁链断裂成无数截。   双头人傀被钟家镇了几十年,一直给张元天续命,对钟家十分的仇恨,伸手一把将钟富提起来,拎着钟富的脖子,另一个手也抓住了钟富的脚踝。   眼见人傀就要把钟富撕裂,就跟刚才崩断铁链一样。   钟平、钟安、钟贵、钟宝扑上去分别抱住人傀的左右胳膊,钟安和钟宝分别被两个人头用嘴巴叼住,远远的扔开。   何重黎再次用镇尸符贴住人傀的两个脑袋,人傀也僵硬不懂了。   何重黎心里大喜,看来天乙大将镇尸符,不仅镇尸,镇人,连人傀也一样凑效。   可是这次何重黎错了,人傀愣了愣,把头转向何重黎,突然两眼冒出火焰,镇尸符瞬间燃烧,灰飞烟灭。   何重黎傻了,看着人傀虬结个胳膊,就要把钟富一分为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钟家的四个兄弟也看着人傀就要把钟富撕裂的时候,画眉老太轻轻的哼了一声,声音很细微,但是人傀听见后,两个脑袋都朝着画眉老太看去。   画眉老太伸双手——她的手掌的指头都已经被烧成了黑色——在人傀的两个脑袋上慢慢抚摸。   时间仿佛已经静止,人傀拉着钟富的身体,旁人都看着画眉老太的手掌慢慢的掠过人傀的两个头顶。   “儿子病了,奶奶哭,妈妈买药,老子吃……”   何重黎听明白了,画眉在唱一个儿歌。   在画眉老太唱儿歌的时候,人傀就已经把头俯了下来。画眉老太对何重黎说:“你知道这个怪物活了多少年了吗?”   画眉老太的声音十分苍老,何重黎心里猛然抽动了一下。画眉老太的弱点是害怕自己的天乙大将镇尸符,自己和钟家对付不了双头人傀,双头人傀却安安分分的听画眉老太的话。   画眉老太是个聪明人,知道人傀把钟富撕了,钟家四个兄弟就会拼命。何重黎就有时间对付自己,画眉老太的行动缓慢,她也躲不过何重黎在自己头上贴符。   形势就这么僵持,画眉老太叹口气,手里摸着双头人傀的脑袋,双头人傀慢慢的把钟富放到地上。   画眉老太知道今天是讨不到任何好处了,把双头人傀安抚到棺材里,人傀变化成小孩的样子。听着画眉老太的儿歌,终于安静下来。   现在钟富和其他四个兄弟,都铁青着脸,于画眉老太对视,何重黎在一旁观望。   画眉老太看了双头人傀很久,才对何重黎说:“我看着这个人傀长大,从一岁长了五十多年,就是一个石头,抱在怀里,也捂热了。钟家要给他送终,我不舍得。所以带了他、他们来找你要一盏灯续命,可是……他们给张真人续了五十年的命,临到头想续两年的命,你都不答应。”   何重黎听了画眉老太在这种情形下说了这么一番话,立即询问:“你不是张元天叫来,专门诈尸的吗?”   “张真人的确是这么告诉我的,”画眉老太说,“不过看来,魏如喜不答应,我也老了,给张真人续了这么久的命,我也不欠他的。”   何重黎知道画眉老太没有敌意了,只是在念念不忘自己的长明灯,“我的灯是有数的,实在是匀不出来。”   画眉老太在苦笑,“你是没有了,可是魏如喜还有一盏。”然后眼睛盯着何重黎的胸前口袋看了很久。   何重黎被看得发毛,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的口袋,看到一根指头粗细的蜡烛,放在口袋里。立即明白了,自己和祖师爷交谈,告别之前,师爷把这个根蜡烛,无声无息的塞进了他的口袋。   魏家长明灯的蜡烛,必须由超过一米的娃娃鱼的油脂炼成,所以来之不易。娃娃鱼的脂肪炼制的长明灯,可以经久不灭。加上魏家有道法加持,别的术士家族都无法模仿。   魏家的长明灯不仅能安抚尸体,也能给苟延残喘的病人续命一时三刻,给家人交代后事——这种本领其实魏家、钟家、黄家都会,他们三个家族的根源本来就是道衍旗下青冥卫而来。只是魏家用长明灯,钟家养人傀,黄家用丹砂,殊途同归,苗家当年和三个家族渊源很深,所以也会,只是用的蛊虫还魂(黄家还魂详见《诡道》篇《赶尸记》;苗家还魂详见《诡道》篇《龙蛇争霸》)。   这就是画眉老太讨要长明灯,给双头人傀续命的理由。双头人傀从小就被钟家养着,如果有魏家的长明灯供养,能多活好几年。   但是这又偏偏是钟家的忌讳,钟义方当年答应给张元天续命五十年,这是板上钉钉,不能半途反悔的契约,双头人傀很难控制,很容易反噬,但是还不能主动弄死,不然后果更加恶劣,钟家在这个双头人傀的威胁下战战兢兢的活了五十多年,期间还遇到了黄莲清来寻仇砸场子,文革造反派骚扰,最近还被诡道的两个难缠的克星王鲲鹏、徐云风带着黄坤来抢阴阳四辩骷髅。   如果不是钟家这些年被这个人傀拖累,疏于修炼犁头巫家法术,怎么会被黄家和诡道羞辱一次又一次。   好不容易五十年熬到头了,双头人傀也该寿终正寝,钟家就等着双头人傀一命呜呼,偏偏就又来了画眉老太这个人来捣乱。   画眉老太和人傀的事情还得从钟义方当年给张元天续命说起。   一九五零年,张元天被古赤萧算计,在七眼泉无法出阴,没了肉身,为了给张元天续命,好在钟义方在之前找了七年,终于在万县打听到有个产妇生了一个双头弃婴,让画眉老太偷了婴儿过来,他带着婴儿上山给张元天做乩童。   张元天出阴失败之后,钟义方受伤被俘,但是画眉老太在冥战之后,在七眼泉找到了婴儿,又把婴儿还给了婴儿的父母。当时双头婴儿把他的父母吓了好几年,但是毕竟是亲生骨肉,舍不得杀死,就要把婴儿送给钟家后人钟富,钟富那里敢收留这个怪物,是因为当时他的身份特殊,年纪又不大,父亲被本来就有会道门的背景,而且因为反革命行为死了不久,钟家的后人都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一出头做这种事情,很可能就会被镇压。   到了五七年,当时是集体公社,大炼钢铁的时期,双头八岁了,怪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万县。引来无数的人过来观看。   偏巧这个婴儿出生的村子的炼钢土炉,炼出来的钢铁屁都算不上,公社的大队长,为了逃避责任,就说这个双头婴儿是个化生子。导致炼钢失败,这个本来就是无稽之谈,更何况当时革命群众已经对封建迷信深痛恶觉,所以没有理会。没想到五八年开始自然灾害,村子里开始饿死人。人人相食的惨剧发生了。   这下双头婴儿就再也逃不过去,村民都把怒气发泄在婴儿的身上,就说是双头婴儿的问题,导致了村里饿死了人。   双头婴儿一家被饥饿的村民控制,期间的人间惨剧,就不细说了。   钟家和画眉老太一直暗中关注着婴儿,双头婴儿不能死,死了就没法给张元天续命。现在看见双头婴儿的家人都死了(死法大家自行脑补),与画眉老太在一旁躲避,暗中等着。果然饥民都没有胆量吃双头怪婴,于是草草的把双头怪婴埋在荒地里。   双头婴儿被活埋了两天一夜,钟义方和画眉老太偷偷把婴儿从土里刨出来。双头婴儿断气不到三天,钟义方有本事让他还魂。这一还魂,就是五十年。   于是这五十年里,钟家负责养双头人傀,每隔五年,画眉老太就把双头人傀抱走,去给张元天续命,所以人傀永远是小孩的样子,因为他们的命都被张元天借走了。   画眉老太每隔五年抱养一次人傀给张元天续命,续命后还给钟家,钟家再还魂养命,周而复始。   好不容易钟家五十年的契约到了,跟张元天没有纠葛了,熬最后两年,让人傀自己去世。玩玩没想到的是事情出在画眉老太的身上。画眉老太抱了人傀五十年,   竟然舍不得人傀,把人傀当做了自己的孙子。   画眉老太的想法,钟富那里知道。所以画眉老太到钟家,钟家好生招待,本画眉老太是来交代一下五十年的交往,然后就天各一方,不再打交道了。结果画眉老太就偷了婴儿离开。跑到湖北境内找到何重黎要长明灯,给婴儿续命几年,与婴儿过几年普通日子,画眉老太也快死了,一辈子孤苦伶仃,这种要求,放在一般人身上,的确是不过分。   偏偏何重黎镇守的是开阳星位,又不知道魏如喜多给自己留了一盏灯。所以就闹出了怎么一场争斗。   不过事情的起因还是在于张元天告诉了画眉老太,魏家的长明灯可以给双头人傀续命。   事情的来龙去脉,钟家和画眉老太这么一对质,什么都弄清楚了。画眉老太的贴身化生子已经被钟家烧掉,自己又受了何重黎的符贴,就算是把人傀和长明灯送给她,她也带不走了。   何重黎知道了这些渊源之后,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该队画眉老太说什么话,要说恨她吧,这人的确就是对双头小孩有惦念的情义;要说可怜她吧,她是受了张元天的蛊惑,到了开阳来捣乱,魏家尸体最害怕的就是画眉诈尸,如果不是钟家人及时赶到,开阳星位已经被破了。   何重黎情绪复杂,画眉老太也没什么好说的,没有告别,自己就颤巍巍的走了,她法术已破,连普通的老太婆都不如,也就是十天半月的性命了。   留下何重黎和钟家五个兄弟在鬼街站着,看着棺材里双头人傀无计可施。   双头人傀随时都可能暴起伤人,钟家想走也不能走,这东西是他们守护了五十年的怪物,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   钟富对何重黎说:“棺材上的丧门钉已经毁了,锁链也断了,这个人傀再苏醒,我们五兄弟,可能会死在这里,看在魏家祖宗魏易欣和我们祖宗钟秉钧异性兄弟的份上,在我们时候,把我们带回巫山埋葬。”   何重黎见钟富在交代后事,心里也十分的难受。突然何想起了魏如喜最后一次对自己的交代,想起了一件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情,难道祖师爷已经知道了画眉老太要带着双头人傀过来,所以偷偷放了一截蜡烛在自己的身上……   何重黎对着钟富说:“事情还到这个份上,也许还有转机。”   “还能有什么转机?”钟宝苦笑着说,“我们钟家没想到要死在了湖北地界。”   何重黎把口袋里的蜡烛拿出来,点燃后,把蜡油滴在双头人傀的印堂上,然后把蜡烛放在棺材之前,小心翼翼的用纸折了灯罩,做成了长明灯。   “我给人傀续命,”何重黎说,“我们魏家续命的的本事还在。   钟富猛然醒悟,“魏家给尸体续命,尸体就会听赶尸匠的驱使。”   钟富看着何重黎,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眼睛里全部都是感激。没想到何重黎接下来的话,让钟家五个兄弟更加难以置信。   何重黎说:“这盏灯,我送给你们了。”   钟富脸顿时通红,干涩的眼睛不断的眨巴,“你说什么?”   “给你们啦,”何重黎大方的说,“你不是也说过,魏家的魏易欣和你们钟家的钟秉钧是异姓兄弟吗?”   “可是到我们这辈,钟家和魏家已经没什么交情了。”钟富仍旧不敢相信何重黎这么宅心仁厚。   何重黎对钟富说:“我师爷跟我说了一些话,当时我没明白,现在我明白了。就这样吧。”   “魏如喜老爷子。”钟富看着何重黎,然后又看了看四个兄弟,“看来钟家真的不如魏家,这些年来我们一直认为是自己技不如人,原来四大家族,我们排到末等,并不是法术的原因。”   何重黎说:“你们呆着人傀走吧,我得守阵,就不跟你们多说了。”   钟富说:“我们受了你这么大的恩惠,哪能说走就走。”   “可惜你们不能入阵,”何重黎说,“不然你们帮我,我也是求之不得。”   钟富轻轻的把长明灯捧起来,“我们会离开星位,但是不会走远,虽然钟家人不能入阵,但是我们也不回去了,我们就是看,也要看看你们是怎么在王鲲鹏手下对付张真人的。”   钟贵摇着头说:“王鲲鹏到底是个什么人,让你们心甘情愿的给他卖命。这人太不简单了。”   何重黎兴奋的说:“他是天下一等一的术士,给他守阵,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钟家五兄弟相互看了看,一脸的钦佩,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钟富说:“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值得了。”   然后钟家五兄弟给何重黎告辞,钟富捧着长明灯,四个兄弟棺材也不要了,钟宝背着人傀,慢慢的下山而去。   何重黎收拾好尸体,仔细想着刚才的凶险,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汗涔涔的。   ——清江的半岛上,徐云风在地下又画了一个“z”字,轻声的自言自语,“钟家这个几个没出息的老家伙,连个人傀都搞不定,一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了。”   何重黎入开阳星位,遇到了钟家的五个前辈,还有一个画眉老太。如果论一对第一的较量,何重黎知道,别说画眉老太和她带来的人傀,就是钟家的纸人傀儡术,自己也抵挡不了。   想到这里,何重黎内心开始忐忑,他大致也明白七星阵法的布置,摇光、天权、玉衡、天枢是四个长辈镇守。天璇是黄坤,天玑是邓瞳,开阳是自己,三个下辈,而黄坤是徐云风的徒弟,邓瞳是王鲲鹏的徒弟,诡道一脉,理所应当。偏偏自己一个本领低微的魏家传人,却要镇守开阳星位。   一定有理由,而且是很重要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王鲲鹏没有明说,祖师爷魏如喜也只是旁敲侧击,没有把话说明白。   何重黎细细的思考,自己除了赶尸的本事,到底有什么地方,让王鲲鹏如此器重自己。   祖师爷已经对自己告别,交代自己的话语中,也表达了,他镇守的暗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照应。何重黎想着,即便是自己用天乙大将镇尸符,也远远不能抵抗今后的对手,这个安排到底是为了什么?   徐云风躺在半岛上的岸边,两手搁在自己的脑后,眼睛看着天上的星辰。王鲲鹏已经过了五关了。还有宋银花和申德旭两人没有出手,最担心反水的黄坤,已经不用担心。溶洞里的邓瞳,本来第一拨对手,也是要靠柳涛来解决,没邓瞳什么事。玉衡的方浊,让马接舆过来,有点出人意料,但是好处是方浊把马接舆带到了自己面前。   唯一最想不明白的是何重黎,当初徐云风以为王鲲鹏会把开阳交给魏如喜,暗星交给何重黎,但是他刚好相反。这个做法,让徐云风十分诧异。   虽然徐云风法术的境界已经超越了王鲲鹏,可是在阵法战术的安排上,徐云风在智商上,与王鲲鹏相距甚远,无法去理解。   但是很明显,何重黎的开阳星位遇到了画眉老太,四大家族里,脾气孤僻的钟家却阴差阳错的给他帮忙。   王鲲鹏一定是有理由的,他肯定和魏如喜之间有暗中的交易,只是暗星交易太重要,连自己也无法得知。徐云风想到这里,难免有点失落,但又随即释然,自己没有王鲲鹏聪明,就得认命。   其实这点徐云风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鲲鹏的确和魏如喜之间有交易,但是这个交易是几百年前,胡濙和魏易欣之间的往事,倒不是王鲲鹏有意向徐云风隐瞒。   徐云风现在觉得宿命的是人傀,本来王鲲鹏指望着钟家来帮忙。可是钟家人品低劣,王鲲鹏和徐云风都耻于邀请他们助阵。王鲲鹏迫于无奈,动了秦晓敏的念头。没想到的是,现在钟家的双头人傀也在何重黎的帮助下炼成。   现在鄂西地区,有了两个人傀。钟家几百年,也算是扬眉吐气一把,炼成了两个人傀。几百年未有的奇迹。   钟秉钧泉下有知,也一定欣慰的很。   修炼人傀,的确是犁头巫家的独有法术。   还有一点,那就是人傀必须是双头作为胚子。   秦晓敏也是双头。   如果按照《蛇经》的说法,徐云风也是双头。   刚好是三种不同的表现。   徐云风被蛇根蛊惑,当年赵一二一个赤脚医生,认知有局限,因为赵一二看不懂《蛇经》,认为徐云风是精神分裂,自己意念上冒出了蛇属的念头。其实赵一二错了——当然一点,徐云风一直不能接受——赵一二在徐云风心中的地位实在是太崇高,如果不是因为走了古道,彻底放下了对赵一二崇拜导致的盲目判断,徐云风也不会理解,蛇属其实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徐云风这种是后天双头,也是就两个意识并存。所以从《蛇经》的角度来说,徐云风也可以修炼人傀,只是徐云风自身的法术已经到了太下无可匹敌的地步,又有谁能把他作为双头来修炼人傀呢?   除非是张元天,徐云风想到这里,回忆起当年的往事,也许张元天真的这么想过,也做过。徐云风信念动了一下,如果张元天只是要把自己修炼人傀,而不是要附身到自己的身上,那么他附身的目标,应该就是方浊。   老严……   徐云风不断地摇头,你这个王八蛋。   然后又对着西南方骂道,王八,你也不是个东西。   徐云风看着秦晓敏,秦晓敏在母亲的腹中本来也是双胞胎,只是她的孪生哥哥在胞胎内,身体被秦晓敏吸收,只剩了一个脑袋长在秦晓敏头颅里,这种就是天生的双头,所以也是修炼人傀的好胚子。   要说罗瘸子的眼光不差,一眼就看出了秦晓敏的双头,是修炼人傀的好胚子。所以不惜威逼利诱老秦,只是世事难料,最后给王鲲鹏做了嫁衣。   钟家的人库,双头是长了出来的,这种双头人更加难得,炼成之后的能力更加厉害。钟家也做到了。   看来王鲲鹏和张元天的争斗,也是天下术士难逃的劫数,妖魔鬼怪,奇人异士,都在同一时间都出现了。好像是为了这一场冥战做好了准备一般。   徐云风进而想到,其实自己早就具备了人傀的属性了,只是被自己驱使而已。蛇属一旦出现,自己就变身为草帽人,草帽人不就是人傀吗。   王八安排的真的没错,摇光星位,就是要有两个人傀镇守。秦晓敏一个,徐云风自己一个。   王鲲鹏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徐云风叹口气,王鲲鹏和老严太聪明了,聪明到了每一步都精打细算的地步!   张元天也一样,这种人,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滴水不漏,和梵天的作为,背道而驰。   水至清则无鱼,古赤萧和老严的想法是有道理的。   徐云风心里想着,当年钟秉钧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奇遇,才想出了修炼人傀这么一个损阴德的法术呢。   附篇   夹在《大宗师》里的一封信。   这个信纸,很偶然的就从书页里掉出来了。   先跟大家澄清一下,我是徐玉峰,我在一个化工建设的工程公上做材料控制工程师。我现在在陕西宝鸡,我刚刚看到了赶尸家族何重黎遇到的很诡异的猫脸老太的情节。   说实话,我看到这里的时候,仍然把这三个不同人写就的文字,当做他们的故事来看待。我是一个十分理性的人,坚定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但是我已经被这三个人——从行文来看,第一个在《青冥志》里写经历的作者,应该是文中的王鲲鹏原型无疑,他的文学基础很扎实,竟然用别人的角度,写出了一个精彩纷呈的故事。我佩服这个叫王鲲鹏的人,无论是文中的王鲲鹏,还是写这个故事的人,他是个爷们,而且他真的很讨人喜欢。   但是我对在《黑暗传》中,夹杂着混乱不堪的文字的人,当然也就是文中的徐云风,与我的名字相差不大的人,倒是感情复杂,这人矫情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而且写的东西,让我看的莫名其妙,简直是不知所云,乱七八糟。可是他写的八寒地狱的境界,却真的触动了我,他的写的所有的东西,都让我十分的不屑,但是他描述的无穷恒远的那种心态,却让我唏嘘了很久。让我觉得此人也没有不堪到了让人无法接受的地地步。   现在我看的是《大宗师》,我不知道写《大宗师》的这个女道士能和文中的那个女人联系起来,但是我很肯定,那个在双流机场的女道士,一定是文中的某个人。   当我看到猫脸老太变身的时候,刚好窗口有一只野猫在狂叫,我的确寒毛凛冽。当我愤怒的驱赶走那只让我肾上腺素激增的野猫赶走之后,我回到窗前,捡起了这一章掉在地上的信笺。十分吊诡的是,这个信笺相对前面我看到的信笺,纸张要新很多,我看了这个本子很久了,竟然这张信笺一直没有出现。却偏偏在今天出现了。既然如此,我那我就先不去看后续的情节,把信笺上的内容写出来罢。   “徐玉峰,你看到这张信的时候,应该满三十六岁了吧,有些事情,在三十六岁之前,是不能知道的,但是现在你应该知道了。这将是一个很长,很繁复的故事,我想你看到这里,应该已经明白这点了吧。   作为一个和我们术士世界没有关系的人,我需要给你补充一点基本的常识。这样你在叙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会相对简单和顺利的多。   你知道我们术士的眼中,世界用几个数字就能表达吗,我知道你不相信,也许你的性格和徐云风一样,也许不一样,但是我暂且认为是一样吧。可是他是一个会算沙的人,这几个数字,对他来说,也许真的微不足道,但是如果你不明白,又怎么能把这个啰嗦、繁复、无趣的故事写出来呢。每个人在世界上的存在都是有道理的,我、王鲲鹏、徐云风就只能在术士的世界里生活,而你,却有把无趣的事情,写成跌宕起伏故事的能力,这是老天爷对每个人的恩赐,都有不同的分工。废话不多说了,我告诉你这几个数字吧,很单调,很枯燥但是你需要知道。   零,便可以理解成为混元,混论,无极。。。。。。也就是《老子》开篇的第一句话“道可道也,非恒道也。”没有意义,没有解释,仅仅是一个存在而已,当然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都不存在,宇宙洪荒。   一,就是太一,太极,太乙,这便是“道生一”。仍旧是无意义,中国哲学认为宇宙是变化不定的,绝不停留的。从无到有,从零到一,是一件非常自然的的事情。一代表着世间万物开始出现,这是一个初始,也是一个整体。从八卦的图像来看,就是一个圆圆的圈子。   二,太极生两仪,亦是乾坤,宇宙分阴阳,世间的一切开始对立,分为两面,是与否,对与错,清上升,浊下沉。天地分裂,高下相对。在《老子》里,“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想成也,高下之相盈也,声音之相和也。。。。。。”对立也是一种融合,宇宙开始变化多端。在八卦开来,圆形分为黑白两鱼相互对应,而鱼眼却又是对立面。表明相生相克的道理。   三,阴阳即生,天地分隔。中间需要一个缓冲。于是就有了“天地人”三才。三才中,最重要的就是“人”。人立乎于天地之间。改变了简单的阴阳。为什么需要一个人的出现,因为,天地阴阳乾坤只是一个客观的存在,在没有观察的情况下,他们可以认为是有,也可以认为是无,只有“人”的出现,才能从第三方的观察角度上发现它们的存在。三才里“人“的这个概念,其实表达的就是意识,能够去观察宇宙和世界的意识。只有这个意识存在,天地乾坤才有了意义。《老子》里“一生二,二生三”,说的三,就是在说意识的事情,这就表明宇宙开始全面了,开始向着一复杂和多样性去发展。三还有一层意识,在古代,人类的数学还没有达到一个高度的时候,三表达的就是很多很多的意思。   四,即四象,四方,四柱,阴阳即分,两两相对,于是就有了老阴老阳,少阴少阳。宇宙万物不再绝对,而是开始了相互影响的变数。古埃及认为物质分四种,即“风火土水”,西方文明的体系因此近代发展的物质属性分别是“气态,离子态,固态和液态。”和我我们中国人想法又有所差别。   五,中国人最为擅长的物体属性——五行!“木火土金水”,将世界的物质分为了五种,五行相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源源不断,万世不息。五行又相克,“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相互牵制,无法独大。五行中,土的属性最为无奇,但却实其他四德的根本。   古人区分四季,春属木,号发陈,寓于万物滋生,勃勃蓬发;夏属火,号炎上,万物强盛,鼎盛炙热;   秋属金,号从革,盛极而衰,如宝剑入鞘,方可收敛延续;   冬属水,号闭藏,万物谨慎,潜入隐秘,期待发陈。如此生生不息,永不停歇。   唯一的就是一个阙夏属土,有古籍认为阙夏在夏秋之交的某个时间,但是不固定,也有古人认为阙夏分别列于四季的末端,我学疏识浅,也不能辨。   五行所属,让所有的一切从广义到狭义,都能区分,相互联系影响。古人认为世界分五色,分五味,绿色酸味属木,赤色苦味属火,黄色甘味属土,白色辛味属金,黑色咸味属水,五音分宫商羽徵角,木火土金水对应,世界开始变得繁复万端。   六,即六合。五行诠释空间,木属东方,青龙镇守。火南方,朱雀镇守。金属西方,白虎镇守。水属北方,玄武镇守。人独立于中央,应对土,四方之外,人能查辨上下,头顶为上,脚底为下,是为东南西北上下四方六合。   七, 古人出行,需要辨别方向,让自己明白在六合中什么方位。所以必须有一个超乎于四方六合之外的参照。于是夜空星辰,最为明确的北极星被古人发现。北斗七星,斗柄永远指向北极星。北斗七星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暗合地面四方,从此人类能确定自己所在。延伸更有四七二十八星宿。   八,尽人皆知的八卦,太极分两仪,两仪分四象,四象化八卦,乾坤,坎离,震巽,艮兑,八个基本卦象显现,分别应对天地,水火,雷风,山泽。世间的万物就统一归类,然后八卦相互组合,在周文王的排演下,生成了六十四卦,这就是先天八卦。我们普通人接触到的八卦形状,几乎都是先天八卦。但是在后来,根据八卦的运转,古人又排列出了中天八卦,和后天八卦。到了现代,道教中运用最广的是后天八卦。   九,九宫。乾宫、坎宫、艮宫、震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排布的中间加了一个中宫。这就是奇门遁甲的基础了。根据数字,无论横竖,斜向,三个数字加起来都是十五。这个说法。九是个位数最大的数字,在中国认为,表示着最大。位置最高。   十,天干的数字。但是中国人很不喜欢这个数字,中国文化认为,过犹不及。所以十这个数字,就是圆满,反而是一个不好的数字。   十二,地支的数字,一年也分十二个月份,中外都是这么分的。   请一定要记住“七”!!!!   一定要记住。   因为七星阵法,是王鲲鹏和徐云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留存,可能在你们看来,这些违反科学的世界观已经被抛弃。但是我恳求你记住,术士的世界是曾经存在过的,即便是我们的世界已经慢慢消失,慢慢凐没于无形。但是请记住,我们曾经存在过!!!!!!   二、听弦部   顺物羽宫徵   修炼人傀之术,在中国道家流传已久,最早的记载就是周穆王遇到偃师典故。相传一个叫偃师的工匠,用革木胶漆白黑丹青制造一个人偶,取悦周穆王。这就是中国术士修炼人傀的初始记载。而这个叫偃师工匠,就是当年手段高明的术士,法术的门派是前秦时期名声赫赫的“木甲术”!   木甲术在之后有个传人,将木甲术发扬光大,用各种皮革、木材、鱼胶、黑漆、丹砂做出各种技巧的工具,于是有了木鸟飞天的典故。这个传人将木甲术另开创了一个法术,就是后人所称的“机关术”。传人也就是中国很多流派术士的祖师——公输班,即鲁班!   但是木甲术的传人并非只有公输班,木甲术也仍然在世间流传,在东周后期,掌握木甲术的传人渐渐归附与墨家。西汉初,张良奠定了中国术士宗派的基础,两百年后,终于在东汉末年,太平道与五斗米到将天下术士门派,万流归宗,秉承张良的遗愿,中国的道教宗教终成体系,与西方流传到中土的比丘教抗衡。   木甲术也纳入到了道教门派之中。   木牛流马在三国时期还有记载,这也是木甲术的延续。   木甲术的分支并不仅仅是机关术。还有一支,专门用失去心智的人,修炼人傀,与机关术同时并存与天下,世称傀儡术。   傀儡术历经两汉、两晋、南北朝。特别是在南北朝时期,傀儡术大行其道,风头超越机关术,东晋术士干宝所著的《搜神记》中,关于傀儡术的记载多处可见。   傀儡术到了隋末唐初的道门两教铲截之争的诛仙阵之后,彻底消失。不在中土的道教术士中流传。这也是傀儡术的门人是受截教统领,截教全军覆灭。傀儡术的门人死伤殆尽,就此失传。   钟秉钧带着魏易欣离开黑苗的山寨,继续寻找让銮,并且打听胡濙和黄铁俞的下落。   黑苗和白苗之间的战事已经平定,沐昂镇守西南,声名赫赫。西南的所有外族都纷纷归附沐家。不肯依附的民族,继续向南迁徙,进入到南越之地。   但是这些事情,已经不是钟秉钧和魏易欣关心的事情。   钟秉钧得到了《蛇经》,一路上在丛山峻岭从寻找各种毒蛇,根据《蛇经》的记载,研习蛇属。可是蛇属法术十分繁复,不仅要找到合适的蛇类,还要遇到合适的女性。   钟秉钧和魏易欣在黑苗的山寨里都已经成婚,两人告别顶王之后,无法带着妻子寻访让銮,只能把两人的妻子安顿在五溪小镇(今怀化市)。   其时钟秉钧和魏易欣的妻子都已经怀孕,两人商定,如果都是儿子,就是结为金兰,如果是一男一女,就指腹为婚。   钟魏二人是青冥卫统领,受朝廷俸禄,所以家人在五溪安顿下来后,两人在五溪安家,打听到让銮和尚去往夔州的下落。于是奔赴四川。   钟秉钧在路上不断寻求《蛇经》的修炼之法,只是没有机会。却偶然间在沅陵看到了一个民间巫师豢养小孩,巫师擅长耍蛇,带着小孩在集市上乞讨。   巫师受了集市上的无赖纠缠,一定要把看小孩的后脑勺。   巫师不断恳求,说自己和小孩只是行走四方,讨碗饭吃,请求无赖放过。可是无赖坚持要把小孩的后脑勺的头发分开,看个究竟。   钟秉钧和魏易欣有使命在身,不愿意节外生枝,可是见到无赖要看小孩的后脑勺,也不免奇怪。   后来巫师被逼无奈,只好说小孩的后脑勺不能见天日,各位大爷如果真的要看个究竟,就相约晚上子时到集市外六里的山神庙,让几位看个究竟。   钟秉钧和魏易欣看看见小孩的脖子上戴着一个银项圈,项圈上挂着一个银锁,头部反戴一顶面具,把后脑勺遮掩的严严实实,也觉得十分好奇。   无赖纠缠之后,答应了巫师的请求。就在钟秉钧和魏易欣准备离开的时候,钟秉钧无意中发现,巫师避开集市上的众人,来到偏僻处,喂给小孩吃的食物,竟然是筷子长的小青蛇。   而小孩拿过小蛇,并不惧怕,张口就将蛇头咬下,然后一截一截的把蛇肉吃掉。最后把蛇头放入自己的后脑勺。   这个状况,魏易欣倒是不以为意,他自幼生长在非洲,打猎为生,饥荒的时候,生吃毒蛇,早已习以为常。可是这个细节引起了钟秉钧的好奇。小孩的后脑勺不能见天日,而且以蛇为生,这两个细节,他摆夷山寨和沐昂的侯府里,已经见识过。钟秉钧当时已经有了依照《蛇经》,发扬蛇属,开宗立派的心思。   并且看到豢养小孩的巫师,与无赖交涉的时候,目露凶光。知道夜间之时,那几个无赖一定讨不到好处。   钟秉钧和魏易欣两人立即决定,也去看看这个巫师和小孩,到底和蛇属有什么关联。   两人休息,到了夜间,走到了集市外的山神庙。当夜是十五满月,两人走到了山神庙,突然看见日间所见的一个无赖,从山神庙里发了疯一般,从庙内向外奔跑,钟秉钧和魏易欣看见无赖一个人在山地上惶然奔命,两人相互对视,知道那个巫师和小孩果然是有些蹊跷。   两人看着无赖向着自己的方向跑来,看见无赖的脸色苍白,身上鲜血淋漓,应该是受了巫师的手段。无赖也已经看见钟秉钧和魏易欣两人,就要张口向两人呼救,突然身体被一个巨大的手臂扬到了离地一丈。   钟秉钧和魏易欣本就是术士出身,两人看的清清楚楚,是无赖身后一个类似于山魈的怪物,用极快的速度,四肢着地,飞奔到了无赖的身后,一把抓起无赖的后心,把无赖举起来。   无赖身体在半空挣扎,钟秉钧和魏易欣看到怪物的身长一丈,十分的高大,手臂是常人的两倍长。怪物的另一个手臂抓住了无赖的胳膊,轻巧的把无赖的身体撕裂。   无赖的惨叫瞬间戛然而止。   钟秉钧看的十分专注,轻声对魏易欣说:“不是山魈,这是失传几百年的傀儡术?”   魏易欣不解,钟秉钧轻声说:“你看这个怪物的头脸。”   魏易欣这才看到,怪物的脸皮是靛蓝色,本该长着双眼的地方,一片空白,只有额头上有一个眼睛。   而怪物的身体上,脖子上一个银项圈挂着银锁。   魏易欣立即明白,“这个怪物是小孩变化后的模样?”   “傀儡术,所以这个怪物绝不是山魈,而是人傀。”钟秉钧说,“在唐朝之前,是我们道家的一个法术,只是在唐朝之后,再也没有见过。”   人傀把无赖的尸体抓在手上,转身慢慢走回山神庙。魏易欣问钟秉钧,“我们是去瞧瞧究竟,还是继续赶路?”   “寻找让銮要紧,”钟秉钧犹豫的回答,可是看见魏易欣也是一脸的好奇,于是转而说,“一个晚上,也误不了大事。”   两人主意已定,慢慢绕过大路,悄悄走到山神庙旁,然后爬到山神庙的墙头,看着庙内的动静。   果然庙内一片狼藉,日间的无赖已经全部四肢不全,尸体支离破碎。被巫师摆放在地上。   巫师正在把尸体集中在一起,用化尸粉化去尸体,尸体上的浓烟升起,一股恶臭蔓延。   魏易欣和钟秉钧看着更加好奇,知道巫师的本事不能在日间显露,只能在夜半无人,荒郊野外胆敢杀人。   尸体渐渐化作血水,人傀伸出手,在血水中摸索,摸到了尸体上遗留的银饰和铜板,递到巫师的面前。巫师让人傀把银饰和铜钱扔到一个水桶里,洗净了血水之后,才捞出来,收拾在包袱里。   这就是巫师杀人越货的路数。钟秉钧和魏易欣两人也不知道该不该出手惩治巫师。   巫师得了钱财,十分开心,看了看头顶的月光,嘴里念念有词,计算时辰。人傀安静的站在巫师面前,背对着钟秉钧和魏易欣的方向,然后向着巫师跪下。   巫师把手伸出来,手掌按着人傀的头顶,钟秉钧和魏易欣看到人傀的头颅慢慢的旋转,后脑勺显出一张脸,却是日间的小孩的面孔。   小孩的眼睛突然张开,看见了钟秉钧和魏易欣两人。立即发出尖叫。   巫师大惊,手掌收回。四处张望。   人傀本已经扭曲一般的头颅,立即恢复到刚才的样子,小孩的脸孔回到了人傀的后脑。   人傀站立起来,向着钟秉钧和魏易欣大步飞奔过来,伸手探到墙壁之上,一手一个,把魏易欣和钟秉钧举了起来。   钟秉钧和魏易欣当然不是几个无赖可比,任由人傀宰割。在空中同时伸手捏住了人傀手腕上的命门。人傀的手掌顿时松开。   钟秉钧和魏易欣稳稳的站在地上,看着巫师。   钟秉钧掏出身上的令牌,“青冥卫白虎番统领,你是那一派的门人,为什么在沅陵作恶?”   巫师身体瘫软,“我走了这么远,还是被你们追上了。”   钟秉钧看见这个巫师本领稀疏,除了驱使人傀,没有人任何过人的法术。而且从巫师的表现来看,他看到了钟秉钧和魏易欣的青冥卫统领身份,十分敬畏,顿时身体瘫软。   魏易欣和钟秉钧都经历过战争,钟秉钧法术擅水,魏易欣能驱赶尸体,但是都没有见过这种身体暴涨变化的人傀。   巫师不敢反抗两人,人傀站在原地片刻后,没有了巫师的控制,手臂胡乱的摸索,如同盲人一般。   钟秉钧立即明白,人傀必须要听从驱使他的傀儡指挥,否则敌我不分。而现在,巫师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的看着人傀把自己的拎到半空。   人傀虽然闻到了巫师身上的味道,迟疑片刻后,把巫师狠狠的举起来,就要掼到地上。   钟秉钧和魏易欣对望一眼,魏易欣知道钟秉钧的想法,于是两人同时用道衍的天乙大将符贴贴在人傀的脚踝上。又纵身把巫师给拉下来。   人傀的脚踝被地面上伸出的两个手掌握住,无法抬腿行走。但是要追逐钟秉钧和魏易欣,身体前倾,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钟秉钧连忙询问巫师如何控制人傀,巫师已经魂飞魄散,说不出话来。   然后三人就看见了人傀身上发生的诡异的情形,人傀手臂支撑在地上,脑袋扬起,脖子突然旋转,小孩的脸出现在了正面,小孩的眼睛看着三人,嘴巴想喊出声音,还没有喊出来,脖子又旋转一圈,靛蓝的脸部又转到了前方。   如此反复多次,最后人傀额头上的单眼,单眼中的瞳仁,分裂成了两个。巫师看见后,身体更加的瘫软,嘴里喃喃的说:“今天就命丧于此了。”   钟秉钧把巫师的脖子捏住,不停的摇晃:“你之前是用什么方法收回人傀的?”   说话的时候,人傀已经把寺庙顶的一个橼木拉断,狠狠的向三人横扫过来。   魏易欣和钟秉钧拉着巫师后退,橼木扫空,把旁边的一尊泥塑的雕像打的粉碎。   力道只猛,让魏易欣和钟秉钧震赫不已。   巫师从脖子上拉断了一根红绳,上面吊着一个碧绿的瓷瓶,手颤巍巍的把瓷瓶交给钟秉钧,“他两个眼睛都睁开了,我不能接近……”   钟秉钧立即询问:“瓶子里什么?”   “是婴儿的胎血,”巫师说,“抹在他的人中上。”   人傀抬脚走到了三人的面前,双手把橼木高举,就要砸下来,由于橼木太长,击到了三人后方的墙壁上,顿时尘土簌簌的落下。   三人趁着这个机会,跑出庙外。   人傀在庙内已经陷入癫狂,用橼木击打山神庙里的所有事物,过了一会,整个山神庙怦然倒塌。   人傀在灰尘中走出来,提着橼木,看了看四周,眼睛扫到了三人,于是大步朝着三人走过来。   钟秉钧慌忙把瓷瓶打开,用手指蘸了胎血,等着人傀走进。魏易欣和钟秉钧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魏易欣冲到人傀身下,然后围着人傀绕圈。人傀的身体庞大,提着橼木无法近身击打魏易欣。   魏易欣自幼在丛林里长大,身体灵活矫健,人傀一时也抓不住,只能正反面两个脑袋不停的转动,查看魏易欣的位置,把注意力都放在魏易欣上。   钟秉钧看准里时机,嘴里大喊:“躲开!”   魏易欣立即闪身滚到一旁,人傀正要踏步追上,一张渔网批头盖下,任人傀力大无穷,也在渔网中无法挣扎,翻滚到了地上。   钟秉钧扔了渔网,罩住人傀,然后找准了人傀的头部,把胎血点在了人傀的人中穴。   人傀狂吼几声,声音渐渐减弱,变成了哭喊,身体也恢复了小孩的模样。   钟秉钧不敢把人傀从渔网里放出来,把渔网收拢。他幼年生活在湖北的湖泊上,是渔民后代,后来自己跟着陈友谅打仗,渔网是他保命的杀手锏。   后来钟秉钧在鄱阳湖一战,被吴军俘虏,在应天建造战船,后被道衍收拢为青冥卫统领,钟秉钧在青冥卫受了道衍不少道法点拨,这个渔网也成为钟秉钧自行摸索出来的法器,本来是对付长江里的婆罗龙和山魈的渔网。现在用在人傀身上,也凑效。   钟秉钧收服了人傀,对人傀小孩十分好奇,在渔网中翻看小孩的头颅,这才看明白了,小孩的正面是个正常的脸庞,与常人无异。但是拨开后脑勺上垂下来的头发,一张靛蓝的鬼脸显现出来,就是刚才人傀的模样。   魏易欣把巫师拎到了钟秉钧身边。钟秉钧和魏易欣看着巫师,他们已经见识了巫师利用人傀杀人,知道巫师绝非善类。   巫师知道自己被青冥卫的统领抓住,于是恳求二人,放过自己一条生路,不要押送官衙。   钟秉钧和魏易欣两人本就公务在身,不愿意多生枝节,钟秉钧对询问巫师,如果把人傀交给他,并且告诉他修炼人傀的法术,他们就放过巫师。而且巫师不能再继续作恶,如果打听到巫师的恶行,就不再饶过巫师。   巫师听了,感激不尽。立即把一卷残破的竹简交给钟秉钧。钟秉钧把竹简打开,果然竹简上写的篆文,便是失传几百年的傀儡术。   于是询问巫师这个傀儡术的竹简,是从何而来。巫师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巫师本来是一个乞丐,沿路乞讨,遇到了一个和尚,和尚慈悲,看见乞丐已经病饿交加,奄奄一息,就将自己化缘来的食物,分给了乞丐一半。乞丐吃了饭,也算是命大,身体竟然就好了。于是跟着和尚一路化缘。   这个和尚化缘,并非直接乞讨,而是走到村落里,借一张桌子,然后在桌子后铺展一张幕布,然后在桌子上摆上几个竹子做的小人,和尚就站到幕布后,分别用各种声音唱词,表演剧目。桌子上的小人,就自行在行走,打斗。   引来村落里的小孩和大人来观看,演完之后,大人就给和尚施舍斋饭。和尚不受钱财,只讨要吃的。   乞丐和和尚走南闯北,就凭这个手艺过活。没到夜间,两人在破庙山洞休息。一次乞丐夜间撒尿,发现和尚并不在身边睡觉。于是寻找和尚,发现和尚正在看一卷竹简。当时乞丐并不以为意,而和尚看见乞丐了,立即把竹简收入怀里。   反而让乞丐十分的好奇。   后来和尚就处处提防乞丐,夜间要等乞丐睡熟之后在悄悄起身。乞丐反而更加的惦记,人的好奇心起了,就很难忘记。但是乞丐再也没有看见和尚拿出竹简,知道和尚是在回避自己。   而且乞丐随后发现,和尚没到一个村落化缘,摆竹人唱戏,他都会一个一个的摸小孩的脑袋。   原本这个动作,是和尚对小孩的善意举动,可是在乞丐知道和尚半夜看竹简之后,觉得和尚的任何举动,都十分的可疑,也就留意上了和尚对小孩动作。   终于有天,和尚和乞丐在一个村落里摆台唱戏,所有的小孩都走了,只剩下一个痴呆的小孩没敢看管。和尚用手摸到了小孩的头部——乞丐亲眼所见,和尚的手在小孩的后脑勺摸了很久。而且和尚十分的开心。   痴呆小孩的家人来了之后,和尚就恳求小孩的父亲,说这个痴呆小孩有佛缘,愿意收了这个小孩做弟子,带着他去五台山修禅。   小孩的父亲立即答应,这小孩看来也是拖累家人已久,恨不得和尚马上带着小孩离开。   和尚就要牵着小孩离开的时候,小孩的母亲去死活不答应,要留下小孩。小孩的父亲受不了妻子的哭闹,于是反悔把小孩留下。和尚却急了,不停的劝说小孩的父母,说痴呆小孩有佛缘,一定要做一个佛门弟子。   小孩的母亲就哭着说,现在天下打了这么久的仗,到处在闹饥荒,和尚一定是要把小孩带走吃了。   和尚无奈,说自己是出家人,怎么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无奈小孩的母亲铁了心,和尚无奈,只好离开。   刚刚走出村外,和尚不走了,过了一会,乞丐看见小孩的父亲赶来,才知道和尚心里明白小孩的父亲是真的要抛弃儿子。   小孩的父亲跟和尚说了很久,和尚从怀里掏出一锭白银,交给了小孩的父亲。小孩父亲欢天喜地的收了银子,把小孩背过来,给了和尚。   这一切都被乞丐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乞丐心里盘算,和尚身上有银两,却从来不露财,只是一个村落一个村落的乞讨化缘,而现在用一两银子买一个小孩,一定有巨大的秘密。   而和尚也是开心极了,忘记了对乞丐的提防。和尚开心的背着小孩,与乞丐找了一个废弃的窑洞,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命不久矣。   开始乞丐并没有想太多,他只是想半夜里偷偷把和尚身上藏匿的钱财偷了,然后跑掉。可是一连两天,和尚都通宵达旦的不睡觉,只是逗弄小孩,而且不让乞丐接近。乞丐只能装睡,偷偷窥视,和尚也开始疏远乞丐,跟乞丐说,他要带着小孩回五台山,不能带着乞丐行走四方乞讨了。   乞丐表面答应,心里却愤恨,认为自己跟随和尚跑了这么多地方,替他搭台唱戏,结果和尚买了一个呆子,就要赶自己走。   乞丐越想越愤怒,终于等到第七天,和尚累了,在窑洞里休息,乞丐等的就是这么一天,等到了半夜,估摸着和尚也睡着之后,悄悄起身,果然和尚盘膝打坐,已经入定睡着,呆子小孩躺在一旁打呼噜。   乞丐就在和尚的怀里摸索,果然摸到了一点散碎银子,就要把银两偷走,可是又发现了那个竹简,乞丐对竹简实在是太好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竹简也偷走。   就在他拿着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痴呆小孩突然醒了,哭叫起来,和尚看见乞丐偷了自己的东西,一把将乞丐的腿抱住。   乞丐这才发现,自己把呆子小孩的尾巴踩到,心里大惊,他也并没有察觉,这几天过去后,小孩竟然长出了尾巴,这时候乞丐才完全确定,和尚讨来这个小孩,一定是有古怪。   和尚与乞丐扭打在一起,痴呆小孩也跑过来帮助和尚,咬乞丐的胳膊,然后乞丐就看见小孩的脸变成了一张靛蓝色的鬼脸,乞丐吓坏了,也顾不上什么钱财和竹简,就要离开。可是和尚那里肯放过乞丐,乞丐眼见和尚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于是心慌意乱,随手拿起了身边的一个事物,狠狠的砸向和尚,由于乞丐被小孩的鬼脸惊吓,就想摆脱和尚逃跑,连续砸了和尚几十下之后,终于和尚松开了手。   乞丐这才发现,刚才的小孩的脸,又恢复到了痴傻的面孔,在一边傻傻的看着自己。接着乞丐发现,和尚的头部血肉模糊,已经死掉。   原来刚才乞丐慌乱中拿着事物,就是和尚化缘的铜钵,铜钵上蘸满了和尚鲜血和脑浆,乞丐一下子坐到地上,不知所措。   接着小孩慢慢的爬过来,捧着铜钵,用舌头舔铜钵上的脑浆。乞丐魂飞魄散,立即站起来,跑到窑洞外。白天在荒郊野外睡觉,夜间就逃命,路上饿极了,偷入一户人家,拿了好几个馒头,勉强赶路。跑了好些天,也不敢使用抢来的音量,几次要把竹简给扔了,又不甘心。   终于跑到了四川境内,乞丐心想,自己杀了和尚,现在跑了这么远,官府一时也追不上自己了。才敢在白天的集市上露面乞讨。可是他乞讨的时候,施舍他的人,都纷纷可怜他,比他当年行乞的时候,讨来的钱财和残羹剩饭更多,而且施舍的人都说可怜、可怜。   过了两天,乞丐在一个井边舀水喝,才知道为什么施舍的人,对他说可怜。原来施舍的人,并不是说他一个壮年男人可怜。   乞丐低头舀水,这才看到井水里自己的肩膀上冒出一个人头。乞丐当即大惊,用手把那个人头一把揪住,狠狠的摔到地上。   乞丐这才看明白,原来是那个痴呆的小孩,在自己杀了和尚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趴在了自己的背后,一路上跑了这么远,竟然自己没有察觉。   当乞丐正在好奇这个小孩在自己的背上轻若无物,乞丐后背一阵剧痛,然后用手抹去,手掌上黏糊糊的,放在面前一看,手上满是鲜血。   而小孩的胸口也在流着鲜血。乞丐想了很久,才明白,如果自己再不把小孩拉下来,这个小孩就与自己的后背长到了一起,成为一个合体人。   乞丐难免后怕,用井水冲洗自己后背的撕裂伤口。然后心一横,把小孩扔到井水里,心想溺死小孩之后,他杀和尚的事情,就无人得知。   乞丐继续朝着南方逃匿,没过几天,路人又在看着他,露出怜悯的神色,乞丐心里隐隐明白,只好到了一个偏僻地方,用手慢慢的摸索后背,果然那个小孩不知道为什么又贴到了他的后背,和上次一样,乞丐把小孩拉扯下来后,后背又是一阵剧痛。   乞丐彻底的明白,自己无法杀死小孩,小孩已经成了他真正的跗骨之蛆。乞丐冷静下来,慢慢回忆和尚当初寻找痴呆小孩的事情。   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小孩一定是非同一般,而且和和尚身上的竹简有莫大的关系。和尚之所以一家家的村落,引诱小孩子,就是在找这中诡异的痴呆小孩。   乞丐想起来和尚摸小孩的动作,于是也用手去摸小孩的后脑勺,摸到了小孩的后脑勺,立即大惊,原来小孩的后脑勺的头发之下,是一张人脸,靛蓝的人脸。   这次乞丐不敢杀死小孩了,偷了一个竹篓,把小孩背在身上。找了一个识字的算命先生,把竹简交给算命先生看。让算命先生,把竹简上写的文字,告诉他。   算命先生读了个开头:“傀儡术”   乞丐和算命先生都同时惊呆。   算命先生继续念道:“庚申夜祝木甲养傀法……”   算命先生立即把竹简塞还给乞丐,卷着东西落荒而逃。乞丐也明白,竹简上的文字,一定是很邪气的法术,并且和这个双脸小孩有关。   要说乞丐也不是一个蠢笨的人,他再也不敢去找算命先生和道士,只去求教乡间的酸腐学究。并且把竹简上的文字分拆了求教。那些在乡间教授四书五经的老先生,给乞丐解说竹简的文字的手,都非常的厌恶,好几个都扔下竹简,拂袖而去。   不过总有贫困的教书先生,为了一点钱财,给乞丐念了。   乞丐内心里知道这个竹简和小孩是自己飞黄腾达的宝贝,也不吝啬从和尚那里抢来的银两,统统给了肯给他念竹简的老先生,多次之后,凭着一股心气,终于把竹简上的文字都给背了下来。   果然就是养人傀的一部法术典籍。而且竹简成书,年代久远,可能是两晋之前的古物。   乞丐就顺着竹简上的傀儡术开始修炼人傀。慢慢的摸出了门路,知道这个小孩本来是同胞双胎,生下来后,同胞兄弟身体已经在母亲腹中化去,只剩下一张脸和一个脑袋还存在。于是就有了同一个脑袋两长脸的模样。   这种小孩,就是修炼人傀的胚子,和尚不知道从那里得到了这个竹简,就不停的寻找。现在找到了小孩,却被乞丐一股脑的都抢走。   乞丐根据竹简修炼人傀,果然小孩的本身的体型没有变化,可是一旦化作人傀,身体越来越长,脾气更加凶恶暴躁。也知道了唤醒人傀的办法,收回人傀的方法,竹简上也写得明白,要用初生胎儿的胎血,他也慢慢的收集齐备。   乞丐一次夜间在树林里,正准备修炼人傀,人傀已经长到了一丈高,来了一伙盗贼,盗贼也是运气太差,他们打家劫舍附近的一个富户,反而被富户的家丁给打败,把他们撵了好几里才停止追赶。   盗贼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火,看见乞丐带着一个小孩,在树林里。就要逼迫乞丐要钱。乞丐身无长物,盗贼就要夺了小孩去卖。乞丐突然觉得自己修炼了这么就的傀儡术,从来没有施展过。于是就唤出了小孩的人傀。   并且用竹简上的法术,驱使人傀。人傀的凶残,远远超出乞丐的想象,把几个盗贼身体全部撕烂。   乞丐大喜,从此不再乞讨,而是捉了几条毒蛇,带着小孩在集市上耍蛇,然后又给小孩弄了一个银项链和银锁。在集市上查探行走的商人。然后跟踪落单行走的商人,跟踪到了偏僻的地方,就唤出人傀,杀人越货。   几年下来,乞丐已经不是乞丐了,变成了巫师,已经在江西置办了不少田产,可是他修炼人傀已经无法停止,人傀已经养成,每到秋天就暴戾嗜血,伤了邻居。但是官府也查不出来跟他有关。   巫师没办法,只好每年带着人傀,远离江西,找好了目标,让人傀杀人。这次刚好到了沅陵,做了这一票,就要回家。没想到被青冥卫的两个统领抓了个正着。   魏易欣和钟秉钧听了这个巫师的一番言语,心想这人滥杀无辜,不是个好人,就算是没了人傀,他心性已经邪恶,绝不可能就此收手。   但是刚才也答应了不把巫师送官,两人商量后,找到了附近的苗家村寨,拿出顶王相赠的金蟾,虽然金蟾已经不能动弹,但是苗家人见了,也知道是顶王的信物。   于是他们把这个巫师交给苗家看守,约定在三年后回来带走巫师。苗家村人当即答应。   只是他们三年回到苗家,这个巫师却闹出了一个大事出来,引出了苗家的一个奇女子,石挫花,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钟秉钧机缘巧合,得了《蛇经》,又得了《傀儡术》,两个法术都失传了多年,特别是《傀儡术》,渊源流传,其实唐朝之前道门截教术士的正统法宝,与机关术并驾齐驱,只是木甲术和机关术都在隋末唐初的诛仙阵一战,全部失传。   现在钟秉钧连续得了两个法术,也合该是钟秉钧命中注定要做一代术士宗师,开创名震天下的道教外道家族犁头巫家。   钟秉钧和魏易欣继续向四川行走,打听让銮的下落。一路上,钟秉钧根据《傀儡术》修习,而且身边的小孩已经练成了人傀,是一个得力的帮手。钟秉钧的本事,本非巫师所能匹敌,巫师镇不住人傀嗜血,但是钟秉钧却有办法,每当人傀暴躁,小孩的脸部换成后脑勺的靛蓝脸皮的时候,钟秉钧就使用幼年在青城派学习的符篆,在小孩的脸上画符,时间长了,人傀的脸色开始发生变化,渐渐吸收了符篆然后钟秉钧发现,人傀把符篆吸收之后,能够跟随自己驱动法术。   这么看来,傀儡术在失传之前,的确是一个正统的道教法术,巫师之所以让人傀凶残暴戾,是因为巫师本来没有道法,仅凭着对傀儡术的一知半解,当然无法收放自如。   钟秉钧和魏易欣两人,顺着打听的下落,从湘西走到川南,又从川南走到川西,进入了西康境内,距离乌斯藏已经不远。   钟秉钧魏易欣两人追踪让銮和尚的线索,一路走到这里,突然再也问不到任何跟让銮和尚有联系的线索。想来想去,猜测让銮和尚一定是投奔了乌斯藏的藏传佛教寺院。于是两人只能下定决心,翻越雪山入藏。   钟秉钧曾经在青城山生活过,也就罢了,魏易欣一个非洲黑人,终生没有见过高原雪山,到了雪山之上,气候寒冷,空气稀薄,身体颓靡不堪。   但是两人都得了道衍国师的恩惠,即便是魏易欣身体抱恙,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两人行走在高原,魏易欣伏在骡马上,再次奄奄待毙,但是如果魏易欣死了,也就没有了后世湘西辰州寨赶尸的这一个术士家族了。   救了魏易欣一条性命的,跟一个姓何的汉人有关。这个汉人叫何无忌。   何无忌是陕西凤翔人,自幼在凤翔种麦子,家境贫寒,何无忌虽然出身穷困,但是熬不得苦,所以十几岁就离家出走,别人逃荒都是往中原跑,他却相反,跑到了甘肃天水,然后在陇西跟着一家毛皮商人做学徒,何无忌天生伶俐,毛皮商人很喜欢他,就带着他进入藏地,收购藏人的牦牛皮毛,带到长安出售,在长安购买了汉人的陶瓷器皿,又进入藏地出售。   到了何无忌二十多岁,已经是一个行走汉藏两地的商人,而且和官府结交甚深。   何无忌长期在藏地行走,所以商队在藏地,遇见了钟秉钧和魏易欣。   魏易欣本来在湘西中过一次金蚕蛊,身体虚弱,钟秉钧只能准备带着魏易欣回青城山,希望魏易欣能活着挺到川西。   在路上,两人遇到了何无忌的商队,何无忌见到了钟秉钧,又看到了魏易欣一副夜叉的容貌,顿时好奇。就带着两人跟着商队行走。   何无忌看见魏易欣生病,立即告诉钟秉钧,他知道一个郎中,在藏地和汉地之间行医,手段十分高明。钟秉钧见何无忌这么肯定,于是就答应了去那个郎中处看病。   何无忌带着两人寻医,他们才知道,这个郎中年龄并不大,而且成名才一年而已。郎中给魏易欣看病,果然是立竿见影,药到病除。   只是在看病的时候,钟秉钧发现,这个郎中手里拿着一个手帕,放在耳边。手帕并非绸缎,而是一张皮革,钟秉钧仔细回想,这东西曾经在道衍国师处见到过,国师曾经说过,这是诡道的镇派之宝——阴阳四辩骷髅,从当年诡道的先辈,从八思巴手里夺过来。   钟秉钧仔细留意,看到人皮上描着牡丹和骷髅,当下就大喜,知道找到了胡濙和黄铁俞的下落。   于是钟秉钧询问郎中,这张人皮从何而来。   郎中当即否定,说是自己祖传的人皮,用来给人治病。   钟秉钧已经确定人皮就是道衍的阴阳四辩骷髅,道衍国师自己是诡道门派,当年想把衣钵传给马三宝,但是马三宝是穆斯林,不能接受诡道的传承。道衍无奈,只好把诡道的信物和传承留给了胡濙。而胡濙功名出身,对道教术士门派并不热心,只是答应道衍,在道衍羽化后,替他保管诡道的信物,也就是一把宝剑,一个知了壳子,一张人皮。   可是现在阴阳四辩骷髅竟然在这个郎中手上,钟秉钧立即表明自己和魏易欣青冥卫统领的身份,郎中这才知道无法蒙骗。告诉钟秉钧,这张人皮的确是两个汉人送给他的。   郎中把两个人的容貌和穿着一说,果然是胡濙和黄铁俞。原来这两人早于钟魏到了川西藏地,刚好此地闹了瘟疫,这种瘟疫人畜共生,症状都是口吐白沫,手脚溃烂。胡濙和黄铁俞两人不能呆在原地。眼见瘟疫肆掠,于是把人皮交给了这个郎中,让他用这张人皮,替人治病。   钟秉钧立即询问胡黄两人的下落,郎中也只能说他们去了藏地的方向,具体在那里也不得而知。   钟秉钧和魏易欣不再停留,立即向藏地的核心奔赴,何无忌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这两人是朝廷的高官。于是生意也不做了,挑出商队里的骡马,护送钟秉钧和魏易欣深入藏地。   何无忌行走藏地多年,对藏地十分熟悉,钟秉钧和魏易欣两人当然同意。   一路上何无忌对钟魏两人十分的恭敬,而且何无忌为人豪爽,把两人照顾的非常妥帖。当知道了魏易欣能驱动尸体行走,就更加对魏易欣敬佩。   原来藏地苦寒,跟随何无忌的学徒,有两个病死在藏地,他一直想把尸体带回陕西,给学徒家人一个交代,可是路途遥远,只能作罢。   魏易欣答应何无忌,当他们回中原的时候,可以帮何无忌这个忙。何无忌与魏易欣有救命之恩,两人于是也结拜为兄弟。在此之后,何无忌不再经商,而是跟着魏易欣,成为了一个术士。   何无忌的后人与魏易欣的后人,世世代代是异姓兄弟,魏家与何家同为湘西赶尸家族。   这就是何重黎与魏如喜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仍然同宗相承的道理。   算沙部   何重黎在钟家五个兄弟离开之后,继续照看三十七具尸体,检查每一个长明灯,其中有十一个长明灯的灯芯垂落,何重黎仔细的用银针挑好,最后何重黎看着所有的长明灯都恢复了光芒,心里安顿下来。   何重黎走到了石林的最下方,忽然看见石林位于门户的两扇石门上,一边挂了一个锄头,一边挂了一个钉耙。   何重黎心里一阵感动,钟家人嘴上没有说什么,可是私下把犁头巫家的标识挂在了开阳星位。   这表明,任何来开阳星位找何重黎麻烦的术士,同时也就得罪了犁头巫家。犁头巫家的钟家兄弟虽然不比从前鼎盛,但是修习犁头巫术的术士,遍布天下,也不是随便能够得罪的势力。   钟家用这种方式,表达了对魏家的支持。这也是当年魏家老祖宗魏易欣和钟家的老祖宗钟秉钧之间的交情非同小可,过了几百年,这个交情,又回来了。   申德旭已经知道了开阳星应对了第一拨对手,现在轮到他了。七个星位,只剩下申德旭的天权,苗家的天枢,两个星位没有遇到对手。   申德旭知道原因,张元天在解放前就是一代宗师,绝不会一上来就全力以赴。而且找准最弱的星位,瓦解一个,七星阵法就全部溃败。   现在张元天按照顺序,前面五个星位,都派出人手,先礼后兵,逐步试探,期望用最小的力量,瓦解星位。只是张元天认为第一个摇光星位认为是最弱的钟家。   钟家最多只有一个人傀,强撑着镇守摇光,能力有限。而且钟家的双头人傀,为张元天续命五十年,也许在张元天心里,根本就鄙视钟家,认为钟家后人的能力无法驱使人傀,还有被反噬的危险。   要说张元天这个想法是对的,可是没想到的是,摇光星位站着的是徐云风,徐云风的能力在宇文蝠面前,如同壮汉戏耍小孩一般。第一场摇光胜的如此轻松,对其他的星位来说,振奋人心,士气大增。   王鲲鹏的算计,暂时超出了张元天的谋划。   但是现在五个星位已经出手,张元天派来对付天权星位的人,就不会是宇文蝠这种有名无实的术士。   不过这也是王鲲鹏算计之中的事情,现在剩下的天权天枢,申德旭和宋银花,都是成名多年,实力强大的术士。   申德旭的两个身份,一个是长江水文的高级工程师,一个是白丹派的传人。是长江三峡地区,官方私下授权的治水最高级领导。白丹派是道教流传到如今,唯一秉承原始的炼丹术的道派。   无论哪一个身份,都是天下术士,终身不能达到的层面。   而且申德旭是老严的布置多年的棋子,站在张元天的角度,和申德旭应对,也就是最接近于老严的嫡传,张元天会安排一个什么样的人过来?   申德旭站立在烟囱的顶上,看着南津关峡口通往姜家庙的小路,自己也在猜测,到底会是谁?   作为外丹传承的唯一道派,申德旭在烟囱之下点火开始,他就不能离开丹炉半步。而且每六个时辰,申德旭就得爬到烟囱顶上,吐纳一个时辰。   申德旭卯时登上烟囱,辰时,看见东方的一轮红日升起,就要顺着烟囱的扶梯再爬下,申德旭爬的并不快,他的年纪不小了,已经过了人生中精力最旺盛的时刻。现在每天要爬上烟囱两次,是一个很耗费体力的事情。   申德旭的养尊处优已久,最开攀爬,爬到烟囱顶上,几乎累的脱力,但是爬了这么多天之后,身体渐渐又开始适应。   现在申德旭爬的并不快,只是为了多在高处看一看出生的朝阳。申德旭知道自己老了,人生已经过去了大半,炼外丹的道士,并不是如同常人一般的想法,都能得到高寿。   刚好相反,外丹的道士,很少能活过七十岁。相反炼内丹的道士,多数能活到九十岁之上。   中国道教炼丹,分为外丹和内丹。当今之世,无论是全真、正一、武当,还是青城、崂山都是修炼内丹的宗派。外丹已经不是道教的主流。   可是道教的初始,一直是外丹为主,修炼外丹的流派甚至可以追溯到西汉初期的刘安,也就是著书《淮南子》的太极真人。   晋朝又出了一个影响道教的葛洪,葛洪与刘安一样,都是修炼外丹道教宗师。但是在晋朝外丹鼎盛时期之后,道教出现了内丹修炼,并且渐渐和外丹并驾齐驱。   到了隋末唐初的铲截之争后,道教内丹高手终于占据了主流。而修炼外丹的道士,被内丹道士不断排挤,甚至从正统的传承上,外丹也慢慢被否认。   如果不是明朝时期的几个皇帝窥觑外丹之术,也许外丹派别就已经失传。嘉靖时期,朝纲混乱,严嵩把持朝政。但是嘉靖最宠幸的人,并非严嵩,而是蓝道行。   很侥幸的是,蓝道行就是外丹高手,而且他秉承的流派非常古老,传承于西汉初期刘安一系。蓝道行与徐阶共同扳倒了首辅严嵩,徐阶当政之后,给予了蓝道行道教最高国师的身份。   于是蓝道行,在民进寻访道教的外道术士,终于把流落在民间的外丹道士,全部收拢,重新振兴了外丹的道派。蓝道行自封为外丹派的祖师。这一派终于流传下来,也就是申德旭如今率领的白丹派。   白丹派历经明清两朝,又重新归于末道,隐藏到了民间。由于外丹式微多年,这个最正宗的道派,反而被道教鄙视为末道。全真、正一的道士,提起白丹派的时候,都鄙夷的称为豆腐教。而白丹派的名声,已经渐渐消失。   直到唐朝,制作豆腐的方子,流传到了民间,才成为中国民间的一道食材。而白丹派的众多教众,因为躲避道教内部的相互残杀倾轧,只能隐身于制造豆腐的行业里。   白丹派的门人,在皈依门派的时候,师门告诫门人,刘安发明豆腐,但是从来没有把豆腐用于食用,豆腐只是外丹派一个修炼方术而已。   申德旭一步一步的顺着扶梯爬下,远方的朝阳始终保持在东方的山头之上。申德旭想起当年到水利水电大学毕业,跟随水文单位到了湖北,参与建设葛洲坝水利工程前期勘测。   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那一天,走到了这个小城里的古老的民居小巷里,小巷的名字叫墨池巷,四周都是民居。就在一个没有了墨池的墨池巷里,他遇到了一个老者,老者与他交谈很久,这个老者是一个走街串巷挑着担子,买豆腐的老人。   申德旭想着自己当年才二十出头,可是和老者相谈甚欢,申德旭对长江水文各种的奇闻异事已经有所耳闻,于是与老者无所不谈。终于有一天,老者突然向他询问,“你知道中国的道教有一宗派别是专门修炼外丹的白丹派吗?”   从这句话开始,申德旭的命运发生了改变。是啊,那时候他还年轻,非常的年轻。却做了白丹派的司掌。   葛洲坝工程截流之后,国家开始筹备三峡大坝工程,而申德旭作为前期水文勘测,开始了在三峡地区的勘测工作。他的直系领导孙拂尘是一个孤言寡语的人,但是孙拂尘的能力,让他折服。   申德旭跟随孙拂尘,在三峡库区安抚当地的所有端公巫师,打下了无数的深桩,他也知道这些深桩的名字都叫入地扦,他知道孙拂尘是一个古老的道教家族,孛星家族。他甚至和孙拂尘一起在中堡岛的地下,发现了那艘巨大的船舶,承载一个江心洲的地下船舶。   当时发现船舶的时候,国家立即调配军队封锁,申德旭跟着孙拂尘仔细的勘测了这条大船。然后来了一个神秘的人,呆了很多术士——是的,就是术士,申德旭十分的确定,在几天之后,当申德旭再次来到中堡岛的地下深坑的时候,那艘巨大的地下船舶,消失的干干净净,申德旭知道,地下的这艘船,被那个神秘的人带领术士和军队,化整为零,在几天之内悄悄的运走了。   申德旭一直记得这件事情,当然这个事件,他当年也签了保密协议,十几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保留着这个秘密。   但是申德旭知道,他这辈子一定会再见到那艘大船,这是他的命运,他心里一直很清楚。   申德旭终于爬到了烟囱之下,看了看丹炉的火焰,他十分满意,作为白丹派的传人,他为外丹流派证明的机会来了,王鲲鹏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必须要帮王鲲鹏,因为王鲲鹏是老严的部下,而老严,就是当年带走中堡岛地下船舶的那个神秘人。   三峡地址勘探的工作,在孙拂尘和申德旭的共同努力下,完成了任务,然后孙拂尘就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那里。申德旭不知道孙拂尘是否知晓他是白丹派的门人。   但是那个神秘人又出现了,申德旭知道了这人姓严,所有人都只敢称呼他老严,或者严所长,从来没人敢说出他的名字。也许跟自己是白丹派司掌的身份一样,老严的名字也是一个秘密吧。   只是老严的到来,让申德旭明白,他白丹派司掌的身份,早就被国家知道,不仅调查清楚,而且就是因为这个身份,让在三十几个候选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孙拂尘的副手。   但是这中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定,他从来就不知道。   老严告诉他,当初他们开会选择孙拂尘副手的会议上,是孙拂尘独排众议,点名要白丹派的申德旭作为自己的副手。   申德旭看着老严一脸沉入静水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就被一群不相干的人决定了。   老严也没有向申德旭透露孙拂尘的下落,他只是给了申德旭两个选择:   第一个,撤销申德旭的一切公职,然后申德旭被调动到二滩水电站做一名水文监测技术员。   第二个,顶替孙拂尘的一切职务,做长江三峡地区水文高级工程师,并且处理一切长江上发生的突发事件。代价是,必须无条件听从老严的指挥。   申德旭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接受了第二个安排。从头至尾,老严都没有提起过白丹派的事情。当申德旭遇到了王鲲鹏之后,突然无端的揣测,也许当年在那个墨池巷里的卖豆腐的老者,也是孙拂尘和老严的安排而已。   可是原因是什么,为什么孙拂尘和老严要选中自己,他们之间一定是有过商量,甚至有过争执,而自己绝对是妥协的结果。可是自己为什么他们要选中一个水利水电大学的技术员,接替孙拂尘的位置。   申德旭失踪没有想明白。   但是现在申德旭没有时间去想这件事情了,他的对头已经来了。这是一个货车,货车上装载着整整一车白磷。申德旭作为白丹派的司掌,嗅到空气中细微的硫磺、白磷的味道,就能够分辨。   正当申德旭在想着对手要用什么方式,利用白磷来对付自己的丹炉的时候,他眼睁睁的看见,那个货车把一整车白磷,倾倒在了下牢溪的溪水中。   片刻之后,溪水里漂浮起来无数的鱼类,申德旭震惊之下,从背后抽出那柄和泉守鉴定,飞奔到货车之前,拉开货车的驾驶门,却发现,驾驶室里空无一人!   倾倒的白磷,在溪水里嗤嗤的发出声音,冒出蓝色火光。水火交融。   申德旭的身体立即紧张起来,张元天果然派来了一个和自己同样路数的人,是一个十分擅长炼丹的术士。   申德旭立即跑回到丹炉之下,一个瘦小的术士,正在看着烟囱下的炉膛,术士年龄很小,炉膛的火光映射在他的脸上,一明一暗。   术士把脸朝向申德旭,“你炼的丹,缺一种材料。”   申德旭更加警惕,对方说的不错,丹炉里缺一种东西——水银。   丹砂在熔炼的过程中,能分离出水银。但是申德旭的炼丹术,没有丹砂。   申德旭炼的鹿矫丹术,是道教外丹里最难炼的一种法术,就是因为太难炼成,所以失传已久。   炼丹就是一个排除错误方式的过程,在几千年的炼丹术,道士从几万种炼丹方术里证否了大部分不能使用的方术,于是能够成功方术,就流传下来。   而鹿矫不同,鹿矫炼丹的方术之所以失传,并非因为方术是错的,而是炼鹿矫外丹,过程实在是极为复杂,而且时间很短。   最关键之处在于,不是每一个外丹道士,都能够炼。   申德旭能炼,是因为,他的身体体质与众不同。   申德旭看着那个来对付自己的术士,一言不发。手掌一直没有离开和泉守鉴定的刀柄。   术士现在又把脸看向丹炉,看了丹炉很久,才把视线又放到申德旭身上,“零六年,江苏射阳,正一的几个道士,在化工厂里,偷偷用一条生产线,他们差点就炼出了鹿矫……”   申德旭听了对方这么一说,心里明白此人的来路了。于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果然对方继续说:“那年的马鞍山那次也是我。”   申德旭说:“看来是老规矩了。”   “肇焱,”来人说,“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你是白丹派嘛。”   “知道,”申德旭说,“零四年滨海的那次是你吗?”   “不是,”肇焱说,“是我师父。”   申德旭问:“你年纪不大,为什么是你过来,而不是你师父?”   肇焱轻声的笑起来两声,“因为,零四年滨海那次,我师父自己也被炸死了。”   “怪不得,”申德旭说,“那恭喜你了。”   “谢了。”肇焱拱了拱手,“我命好而已。”   申德旭心里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真的看到了肇焱出现在自己的丹炉旁边,心里一直悬着的担忧,终于落下。   落下的心情并非是解脱,而是面对最坏的结果,不用再去揣测。果然现在来的是申德旭最忌惮的对手,或者是申德旭最想逃避的对手。   “肇焱,明辉,第五文革,斗四元,镰焕……”申德旭对这些名字实在是太熟悉了,“明辉就是你师父吧?”   “没错,明辉就是我师父,”肇焱点头,“现在到我肇焱了。”   申德旭哼了一声,对头终于来了。而是是白丹派最为忌惮的对手。而且是十分熟悉,但是并未谋面的对手。一旦这种对手与炼丹术士见面,就是一场灾难。   天下有炼外丹的门派,也就有破外丹的门派道士。   比如肇焱。   炼丹是吸取精华,逆周天的方术。于是这种方术,被一种道派是为死敌。从两千年前,有了炼丹的方术开始,就有了破丹术士,破丹术士源于墨家。   墨家有一只派系叫做“非攻”,墨家在西汉开始没落,西汉武帝之后大规模的战争就少了,而非攻支系的后人一部分转入儒家,一部分开始和贴近黄老道术,而研究黄老道术这一支人数很少,却偏偏和炼丹术较上了劲。以破坏炼丹为门派的目标,他们的认为炼丹术是违背天道循环方术,所以用一切方式制止炼丹。   当年刘安炼丹,即将飞仙,带着张汤来逼困刘安,告密的术士,叫做雷被,而雷被就是第一个被史书记载的破丹术士。   无论之后外丹派如何兴盛和萧条,破丹术士都如影随形。是白丹派的最大的对手。而且两派之间相互非常熟悉。   白丹派的炼外丹十分高明和隐蔽,所以多年来,破丹术士很难对白丹派有实质上的威胁。可是天下炼外丹的并非白丹派一家。   有很多道士,暗中都用炼丹的典籍,找机会炼丹。近二十年,全国修建了大量的化工厂,于是这些道士看到了机会,于是暗中潜入到化工厂里,利用化工厂的车间生产线和锅炉炼丹。   只是他们和白丹派不同,他们这些半路出家的道士,并不知道有破丹术士的存在。   肇焱刚才说的射阳和马鞍山,都是化工厂爆炸的事件,从他的语气里,对自己的作为十分得意。   炼丹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破丹术士可以很轻松的端掉他们的丹炉。只是白丹派的势力相对强大,破丹术士人数稀少,到了现代,都是一个师父带一个徒弟,师父死了,徒弟出师。   破丹术士虽然人丁稀少,但是他们有普通术士无法企及的东西,那就是这个门派有巨量的黄金财富,这个门派不允许结婚生子,门派的传承必须是外姓弟子,所以财富不会跟随某个门人私自遗留给自己的子孙后代。   至于靠什么约束这些黄金不会被门人私吞,留给后代,并非是靠着门人的道德约束,而是他们破丹术中的法术原因。   这些规矩白丹派的申德旭都知道的很清楚,所以他恭喜肇焱,意思就是对方得了一笔巨大的财富。破丹术士除了不能结婚生子,几乎没有什么戒律,所以破丹术士一辈子都过着养尊处优,无比奢华的生活。   而破丹术士这么多年只是在破坏一些零散的道士炼丹行为,对白丹派无计可施,这也是申德旭做了司掌之后,处处提防的缘由。   只是现在申德旭要在天权星位,摆上这么一个炼丹炉炼鹿矫,果然就把肇焱给吸引过来。   这也是申德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破丹术士相斗。申德旭绝对不能怠慢。   肇焱倾倒了一车白磷在溪水里,溪水现在剧毒无比,申德旭首先就不能引导溪水炼丹。这个招数是肇焱釜底抽薪的做法,很恶毒,但是有效。   申德旭现在仔细看着肇焱的衣着,这才发现肇焱的确穿十分讲究,衣服的材料十分考究,全身上下的衣服都不是市面上的名牌,而是专门找老裁缝私人量身定做。全身一尘不染,如果不是自报家门是一个术士,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举止优雅,不为生活发愁的富二代。   当然实际上,肇焱的财富,只会比传说中的数量更多,几乎有挥霍不尽的黄金。这一点,申德旭非常的清楚。   因为申德旭所在的白丹派有一个巨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白丹派拥有的黄金是肇焱这个破丹术士的百倍以上。   破丹术士在汉朝之后,之所以要不停的针对炼丹术士,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黄金。   汉朝时期黄金突然消失了三分之一。这些黄金不是凭空就没有了(主流历史学者认为汉朝的黄金实际上的黄铜,这个说法经不起考证。),而是落到了当时的炼丹术士的囊中。   而白丹派是炼丹术的最大一支门派,两千年来一直都默默无闻,门人多以贩卖豆腐掩饰身份。白丹派拥有汉朝消失黄金的事情,一直被隐藏。   当年汉朝炼丹的术士,在汉朝历代皇帝的支持下,收集黄金,为皇帝炼丹。到了西汉末年,天下三分之一的黄金,都落到了为皇帝炼丹的术士手上。当王莽篡位后,这些隐藏在宫廷里的炼丹术士突然就失踪了。   更加让王莽心惊的是,不仅术士失踪,而且数量巨大的黄金也跟着消失。   王莽于是在全国内到处抓捕炼丹术士,结果一无所获,巨量的黄金消失,也让王莽的新朝无法维持政权的运转。于是王莽很快也就身败名裂而死。国家陷入混乱。   刘秀建立东汉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去追究这一笔黄金,甚至刘秀本人也认为这笔巨量的黄金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笔黄金渐渐从所有人的实现里消失,不再有人惦记。   除了破丹术士,他们一直在跟炼丹术士纠缠,找到当年参与过汉朝炼丹的术士后代,一个又一个的破坏他们的丹炉,击败他们的门派,掠夺他们的黄金。   到了现代,破丹术士已经从炼丹术士手中获取了很大一部分黄金。但是破丹术士两千年来夺取的黄金,只有当年消失黄金数量的十分之一。这是破丹术士和炼丹术士之间的秘密,破丹术士与炼丹术士之间的争斗,实际已经偏离了汉初非攻一派的初衷,演变为了黄金的争夺,而破丹术士的手段凶险,为了获取黄金,会不惜一切代价,破坏炼丹,毁灭炼丹术中黄金的秘密。   那些分别持有黄金的炼丹术士,慢慢的归附到一个炼丹的门派,也就是白丹派的前身。到了明清时期,白丹派已经几乎收拢了所有的炼丹术士,也就相当于把当年消失的黄金都集中起来。   白丹派富可敌国,就是一直保留这这个秘密。申德旭是天下做有钱的术士,这一点毫不夸张。但是申德旭的白丹派却在当年定下了一个决不能够动摇的规矩,那就是门派的黄金,只能用于炼丹。   现在破丹术士肇焱终于和申德旭碰面了,申德旭对破丹术士最恐惧的事情已经无法在掩饰,现在破丹术士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破丹术士是天下最为贪婪的术士,为了那笔黄金,肇焱会使出他所有的手段。   “为了一个阵法,你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肇焱十分不解,眼睛看着申德旭,“值得吗?”   申德旭无法回答肇焱的问题,破丹术士一般都为人刻薄,薄情寡义,投身门派就是要脱离俗家的一切身份,绝六亲。进入师门之后,师徒之间的情谊也十分的淡薄,他们的眼中只有黄金,他们不在乎世间一切,。   申德旭知道,就算是告诉肇焱,自己是为了当年的承诺,还是被王鲲鹏背水一战的豪情折服,这两种理由,在肇焱看来都是十分可笑。   申德旭身体靠近丹炉,这是他本能的动作,肇焱看到了申德旭在慢慢移动,傲慢的说:“你已经维护自己的身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好好做一个长江上的治水高手,却露出了这么大一个破绽……如果我不破坏这个丹炉为交换,你一定也不会把你们门派的黄金下落告诉我吧。”   “我不会让你破坏丹炉,”申德旭镇定的回答,“也不会把黄金拱手相送。”   肇焱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制的盒子——申德旭紧张的看着肇焱的动作,却发现他只是从木盒里拿出一根雪茄,肇焱把雪茄含在嘴里,丹炉的炉壁突然破裂,一股青色的火焰从裂口处,如同蜿蜒蛇一样冒了出来,点燃了肇焱的雪茄。   申德旭心里一沉,破丹术士的确掌握着对付他的方术。炼丹是一件十分小心,无比谨慎的方术,决不能有一点干扰,这也是炼丹术士一般都在极为偏僻的地方炼丹的道理,那些在化工厂炼丹的术士,都是冒着极大风险的亡命之徒。   炼丹术需要避免无数种可能出现的差池,而破丹术,却有更多的方法来破坏。刚才肇焱轻松的把丹炉引出火苗,就是在告诉申德旭,他要破坏丹炉,实在是举手之劳。   申德旭面色铁青,现在他处在一个绝对两难的境地,他不能交出黄金的下落,这是他白丹派的立派根本。他也不能让鹿矫炼丹就此半途而废,炼成鹿矫是王鲲鹏七星阵法中极为关键的一环,决不能让王鲲鹏因此而功亏一篑。   肇焱,这个二十多岁,但是心思极为险恶的破丹术士,似乎十分享受申德旭的内心焦虑。他干脆悠闲的抽起雪茄,然后又拿出一根,递给申德旭,“不便宜,但是在你看来,这也是微不足道的小钱而已。”   申德旭沉闷的说:“我不抽烟。”   “我有个提议,”肇焱终于开始提议,“我没有我的师父,还有那些老辈那么贪心。”   申德旭轻声的哼了一声。   肇焱继续说:“我只要三成,你们白丹派仍旧是最富有的术士。其实有什么区别呢,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数字而已,这么一笔巨大的黄金,花十辈子和花五辈子有什么区别,人只能活几十年而已,对不对?”   “那些黄金不是用来花的,”申德旭说,“对于我来说,那些黄金不是钱财。”   “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肇焱把雪茄扔到地上,“我只能破了你这个鹿矫的丹炉,然后再去慢慢找,我相信,张真人会帮我找到的。”   申德旭的眼睛一直看着肇焱,“我在长江水文这么多年,也交了不少朋友,虽然几乎都是工作往来,但是总有一些朋友,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帮衬一下。”   肇焱看了看四周,看到了溪水边站立着一个人,“那个人是你的帮手?”   “是的。”申德旭说,“作为炼丹术士,我对付不了你,但是作为治水的术士,不会让你为所欲为。”   “你守着丹炉炼丹,”肇焱笑着说,“治水的本事怎么施展。”   溪水边站立的人,慢慢走到了申德旭的身边,对肇焱视若无睹,“我能让这片溪水停止流动,可以坚持六个小时,你还有六个小时去通知环保局和水务管理处,你还要去联系最近的化工厂,调用六百升硫酸铜,应该够了……”   肇焱听见这个人十分的专业,于是问:“这就是你的治水帮手?”   来人把身体转向肇焱,申德旭吐出一口气,慢慢的说“萧雪鑫,黄河局水务工程师。我的老同事。”   肇焱并不知道萧雪鑫和申德旭在业内的名声是“南申北萧”。一个是长江三峡水文的高级工程师,一个是济南黄河工程局的水务工程师,两人都有一个相同的另类身份,就是治水高手。   黄河泛滥,一直是北方的大患,所以在治水的地位上,黄河局一直排名在长江水文之前,只是到了要建设三峡大坝工程,三峡水文的地位才后来居上,与黄河局并驾齐驱。   当年孙拂尘的在业内的身份无人可及,申德旭接替了孙拂尘的位置之后,与黄河局的萧雪鑫私交甚好。   而萧雪鑫,就是黄河上有名的治水术士。   申德旭把萧雪鑫请来,就是凭着十几年的交情。   萧雪鑫是一个典型的山东大汉,身材魁梧,一张国字脸,落腮胡须。两眼直愣愣的看着肇焱,目光如利刃一样在肇焱的脸上掠过。   肇焱的眼睛偷偷瞟了萧雪鑫的手掌一眼,心里忐忑不安,他虽然没有听说过萧雪鑫的字号,但是他至少知道一件事情,治水的高手中,有些古老的传承门人,手掌之间有蹼。   现在萧雪鑫的手掌,五指张开,之间有一层薄薄的蹼膜。   “你知道我最痛恨什么人吗?”萧雪鑫问肇焱。   肇焱故作轻松,“什么人?”   “当年我一个月,强行让淮河边的十六家造纸厂停工。”萧雪鑫说,“我让这些厂长,亲自去喝他们偷排的污水,如果喝了没事,我就放过他们。”   肇焱看了看溪水,知道面前的这个嫉恶如仇的汉子,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果然萧雪鑫说:“老规矩,你去喝一升溪水,我就让你离开。”   肇焱眼睛避开萧雪鑫,而是把眼睛转向了丹炉。   萧雪鑫说:“看来你是不肯了。”   萧雪鑫有办法让溪水里的白磷毒性减弱,肇焱想用水质破坏申德旭炼丹的计划落空。而且申德旭咬死了不会屈服,只是肇焱怎么都没有想到,申德旭拥有白丹派富可敌国的黄金,竟然会让其他人介入进来。   肇焱按照自己的想法,自己有巨大的财富,当然是尽量不会让旁人知道,实际上他也是这么做的,破丹术士的掠夺来的黄金也不在少数,他宁愿一个人生活,也不会结交任何一个朋友。在他看来,任何一个接近他的人,都是为了他黄金。   他对所有的人都抱以戒心,所以也认为其他人也跟他一样。所以犯了一个错误,就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申德旭会找帮手,也不担心其他人抢他的黄金。   萧雪鑫名气起的好听,但是和他的身材性格毫不相干,他本名是“学新”,只是在黄河上做了治水术士,师父给了他一“雪鑫”的赐名。所以这么一个一米八几的山东大汉,性格粗犷,脾气暴躁,却愣是用上的这么一个文艺的名字。   萧雪鑫当然知道面前的这个装模作样的年轻人不会真的喝什么溪水,于是也懒得啰嗦了,对着申德旭交代,“你去处理你的事情。赶快去联系相关的人员。”   “丹炉就交给兄弟了。”申德旭看了看丹炉。   “你废什么话啊,”萧雪鑫不耐烦了,“这个二尾子要是能接近丹炉三步之内,我把命赔给你。”   肇焱听到萧雪鑫已经直言不讳骂自己是二尾子了,脸上就挂不住。但是他还真的心存忌惮。破丹术士的法术,就是专门针对炼丹术的,对其他的道教和术士门派反而没什么绝对胜算的攻击性。所以白丹派的申德旭忌惮他,而根本和炼丹术没有关系的萧雪鑫面前,肇焱还真没任何准备。   肇焱也知道谈不拢了,于是强行朝着丹炉走去,肇焱的身上携带着电石,接近丹炉后,就会炸裂。而且并不需要数量巨大的电石,就是他手上的小小一块就行。   萧雪鑫伸开一个胳膊,萧雪鑫身材高大,粗壮的长胳膊,跟一段木头一样,横在肇焱的面前,肇焱不理会萧雪鑫就要把手中的电石扔进丹炉的炉门。   可是电石在空中就被萧雪鑫捏住。萧雪鑫手掌紧握,再伸开的事后,手心里的电石已经化为粉末。   肇焱心惊的倒不是萧雪鑫的掌力惊人,而是电石受到碰撞和挤压,就会炸裂,萧雪鑫让电石化为齑粉,却没有爆裂,才是他的本事所在。   肇焱对萧雪鑫说:“你知道我多少种办法,毁了这个丹炉吗,我不信你每种都能替白丹派出头解决。”   萧雪鑫粗着嗓门说:“我当然没有这么多办法解决你对付丹炉,但是我我对付你的办法有很多。”   肇焱听了萧雪鑫这么一说,立即警觉,就要后退,可是他的个子相对萧雪鑫矮小,萧雪鑫踏出一步,手掌就把肇焱的胸口给提起来,接着在空中抡了一圈,狠狠的掼到地上。   这还没有使用法术,就用这种几乎与街头无赖斗殴的方式,肇焱就被摔的七荤八素。他那里知道萧雪鑫在拜师治水之前,曾经是济南街头的霸王,脾气火爆,与人争执都是凭拳头说话。   肇焱勉强用胳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萧雪鑫走上前,用脚把肇焱的脑袋踩在脚下。   本来风度优雅的肇焱,现在脸贴着地面,闻着泥土腥味,狼狈不堪。   这也是肇焱自己作死,在溪水里倾倒白磷,惹怒了萧雪鑫,萧雪鑫脾气上来,那里还顾得上什么术士之间的规矩斗法,就想用手脚殴打肇焱。   肇焱不断的挣扎,身上掉落出一些贵重的玉石和珠宝,都被萧雪鑫用脚提到旁边的草丛,踢得远的都踢到了溪水中。   肇焱嘴里含混大喊:“你疯了吗?”   萧雪鑫对着肇焱说:“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钱,我他妈的在黄河里捡到的宝贝多了去了,狗头金都见过不下三个!”   现在肇焱才明白,为什么申德旭不介意让萧雪鑫参与,那是因为萧雪鑫跟其他治水的术士,一生都在跟河道打交道,黄河是中国文明的发源地,改道无数,河道里,几千年来,不知道多少宝贝沉在河底。萧雪鑫早就见得惯了,而且他在黄河局里的地位很高,衣食住行全部是国家给提供的,根本就不为生活发愁,那里在乎什么黄金钱财。   肇焱知道自己不仅小瞧了萧雪鑫的法术,也看错了萧雪鑫对钱财的蔑视。于是双手把萧雪鑫的小腿抱住,想把萧雪鑫掀翻在地,可是他力气那里能够撼动这个大汉。   肇焱的目的也并非如此,他只是要把身体腾挪一下,把手掌按在地上。   萧雪鑫看着肇焱的动作,嘴角哼了一声。   肇焱手掌周围的泥土瞬间变成了白色,野草上挂上了白霜。   而且白霜在地面上不断的蔓延,范围马上就要接近到丹炉。这是破丹术士,用寒冰术,让丹炉外壁瞬间降温,而丹炉温度极高,一冷一热,丹炉的炉壁就会瞬间崩裂。   申德旭就害怕这种防不胜防的招数。   可是萧雪鑫不是申德旭,他是黄河治水术士高手。跟萧雪鑫承诺的一样,白霜虽然飞快的蔓延,但是不能接近丹炉一丈之内。   丹炉在两人的方向,一丈的半径,瞬间出现了一道半圆形的弧线,弧线之外就寒冰凝霜,而弧线之内仍旧保持着普通的颜色。   萧雪鑫是故意让肇焱使出寒冰术的,因为他对破解寒冰术,实在是太轻而易举。因为黄河与长江不同,黄河在冬季会有凌汛,作为黄河的治水术士,学习到的第一个治水术,就是破凌。   黄河在北方,河套地区由南向北,冬季的时候,下游北方的高维度河段结冰成凌,而上游低纬度的河段还是汹涌河水,河水被冰凌阻隔,就会淹没土地。这就是黄河的凌汛。   所以作为黄河治水术士,冬季破凌的法术,是第一课。萧雪鑫当然是其中高手。   萧雪鑫用手在肇焱的怀里,掏出一些试管,电阻,二极管,继电器,还有各种体积很小的零碎事物,都被他狠狠的扔到一边。最后,萧雪鑫从肇焱身上,拿出一叠银行卡。   萧雪鑫拿着看了很久,肇焱在他的脚下拼命挣扎,“把东西还给我,我不搀和了,以后就当没有我这号人,让白丹派心安理得的去炼丹把……我倒是要看看他能炼出什么大罗金丹出来……鹿矫,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什么鹿矫的鬼话。”   萧雪鑫松开脚,肇焱从地上爬起来,“把东西还给我,我现在就走。”   萧雪鑫看了看手中的银行卡,然后把一叠银行卡递向肇焱递过去。肇焱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接,可是就要接到银行卡的时候,萧雪鑫捏住银行卡,用手指把银行卡弹开。   肇焱的眼睛紧盯着在空中飞舞旋转的十几张银行卡,如同秋日在空中盘旋的落叶一样,一直看到所有的银行卡飞到了溪水之上,有的漂浮在水面,有的沉入水底。   “我说过,如果你喝一口溪水,我就放过你。”萧雪鑫的口气一点都没有在开玩笑,“我说到做到。”   肇焱根本就没有理会萧雪鑫在说什么,当银行卡落入溪水中一刻,他就飞奔的扑向了溪水,然后把整个身体潜入到溪水中,在溪水里扑腾着寻找那银行卡,有的已经卷入在水中,怎么可能随便就找上来。肇焱不死心,继续在水中摸索。   申德旭回来了,萧雪鑫问:“通知好了吗?”   “我让我水文的一个老同事来处理,”申德旭说,“他很有经验。”   申德旭也看到了肇焱不停的在溪水中上下潜伏,身上已经沾满了白磷——萧雪鑫故意把银行卡扔到了肇焱倾倒白磷的水域。   萧雪鑫对着申德旭说:“天下没有破丹术士了,你的白丹派最大的威胁不存在了。”   “你把他的什么东西扔到水里了?”申德旭看着肇焱没命的在水里摸索,看着他几乎癫狂的样子,不免惨然。   萧雪鑫冷冷的说:“破丹术士没有黄金,一两都没有了。”   申德旭看到肇焱从水里探出头来,手里慌慌张张的把一个卡片塞进自己的怀中,然后再一次潜入水中。   “他已经把黄金对兑换成了钱……”申德旭明白了,“可是没有卡,他也能从银行里挂失后取出来啊,为什么会要这样?”   “他的黄金来路不正,”萧雪鑫说,“他不敢用自己的真名开户。”   “哦,”申德旭点头,“是的,我们白丹派在银行托管的黄金,也都不是我的名字,不然这么大数目的财产,很容易被查出来。”   两人说这话,肇焱在水下又摸索出了两张卡,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那份悠闲,而是一脸的惊慌,每一张银行卡都是他的性命,决不能沉入在溪水之下。   肇焱已经精疲力竭,而且身体站在浅水中瑟瑟发抖。   别说他已经喝了一口水,几十口水都喝了。   “嘿,”萧雪鑫对着肇焱喊,“我说小子,你再不吃点解毒的丹药,就死在水里了。”   肇焱颤巍巍的走到岸上,回到萧雪鑫和申德旭的面前,两手在地上摸索,刚才萧雪鑫把他随身的事物扔了一地,其中就有他携带的解毒用的药物。毕竟他是破丹术士,有破解各种丹毒的解药。   肇焱捡起了一个小玻璃瓶子,手筛糠一样把瓶盖拧开,然后放到嘴边,一仰脖子,全部吞下去。   肇焱身上的溪水渐渐的干了,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在溪水里把银行卡再打捞出来,接着捞下去,不被淹死,也被毒死了。肇焱的眼睛看着申德旭和萧雪鑫,十分的恶毒。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萧雪鑫冷漠的说,“再说了,这些钱本来就不是你的,你为了这些钱把你师傅都炸死在滨海的那个化工厂……哦,话说回来,我也一样看不起你的师父,他落在我手上,我更不会客气。”   肇焱看看申德旭,眼神更加怨毒。   申德旭把手摆了摆,“我不能永远躲着你们,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怕你,当然我要是不这么躲着你,你也不会主动来找我是不是?”   肇焱慢慢的点头,“我真的佩服你们,论心机,我自愧不如。”   “过奖了,”萧雪鑫扭过头,对着申德旭说,“果然是他会主动过来,你赌赢了,我欠你十块钱。”   申德旭说:“不是我猜的,是王鲲鹏算准了。”   “不管怎样,”萧雪鑫说,“我总算是替滨海的那几个老哥们出了一口气。”   肇焱见两个人已经根本就不看自己一眼,把自己视若无物。于是慢慢转身走掉。   “小子,”萧雪鑫在肇焱的身后大喊,“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去下游干净的溪水里去。”   肇焱没有回答,他已经这两人折辱到了极点,只想离开的越快越好。但是走了几步之后,突然明白萧雪鑫为什么要这么说了。   肇焱的身体表面窜出了一层火焰。   他的身体在太阳的照射下,已经干了,而沾染的白磷在干燥的空气中,开始自燃。   肇焱拼命撕扯衣物,然后跳入溪水的下游。   当他再从溪水里出来,洗净了身上的白磷之后。慢慢走到申德旭和萧雪鑫面前。   肇焱的衣衫破烂不堪,萧雪鑫哼了一声,脱下自己的外套,扔给肇焱。   而肇焱的手里,拿着刚才好不容易从溪水里打捞起来的银行卡,绝望的看着银行卡已经融化扭曲。   肇焱抬起头,一声不吭,披上了衣物,蹒跚的离开。他的身体已经烧伤了多处,皮肤表面也吸收了部分白磷。他下辈子所有的精力,都要去慢慢化解身体里的毒素。再也没有能力与申德旭作对。   萧雪鑫深吸一口气,“我的忙,就帮到这里了。你好自为之。”   申德旭拱手,“这次之后,我就也打算退休,跟长江打了一辈子交道,我想去没有大江大河的地方去住一段时间。”   “那就去西北吧,”萧雪鑫说,“听说那里一年都难得下一场雨。”   申德旭走到丹炉旁,把手掌贴在炉壁上极短的时间,然后嘴里念念有词,计算温度和时刻。   萧雪鑫说:“鹿矫,失传了这么久的方子,你有把握吗?”   申德旭回答说:“有!”   “你后面的日子不好过。”萧雪鑫摆手,“可惜我帮不了你了。”   “我这辈子见过两个人,他们能在旁人觉得绝无可能的情况下,把事情做成了,一个是我当年的领导孙拂尘,他的厌胜术能够瞒天过海。”申德旭佩服的说。   萧雪鑫恩了一声,然后说道:“另一个就是王鲲鹏了。”   “是啊,”申德旭回答,“这两人在我看来都一样,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   “我先去青海了,”萧雪鑫向申德旭告辞,“希望你能活着过来,我们都老了,没事应该钓钓鱼,下下棋什么的……保重。”   萧雪鑫临时到了湖北来,对付了肇焱,给申德旭帮了一个大忙。可是申德旭下一轮的对手,萧雪鑫无法再助拳了。   炼丹到了一定的境界,丹炉里的药石开始融合,炼化出元丹的雏形的时候,会有无数幻像出现,而且会招引无数妖魅来吞食,从而冲破渡劫的这一关。   炼丹术,不单是有破丹术士来破坏,还要保护丹药不能被偷走,而且最总要的申德旭必须要面对自己内心中幻化出的各种幻境和妖邪。   最关键的是,申德旭如何去甄别真实和幻象。他的困难还没有真正的开始。这就是萧雪鑫说为什么帮不了他的原因。   申德旭要炼就的鹿矫,对王鲲鹏非常重要。不过申德旭内心里十分有信心,他知道王鲲鹏会做到,就像当年他相信孙拂尘能做到一样。   长阳的半岛上,徐云风在脚下的泥土上,用徐夫人剑画了一个“O”型的圆圈。跟王鲲鹏预测的一样,申德旭绝对非一般的术士,否则当年也不会被孙拂尘看重,作为自己的副手。   徐云风想着申德旭要练就的鹿矫,不仅摇头,希望王鲲鹏是有道理的。历史上那么多人吃了什么仙丹,以为要飞仙,结果立即七窍流血,浑身燥热,中了丹毒而死。   王鲲鹏太想成功了,什么方式他都要去勉强去尝试。已经超出了他自身的极限。炼丹术,药石配方、温度、火候、时间……各种因素都不能偏差一丝一毫,否则就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谁知道申德旭炼出来的鹿矫,到底是金丹,还是一团硫化汞。申德旭白瞎了几百两黄金,也就罢了。但是把王鲲鹏给药死了,这事就变成了一个大笑话。   诡道的司掌,一代术士宗师王抱阳,因为吞服金丹而死,这事听起来,怎么都是一场让人哭笑不得闹剧。徐云风把徐夫人剑收起来,心里想着,申德旭你这个老狐狸,千万别出乱子,一定好好的看好你的丹炉。   七眼泉上,王鲲鹏在地上画了一个棋盘,在去位五六路画了一个圆圈。然后换了一个位子,在平位一八路上画了一个摁下一个圆坑。   整个棋盘相互胶着,无法分出胜负。因为王鲲鹏在跟自己下棋,王鲲鹏每下一子,就把自己刚才的思路全部忘却,然后回到对手的状态,继续思考下棋。   王鲲鹏看了看棋盘,叹口气,一把将棋盘全部抹掉。   他不是徐云风,徐云风可以做到分身两人,与自己下棋。王鲲鹏太聪明,无法做到分身两人。   但是王鲲鹏没有放弃,重新画了纵横十九道,然后在上位四六路恩了一个圆坑,接着又做到对面,在入为四四路画了圆圈。   王鲲鹏下了几手之后,更加的烦躁,思维分化为两人是与生俱来的本领,或者是精神分裂的疾病,偏偏世界上那么多人是精神分裂,王鲲鹏却绝对不是。   王鲲鹏心情烦躁,再次把棋盘抹掉。于是把双手放到面前,左手拇指点在小指头上,右手拇指点在食指上。然后拇指飞快的在指头上按着相反的顺序划动,可惜片刻之后,两个手指的动作归于统一。   “这是入门的办法,”王鲲鹏想起读书的时候,徐云风两个手掌的拇指不停的点着相对的指头,得意的对王鲲鹏说,“你看,双手每个指头相碰,都不是同步的,你做到了,我再教你可以一手画圆,一手画方,跟郭靖一样。”   “这个傻子,”王鲲鹏摇头,“为什么他就能轻松的做到……”   王鲲鹏停止了动作,他听到了有人从湖水上过来了。   王鲲鹏知道是谁来了。他走到岸边,看着一个中年道士,稳稳的漂浮在湖面上移动。等看的仔细了,中年道士的脚下垫着一块木头,手里挽着一根细细的绳索,而绳索的另一头,已经缠绕在湖心小岛,岸边的一棵树上。   王鲲鹏看了看绳索的尽头,在看看天空,一只乌鸦落在树枝上。王鲲鹏心里顿时明白了,自己在下棋的时候,玩了这么一个小动作。   熊浩比起三年前老了很多,头顶偏右一掠头发全部变白,而且蓄了三缕胡须。比起当年初出茅庐的那个年轻道士,现在飘在湖面上,有了些许仙风道骨的模样。   熊浩走上岸了,想着王鲲鹏作了一个揖,“王兄,我们又见面了。”   王鲲鹏看见熊浩脚下的布鞋,连一丁点都没有打湿。不免佩服,他的本事长进了很多。   王鲲鹏回礼,“我记得我们当年说过,再见面的事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熊浩笑起来,“你是我最尊敬的人,做你的敌人,运气不太好。”   “我还以为你最尊敬的是张真人。”王鲲鹏反驳,“我可担当不起。”   “张真人是我的长辈,”熊浩说,“不能相提并论。”   王鲲鹏看着心平气和的熊浩,不免想起当年,也是在脚下这片地方,那时候七眼泉这片范围还不是湖泊,而是大片的耕地……红水阵启动了,熊浩和他共同对付宇文发陈启发的阵法。   时间过得真快。   都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现在才过了三年,七眼泉变成了湖泊,王鲲鹏和熊浩从一起对敌,变成了敌人。   熊浩还是那么一副与人无争的模样。而王鲲鹏却如临大敌,对熊浩十分的忌惮。   熊浩看出了王鲲鹏的心思,拍了拍身上,“我什么都没带,以王抱阳的本事,也应该看得出来,我是一个人过来的。”   王鲲鹏知道熊浩没有说假话。   “我大老远的跑来,”熊浩摊着手,“你就打算让我跟你一直这么站着吗?”   王鲲鹏伸出手,比划着树林里,“没什么好招待,只有石头能坐。”   熊浩走到了树林中,坐到了青石上,看见了刚才王鲲鹏没有抹尽的棋盘,“都说寂寞英雄独饮,没听说过独自下棋的。”   王鲲鹏摇头,“弄不了。”   熊浩看了看地下,“其实我也喜欢下棋,但是下棋是一个很讲究的事情啊。”   王鲲鹏问:“下个棋而已,随便在地上画十九道格子,就行了,我师父师伯,连画格子都免了。你难道还要讲究让人在旁边给你端茶倒水才肯下棋。”   “我没资格跟你下,”熊浩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但是要跟你下棋的人,需要棋盘……”   王鲲鹏听了这句话,眼睛看着地面,头并不抬起来,熊浩是来跟自己下最后的通牒。七星阵法第一轮的对手已经差不多过去了。除了天枢的宋银花,张元天在第一轮已经全部失算。   现在熊浩巴巴的跑到了七眼泉,当然不是来跟王鲲鹏叙旧的,果然打了招呼之后,就直入正题。   “棋盘被我藏起来了,”王鲲鹏说,“张真人要来找棋盘,就凭本事来拿。”   “四大家族的魏家,苗家,钟家,和你们诡道都是西南外道,黄家跟你们诡道渊源很深,清静派方浊是老严给你留下来的,炼外丹的申德旭是当年孙拂尘的副手,你还找了一个徒弟邓瞳。”熊浩扳着指头,一个一个把七个星位都说了,“也难为你临时凑齐了这几个镇守星位的家族和人选。”   “我知道在张真人的眼中,他一定看不起我们这些道教外道,”王鲲鹏说,“可是我既然把他们都请来了,而且他们都愿意跟着我帮忙,我没有理由,半途而废。”   熊浩到这里来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他受了张元天的指派,过来向王鲲鹏询问棋盘的下落。   而棋盘,就是长江里被申德旭发现的那块巨大的铁板。   那块巨大的棋盘,被赑屃和傲天一直守护的巨大铁板,隐藏在浩浩长江之中,三峡古道其余的入口已经全部被封闭,只剩下了赑屃和傲天守护的入口,而这个入口,必须要由棋盘来开启。   王鲲鹏和张元天都在暗中留意铁板的下落。没想到无意中被打捞铁锚的非法打捞者在长江里捞到了棋盘,   万幸中的万幸,申德旭立即接手了这个铁板。并且请来了长江上的治水人,还第一时间通知到了王鲲鹏。   如果申德旭通知王鲲鹏的时间晚两天,张元天就得到了消息,抢在王鲲鹏之前,把申德旭控制,得到铁板。然后根据铁板进入古道。   这样张元天就能够去面对梵天孙六壬。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巧合,申德旭请来了王鲲鹏,王鲲鹏在张元天赶来抢夺铁板之前,把铁板重新放入了长江里的某个地方。   但是铁板既然重现,隐藏在江底千古棋盘已经重见天日,张元天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王鲲鹏隐藏了铁板之后,知道张元天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把铁板从长江里找出来,王鲲鹏被逼到了绝境,只能布置七星阵法老阻拦张元天抢夺铁板,他毫无选择的余地。   这些事情,熊浩当然也是十分的清楚,熊浩叹口气,“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我就想不明白,你到底是图个什么?”   “因为我决不能让张元天进入古道,再去面对孙六壬。”王鲲鹏摇头,“这个是我决不能允许的。”   “你有没有想过,”熊浩说,“如果的你做的这一切是错的呢?”   “梵天的能力太强大,”王鲲鹏说,“这个位置,不能给一个想改变规则的人。”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熊浩逼问,“难道你接触过梵天。”   “是的!”王鲲鹏知道决不能把徐云风吐露出来,于是说,“我见过。”   “原来如此,”熊浩明白了,“可是你竟然没有答应,你为什么不答应?”   “我也不知道原因,”王鲲鹏开始掩饰,“也许我当时变傻了吧。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脑袋却一根筋。”   “我真的想不明白,”熊浩说,“你如果真的有机会接触到这个层面,你一定不会拒绝。你既然拒绝,就绝不会摆下这个七星阵法……你现在一定非常后悔你当初的决定。”   “是的,我后悔了,”王鲲鹏抬起头,“那又怎样?”   熊浩沉默很久,对王鲲鹏说:“我以为我很理解你,看来我错了。”   王鲲鹏恨恨的说:“你知道我现在每天要骂多少遍吗,当初那个傻逼,竟然放弃了这个选择,如果我当时不犯傻,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熊浩的眼光和王鲲鹏对视,“我自己本事一般,但是我看人的眼界很高,天下道门众多,术士无数,真的能让我敬佩的,除了张真人,就只有你。”   “谢了。”王鲲鹏拱拱手,他知道到了这种境地,熊浩说的一定是肺腑之言。   “如果不是因为铁板的事情,”熊浩摇头,“我一定和你是最好的朋友。”   “不敢当。”王鲲鹏警惕起来,“希望这句话,不是张真人授意你跟我说的。”   “你这么说,就是瞧不起人了。”熊浩笑起来,“就不是我敬佩的王鲲鹏。”   “对不起,”王鲲鹏见熊浩如此坦荡,“很可惜,这就是命了,我们之间只可能是对手,而非朋友。”   王鲲鹏突然暴起,一把将熊浩的衣领提起来,“你扯了这么多闲话,现在跟我说什么朋友,你他妈的配做我的朋友吗?”   熊浩猝不及防,眼睛的的瞳孔瞬间放大,但是王鲲鹏立即把熊浩两眼之间的印堂穴用指头摁住,“你真的觉得你这种蛊惑的手段能用在我身上?”   熊浩挣脱了王鲲鹏的手,退开两步,与王鲲鹏对峙,“你说翻脸就翻脸。”   “我没拜师之前,”王鲲鹏说,“学过催眠,虽然本事不大,但是至少明白一点路数,你从一开始就跟我套近乎,让我惦记和你之间的交情,然后把我的这种情绪放大,希望我就此放弃……我说错了没有?”   熊浩的目的被王鲲鹏揭穿,一时半会缓不过神。   “张元天要棋盘是吧,”王鲲鹏走到一棵树边,折了一根树枝下来,飞快的用树枝在地下画了纵横十九道,“我先跟你较量一下。”   “我知道你是业余四段,”熊浩说,“很不巧,我从小也跟着我师父下棋。”   王鲲鹏伸了伸手,“别废话,我先提醒你一句,你的那套对我不管用。”   熊浩在王鲲鹏对面坐下来,在平位四四路摁了一个坑,“我是客人,我先下不坏规矩吧?”   “不坏规矩,”王鲲鹏在随即画圆圈,落了一子,“你知道我们的诡道的规矩是什么吗?”   熊浩顿时呆住,手指摁向去位四四路的时候,手指在颤抖。   王鲲鹏把一把并不锋利的开山斧扔到了棋盘边,斧头与地面的石头发出了哐啷的碰撞声。   王鲲鹏又落了一子,然后把画圈的手掌伸到熊浩的面前,熊浩看的清清楚楚,王鲲鹏的手掌只有四根半指头,最末端的小拇指只有短短的一截。   熊浩的额头开始冒汗,王鲲鹏却气定神闲。   五个小时之后,熊浩脸色苍白,手掌缠绕了一层厚厚的棉布,棉布是从他的身上的道袍上割下来的。   王鲲鹏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明明棋力不如我,”熊浩虚弱的说,“却从最开始就跟我发力搏杀,哪有你这样下棋的,跟刚学棋的新手一样死缠烂打。”   “你在意的是你手指头,”王鲲鹏说,“我在意的是我的一条命。”   熊浩明白,原来玩心眼,用气势压倒对方,自己根本就不是王鲲鹏的对手。现在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明明自己的棋力高处对方一截,但还是输了,再比拼法术,多半也是自取其辱。   熊浩颓丧转身,走到湖水边,犹豫着怎么离开。   王鲲鹏在熊浩的身后说:“其实……你从来没有跟人动过手,对不对?”   熊浩点头。   “所以这就是张真人和老严的区别,”王鲲鹏说,“在老严把我推到这个位置之前,把我往死里整了很多次,我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从来没有想过寻求老严的帮助。可是你呢……张元天舍不得让他身边的送死,结果培养出的接班人,就是你这样的废物。”   “这就是你敢跟张真人叫板的理由,”熊浩不断地摇头,“你真的认为你和张真人处在同样的地位了吗?”   王鲲鹏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是的,他没有达到这个层面,但是还有疯子,现在他确定了,张真人不知道疯子的存在。孙六壬为疯子付出了太多,厌胜术,能蒙蔽天运的厌胜术,蒙蔽张元天当然是不在话下。   熊浩的气势已经懈怠,无法跟过来的时候那样,踏水而行。王鲲鹏指点熊浩:“还记得三年前的水闸的位置吗?”   “当然不会忘记。”熊浩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按照当年的布置,在湖水下钉下了木桩,”王鲲鹏说,“你按照水闸的方位,就可以走过去。”   “你疯了吗?七星阵法还不够!”熊浩把身体转过来,“你真的开启了红水阵!你忘记了当年宇文发陈的下场?”   “我上了七眼泉,就没有想着能活着离开,当年宇文发陈的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吧,”王鲲鹏说,“如果你刚才跟我对弈,你赢了,我会切掉自己的一根指头,但是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还有八根指头,指头没了,还有脚趾,脚趾没了,还有耳朵和眼睛,你觉得你是抱着这个决心跟我下棋的吗?”   熊浩心若死灰,王鲲鹏说的没错,法术也许真的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因素。他慢慢的踏上了水下的木桩,慢慢一步步走着,然后对着王鲲鹏说:“王兄,你的本事和毅力我见识了,但是你能确定七个星位的帮手,都能跟你一样吗,七星阵法牵一线而动全局,任何星位出了闪失,你就全盘皆输。”   “尽管放马过来,”王鲲鹏哼了一声,“我们在这里等着。”   “天枢的宋银花要面对的人,”熊浩说,“是祝由科的方巍,他昨天就已经到了官庄。”   王鲲鹏不再说话,他当然知道熊浩的意思,祝由科的法术就是苗家放蛊的克星。祝由十三科,全部靠禳邪治病,苗家放蛊在祝由科的面前,处处受制肘。   祝由科与湘西的魏家不同,魏家是明代之后的后起之秀家族,而祝由科是中土流传已久的传承。是道教在湘西的一股重要的教派。   祝由科很少与外道交往,因为他们从不与魏家、钟家为伍,并且祝由科的法术,处处针对苗家。   而方巍,就是祝由科的一派中最声名显赫的传人。他出手针对天枢,宋银花的确是毫无胜算。   王鲲鹏看着熊浩已经离开,慢慢的坐下来,看着地面上的一小摊血迹,鼻翼抽动。他在担忧一件事情。   如果宋银花不肯原谅当年何欢、何跃两兄弟与苗家之间的恩怨,魏如喜就算是到了官庄,宋银花不愿意接受魏如喜的帮助,她无论如何也对付不了方巍。   王鲲鹏暗自期盼,魏如喜老爷子一定能做到,决不能看着方巍击败宋银花!而魏、苗两家的恩怨,实在是难以化解。   王鲲鹏把阴阳四辩骷髅拿到手中,嘴里默念:就差最后一个星位了,就差一点,一定要扛过去。   暗星魏如喜不能镇守开阳,这是王鲲鹏行的一个险招。   徐云风还记得当年王鲲鹏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暗星必须要守护开阳!”   可是事到临头,王八的用行动否定了自己的行为。   徐云风躺在清江的半岛上的草坪上,看着天空中的星辰。在漫天银河,徐云风只能辨认出那个大勺子。   就跟当年一样,徐云风嘴里嚼着草根,也是这样躺在操场上,从中午躺倒下午,   球场上踢球的学生,都知道徐云风是个傻子,一个喜欢犯浑的傻子,对徐云风满腹的怨气,但是又无可奈何,只好尽量不把足球踢到徐云风这边。   按照规律,徐云风会躺倒晚上熄灯,才站起身,回到寝室。然后上床睡觉。   徐云风就这么躺着,躺了一个星期。   “你还要这么躺多久?”王鲲鹏站在徐云风的身边,点燃一根烟,递给徐云风。   徐云风不说话,把烟拿过来,叼在嘴里。   “你有多久没有说话了?”王鲲鹏又问,“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徐云风一声不吭。   “多大点屁事!”王鲲鹏说,“不就是被女人甩了吗?”   徐云风懒得理会王鲲鹏,继续跟一具死尸一样的躺着,只是嘴里的烟头一明一暗。   “你已经这么多天没上课了,”王鲲鹏说,“每次点名都是我替你回应的,你他妈的是不是打算退学了。”   “我已经四门功课挂科了,”徐云风终于说话了,“补考挂科,我看了学校的规则,三门补考挂科,就要退学。”   王鲲鹏嗤嗤的笑起来,“补考就是走个形式,老师都把答案提前给你了,你还考不过去,怨得了谁?”   “我连题目都看不懂……”徐云风叹口气,“我留在学校里还干嘛,又被女朋友甩了,现在所有人都在笑话我吧。”   “她跟你本来就不配,”王鲲鹏说,“说句不中听的,我一开始就不看好你们。”   “你就直接说我又丑又傻呗,”徐云风说,“我第一次谈恋爱呢。”   王鲲鹏坐下来,指着天空,“你看见北斗七星没有?”   “全部都是星星,”徐云风没好气的说,“我那里认得出来。”   王鲲鹏说:“你看啊,那七个星星,如同一个勺子,就是北斗七星,他们的斗柄永远指着远处的那颗最亮的星星北极星。”   “滚,”徐云风说,“我没心情跟你学这些没用的玩意。”   “当然又用,”王鲲鹏说,“你想想啊,你这人脑筋不好使,我估计你毕业后,也很难找到工作,你得学点东西,有一技傍身,就饿不死了。”   “我没心情跟你学什么算命,骗人的把戏,”徐云风把烟头捻灭在草丛里,“再给我一根。”   王鲲鹏把一盒烟都给了徐云风,“我没说让你去算命,我看见你在誊抄《黄帝内经》,你难道没有想过,你其实可以做一个医生。”   “医生个屁啊,”徐云风说,“医院最差也要收医专的学生,我们的学校是化工好吗?”   “到时候你没饭吃,”王鲲鹏解释,“我们可以在街上,你替人看病,我替人算命,总是能吃上饭的。”   “你别恶心我了,”徐云风不屑的说,“我不像你,你有个好爹好妈。”   “那就是没得谈了?”王鲲鹏笑起来,“你就这么躺着吧。”   “借我五十块,”徐云风看见王鲲鹏要走了,“我运气不好,上星期打麻将,把生活费都输完了。”   “原来你是没钱了,才躺在这里。”   “那你说呢,”徐云风说,“只有躺着,才能节省体力,我他妈的现在每天只吃一顿饭,都一个星期了。”   王鲲鹏把五十块扔到徐云风的胸前,“你看着北斗七星啊,这七个星星,在中国的道教里,有无比崇高的地位,能够衍伸出十分厉害的阵法。”   “听说过,”徐云风说,“我看过武侠小说,七星阵法嘛,就是七个星星而已。”   “不对,我告诉你没有听说过的,”王鲲鹏说,“当年汉初张良,摆布的九颗星星,七明二暗,还有两颗暗星十分的重要。”   “暗星在那里?”徐云风说,“看都看不见,有个什么用?”   “用处大了,”王鲲鹏说,“如果今后,我成为一个术士……”   “神棍。”   “好吧,神棍。”王鲲鹏继续说,“如果我今后成为一个神棍,但是是一个很牛逼的神棍,我会把最强的力量放在暗星上,因为暗星有两个好处,第一,暗星不会被对手发现,第二,暗星可以随意走动。不过呢,开阳星位旁的那颗暗星不能动,一定要守着开阳。”   徐云风拿了钱,“你等会啊,我去食堂买几个包子。”   “今天食堂没有宵夜,”王鲲鹏说,“等会我们翻墙出去吃包面。”   “你最好是快点,”徐云风有了钱,说话就好听多了,“我他妈的饿了好多天了。”   “好,我快点说,如果我有一天能摆布七星阵法,”王鲲鹏接着刚才的话头,“就把暗星放在开阳不移动,因为开阳星,在道教的说法是武曲星,但是开阳星的亮度不够,自古至刚至勇都不可长久,所以开阳星位较为暗淡,就必须要由暗星在一旁帮衬。”   “如果暗星离开怎么办?”徐云风跟王鲲鹏较真,“比如暗星必须要离开开阳星位。”   “那么就开阳星位就是只能示弱,”王鲲鹏挠了脑袋,“就跟你现在一样装死。”   “然后死而复生,”徐云风跳起来,踢了王鲲鹏一脚,“就跟我现在一样。对不对?”   王鲲鹏骂起来,“你他妈的真的有病。”   “我等不及了,”徐云风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去食堂买包子。”   徐云风回忆起当年的对话,深深的叹口气,然后坐起来,魏如喜已经过来了,正在亭子里照看秦晓敏。   魏如喜到摇光星位开始,没来得及跟徐云风说话,就一直打探着这个人傀。现在魏如喜回到了徐云风的身边。   “她睡了吗?”   “睡了。”魏如喜说,“宋银花对付不了方巍。她也不可能接受我的帮助。我得向你借一个东西。”   “我知道你来借什么,”徐云风把徐夫人剑递给魏如喜,“你一把年纪了,一夜之间要从土城跑到长阳,又要从长阳跑到官庄,你这把老骨头扛得住吗?”   “走点路算什么?”魏如喜说,“大麻烦还在后面。”   “我倒是担心你,没跟人动手,自己就就先累死在路上。”徐云风摇头,“王八这人,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不能动的偏偏要动。”   “七明二暗,”魏如喜说,“还有一个暗星没有到位,这种事情,就该我来多承担一点了……”   “你说什么?”徐云风说,“还有一颗暗星?我想起来了,当年王八的确告诉过我,为什么到现在只有你来承担暗星?难道王八布置上出了问题?”   “你觉得王鲲鹏会在这种事情犯错误吗?”魏如喜随即又说,“但是也的确是奇怪了,难道他自己准备担当暗星?”   “怎么可能,”徐云风摆手,“他一定背着我们所有人,找到了帮手。”   “对,一定就是这样,”魏如喜说,“王鲲鹏虽然出身你们诡道,但是一身的法术来源于老严,已经脱离的坤道,他自己绝对不合适。”   徐云风看了看天色,“你还是早点动身去官庄吧,别操心这些事情了,把那个姓方的祝由科传人给解决了……那人本事到底如何?”   “很厉害,跟你们一样都是少年出道,”魏如喜说,“更厉害的是,他是祝由科里的转世判官,按照祝由科的说法,他是拥有十世积累的道行。”   “哪有什么转世,”徐云风笑起来,“可惜我不能离开摇光,不然跟他比试一下,还有人说我是黄裳转世呢。”   “天下道门宗派千万,每一家都有自己的传承,”魏如喜说,“祝由科一直都有这种说法,并且坚信不疑。”   徐云风向魏如喜拱手,“那多担待了。”   魏如喜告辞,拿着徐夫人剑,离开。   徐云风看着再次躺下来,看着天空的星星,心里想着:还有一个帮手,要承担另一个暗星。很显然,这个暗星比魏如喜镇守的更加重要,重要到了所有的人都要隐瞒,甚至包括自己。   徐云风脑海里不断的回忆和思考,想猜测出这被王鲲鹏隐藏的人到底是谁,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但是徐云风很快就放弃了。   王鲲鹏在大鲵村之后,跟随老严,之后与徐云风的关系,再也不是当年那么密切,不再是相互坦诚。徐云风也向王鲲鹏隐瞒过很多事情。所以王鲲鹏在这些年,结交过什么人,徐云风当然也不可能全部认识。比如申德旭,徐云风就从来不认识。   徐云风本就是个不喜欢动脑筋的人,既然想不出来,也不愿意再去想了,左右都是王鲲鹏自己主动承担了这一切,自己就老老实实的等着王鲲鹏自己去折腾去吧。   三、水分部   润九,小馀十三,起三刻一分,尽八刻正分   七明二暗,张良已经布置下了纵横天下的北斗大阵,天下九州的大局已经尽在张良的把握之中。战略上,汉军的布置已经完全占据了优势。   韩信率领的精锐大军,在北方进攻楚军,势如破竹,威风凛凛,天下第一战神的名头,已经不再是项羽的专属。就算是楚军,听到韩信的名声,两军还没有交战,就军心动摇。战术上,韩信于楚军的交锋中,也处处占据了上风。   这两点对于汉王来说,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但是汉王自身困守荥阳,城外是层层围困的楚军。这是却是无可奈何的坏消息。   但是汉王手下不仅有张良和韩信,他还有陈平。   荥阳城眼见就要支撑不住,汉王在府内大骂郦食其,陈平并不回答。郦食其的天下分封,让诸侯勤王的决策,已经被张良驳斥。   但是汉王骂了之后,也想不出办法在荥阳脱困。最终他的眼光还是落在了陈平的身上。   陈平对张良天下的北斗阵法并不关心,这并非他要施展的能力,他要做的事情,跟张良完全无关。   这是一个群雄并起的时代,无论是韩信、张良,或者是楚军的项羽、范增、钟离眜,如果不是出生在同一个年代,放到其他的时代里,都是安邦定国的大豪杰。   可惜偏偏这些人都拥挤到了楚汉相争的时期。   陈平心里想着,这也许就是天命使然。突然看见汉王已经看着自己,一脸的沮丧,“我们得想个办法,从荥阳逃出去,不然张良的布置了北斗大阵又如何、韩信的军队击溃楚军又如何,现在楚军知道了他们的厉害,拼了命的要困死我。”   陈平从沉思中醒悟过来,向汉王拱手,“张良和韩信都已经露出了他们的手段,现在轮到我了。”   汉王欣喜的看着陈平,“你有办法带我出城?”   “张良谋划天下,是为天道,韩信战无不胜,是为人道,我出其不意,以不能求必能,阴阳诡辩出奇,是为坤道。”陈平跪拜,“大王天地人三道都有相助,必德天下……”   “你说这些没用干什么?”汉王焦急的说,“楚军今晚就要攻破城门,城墙都已经缺了一片了。”   “就在今晚。”陈平拉出一个人出来,“大王一定能逃出楚军的围困。”   汉王看见被陈平拉出来的一个裨将,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而且面貌也十分的眼熟。左右都大惊,原来此人与汉王长得别无二致。   汉王把此人拉到面前,看了很久,大笑起来,“这不是纪信吗,什么变成这副模样。”   纪信跪下来,“都尉这几日在我脸上涂抹丹药,画出了大王的模样。”   汉王看着陈平,“这是什么法术,竟然能画出人的样貌。”   陈平带着汉王走到府外,府外站立着两千多名士兵,全部是汉王亲兵的穿着。但是汉王知道,自己的亲兵也已经被调遣到城墙上守城,绝无可能装备齐全站在这里。   陈品拉着汉王的衣角,轻声的说:“我召集了城中的妇孺,全部画成了大王亲兵的模样,大王逃脱的办法,就在着落在他们身上。”   “这就是你的办法?”汉王踌躇起来,“我看太儿戏,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已经晚了,”陈平对汉王说,“我已经放出消息,大王今晚就要带领亲兵,在城南脱困。现在楚军的将领已经得到消息,等着汉王。”   “那还等什么,”汉王立即说,“我们马上从城北出城。”   “大王得先让纪信从城南出城,”陈平说,“围困的楚军才会调动军马,集聚城南。”   汉王荥阳脱困后,楚汉相争的局面到了最激烈的阶段,荥阳和成皋两地不断易手,最终汉军夺取了荥阳,并且韩信击败了齐楚联军,从侧翼逼近楚军。   项羽腹背受敌,迫于无奈,与汉王在鸿沟约盟,以鸿沟为界,东归项王,西归汉王。天下大局已定,两雄争霸,但是此消彼长,汉王与韩信三分天下其二,项王的失败,已成定局。   陈平、张良、韩信三人,已经从无数谋士和将领中脱颖而出,是汉王夺取天下的三大豪杰。   其中尤以韩信的地位最为显赫,韩信占领齐地,范围和势力与汉王和项王三足鼎立。   陈平、张良、韩信三人都相互意识到了对方的存在。他们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都同时想到了自己的授业恩师。   三人只能有一个能坚持到最后,他们相互之间已经不再是同僚,而是相互竞争的对手。   陈平与张良又见面了。   两人是当今天下最聪明的人,很多事情不需要再去解释和啰嗦。   “尉僚,”张良问,“阴谋出奇之术?”   “魏辙,”陈平反问,“他教授你的七明二暗的天下九鼎北斗阵法布置?”   “有一点我没想明白,”张良问道,“画眉的法术,尉僚教不了你。”   “什利方,”陈平知道在张良面前无法隐瞒,“他与我有一个交换。”   “曾经蛊惑过的秦始皇的那个妖人,”张良说,“听说他高鼻深目,毛发卷曲,皮肤黝黑。”   “一点不错。”陈平说,“他说来自于昆仑以西万里之外。”   张良问:“很想知道,你跟他之间的交换是什么。”   “比丘,”陈平说,“他让我收拢天下所有的术士,建立一个庞大的组织,所有人都要信奉他的神仙。并且所有信奉这个神仙的术士,都要自称为‘道士’。”   “他应该嘱咐过你,不能把这个交易告诉旁人。”张良说,“可是你却告诉我了。”   “他死了,”陈平狡黠的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听从一个死人的命令。”   “但是你不会放弃这个努力,”张良想了想,“统领天下术士的诱惑,你拒绝不了。如同墨家巨子一样,虽然不能做天下的共主,却能指挥所有的术士。这就是你自己想要的地位吧。”   “如果可能,我为什么不去做,”陈平回答,“但是我得先做自己的事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张良说,“你的目标是要拜相,而且是右丞相。”   陈平点头,“等我做了右丞相,什利方交代的事情,也更加好办了是不是,这样一来,我也不算是违背了当的承诺。”   张良的脸阴沉下来,“你现在的地位,做不了丞相。”   “汉王夺了天下之后,萧何必定是丞相,”陈平说,“可是萧何老了。比汉王的年龄更长。”   陈平说完,眼睛盯着张良,一眨不眨。   “是的,萧丞相之后,一定是我。”张良叹口气,“天下九鼎的排布在我手中。可是我也不希望你统领天下的术士,去信奉室利方的神仙。”   “难么我们可以交换,就跟我当年与室利方的交换一样。”陈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知道张良的内心在犹豫,“你去统领天下的术士,我做我的丞相。”   “你不是一个能信任的人,”张良摇头,“我不知道该这么相信你。”   “统领天下的术士,把他们统一称呼为道士,”陈平继续引诱,“你信奉赤松子,何不如用赤松子的名号,建立这个组织,替汉王的天下保得太平,就叫太平道如何?”   “你背叛什利方,”张良说,“听说他已经培养了好些术士信众……”   “我不信还有人的法术,在当今之世,还能超越于我。”陈平自信的说,“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   突然汉军的消息传来,汉王在于项王两军对峙的时候,被对方的神箭手飞矢射中了胸口。   张良大惊。   陈平轻松的说:“脚趾而已。”   “也是你?”张良看着陈平,“诡变出奇之道……我答应你了。”   陈平与张良相互击掌,汉王于项王也顶下了鸿沟之盟约。   陈平和张良之间根本就没有提起齐王韩信。因为三人之中,韩信的锋芒毕露,必不可久。韩信虽然拥兵自重,但是也无法动摇张良布置的北斗七星布置。而论到阴谋诡计,韩信也比不过陈平的奇谋善变。   韩信就是张良与陈平交易中的牺牲品。这也是两人之间的共识,心照不宣。   而韩信必败的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韩信以为自己是尉僚的唯一传人。陈平和张良已经知道,尉僚真正的传人是陈平。韩信目无旁人,认为自己的唯一的纵横天下的枭雄,他在明处。   陈平和张良都在暗处。   韩信不知道的是诡道传承,师门都倾向于幺房。韩信虽然年纪较陈平年幼,他却是长房,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尉僚从教授他诡道阳谋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抛弃了他。   范增没有死,他只是在回到彭城的路途中,告诉随从,自己背痈发作。然后不辞而别,回到了老家居巢。   随从向项王禀报,范增背痈发作,不见踪影。   “那就是死了吧。”项王心里终于一块石头落地,再也没有人能质疑他所有的决策了。他甚至很感激亚父的这个决定。   让范增做出这个决定的缘由,是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老人。老人跟他在行军营帐里交谈了很久。   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   范增的贴身护卫只知道,那个老人是一个疯子,他说自己是当年秦国的太尉,一个统领天下秦军的太尉,却没有带领秦军与天下诸侯打仗。却在秦国灭亡之后,找到了范增。   最为奇怪的是,老者和范增交谈了一夜之后,范增告诉随从自己的背痈发作,然后与老者同时离开,不知所踪。   几日之后,消息才传遍天下,范增病死在去往彭城的路上。他的贴身随从,全部被项王秘密坑杀。   陈平最大的对手死了,陈平虽然不相信范增真的死了。但是真相对于陈平来说并不重要。范增已经不会在成为自己的对手,他用尽了汉王赐给自己的所有钱财,只为了一个目的——让项王愤恨范增。现在看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为了通向自己位极人臣的道路,下一个对手,就是韩信。   当然不是项王,因为张良已经很明确的告诉过自己,项王已经深陷他的七明二暗的北斗大阵布置。绝无可能翻身。   陈平知道在韩信之后,自己不会放过张良。   什利方梦想着要建立道教的目标,是一个巨大的诱惑,陈平怎么可能放弃。   这个事情,陈平当然相信张良其实也知道。可是张良没有选择的余地。   四、算沙部   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   徐云风送走了魏如喜,心里想着当年王鲲鹏拜了赵一二为师之后,欣喜的跑到自己出租屋里,拉着徐云风说:“我知道赵先生……不,我师父的门派竟然不是道教!!!!”   当年的王鲲鹏还不是如现在一般心思莫测,有了点开心的事情,还知道跟徐云风来一同庆祝。   “不是道教?”徐云风傻眼了,“那你激动个什么劲。”   “你不懂,”王鲲鹏兴奋的说,“也就是说赵先生、不,我师父的地位和道教协会的会长是同等的级别和身份。”   “就他一个光杆司令,加上金仲,还跟他不对付,”徐云风轻蔑的说,“这种就要断气的门派,和道教分庭抗礼?”   “门派不是看人多少的好吗,”王鲲鹏解释,“关键是辈分,我师父的辈分!”   “王八,你就扯吧。”徐云风看着平静的清江江面,几艘小船在河面上慢慢掠过,船橹和船舷之间摩擦的嘎吱声音,远远的传来,更加显得黑夜的寂静。   在赵一二三十六岁的时候,王鲲鹏接过了赵先生的衣钵,那一次徐云风看见了诡道的长房金旋子——一个很有趣的人,比他的徒弟金仲有趣多了。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敦厚又风趣的老家伙,竟然教出来一个装逼到了极点的徒弟。   那时候的诡道是何等的风光。   那些流传在山野间的神棍,还有那些妖魅,在赵先生和王八面前,是多么的恭敬和惧怕。   在那一刻,徐云风真的觉得王鲲鹏第一次觉得王鲲鹏会成为天下一等一的术士。而不是如从前那样,只是嘴里满口跑火车,说一些不着调的事情。   王鲲鹏告诉徐云风,诡道本应该是一个统领天下术士的庞大宗教,只是因为陈平当年的一念之差,让张良的后人,聚集了天下术士,成立了道教。   而陈平当年答应过一个叫什利方的天竺人,要创立的道教,却并没有信守承诺。   但是什利方的后来者,在汉朝中期,早在道教出现之前,就算是没有陈平的帮助,就把一个宗教引入到了中土。   什利方信奉的宗教,教义倡导非人、非仙,所以是为“佛”。佛教在中土创立,早于张家道教一百年。并且早期的佛教僧人,自称“道士”。   自太平道创始,五斗米龙虎天师延续,道教成立,奋起直追,从此拉开了佛道两家在魏晋南北朝之间争斗的序幕。   南北朝时期,道教借着北朝几个政权的灭佛政策,终于一鼓作气,超越佛教,从此佛教门徒,再也不能自称“道士”,转而自称“比丘”。   但是道教风光了百年,内部铲截两宗,开始相互杀伐,隋末唐初诛仙阵一战,道教门人死伤殆尽。截教从此烟消云散。铲教幸存的道士十不足一,道法几乎全部失传。   道教门派的传人开始凋零,佛教又趁势而起。从唐朝开始,佛道二教,再也没有绝对的能力,剪灭对方。与此同时,唐朝威名四方,化外之地的人士纷纷来中土朝拜,于是景教、回教、拜火教也进入中土。中土从此,进入宗教的融合的混乱时代。   这种混乱的宗教纷争,终于在宋朝出现了变局,道教之外的诡道黄裳以一人之力,镇服天下所有其他门派,独尊道教。   可是黄裳的真实身份是诡道挂名,终其一生也不能振兴诡道。这就是命数使然。   徐云风无奈的想到,王鲲鹏再如何的厉害,难道还能比北宋黄裳更加厉害不成。竟然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与张元天带领的天下道教正宗较量一番。   这件事情很无稽,但是也很值得一试,八寒地狱的桎梏,既然已经领悟到,从心底深处,徐云风很想去突破一下,一山之高,还有一山,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看的更高更远。   既然张元天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机会,为什么自己要放弃。   就在徐云风坐在清江边的半岛上胡思乱想的之时,魏如喜背着一个麻袋,慢慢的走到了官庄水库。   魏如喜背着麻袋,走到了水库边的一个私家别墅旁,找了一个空地,把麻袋放下来,掏出麻袋里的褥草,仔细的铺在地上。   他的鼻子灵敏,已经嗅到了宋银花养蛊的味道,即便并非如此,他的身体周身开始痛痒难耐。身体里的金蚕蛊开始发作,这是拜当年苗家所赐,一旦魏家传人,接近苗家,蛊毒会开始蠢蠢欲动。   但是现在无所谓了,魏如喜,慢慢的坐到褥草上,看着天空中稀稀拉拉的星辰,从薄云中显露出来,远处山头上一轮黯淡的圆月也被云层遮掩一半。   就在这里了,魏如喜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他老了,也累了。这里是一个很好的归宿,他甚至都不希望何重黎将他的遗体带回辰州。   魏如喜对着别墅高声说:“辰州魏如喜在天枢借宿一宿。”   别墅里的灯光熄灭了,隔了很久,宋银花的声音传出来,“魏家……我现在不方便见魏家的人。”   “魏姓赶尸,从我这里,就不再延续,”魏如喜继续说,“魏苗两家的恩怨,就此消弭。”   宋银花哼哼了两声,不再说话。黑夜里一片寂静。   “祝由科十代转世的判官,”魏如喜说,“今晚就会过来。”   又隔了很久,宋银花的声音传出来,“那是我们苗家的事情,不用魏老爷子惦记。”   “苗家蛊术,在祝由科之前毫无用处,”魏如喜说,“今晚我替苗家对付了祝由判官,从此之后,苗魏两家之间的恩怨,从今晚始,不再提起。”   “你说不提起就不提起,”宋银花冷冷说,“红桃和三叶的仇恨,就凭你一句话就没了?”   “苗家也不能在你手上断绝。”魏如喜说,“毕竟我们两家的先人是至交,魏家魏易欣先人与苗家石挫花之间的交情甚深,我们何不放弃前嫌,如先人一样,共同对敌。”   宋银花再次陷入沉默。   又过了很久,宋银花从房间里走出来,来到了魏如喜的面前。冷冷的说:“你走吧,我们苗家的事情,决不让魏家插手。”   “来不及了,”魏如喜开始咳嗽起来,“他已经来了。”   不用魏如喜提醒,宋银花自己也看到了自己炼养的无数蝴蝶,在黑夜里纷纷从树丛里掉落下来,几乎铺满了脚下的地面。   这是祝由科对付苗家放蛊的本领,人未到,蛊毒先灭。   宋银花说:“你打算怎么对付祝由科十代转世判官?”   魏如喜没有再说话,因为方巍已经来了。   来人走路走的很慢,但是很稳重,一步一步从水库的堤坝公路上行走过来,在魏如喜和宋银花看到他身影的时候,还以为是一个经历了岁月风霜磨砺一生的老年人。   当方巍来到他们的面前的时候,看到方巍是一个非常年轻的人,约莫二十左右,与何重黎的年龄相仿,衣着普通,较魏如喜一身黑色的粗布衣服要考究很多,又比宋银花一身的高档名牌简陋一些。   可是方巍面容看起来很年轻,脸上的气质和神态,与同龄的何重黎不可同日而语。   方巍看了看宋银花,又看了看魏如喜,又过了一会才开口,“二位好。”   宋银花敌意很重,没有说话。魏如喜拱手说:“你好,我们湘西三家见面了。”   “是啊,”方巍说话十分的客气,“一直都敬仰二位,见面倒是第一次。”   魏如喜和宋银花内心里都十分的忌惮,祝由科的方巍,行事果断,手段凶狠毒辣,都有所耳闻。   方巍因为身世异常,经历过巨大的波折和坎坷,所以以二十岁的年龄,心思就远远超过年龄。   而让宋银花和魏如喜最忌惮的事情就是,方巍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爷爷,从而成为了祝由科不世出的传人。所以方巍在他们面前无论如何的谦恭,这人身上的杀意,也无法掩盖。   “既然今天我们三家都到齐了,”方巍说话的神情十分的老道,“何不分一个胜负?”   魏如喜和宋银花相互看了一眼,方巍虽然表面年轻,语气不卑不亢,透露出来的情绪却是让人十分的压抑。   从年龄来看,魏如喜最老,宋银花人到中年,方巍最为年轻,可是从心态上,宋银花相对保守,魏如喜反而更加活跃一点。而方巍之所以说话老气横秋,不仅是他自幼身世坎坷的原因。   还有一个传闻,那就是方巍是祝由科的转世判官,而且是十世转世。   祝由科内部一直有个传闻,那就是有一个天生的邪魔,不断被祝由科里的高手联手剪灭。当这个轮回到了十世的之时,魔头会让祝由科的高手无法再压制。   当方巍出生的时候,就有人要杀掉转世的婴儿。所以方巍自幼就在爷爷的庇护中成长,为了躲避追杀,颠簸流离,而最终获得了前九世的邪恶能力,第一件事情就是杀掉了自己的爷爷。成为祝由科转世判官。   魏如喜之所以认为方巍的能力近乎于无懈可击,是因为他的路数已经到了和徐云风、张元天一样的境界。   徐云风和张元天都是秉承八寒地狱的梵天守则,彻底摒弃转世轮回的说法。而方巍却从八寒地狱的惯性中脱离出来,累积了十世的法术。这说明,祝由科的法术到了一定的境界,竟然有人能和八寒地狱的路数相违背。祝由科对于徐云风和张元天来说是一个平行的异数。   可惜的是,王鲲鹏不可能拉拢方巍这样的高手,因为在方巍看来,王鲲鹏还没有达到能和自己讲交情的地位。但是张元天不同,魏如喜分析,当年的张元天一定帮助过祝由科的九世判官。   这种说法纯属无稽,却是唯一的理由。   “怎么了断?”宋银花知道自己这关过不去了,她在看到方巍从远处走来开始,就不动神色的在方巍身上下蛊,到现在已经下了一千多种,可是方巍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宋银花的内心已经接近崩溃,于当年七眼泉上方浊凌空转移宋银花的蛊毒不同,方巍根本不做任何抵抗,所有的蛊毒在他身上都灵验了,只是在方巍身上无法产生任何伤害。   方巍又开口了,没有一个字的废话,“苗家炼蛊,都是将毒虫放入到蛊盆里,百日之后,打开蛊盆,能活下来的那个蛊虫,就是炼成了。谁最强,谁活下来。”   这句话说的十分平静,蕴含的意思让宋银花和魏如喜不寒而栗。   一个拥有十世的记忆和法术的人,从年龄上来分析,他比魏如喜要老的太多,说是魏如喜的前辈,一点都不过分。这种老成精的对手,谁也不愿意去招惹。   魏如喜问道:“就一战?”   “就一战,”方巍说,“我就帮张元天一次,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搀和你们之间的事情。”   果然,魏如喜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方巍的确是在还张元天的隔世帐。   世人常说一句话:“这辈子还不了,我下辈子一定全数奉还。”   这句话在一般人来说,当然是赌气之谈,可是在方巍身上,是真的在秉守承诺。   “那好,”魏如喜说,“湘西巫术,今天就分个高下,看是谁来统领。”   这句话宋银花和方巍是明白意思的。   湘西之地,三种巫术,各自为阵,相互很少交集,但是几百年来一直暗流涌动。   因为在历史上,汉人就已经开始干涉西南,湘西之地,就是巫术争斗最为凶险的地方。   最开始汉人术士和苗家巫师之间的争斗,到了明朝,魏易欣在湘西开宗,异军突起,成为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祝由科是汉族巫师传承,从中土向湘西渗透。苗家是本土原住民,巫师法术面临汉族的挤压,一直在顽强反抗。而魏家的老祖宗魏易欣根本就是非洲黑人,后代又与苗族和汉族通婚。三家的血统,各自迥异。   现在方巍的意思,就是从血缘和民族上争取自己的最高地位。方巍虽然是过来替张元天助拳,也是要完成自己的这个目的。   宋银花知道今天一战退无可退,只好走到水库边,从水里拉着一根绳索,把一个陶瓮提起来。然后抱着陶瓮,来到方巍的身前,把陶瓮打开,把里面的毒虫全部抓出来。无数的蜈蚣、蝎子、蜘蛛、小蟾蜍都扔到了地面。   这些毒虫本来在陶瓮里拼命相互残杀,可是爬到地面上,纷纷逃窜,不敢接近方巍脚边。   “你选什么?”宋银花问方巍。   方巍看了看地下的毒虫,指着一个蝎子,那个蝎子立即身体僵硬,定在原地。   “我就选这个。”方巍轻松的说,他指的蝎子很普通,体型并不巨大,身体灰白,并没有什么离奇古怪。但是反而证明方巍心中十分坦然,志在必得。   魏如喜弯下腰,用手指捻起一个蜈蚣,蜈蚣在魏如喜的手指上扭曲,瞬间咬了魏如喜枯枝一般的手指几口,可是魏如喜并不以为意。   宋银花犹豫了很就,轻轻捧起了一个蟾蜍在手掌心。   方巍看了看两人的选择,“那就这样了。”他指定的蝎子飞快的爬到了他面前,从脚背一直爬到身体,然后顺着胳膊爬到了方巍的手背。   三人同时用自己的手指甲,割破自己的耳垂,把耳垂的鲜血,涂抹在毒虫的身体上。   昨晚这个动作之后,宋银花首先把蟾蜍扔进陶瓮,魏如喜把蜈蚣也扔进去,方巍最后把蝎子放到陶瓮的边缘,蝎子转了一圈,爬进陶瓮。   宋银花把陶瓮封闭。涂抹黄泥。就把把陶瓮搬到水中。   “不,”方巍摇头,“我喜欢速战速决。”   然后一把将陶瓮举起。用脚踢了三块石头聚拢,把陶瓮稳稳的放在石头上。接着走到一棵树边,手掌把树木从中斩断。   方巍的手掌如同利斧,把树干劈成了几截木材。轻巧的把木材塞到陶瓮之下。   瞬间木材腾出火焰,火舌舔舐着陶瓮。   宋银花和魏如喜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木材燃烧,火星崩裂,发出爆裂的声音。   几分钟后,宋银花的脸上,顿时汗流如注,把她精心化的妆冲刷,露出了眼角和鼻翼旁的皱纹。   但是魏如喜更加狼狈,他的衣服已经冒出了暗红的火焰。   只有方巍一动不动,神情木然。   蜈蚣——带着魏如喜的肾魄;蟾蜍——带着宋银花的肾魄;蝎子——带着方巍的肾魄,正在陶瓮里搏命厮杀,争取在烤死之前,吃掉对方。   这就是方巍的提议。他们都是术士高手,当然不会用普通神棍那样粗劣的搏斗方式,而是把自己的肾魄融入到毒虫里,用毒虫来解决他们之间的恩怨。   谁的毒虫死了,肾魄就随即消失,失去了肾魄的人,终生会被冤魂缠身,生不如死。   三人之中,宋银花修为最弱,她的肾魄被烈火烧灼,在陶瓮里已经渐渐无力。但是又不能落入底部,一旦接触到底部,瞬间就会被烫死。   而魏如喜的蜈蚣已经和蝎子纠缠在一起,在陶瓮底部搏斗。   魏如喜头发和胡须已经开始燃烧。宋银花也无法帮助,但是她知道,一但蝎子吃了蜈蚣,自己就难逃一劫,可是她又不愿意与魏如喜联手,蜈蚣蟾蜍一起对付蝎子。   宋银花看着魏如喜已经支撑不住,脚下也冒出火焰,地上的褥草全部开始燃烧。魏如喜祖上遗传的蛊毒,已经开始发作,慢慢的坐在燃烧的褥草上。   宋银花还在犹豫,可是陶瓮下的火焰燃烧的更加炙热,把整个陶瓮都包裹起来。如果不是三人的修为了得,陶瓮里的毒虫早已经烤成了枯虫。   魏如喜身体的蛊毒发作,浑身的骨骼发出炒豆一样的响声,他在用毕生的修为压制内部的蛊毒和外部的炙热。   湘西三家互相牵制的局面,因为个人能力的高下,现在不可能保持平衡。本来魏家略胜祝由科,祝由科处处牵制苗家,苗家的蛊毒一直放在魏家的身上。   现在由于方巍的能力远超过魏如喜,而宋银花对魏如喜十分的怨毒,不仅没有联合,反而在形式上,与方巍共同针对魏如喜。   三人之中,游刃有余的是方巍,宋银花暂时无碍,但是魏如喜已经油尽灯枯。   魏如喜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慢慢从怀里拿出一把短刃,走到宋银花面前,“我们魏家赶尸,由我这一代断绝。你们苗家,气数也行将消散。我们都好自为之……”   宋银花看见魏如喜手中拿的短刃,保持警惕,可是当魏如喜拿着宝剑,一动不动了很久之后,才发现魏如喜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神采。   方巍看着魏如喜的身体仍然保持着临死的姿势,提醒宋银花,“他手里的短刃是春秋的徐夫人剑,看样子是要送给你。”   方巍的话说完,陶瓮里的蜈蚣已经被蝎子懒腰截断。   宋银花看着已经去世的魏如喜,终于把徐夫人剑接到手中,宝剑从魏如喜的手中脱离后,魏如喜的身体扑倒,倒在燃烧的褥草之中。   方巍看着宋银花,“今后再也没有姓魏的赶尸了。放蛊的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至少还能撑过今晚。”宋银花挥起短刃,然后将短刃插入陶瓮,剑尖刺破陶瓮之后,把瓮你的蝎子也截断。   宋银花一脚把陶瓮踢翻,破碎的陶瓮里,一个金色的蟾蜍跳出来。宋银花立即用短刃刺向方巍,方巍用手捏住剑身。但是锋利的剑刃把方巍的手掌割破。   一瞬间,方巍的身体猛然战栗,全身如同堕入了冰窖,周身三百六十五个穴道,和血管顿时凝结。   蟾蜍跳到了宋银花的手背上,顺着徐夫人剑蹦到方巍的胳膊上,对着方巍喷出了一口黑气。   宋银花的蛊毒无法突破方巍的法术,但是徐夫人剑可以做到。   方巍隔了很久,才开口说话,“这么说来,我已经中了你的金蚕蛊,还是更多?”   宋银花回答说:“刚才你的门户洞开,我在你身上下了十一种蛊毒,但是我现在已经替你解了。”   “那我是要谢谢你吗?”方巍说话的语气仍然和刚才一样的沉着。   “我只是让你知道,你刚才已经中了蛊,”宋银花说,“祝由科的判官中了苗家蛊毒,我做到了,就已经够了。”   以方巍的身份,当然不会去耍赖否认这件事情。他看着火堆里魏如喜的遗骸,“姓魏问过我是不是只有一战,原来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你大可以杀了我灭口,”宋银花把徐夫人剑收回来,“这里除了你我,只有一个死人。”   “我已经输在了你手上,”方巍说,“杀了你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那你是不是可以走了。”宋银花看着方巍。   “走了,今后我们不会再见面,”方巍摆摆手,“张元天的人情我还了,如果不是我要去收拾祝由科里那些一干混蛋,倒是很想去见见王鲲鹏这号人物,看着他如何跟张元天斗一把。”   “论单打独斗,”宋银花说,“王鲲鹏不是你的对手。”   方巍并不意外,“那就怪了,那他凭什么跟张元天作对。”   “他有一个帮手,”宋银花说,“叫徐云风。”   “从没有听说过这号人。”方巍第一次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你觉得你与张元天之间,谁厉害?”宋银花开始收拾已经魏如喜的尸骨,然后掏出一个瓷瓶,放出里面的火蛆,将魏如喜的身体烧为灰烬。宋银花做着这一切十分的恭敬和谨慎,火蛆用来化解祖辈的尸体,是苗家对先人最高等级的丧礼形式。   魏家给人赶了几百年的尸体,魏如喜自己却是火化。   方巍看着宋银花以下辈的礼仪收敛魏如喜的尸骨,迟疑了一会,回答宋银花的问题,“我不如张元天。”   宋银花回到别墅内,拿出一个骨灰盒,收了火蛆之后,用手慢慢的把骨灰一点点的捧进骨灰盒,“徐云风也不如张元天,所以我也无法断定,你们谁更厉害。天下术士,以我所知,就你们三人达到了这个层面。”   方巍呆立了很久,也许在他内心里,无法接受除了张元天之外,还有术士高手能和自己站在同一个高度。而宋银花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会说谎。   方巍说:“我答应了姓魏的只有一战,现在我该走了。”   宋银花已经把骨灰盒收拾完毕,然后用一个鲤鱼绸缎包裹好了,递给方巍,“既然你要回湘西,路过辰州寨,就把魏老爷子送回祖宅吧。”   “好说”方巍捧起骨灰盒,“魏老爷子是个让我佩服的人,没有给魏家丢脸。”   宋银花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方巍把骨灰盒放进包裹,背在后背,慢慢的一步步离开,融入黑夜。   宋银花看见自己的衣服,在下摆处,已经烧毁了一大片。只好回到别墅,换了一件苗家的土著衣服,并且把所有的银饰都佩戴齐全。脱了鞋子,赤脚站在泥土上。   徐云风在半岛之上,画下了一个“O”,画完之后。对着北方,恭敬的跪下来。   外道家族的上一辈,诡道的金旋子、赵一二;黄家的黄松柏、黄铁焰、黄莲清;苗家的红桃、三叶已经全部去世,现在魏老爷子也死了,只剩下钟家的五个兄弟,倒是全部毫发无伤。   真的应对了宵小之辈,得以苟且残存。   七星阵法的暗星隐没了一颗。而剩下的一颗,还没有出现。   王鲲鹏应该知道,道教大阵,绝不是下棋这么儿戏。而是要把参与进来的所有术士陷入到无尽剿杀的漩涡中来。   现在第一轮对手,已经把每个星位都试探一遍。   接下来,张元天派出的高手,就要跟七星阵法里的每一个星位,都拼死搏杀。   不知道王鲲鹏做好了准备没有。   清江对面的长阳县城今晚刚好全城停电,夜色无星无月,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一丝光亮。浓浓漆黑一片。   王鲲鹏在小岛上看着乌黑一片的天空。暗星隐没了一颗。王鲲鹏的心里猛然抽动一下,随即这个心脏的悸动,让王鲲鹏的情绪十分的揪心。   王鲲鹏出生在和平年代,即便是赵一二经历过的社会动荡,在王鲲鹏的生活里,也十分的遥远。就算是跟随老严,在研究所里处理过多起事件。都不是调动术士的冥战。   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他的身份已经发生了根本上的变化。   北斗七星阵法,每一个星位都是他邀请而来,听从他的指挥,他不再是一个处理突发事件的研究所外勤人员,而是一个调动术士的头领,七个星位里术士的命都已经交到了他的手上,每一个星位的术士都要对自己镇守的星位负责,而王鲲鹏却要对他们每个人负责。   这种压力,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承受的。既然是冥战,那就会有人受伤,有人牺牲。   第一个死在七星阵法里的人,是魏老爷子,无条件,全力支持自己的魏家头人。   王鲲鹏安慰自己,自己之所以心情震动,是因为魏老爷子是第一个吧,如果有第二个,第三个……   王鲲鹏突然用手揪住里自己的头发,手指的骨节啪啪作响。   是的,他承受不了。   他现在深深的理解了当年张元天和同断在三峡古道的压力,知道了古赤萧和张元天在七眼泉出阴的压力,知道了当年明朝国师率领青冥卫跟随燕王靖难之役的压力,知道了诡道战神韩信挥师百万的压力。   “熊熊圣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王鲲鹏忍不住想起了这一句话,这是诡道黄裳与摩尼教争斗之后,把本来是摩尼教教众的歌词给记下来,然后将这段歌词流传给了诡道的传人,王鲲鹏在师父赵一二嘴里不止一次听过他念出这一段歌词。   王鲲鹏记下了这段歌词,却从来没有胆量去询问赵一二这段话,到底有什么意义。现在当王鲲鹏知道了魏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之后,他彻底的明白了这段话中蕴含的悲凉。   王鲲鹏开始质疑自己的信心,是的,在魏如喜去世之前,王鲲鹏知道这场术士之间的争斗,将会十分的惨烈,一定会有人死掉。但是预测和实际发生了,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王鲲鹏以为自己能够承受,可是实际上,他无法承受。   魏如喜的死,不仅仅是一个术士前辈去世这么简单,这意味着魏家将不会再有人赶尸,这是一个门派的消亡。而这个责任,已经不可避免的由王鲲鹏来承担。   更加让王鲲鹏无奈的是,他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忽视了徐云风的情绪,徐云风从一开始就不愿意介入到这种残酷的纷争之中,其实是他从一开始就能够理解这种无法背负的内心谴责。所以宁愿置身事外,做一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   但是现在王鲲鹏知道自己更加没有后退的余地了,他相信,徐云风在长阳看着他,也许正在对自己说,你看,这就是你要的结果,我已经提醒过你无数次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王鲲鹏眼眶湿润了,是的,自己一直在误解徐云风,认为疯子就是一个无比矫情的人,但是这句话,不就是疯子在一直努力告诉自己八寒地狱的意思吗?   七星阵法每个星位都就位,并且各自都解决了第一轮的试探。过程虽然波折,并且折损了魏老爷子,但是无论如何,每个星位不管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还是机缘巧合,全部都挺过了这第一轮。   王鲲鹏顺着隐藏在水下的木桩,慢慢走出了七眼泉的湖泊。回头看了看湖心的小岛。然后不再回头,朝着山下走去。   第二天下午,王鲲鹏赶到了荆州万寿宝塔河段。   长江在这里拐了一个几乎九十度的大弯,导致江岸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尖角,插入河道之中。而万寿宝塔就在尖角的尽头,三面环水。   万寿宝塔的基座已经陷入荆江大堤之下三层的高度,这是因为长江的河道不断抬升,让江堤不断积累,几百年来,万寿宝塔的基础,比江堤矮了好几米。   王鲲鹏走到宝塔之前,看着江水在这里汹涌而下,尖角的切线,形成无数的漩涡,在江水中翻腾。   这里是王鲲鹏和徐云风当年游泳的地方。   对面就是公安县范围。   王鲲鹏不仅想起当年,一干同学坐在游泳累了,坐在江岸边休息,是徐云风远远的看见一条一尺来长的小蛇,漂浮在长江的浪头上,朝着大家移动过来。   这条坚韧的小蛇,竟然横渡了长江,由南岸,游到了北岸。   所有人都被这条蛇的毅力折服,看着小蛇头顶昂起,小蛇也看到了江岸的人,不再继续靠近岸边,而是顺着浪头,漂向了下游。   王鲲鹏一直对当年的这个场景记忆深刻。   所以就是这里了。   王鲲鹏在江边找到一艘渔船,然后与渔夫交涉,包下了这条小船。王鲲鹏熟练的操纵渔船,开动马达,渔船在险恶的江水中慢慢前行,到了江心。   无数的漩涡在小船周围出现,然后消失。   王鲲鹏操纵着小船,小心翼翼的避过湍流和漩涡,然后把船头对准了万寿宝塔的方向。渔船的动力与长江的流速抗衡,静止在这个江面。   王鲲鹏跪在船头,把手伸进江水,全神贯注,水流掠过王鲲鹏的手掌,一丝一毫的细节都被王鲲鹏的手指感受到。   这个动作保持了半个小时之后,王鲲鹏把手掌从江水里抽出来,接下来,王鲲鹏拿出随身的一个符贴,贴在一个秤砣上,然后把秤砣扔到水中。   秤砣后方绑着一根细细的鱼线,鱼线在王鲲鹏的手中不断的滑出,当鱼线停止下滑的时候。王鲲鹏根据长江的流速和深度,计算出了方位。   然后操纵小船,向着下游方向,行驶了三十四米的距离。   王鲲鹏随即点燃几张符贴,扔到了江水里。湍急的江水在渔船周围瞬间平静,在平静了片刻之后,一大片江水变得如同镜面一样平滑。而这片水面,慢慢的比其他流淌的江面高出了一截。   王鲲鹏从渔船的船舷边,慢慢的把脚伸到江水里,一点一点的试探,然后手抓着船舷,身体沉入水中,终于在江水淹没过胸口的时候,脚下触碰到了坚硬的铁板。   铁板就在渔船的船底不到一米的距离。   傲天和赑屃把铁板拉到荆江来,是王鲲鹏考虑了很久的事情。七星阵法的范围围绕在胭脂坝江段,铁板重出长江在胭脂坝,所有人,都不知道王鲲鹏已经暗中把铁板拉倒了荆江河段。在这一点上,王鲲鹏也误导了申德旭,申德旭作为长江最高级别的治水人,也是第一时间发现铁板的人,他既然坚定的认为铁板还在宜昌河段,那么其他人更不会做他想。   也许徐云风会隐隐察觉到,但是徐云风根本就不会去思索这个安排。   王鲲鹏希望自己能够骗过张元天,七星阵法第一轮的挑战已经结束。每一个星位,都已经竭尽全力去维护星位,这种近乎于儿戏的偷梁换柱,王鲲鹏已经不止用过一次。王鲲鹏也设想过,张元天如果对自己了解够深的话,可能会想到这一节。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王鲲鹏是一个敢于赌博的人,而且几百里荆江,张元天把所有的精力和人手都放在七星阵上,很难再抽调出人手,在荆江河段找到铁板。   如果……王鲲鹏把身体站立在铁板之上,手臂张开,江水围绕着他的身体,如果七星阵法真的败了,他会放弃对铁板的控制,让傲天和赑屃带着铁板在长江的下游游荡,再次找到铁板,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在这段时间里,会有别的人来阻拦张元天也亦未可知。但是,这已经不是王鲲鹏能掌握的事情了。   王鲲鹏在铁板上慢慢的行走,铁板在江水中纹丝不动。这个当年韩信锻造出来的棋盘,竟然成了两千年后冥战的关键所在,韩信当初也不会想到会有今日之事吧。   王鲲鹏绕着棋盘铁板走了一圈,“珍珑”棋局在心中排布,这个棋局从未有人能够解开,但是徐云风的算沙可能会解决这个千古棋局,可是王鲲鹏不敢去尝试,他无法预测到棋局解开后,到底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后果。也许是铁板彻底消失,或者是刚好相反,铁板再也不能被长江掩盖,显现在所有人——包括张元天的面前。   王鲲鹏确认了铁板的方位之后,驾驶渔船回到江岸。然后立即奔赴土城,魏如喜的死讯,他不能向何重黎隐瞒。何重黎是魏如喜的钦点的接班人,他得亲自告诉何重黎。   王鲲鹏把车停在土城的市镇上,然后徒步走到鬼街。远远的看见何重黎正在摆弄一盏长明灯。旋即发现有人来了,于是看见王鲲鹏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天乙大将符贴,”何重黎兴奋的对王鲲鹏说,“我可以用他对付来挑衅的术士,我不是一个只会赶尸的赶尸匠了。”   王鲲鹏点头,“是谁来过了?”   “画眉,”何重黎挠了挠脑袋,“一个老太婆,不她已经走了,如果不是犁头巫家的五个前辈,我根本应付不过来。”   “钟富?”王鲲鹏轻声问。   “是的,就是他们,”何重黎指着土城的市集,“他们没有离开,就住在这里,你过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们?”   “他们没脸见我,”王鲲鹏摆了摆手,“知道我来了,躲都来不及。”   “哦,”何重黎脸色尴尬,“其实他们人挺好的……至少对我不错。”   何重黎看见王鲲鹏一脸的疑惑,于是把画眉老太偷了钟家的双头人傀到鬼街来的事情,最后帮助何重黎击退了画眉老太的事情给说了。   王鲲鹏皱了皱眉头,“双头人傀已经炼成,钟家也不见得真的能控制住,这几个老家伙,不知道暗中打什么主意。记住,如果他们再来找你,千万不要信任他们。”   何重黎吐了吐舌头,脸色不以为然。又问王鲲鹏,“那你会去对付他们吗?”   王鲲鹏摇头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找钟家人的麻烦的,我有事要告诉你。”   何重黎想了想,“我知道了,你是来告诉我爷爷在帮衬那个星位的是不是?”   “他帮衬的是天枢星位。”王鲲鹏如实的回答。   “你能告诉他,我知道怎么使用天乙大将符贴了吗?”何重黎说,“还有,我把一盏长明灯送人了,也不知道爷爷会不会怪我。”   “他不会,”王鲲鹏语气越来越慢,“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夸奖你。”   “还有,”何重黎继续兴奋的说,“你不知道呢,昨天尸体突然全部从坟坑里,自己刨出来了,然后全部直愣愣的面朝北方站着。但是他们并不是诈尸,脸上也没有长出白毛。”   “你想把他们养成铁尸?”王鲲鹏问道。   “是的,”何重黎继续兴奋的说,“可是他们比铁尸听话多了,铁尸的瞳仁是黑色的,但是他们的瞳仁全部已经变成了白色,就跟铜尸一样。”   “你怎么把他们埋回坟坑里的?”   “我没有动手啊,”何重黎说,“既然他们没有诈尸,爷爷告诉我,就不要慌乱,我当时看见他们都站立着,站了一炷香的时间吧,然后就自己躺进坟坑里。”   王鲲鹏走到一个坟坑前,对着何重黎问:“能掏出一个出来我看看吗?”   “这有什么难的,”何重黎对王鲲鹏言听计从,立即掀开一个坟坑,露出一具尸体,尸体的面容如同金纸。   王鲲鹏看了,叹了一口气。   何重黎立即说:“他们脸上怎么又绿色的斑点,昨天都没有啊。”   王鲲鹏摇头说:“魏老爷子一生的心血就都在这里了。”   何重黎愣了半晌,才颤巍巍的询问,“我爷爷养的铜尸……”   “是的,三十七具铜尸,”王鲲鹏说,“他都留给你了。”   何重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看着王鲲鹏,“留给我了……”   “何重黎,你听好,从昨天开始,”王鲲鹏终于硬着心说道,“你就是魏家赶尸的头人了。从今往后,湘西所有的赶尸匠,都听从你的号令,你要在今后……。”   “我还没准备好,”何重黎打断王鲲鹏,“我爷爷还没有教我怎么去做!”   “没机会了。”王鲲鹏说,“天下厉害的术士,没有谁是全部靠师父教出来的。”   “我不做赶尸的头领,”何重黎从王鲲鹏的脸色已经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爷爷自己会做。”   王鲲鹏一把将何重黎的肩膀按住,“魏家就看你了。”   何重黎不断的摇头,眼神飘忽不定,“姓魏的都不赶尸了,还有什么魏家?”   王鲲鹏无法回答何重黎的这句话,只是看着何重黎,“还觉得做一个声名赫赫的术士是一件无比风光的事情吗?”   “我还没有准备好,”何重黎说,“我有很多法术都不会……”   “我师父死的时候,”王鲲鹏眼睛闭上一会,随即睁开,“我也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很多法术都没有学会。”   现在轮到何重黎无话可说了,王鲲鹏的事迹他知道得十分详细,赵一二去世,王鲲鹏怒气冲天的找仇人报复,他一直作为一个惊心动魄的典故来理解。可是现在当他理解到了这种从内心底蔓延出的绝望,才明白,原来走到王鲲鹏这一步,所遇到任何波折,都不是故事那么简单。   “从古至今,无数的历史和故事都只会几下那些英雄的作为,和最终的成功,”王鲲鹏叹口气说,“却从没有任何一个史官和小说家写下他们面对挫折的痛苦。”   何重黎说:“我没读过什么书……”   王鲲鹏仍然在自说自话,“现在我觉得之所以这样是对的,谁他妈的在乎这些呢?”   何重黎想了想,“我还是会记得你今天说的话的,就算是我有天做到了湘西最厉害的术士,也绝不会忘记你说承受的事情。”   王鲲鹏把拍拍何重黎的肩膀,“铜尸都在你手上了,你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小屁孩,你知道你现在的位置了吗?”   “当年你师父赵一二死后,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何重黎说,“你必须要扛起诡道。”   “术士门派消亡是大势所趋,”王鲲鹏说,“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本分做好,其他的事情,我们看不到,也管不着。”   “开阳星位就交给我了吧,”何重黎说,“魏家不会断代,我会在阵法里活下来。”   “那就拜托你了。”王鲲鹏用平辈的方式向何重黎行了一个道礼,何重黎没有如之前那样受宠若惊,而是平静的回礼。   王鲲鹏转身走了。何重黎目送他走出山路的尽头,走到通往土城市镇的水泥路上。   王鲲鹏到了土城,在临街的铺面上一家一家的寻找。终于在街头最末一家,到了市镇的最边缘,看到了一家殡葬用品的门面。   门面上没有招牌,只是挂了一个锄头。门面里摆了几个纸扎的灯笼,和一些寿衣,还有一些香火蜡烛。门面的正中放着一具棺材。   门面里很冷清,只有一个老头坐在棺材旁打盹。   王鲲鹏走进去,看到打盹的老头就是钟富,钟富听到有人进来,立即从躺椅上站起,看着王鲲鹏,愣了一会,“你来做什么。”   王鲲鹏从怀里掏出一千块钱,放到棺材板上,“替我做一场法事。”   钟富问:“你们已经有人死了?”   “魏家的老爷子。”王鲲鹏说,“替我在开阳星位里,给他办一场丧事。”   “魏老爷子的尸身在那里?”   “不在,”王鲲鹏说,“让何重黎尽一下孝孙的本分。”   “这事交给我了,”钟富把钱从棺材上拿起来,递到王鲲鹏的面前,“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钟家,但是也没必要这么辱没我们。”   王鲲鹏不想和钟富啰嗦,把钱收了,“那谢谢了。”然后走出门面。   “等等,”钟富在身后对着王鲲鹏说,“希望你能做到。”   王鲲鹏没有再理会钟富,直接走到了自己停车的位置,驱车开向了七眼泉。   王鲲鹏回到了七眼泉的山顶,湖泊已经只有他离开的时候一半的面积,湖底的裂缝重新张开了,湖水在向山腹里渗漏,而湖水褪去后的湖底,没有一丝淤泥,显露出坚硬的花岗岩。   王鲲鹏顺着花岗岩,走到湖心,涉水而过。   湖心的小岛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山,当初湖水淹没的痕迹分明,干涸的水线之上草木青翠,水线之下,是惨白的石头。   王鲲鹏钉下的木桩也几乎都显露在水面之上。   王鲲鹏慢慢的顺着石头,爬到小岛的顶端。   王鲲鹏慢慢的把一个招魂幡,竖立在小岛最高处。接着自己脱下了衣服,打开随身的背包,把诡道的道袍穿在身上。道袍在高山的风中猎猎作响,绿色的牡丹随风而动。   王鲲鹏手把在招魂幡的木杆上,极目远望,把七个星位的方向都看了一遍,然后对着北方跪拜,磕了几个头之后。站立起来,大声的说:   “今日开启北斗七星阵法、杀伐红水阵法者,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王抱阳!。”   随即王鲲鹏把道袍的右衽撕开,胸口的骷髅显露出来,阴阳四辩骷髅已经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上。并且已经纹上了七个星位。   七星阵法的旌旗已经开启。   王鲲鹏把对着空中大喊:“天枢贪狼星苗家听者。”   官庄水库边的宋银花,看到水库里一阵水花翻动,天空的一阵乌云翻滚,大风吹过来,宋银花身上的银饰纷纷晃动,清脆作响。   宋银花立即走到了别墅的楼顶,然后将楼顶天台上的一根木桩竖立起来,木桩顶部的招魂幡迎风而动。   王鲲鹏看见旌旗上的天枢星位顿时从纹身时候的青黑色,变成了赤红色。于是继续大喊:“天璇巨门星黄家听者。”   黄坤和黄溪两人正在玉泉寺的铁塔之下,黄坤立即对着策策喊道,“把布幡递给我!”   策策随即把布幡交给黄坤和黄溪两人,黄家两个兄弟,把布幡一左一右的拉开,缠绕在铁塔之上。   王鲲鹏胸前阴阳四辩骷髅的天璇星位纹身也变作赤红。   “天玑禄存星邓家听者。”   猇亭的溶洞前,邓瞳已经爬到了锁链的顶端,身体挂在悬崖上,把随身的布幡古挂在了悬崖的石壁上。   王鲲鹏胸口的天玑星位纹身随即赤红。   “天权文曲星白丹派听者。”   申德旭早已站在了炼丹炉之上的烟囱顶端,立即把布幡放下。   “玉衡廉贞星……”王鲲鹏迟疑了一下,“清静派听者。”   方浊和寻蝉两人,竖起了一根木杆,木杆顶部的布幡立即展开。   “开阳武曲星魏家听者。”   何重黎看着正在拜访灵位的钟家五个兄弟,顾不上招呼钟家人,把三十七个坟坑上的招魂幡上的绳索解开,所有的招魂幡都展开飘动。   王鲲鹏吐了一口气,看了看胸口,又在深吸一口气:“摇光破军星犁头巫家听者。”   徐云风把秦晓敏顶在肩膀上,秦晓敏拉着一根细线,细线的尽头,是一个风筝。   风筝上画着一个展开的牡丹,越飞越高……   明夷篇完。   附篇:信笺三   我抱着这本叫《大宗师》的手抄书册,发现我已经看了一半了。加上前面的《青冥志》与《黑暗传》,我已经对这三本书里描绘的内容有很深的理解。   很明显,我和文中的那个叫“徐云风”的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有段时间,我都几乎真的把这个人物当做了自己。这种感觉很奇妙,却又无法言喻。所以我也不奢求大家,能理解我现在的诡异心情。   当然我很负责任的说,我没有双胞胎兄弟。我也很负责任的说,我没有精神分裂的病史。关于这两点,我在看了书册不久后,曾经很小心翼翼的向我的父母打电话求证过。答案是肯定的,我从小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出生——长大——上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出国工作。   我就是一个从小安安分分,努力学习,大学毕业后,进入一个国有化工企业,在单位里谨小慎微,努力工作,如今三十出头,有一份稳定工作的化工建设工程师而已。   我的人生毫无出奇之处,与我看到的书里面的“徐云风”的命运,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是让我困扰的是,现在我在看书的时候,在某些瞬间,有点分不清楚,到底那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因为我看到现在,觉得书册里讲述的那些事情,放佛都是曾经发生过在我身上的真实事情。这三本书在篡改我的生命记忆。   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突然你会在生命中的某一刻,突然发现自己所在的环境和情景,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但是从记忆中寻找,和从逻辑上分析,你断然否定身处的这种环境和情形,有发生过的可能。   打一个比方啊,我记得我初中毕业,同学聚会,一干兄弟在操场上喝的烂醉如泥,大家放开喉咙大声唱着黄家驹的《光辉岁月》的时候,突然我的同学刘肥头,让所有人都安静,然后告诉我们,这一幕,他曾经经历过。真真切切的经历,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连细节都十分的准确。但是这绝无可能啊。   刘肥头当时还担心的问我们,会不会把他当做二逼。   但是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我,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那就是突然在生命的某一刻,发现了经历的重复。   对,这就是我看到这本书册,到现在的感觉,书里面,描述的故事,只要是跟那个叫“徐云风”的神棍有关的情节,我就觉得无比真实,简直就是我的记忆。我甚至都不能判定,作为一个工程师的我,反而是不是一个臆想出来的人物,我只是生活在某些人——请再次注意我的措辞——并非徐云风,脑海里的虚构和幻想。   如果这个徐云风是一个真实的人,那我是又是什么……   这个细思极恐的猜测,纠缠了我很久,以至于我在工地上工作的时候,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当时我正在指挥卸车,结果一根重量半吨的钢管,从半空中掉落下来,我就愣愣的看着巨大的钢管,在空中跌落,然后在地面上弹跳,然后我看见旁边的巴基斯坦劳工都纷纷躲避,接着钢管朝着我滚过来……这一个过程,在我看来,是以非常慢的速度发生的,慢到了我认为根本就对我不构成任何威胁。   于是在看着钢管朝着我袭来,我也相应的慢慢退后,我甚至能判断钢管移动的速度和移动的方位,最后我站立不动,那根钢管也势能耗尽,停止滚动,停在我的身前不到二十公分。   整个工作可能只有两秒钟,但是在我的认知里,我认为这两秒钟非常的漫长。接着安全经理在我身边大喊大叫,巴基斯坦劳工都纷纷慢慢用手捂住胸口。我仍然觉得整个世界在用缓慢节奏在时间里前行。   直到安全经理开始怒骂起吊工的语言开始恢复到正常的语速,我才明白我刚才经历了一场惊险的事故。然后世界运行的速度再次恢复到了正常。   接着我的副手,一个巴基斯坦人走到我的面前,两手夸张的比划,嘴里说着英语夹杂着乌尔都语,他在告诉我,我刚才是多么机敏的躲过了钢管,简直跟戈壁上的蜥蜴一样敏捷。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世界的运行的过程并非匀速,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把宇宙当做一个录像带,在某个阶段可以慢放,也可以快进——就如同我刚才经历的惊险一刻。那么也可以重放,就如同我的同学刘肥头一样。   或者……让我最毛骨悚然的推测蔓延了我的全身,这个世界有我不能理解的存在!比如如同河水,会分出一条河道,蜿蜒一圈之后,再次回到浩浩的长河中。   比如我看的这三本荒谬绝伦的书,是不是就是一个偏离主流的河道,或者根本我的生活才是?   我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三本书的真实性。   所以当《大宗师》这么一本厚厚的书册里面再次掉落一个信笺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并不意外了,之前我已经看到了两封信笺,特别是第二封掉出来后,我特意把整本书册都提起来抖动了几下,然后翻开了后面未看到的书页,当然一无所获。   但是我心里明白,可能还会有信笺出现,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而已。这本书册我已经看了一半了,其中的内容表现出来的人物关系我也大致清楚。我也明白了那个在机场里看到的女道士为什么要找我。   现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女道士就是方浊,一个我从没有接触过,但是却又无比熟悉的女道士。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一个男式的夹克。   我靠!   现在我拿起了那张信笺,仔细的看起来。   信笺上写着:   无极派渗透我党内部点传师成员,名册如下:   万永武   罗新璋   王春生   胡东陵   王启胜   郑庆寿   钟华宇   这张信笺的笔迹与前两次信笺的笔迹都不同,与《黑暗传》、《青冥志》的书写笔迹更是迥异。   我看了一会,终于明白不同之处最大的区别在于什么地方,《大宗师》是女性字体,很明显应该是方浊这个女道士所书,《黑暗传》、《青冥志》里面徐云风写的字迹是一塌糊涂,错字连篇,就跟小时候我老师说我写字是鬼画桃符一样。王鲲鹏的字体是很工整的行楷,应该是他年幼的时候临摹过魏碑,但是也仅限于此,谈不上什么艺术修养。   而这张信笺里的字迹,是一个书法大家所书,这点我非常肯定。每一个字的笔画看起来都很端正,但是仔细看了,笔力都很有力道,余力不尽,连绵悠长。如果把整个信笺里的文字统一起来看,发现所有字的笔画和风格都组成了一个完美的整体。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书法爱好者,学习临摹之后的笔迹。这人的文学修养十分高,见字如见人,我甚至能推测,这是一个大文豪的手迹。   我忍不住微笑,这本书里面到底有多少厉害的人物。   于是我翻到了信笺末尾,去看看书写信笺人的落款,这人既然如此厉害,一定会在信笺后署名。   果然我看到了最后的署名,但是我的文学功底不够,署名是一个狂草,我完全不认识写什么,连两个字还是三个字我都无法辨认。   这是文人的毛病。此人文字的锋利暗藏在圆润之中,他内心一定非常的孤傲,他虽然在手迹里留下自己的署名,却让人晕头转向。   我琢磨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弃了,于是转而去看信笺里的内容:   一九四七年,无极派钦家保恩张元天授命点传师八人,可任凭去留,便宜行事。   第一人宇文发陈,汉族,山西襄垣人,从三品天恩。师承灵珠子莲花派。十一岁受拜张真人,一九四三年,与国军胡琏部下带领某团,参与石牌保卫战。实际听命于张元天,在长江三峡古道之上与日军信奉神道教士兵交战。并且获胜。后脱离国民党军队,率团部投诚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参与解放战争辽沈战役。建国后,军职某军团师长。解放后在广州军区任职,一九五一年转入广州市临时管理委员会,任委员会统战部部长,后广州市市委统战部部长。一九六七年,宇文发陈早期无极派身份被革命群众贴大字报揭发,受到革委会调查,畏罪自杀,于珠江投水自杀。   第二人万永武,汉族,从七品鼎航,吉林通化人。师承真大派鹿真道。十七岁受拜张真人,早期参加东北抗联,抗联主力退入苏联后,万永武继续在东北组织抗日活动,抗日战争胜利后,脱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编入第三野战军,参加渡江战役。解放后在南京军区任职。一九五七年无故失踪。   第三人罗新璋,汉族,从四品证恩,江西九江人。师承静明道正宗(明朝中期静明道式微,宗派归附于正一派,其中一支门人仍然固守静明道,并自封为静明道正宗。),十四岁受拜张真人,曾加入瑞金中央工农民主政府,第五次围剿后,跟随红军长征,随红军辗转到延安。延安整风运动中,被软禁。其后无事迹记载。至今下落不明,疑被肃清。   第四人王春生,壮族,从七品鼎航,广西柳州人。师承纯阳派。十二岁受拜张真人。早期在桂系军阀白崇禧警卫团任职,解放战争后期起义投诚,解放后编入中南局工业部。一九五二年五马进京,跟随中南局第二书记调入北京化工部。一九五五年受批判中共中央农村工作部部长“右倾机会主义”影响,接受组织调查并下放某中学任教,文革时期受到红卫兵冲击并批斗后,在关押的教室上吊自杀。火化之前,尸体离奇失踪。   第五人胡东陵,蒙古族,从八品十地,青海格尔木人,十六岁受拜张真人。师承昆仑旁支混圆派。少年下山后,投奔张国焘红四方面军,参加革命。一九三五年跟随徐海东参加直罗镇战役,随后在延安后方饲养军马。建国后,任青海省畜牧厅副厅长。一九五七年反右,胡东陵因张国焘历史问题被清算,下方到甘肃酒泉市巴丹吉林沙漠夹边沟农场改造,一九五八年煽动右派分子集体逃窜,被农场保卫处捕获后,病故于一九五九年初春。   第六人王启胜,汉族,从五品引恩,四川广汉人,七岁受拜张真人。师承云阳派。一九四零年投奔中国共产党,在重庆开展地下工作,一九四五年双十协定谈判时期,暗中保护中国共产党代表团成员。在建国前,多次组织营救被国民党关押的地下工作者。解放重庆前夕,帮助我党被捕人员,在地下挖掘地道,并且组织暴动,解救出大批被捕地下党员。建国后,担任我(笔者:看到这里,我心里顿时一惊,觉得这个信笺的书写者,是一个掌握了巨大秘密的高层人物!)办公室行政机要秘书。一九六三年,王启胜被调查历史遗留问题,被工作组调查。后工作组通知我,王启胜在羁留住所因肝癌病故,在我努力争取下,王启胜历史问题得以清白,由我主持追悼会,遗体火化后安葬于八宝山。但是我未曾见到王启胜遗体。火化的尸体是一具无名尸体顶替。   第七人郑庆寿,汉族,从三品天恩,江苏扬州人,九岁受拜张真人。师承灵宝派正宗。国民党军统特务组织成员,真实身份是我党特事科科员,解放前长期潜伏与上海租界,一直参与地下工作。一九四二表面身份转入汪伪国民政府“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即“76号”。继续暗中参与抗日活动,完成多次行动任务,数次策划刺杀投靠日方汉奸。   建国后,因联络员遇害,郑庆寿无法证明自己党员身份,一直被组织调查,党员身份无法被确认。十年后,根据相关政策,郑庆寿党籍留存问题被彻底否定。郑庆寿写下遗书后,服毒自尽,在上海市仁济医院经抢救后瘫痪,生活无法自理。在工作组讨论是否承认郑庆寿在解放前的历史功绩的工作会议期间,郑庆寿在医院失踪,不知被何人带走。   第八人钟华宇,回族,从六品保恩,云南蒙自人。十二岁受拜张真人。师承伊斯兰教什叶派驱邪师。中华民国陆军军官学校(前身黄埔军校)第二十三期学员。未跟随蒋部逃窜台湾。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翌年参加一批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抗美。后被美军俘虏。一九五三年板门店战俘交换,钟华宇被遣送回国,接受组织调查。复原后,回到云南蒙自务农。   ——信笺写的很简洁,没有什么多余的语言。交代了这八个人的生平之后,就没有再多写一个字。最后就是落款。但是连时间都没有写出来。   根据文中的时间推测,肯定是在一九六七之后写的信笺。因为这八个人,其中有一个,我在三本书里已经多次看到了他的名字和事迹。   这个人就是第一人宇文发陈,信笺里,宇文发陈在一九六七年投水自尽,自绝于人民。但是这个记载,与三本书里记录的完全不同。   宇文发陈不仅没有在六七年死亡,而是活到了二零零五年。王鲲鹏在七眼泉上与天下道门的人争夺过阴人的身份,主持人就是七眼泉的村长宇文发陈。也就是说,宇文发陈投江一定是诈死,然后被老严安排到了七眼泉,让他守护着七眼泉上的红水阵。   唯一的目的就是,力保老严能够选出一个过阴人,能够和张元天抗衡的过阴人。宇文发陈在七眼泉上守着一个蝙蝠,过了几十年,终于在零五年等到了老严认可人选。   当然这个人就是诡道王鲲鹏。为什么要选择王鲲鹏,我心中的脉络也渐渐清晰了。老严当年是古赤萧的手下,而古赤萧是王鲲鹏的师叔祖,如此分析,看起来是偶然,实际上是合情合理,弄明白这点了,我这三本书就没白看。   可是后来半道上冒出个诡道挂名徐云风,徐云风这个人虽然是诡道挂名,但是为人太不靠谱,后来连身份都被所有人忘记了。宇文发陈,不,老严当然是决不答应。   于是宇文发陈使出了老严布置的杀手锏,开启了红水大阵,既然王鲲鹏不能做过阴人,那么就把所有的参与的术士一网打尽。   这个做法,也符合老严的一贯作为。   一切都顺理成章。   我想到这里,立即把第一张信笺翻出来,我怀疑现在看到的第三章 信笺也是老严书写。   可是我比对笔迹之后,发现老严的书法虽然也算是有一定造诣。但是和这张信笺里的手迹相比,还是差了很远。   当然我随即想,老严可能是让人代笔,不过这个设想,立即被我否定。   其一,这种近乎于天大的秘密,老严绝不会让自己的秘书来执笔。第一张信笺就说明了这点。   其二,写第三张信笺的人,从文中的口气推测,他的地位决不在老严之下,老严没有资格命令此人写信笺。   我马上又想起了古赤萧。但是以古赤萧的为人,连赤霄宝剑都可以放弃,连诡道身份都可以不认可。这种人怎么可能留下什么字迹,来影响自己的政治命运!   那么这个人的地位在老严之上,但是又不是古赤萧,不过身份和地位在当年应该和古赤萧不相上下,那应该会是谁呢?   我立即又想到了一个人,但是随即也否定了,理由和否定是古赤萧一样,这个人的地位比古赤萧更显赫,但是他在文革时期,以他的身份,绝不会自己来写这么一份信笺。   而且据我所知,张政委和古赤萧的书法水平也没有达到这种境界。   我无法再绞尽脑汁的去猜测,是哪一位高层卷入了张元天和老严之间的冥战之中。还不如转而来看看这个八个张元天钦命的点传师的身份和背景。   很明显,这八个人的宗派都不是道教中最昌盛的门派。但是这个并不代表,他们的法术也式微。相反,法术和门派一样,如果是失传已久,一旦有传人出现,就说明他们保留了当年的法术。这种法术与如今道教通俗的符箓派和占验派区别巨大。   既然在历史上已经失传,那么就无迹可寻,所以法术就无法琢磨。   而且这些人,很明显都是幼年就跟随了张元天,估计除了一两个稍微年长,是艺成下山,才投拜张元天,其他的肯定都是幼年就跟着父母投入张元天门下。   这几个人,除了宇文发陈,可能更早的时候,就收了张元天点传师,离开无极派。因为他们都没有参加三峡古道的冥战。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先收了点传师钦点,然后都用不同的方式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或者是进行党的地下工作。但是目的都是明确的,那就是目标统一,渗入到党内部。   看到这里,我不禁佩服起张元天起来,这人不是一个单纯的术士,他是一个有野心的政治家。我甚至可以推测,也许在台湾国民党的某人手里,还有类似的信笺,里面也有几个人的名册。甚至可能日本人方面也有,张元天当年在三方势力间想顺势而起,那么就要在三方势力中都渗透自己的点传师。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当他发现日本人必败之后,才答应了毛人凤的交易。参加三峡古道的冥战,一举击退同断。如果不是他在日本方面有眼线,又怎么能够如此有信心的带着几个外道家族,与同断死磕。   我脑袋越来越清晰了,是的,一定就是这样。日本人战败,就是国共之争,他又夹在国共之间,首鼠两端,但是毛人凤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当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的待遇。而且在古赤萧这边,也对他并无好感。他在当时,就只有一个选择,诈死。然后在一方胜出之后,还魂出阴。   于是就有了七眼泉的出阴的事件。但是张元天没有料到的是,他安排的八个点传师,在他出阴的关键时刻,并没有出手相帮。   这件事情也在情理之中,八个人已经在新中国的各个部门都有了较高的职位。为什么还要放弃一切,从头来过。   但是过了五十多年,这些人又出山了,要来替张元天对付王鲲鹏的北斗七星阵,那么他们的经历就已经解释了一切。   信笺中对他们的描述,已经很清楚明了。他们先后又在建国后的历次运动中,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当张元天再次邀请他们出山的时候,无论是从私人感情,还是从自身的境遇,都会认为当年不该背弃张元天。   既然有了这种想法,他们绝不可能再次反复。   而且这几个人,都是十分老奸巨猾的人物,首先他们要么会打仗,很显然的都是赫赫战功,或者是地下工作十分杰出。而且他们都是下落不明,死了的人也找不到尸体。   宇文发陈会诈死,他们当然也会这么做。道家信奉养生化羽之道,怎么可能在壮年时期,就如此甘心死掉。   所以这些人不仅活下来了,而且寿命都很长。按照他们进攻北斗七星阵法的时期,我推测他们的平均年龄已经到了七十五岁。   一帮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狐狸,而且都是身怀绝技道法,怀着心中的冤屈愤恨,还有对张元天的愧疚。而且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一定会做出一点事情来证明自己。   王鲲鹏的北斗七星阵法,不再是第一轮那样轻松过关。   鹿真道万永武,曾经是南京军区的高级干部;静明道罗新璋,在延安就不知所踪;纯阳派王春生,上吊自杀却找不到尸体;混圆派胡东陵,绝没有饿死在夹边沟;云阳派王启胜,肝癌病故一定是个幌子,他的尸体也找不到;灵宝派郑庆寿,是一个周旋于日本、军统、中共特事科的老特务,他服毒后瘫痪,绝对是掩人耳目;驱邪师钟华宇,参加过抗美援朝,虽然他没有诈死,但是回家务农也肯定是一种生存之道吧。   七个镇守星位的年轻人与七个历经各种艰险的老术士之间的差距,我简直难以想象!   他们的法术,是几乎几十年前的古老传承。他们身经百战,意志力极为坚强。他们都出生入死过,曾经每一天都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他们都被人欺骗和背叛,他们也欺骗和背叛过他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当年心里在想什么。   甚至他们都已经隐秘的顽强生存了下半辈子。天知道他们这种人物,在后面的几十年里,会修炼什么法术出来。   在回头看看阵法里摇光的徐云风无时无刻为了存在和虚无的问题纠结,玉衡星位的方浊是个内心柔弱的小姑娘,天权的宋银花是只想伺候花花草草的女园丁,天璇的黄坤青春期正在为两个女孩而烦恼,天玑的邓瞳就是一个作死的纯傻逼,开阳的何重黎别说不是魏家血统,连毛都没长齐,唯一年纪大一点的是天权的申德旭,但是他一个混迹官场的中年老油条,手里用不完的钱财,钱多的人就惜命,真的愿意以命相拼吗。   我不认为王鲲鹏有万分之一的胜算。   附篇黑暗传   水有源,歌有由,   句句丧歌都有头。   歌师得知天地事,   现在我来唱一出。   要讲清,说不完,   一担烟来一口茶。   众妙之门玄又玄。   下至息壤上九天,   问神仙,说黑暗。   或问日月怎明暗?   无边混沌多少年?   才有泥人出世间。   鸿钧老祖传混沌,   混沌传盘古,   千秋万代往后传。   上走黄河九曲湾,   下走长江青龙滩。   八方六合任我走,   歌鼓场上乐悠悠。   我问青松何时老?   白云问我几时闲?   我问长江翻何浪?   长江问我哭何人?   叹得人生多渺茫,   难比青山不老松。   我在这里唱一首,   歌师,歌兄,歌弟,歌朋友。   一场丧歌起个头,   好比长江滚滚流。   2010.02.02.03.35   凌晨三点多了,金仲和金离两人,在黑夜里慢慢行走。   金离的崴了一下,但是没有吭声。金仲过了一会才发现,金离走路有点瘸,并且比刚才慢了一点。   “我们得走快点,”金仲的声音几乎没有起伏,“再过再过三个多小时,天就亮了。”   金离嗯了一声,加快脚步,金仲立即发现了金离的脚踝已经受伤。   金仲把金离的裤脚卷起来,发现金离的脚踝肿的厉害。于是蹲在金离的身前,金离伏在金仲的身上,金仲站起身,继续行走。   两人前一个晚上在当阳淯溪给人做了法事。白天休息了一天,晚上九点才开始赶路,现在走到了荆门后港境内。金仲背着金离走到了一片荒草地里,荒草是一片芦苇,而芦苇生长在长湖的边缘。   金仲把金离放到地下,两人看着黑夜里茫茫的长湖,长湖对岸有零星的几个点点火光。   “是鬼火吗?”金离轻声的问。   金仲用随身的膏药把金离的脚踝敷上,“是电鱼的人在打手电。”   “哦,”金离忍着疼痛,继续看着湖面。   金仲继续把金离背起来,在芦苇荡里行走,脚下的湖水漫过了他的膝盖。当走到湖水淹没金仲大腿的事后,一首小船从芦苇荡里显露出来。   金仲把金离放到船上,然后自己爬上来,摇动桨橹,小船立即从芦苇荡里穿出,滑行到了长湖的湖面上。小船破开水面和浓浓的夜色,除了金仲手中的木浆划动湖水的声音,几乎无声无息。   船行驶到了一片水域,几个竹竿从水面上伸出来,竹竿之间拉着渔网。这是承包渔场的界限。   金仲慢慢靠近一根竹竿,然后弯腰伸手,摸到一个漂浮在水面上的圆球鱼漂,接着两手轮换,把鱼漂下的线绳往上拉,不一会拉出了一个鱼篓。   金仲把鱼篓抱到船上,稳稳的放平。   然后伸手在鱼篓里掏了一会,手再伸出来的时候,满手都是密密麻麻的蚂蝗。金离并没有慌张,而是把蚂蝗一条条的从金仲的手臂上扯下,都放在自己的手臂上。   蚂蝗吸附在金仲的皮肤上很紧,金离费了好大的劲,才完成。   蚂蝗瞬间在金离的手臂,身体暴涨。隔了很久,金仲才用随身的一块肥皂,在湖水里浸湿了,手心搓了肥皂泡,手指沾着肥皂泡,依次点在蚂蝗的身体上,蚂蝗受了刺激,松开了金离的手臂,金仲用手全部接住。   然后金仲从怀里掏出一块满是细微孔洞的石头,把蚂蝗都放在了石头之上。所有的蚂蝗都贴在石头上。   金仲看见金离的手臂鲜血斑驳,金离把手臂放入湖水中晃荡了一下。然后把衣袖扯下来遮住。   金仲点燃了一枝香,小船上烟雾袅绕。蚂蝗对烟雾十分的敏感,身体扭动,纷纷把鲜血吐了出来。   石头吸附了蚂蝗吐出的鲜血,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出变成了血红色。   蚂蝗吐血之后,身体扭曲几下,都僵硬不动。金仲把所有的蚂蝗都扔到了湖水中。   然后捧着血红色的石头。   金离问:“师父,这是最后一个了吗?”   “是最后一个了。”金仲回答,然后把石头放入鱼篓。剪断了鱼篓上的绳索,然后小心翼翼的把鱼篓放入水中,石头的总量压在鱼篓的底部,沉没到湖水之下。   “八十八个,”金离说,“我点了数的。”   “是的,”金仲说,“就是八十八个。”然后划桨,渔船向湖心驶去。   “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吗?”金离问,“你一共烧了八十八个这种泡沫一样的石头,用了两年的时间,各种吸血的虫子都试过了。”   金仲看了看金离满是细微伤口的手臂,现在还在渗血,用衣袖把血擦拭干净。   “结束了。”金仲说,“欠的债都还了。”   这两年的时间里,金仲用无数次的用蚂蝗,用牛蚊子(牛虻),用蝙蝠,用各种吸血的昆虫和动物在金离的手臂上吸血,然后在涂到这种满是细微孔洞的泡石上,石头吸入了鲜血,就埋在田地里,扔到井水中,放到树洞里……湖水里也不止一次了。   船行到了长湖的中央,后港镇的玻璃厂灯火通明。金仲停止摇桨。小船漂浮在水面上静止不动。   金仲坐在船头,点燃一支烟,开始慢慢抽起来。抽完之后,金仲又咳嗽了很长一段时间。   咳嗽声停止后,金仲向金离招了招手。   金离走到金仲的跟前。   金仲指着船舷边,“跪下来。”   金离照做了。金仲说:“我们诡道曾经有一个人,做了错事。害了八十八具尸体,现在你已经帮他把他做的孽都还清了。”   “一块石头就是还一个?”   “恩,”金仲说,“那个人死了,但是他生前做的这件坏事,让你师爷无法原谅,于是你师爷让我把他的骨灰撒在湖水里……就我们现在的位置。”   金离跪在船舷边,看着黑色的湖水,“他犯了什么错?”   “他为了消磨自己的魂魄,用了一种方式,消磨自己的阳气,让自己成为纯阴之体,”金仲慢慢的说,“他需要找一百具尸体,结果还差十二个的时候,被你的师叔祖抓到。”   “消磨阳气入阴,”金离眼睛仍旧看着湖水,“这不是我们诡道的法术途径吗?祖师爷的听弦也是这么练出来的。”   “那个人的路数不一样,”金仲说,“他从小喜欢扮女人唱戏,时间久了,他琢磨出了一种捷径……他就是太喜欢唱戏了。”   “骨灰撒在水里,”金离说,“不得入地,散尽魂魄,无论他犯了什么错,这个惩罚也够严厉了。”   “所以,”金仲说,“你要记住,不能错一步,错了就回不了头。”   “有师父管着我,”金离说,“我怎么会犯错。”   这句话说完之后,金仲和金离两人都陷入沉默。金仲一直在咳嗽,开始以为是受了风寒,神棍治不好——他自己就是一个厉害的神棍。去中心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已经给他判了死刑——肺癌已经到了晚期。   时日无多,金离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他一年之内参加的葬礼,比普通人两辈子都多。金离知道金仲没多少时间了。   “我记住师父的话了。”金离点头。   “你十五岁了,”金仲说,“千万,千万不要学我们诡道里的一些不能触碰的法术。”   “我知道,”金离回答,“一些书册里的法术,你都用墨水涂掉了。”   “好,”金仲说,“刚才我说的那个人,是我的师兄。当年他做了错事,在被师叔祖清理门户,然后被判刑,关进了监狱。后来死在了沙洋农场——我带你去过。”   “我记得。”金离回答。   金仲说:“他的名字叫楚大。”   “这名字是祖师爷起的吗?”   “是的,”金仲解释,“他小时候跟着父母从河南过来讨饭,被你祖师爷看见了,收留了他,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自己父母叫自己老大,知道自己姓楚,你祖师爷就干脆叫他楚大。”   “我知道了。”   “楚大小时候就喜欢扮女人唱戏,”金仲说,“只要是那个村子搭台子,他无论多远,走多少的路,就会去看戏。到了十五岁,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一个河南的草台豫剧班子过来,在我们村子附近唱了两天的戏,草台班子离开后。我和你祖师爷才发现,楚大离开了。”   “你们找过他没有?”金离问道。   “师父很生气,因为他带走了一本秘籍,那本秘籍,是师父绝不让我们触碰的书,”金仲自言自语,“我当时哭了很久,因为师兄对我很好,每当我被人欺负之后,都是他去替我出头,可是每次都被别人的父母耻笑,说他是阴阳人。我们一直很穷,没什么吃的,都是他在别人的菜园子里给我偷红苕和土豆,给我烤了吃,他为这些事情挨了不少打。”   金离没有说话了,继续看着湖水。   金仲继续说:“又过了几年,也许是十年吧,他回来了。可是他不敢见我们的师父,他偷了师父的秘籍。没脸见师父。他告诉我,他已经修炼了一种入阴的法术,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完成最后一步之后,他就是天下最厉害的入阴术士。”   金离说:“那个法术,就是他要做的错事吧。”   “是的。”金仲点头。   金仲说:“可是他身边带了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子,说自己没脸见师父,但是希望师父能看在师徒的情分上,收留他的儿子。我说没事的,师父不收,我把你的儿子当自己的儿子养。”   “所以我现在十五岁了,”金离说,“是要改姓,叫楚离了是吗?”   金仲看着金离,面色木然,“是的,从今日开始,你就改姓,叫楚离。”   金仲和楚离两师徒在船上呆到了第二天早上。   楚离对金仲说:“我想去看看。”   “看什么?”金仲明知故问。   “过了这么久,”楚离问,“我们还是不能回去吗?”   金仲犹豫了很久,“先把你的脚伤养好,才能赶路。”   一个月后,两人回到宜城的乡下金旋子的那个农村的宅子,宅子已经荒废,很久没有人居住。楚大的夫妻徒弟早在三年前,就在金仲的安排下,让他们退出了诡道。这一对夫妻,跪拜了金仲和金旋子的坟墓后,双双去了广东打工。与诡道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金仲把院门推开,然后在院中的一颗槐树树洞里,把钥匙拿出来。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已经锈蚀的挂锁打开。   屋内的地面和桌椅家具,都厚厚的积了一层灰尘。   金仲和楚离都在这个宅子里长大,对房屋里的一切都十分的熟悉。两人草草收拾了房屋,然后回到各自的房间里睡觉。   由于两人昼伏夜出很久,楚离很快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着。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楚离听见屋外有刨木头的声音。起身走出卧室,来到堂屋,看到堂屋里摆放了一个棺材,但是还只是一个粗胚。金仲正在默默的用刨子,一下又一下的刨木板。   诡道传人的棺材必须要诡道门人亲手做出来。金仲在自己做棺材。就跟从前金旋子一样。   楚离刨子从金仲的手里拿过来,继续着金仲的工作。金仲累了,坐在一边的躺椅上看着楚离刨着木头。   当年吕泰死前,是金旋子帮助吕泰打造棺材,金旋子临死,是金仲替金旋子打造棺材,这些事情都在金仲里的记忆里历历在目,现在轮到了金仲自己。诡道的这个门派传人,就这么一代又一代的延续下去。谁也不能例外……   除了那些不守本分的幺房,比如赵一二……   王鲲鹏最后还是承认了诡道的传统,与金仲化解了长幼两房的恩怨,并且让金仲带着楚离离开了那一场恶战,保存了诡道的延续。   王鲲鹏、徐云风这两人的作为在金仲的脑海里一一掠过。金仲累了,开始打盹,就像当年师父金旋子那样,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楚离用了十几天,把棺材做好,现在他开始给棺材刷第一遍桐油。房屋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桐油味道。   金仲忍不住自己躺倒棺材里睡下,大小刚好合适,金仲躺在棺材里,闻着熟悉的桐油味道,然后自己把棺材板阖上,只留了一条缝隙。然后每天晚上,就在棺材里睡觉。   当楚离给棺材涂第二道桐油的时候。有人来了。   金仲不认识来人,但是认得来人胸前挂着的牌子。那个牌子,他在王鲲鹏的胸前看到过,是老严的研究所的身份牌。   来人十分客气,对着金仲行礼,然后用手摸着楚离身边的棺材,“金师傅,我们有事情……”   “为什么方浊不过来?”金仲翻了一下眼皮。   “方所长出国了。”来人解释。   “你又是哪位?”金仲说,“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姓张,”来人说,“张艾德。”   “名字听起来很古怪,”金仲说,“谁给你起的?”   “当然是我父母,”张艾德笑起来,“我小时候不在国内,大学毕业了才回来。方所长跟我说起过,有什么事情,我可以来找您。”然后手里拿出一个青铜碎片,表面绿锈斑驳。   “怪不得。”金仲看着对方,“也谢谢你还记得我们。”   “王抱阳的事迹,天下闻名,”张艾德说,“他是我最钦佩的人,诡道门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金仲说:“不用说这些没用的,方浊的事情,我绝不会推脱。”   “好,”张艾德也爽快的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金师傅也知道我们这个研究所是干什么的。”   “当然知道,”金仲哼了一声,“太知道了。”   “有个地质勘测队的人,在野外工作中,消失了。”张艾德开门见山,“我们找不到下落。”   “我什么时候成为变成找人的了?”金仲咳嗽起来。   张艾德安静的等着金仲咳嗽完,才开口说:“他们失踪的地方,有我们无法解释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间房子。”张艾德说,“很蹊跷的房子。”   “在什么地方?”金仲问,“远不远,太远的话,我去不了。”   “不算近。”张艾德说,“但是我怎么可能让您走路。”   “房屋到底在那里?”   “现在不能透露。”张艾德说,“除非你先答应。”   “那么告诉我房子到底有什么蹊跷。”金仲追问。   “进去的人出不来。”张艾德说,“但是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你是说一个空房子,能把人变没了?”金仲的眼睛闪烁一下,这个细节被张艾德捕捉到。   “我们在房子里没有发现暗道,也没有发现机关,”张艾德说,“但是如果里面的人在晚上十一点之后,还不出来,人就消失了。”   “这能算什么事故?”金仲轻松的说。   “勘测队七个人,我们后期救援的人员二十六个,”张艾德说,“都不见了。”   “这些人一定很重要。”   “是的,”张艾德说,“我只能来找您了。”   “到底在什么地方?”   “金师傅去了,”张艾德说,“不就知道了。”   金仲看着楚离,“你说去不去?”   “师父说了算。”楚离的脸上却已经跃跃欲试。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做主。”金仲说,“螟蛉已经在你手上。”   “那么我去,”楚离说,“师父你留在家里。”   金仲摇头,“不行。”   楚离向张艾德摊手,“我师父不答应,你请回吧。”   “我和你一起去。”金仲说,“就这一次。”   张艾德开车,带着金仲和楚离离开宜城的乡下。车没开多远,金仲身体虚弱,在车上要呕吐。   张艾德早已看出来金仲得了重病,脸上苍白,泛出沉降的红晕,“金师傅的肺上面有点毛病?”   “恩,”金仲回答,“肺癌。”   张艾德听了,一时也无话,把车开慢了点,减少颠簸。磨蹭到了襄樊,张艾德把车找地方停了,安排了酒店给金仲的楚离两人住下。   第二天下午,张艾德招呼两人去火车站,进站的时候,并没有走普通的通道,而是直接有人从值班室出来,单开了一个小门,让三人进去。连车票都省了。   但是上车的时候,金仲看见列车表面上的目的地是西宁。   张艾德主动对金仲说:“在青海。”   金仲没有说话,和楚离两人跟着上车。三人上车后,一个车站的负责人跟列车员交代了两句。   列车员看了看张艾德,然后把三人带到了一个软卧车厢。三人没什么行李,张艾德进去后,让金仲躺在下铺休息。自己和楚离坐在对面。   金仲身体虚弱,躺在下铺不知道睡着没有。   列车开了一会,天就黑了,楚离趴在桌子上,看着车窗外。   张艾德见楚离一个小孩样子,眼睛看着夜色一眨不眨。于是和楚离交谈,“没出过远门?”   “出过,”楚离回答,“去过四川。我和师父也都是晚上走路。跟现在一样。”   “哦,”张艾德又问,“你多大了?”   “十七。”楚离回答。   “都这么大了,”张艾德讪讪的说,“真看不出来,我十七的时候,自己开车去加拿大……和我女朋友……”   楚离把头转过来,“我从小练功,师父说我发育得比别人慢一点。”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金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方浊把你从外国叫回来。”   “我爷爷的堂兄,”张艾德说,“叫张源先。”   金仲的眼睛立即闪烁了一下,然后支撑着要坐起来,楚离和张艾德两人帮忙扶起金仲,垫了枕头和被子在金仲的背后。   金仲靠着枕头,眼睛紧紧盯着张艾德看了很久,“去了台湾的张源先?”   “是的。”张艾德平静的回答,“我父亲是他的侄子,不过在美国念书,然后定居美国。”   “诡道是外道,”金仲说,“我就不跟你按道教的规矩来了。”   “没事,我不介意这个,”张艾德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谦恭,“论起来,诡道的资历更长。”   金仲的脸色缓和了很多,对着楚离说,“你年纪小,还是给张天师一脉的后人拜一下吧。”   楚离听从金仲,双手合拳,拇指并齐,给张艾德做了一个道家长揖。   张艾德立即回礼,“千万别这么客气,你们诡道的王鲲鹏,是我的偶像。我之所以回来,也是想结交一下你们诡道的门人。”   “客气了。”金仲的话不疼不痒。   “道家的阵法从隋末唐初之后,再也没有人能摆布出来,”张艾德说话的声音激动,“没想到在王鲲鹏的手上做到了。而且王鲲鹏是诡道的传人。”   金仲和楚离两个人都默不作声,隋末唐初的诛仙阵是当年龙虎山第十代张天师张子详摆下。道教创立者张道陵开始,之后的龙虎山张天师就是张道陵的后代,是为天下道教最为正统的道教血脉。代代相传,到了解放前,六十三代张天师逃奔台湾。新中国的张家后人默默无闻,到了八十年代才冒出头角。所以大陆的正一派和龙虎山,虽然宗派流传下来,但是正统的张天师一系,生活在台湾。   “你回来干什么?”金仲还是忍不住要问这句话。   “严所长,方所长的师叔,”张艾德犹豫一下,“认识我爷爷……”   “不意外。”金仲摆摆手,“我见过他。”   “所以,”张艾德继续说,“我回来给方所长做副手。她现在太忙了,您也知道的,毕竟现在像她这样身份和级别的人,不便什么事情都亲自出面。”   “我倒是想知道,”金仲吭吭两声后,又问,“她和你张家在交换什么条件。”   张艾德微笑起来,“这个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方所长和我堂兄之间的事情,我只知道,我过来做方所长的副手,应该是两边之间接触的开始把,也算是表示双方的诚意。”   “所以方浊出国,就是跟你们张家谈判去了。”金仲想了会,“现在也只有她最合适跟你们谈,张家的人要回来,我看也不太容易。”   “谈了很多次了。”张艾德说,“不过我不关心这个,我做好我的本分就行。”   “好了,我知道了,”金仲说,“再说说那个房子的事情。”   张艾德立即说:“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地质勘察队,寻找铁矿和煤矿,你也知道其实这种地质勘探队里面也有不是找矿藏的,比如其中有一个小分队,就长年累月在沙漠里,草原上寻找某些东西,这些东西可能是陨石,也可能是文物,或者是某些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你接着说。”金仲摸索着要抽烟,张艾德把软卧包厢的门阖上,然后给金仲点了火。才继续说下去。   原来半年前,张艾德已经回国,跟着方浊做副手一年了,结果上级就给了他们一个任务,让他们去调查一起事件。把任务交给方浊这个研究所的,当然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件。方浊作为研究所的所长,基本上就不再亲自处理外勤工作,更多的是做一些行政上的交流工作。所以这事就落在了张艾德身上。   张艾德拿了资料和卷宗,然后就看见了详细的事件记录,记录里还夹着一张照片。事件的地点发生在青海的西部一个沙漠里,沙漠的地名隐去,只以六号区域代表。张艾德看到照片里,是一片荒凉的戈壁滩,也是就六号区域,这边戈壁滩也没有太奇特之处,就是满地黄沙和砾石,远处有几棵胡杨,近处是几丛沙棘。但是照片的正中,有一个建筑,突兀在隔壁上。   而这个建筑,张艾德一看就非常的清楚,从格局和构造上,是一个十分典型的道观!   但是让张艾德觉得奇怪的是,按照道理来讲,道观应该已经非常破旧,可是照片里的道观却并没有经受过长年的风蚀,甚至连青黑的砖石、暗红的漆柱、还有亮黄的飞檐都十分的清楚。让张艾德更加好奇的是,这个道观的建筑形式,并非西北地区的建筑构造,更像是南方的结构。   张艾德仔细看了照片一会之后,实在是发现不了更多的线索,于是转而去看问卷宗里的文字报告。   发现这个道观的人员,就是隶属地址勘测的一个分队,但是这个分队的任务,并不是勘测油气田和矿藏,而是在西北无人区寻找古老的陨石。这个分队首选会进行长期的资料研究,而不是盲目的进入到荒漠里漫步目的的寻找。   当他们在一些历史文献里发现了某些飞星和异常天象记载之后,就会根据各种线索计算,划分出陨石落地的范围。   其实这种工作建国后一直在进行,而且最早的领队是苏联人。苏联在西伯利亚地区大范围的寻找古老陨石,这是一直在进行的科研活动。   苏联和中国在五十年代共同合作,就派遣了几十支这样的勘测队伍,并且真的发现了很多成果。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大青山”计划。   (笔者:多说两句闲话,大青山计划,就是在蒙古新疆地区的地址勘测队,根据苏联提供的资料,在蒙古和新疆之间的某个地区,发现了一个在地下的陨石。但是当中苏的联合科考队到了这个地区之后,进行勘察,勘测的过程中,勘测队不停的给后方传回消息,后方得到了第一个消息就是,勘测队发现了地下有一个巨大的陨石,陨石的大小,远远超出预期。后方命令勘测队开挖隧道,把陨石挖出来,结果这个中苏联合的勘测队就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接下来国家又派遣了一对勘测队,结果这个勘测队也全军覆没,最后一个电台的消息回来就是:封锁、封锁、封锁、封锁……这个事件引起了国家高层的重视,后来的情况就是在发现陨石的范围,建造了一道混凝土围墙,将整个区域都封锁起来。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都是最高级的机密。从没人知晓。接着就是中苏交恶,大青山计划就停滞了。国家专门在这片区域旁驻守了军队。成为了军事禁区,直到现在,大青山计划一直还在搁置。后来苏联解体,解密了一部分文件,其中就有发现大青山计划的部分内容。原来最开始进入的中苏联合勘测队,在开挖隧道的事后,发现了灵异事件,十分的恐怖,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文件没有披露,只是含混的透露,里面的发生的一切无法用现有的科学技术解释。这就是在地质部门非常有名的大青山计划。)   话题转回来,这一支在西北寻找古老陨石的勘测队,在青海的戈壁沙漠里,根据他们分析的结果,寻找到了一个无人区的范围里,突然就发现了这个矗立在沙漠里的道观。队员在发现后第一时间照下了照片,然后队员开始对道观进行研究。只留下一个队员,在道观外围留守。   这个人员每天会写工作记录。张艾德得到的卷宗,都来源于这个人的记载。   这个队员的记录并不复杂,就写了其他的队员在进入到道观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他在原地等了两天,于是决定准备进去寻找同伴。在进入之前,留下了工作记录和照片——他在两天里照了很多张照片——可是这些照片的储存卡全部失效,只留下了唯一的一张。这个队员发了坐标之后,就进入了道观。   然后搜救队出发,于是再也没有消息。最后的联系就是他们告诉后方,他们看到了道观,然后就杳无音讯。   由于出现了道观的线索,国家把这个事件,交给了宗教神秘事件处理部门,然后这个事件就被方浊所在的研究所争取过来研究。可是方浊接到任务之后,必须要出国去谈判张天师回归中土的事宜(张天师一脉回归,就不细说了,大家感兴趣的话,自己可以去搜索资料。)。于是这事就落到了张艾德身上。   张艾德一个外国人,国籍都是美国的,在部门里当然不受待见,要不是方浊力排众议,他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这种机密,于是方浊临走前,交代了这事让诡道的门人金仲来参与。   这个提议说出来了,研究所里的人都没有话好说。诡道王鲲鹏是研究所的前任所长,又是老严当年钦点的接班人。诡道在零八年,又解决了一次巨大的宗教危机。天下术士任谁都对诡道敬仰三分。   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方浊告诉了金仲的地址,张艾德就在宜城等,终于把金仲给等到了。   张艾德把这事原原本本的说给了金仲。   金仲想了一会,突然说:“也就是说你也没去过那个地方?”   张艾德老实的回答:“没有。”   “我有个要求。”金仲看着张艾德的眼睛。   张艾德看了看一边的楚离,“放心,别说你提出来,就是凭着方所长的交情,也不会扔下他。“   “不是这个事情,”金仲说,“王鲲鹏的师父赵一二,你们得让他入道籍。”   张艾德踌躇了很久,“这事,王所长也没有做到。”   金仲把脸扭到一边,看着窗外,“好像我们稀罕似的。”   “我只能答应您,”张艾德说,“既然张天师都有回来的可能,赵先生的事情,当然也能商量。”   金仲哼了一声,“好,有你这句话也就行了。”   两人该说的都说了,于是各自休息。第二天到了西宁。张艾德看了看金仲的状况还行,于是三人就驱车驶入一路向西。   开过了辽阔的草原,进入到了戈壁沙漠。张艾德不停的摆弄他的GPS,确定坐标,寻找那个突然在沙漠里出现的道观。   张艾德驱车在荒凉的西部行驶,开始公路还是水泥路,后来道路变成小路,再后来,道路的形状没有了,汽车在无边无际的砂砾上行驶,勉强辨认着方向。   在天黑之前,张艾德驱车到了一个看起来已经废弃很久的房屋。孤零零的在沙漠中央,张艾德把车停在了房屋的水井面前。   里面走出来一个人,这人的面色苍白,张艾德迎上去,出示自己的证件,然后从车上拿出几瓶酒和几条香烟,以及一箱方便面,那人非常激动,但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金仲和楚离两人,看着这个看护者,搬出油桶,给张艾德的汽车加了油,然后又在水井压水上来,用盛水的塑料壶个装好,又搬了两箱压缩食物和一桶油放到汽车的后备箱上。   张艾德向看护者道谢,然后和金仲、楚离上车。三人连夜赶路,汽车再次开向了广袤的沙漠里,楚离趴在座椅后方,隔着汽车后窗,看着房屋隐没在黑夜里。   汽车开到了半夜,张艾德把车突然停下,不停的翻弄GPS,但是摆弄了很久,张艾德摇摇头,“弄不好了。”   金仲点头,“那就休息吧。”   张艾德于是拿出压缩饼干,分给两人吃了。   金仲和楚离走出车外,天空明净,金仲坐下来,靠着汽车的车轮,看着天空中的繁星,一动不动。   张艾德也靠着车门上,仰起头,对金仲说:“北斗七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如王鲲鹏一样的人,启动道教大阵了。”   “不会再有了,”金仲叹口气,“七星阵是最后一次。”   楚离突然开口,“傍晚那个房屋里面,不止一人……”   张艾德听了,眼睛看向金仲,金仲并不以为意。   楚离继续说:“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   张艾德忍不住问:“在那里?”   楚离回答说:“女人背着小孩,一直牵着那个男人的衣袖。”   金仲打断楚离,“不相干的事情,别说了。”   楚离于是不再说话,爬到了车内的座椅上睡觉。   一夜无话,就这么安静的过去了,除了在凌晨的时候,金仲咳嗽了一阵子。到了清晨,张艾德发现GPS恢复了正常。三人上车,继续在沙漠上行驶。   但是车开到了中午,仍然没有到达目的地,张艾德看着GPS的定位,计算经纬度,嘴里喃喃的说:“按道理,我们应该已经非常接近了。”   “已经到了,”金仲面无表情,“很近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张艾德指着车窗前方,“先把车停下。”   张艾德照做了,三人呆在车内,日头照射,温度上升,张艾德把帐篷支在车边,三人躲在阴凉处。   沙漠的高温空气,让地面上一切看起来模糊不定。一切看起来都不那么真实。   三人等到了晚上,张艾德无奈的发现,GPS已经完全失灵。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金仲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罗盘出来,这个罗盘比一块手表大不了多少。   金仲看了看罗盘,对着张艾德说:“我们走过了,往回走。”   张艾德就要开车,可是金仲制止,“很近了,走过去。”   于是张艾德收拾了一下补给,放入背包,三人行走在夜色里。果然走了半小时之后,平坦的沙漠上远远的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建筑。   张艾德放慢了脚步,慢慢的靠近那个建筑。当距离建筑只有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张艾德已经看的很清楚了,的确是一个道观。   但是这个道观,与照片里的道观并不一样。   三人慢慢的走到了道观跟前,张艾德吸了一口气,“怎么变成了这样?”   “有时候人的眼睛比照相机靠谱。”金仲说,“照片里的道观也许是刚刚建成的样子。”   “也许把,”张艾德点头,“这种事情,以前也遇到过。”   现在出现在三人面前的道观,非常的破烂,左侧的墙壁已经坍塌了一半,门梁都全部腐朽,上方的瓦片稀稀拉拉,与照片里完全不同,但是仍然能分辨出道观的大体形状。   楚离自己绕着道观走了一圈后,对金仲说:“四面都一样。”   张艾德好奇的走到道观的左侧,果然道观的这个方向,也是正门,绕到后方,也是一样,右侧当然也不例外。   这是一个修了四个正门的建筑,但是什么样的建筑,会修四个正门呢?   还有一个解释,这个道观被下了结界。   “木罩。”金仲说,“我就是奇怪,什么道士,会在这里弄一个道观,并且用木罩罩起来。”   金仲说这话,慢慢的向道观的门走进,一直走到了门前几米,楚离大声说:“不能进去,道观里面有声音。”   “恩,”金仲抬头,看着道观上的石制门匾,看了很久,张艾德也走过来,辨认这门匾上的残破字迹。门匾的左边已经残破,看不到刻着什么字迹。但是右侧上写的有字,只是而且能够看清楚刻的是什么。   金仲和张艾德对望,金仲轻声问张艾德:“飞星,后面已经看不见的应该是‘观’。”   “飞星观?”张艾德摇头,“没有听说过。”然后张艾德跑到车边,把背包拿出来,翻出照片,拿着与道观比对,照片上的道观,并没有门匾。   “连你们张天师的后人,都不知道这个道教门派的存在,”金仲说,“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是隋末唐初诛仙阵之前的门派?”张艾德自言自语,“门人全部殁于那一场争斗。”   “而且是截教的门派,”金仲说,“被后来的道教给隐去。”   “据我所知,”张艾德说,“昆仑以西,并没有道教的传承。”   “也许是当年这个门派的传人,为了躲避道教正统的追杀,跑到了这里。”金仲慢慢说道。   “可是在沙漠的无人区里建造这么一个道观,”张艾德不解的说,“有什么意义呢。”   “那些失败的门人后代,想要延续,”金仲回答,“只有一个方式,就是躲得越远越好……不过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用处,这个门派还是消失在沙漠里了。”   金仲说完,拿出随身的香烛,点燃后放在面前,然后拉着楚离恭敬的跪拜。   “截教的门宗,原本并非只有诡道,”金仲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尘土,“那么多门宗,全部都失传。”   说完之后,金仲对着张艾德说:“好了,我们进去吧。”   ——————————————————————   井篇   一、算沙部   十七万六千三十八进,十二万六千五百九十七出   绿色的牡丹在蚕茧道袍上显得鲜翠欲滴,王鲲鹏已经把祭坛搭好。曾经是湖泊的大片土地,都已全部干涸,并且在地面上裂开了纵横的沟壑,沟壑里深不见底。隐隐泛出红色的光芒。   随着七星阵法的七个星位在王鲲鹏的号令下就位,王鲲鹏自己驱动的红水阵也随即开启。当年宇文发陈为了剪灭所有到七眼泉,争夺过阴人的术士,红水阵曾经看起过一次,但是当时被王鲲鹏和徐云风、金仲联手找到了红水阵的每一个闸门,将闸门的重新打开,破解了宇文发陈的阵法。   在这之后,每次回想起七眼泉红水阵都不免后怕的王鲲鹏,来了七眼泉无数次,每次都慢慢回忆当年在红水阵之下,每一个闸门的方位和打开的刻分。当时时间紧迫,是凭着徐云风的算沙,用最快的时间,计算出来。不过这些闸门,并非只能由算沙计算出开阖的刻分,用水分也可以做到,只是需要更长的时间而已。   所以在王鲲鹏带着申德旭七眼泉之前,王鲲鹏已经用水分开启了闸门,于是七道泉水从地下涌起,形成了一个湖泊。然后王鲲鹏七眼泉上等待七个星位分别扛过了第一关之时,王鲲鹏钉下了木桩,又把闸门阖上。闸门断绝了七股泉水的水源,湖底的裂缝再次张开,湖水全部融入到地下的红水阵里。   红水阵之下的怨灵已经被王鲲鹏全部唤醒,集聚在地下的泉水之中,而控制闸门的王鲲鹏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从太阳第一线光芒照射在七眼泉开始,王鲲鹏唱起了《黑暗传》,手里的桃木剑不停的挥舞,脚下走着七星罡步。周而复始。王鲲鹏一直走到了晚上,也没有停歇,并且水米未进。随着夜色降临,天空明镜透彻,银河布满了整个天际。   但是北斗七星的光亮比往常明亮很多。在璀璨的亿万星点中,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猛然闪烁出了耀眼的光芒!   寻蝉和方浊两人捧着孔明灯,然后同时把孔明的递送到空中。接着是何重黎的孔明灯从土城升起,官庄水库的宋银花也放飞了孔明灯,申德旭在烟囱顶上拿着孔明灯,手一松,孔明的飞向半空。黄坤、黄溪也在覆舟山的山顶放飞了孔明灯。邓瞳的孔明灯最后一个升起。   七个星位已经全部做好了准备,等待王鲲鹏的号令,随时调动阵法。   孔明灯的来源本就是在战争中友军相互联系,在同一时刻发动攻势的信号。只是到了后世,渐渐转化成了许愿等,用于民间的祈福。   但是在术士的世界里,孔明灯被演化成了与玄天灯和莲花灯。   玄天灯流传不广,只有几个少数门派,比如诡道,能用玄天灯祭天禳福。当然也曾经有一个道教门派用玄天灯祈雨,在明朝后期这个门派亡于张献忠之手。   莲花灯,在民间流传甚广,就是在鬼节的时候,中国南方的乡民,会用纸张折成莲花模样的小船,然后在小船上点上蜡烛,莲花灯里写着去世先人的名字,和一些符咒和纪念话语。   莲花灯在夜晚的河水里漂浮,就会被认为漂到了阴间,是联系阳世亲人和阴间鬼魂之间媒介。   但是诡道不同,孔明灯在诡道门人手里,首先不是用来祈福的玄天灯,其次不是用来过阴的莲花灯。诡道的孔明灯,是用来放飞后在头顶上指导方向的。   诡道门人入阴,经常就会丢了一魂,或者一魄。人有三魂七魄,任意少一个,人就入了阴,眼睛看到的东西就和往常不同。   但是诡道门人在很多时候,必须要将自己的魂魄放出一个(笔者:参见《大宗师》前传《诡道》之《失魂记》),为了让自己在少一个魂魄的情况下不至于迷路,诡道门人就会提前放飞一个孔明灯。   诡道的孔明灯叫做朝天指。失魂的门人,一旦发现自己深陷于某个阵法,走不出去,或者是百鬼缠身,无法摆脱。就会朝天用手中的拇指对着放出去的孔明的——即“朝天指”。   朝天指的做法与一般的孔明灯更加不同,这种孔明灯的纸张和骨架材料都很特殊,而且工艺上也与众不同。朝天指飞到了一定的高度,就不会再继续升高,最厉害的是,不会被高空中的风吹得无影无踪。   所以陷入困境的诡道门人,在觉得自己无法判定的时候,右臂平伸在胸前,右手握拳,与下巴平齐,拇指对准了静止在空中的孔明灯,然后小拇指伸出,刚好就是指向前方,诡道门人就顺着小拇指的方向行走。   这样就能从迷局和鬼魂中走出。   这个法子,是赵一二传给王鲲鹏的,两师徒都是丢了魂魄的倒霉蛋,这个方法简直就安生立命的根本。长房的金旋子和金仲,也都会朝天指的孔明灯做法,不过用的没有幺房两个人多,偶尔用一下。   但是这个本事,徐云风完全不会,他也根本就不需要。徐云风从来不用丢去一个魂魄的代价来对付其他人,因为徐云风不仅和王鲲鹏不同,与金仲也不一样。他的命格六火,鬼神都不敢接近。   六个朝天指分别从六个星位飞上天空。稳稳的漂浮在半空里。六个星位的镇守者,全部都伸出了右臂,拇指对向孔明灯,小拇指伸出。不过都随即察觉没有任何异样,于是都重新把手臂垂下。   只有徐云风茫然的站立在半岛上,他现在看着清江的江面。看了很久,忽然觉得自己的浑身寒毛耸立,忍不住把螟蛉一把捏在手里。   螟蛉化作炎剑,徐云风一刻都没有耽误,把炎剑狠狠的插入水中。炎剑炙热的火焰入水后,发出嗤嗤的声响。徐云风的身边,弥漫着一层浓浓的蒸汽。   ——姜家庙的烟囱上,申德旭飞快的顺着扶手往下爬,爬到丹炉之下的时候,一个老头子正在背着手,看着丹炉,仔细看着丹炉的孔洞,湛蓝色的火焰从孔洞里冒出来。   申德旭从腰间拔出和泉守鉴定,双手握刀,警惕的看着这个老头。   “白丹派的鹿矫,”老头轻声说,“火候掌握的很好,建国初期我练过,说实在话,我手下那么多人,都没有你一个人炼得好。”   申德旭看着这个老头子说话十分平和,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十分的清晰,从年纪上来看,也就是不到六十,可是申德旭知道,这人的年龄可能在八十五岁以上,因为会炼丹的术士,面相上很难看出真实的年纪。   “三峡水文局的申德旭,”老头子说,“我听说过孙拂尘,你是他钦点的助手是不是?”   申德旭点头。   “我叫王春生,”老头子说,“我年轻的时候,也炼丹,可惜了,如果不是因为要进京,我在广州化肥厂就把鹿矫给练出来了,比你要早五十年。”   申德旭根据王春生说的话,飞快的回忆分析王春生可能是谁,想了一会之后,结果出来了,于是谨慎的问道:“您是纯阳派的前辈。建国初期中南局化工部的副部长。他们都说你受了邓子恢的牵连后,上吊自杀……”   “有人把我放走了,”王春生摆摆手,“那几个月上吊的人多,没人去计较多一个少一个。”   申德旭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不再犹豫,立即用和泉守鉴定在脚下画了一道横线,“你也知道我们白丹派的规矩。”   “丹炉倒了,”王春生说,“你就得死,但是我跟你之间没有任何恩怨,我要做的是把鹿矫给炼出来,还得让你活着。”   申德旭把和泉守鉴定横在胸前,王春生说:“你不信?”   “我真的不信你能炼出鹿矫。”申德旭后退一步,“我宁愿把丹炉给掀了。”   “可是丹炉掀了,”王春生说,“七星阵法也就败了,你拿什么跟王抱阳交代?”   ——猇亭的溶洞前,邓瞳和柳涛在洞口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老道士,背着一柄长剑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但是看了邓瞳和柳涛一眼之后,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溶洞口的那根长长的锁链。   “你是来跟我抢冉遗的吗?”邓瞳开门见山的问老道士。   “当然,”老道士看着洞口,“让我看算算这个冉遗有多大的岁数。”   “难道比你的年龄还小?”邓瞳说,“你看你脸上都长满了土斑,都多大年纪了,学年轻人打架。”   “我打仗的时候,你爷爷都不知道在那里,“别捣乱……两千多年,果然是李冰亲自带过来的。”   “我爷爷在荆州开药铺,”邓瞳说,“你一个要入土的人,在这里干什么,你是龙门派的吗?”   “不是龙门派就不能来?”老道士跟邓瞳杠上了,“谁定的规矩?”   “我师父王鲲鹏,你难道没听说过,”邓瞳较真了,“诡道的王抱阳。他告诉我来这里抢冉遗的道士,应该是个龙门道士,你要不是,就滚蛋,别耽误我正事。”   “龙门派算个什么东西!”老道士大声骂道,“老子静明道,难道比不过龙门派,正一派的张晓初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张晓初是哪位?”邓瞳也较劲,“没听说过。”   老道士把脸朝向邓瞳,忍不住笑起来,“听说王鲲鹏是当今最厉害的道士,可是怎么收了你这样的徒弟,我看王鲲鹏也强不到那里去。”说完就笑着摇头。   “你到底是不是龙门的道士?”邓瞳挥手,“不是就滚蛋,别在这里碍事。”   “你师父没有教过你,静明道是龙虎山正一正统?”老道士说,“难道他也不知道?”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邓瞳说,“我学这个干嘛,再说了,我师父交代过,我要对付的是龙门派。”   老道士已经知道遇到了一个啥都不懂的浑人,也懒得跟邓瞳解释,静明道其实是龙虎山的分支,与正一派同宗,所以从延续的道教派系上,静明道隶属龙虎山比后后起之秀的全真派龙门派更加正统。   当然从实际情况来说,全真从金元时期就统一北方道教,势力超越南方的正一,到了明朝,武当兴起,势力范围囊括南方大部分,正一派就比不过北方的全真了,但是张天师始终还是道教精神首领,所以静明道也跟着嘚瑟。   王鲲鹏虽然是天下顶尖的道士,但也不是神仙,他也只能算到龙门派的道术有驱赶冉遗的方法,可是想不到明朝中期之后就消声觅迹的静明道其实一直延续着控制上古神兽的秘籍,其实这个方法也是分了南北两宗,只是北宗的龙门放在明处,南方的静明道门人凋零。   老道士继续看着锁链,然后走到了溶洞的石壁下,伸出手,把手掌贴在了石头上,洞口石壁上的锁链顿时倒卷起来,叮叮铛铛一阵响动,锁链扭得跟一团乱麻一样。   “老家伙你在什么!”邓瞳一把抓向老道士的发髻,“别乱动,这又不是你家的道观。”   “你叫什么名字?”老道士反手把邓瞳的手臂抓住,力道远远超出邓瞳的想象。   “你他妈的给我松手,”邓瞳骂着说,“我姓邓,叫邓瞳。”   “没听说过,”老道士整理自己的发髻,“冉遗我带走了,你告诉你的师父王鲲鹏,是静明道的罗新璋带走的。”   邓瞳把手中的灭荆举在手上,“别怪我欺负你这把老骨头啊……”   邓瞳还想讨几句便宜,可是后半段话连自己都听不见。   无数的蝙蝠从溶洞里飞出来,哗啦啦的声音淹没了邓瞳的声音,蝙蝠群如黑烟一样把邓瞳包围,并且吱吱乱叫。   一直在一旁观望的柳涛,也傻了,因为他看见这个叫罗新璋的老道士从怀里拿出一根长笛,长笛吹响后。   溶洞的地下河里的冉遗,都纷纷的爬到了洞口,密密麻麻的一片。溶洞的地下河开始倒流,水流飞快的回溯到上游,如同潮水一样,卷动着水里的小冉遗。让柳涛更加心惊的是,这些冉遗,都纷纷的爬到了罗新璋身边,簇拥着这个老道士。   这个老道士就是来驱动冉遗的。   邓瞳已经挥动着手里的灭荆,从蝙蝠群里钻出来,身上挂满了蝙蝠,头顶沾满了蝙蝠粪,已经气急败坏,拿起灭荆劈斩老道士罗新璋,罗新璋的双手仍然捧着长笛,身体倒转一下,背后的长剑自行出鞘几寸,格挡住了邓瞳手上的灭荆。灭荆被弹开后,罗新璋背后的长剑嚓的一声回鞘。   邓瞳拿着灭荆,一时半会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徐夫人剑,长一尺三寸,宽一寸四厘。剑身布满铜锈,在阳光的照射下,剑刃隐隐泛出五彩斑斓。宋银花捧着这把短剑,慢慢的用手指掠过剑锋。手指被割开后,伤口流出鲜血沾染在剑刃上,立即变成了蓝色。   一个脸色黝黑的老头站在宋银花面前,看着宋银花受了徐夫人剑的剧毒,却毫无中毒的症状。   老头身体瘦小,头上顶着一个白色帽子。干瘪的脸上,留了三缕稀疏的山羊胡须。但是老头身体上最为显著的特征是他的脖子前方,喉结的部位,有一大片伤疤。   “自古苗回互不相犯,今天要破例了。”老头的声音非常沙哑和微弱,他说话的气息,一部分来源于腹内。很明显是他的喉咙受过伤,无法全部用肺部的气流发出声音。   钟华宇,云南蒙自的伊斯兰教什叶派驱邪师。曾经是国民党的陆军军官,投诚后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抗美。后被美军俘虏。归国后,回到了云南蒙自老家,做了一个阿訇,动乱时期,辗转躲避到缅甸。   “你的喉咙……”宋银花说,“我有办法。”宋银花拿出一个小瓷瓶,然后把瓷瓶口对着手心,轻微抖动两下,落了一点细细的粉末在手掌心。   钟华宇凑近看了,这点细微的粉末,每一个都是活的,在慢慢蠕动。   “不需要了,”钟华宇摆手,“没几年活头了。”   宋银花把粉末抖在自己的手指的伤口上,伤口顿时粘连,片刻之后,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   “血菁,”钟华宇说,“好东西我听说过。”   “的确是很难得。”宋银花说,“可惜你不要。”   “我得把你的蛊毒都灭了,”钟华宇艰难的说,“受不起你的人情。”   宋银花的这个人情的确很大,因为这个血菁的来历很艰难。当年苗家的红桃和三叶,找到了一个养血菁的好材料,是一个病重的小女孩。小女孩得了严重的病症,无法治疗,这就是养血菁的材料,小女孩越来越瘦,到了最后,头顶就会长出一个珍珠一般大小的小瘤子,当小女孩身体里所有的药材精华都融入到头顶的这个小瘤子里面,小女孩的就会病死,然后红桃和三叶会把小瘤子取下来。   就是中药里最神奇的一种偏方:血菁。   但是红桃和三叶两人,养了这个小女孩两年,不仅用了各种名贵药材,当然也免不了有各种毒虫的毒液,不停的给小女孩喂养。而且她们调整了其中的一味药材,用各种花粉代替。导致的结果就是小女孩取下头顶血菁的时候,并不会死亡。   但是红桃和三叶等不到取下血菁了。因为在血菁即将养成的时候,魏家的何跃就把她们关押起来,逼迫她们嫁给革委会的造反派。   红桃和三叶受尽折磨,却被那个小女孩偷偷的打开了关她们的房屋,解开她们身上的绳索。红桃和三叶逃到了秀山黄家。   谁也没有注意到小女孩的举动,随即派人去秀山抓捕红桃和三叶。   但是在两年的时间里,小女孩已经跟着红桃和三叶学习了两人的蛊术。小女孩看见过魏家的赶尸匠,是如何折磨和凌辱红桃和三叶的过程。   于是小女孩在何跃,以及其他的几个赶尸匠身上下了蛊毒。   其时小女孩的下蛊的手段,还没有达到能够对付何跃的地步,但是谁会去提防一个小女孩呢。   钟华宇听了宋银花对血菁来历的解释,于是说:“所以你一定要养花,收集花粉,不然……你种的花,我都给你留下。但是你在这里炼的蛊,我得破了。”   “那么先过了我手中的徐夫人剑这一关吧。”宋银花把短剑稳稳的持在手中。   ——何重黎,魏家赶尸何姓的后人。突然发现三十七个坟墓中,出现了好几个坑洞。何重黎打量了很久,才明白过来,这是盗洞。   铜尸在外道的传说中价值连城,因为魏家能够把尸体炼成铁尸和铜尸,可是道教的正宗,能把铜尸炼成魃。   铜尸能跳跃数丈,并且可以自行行走攻击,但是魃不同,魃就完全不受养尸人的控制,在传说中能杀龙吞云、行走如风。   但是魃有一个最大的价值:   用于求雨。   古时候有养尸人炼出魃,每当某地大旱,养尸人就找到求雨的官府,让官府搭建祭台,求雨的时候,将魃捆缚,扔到一口水井里,然后在水井里泼入狗血,就会立即天降大雨。   养尸人会得到大笔的钱财,并且凭借功劳,谋得官职,光宗耀祖。   但是能够把尸体养出魃的法术在隋末唐初的诛仙阵后失传,直到明朝时期魏易欣开创了赶尸魏家后。魏家开始赶尸养尸,用魏家独创的方法养出了铜尸。只是魏家的法术有一定的局限,不是中土道教的正统,所以养不出魃。   所以中土的道士,就和魏家联系,向魏家或是讨要,或是强夺,或是购买铜尸。魏家几百年,除了赶尸,就是和这些不怀好意的中土道士打交道。生出了各种龃龉和是非。   所以四大外道里,湘西辰州寨的魏家,在中土的名头最大。超过了钟家和诡道。   而何重黎从小就听长辈交代过的是,有两个门派,特别会挖掘地洞,一个是卸岭,但是卸岭是盗墓的,对铜尸很忌惮,从来不招惹,并且对魏家十分的恭敬,卸岭传人和魏家关系一直交好。   而另一个门派就相反,那个门派距离湘西很近,就在四川东部,也许是隔得近了,和魏家之间矛盾甚深,而矛盾的起源就是,这个门派曾经做过一件很得罪魏家的大事。   就是在辰州寨魏家老宅子旁边,挖掘地道,想偷取魏家养的铜尸。而且还成功了,这个门派,就是云阳派。   云阳派的道士,偷了魏家的铜尸,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魏家隔了很久,才知道这个事情,于是魏家的传人和钟家的传人,一起去找云阳派的麻烦,最后把云阳派闹了一个天翻地覆。   这是外道家族,第一次在明面上,端了道教正宗门派的山门。事情发生在顺治时期,是明末清初道教内部的一件大事。犁头巫家当时也依靠这件轰动的事情,在道教里声名鹊起。   经过这件事情,魏家引以为戒,把当年云阳派的盗洞留下来,每一个传人,拜师之后,都会被看一下云阳派的盗洞。记得云阳派当年的所为。   不过时间久了,这事也仅仅是个走过场的仪式而已,云阳派的传人渐渐稀少,也不会来与魏家为难。   只是何重黎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在镇守星位,守着三十七个铜尸,偏偏对付自己的就是云阳派的传人。   云阳派的门人挖掘地洞,会在洞口的地方放一枚铜钱,示意自己是拿钱买了东西,并不是偷窃,与卸岭盗墓的门派以示区别。   现在何重黎放一个一个盗洞数过去,三十七个铜尸坟墓,已经有十四个洞穴,而且每个洞穴,都放了一枚铜钱。   何重黎看着洞穴,心里暗自叫苦,他本想钻进洞穴,看个究竟。可是发现洞穴的直径连半尺都不到,自己连头都探不进去。何重黎顿时慌了,魏如喜临终前,交代给自己的铜尸,一下子被人弄走了十四个。这架还没开始打,就已经输了。   何重黎无法可想,只好把剩下的二十三个铜尸,立即从坟墓里挖出来,全部驱使到自己的身边。他相信云阳派的对手还会出现,毕竟对方是来瓦解开阳星位的,并不是单纯来的偷窃铜尸。   何重黎把十四个铜钱收集了,放在手上,仔细的清点。当看到一枚普通的乾隆通宝的时候,一个老头子从他面前的土地里钻出来,稳稳的站在何重黎身前。整个老头子身材只有一米四左右。何重黎这才明白,为什么盗洞会这么狭小。   何重黎的第二轮对手:   云阳派的王启胜,已经来了。王启胜,四川广汉人,云阳派。解放重庆前,在国民党关押我党被捕人员的监狱里,用扫地工人的身份作为掩饰,在地下挖掘地道,并且组织暴动,解救出大批被捕地下党员。   何重黎把身边的铜尸仔细清点了一遍,二十三具,不会再错。手中的铜钱也数了一遍,十四个铜板,也没错。   何重黎把拿着铜板的伸到王启胜的面前,就在王启胜的鼻梁处。   王启胜身材比侏儒高不了多少,但是气势上,远远压倒了何重黎。何重黎心里空荡荡的,轻声的问:“那十四个尸体,在那里?”   “听不见。”王启胜的声音如同洪钟,真不敢相信是一个这么小个子的老头发出来的。   “你把我的铜尸藏到那里了?”何重黎的声音大了一点,接着又补充,“前辈。”   “我买了,就是我的,”王启胜说,“跟你没关系了。”   “铜尸是我爷爷留给我的,”何重黎气势馁了,语无伦次,“我把钱还给你。”   “怎么不是魏如喜?”王启胜想了想,“魏家不中了,是不是已经死在阵法里了。”   何重黎犹豫的说:“前辈既然是来破阵的,为什么不堂堂正正的跟我动手,却偷了我的铜尸。”   “魏如喜没死,我也不怕你的铜尸,”王启胜完全没有把何重黎放在眼里,连名字都懒得问,“不过我有个朋友,喜欢对你们魏家的铜尸有点兴趣,既然他喜欢,我就把铜尸交给他了。”   何重黎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蛮不讲理的老头子,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抢夺行径。   何重黎知道没什么话好说了,也不再唯唯诺诺,于是把自己的天乙大将符贴拿在手上,“前辈,我冒犯了。”   ——黄坤和黄溪两人看着一个老头,身后带着十几具尸体,走到了铁塔的前方。在这一刻,两人几乎都认为是魏家的老前辈魏如喜投奔了张天然,反水来攻打天璇星位了。   当胡东陵一手拿着招魂幡,一手拿着铃铛,一步一步走到了黄溪和黄坤的跟前。黄家两个兄弟,看见老头身上穿的一身黄绿色的旧军装,身材魁梧,走路一瘸一拐。   “不是魏老爷子。”黄坤和黄溪对望一眼。   黄溪走到老头身前,“秀山黄家,您是哪位?”   “胡东陵,”老头回答,“昆仑山,混圆派。”   黄坤立即向远远站在池塘边的策策和陈秋凌摆手,示意她们离开,走的越远越好。但是两个女孩仿佛下定了决心要看热闹,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胡东陵的鼻子嗅了嗅,“龙门派的职高攻来过。”   “李成素李道长,”黄坤回答,“你猜的没错。”   “不是猜的,”胡东陵说,“我见过李成素,记得他的味道,他身上有股芫荽的味道,这人如果不是因为没有戒五荤,成就应该不止是职高攻。”   从胡东陵的语气,黄坤意识到,这个老人的鼻子与常人不同,他能记住所有见过人的味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当黄坤尝试过一次蛇属之后,对生理上的各种感觉都十分的好奇。所以第一次见到胡东陵,就敏锐的能察觉出对方与众不同的感官。   胡东陵好奇起来,鼻翼一张一合,猛烈的抽动,“有蛇。”然后把眼睛看向黄坤,“蛇经有传人了,怪不得李成素在手下不堪一击。”   黄坤看着胡东陵身后的十四个尸体,每一具尸体都低着头,脖子上挂着一个铜铃。   好奇的问:“没听说过昆仑山的人会赶尸。”   “我不会赶尸,”胡东陵低声说,“可是我跟牲畜打了一辈子交道,有时候将死的人,跟牲畜也没什么区别。”   黄溪和黄坤两人立即并肩站在一起,警惕的看着胡东陵,这人刚才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杀意,十分的阴寒。   “胡道长为什么不好好的过下半辈子,”黄溪问,“临到入土了,还为张真人卖命。”   “我早就死了,在五十年前就饿死了。”胡东陵阴测测的说,“我当时非常的后悔,为什么不相信张真人……所以现在张真人告诉我该怎么做,我没有可能拒绝。”   黄溪警惕的盯着胡东陵,而黄坤却已经不知不觉的探知到了胡东陵的记忆,残酷的记忆:   在一根杂草都长不出来的戈壁上,与现在一样胡东陵慢慢的行走,他的身后跟随者十四个人。每个人都低着头,艰难的迈着步伐前行。   大部分人都衣衫褴褛,身体枯瘦,四肢的肌肉都已经萎缩,四肢的关节凸出,十分的明显。其中有几个的裤腿被绞开,为的是让肿胀的小腿露出来。   他们在在沙地上跟随着第一个人,也就是胡东陵行走。胡东陵每走十几步,就用鼻子嗅迎面而来的微风,又随即低头,调整了方向行走。   他们从半夜走到了凌晨,又从凌晨走到了天亮。在太阳升起的一刹那,队伍中间的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到了下去。   没有人理会这个倒下的人,后面的人慢慢的跨过这个人的尸体,跟随着前面人的步伐,继续走着。   胡东陵在中午的时候,在空气中嗅到了水汽。然后坐在沙地上,用手刨着沙土,跟上来的几个人,也围坐在一起,学着胡东陵,用手指挖。接着跟上来的人,也如法炮制。   所有人都极度的虚弱,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说话,都用软软的胳膊,缓慢的挖着面前的沙土,他们的指甲全部翻起,然后脱落,手指和手掌的皮肤全部开裂。但是几乎没有鲜血渗出来。他们也感觉不到疼痛。   终于挖到了接近半米的深度的时候,坑底的沙土变得十分的湿润。所有人都把潮湿的沙土捧起来,含在嘴里,吸吮里面一丁点的水分。   很久之后,胡东陵站立起来,摇动了手里的铃铛,其他人也站立起来,这是他们出发前的约定,不要说话,听铃声就行。   但是只有九个人站起来,有四个人已经永远的坐在沙坑的旁边。   站立起来的人,没有向尸体多看一眼,就继续跟着胡东陵行走。他们必须要相信胡东陵。   “留下是饿死,”胡东陵在带领他们出发之前,平静的说,“不如跟我逃走,为什么不试一试?”   黄坤想拼命的打断自己的意识,可是没有用。探知旁人的心思这种能力,虽然较师父远远不如,甚至比不上金仲,但是这是一个门槛,会的就是会,不会永远不会,是天生的。   现在他也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叫胡东陵的老头子,跟他和师父、金仲是一类人。拥有这种能力的人,能够探知对方,也能让对方探知自己的心思。   胡东陵在主动的向黄坤展示自己的记忆。他的后天修炼了几十年,能力强大,导致黄坤都无法拒绝。   黄坤想捂住自己的眼睛,但是仍旧没有任何用处。黄溪在一旁看见了黄坤的异常,立即知道胡东陵根本就没有废话,已经开始动手。于是拔出黄坤身后的赤霄,看向胡东陵的胸前。   一个腐烂的手掌将赤霄的剑身死死的抓住,露出的骨骼在剑身摩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是一具铜尸用极为迅猛的速度,站到了胡东陵的身边,替胡东陵格挡了这一剑。现在剑身就在胡东陵的面前。   胡东陵眼睛距离赤霄宝剑不到半尺,他看着宝剑,把手慢慢的伸出,手指就要触碰到赤霄的之时,却又停下来。胡东陵的眼睛露出十分热切的光芒,最后这点光芒消失在瞳孔里,“这把剑是古首长的佩剑,可惜在你手上,连一根木棍都不如。”   黄家作为西南的术士家族,也会赶尸,铜尸虽然凶猛,黄溪并不太忌惮。铜尸的手掌松动,黄溪把赤霄宝剑收回去。   “时间还没到,”胡东陵看了看天色,“过一会我们再动手。”   黄坤和黄溪两人同时意识到胡东陵并没有翕动嘴唇。   黄坤轻声对着黄溪说:“这人在五十年之前,带了十四个人跟着他一起从劳改农场里逃跑过。”   “和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   “他带人逃跑的本意是,作为他路上的干粮。”   ——方浊和寻蝉的对手很健谈。   这人已经滔滔不绝的跟方浊和寻蝉两人聊了两个多小时,一直是他在说话,到现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寻蝉已经听得不耐烦了,可是方浊仍然在仔细的听,一个字都没有错过。   这人虽然老了,而且坐着一个轮椅,推轮椅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保姆,保姆一直都没有吭声,可能是听这个啰嗦的老头子很长一段时间了,早已经充耳不闻。   老头子说他叫郑庆寿,从他家族讲起,说他是扬州人,祖上是做大买卖的,清朝的时候,特别有钱,可是太平天国来了,杀了他的曾祖父全家人,他的爷爷当时年纪尚小,躲在枯井里避过了杀身之祸。   他的爷爷,差点饿死在枯井里,被一个路过的老道士救了。后来他的爷爷白手起家,重新把家族的生意做回来。但是一直和那个有救命之恩的道士保持联系。后来他老了,干脆就拜入了老道士的山门,也就是灵宝派。   他的父亲也一生信道,供奉三清灵宝派。所以他生下来就是灵宝派的道士,到了九岁的那年,灵宝派与一贯道的张真人关系密切,张真人很喜欢他,收了他做干儿子。   但是他从小家里有钱,让他在上海上学,接受的是西式教育,会说英语和德语。所以他对父亲信仰的宗教十分不屑,也早就忘了张真人认他做过干儿子这件事情。后来他做了巡捕,由于受过高等教育,被上司很看重。可巧他在镇压大罢工的时候,作为秘密警察,抓捕了一个进步人士。他审讯了那个人几天几夜,但是那个人不停的给他灌输共产主义思想,他开始动摇了。再后来,那个人被释放。他也顺理成章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表面上是国民党员。后来日军侵华,他又成了   “76号”的高级特工。暗中做了很多忠于国家和民族的事情。   可是解放后,竟然没有人能证明他的身份,把他的功劳全部抹杀,他很不甘心,决定自杀来表明自己的功绩。他先是服毒,然后在上海的一栋高楼上跳下,结果没有死成,却摔成了瘫子。   就在他生不如死的时候,灵宝派的道士又来了,告诉他张真人还记得他这个干儿子。然后这个道士,就跟当年救了他的曾祖父一样,把他偷偷的带出医院。躲避到雁荡山里,安心的给他疗伤。   但是他的双腿已经无法痊愈,老道士死后,他留在了山里,每日里修炼打课。前几年他的儿子把他接回了上海,在上海过了几年的舒坦日子,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现在张真人让他到湖北来。   郑庆寿不停的说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喝一口水。如果不是说清楚了他是来给张天然助拳,击破玉衡星位的对手。这情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老家伙在给两个年轻人讲故事。   方浊听得仔细。寻蝉心里却十分的谨慎,干术士这一行当的,残疾人很多,越是残疾,那证明这人来历古怪,一定有过非一般的经历。这个老家伙,嘴里滔滔不绝,可是眼光不停的闪烁。说话净挑好听的说,说自己的家族是名门世家,说自己通晓几国语言,又说自己是张天然的干儿子,还说自己是地下党……他是做过双重特工的,谁知道他的话,那句是真的,那句是假的。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是灵宝派的传人无疑。   话终于说完了。郑庆寿对着方浊说:“王鲲鹏这人做事太不稳重,怎么能让你们两个女流,镇守玉衡星位呢。太轻率了。”   寻蝉突然发问:“我就问你一件事情,张真人五零年出阴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出手帮助他?”   “我那时候正在接受调查,”郑庆寿回答,“人被关在羁押室里,等他们把我放出来的时候,都五二年了。”   方浊和寻蝉看着这个坐着轮椅,病入膏肓的老人,无法想象此人的内心和外表竟然有如此大的反差。   郑庆寿看了看天空,对着身后的小保姆说:“你走吧。别回来。”   小保姆吃惊的看着郑庆寿,“我怎么跟郑经理交代?”   “我是他老子,”郑庆寿回答,“我已经受够了,回去告诉他,把我当父亲,就不要再假惺惺的限制我。”   小保姆听了,立即如释重负的离开。   方浊和寻蝉大致明白,郑庆寿的儿子,肯定也非一般的人物。而且现在郑庆寿的语气和神态已经与刚才的那个话唠完全迥异,露出了真实的心态。   郑庆寿突然从轮椅上站起来,然后一把将轮椅扔到了悬崖,轮椅在悬崖上磕磕碰碰,最后掉落到了长江的波涛里。   郑庆寿不仅没有瘫痪,而且举动十分的利落,也难为他忍隐这么多年,就是在自己的亲儿子面前都装扮一个瘫痪。这种人的内心,实在是无法琢磨。   但是现在郑庆寿已经在方浊和寻蝉面前,撕下了几十年的伪装。   他要动手了。   时机到了。   ——徐云风的炎剑插入在水里,身边弥漫着浓浓的雾气。甚至炎剑周围的江水都开始沸腾。片刻之后,徐云风用力把炎剑抽出水面,高高的扬起。徐云风的膝盖以下的江水正在快速的凝结,江水的表面冰层正在飞速的蔓延,冰层的表面上显现出裂纹,形成了无数的绝美的霜花。   徐云风立即退回到岸上,他和王鲲鹏都怕水,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弱点已经被掩盖,没想到在真正的高手面前,破绽永远是破绽。   不能说话,绝对不能说话!   徐云风明白,千万不要和对手说话。   徐云风一声不吭,拿着炎剑环顾四周,看见亭子里的秦晓敏,已经站立起来,身体正在急速的变化。   万永武,师承真大派鹿真道,一个曾经做过少将的军人,在几十年后,恢复了鹿真道道士的身份,对付七星阵法的摇光星位钟家。   可是现在徐云风无法看到对方的存在。   徐云风把人傀召到身边,与人傀背对背站着。人傀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嘴里发出巨大的喘息声。   地面上的泥土也被冻结,全部出现了霜结。气温也迅速的降低,人傀的口鼻冒出了白色的气息。   甚至连徐云风手中的炎剑,也似乎被酷寒冻结,火焰被压制,贴在剑刃上。   不能说话,绝对不能说话。   徐云风在心中告诫自己。然后背靠着人傀,和看不见的敌人僵持。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砂砾在流动,徐云风脑袋里的沙漏,不停地在计算,砂砾和水不停的交换。   四千九百二十出,六百五十八出。   停!   徐云风飞快的转身,果然身后不是人傀,而是一个中年模样的人,正要把一张大网,套在自己的头上。   徐云风的炎剑划过渔网,然后横着划了一道,渔网破碎。   露出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   徐云风与此人对视,不能说话,决不能说话。   那人看着徐云风,“你不是犁头巫家的传人!”   徐云风一把将那人的锁骨抓住,狠狠的提起来。对方输了,谁先说话谁死!   徐云风另一只手把螟蛉炎剑插到地面上,腾出左手,两手把人托起,抡了一个圈。   就要把手中的人狠狠的掼到地上。突然手中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那人稳稳的站立在徐云风的对面。   “你到底是谁?”那人说,“我是鹿真派的万永武。”   徐云风仍旧一言不发,左手抽起地上的炎剑,朝着万永武的身旁左右虚砍。让万永武不能躲避。右手仍旧抓向万永武的锁骨。   万永武的再一次从徐云风的面前离开。突然站到了徐云风旁边的大树下。   这次徐云风看明白了,这个老家伙并非马接舆和方浊能够瞬间移动,刚好相反,而是他移动的速度太快。   徐云风拿着炎剑,对着万永武的胸前,剑尖一直在虚晃。万永武身体背靠着树干,“诡道的螟蛉,你不是王鲲鹏,王鲲鹏现在在七眼泉上。”   这句话刚刚说完,万永武的身体后方突然冒出两个长长的胳膊,绕到他的胸前,然后合拢,狠狠的把万永武的身体,箍在树干上。   这次万永武不能再跑了。   徐云风终于开口说话,“诡道挂名,徐云风。”   万永武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天下一等一的术士,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竟然有和自己抗衡的本事。   术士高手之间搏斗,决不能分心,必须要全神贯注。在万永武看来,别说钟家人,就是王鲲鹏他都不放在眼里。所以认为自己能够有余暇,与对方说话。   没想到自己太托大,说话分心之后,被对方的人傀狠狠的抱在树干上。   王鲲鹏心机叵测,万永武是七个破阵的老道士里能力最高的一个,他本以为王鲲鹏留在摇光星位的人手,一定是镇守星位的最弱的一个。所以他本来破了星位之后,决定立即赶赴七眼泉,与王鲲鹏一决高下。可是现在他明白了,王鲲鹏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也把最厉害的人手,放在摇光,与自己拼命。   徐云风不再给万永武机会了,人傀把万永武的脚倒提起来,徐云风走进万永武,把万永武脚跟的两撮羽毛拔下。   人傀松开万永武,万永武狠狠的摔倒在地上。这次,他再也没有能力快速的移动。徐云风伸出手,拎着万永武的衣领,一把提起来,“服不服?”   “你赢我一个人有什么用,”万永武仍旧不肯嘴软,“还有六个星位,我不信他们都跟你一样强。”   徐云风对着万永武说,“你真的把七星阵不放在眼里吗?”然后手里举着炎剑,手臂高抬,一动不动,“让你看个明白。”   ——就在徐云风和万永武动手的时候,其他的六个星位也风云突变。   天权星位,王春生突然绕过申德旭,身体灵巧的攀爬,迅速爬到了烟囱的中段,申德旭急了,也跟着下面飞快的爬上去。王春生率先跑到了烟囱顶部,居高临下,看着脚下的申德旭,申德旭伸手去抓王春生的脚踝,要把他扔到下去,可是王春生并不理会,而是从背上抽出一个长长的包裹,申德旭一开始就看见了王春生的背后背着这个包裹,一直在揣测是一种兵刃,或者是乐器之类的东西,没想到王春生掏出来的是一把油纸伞。   这把伞曾经在三峡古道冥战里被使用过,当时是在庄崇光的手上,就是道教的天罗伞。   王春生果然是张天然的亲信,只有最亲近贴身的手下,张天然才会把天罗伞交给他。   天罗伞瞬间撑开,烟囱上顶部的冒出的浓烟,立即被逼回烟囱,并且天罗伞下的落下十几柄短剑,朝着申德旭刺下。申德旭无奈,只好一只手扣着扶手,另一只手拿着和泉守鉴定,将十几柄短剑一一格挡。   天罗伞与和泉守鉴定,一个道教神器,一个日本的名剑,曾经在三峡古道冥战里会见过一次,只是没有正面交锋。现在再一次相碰,兵刃之间也有记忆,和泉守鉴定的剑刃上晃过一道流水般的蓝色水纹。不受申德旭的控制,朝着王春生的小腿横砍。   王春生犹有余力,小腿抬起,看准机会,狠狠的把和泉守鉴定踩在脚下。申德旭扶着扶手的左手,突然一阵剧痛,原来是烟囱里的火焰无法从顶部冒出,已经把烟囱烧的火烫,热量传递到了铁扶手上。申德旭无奈,只好松开左手,两手都抓住了和泉守鉴定的手柄。整个身体都悬挂在和泉守鉴定上面。   申德旭惶急,眼睛抬起,正好和王春生的眼光对视。   王春生的神情傲慢,看了看悬挂在几十米空中的申德旭,似乎在说,我是抬脚,还是不抬?   ——溶洞的洞口,柳涛的眼前突然一片光明,强烈的光线从洞内冒出来,绿到了极处,然后柳涛的眼睛再次失明。柳涛对着邓瞳说:“快把你的鬼方给我!”   邓瞳那里顾得上柳涛的要求,他现在激动的很,就拿着灭荆对着罗新璋的头顶劈砍。可是罗新璋也不理会邓瞳,只要灭荆的宝剑劈下来,他背上的长剑就出鞘格挡。   罗新璋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溶洞,他已经用手中的长笛,要把整个冉遗唤醒,现在冉遗的心脉,已经从溶洞深处挪到了溶洞门口。可是当罗新璋听见了“鬼方”两个字,还是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叶天士的鬼方?”   鬼方不是药方,鬼方是一个铜人。价值连城的铜人。邓瞳趁着罗新璋说话的间隙,把铜人扔向柳涛,“接好了,就知道你的眼睛要赖上我。”   铜人砸在柳涛的身上,柳涛摸索着把铜人拿起来,按下了铜人背后的一个小小的宝石。铜人的双臂摆动,咔哒一声,胸口弹出一颗药丸。柳涛立即吞了。眼睛立即又能看见。   邓瞳再次用灭荆刺向罗新璋的胸口,让罗新璋烦不胜烦,终于把背后的长剑反手给抽出来。挥剑猛刺邓瞳的下盘。虽然动作比邓瞳较晚,但是后发先至。   邓瞳没有办法,只好挽回剑身,两柄剑碰撞。灭荆脱手,高高的飞了起来。   罗新璋对着邓瞳说:“连剑都握不住,还学个什么剑法。”   邓瞳急了对着罗新璋大骂:“你牛逼个什么?”   灭荆在空中飞了一个圈,突然又落到了邓瞳的手上,邓瞳自己也十分的奇怪。   罗新璋哼了一声,“原来真的有点小把戏,在江湖上玩戏法倒是不错。”然后手一伸,一把将溶洞顶上的锁链全部拉扯下来,铁链在地上移动,如同一条蟒蛇,把邓瞳紧紧的围绕,让邓瞳动弹不得。   邓瞳的身体被铁链贴在身上,柳涛在一旁看的着急,但是他一个冉遗的守护人,那里有什么本事去对付罗新璋。   邓瞳承受不起锁链的重量,被压在锁链下,但是声音从锁链里传出来:“有本事跟我面对面的打,你弄一堆链子把我压着有意思吗?”   “好!”罗新璋抽动锁链,锁链弹起来,挂到了溶洞口的悬崖上,“我看你怎么用你手上的灭荆对付我?”   邓瞳舒展了一下身体,发现灭荆宝剑在手上顿时轻若无物,从手上漏了下去,邓瞳用手去捡,却怎么都捡不起来。   罗新璋哈哈的大笑起来:“诡道收的好徒弟!”   ——钟华宇看着宋银花手中的徐夫人剑,沙哑的说:“时间刚好。”手伸出来,一把将徐夫人剑一把抓在手里。宋银花这才看到钟华宇的手掌里画满了零碎的花纹。这些花纹,原来并非是回民的手绘装饰,而是厚厚的一层手茧。并不惧怕锋利的剑刃。   知道了这个细节,宋银花心若死灰,她刚才在钟华宇的身上下了一种蛊,叫裣衽蛊,说起来也十分的恶毒。也就是苗家的女子,与人见面,会伸手去触碰对方的身体,当做亲近。被下蛊的人,当然觉得无缘无故不会被苗女给陷害。   但是下蛊这种苗术,有个巨大的缺陷,那就是下蛊的苗女,在养蛊的周期内,必须要下蛊害人,倒不是因为自身的内心邪恶,而是如果不下蛊,蛊毒就会反噬自身。   所以很多苗女为了保住自身,就有了裣衽蛊的所为。每当养的毒蛊周期将至,就会寻觅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用裣衽蛊去转借身上的蛊毒。苗家女子与汉族女子不同,古时候,汉族女子是不能出门的,出了门,也不能和陌生人打交道。苗女就没这么多讲究,见到陌生男子了可以主动示好。所以就有了裣衽蛊的说法,裣衽蛊倒不是什么蛊毒的种类,而是专门针对陌生人,接触到陌生人的事后,用手牵一牵对方,以示热情。   于是就下蛊于无形。   被下蛊的人,多半也没什么恶意,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中了蛊毒。实在是非常冤枉。   以宋银花的这种养蛊放蛊的本事,还有她的身份,自然不会有蛊毒反噬的可能,可是裣衽蛊是她从小就学会的入门本事。   现在和钟华宇碰面,钟华宇术士高手,全身上下都没有下蛊的机会,于是只能在现实血菁的瞬间,用嘴轻轻的把混在血菁里的裣衽蛊毒粉末,吹到了钟华宇的手上。   钟华宇全身上下防备周密,就是手上有下蛊的机会,这也是宋银花使出裣衽蛊的无奈之举。本也没有想到会一击而中。   可是当宋银花看见钟华宇的手心一层厚厚的茧壳,这才知道,钟华宇到天枢星位来对付苗家。是有充分的准备的。   也就是说,每个星位的镇守者,几乎已经在张天然的掌握之中。所以专门派出了对应的高手来破阵。   钟华宇并非道士,其实是个回民,回民的装束与汉人也是有区别的,因为回民信仰伊斯兰教,身上的衣服比汉人要周密,露出的脸部和手掌,也是时刻要保持洁净,否则就是对真主不虔诚。   久而久之,如钟华宇这种回民术士,防备法术的能力就强。这也是没办法的作为,回民术士在明朝初期遭受过民族劫难,明朝的术士,几乎将回民的术士杀戮殆尽,能活下来的要么被汉族同化,融入汉人术士的群体,比如马三宝。要么行事谨慎,处处提防,忍隐偷生,比如钟华宇这样的人物。   而苗家的放蛊是无迹可寻,无孔不入,也只有钟华宇最合适。   天下道术千变万化,无法判定那个术士真的能天下第一,当然张天然和王鲲鹏这样的术士又另说。大部分还是遵从法术的相生相克的规律。   钟华宇到来,这就表明,其他的六个星位,也是一样的形势。每个星位的对手都是克制镇守星位的对手。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宋银花就已经分析出,七星阵法现在岌岌可危。钟华宇的本事不是用强力取胜,而是以守为攻,他现在已经把宋银花头顶的一个簪子,拔了下来,放在手心。   宋银花更加的绝望,头顶的这个簪子去了,那她自己也不能随意放蛊,蛊虫出来,认不出敌我。   苗女放蛊,身上都有一个饰物,用来指点蛊虫,告诉蛊虫的主人,作为辨别的标识。宋银花的标识,就是头顶的簪子。   ——何重黎的天乙大将符贴已经拿在了手上。可是王启胜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王启胜突然掉下了坑内。   何重黎几乎没有临敌的经验,上次对付猫脸老太,也是钟家人帮忙的功劳。现在他一个学徒,面对一个老术士,从经验上,已经输的一塌糊涂。   比如他现在就无论也想不到,王启胜站的好好的,突然人就没了。何重黎茫然无措,只好看着地面。   突然脚下的土地松动,一个手掌突然伸出来,把何重黎的脚踝死死抓住。何重黎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小腿已经没入了泥土里。   何重黎另一条腿立即用力,想要把腿从泥土拔出来。可是这条腿突然陷入泥土,比刚才那条腿陷得更深。   泥土瞬间就埋没到了何重黎的大腿。   然后王启胜在何重黎身前一米处,从地下钻出来,稳稳的站着,看着何重黎身体陷入泥土。   何重黎发现身边的泥土变的无比松软,两手支撑,双臂也陷入到了泥土里。当身体陷入泥土到腰间的时候,何重黎才明白,王启胜师从云阳派,能够在地下掏洞,是有一个独门的本事,叫化石散,能够把泥土化软。化石散的法术练到了高处,法术就变了,叫做流沙术。   现在何重黎身边的泥土,全部化作了流沙,一点点把何重黎吞噬。   何重黎身体勉强在流沙里挣扎,却适得其反,越来越身前其中。当流沙淹没到了何重黎的胸口的时候,何重黎连呼吸都开始滞涩。何重黎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被流沙掩埋,心情十分的绝望。   原来自己在真正的术士高手面前,别说驱使铜尸了,连一丝一毫的反抗都做不到。   ——玉泉寺的铁塔之下,胡东陵本来着抽烟,黄坤和黄溪一直警惕的看着这个老头。当胡东陵抽到了第四根烟一半,突然把抽了一半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脚捻灭,“时间到了,见识一下你们黄家的本领。”   两个铜尸立即从胡东陵的身后跳跃起来,迅速的冲到黄坤和黄溪的面前,抬手就扼住了黄家两兄弟的咽喉。   黄溪和黄坤两人猝不及防,他们没有想到铜尸的动作竟然如此的迅速。黄溪迅速在面前的铜尸上贴了一张符贴,可是符贴在铜尸的额头上立即燃烧成了灰烬。   黄坤没有学习过赶尸,不知道如何对付铜尸。于是只是本能的把手中的赤霄宝剑举起,向铜尸的胳膊横砍。   铜尸的胳膊立即断裂。黄坤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仍旧扼在自己喉咙上的断臂,其实也就是一截枯骨,掰下来。这边黄溪已经被铜尸掐的面色青紫,黄坤也如法炮制,砍断了扼住黄溪咽喉的胳膊。   兄弟两人本能的背靠着背,铜尸都已经惊动,把两人团团围住。   铜尸已经和普通的僵尸不同,身体能够如同活人一样,膝盖弯曲,手臂活动自如。身体移动迅速。他们甚至有了一定的意识,并且能相互配合。   黄坤背着黄溪,两人都凝神静气,等着铜尸出手。而驱动铜尸的胡东陵,站在铜尸的外围,气定神闲的看着两人,黄家当年最鼎盛的时期,族长是黄旭初,黄旭初是一代豪杰,不仅将秀山黄家经营的有声有色,雄霸西南,他的下辈黄铁焰,黄松柏,也都是一等一的术士高手,即便是最小的黄莲清在黄旭初、黄铁焰去世,黄松柏出走之后,也仍然能够维持黄家的威名。   黄家的前辈,胡东陵是认识的,并且对黄旭初与黄铁焰十分的了解。但是当年,他一直耿耿于怀,三峡古道里他来不及从西北赶到,帮助张天然。因为当时延安整风,他因为早期是红四方面军的出身,所以一直被关押接受调查。而且当时古首长对他一直怀有偏见,更加不可能放他奔赴三峡。   所以当三峡冥战之后,跟随张天然的外道家族都得了功劳,胡东陵心里是非常不满意的。更让他觉得命运不公的是,后来他才知道,古首长竟然派出了孛星的孙鼎参加冥战。   孛星家族在道教中的名声并不好,彩戏师的后代,怎么能够与昆仑派正宗相提并论。这事一直在胡东陵心里噎着,部队东进,他也心灰意冷,没有跟着去,而是在青海讨了一个畜牧局差事,每天跟牛马羊打交道。再后来,张天然出阴,他为了在古首长面前表个忠心,也没去湖北。   他就一直等着古首长的提携,混圆派的地位摆在这里,他的本事古首长是知道的。可偏偏古首长提拔了两个人,都没轮上他。   一个是孙鼎,是古首长的亲信,但是最后听说也没落到好,回了老家。   第二个是胡东陵绝对无法忍受的,不知道那里冒出来一个姓严的,竟然成立了一个部门,专门参与跟宗教有关的神秘突发事件。   胡东陵从此就死了心,干脆就安心的在青海的畜牧局做一个领导,他资格老,没多久就坐上了副局长的位置。可是该来的还是得来,五七年被又因为历史遗留问题,被定了性,说是有路线问题。于是被下放到了夹边沟,和一帮右派关在农场里。期间还跑了一次,又被抓回去,差点把命丢在夹边沟。   所以胡东陵心里一直有气,认为古首长对自己不公平。年纪越来越老,对当年参加过冥战的术士,也是一肚子怨气。   古首长早就作古,孙鼎几十年前就死了,可是那个姓严的还没死,胡东陵就把姓严的给恨上了。   现在黄家的后代,给姓严的做事,他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但是当年的王启胜跟他有点渊源,王启胜当年肃反的时候,都被关押在西安一段时间,就在隔壁关着。两人放风的时候聊天,聊着聊着就成了朋友,而且两人的命运差不多,也都是道教门人,并且都是张天然的点传师。   所以王启胜抢了十四具铜尸给他,算是照顾一下老哥们。   现在十四具铜尸派上了用场,黄家的两兄弟,比起当年的黄松柏和黄铁焰,本事差了太远。胡东陵都懒得用自己的能耐,十四个铜尸就能把这两兄弟给对付了。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黄坤和黄溪两人,被铜尸紧紧的围住,到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铜尸再过一会,就会发炸,将二人撕成碎片。   ——装了半辈子瘫痪的郑庆寿,现在不用在苟且偷生了,也难为他一个高大的个子,坐在轮椅里几十年。   郑庆寿突然变成了,不再罗里吧嗦,而是一言不发,大步走向玉衡星位中间,他早就看见了那里插着一柄宝剑。应该就是道教传说中的开山。   寻蝉立即去阻拦,而方浊却跟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你们两个女流,”郑庆寿摆手,让寻蝉退开,“用不了这把宝剑。”   寻蝉拿着雷击木要击打郑庆寿。   郑庆寿瞬间就把雷击木给夺了下来,扔到一边。然后一把抓住开山宝剑的剑柄,就把开山从石头里拔出来。   开山宝剑牢牢的陷在石头里,郑庆寿的力气,一时半会也拔不动。倒是石头表面裂开了无数的裂纹。   寻蝉没了雷击木,进不了郑庆寿身体两步之内,郑庆寿根本就不把寻蝉放在眼里。   寻蝉看着方浊跟入了魔一样,对着方浊大喊:“方浊!你在等什么?”   “到了。”方浊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寻蝉听不明白,但是眼前发生的事情,让非常的震惊。   一个比常人高出很多的怪物突然出现在郑庆寿身后。一把将郑庆寿拦腰抱住。郑庆寿惶然,突然接着又看到一把冒着火焰的宝剑砍向自己。   寻蝉惊呼起来:“这不是诡道的螟蛉吗?”   方浊点头:“王师兄的阵法启动了。”   七星阵法第一变:摇光护玉衡!   七眼泉上的王鲲鹏突然披头散发,祭出了阴阳四辩骷髅,也就是七星阵法的旌旗。旌旗一动,摇光的人傀和螟蛉的威力,立即显现在玉衡星位。   王鲲鹏开始动手了。   阴阳四辩骷髅四周的牡丹变成了红色,骷髅在中央,眼眶的部位发出蓝色光芒。北宋斩鬼飞升的黄裳,和蒙古国师八思巴两大宗师先后倾注了巨大心血的四辩骷髅,在王鲲鹏手上发挥了真正的作用。   人皮会说话,这就是当年叶珪医术精进的原因,也是魏瞎子一生救人无数的缘由。但是黄裳和八思巴都不是医生,人皮并不是拿来治病的,而是一个具有高强的灵力的法器。而且使用人皮的人,一定要是顶尖的术士宗师。   现在这个法器,被王鲲鹏用在了七星阵法的旌旗上,人皮蕴含的力量,博大精深,王鲲鹏也无法全部理会。但是现在,他只需要人皮做到统领七星就行。   这就足够了。   王鲲鹏驱动人皮,旌旗调动人皮的力量发挥出来,摇光星位的人傀和螟蛉炎剑的威力,立即施展到了玉衡星位上,郑庆寿被突如其来的攻击镇住,一时间无法做出反应。   方浊趁机,将郑庆寿狠狠的压制在地上。   不仅是摇光与玉衡呼应。   方浊的对付了郑庆寿,犹有余力,按照阴阳四辩骷髅的指点,立即把自己的力量用在了天权星位。   申德旭双手握着和泉守鉴定,身体吊在烟囱顶上,而和泉守鉴定的刀刃被王春生踩在脚下。王春生不再与申德旭纠缠,脚一抬,和泉守鉴定和申德旭从几十米高的烟囱上跌落。   王春生不再理会申德旭,而是把天罗伞收起来,头部伸到烟囱上方,眼光看着烟囱里冒出来的火焰,他的眉毛和头发瞬间被炙热的高温烤的卷曲起来。不过他已经算出了丹炉里的火焰温度,就要用自己的方式,接着炼鹿矫。   可是王春生把头缩回来的时候,脖子一阵冰凉,他低头看去,和泉守鉴定的刀刃搁在他的脖子上。申德旭竟然没有掉下去摔死,而是稳稳的站在他身旁,拿着和泉守鉴定,对准了王春生的气管。   形势逆转,现在王春生的命,又被捏在了申德旭的手上。   “你怎么会……”王春生忍不住问。   “怎么会没掉下去,是不是?”申德旭沉稳的说,“因为有人把我从空中捞起来了。”   玉衡星位的方浊,用隔空移物的本领,救了申德旭。   玉衡护天权。   申德旭的和泉守鉴定仍然搁在王春生的气管和经大动脉上,刀刃与气管和动脉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皮肤。王春生不敢妄动,看着申德旭放下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按在烟囱上,烟囱内部突然冒出一团火焰,火焰在包裹在申德旭的手掌上,申德旭把燃烧着的手掌挥舞一下。   王春生当然不知道申德旭的用意,但是申德旭的这一个招数,要用在天玑星位。   罗新璋看着邓瞳的双手在地上拼了命的去抓灭荆宝剑,却怎么都抓不起来。对邓瞳十分的鄙夷,于是挥手,挂在石壁上的锁链,顿时簌簌的伸到溶洞里,他要用锁链去绑缚冉遗。   可是锁链上突然冒出了蓝色的火焰,虽然在柳涛看起来十分的炫目,认为是罗新璋在故意炫技,那里知道罗新璋心里顿时一沉。   锁链瞬间被火焰烧断。这是申德旭炼丹的炉火,温度熔断铁链错错有余。铁链被熔断后,落在地上,化作铁水。铁水与溶洞的地下河水相融,水面上冒出了蒸汽,蒸汽弥漫,三人相互看不见对方。   当蒸汽终于散尽,罗新璋能够看清晰的时候,发现邓瞳已经抓起了灭荆宝剑。邓瞳已经气急败坏,一句话都不罗嗦,灭荆宝剑,带动了无数黑影,迅速的扑向罗新璋。   罗新璋再也不能气定神闲,反手抽出了背后的长剑,格挡灭荆。   但是他手中的长剑,再也不能与灭荆抗衡,被灭荆宝剑拦腰劈断。   邓瞳手中的灭荆第一次发挥了巨大的能力。但是灭荆宝剑带出来的黑影却一阵风似的飘走,朝着西方而去。   邓瞳自己还不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   王鲲鹏的旌旗挥动,灭荆的怨灵飞快的运转到了开阳星位。何重黎在流沙里只剩下了一个脑袋还留在外面,突然何重黎觉得脚底触碰到了坚硬的石头,身体不再往下陷落。   王启胜正在奇怪,突然王启胜的脚下也变得松软,低头一看,脚踝已经没入了泥土,随即看到,无数个黑色的手臂,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腿部,把身体拉入泥土里。   王启胜想要挣扎,却发现身体周围的黑影弥漫,让自己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当泥土陷到王启胜的膝盖的时候,他看见何重黎反而从流沙里慢慢爬出来。   何重黎一挥手,二十三个铜尸聚拢在他身边。何重黎看了看暂时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王启胜,把手中的铃铛开始摇动。   二十三个铜尸立即扑向了王启胜,就要把王启胜撕成碎片。   不过何重黎的铃铛是要驱使三十七具铜尸的,现在旌旗已经摇动,他的铃铛的铃声也能够传到另外的十四具铜尸。   当阳玉泉寺里,黄坤和黄溪被十四具铜尸紧紧围住,里外三层。两兄弟正在寻思如何脱困,可是面前的铜尸全部散开,瞬间扑倒了胡东陵的身体上,胡东陵猝不及防,被铜尸把身体四肢抓住。铜尸嘴里冒出的尸气,让胡东陵闻之欲呕。   黄溪和黄坤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直在旁边的策策大声的喊:“王叔叔在调动阵法,你们赶快维护天枢星位!”   “什么?”黄坤对着策策大喊问,“你说什么?”   黄溪已经完全明白了,立即对着黄坤说:“剖木符,苗家的人需要你用剖木符解围。”   宋银花头顶的簪子,被钟华宇拿在手里。无法针对钟华宇放蛊,她的蛊毒一旦不能分辨敌我,放出来了宋银花会立即被反噬。   可是现在宋银花突然发现,一道奇怪的符咒,在帮助自己控制所有的蛊毒。宋银花大喜,不再犹豫,立即出手。   钟华宇在没有察觉宋银花的表情变化,突然眼前一阵五彩斑斓,花团锦簇   这是中蛊的表现,钟华宇顿时大惊,发现手中的簪子已经变成了一条小小蚰蜒,钻进里自己的尺泽穴。   王鲲鹏的阴阳四辩骷髅用来驱动七星阵法的旌旗,是老严的授意。   “坤道入天道,”当年在北京的研究所里,老严老严冷冷的对王鲲鹏说,“你的资质于坤道不合,赵建国收错徒弟了。”   王鲲鹏当时对老严的这句话并不以为然,但是事实表明,王鲲鹏自己必须要走到这一步,也许这本来就是王鲲鹏内心中一直的理想和愿望吧。   “道家法术,坤道斩鬼,天道修仙,”老严当年也说过,“除非有非常人的意志力,很少有术士,能够由阴转阳,除了一个人……”   是的,王鲲鹏心里想着,北宋的黄裳,斩鬼升仙。   “当你下定了决心,要由坤道踏进天道的时候,”老严也嘱咐,“必须要抛弃你的御鬼术。这就是术和道的区别,你跨越过去了,就做到了。”   只有摆脱天道才能驱动道家大阵,这是坤道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情,无论是道衍还是古赤萧,他们都无法做到。   诡道的司掌,王鲲鹏也放弃了,只有金仲这样的人,才能把诡道一代代的延续下去,而自己,天生都不属于这种民间隐藏的坤道门派。   王鲲鹏想起了当年赵一二的犹豫,原来赵一二并非是认为自己学道的能力不够,而是恰恰相反,赵一二从内心里明白,王鲲鹏绝对不会永远留在诡道里,总有一天,会彻底的离开诡道。   只是这一天,赵一二自己没有时间亲眼看见而已。   王鲲鹏不再回忆,旌旗已经展开,七星阵法在他的掌握之中,罗新璋、王春生、胡东陵、王启胜、郑庆寿、钟华宇、万永武这些道教的高手,已经陷入了他的阵法里。   王鲲鹏看着旌旗上,显出了七星阵法,阵法里星位在开始发生变化。但是一切都在王鲲鹏的掌握之中。星位里,对手几乎都瞬间黯淡,但是仍旧有余力应对,除了摇光的万永武。万永武已经恢复了能力,这一点,王鲲鹏并不担心,万永武就算是全力以赴,也拼不过徐云风。   王鲲鹏的眼睛从摇光的星位上离开,仔细的看着其他的六个星位,寻找其中最弱的那一个:正在进攻天枢的钟华宇,此人并非是道教中人,与其他的对手,格格不入。那就由他开始。王鲲鹏对着天权星位用桃木剑挥舞一下。   钟华宇中蛊了,瞬间全身酸麻难忍,簪子化作的蜈蚣,已经在顺着他的穴道爬行,已经爬到了他的膻中穴,钟华宇忍住全身的痛苦,手里拿着一柄匕首,在自己的膻中穴上划了一刀,钟华宇把手指抠进伤口,手指捏住了蜈蚣的尾巴,然后忍痛把蜈蚣往外拉。   宋银花不可能让钟华宇破了自己的蛊毒,徐夫人剑再次刺向钟华宇的印堂,钟华宇另一只手用手掌格挡,剑尖顶在钟华宇的手心,无法刺入半分。   突然徐夫人剑的剑身瞬间冒出了火焰。宋银花也大惑不解,却不知道这是王鲲鹏把申德旭丹炉里的火焰引到了徐夫人剑上。   钟华宇的手掌顿时皮开肉绽,被烈焰烧灼。   七眼泉上,王鲲鹏对钟华宇受挫的细节,了如指掌。随即桃木剑又在天玑星位上挥舞一下。   邓瞳,已经用手中的灭荆把罗新璋的长剑劈断,得意对罗新璋说:“想从我这里把冉遗带走,门都没有。”   就要用灭荆把罗新璋的胳膊砍断。   罗新璋驱动的锁链都已经融化,正在火冒三丈,把怒气都要发泄在邓瞳身上,他的胳膊用不可思议的方式扭曲,绕过了灭荆,手掌按在了邓瞳的胸口。   邓瞳的灭荆宝剑横扫,可是他发现自己的宝剑的力道并没有落在实处,而是砍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身上。   宋银花的徐夫人剑已经刺穿了钟华宇的手掌,剑尖顶住了钟华宇的眉心。钟华宇叹口气,另一只手松开了蜈蚣,用手把宋银花的手腕捏住。宋银花的手肘顿时翻转,无法继续用徐夫人剑刺入钟华宇的印堂穴。   宋银花心里正在遗憾,没想到一道猛烈的剑锋,从钟华宇的右肩一直挥到了钟华宇的左腰,这一剑无声无息,就是从空气中蓦然出现。   钟华宇在这一剑扫过来之前,本能的退让了一下,没有被剑锋劈斩成两截。但是一道长长的伤口划过了他的身体。   随即一柄剑在空中显现出来,没有行迹,却能发挥出威力。而这柄剑,与宋银花手上的徐夫人剑一模一样。   钟华宇顿时惊呆了,宋银花抓住了这个机会,手中的徐夫人剑上泛出五彩的颜色,从剑身上闪现,然后全部转入到钟华宇的伤口里。   钟华宇的伤口顿时闭合,这绝对不是好事。徐夫人剑上的所有毒性,都顺着光芒,钻入了钟华宇的体内。   邓瞳现在傻眼了,他手里的灭荆在不停的挥舞,要砍死面前这个老不死的道士。   可是他的每一剑都劈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罗新璋的手掌已经摁倒了他的胸前,罗新璋的手指带着一个戒指,戒指上的一根尖刺,就要刺入邓瞳的胸口。   邓瞳大骂:“你他妈的有本事把身体落实了,别跟一股烟似得。”   罗新璋也很好奇,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邓瞳的灭荆明明已经砍到了自己身上,而且他也做好了舍弃一条胳膊的打算,可是剑刃竟然飘乎而过。罗新璋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他就要用手心的长刺击败邓瞳。   当长刺在邓瞳的胸口前折断的时候,罗新璋大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七星阵法不是面前的这个小子,而是王鲲鹏在调动不同的星位。   天璇星位,黄坤身上的锻金符被王鲲鹏移动到了天玑,罗新璋戒指上的长刺折断后,锻金符的余力不尽。   邓瞳和罗新璋两人都愣住了。同时看着掉落在地上的一根指头,指头上箍着一个戒指。   隔了很久,邓瞳才反应过来,罗新璋按在自己胸前的手掌,只剩下了四根指头。本来是无名指的部位,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桩子。   “我操,”邓瞳大声的叫起来,“老家伙,难道你也要投入我们诡道吗,学我师父,没事断自己的手指头玩。”   罗新璋彻底无语,他看着手掌,不甘心的说:“黄家的锻金符……”   玉泉寺的铁塔下,十四具铜尸把胡东陵团团围住。在黄坤和黄溪眼里,胡东陵马上就要被铜尸撕成碎片。不过既然能派遣到天璇星位,来破解七星阵的昆仑山门派,当然不会就这么不堪一击。铜尸中央闪出了一圈光芒,一闪而逝。   首先是靠近胡东陵最内圈的铜尸,突然身体不能飞快的移动,只能手臂挥舞。黄溪看到胡东陵是用身上的罡气弹开了铜尸的手臂。接着,他用铁锥将铜尸的脚背钉在了地面上。十四个尸体,胡东陵用了十四个铁锥。   铜尸的身体被固定在地面,胡东陵勉强从铜尸中钻出来,走到了黄溪和黄坤的面前,但是已经没有了刚才悠闲的神情,满身的伤痕,都是被铜尸挠伤。   胡东陵不再对黄坤和黄溪两人轻视,应该是不敢再对七星阵法轻视。   “开阳魏家的后代隔了这么远还能驱动铜尸?”胡东陵气喘吁吁的说,“王鲲鹏的阵法的确厉害。”   突然黄溪看着黄坤的背后,惊喜的对黄坤说:“锻金符,你的背后!”   黄溪没有如黄溪那样激动,他背后的铜鼎纹身,是黄松柏在小时候就留下来的遗产。刚才他在王鲲鹏旌旗的驱动下,锻金符替天玑的邓瞳解了一个围。   胡东陵也看到了黄坤背后的锻金符已经收回,于是把随身携带的一个拐杖,从身后拿出来,然后指着黄坤,“听说西南的四大家族之首黄家,是当年龙虎山的门派出身。黄铁俞的五行符比正一派的符篆更加厉害,我今天要试一试。”   黄坤听胡东陵这么说了,心里忐忑,对方既然把话说到了明处,一定对五行符有克制的办法,于是他本能的不再敢施展出五行符。而是把一顶草帽戴在了头顶。   蛇属显现,黄坤的身体化作蛇形。   口中的蛇信子不断伸缩,现在胡东陵的身体的气息都收集到了黄坤感觉里,但是胡东陵与李成素完全不同,胡东陵身体散发的是牲畜和死亡的气息,而且他周身所有的神经,穴道,都死气沉沉的。   这是一个死人!   黄坤心里怯了,看来这人真的专门针对黄家的法术而来,这人身体的肌肉骨节的动作都无迹可寻,也没有经脉周天的运转,五行之术根本就没有克制的方法。就连蛇属,也无法找到他的弱点。   胡东陵把手里的拐杖叉向黄坤,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快,就是电光火石的瞬间。黄溪也来不及阻拦,看见黄坤被拐杖前的分叉,死死的摁在地上。   胡东陵是一个对动物非常了解的术士,现在已经十分明白了,他刚来的时候,就嗅到了黄坤身上的蛇属,知道黄坤学过蛇经。   “蛇经也不过如此,”胡东陵嘴里仍旧不肯示弱,手上的劲道却全力以赴,“看看你们诡道到底有什么能耐。”   黄坤的脖子被拐杖叉在地上,身体下方胡乱的摆动,也无法摆脱。黄溪捡起黄坤身边落下的赤霄,狠狠的斩到拐杖上,连续砍了几下,都没有任何效果。看来胡东陵手里的拐杖也并非是一般的木材制成。   “好好的赤霄宝剑,”胡东陵把黄溪的身体已经摁倒泥土里,黄坤的脊骨即将被折断,“却给浪费在你们身上。”胡东陵把双手同时在拐杖上用力,就要把黄坤的七寸处折断。   黄溪也开始灰心,赤霄宝剑在他手上就是一柄普通的长剑而已,发挥不出任何的威力。但是黄溪也用尽全力,再次砍向拐杖,解救黄坤。   这一次,黄溪成功了,拐杖被砍断,下半截飞到空中,急速的旋转,一时间掉不下来。而胡东陵手里的半截拐杖,燃起了火焰。   胡东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拐杖是昆仑山地下几百丈挖掘出来的乌木化石,绝不可能燃烧。   但是他刚才也看清楚了,斩断拐杖的并非是黄溪手中的赤霄,而是一道凌空而出的炎剑!   黄坤跪在地上,嘴里冒出了血沫,但是他已经看到了究竟,咳嗽着说:“师父。”   “你师父?”胡东陵惶急起来,左顾右盼,“你师父是谁,螟蛉炎剑,黄裳的法器,王鲲鹏不应该在七眼泉吗?”   黄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黄坤一把将赤霄拿过来,蛇属持赤霄宝剑。飞速的窜到胡东陵的身后,将赤霄劈向胡东陵的后背,胡东陵的身体,飞快的向前冲去,躲避这一剑。   徐云风对着空中,把炎剑收回来,轻松看着面前的万永武,“谁说我们诡道不会用宝剑的?”   万永武的身体已经稳稳的站立,“你终于开口了。”   徐云风正要回答,万永武一把将徐云风抱住,两人滚入清江的江水里。刚才抱住万永武的人傀已经消失,万永武趁着徐云风开口,他的本领在于,能够在对方呼吸和气息运转交替的间隙,趁虚而入。这也是徐云风一直不肯说话的缘故。   两人沉入江水之下,徐云风的身体立即化作蛇属,将万永武缠绕起来。万永武用手去捏徐云风蛇属的七寸,手心剧痛,原来是徐云风张口咬住了他的手背。   万永武身体痉挛,两人的身体从江水之下弹出水面。徐云风在空中深吸一口气,手里的螟蛉又化作了炎剑,然后再劈空砍了一下。   胡东陵原以为自己能够躲避身后的赤霄,可是突然面前一阵炙热,刚才劈断自己的拐杖的炎剑再次显现,胡东陵无法躲避。   身前身后,螟蛉炎剑和赤霄宝剑,同时对着他劈斩。胡东陵知道炎剑的厉害,只好身体后退,硬生生的挨了背后黄坤的赤霄宝剑一击。   割裂金属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个马鞍被劈开,胡东陵的背后,顺着足太阳膀胱经裂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立即迸开。   徐云风的炎剑,在旌旗和方浊的带动下,威力转到天璇,联手黄坤,重创胡东陵。   这一剑砍下后,然后又横劈,剑势已经收回到摇光,目标是面前的万永武。   万永武的身体被徐云风蛇属缠绕,无法躲避,突然身体滑腻腻的,从蛇属中溜了出去,躲过了徐云风的这一剑。   徐云风心里懊恼,如果不是在水中,炎剑的威力减弱,万永武逃不了,如果不是要分神去帮助黄坤,即便是在水中,万永武也没有逃跑的可能。   阴阳四辩骷髅,旌旗上的七个星位在王鲲鹏的桃木剑的指引下,不停的移动。   摇光是个变局,是王鲲鹏发现了钟家五兄弟一直在给张天然续命,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他们,所以无奈之下把徐云风放在了摇光。这种安排,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动而牵动全局。徐云风本来的位置是暗星,暗星的位置空缺,就只能让魏如喜顶上,魏如喜顶了暗星,开阳星位就只能留给何重黎。于是何重黎一个学徒替补,磕磕碰碰的镇守星位。   这也是命运使然吧,当年老严说过,做事要布局谋划,一切都要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老严的冷酷,让王鲲鹏内心里十分的憎恶,但是有一点,王鲲鹏不得不承认,老严真的是倾其所学,培养了自己。就算是王鲲鹏在七眼泉上争夺过阴人,放弃了道教的身份,老严仍然没有放弃他。   而老严教授王鲲鹏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阴谋诡辩,王鲲鹏想到这里,也十分的无奈,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本来就是诡道门宗,自己却从崂山派的长老学习这个根本。   法术是次要的,权谋才是天道。是的,老严是古赤萧的人,古赤萧与吕泰的理念不合,但是却没有真正的抛弃诡道,而是把诡道的精髓,通过老严,传递给了王鲲鹏。   但是老严自己也说过,徐云风是一个无法控制的变数,老严没说错。但是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人能够比王鲲鹏更了解徐云风,徐云风一个随性懒散的人,从小被人瞧不起。所以他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就是一个二流子,一旦有证明自己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弃。王鲲鹏给了徐云风这个机会,徐云风是不会拒绝的。   王鲲鹏手中的桃木剑游移不定,七个星位亮度各不相等,而且还在不断的变化。   现在是玉衡星位的郑庆寿被人傀压制,方浊腾出手来,维护了天权的申德旭,申德旭暂时在王春生这边占了上风,丹炉的火焰冒到了天玑,让罗新璋的佩剑被灭荆斩断,灭荆的怨灵又被王鲲鹏带到了开阳,开阳的何重黎被怨灵解救,方浊出手凌空将流沙淹没到了王启胜的身边。何重黎的铃铛摇动,指挥了正在天璇的十十四具铜尸,胡东陵又被铜尸围攻,黄坤的剖木符让钟华宇中了蛊毒。钟华宇是对手中最弱的一个,王鲲鹏熟知冥战兵法,立即调动邓瞳的灭荆劈斩钟华宇,然后用黄坤的锻金符暂时保护邓瞳。而黄坤的漏洞,再由徐云风的螟蛉炎剑给掩护上。   王鲲鹏分析了战局,把木剑的剑尖指向摇光,打算让徐云风的蛇属转向钟华宇,好让最弱的钟华宇首先出局。   王鲲鹏正要调动,可是阴阳四辩骷髅突然发出了声音:“天玑!天玑!”   冥战临阵,最忌讳的就是临时改变步骤。但是这是王鲲鹏第一次听见阴阳四辩骷髅发出指点。   是听?还是不听?   王鲲鹏心里犹豫了一下,阴阳四辩骷髅能认人,曾经在叶天士的手上,而邓瞳的祖上邓药识,是叶天士的药僮。   没有时间犹豫了,王鲲鹏把木剑指向摇光,眼睛从天枢星位上离开,看到了天玑星位。   徐云风把嘴里的蛇信子不断伸缩,脑袋里的沙漏飞快的流动,九千二十进,三十五万一千六十出。   徐云风看到了万永武已经躲藏在半岛上的草丛里,正在喘息,徐云风大喇喇的走到了草丛边,用脚踢向万永武,万永武的手掌被徐云风咬了一口,整个手掌已经肿胀不堪。   徐云风就要趁着万永武不能反抗,把万永武再次提起来。   王鲲鹏的旌旗指挥又来了,徐云风知道要对付的是天枢的钟华宇,他已经能够感受到,七个对手中,最弱的就是钟华宇。可是当螟蛉炎剑劈下去之后,发现力道施展在天玑。   “你他妈的!”徐云风啐了一口,“净护着你的徒弟,操!”   罗新璋的手掌缺了一根指头,缺不是重伤,反而激起了他的怒火。现在他正一派的修为完全激发。柳涛看见罗新璋的嘴里呼哨几声,蝙蝠再次飞舞到天空聚拢,然后垂直飞下,直冲邓瞳。   而邓瞳完全没有防备,手里的灭荆正要开始看向罗新璋,身体突然飞到了天空,原来是无数的蝙蝠抓住了邓瞳,硬生生的把邓瞳提起来。   罗新璋头也不抬,袖口伸出一根细细的锁链,缠绕到溶洞里的冉遗灵脉上,然后大喝,把灵脉拉倒了洞口。   灵脉光芒瞬间冒出,整个溶洞开始剧烈的摇晃。   罗新璋喊道:“我不信还不能把一个冉遗给拖出来。”   就在罗新璋用尽全力的之时,螟蛉的炎剑从空劈斩,再次把锁链劈断。   “什么人?”罗新璋嘴里大喊,心里却十分的恐慌,“是王鲲鹏吗?”   “你到底是不是王鲲鹏?”万永武看见徐云风的蛇属再次晃动到自己的面前,而且还反手挥舞了炎剑。   徐云风不说话,只是要缠绕万永武,万永武并不躲避,徐云风心里一愣神,发现脚踝被一个绳索缠绕,身体立即扑到,被绳索拖到了江水里。   徐云风的命格属火,手里也拿着螟蛉炎剑,万永武过了两招,就已经彻底的明白,面前的这个来历不明的魔头,火命惧水,只有在水里才有胜算。   徐云风的身体在水里,发现拖着自己脚踝的,竟然也是一条蟒蛇,心里不禁真的佩服万永武,他的确是对方七人中最强的高手。   徐云风的蛇属与蟒蛇飞快的扭在一起,如同两条蛇如同麻花一般,同时沉入水底。   万永武终于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伤口,用银刀把肿的像馒头一样的手掌割开,然后挤压鲜血,嘴里咀嚼了一口草药,吐到伤口上。   万永武是鹿真派,从小跟着师父在山里打猎,采药。随身携带草药,当然也有蛇药。趁着徐云风被水蟒缠如到水底,这才勉强给自己解了毒。可是解毒之后,发现眼前一片蝇蛾飞舞,忍不住用手去抓挠。   手里挥舞,又发现空空如也。万永武心里一沉,这才明白,自己中的并非是蛇毒,而是蛊毒。   徐云风早就在宋银花长沙的苗圃里摘了几朵鲜花,收集在身上。现在派上了用场。既然是蛇属,当然要做毒蛇。可偏偏毒液是来自于宋银花饲养的花草。   万永武慌乱片刻,然后凝神静气,身体感受是什么花毒。然后根据毒性,自己立即用随身的草药配置,放在嘴里咀嚼,准备再次吐在自己的手掌上。   突然江水泛起,一个圆环从水里冲起来,滚到万永武的面前。   万永武看了圆环,暗自叫苦。原来徐云风和水蟒在水下纠缠,水蟒突然咬出了蛇属的尾巴,徐云风蛇属也本能的反应,把水蟒的尾巴咬住。   蛇属和水蟒,同时飞快的吞噬对方的身体。吞到一半,各自无法吞咽,反而形成了一个圆环。   但是水蟒只是万永武从从四周的环境里驱使而来的野兽,徐云风的蛇属是蛇经中修炼出来的道家法术。   两者不可同日而语,蛇属分化,徐云风的身体脱身出来,拿着炎剑,随着水蟒的身体竖着划下。接着又是一剑看向万永武,万永武躲避炎剑。徐云风的身体已经摆脱了水蟒,站到万永武的身后,炎剑从上而下。万永武无奈,只能躲避到江水里。   徐云风跟着踏入江水,一把将万永武的脚拉出,从江水里扯出来。然后提在手里。就要用炎剑插入万永武的胸口。   可是突然发现万永武两手并用,在地上爬行,瞬间离开。徐云风提着手里的一个小腿,不仅愕然。眼睁睁的看见万永武折断了一根树枝,绑在自己的膝盖上,树枝瞬间与膝盖连接,化作白骨,然后白骨上瞬间长出了肌肉血管,还有皮肤。   徐云风这才明白,万永武果然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对手。   鹿真派的往生术,其实就是模仿守宫的断尾自救。中国东北关外,气候严寒。鹿真派虽然是道教,但是门人多是猎户和采药人,或者二者兼备。   猎户和采药人常年在深山里活动,免不了遇到毒蛇猛兽,比如东北虎、熊瞎子,还有东北特有的蝮蛇,每当受到攻击,猎户和采药人无法还击的情况下,只能壮士断腕,折损自己的肢体求生。   鹿真派的往生术,就是这种艰苦环境下的道教法术。   徐云风当然不知道鹿真派往生术的渊源,看见万永武新生的小腿,并不灵便,就要用螟蛉炎剑去斩万永武的胸口。   可是炎剑刺到半空,又被王鲲鹏引到了天枢星位。   钟华宇也中了毒,再也不敢小觑宋银花和七星阵法。而且形势急迫,首要的就是要把身上的毒给解了。   而解毒的办法,只能着落在宋银花的身上,钟华宇立即抓住宋银花的肩膀,宋银花除了放蛊,其他的本事都平凡,躲避不了钟华宇,钟华宇随即又把宋银花的徐夫人剑夺了过来,就要用徐夫人剑在宋银花的身体上划上一道。   然后看着宋银花如何解毒。自己也就跟着能解开徐夫人剑上的毒性。   可是徐夫人剑刚刚递出去,就被凌空而来的炎剑弹开,徐夫人剑在空中翻转两下,宋银花一抄手,捏住了剑柄,顺势在钟华宇抓住自己的胳膊上砍去。钟华宇无奈,只能放手。   宋银花接着这个机会,飞快的跑到了别墅里。   徐云风因为要解救天枢的宋银花,又浪费了一招。眼睁睁的看着万永武站立起来,伸缩了一下小腿。忍不住对着天空大骂王鲲鹏:“就老子合该这样到处使唤是不是?”   徐云风的气息紊乱,万永武瞅准了空子,把手中扔出了一个柔软的圆球。圆球在空中迅速张开,变成了一张渔网,把徐云风盖在网内。   七星阵法的旌旗,所有的运转都要经过方浊的凌空挪移。方浊立即意识到徐云风被渔网兜住,于是忍不住要把徐云风从渔网里捞出来。   可是旌旗不把方浊的力道转移到摇光星位,而是把方向指引到了天玑的邓瞳。   邓瞳被无数的蝙蝠提到了半空,看着罗新璋已经开始强行拖动溶洞里的冉遗灵脉,柳涛在罗新璋面前不堪一击。突然一块巨石从溶洞边的石壁上滚落下来。   巨石本来在溶洞的右侧,松动后,只能滚到溶洞前面的溪水里,可是巨石掉落后,力道不尽,一直滚到了溶洞的洞口。   冉遗灵脉的光芒顿时被巨石遮挡。   罗新璋也知道是王鲲鹏使出的手段,既然这样,就只能先对付邓瞳。   无数的蝙蝠都落到了邓瞳的身上,开始张开口唇,要撕咬邓瞳。   王鲲鹏看着旌旗,阴阳四辩骷髅上的牡丹由红色又转为了绿色。而诡道的绿色,意味着百鬼朝拜。   王鲲鹏自己已经把御鬼术散去,但是他有徒弟。而当初他选择了邓瞳,就是因为邓瞳是邓药识的后代。   邓瞳的身体被无数的蝙蝠撕咬,周身上下无处不是疼痛万分。邓瞳忍不住大骂起了罗新璋,“你个王八蛋,有本事别用蝙蝠咬我。”   罗新璋已经听不见邓瞳在骂自己,他已经呆住了,因为他已经看不见邓瞳,只看见无数的蝙蝠聚成一团,在空中撕咬。   然后溶洞四周站立了无数的人影,黑压压的漫山遍野,所有的人影,都朝着一个方向,那就是蝙蝠飞舞的方向。   蝙蝠受了惊吓,蓬的散开,邓瞳自己从空中掉落下来。然后指着罗新璋大骂:“你这个老牛鼻子,有本事跟我一对一的来!”   罗新璋顺着声音,看向邓瞳,可是目光茫然。   邓瞳看见站在一边的柳涛也目瞪口呆,这才发现,无数的穿着古代衣服的人,都静静的看着自己。   与柳涛和罗新璋不同的是,邓瞳看见的都是真真切切的古人,只是衣饰奇怪,并没有什么不同。邓瞳走到柳涛面前,用手拍了一下柳涛的肩膀,“怎么来了这么多看热闹的。”   “是你吗?”柳涛身体摆动,“我怎么看不见你了?”   “你他妈的眼睛又瞎了吗?”邓瞳说,“你是不是讹上我了。”   “不是,”柳涛睁大双眼,“我看不见你了。”   “那个小子在那里?”罗新璋把眼睛看向柳涛,“你把他们藏起来了?”   邓瞳看着罗新璋一脸的怒火,可是明明自己和柳涛站在一起,他为什么要说柳涛把自己藏起来了。   “别说话!”柳涛大声喊道,“别说话,他跟我一样,也看不见你。”   邓瞳听了柳涛的嘱咐,忍不住轻声的说:“眼睛瞎了,脑袋也坏了吧。我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这句话一说,罗新璋立即发狂一样,伸开双臂,朝着邓瞳扑过来。可是方向偏离了一点,邓瞳还来不及反应,罗新璋伸开双臂从自己身边冲过去。一直撞到了石壁上。   “他……”邓瞳立即把自己的嘴巴捂住,心里把下半句念出来,“真的瞎了。”   想到这里,邓瞳心中十分的激动,蹑手蹑脚走到罗新璋的身前,伸出手指去挖罗新璋的眼睛,可是罗新璋虽然看不见,他的耳朵仍然灵敏,立即察觉到了眼前又风声,于是立即用手格挡,邓瞳飞快的把手缩回来。心里开心万分,这个牛鼻子真的瞎了。   邓瞳悠闲的把灭荆宝剑平平的抬起,然后对准了罗新璋的锁骨,用极慢的速度伸过去。邓瞳这辈子没有杀过人,当然没有狠心把罗新璋给弄死。灭荆宝剑就要接近锁骨的时候,邓瞳突然把剑身狠狠的刺下。   灭荆宝剑贯穿了罗新璋的锁骨,整个人被钉在石壁上。   邓瞳一击而中,立即跳开,对着罗新璋大喊:“这就是你放蝙蝠咬我的报应,眼睛下了吧!”   罗新璋抬起左手,强忍着疼痛,把灭荆抽出来,邓瞳已经确认罗新璋瞎了,又慢慢的走进,一抬手把灭荆给抢了过来。   罗新璋右臂已经废掉。只能用左臂胡乱挥舞。   邓瞳对着罗新璋说:“我也不欺负你这个瞎子了,你滚吧。”   “我没瞎!”罗新璋对着面前空无一切大喊道,“我还没输给你这个五通!”   “五通?”邓瞳对着柳涛问,“什么五通?”   “我和他都没瞎,”柳涛也不知道邓瞳站在什么方位,脸对着的方向跟邓瞳所在的位置刚好相反,“只是我们都看不见你了。”   “怎么可能?”邓瞳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不过有一件事情他看明白了,那些站满在溶洞边的几百上千人,手里都拿着同样的一柄宝剑。这几百柄宝剑,看起来十分的眼熟。   邓瞳把手中的灭荆拿起来,仔细的比对,这才明白,这些人拿的宝剑,都和自己的一样,只有鬼魂能把持的鬼剑——灭荆!   王鲲鹏看见旌旗上的天玑闪耀出了剧烈的白光。忍不住笑起来,还算靠谱。   七星阵法,为什么非得要阴阳四辩骷髅来做旌旗?   这个跟道教冥战有关。张天然当年在三峡古道里对付同断,虽然是冥战,但是张天然没有摆布阵法。只是在河道上方,让宇文发陈弄了一个毂,毂是道教法术的一种,是奇门遁甲的一种,从奇门里的伤门演变而来。就是让对方进入到无限循环的法术之中,不生不死。   但是毂,不是阵法。比阵法差得远了去了。   几十个十几个道士聚在一起斗法术,也不能叫阵法,这个就是张天然境界了,张天然地位虽然崇高,法术也高强,天下的术士几乎都愿意跟随他。但是张天然布布下阵法。   就是到了几十年后,张天然还是布不了阵法。因为有一点制约,张天然缺东西,缺什么呢,缺指挥阵法的旌旗。   隋末唐初一战,铲教全胜,但是这一场道教之争,是道教门派的转折点,是道教由鼎盛时期走向衰败时期的一个节点。   这一场道教冥战,打了几百年,几乎就是贯穿了南北朝时期的整个过程。   在隋末唐初之前,无数的道教大阵,都被摆布出来,超过了汉朝和晋朝时期所有的阵法数量。   原因就是道教在晋朝后期的时候,成熟了,成熟的意思就是,道教的道士个个都厉害,个个都牛逼,法术也到了顶峰。修仙的、炼丹的、幻术的、木甲的、傀儡的、镇水的、御鬼的、渡海的、开山的……无数门派百花齐放。   而且每个门派还分宗,宗派之下更有高手。   这就应了个物极必反。因为大家都是人嘛,道士也是人。   当时除了道教还有佛教。而道教和佛教最大不同的是,道教入世,佛教出世。   入世这个词,说白了,就是争名夺利。道教是对教众的约束是最少的。   既然出现了这么多厉害的门派,这么多牛逼的道士天师。当时大家都遵从的龙虎山都已经没落了,除了都认龙虎山的张天师是道教的名义上的统领,其实天下的道士根本就不太认账。龙虎山里传承也被正一给取代。   既然大家都牛逼了,就忍不住要比划,刚好南北朝时期,也是中国政治局势,最动荡,文化剧烈交融的时期。无数政权崛起又覆灭,世俗政权也打的不亦乐乎,道士们也开始相互争斗。   于是道教的各个门派就开始大打出手,开始是单个门派单挑,然后卷入的门派就慢慢多起来。   到最后,就分了铲截两宗。   术士之间斗法,开始并没有明显的宗旨,就是谁也不服谁。谁赢了谁厉害。   可是到了后来,分成了两派,势均力敌。都说自己的道法是正宗的,其中一宗就说道教修炼的法门千变万化,只要是一心向仙,天下万物都可以归化道宗,这个理论其实是吸收的佛教的说法,其实更加先进。思想是为终生普度,截取每个人升仙的机会。所以这一派就自称截教。   但是另一派,就说不行,修炼道法的必须要是人,还不能是普通人,必须要具备仙根和血脉的高人,比如龙虎的张天师。所以什么跟鬼打交道的,玩戏法的,驯化动物的……这些都是民间的低俗玩意,没资格跟着我这种品行高尚,血统纯正的世家贵族相提并论。只有我们非一般的人才有阐述修仙学道的资格。所以这一派,就叫做阐教,也叫铲教(笔者:铲教是阐教的低陋说法,是截教有意为之的,本书的主角是王鲲鹏和徐云风,他们的门派是诡道,诡道当年是跟随了截教一派,所以本书里就用“铲教”的说法。)。   其实还有一派,是不愿意打架的那一拨道士,这些道士不厉害,所以跟谁都打不起来。只好两不相帮,于是也给自己弄了一个名号,说自己才是老子道德真君的传人——玄都的门派。   于是在铲教和截教之外,就还有一个派别是玄都。玄都这一派,几乎没什么传人。所以也没什么影响。到了最后铲教击败了截教,才跑出来说,我们玄都一派是和铲教是一条心。但是也迟了,道教已经是铲教的天下了,从此也没有什么铲教截教的说法,道教就是铲教的门人。玄都连个教宗的名号都没讨上,服服帖帖的跟了铲教。算是道教的一个分支。   但是铲教胜了,也损失了九成的门人,剩下来一成,就是现在的全真正一的源头。   至于这些道教门宗又慢慢的兴起,那是后面的事情了。但是当年铲教幸存下来的道士,都是铲截两派之争里面年纪幼小,辈分较低的后辈——有本事的全部死伤殆尽,无论铲教截教。   他们都亲眼看到了道教冥战的残酷和凶险,当年的“天绝阵”;“地烈阵”;“风吼阵”;“寒冰阵”;“金光阵”;“化血阵”;“烈焰阵”;“落魂阵”;“红水阵”;“红砂阵”;“九曲黄河阵”;“诛仙阵”;“瘟癀阵”;“万仙阵”等等、等等,这还是能说出名字的大阵法,好歹被后来的许仲林收录到,写了个《封神演义》,其实更多阵法连名字都没有了。   比如铲截两派最后的后人,在隋末唐初,已经门人凋落,法术粗陋,最后的一战,能摆出来的是阵法里较弱的红水阵,根本就没有人,能驱动更大的阵法了。   所以七眼泉的红水阵是道教大阵的绝唱。从此之后,道教再无阵法。   当然道教没有再驱动阵法,就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几百年的道教大阵,每一次阵法都是道士的劫难,所以道教的人死了差不多了,法术也几乎全部失传。只留了一点法术留给了后人。   这些后人就在一起商量,为了道教能延续下去,再也不能用阵法相拼,于是他们做了一件事情,销毁了所有阵法的旌旗。   道教阵法的旌旗十分的重要,因为旌旗聚集了超强的灵力,在阵法里不仅是驱动的旗帜,还能顺应天道,主动指挥阵法的调动。   旌旗都被销毁了,道教就太平了,因为启动不了阵法,道士之间有仇有怨的,最多也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斗法,打了就散了。不会大规模的道士死伤。   偏偏在北宋时期,黄裳炼了出了阴阳四辩骷髅,这个阴阳四辩骷髅,到了八思巴手上,就琢磨出了把阴阳四辩骷髅更上一层楼,炼成阵法的旌旗。因为八思巴跟着蒙古,一路南下,剿灭南宋。在这个过程中,当然要对付各种忠于宋朝的术士,慢慢也就知道了旌旗的厉害。   八思巴把旌旗给炼成了,诡道的门人又把阴阳四辩骷髅给抢回去。八思巴的后人也不乐意,他们认为阴阳四辩骷髅是八思巴炼成的,于是又抢回来。两边都说这个法器是自己的。   后来到了明朝,道衍抢了回来,明朝之后,又被胡濙弄丢了,流失到了藏区。其实大家已经不再留意阴阳四辩骷髅的真实用处。   到了清朝,就是那个藏医,因为自身的身世坎坷,心存善良,主动寻找诡道的后人,想把阴阳四辩骷髅还回去。自身命不久矣,把人皮给了当时还不是诡道传人的叶珪。   这就是为什么王鲲鹏拼了命的要带徐云风,从钟家手里把阴阳四辩骷髅抢回来的原因。好在钟家得来人皮的来路也不正,知道这东西本来就是诡道的,心里虚了。论本事也比不上王鲲鹏和徐云风,只好忍辱给了王鲲鹏。   现在王鲲鹏果然靠着旌旗,找到了突破点。他自己认为对方最弱的是钟华宇,可是旌旗不答应,告诉他把力气放在天玑,果然时机精准,邓瞳这个不靠谱的,突然就百鬼朝拜,五通显化,天玑星位第一个开了光。   让罗新璋成了一个倒霉的。而非王鲲鹏计算的钟华宇。   这就是为什么张天然为什么不能驱动阵法的原因,因为阴阳四辩骷髅偏偏就是诡道的法器。   这也是如今术士中认为王鲲鹏可以跟张天然一战的唯一原因。   就因为王鲲鹏能使唤阴阳四辩骷髅。但是还远远不够,王鲲鹏能驱使大阵,也只具备了能和张天然较量的资格而已。   如果没有徐云风,王鲲鹏也完全没有信心。   但是王鲲鹏百密一疏,他算错了一点,他一直以为徐云风与黄裳的路数一致,认为徐云风能做到百鬼朝拜。   结果旌旗替他做出了选择,真正能百鬼朝拜还就不是徐云风,却是自己的徒弟邓瞳。   天玑星位里的邓瞳现在爽翻了,无数的古人——在他眼里是古人,他还不知道是鬼魂——手里都拿着跟他一样的灭荆,既然拿的宝剑都一样,那肯定是来帮自己的,而不是来看热闹的。这点邓瞳再傻逼,也能够判断出来。   “老牛鼻子,现在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邓瞳拿着灭荆,对着罗新璋大喊,“现在轮到我收拾你了,你他妈的用铁链子来对付我啊,用蝙蝠来咬我啊!”   邓瞳看见所有的古人都拿起灭荆,跟自己的动作一模一样。邓瞳然后把手中的灭荆对准了罗新璋,快速的冲过去。果然所有的古人都一阵风一样的扑向了罗新璋,剑尖都指向了罗新璋的身体。   邓瞳拿着灭荆指向罗新璋的身体,而罗新璋仍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刚才邓瞳突然消失不见,他立即意识到这个说话二啦吧唧的年轻人,能够镇守星位,原来是五通。   罗新璋的意识到这点之后,把身体退到了石壁,背后与石壁紧紧的贴着,他的右肩锁骨已经被灭荆刺穿一次,按照术士之间的比拼,他已经输了,但是他到天玑星位来,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和邓瞳一决高下,而是要把溶洞里的冉遗驱赶到长江里。所以即便是废了右臂,也不能服输。   现在罗新璋虽然眼睛看不见对方,但是耳朵能听见灭荆宝剑的风声。他一代高手,又是曾经在革命年代,多次置身于生死关头,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于是在灭荆宝剑将至未至的事后,罗新璋挥动左手,在面前凌空用手手指画了一个符贴。   符贴立即发出金光,邓瞳的灭荆宝剑顶在凌空的符贴上,无法刺入半分。接着下来,几乎是同一时刻,几百柄灭荆跟随着邓瞳手中的灭荆宝剑,从四面八方都刺向了罗新璋,但是全部被罗新璋凌空的符贴悉数挡住。   这一下,完全出乎邓瞳的意料,他本以为罗新璋已经落在下风,并且看不见自己,而且自己多了这么多帮手,他已经稳操胜券。没想到罗新璋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留有后手,手指在空中虚晃,画了一个凌空的符咒,挡住了自己和所有帮手的攻击。   这个变故,让远在七眼泉的王鲲鹏也十分的意外,现在王鲲鹏心里开始忐忑,罗新璋并非是七个点传师中最厉害的一个,可是现在显现出来的法术,比自己预料的要强太多。   所有的术士都认为自己与张天然无法对抗,是完全有道理的,因为就是自己和罗新璋比拼,也不见得真的有获胜的把握。更何况,除了钟华宇,其他的五个点传师,能力都不在罗新璋之下。现在罗新璋使出了凌空的符贴,这种处在守势的凌空符,一时半会无法破解。   王鲲鹏看着旌旗,犹豫了片刻,于是立即改变了主意,放弃了对罗新璋的全力攻击,而是延续自己刚才的想法,出手集中力量对付最弱的钟华宇。   邓瞳一击不中,看着无数的灭荆都是插在凌空的符贴上。罗新璋脸色赤红,看样子正在用全身的修行在抵抗。   邓瞳脑袋转了一下,然后把灭荆收回来,全身一动不动,屏住呼吸。身体慢慢的游走到罗新璋的右侧,这时候才看见,罗新璋的凌空符贴,连身体侧面也保护起来。邓瞳本来就没有什么临敌的经验,现在虽然形势完全占据了上风,还有这么多帮手,可是就是无法找出罗新璋的破绽。   王鲲鹏就这么犹豫一下,七星阵立即滞涩,别人都还罢了。徐云风在渔网里感受的清清楚楚。徐云风知道,王鲲鹏一旦犹豫,七星阵法就不再运转流畅。心中也焦急,于是用螟蛉炎剑,从下而上,炎剑的剑锋上的火焰炙热,剑锋瞬间把渔网的网丝割断,把渔网划为两半。   当徐云风就要从渔网中钻出来的瞬间,渔网突然又连接起来,并且比刚才缩小了一半,这下把徐云风罩了个结结实实。连螟蛉都无法挥动。   万永武踏步向前,他也遇到了这辈子最大的敌手,心中早已没了轻视,也没什么话好说,伸手就去抓徐云风手里的炎剑。   如果万永武不是被徐云风吓破了胆子,直接把渔网和徐云风一起踢到江水里,徐云风可能就败了。可是万永武受了惊吓之后,反而谨慎起来,眼睛里就看着徐云风手里的炎剑。这么一来,他也犯了一个大错误。   万永武手掌穿过渔网,把炎剑从徐云风手里夺过来,就要用炎剑对付徐云风,可是炎剑到了他的手上,立即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知了壳子。别说用来劈砍,拿在手上轻飘飘的,都不知道能有什么用处。   就这么一个迟疑,徐云风已经有了机会,心里想着,方浊有能力让自己出来。玉衡星位上的方浊正要把徐云风从渔网里捞出来,可是王鲲鹏就没有这个想法。因为还有一个人比徐云风的处境更加为难——何重黎。   七个星位中最弱的镇守者何重黎,现在看着对手王启胜已经被流沙淹没,摇动自己的铃铛,驱动铜尸去撕裂王启胜。可是王启胜已经主动的转入到地下,流沙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动静。   铜尸没了攻击的目标,又全部站立不动,等着何重黎的驱使。   何重黎最怕的就是对手突然土遁不见,表面看起来环境风平浪静,其实却是不知道对手从什么方向冒出来攻击自己。   何重黎的下意识反应的对的,因为王启胜已经从地下钻到了何重黎的身后,突然伸手把何重黎举起来。何重黎背后的经脉被王启胜控制,身体在空中无法动弹。王启胜举着何重黎的身体,看着最近的一个石林,就要把何重黎砸向石头。   当何重黎被狠狠的砸到石头之前,身体突然变化了方位,滚到了开阔的地面。方浊无暇顾及徐云风,只能出手解救了何重黎。   王启胜扔出了何重黎,铜尸看到了王启胜,也蜂拥扑向他。王启胜不敢跟铜尸正面对峙,只能再次钻入地下。   徐云风这边被渔网罩住,手里又没了螟蛉炎剑,本来等着方浊把自己捞出来,可是王鲲鹏没让方浊把力气用在摇光,而且用到了开阳。   徐云风破口大骂:“王八你这个碧养的,偏心自己的徒弟也就罢了,谁给你拍马屁,你也偏心。”   徐云风这么一骂,气息更加紊乱。万永武不再犯错,提着渔网就要把徐云风扔到江水里,可是他手里提着渔网,自己却被一个巨大的胳膊给提起来,到了半空。   巨大身形的人傀,不用方浊调动,自己突然回来了,提着万永武的小腿,在空中抡了一圈。然后松手,万永武抓着徐云风,一起摔到了半岛上方的小亭子里。两人都摔的七荤八素,都暂时爬不起来。   人傀三两步跑到亭子下方,一把将亭子的一根柱子拉断,举着柱子,对万永武敲下去。   王鲲鹏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而这种错误,是自己的轻敌。张天然的点传师,都是在十分年轻的时候,甚至是童年时期就受拜了张天然术士。最小的王启胜只有七岁,而最大的万永武也不过是十七岁,其他都在九岁到十四岁之间,比如罗新璋就是十四岁。   王鲲鹏瞬间心中冒出冷汗,自己和徐云风十七岁的时候在干嘛,疯子刚刚初恋,被女朋友给甩了,而自己还天天呆在校图书馆里看书。   而这七个点传师,就已经被张天然早早的召集到了麾下,他们若不是每一个都天生异禀,怎么可能在无数小孩子里,被张天然挑选出来?   即便是天玑开光,邓瞳百鬼朝拜,占据了上风,但是占据上风和击溃对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就这么一点点傲慢,导致了王鲲鹏的疏忽,以至于七星阵法就突然滞涩,导致了王鲲鹏在天玑上的犹豫,这一犹豫,徐云风和何重黎同时陷入困境。开阳星位的何重黎是自己从魏家恭恭敬敬的请过来的,同时他也没有想到徐云风对付万永武也比想象的要吃力很多,片刻之间,王鲲鹏只能让徐云风自己去想办法,得不到玉衡的支援,让方浊去帮何重黎解围。   一步错,步步错,正在玉衡的方浊,面前对付的是郑庆寿,而郑庆寿也只是在人傀的面前被压制。   现在丢下方浊和寻蝉跑回了摇光,去帮徐云风,方浊怎么办?   不仅是方浊的问题,现在是疯子对他驱动阵法产生了怀疑,疯子本就是一个不喜欢听人差使的人,老老实实的进入摇光,已经是老大的不愿意了,现在如果疯子对自己丧失信心,就不管阵法的驱动,自己特立独行去了,即便是他把万永武给揍死了,其他六个星位全灭,这阵法也就彻底玩完。任徐云风和王鲲鹏再厉害,也抵抗不了六个点传师,并且这六个点传师还只是第二轮的对手,张天然的第三轮属下还没有出现,张天然本人也还不知道在那里……   旌旗上的七个星位,摇光开始暗淡,玉衡的光芒也开始减弱,更让王鲲鹏焦急的是,天枢和天璇的光芒正在闪烁。   王鲲鹏心里咯噔一下,疯子现在如果急红了眼睛,一心要对付万永武,这阵法没法继续。   摇光星位,人傀拿着柱子,砸向万永武。万永武翻滚一下,避开了这次的攻击,但是人傀的脚又朝着万永武的身体踏下来,这一下时机巧妙,让万永武无法躲避。万永武只能护住自己的心脉,结结实实的被人傀踏在脚下。   但是万永武已经看到了人傀的弱点,人傀的后脑勺是一个小女孩,于是把双手合拢,抱住人傀的小腿,用巨大的力气把人傀掀翻在地,然后用膝盖顶住人傀的脖子,两个手掰住人傀的脑袋,硬生生的把人傀的脑袋拧到正面,然后把人傀的头发分开,露出了一张小女孩的面孔。   人傀的身体迅速缩小,果然是一个一脸痴呆的女孩。万永武这下用尽了全力,牵动被人傀踩伤的肋骨,不停的咳血。心里计算着肋骨断了几根。   万永武的内息转换,知道自己不仅是肋骨折断了三根,而且内脏也已经受伤。无奈之下,只好掏出药瓶,给自己喂了一颗药丸,吃了一颗觉得不够,正要倒出第二颗。药瓶就在他眼前突然破碎。   原来是手中的螟蛉,突然又化作了炎剑,而炎剑的后端,正被徐云风把持在手上。徐云风满头满脸的灰尘,脸颊上一大块蹭伤。   但是他趁着万永武和人傀拼斗的时候,终于从渔网里爬出来,伸手就把螟蛉抄在了手中。   徐云风眼睛已经红了,左手平伸冒出两个眼睛,这个诡异的举动,万永武知道必须要全力对付。于是眼睛看着徐云风的这个左手。   万永武越看,觉得这两个眼睛更奇怪,眼睛在徐云风的手掌里滴溜溜的转动,并且手掌也慢慢化作了一张人脸的样子,人脸的面目瞬间变的狰狞。   万永武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手掌上,突然觉得背后一阵热气,他连忙躲避,接着小腿一阵剧痛,身体单膝跪在地上,这才明白,徐云风已经偷偷的转到了他的身侧,首先是用炎剑劈砍,被万永武本能躲过之后,就在他的膝盖上狠狠踹了一脚。而这一只脚,就是自己刚刚用树枝接上去的小腿。而刚才面前的那个手掌,是一个稻草人举起来的手掌而已。   万永武的这个小腿再次折断。徐云风力道未尽,把万永武的伤腿给提起来,万永武的小腿顿时燃烧。   徐云风发狠了,拿起炎剑对着万永武的腹部狠狠的刺下去,万永武无法抵挡,也无法躲避,之能用双手握住炎剑的剑刃。   炎剑的火焰顺着剑刃烧到了万永武的手掌,又传到了手臂上。   徐云风已经杀红了眼,要把炎剑给拔出来,再次劈斩。万永武也知道徐云风手里的炎剑厉害,只能拼了自己的手掌被烧伤,也不敢松手。   但是这种状况,从两人的个人角度来说,时间一长,万永武必败。可是从整个七星阵法来说,徐云风的时间比万永武要急迫。   几个呼吸之间,万永武的手掌已经被烧成了枯骨,但是手骨仍然死死的卡着炎剑。万永武突然发现,那个手掌里有两个眼珠子的稻草人已经站到了徐云风的身边左侧。不仅如此,另一个稻草人出现在徐云风的右侧。   两个稻草人的身体突然化作了蛇形,只是一个是黑色,一个变成了金黄。然后每个稻草人之后,又同时出现两个稻草人,这两个稻草人身体分别化作了虎形和犬形,当看到第三排的两个稻草人是牛头马面的时候,万永武知道,这是道教正统完全失传的十二地支!   徐云风已经完全愤怒,十二地支,杨任的杀鬼术就在蛇属。   就在徐云风要操纵十二地支同时攻击万永武的时候,脑袋里一闪而过,当年金旋子在他手掌心画了一个“狂”字的场面。   “狂”,徐云风的脑海里,想起了自己在七眼泉上与王鲲鹏争斗的场面。   突然大骂一声:“吗的,凭什么!”   万永武已经知道自己必败无疑了,可是发现面前已经完全占据上风的徐云风没来由的迟疑一下,说了这么一句话,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摇光不是七星最弱的星位,刚好相反,摇光的镇守者是王鲲鹏最强大的帮手。面前的这个不知道还有多少法术没使出来的年轻人,要照应其他的星位。   万永武猜对了,果然十二个地支瞬间消失不见。   只剩下徐云风手里拿着炎剑对付自己。   ——玉衡星位的郑庆寿,突然长长喘了一口气,人傀不见了,他的压力立即减弱。方浊的力气无法仍然压制在他的身上。   但是郑庆寿立即感受到方浊内心的怯弱,导致了她的力量快速的流失。   郑庆寿双手支地,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科科作响,方浊的力量本来就如同水银泻地一样无孔不入,郑庆寿也在用全身的力气在与方浊的力量对抗。   郑庆寿终于站立起来,对着方浊说:“我在轮椅上坐了几十年,都能够马上站起来,你的力气不够。”   寻蝉在一旁焦急,如果不是因为方浊要在星位之间挪移每个人之的招数,耗去了方浊几乎所有的力气,根本就轮不上郑庆寿这么傲慢的说话。   郑庆寿知道石壁山上的开山宝剑是玉衡星位最重要的东西,于是也不跟方浊和寻蝉啰嗦,直接走到了没入石头的开山宝剑面前,再次把剑柄握住。就要发力的时候,开山不仅没有被拉起来,反而向下没入了两寸。   郑庆寿看了看方浊,摇着头说:“都说了你的力气不够,除非是开山派的马接舆……哦,你是马接舆的女儿,对不对?”   方浊和寻蝉两人都同时扑上,要阻止郑庆寿,可是郑庆寿一个手臂把寻蝉个胳膊拎起来,然后把寻蝉当做武器,横扫方浊,方浊和寻蝉两人都扫到地上。   郑庆寿看见两个女道士,一时半会无法站立,于是把全身的力量运到右臂,就要把开山拔起来。   寻蝉和方浊摔在地上,对视一眼,眼中都是绝望。   郑庆寿用尽全力,大喝一声,把开山宝剑向上拔起,残缺的剑身,就要全部被拔出来。   突然一个虎爪按在了郑庆寿的手背上,然后开山宝剑又被慢慢的压入石头。一直没到剑柄。   十二个地支围在了郑庆寿的身边,按下自己手掌的,是一个具备虎爪的稻草人。郑庆寿看着十二个稻草人,站在最后的头部戴了一个巨大的草帽,但是头低着。   王鲲鹏看着旌旗,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眼睛里热了一下。但是时间不允许他感慨,现在他要调动天璇黄坤的力量去对付天枢的钟华宇。这次他决定不再犹豫。   阴阳四辩骷髅也发出了声音:“天枢!天枢!”   徐云风没有意气用事,坏了阵法的步骤,王鲲鹏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只要徐云风不全部力量放在万永武身上,就有余力帮助方浊,从实际的情况看来,徐云风的确这么做了,并且用出了当年的十二地支。   想到这里,王鲲鹏忍不住笑了一下,十二地支,当年自己在七眼泉上已经击败了各路术士高手,已经稳稳获得了过阴人的资格,去面对守门人。可是偏偏就在那个时候,徐云风突然告诉王鲲鹏,对不起哥们,我要跟你争夺过阴人。然后把过阴人的身份从自己手中夺了过去。   当时兄弟相拼,徐云风对付自己的法术,就是这个十二地支。现在徐云风又把十二地支施展出来,放到了玉衡,去帮助方浊对付郑庆寿。   徐云风的意思,表达的十分明确:老子现在对你王鲲鹏,十分的不满!   (笔者:徐云风与王鲲鹏在七眼泉上兄弟阋墙,徐云风用十二地支跟王鲲鹏七星御鬼术拼斗,争夺过阴人身份的往事,详见《大宗师前传:诡道》之《龙蛇争霸》。)   王鲲鹏摇摇头,不再注意摇光和玉衡,把注意力放到了天璇和天枢星位上。现在该黄家把他们压箱的本事施展出来的时候了。王鲲鹏把桃木剑指向天璇,天璇的星光登时发出耀眼的光芒。   ——天玑星位,猇亭的冉遗溶洞的洞口,邓瞳的身体重新在空气中显现出来,在罗新璋面前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无论手中的灭荆如何试探,就是无法刺入到符贴之内。   “吗的,”邓瞳嘴里自言自语,“这不是狗咬乌龟,无从下嘴吗?”   柳涛实在是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接着觉得不该在这种情况下嘲笑邓瞳,于是强行把笑声憋住。   邓瞳倒是没有注意到柳涛的情绪,而是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罗新璋的身上。可是罗新璋身体前面的凌空符咒一点都没有减弱的迹象。   邓瞳急了,对着身边的鬼魂埋怨说:“你们到底是不是来帮我的,净拿着宝剑,什么都干不了!”   邓瞳发怒了,突然发现,自己心里一动怒,面前的这些人身体上衣物都剧烈的摆动,可是邓瞳自己却感受不到任何风声。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邓瞳才意识到这些人的奇怪,“你们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的?”   没有人回答邓瞳。   只是最靠近邓瞳的那个古人,慢慢的站立起来,其他的几百个古人也跟着站立。邓瞳清晰的看到他们被剧烈的狂风吹动,而自己却听不到任何的风声。   邓瞳看到风越吹越烈,把古人的面皮都吹的掀起,整张脸皮翻卷起来,露出了白森森的颧骨,接着古人的头发都从头皮撕裂起来,被风吹开,颅骨也显露。   接下来,古人的头上的皮肤都被风卷走,整个人的头骨都露出来。   但是所有的头骨,黑漆漆的眼眶,仍然看着邓瞳。   邓瞳终于明白了,自己却又被吓的魂飞天外,“你们这都是一些什么东西?”   所有的骷髅头人体,都双膝跪下,左手持剑,支在地上,右手撑在地面,然后全部向邓瞳叩首。   “百鬼朝拜!百鬼朝拜!”柳涛也突然看见了面前的这个景象。   “什么意思?”邓瞳惊魂未定,“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都任你驱使,”柳涛大喊,“原来真的有这种事情!”   “他们听我个屁啊,”邓瞳心里安定了很多,对着紧贴着石壁的罗新璋大喊,“他们都不帮我把这个老牛鼻子从石壁上拉下来!”   邓瞳的话音刚落,所有的鬼魂都猛然把头抬起,动作整齐划一,同时看向了邓瞳。邓瞳身体被吓得一震,然后用手指了指罗新璋,“我说的这个人……”   所有的鬼魂同时把头部一偏,看向了罗新璋。罗新璋虽然躲在凌空的符咒里,但是外部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不仅心里叫苦,自己静明道,龙虎山正一派的正宗,却没想到遇到了百鬼朝拜。   所有的鬼魂得到了邓瞳的命令,全部都蹭的站立起来,邓瞳心里安定了很多。至少他知道,这些鬼魂,的确对自己没有恶意。   罗新璋咬破自己的手指,继续加持面前的凌空符咒。符咒化出了三层,防御的范围反而收缩,符咒变得更厚。   可是罗新璋的这个作为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用处。   罗新璋的身后,背部贴身靠着的石壁之上,冒出了无数的手臂,把罗新璋的身体拽住,罗新璋没有任何的反抗,他面前的凌空符咒顿时消失,门户洞开,整个身体毫无抵抗的显露在邓瞳的面前。   罗新璋已经再也无法动弹,看着邓瞳试探着用灭荆,慢慢的把宝剑递到自己的胸前,不禁叹口气:“北宋斩鬼天师黄裳的百鬼朝拜。”   二、晷分部   阴长六寸一厘,宽一分三厘,玄武斜偏二分   黄裳收拾了行装,朝着终南山方向行走。终南山是秦岭山脉,整个秦岭连绵几百里,黄裳在终南山里行走,餐风露宿,渴饮山泉,饥食野果,带着随身的螟蛉。当年给自己赐名的道士,就隐藏在这个连绵无尽的大山里。要说也是黄裳身世的缘分,可是现在黄裳在终南山,行走了快一个月,连一个道士都没有见到。   虽然没有见到一个道士。但是黄裳在大山里,却遇见了无数的道观。   让黄裳不解的是,每一个道观,都已经破败,有的道观还保留着当年的大体构造,大殿还矗立在高山之上。而更多的道观,已经只剩下残垣片瓦,留下了倒下的老君塑像。   黄裳不仅扼腕,这些道观,在终南山里无数,可见当年的道教鼎盛。但是现在所有的道士都不见踪影,留下这些破旧的道观,让后人知道,在终南山上道教曾经的辉煌。   黄裳知道,在终南山再寻找道士,可能是一场空。现在整个秦岭,只有华山还有道士的踪迹。可是当年赐名的道士,嘱咐过自己的父亲,他在终南山里等着黄裳。   黄裳千里迢迢,到了寻找义兄周侗,和赐名道士,那里肯就此放弃。   黄裳在终南山寻找,一无所获,只好一路向西,行走在八百里秦川,在丛山峻岭里游历。   一日,黄裳来到一个高山脚下,看到山顶直入云间,上面云雾飘动,宛若游龙,瞬息又化作飞凤,端的是变幻莫测。黄裳看的痴了,抛开心中寻人的念头,于是立即顺着山路,爬向山顶。   山路十分的开阔,在陡峭的山坡上开凿山石,沟壑上修建桥梁,并不随着山势改变道路的方向,而是直直的直达云霄。顶峰上的高大建筑隐约可见。   黄裳孑然一人,单独走在宽阔的道路上,简直有了天地之间独然一身的心绪。道路非常宽阔,当年的铺就的青石台阶,每一块石头都十分的巨大,只是已经年久失修,青石已经几乎损毁残破,缝隙里到处生长出草丛,有的部位,整块的青石都被地下的大树顶起,树根在青石上盘结。   黄裳走到山峰中段,面前看到了一个破败的山门,此时距离山顶的道观仍旧甚远,黄裳抬头,看了了山门。山门已经垮塌了一半,已然只能看到一个“宫”字,至于是什么宫,黄裳也无从看起。   山门之后又是一个巨大的沟壑,沟壑上方横跨着一个古朴的拱桥,拱桥也是青石建造。无数的藤蔓已经把整个拱桥缠绕。藤蔓上开满了粉红和白色的细小花朵,看起来十分的悦目。   黄裳行走在拱桥上,走到拱桥的边缘,拱桥的扶栏也已经大半损毁,黄裳抓起身边的一个藤蔓,探身向沟壑下看去,沟壑之下也是云遮雾绕,看不到底部,黄裳不禁一阵头晕目眩,回到拱桥的中部,抬脚走过拱桥。   黄裳走过拱桥之后,看见面前的道路分为了左右两边,两条路之间是一块巨大的石壁,石壁约莫有一百丈高,是一个圆形,分了八卦阴阳,阴鱼和阳鱼分别把石壁等分,两旁的道路把整个石壁八卦环抱。   这个巨大的八卦,应该是当年花费了无数人力,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的修建,才有了这等气概。   黄裳在石壁八卦面前站立良久,心里感叹了当年古人的手笔。然后从左侧的道路继续向山顶爬去,爬到了石壁的顶端,两个道路合二为一。   山势反而在这里平坦很多,道路不再是青石台阶,而是斜坡。黄裳继续在平坡上行走,终于看到了一个大殿。   而这个大殿是靠着石壁建造,只露出前半个建筑。这个大殿虽然破旧,但整体相对完整,大殿的牌匾也仍然挂在上方,只是斜斜的悬吊。牌匾上的字体仍然能够认识:   “通天殿”   黄裳走到大殿的门口,无数的乌鸦从殿内哗啦啦的飞舞而出,殿内空荡荡,一股腐朽的气息夹杂着鸟粪的味道,扑面而来。仔细看时,大殿里面供奉的无数道教神仙,都分列两边,正对着的后方却是黑洞洞的。   黄裳等着乌鸦飞尽,才走进殿内,这才看明白,原来是当年的古人,把整个山体凿空,在山体外部建造了这个通天殿。   黄裳不仅感慨,原来这个巨大的殿门,还只是一个大门而已。而这个通天殿后方的山洞,才是通往宫殿的最后的道路。   黄裳走到大殿的门口,说了一声:“得罪了。”然后伸手掰下了一个废弃的门框,用火折点了。作为火把,缓步走进大殿,看着左右的道教神仙泥塑,各种姿态,似乎在盯着他看。黄裳不敢停留,快步走进大殿后的巨大的石洞里。   石洞里的道路也十分的宽阔,一级级台阶十分的陡峭,洞内的滴水声不绝于耳。台阶上面长满了青苔,黄裳的每一部都踩在了柔软的石阶表面,发出丝丝的声音。黄裳也看到奇形怪状的蘑菇处处都是,仔细看了,竟然有灵芝生长在蘑菇之间。无数爬虫在台阶上爬上窜下,并不惧怕来了生人,一个鼯鼠呆呆的站立在石阶上,缩着双爪抱着榛果,看着黄裳走过身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   黄裳行走在这个石洞里,不见天日,内心一片静幽。   这段石洞的道路,行走了很长的时间,就在黄裳手中的火把即将燃尽,黄裳看见了前方冒出了光亮。于是加快脚步,走出了石洞。   出了石洞,黄裳顿时心胸宽阔,眼前一片云霞万丈。   这是高山的山顶,地势十分的宽广,建造着一个完完整整的建筑群,是一个气势恢宏的道观。   黄裳在这个巨大的道观里继续行走,发现对面的是一个三清殿,三清殿两侧又是连绵的偏殿,一直修建到了悬崖边。黄裳穿过三清殿,看到了一个占地数十亩的开阔台基。   黄裳走到了台基的尽头,回身再看,心情激荡,这个道观的面积之巨大,气派之磅礴,远远超过黄裳在一路上看到的所有庙宇道观。   可是这个规模庞大的道观,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与中段的通天殿一样,都已经破败不堪。   黄裳慢慢行走到台基的尽头,看着脚下一个伸出悬崖一丈三尺的飞梁,跃跃欲试,探脚站立在飞梁之上。   飞梁之下是无底深渊,云雾在黄裳的身边掠过,黄裳隐隐有了飞升化仙的飘然的快意。看着眼前的茫茫山峦,一直连绵到了目光尽头。忍不住一舒心中的浊气,长啸一声。   这一声长啸,持续了良久。黄裳继续站在飞梁尽头,看着天际上一阵金光灿烂,忍不住一脚虚跨在飞梁之外。   突然黄裳听见了一个吱吱的叫声,黄裳回头,看见刚才在石洞里见到的那个鼯鼠,已经也爬到了自己的身后。鼯鼠仍旧抱着那个榛子,端的可爱。   黄裳回身,向鼯鼠伸出手去,鼯鼠把榛子递给黄裳手上,然后一溜的爬回了台基上的石栏。仍旧盯着黄裳看,眼珠子溜溜转动。   黄裳看着手中的榛子,榛子突然崩裂,从黄裳的手中跌落,黄裳伸手去接,却已经来不及,榛子弹到黄裳的脚背,又弹到飞梁上,滚了几下,掉入了深渊。   黄裳看着面前的鼯鼠,惭愧的说:“负了你一片好意。”   鼯鼠并不离开,飞快的在石栏上奔跑。   “这个年头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黄裳的身后传来,“还有人心向求仙?”   黄裳立即又回身,看见一个老道士端坐在飞梁的尽头,盘膝而坐。黄裳也不知道这个道士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自己的身后。飞梁十分狭窄,只能容一个人站立行走,黄裳站在飞梁中段,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个道士从什么方位走到了飞梁顶头的这一端。   “神仙?”黄裳忍不住问。   “那有什么神仙。”老道士站起来,嘴里呼哨一声,那个在石栏上飞奔的鼯鼠,立即飞跑过来,跑到飞梁上,跳过黄裳的头顶,站到了老道士的肩膀上。   老道士两个干枯的指头,夹着一个榛子,递给了鼯鼠。   黄裳知道这个老道士并非寻常凡人,于是恭敬的向老道士跪下,“后辈黄裳,福建人士,来终南山寻找仙人,没想到遇到了老神仙。”   “我不是神仙,”老道士说,“终南山也没有神仙,几百年钱,都没有了。”   黄裳尽了礼数,又站起来,“我在找一个给我赐名的道长,他说过,我与他有在终南山相见的缘分。”   “哦,”老道士微微点头,“终南山里,还有几个苟活的老人,没想到也不安分,竟然跑到福建去管闲事。”   黄裳没有回答,他也知道,给自己赐名的道士,本就不会如此的轻易遇到。   “你打算一直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老道士问道。   “不敢。”黄裳连忙爬向石栏,翻到塔基,可是跟刚才一样,老道士已经先他站到了台基上,仍旧是无迹可寻。   老道士胡须头发并非全部花白,但是脸皮却如同刀刻一样深皱。长了一个朝天鼻,眼窝深陷。   黄裳犹豫一会,拱手问:“敢问仙人的道号?”   老道士笑起来:“你说话文绉绉的,这些话是从那里学来?”   “小时候读了很多书,黄老之术也有通读。”黄裳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的道号……”老道士想了很久,然后长叹一口气,“我已经忘记了,让我想想,我的俗家姓名……。”   老道士想了很久,然后摇头,“也忘记了。”   黄裳知道,这个老道士应该是不愿意吐露自己的名字。既然如此,一定也不愿意跟自己多做交谈。于是深鞠一躬,“黄裳无意中冒犯了仙人的福地,不便打扰仙人修炼,就此告辞了。”   “这么多年来,”老道士奇怪的说,“来到这里的俗人,看见我都纷纷磕头,求教升仙飞升的道法,并不放弃。你看那边。”   黄裳顺着老道士的手指看去,一具枯骨靠着石栏,盘膝而坐。   “那人修仙的心愿强烈,”老道士说,“在这里坐了四十年,最终还是化作枯骨,无法飞升。”   黄裳说:“一念飞升,一念枯骨,他堪不破,别说四十年,四百年也是枉然。”   老道士眼睛闪烁一下。   黄裳不再纠缠,“仙人保重,我这就下山,去寻找我的赐名前辈去了。告辞。”   黄裳转身,朝着三清殿走去,然后就准备绕过三清殿,走向来路。   当他走进三清殿的时候,那个鼯鼠突然窜到黄裳的面前,黄裳摊了摊手,示意手中没有榛子,鼯鼠跑到黄裳身前,顺着黄裳的脚背,三两下爬到了黄裳的肩膀上。   黄裳不明白鼯鼠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亲热,可是突然耳朵一阵疼痛,原来是鼯鼠用牙齿咬住了黄裳的耳廓,向着黄裳的后方拉扯。   黄裳转过身,看见宽广的台基上,那个老道士仍然孤零零的站着,鼯鼠继续拉扯黄裳的耳朵,现在黄裳十分明白,鼯鼠是在让自己回去。   “我得去下山找我的义兄和赐名的高人,”黄裳把这个通人性的鼯鼠用手碰倒面前,“实在是不便久留。”   鼯鼠趴下来,又用嘴咬着黄裳的衣袖,朝着老道士的方向拉扯。   黄裳看着老道士孑然一身,在山顶的风中站立,心中突然升起了无尽的萧索。于是对鼯鼠说:“你想让我多陪陪仙人吗?”   鼯鼠一下子从黄裳的手掌中跳跃下去,站在黄裳的面前,仍旧是缩着双爪,一动不动,似乎听懂了黄裳的语言,甚至眼神中流露出期盼的可怜神色。   黄裳完全无法忍受这个畜生的灵巧。于是摇摇头,对着鼯鼠说:“好吧。”   鼯鼠立即转身,在黄裳前面飞奔。   黄裳再次走回到台基的边缘,看见老道士正站在刚才的那具尸骸枯骨旁边,呆呆的站着沉思,也不像是在入定。   “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没等黄裳说话,老道士先发问。   “我年纪尚幼,”黄裳说,“要寻找的人,早几日晚几日,有什么区别。”   “这个小畜生喜欢与你玩耍,”老道士说,“畜生比人,更能察觉人心的善恶。”   黄裳说:“天下飞鸟走兽,无一不有灵性,我从小被一条小蛇陪伴,那条小蛇,陪我到十七岁。”   老道士睁开眼睛,哦了一声。   黄裳于是把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他的记忆来源于十七岁之后,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十七岁之前是如何生活过来,只是记得一直有一条小蛇陪伴他,直到自己突然开窍,但是身边的那条小蛇却再也见不到踪迹。   老道士听了黄裳的诉说,脸上的皱纹舒缓了一点。   黄裳于是又把自己父亲在当年救了一条渡劫的大蛇的事情说了。然后告诉老道士,那个小蛇,就是大蛇安排来报恩的。只是父亲和家人都说那条小蛇化作了小女孩,可是自己的记忆里,看见的就是一条小蛇,与父亲所说不符。   老道士看着黄裳,“十七岁开窍,应了你父亲违背天道的报应。”   “是的,”黄裳说,“父亲也是这么说的,但是父亲也说,当时也是恻隐之心,忍不住出手相救。”   老道士听后,不断点头,“你把手伸出来。”   黄裳无法违背,伸出左掌,老道士的手掌伸出来,枯瘦的手指捏住了黄裳的腕骨。然后不断的点头,身体不动,手臂伸长,又抓住了黄裳的臂骨,然后胳膊又伸长了半尺,按住了黄裳的锁骨。   当摸到锁骨的之时,老道士猛然把手臂缩回。沉吟了很久,才对黄裳说:“你的手臂,应该是位极人臣的宰相命格,可是你的锁骨……”   黄裳等着老道士继续说下去。   “你的锁骨却是杀意鼎盛,万劫不复……”老道士顿了一下,“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黄裳眼睛也不敢眨一下,让老道士看个究竟。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与常人不同?”老道士问。   黄裳摇头。   老道士拿出一个铜镜,慢慢的用衣袖擦拭,然后递给黄裳,“你眼中双瞳,从来没有人跟你提起?”   “从来没有。”黄裳接过铜镜,然后放在面前,仔细看着自己的眼睛,突然全身颤抖,手里的铜镜也不断的摇晃,几乎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黄裳在铜镜里,看见了自己的眼眶里有两个眸仁,不仅如此,自己的相貌竟然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夜叉模样。黄裳另一只手摸向自己的颧骨,手指是一片光滑,可是镜子里手指所触摸的颧骨却是一片半寸长的棱骨,棱骨几乎就是尖刺,而黄裳发现自己在铜镜里的嘴唇,根本就无法盖住牙齿,上下四个獠牙伸了出来,上面似乎还有鲜血。再看时,自己的头发卷曲又金黄,额头突兀,完全是一个夜叉的模样。   “我!我怎么变成了夜叉模样!”黄裳一把将铜镜扔掉,“你这个镜子是个妖物。”   老道士把铜镜拾起,持在手上,“你说是妖物,我却说是宝物。”   “可是我怎么会长出夜叉的脸来?”黄裳无法接受自己在铜镜里的样貌。   “你还记得与你从小陪伴的那条小蛇,”老道士说,“可是旁人看来却是一个姑娘。”   黄裳无法辩解。   老道士手心慢慢的把铜镜翻动,铜镜上的镂刻花纹十分古朴,“这个铜镜相传是黄帝击败蚩尤,杀了蚩尤之后,夺取了蚩尤的护心镜,这个护心镜后来到了秦王嬴政手中,能照射人的五脏六腑和妖魔鬼怪的真身,当秦之时,叫做秦镜。但是这个铜镜的真名叫做夺魄。”   “夺魄。”黄裳忍不住轻声的念出声来,“这名字听起来似乎十分的耳熟。”   老道士继续说:“秦王嬴政,对这个镜子十分的喜爱,悬挂在宫门之上,任何人经过夺魄,心脏搏动,若是夺魄照出来是鲜红一片,此人就中心一片。若是五色斑斓,秦王就斩首此人。秦灭之后,铜镜被陈平所的,后来赠送给张良。从此就是道教的天下三大神器之一”   黄裳的内心震动,面前的这个老道士说了这番话,看来绝非一般的修仙道士。   老道士继续说:“夺魄映出你的真身,并非是西土而来的佛教夜叉,而是上古的神兽,名曰穷奇。”   “穷奇?”黄裳忍不住又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世传穷奇,”老道士娓娓道来,“是大傩十二猛兽中,最凶恶之首,吞噬天下厉鬼,如果一日不食厉鬼三千,就会堕入饥寒地狱。”   黄裳听了老道士的言语,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果他从小开智,从小与人接触,可能现在就并不会确凿的相信。可是他十七岁之前浑浑噩噩,十七岁之后,父母也一直加倍呵护。因为幼年被山匪劫掠的经历,父母并不放心外来人与黄裳接触。   所以到了现在黄裳,除了在西安的街市上与胡人争斗过一次,见识过江湖上的人心险恶。但是这个事情,并没有让黄裳改变自幼的单纯。若是换做旁人,一定认为面前的这个老道士在满嘴胡言,信口雌黄。   老道士看见黄裳诧异了很久,对黄裳说:“这里已经又有很多年没有人上来过。”   “山下的道路十分的宽敞,”黄裳好奇的说,“如此的仙山福地,怎么会没人上来拜望。”   老道士点了点头,然后拉着黄裳,走到了巨大台基的一侧,这一侧,能够看到黄裳上山的道路。   老道士放开黄裳的衣袖,指着山下的道路,“你自己再仔细看看。”   黄裳不看则已,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上山的道路,已经是丛山峻岭,悬崖陡壁,通天殿和山门的门牌都已经看不到建筑,远远的看去,只剩下几堆残砖瓦砾。   并且自己走过的那个青石拱桥,也只有沟壑的两端保留着一点青石的遗迹,只有一条藤蔓细细的横在之间。   黄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旁人看来是无路可寻,艰险曲折,”老道士说,“在你的眼里,是通天大道。”   黄裳还没有明白老道士的意思,老道士指着黄裳的身后,“你再看看。”   黄裳回头,看到整个山顶上,所有的宫殿都已经化作了尘土,一堵堵低矮的砖墙显露在遍地的碎石和破瓦之间。而占据几十亩地的台基,也是茅草丛生。   黄裳身体一阵晃动,手扶在石栏上,石栏瞬间的在风中朽化,在山风中,石头的粉尘瞬间飘走,只剩下一个地面的座基。而悬崖边的云彩顿时,风云变幻,化作了黑灰色的乌云,如同妖魔在空中张牙舞爪。   黄裳连续的转动身体,看着四周的环境,简直无法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   而老道士就站在黄裳的身前,脸色突然化作了婴儿一般的颜面,乌发童颜,然后也慢慢的变作了中年,最后脸上的皱纹深陷,胡须冒出,头发开始灰白,恢复到了刚才的样貌。   “黄裳,”老道士说,“你现在明白了吗?”   黄裳本就是七窍玲珑,知道了自己被眼前的绝世高人点化。立即双膝跪倒,不停的磕头。   然后叮咚一声脆响,那个铜镜夺魄扔在黄裳的面前,黄裳小心翼翼的把夺魄捧在胸前,“谢谢先人指教。”   “你终其一生,背负八万厉鬼的孽债!”老道士说,“这等的血海深渊,你敢去面对吗?”   黄裳那里敢说话,只是不停的磕头。   老道士又叹口气,把黄裳扶起来,“道教本当兴盛,却落在你这个浑身鲜血,杀债如麻的孽畜身上。”   黄裳身体发抖,“我只是想到终南山寻找我的义兄和赐名高人,寻找之后,就回家求得功名,并不想做一个道士。”   老道士不说话,整个宫殿的遗迹都冒出火焰,黄裳看见了无数道士在宫殿里相互厮杀,那些身上燃烧起真火的道士,发出惨叫,不绝于耳。然后又看见山下的道路,两股道士在拱桥上拼杀,杀声震天,然后拱桥突然坍塌,拼斗的道士纷纷堕入万丈深渊。   没有随着断裂拱桥掉下的道士,都慌忙的后腿,然后石壁之上,又落下无数的滚石和桓木。把幸存的道士碾压成肉糜。呼号之声,在道士死后,还在山涧里环绕,久久不能止歇。   “为什么这些孽债,”黄裳低头垂首,“要着落在我的身上。”   “当年道教两派相斗,连绵几百年,无数厉鬼不能超度,在三界内游荡,”老道士回答,“都要由你来一一斩杀。”   黄裳不断摇头,“天有好生之德,化万物滋养之道。哪有如此违背天道的作为。”   “天时四季,”老道士说,“发陈、蕃秀、容平、闭藏。发陈蕃秀主生。容平闭藏主杀,杀伐之道,是为坤道。那里有只生不灭的道法天伦。”   黄裳听得汗流浃背,“下辈只愿遵从发陈出生,蕃秀成长,不愿意行容平闭藏的坤道。”   “哈!”老道士干笑一声,“可是你偏偏就是坤道轮回的道士。”   黄裳无法争辩,只是不停的摇头。   老道士一把将黄裳的衣领提起,然后松开,一个知了壳子已经抓在了老道士的手上,“螟蛉本是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的斩鬼法器,诡道后人已经把这个法器赠送与你,当你斩尽天下厉鬼,炼就螟蛉之时,就是是羽化成仙的那一日。”   道士说完,转身就走,然后把螟蛉向后抛在空中,黄裳不敢怠慢,连忙用双手捧住螟蛉。看着老道士慢慢走远,还没有走到塔基的中部,一阵飘渺的乌云笼罩在山顶,老道的身影融化在浓云之中。   当浓云散尽,整个山顶都恢复到了一片残垣断壁,只有黄裳一人呆呆的站立在悬崖之旁。如果不是手中拿着一个铜镜,黄裳无法相信,刚才的老道士对自己的点化。   黄裳慢慢走过齐膝深的杂草,寻着三清殿的故址慢慢走向来时的山洞,向下走了几步之后,却发现山洞的下方已经积满了潭水,整个山洞变成了一口巨井。   黄裳无奈,只好折返,回到台基之上,不知道该如何下山。   就在黄裳束手无策的之时,那个鼯鼠又从草丛里钻出来,向黄裳摇晃几下脑袋。黄裳心中松弛,于是跟着鼯鼠在草丛里行走。   鼯鼠带着黄裳穿过台基,来到了另一侧悬崖,这片悬崖如同刀切斧劈,垂直而下。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出路。   鼯鼠蹦跳两下,突然跳到了悬崖上的一个凸起。黄裳伸出脚,回身抓住悬崖边缘,伸脚落在凸起的石头之上,勉强稳稳站立。   一人一兽,凌空站立在悬崖之上,黄裳看见前方的悬崖上,铺着窄窄的的木板,也是残破腐朽不堪。   鼯鼠给黄裳带路,首先跳上去。黄裳无法可想,也只能踏上木板。踏上之后,黄裳看见,木板之下的深渊万丈,云雾袅绕。两腿不禁的软了,一阵头晕目眩。   只好把头面向石壁,慢慢的挪动脚步。   而前方的木板,在悬崖上连绵不绝,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黄裳挪动了几步,发现前方的木板已经断裂了一截,鼯鼠倒是轻巧的跳过去。黄裳的身体虚软,那里敢迈腿跳跃。   眼见天色渐晚,黄裳鼓起勇气,跳过了这个断口。继续随着鼯鼠前行。   这一路走了两个时辰,西方落日已经垂到山峦之上,然后黄裳看见悬崖上的黑暗从自己的脚下升起,划过自己的身体,然后朝着头顶蔓延。   黄裳打起精神,加快了步伐。终于走到了木板栈道的尽头。   而尽头并非是黄裳想象的坦途。而是在空中的无依无靠,黑暗已经笼罩了天地,黄裳也无路可走。   这时候,鼯鼠纵身跃下。黄裳知道没有任何的选择,自己过来的时候,木板在自己的身后跌落了无数,自己已经万万没有回头的道理。而且夜间悬崖上山风凛冽,自己不被大风吹下山崖,也会冻死在原地。   于是黄裳也学着鼯鼠,跳下木板。   身体在空中急骤跌落,黄裳忍不住发出惊呼。惊呼未停,黄裳的身体被一个柔软的物事给接住。   黄裳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躺在一个巨大的手掌之内,而手掌正在空中快速的移动。手掌的后端手臂,是从悬崖上伸出来,看不到是什么巨大妖物的身体。突然黄裳的身体,再次飞到空中,黄裳这次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   看来是这个手掌又把自己扔到了空中。   黄裳的身体在空中飞了一段,身体在一片草丛上翻滚,最后终于停止下来。   黄裳惊魂未定,躺在地上不断的喘息。身下铺垫着草地。眼睛看着天空,天色已经尽黑,繁星显现,北斗七星挂在银河。   黄裳终于安稳了心神,慢慢的站起来。结果看到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一片平地,平地在山谷之中,而不论两边的山谷,还是身处的这个平地。全部都是飘动的招魂幡。   几千几万面招魂幡下,都站立着一个鬼魂。这些鬼魂看见了黄裳,山谷里发出一声巨大的长叹声,唏嘘悠长。   所有的鬼魂,都全部向着黄裳跪拜。   黄裳已经受了老道士的点化,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也是他逃脱不了的命运,不可回首:   百鬼朝拜!   三、算沙   一万八千六百二十七进,八万九千四百三十五出   罗新璋门户大开,身体松弛,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反抗。   邓瞳的灭荆宝剑,伸到了罗新璋的咽喉前,手臂微微晃动,剑尖上扬,托住罗新璋的下巴,“老牛鼻子,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罗新璋一言不发,脸色灰暗,眼光散淡,“我倒是看看王鲲鹏的徒弟有没有这个本事?”   邓瞳把剑尖刺入罗新璋皮肤半分,“你打赢我了吗,你都输在我手上了,还问我有没有本事。”   “那你为什么不下手?”罗新璋冷冷的说,“王鲲鹏这么深厚的背景,一个老头子的尸体,应该不在话下吧。”   “我还就是不杀你,怎么啦?”邓瞳大声喊,“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你说什么我听什么!说的好像我不敢动手似的?”   罗新璋对着邓瞳说:“那你手抖什么?”   “我衣服穿少了,冷得厉害,行不行?”邓瞳心虚,只能虚张声势的大喊。   “邓瞳,”柳涛在旁边说,“让他走吧。”   邓瞳扭过头,对着柳涛大喊:“你也以为我不敢杀人!”   “哈哈哈,”罗新璋用手指把邓瞳的灭荆拨开,“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杀死过两个人了,敢不敢杀人,我看的很清楚。”   “你一个手下败将,”邓瞳嘴里仍旧不肯认输,“在我面前嘴硬个什么?”   罗新璋背后的剑鞘解下来,放在邓瞳的脚下,“论比拼法术,我输了,我承认我赢不了你。但是你撑不了第三轮。”   “有这种人吗?”邓瞳看着柳涛说,“有这么耍赖的人吗?”   罗新璋说:“当我曾经被人五花大绑,推进一个土坑,当时要掩埋的我的人,始终不敢拿起手中的工具,在我身上掩土,他们一直犹豫了一整夜,到了天亮,释放我的通讯员赶来了。我还记得他们的眼睛。”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邓瞳问道。   “因为那几个人的眼睛,”罗新璋说,“他们的眼光,跟你的一模一样。”   罗新璋说完,慢慢走了,“我不是耍赖的人,我的佩剑断了,剑鞘留给你,算是你胜过我的证据。”   邓瞳看着罗新璋越走越远,对着柳涛大声问:“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那你要怎么样?”柳涛摊着手,“你教教我该怎么办。”   “我那里知道,我师父就是要我守着你们洞里的冉遗,又没有要我杀人!”邓瞳突然找到了台阶给自己下,“我做到了啊,我把这个老牛鼻子打赢了,冉遗也好端端的,我完全照着师父的吩咐做的嘛。”   邓瞳说完,立即又洋洋自得起来,“我只是懒得亲手去弄死他而已。“   这句话说完,邓瞳看见,无数的鬼魂,突然在身边全部消失。接着罗新璋的脚下,伸出了一个巨大的手臂,手臂抄起罗新璋,手掌翻转,扑入到地面之下。   罗新璋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果,并没有反抗。露面上空空荡荡,罗新璋的身体消失不见。   邓瞳拿起地上的剑鞘,才能让自己相信,罗新璋真的是在瞬间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过了很久,邓瞳才颤抖着问柳涛,“我们该不该报警?”   柳涛已经彻底对邓瞳服气了,“你还是考虑一下自己吧,第三轮的对手就要来了。”   邓瞳蹲坐下来,把剑鞘立在地上,陷入了沉思。   世俗与术士的世界……   王鲲鹏又一件担心的事情。这也是王鲲鹏对付张天然的一个巨大缺陷。   黄坤、黄溪、邓瞳、方浊、寻蝉、何重黎他们都是世俗的年轻人,遵从的世俗的道德,他们没有真正的能力去左右人的性命。   而申德旭曾经跟着孙拂尘在三峡做过很多事情,孙拂尘在青滩上的厌胜术,操纵了几千人的性命。宋银花还在幼年的时候,就出手给何家人下过蛊。徐云风早已不被世俗承认,世俗的一切都束缚不了他。   可是这几个年轻人不同,他们在阵法绝对不会用真正的杀招。而他们的对手,却不会手下容情。   这是整个阵法里最大缺陷。但是王鲲鹏并非没有办法。   百鬼朝拜的邓瞳,既然自己还不能突破世俗,那么只有王鲲鹏自己亲自来解决这个难题。   现在邓瞳已经彻底傻眼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到天玑星位来守星位,并不是来过家家,并不是血气方刚的来打架,而是要遵从术士世界超越世俗社会的规则,阵法里的术士输了,就会死,或者被鬼魂吞噬,这就是术士世界里的规则。现在轮不到邓瞳去纠结,王鲲鹏终于给邓瞳真真正正的上了一堂课。   柳涛轻声的问邓瞳:“你要放弃了吗?”   “我还能走吗?”邓瞳虚弱的抬起头,“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一个人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柳涛摇头,“我只知道,如果你现在走了,你师父,还有其他六个星位的人,都会跟刚才的那个静明道的道士一样的结果……”   “那就是走不了了,”邓瞳声音细不可闻,“这事,没我想象的那么好玩。”   王鲲鹏把天玑星位的结果在阵法里流转。   六个星位都知道了邓瞳的百鬼朝拜,把罗新璋拖入了地下黄泉。申德旭、宋银花都还罢了。方浊和寻蝉;黄坤和黄溪;何重黎都心中一凛,七星阵的所有星位,气氛变了。   整个七星阵,杀意顿时蔓延。   徐云风看着万永武,“动真格的了……”   万永武的脸上被炎剑的火焰晃得一明一暗,“是的,不过你为什么一直犹豫,让我觉得奇怪。”   徐云风说:“现在他们也都知道,全部回不了头了。”   “王鲲鹏是老严的得意门生,”万永武说,“他怎么会让你们这种人进入阵法,我也不明白。”   “如果你早点明白这点,”徐云风驱使的人傀再次站到了万永武的身后,“可能你还真的有机会赢过我。但是现在迟了。”   人傀是悄悄的爬起来的,没有任何的声息,万永武不知道。   万永武的手掌虽然烧成了枯骨,但是他并不在意,仍旧死死的用指骨扣住螟蛉炎剑。他的所有注意力在炎剑,人傀已经从万永武的身后慢慢的站立起来。   黄坤和师父的炎剑配合,让胡东陵无法躲避,硬生生的扛了自己手中的赤霄宝剑。宝剑在胡东陵的背后,拉开了一道一尺长的伤口。   幸亏胡东陵身上一直背负着一个马鞍,卸去了黄坤手中的赤霄宝剑的大部分力道。胡东陵虽然鲜血淋漓,但是并没有伤到筋骨。   黄坤和黄溪两人看见被劈成两爿的马鞍掉落在地上,都同时心中惊异。   胡东陵看见马鞍后,顾不上身后受伤,立即扑到马鞍之上,两手把马鞍护住,似乎黄坤和黄溪没有看见到这个东西一样。可是过了一会,胡东陵又把马鞍拼凑好,勉强的要背到自己的背部,可是马鞍已经裂成了两爿,这个努力的徒劳的。胡东陵十分的无措,看着马鞍,恨不得要哭出来。   胡东陵的异常举动,让黄坤也无法用赤霄趁胜追击。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老头子惶急的要把马鞍给佩戴到自己背部。   现在胡东陵的心神混乱,策策在一旁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举动,也看到了在黄坤的一击之下,胡东陵现在正是最容易被攻击的时候,于是对着黄坤远远的喊:“黄坤,你还不趁机动手?”   黄坤却知道胡东陵现在的状态并非是自己的赤霄宝剑劈伤了对方,而是胡东陵被他身上的马鞍扰乱的心神。   黄坤还在犹豫,心中一横,就要在趁胜追击,用手中的赤霄,去给胡东陵致胜一击。   可是看到胡东陵的身体瞬间佝偻下来,他的脊背几乎弯曲成了九十度。头脚几乎相触,就像一个虾米一样,这个姿势看起来十分的滑稽,但是在黄坤看来,这个姿势,却十分的可怜。手中的赤霄,就无法再向前伸出半分。   策策看到了黄坤的迟疑,焦急起来,对着陈秋凌说:“这人到了关键事后,就掉链子,王叔叔真的没说错……这个窝囊废!”   陈秋凌却轻轻的说:“他不是掉链子,而是心里有怜悯之心。他是一个好人。”   胡东陵的身体已经在开始痉挛,但是仍旧在地上捧着那两爿马鞍,嘴里哆哆嗦嗦,“我马上就戴上去,马上就戴。”   黄坤的眼睛看向黄溪,黄溪已经知道了邓瞳毫不容情的对付了罗新璋。可是现在两人,从来没有动手害过人。更何况现在面前的这个老头子已经变成了这一副模样。   策策急了对着黄坤大喊:“你面前的这个人,已经死了,在五十年前就死了。他根本就不是活在世上的人。谁也不知道这人的存在。”   黄坤喃喃的说:“我知道,他在世上的身份早已经是在一九五九年病死,可是这个能骗所有人,我怎么能骗自己呢。”   天璇星位开始幽暗,游移不定。   王鲲鹏看的清清楚楚,这是他最难过的一个关卡:世俗年轻人与术士世界的差别,   他们没有真正的勇气伤害对手。   邓瞳是这样,黄坤更甚。因为黄坤是一个比徐云风内心还纠结矛盾的人。他刚刚经历了对自己爷爷黄松柏的否定。现在让他否定自己现实生活中的普世规则。   王鲲鹏的心吊起来,对着旌旗,心里想着,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把策策安排到天璇,就是让黄坤不要犹犹豫豫,束手束脚,让策策在关键的时候,催促黄坤。   可是现在王鲲鹏觉得自己这一招是画蛇添足,不仅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反而适得其反,黄坤在这种时刻,根本就不会听从一个小姑娘的劝说。   如果因为黄坤的优柔寡断,让策策也……   王鲲鹏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看着旌旗上的天璇,在一明一暗。天璇现在的明亮,代表着黄坤的杀意,亮的时候,表明黄坤心中正在鼓足勇气,但是随即又因为黄坤的犹豫导致星光黯淡。   邓瞳对付了罗新璋之后,才会反思自己的作为。而黄坤不同,黄坤在做之前,就会开始思考和迟疑。这种临阵摇摆不定的性格,比邓瞳大咧咧的胡闹,更加凶险。   王鲲鹏心中焦急,胡东陵本来的能力就远超过黄坤,现在本来就是需要七星阵法的相互照应,黄坤才能占据了上风,可是黄坤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迟迟不敢出手。   王鲲鹏无法忍受时间的流逝,看向了摇光星位。   徐云风面前的万永武,背后被人傀用巨大的手掌,一把按到了地上。万永武被偷袭,瞬间无法反抗。   知道自己的炎剑被阴阳四辩骷髅再次调动,但是徐云风把炎剑给收了起来,干脆对王鲲鹏的调动不做丝毫的回应。而是用手去抓万永武的喉咙。   万永武的喉咙被徐云风手掌抓的冒出火焰。可是他的手掌指骨,瞬间长出血肉,反手回来,紧紧的拽住徐云风的手腕。两人僵持不动。人傀在万永武身后,一把抓住了万永武的一条胳膊,就要把万永武撕成两段 。   王鲲鹏调动的摇光的炎剑,劈砍天璇的胡东陵的意图,被徐云风拒绝了。   徐云风的意思王鲲鹏知道,黄坤不是邓瞳。邓瞳可以在别人的帮助下改变自己的想法。而黄坤不行,黄坤一定要自己想明白。王鲲鹏知道徐云风已经决定了让黄坤自己去选择。如果强行的干涉,黄坤可能会彻底的放弃,这样的结果,更加恶劣。   王鲲鹏不再调动,现在七星阵法成败的关键,又到了黄坤的身上。   黄坤战胜胡东陵最好的机会丧失了。   胡东陵已经站起身来,身体仍旧驼背,但是已经绝非是刚才扭曲的姿势。   胡东陵手里拿着马鞍。然后远远的把两爿马鞍扔到了远处,“我终于不用再戴着这个玩意了。”   策策看着陈秋凌,摇摇头。   黄坤却瞬间感受到了胡东陵的记忆:   胡东陵在那个农场,接受惩罚。管教在他的后背上强行的装上了一个马鞍。然后对着所有旁人说:“既然他偷吃了马料,那么就干脆配上马鞍吧。”   这就是黄坤最大的弱点。   很难相信,张天然对整个七星阵法里每一个镇守者的了解,是临时为之。   王鲲鹏和张天然交手的第一轮,已经让张天然第每一个星位的人选都有了彻底的认识。   王鲲鹏无奈的想到,张天然作为一代术士宗师,比自己多了几十年的经验。第一轮试探性的交手,已经让张天然获得了足够的信息。   而王鲲鹏还以为第一轮已经是艰难过关,魏老爷子在方巍压力下去世,已经付出了一颗暗星的代价。   但是事情并非如王鲲鹏预测那样发展。第二轮的对手,法术上已经让王鲲鹏难以支撑。而且很明显,现在张天然对付四个还不能脱离俗世规则的星位镇守者,分别派遣了各种针对性的对手。   比如罗新璋,罗新璋虽然输了,但是已经把邓瞳内心中最不愿意显现的性格表现出来。邓瞳是绝不可能认输的,可是他在罗新璋之后,陷入到了强大绝望中。   现在是黄坤,黄坤的优柔寡断,就是最大弱点。一旦心慈手软也成了被敌人掌控的缺陷,那么就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法术的高下还不是成败的决定性因素,王鲲鹏自己在当年遇到了那么多高于自己的对手,全部凭借自己过人的意志力,战胜了对方。   现在张天然也在用这个方式针对七星阵法。除了摇光星位,张天然在每个星位上找出了每个星位镇守者的弱点。王鲲鹏现在真的开始考虑失败了。   天璇星位,玉泉寺下,刘陈策、陈秋凌、黄溪都知道自己给黄坤给不了任何的帮助了。   胡东陵的记忆完全是真的,就因为是真的,才能让黄坤彻彻底底的陷入到怜悯的情绪里。   黄坤看到了胡东陵因为偷吃了农场里的马料,也就是一块没有任何营养的豆渣。如果是他自己偷吃,也就罢了。但是他同住一屋的老付,已经行将饿毙,老付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躺在床上,如果他躺的几个木板和一点黑漆漆的棉絮能够称之为床的话。老付在半年前,小腿肿胀的厉害,皮肤表面亮晶晶的。可是现在他的小腿的浮肿已经消退,消肿之后的小腿,只剩下了一根胫骨,仿佛当初的水肿就是他小腿里的所有血肉,水肿退去,肌肉和血脉也都随之干涸。显出老付一根胫骨,十分的粗大。   黄坤彻底进入了胡东陵的记忆里,他的眼光,也随着胡东陵的记忆,把这个破烂的小屋看的清清楚楚。黄坤看见胡东陵把头伸在房屋的门窗处,警惕的看了看。然后飞快的把捏了一点,塞进自己的嘴里。他吃的很慢,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肠胃无法承受这种只有牲畜才能消化的食物。   胡东陵的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声音十分的微弱,是老付体内的最后一丝生气,从他的喉咙里泄露出来。   胡东陵的嘴巴停止咀嚼,他想起来了老付在精神清晰的时候,哭着说过,如果在饿死之前,能吃上一口牛排就好了。   胡东陵不知道什么是牛排,但是他在被打为右派之前,一年还能吃上几顿牛肉。老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希望自己死前,肚子能够吃点东西,是不是牛排都不计较了。   老付嘘出了最后一口气。胡东陵想了想,把豆渣饼捏了指甲大小一块,喂进老夫的嘴里。   老付的嘴巴本能的翕动几下,然后就此不动。老付死了,这个本来是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胡东陵通知了管教,来了几个行尸走肉一样的人,都瘦弱的如同一阵风就要吹倒,他们把轻若无物的老付尸体,扔到了农场边缘的一片沙坑里。   而老付嘴里没有咀嚼完的豆渣饼,成了胡东陵被批判的导火索。   胡东陵在清晨被管教带到了操场上,他被几个右派告发了。这几个右派在昨晚发现了老付嘴里的豆渣饼。于是把这个犯罪证据报告给了管教。   胡东陵听着这些右派,一个一个的走上来,对着众人揭发的他的罪行:他竟然偷窃饲养牲畜的饲料,在每个人都在挨饿的情况下,胡东陵竟然能够做出如此反革命的行为,盗窃国家最宝贵的财产,把自己养的“膘肥体壮”!   每个人都义愤填膺,对胡东陵的行为都十分的痛恨。   却没有一个人向告发者提出疑问,为什么他们在半夜里看到了老付嘴里的马料。   胡东陵就在是从这一刻开始,决定逃跑,他的信仰在那一刻崩溃。既然已经崩溃,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身份。于是他决定逃跑,他觉得自己还有活路,因为他是当年张天然钦点的点传师。   他如果能够离开这个地狱一样的农场,他凭借自己的本领,一定能苟延残喘的活下来。   黄坤看到了胡东陵在蛊惑一群即将饿死右派,让他们跟随他一起逃跑。但是黄坤知道,胡东陵的本意并非如此,他计划的道路很艰难,就是普通人也很难走过那段几十公里的戈壁。   胡东陵需要食物,逃跑路线上的食物。   可惜胡东陵并没有逃出去,他的计划落空了。黄坤看着面前的胡东陵,轻声的问:“我知道一件事情,如果有人不愿意想起自己最难以接受的事情,就会自动把这个记忆给忘掉。那件事情……你想的起来吗?”   胡东陵看着黄坤,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摇头,“我不记得了。”   胡东陵的记忆仍旧在延续,他被追上来的守卫抓到之后,带回了农场,农场里的马饿死了,其实不是饿死的,是被人偷偷打死的。但是无所谓了,现在有胡东陵承担这个罪行。   马肉是断然没有胡东陵的份额,他是罪人。但是农场似乎与世隔绝,连送他去监狱的人手都没有了。   胡东陵倒是希望能被送到监狱,听说最近的监狱,在去年偷偷囤积了一点粮食的种子,表现好的犯人,每天有一点点的定量。   马死了,农场里的一些工作还需要干,所有人都痛恨胡东陵偷马料的行径,最终大家一致同意,让胡东陵顶替马的工作。   “既然他偷吃了马料,那么就干脆配上马鞍吧。”   谁也没有想到这反而救了胡东陵一命。   因为胡东陵作为农场的牲口,他要来往于水井与营地之间,每三天背负着身上的马鞍,拖着一个拙钝的木车,木车上放着一个水桶,里面是农场里三天的饮水。   在水井与营地的道路上,有无数的饿殍,每三天胡东陵就路过这些饿殍,看着饿殍的尸体腐烂。时间到了春末,胡东陵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那就是这些饿殍的腹部,长出了麦苗。这些麦苗已经长一段日子了。可是胡东陵一直认为是饿殍身上长出了杂草。   现在胡东陵明白了,这些饿殍,并非是饿毙,而是撑死的。这些人偷吃了农场里的麦种,而麦种很难消化,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他们会感到口渴。于是狂奔向水井,去喝水。   但是他们的身体无法让他们支持到水井,于是这几十个人纷纷倒在了水井的路边。由于水井和营地之间的道路非常荒凉,所有人也没有力气掩埋尸体。就将尸体抛弃在这里   这些饿殍胃里的种子,到了春天开始发芽,然后慢慢的长出了麦苗。这些吸取了尸体血肉作为养料的麦子,长得粒粒饱满。胡东陵慢慢的收集这些麦子,仔细的磨了,混合着井水吃掉,勉强捱过了最艰难的那几天。可是如果不是后来的一个发现,胡东陵也无法挺过那一年。   胡东陵在水井边发现了一个鼠洞,他本来是想把里面的田鼠掏出来,吃掉。结果田鼠对他发起了攻击。这个饥饿的年月,老鼠可能已经尝试过人肉的味道,并不害怕人类。   胡东陵咬死了这群田鼠。结果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惊喜。当他看到田鼠里的洞穴里,   竟然囤积了一堆麦子的时候,他自己能够活下来了。   胡东陵再也没有犯傻,把这个秘密,告诉其他人。而是小心翼翼的每天吃一点存粮。看着营地里每天不停的死人。胡东陵在庆幸自己的幸运。   他背上了这一副马鞍,却因祸得福,因为没有人有力气再走向水井,甚至也没人有力气去思考,这个如同牲畜一样的人,每三天驮运一桶水,竟然还能一直坚持下来。   胡东陵在救济粮到的那天,再次逃跑,这一次他成功了。因为谁也不再留意他的死活。后来清点人数的时候,把他计入了病死的名册里。   胡东陵逃跑之后,回到了昆仑山,山下之后的几十年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也跟他无关了。当年的畜牧局局长的风光,也在他心里无足轻重。他始终惦记着那些腹部长出麦苗的尸体,还有那一窝为了食物跟他拼命的田鼠。   于是他开始用驯服牲口的方式,驯化老鼠。老鼠被他驯化后,几千只老鼠,会在他的身边发出“克-嗤、克-嗤”的声音,那是老鼠摩擦自己牙齿的声音。这种声音此起彼伏,让人浑身发毛。直到有一天,一个年轻来到昆仑山,站在无数的老鼠之中,对着胡东陵问:“你还记得你是张真人的点传师吗?”   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很快就被排山倒海一样的老鼠磨牙声淹没。   “克-嗤、克-嗤”   ……   “克-嗤、克-嗤”   ……   黄坤现在就听到了这样的声音。随即知道,刚才的回忆,是胡东陵故意让自己看到的。   无数的老鼠,爬满了十四具铜尸的身体,铜尸静静的站立,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老鼠啃咬。   黄坤因为自己的怜悯,错过了对胡东陵的制胜一击。而胡东陵绝不会为因为黄坤对自己记忆的同情,而放过他。   因为对于胡东陵来说,黄坤的同情心,是胡东陵针对他的武器。胡东陵早已经想通了。他绝不会在这一点上再犯任何的错误。   刘陈策已经要晕掉了,她跳起来大喊大叫,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老鼠。这些老鼠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突然钻出来的。她只知道这些老鼠,与跟黄坤作对的老道士有关系。   但是刘陈策已经顾不上思考这些事情,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逃跑,逃得越远越好。反而陈秋凌相比之下镇定的多,拉着策策,走向池塘,可是她也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老鼠是能游泳的,并且喜欢集聚在水中。   池塘里全部都是老鼠,在水中密密麻麻的漂浮着,数量之多,几乎把所有的水面覆盖。   陈秋凌就算是不害怕老鼠,现在也被眼前的场景给吓的魂飞魄散。策策已经没有了主意,突然看见了玉泉寺的铁塔,“爬上去,爬的越高越好。”   两个女孩,飞奔到了铁塔之下,然后手足并用,开始向着铁塔顶端爬去。刘陈策也就罢了,她本来就是一个男孩的性格,爬树从小就不在话下。而陈秋凌也会爬树,大大出了黄坤的意料。没想到一向矜持冷漠的陈秋凌,爬铁塔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并且还有余力,帮衬已经手忙脚乱的刘陈策。   黄坤和黄溪当然不能爬上铁塔。   现在两人与胡东陵面对面站着。三人身体的四周,是一个直径五六米的圆圈。圆圈之外,就是无数的老鼠,老鼠磨牙的声音仍旧没有停歇。   对峙了一段时间之后,十四具铜尸身上的老鼠都纷纷的爬下了尸体。只剩下十四具白森森的枯骨,站立在原地。   魏家辛辛苦苦养的铜尸,现在变成了十四具白骨。   老鼠如潮水一样,涌向了胡东陵和黄家两兄弟。   但是都在圆圈的线外停留。   黄坤已经知道,胡东陵已经不打算让自己认输了,现在让老鼠吃掉黄坤和黄溪,是胡东陵认为最简单的方式。既然有简单的方法,为什么要节外生枝。   胡东陵清晰无误的把这个想法,透露给黄坤。   黄坤看了看黄溪,黄溪点头。   胡东陵对着黄坤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向别人求过绕,所以……”   “我们不会跟你啰嗦,”黄溪主动说:“黄家人也不会恳求别人放过自己一马。”   胡东陵再次看了看黄坤,“你的心肠很好,只是你们黄家的确不该与张真人作对。”   胡东陵的驯化的老鼠全部都把头部转向了黄坤和黄溪。还有一部分跑到了铁塔之下,刘陈策在铁塔上已经吓傻了。陈秋凌沉着很多,慢慢的扶着策策,继续向高处爬去。   黄溪对着十四具铜尸,喃喃的念了一阵子咒语。已经化为枯骨的铜尸,大步走向铁塔,踩着无数的老鼠,都依次爬到了铁塔上。   从塔基到陈秋凌的脚下,铜尸身后的脊背骨紧紧扣住铁塔上的飞挂,每一个铜尸都腾出了双手,虽然有无数的老鼠涌向铁塔,但是到了中部,这些老鼠就背铜尸捏死殆尽。   胡东陵朝着黄溪看了一眼,“黄家的赶尸,不在魏家之下……”   随即无数的老鼠围绕在铁塔之下,开始啃咬铁塔的基座。铜尸不能再主动攻击老鼠,黄溪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鼠用牙齿啃咬铁塔底部。   这本来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老鼠的牙齿与金属摩擦的声音,让人听的难受。啃咬铁塔的老鼠牙齿纷纷崩裂,老鼠的头部都鲜血淋漓。但是一拨又一拨的老鼠前赴后继,把铁塔的底部咬的程亮,如同崭新。   黄溪所有的能力都放在了铜尸上面,他现在无法想象,胡东陵为什么要用血肉之躯的老鼠去啃噬金属铁塔。这绝对是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情。黄溪心里忐忑,既然这种场景的表象如此的不堪,那么就绝对不会如此简单。这是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会想到的事情。   铁塔的底座上的抗塔夜叉,身上的红色铁锈都全部磨去,露出了闪亮的形象。抗塔夜叉的身体发出了白色光芒,铜尸被光芒照射,纷纷从铁塔上跌落下来。   胡东陵来天璇星位之前,就已经了解了铁塔浮屠,那些抗塔夜叉,是铁塔佛法加持的一种方式,绝对不能容忍没有生命铜尸攀附在铁塔之上。   黄溪无法再驱动铜尸,只能自己飞快的跑向铁塔下部,期间老鼠不停的爬上黄溪的腿脚之上,黄溪的勉强站立,咬破自己的手指,绕着铁塔,在地面划了一个圆圈。   老鼠暂时不能进入到这个圆圈内。只在外部飞快的奔跑,黄溪的腿部已经被老鼠咬了十几下,现在鲜血淋漓。他对着头顶的策策和陈秋凌,沉声说:“别慌,有我在。”   黄坤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犹豫了,黄溪的能力,不能支撑太久。黄坤把右手按在自己的胸前,然后手臂一挥,一丁点火星,从黄坤的手指间弹到了黄溪身前的圆圈上。   圆圈顿时冒出了火焰。围绕着铁塔的老鼠都纷纷避让,可是最靠内的几只老鼠身体上沾上了火焰,瞬间变成了一个火鼠,火鼠在鼠群里狂奔乱串,火焰随着火鼠沾染到其他的老鼠身体上,顿时铁塔下的老鼠大部分都开始燃烧。   胡东陵呼哨两声,所有的老鼠都不再跑动,停止在地面之上。即便是被火焰燃烧的老鼠也静止不动,一直没烧为灰烬。剩下的老鼠就不再被火鼠引火烧身。   “祝融符?”胡东陵想了想,“也对,听说过黄铁焰有这一手。你手中的赤霄,明明属于诡道。黄家的人投奔诡道的门派,王鲲鹏为了这个阵法也是用尽了手段。破了诡道的规矩,收两个徒弟。”   “我不是王师伯的徒弟。”黄坤回答。   “古赤萧的传人?”胡东陵问,“不会,看来吕泰收了两房徒弟。黄家在当年也算是一个兴盛的家族,怎么后辈不成器,投奔诡道做弟子。”   黄坤把手中的赤霄收起来,放到了后背,“我用黄家的本事跟你较量。”   胡东陵看了看铁塔之下的火焰,“当年我听说过黄家有个厉害人物,叫黄旭初,不知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应该是我的曾祖父辈,”黄坤说,“可是我不认识。”   胡东陵一生都在西北,对中原和西南地区的术士家族的消息,都来源于道听途说和熊浩的简单描述,当然无法知晓黄松柏、黄铁焰两个黄家顶梁柱之间的恩怨。   胡东陵说:“黄旭初当年有一手开山符,听说是黄家最厉害的绝技。不知道你会不会?”   “我不用开山符。”黄坤说,“我师父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使出开山符。”   “祝融符,”胡东陵也没有跟黄坤废话,“我不认为能够对我有多大的影响。”   “谁说过我一定要用祝融符。”黄坤全身的身体绷的直直的,每一寸肌肉都蓄势待发。   “听说黄家从前的门人兴盛,每一代传人都会学习一个或者两个五行符,难道你还会三种不成吗?”   “当然不是。”黄坤说,“我给你说个笑话,从前有两个兄弟,一母同胞,同一个时间出生,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他们从来不承认自己是双胞胎,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三胞胎。”胡东陵吃吃的笑起来,如果不是被黄坤这个傻到了极点的问题逗乐,这人应该是从来不笑的,脸上的笑容十分的僵硬。   “对,他们如果不是三胞胎呢?”黄坤说完。   身体的右肋一道青气盘旋出来,围绕在黄坤的身前,画出了青龙的形象,青龙张牙舞爪,发出一阵龙啸。   “剖木符!”胡东陵开始有所忌惮。   黄坤背后白光冒起,在赤霄宝剑立在中央,两边分列出六把白色的长剑。   “这不是龙门派职高攻的孔雀翎吗?”胡东陵把身体慢慢移动,一直走到了池塘边。   “我见过了李成素的四剑佩戴,觉得用在锻金符上挺合适的。”黄坤的语气越来越滞涩。   池塘里的老鼠突然从水中飞快的窜出来,湿漉漉的老鼠在地面上四处逃窜,池塘里的水面,突然一分为二,黑色的池水在迅速的流动。   避水符。   黄坤依借着池塘,而池塘里的水,并非只有池塘的一潭泉水这么简单。   玉泉寺兴建与东汉建安年间,早期由僧人普净在此结庐。看中的就是玉泉寺这里的地下泉水的贯通。当时这里的地名还不叫“玉泉山、玉泉寺”,而是叫覆舟山,覆舟山的山丘之下,一十八条地下的泉水水系,在山下交叉融汇,而整个山丘如同一个颠覆过来的大船,所以命名为覆舟山,普净僧人之后,僧侣渐渐扩大寺庙,到了南北朝时期,后梁的皇帝册封此地为“覆船山寺”。   隋末唐初的铲截最后一站,本来是在这里定下了战场,截教集聚最后的道士,选中了覆舟山下的十八条地下黄泉,准备布下道教大阵“红水阵”。   可是由于临阵之前,截教九龙宗的司掌突然遭受了暗算,截教中人,再也没有人能够驱动十八条地下水系,布置红水阵。九龙宗司掌的大徒弟,本事只有师父的一半,能够驱使九条水系。   当时铲教知道如果最后一场红水阵,由九龙宗的司掌摆布,铲教必定全军覆没。于是设计害死了当时九龙宗的司掌。当时红水阵已经布下。铲教釜底抽薪,用了违背道德的阴险招数。   截教无奈,只能让九龙宗的首徒来主导红水阵。但是覆舟山已经不合适,截教的高手临时在覆舟山附近寻找相近的水系。结果就找到了七眼泉。   七眼泉七条水系,九龙宗首徒能够操纵。可是七条地下水系,比不上十八条水系运作的凶狠。截教最终还是输掉了最后一场冥战。红水阵就此成为道教大阵的绝唱。   而九龙宗的首徒,因为眼见截教的所有高手都埋没于红水阵一战,也不愿意在中土看着铲教碾压截教剩下的凋零门徒,更不会转而投奔铲教。于是心灰意冷,转而离开中原,根据当年鉴真和尚的路线,东渡到了倭国。在倭国投奔了一个大名,受到倭国土著的尊敬,开创了倭国的九龙宗。   这个九龙宗,就是后来同断所属门派避水流的前身。以至于后来避水流参与甲午水战,还有三峡冥战,都是当年中土道教争斗的历史遗留。   这段历史说起来让人唏嘘。   如果不是当年铲截二教,相互斗争。九龙宗这种层次的门派,怎么可能流传到日本,并且还要回过头来继续纠缠当年的恩怨,并且还卷入到了中日之间的民族仇恨。(笔者:九龙宗东渡的事情,暂且不细说,留到《铜炉》再慢慢的讲述。)   总之,就是当年九龙宗看中了覆舟山地下的十八条黄泉水系,差点将最后的道教大阵放在了这里,启动红水阵。只是后来功亏一篑。   铲教获胜后,对九龙宗的红水阵十分的忌惮,就要破坏覆舟山的十八条水系,以绝后患。可是驻守在覆舟山的僧人不乐意了,僧人认为,你们道教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扯到佛教身上来,于是覆舟山的僧人又和铲教的传人为这件事情纠缠了几十年,于是因为铲教自己的门人也凋零落魄,没有能力一举击败覆舟山的僧人。   到了唐太宗李世民的时期,道教中兴,覆舟山的僧人再也没能力保护覆舟山的地下十八条黄泉水系,就在唐朝派遣了民伕,挖掘覆舟山地下的水系的时候。武则天横空出世,武则天为了对抗李家的道教国教,在全国扶持佛教,这个也与她当年投入感业寺为尼,信奉佛教有关。   武则天登极,覆舟山的僧人立即告了御状,武则天刚好借这个机会,铲除道教的势力,于是为覆舟山水系挖掘的事件,借题发挥,牵连到了好几个当时的道教高人。   于是挖掘覆舟山地下黄泉水系的工程就此停止,覆舟山僧人为了感激武则天的皇恩浩荡,主动把覆舟山寺,改名为“玉泉寺”。这也是为什么玉泉寺的住持僧人能够答应王鲲鹏的道理。王鲲鹏是截教诡道传承,与铲教相反,与佛教千年前就交好。   而当年民伕挖掘的一个深坑,就是现在黄坤身边,铁塔之下的那个大池塘。   黄坤镇守天璇星位在玉泉寺,绝对不是王鲲鹏的随性而为之。就是因为黄坤的避水符,能够调动起地下的水系。凭借自身的能力对抗法术远超过黄坤的术士。   而这个布置,徐云风不知道,黄溪也不知道。是王鲲鹏嘱咐了刘陈策,私下偷偷告诉黄坤。   避水符带动起了池塘的水潭。水潭之下,联系着十八条黄泉水系。虽然黄坤做不到九龙宗当年那样的红水阵,但是对付单个前来的术士,比如胡东陵,应该增加了不少胜算。   而且现在黄坤已经知道了胡东陵的厉害,他不仅要使出避水符。他已经用祝融符守住了玉泉寺的气门要害——铁塔。   而且剖木符随着青龙的盘旋,也已经到了半空,游走在覆舟山(玉泉山)的山腰。   剖木符的青龙从云化雨,顿时整个玉泉寺的上空都是乌云密布,池塘里的水面开始翻滚沸腾。然后大雨倾盆而下,青龙更加的狂躁,雷电从空中直接击向地面。十八处地面的土地,都开始松动。   五行符从最开始在黄铁俞的手上就能相互配合照应。只是后人能力不够,黄家的门人,多半只能运作一门五行符。现在黄坤五行符占全了,又在徐云风蛇属的点化下,知道了人格分裂,相辅相成的道理。所以很自然的就把剖木符和避水符同时施展出来。   十八条地下黄泉水系,在地面上雨水的冲刷下,在地面之下暗流涌动。青龙张牙舞爪,雷击地面,巨石崩裂,泥土融解。   胡东陵看到眼前的异象,早就知道了厉害,所有的驯鼠都聚拢在他的身边。铁塔之下的老鼠也纷纷爬回到了胡东陵身边。   但是黄坤并不停滞,他的身体被大雨淋得湿透,干脆把衣服脱了下来,露出了上半身。   胡东陵与黄坤面对面,也就罢了,他只能看见黄坤腰间的水流纹身是避水符,避水符流转,雨水在黄坤的周身旋绕,却不落下来,雨水融汇,渐成了水柱。而黄坤的胸口的祝融符火焰在雨水中顽强不息,联系着铁塔之下的圆圈结界。肋下的剖木符冒出的青气,是正在飞舞的青龙的尾部。   “策策,陈秋凌!”黄坤大喊,“黄溪,你们离开铁塔,走的越远越好,铜尸也带走。”   策策和陈秋凌那里还敢询问,立即趴下铁塔,而铁塔上的铜尸,也在黄溪的指挥下,纷纷跳到地面。   三个人、十四具铜尸,飞快的跑到了池塘的另一头,两个女孩找了一个小佛堂躲起来。黄溪带着铜尸站在大雨之中。   虽然他们距离黄坤几乎有一百米,但是全部看见了黄坤的背后出现了让人叹为观止的异象!   黄坤赤着上半身,胸前的剖木符,祝融符,避水符都能够被胡东陵看见。而还有一个锻金符是种在了他的背后,胡东陵看不见。   而策策和陈秋凌,黄溪即使隔了百米,也能够看得清楚,黄坤的后背显现出了一个青黑色的铜鼎的纹身。这个纹身之所以能够看得清楚,是因为铜鼎铁塔下方的发出舍利子的光芒,映射在黄坤的背部,导致铜鼎的颜色十分耀眼。而且随着黄坤的呼吸,铜鼎在黄坤的背部慢慢旋转。   铜鼎的颜色越来越深,并且在黄坤的背后皮肤上延展。青龙的身体已经在空中绕了整整一圈,现在一头扎进了铜鼎里。   头顶乌云本就距离两人的头顶不远,黄坤的左手手臂突然一伸,周身所有的雨水化作了一个水球形状,幻化在黄坤的左手手心前方。   而黄坤的右手平伸,铁塔下的火焰顿时收拢,火球滚到黄坤的右手手心上方。青龙受不了铜鼎的约束,又从铜鼎里冒出头部,把身体缠绕在黄坤的身体之上,龙眼冒出光芒。头顶的乌云劈落下一道闪电,击中了铁塔。   铁塔被雷电击中后,泛出耀眼的白光。白光一直射到黄坤背后的铜鼎纹身。   黄坤右手上的火球,顿时变成了红色。   锻金符也被黄坤施展出来。   黄坤自幼被黄松柏种下的五行符,除了开山符,现在都在黄坤的顿悟之下,显现出来。   避水符和剖木符化作水球在黄坤的左手。   锻金符和祝融符化作火球在黄坤的右手。   胡东陵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很可能被面前的这个下辈击败,他还不知道黄坤还有多少法术能施展出来。   胡东陵站在鼠群中,伸出手指,在面前的空气里画了一个圆圈,跟黄坤一样,画出了一个混元太极。   自从胡东陵到天璇星位来,一直没有显露过自己的昆仑山混圆派的本领。现在看到了黄坤的五行符已经融会贯通,也无法在掩藏自己的师门绝技。   只是胡东陵心里已经开始忐忑,因为黄坤手上的水火太仪,就是混元的路数。只是胡东陵的混元太极已经运转融合。黄坤的水火太仪还没有统一运转。   胡东陵不能再等了,他的目的就是重创天璇星位的镇守者,也就是面前的这个黄坤,混元太极的力道霸道强劲,将黄坤的逼退了两步,盘绕在黄坤身上的青龙也瞬间被混元太极拉入,无法突破而出。   胡东陵正在窃喜,他出手破了黄坤的剖木符,木生火,青龙被困之后,祝融符也无法运转。这就是黄坤的弱点,他生性犹豫,学习的道法都是临时抱佛脚,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运转自如。胡东陵就要趁着黄坤的这个临敌经验上的破绽,抢得先机。   但是如果胡东陵知道世界上有徐云风这么一号人物,可能就不会这样志在必得了。而偏偏黄坤就是徐云风的弟子。   身处在摇光的徐云风已经感知到黄坤使出了五行符中的四种,还好黄坤虽然脑袋不太好使,脑袋慢的人具备优点是特别听话,黄坤没有把开山符施展出来,这点让徐云风心里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看着面前的万永武被人傀撕裂,万永武在身体裂开之前,把所有的精血和修行都转入到身体的右侧。   当人傀把万永武半边的身体扔到地下之后,万永武一侧身体迅速消失,而另一侧却飞快的长出了半边躯体和手脚。   徐云风偏着脑袋看着万永武,这种不死之术,的确是十分的棘手。也难怪王鲲鹏料敌先机。让自己来对付这个最难缠的对手。   也只有徐云风能够一点点的去试探,万永武的弱点到底隐藏在什么部位,而且只有他能够在试探出来之前,抗住万永武无穷无尽的攻击。   万永武的身体瞬间恢复,又站立起来。万永武也被面前的这个花样百出的年轻术士,几次逼到了绝境。   万永武喘息一会之后,压低声音:“你到底是谁?”   “你还有闲心说话,”徐云风对着万永武说,“既然这样,你等等,我徒弟有点事情不明白,我得去教教他。”   万永武一愣神,看着徐云风把一个沙漏从手里掏出来,沙漏在手上不停的旋转。然后瞬间消失。   天璇星位的玉泉寺,黄坤丢了剖木符,正在惶急无策,突然看见困住青龙的混元太极出现了两个鱼嘴,而鱼嘴一个吐砂,一个吐水,相互流动。流动的每一颗砂砾,和每一滴水,都在黄坤的眼前历历在目,毫厘毕现。   黄坤瞬间看到了一个画面,看到了师父徐云风站在王鲲鹏的身前,王鲲鹏鼻青脸肿,但是在地上画了八卦。黄坤看到师父在对着王鲲鹏说话,声音似乎从天际边远远的传过来“竖起来,太极是圆球,不是圆圈。”   王鲲鹏说:“鱼嘴就只有一个了。”   ……   黄坤眼前的混元太极两个鱼嘴变成了一个,黄坤心中一阵激动,心中似乎要明白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却又一时间想不明白。黄坤内心焦急又兴奋,他知道自己就要明白了,可是不知道胡东陵还给不给自己一个机会来理解。   青龙在混元太极里面无法挣脱,慢慢的化作一个木番。木生火,黄坤右手的火球顿时失去了光芒,胡东陵的混元太极里锻金符化作了一个小小的铜鼎,被太极炼化。   黄坤形势危急,他凝神静气,眼睛死死的看着胡东陵手中的混元太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个鱼嘴上。   太极上显出了两个人影,现在已经完全是真实的映画了,徐云风对着王鲲鹏冷冷的说:“太极鱼嘴,从来就只有一个。”   王鲲鹏听懂了:“你做到了,阴阳平衡。”   黄坤心中顿时开悟,如此简单的一个道理,竟然自己一直不明白。太极两仪的所有道理,如同砂砾一样,全部倾斜到了沙漏的另一边。   黄坤懂了,师父刚才教授了自己一个突破自己认知的道法,是道法、大道,不是道术。   在黄坤看来,胡东陵的混元太极,是一个圆球,里面收服了青龙剖木番,和锻金符的青鼎。但是这个圆球从鱼嘴里看进去,可以发现混元太极是无数个圈圈构成,圆环密密麻麻的相互套嵌。在黄坤眼睛里,混元太极,就如同小时候母亲织毛线的毛线团一样,并非一个整体,而是有无数的线索钩织。   黄坤内心的激动,如排山倒海一般,他的身体战栗起来。他也明白了师父为什么没有在入阵之前教授他这个道术。那是因为,如果不在最为危急的关头,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一点,是万万不能理解师父的意图的。   师父教授自己的方法,说复杂,引申到各种细节,几十年都说不明白,但是在这种关头,一句话就能说清楚了,就是道教里的最朴素的一句话:   道,生一,生二,生三,万物归一,道。   在刚才看来,胡东陵的混元太极只有一个,在现在看来,混元太极有无数个。只需要换一个视角,把它拆开了就行。   黄坤不再犹豫了,他的理解,给了他巨大的信心,黄坤看准了混元太极里的一个小小缝隙,当然在旁人看来这个缝隙十分的细微,可是在黄坤看来,这种缝隙无处不在。   黄坤冲到混元太极之前,轻巧的把青龙和青鼎从混元太极里掏出来。   胡东陵顿时懵了。他毕生修炼的混元太极,能够做到滴水不漏,风吹不进,隔断火焰。可是他就亲眼看到了黄坤的手从太极里伸进来,又抽出去。于不能处做到可能。   这个动作并不迅速,却十分的巧妙,不是巧妙,而是时间拿捏到了无比的精准。甚至都不能用精准来形容,因为在黄坤的动作看来,他根本就是随意而又心平气和。   黄坤左手的水球和右手的火球再次旋转起来。   然后胡东陵看到了让他绝望的画面。   黄坤双手合拢,两个圆球变成了无数条细细的光芒和水线,接下来,所有的红色光芒和黑色的水线相互交融,揉成了一个新的圆球。   这个圆球能够看出来是一半黑色,一半红色,泾渭分明。但是仔细看了,红色里有黑色,黑色里有红色,无处不相互交融。   黄坤的顿悟了真正的混元太极,比胡东陵修炼的混元太极其实同出一脉。不相同的地方在于,胡东陵只是随着师门的法术修炼,不能贯通混元太极的真正源头。而徐云风利用手中的沙漏,让黄坤立即顿悟了这个节点。   王鲲鹏看着天璇星位猛然大放光彩,免不了叹口气。徐云风开始不停他旌旗的指挥了。但是如果不是徐云风这样,天璇星位也不会这么快就开光。   徐云风这人,本事大了,就开始跟王鲲鹏开始较劲,知道邓瞳在天玑星位开了光,也忍不住让黄坤露头。   现在阵法开始不受王鲲鹏的控制,王鲲鹏也只能改变自己的套路,顺着徐云风的方式来配合。而且旌旗也有偏向徐云风动作的意图。旌旗是阴阳四辩骷髅,本就是黄裳的法器,感受到了徐云风的能力之后,会忍不住要偏过去。   毕竟王鲲鹏虽然是诡道的司掌,偏偏王鲲鹏真正的手艺来源于道教正宗。诡道的全部本事却在徐云风的身上。就算是王鲲鹏为了驱动旌旗,舍弃了崂山派的七星御鬼术,旌旗还是会认人。   这世间里的事情永远就是这样的不完美,甚至是错位。而且这种错位一直伴随着徐云风和王鲲鹏的人生轨迹。即便到了现在,徐云风也无奈的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做了诡道的挂名,学了一身诡道的本领,却仍然不能,也不想做诡道的司掌。而王鲲鹏却要由道教正宗来行使诡道司掌职责。   王鲲鹏没有时间来回忆思考这个无解的问题,而是将手把住了旗杆,让旌旗听从自己的指挥。   天枢!天枢!   黄坤的锻金符铜鼎已经显现,王鲲鹏就要锻金符和祝融符拉到天枢星位,帮衬处在劣势的宋银花。   可是徐云风已经提前知道了王鲲鹏的作为,抢过了旌旗的先机。蛇属立即窜到了官庄的天枢星位。锻金符和祝融符就过不去,留在天璇星位继续对付胡东陵。   天枢星位,官庄。   宋银花已经跑进了别墅,钟华宇立即也向着别墅飞奔。当他冲进别墅之后,发现别墅里全部种植着各种花卉。别墅里已经被宋银花布置成了一个花房,宋银花应该是把别墅已经买下来了,她对别墅重新进行了改建和装修。到处是花盆,各种花卉堆集在房间里,客厅中央的地面改造成了一个小水池,水池里长着水仙,水池边栽种着几种芙蓉。   钟华宇打量着客厅,看到客厅的上部已经已经全部被打通,到顶层的屋顶,屋顶上铺着透明的玻璃,让阳光能够照射进屋内。   并且天花板上垂落下来的是绿萝,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到处是各种植物和花卉。   钟华宇看到了宋银花顺着楼梯跑向二楼,就要追上去。脚踏上楼梯跑了几步,就要赶在宋银花跑进房间前,追上去把宋银花抓住,突然脚下被一根绳索给绕住,身体顿时扑在地上,然后扑腾着向楼梯下滑去。   钟华宇立即翻身,看见绕着自己小腿的一条蟒蛇。蟒蛇攥紧了钟华宇的腿部,把钟华宇硬生生的从二楼,顺着楼梯拖到了一楼,然后蟒蛇的身体弹起来,在空中旋转了半圈。   接着钟华宇的腿部松动,人被甩到了水池,水花四溅。   宋银花趁着这个机会,跑进了二楼的卧室,然后咚的一声,卧室门紧紧的关闭。钟华宇狼狈的从水池里爬出来,蟒蛇已经消失不见。   徐云风要用全力对付万永武,他只能抽空用蛇属帮衬一下宋银花。不过就这么短暂的瞬间,已经足够。   钟华宇再次爬到二楼,一脚把刚才宋银花进入的卧室门踢开。可是卧室里已经没有宋银花的踪影。卧室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宋银花这么大一个活人,钟华宇明明看见她跑进来,现在却无影无踪。   钟华宇第一个反应就是跑到窗户边去查看。当钟华宇打开窗户,听到身后的房门重重的关闭声音,立即明白自己中招了。   无数的蝴蝶从呼啦啦的从窗户外飞进来,钟华宇迎面一阵色彩斑斓的狂风一样扑面而来。钟华宇屏住呼吸,他知道现在一定要从窗户爬出去,否则后患无穷。   但是已经晚了,钟华宇抢身探到了窗户之外,却发现窗户外只是一片墙壁,墙壁上贴满了蝴蝶,刚才的蝴蝶就是贴附在墙壁之上。   现在更多的蝴蝶也已经从墙壁上剥落下来,纷纷的在钟华宇的身边飞舞缠绕。   至于宋银花是如何布置了这么一堵墙壁在窗户之外,又是如何离开。钟华宇已经无法得知。现在要知道自己要应对的这些蝴蝶,绝对是十分可怕的东西。   江湖上行走的规则:越是花团锦簇,色彩鲜艳的物事,越是凶险恶毒。   更何况这是苗家的传人宋银花的所为。   钟华宇无法从窗户逃脱,嵌在窗户和墙壁之间,身体周旋不开,只好退到卧室里。墙壁上的蝴蝶仍然在继续从墙壁上脱落,然后跟着钟华宇的身体飞到卧室。   钟华宇惶急的走到卧室的房门,想从内把门打开,可是卧室的整个四面墙壁全部布满了虫蛹,那里下得了手,更找不到门缝在什么地方。   钟华宇放弃离开卧室的打算,干脆凝神静气,看着身边无数的蝴蝶。   但是蝴蝶并不对钟华宇有任何的攻击,只是在空中飞舞,钟华宇警惕的看着四周,把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挪动到墙角。   随即钟华宇发现,蝴蝶的数量变少了很多。   这个情况,让钟华宇大为不解。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为什么。   蝴蝶纷纷在墙壁上产下虫卵,而虫卵又飞快的化作了虫蛹。就在钟华宇这么思考的片刻。   除了几十只无法蝴蝶在空中继续盘旋,然后飘落到地板上死掉之外,所有的蝴蝶都已经附在墙壁上产卵完毕。然后所有的蝴蝶,又静静的贴在墙壁上。   让钟华宇更加心惊的事情发生了,四面墙壁上的虫蛹,似乎听到了一声命令,同时开始破蛹而出。虫蛹里虫子爬出来之后,就开始爬到了蝴蝶的身上。   青虫开始吞噬母亲的翅膀和身体。发出了沙沙的啃咬声。   几乎是在几秒钟之内,所有的蝴蝶翅膀,都被青虫吃完。   然后所有的青虫都爬到了地面,现在钟华宇也看到了青虫在吃了母亲的血肉之后,身体的颜色变得深着,而且很快身体上就长出了红色的毛刺。   无数的毛虫仍然十分饥饿,它们都察觉到了卧室里还有一个活着的生物,于是都冲着钟华宇慢慢的蠕动过来。   钟华宇现在完全明白,自己被关进了宋银花的虫蛊里。   七个破阵的点传师里,实力最弱的钟华宇,落入了苗家的虫蛊。   王鲲鹏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   天璇星位,玉泉寺。   黄坤手中的混元太极已经开始周而复始的运转,五行符里的锻金符、剖木符、祝融符、避水符已经融会贯通。   胡东陵无法可想,只能勉强再把自己的太极运化起来,但是他的混元太极与黄坤的五行符相辅相成的太极,已经远远落在了下风。   胡东陵的太极化作两仪,老阴从黄坤的前胸急冲过去,绕过了黄坤的混元太极。而老阳已经飞速的绕过了黄坤的头顶,然后回旋,冲向黄坤的后背。   黄坤并不用手中的太极应对,而是背后的四剑佩戴从背后冒出来,两柄格挡住了后背的老阳,两柄格挡住了前胸的老阴。   胡东陵这辈子没有遇到过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他一直自视甚高,认为自己的混元道法已经在天下很难有敌手,如果遇到对手,一定就是道法的最高级别的交锋。   他的想法没错,可是没预料到的是,自己面对的对手,竟然是一个初出茅庐不久的小伙子。   而且现在黄坤一直没有用他手中的太极圈对付自己,不知道他到底留了什么后手。   这个疑问,胡东陵马上就得到了答案。因为黄坤再次把剖木符的青龙祭到了半空。   随着青龙的游动,连续劈下了十八道闪电。   覆舟山地面上的十八个巨石被闪电击中,山上七个,山下十一个,石头崩裂后,十八道泉水喷涌而出。而且胡东陵和黄坤之间的地面上,裂开了一道长长的沟壑。   黄坤已经收不住了,他要控制十八条黄泉水系。   泉水涌出来,胡东陵身边的老鼠无处可去,纷纷被汹涌而来的泉水,冲进了地下的沟壑。   胡东陵彻底的服气了,虽然黄坤施展出来的能力,并非是红水阵的强大力量。但是这种高强的法术,已经近乎于红水阵的架势。   这是一千多年来,最接近于红水阵的法术。   黄坤现在已经不再跟刚才那样束手束脚,而是游刃有余,现在他不仅能随意的操控混元太极,而且剖木符的青龙已经可以脱离混元独自游荡,从刚才的泉水涌动看来,他的避水符也不再局限于混元的拘束。   黄坤的四剑佩戴趁着胡东陵气势泄气的机会,将胡东陵的两仪分别铰碎。   现在黄坤四剑佩戴分别指向了胡东陵的百会穴,膻中穴,丹田穴,命门穴。这四大穴道,任何一个,都是致命一击。更何况四剑佩戴的剑尖都距离四个穴道不到一寸的距离。   除非胡东陵能钻入到地下。而地下就是沟壑。   胡东陵已经被黄坤从头顶,前胸,后背都压制住。避无可避,他一生在道法从未有过敌手。也是他在西北生活了一辈子,没有与真正的高手交锋的缘故,他今日见到了黄坤突然显现出来的本事,只好低头,但是他知道,黄坤跟他一样,已经不可能让他认输这么简单了。   胡东陵无法再使用他的混元太极的法术,面前的沟壑下方黑水涌动,看来就是他这一生最后的归宿。   胡东陵问黄坤:“料想诡道的王鲲鹏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教授给你。你能告诉我的师父究竟是谁?”   黄坤轻声的说:“现在我告诉你,我的师父是诡道的挂名,徐云风!”   “我孤陋寡闻,没有听说过这一号人物,”胡东陵认为黄坤是不愿意吐露自己的师父真实身份,但是也没有心思去追问黄坤,“如果真的是诡道,我也无话可讲。”   “我姓黄,是秀山黄家的子侄,你刚才看到的是我爷爷从小在我身上种下的五行符。这个是我们黄家的先祖,黄铁俞所创的龙虎山真传绝技。”   “我败在了龙虎山后人的手下,也算是没有辜负张真人了。”胡东陵终于把心中的郁结放开,向黄坤拱拱手,然后纵身跃下了沟壑。   天璇和天玑一样,战胜了第二轮点传师的攻击。   并且不留余地。   黄坤把锻金符、避水符、剖木符、祝融符都收回来。天上的雨滴瞬间止歇,天空顿时开阔,蓝天明净,不见一丝云彩。   地上的沟壑也顿时合拢。黄溪看见黄坤已经战胜了胡东陵,走到了黄坤身边。看着黄坤并没有得胜后的喜悦。   “他在世间没有身份,”黄溪劝慰黄坤,“你没有必要为这件事情……”   “做了就是做了。”黄坤说,“我手上已经脏了,洗不掉了。这事就算是谁也追究,我自己总是要记得一辈子的。”   黄溪听了黄坤这么说,也无言以对。   “我要走了。”黄坤看着黄溪,“这里留给你。”   “你说什么!”黄溪大惊,“你为了这件事情,就要退出阵法?”   “不是的……”黄坤慢慢的摇头,“我已经深陷其中了,不仅要参与阵法,而且还要更进一步。”   “你到底要干什么?”黄溪已经被黄坤说的话吓到,“你本事出来了,要去找张元天?”   “我得去七眼泉。”黄坤向黄溪解释,“黄家有一个人在天璇镇守就够了。”   “你走得了吗,”黄溪叹惊讶的问,“阵法没结束,你出不去。”   “我出的去,”黄坤说,“五行符已经在我身上显现,阵法也困不住我了。”   “你去七眼泉帮助王抱阳?”黄溪懂了,“王抱阳就是这么安排的?”   “当然不是,”黄坤说,“是我师父安排的,王师伯的御鬼术已经散了,他本来就抱了必死的决心,与张元天的手下对抗。可是,我的师父跟他的想法不一样。”   “徐云风点化了你,已经超出了你本身具备的能力之外,原来是这么一个意图。”黄溪踌躇不定,“可是这岂不是破坏了王抱阳的计划?”   “大哥,我问问你,”黄坤把手扶在黄溪的肩膀上,“目前来看,王师伯的本事厉害,还是我师父的本事厉害?”   “论计谋和策略,王抱阳在术士里首屈一指,”黄溪点头,“可是论法术和修为,你师父可能远超过了他。”   黄坤点头,“我刚才明白了,王师伯在七眼泉启动了红水阵自保,是没用的。他的本事不足以驱动红水阵,当我能调动这里十八道水系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师父希望我去七眼泉帮助王师伯。”   “就算是你过去了,”黄溪问,“你和王抱阳联手,有把握吗?”   “没有。”   “那你师父让你去陪着王鲲鹏送死?”黄溪激动起来。   “师父不是傻子,”黄溪说,“就如同你说的那样,大家都认为王师伯在这场阵法里,无论输赢都是必死,但是我师父却不是这么想的。王师伯的计策高明,但是我师父也有他的计划。我现在懂了,我就是他的计划。既然我师父有了计划,就一定还有后手。我不知道师父下一步要怎么做,但这已经不是我来思考的问题了。”   “这两个女孩怎么办?”黄溪看着刘陈策和陈秋凌。   “跟我一起走。”黄坤说,“策策是赵先生的女儿,她得过去,时时刻刻的提醒王师伯。”   “这也是你师父徐云风的想法?”   “对,这也是我师父的想法。”黄坤说,“我之前不明白,现在我都明白了,师父和王师伯一样,都不是安分的受人差事的人物。”   黄溪深吸一口气,“既然这样,我没什么好问的了。”   “你保重,”黄坤对着黄溪说,“其实我们见面之后,我一直想说一句话,怕以后没机会了,现在就说了吧。”   “不用说出来的,”黄溪摇头,“我们都是秀山黄家的后代。在我心里,我爷爷和你爷爷之间的恩怨,早就烟消云散,秀山黄家有黄松柏和黄坤,是我们家族的荣耀。”   黄坤见黄溪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好感慨了。于是向黄溪行了长幼的礼节,对着刘陈策和陈秋凌喊道:“策策,陈秋凌,陪我去一趟七眼泉吧。”   策策立即点头,“那好,我们去七眼泉陪王叔叔去。”   两个女孩见黄坤已经走向了玉泉寺的山门,连忙向黄溪告辞,跟着黄坤后面。黄坤脚步踏出玉泉寺山门的一刻,黄坤的五行符青龙遁化,黄坤持着赤霄宝剑,冲出了天璇星位天璇的星位立即震动。。   王鲲鹏看见旌旗在风中不停的摆动,忍不住看着长阳的摇光星位,“疯子,你太自以为是了。”   黄溪收拾残局,看着十四具铜尸,不知道第三轮会来什么样的人物,前两轮都是黄坤一手对付了。而现在秀山黄家的考验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黄溪决不能让自己的家族丢失西南四大家族的名头。   黄坤知道了师父徐云风的意图,离开了天璇,带着两个女孩,一路向七眼泉方向行走。黄溪留守天璇,打算用黄家的绝学,与第三轮的破阵者周旋。   两个黄家子侄都知道,这一站,对黄家的声名十分的重要。黄家本来就是龙虎山一脉,因为当年黄铁俞是朱家皇族的身份而避难与西南。在四大家族中,身份血脉高贵,道法也是正统流传。一直都是四大家族里的翘楚。   只是因为解放初黄松柏与黄铁焰两个兄弟不睦,各为其主,导致了黄家的衰败。现在黄坤和黄溪两人已经尽弃前嫌,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给了黄家一次大放异彩,重整旗鼓的机会。   黄溪和黄坤都要用自己全部的能力去把握这个机会。重新恢复到当年黄家先祖黄铁俞的盖世光芒。   四、听弦部   因时角徵商   钟秉钧和魏易欣两个青冥卫,带着何无忌一路行走向西。打听黄铁俞和胡濙的下落。   线索越来越清晰,打听到了黄铁俞和胡濙已经到了拉萨。因为在西南,汉苗两族相互交杂而居,线索复杂纷乱。   而在藏地,汉人稀少,两人的行踪就更容易察觉。   钟秉钧和魏易欣到了拉萨,藏人信奉佛教,与人无争。两个青冥卫的统领也一路安全。在何无忌的照顾之下,两人也没有再生病。   何无忌在拉萨替两人打听黄铁俞的下落,最后确定,黄铁俞和胡濙,已经受了黄教的秘密庇护。于是钟秉钧和魏易欣要立即进入到布达拉宫与黄铁俞、胡濙回合。   可是他们两人通报了姓名和身份,却被喇嘛阻拦。无法进入到布达拉宫。   两人只是青冥卫统领,论级别比不上当时的黄教首领的级别。也不能硬闯。两人无奈,只能在拉萨等待。   五日之后,两人终于等到了喇嘛的消息,让他们进入到布达拉宫。钟秉钧和魏易欣到不知道为什么黄教喇嘛突然改变主意。也不明白为什么黄铁俞与胡濙为什么一直隐而不见。   钟秉钧与魏易欣商量,为什么喇嘛如此神秘,是不是对黄铁俞和胡濙已经做了什么暗算。   乌斯藏是元朝藩国,明朝时期,渐渐脱离中土的政权统治。黄教和红教的活佛是藏地实际上的统治者。只是忌惮中土汉人政权的军事力量,所以一直对中原的政权形势上服从,私下里仍旧是自行其是。   明朝青冥卫在藏地并不如在中土那样地位崇高,形式方便。而且青冥卫的身份隐蔽,如果真的被黄教的喇嘛暗算,也是白白丢了性命。   两人思考很久,不知道黄教喇嘛到底是友是敌。正在商量对策,何无忌突然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他得到商人的消息,五日之前,一群喇嘛护送了一个身份崇高的人物,越过雪山,向尼泊尔境内进发。由于那个大人物的身体孱弱,所以行走缓慢。   钟秉钧一听,狠狠的拍了自己的大腿,对着魏易欣说中了黄教喇嘛的缓兵之计。胡濙和黄铁俞可能已经被黄教控制,或者已经丧命。黄教喇嘛不愿意得罪明朝,用了这种暗度陈仓,釜底抽薪的方法敷衍青冥卫。   钟秉钧和魏易欣也不去布达拉宫去拜见黄教喇嘛了,立即就带着何无忌赶路,走小路翻越雪山去追赶,一群喇嘛护送的大人物。   何无忌虽然不知道大人物是让銮和尚,但是看见钟秉钧和魏易欣如此焦急,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于是立即想法补充补给,征召向导。   钟秉钧和魏易欣不去拜见黄教喇嘛,果然被一群喇嘛将他们暂住的房屋围困。钟秉钧知道这是距离让銮和尚最近的一次机会,能否抓到让銮和尚,建功立业,就此一举,于是和魏易欣两人强行要冲破喇嘛的包围。   就在钟秉钧要使出手段的之时,看见喇嘛祭出了一个蓝黑色神像,有九头十八臂,周身都是火焰。九个脑袋,中间是靛蓝色,左边是红色,右边是白色,十八个臂膀,分别持着青铜剑、砍斧、金轮、雷箭、火把、木棒、流水剑、弓箭、套绳、铁锤、钉链、铁钩、羊角、金刚圈、铁杵、盾牌、十三节鞭、降魔塔。头顶是一个巨大的金鹏展翅。   钟秉钧看见了这个神像,知道厉害。看着这些僧人,都身穿着黑色的僧服,与一路上看到的黄教和红教喇嘛的衣着并不相同。   可是何无忌告诉他们,这些喇嘛并非黄教喇嘛,而是黑教,也就是藏地之前流传的苯教。这种宗教的法术十分的邪恶。   钟秉钧与魏易欣两人无奈,只能与这些黑教喇嘛比拼法术。两人这才发现,黑教的喇嘛自身的能力平平,他们的所有的法力都在那个神像身上。   这群黑教喇嘛,看见钟秉钧和魏易欣强行外闯的事后,都纷纷退避。站在神像之后。一起念诵经文。   九头十八臂的神像在经文声中,开始伸展身体。九个脑袋不停的变换方位,十八只眼睛都把两人看了一遍。   钟秉钧用青城派的法术与神像拼斗,拿起长剑,分别格挡神像的十八件兵器。可是一人之力毕竟单薄,无法与神像抗拒。钟秉钧斗了一阵子,只能退回房间里。   三人呆在屋内,听着头顶的房顶发出巨大的震动,应该是神像在敲击房屋的屋顶。   钟秉钧与魏易欣商量,现在形势紧张,看来黄铁俞和胡濙已经遭了喇嘛的毒手。出手的是黑教喇嘛,到时候朝廷就算是追查,黄教也会把事情推到黑教的身上。至于黑教是受了黄教的什么要挟,现在也无暇去思考了。只是要想办法对付屋外的那个黑教神像。   三人还没有想出办法,房顶已经被神像掀开,钟秉钧也没有办法,只能使出在路上一路修习的傀儡术,人傀已经养成,身躯巨大,与神像搏斗。   可是神像是木质,而人傀终究是血肉之躯。人傀无法抵挡神像的十八个武器。也落在下风。   眼见钟秉钧就要被黑教喇嘛击败。而且天上突然盘旋了无数的秃鹫。何无忌看到了天上的秃鹫,忍不住叫苦,告诉钟秉钧,这些秃鹫就等着他们落败后,吃掉他们的尸体。到时候三人的尸体葬身于鸟腹,最后连个全尸都落不到。   这句话突然提醒了魏易欣。魏易欣仔细询问何无忌,这些秃鹫的来历。何无忌就告诉魏易欣这是藏地的习俗,身份地位崇高的人物死后,就让秃鹫来分食尸体,是藏地最高级别的葬礼形式——天葬。   这边钟秉钧带着人傀与神像还在缠斗,虽然占不到上风,但是钟秉钧好歹也是青城派的传人,并且在战场上历练了多年。凭借经验与九头十八臂神像拼斗,暂时还不会落败。   魏易欣嘴里也开始念念有词,并且身体开始手舞足蹈。然后漫天的秃鹫突然发了疯一样,扑向了黑教喇嘛,在喇嘛的头顶猛啄,喇嘛们纷纷用手护住头顶,手臂和额头都鲜血淋漓,狼狈不堪。   接着这些喇嘛看到了魏易欣的黑色脸孔,都惊吓不已。以为看到了厉鬼。而且这个来自于中土的厉鬼,能够驱使天空中的秃鹫,十分的可怖。   喇嘛纷纷败退,无法念咒驱动九头十八臂的神像。神像被人傀打得粉碎。   黑教喇嘛落荒逃窜。   钟秉钧和魏易欣也不追击,而是立即让何无忌带着他们离开,赶去雪山,追逐让銮和尚。连向导都不要了。   三人在路上疾驰,钟秉钧询问魏易欣怎么能反败为胜,用了什么古怪的法术。魏易欣这才告诉钟秉钧,他小时候在丛林里,家族信奉的扶都教,也有让昆虫蚂蚁吞吃长辈尸体的习俗。   他们丛林里的部落,长者去世后,并不认为是死掉了,而是继续活在家人的身边。而死掉的长辈,会在树洞里,让昆虫蚂蚁慢慢吃掉。吃掉尸体的昆虫蚂蚁,就会被他们巫师指挥。   恰巧魏易欣的父亲就是巫师,他从小也学会了驱使吃尸体的昆虫巫术。能够指挥以尸体为食的昆虫。刚好听见何无忌介绍,天空中的秃鹫也是以尸体为食。所以勉强一试,果然成功。   钟秉钧也想不明白其中究竟。   其实扶都教与苯教一样,都是原始宗教。两种宗教的巫术都相对原始,其中最大的共通点就是在死人的身上做文章。认为人死之后,灵魂会依附于动物身上。所以断定,吃掉尸体的动物,就是人死之后的灵魂依托。   因此两种巫术都能发展出了与人共生动物的本领。而与人共生的动物,都是与人的尸体为食物。   一法通,万法通。于是魏易欣也和苯教的喇嘛一样,都能指挥吃尸体的动物。   这个道理说起来十分简单,可是在当时看来,魏易欣的本领是非常的怪异。而且他长得一副夜叉的面孔,脸色又是黑黝黝的,苯教喇嘛从来没有见过,想当然的认为他是妖魔下凡。立即溃败。   三人也没时间去探讨这种巫术的细节,他们只是一路向西,翻越雪山,寻找了这么多年的让銮和尚,就在前方不远处。按照他们的速度,应该能在雪山之上,追赶到,完成道衍国师生前最大的心愿。   钟秉钧和魏易欣两人,在何无忌的帮助下,翻越雪山,终于在雪山的之南,追上了让銮和尚。   其时已经到了尼泊尔的境内,尼泊尔国王派来接应让銮和尚的人也已经要赶到。   钟秉钧和魏易欣两人与护送让銮和尚的喇嘛交手。   喇嘛都是跟随黄教的得道高僧,都是精通佛法的僧人,法术上却比不上钟秉钧和魏易欣。   青冥卫的两大统领,收拾了护送让銮和尚的喇嘛之后,就要走到躲避在山崖边缘的让銮和尚面前,准备迎接让銮和尚回京。   让銮和尚身边只剩下了两个蒙面的随从,钟秉钧跪在让銮和尚身前,恳请让銮与他一起回京。   让銮只是摇头。   钟秉钧只好对让銮说得罪了,就要与魏易欣架起让銮。   让銮和尚身边的一个随从突然出手阻止。   一个回合下来,钟秉钧不动手了,心神混乱。因为与他交手的随从,使用的是五行符里面的开山符。开山符能够劈裂地面,在冰川的环境下,威力十分强大。   钟秉钧住手,倒不是因为开山符的招数凶狠。而是使用开山符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黄铁俞,同是青冥卫的统领,并且地位还较钟秉钧靠前的黄铁俞。   当时青冥卫里,黄铁俞的身份比钟秉钧要崇高,法术也比钟秉钧高强,是青冥卫的统领里面,仅次于马三宝的一位。   而钟秉钧的地位较黄铁俞为弱,魏易欣本来就是马三宝从锡兰俘获的黑奴,虽然归附于大明,不过地位在青冥卫统领里面的排名最末。   钟秉钧知道了让銮和尚身边的随从之一竟然是黄铁俞,当然是心中无法接受。不知道为什么黄铁俞会违背道衍国师当年的重托。不仅没有把让銮和尚带回京城,还要护送让銮和尚偷偷离境。   既然钟秉钧已经知道了面前这个人就是黄铁俞,黄铁俞也不再蒙面,露出了面孔。接着另外一个随从也拉下了蒙面,与钟秉钧料想的一样,就是道衍国师的亲信——胡濙。   现在道衍派出来的四个手下都在雪山之下聚齐,并且已经都找到了让銮和尚,也就是传说中的建文帝朱允炆。   钟秉钧知道事情复杂了,眼看尼泊尔派来迎接的人马即将赶到,于是就询问黄铁俞为什么在藏地找到让銮和尚之后,不把让銮和尚带回京城,而是要护送逃亡。   黄铁俞告诉钟秉钧,他和胡濙其实在湖南就找到了让銮和尚,是他们一路带着让銮,避过了朝廷的追查,辗转到了藏地,投奔了黄教的喇嘛。   黄铁俞这么一说,让钟秉钧和魏易欣十分的意外,于是就要出手。可是一直在旁边沉默的胡濙拿出了一个螟蛉,钟秉钧见到螟蛉,知道是道衍国师的信物,立即拜倒在地。   胡濙这才跟钟秉钧说了实话。   其实道衍和尚提前让胡濙和黄铁俞去湖南,就是已经知道了让銮和尚在湖南有确切的行踪。然后又指派钟秉钧和魏易欣两人去云南贵州。就是让钟秉钧和为乙烯卷入到两苗的争斗,拖住他们寻找让銮的任务。   其实胡濙在第二次在湖南寻找让銮,就已经见到了让銮,可是胡濙接到的命令,与青冥卫其他统领的刚好相反,并非是要把让銮和尚带回京城,而是一定要让銮和尚隐姓埋名,活下去。   胡濙第三次去西南,带着黄铁俞,当黄铁俞见到了让銮之后,胡濙就把道衍和尚的真实意图,向黄铁俞告知。   当然也是拿出了螟蛉,作为信物。   胡濙与黄铁俞只好带着让銮和尚在西南躲避,思来想去,天下之大,让銮和尚的确是无路可走。只好想着去往藏地,寻求藏地的喇嘛庇护。   可是藏地遥远,胡濙又中了蛊毒,只凭黄铁俞一人护送让銮和尚,势单力薄。于是两人又在湖南耽误了一段时间。   胡濙的中的蛊毒,是黑苗的丝线蛊。这时候,道衍和尚已经安排了沐家挑拨两苗之间的关系。这个本来是朝廷为了平定西南的一个政治手段,没想到这样一来,反而救了胡濙,并且让钟秉钧与魏易欣两人卷入,拖住了他们的行程。   胡濙的蛊毒是黑苗,要解蛊,就得去寻找白苗的帮助。   刚好白苗寨内放蛊的头领是个女的,名字叫做石挫花。那时候白苗黑苗之间正在打仗,石挫花见胡濙是当朝国师的亲信,于是鼎力相助,替胡濙解开了丝线蛊。胡濙调养的时间,整好就是钟秉钧周旋于黑苗顶王和沐昂之间的那段时间。   胡濙身体痊愈后,立即和黄铁俞带着让銮一路向西入川,然后由川西进入到了藏地。见到了黄教的喇嘛。   黄教喇嘛本来就对中原的明朝十分忌惮,见到让銮是建文帝,也不敢收留。只好安排两人去往尼泊尔。   没想到钟秉钧和魏易欣也一路跟随,来的太快,到了拉萨。   黄教喇嘛立即安排让銮出逃尼泊尔,这边拖住钟秉钧和魏易欣。只是钟秉钧和魏易欣的手段高强,竟然在关键的时刻,追了上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被胡濙讲述了一遍。   魏易欣也就罢了,他本来就没有参加过靖难之役。钟秉钧却十分的震惊,无法相信,道衍国师的真实目的。   可是螟蛉在胡濙手上,也由不得钟秉钧不信。   胡濙是考取功名出身,法术稀疏平常。但是黄铁俞的法术在钟秉钧之上,加上魏易欣,钟秉钧勉强能与黄铁俞较量一番。   钟秉钧犹豫了很久,知道自己没有把握战胜黄铁俞,于是终于放弃了任务,既然是道衍国师的安排,他们也只能如此。   钟秉钧和魏易欣这才想起道衍国师最后一次与他们分别,告诫他们一定要扶持诡道后人的用意。现在胡濙拿着螟蛉,他们当然不能与胡濙为难。   就在青冥卫的统领为了让銮和尚的去留,犹豫不定的时候。   尼泊尔接应让銮和尚的人马到了,钟秉钧知道大势已去。只好听从黄铁俞,让建文帝跟随尼泊尔迎驾的人去了。   胡濙和黄铁俞也没有跟随让銮去往尼泊尔,而是与钟秉钧、魏易欣一起,回到藏地,原路返回。   胡濙准备回京,向永乐大帝覆命。而黄铁俞、钟秉钧、魏易欣三人。钟秉钧和魏易欣已经违背了道衍国师的命令,无颜面回京覆命。而黄铁俞本就是皇族血统,是朱文正的孙辈,想到朝中险恶,再也不愿意卷入到宫闱里的明争暗斗之中。没想到胡濙并没有挽留,而是很爽快的答应。   青冥卫统领三人与胡濙到了四川地界,青冥卫三个统领,与胡濙告辞。   先说胡濙,胡濙回京,永乐大帝正在漠北征战,胡濙于是立即到了漠北,寻到了永乐大帝的军帐,向永乐大帝禀告自己的任务。告诉永乐大帝,他已经将朱允炆送到了尼泊尔,朱允炆在尼泊尔逗留之后,会去往天竺,永世不再回到中土。   朱棣十分震惊胡濙违背了命令,胡濙却拿出了道衍和尚当年留给朱棣的书信。道衍和尚恳请朱棣念在皇族宗亲的份上,放过朱允炆。并且已经安排了青冥卫的统领也就是黄铁俞、钟秉钧、魏易欣等人,世代在西南配合沐家,监视朱允炆以及后代的动向。   而且胡濙也详细的告诉了朱棣,在送朱允炆西去的路上,朱允炆已经表明心意,不再有与朱棣争夺天下的心意。   朱棣听后,并没有任何表示。胡濙心中忐忑,不知道朱棣到底有什么打算。   不过几日之后,永乐大帝在军营中驾崩,胡濙也不知道永乐大帝到底是否认可道衍国师的安排。   随后胡濙被永乐大帝的遗诏中,立为辅命大臣之一,拥护太子朱高煦登极。胡濙历经三朝,位极人臣。   虽然胡濙达到了他的功名梦想,但是他有一件事情没有达到道衍的期望。那就是道衍的门宗诡道,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传人。只是在胡濙死前,随意的找来了一个宫廷乐师,把诡道的信物螟蛉和赤霄宝剑给了乐师,并且把诡道的一些秘密典籍也一并交予乐师。还吩咐有一个阴阳四辩骷髅还在藏地,乐师作为诡道后人,要把发扬诡道,并且找回阴阳四辩骷髅……云云。   乐师本来就不是术士,本领有限。胡濙死后,流落于民间。踪迹渐无,诡道在道衍手上辉煌一时之后,也悄无声息,落入民间。   相反黄铁俞、钟秉钧、魏易欣三个青冥卫统领,反而趁势而上。凭借自身的本领。在西南开启了道教外道家族几百年鼎盛的基业。   首先是黄铁俞,黄铁俞本来就是朱文正的后代,又是龙虎山的延续,法术最为高明。在四川东部,看到了秀山地界的风水旺盛,于是不走了,在秀山修行,时间久了,就是四大外道里的黄家。以黄铁俞从龙虎山道法正宗演化的五行符开山立派,一时间让西南地区所有的术士信服,作为黄家威望,术士中无出其右。此为外道家族的第一家——秀山黄家。   接着是钟秉钧,钟秉钧为了表明自己唯黄家马首是瞻,于是在贵州接了自己的妻子,也倒了秀山,打算世代跟随黄家。可是黄铁俞不愿意钟秉钧一生的修为,屈居于自己的门下。让钟秉钧自行去创立门派。   钟秉钧只能听从,但是也没有走远,走到了川东的夔州,看见长江三峡的入口夔州地形险恶,又与丰都鬼城距离不远,是一个道教坤道修炼的好地方。于是也在夔州安顿下来。一口气生了十个儿子。   十个儿子分别学会了钟秉钧的各种法术,在川东宣扬渔猎耕医卜等巫术,并且不介意门户之见,广收外姓弟子。门徒几百人,隐隐有了和黄家平起平坐的声势。   由于学习钟家法术的术士,多以农夫端公为主,于是钟家的法术,就以“犁头巫家”闻名于西南。此为外道家族的第二家——夔州犁头巫家。   至于魏易欣,已经仰慕中土文化,也不愿意回到老家故土,后来马三宝再下西洋,多次遣人来西南相邀,共渡大洋,都被魏易欣拒绝。   因为魏易欣已经发现,自己驱动尸体的法术,在西南地区十分的受欢迎。湘西贵州山峦叠嶂,毒蛇猛兽,毒瘴巫妖盛行,很多人死在外地无法回到家乡。魏易欣就专门开始做运送尸体的买卖。   时间长了,也在辰州寨落下了脚跟,也成就了辰州赶尸魏家的基业。魏易欣为人聪明机灵,在青冥卫里,与钟秉钧相处甚久,学习到了道教的法术,又在黑苗的领地里,与黑苗交往过一段时日。   所以魏易欣也另辟蹊径,创造了一套独特的法术。在湘西的术士里有了巨大的名声。此为外道第三家——湘西辰州寨魏家。   至于第四家苗家,根源却是石挫花的缘故。   当年钟秉钧和魏易欣收服的那个养人傀的巫师,巧舌能言,竟然迷惑了石挫花。石挫花竟然与那个巫师结为了夫妇。   魏易欣和钟秉钧见石挫花如此,也不能再向石挫花要人。他们也抛弃了朝廷青冥卫的身份,本来石挫花就与黄铁俞胡濙有恩,于是钟秉钧和魏易欣默认放过了那个巫师。   结果巫师娶了石挫花之后,一直对人傀之术念念不忘,要利用石挫花和苗家的本事,去跟钟家去讨要傀儡术的秘籍。   石挫花本就是情深意重的苗女,对丈夫的要求言听计从。于是夫妇两人到夔州去找钟秉钧的场子。钟秉钧与石挫花比试的时候,挫败了石挫花。   夫妇两人回到湘西,准备苦心修炼,再次去寻找钟秉钧的麻烦。可是当时魏易欣已经在湘西做大,为了维护钟家,开始与苗家为敌。   这就导致了一个巨大的仇恨。湘西的魏家和苗家,从此结下了不解的恩怨。以后再细说。   最后说一下青冥卫最厉害的人物——马三宝。马三宝就是郑和。当年最受道衍器重的青冥卫统领,可惜他没有接过诡道的传承,导致诡道式微。门派的兴衰成败,也就在一念之间。   郑和下西洋的典故,大家都已经熟知。最后马三宝终于在阿拉伯麦加朝奉了克尔白。然后回程中死在了印度的古里。   就此,道衍一生经营的青冥卫就此落下帷幕。青冥卫在明朝也取消了番号。再也不为世人所知。   听弦部的青冥卫段落也就到处结束。   再插一句,顶王在沐昂王府,商量黑苗白苗纠纷的密会中,被沐昂用毒酒害死,而白苗的首领也是一样的下场。   黑苗和白苗的头领同时遇害,再也无法与沐家的汉人军队对抗。沐家也开始了两百年的云南统治。   青冥卫历史一页,就此翻过。以后就要叙述魏易欣与石挫花夫妇在湘西的恩怨纠结。   五、算沙部   黄坤带着两个女孩一路行走,到了长阳的境内,黄坤本想去龙舟坪去拜见一下师父,但是又怕形势紧迫,来不及浪费时间。于是转而南行,一路赶往七眼泉。   徐云风现在与万永武已经又过了无数招。徐云风用人傀把万永武拖进了江水溺水,用火烧,用命令炎剑劈砍,却总是无法把万永武置于死地。   而万永武也遇到这辈子最强的对手,他无论用什么法术,始终处在徐云风的下风。   但是徐云风也远远不是当年的那个心浮气躁的小混混。干脆腾出余力,来帮衬天权星位。   天枢星位申德旭的对手王春生大限将至。   因为王鲲鹏已经利用旌旗,开始调动天玑的邓瞳,加上徐云风近乎于无敌的能力,一起对付王春生。   王春生与申德旭已经从烟囱的顶上,一直打到了烟囱之下。   在前一番交手中,申德旭被方浊从空中捞了起来,大出了王春生的意料,让申德旭手中的和泉守鉴定架住了脖颈。   但是申德旭的本领远不足以一招击败王春生。王春生本来就是道教中炼外丹的高手,对硫磺火药十分熟悉。并且还曾经是化工部的领导。他知道申德旭最惦记的就是烟囱之下的炼丹炉。   就在申德旭要用和泉守鉴定挑断王春生的颈下动脉的之时,烟囱之下丹炉突然猛烈地爆炸。   申德旭听见了爆炸声,顿时肝胆俱裂。那里还顾得上去对王春生痛下杀手,立即顺着烟囱爬到了底部。   看见丹炉已经崩坏了一角。于是立即用锆石砖去修补丹炉。王春生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继续与申德旭缠斗。   申德旭拿着和泉守鉴定与王春生继续拼斗,但是已经乱了章法。处处被王春生挚肘,勉强交手,身上被王春生引来的炉火,烧到了头发和衣服,脸上燎起了一片水泡。   就在申德旭渐渐无力招架,王春生打的顺手,拿出了两个乾坤圈交错,把和泉守鉴定卡在了乾坤圈里。眼看就要夺过了申德旭的兵刃。   申德旭就要落败。   突然一柄泛着黑光长剑劈砍到了王春生左手的乾坤圈上。但是这一剑,无法将乾坤圈震动,反而被弹了开去。   王春生笑起来,“灭荆宝剑也不过如此,诡道也就这点本事吗。”   天玑的邓瞳受了王鲲鹏的旌旗差遣,凌空劈斩,结果剑身反弹,差点把邓瞳自己的脸颊给伤到。嘴里大骂:“怎么这么厉害。”   柳涛在一边劝说:“你的心虚了,舍不得全力以赴了。”   “你他妈的就一张嘴,什么都是你说的轻巧。”邓瞳虽然嘴硬,但是心里知道柳涛说的没错。   王春生正在得意,虽然他也知道,天璇天玑的同道已经落败,但是只要他击败了天权,王鲲鹏的七星阵法的缺口出现,也会全部溃败。   就在王春生打着他的算盘的片刻。   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谁说我们诡道就这点本事了。   一个巨大冒着巨大火焰的炎剑,凌空而降,将王春生左右两个乾坤圈一并劈斩,乾坤圈顿时飞出了老远,王春生的户口绽裂,鲜血淋漓。   申德旭趁势收回了和泉守鉴定。看着王春生微笑,“你得罪了诡道的挂名,日子不会太好过。”   申德旭看见天玑和摇光的两个诡道宝剑同时出手,知道自己压力顿时减轻,于是收了和泉守鉴定,转身走向了丹炉,背对着王春生,搬起锆砖去修补丹炉,根本就不防备王春生,动作十分的悠闲。   王春生手臂一伸,两个乾坤圈又飞回到了手中,手掌上的鲜血顺着乾坤圈滴落到地上。王春生把双臂交错,用乾坤圈护着自己的身体,头部两边旋转,警惕的看着空中。   王鲲鹏在七眼泉上,已经无路可退,只能顺着徐云风带动的阵法,继续催促邓瞳动手。   天玑星位的邓瞳看着柳涛,犹豫的问:“我和摇光同时出手,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柳涛突然大声喊道:“你全力以赴就是,磨磨蹭蹭什么,一群人的性命都在你手上!”   邓瞳被柳涛骂得一惊,手中的长剑顿时狠狠的凌空刺向天权星位。   王春生听到了破空的声音,果然刚才的黑色长剑又砍向了自己的左肩。就要拿着乾坤圈格挡,突然另一柄炎剑带着巨大的啸声和火焰呼声,对着自己的头顶落下。   王春生只能躲避,可是黑色的灭荆,突然从他右手的乾坤圈中部穿入,接着余力不尽,穿入了他左手的乾坤圈。   两个乾坤圈被邓瞳用灭荆宝剑给串起来,邓瞳隔着两个星位的距离,把灭荆给收回到了天玑星位。手里挽着剑花,乾坤圈在灭荆上叮叮铛铛的相互碰撞。   王春生没了乾坤圈,他现在徒手空拳,螟蛉炎剑的势道猛烈,完全无法阻挡。胳膊上的衣袖也开始然后,火焰燎到了他的头脸之上,脸颊上也是一片水泡。跟申德旭的一模一样。   王鲲鹏已经不打算放过王春生,暂且不再理会天枢的钟华宇,而是尽量的把徐云风和邓瞳的攻势引到到天权。   申德旭知道王春生已经被徐云风和邓瞳困住,他的主要任务是炼出鹿矫,丹炉是他最惦记的事情。   于是扛着丹炉里的炙热高温,手里戴着石棉手套,脸上也戴着隔热的面罩,用工具慢慢的钳起里面掉落的耐火砖,把耐火砖慢慢的捡拾出来,又用新的耐火砖,重新堆砌丹炉。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窑炉工艺。   丹炉是高温窑炉,火焰的温度能达到一千度以上,能够融化普通的石英砂,如果温度更高,就能融化钢铁。   所以窑炉内壁里的砖是锆石砖,外部就是相对普通一点的耐火砖。高温窑炉跟一般的炉子不同,一旦点火,就不能熄灭,因为熄灭后,锆石砖就会全部作废。而一块锆石砖的价值在两千块左右。   幸得白丹派拥有巨大的财富,申德旭也不太在意丹炉的费用。而且他在天权炼鹿矫,炉砖的价值,还算不上贵重的材料。   丹炉里的炼丹材料,有黄金,铅丹,白铜,硫磺,这些材料,除了黄金之外,其他的材料都必须是在固定的产地得来。而翡翠、碧玺、玛瑙等名贵的宝石也都是水色上等。   并且还有无数的名贵药材。   一般丹炉受到损坏,就无法再行修复。只能从头再来。   天下唯一能够在燃烧的状态下修复丹炉,只有白丹派还有这个本事,而这个本事十分的繁复,就是在白丹派里,也只有教宗才有这个能力。这就是为什么王鲲鹏选中了申德旭来天权炼丹的原因。   申德旭现在安心的修补丹炉,把对付王春生的任务,彻底交给了邓瞳和徐云风。小心翼翼的堆砌炉砖。   王春生是化工部领导出身。在军阀时期,专门为桂系军阀的兵工厂,制造炸药。投诚后,参与国家建设,对高炉十分的了解。看到申德旭的手法,的确是有条不紊,是丹炉术士行家中的行家。   但是王春生既然已经不能够击退申德旭,自己继续炼丹,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破坏丹炉。可是现在他的这个想法也已经没有实施的机会。   如果王春生一来,就毁坏丹炉,以申德旭的本事,没有任何阻拦的可能。可是王春生太过于托大,认为自己的本事对付白丹派绰绰有余。更加有了从申德旭手里接手炼丹的想法。   可是现在天玑的罗新璋落败,天璇的胡东陵先后落败,让天玑的邓瞳腾了出来,徐云风也少了两个支援的星位。此消彼长,形势已经扭转。   现在王春生别说要强丹炉炼鹿矫了,就是出手去毁坏丹炉也是千难万难。   因为徐云风绝不会允许让王春生来破坏王鲲鹏要得到的鹿矫。   天权不仅要守住星位,相比其他的星位,申德旭还多了一个任务,就是炼出鹿矫。徐云风明白这点,一定会用最大的力量维护申德旭。   这一点用不着王鲲鹏用旌旗指挥,徐云风就已经自己开始动手了。   王春生被收了乾坤圈。重新变成了赤手空拳。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把背后的长剑抽了出来。   宝剑刚刚抽出,徐云风的炎剑再次凌空劈斩。毕竟徐云风的受了星位相隔的制约,方浊也是大敌在前,招数牵引过来,有所滞涩。不然徐云风还等不到王春生抽剑,螟蛉炎剑就能一招将没有兵刃的王春生击溃。   王春生手中的长剑立即和螟蛉炎剑格挡在一起,但是王春生的宝剑纯白精炼,却是软的,剑身立即扭曲,将螟蛉炎剑给缠绕起来。螟蛉炎剑顿时火焰消散。王春生的白剑发力,剑尖在螟蛉炎剑上旋转前行,绕过了螟蛉炎剑的护腕,隔空刺到了徐云风的手腕,徐云风的手腕顿时被划了一道口子。螟蛉炎剑脱手,但是炎剑化作了螟蛉,回到了徐云风的手上。   徐云风连忙查看自己的手腕,幸好反应及时,松开了炎剑。手上只是皮外伤。而螟蛉是贴身的诡道法器,自己化作了知了壳子之后,会自行回到徐云风的手上。   徐云风懊恼起来:“纯阳派的宝剑,还有点来头。”   万永武看见徐云风受伤,本来已经被徐云风用脚踩进了地面的身体,突然暴起,拿着一个小鹤嘴锄,追着徐云风的右手猛啄。   徐云风反手把鹤嘴锄操在手里,另一只手把万永武的头发给抓住。   万永武的头发立即开始冒出火焰,万永武已经领教过徐云风的这个天生的本事。立即缩身,扔掉了手中的鹤嘴锄,三两下爬到了树上。   徐云风左手拿着万永武的鹤嘴锄,右手上是一把头发,头发连着头皮。   以徐云风这种近乎于无赖的打法,就是凭借自身的天赋蛮不讲理。本来不应该是术士所为。   可是徐云风本来就从来没有把自己的术士身份当做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更加没有宗师的风范。这个也让万永武无可奈何。   徐云风手中的螟蛉再次化作了炎剑,看见万永武一时不敢出手,就继续用炎剑攻击天权星位的王春生。   这次徐云风学了乖,炎剑不与王春生手中的白剑格挡交锋,而是绕过了白剑的剑身,直接去劈刺王春生的后颈。王春生手中的白剑本来还在平伸,无法绕过身体去格挡,按照徐云风的打算,王春生只能向前奔跑,才能躲过,这一击。   而邓瞳的灭荆也已经甩掉了两个乾坤圈,平伸在王春生的前方,等着王春生跑过来,自己把胸口撞上灭荆的剑尖。   但是王春生并没有向前逃窜,他手中的白剑从剑柄后方,突然冒出了剑身,从自己的脖子旁边伸到后颈,与炎剑相交,而前方的剑身,也挡住了邓瞳的灭荆。   这个时候,徐云风才意识到,王春生的手中长剑来历非凡。   纯阳派的斩仙剑,是铲截之争中极少数幸免于难,流传下来的上古神剑,历史渊源比螟蛉早了一千年,甚至比灭荆更加的古老。   斩仙剑,纯阳派。   纯阳派是道教名宿吕洞宾后人开创的一派。吕洞宾也是道教历史上相传修仙飞升的一个道士。   与黄裳斩鬼飞升不同,吕洞宾是点化成仙。两者并不相同。相传吕洞宾是受了钟离权的点化后,游历四方,度化他人而飞升。因此吕洞宾是有传人,延续了门派,并且以吕洞宾的道号“纯阳子”开宗立派。而黄裳因为是荡尽天下厉鬼,所以只能自己飞升,无法留下道法度人,也就没有门派的传承。   王春生就是纯阳派的门人。纯阳派留下了当年吕洞宾的道法门宗,并且得授了天遁剑法,而吕洞宾的斩仙剑,也叫天遁剑,是最古老的上古神兵之一。名声不在徐夫人剑之下。   邓瞳手中的灭荆是徐夫人剑的赝品,徐云风手中的螟蛉炎剑是黄裳炼就。从宝剑本身的渊源来讲,都不能与斩仙剑抗衡。所以王春生在收到徐云风和邓瞳的夹击之时,斩仙剑能够同时招架住螟蛉炎剑和灭荆。   斩仙剑是两刃,在手柄中藏了一刃,在紧要关头,就可以冒出来抵挡对手的攻击,或者是出其不意,在想不到的角度攻击敌方。斩仙剑的这个机关,就是纯阳派内部的传人也没人知晓。   直到王春生入门后,才知道了斩仙剑的这个秘密。   王春生是广西柳州人,叔叔是一个道士,而且是当时很少见的炼外丹的道士。王春生从小就跟着叔叔身边,跟着着叔叔修炼丹药,也算是他叔叔的炼丹道童,专门照看丹炉的火焰。   到了王春生十一岁那年,王春生的叔叔以为自己练成了鹿矫,吞服后,五内俱焚,七窍流血而死。死后两日,王春生的叔叔身体开始焦枯,火毒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在棺材里,还没有来得及下葬就成了一具干尸,与平常烧死的人尸体无异。   当时所有的守灵人都惊吓的四处奔逃。只有王春生没有离开,并且在叔叔的尸体里掏出了一块没有烧尽的结石。   当有其他人再次回到王春生叔叔的尸体边的时候,看见十一岁的王春生,已经把叔叔的尸体安顿妥当。并且重新开炉,炼制鹿矫。   并且在十二岁那年,王春生将鹿矫炼出。   让当地人都十分的惊讶,纷纷供奉王春生,认为是王春生是葛洪转世。王春生幼年成名,名头响亮。引起了张元天的注意,于是张元天收了十二岁的王春生为点传师。并且将王春生介绍进了岭南的纯阳派道人。王春生就成了纯阳派道士炎彤的关门弟子。   炎彤当年是纯阳派的司掌,收了王春生之后,将全部的绝学都倾囊相授。可是王春生在跟着师父学道的几年里,发现了师父手中的宝剑,有一个隐秘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师父从来不示人。只是被王春生偶然发现师父在深夜练剑的时候看到。   斩仙剑就是纯阳派的镇山之宝,相传是当年吕洞宾的遗物。但是在王春生发现了斩仙剑的藏剑之后,忍不住在师父休息的时候,偷偷把斩仙剑取出来,找了偏僻的地方修研。   但是王春生在道观后山,连续多日都无法将斩仙剑的藏剑挥出来。这样过了一年,王春生某日,又偷出了师父的宝剑,仔细查看,不小心剑刃锋利,割伤了王春生的手指,当斩仙剑吮血之后,藏剑立即从剑柄后方伸出。王春生这才了解了斩仙剑如何驱使出藏剑。   但是藏剑一出,王春生就在十分的得意,在舞动斩仙剑好一阵子,把师父传授的天遁剑法练习了一遍之后,才发现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旁边,师父悄无声息,不发一言。   王春生知道不妥,于是跪下来认错。恳请师父放过自己的过失。   炎彤当时也没有责骂王春生。只是拿着斩仙剑离开。   第二日,王春生被师父叫到了丹房,师父告诉王春生,说王春生已经学习了纯阳派的所有法术,可以自己下山,闯荡自己的功名去了。   王春生知道是自己的所为,激怒了师父。坚持不肯下山,只是恳求师父宽恕自己这一次。   炎彤道人本来就是一个心胸宽广,内心善良的人。看见王春生苦苦哀求,当时也不好坚持赶走王春生,给了王春生一个月的时间下山。   结果一个月不到,炎彤道人的丹炉突然炼出了金丹,炎彤道人十分的兴奋,召集了纯阳派的所有门人,告诉了他们自己练成了鹿矫金丹。   于是在所有纯阳派门人的面前,炎彤道人吞下了金丹。吞下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炎彤道人的眼睛、嘴巴、鼻孔、两耳,都冒出了火焰。瞬间烧成了一团灰烬。   纯阳派的门人都大惊失色,慌乱不已。   炎彤道人死后,所有的门人都知道王春生是炎彤道人最心爱的徒弟,于是有门人就要立王春生为门派司掌。   炎彤道人的大徒弟玄秋,天资有限,一直不为炎彤所喜欢。他本来就觉得师父死得蹊跷,又不甘心司掌的位置被最小的师弟抢走。于是玄秋就仔细的推敲师父炎彤的死因。   玄秋查了很久也调查不出来师父的死因。就要放弃,眼看王春生就要坐上了纯阳派司掌的位置。突然从道童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师父炎彤的尸体烧焦后,尸体灰烬里,留下了一块如同玛瑙一样的石头。当时收敛在陶罐里,那个石头,一到夜间,就发出光芒,光芒能够透过骨灰和陶罐,发散到陶罐之外。   道童开始几日还十分的害怕,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道观中的长辈,长辈告诉道童,这事炎彤一辈子的修为,都聚集在了石头中,耀出光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是玄秋突然听说,放置师父炎彤的陶罐里,从昨夜开始,就不再发出光芒了。   这就引起了玄秋的注意。他明白,陶罐不再发光,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师父一生的修为,已经发散完毕,石头不再发光。但是这种可能性并不大,那么就还有一个理由:石头被人偷走了。   偷走石头的人,玄秋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选,那就是王春生。   纯阳派的司掌炎彤死后,身体里的遗留玛瑙丢失。玄秋暗中察觉到了王春生的行迹可疑,于是按下了这个事情不说。而是继续留意王春生的作为。   当时纯阳派的门人分作两派,一派支持王春生,认为王春生受了炎彤的真传,当上司掌理所应当。另一派认为炎彤的首徒玄秋做才有资格传承门派,而且玄秋当时年纪比王春生大了二十多岁,从入门的资历来讲,也是当仁不让。   两派都斗得厉害。   当到了全部门人在一起决定由谁来接替司掌的大会的时候,玄秋终于拿出了对王春生不利的证据。   原来玄秋私下在王春生的老家打探了王春生的来历。发现了王春生叔叔当时也是曾经炼出过鹿矫,吞服金丹后烈火焚身而死,过程几乎与师父炎彤死状一模一样,只是王春生的叔叔是死后焚身,而炎彤是当即化为了焦尸。   玄秋披露了这件事情,大家也都开始怀疑。然后玄秋告诉了所有人,师父炎彤在炼出的鹿矫,都是被王春生做了手脚。而且王春生并非第一次这么做,当年他的叔叔之死,也同出一辙,都是王春生私下换了一味药石。   那味药石说起来十分的普通,就是丹砂。而王春生故意偷换了这其中的水银之后,放入了丹砂,炼出的鹿矫就让炎彤立即毙命。   王春生还在抵赖,玄秋却把王春生房间里私藏玛瑙给拿了出来,不仅有玛瑙,还有一块青色的绿石。以及没有用完的丹砂和私下保留的水银。   王春生欺师灭祖的行迹,被玄秋揭发。当即被门人关押,可是在关押的当晚,王春生跑了。   王春生的法术已经得了炎彤的真传,虽然敌不过纯阳派所有的门人,但是自己偷偷的跑掉,并不在话下。他跑的时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斩仙剑也一并给偷了下山。   玄秋当了纯阳派的司掌,在江湖上到处追查王春生的下落。却一直找不到王春生的任何行踪。   王春生是个十分聪明的人,知道自己的劣迹败露,在道教门派里已经毫无立锥之地。于是投奔桂系的军阀,做一个普通的士兵。   进入到了军队里,江湖上的道士当然是无从查起。而玄秋的本意是做纯阳派的司掌,目的达到后,为师父报仇的目的,也是渐渐的淡了。   多年之后,王春生知道自己处境已经变得安全。于是在军队里慢慢的显山露水,用了几手本事,在兵工厂里给军队做炸药。重新接触到了火药和窑炉,对他来说,也就是炼制鹿矫的工具。   其实王春生的叔叔和纯阳派的炎彤,都不知道炼鹿矫的方法,他们只差了一点,那就是鹿矫使用的丹砂被王春生换成了水银。鹿矫练出来之后,他的叔叔和师父都看不出鹿矫的区别,吞服后就立即毙命。   毙命之后,身体里的鹿矫药石,就会凝聚成石头。王春生的叔叔修为不够,只是一块青石,而炎彤的一生修为,就是一块玛瑙。   王春生在军队里一直没有放弃炼丹,只是军队里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鹿矫就一直炼不出来。   再后来,王春生在解放战争时期投诚,在新中国的中南局里面任职。于是想起了,自己那块青石和玛瑙,就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构陷纯阳派是反动余孽。将纯阳派一举给查封。   这么做,一来是他报了玄秋当年对他的挤兑,让他无法在纯阳派炼出鹿矫。二来是为了那两块石头。   王春生到了北京之后,受了“右倾机会主义”影响,接受组织调查并下放某中学任教,教授化学,文革时期也被红卫兵批斗。自己用法术,制造了自己的上吊的假象。然后偷偷的跑回了广西老家。   但是他一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炼制鹿矫了,一直忍隐,在玉林的药厂里做了一名普通的工人。   退休后,回到了柳州,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炼制鹿矫的机会。心里叹息,这辈子机关算尽,害死了亲人和恩师,反而一无所获。吞服鹿矫飞升的梦想,终究是竹篮打水,水中望月。   没想到自己八十岁了,突然一个年轻人找到自己,直言告诉他是当年无极派点传师的身份,他才想起啦,自己曾经受拜过张元天。不过这个事情已经过了很多年,他与张元天之间,也并没有太多的实际渊源。   而且当今社会,就算是把自己点传师的身份公布于众,也没人再来计较。只是那个年轻人告诉他,如果有机会,再次炼制鹿矫,他愿不愿意接受。   这就点中了王春生的死穴。炼制鹿矫是他一生唯一的信念。临到老了,反而又来了机会,他当然愿意冒险一试。   这就是王春生到了天璇星位,对付申德旭的缘由。可惜他如果不来,还能在老家多活十几年,现在为了虚无缥缈的鹿矫飞升,把自己陷入到了七星阵法里。   趁着王春生被摇光星位的螟蛉炎剑,和天玑星位的灭荆宝剑夹击的时候。申德旭已经把丹炉修补完毕。   徐云风和邓瞳两人心思迥异,无法相互配合,虽然是二打一,却又隔了星位遥攻,王春生手里的斩仙剑对付两人,还是勉强应付得来。   申德旭修补了丹炉,向王鲲鹏七眼泉的方向拱手,意思是不用摇光和天玑星位帮助了,王春生一定会败在天权星位。   王鲲鹏的旌旗统领七星阵法,每一个星位的意图都了然于心,天玑和摇光的移动,也是受了刚才徐云风的影响,偏离的计划。现在王鲲鹏立即招展旌旗,把摇光和天玑的能力,移到了开阳,去帮助何重黎。   既然申德旭说能够对付王春生,王鲲鹏就绝对信任申德旭,申德旭是一个十分稳重的人,绝不会冒险,让自己出风头,身上一定有制约王春生的法术。   王鲲鹏猜对了一般,申德旭不再接受天玑和摇光的帮助,并非是自己有能力击溃王春生。而是他的运气太好,他的帮手来了。   而他的帮手不是一个人,而是有七八个,都是青色的道袍,赤红滚边。   王春生不出山,终老一生也就罢了,他既然出来涉险寻求鹿矫的丹炉,并且卷入到了这么大的一个阵法冥战里,他的行踪就公然于世。   纯阳派的后人,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赶到了天权星位。他们眼睛都盯着王春生手中的斩仙剑。   王鲲鹏在七眼泉上看见旌旗上的天权星位闪烁了一下,心里顿时安定了很多。申德旭炼丹,本来就是责任重大,并非仅仅是守护星位那么简单。这样看来,申德旭已经胜券在握,他于是把天玑和摇光的能力向开阳引导。   开阳的何重黎是王鲲鹏最惦记的一个弱点,七星阵法里三个小辈,邓瞳和黄坤都是诡道的弟子,在进入阵法之前,王鲲鹏和徐云风就已经不动声色的培养了许久。而何重黎却是纯粹的新手,而且魏老爷子也折损,何重黎实在是势单力薄。   而且钟家的五个兄弟在开阳星位,也是一个隐患,好在王鲲鹏已经在土城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不要妄动。以钟富的见识和胆量,应该是不敢得罪自己。   不过钟家的威胁还在,王鲲鹏仔细盘算手中的人手,希望能有个人出来把钟家的五个兄弟给收拾了。   王鲲鹏想了一会,如果疯子能够出阵,解决掉钟家五个兄弟,那是最好,可惜这个想法已经不太可能,疯子离开摇光,仅凭秦晓敏一个人傀,星位立即就会失守。坏了大事。   王鲲鹏继续谋算,想起了黄坤,黄坤已经脱阵,而且已经融会贯通了蛇属和五行符的混元太极,应该能够对付得了钟家五个兄弟。   王鲲鹏心中这么计划,立即就下了狠心,决定黄坤一到七眼泉,第二轮结束之后,就让他去对付钟家五个兄弟。这次,一定要向黄坤陈述厉害关键,决不能心怀仁慈,黄坤已经动手把胡东陵逼下了覆舟山的地下黄泉水系,他心理上的桎梏,也已经突破。   王鲲鹏想到这里,也只有如此打算。   何重黎在开阳星位,茫然四顾,他法术最弱,但是已经知道了邓瞳和黄坤已经分别战胜了对手,而他同为二代,却始终无法面对的王启胜。   王启胜是擅长挖掘地道,是云阳派的传人。云阳派在道教中,本来就以土遁术为镇教之术。   云阳派的土遁之术,是遵行了当年铲教的地行术,曾经为铲教尊为土府星君土行孙为土遁术的祖师。   但其实土遁术本就不是铲教所长,当时截教的张奎,同样是土遁术,却比土行孙高明了很多。只是后来铲教获胜,非常愤恨张奎,贬为了七杀星,地位比土行孙差了很多。   当年隋末唐初的铲截之争,土遁术非常的关键,即便是后来铲教获胜,也无法抹去张奎的本事,张奎的地行术一日一千五百里,土行孙的地行术一日一千里。这个应该是无稽之谈,如今已经无法考证,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张奎的土遁术才是正宗。   后来张奎和土行孙皆死,土遁术也随即湮没,只有后期的云阳派的前身对土遁术的能力十分的忌惮,抢得了一点土遁术的残页,勉强保留了一点土遁法术。到了王启胜这一代,土遁术别说一日千里,一日千尺都是天方夜谭。   但是时至今日,道教法术殆尽,即便是已经近乎于末节的土遁术在云阳派也是道教的独门绝技。   而王启胜当年被安插于重庆,最大的任务就是在重庆关押革命志士的地下挖掘一个地道。这个地道王启胜一直挖了很多年,避过了无数的地下水流,和松软的土层,还不能惊动监狱的看守。实在是非常艰辛的一个任务。   并且挖到了监狱的下方,最困难的是,监狱的地基,是厚厚的混凝土浇铸。如果不是王启胜殚智竭力,把地道向下挖了十几米,绕开了地基,在岩层缝隙里,硬生生的掏了一个通道出来,后来在解放前一刻,国民党末日来临,丧心病狂的残杀革命人士,他也无法营救出几十个革命志士。   这个是王启胜的功劳,他也一直受延安的鲁廉生的领导(笔者:我在《大宗师》手稿里,看到这里的暗示,已经隐约猜到了,王启胜的领导就是信笺三的书写者——现在终于一个在古赤萧和老严之外的另一个厉害人物出现,就是文中提到的鲁廉生。)   鲁廉生与古赤萧的地位相仿,而且私交并不好。如此说来,王启胜并非是古赤萧的人,也跟老严没有任何关系。他之所以在文革前期就假死,看来是信笺三里面的鲁廉生故意在维护他,并且在信笺三中表露出了王启胜只是当过他的行政秘书,后面就是官方的说辞。很可能就是王启胜被当时如日中天的鲁廉生给保护起来了。   只是后来鲁廉生案事发,王启胜再也没有出头之日。现在又被张元天和熊浩蛊惑,回头来对付王鲲鹏的七星阵法。王鲲鹏是老严的亲传,而老严是古赤萧的嫡系。   古赤萧和鲁廉生两人当时一定有过残酷的斗争。如此一看,王启胜的目的就十分的明显了,他忠于鲁廉生,而鲁廉生当年受过古赤萧的暗算。到如今都没有平反。王启胜心中有怨气,既然古赤萧有传人,那么他的行为就十分的明确。   王启胜要对付的何重黎是最弱的开阳,开阳的暗星也已经黯淡。只是王鲲鹏调动阵法的能力超出了王启胜的想象。毕竟道教大阵失传已经千年之久,他也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现在只能用土遁术,藏身在地下,伺机而动。王启胜的耐心非常人所及,否则他也不会用了几年的时间,化身为监狱的看守,暗中挖掘地道。   可是王启胜还是小瞧了王鲲鹏,因为王鲲鹏手上的王牌徐云风,是他根本就无法想象的对手。   王启胜现在就躲在何重黎的脚下,准备趁何重黎心神稍稍放松,就钻出来对付何重黎。贺词你管理剩下的二十三具铜尸,也是他的忌讳,铜尸的动作迅猛,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王启胜慢慢的把手伸到地面,就要把何重黎手中的铃铛给卸下来,他知道,一旦何重黎手中的铃铛没了,铜尸无法调用,而他魂魄齐全,天乙大将符贴对他无用。   王启胜的早已明白了这一点,现在他的手臂慢慢在从地下伸出啦,而何重黎一无所知,只是看着远方,不知道王启胜的手臂已经伸到了他的腰间,王启胜把上半身也慢慢的探出地面,手臂就要够到何重黎挂在身上的赶尸铃铛。   何重黎还茫然不知,眼睛在身体四周巡视,就放过了所站立的位置。就在王启胜的手指就要接触到铃铛的一刻,铃铛叮咚响了一声。   何重黎被铃声惊动,立即看到王启胜的半截身体冒出地面,手臂伸得老长。这个场面,即便是何重黎见惯了尸体,看见了也是吓了一跳。随即看到是一柄宝剑,吸住了铃铛,这柄宝剑在空中慢慢旋转,而王启胜也顾不上何重黎,手臂跟着宝剑摇晃。   可是宝剑似乎在故意戏耍王启胜,不急不慢的在空中移动,但是就是不让王启胜的胳膊够得上。   邓瞳受了师父王鲲鹏的指派,把灭荆宝剑引到了开阳星位,时机刚好是王启胜就要偷到铃铛,邓瞳已经知道自己身上的能力,可以通过灭荆吸引金属,何重黎赶尸的铃铛是铜的,但是铃铛的上链子是铁环,所以灭荆宝剑就把铃铛给吸引住。邓瞳刚才被柳涛吼了两句,心神清醒了一点,遇到了这种事情,难免又开始胡闹,把临敌的困难抛在了脑后。   但是邓瞳的作为,王鲲鹏和徐云风都没有阻止,因为他这么做,反而让王启胜的身体渐渐的从地下全部钻出来。   徐云风一直没有在开阳出手,他就在等着王启胜站到地面上。徐云风算着王启胜全部爬起来,还有十九个水分,刚好这个时刻,他用来对付万永武。   万永武遇到徐云风,也是倒了大霉,他心里也沮丧到了极点,面前的这个厉害人物,明明有宗师的本领,却不讲究宗师的身份,什么耍赖的、蛮不讲理的招数都不忌讳。这也罢了,而且他还不着急,就跟自己慢慢的耗。   要说万永武这种本事,与人斗法,过了几招之后,对方也知道拿自己没有办法,一般也就停手了。可是面前的这个混不吝,好像觉得这么无休无止的打下去很好玩,根本就没有停手的意思。   现在不是万永武要纠缠下去,按说他早就想走了,可是他现在走不了。   徐云风不让万永武走,万永武几次踏入水中,徐云风就化成蛇属,在水里把万永武缠绕起来,万永武想从陆路通过半岛走上到南岸,可是路太窄,人傀站在小道上,把小路给堵得死死的。   万永武回头又来跟徐云风打,又打不过徐云风,徐云风虽然把万永武的胳膊大腿打折了好几次,也伤不到万永武。   现在徐云风又拧下了万永武的一只耳朵,万永武的耳朵随即重新长出来,冒险要用手中的铁蒺藜刺伤徐云风的心脏,可是徐云风反而把铁蒺藜又抢了过去。   徐云风把铁蒺藜扔给了人傀,对着万永武说:“你打算跟我打到过年么?”   万永武完全无语了,这句话本来是他自己想说,可是徐云风故意抢在前面说出来挤兑他。   万永武无奈,躲进了草丛里,两人就这样不胜不败,继续熬下去。   接着万永武看见徐云风突然伸手凌空挥舞炎剑,而炎剑的带着火焰,瞬间看不见了。   万永武这才明白,原来以为徐云风在跟自己不停的耗下去是没有理由的,这个事情自己想错了,大错特错。徐云风在和自己斗法的间隙,一个一个的把其他六个星位的破阵者都给解决了。当其他的六个破阵者全部失败之后,也就轮到自己。   但是万永武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对付徐云风,突然看到了人傀,心中立即一动。   徐云风是算准了王启胜身体全部冒出地面,才用螟蛉炎剑看向了开阳的王启胜。而且砍的部位十分的阴狠,就是对着王启胜的膝盖砍去的。王启胜如果立即缩回地下,那么炎剑就砍到他的脖子。与此同时,邓瞳的灭荆宝剑上的铃铛递到了何重黎的手中。   王启胜当然明白,只好抬脚,避过这一剑。何重黎立即意识到有两个星位在帮自己,马上明白了要做什么。手中的铃铛摇晃。一个铜尸飞跃过来,用胳膊抱住了王启胜抬起的那条腿,邓瞳的灭荆宝剑也学着徐云风,劈砍王启胜的另一条腿——邓瞳毕竟聪明,在瞬间能够理解徐云风攻击的意图。   王启胜无奈,另一条腿抬起,踢向何重黎,可是已经拿何重黎没有任何办法了。另一个铜尸,也把王启胜的这条腿抱住。   两个铜尸把王启胜举了起来。   土遁术最忌讳的就是不能离开地面,这下被举在空中。何重黎已经不用自己动手,又是几具铜尸扑上去,把王启胜的身体拉扯起来。   何重黎看着天玑的邓瞳和摇光的徐云风联手,让一直躲在地下的王启胜露出了破绽,让自己操纵铜尸把王启胜托在了空中,然后天玑和摇光的两柄宝剑同时缩回。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王启胜在空中知道大事不妙。正在想办法破解困境。他不知道的是现在天枢的钟华宇、天权的王春生,处境比他更加绝望。   王春生看着申德旭悠闲的眼神,察觉到了异样来自后方,于是扭头看到身后站立了七个,不,是八个人,还有一个人的背上背着一个灵牌。   灵牌上的名字,王春生一看就明白:   “纯阳派炎彤真人之灵位”   纯阳派的后人来向王春生寻仇来了。   王春生青年时期犯下的罪孽,他自己可以躲避,可是纯阳派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这七个道士,都不超过五十岁,王春生一个都不认识,应该是当年纯阳派私下传授的门人。   但是仇恨已经随着师门的嘱咐,传递到了他们这一代。七个纯阳派传人看着王春生默不作声。   他们并不认识王春生,但是认得王春生手上的双刃斩仙剑。   背着灵牌的那个道士,年纪稍长,慢慢的把灵牌解下来,小心翼翼的安放在北方面南。然后点点头,其他六个道士,分别从背后把宝剑抽出来。只有背灵牌的道士,宝剑是从脑后取出。   看来纯阳派为了这个仇恨,竟然有门人炼成了高深的御剑术。王春生的背后在流汗。   七个道士中为首的那个年长的道士,走到了申德旭的跟前,点了点头。申德旭摆摆手,“不谢。”   王春生已经大致明白了,鹿矫就是自己的圈套。   纯阳派当年的炎彤因为鹿矫而死。他们当然知道王春生一定不会放过任何鹿矫的下落。   而过了这么几十年,能够炼鹿矫的门派,屈指可数,白丹派就是其中最有可能炼鹿矫的门派。申德旭既然点燃了丹炉,那么不仅对觊觎鹿矫的王春生会过来,而王春生的对头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在申德旭击败了破丹派的肇焱之后,就已经通知了纯阳派。至于王春生与纯阳派之间的恩怨,老严是知道的,老严知道,就等于王鲲鹏知道。王鲲鹏在开阵之前,唯一能够笃定的确认,会倒天权星位来抢鹿矫的,一定就有王春生。申德旭一辈子混迹于官场,王鲲鹏告诉自己这段渊源,其中暗示的道理怎么会不懂。   王鲲鹏与张元天的这一场冥战,多年前就已经埋下了种子。张元天百年修为,道门中本领首屈一指,王鲲鹏年轻才俊,后来居上,在所有道士的眼中,道教中实在是找不到第三人。当然徐云风是王鲲鹏留下的后手,而且徐云风并没有王鲲鹏的胸怀大志,由于被梵天抹去了身份,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就无从谈起。   但是如果真的是天下所有的道士都与张元天作对,张元天一己之力,当然无法抵挡。同理,王鲲鹏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个道理,当年王鲲鹏在七眼泉上就已经理解的十分透彻,几乎所有的道士,都不愿意在胜负未分的时候,表明立场。一旦争斗双方其中的一方露出败象,那么本来观望的道家势力,就会站到占尽优势的那一方。   败落的那一方就会被摧枯拉朽,永无反抗的道理。   道德经: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损有余而盈不足。人之道则不同,损不足以奉有余。   道家术士,从古至今,能真的遵从这句话的,能有几人?   除了自己身边铁了心跟随自己的寥寥数人,真正能够决定胜负的,就在一旁审时度势的那些观望着身上。   张元天当年就就是这么输的。因为当年所有的术士和道士,都已经知道张元天大势已去,出阴无望。私下已经被古赤萧震赫。因此张元天必败无疑。   王鲲鹏绝不想重蹈覆辙。白丹派炼丹鹿矫,王鲲鹏早已经透露出了消息,他算准了作为点传师的王春生经不住诱惑,一定会被鹿矫吸引过来。而纯阳派的门人,却不一定真的会过来。   原因就是王鲲鹏还不能有把握让他们明白,自己是有能力与张元天对抗的。   纯阳派就是在一旁观望的道教门人的典型心态。他们虽然对王春生有师门仇恨,但是也难免不忌惮张元天的势力。   但是他们现在来了。   王鲲鹏站立在旌旗之下,看着天权星位的明暗,慢慢的跪倒,现在他知道,自己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天下道教的认可。   王鲲鹏眼含泪水,心中激动,导致身体战栗。这是最艰难的一步,他用了无数的努力,终于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把胜负的天平朝着自己的渐渐倾斜。现在他和张元天之间的形势,到了一个关乎胜败的节点。   再也不是一边倒的劣势了,在王鲲鹏和张元天之外的道教门人,开始有所作为了,纯阳派的卷入到七星阵法中来,就证明了这一点。   第二轮的破阵者在王鲲鹏娴熟的阵法驱动下,连破张元天的点传师,七星阵法现在已经明显的占据了上风,这个成就,让那些在黑暗中一直犹豫不决的道家高手都按耐不住了。他们从王鲲鹏身上,看到了,张元天并非是不可战胜。既然如此,他们要开始做出选择。   纯阳派第一个做出了选择,而选择的就是王鲲鹏。   王鲲鹏看着天空,似乎能够看到一直暗中窥视的张元天,是的现在张元天应该已经知道害怕了。选择王鲲鹏作为对手,将是张元天犯下的最后一次错误!   现在不用申德旭出手了。   纯阳派的七个道士,手中的长剑,都持在手中,巧的是,他们也是七星分列站位,为首的那个道士,看着王春生,然后慢慢的说:“我是玄秋的第四个徒弟,我叫松阙。”   王春生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干脆询问松阙,“都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按照辈分,”松阙并不跟王春生纠缠这些话题,“虽然你害死了炎彤师祖,我还是得叫你一声师叔。”   王春生无谓的摆摆手,“纯阳派,我早就忘记了。”   “既然这样,”松阙的脸色变得十分的凝重,“你为什么一直拿着天遁剑,不肯交还?”   “我一直想要把宝剑奉还,只是没有找到机会……”王春生口里敷衍,炎彤当年的剑法,只有他一人看出了端倪,知道如何开启双刃,驱使斩仙剑。怎么可能将宝剑拱手想让。   “不用你还了,”松阙高声说,“我们自己来拿。”   申德旭把身体靠在了丹炉旁的烟囱上,看着纯阳派的门人找王春生算陈年旧账。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第二个对手,已经不用自己再操心了。   王春生看了看七个纯阳派的门人,把手中的斩仙剑递给松阙,“既然这样,我就把宝剑还给你们吧。”   松阙当然知道王春生没有这么好心,并不伸手去接过来。   但是他身边一个较年轻的道士,昂首踏出一步,“难道我们还不敢拿自己的东西吗?”,于是用手去夺斩仙剑。   年轻道士的手指还没有触碰到斩仙剑,松阙就大声喊:“别碰!”   年轻道士顿时把手停止在斩仙剑之前。   年轻道士的手犹豫一下,王春生的斩仙剑果然剑身柔韧的,如同毒蛇一样扭曲剑身,折转到年轻道士的手背。年轻道士听了警告,手腕缩回,剑身在他手指前一分划过。   王春生摇着头说,“这是你们自己没本事拿走,可不是我不愿意交还。”   七个看见王春生已经开始动手,脚下移动,将王春生围在了中央。   王春生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其实也是内心抱着万一的侥幸,先伤了其中一个,让松阙等人心里忌惮。王春生心中已经打算把斩仙剑施展出来,因为他知道,天遁剑发,炎彤之后,只有他继承了这个剑法。而纯阳派实际上已经失传。   于是王春生不再讨一些口舌上的便宜,扰乱七个道士的气势。   斩仙剑在王春生的手中,剑刃伸出,当做了软鞭来使唤。这就是天遁剑法的根本,本来就是鞭法,只是把柄在中央。   王春生低估了纯阳派的后人。   纯阳派一直这么多年,一直在找王春生的破绽,而王春生却以为他们会在兵器上下功夫。   这个想法首先就错了。   松阙掏出了一个包袱出来,然后将包袱打开。王春生的手里的斩仙剑与其他六个道士相互拼斗游刃有余,还能看着松阙的动作,以为松阙要拿出一个什么兵器出来对付自己。   当松阙把把包袱解开,露出一个檀木盒子,在一旁观望的申德旭突然身体紧张,他已经隐隐猜到松阙手中的檀木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了。   王春生也和申德旭一样,手里和纯阳派的道士争斗,眼睛却没有离开松阙的檀木盒子。   松阙终于把檀木盒子给打开了,里面是一个极为丑陋的石头,石头表面几乎全部是黄绿色,但是又夹杂着赤红和星星点点的白色斑点。石头的形状是一个不规则的椭圆,而且表面光滑,跟玻璃一样。   一看便知,这块石头是经过了高温的熔炼。   申德旭和王春生两人同时发出了惊叹。申德旭倒也罢了,王春生大惊的说:“你们怎么炼出来了。”   六个道士和松阙在空中的利剑,趁着王春生说话的间隙,同时攻击王春生的身体上下的大穴。王春生勉强躲过,眼睛放出了贪婪的光芒,盯着松阙手上的那块石头。   “鹿矫!”   申德旭也忍不住露出了要攫为己有的神色,这种强烈的欲望,完全冲出了他内心的道德约束。   松阙把鹿矫拿在手上,慢慢的把手中的鹿矫含进了口中。   七个纯阳派的道士,包括松阙自己,身体突然变成了一片灰色的影子,七团灰影瞬间把王春生包围起来,一个回合,王春生的左右锁骨,两个脚背,两个手掌,同时中剑,并且都是剑身贯穿。   只有松阙的御剑比划在王春生的头顶百会穴,迟迟没有刺下。   申德旭动手了,飞快的跑到松阙的身前,一把将松阙的下巴捏住,用手掏出了松阙嘴里的鹿矫。   松阙没有反抗,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摇晃不定,申德旭立即用手按在松阙的胸口,松阙五脏内的火毒,立即传递到申德旭的手掌上,申德旭大喊一声,手掌甩开,掌心一片焦黑。   鹿矫是必死的金丹。   吞服鹿矫的道士,能够在死前发挥超强的能力。   申德旭立即把松阙扶起来,“为这种人不值得。”   松阙喘气的对着王春生说:“现在你知道了吗,当年炎彤师祖放过了你。”   王春生的手脚锁骨都被贯穿,慢慢的跪下来,他明白了,无论是自己的叔叔,还是师父炎彤,他们五内俱焚而死,并不是炼丹失败,刚好相反,他们真的炼出了鹿矫。   而且在他们死前,还以为王春生会出手把他们口中的鹿矫掏出来。   但是王春生没有按照他们事先吩咐的去做,而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自己的面前,还以为是他们没有炼成鹿矫。   炎彤如果要对付王春生,实在是轻而易举,只是他到了那个份上,还在相信王春生。可惜王春生的见识太浅,只是想着他身体里的鹿矫药石。   王春生把这一切都想明白了,身体慢慢的软倒。他以己度人,万没有想到师父当年,在知道自己背叛的情形之下,还是放过了自己的性命。   申德旭拿着手中的鹿矫,现在鹿矫表面的黄绿色是硫磺,赤红色的丹毒,黑色的黑晶。的确就是鹿矫无疑。   只是现在手上的鹿矫已经是一块无用的药石,鹿矫只能瞬间提升道士的法术。却要用道士的性命为代价。   松阙为了寻找王春生复仇,在几十年里,暗中和门人炼成了鹿矫。鹿矫的作用也完全没有让他失望,当他吞服鹿矫的瞬间,七个纯阳派门人就立即把王春生伤为废人。   松阙本来已经即将毙命,但是申德旭提前看到了端倪,立即把鹿矫从他嘴里掏出来。即便如此,松阙的性命也不长久了。   松阙推开申德旭,转身到了炎彤的灵牌前,慢慢的跪下,六个纯阳派道士也跟着跪倒。   然后所有人站起来,看着王春生,一言不发。   王春生勉强挪动着身体,眼睛看着师父的灵牌。松阙看了王春生很久,终于开口,“罢了,他也是师祖的徒弟。”   六个道士分别站开,在炎彤的灵牌前,留出了空隙。王春生身体扭曲,挣扎着爬到了灵牌前方,用尽全力,忍着剧烈的疼痛,支撑自己的身体,朝着师父的灵牌跪下,勉强磕了一个头。   然后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浑身是血,倒在师父的灵牌面前。   申德旭看着纯阳派内部的这个惨烈争斗,十分的尴尬,于是对松阙说:“如果你能立即回到岭南,好好休养,还能过几年的日子。”   松阙勉强笑了一下,“我这辈子就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王春生倒在地上,看着申德旭手上的鹿矫,似哭似笑,“原来,原来……”   “原来你就是真的炼成了鹿矫,”申德旭鄙夷的说,“你也没有勇气去吞服吧。”   王春生勉强抬起手,手掌朝着申德旭手中的鹿矫。申德旭犹豫一下,看了看松阙。   松阙已经慢慢把灵牌重新背起来,然后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斩仙剑,对着王春生说:“这把剑,我拿回去了。王师叔”   王春生仍然在不停的苦笑,身体的六个伤口不断的渗出血来。六个道士都不再理会他。簇拥着松阙,就要离开。   申德旭指着地下的王春生,高声说:“这个人,你们不带走吗!”   松阙摇头。   申德旭举着那个已经无用的鹿矫,“那这个东西呢?”   松阙回头,对着申德旭说:“我师叔的身上还有两块鹿矫的残石,加上这块,你放到你的丹炉里,炼成的时间减半。”   “我知道。”申德旭点头,“多谢了。”   松阙看着申德旭,“我不相信你真的会吃掉鹿矫。”   申德旭说:“不是我吃。我是为另一个准备的。”   “王鲲鹏。”松阙点头,“如果有机会,替我带个话,岭南的道教门派,只要诡道的后人一句话,但凭他驱使。我佩服他。”   申德旭拱手,“那我替他谢谢你。”   “告辞。”松阙没有让其他的道士搀扶,自己大步迈开,顺着道路离开。   现在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王春生和申德旭站在丹炉之旁。   申德旭看着王春生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自己手中的鹿矫残石,叹口气把残石扔到王春生的身边。   王春生把石头捧在手心,鲜血浸染在残石之上。王春生把石头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慢慢的摩挲。   过了很久,王春生把怀中的另外两个残石也拿出来,三块石头并排放在了面前,然后开始狂笑,狂笑了几声之后,又开始大哭起来。   申德旭心中惨然,这人的一辈子就为了这么个石头,却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命去凭借这个石头达到自己的目的。现在他身上的六个伤口,鲜血绝不会停止流淌,纯阳派的六个宝剑,都是下了功夫的。   王春生活了一辈子,做了两件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耗尽了一生的精力,最后被同门清理门户,命在旦夕,却发现都是一场空。   申德旭看着王春生生不如死,“要我帮忙吗?”   王春生喃喃的说:“我帮我,我帮你。”   申德旭想了一会,“可以。”   王春生不再犹豫,从容的坐起来,把三块鹿矫残石,一个一个的吞进嘴里。然后在残石的药力下,精神抖擞,站立起来。   但是他手掌脚背还有锁骨的鲜血迸射,然后六个伤口冒出了火焰。   申德旭不再接近,看着王春生身体冒出六道火焰,越来越蓬勃。但是王春生的身体仍然一步步沉稳的走到了丹炉之前,伸手一把将丹炉的炉门拉开。   丹炉的里火焰登时狂扑出炉门,将王春生的身体裹起来,火焰如同一股旋风,在炉门之外旋绕了一会,猛烈地收回丹炉之中。   申德旭走上前,把炉门关闭。   申德旭的鹿矫是为王鲲鹏炼的,但是现在他心里开始犹豫。   七个点传师,天玑的罗新璋,天璇的胡东陵,天权的王春生三人已经落败。   七星阵法与点传师之间的平衡完全倾斜,剩下的天枢钟华宇、玉衡郑庆寿、开阳王启胜、摇光万永武。已经没有了初入阵法的大好形势。   七个点传师,除了万永武,其他的六人,能力和本领都在镇守星位的人之上。按照一对一的冥战来看,由于七星阵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星位击破,满盘皆输的道理。王鲲鹏毫无胜算。   但是王鲲鹏凭借徐云风的稍微优势,然后依靠七星阵法的合纵连横,慢慢算计,谨慎调动,一点一点,硬是将全面的劣势,慢慢的转换到了优势。   这就是七星阵法最可怕的地方。   王鲲鹏现在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他手臂扶着旌旗,看着阴阳四辩骷髅在风中招展。第二轮已经没有太大的悬念了。   钟华宇已经必败,天玑和天权的邓瞳和申德旭可以帮助何重黎对付王启胜,郑庆寿如果对方浊有威胁的举动,徐云风绝对不会答应。   而徐云风自己的对付的万永武,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徐云风之所以没有将万永武彻底击败,只是徐云风还在照应其他的星位而已。   万永武的确是第二轮最厉害的对手。王鲲鹏到了现在,才有时间后怕。如果不是自己涉险,将徐云风哄骗到了摇光,让实力最弱的摇光,去对付点传师中本领最强的万永武……   王鲲鹏完全无法可想这个后果,但是他赌赢了,他算准了张元天也会用最强的人去对付自己最弱的环节。   如果万永武去的不是摇光,而是其他任意一个星位,那么一个回合,七星阵法就崩溃。   幸好这一步,王鲲鹏走对了。   王鲲鹏深吸一口气,身体慢慢的坐下来,凝神静气,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徐云风去处理,徐云风再胡闹,也不会在这种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掉链子。王鲲鹏有时间,让自己想想第三轮,该怎么应对。   黄坤带着陈秋凌和刘陈策来了。   看到了王鲲鹏。   黄坤看见王鲲鹏正在打坐,向两个女孩示意,不要靠近,不要说话。自己慢慢的走到了王鲲鹏的面前。   黄坤看见王鲲鹏短短几日未见,头发已经大半灰白,不再是之前头发黑白夹杂。王鲲鹏的脸上也十分的憔悴。   黄坤轻声的对王鲲鹏打了招呼:“师伯。”   突然王鲲鹏身体暴起,身体之下冒出了莲花,莲叶拖着王鲲鹏升到了黄坤的身体之上,然后莲叶下的泥土瞬间化为淤泥,黄坤的身体顿时被泥浆淹没。   “是我啊。”黄坤大喊。   王鲲鹏这才猛然惊醒,睁开眼睛,“你怎么来的这么快,为什么不去开阳的鬼街?”   黄坤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一动不动,他知道王鲲鹏的道术已经到了自己不可想象的境地,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王鲲鹏在沉思中下意识对付来人,现在知道了黄坤,于是立即收回了差点引发的红水阵。莲花消失,王鲲鹏稳稳的站在原地。   “是你师父让你过来的?”王鲲鹏在瞬间就明白了黄坤到七眼泉来的原因,马上也意识到了黄坤已经能够将五行符融汇贯通,“当然是他,疯子……嗨,也只有他了。”   “是的,”黄坤低着脑袋,不敢看王鲲鹏,“师父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当我对付了胡东陵之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来了也没有用,”王鲲鹏苦笑,“我们两人,也对付不了来找我的对手。”   黄坤对着王鲲鹏摇头,“师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王鲲鹏想了想,“船上的那次?”   “是的,”黄坤说,“你不知道当时我看见你了,心里是怎么想的。”   “有什么好想的,”王鲲鹏说,“难道想拜我为师?”   “不是,”黄坤说,“我看见你到了轮船上,所有的人,包括申工,都对你心悦诚服,甚至连跟你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我当时就在想啊,这人到底有多么的英雄气概,才会让这些身负绝技的人胆战心惊,这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有如此的地位。”   王鲲鹏又苦笑起来,“这些场面上的事情,都是做给人看的。”   “你没说什么话,也没有露出什么骄傲的神情,”黄坤继续说,“在你看来,他们对你的敬畏,是天生就该如此的,那时候你还没有凭借你的能力带领驳船逃出困境,但是就只是站在甲板上,所有人都觉得不会有任何的危险,这种气质,绝不是能做出来给人看的。”   “所以你就想和我一样?”王鲲鹏看着没有走进的刘陈策,“我第一次看到策策的亲生父亲,也和你同样的想法。”   “我不想和你一样,我自认没有这个能耐,现在没有,今后也不可能会有。但是……”黄坤停顿一下,“就算是天兵神将过来,我站在你身边,也心里又底气跟他们干一场!而且我会不计任何代价,维护你的安全。”   王鲲鹏听了黄坤的这几句话,愣了很久,才慢慢的说:“我一直以为你可能会犹豫立场,看来这点,我比不上你师父……我错了,对不起。”   “我还真的犹豫过,”黄坤笑起来,“可是现在无论发生什么,就是我爷爷黄松柏站在我面前,我也会告诉他,我绝对不会出卖王抱阳,诡道的王抱阳。”   王鲲鹏心中一阵感动,嘴里喃喃的说:“疯子,这次你没看走眼,是我看走眼了。”   说完之后,王鲲鹏向刘陈策招了招手,“策策,你过来。”   策策慢慢的走到王鲲鹏面前,一直低着头,没敢看王鲲鹏。   王鲲鹏伸出手,摸了摸策策的头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一直跟着黄坤吗?”   “我知道,”策策说,“你怕我被对头算计,所以你担心我,让我跟着进阵法,至少在你眼皮子底下,也有个照应,因为当年他们用这个手段,对付过董姐姐,也对付过……”   “对付过我的师父、你的父亲。”王鲲鹏说,“如果我告诉你,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跟他们死磕的原因,你信吗?”   “我信,”策策说,“也许徐叔叔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真的明白,那个人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只要我有一口气,就没人能够伤害你,”王鲲鹏慢慢的说,“如果我死了,他们也没有任何道理再与你为难。”   策策听了王鲲鹏的话,黯然无语。赵一二与王鲲鹏之间的师徒渊源,与策策的父亲刘院长,与策策母亲陈阿姨之间的往事,早已经过眼云烟。可是赵一二这个人,却是永远留在各人心中的碑石,永不可没。   赵一二论法术,其实以王鲲鹏如今的成就来看,实在是乏善可陈。但是赵一二的心胸和气节,却是王鲲鹏一心要秉承的遗志。   既然王鲲鹏说了这句话,也就是下了巨大的决心。而且无人可挡。   无论是黄坤,还是策策,还有其他几个星位的镇守者,都不会徒劳的劝解王鲲鹏。而唯一例外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的心思永远都无法琢磨。   “我师父……”黄坤迟疑的对王鲲鹏说,“他怎么想?”   “我不知道,”王鲲鹏脸色不再坚毅,“但是我相信他已经明白了。”   “我不太相信,”黄坤低头,“他会用他的一套来解决问题,他唯一一个又能力和有资格质疑你的人。”   “形势永远比人强。”王鲲鹏又坚定起来,“他比我更加理解。”   黄坤也看向了旌旗,“我师父又要动手了。”   王鲲鹏没有看,而是笑了笑,“难得他现在这么积极,天枢也拿下了。”   钟华宇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房间里到处是细微的丝网,这种以肉眼都几乎看不清楚的丝网,却又无处不在。钟华宇觉得自己的口鼻里都塞满了这种细弱无物的丝网。钟华宇立即警觉起来,他会慢慢的窒息。   钟华宇并非道教出身,本来是云南的回族。能力上本就较弱,之所以和宋银花对峙这么久,是因为他们回族当年随着蒙古占领南诏,在云南也驻扎下来,蒙古人为了对付西南的少数民族,就扶持回族,与摆夷,两苗争斗。   所以钟华宇被派到天枢,与苗家的宋银花交手,也不是没有原因。以钟华宇祖上流传的本领,能够应付苗家的放蛊。可是现在宋银花与钟华宇过了两手之后,干脆就釜底抽薪。让钟华宇入蛊。   这个入蛊的本事,就是当年三峡冥战里,禾篾女在长江上,引日军入瓮的法术。宋银花的蛊术虽然较禾篾女不如,但是用这个办法,对付钟华宇,志在必得。   无数的毒虫慢慢朝着钟华宇的身体聚拢,速度非常的缓慢,但是钟华宇无处可逃。   钟华宇的跪下来,对着西方叩拜,然后两手搓动。手掌心里翻出磷火,当磷火泛出的蓝色火焰的时候,钟华宇看到了房间里无处不在的丝网,无处不在交织。   磷火瞬间熄灭,钟华宇看到了脚下,他发现了宋银花这个蛊的弱点,那就是在地面,而非常人下意识认为的墙壁和天花板。   钟华宇开始用手在地下摸索,毒虫已经越来越近,很多只爬到了钟华宇的手背上,然后尾部的毒刺,扎进钟华宇的皮肤里。   钟华宇顿时剧痛,反手把毒虫拍死,他知道单个的毒虫毒性并不致命,宋银花要的是让他在蛊内与毒虫拼命。结果就是自己被炼成蛊。无论如何,都落到了宋银花的手上。   所以钟华宇明白了这点,就在地面上搜寻,找到蛊盆最薄弱的地方。钟华宇摸索了很久,身体上已经爬满了毒虫,不知道被毒刺扎了多少下。   终于在地面摸到了一个缝隙,这个缝隙,就是宋银花在改造别墅的地方,留下的一道缝隙。苗家炼蛊的蛊盆,永远都会留下一道缝隙,作为引接地气上升的途径。   钟华宇摸到了这条缝隙,心中一阵惊喜,这是他祖辈生活在西南,与苗家争都千年的经验,在这种情形下,起到了救命的作用。   钟华宇的手指抠进了分析,指甲崩裂,也没有介意。一块地板,被掀开,露出了下方的龙骨。钟华宇并不停止,继续用手指向下挖掘。   果然房间的下方并非是混凝土,而是一层陶瓷,陶瓷上涂满了彩釉,彩釉的图案都是无毒毒虫的图腾。   钟华宇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狠狠的砸下。陶瓷立即开始显出裂纹,钟华宇再接再厉,又狠狠击打,裂纹开始蔓延。   钟华宇知道,再击打几次,陶瓷就完全碎裂,自己也就堕下,从蛊内逃出生天。   终于陶瓷全部破碎。但是钟华宇的身体并没有跌落下去。   钟华宇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银花在蛊下,看着头顶的陶瓷不断的碎裂,手中拿着徐夫人剑,等着钟华宇掉下来之后,趁着他无法防备,给钟华宇致命一击。可是宋银花看到了一个人傀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知道不需要了。   人傀肩膀扛着蛊底,肩膀上冒出了无数的手臂,手臂上都牵动着无数的铁链,密密麻麻的交叉,将本来已经支离破碎的陶瓷地板全部稳稳的托起。   钟华宇的期待落空了,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已经破碎的地板竟然仍然保持着原样。   徐云风也是能招鬼的,不仅是人傀来了。还有方圆百里的所有的阴差都瞬间被徐云风召唤到天枢的官庄。   吴幺爹、秦大妈、王母狗子、郑刚、李小福、李小禄、张玥这些都在阴差之中,还有很多很多无数的普通装扮的人,他们都在一瞬间听从了徐云风的命令,都来到了官庄的这个水库边的别墅里。   几十个阴差同时出现,每个阴差的手中都拿着一条锁链,他们来的太仓促,锁链上还套着好几个刚刚死去的魂魄,魂魄受了蛊毒的侵扰,都在哭喊尖叫。   声音传到了蛊内,钟华宇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至少知道一点,那就是他出不去了。   徐云风动用了他过阴人的身份,梵天能抹去他在阳世的一切身份,却无法抹去他脚踏阴阳两界,天下唯一的过阴人的地位。   过阴人的号令,阴差没有任何抗拒的道理。   宋银花看着人傀和无数阴差,心里一阵后怕,当王鲲鹏和徐云风到长沙找她的时候,如果自己吐露出可能归附张元天的意图,那么眼前的这些恐怖的阴差,要对付的人,很可能就是自己。   钟华宇大势已去,慢慢的跪倒,对着西方把身体匍匐,两臂前伸。无数的毒虫,蓬一声,全部化作了飞蛾,扑到了钟华宇的身体上。   片刻之后,人傀和阴差消失,宋银花看着天花板破裂,钟华宇的身体随着陶瓷的地板都掉下来。   飞蛾全部飞走。而钟华宇身体缓缓的爬起来,看着宋银花,用最后的意识问道:“我身上是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宋银花冷冷的说。   钟华宇的眼睛里一片赤红的血丝,突然身体所有的皮肤都爆裂,可是钟华宇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他已经成了宋银花炼成的虫蛊。   因为他破裂的皮肤下,全部是密密麻麻的虫卵。   毒虫的第三代虫卵,全部进入到了钟华宇的体内。钟华宇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天枢宋银花赢了第二轮最弱的点传师钟华宇。   黄坤看到旌旗上天枢星位闪耀,知道宋银花胜了。黄坤对着策策和陈秋凌竖了竖拇指,策策欢呼起来。   王鲲鹏倒是并不激动,只是看了看旌旗。黄坤和王鲲鹏并肩而立,胸中豪气顿生。   “还有王启胜、郑庆寿,和万永武。”黄坤看着旌旗,“七个点传师,已经解决了四个,我们现在七个星位对付三个点传师……”   “是七个星位对付两个点传师,”王鲲鹏纠正,“万永武一上来就败了。你师父是故意拖着他。”   “为了不让张元天知道师父的存在?”   “七个点传师里,万永武的本事最高,如果他第一个就落败了,张元天第三轮的对手立即就赶过来。你师父是在为我赢得准备的时间。”   “我不明白,难道第三论对手,会一拥而上,到七眼泉来吗。”黄坤询问。   “不仅是来七眼泉,”王鲲鹏说,“星位也继续有人去破。前两轮,张元天还认为他击败我志在必得,所以秉承了他一贯的斗法规矩。但是第三轮……张元天不会再讲究这些规则了。他会同时进攻七个星位,并且他也会全力来对付我。”   “所以师父早就知道。”黄坤明白了,“于是让把我抽调出星位,来帮助你。”   “你来与不来,都于事无补。”王鲲鹏看着远方的天际,“我已经无法全身而退。”   黄坤看着王鲲鹏拿起了桃木剑,“天璇、天权、天枢、摇光、天玑!”   徐云风在驱使人傀和阴差到了天枢星位,帮助了宋银花击败钟华宇的时候,已经把万永武的胳膊再次捏在了手里。钟华宇的身体已经变得十分弱小。本来是一个一米八多的东北大汉,现在身材只有一米五出头的瘦小个头。   徐云风轻松把万永武拎起来,仔细寻找万永武身上定魂珠。徐云风和万永武已经交手几十招,徐云风已经察觉到万永武身上有定魂珠,只要定魂珠在,万永武永远输不了。   只是徐云风并不知道万永武身体里的这个东西,名字叫做定魂珠。   定魂珠是真大派鹿真道的法宝,也是万永武最后的底牌。   徐云风仔细看着面前的万永武,“在那里呢?”   万永武再次抛弃胳膊,脱离了徐云风的手掌。他看见小小的道路上人傀又重新站了回来。   万永武再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了,面前的这个厉害术士,实在是没有任何缺点。但是他发现了一点,这个年轻人对人傀又恻隐之心。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既然是傀儡术,那么只是把人傀当做武器和驱使的工具,可是面前的这个年轻术士,却好像舍不得让人傀受伤。而且不止一次,替人傀抵挡。主仆之分,倒转了过来。   万永武早就在打人傀的主意。再次挣脱了徐云风之后,不再犹豫,飞快的拿出了一个椭圆形的物事出来。   徐云风好奇,“你身上的东西真多,有完没完?”刚说完,就听见了嗡嗡的声音。无数的马蜂从蜂窝里飞出来。既然是万永武手中驯化的马蜂,毒性一定非同小可。   徐云风下意识的用炎剑挥舞,可是发现马蜂并非朝着自己席卷而来。马蜂一股脑的飞向了人傀。   徐云风果然要去保护人傀,把炎剑脱手,炎剑在空中火焰收敛,化作了螟蛉,贴在人傀的脑门。   知了壳子泛出红光,所有的马蜂都不敢靠近人傀。只是绕着人傀的身体旋绕。   万永武本也不是想用马蜂击败徐云风,他看见徐云风扔出了炎剑,自己声东击西的目的已尽达到。再次飞快的在草丛里掠过,一直爬到水面,然后如同水獭一样游到了江心中的一个小船。   徐云风没了炎剑,在江水里本事打了折扣。这是万永武最后奋力一搏,逃出生天的机会。   不过万永武还是小瞧了徐云风,他的计划一定,虽然已经察觉到了人傀身上有无数阴差。也不能在改变自己的计划。   万永武窜到了小船上,拿起木桨,就要划动。可是万永武连续划动了好几下,小船一动不动。万永武心中知道不妙,然后看见几十个手掌,都从水下伸出来,抠住了船舷。   无数个阴差从水底举起小船,一步步的走向徐云风。万永武想重新跳进水中,可是发现江水之下,无数人影,密密麻麻。   徐云风看着万永武被阴差送来回来。脸上似笑非笑。当万永武被狠狠的摔倒了地面。徐云风却没有出手,而是看着天空,“妈的,又来了。”   天玑的邓瞳、天璇的黄溪、天权的申德旭、天枢的宋银花,对抬起头,同时说:“听凭王抱阳调动。”   王鲲鹏的桃木剑一挥,“开阳!”   开阳。   人傀头顶的螟蛉,红光一闪,无数的马蜂身上全部着火,燃烧的马蜂在空中到处飞舞,不再对人傀有任何的威胁。然后着火的马蜂纷纷坠地。   徐云风把螟蛉收了回来。   天玑星位的邓瞳已经察觉到这次星位联手进攻,与前几次完全不同。   气势,当他把灭荆宝剑随着王鲲鹏的指引,带动到开阳的之时,邓瞳察觉到了自己的这一招如同卷在巨浪之中。   邓瞳欣喜的说:“这多好,大家一起上。”却不明白,为了这一刻,王鲲鹏已经煎熬了多少时间。   灭荆的对面是徐夫人剑,宋银花没有说话,她完全听从王鲲鹏的指令,没有任何的犹豫。   和宋银花一样的是申德旭,他的和泉守鉴定也调动到了开阳,凌空劈斩。   黄溪没剑,但是铜尸全部听从他的指挥,铜尸瞬间将王启胜的身体撑开,王启胜当然不会被铜尸四分五裂,手脚身体瞬间缩骨,就要从铜尸的手掌中滑脱。可是黄溪已经随即驱动铜尸,将王启胜高高的抛在空中。   王启胜不仅脱离了地面,现在更是在空中抛起。当他身体下落的时候,灭荆宝剑刺透了他的左腿,接着右腿又是一阵剧痛,徐夫人剑贯穿他的右腿。   和泉守鉴定当面劈下,王启胜手臂合拢,手上挖土的铁掌手套顿时崩裂,和泉守鉴定余力不尽,刀锋看到了王启胜的肩膀上,整个刀刃没入王启胜的肩膀。王启胜的锁骨被劈断。所有的痛感都来自于肩头。   王启胜知道,双腿的疼痛消失,绝对不是好事,低头看了一下双腿,两柄剑流出黑色的血液。王启胜的双腿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知觉。   就在王启胜勉强想办法要如何逃脱的时候。一柄冒着火焰的长剑,慢慢的伸到了自己的面前,将王启胜头发也衣服全部引燃。炎剑一直伸到了王启胜的眼前,剑尖顶着王启胜的印堂穴。   “你服不服?”徐云风对着王启胜和万永武同时说道。   王启胜颓唐的点头。   徐夫人剑、灭荆、和泉守鉴定同时从王启胜的身体里抽出来。王启胜身体倒在地上,只有一条手臂还能活动。   炎剑仍然没有离开,何重黎当即从地下掀开一个棺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王启胜慢慢用一条胳膊,把自己的身体拖到了棺材旁,然后用最后的力气,滚进了棺材里。   开阳胜!   郑庆寿似乎已经知道了大势已去,力气减弱。方浊又把开山向下压了一寸。   方浊和郑庆寿已经角力很久了。徐云风的狂属在关键时刻帮助了方浊一次之后,就立即消失。   方浊和郑庆寿之间又回到了势均力敌的状态。   郑庆寿要抽出开山,而方浊把开山往石头里压下。   “开阳的王启胜输了。”寻蝉在旁边轻声说了一句。   郑庆寿的心神动摇,开山顿时向下两寸,剑身全部没入石头,剑柄贴到了石面之上。   郑庆寿放弃了。   站在一边,方浊拱手:“承让。”   郑庆寿仔细的看着方浊,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用了几分力气跟我角力?”   方浊想了一会,“两分。”   郑庆寿不停的点头,“我没见过这么大力气的术士,看来开山术士果然名不虚传。”   “我是清静派的传人。”方浊纠正。   “你爹一定是姓马。”郑庆寿说,“我之前听说过这号人。西北马家军里有开山力士。”   方浊:“你力气用完了吗?”   “用完了。”郑庆寿苦笑,“灵宝派的修为已经全部耗尽。”   “我来这里是必输无疑,”郑庆寿说,“我也不明白张真人为什么要把我派到这里来送死。”   寻蝉和方浊立即明白了郑庆寿刚才这句话的意思,郑庆寿凭借修为续命,他的修为耗尽,人也就油尽灯枯。   方浊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八分力气都放在调动阵法,你应该早就知难而退了。”   “怎么可能,”郑庆寿说,“张真人是让我来这里,让你给我送终的啊。”   方浊没有听懂郑庆寿在说什么。   郑庆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看着牛扎坪在峡口之南,长江奔腾,山峦雄踞,云雾袅绕,“好地方,埋在这个地方,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   寻蝉舒了一口气,这一关,她和方浊挺过去了。   郑庆寿慢慢沿着悬崖行走,走到了一个大树旁,靠着大树坐下来,看着远方。方浊和寻蝉走到郑庆寿的面前,“需要我们给你安葬吗?”   郑庆寿没有回答,只是木然的看着远方。   方浊问:“前辈是需要入土,还是火化?”   寻蝉说:“他的意思很明白,他就想一直坐下去了。不想在惊扰。”   方浊对着郑庆寿说:“是吗?“   郑庆寿没有回答。   “他坐下的那一刻,”寻蝉说,“就已经死了。”   方浊把手指伸在郑庆寿的鼻孔之下,果然早已没有了呼吸。   寻蝉看着方浊的眼睛积满了泪水。   “他死了,”方浊慢慢说,“他是王师兄的敌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恨不起来他。”   寻蝉拉着方浊,给郑庆寿行了一个道礼。   “你还不知道吗?”寻蝉对着方浊说,“你不是可怜他,你只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你和王鲲鹏和徐云风的宿命而已。你在可怜你们自己。”   玉衡胜。   只有万永武了。   徐云风对着万永武说:“再问你一句,你服不服?”   万永武叹口气:“服了,天下唯一的过阴人,脚踏阴阳两界。要说我不服,就没天理了。”   徐云风问:“听说张元天也是过阴人,跟我如何。”   万永武回答:“他出不来,已经不是过阴人了。”   徐云风:“你已经被我撕了多少次?”   万永武回答:“不记得了。”   “十六次。”徐云风说,“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师父没说过吗,你分第十七次的时候,身体就扛不住那个聚魂的东西了?”   “不是什么东西,”万永武谨慎的说,“是定魂珠。”   “如果我用定魂珠,”徐云风说,“我能支持多少次。”   万永武摇头,“无穷尽。”   徐云风笑起来:“看在你说实话的份上,你的这个东西我不要了,我替你保管,等你的后人来拿。”   万永武吃惊的看着徐云风,“你明明能用定魂珠击败张真人。”   “我不喜欢无穷尽。”徐云风说,“我喜欢有始有终。”   万永武被徐云风说的话镇住,“真的有你这种人?”   “以你的能力,”徐云风的声音变小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   “其实看见人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万永武说,“你应该是诡道的挂名,王鲲鹏的同门。诡道吕泰有你们两个传人,也是情理之中。我之前也想过,绝不会以王鲲鹏一人之力,与张真人抗衡。”   “张真人知道我了吗?”徐云风问。   “我知道……”万永武迟疑片刻,“就等于他知道了。”   “那好。”徐云风长吁一口气,“我不用在躲在暗处了。我跟他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的斗一场。”   万永武把定魂珠从嘴里掏出来,递给了徐云风。万永武不愿意承受撕裂之苦了,他知道面前的这个诡道挂名,完全有能力再撕扯他一次。   鹿真派的定魂珠虽然能够聚拢三魂七魄,肢体再生,但是无法免除忍受撕裂的痛苦和死亡的绝望恐惧。   万永武连续承受了十六次,已经赢得了徐云风的钦佩。   徐云风接过了万永武的定魂珠,“你不会认为我出尔反尔,用你的这个宝贝吧。”   “怎么可能。”万永武笑了一声,“这句话你自己都不会信。”   徐云风拿着定魂珠,陷入了回忆。   “当年有个人,承受了二十三次现世轮回,生不如死。”徐云风说,“其实我都能理解他的痛苦。你的也一样。所以你的确是七个点传师里最厉害的一个,不仅仅是法术,还有你的毅力。”   万永武摆手,“败军之将,没什么好说的。”   “你怎么办?”徐云风说,“你还能活很久,如果你不再比拼法术。”   万永武说:“你也知道进入摇光的点传师,就再也出不去了。”   “第三轮的人就要来了。”徐云风指着江水中心的小船,“你没定魂珠,估计承受不了,你就去船上呆着吧。临江而渔,多少道家一辈子到头,就这样了。”   万永武拱手:“多谢。”然后慢慢的走到了江水里,他的身体已经比常人都不如,勉强爬到了船上——他这辈子的归宿。   徐云风把定魂珠扔给了人傀,“反正我不用,也不算出尔反尔。”   万永武已经完全不在介意世间万物,眼中只有山水一色。   摇光胜。   王鲲鹏看着旌旗上的七星开始流转,发出青光。   黄坤雀跃起来:“全胜了!”   策策看着王鲲鹏,“他有你这个徒弟,一定很高兴吧。”   王鲲鹏想了想,“我总算做了一件他满意的事情。那就是不后退。”   天玑的邓瞳收起灭荆,喃喃的说:“什么情况,凭什么我的对手就那么难的对付,后面的三个根本就不堪一击。”   柳涛在一旁摇头,哭笑不得。邓瞳那里能够理解冥战的发展的局势,逐步扭转,然后聚力最后一击的道理。   天璇的黄溪,从铁塔下走到了覆舟山上,小心翼翼的把翻天印打开,抬头看了看远方。双手把翻天印捧起来。   “龙虎山正印”   天枢的宋银花把蛊牵到了水边,蛊慢慢的走进水中。身体在水中化开。无数的鱼类,都聚拢过来,吞噬飘在水面上的虫豸。   天权的申德旭把手伸在空气中,感受丹炉里的温度。快了,就快了。真的要感谢纯阳派的松阙!   何重黎随即把棺材板阖上。拿出丧门钉,把棺材合榫。钟家的五个兄弟,突然出现在了何重黎身边。   何重黎看着他们,不知道钟家人有何用意。   钟富对着何重黎拱手,“我们来向你告辞”   “前辈太客气了,”何重黎连忙回礼,“前辈出手相助过我,我魏家感激不尽。”   “今后可能没有魏家了。”钟富说,“只有湘西何家。”   何重黎愣了很久,“是啊,爷爷走了,魏家没了。”   钟富对着何重黎点头,“保重。”   何重黎也拱手,终于有了一点气概,“各位前辈保重,何重黎完事之后,必定到巫山来拜访犁头巫家。”   钟富微笑,“希望如此。”   七眼泉上,黄坤已经不再激动。王鲲鹏的脸色仍旧平静,没有任何胜利的狂喜。   “第三轮的对手,”黄坤询问王鲲鹏,“什么时候过来?”   “不知道。”王鲲鹏摇头,“也许还要等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已经来了。”   “我们会怎么对付?”黄坤又问。   “不知道。”王鲲鹏平静的说,“我算不到这一步。”   点传师全军覆没,王鲲鹏胜了张元天第二轮。   日本靖国神社。   一个佝偻的老者走到了神龛后的暗室。几个身穿燕尾服的政治家,和一个神态高贵的老妪,留在暗室之外。   暗室里一个武士,跪在老者面前,头垂下。老者把手中的一柄长刀,放在武士头顶。武士举起双手,接过了长刀。然后用膝盖慢慢退后。转过身体,低着头,把长刀搁在了一个简朴的木刀架上。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老者慢慢走到刀架边,看着刀架,刀架上漆着汉语行书:   鬼丸   老者退后一步,房间里一共有十一个刀架。鬼丸刀架在第二位。老者走到了第一位刀架,刀架上搁在一柄长刀。漆着汉语行书:菊一文字则宗   老者继续行走,看到了第三个刀架,漆着汉语行书:千鸟雷切   第四个刀架,漆着汉语行书:崛川国广   第五个刀架,漆着汉语行书:村正妖刀   第六个刀架,漆着汉语行书:正宗   第七个刀架是空的,老者停留一会。   老者走到了第八个刀架,漆着汉语行书:长船   第九个刀架,漆着汉语行书:葵纹越前康继   第十个刀架,漆着汉语行书:肥前国忠吉   第十一个刀架,漆着汉语行书:天国   老者把十一个刀架都看了一遍。然后又回到了第七个刀架,慢慢用手抚摸刀架上的铭文,不住的叹息,然后双手合十,对着刀架鞠躬。   第七个刀架上的铭文,漆着汉语行书:和泉守鉴定   井篇完   ——————————————————————   震篇   一、算沙部   十万一千九十三进,二万四千十一出   同断武和中国的女朋友曾婷坐在飞机上,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飞机仍然没有起飞。听空姐广播的消息,是因为上海正是雷暴天气,飞机无法降落。因此飞机迟迟不能起飞。   飞机上大部分是中国人,也几乎是中年妇女,都在兴奋的说自己在什么地方的什么商场,买了什么奢饰品,比国内的便宜很多。   飞机上的奢侈品包装袋随处可见。曾婷十分尴尬。   同断武用汉语跟曾婷说:“听说你父亲对日本人不友好?”   曾婷知道同断武用中文说话是在故意体谅她的尴尬,微笑一下,“我爷爷,当年跟你们打过仗。”   同断武谨慎的说:“希望别见到他了,别跟我讨论这些。”   “我倒是担心我妈,”曾婷说,“她的脾气不太好。”   飞机广播马上就要起飞。同断武和曾婷把手机关机。飞机加速,起飞。曾婷戴上了眼罩,躺在座椅上睡觉。同断武拿出一本书开始翻看起来。   飞机飞行了两个多小时之后,广播开始提醒,飞机准备降落。飞机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好些个包装袋都掉到了通道。   曾婷也被震醒,一把扯下眼罩,同断看见曾婷的脑门上全部是汗水。   “又做同样的梦了?”同断武拿出纸巾,递给曾婷。   曾婷点头,惊魂未定。   同断武看着曾婷把脑门上的冷汗擦拭,“我自己是一个心理医生,却也不知道你的梦境。”   “是我小时候的压力太大,”曾婷说,“心理焦虑。”   同断武摇头:“肯定不是。”   曾婷扶着脑门,迟疑一会,“刚才做的梦,跟以前有点不同。”   同断武问:“那点不同?”   曾婷说:“我这次看见了那个妖怪的脸。”   “不是一条蛇吗?”同断武好奇的问,“蛇的脸?”   “是人脸,”曾婷说,“这次我梦见了,草帽下清清楚楚是一张人脸,一个老太婆的人脸,很可怕。那张脸还在冲我张嘴,但是嘴里伸缩的是一条蛇信子,红彤彤的蛇信。”   同断武想了一会,“有没有可能是到了中国境内有关?”   曾婷说:“应该是的,我当年在国内读书时候,精神衰弱过一段时间,我跟你说过。”   “这就能解释了,”同断武点头,“这也是你一直没有回国的原因,你潜意识里不愿意回到你当年的环境,因为会被环境引起当年的记忆。”   “我只是太忙了,”曾婷说,“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啊。”   “知道,”同断武笑着说,“上学,考研,求职,工作,升职,你一直没时间回国。可是这也是你本能的在躲避吧。”   “这个梦太诡异,这么多年,重复这么多次,我仍然每次都一样的害怕。”曾婷心有余悸。   同断武说:“那是因为你自己在梦中,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而已。”   “就像现在,可能也是我在做梦。”曾婷粗鲁的把同断武的肩膀拍了一下,“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又来庄周梦蝶的典故了。”同断武摇头,“不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样呢。”   飞机在颠簸中持续下降,曾婷看见黑夜的远方,空中掠过一道蛇形的闪电。忍不住身体战栗一下。   飞机降落后,机场大雨。同断武和曾婷被困在机场。两人都疲惫的很,坐在机场里抱着行李休息。   全国大范围的降雨,席卷了整个长江流域,从四川到上海,一直连续了好多天的暴雨天气。   徐云风焦躁不安,第三轮的对手看来是要来了。可是第二轮之后,就开始了这个鬼天气。暴雨一直不肯停歇,清江的水面暴涨,徐云风和秦晓敏退到了亭子里,半岛上地势较低的草地,已经被江水淹没。树木也尽在水中。   清江水也不再清澈,变得混黄。   由于涨水,半岛后方的小路也被淹没,半岛变成了江水中的小岛,船只也无法来回。徐云风和秦晓敏已经吃了一箱方便面了。雨继续下,江水不退的话,煤气也快用完。   徐云风不定的咒骂,不停的埋怨天气,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大战来之前的焦虑。毕竟前两轮的对手,对于他来说,并不足以为惧,可是第三轮,来的人是什么路数,他一无所知。王鲲鹏也跟他一样,完全一无所知。   但是徐云风心里总觉得这不是他内心真正焦虑的原因。   “一定有什么事情,”徐云风对秦晓敏说,“超出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秦晓敏看着江面,“叔叔,水里有人,把他拉上来玩。”   “他陪不了你,”徐云风说,“他死了。”   徐云风看着一具尸体,从江水中翻滚了几下,然后又沉入水中。心想,这不知道是上游一个什么农夫失足落水,可惜又毁了一家人。在这么大的雨天里,还在外面做事的农夫,家境肯定好不了。   秦晓敏把手捧起来,亭子上的雨滴落在她的手中,不一会就积满。   “叔叔喝水。”秦晓敏把手碰到徐云风面前。   徐云风笑了笑,“把手指点在秦晓敏的手中,这捧水立即漂浮在空中,形成一个圆球。”   秦晓敏开心的看着水球,忍不住用手去触碰,水球顿时分散,落在地上。   徐云风吸口气,无奈的说:“看来我要陪你在这个岛上玩下去了。”   秦晓敏伸出手,“叔叔拉钩。”   “拉钩。”徐云风伸出尾指,“陪你玩。”   同断武和曾婷从火车站的出口走出来,曾婷的父亲打着伞,看见了曾婷,把伞支在曾婷的头上。曾婷的父亲,看见站在一边的同断武:“这是你男朋友?”   曾婷点头,“他叫同断武。”   曾婷父亲愣了一会,“Hallo……”   曾婷笑起来,“他会说中国话。”   同断武给曾父伸出手来,“叔叔,你好。”   曾父握了握手,对着曾婷说:“日本人不都是鞠躬的吗?”   本来尴尬的气氛顿时被曾父的话给打破了,同断武也笑,“我父亲是研究汉学的教授,我从小就会说汉语,和中国人接触很多。”   “我妈呢?”曾婷问曾父。   曾父说:“你妈在拦的士,我们走下去,她应该打倒车了。”曾父说着话,把两把伞递给了曾婷和同断武。   三人打着伞,拖着行李,走下了火车站的台阶。果然一辆出租车已经在台阶下的路边停着。曾婷和父亲做到了后座,同断武和司机把行李放到了出租车的后厢。然后做到了前排。   出租车在道路上行驶,同断武看见马路边上的积水到了人的膝盖。   曾婷看见母亲郭玉已经老了很多,满头的白发,自己出国的时候,母亲的头发还是黑的。   “妈。”曾婷叫了一声。   郭玉冷冷的说:“你还知道回来么?”   “这不是回来了吗,”曾父打圆场,“前面是婷婷的男朋友,叫、叫……小同,这是曾婷的妈妈。”   “同断。”曾婷提醒曾父,“姓同断。”   “没事,就叫我小同吧,”同断武转身,向郭玉打招呼,“伯母好。”   郭玉的脸上柔和了些,“中国话说的挺溜的。”   曾父对郭玉说:“你天天在家里惦记,念叨,女儿真的回来了,你就别摆着这幅脸了。”   郭玉问:“说好了坐飞机。结果又坐火车,火车还晚点。”   “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曾父替曾婷说话,“这不是天气不好吗。”   “吃饭没有?”郭玉问。   “在火车上吃过了。”同断武回答。   “那家里的饭白做了。”郭玉埋怨曾父,“我说吧。”   “又没做几个菜。”曾父回答。   出租车到了南北天城小区。曾婷看着自己家原地修建高层小区,“地方没变,房子变了。”   “还是当年五楼。”曾父说着话,跟同断武一起拿起行李,向电梯走去,“怕你自己回来,找不到家。”   同断武走进曾婷,轻声说:“刻舟求剑。”   曾婷扑哧笑了一声。   郭玉回头狠狠看了同断武一眼。   四人到了家,客厅摆满了整整一桌菜,那里是曾父嘴里说的没几个菜。   同断武喝白酒,也吃得惯曾家的饭菜。   曾父对着郭玉说:“如果不是他自己说了,谁知道他是个日本人。”   郭玉哼了一声,“你怕我干涉他们?你太看得起我了。”   曾婷对着同断武说:“我妈管我管的严,从小学到大学,都不让我消停。我在武汉读书,她租房子跟着我,生怕我交男朋友,影响学习。”   曾父突然说:“大家停一停。”   “怎么?”郭玉问。   曾父慢慢的说:“就在刚才,我觉得我们的这一幕,好像曾经经历过一次。实在是太熟悉了。”   曾婷笑起来,“同断武虽然会说中国话,可是第一次来中国,你在开什么玩笑。”   曾父说:“也是,也是。”   同断武说:“我虽然没来过中国,但是我父亲和爷爷来过。”   “哦,”曾父回答,“中日友好。看来是老朋友了。”   同断武和曾婷的脸都同时僵硬。隔了很久,曾婷轻声说:“同断是来找他爷爷的遗骨的。”   曾父摆手:“过去的事情,我们老百姓不管那么多。”   郭玉看着曾婷:“如果不是陪你男朋友,你就不会回来是不是?你还记恨我?”   “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曾父打圆场,“小同,你说说你爷爷当年的情况?”   “我爷爷随军参加过、参加过……贵国的说法是鄂西会战,后来随军进攻重庆。”同断武吞吞吐吐。   “石牌保卫战?”曾父提醒。   “是的。”同断武点头,“石牌保卫战。”   “都说了这是老辈子的事情,”曾父说,“我父亲,当年就是国民党的少校,不过没有参加鄂西会战,参加的是长沙会战。”   同断武松口气,“那还好。”   “好什么呀。”曾婷说,“我们不说这个了。”   “对,”曾父接上话,“你们怎么认识的?”   “找男朋友也不跟家里通个气。”郭玉的语气虽然冷淡,但是眼色已经非常的柔和,看来对彬彬有礼的同断,心里比较满意。   “我怕你知道了,”曾婷看到郭玉的口气松动,说话放肆一点,“你飞到日本,拉着同断去见他的家长,在人家的家里闹腾。”   “我当年是担心你被人影响,”郭玉恨恨的说,“那个臭小子,姓什么来着,姓徐,读个三本的工业学院,学化工的,一辈子在工地上耗着做技术员,你跟他闹个什么劲。”   “别说啦,”曾父阻拦,“吃饭。”   四人吃过了晚饭。曾婷的父母知道两人舟车劳顿,安排两人休息。   可郭玉非要讲究个形势,家里只有两个卧室,就让同断睡曾婷的房间,让曾婷和她睡一个房间,曾父睡沙发。曾婷和同断武看见郭玉一副坚决的样子,连说一声都免了。   同断武不好意思让曾父睡客厅,要跟曾父换。   曾父说:“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同断武知道这个未来的岳父是要跟自己聊几句,于是坐到曾父的对面,“签证有时限,我希望在回国之前找到爷爷的尸骨,如果找不到,知道他最后掩埋的地点,我去祭拜。上几柱香一下也就行了。”   “怎么你们同家跟中国人的规矩一样?”曾父好奇起来。   “我家一直就这样,”同断回答,“我家传承很奇怪,日本平民很少有姓氏,但是我家一直都有。而且吧,同断这个姓,不是日本的姓。好像我家的老祖宗是唐朝时候去的日本,就把这个姓氏给带过去了。”   “唐朝就过去了,”曾父说,“我没读过什么书,听老哥们聊天的时候,说杨贵妃是去了日本。”   “这个就不知道和我家祖宗有没有什么联系了,”同断笑着说,“但是我家的规矩,的确跟中国的差不多。”   郭玉和曾婷睡在一张床上。母女俩分别多年,一时无话。   郭玉还是打破了沉默,“你还是怪我当年管你管的太紧了,所以打定主意不回来了?”   “怎么可能呢。”曾婷轻声说。   “你都在那边找男朋友了,”郭玉说,“不过还好,至少不是当年那个小子,让我生气。”   “都过去很多年的事情了,”曾婷说,“您也别说了。”   “你从小就很乖,一直到上大学,我都很放心你。”郭玉说,“可是那时候你就非要跟那个读化工学院的小子一起。”   “我也没想跟他一起,”曾婷说,“我其实就是故意气你的,我心里看不起他,我好奇的是为什么你对他那么有成见。”   “因为,他是我教过的学生。”郭玉叹气,“脑袋很笨,也不太听话,我知道这人没什么出息,不然怎么上了一个三本的化工学院,我当年也是为你好。”   “原来是这样。”曾婷说,“您也别为我操心了,我也大了,今后的路,我知道怎么走。”   “你说同断这个东洋鬼子,靠得住吗?”郭玉又来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曾婷说,“我去日本了,压力很大,又要上学又要打工,毕业后,自己打拼,也不愿意什么事情都找叔叔。所以有段时间,精神衰弱,一直做噩梦。一起工作的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心理医生,就是同断武。他人挺好的。很细心。”   郭玉恩了一声,“好吧,我不干涉你的选择。看来你是不会回来了,小时候你吃饭,筷子捏的就高,你爸当时就说这姑娘要出远门。让他给说中了。”   “我困了,”曾婷翻了个身,不再说话。   “我抽烟不介意吧?”曾父问同断武。   “我也能抽一支吗?”同断武问。   两人开始抽烟。   “听你说,你父亲是研究汉学的?”曾父问,“也多次来过中国?”   同断武回答:“是的,可是他每次都是在北京和台北参加学术会议,没有来过华中。”   “哦,”曾父点头,“知识分子。”   同断武说:“他也很喜欢婷婷,我想跟他的职业也有一定的关系。”   曾父说:“也真是巧了,你爷爷当年打仗刚好就打到了我们这里。”   同断武说:“是啊,是挺巧的。”   两人在客厅里抽烟,打算休息。突然听见郭玉在房间里大喊:“老曾,老曾,快进来!”   曾父和同断武立即站起身,走进卧室。看见郭玉坐在床上,扶着曾婷,曾婷一脸的苍白,惊魂未定。   同断武问:“又作噩梦了?”   郭玉说:“她刚刚说要睡觉,不到两分钟,就在床上挣扎,发梦魇。”   “没事的,我好了。”曾婷说,“习惯了。”   同断武对曾婷说:“真的没事?”   曾婷回答同断武:“这次我看见的脸,变了,变成了一个男人的脸孔。而且梦比之前要清晰很多。”   同断武和曾父退回到客厅。曾父问同断武:“婷婷她做的梦……”   “婷婷重复的做一个梦,而且情形是一样的,”同断武说,“这种情况,是有先例的。”   “那是不是病?”   “算不上病。”同断武说,“只是一种心理上的焦虑,这么多年,我也没分析出来到底什么原因。”   “她做的什么噩梦?”曾父有点焦急。   “她梦见一群鬼魂围着一个戴草帽的妖怪,那个妖怪是一条蛇,要扑过来抓她。”同断武说,“梦见蛇,是心理上的巨大压抑。只要找到起因,就好解决。”   “希望如此,”曾父说,“这次回来,就是让她在小时候的环境里,看能不能找到之前影响她的回忆吧。”   “千万不要跟婷婷说,”同断武提醒,“提前告知了,让她的心理受了暗示,反而回忆不起来。一定是她已经遗忘的事情,而且是很小的细节。”   曾婷对郭玉说:“妈,你说当年那个追我的男生,姓徐的,你应该有他的照片吧。”   “你梦见了这个人?”郭玉十分奇怪,“你刚才不是说对他其实没什么好感?”   曾婷说:“我在梦里看到了一个男人的样子,觉得很熟悉。我出国前,没有跟男生交往过,唯一接触多的,就是那个人。”   郭玉想了想,找了一个凳子,搬到衣柜边,然后站在凳子上,打开了衣柜最上方的柜格。曾婷在一边扶着郭玉。   郭玉拿出了一本大相册。然后放在床上翻开,这本相册都是她做老师,退休前,带过的每一届学生的毕业合影。郭玉一张张的翻着,前面几张,都是黑白的。   “他应该是九二年初中毕业,”郭玉翻到了九二年的那张毕业照,已经是彩色的相片。郭玉用手指在相片上的男生一个个掠过,停留在一个男生的头上,“就是他了,叫徐玉峰。”   曾婷看了很久,然后摇头,“不是他。”   “你说你梦见的人不是他?”郭玉问。   曾婷点头。   母女俩继续睡觉。曾婷躺在床上,眼睛闭着,但是并没有睡去。她刚才做的梦,跟之前的梦境,不是不同,而是完全不同了。   曾婷慢慢回忆刚才的梦魇。   昏暗的房间里,到处点这蜡烛,每一个蜡烛下方地面,都冒出了半截身体的鬼魂,鬼魂的胳膊在地板上到处晃动,越伸越长,都拉到了那条蛇的身上。而蛇的头部,在一顶草帽之下,并不是一个老太太的脸,而是一个年轻男人的面孔。年轻人男人看着她,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梦境中的曾婷发现自己站在门口,门内是无数的鬼魂,和那条长着人脸的蛇。而门外的身后,是一列长长的绿皮火车。正在慢慢启动。曾婷发现自己身体已经到了火车之上。但是眼睛仍然能够看见房间里的一切,那条蛇,长着人脸的蛇,正在拼命的挣扎开鬼魂的手臂,不顾一起的要向自己的扑过来。   曾婷仔细的回忆那人脸孔,那人的嘴巴在不断的翕动。婷婷觉得那个男人在对自己说:“别走……”   可是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出来。   长阳的龙舟坪,小亭子里,徐云风猛然坐起。身边的秦晓敏睡着后,化作了人傀。正在咀嚼着一个什么东西,人傀的手里拿着半截兔子的尸体。可能是江水上涨,躲过来的兔子。   徐云风看了看远方黑暗的江流,四周一片漆黑。一阵风吹来,徐云风觉得自己的脸上痒痒的,用手摸去,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泪水。   “不知道张天然会找多少人到七眼泉来,又有多少人,会去攻击星位?”王鲲鹏把旌旗收了,黄坤说,“你得给我跑一趟腿,把旌旗给你的师父。”   “我去把这张人皮给我师父?”黄坤忍不住询问。   “难道你信不过你的师父?”王鲲鹏盯着黄坤看。   “我信得过您,您既然把驱动阵法的责任让给我我师父,就一定是有充分的理由。”黄坤解释说,“我不能离开七眼泉!”   王鲲鹏把手里的人皮拿着,看见黄坤坚决的脸色,知道黄坤心意已决。   “我能调动红水阵的七条暗河,不,是冥河。”黄坤说,“你也说过,第三轮的强大对手随时会过来。”   王鲲鹏点头,“好吧。”然后对着刘陈策喊,“策策你过来。”   策策来了,刚才王鲲鹏交代黄坤的话,她已经听见,“我也不离开。”   “你又是什么意思?”王鲲鹏问。   “你自己说过,我有危险,我想了啊,我在你旁边,才安全嘛。”策策说话眨巴着眼睛。   王鲲鹏是何等聪明的人,看见策策眼睛余光一直瞟着黄坤,于是摆手,“好吧,你也留下。”   只有陈秋凌了,陈秋凌是最后一个选择,再也不能推辞。   王鲲鹏把旌旗仔细的卷了,放到陈秋凌的手中,又犹豫起来,“还是让黄坤去吧,你一个女孩子,不想让你涉险。”   陈秋凌对王鲲鹏说:“我当年的命是赵先生,也是就是您的师父救活的,不然我现在给一个短命鬼做阴间的媳妇。如果这点忙我都不帮了,就太说不过去。”   “虽然这里距离龙舟坪不算远,可是你一个女孩,”王鲲鹏说,“万一在路上刚好遇到了对头……”   “您是在担心我小姨,还是在担心您的这个旗帜。”策策说话一点都不留情面。   王鲲鹏顿时语塞。   “跟你说着玩的,”策策笑起来,“一点玩笑都看不起。”   黄坤狠狠瞪了策策一眼。   陈秋凌没有计较,而是对着王鲲鹏说,“您难道忘记了我的身世吗?”   “对啊!”王鲲鹏拍了一下手掌。   策策也说:“就是啊,哈哈。”   只有黄坤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王鲲鹏和策策在打什么哑谜。看样子陈秋凌也是明白的。   “的确是你最合适。”王鲲鹏说,“我都忘记这个事情了。”   黄坤问:“为什么是她最合适?”   策策看着黄坤说:“好歹你跟着你师父和王叔叔到钟家去抢了这个人皮回来,难道忘记了人皮是可以粘在人的身体上的吗?”   “他的确不明白,我没告诉过他,他师父也懒得说,”王鲲鹏替策策解释,“人皮拿在手上,上面的骷髅和牡丹会放光,走到那里都会被术士发现。这就是我想让你带过去的原因,你的本事大了,应该能够做到。”   “那为什么陈秋凌可以?”黄坤问。   “陈秋凌小时候被韩豁子差点弄成了冥婚的媳妇,”策策大声说,“韩豁子韩邦义是茅坪的端公,跟罗瘸子一样,都是钟家的外姓传人。”   “哦。”王鲲鹏拍了一下大腿,“把人皮贴在身上,人皮上的骷髅和牡丹就不再发光,遇见了术士,术士也看不出来。陈秋凌当年被钟家的外姓传人下过法术,贴上了人皮,也就有办法撕下来。对不对?”   “不是有办法,”王鲲鹏解释,“是根本不需要办法,韩豁子学的犁头巫家的法术还在陈秋凌身上,还在给陈秋凌续命,陈秋凌是最好的人选。”   “这么说韩豁子当年还算是做了一件好事。”黄坤感慨。   “他可没安什么好心,”策策说,“这是命,不然为什么刚好我和陈秋凌巴巴的跟着你到这里来。”   黄坤想了想,问王鲲鹏,“可是策策从小可没有遇到过钟家的外姓传人,你为什么先让她去。”   “因为,”王鲲鹏看着策策,慢慢的说,“策策自己很聪明,这个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一点是,只要她在长阳境内行走,每一经过一个村子,都会有端公护着她。一个一个的接替,直到她见到你师父。”   “为什么?”黄坤还在追问,“长阳的端公都给策策这个面子?是因为您吗?”   “你这人怎么屁话这么多?”策策急了,“知道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都说了让我小姨过去。”   黄坤被策策呵斥,也就不问了。看着策策和王鲲鹏相互对视一眼,王鲲鹏也不继续说下去。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策策拿过阴阳四辩骷髅,和陈秋凌走到树林里,过了一会。两个女孩走回来。   王鲲鹏问,“贴好了?”   “贴好了。跟纹在身上一样。” ”策策说,“而且我试过了,撕下来也很容易,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就好。”王鲲鹏对着陈秋凌说,“多谢你了。”   陈秋凌说:“为您和做点事情,也算是报答了赵先生。我应该的。”   时间紧迫,陈秋凌知道现在要立即下山,去把阴阳四辩骷髅交给徐云风,“那我走了。”   黄坤看着陈秋凌,“路上小心。”   策策说:“快去快回。你会不会找不到路。”   “长阳县城嘛,”陈秋凌说,“不认得路,还不会问?”   陈秋凌下山走了。黄坤一直看着陈秋凌的人影走下山,走了好几里地,人影还在山坡上的道路上。黄坤心里暗自祈祷,让陈秋凌快去快回,可是黄坤不知道的是,陈秋凌去了龙舟坪,就再也会不来了。   当黄坤完全看不见陈秋凌之后,回到了王鲲鹏的身边,“不知道师父会怎么指挥七星阵法?”   “不知道,”王鲲鹏说,“他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吧。长江里的铁板就交给他了。只要七星阵法不破,张天然就找不到铁板。”   “可是张天然直接过来找你,”黄坤又问,“不一样也是败了。”   “我不是在这里布下了红水阵吗,”王鲲鹏说,“我和你驱动红水阵,你师父在山下驱动七星阵,我们必须要分开来做。”   “我问的是您输了该怎么办?”黄坤说。   “我既然驱动了红水阵,就没想着全身而退。”王鲲鹏轻声说,“当年的宇文发陈,也是这么做的。”   “好,”黄坤胸口一热,“我跟你和他们一起同归于尽。”   “你但尽人事就行了。”王鲲鹏说,“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王鲲鹏看着策策,又看了看陈秋凌离开的方向。   天玑星位,猇亭的冉遗溶洞。邓瞳蹑手蹑脚的从柳涛身边走过。   “没用的,”柳涛对着邓瞳说,“我看得见你。”   邓瞳恨恨的看着柳涛,“我得出去,老是呆在山里,我要被逼疯了。你知道吗,我不是来坐牢的。”   柳涛看了看溶洞,“冉遗已经开始在移动了,你没看见溶洞前的小溪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缝。”   邓瞳不说话,把自己的口鼻捂住,继续慢慢的向前走。   “都说了我看得见。”柳涛被邓瞳的举动闹得无可奈何,“你有完没完,都试了几百次了。”   “可是我明明可以隐身啊,”邓瞳烦躁的说,“为什么现在就做不到呢?”   “旌旗不调动,你什么本事都没用处。”柳涛耐心的回答,“我也说了几百次了。”   “那还不如你眼睛瞎了,”邓瞳更加的愤恨,“还是我用鬼方治好你的眼睛,算是给我自己找了麻烦。”   “我也说了几百次了,”柳涛说,“溶洞周围都有铁链,就算是我不看着你,你也走不出去。”   “妈的,吃没得吃,玩也没得玩,连个电视机也没有。”邓瞳说,“沙洋的农场,犯人都能出去透透气,在镇上理个发什么的。”   柳涛拍了拍身边的电视机。   邓瞳大怒:“妈的只有一个台,让我看个屁啊。”   柳涛看着邓瞳,“你是修道的,本来就应该清心寡欲,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清闲的时间,你应该潜心修炼才对啊。”   “可是黄坤那个大傻逼,为什么就能从星位走出来,走到了七眼泉,”邓瞳更加的愤怒,“我偏偏就要在这个山里呆着,妈的他还有两个妹子跟着他,你倒是给我弄个妹子来陪我。”   “你师父不是让你在这里享受,你是诡道司掌的徒弟,”柳涛说,“以后要拿螟蛉,在术士里扬名立万的,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   “我师父自己不也是结了婚,”邓瞳说,“哦,他自己舒服了,把我撂这?”   柳涛实在是没法跟邓瞳说下去,只好对脸偏到一边,过了会才说:“我还是看得见你。”   邓瞳气冲冲的折返,回到溶洞跟前的小木屋里,在屋子里躺了一会,大骂:“洗个澡都要用水桶!这让人活得下去吗!”   柳涛看见邓瞳心浮气躁,心里难免替王鲲鹏和徐云风焦急,第三轮的对手随时就要来了,这次龙门还将过来一个高手,比龙门派职高攻更加厉害的高手,很可能就是龙门派中明字辈的一个潜藏的人物。龙门几乎是当今道家门派里最鼎盛的一宗。李成素在龙门派里不显山露水,是隐秘的职高攻,但是李成素并非龙门派里最厉害的道士。王鲲鹏也猜不到那一个龙门派的明字辈道士,掌握着驱动神兽的能力。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人来了之后,邓瞳就算是能化为隐身人,或者是百鬼朝拜,也无法与那个对手有交手的资格。   柳涛也不知道第三轮会发生什么险恶的事情,但是有一点他明白。邓瞳绝对不能离开。   七星阵法第三轮即将来临。七星阵法将迎来最后的一次考验。张天然出阴的时刻已近,他没有时间再试探下去,该来的马上就要来了。   江苏苏州的工业园区。何庄一片狼藉,何庄已经被列为政府开发的光伏产业园园区的范围内。拆迁工作已经临近了尾声。   在一片狼藉中,一个房屋被推倒了一半,仍然还有半边房屋,孤零零的矗立在残垣断壁里,房屋的上面,坐着两个老人,房屋旁边搭了一个临时帐篷,年轻人住在里面。   挖掘机轰隆隆的开到了房屋前。临时帐篷里走出了一个年轻人拦在挖掘机前面。   挖掘机只能停下。拆迁办的主任,也是何庄的街道主任何翠,从一边走过来。   何翠绕过年轻人,走到房屋之下,对着房屋上的两个老人喊话:“好爹好婆,下来吧,不能为了你们一家,阻拦政府的工作。”   两个老人放佛没有听见,只是坐在上面,一动不动。年轻人走到了何翠跟前,“他们已经铁了心了,不肯拆迁。”   “你们做钉子户,无非就是为了钱嘛,”何翠说,“何强,你自己说,给的钱不少了吧,开发商答应补偿你们两套房子,再给七十万现金,已经高出其他拆迁户两倍都多了。”   何强对着何翠说:“我爸妈说了,这个宅子可以拆,但是我们的地基不能卖给你们。”   “这不是废话吗?我们要你们房子有个什么用,再说了,”何翠急了,“到时候这里是工厂,你们住在别人车间里?”   “我爸妈说了,”何强看了看房屋上的父母,“他们不要一分钱,留下这个地基就行。”   “在原定的补偿协议下,再给你们加二十万!”何翠说,“不能再多了,而且你们不能告诉其他人。算是新加坡驻华商会私下补偿你们的。”   何强也急了,“我父母的底线只有一个,房子你们可以拆迁,但是必须得留下地基,不能开挖。我们家不要钱。”   “都是亲戚,”何翠的眼神恨不得把何强一家给撕了,但是压抑了自己的情绪,“我不想太极端,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这房子拆也得拆,不拆也得拆,就是中午之前!”   何强看着房屋上的父母,何家的两个老人仍旧是一动不动。   一群拆迁队的工人,在何翠与何强交谈的时候,已经聚拢了过来。何强对着工人大喊:“你们要干什么?”   但是两个工人把何强给狠狠的拉在一边,其余的工人,搬了梯子,强行把两个老人往下拉扯。   何翠大声喊:“他们是我的亲伯亲伯姆妈,你们别弄伤他们。”   何强要跑过去帮忙,可是工人已经把他的父母从房屋硬生生的拖到了地面。挖掘机的铲斗,一刻也不耽误,立即把房屋推倒。   工人松开了何强,何强跑到了父母跟前。何家的老人对着房屋跪下来,何强的父亲嘴里喃喃的说:“完了,一切都完了。”   何翠把他的伯父拉起来,“临时安置的房屋比这个老房子好多了,您怎么就是想不开呢。”   “你知道个屁!”何强的父亲对着何翠骂道,“这是我们何家的祖宅,天塌下来都不能动的。”   何强和他父母被临时安置在一个酒店里。已经是下半夜了,三人都没有睡觉。   何强的父亲,站在窗口看着远处自己老宅子的房屋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工地。打桩机的轰鸣声此起彼伏。每一声传来,何强父亲的身体就狠狠的震动一下,放佛打桩机就打在他的心口。   何强走过去把父亲扶着做到了床上,“翠姐没有骗我们,真的两套房子,还有九十万。”何强说着话,把合同和银行卡递给父亲看,“我们这次挺划算的。”   何强的父亲把合同和银行卡扔到了一边,“你得报个信。”   “报个信,”何强狐疑的问,“什么信?给谁报信。”   何强的父亲,把贴身的一个残破的小本子给拿出来,然后把本子翻开,上面写满了何家的名字,第一个写的是何无忌。何无忌之下,有两个名字,一个是何金泉,一个是何金瑞。   但是何金泉之下,就空荡荡的。何金瑞之下倒是写满了名字。   “这是我们何家的族谱,”何强的父亲对儿子解释,“老祖宗是何无忌,是陕西凤翔人,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何金泉。小儿子叫何金瑞。我们就是何金瑞这一支。”   何强说:“这个族谱我见过啊。”   何强的父亲翻了两页,指着族谱上的一个名字,“这个老祖宗叫何暮春,当年是一个大盐商,我们整个何庄,都是他的后人。”   “我也知道啊。”何强说,“何庄不就是何暮春买下的产业吗?”   “何无忌的本来打算迁居湘西,做一个术士,但是他还有一份产业,于是当时让他的两个儿子抓阄,让一个儿子跟着他做术士,另一个儿子延续他的生意。”   “看来是小儿子何金瑞做了生意。”何强说。   “是的。”何强的父亲说,“大儿子何金泉做了术士,小儿子何金瑞做生意。两个兄弟的后人,一直保持着联系,小儿子何金瑞的后人,就到了苏州做买卖,到了清朝何暮春这一代,就成了巨商富贾。”   “这些我们何家人都知道啊。”何强说,“您到底要说什么?”   “何暮春当年跟一个医生叶珪关系密切,但是有天叶珪带来了一个人,说是叫何暮云,是他的族兄,在湘西做术士。他们三人之后做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在何暮春死前,留下了一个规矩,就是何庄老宅子地下,后人绝对不能挖掘,一定要妥善保护。如果被什么人强行给挖掘开了,就要去找到湘西何暮云的后人去商量,来解决。”   “到底什么事情,”何强好奇的问,“这么重要?”   “你别问了,”何强的父亲说,“你马上拿着这个族谱,去湘西,找到何暮云的后人,他们会有办法的。”   何强满腹疑问。他的父亲说:“马上就出发,不然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何强的母亲看着窗口,何强父子也看过去。远处的工地上突然所有的打桩机的声音,顿时停止。接着工地上的灯光全部熄灭。接着酒店的房间也一片黑暗。   何强看着窗外,整个开发区全部停电。   然后工地上发出了慌乱的嘈杂声。有人在惊呼和惨叫。   何家住宅的地基,打桩机在打桩的时候,突然倒塌,压死了一个人。但是不仅如此,打桩机倒下的时候,工地全部停电。然后整个开发区的变压器,在几秒钟内,一个一个的爆炸,导致整个开发区全部电力系统崩溃。   工人们立即用应急灯照明,发现被打桩机压住的人,是他们施工方的工头,他的腰部以下被倒下来的打桩机压住。但是身体上半身仍旧好好的。对着工人沉着的说:“快救我。”也许是巨大的压伤,压断了他脊椎神经,反而让他感觉不到疼痛。   工人们连忙招呼附近的一个吊车过来,把吊带缠在打桩机上,吊车启动,打桩机刚刚升起了一点,两个工人立即弯腰下去,想把工头的下半身给拉出来。   一个工人大声喊:“已经压烂了……”   话音刚落,吊车的吊带突然啪啪崩裂,打桩机压了下来。两个工人连惨叫都没有发出,身体被压在打桩机下。只有四条腿在不停的抽搐。   营救的工人都发出了惨叫。   就在现场一片慌乱的时候,吊车的工人把身体探出了操作室,对着乱哄哄的工人大喊:“桩井在冒水,你们看到没有!”   所有的工人都看着打桩机刚才的桩井。果然冒出了一股水柱出来。水不断的涌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腐臭和血腥气。   应急灯也照向了水柱,水柱的水开始在工地上的地面蔓延。突然有人大喊:“是血,冒出来的都是血!”   在工人的一片慌乱中,又有人大喊:“他爬出来了,他爬出来了!”   工人这才看到,他们工头,在大家的注意力都看着水柱的时候,已经从打桩机下钻了出来——但是只有上半身,工头用两个胳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腰部以下,血肉模糊,拖着几根绳索一样的东西。   当几个工人看到工头的身下拖着是他的肠子,都忍不住呕吐起来。   工头两个胳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的走向工人,嘴里还在沉着的说:“怎么不叫救护车,快去叫救护车啊,我的电话呢。”   工人们那里敢接近工头的半截身体,接着让他们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两个只剩下双腿的残骸也在地面上走动起来,残肢也是从腰部截断,两个半截人,四条腿在工地上飞快的走动。其中一个走到了工头的半截身体旁边。   工头一把将腿抱住,然后疯狂的把自己的半截身体,往残肢上拼凑。嘴里还发出狂笑声:“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哈哈哈哈哈!”   工人们都吓傻了。看着工头把自己的肠子往已经破碎的肚子里塞。身下的双腿站立起来,又开始没命的跑,每个工人都纷纷躲避。因为他们看到,工头把自己装反了,身体和那个自行跑动的双腿,是背着的。   一直到救护车到了工地,工头还在没命的奔跑。嘴里发出荷荷的笑声。   第二天早上何翠找到了酒店,还有几个干部模样的人。   何翠看见何强不在,何强的父亲提前说:“昨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何强已经去湖南去报信,他会带人过来处理。”   何翠知道老人一定是知道什么情况,于是就不停的恳求。何强的父亲就说:“先把地方围起来,等何强请的人来了再说。”   何翠还没说话,一起来的人急了,“那里等得了这么长的时间!”   何强的父母已经无能为力,只好说:“我们反正是没办法了,我们何家的长房,祖祖辈辈要守着老宅子的地基不让动,该说的话我们已经全部说了,我也让我儿子去找人想办法了,别的我们来了也做不了。”   跟着何翠来的是开发区管理处的一个干部,不愿意跟老何啰嗦,于是拉着何翠离开。   工地上暂时停工,因为何家老宅的这个地基,被打桩机打了一个井洞,现在井洞在不停的冒出红色的液体出来。腥臭不堪。   打桩机虽然不用电,烧的柴油。可是只能白天工作。到了晚上,整个工地,都通不上电,没有照明。工作难度很大。   并且到了夜间,工地上就开始发出声音,有哭声,断断续续的哭声,连打桩机打桩的声音、柴油机轰鸣的声音都压不住。   地下的红色的液体也一直在蔓延,施工方专门弄了一个抽水机,把红色的液体,拍到旁边的一个沟渠里。结果沟渠里,漂浮了好多纸钱。原来是附近的居民都在沟渠旁边烧纸,一到晚上就密密麻麻的人过来。这个场面让事故变得更加扩大化。   开发区的管理人员,毕竟没有权力去阻拦居民烧纸。只能看着这件事情越来越诡异。   然后传出了留言:说何家的老宅子,当年是压了很多鬼魂在地下的,何家的老祖宗何暮春本来就是一个会法术的商人,做了很多坏事,专门驱使鬼魂运财,可是又不好好的供奉小鬼,担心小鬼报复,就把小鬼都压在了地下。   事情越传越玄乎,说何家的老宅子,本来就是一个宝塔的样子,现在何家的宝塔被推了,地下的鬼魂压不住,地下几百个小鬼的血就往上涌,等小鬼都活了,就从地下冒出来,见人就弄死。   事情变得更加严重,工地上的工期也被拖延。开发区管理处的干部扛不住了,认为这个谣言一定是何家人故意放出来的。就命令何翠去做何家老夫妇的工作,不要妖言惑众。   可是何翠没上班,开发区的干部就生气了,给何翠打电话。何翠就在电话里回答说自己在殡仪馆。   开发区的干部就说,现在工作这么紧张,你现在去劝说何家的老夫妇,让他们不要随便说话。   何翠就回答说,老夫妇在前几天死了,她参加的就是自己伯伯伯母的追悼会。而且两个老人是同时死的,就死在酒店的房间里。而且两个老人都没有伤痕,一声认为他们都是突然心脏病突发死的。   开发区的管理干部就把电话挂了,知道真的遇到了灵异事件,于是安排人去附近金山寺找得道高僧来解决,不顾一切代价。也要把这件事情给平息。   但是两个老人同时心脏病突发的事情还没完,由于太巧合,警察也介入了,只是没有任何的线索。接着酒店这边也扛不住了,他们向警察主动报警,原来老两口死后的房间里,浴室的浴缸里,积满了一缸血水。   警察来了人,发现浴缸的下水堵住,怎么也无法疏通。酒店请了疏通管道的人来,不仅没有把下水疏通,反而下水口的血水倒灌,从浴缸里蔓延到房间。   接下来,酒店所有的房间里的水龙头都流出了血水。进而整个开发区的所有居民住宅,都同样流出了血水。接着又有人说在工地上看到了何家的老两口子跪在老宅子原址旁哭。   工地的工人也不敢上工地,白天的时候,被强行命令复工,可是附近的居民都来阻拦,说这件事不处理好,工地就不能继续。居民人多,就要打工人,工人本来就害怕,现在有了借口,干脆扔下工具都跑了。   总算是在金山寺请了几个和尚过来,和尚到了何家的老宅子边,什么也不说,立即开始作法事。本来计划的是要做七天七夜的法事。可是到了第四天晚上,金山寺的为首的老和尚突然就死了。剩下的年轻和尚被吓到,抬着老和尚的尸体回了金山寺。   开发区管理处的人员无论怎么问,金山寺的和尚都不说话。只是立即把老和尚的尸体给火化。等老和尚的五七过了,一个和尚才告诉何翠,先把何家的老宅子围起来。等着何强带人回来。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至于和尚们在作法事的时候,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仍旧是只字不提,也不提出什么补偿。   何家的这件事情,就这么暂时平息下来。施工方在何家老宅子四周修了一个围墙,然后在围墙上每隔三米,砌了十几个小小的七层宝塔。这个都是金山寺和尚的指点。也就是相当于盖了一个简陋的小庙。   远在千里之外的邓瞳,现在更加闹腾了。溶洞里的河水全部变成了红色。邓瞳叫来了柳涛,柳涛也急了。   邓瞳说:“是不是溶洞的冉遗出了问题?”   柳涛焦急的说:“冉遗已经在地下几万年了,怎么可能会流血。”   两人就顺着红色的河水慢慢找,终于发现了血水的来源。就是放在溶洞里的那个大棺材,是当初王鲲鹏带过来的那个。   两人看到棺材的下方渗出了血水,流在溶洞的地面,然后在地面上流到了河水里。   邓瞳看着柳涛,两人都不知道王鲲鹏留下的这个荡离棺材,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再说何强,一路走到了湖南,湘西赶尸的魏家与何家赫赫有名,向村民打听十分的容易,很快就找到了辰州寨的魏家,随即在辰州发现何家的后代,只有一个叫何重黎的人,还在跟着魏家学习赶尸的法术。何强想来想去,知道只有这个何重黎才是父亲说的那个何家的后代。   于是又问清楚了何重黎跟着魏家的当家,到了鄂西的宜昌,于是一刻也不耽误,从湘西走到鄂西,走到了高家堰的地界,长途汽车坏了,时间又到了晚上,客车就在高家堰修车,何强着急见到何重黎,也就不休息了,连夜靠脚赶路。在路上突然遇到了五个扛棺材的人。   这个五个人就是钟家的五个兄弟。   钟家五兄弟向何重黎告辞后,沿着318国道回家,他们行走的很慢,因为他们五个兄弟,得扛着一口棺材走路。四个人扛,一个人在前面带路,还要撒纸钱。所以只能轮换着来,画眉老太的一时兴起,把他们五个兄弟折腾的够呛。画眉是有本事带着双头人傀漫山遍野的跑。苦了五个钟家兄弟,要扛着棺材慢慢走。还不能白天走路,必须要等到半夜十二点了才能行走,走到天亮之前,就得找偏僻的地方躲起来。遇见了生人,双头人傀受了阳气,就会发炸。   其实如果是何重黎,或者是黄溪,他们做这件事情挺好,可惜钟家不会赶尸,就只能硬扛。刚好是何强着急,走了夜路,就在路上遇到了钟家兄弟。   何强与钟家人相互不认识,不过大半夜里互相看着对方,一个是一个人独行在夜间行走,绝对没不是一般人。而何强看着五个人扛着棺材走夜路,也是瘆的慌。两边就不说话,都不愿意惹麻烦,就要擦肩而过。   可是就在何强走过钟富的身边的时候,钟家的棺材里的人傀突然嚎啕大哭,要从棺材里冲出来。钟家费了老大的劲,才安抚了棺材里的人傀。而何强当时也被吓到,就要自己赶路的时候,钟富一把拦住了何强。   拦住了之后,钟富闻到了何强上的有味道,很诡异的味道。立即让何强停步,招呼其他四个兄弟过来围着何强。   五个兄弟沉默一会,钟宝对着钟富说:“出大事了。”   钟富点头,“看来我们还走不了。”   何强听到钟宝在说出了大事,就知道这五个人是行家。于是把自己家里的事情说了。钟富听了,连连点头。然后告诉了何强,他们刚好与赶尸何家的何重黎分手,仔细告诉了何重黎在土城鬼街的位置。让何强去报信去了。   何强走后,钟家五个兄弟,在路边商量着开会。   钟富说:“当年叶天士和何暮春的荡离已经现世。事情越闹越大。我们钟家没办法置身事外。”   钟平却不答应,“我们钟家就是因为卷入了张天然和古赤萧之间的争斗,导致了家族衰败,这次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   钟富想了很久,“还是对回去,因为这件事情,跟我们钟家的老祖宗钟秉钧有莫大的联系,钟家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   钟平相对会分析事理,“我们在土城呆着,王鲲鹏对我们十分忌惮,如果不走,我们王鲲鹏一定会使坏,对付我们。”   “那我们就找个最合适的地方呆着。”钟富说,“我们躲不了的。”   大雨终于停止了,清江的水渐渐退去,傍晚天空一片明净,天际上挂着一道彩虹。   徐云风站起身体,长长的舒展了一下双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陈秋凌也走到了。   徐云风看着陈秋凌,又回头看了看秦晓敏。   这两个女孩都是因为钟家的外姓传人,深受其害。但是也不能完全说韩豁子和罗瘸子两人就是无恶不作。如果不是因为韩豁子,陈秋凌活不到二十岁,韩豁子为了让陈秋凌带着那个短命鬼,一直把陈秋凌续命到如今。至于秦晓敏,如果不是罗瘸子要养人傀,秦晓敏可能也早就死于脑瘤。   徐云风心里难免感叹,为什么有些人心里一直想做好事,最后却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有些人心存险恶,却无意中做了一些善事。世间的一切实在是太不公平。   张天然、古赤萧、老严、王鲲鹏……这些人哪一个是为了杀戮,为了自己私利,才相互争斗,相互残杀,导致了如今的王鲲鹏与张天然的阵法比拼。而罗瘸子、韩豁子这些人,一心为了自己的野心,养人傀,续命、冥婚,都是让人不齿的恶行,可是偏偏他们的作为,却无意中留下了恩惠。   如果不是韩豁子,阴阳四辩骷髅怎么会让陈秋凌从七眼泉带到龙舟坪来?   徐云风看着弱不禁风,病恹恹的陈秋凌站在面前,很难想象黄坤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女孩。徐云风想起了曾婷,那个和自己一起没心没肺,但是永远充满活力,永远乐观的女朋友,觉得黄坤的眼光真是有问题。   “你知道你到了这里,意味着什么吗?” 徐云风看了陈秋凌很久,才说,“王鲲鹏胆子也真大,他真的不担心你在路上把旌旗给丢了。”   “我既然来了,我就得留下。”陈秋凌回答,“我既然带着旌旗过来,就卷入阵法里了。”   “我得我把我的法术全部留下,”徐云风叹口气,“然后手无寸铁的离开摇光,代替王鲲鹏的位置。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王鲲鹏的本事调动阵法……”   “你走吧。”陈秋凌和秦晓敏站在了一起,“王叔叔已经破釜沉舟了,再说,我也并非外人,赵先生这种人,他的死,必须要有个交代。”   徐云风上下打量了陈秋凌很久。然后说:“那秦晓敏就交给你了,记住,当她化作人傀的时候,样貌不太好看,你自己别被吓着。”   “我跟死人呆在一起好多年,”陈秋凌,把人皮递给了徐云风,轻声的说,“我没那么胆小。”   徐云风尴尬起来,“也是。”   “那么,”徐云风说,“秦晓敏我交给你了。”   然后徐云风把螟蛉拿出来,放到了秦晓敏面前的围腰上的小口袋里。突然陈秋凌指着江面,“这么快,第三轮的对手就来了。还等不及您离开。”   徐云风立即回头,看见清江上漂过来一艘船,这艘船绝对不是自己认识的人。这艘船是乌黑色的蓬船,并非清江上普遍的渔船。   清江上只有一种船,才会通体乌黑,并且有黑色的顶棚。   那就是运送死人的灵船。灵船这么设计,是为了让死人不见天日,不受阳气的侵扰,船舷上挂满了镰刀,是阻拦水中的水鬼攀附。当灵船到了埋葬的地点后,船上送灵的端公,就会把灵船用铁链绑缚起来,用沉重的石头放到灵船上,然后凿开船底,将灵船沉没到水底。   灵船慢慢的朝着半岛漂流过来,路过了万永武的小渔船,万永武从渔船上站立起来,冷冷的看着灵船从面前飘过。然后把眼睛看向了半岛上的徐云风,徐云风和万永武一样,也无动于衷。   灵船到了半岛的岸边,从船上跳下了一个人。徐云风冷漠的看着来人,慢慢的朝着对方走过去。   来人招呼一下,灵船上,四个人扛着棺材慢慢的走下船。   钟家的五个兄弟,从高家堰折返,改走水路,赶到了摇光星位——王鲲鹏最开始计划钟家镇守的星位。   钟富的身后,四个兄弟把棺材放到了地面上。   陈秋凌看着钟家人的动作诡异。身体顿时紧张起来。   徐云风对着陈秋凌说:“他们是你的熟人。”   “我不认识他们?”陈秋凌回答。   “这个人,”徐云风把下巴朝着钟富点了点,“就是罗瘸子学艺的犁头巫家老大。”   陈秋凌不说话了,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钟家的五个兄弟身边,棺材搁在江边,一半还在水中。   “我还没想明白。”徐云风对着钟富说。   钟富慢慢的把手中的桓木,放在江水里,然后一点一点的用暗劲把桓木插入了好几尺。做完之后,钟富眼睛看了看钟平、钟贵、钟安、钟宝。五个兄弟并成了一排,同时向徐云风深鞠,“犁头巫家,今日听凭诡道司掌,入阵驱使。”   “王八的话你们也听过,”徐云风说,“我们诡道跟你们没关系了,恩怨已经全部勾销。”   “人皮在你这里,”钟富看着徐云风,“陈秋凌这个丫头,你真的以为他一路上自己能走到摇光?”   徐云风听了,知道钟富没有说假话,整个长阳的端公,会给赵一二的面子,暗中保护策策。这是赵一二的德行让人尊重。但是长阳的端公多半有犁头巫家的渊源,钟家用他们的方式吩咐,所有的端公也不会违背。   徐云风犹豫了很久,“我还是没有想明白。”   “钟家不能再欠你们诡道的人情,”钟富说,“这次我们就把整个犁头巫家都押给你和王鲲鹏。”   徐云风问:“让我猜猜,到底什么事情让你们无路可退。”   “有东西来了,地下的东西。”钟富说,“你如果困在摇光,王鲲鹏一个人扛不住。”   “就这个理由?”   “是的,”钟富沉着的说,“就是这个理由,我们不想让王鲲鹏输,你们的作为我们钟家都看在眼里,你们不该输,该输的是张真人。”   徐云风拿起旌旗,“摇光破军星犁头巫家听者!”   钟家的五个兄弟同时双手在胸前交叉,低着头,同时回答:“犁头巫家钟富、钟平、钟贵、钟安、钟宝听命。”   徐云风深吸一口气,“入阵摇光!”   钟富把手扶在了桓木上,桓木上方一个招魂幡瞬间展开。   徐云风指着陈秋凌和秦晓敏,对着钟富说:“无论阵法最终如何,这两个女孩,如果少了一根头发,我饶不了你。”   钟富看了看陈秋凌,又看了看秦晓敏,“性命担保。”   徐云风点头:“好,性命担保。”   钟平把和钟贵两人,把棺材板上的丧门钉,一颗一颗的拔出来。钟宝和钟安两掀开盖板。钟富探身把里面的那个双头婴儿给抱出来。   婴儿的两个脑袋不停的摇晃,钟富把双头婴儿抱到了秦晓敏身边,然后放了下来,秦晓敏和双头婴儿并肩而立。陈秋凌也站在了两个人傀的身后。   就此,摇光星位的镇守,两个人傀,一个冥婚续命。加上钟家的五个兄弟,仍旧保持了七星阵法里,实力最强的地位。   徐云风可以放心里的脱阵。徐云风从秦晓敏的身上,把螟蛉拿了回来。钟家人有自己的路数,螟蛉放在摇光,反而会影响钟家五兄弟发挥他们的本事。   钟富走到了两个人傀之前,嘴里念念有词,婴儿和秦晓敏两人同时身体暴涨,化为两个身材高大的人傀。人傀背靠背站着,贴在一起。加上陈秋凌在旁边,几乎是毫无破绽。   徐云风放心了,向钟富拱手,“我走了。”   钟富和四个弟弟,走到了半岛的亭子里,同时端正的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面朝南方。   徐云风看得内心激动,他一直瞧不起钟家,可是现在钟家的身上,也表现出了临危不惧的气势。   这毕竟是好事。   徐云风拱手离开,对着江心中的万永武喊了一声:“把我送到对岸去。”   万永武颠颠的把渔船摇到了徐云风面前,徐云风爬上渔船。身体看着半岛上的钟家兄弟和人傀。自从徐云风被王鲲鹏逼迫入了摇光星位,都是别人来来去去,现在到了自己离开的时候。   徐云风看着半岛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身体冲破了星位的屏障,到了对岸,就要下船的时候。万永武突然说:“有件事情,我提醒你一下。”   徐云风问:“我听着呢。”   “你身上有蛇属,”万永武说,“也就是有两个人。”   “恩。”徐云风点头。   “如果我是你,就不用放弃身上的本事来驱动阵法。”万永武说,“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这个。”   “我当然知道。”徐云风笑了笑,跳下船,“我又不是傻子。”   “你现在要去那里?”万永武问。   徐云风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嘛?”   万永武连忙摆手,“对,我还真的没资格问你。”   徐云风当然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他要去荆州一趟。当人皮到了徐云风手上,也就是王鲲鹏把江心的铁板交给了他。徐云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看铁板到底漂到了什么位置。这是每个人的本能,就是王鲲鹏也忍不住要做的事情。   七眼泉上,王鲲鹏没了旌旗,无法了解星位里的变动。但是王鲲鹏心里一直担心,忍不住对黄坤说:“你师父,可能不会再老老实实的呆在摇光星位里了。”   “既然您已经把旌旗交给了他,”黄坤说,“就不要想太多了。”   “就看你师父能不能把第三轮的破阵者都扛住,”王鲲鹏叹口气,“这样才会逼着张天然到这里来跟我决一胜负。”   “我师父能做到的。”黄坤坚定的说。   “如果我是你师父,”王鲲鹏说,“我会马上去把钟家的人都请到摇光。”   “可这样的话,岂不是违背了你的本意?”   “我后悔了,”王鲲鹏说,“我不该意气用事。”   徐云风离开了摇光,一路走向荆州。   钟富和四个弟弟,看着徐云风远去。又看见万永武的小船又慢慢悠悠的划到了半岛不远处的江心。万永武又稳稳的坐在了渔船上,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陈秋凌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对钟富说:“你们为什么要过来?”   钟富说:“因为,何家老宅子里的地下,当年何家与诡道后人封印的东西都出来了。我们钟家躲不过去。”   陈秋凌问:“何家跟你们钟家又有什么牵连?”   “因为湘西魏何是一家,”钟富冷冷的说,“魏家的老祖宗魏易欣,和我们钟家的老祖宗钟秉钧,是生死之交。并且他们两人都欠诡道的人情债。”   陈秋凌当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可是看见钟富也不太愿意细说缘由。   钟富向四个弟弟点点头,五个人同时把袖口提起,陈秋凌看见,五个人的手臂,同一个部位,都有一个暗红色的胎记。   “这个胎记,”钟富说,“就是留下的记号,王鲲鹏没有拿这件事情提醒我们,但是不等于我们自己就能当做不存在。”   二、看蜡部   铁车左明七,右明八   叶珪在黎先生的帮助下,让邓药识有了跟普通人一样的身形,至于外貌,邓药识也几乎足不出户。就在家里给叶珪配药。叶珪受教于金山寺主持的事情,也在纷纷传遍,苏州城里的第二个年轻名医叶珪的名头终于无人不知。   并且叶珪的性格谦恭,又在何暮春的引荐下,达官贵人也主动到叶珪的医馆里来求医。   叶珪的名声隐然已经凌驾于薛雪之上。并且叶珪感念薛雪当年的救命之恩,逢年过节,都会给薛雪一份厚礼。   叶珪终于能够靠着自己的医术,在苏州城里有了立足之地,不再如同当年那样衣食无着。但是每年的清明端午中元重阳四天,都仍旧举着铁环,在城内游走,当做并不忘本。   叶珪三十三岁,冬至那天,在何暮春的何府里过节。两人坐在院内赏雪,何暮春看着在叶珪身边的邓药识,不免感叹五通的身世颠簸。   突然何暮春对着叶珪说:“当年黄筠大人引荐我与你结识,叶大夫这么多年,都不问一句,难道就真的忘了此事。”   叶珪顿时愣住,“我当年就知道这件事情没完,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应该要给个说法了。”   “正是,”何暮春说,“我给你见一个人,再仔细跟你说个明白。”   叶珪站起身,等着何暮春引荐一个人什么人出来,何暮春离开花厅,走入内室,不多时。带着一个人回来。那人看见了叶珪,朝着叶珪深鞠一躬。   “你的蛊毒已经好了。”叶珪立即认出了这个人,其实叶珪并不意外,当何暮春说起此事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知道了要引荐的人,一定跟当年那个身中丝线蛊的神秘人有关。当年就是救了此人,何暮春和黄筠才对自己青眼相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现在何暮春旧事重提,叶珪心里明白,是把这件往事说明白的时候了。   何暮春让来人入座,接着对叶珪介绍,“这是我的族兄何暮云。湘西人士。”   果然如此,叶珪心里的没有猜错,湘西的放蛊,这就能说明一切了。   “当年有要事在身,”何暮云对叶珪感激的说,“先生的救命之恩,一直不能亲自道谢。”   叶珪仔细打量何暮云,虽然跟何暮春是同族兄弟,但是相貌和气质,完全迥异。并且口音和毫不相同。   何暮云向叶珪解释:“我和兄长的祖辈叫何无忌,在前朝永乐年间跟随了湘西的一个术士魏易欣修炼赶尸术,何无忌本是一个商人,于是把大儿子留在了身边,小儿子就继续经商,到了苏杭。”   何暮春说:“族兄就是大儿子何金泉的后代,我就是小儿子何金瑞的后代。”   叶珪喝了一口茶,“明白了。何家开枝散叶,花分两支,云兄这一脉,就秉承了术士,而春兄就继承了家产。”   “就是如此。”何暮春回答。   三人开始继续喝茶,一时无话。叶珪心里明白,这个何暮云一定有重要的事情相求自己,否则不会突然现身。   可是何暮云十分沉得住气,只是和叶珪说一些医道上面的事情,并不切入什么紧要的话题。他愈是这样轻描淡写,叶珪心里愈是感觉有非同小可的事情。   于是叶珪主动提起,“盐运使黄筠黄大人,跟云兄一定有过命的交情。”   “我在黄筠面前说句话,他还是要当事情办的。”何暮云轻描淡写的说道。何暮春的脸上有点尴尬。   叶珪幼年坎坷,青年转运,行医济世,识人无数,人到中年,人情世故当然是十分圆滑。看到何暮云提起黄筠的语气,很明显,何暮云虽然是一个民间术士,可是身份和来历一定非同小可,不然也不会提起盐运使黄筠的时候,说的如此漫不经心。并且看着何暮春的脸色,看来黄筠照顾何暮春,也一定是看在了这个何家的术士的份上。   叶珪开始好奇何暮云的身份起来。何暮云不再绕弯子,把话题切入正题。   “当年我在湘西受了蛊毒,但是必须要到苏州来见一个人,”何暮云开始回忆,“但是人还没见到,蛊毒却先发作,幸亏叶先生出手相救,让我躲过一劫。”   “当时我也只能压制你的丝线蛊一段时间,”叶珪说,“这些年来,一直惦记着你的蛊毒,现在看来,你已经另有高人,替你化解了蛊毒。”   “正是如此。”何暮云说,“先生压制了我身上的蛊毒,见到了该见的人,身上的蛊毒也就解开了。”   “这就太好了。”叶珪说,“湘西放蛊,中蛊之后,的确很难医治,先生的确是吉人自有天相。”   何暮云看着叶珪身边的药僮邓药识,“这个小孩,也长大了。”   叶珪突然意识到何暮云跟自己一样,是能够看见五通的。现在一眼就发现了邓药识的异样,分辨出了邓药识的身份。   叶珪对何暮云说:“何大人学习的法术,我十分好奇,如果有时间,能否请教一下。”   何暮云看着叶珪,“看来都是缘分,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和叶先生商量一件事情。”   叶珪不说话,等着何暮云说出什么事情出来。   何暮云继续说:“当年我老祖宗跟随的厉害术士,叫魏易欣,魏易欣本来是前朝的国师道衍和尚创建青冥卫的属下,因此与道衍国师有很深的渊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叶珪说,“何大人当年急着要见的人,一定跟道衍国师有关系。”   “正是。”何暮云说,“果然是一见端倪,就知根源。这话说起来长了,但是我尽量短说。”   于是何暮云就把道衍国师创立的青冥卫,跟随燕王靖难之役的事情大致说过,仔细说了当年的郑和、胡濙的事迹。然后说了青冥卫的魏易欣、钟秉钧、黄铁俞到西南寻找建文帝的往事。最后才说,当年道衍国师自己本来是一个宗派的门人,但是一身的本事无法找到后人,这个门派就是诡道。   叶珪当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宗派,何暮云继续说下去,道衍找到的传人本来是郑和,可是郑和皈依的是回教,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穆斯林身份,所以道衍无奈,只好把自己的诡道传承,交给了他的部下胡濙。而胡濙一心功名,对道法并不在意。只是勉强答应了延续诡道的传承。   胡濙后来在朝内做官,官居六部。把诡道的一个信物也丢失在了藏地。然后在宫中随便找了一个太监,把诡道的另一个信物交给了他。那个太监在宫内并不得志,所以一心专研诡道的道术。没想到竟然有所成就。   太监就慢慢的把诡道的传承给延续了下来,到了明朝后期,诡道的传人是一个宫廷里的乐师。这个乐师得了法术之后,就在江湖上行走。他的拿手绝技就是诡道的法术之一:听弦。   乐师的后人一直没有离开皇宫,旗人入关也没有离开。   到了当今一朝,这个诡道仍旧是是一个乐师,这个乐师已经流入了民间,到了江南。在江南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麻烦,于是想起当年道衍青冥卫的往事,就通知在西南的术士家族,分别是犁头巫家、秀山黄家,还有辰州魏家。   可是犁头巫家、秀山黄家、辰州魏家经过一两百年的经营,已经各自根深蒂固,名震西南术士。对当年的渊源已经不再介意。因为这三家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年青冥卫之间的袍泽情谊,为了争夺西南术士第一家族,相互已经交恶。并且西南还有一个本土的放蛊苗家。四家之间,各不退让。   就在十多年前,魏家正是和苗家互斗的最厉害的时候,谁也没有把诡道后人的求助放在心上。而魏家与苗家争斗,钟家和黄家也并不相帮,只是隔山观虎,巴不得魏家就此没落。   只有魏家派出了何暮云到苏州去寻找诡道后人。何暮云身上带着蛊毒赴约。帮助了诡道后人一个大忙。不过这个忙只能维持诡道后人十几年的平安。   现在诡道后人的麻烦又来了。何暮云无法可想,只能再次找到了叶珪。至于为什么要找叶珪,那是因为,何暮春已经知道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叶珪手上有一个阴阳四辩骷髅。   叶珪听到这里,事情已经早已经明白了,当年藏医叮嘱过自己,要把阴阳四辩骷髅,交还给一个门派的后人。而这个门派,就是何暮云嘴里所说的诡道!   叶珪听到这里,立即对着何暮云说:“既然这样,找到我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叶珪也把自己入狱,遇到藏医,藏医把人皮交给自己,并且被谢师爷为难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可是说了之后,何暮云和何暮春两人都没有意外。叶珪才知道,自己手上有阴阳四辩骷髅的事情,既然连谢师爷都知道,当然瞒不过何暮春。   只是为什么过了十几年,何暮春拉出何暮云来,重新提起此事,叶珪想不明白。   何暮云看出了叶珪的狐疑。沉吟了很久,才对叶珪说:“我们并不是要让你把人皮交还给那个乐师。”   “那让我怎么做?”叶珪问道。   “刚好相反,”何暮云说,“我们希望你能接过诡道的衣钵。”   叶珪一听,非常震惊,“我只是一个郎中,没有想过要行巫术。”   “其实先生的医术无双,”何暮春说,“难道和阴阳四辩骷髅没有关系?”   叶珪听了,没有说话,这些年来,大部分的病人,都是他的医术救治,但是每年的确有一两例疑难杂症,无法医治。每当叶珪束手无策的之时,人皮就会在叶珪耳边指点一二。   而人皮提点的穴道和药物,都是匪夷所思,完全无迹可寻的药理,叶珪也是勉强一试。却偏偏能立竿见影,药到病除,几乎有起死回生的效用。   如叶珪曾经救治一个老妪的疾病,老妪已经病入膏肓,并且无法查出病情。叶珪也已经交代老妪的后人,准备后事。可是人皮告诉叶珪,用砒霜四钱入药。   四钱砒霜是致人死命的毒药,叶珪那里敢下药。可是叶珪就这么一犹豫,老妪的家人就知道叶珪可能或许有办法。于是央求叶珪不要见死不救。   叶珪有过前车之鉴,当然不肯轻易出手。但是看着老妪家人齐齐跪在自己的身前,也就心软,下了四钱砒霜的药方。   结果老妪服药之后,呕出了一碗金灿灿的鲜血,鲜血里无数小虫涌动,都被砒霜杀死。并且身体随即好转。   叶珪因此更加名声大震,而且以用药凶狠闻名。   外行看热闹,内行却知道门道。如果没有阴阳四辩骷髅,叶珪的医术即便不弱于薛雪,但是也无法超出薛雪。就是人皮的一个指点,叶珪才有苏州第一名医的名头。   所以这事,叶珪自己心里是明白的,薛雪当然也明白,不然薛雪也不会在叶珪面前提起巫术和医道的事情。现在看来何暮春何暮云也是明白人。   从心底的期许来说,叶珪当然是不想把阴阳四辩骷髅送给诡道后人,这么多年,他也没有主动寻找。当年藏医所说的典故,其中的震撼,也随着时间慢慢冲淡。   叶珪想到这里,猛然醒悟,对着何暮云说:“当年藏医把人皮托付给我,就是让我送给诡道后人,我十几年来一直把持人皮,反而被名利所困,忘记了当年的承诺。”   何暮云看着叶珪,“难道你真的不想再拿着阴阳四辩骷髅?”   叶珪说:“的确是好东西,但是本就不该我所有。”   “这东西在术士手上也就是个法器,”何暮云劝说,“可是在你手上,能悬壶济世的宝物。一个是斩鬼的用途,一个是救人的医具,任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叶珪把人皮拿到手上,“请何大人把这个人皮交给诡道后人,我霸占这个东西多年,也该还回去了。”   何暮云听了叶珪的话,看着何暮春,两人面面相觑。看来叶珪的回答,大大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何暮春对着叶珪说:“既然叶先生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就不再多事。只是把你介绍给诡道后人就是,至于你今后如何行事,我们也不便指点。”   叶珪见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干脆坦诚的说:“是不是诡道后人遇到的大麻烦,他至今无法解决,如果需要我相助,我一定不会推辞。”   何暮云问:“可是叶先生刚才也说要把人皮交还?”   “交还是我信守藏医的承诺,”叶珪说,“我拿了人皮这么多年,若说没有得到人皮的好处,那也是我在背弃良心,所以如果何大人要我帮助诡道后人,我当仁不让。这两件事情,不能混为一谈。”   叶珪说完,气定神闲。何暮云看着何暮春,两人同时微笑颔首,对叶珪十分的钦佩。   何暮春也不再隐瞒了,站起身,拉着叶珪,走到当初的那个冰窖。何暮云也尾随而至。留下邓药识在何府里呆着。   三人站到了冰窖面前。当初因为冰窖把棺材取出,何暮春把灭荆宝剑赠与了叶珪之后,冰窖里坚冰融化,地下的水蔓延,冰窖成了水井。被何暮春封闭。   现在冰窖口,又被何暮春命人打开,并且重新修整,在水井的上方修建了一个小屋。何暮春把小屋打开,三人鱼贯而入。   叶珪才发现,冰窖里的积水已经全部消失,但是也没有了藏冰。何暮春在屋内,提了灯笼,顺着井口,一步步往下走去。看来何暮春这十几年来并没闲着,把冰窖重新又修建了道路。至于井水是什么时候退去的,叶珪不得而知。   但是叶珪随即想到一点,这一切一定是何暮云指使何暮春所为。   上一次叶珪跟随何暮春到冰窖里,觉得冰窖道路狭窄曲折,这次却正好相反,冰窖里的空间巨大,远超叶珪的想象,想来是当年囤积了大量的冰块,挤占了空间。现在冰块都消失,显得冰窖里十分的空旷。   何暮春在冰窖的地面上拉起一个铁环,然后把铁环拉出,铁环连着一个铁链,铁链拉了一截之后,地下一个铁板翻起。露出了一个空洞。   三人走下了空洞,叶珪看到这里是一个相对狭小的暗室,暗室里只点了一个蜡烛。烛火昏庸,而蜡烛的之下,就是一个梧桐树的棺材。   棺材旁边,是一个砌好的井口。叶珪走到井口,向下看了看,这个井口也是空的,但是不知道在地下有多深。   何暮春把棺材打开,里面露出一个人出来。那人面如白纸,头发苍白,身上也穿着一身白衣。叶珪心里正在想着,何暮春从那里又弄来一具尸体,去看到何暮云将这个棺材里的人,慢慢的扶了出来。   叶珪顿时明白,何暮云绕了这么大的弯子,就是要让自己与这个人相见。   叶珪看着何暮云扶着那人在暗室的一个椅子上坐下,于是把人皮交到了那人的手上,“既然是诡道的后人在此,我就把阴阳四辩骷髅原物返还,当年藏医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做到。”   那人一听到了“阴阳四辩骷髅”这几个字,眼睛立即睁开,目光如炬,把叶珪看了一阵激灵。那人把人皮接到手中,不停的叹气,叹了很久之后,对着叶珪跪下来。   叶珪那里肯受这个大礼,连忙也跪在那人的面前。   何暮云也陪着那个白衣人对着叶珪诡道。叶珪更加的惶恐。   还是何暮春解围,分别把三人一一扶起来,“我们坐着,慢慢说话。”   “阁下就是叶先生了。”那人问叶珪。   叶珪连连点头。   “我是一个乐籍,从小没有名字,”白衣人谦恭的对叶珪说,“先生就叫我华三就行。”   何暮春听了连忙摆手,向叶珪说:“华先生谦虚了,宫廷里谁不知道华山先生。”   叶珪立即说:“见过华山先生。”   华山先生的眼睛突然看到了暗室里放着的一个古琴上面。叶珪明白了,华山先生一定是宫廷里的琴师。只是叶珪对乐理一窍不通,所以也不知道华山先生的名头。   何暮云对华山先生说:“叶先生拒绝了你收他入诡道的邀请。但是答应了助你一臂之力。”   华山看着叶珪,缓慢的点头,“江湖门派授艺,本就是看个缘分,叶先生已经是当世名医,当然不肯屈尊与诡道门下。”   叶珪听了,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也知道华山先生不会对自己强人所难,但是自己出言拒绝,又说不出口。   果然华山先生说:“我命不久矣,可惜了诡道从我而绝断,我对不起诡道的几千年延续。”   叶珪看见何暮春不停的向叶珪使眼色,脸色十分的殷切。叶珪知道何暮春的意思,那就是入了诡道,一定对自己有莫大好处。   可是何暮春不使眼色,也就罢了,叶珪看着华山先生的没落,本已经心软,已经在考虑是否答应。可是何暮春这么一来,叶珪反而心里不乐意,对着华山先生说:“华山先生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但是入门之事,我是一介郎中,并非术士……这个我万万做不到。”   叶珪这句话说了,何暮春、何暮云都同时不断摇头。   华山先生看着叶珪良久,“好,那我就请先生给我帮一个忙了。”   叶珪拱手,“但凭华山先生吩咐。”   “我幼年拜入诡道,学习了听弦算术,本来安心做一个乐师,如我的前辈一样,将诡道一代代在宫中流传也就罢了。可是……”   华山先生看了看古琴,又看了看井口,“我偏偏仰慕当年诡道先人的功业,想把诡道扬名江湖,结果自己不仅被当今圣上赶出了宫廷,而且将事情做的无法收拾。”   叶珪知道,华山先生一定有巨大的麻烦在身。但是他已经受过了阴阳四辩骷髅的恩惠,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反悔自己的承诺。   于是叶珪对着华山先生说:“听凭吩咐。”   华山先生向何暮云示意,把古琴搬到自己的面前。何暮春和何暮云两人把放着古琴的桌几抬了过来,看他们的动作,应该是对古琴十分的尊敬,或者是十分的忌惮,不敢触碰到古琴,更不敢把古琴摔下来。   华山先生眼睛凝神看着古琴一会,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叶珪看到华山先生的这根手指,苍白修长,仿佛能看到里面的骨节。这时候,叶珪才猛然意识到华山先生的语气平和低沉,其实是一个女人。   叶珪立即看向华山先生的面颊,果然没有一根胡须,喉咙下也没有喉结。而且由于一出来就是披头散发。并且何暮春一上来就说了华山先生。让叶珪先入为主,以为华山先生是一个男人。只是女人地位卑微,能称得先生二字的在中华历史上寥寥无几。所以叶珪也没有想到这里。   何暮云已经看出来叶珪的眼色,“你看出来了?”   叶珪点头,“看出来了。”但是没有任何的不屑。   华山先生自己倒是并不介意。手指轻轻的按到了琴弦的羽声上,琴弦发出了“噔”的一声。何暮春、何暮云两人立即把自己的耳朵堵上。   叶珪听了这一声,心中立即心烦气躁。在古琴之上,突然泛出一团黑烟,一个狰狞的面孔顿时在黑烟中显现,面孔张开了血盆大口,獠牙毕现。   华山先生的背后一个影子在突然冒了出来,在暗室里飞快的漂浮。黑烟的狰狞面孔,速度更快,张嘴将黑影咬住。   叶珪看见黑影顿时被咬成两截,流出黑色的血液。狰狞的面孔,头颅摆动几下,将两截黑影甩到了暗室中间的那个口井内。   黑影堕入无尽的井底深渊,发出凄惨的嚎叫,久久不能止歇。   叶珪看的傻了,呆呆的看着华山先生一脸沉静,将手指收回到袖子里。琴声在暗室里回音不绝,当琴音结束的时候,黑烟也慢慢消散,狰狞面孔的妖物也随着黑烟隐没。   华山先生对着何暮春、何暮云点头。何家两兄弟,才把堵着耳朵的手放下。两人看着叶珪,何暮云惋惜的说:“叶先生的确是最好人选,可惜了。”   华山先生说:“叶先生不愿意,也不能强人所难。”   叶珪已经被华山先生的手段震惊,于是对华山先生说:“先生的手段高强,不知道我能帮到你什么?”   华山先生看了看何暮春,何暮春与何暮云两人十分的精明,就要告辞。   “暮云可以留下。”华山先生说,“何大人不是我们术士中人,不用卷入进来。”   何暮春于是顺着来路,离开暗室。   华山先生对着叶珪说:“我们门宗的来历,暮云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叶珪说:“何大人的魏家术士祖宗,是当年青冥卫的统领,而青冥卫是道衍国师所创。华山先生是道衍国师的传人。这些我都已经明白。”   华山先生颔首,顺着叶珪的话题说下来,“魏家、钟家、黄家都在西南盘下了家业,在外道术士里无出其右。可惜现在他们反而势不两立,忘记了当年的同袍情谊,我们诡道已经式微了两百年,也管不了这些。好在他们见到我了,还是敬我几分。”   何暮云连忙摆手,“华山先生说到那里去了,诡道渊源,本就在我们几个家族之上,如果你移步到西南,我们几个家族一定尊你为共主。”   华山先生摇头,“大势已去,我就不去西南为难你们几家了,再说我现在的情形,也走不到这么远。”   叶珪立即明白,华山先生一定是受了巨大的威胁,躲在这个地下。于是问:“跟刚才的鬼魂有关?”   “正是。”华山先生说,“青冥卫的三个统领,去了西南,如今名声赫赫。但是诡道却没有这么好的运势,道衍国师无奈将诡道传承给了胡濙。而胡濙丢了阴阳四辩骷髅,他自己也不愿意投身诡道,并没有修炼诡道的法术。胡濙在宫中找了太监秉承诡道,后来传给了乐师。诡道的延续也一直在宫廷乐师里隐秘流传。勉强维持。改朝换代也没有离开宫廷。”   叶珪听了,也在一旁感叹诡道的艰难,并非是诡道的法术不强,刚才华山先生露了一手,叶珪知道诡道的本领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学习,并不是诡道法术低微。   华山先生继续说:“诡道到了我这一代,我的想法与我的师父不同,这两百年来,诡道的传人只是一代代传递下来衣钵,并没有凭借法术扬名立万的想法。而我,跟他们想的都不一样。”   华山先生说了一阵子话,喘息起来。下面说的话就断断续续。不过总算是让叶珪听了个明白。   原来华山,从小就是伶人,无父无母,是孤儿,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一个琴师的义女。琴师收养了华山——那时候还不叫华山。琴师姓华,前面有两个义子,所以就称呼童年华山先生为三丫头。三丫头的古琴弹的很好。长到了十二岁,青楼里来跟华琴师商量,要把三丫头买了去做瘦马。华琴师贫苦,就要答应的时候。时来运转,被招入了宫中。于是三个子女也跟随入宫。   三丫头善于古琴,而当今圣上对音乐有独到的修为,于是华三的名字就改成了华山。并且在宫中受宠。进而被称呼为华山先生。   华山先生在三十岁的时候,一个宫中的老琴师,终于暗中向华山询问,愿不愿意秉承一个门派。这个门派就是诡道。华山先生当即答应。于是就开始学习诡道的道法。   而诡道在宫中连续很多代都是乐师流传,他们也别无擅长,只会音律。恰恰讲诡道算术中的一门听弦,专研到了极致。   华山先生的古琴艺绝天下,很快就通晓了听弦。当她能够把听弦随意运用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可以靠听弦,重新光大诡道的门派。   因为她已经根据诡道流传的奠基,知道了诡道有一个传统,就是斩鬼飞升。华山先生如果不是遇到这个际遇,也就是一辈子在宫中终老。她心中的野心,却不让须眉。于是就有了用听弦斩鬼的想法。   结果当她用听弦法术消弭北京城的冤魂的时候。闹出了乱子,将海眼里的十三个厉鬼给放了出来。这也是命数使然,当年是道衍国师和马三宝把十三个厉鬼镇入了北新桥海眼。过了两百年,又是诡道的后人将厉鬼放出。   这十三个厉鬼,本来就是道衍扭转了八臂哪吒,红缨枪指向南京,祭旗的冤魂。每一个都是当时北平城里,罪大恶极的死囚,每斩首一个,就被道衍镇入到海眼。在海眼下阴魂不散,受尽折磨。   没想到被华山先生引动了海眼的锁链,十三个厉鬼立即跑出来作祟。   华山先生这才明白,只有听弦一个本领,远远不能做到道衍那样通天彻地。但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厉鬼作祟,纠缠华山先生,导致宫廷里闹鬼,连喇嘛也不能制止。   喇嘛和夷人汤若望查出来究竟。向圣上禀告,是华山先生在宫中祈禳,招致了厉鬼。   圣上震怒,把华山先生赶出了宫廷,并且余怒发泄到其他的宫廷乐师身上,一并驱赶。华山先生不能在留在京城,一路回到江南。   华山先生放出的十三个厉鬼,阴魂不散,与华山先生一直纠缠。华山先生勉强收服了其中的九个,还有四个,分别是当年一个下毒害死亲夫的女子,一个在菜市上因为口角杀了数人的屠夫,一个诱骗小孩烹食的妖道,一个谋害自己的父母的忤逆子。这四个死囚,本就是超出一般人的心狠手辣,被华山放出之后,比其他九个更加凶狠。华山收服了其他八个,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为了不让自己铸成的大错流毒无穷。华山先生想起了当年青冥卫的三个外道家族,于是通知了钟家、魏家、黄家。可是这三家在西南已经各自鼎盛,相互之间也斗得厉害。全部不理会诡道当年的首领地位。只有魏家惦记道衍国师,也不能分出人手来援助华山。   华山先生也立即三个家族的处境,都是门第兴盛,人才济济,都害怕自己的门人离开后,被其他的家族剪灭。魏家相对感念当年道衍和郑和的不杀之情,知遇之恩,于是派出了何暮云去帮助华山先生。   而何暮云本来就受了黄家与苗家的暗算,身受丝线蛊,勉强到了苏州,就要与华山先生有故交的盐运使黄筠大人接头的时候,丝线蛊发作,刚巧被叶珪给救了。何暮云没有时间停留,他要北上接应华山先生。只是吩咐黄筠要善待叶珪。而何暮云带的一个梧桐棺材就交给了何暮春,当时何暮云已经知道了叶珪身上有诡道的法器阴阳四辩骷髅,就嘱咐何暮春,有机会就把棺材里的宝物交给叶珪,也是提前让叶珪做个准备。   并且黄筠发迹,与华山先生有莫大的联系。这就是叶珪一夜暴富的缘由。   何暮云帮助华山先生走到了苏州,已经是八年之后的事情,当时华山先生只收服了三个厉鬼,在八年里,华山先生又陆陆续续收服了五个厉鬼。边走边斗,终于到了苏州,何暮春收留了华山先生。把华山先生收留到了冰窖。并且动用民伕,在冰窖下挖了深井。   刚才叶珪看到华山先生用尽全力,使出听弦,是第九个厉鬼。还有四个,就要着落到了叶珪的身上。   暗室里部分白天黑夜,也不知道华山先生讲了多久,才把整个事情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叶珪听得感慨万分,对着华山先生说:“看来机缘巧合。我是命中注定要帮衬华山先生了。”   华山先生拿出一个知了壳子,和阴阳四辩骷髅放在一起,“如故我当年就有这张人皮,也就没有这么多波折了。可惜现在人皮和螟蛉都在我手上,我却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再也无能为力。”   叶珪懂了,华山先生找他的理由,那就是他已经把持人皮多年,人皮的功用毫无滞涩,现在华山先生要把螟蛉也交给他,让他完成华山先生的心愿,收服其余的四个厉鬼。扔下这个冰窖中的海眼镇压。   华山先生把螟蛉托在手上,交给叶珪。叶珪恭敬的接过。当叶珪的手掌刚刚握住螟蛉,螟蛉猛然暴涨,化作了一个长剑,长剑泛出了炙热的火焰。将暗室照射的一片明亮。   叶珪顿时惊讶,原来诡道的法器竟然如此厉害。华山先生看着何暮云,两人同时露出欣喜的神色。   三、算沙部   六万三千二十七进,四万一千六十六出   徐云风离开了长阳龙舟坪,一路到了荆州。徐云风独自一人走在荆州的街道上。从荆州东门顺着北京路走到太岳路,又到了北湖路,来到了当年的学校。   校门口的保安询问徐云风历来做什么,徐云风无言以对,他本想说自己曾经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可是随即想到这个学校当然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任何痕迹,从来就没有一个叫“徐云风”的人在这个学校里上过学,徐云风连撒谎敷衍的心境都没有了。   是的,只有徐云风自己才保留跟学校有关的一切记忆。   但是徐云风错了,不仅是王八,方浊,还有一个人,还记得他。当徐云风走到了学校的另一边,那一片的围墙,比较低矮,这是当年读书时候的经验,现在仍然管用。   徐云风走到了当年的操场上,看见一个老头固执的坐在教职工宿舍的前方晒太阳,端正的坐在一个马扎上,这是徐云风现在在校园里唯一见到的一个熟人——学校的一个数学老师李毕建。   徐云风看见了李毕建,开始激动起来。这个老师当年对他和王八的影响十分巨大。   因为李毕建虽然是一个理工科的数学老师,但是他信奉气功,是一个神秘主义者,就是他,影响了王鲲鹏的世界观,让王鲲鹏义无反顾的走向了术士之路。   徐云风慢慢的走到了李毕建身前,突然发现,李毕建的眼镜变了,不再是当年的老花眼镜,而是一副墨镜。徐云风立即敏锐的发现,李老师的眼睛瞎了。他正在用耳朵听着身边的一切。   “你回来了,”李老师仰着头,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王鲲鹏也回来过?”徐云风询问。   “是的,”李老师把墨镜摘下,露出两个苍白灰暗的眼球,眼眶深陷,“他来过。”   “我没了。”徐云风说,“跟你当年说的一样。”   李老师把手伸到面前,“ 把你的手腕给我。”   徐云风伸出手,李老师的手指从徐云风的手腕交错而过,如同两个虚幻的影子。   李老师意识到了这点,“果然如此。”   徐云风苦笑:“果然是这样。”   徐云风身体转了一圈,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他曾经读了四年书的地方,可是徐云风在这四年里,什么都没有学到。除了当时觉得毫无用处的那些东西。   徐云风还记得自己在计算机课堂上,向老师提问,为什么八卦里的阴爻和阳爻,跟二进制的“1”“0”是一模一样的规律。   当时这个问题把计算机老师给问的哑口无言。其实这个细节是徐云风在《读者文摘》上看见的,他以为计算机老师也肯定看过《读者文摘》。没想到计算机老师是一个不看书的人。这件事情导致的后果就是徐云风的计算机课一直挂科,挂到了临毕业才补考通过。第二件事情却让徐云风始料未及。那就是数学老师李毕建对他的预言。   在徐云风的记忆里,那是一个气功方兴未艾的时期,李老师教学能力很强,在沙市(也就是荆州)很出名,所以能结交很多高级身份的人,当然最多的就是湖北有名的特异功能人士和气功师。他经常就把这些人带到学校里来显摆,提升自己的身份。   当徐云风在计算机课堂上挤兑了计算机老师之后,他白痴的名头在同学里尽人皆知。一天徐云风正在宿舍里打麻将,王鲲鹏一把拉着徐云风要出去。王鲲鹏兴奋的对徐云风说:“李老师,要见你一面。”   徐云风知道王鲲鹏一直对李老师很尊敬。只是李老师平时根本就瞧不起王鲲鹏这种十几岁的小屁孩研究气功和周易。现在看来是李老师松了口,让王鲲鹏带着徐云风去见他一面。   徐云风和王鲲鹏走到了李老师的办公室,李老师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围棋棋盘,棋盘上的棋局。 王鲲鹏和李老师面对面坐下,李老师看着徐云风问:“你就是那个在课堂上胡说八道的学生。”   徐云风点点头,突然眼睛被办公桌上的棋局给吸引住。棋局的形势就是一盘胶着的死局,表面上白棋被围困,已经毫无出路。王鲲鹏和李老师两人正在看着这一局棋势。徐云风突然恶作剧心起,对着王鲲鹏说:“白棋已经必败无疑了,干脆自己填上一个气眼,自行了断算了。”   徐云风说了这句话,本以为王鲲鹏和李老师会对自己一顿耻笑,可是王鲲鹏和李老师真的看到了那块白色棋面的气眼,然后进入了沉思。   过了很久李老师抬起头,对着徐云风说:“这位同学,你在真的明白阴爻和阳爻的变化吗?”   徐云风当时只是无谓的耸耸肩膀,“我逗计算机老师玩呢。”   李老师对着王鲲鹏说:“白棋赢了。”   王鲲鹏的嘴里不停说:“白棋去七九路,黑棋平位九八路,白棋去八九路,黑棋平位八八路……”   王鲲鹏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行棋步骤,最后说:“白棋上位一三路。黑棋最后一个劫没了,白棋赢。”   李老师对着王鲲鹏说:“我推荐你去围棋协会,以你的棋力,入段没有问题。”   是的,王鲲鹏和李老师之间的这一局,就是围棋上著名的“珍珑”棋局,珍珑棋局的破解方法就是白棋自行围困堵死气眼,然后绝处逢生,反败为胜。千百年来,已经有六种堵死自己气眼的方法,所有的围棋爱好者,都在找第七种,现在王鲲鹏在徐云风无意中的提醒下,知道了第七种。   而这个棋局,就是长江铁板上的珍珑棋局,王鲲鹏发现这一个珍珑棋局,自己无法破解,只能依靠徐云风。   徐云风和王鲲鹏当时被李老师看重,李老师破天荒的要给王鲲鹏和徐云风看看命格。王鲲鹏当然是感激不尽,而徐云风却不以为意。   当李老师看了看徐云风的手心的之后,然后又用手指按住了徐云风的腕骨。过了很久,李老师才说了一句话:“你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我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徐云风当时觉得李老师疯了,但是过了十三年,徐云风明白,李老师把这句话说的非常准确。   “我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徐云风看着坐在马扎上的李老师,“您说对了。”   李老师闭着眼睛,听着徐云风的声音,“王鲲鹏来找我的时候,跟他说过,如果他一定要坚持,后果会很严重,可是看来他没有听进去。不然你今天也不会站在我面前。”   徐云风有点懵了,“什么意思?王鲲鹏找你说什么来着?”   李老师说:“他当时知道了一个事情,认为这个世界有一个不同的存在,当然他跟我说的是梵天……”   “您也知道?”徐云风追问,“对,你当年就说我是个不存在的人,你和王鲲鹏之间一定讨论过这些事情。”   “是的,”李老师说,“这个世界,有超出自然的力量,有人在暗中操控。”   “而知道这个事情的人,很少,并不等于没有。”徐云风说,“比如您。”   “所以我的眼睛瞎了,”李老师笑着说,“反而证明我的推测是对的。”   “王鲲鹏最后一次来找您,”徐云风说,“是告诉你,我已经变成了不存在的人了吗?”   “不是,”李老师回答,“他来找我的时候,你准备去见一个人……是不是姓孙?”   “什么!!!!!!不是前段日子!”徐云风大惊,“他最后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不是两年多前,”李老师回忆,“对,就是两年多。”   徐云风一把将自己的脑袋捧住,“有点事情不对,我觉得不对劲。”   李老师说:“他来了,就问了我很多事情。关于梵天的事情。然后他就急匆匆的去了北京,说是要找一个姓严的人。他说那个姓严的人,一定有办法让他跟什么人说上话。”   徐云风傻了,“我太小看他了。我走了。”   徐云风立即从荆州赶往七眼泉。   七眼泉的环境变了,不仅没有湖水,地面上已经开始干裂,树木全部枯萎。徐云风在七眼泉上奔跑,看到了平坦的土地上,还插一个根木桩。只是木桩的阴阳四辩骷髅旌旗换成了一面黑色的锦缎。   这是红水阵的旌旗。   徐云风朝着红水阵的旌旗跑过去,看见黄坤正在搬动一块石头。黄坤看见徐云风过来了,“师父,你怎么离开摇光了?”   “别屁话,”徐云风焦急的问,“王八人呢?”   “王师伯在打坐,”黄坤说,“入定两天了。策策下山去买吃的去了。”   “他在那里?”徐云风环顾四周。   “在门里面。”黄坤回答,“说是当年守门人的那个地方。你找王师伯做什么,你别发脾气啊,能冷静点吗?”   徐云风不再理会黄坤,飞奔到了守门人的那个石洞前。石洞已经完全洞开,只在洞口支了一个塑料棚子。洞外的大树也全部枯萎。一切不复当年的郁郁葱葱。   徐云风不愿意进去,在洞口大喊:“王八,你出来!”可是王鲲鹏没有回答,徐云风拾起一块石头,扔进了洞内。过了一会,王鲲鹏慢慢的走出来。   徐云风看着王鲲鹏容貌枯槁,胡须老长,很久没有修剪过了。   王鲲鹏看了看徐云风,然后说:“钟家去了?”   “是啊,钟家人不到,”徐云风说,“我怎么出的来。”   “你也去了荆州,”王鲲鹏说,“你找到了铁板没有。”   “我没有去找铁板。”徐云风死死的看着王鲲鹏,“我去见了一个人。”   “李老师。”王鲲鹏点头,“你比我想的性急多了。”   “我就问你一件事情,”徐云风对王鲲鹏问,“你跟孙拂尘交换了什么?”   “就是七星阵法,对付张天然。”王鲲鹏说,“这还用问吗,你已经看见了。”   “当年孙拂尘要抹掉我,”徐云风说,“我一直以为是孙六壬没答应。”   “孙六壬是这么做的,”王鲲鹏说,“这个我没骗你,可是孙拂尘比你想的更坚定。”   “你怎么知道的?”   “孙六壬给我说的。”王鲲鹏漫不经心的说,“她跟我说,他一定让你好好的出来。可是我知道孙拂尘不会答应她。”   “你在我之前去的?”徐云风的身体开始战栗,“你没有资格见到孙拂尘。”   “所以我让孙六壬给我带一句话,”王鲲鹏说,“你猜得到吧。”   “猜得到。”徐云风探知了王鲲鹏的那段记忆,什么都明白了。   两年多前,徐云风走过了三峡古道,得到了与孙拂尘见面的资格。当时张天然即将出阴,而孙拂尘已经无法控制,只能找到诡道的后人,也就是徐云风来顶替。可是王鲲鹏知道徐云风必定不会答应。   王鲲鹏也知道孙六壬要保全徐云风,但是王鲲鹏也知道孙六壬的劝说,还远远不够。那么只有一个方法,让孙拂尘无法拒绝:   王鲲鹏对张天然十分的了解,老严把张天然所有的资料,也是弱点都告诉了王鲲鹏。并且告诉王鲲鹏只有摆下七星阵法,才能对抗张天然。并且教授了王鲲鹏驱动阵法的所有细节。   在徐云风即将与孙拂尘面对的前一天,王鲲鹏找到了孙六壬:“我不认为你能说服你父亲。”   孙六壬说:“如果他不答应,我就全部放弃。我就一辈子寸步不离,跟着徐大哥。”   “如果我有更好的办法呢?”王鲲鹏说。   “什么办法?”孙六壬十分的茫然,“我父亲没能力改变太多,他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王鲲鹏说,“所以,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我还能保持记忆。”   “我尽力而为。”孙六壬回答,“我还是那句话,他不答应,就一拍两散。”   “没必要这样,”王鲲鹏说,“你给我带一句话,加上你的要挟,你父亲可能会答应。”   孙六壬激动起来,“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王鲲鹏对着孙六壬说,“你就告诉你父亲七个字:王鲲鹏,七星阵法。”   王鲲鹏的记忆到此为止。徐云风不再探知。   “不是一个人?”徐云风说,“我早该想到的。梵天绝不会是一个人,世界那么大,有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只有孙拂尘一个人,我一直以为我知道的比你多,其实刚好相反。”   “所以孙拂尘之后,就不存在了。”王鲲鹏说,“当然对他来说无所谓。”   徐云风回答:“所以你必须得做到你的承诺。”   王鲲鹏说:“是的,我完全没有退路。否则、否则……”   徐云风沉默了很久。   “如果放在以前,”王鲲鹏说,“你又要和我打一架。我又瞒了你这么久。”   “对,你的逻辑嘛,你不告诉我,就是没骗我,而且我也没有问过你……”徐云风隔了很久,终于叹口气,“谢谢你。”   “不用谢。”王鲲鹏哼了一声。   “那看来,我们非赢不可。”徐云风撇着嘴巴,“不然就太不仗义了。”   黄坤和策策跑了过来,策策看见徐云风和王鲲鹏好好的站着,对着黄坤埋怨,“他们不是好好的吗。那里会打架。”   看来是黄坤知道自己劝不了师父,让策策劝架来了。   现在黄坤一脸的尴尬。   (笔者:徐云风与孙拂尘关于梵天的往事,详见《大宗师前传:八寒地狱》。)   “说点正经事情吧。”王鲲鹏说,“现在钟家人进了摇光。黄坤和你出了星位,我和黄坤守住红水阵。七星阵法继续守着铁板。可是对手,我完全不知道是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徐云风说,“打不了跟从前一样,去拼命呗。”   “师父,你没事吧。”黄坤看见徐云风的情绪跟刚才完全相反。   “我没事了。”徐云风看着黄坤,“陈秋凌我留在龙舟坪了,你得谢谢钟家的人,他们替我照看着。”   “钟家人信得过吗?”黄坤犹豫着问。   “信得过了。”徐云风说。   王鲲鹏补充说:“他们既然来了,就不会再犹豫。”   “跟你一样。”徐云风对着黄坤说。   王鲲鹏想了很久,才对徐云风说:“七星阵我已经交给你了,你已经伸在明处。你想过要怎么办没有?”   徐云风回答说:“既然旌旗在我身上,你就别操心了。我好好想想自己。”   黄坤问:“师父你准备去那里?”   徐云风回答说:“钟家忌惮的东西出来了,我先解决那四个讨命的。只有我最合适。”   “你知道他们在那里吗?”王鲲鹏问。   “不用我找,”徐云风说,“人皮在我身上,他们会来找我的。我先去找个地方,安置他们的地方。”   “不,”王鲲鹏阻拦徐云风,“我认为你应该去见一个人。”   “谁?”徐云风想了下,“老严?”   王鲲鹏点头,“你脑袋好使多了。”   王鲲鹏说的没错,以徐云风现在的法术,没有什么术士在这种大战前夕,是值得徐云风去见的。无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张天然,张天然当就没什么好说的。另一个就是老严。   黄坤犹豫了很久说:“严所长现在应该是已经在崂山养老了。”   徐云风明白过来,“他不会的,他这一辈子就做了一件事情,现在一切就要尘埃落定,他怎么会袖手旁观。”   “可是严所长会记得师父吗?”   “记得。”徐云风恨恨的说,“他当然记得。现在轮到我教训一下他了。”   徐云风说完,看着王鲲鹏。王鲲鹏当做什么都没听到,“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   徐云风把眼睛从王鲲鹏的脸上移开,然后看了看黄坤,“我好歹做了你一场师父,不说点什么吧,总觉得说不过去。”   黄坤问:“师父,你有什么交代?”   “你得活下去,别怕丢脸。”徐云风说,“有时候躲避不是坏事。”   黄坤震惊,“师父你在说什么?”然后看着王鲲鹏。可是王鲲鹏面无表情的站着,好像根本没听见徐云风在他面前说这种丧气话。   徐云风不说话了,把眼睛盯着黄坤的眼睛,两人对视一会。   黄坤说:“师父你放心,我一定做到。”   “所以呢,”徐云风说,“你得活下来。才能做到。”   徐云风说完之后,把手放在王鲲鹏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两下,“七星阵法交给我了,你在红水阵里好自为之。”   “保重。”王鲲鹏眼睛湿润了,重复了一句,“你保重。”王鲲鹏的身体没有任何动作。连告别都没有挥手。   徐云风摇着头,背对着王鲲鹏和黄坤,手臂扬起来,十分的潇洒地挥挥手,整个人被夕阳的光芒照射,但他一步一步的步伐,却又显出了无限的落寞。黄坤看着徐云风离开这片干涸的土地,朝着山下走去。   一直到到徐云风的身影消失,策策才敢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很害怕徐叔叔。”   “因为你第一次看见他,”王鲲鹏说,“就看到了他的草帽人——那条蛇。”   “可是这次,”策策擦了一下额头,手臂还在微微的颤抖,“就在刚才,我害怕到了极点。”   王鲲鹏没说话,轻轻的点头。黄坤看见王鲲鹏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动弹,现在才发现王鲲鹏的道袍下摆,正在轻微的颤动。而与策策一样,王鲲鹏的头发看起来湿漉漉的。   王师伯比策策更加害怕,黄坤意识到了,因为王鲲鹏后背道袍瞬间被汗水浸湿透。他连询问刚才徐云风用意识交代了黄坤什么事情的勇气都没有。   ——曾家里,同断武正在和曾父说话,曾婷坐在沙发上睡着了。曾父看见后,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同断武和郭玉都同时住嘴,只是用手继续包着包面。郭玉把一张毛巾被轻轻的盖在曾婷的身上。曾婷被惊动,身体从沙发弹跳起来:“蛇!那条蛇,把一切都吞噬的蛇!”   同断武把曾婷抱住,“别紧张,只是做梦而已。”   曾婷哭起来:“他,那条蛇,把我们全部吃了。我感觉我的身体被他吃到嘴里,我身体在他喉咙里下滑,都那么的真切。就跟真的发生了一模一样。”   同断武用手扶着曾婷的后脑勺,眼睛看着曾父和郭玉。三人都脸色凝重。   ——徐云风没有在坐车,而是顺着江边的道路,慢慢的行走。他心情颠覆到了极点,反而内心里一片空荡荡的,无依无靠。本来已经被他刻意遗忘的八寒地狱的恐惧,现在被王鲲鹏重新翻动起来。   王鲲鹏刚才就要失态了,这么多年来,王鲲鹏第一次害怕自己。而且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还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最亲近的人,害怕自己更加的无奈呢。当年曾婷恐惧的又浮现在徐云风的眼前。这段日子,徐云风老是想起曾婷,想起当年两个人相互蜷缩在那个出租屋里的生活。   在那段日子里,徐云风当时觉得自己是一个倒霉透顶的小混混,人生看不到任何希望,倒霉的生活好像会无穷无尽的延续下去。   而且徐云风已经察觉到,曾婷——另一个世界的曾婷回来了!   现在徐云风走在长江边,看着黑暗的天色无月无星,黑暗浓稠,让人窒息。徐云风才意识到,与曾婷相濡以沫的那段时日,才是自己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而现在黑夜如同深渊一样,把徐云风深深的陷入,毒药一般的绝望,不停的灌入徐云风的嘴里,而徐云风如同即将溺毙的人一样,无法抵抗,朝着无尽的深渊不断下沉。   徐云风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又走到了荆州,这次,他径直来到了万寿宝塔。徐云风走累了,在江堤下的一片石头上,找了一个相对平坦的石头,坐下来。看着朝阳照射在江水上熠熠发光,这里是荆江最险恶的江段,是九曲荆江的第一个大弯。无数的漩涡在江水中翻滚。   徐云风知道就是这个位置了,老严一定会交代王鲲鹏把铁板隐藏在这里。   第二轮的对手已经都了断,老严该来了。   老严是坐着轮椅来的,当他出现在江堤上,徐云风就已经察觉到,站起身,回头看见老严身后十几个穿着道袍的崂山道士,其中一个推着老严的轮椅。   徐云风朝着老严,从江边,顺着江堤慢慢的走上去。   老严身边的崂山下辈,看着徐云风走上来,道袍都鼓动起来,徐云风每走一步,十几个道士就后退一步。而推着老严轮椅的道士却无法拉动老严的轮椅。   当徐云风走到了距离老严十步之内的时候,十几个崂山道士都退却了七八步之外,而拉着老严轮椅的那个年轻道士,两个手臂都已经脱臼,只是勉强在维持。   老严轻声说:“你放手,他想跟我单独谈谈。”   拉着轮椅的道士终于脱力,老严的轮椅,顺着江堤的斜坡向下滑,到了徐云风身边,徐云风伸手,抄住了老严的轮椅。然后慢慢的推着老严,在江堤上行走。   十几个崂山的道士,隔着十多步,不紧不慢的跟着徐云风和老严。   “让他们滚蛋。”徐云风说,“我心情不好。”   老严勉强抬起手,在耳边支起来。十几个崂山的道士立即驻足。看着徐云风把老严一直推到了江边。   “我这么牛逼了,”徐云风说,“你是不是很开心。”   老严看着徐云风,手掌一下一下的在轮椅扶手上拍着。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徐云风说,“我把你简直当做了神仙一样。”   “现在呢?”老严微笑着说。   “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徐云风说,“我现在完全可以做到,而且……不会有任何的愧疚。”   “你不会,”老严说,“不然你不会在这里等我。”   徐云风点头,“是的。”   老严说:“还是那句话,白驹过隙,势不可挡。”   徐云风说:“是的,我从三峡古道里出来,你就知道我逃不掉了。”   “你已经看明白了,孙拂尘你也见到了,”老严说,“我花了一辈子时间来谋划这件事情,怎么可能放过你。你这人心软,见不得王鲲鹏死在我手上,我就吃准了你这点。对,还有方浊。”   “我问你一句话,”徐云风说,“我真的很想知道。”   “你问吧。”老严看着徐云风。   “你累不累?”徐云风问。   “不累,”老严笑着说,“不仅不累,我还很开心,我每一天都在刀口上,可是我在这个刀口上活了一辈子,都活到了快九十岁了,如果我厌烦了,会活这么久吗?”   “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能无耻到这种境界的人。”徐云风说,“如果我现在就溺死你,你就看不到你这辈子经营的一切的结果了。你这样就会很失望。”   “你不会,”老严说,“而且你会让我活着看到你亲手打败我的大哥。”   “你终于肯说张天然是你大哥了。”徐云风说,“张天然认了你这个义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你在这里等我,”老严说,“就打算跟我说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无关痛痒,”徐云风不停的点头,“当然在心里,这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情,我和王八、方浊我们的人生都被你扭曲成了这个样子,而且还有黄家、钟家、魏家——魏家绝户了,还有赵先生,还有金旋子,金仲,还有那些已经来过又走了、走不了的,即将来的,这些所有的术士和道士的命运,在你的眼中,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情,你就只有一件事情是关乎你的痛痒的,那就是梵天。妈的,古赤萧是怎么把你培养成了这么一个没人性的机器。我真的不相信,你生下来就是这样,古赤萧到底告诉你什么?”   “如果是张天然,”老严等着徐云风说完,然后慢慢的说道,“王恭厂的人出来,我们进去,所有的人都进去。”   “那你们去解决,为什么要牵扯上我和王八?”   “王恭厂的事情,只是一个警告。”老严说,“就是因为当年的梵天破坏了规则。”   “那个人是谁,跟张天然一样的人吗?”徐云风问。   “你觉得还有人会记得那个人?”老严看着徐云风,“这个问题谁都可以问,你是最不该问的那一个。”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徐云风说,“王八跟我说了。”   “也许是六个,也许是七个,”老严说,“谁知道呢,也是相互牵制,不过之上就没有了。”   “孙拂尘妄动了一点,”徐云风说,“就那么没了。”   “没了,”老严说,“决不能越雷池一步。本来情况会更糟,但是幸亏有你,你就是那个补锅匠。事情从你而起,也就要由你来终。”   “我不信,”徐云风说,“没有我,孙六壬也抵挡不了张天然。”   “没有你,”老严说,“张天然在孙六壬面前没有任何机会。孙六壬只要感情用事,就全部崩塌。”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不合适,”徐云风说,“我偏偏就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感情用事的人根本就不会答应。”老严说,“你看,我没说错吧。”   徐云风想了很久,“是的,这是一个圈套,是个圆环,我无论朝什么方向走,都走不出去。”   老严说:“世界在变化,这个世界不需要术士了,也不需要什么法术了。”   “没用的人,就该慢慢的收拾,”徐云风内心彻骨的寒冷,“道士和术士也该消失了,到了黄坤和邓瞳这一代,在七星阵法之后,将找不到合适的传人,门派最多流传两代,就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这个过程很早就开始了,”老严说,“黄家当年有黄旭初,黄铁焰,黄松柏,黄莲清,魏家有魏永柒,魏如喜,魏如乐,钟家的钟义方倒是生了五个儿子,可是全是窝囊废。苗家的宋银花跟红桃和三叶相比,三成的本领都没学会。白丹派的申德旭几十年,炼出鹿矫出来了吗?他的师父就没有炼丹的本事了,别说龙矫和虎矫。方浊的父亲马接舆只能在山西隐居,方浊的本事只有他的一半。方浊的师父已经被孙拂尘当了投名状。你刚才说魏家绝户,可是你知不知道,天下的民间道教,短短五十年,一成都没有传承下来。你认为这些都是偶然的吗?”   徐云风被老严说的哑口无言。   老严继续说:“但是只出了一个意外。”   “什么意外?”徐云风知道老严要说什么,但还是茫然的问了。   “吕泰是一代人杰,可惜收了两个没本事的徒弟。”老严说,“都以为诡道会在金旋子这一代消亡,或者是更加不堪的金仲。别以为我看得起赵建国和金盛,我看人,从来不看他们的品格。我只看资质和本事。”   “你当着王鲲鹏的面,也是这么说赵先生的?”徐云风说,“王鲲鹏不跟你翻脸。”   “需要我来说吗?”老严说的话如同尖刀插在徐云风的心口,“赵建国半条命的时候,王鲲鹏跟着我去了北京。当然他很后悔,但是他知道,他不是你,他跟着诡道,最多也是第二个赵建国而已。”   “妈的!妈的!”徐云风暴怒起来,一把将老严的领口抓住,老严的身体轻飘飘的被徐云风拉起来,徐云风发现老严的大腿之下已经空荡荡的,两个假肢掉落在地面上。   老严的脸色通红,被徐云风掐的无法呼吸。   “哈哈哈,活该,张天然已经对你下手了。”徐云风嘴里这么说,可是没有任何的欣喜,手里松了松。   “不是他,”老严苦笑,“你猜猜是谁?”   “我猜到了。”徐云风说,“只有万永武过来的时候,要路过北京。”   “金盛和赵建国本事一般,”老严被徐云风放入了轮椅,根本就不在乎徐云风已经失态,继续刚才的话题,“但是他们两个人都有骨气,结果收了一个好徒弟,不仅收了个好徒弟,还把你拉到了诡道里。”   “所以诡道是唯一一个逆流而上的门派。”徐云风说,“就成了孙拂尘和张天然,还有你的众所矢的。”   “可惜你的脑筋不好使,”老严说,“否则你答应了孙拂尘,也是挺合适的。王鲲鹏和张天然想去去不了,你能去,又不答应。孙拂尘能怎么办?”   “所以王鲲鹏答应了孙拂尘,”徐云风说,“让孙拂尘留下我,让我和他一起来解决所有的难题。”   “还有第二条路走吗?”老严的手掌又在轮椅的扶手上一下一下的拍起来。   “张天然的点传师已经全部灭了。”徐云风说,“第一轮都是没用的东西,你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其实那几个点传师,不是真正的目的。”老严说,“是当年一些跑掉的人。他们都闻到你和王鲲鹏的味道,他们不会甘心的,都会千里迢迢的扑过来。这些人跟张真人没关系,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但是我和张真人都安静的看着你们,把他们全部吸引过来。”   “七星阵法本身就是一个诱饵。”徐云风咬着牙关,“王鲲鹏跟孙拂尘说的七星阵法,意思就是要用七星阵法吸引这些人过来。”   “你知道你比王鲲鹏差在那里吗?”老严说,“我来告诉你,那就是王鲲鹏不需要人提醒,他看到了,就知道该真么做。而你,却需要让人来点醒。”   “所以王鲲鹏在我见孙拂尘之前,就已经算到孙拂尘的困境,”徐云风不停的点头,“他那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七星阵法把那些跑远了的人都引过来,他来对付张天然,而我要做的就是给你们做刀。”   “你还是没明白,如果那些跑远了的术士门派,对七星阵法不感兴趣呢?”老严说,“怎么办?”   “我没想过这么多。”   “这种事情,王鲲鹏就不用教。”老严说,“有的鱼看不见静止的诱饵,但是诱饵动了,那种鱼就能看见。”   “你他妈的到底在说什么?”徐云风迷惑不解。   “没有机会,就创造一个机会。”老严说,“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王鲲鹏已经引来了第一个。”   “已经来了?”徐云风吃惊的说,“这么快。”   “其实跟你密切相关,”老严说,“可惜你自己就是不动脑筋,不对,是你根本就没有这个脑袋。”   “曾婷!”徐云风问,“跟曾婷有关吗?”   “申德旭手里拿的那把日本人的剑,叫和泉守鉴定。”老严看着徐云风,“是九龙宗同断当年丢在了三峡古道,后来一直藏在三峡。王鲲鹏让申德旭拿着这把刀在天权星位比划了很久了。申德旭这个小角色,凭什么拿这把兵刃。”   “那根曾婷有什么关系?”徐云风的身体也开始战栗起来。   “哦,曾婷不是见过你的蛇属吗?”老严说,“你被抹掉了,可是蛇属是抹不掉的。”   “到底和曾婷有什么关系!”徐云风大喊。   “同断的后人知道了和泉守鉴定的下落了,”老严问,“你说他会怎么办?”   “你快回答我!”徐云风说,“我他妈的不在乎什么同断的后人。”   “可是如果你的当年相濡以沫的女人,现在是同断的女朋友呢?”老严说,“当然,在曾婷的生活中,你是一个没有存在过的人,她只有记得蛇属……”   徐云风没有说话了,把身体对着西方,然后大声的喊:“王鲲鹏!我草你祖宗十八代!”   徐云风拿着阴阳四辩骷髅,对着初生的阳光看着,里面的牡丹和骷髅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诡异而又狰狞。   老严说:“我跟你一次又一次见面,每次都以为不会在见面了。可是我这个老不死的,总是阴魂不散,生活在你们的阴暗中。是不是觉得我很令人厌恶。”   “你就省省吧,”徐云风的情绪渐渐的平息,把人皮放回了身上,“这个还用你来提醒我?”   老严说:“我倒是不在乎你们所有人的看法,我认为我这辈子做的最艰难的选择,就是当年背叛了张真人。”   “你就是庄崇光,”徐云风说,“我早就知道了,严重光就是庄崇光。”   “对,”老严说,“就是我。”   “我想问的是,”徐云风说,“你是什么时候被古赤萧安排到了张真人身边?”   “我不是古首长安排到张真人身边的。”老严说,“我当年崂山派被日本阴阳师灭门,是真的。”   “可是张真人对你崂山派有巨大的恩惠,可是你却还是要背叛他。”徐云风知道今天,在这件事情上,他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了。老严说了这么多阴险、黑暗的计划,并且毫无顾忌,如果他不给一个解释,之前就不会这么坦然的说出来。   “在张真人出阴之前,”老严说,“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古赤萧。”   徐云风听着老严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解释出来。   ——张天然即将出阴。当年的手下已经隐姓埋名,在那个动荡的社会里自谋出路。来给张真人出阴护法的,只有钟义方、黄松柏、龙元清、李成素、黄莲清,和刚刚赶到的金盛。何欢看到金盛一言不发的从黑暗中走了过来,本想问一下他怎么从他师叔那里脱身,可是金盛就静静的站着,看的出来,他刚才一定经历了什么事情。   而能够撕下脸皮,到了七眼泉上与张天然逼宫的,有孙鼎,有魏永柒、魏如喜、魏如乐、何欢,还有黄松柏的哥哥黄铁焰。   ——“这一场冥战,”徐云风听到老严说到这里,“卷入了钟家、魏家、黄家,还有诡道。还有龙门的李成素和武当的龙元清。再次之后,西南的外道家族一蹶不振。”   老严说:“是的,当时天下的道门都已经被古首长和鲁首长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一直不在道教籍册之内的外道,当然是首当其冲。不过当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物跑了。”   徐云风说:“古首长的手段真的是高明,可他也不能全盘掌握,龙虎山的张天师跑去了台湾。”   “去了台湾,”老严说,“在一个小岛上,能翻起什么浪来。”   ——孙鼎已经在三峡古道之后,从一个年轻人成长为了一个沉稳的中年术士。在这几年里,跟随着古赤萧,一定受过不少的提点,把和泉守鉴定的力量全部发挥出来。   孙鼎双手握刀,劈斩龙元清。龙元清那里还能够抵挡。李成素的御剑替龙元清挡了和泉守鉴定一招,他的职高攻孔雀翎四剑佩戴,被和泉守鉴定全部斩断。李成素倒还罢了。   可是钟义方、黄松柏两人都目瞪口呆,因为孙鼎的法术进展飞速,远远超出了他们想象,现在孙鼎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初出茅庐的孙鼎了。   黄松柏的避水符和黄铁焰的剖木符同时施展,剖木符在黄铁焰的施展下,树林里的树枝都纷纷折断,弓箭一般射向黄松柏,而黄松柏的避水符在树林中旋绕,带起了云雨,将树枝全部裹入。黄家五行符自相残杀,水生木并非相克,所以剖木符和避水符虽然斗得凶猛,一时间也无法分出胜负。钟义方施展除了蛾天丸,无数的飞蛾在所有人的头顶布满了丝网。魏永柒第一个抵挡不了,可是魏如喜、魏如乐、何欢三人一起攻击钟义方,钟义方也一时间无法将魏永柒置于死地。剩下金盛和黄莲清两人看着长辈斗做一团,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云风想着当年外道门派之间的殊死拼搏,不禁叹气,“不知道金旋子和黄莲清前辈两人当时能有什么作为。”   老严说:“金旋子有师门的命令在身,只能出手,跟孙鼎交手。好在他手上的螟蛉勉强能跟孙鼎的和泉守鉴定过上几招。可是黄莲清一个小孩子,看着两个哥哥打成一团,根本就不知道该帮那一个。”   “是啊。”徐云风说,“这就是古首长安排的步骤,不需要再引入外力,让他们门派之间自行打斗就行了。而且古首长自己还是金旋子的师叔,金旋子一定讨不到什么好处。”   “就是这样。”老严说,“可是金旋子和古首长是诡道同门,反而让孙鼎下手容情,否则以金旋子的能耐……他的听弦在孙鼎面前没有任何的用处。”   “我算了一下当年在七眼泉互殴的这些门人的能力,”徐云风说,“他们应该是势均力敌,只要他们挺过了张天然出阴,他们就赢了,所以他们要做的并非是要战胜对方,而是拖住时间。”   “不是还有我吗。”老严说,“我就是赶在张真人出阴之前,一举扭转的人。”   “可是你说你说你当时还没有背叛张天然的意图?”徐云风好奇的问。   “七眼泉一战,大家都势均力敌,但是山下还有军队,而我就是替张真人抵抗军队的人。”   徐云风说:“你开启红水阵,引出阴兵,对付军队,坚持到张天然出阴。”   “就是这么安排的。”老严说。   “可是你一旦改变立场,”徐云风说,“你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军队一上来,一切都结束了。”   “我开启了红水阵,”老严说,“阴兵被我放出来了,但是军队没有上来。”   “对,”徐云风说,“既然要背叛张天然,你做事就要做绝,以你的做事方式,当然是要带着红水阵里的阴兵反戈一击。”   “一点不错!”老严点头。   ——在外道家族之间相互比拼的时候,庄崇光走到了七眼泉的七条溪水中央,他把每条溪水的石门一一开启。然后祭起了招魂幡,地下被镇压了千年的怨灵,在地下厮杀了千年的铲教截教术士先辈,终于看到了头顶地面上的石门松动,他们都纷纷尖啸着,要从封印中突破出来,他们的怨气已经积攒了太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人。只要他们他们看得见的人,就会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撕碎他们,吞噬他们……   庄崇光的面前,一个几百人的军队已经全部进入到了七眼泉的范围。庄崇光的能力是,在他的七星御鬼术之下,用招魂幡,蒙住怨灵的眼睛,让说有的怨灵看不见张天然。只要看不见张天然,怨灵对付其他所有人,张天然出阴就板上钉钉。   就在庄崇光即将把红水阵里的怨灵放出来之前。他看见了古赤萧,传说中道教和术士界横空出世的古赤萧。   庄崇光的招魂幡,即将展开,他的宝剑已经举起来。   一个首长从军队的人群里,背着双手,走了出来,走到了庄崇光面前。庄崇光的手停顿了一下,红水阵最后一个封印没有打开。   ——“如果你在这一刻没有犹豫,那么张天然出阴就成必然。”徐云风说,“也就后来这么多事情了。”   “你是算沙的,”老严说,“你告诉我,这件事情,差了多少砂砾。”   “六进四出。”徐云风说,“在普通人的感觉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差别。”   “就这个六进四出,”老严说,“一切都变了。全部变了。”   “你能描述一下古赤萧的模样吗?”徐云风问,“我很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   “你找一张十大元帅的图看一下不就行了。”   “不,”徐云风说,“古赤萧必定不是照片和图画上的样子。”   张天然看着徐云风,看了很久,“他长得什么样子,我不能说。他出生在那一年,我也不能说,他的任何私人信息,我都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徐云风摆手,“我想到了,而是你根本就不会知道。但是就算是你以为你知道的,也是假的。”   老严问:“那你问我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印证一下而已。”徐云风说,“我的目的达到了。你继续。”   ——庄崇光迟疑了一下,看着面前的这个首长。   “庄崇光?”   “古、古赤萧?”   “你急不急?”   “很急。”   “给我一分钟。你缺不缺一分钟。我不动手,他们那边这么打下去,打到天亮都没问题。”   “那我的时间就还够。”   “你听我说一件事情,一分钟就足够。”   “好。”   ——徐云风问老严:“你这么多年,应该想明白,在那种关键时刻,你为什么会无条件的相信古赤萧的话了吗?”   老严说:“你说给我听,我看你是不是真的知道。”   徐云风说:“他一定语气和神态,那种掌握了世间万物,宇宙洪荒冷静,表现出来的气势,会渗入都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里。就算是天下所有的事情都是假的,你也不可能认为,他会说半句假话!”   “对,”老严承认,“正是如此。”   ——古赤萧对着庄崇光问:“三峡古道一战,最后张天然是不是跟日本的阴阳师同断说过几句话。”   “当年的冥战十分惨烈,每一个情形,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庄崇光提醒古赤萧,“你得快点说。”   古赤萧说:“当年同断战败之后,跟张天然说过什么?”   庄崇光立即回忆起起来当时同断说的话:什利方当年和诡道宗师陈平约定过一个契约,中土最厉害的术士,要做梵天。   “你为了这件事情……看来梵天是一个凌驾于所有术士之上的存在。”庄崇光说。   “时间不够,你可以这么理解。”古赤萧说,“所有术士的最终目的,最强的那个杀掉与自己能力相若的同伴,当年的路中一、张元旭等人,哪一个不是最顶尖的术士?”   庄崇光开始犹豫了,这件事情是同断的的确确向他提起过的。但是他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庄崇光脑袋里转的飞快,知道古赤萧没有欺骗他,“对,路中一是张真人的接引人,而张元旭是正统道教的首领,还有一些民间的术士,都在同一时间消失,或者病故。”   “在一九二四年到一九二五之间,七八个顶尖的术士宗师全部消失或者病故,不然以我和张天然的能力,怎么能够有走到如今地位的机会。” 古赤萧说,“可是他们其中一个并没有死,而现在,活下来的那个人,已经在开始寻找下一任接替者了。”   庄崇光看着古赤萧,“同断当年到中国来,他要见的是赤霄宝剑的主人,也就是你。为的就是这件事情,可是偏偏你没有出现。”   “对,同断也知道,有资格的人是四个。”古赤萧说。   “时间过了一半了。”庄崇光说,“你还没有说服我。”   古赤萧的语速变快了一些,“最厉害的术士做梵天,而四个人中,只能有一个进去,如果我死了,最厉害的人是谁?”   “当然是真人。”庄崇光说,“难道不是?”   庄崇光立即明白了古赤萧的意思:最强的那个人,杀掉与自己能力相若的同伴!这是必经之路。而现在天下最强的术士几乎已经都聚在了七眼泉里。不仅有张天然和古赤萧两个顶级的术士,还有仅剩的外道高手钟家、黄家、魏家,还有自己。   “张真人宅心仁厚,”庄崇光说,“我的命是他的,至于其他人,他这么做,一定也是被逼无奈,我没有反对的道理。”   “如今在世,本领最大术士,有四个,能力相差无几。”古赤萧说,“最弱的一个,是我的师兄吕泰。最强的就是我,我也没时间对你谦虚了。你承认吗?”   “真人在四七年见过你,然后就假死蛰伏,”庄崇光说,“如此看来,你当年是强过他了。”   “如果我死了,”古赤萧说,“那么有资格接替梵天的是谁?”   “当然是张真人。”庄崇光说,“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了。”   可是庄崇光看见古赤萧在摇头,“你能够支持张天然灭掉我们这里所有的术士,作为投名状,我不反对。但是如果他就算是杀了七眼泉上所有的术士,可他仍旧达不到那个地步呢?”   “怎么可能?”庄崇光说,“你自己也说了,最弱的是你的师兄吕泰,最强的是你。你死了,当然就是张真人。”   “不对,”古赤萧说,“我说的有四个人,你少算了一个。”   “是谁,谁在一旁观望,渔翁得利?”庄崇光开始明白了。   “还用问吗?”古赤萧说,“能力不如我,但是超过张天然的,现在还活在世上的,还有谁?”   庄崇光的心里顿时气馁,“张真人带着几大外道,加上我和孛星孙鼎,才勉强击败了同断。如果论单独比试,张真人不如同断。”   “我记得你幼年的身世孤苦,还有崂山派甲午之战几乎折损了所有的门派高手,甚至后来你的师父和同门师兄弟,都被日本人屠戮。现在决定人选的权力在你手上。”古赤萧开始沉默。   七十一进六十八出……   三十二进四十六出……   古赤萧问:“你让同断来做梵天?”   十九进十二出   六进四出。   庄崇光把手中的宝剑放下了。   古赤萧身后响起了一阵叮当的声音,他的手里应该有铁器,这个声音,就铁器相碰发出来的声音,一个士兵走到他的身边。古赤萧说:“任务完成了。”   庄崇光呆呆的看着军队前锋转为殿后,后队转为前锋,有条不紊的整齐撤离。古赤萧当军队撤离了一半的时候,走进了队伍里。庄崇光看见古赤萧的双手在身后环抱,背上一个螟蛉挂在后心。古赤萧的手掌是用铁链捆绑在一起的,而且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古赤萧的手臂就一直在背后。   庄崇光失魂落魄,把招魂幡扛在肩膀上,手里软软的持着宝剑,宝剑的剑尖拖弋在地面。庄崇光慢慢的走回了树林,四大外道的门人仍旧在相互厮杀,孙鼎的和泉守鉴定已经被击落在地面上,孙鼎坐在地上,不断的喘息。龙元清和李成素躺在地上不知道生死,魏永柒的身体上布满了飞蛾,钟义方正在与魏如喜、魏如乐、何欢缠斗。黄松柏和黄铁焰两人正在比拼五行符。只有金盛仍旧一动不动。   庄崇光对金盛说:“你跟我来。”然后没有理会其他人,金盛跟着庄崇光,从其他人的身边慢慢的走过,一起走到了张天然的身前。   “我听到军队下山了。”张天然没有抬头,他的魂魄即将出来,没有多少时间了。   庄崇光轻声的问:“我和其他人是不是都得死掉?”   “是的。”张天然迟疑了很久,“古赤萧说的?”   庄崇光说:“当年你为什么不在古道里,杀了同断?”   张天然无言以对。   “你把他留下来,”庄崇光说,“然后你决定附在吕泰的身上,金盛背着他师父过来了。”   金盛看着庄崇光,“我师父身体瘫痪了,没有过来。”   庄崇光说:“可是你为什么一直背着一个人路途遥远的跑过来,你真的以为你过来是驱使阴兵?招魂幡在我手上。驱使阴兵的只能是我。”   “为什么你能看见?你没有本事看见的。”金盛过了一会又说,“我不知道是我的师父……”   庄崇光转头对着张天然说:“梵天现在看得上的天下术士,有四人,诡道占其二,第一古赤萧,第四吕泰,吕泰拿着螟蛉,逼迫古赤萧退出,第二个人选就是同断。你见过了古赤萧之后,只能去找吕泰商量,商量的结果就是,你假死入阴,然后出阴附在吕泰身上,这样你前进一位,是第二人选。同断退一步,是第三人选。”   “崇光,”张天然说,“这样有什么不对?我已经做到了。吕泰已经到了。”   “当年你不杀同断,就为了要挟古赤萧,如果你做不到,就是日本人。”庄崇光说:“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日本人,而且还是灭我师门的九龙宗。”   张天然说:“可是这样不是挺好吗,吕泰已经来了,崇光,你不是在贪生怕死吧。”   “到了这个时候了,你竟然怀疑我怕不怕死。”庄崇光冷静的说:“刚才古赤萧把吕泰带走了。”   张天然看着金盛说:“我已经知道了,古赤萧不带走吕泰,金盛怎么可能走过来。”   “魏如喜跟在古赤萧身边,”庄崇光说,“几个小孩子的掉包计,在他们面前一无是处。”   “我没算到金盛遇见魏家的后人,”张天然说,“如果金盛独自上山,古赤萧不会跟他见面,会大方的放了他上来。”   “这就是命数了。”庄崇光对着张天然摆摆头,“我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张天然说:“你问。”   “你出阴后,到底是吕泰,还是你自己?”   “我不知道,”张天然说:“这事一千多年都没有人试过。”   “古赤萧截下了吕泰,”庄崇光说,“他们正在下山。你做不了第二了。”   “还来得及,”张天然说,“你现在驱使阴兵,他们跑不掉。”   “那后果就是,古赤萧立即杀死他的师兄吕泰。所有人同归于尽,你的计划落空。”庄崇光说,“让同断得个便宜,这次,我不能听你的。”   “崇光,”张天然说,“如果还有一个人可以呢?我们只要找到入口,就能杀了同断。”   庄崇光身体震动了一下。   “你当年说过,”张天然的语气十分的冷漠,“你发过誓的,你的命是我的。”   “如果你在上七眼泉之前,就跟我交代了,我绝不推辞。”庄崇光看着张天然,身体战栗,“可这是你和吕泰之间的谋划,既然他来不了,而我已经不想答应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自己的打算了,”张天然焦虑起来,“出阴在即,你还在犹豫什么!”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一条狗?”庄崇光说,“为你看家守院,或者任意宰杀。”   “难道不是这样!”张天然大怒,“不是我,你有今天?你在大雨中是怎么跟丧家犬一样,求着我的!”   “我宁愿自己跟日本人报仇,死在他们手上,”庄崇光流着泪,“也不愿意再做一条狗了。”   “你是要造反了,崇光。”张天然的语气立即变得冷静。   “我不听你的啦,大哥。”庄崇光笑起来,“我活的太傻了,你们都太聪明。我也不想跟一条狗一样被你驱使一辈子,然后还要顺从的被你吃掉。”   “你是要杀了我吗?”张天然问庄崇光,“你怎么敢做这种事情,你就不怕天下的术士,提起你就唾骂。”   “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一条叫庄崇光的狗。我姓严了。”严重光说,“我今后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拜你的教诲。”   严重光说完,把手里的招魂幡立在地上,然后举起宝剑,远远的扔向了树林之外。宝剑在空中被崂山的御鬼术下加持,在天空盘旋后,精准的插入了七眼泉的最后一道石门上。   无数的铲截二教怨灵,猛地从地下串起,由于数目庞大,如同一股龙卷风,扫荡七眼泉上所有的一切。   外道的门人现在只有黄家两个兄弟能够抬头观望,他们看见了被严重光释放出来的阴兵。但是随即看到怨灵朝着树林的招魂幡飞过去,而非山下的军队。   “庄崇光是奸细!”黄松柏立即醒悟过来,扔下黄松柏,跑向招魂幡,避水符将招魂幡的地下化作一潭黑水,招魂幡倒下,怨灵在张天然头顶的空中盘旋。   黄松柏抱着张天然的肉身,就要冲进洞内,可是发现一个少年拦在了自己的面前,是金盛。   “让开!”黄松柏大喊。   金盛伸出双臂,“我得让我师父活下来。”   黄铁焰紧追在后面,也跑向招魂幡,剖木符施展,将招魂幡又给扶了起来。无数怨灵在招魂幡的驱动下,扑向了张天然的肉身,张天然肉身瞬间泛出红光,冒出火焰。   张天然的肉食在黄松柏怀里化作灰烬,黄松柏立即拦在石洞的门口,阻拦怨灵进入石洞,剿杀石洞里的张天然一魂一魄。   黄铁焰对着黄松柏大喊:“你让开。”   黄松柏回头看了看,然后石洞上方的石头塌落,将石洞封了一个严严实实。   “开山符!”黄铁焰看着黄松柏,“爹把开山符留给了你。”   怨灵在空中盘旋,然后猛冲向坍塌的石洞。黄松柏一脚将金盛踢开,金盛哼了一声,怨灵把金盛架起来。没有人在乎金盛,严重光只是稳稳的扶着招魂幡,然后走到了黄松柏的面前,用手去挖掘石洞。这个徒劳的举动在黄松柏看来,根本就无济于事,可是随即发现,严重光的身边跟随着几个魂魄,一个又一个的转入石头缝隙内,看来是要把张天然的魂魄拉出来。   片刻之后,那个大蝙蝠已经被拉扯出来,蝙蝠惧怕红水阵出来的怨灵,扑扇着飞远。   黄铁焰一把将黄松柏的脖子掐住,“把石洞打开!”   黄松柏逼着眼睛,并不回答。黄铁焰的力道加大,黄松柏喉咙荷荷作响,勉强伸手按住了黄铁焰的胸口。   严重光在一边大喊:“大家都住手吧,张真人已经回去了。”   招魂幡摇摆之后,怨灵立即消失。金盛躺在地上不知道死活。黄松柏黄铁焰两兄弟相互钳制,一个抓着对方的喉咙,一个按住对方的膻中。黄松柏首先松开了手,既然张真人无法出阴,但好在魂魄仍然保留。   黄铁焰的手却没有松开,黄松柏不断的挣扎。发现黄铁焰的手已经僵硬。   黄松柏勉强看着黄铁焰的身后,看到了摇摇晃晃的钟义方。黄松柏心里一动,挣脱了黄铁焰的手掌,看到黄铁焰的后背插着一把镰刀。鲜血已经浸染了全部后背。   黄松柏呆住,看着已经命在旦夕的钟义方,随即看到黄莲清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又看了看钟义方。黄松柏向黄莲清伸出手去,可是黄莲清没有理会黄松柏。扑倒黄铁焰身边,将黄铁焰的尸体背起来。转身向山下走去。   黄莲清各自矮小,黄铁焰身材魁梧,黄莲清背着黄铁焰,黄铁焰的双脚还拖在地上。黄莲清歪歪倒倒的一步步行走。   黄松柏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黄家了。   严重光收了招魂幡,谁也没看一眼。向着山下的军队走去。   ——徐云风听了庄崇光回忆当年的情形。即便是事过这么多年,也不能减弱当年的惊心动魄。   “所以你投奔了古赤萧。”徐云风说,“从张天然的狗,成了古赤萧的狗。”   老严无法辩驳,但是随即说:“张真人无法出阴,古首长和吕泰也得以保全,三峡古道里的同断也继续活着。”   “他们三人就在比谁活的更长了。”徐云风回忆,“古首长最先,二十多年前去世,古道里的同断在两年多前,我做了他的介错。所以现在只剩下了张天然。”   “可是梵天又变了,变成了孙拂尘。”老严说,“孙拂尘又认定了你。”   “嗨,其实吧,”徐云风说道,“古赤萧为什么要阻拦张天然呢,就让张天然跟吕泰一起,做了梵天不就得了。”   老严说:“这就是吕泰和古赤萧翻脸的根由。你们诡道两房自相残杀,吕泰和古赤萧都想做,古赤萧不让吕泰,吕泰也不让古赤萧。于是他们当年有个协定,古赤萧脱离诡道的身份,去追求世俗的最高地位,吕泰在江湖上做术士宗师。但是临到头来,吕泰还是违背了约定。”   “结果他们两个人相互制约,让张天然嗅到了机会。”徐云风叹着气,“最倒霉的是同断,万里迢迢跑到中国来,在地下困了几十年,最后还是死在了下面。”   “后来我跟着古首长做了很多事情,”老严说,“挽救了几个术士,但是剪灭的道士和术士更多……你现在能够理解我的这些作为了吗?”   “理解个屁。”徐云风鄙夷的说,“你就是一条狗而已。我凭什么要去理解一条狗的想法。”   老严的脸色立即变得铁青。   “张天然能说你是条狗,”徐云风说,“你现在后悔没在我见到孙拂尘之前灭了我吧。现在我也有这个资格。你还别不乐意。我就小人得志。你又能怎么样。”   徐云风跟老严的交谈结束了。他知道这些往事,老严在很久之前就告诉了王鲲鹏。徐云风在想着,这个世界上分为了两种人,一种就是古赤萧、王鲲鹏、张天然、同断甚至诡道师门的前辈吕泰这样的人物,他们天生就是要算计,谋划,主动进取,制造规则,维护规则。并且为此不惜付出一切的代价。   而金旋子、赵一二、四大外道家族的人,都是有着自己普通和平凡的梦想,靠着自己能够理解的人情世故和自身利益行事。但是这个界定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比如自己和老严,本来有着单纯的生活和梦想。   掌控规则的这一部分人,是一个黑洞,张牙舞爪,吞噬人性的黑洞。他们会把并不想谋划和计算的人活生生的吞噬。而自己和老严,就是被吞噬后,转变成了这个黑洞的一部分。进而会反过来,继续吞噬其他的无辜者。   老严说了这么多,也无非是在表达这么一个意思而已。象棋里卒子过了河,就变成了车,国际象棋里卒子到了对方的底线,就变成了皇后。既然无法跳出这个黑洞,就只能自己也参与其中,掌控这个黑暗。让黑暗更加的强大,而这种强大,就是导致了一切的趋于理性。   就如同看着天际的星空,无数的星星,还有每天的太阳升起,太阳落下后月光皎洁。导致了古时候的人类,认为光明与黑暗是均衡和稳定的。阴阳是相互制约的。可是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在茫茫的宇宙里,日月星光,仅仅只是无边黑暗中的苟延残喘。   黑暗将接管所有,即便是梵天不顾一切要维护的意识,终将会消逝殆尽。   而张天然是活明白了,他已经对人性彻底失望,所以宁愿去放手一搏,改变规则,如果失败了,也是就全部毁灭。徐云风不赞同古赤萧和老严的作为,但是他仍然要支持王鲲鹏。因为即便是所有的事情都最终的结果是没有意义。   可是王鲲鹏一直在坚守着心中的信念,虽然已经不合时宜,虽然这个信念被老严无限的利用,但是这也许就是王鲲鹏要做的理由吧。   即便是全部走向了黑暗,也要留下一点温暖的余晖。只要是存在过,无论以什么方式存在,只要有过就行。这就足够了。   徐云风看着行将就木的老严,轻蔑的说:“我还是会帮助王鲲鹏。不过并不是你说服了我。”说完后,扔下老严,走到江堤之上。崂山派的门人看着徐云风不屑一顾的走过,没有一个说一句话。   徐云风也没有去看一下长江中的铁板,既然老严在这里,他就会守着铁板。他躲了一辈子张天然,当然有办法不让张天然无法察觉到他在荆州。这也就是老严存在的最后一点意义了吧,如果按照他的思维方式来衡量人的价值。   现在第三轮的事情已经来了,王鲲鹏布下的天权里有和泉守鉴定,同断武现在肯定在寻找这把长刀。可是自己记忆中的曾婷,竟然是同断武的女朋友,这个到底是为什么,日本那么多男人,偏偏曾婷就找了他。也许每个人都永远都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是世界已经改变,也会用另外一种方式,把故人联系起来,可能就是一种另类的补偿和修复。胡同永远是个死胡同,即便是入口不同,最终还是要走到一起来。   既然无法退让,干脆就去面对。徐云风已经不止一次这么下决定了。   同断武,这个九龙宗的后代,来了就回不去。徐云风心里暗自感叹,跟他爷爷一样的命运。   徐云风回到了宜昌,回到了那个他童年曾经生活的地方,棚屋区已经改造成了住宅小区。他很快就询问到了郭玉的住址。   徐云风没有乘坐电梯,而一步步的从消防楼梯往上爬。每爬一步,心里就沉重一番。心里盼望着这个楼梯永远都爬不完。   徐云风敲门了很久,看见猫眼后面黑了一会,但是门仍旧没开。徐云风继续敲门,并不放弃。   终于门开了,郭玉站在门后,“有门铃的,你眼睛长着喘气的吗?”   徐云风这才看到果然有个门铃,只是在年画中央的一个按钮,自己没有注意到。   “我找曾婷,她在吗?”徐云风不想跟郭玉啰嗦。   “你是谁?”郭玉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女儿回国了。”   徐云风不想去解释什么,他马上知道了曾婷不在,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郭玉狠狠的把门给关上。徐云风想着曾婷一定是跟着同断去找和泉守鉴定了,按照同断现在的寻找的速度,应该已经找到了石牌。   徐云风想错了,曾婷没有跟着同断去石牌。而是去了西坝。就在徐云风站在曾婷家门口的时候。曾婷同时站在董玲的娘家门口。   和郭玉一样,董玲对着曾婷把门关上,“我不认识一个叫徐云风的人。”   曾婷站在董玲的门口,同断把曾婷的肩膀扶着,“你在梦中想出来的一名字,怎么就能当真呢。”   “可是这个女孩的住址,我真的想起来了,”曾婷说,“而且她的样子,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想的?”同断问道,“不是做梦?”   “不是做梦了,”曾婷没有放弃,继续敲门,“是我想起来的。”   门又开了,还没有等董玲说话,曾婷抢着说:“我想知道王鲲鹏现在在那里?”   董玲沉默了很久,“你进来吧。”   曾婷和同断谨慎的在董玲家里的沙发上坐下。   董玲对着曾婷说:“你找我的前夫干什么?”   “你们已经结婚了?”曾婷随即点头,“对对,算时间,你们已经结婚了,怎么又离了,真是可惜,你们感情挺好的。”   “你到底是谁?”董玲问,“我不认识你。”   “王大哥现在还好吗,”曾婷激动起来,“我有个朋友,叫做徐云风的。”   “他这几年一直跟我分居,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朋友,”董玲想了想,“前两年,的确听他提起过一个人,好像是姓徐。但是他的事情我没兴趣。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谢谢,太谢谢了。”曾婷站起来,“能告诉我王大哥在什么地方吗?”   “你去牛扎坪去找一个道姑,叫方浊。”董玲说,“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就是送那个道姑去牛扎坪。”   同断武听了立即说:“道姑!”   董玲抬头看了看同断武,“你男朋友?”   “是的。”   “我们以前应该见过。”董玲说,“看着你眼熟,不然就不让你进门了。”   曾婷和同断武告辞出来。曾婷兴奋的对同断武说:“现在还是中午,我们赶去牛扎坪,时间还来得及。”   可同断武没有说话,脸色阴沉。   “你愣着干嘛,”曾婷说,“我们快走吧。”   “婷婷,这只是你的一个梦而已,”同断武说,“为什么要这么认真。”   “你已经看到了,”曾婷说,“不是梦,是真的,真的有王鲲鹏这个人,而且他的女朋友都是存在的。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徐云风。”   “你找那个徐云风干什么?”同断武突然爆发,“梦中情人,难道你为了一个梦中的男人,做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出来。”   “你在说什么,我都说了,我看见了那个人是一条蛇,”曾婷解释,“是一个噩梦。”   “这两天……”同断武慢慢的说,“你晚上根本就没有做噩梦。刚好相反,你在梦里很开心,嘴里还不停的说着徐云风这个人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这些?”曾婷愤怒起来。   “阿姨告诉我的。”同断武看着曾婷,“我觉得你到了中国之后,跟我越来越疏远了。”   “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曾婷说,“根本不可能的梦境,竟然真的有迹可循,换做是你,你也会去追问一个究竟吧。”   同断武想了很久,“好吧,我跟你去。”   牛扎坪上,曾婷和同断武走到了山顶,山顶仍旧云遮雾绕,山下隐隐的看见长江峡口的流水,一艘翻坝后的快船在江面上,从下游行驶过来。   曾婷看见了董玲所说的那个道姑,并且不止一个,还是两个。   两个道姑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曾婷和同断武,同断武发现她们下意识的把一柄插在石头上的宝剑用身体挡住。   “请问,”曾婷说,“哪位是方浊师父?”   “我是,”方浊回答,“你是哪位?”   徐云风坐在快船的船头,他从曾家出来,一刻都没耽误,在大坝的上游,黄柏河上了快船,赶往石牌。现在快船正在驶过西陵峡口。徐云风看着峡口的两端,右侧是南津关,而左侧是牛扎坪。   江面上方有一层薄雾,雾气越高,在山顶就更加浓了。徐云风把头扭向了牛扎坪的山顶方向,方浊现在就站在那里,守着开山宝剑。   徐云风内心里升起了一股柔软的情绪,站起身,看着牛扎坪的方向。他突然觉得哪里有自己最亲近的人,这种亲近的感觉,很多年没有出现过。难道方浊在内心里已经到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重要了吗?   徐云风想着方浊在自己面前的突然失态,恳求着自己要活下来,跟她安心的过下半辈子。可是当时徐云风内心里并不以为然,只是随口敷衍,不忍心告诉方浊残酷的结果。可是现在徐云风觉得牛扎坪上的人,对自己是无比的重要。   徐云风完全无法去推测自己这个突发的情绪。快船从峡口通过了,牛扎坪完全隐没在浓浓的云雾之中。徐云风从船头走向船尾,仍旧看着牛扎坪的方向,直到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徐云风的仍然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船到了茅坪,徐云风下了岸,然后一路下行,走到了石牌的那个村子。现在村子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样貌,由于附近的三峡人家旅游区的开发,带动了周边附近的村民旅游收入,这个村子也修建了大片的复古的原生态建筑。当年小学的校园也不见踪迹,被旅游区列入其中。   大批的游客行走在建筑里,街巷的两边都是贩卖工艺品的商铺。当年小学的校址,上面修建了一个餐馆。徐云风叫了一个小菜,坐在靠江的窗口,一口一口的抿着。眼睛看着长江,他等着同断的后人过来,而他的脚下就是当年通往古道下的缝隙。同断后人要过来,必须要走到徐云风的面前。   徐云风的内心忐忑,如果看到了曾婷,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想法。徐云风从下午坐到了晚上,到了晚上八九点钟,游客都散尽,餐馆的老板走过来,询问徐云风需不需要住宿,徐云风决定再多等一天,于是住了下来。到了晚上,徐云风心烦意乱,无法入睡,于是爬起来,披了一件衣服,临着窗台,看着夜色中的长江。   不知道什么时候徐云风才睡着,起来之后,徐云风在餐馆里要了一份牛肉面,然后自己买了一瓶酒,自己坐着喝起来,现在不是旅游的旺季,吃早点的人不多。就徐云风悠闲的等着同断武……还有曾婷过来。   徐云风的一顿早酒,喝到了中午,期间看见好几拨旅游的游客从客运中转站的旅游车下来,可是并没有看到曾婷和一个日本人。然后又一直等到了天黑。徐云风等不下去了,看来同断武还没有找到这边的线索,或者是同断武有别的事情给拖住。想到这里,徐云风打算离开。毕竟徐云风没有想到同断武之所以没有过来的真正理由,竟然是曾婷恢复了对自己的回忆。   ——“……在徐大哥走出了三峡古道,然后和孙家的妹子去见孙拂尘之后,”方浊对着曾婷说,“在那之后,徐大哥在我的记忆里,全部被抹去了。直到王师兄在前段日子找到我。”   曾婷点着头,“所以你一点都不怀疑我对你提出的问题。”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方浊叹口气,“就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想起他来,徐大哥嘴里不说,看起来很无所谓,其实他心里很在意这件事情。”   “我能插个话吗?”同断武在一旁问。   “没事,你说吧。”方浊回答。   “有一件事情我没有想明白,”同断武说起来,“婷婷说她的记忆里,她根本就没有上过大学,很早就在社会上混迹,认识了徐云风,但是婷婷实际上,高中大学后就到了日本,并没有机会认识一个所谓的叫徐云风的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方浊看着曾婷说,“这事,只有孙家的妹子最清楚了。”   方浊说完看着曾婷很久,“徐大哥现在在长阳的龙舟坪,所有的事情我都说完了。”   同断武看着插入在石头里宝剑,想询问什么,但是一直没有说话。曾婷向方浊道谢,然后和同断武离开。   方浊和寻蝉看着两人走远。方浊说:“原来徐大哥之前的女朋友这么漂亮。”   “刚才那个男的是日本人,而且姓同断,”寻蝉说,“就算是日本人,这种姓也很少见,你觉得他们过来是巧合吗?”   “我知道不是,”方浊回答,“这个同断武,一定是当年徐大哥遇到的同断的后人,世界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们过来,一定是跟阵法有关。”   “既然你都知道,”寻蝉问,“为什么你还把徐云风当年的事情都告诉给他们?”   “我之所以告诉他所有的事情。”方浊解释,“是我相信,徐大哥一定有办法对付他,该来的我们避免不了,还不如让他直接找到徐大哥。”   “你是心好。”寻蝉与方浊自幼一起长大,当然明白方浊的心思,“你觉得徐云风这小子太可怜,故意让这个狐狸精跟他见面。”   “有什么不好呢?”方浊说,“徐大哥孤苦伶仃的,多一个故人记得他,多好。”   寻蝉摆了摆手,“这事结了之后,你还俗吧,别做道士了。你不是做道士的命。”   曾婷和同断武回到了家里,郭玉冷冷的对曾婷说:“有个年轻人来找过你,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曾婷听了,立即问:“他说了他谁没有,是不是叫徐云风?”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郭玉大声的说,“你们快点回日本,别再折腾了。”   曾父和同断武两人无话可说,都很尴尬。   第二天早上,同断武询问曾婷,“你一定要去长阳的那个地方吗?”   “我一定要去。”曾婷坚持。   “昨天阿姨说了,让我们回日本,”同断武说,“干脆这样,你先回去,我做完我的事情后,再回来。”   曾婷摇头。同断武一拳打在墙壁上,“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我对不好吗?”   “有些事情,”曾婷仍然坚持,“我必须要见到人,当面问清楚。”   “好吧,”同断武妥协了,“你去找那个本来应该不存在的人,我去寻找我的当年去世的地方,等我上完香,我们明天就回日本。”   曾婷看着同断武,“就这样吧。”   徐云风如果再多等一天,他就看见了同断武。可是徐云风已经没有耐心了。当同断武到了旅游区,从旅游大巴上下车的时候,徐云风正在排队上车。同断武随便拉了一个人问:“先生你好,请问当年石牌保卫战的遗址在什么地方。”   被问的人礼貌的回答:“对不起,我也是外地游客,不知道呢。”   徐云风在旁边听到了,指着上游的方向,“从这里走,半个小时就到。”   “谢谢。”同断武礼貌的说。   徐云风心不在焉,都没有听出来同断武的细微的异国口音。然后登上了回市内的旅游大巴。   曾婷打听到了长阳龙舟坪。这个地方她从来就没有来过。根据方浊给的地址,曾婷拿着一个小笔记本,方浊在本子上画了一个小半岛,半岛上有个建筑,和一个小亭子。   曾婷在江边行走,看着对岸,一个一个的把对岸的风景跟笔记本上画的半岛和亭子对应。没多久,曾婷就看见对面有一个半岛,而半岛上的亭子已经损毁一半,看来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了。   曾婷连忙找清江上的渔船,央求渔夫把自己带到对岸。可是渔夫全部都拒绝。没有一个人答应带她过去。   “那个地方闹鬼很久了。”最后一个渔夫对曾婷说,“有时候晚上闹得厉害,有东西在上面乱叫,有时候连白天都闹。上面的树都倒了一半,亭子也损毁了。政府已经下了布告,不让我们接近那个地方。你一个小姑娘,过去干嘛。”   曾婷看着半岛上,勉强看见对面有几个人影,也许那个叫徐云风的人,就在上面。可是曾婷无法过去,双脚走进了水中,却不能走进一步。   有一刻,记忆中的有一刻,在曾婷的脑海里异常的清晰,是一个冬天,曾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住在一个简陋的出租屋里,而且自己生病了。是那个人,把自己扛起来。然后恶狠狠的说:   “别他妈的乱动!”   这一切一定是真的,曾婷无法想象,这种细节怎么可能是梦境中的虚幻。   曾婷愣愣的看着对岸的半岛,一个小渔船慢慢的漂到了曾婷的面前。一个苍老瘦弱的老头子站在船头,“我带你过去。只是过去之后,你也不见得能见到你想见的人。”   曾婷看见这个老头子说话莫名其妙,可是却又仿佛什么都知道一样。曾婷不由自主,茫然的上了船。老头子用木浆轻轻的划过水面。小船在江面上无声的滑行。   万永武在船头背对着曾婷,“我一直到最后,才知道那个人是另一个世界来的。”   曾婷听了,身体抖动一下。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万永武说,“他走了,但是你还是要去看看这个地方,他在这个半岛上,呆过一段日子。”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知道的人永远知道,不用去问为什么。不知道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曾婷完全理解这个老头子一定见过那个叫徐云风的人,从老头子的语气中,曾婷就能明白他在说谁。而老头子从曾婷的眼光中,也能知道,她是来找谁的。   万永武一言不发,把渔船划到了半岛边,曾婷下了船。慢慢向前走去。他看见了五个中年人站在破损的亭子里,还有一个小丫头,抱着一个古怪的婴儿。那个婴儿,有两个脑袋。   而亭子中央,放着一副棺材。   曾婷感觉一阵冷风吹进了自己的脖子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钟富看着面前衣着考究的年轻女人,“你是……”   “我来找人……”曾婷顿了顿,“听说他已经走了。”   “徐云风?”钟富看着曾婷,“他几天前就走了。”   “能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钟富回答,“我没资格询问他的去向。”   曾婷问:“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钟富回答:“如果他没有一身本事,就是一个普通人。”   “他有什么本事?”曾婷最问。   “让我们服服帖帖呆在这个岛上的本事。”钟富不愿意多说,指着秦晓敏,“这个女孩,是他一直照顾的人,不知道你认不认得。”   曾婷看向秦晓敏,秦晓敏抬头,目光茫然,咧着嘴巴笑了一下。双头婴儿的两个脑袋也同时看着曾婷,嘿嘿的笑起来。   曾婷被吓了一个哆嗦,那里敢接近秦晓敏。   钟家的五个兄弟,和两个人傀,加上一个棺材,让曾婷见到了另一个世界才有的事物,她知道自己是无法理解这个世界存在了。曾婷慢慢的退到了水边,看着七个古怪的人,一直漠然的盯着她,和她一样,他们也知道,这是一个误入其中的无关人而已。   曾婷对着停在水边渔船上的万永武说:“劳烦你,把我送回去吧。”   万永武怎么把曾婷送过来,也就是原路把曾婷送回去。   “他的本事是不是很大?”曾婷还是忍不住问了。   “很大。”万永武说,“我见过的术士里,只有一个人跟他一样厉害。”   “真没想到。”曾婷说,“他竟然是这么一个人。”   “你劝你不要找他了。”万永武说,“他不属于你看到的世界,他会回去的。”   “我不找了。”曾婷回答,“没必要了。”   船到了岸边,曾婷对着万永武说:“你也跟他一样,不是一个普通人,对吗?”   万永武回答:“我跟他在刚才的岛上打了一天一夜。我们术士,都会记得这个人的名声,但是你不需要记得他。”   曾婷觉得自己可能是要疯了,她想起了一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也见到了一些诡异古怪的人,这是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世界,和自己的生活太遥远。她看到了送他渡河的那个老头子,在划船的时候,船舷下有无数只惨白的手。但是让曾婷自己都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一点的害怕。   曾婷回到市内,已经是夜色降临,她还不想回家,就在城市里的街道里走着,穿过一个又一个巷子。终于,曾婷在一个巷子的中段,停下了脚步。她看着面前的这个房屋,如果她的记忆是真的,那么面前的这个房屋就是自己曾经生活过的房屋。   门突然开了,一个中年女人抱着一堆衣服,放到旁边的三轮车上,然后折返回去,又抱了一堆出来的时候,警惕的看着曾婷。中年妇女推着三轮车走了,边走还回头看了看曾婷。   曾婷叹口气,她决定放弃了,她有自己的生活,她打算明天就跟同断武回日本。曾婷转身,去迈不开脚步。   徐云风靠在巷子里的墙壁上,嘴里叼着一支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曾婷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双手交叉,横在胸前,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个动作和神态。曾婷无比的熟悉。   同断武和曾婷分开,自己一个人到石牌来,不仅是两人之间有了争执。而是同断武到湖北来,不仅是为了祭奠自己的爷爷,更重要的目的是找到和泉守鉴定,并且带回去。   当然在同断武看来,这两件事情,实际没什么区别。   同断武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家庭与别人不一样。他出生在中日关系最和谐的时期,对中国其实并没有什么偏见和仇视,不然也不会喜欢上一个中国女孩。虽然他的爷爷是一个士兵,却中国打仗,死于石牌战役,这个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同断家一直认为这是战争的错误,无法怪罪于个人。因此同断武的父亲,是一个汉学家。   但是这一切,在到了同断武成年仪式的那天,全部变了。同断武跟着父亲,来到了他们乡下老屋,在一个神庙里。父亲告诉同断武,他们的家族是避水流的阴阳师世家。但是现在绝不能向外表露自己的阴阳师身份。而且,他们门派其实一直没有放弃与中国为敌的态度,只是同断家族的敌人,是中国的术士。在同断武成年的那天,父亲决定将同断家的阴阳师法术,传授给同断武,并且同断武完全没有拒绝的可能。并且他的父亲把家族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之所以同断家族继续要从事阴阳师的延续,其实来源于二战。二战结束,日本投降,天皇投降的公告里,通告所有的日本军队都无条件投降。但是随日军侵华的阴阳师并非皇军的军队编制,因此投降的公告里,并不包含这些以个人身份参战的各种阴阳师。换句话说,就是无论是滞留在中国,或者是回到了本土的冥战阴阳师,仍旧可以继续对中方的人员处于敌对状态。或者是可以自行其是。   美国人不在乎这点,逼迫日本投降的时候,在乎的是常规部队。并不在意日本的生物研究所,和超自然的人士,美国人信奉基督教,根本也没把东方的巫术放在眼里。而且放过了没有军队身份的一些随军医生。比如731部队中,犯下滔天罪行的那些医生教授,根本就没有受到军事法庭的制裁,后来反而在战后成为了德高望重的医学教授。同样的道理,日本跟随皇军的阴阳师,也是同样的待遇。免于军事制裁。   这件事情中国方面是反对的,但是却无法制止,因为无论是国军还是抗日后方的红色政权,都不可能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事。世界已经进入了第二次工业革命,无神论已经成为主流。绝不可能让日本人在投降宣言里,提出各种巫师,阴阳师的存在。即便是中国方面,也只能按下不提。否则就是国际上的大笑话。认为中国人和日本人都还处于封建落后的状态,打仗还要依靠装神弄鬼来帮村。岂不是跟非洲的土著一样的愚昧。   所以中日两国都同时默契的规避了这个问题。   当时还有不少日本阴阳师没有回国,这些人一部分投降分别跟随了国军和红色政权,一部分就在中国隐姓埋名,隐藏下来。   同断武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家族的传承,才知道自己的命运,与普通人完全不同。所以后来他做了心理医生,但是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避水流的传人。而且同断武的能力比父亲要强,父亲告诉同断武,他的本领几乎可以达到他爷爷的层面。   即便是这样,同断武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轨迹,并且还找了曾婷做自己的女朋友。没想到了就在前段日子,父亲再次把他带到了向下的老家房屋,在避水流的神社里,一个人等着他。   那个人同断武十分的熟悉,因为在报纸和电视上经常看到,是一个有名的政治家。   那个政治家来找同断家,同断武的生活从此进入了到了另一个轨迹。因为他的爷爷,当年跟随侵华日军,参加冥战,是向一位日本隐者借了一把宝剑,那把宝剑的名字就是“和泉守鉴定。”   同断武的爷爷死在中国鄂西三峡,和泉守鉴定就随之消失。由于鄂西地处中国内陆,日方有意去寻找也十分不方便。但是现在日本的靖国神社,要祭拜日本的十一把名刀。其他的十把,六把一直保留在靖国神社,三把流落在民间,但是这几十年已经寻找回来。   还有两把,葵纹越前康继与和泉守鉴定,因为二战,流落到了国外。   葵纹越前康继跟着当年的一个阴阳师去了东南亚,几年前,日本游客,在泰国清迈找到了下落,于是那个阴阳师的后人,潜入泰国,跟泰国的降头师交涉,交涉不成,就动手。最后惊动了泰国的一个名宿青龙王,最后花费了巨资,将葵纹越前康继赎回了日本。但是寻找葵纹越前康继的后人完成任务后在泰国失踪。再也联系不上。   然后十一把名刀,十把都归位在靖国神社。因为日本的天皇是整个日本的神道教首领,也就是各个阴阳师流派的最高领袖。实际上日本的天皇就是世俗和宗教的共同首领。现在日本是君主立宪,天皇的世俗权力几乎等于零。所以天皇的另一个身份,就是神道教的宗主身份,在日本的民间一直保留这巨大的影响力。也就是他在全国阴阳师的世界里,有着崇高的地位,并且实权在握。   天皇突然要暗中举行一个仪式,在两年前就开始准备了,但是所有的阴阳师都不会去询问天皇要在靖国神社举行什么仪式。他只需要执行命令即可。结果天皇发现,十一把名刀,只有和泉守鉴定仍然佚失在外。   而和泉守鉴定当年是被避水流的同断借了佩戴,带到了中国。于是天皇用神道教阴阳师的宗主身份,下达命令,就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和泉守鉴定迎送回国。当初借给同断武爷爷的阴阳师已经死了,他的后人拿不出宝刀。整个门派的三个人后人,全部上吊自尽。因为他们的过失太大,没有资格切腹。   所以寻找和泉守鉴定的事情就着落在了同断家族。同断武的父亲,只是一个学者,他无数次的道中国大陆和台湾,就是不停的寻访,打听和泉守鉴定是不是在某个军队高级将领后代的身上。根据他多年的探访,几乎能够确定,和泉守鉴定一定还在三峡。   干好同断武找了一个中国女朋友,同断武的父亲,当然全力支持他们交往,然后就借着曾婷回国的机会,让同断武去祭拜祖先。   最终的目的,就是把和泉守鉴定给带回来。   同断武当然不会把这些家族的隐秘告诉曾婷。只是让他没有预料的到的是,曾婷身上有十分神秘的秘密,一定要找一个叫徐云风的蛇属。同断武本能的觉得,自己寻找和泉守鉴定的事情,一定会十分困难,并且和曾婷的古怪的记忆,一定有必然的联系。   不过让同断武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刚刚和徐云风擦肩而过。他现在和徐云风一样,坐在那个餐馆里,看着长江的西陵峡风光。想着这段江面之下,埋藏着爷爷的尸骨,还有那把名刀。他开始做准备,进入到地下。   同断因为中文说得好,询问当地人的时候,也没人把他当做日本人。他干脆请了一个导游,询问当年的战况。   导游当然是眉飞色舞,把当年的战争说的十分详尽,并且告诉同断武,当年日军侵华一艘军舰排量号称两千吨,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三峡当时水流险恶,根本不可能行驶两千吨的轮船。可能也就是几百吨的小军舰。在这个河段,突然沉没。而并不是被炮火击沉的,是被江水拖了下去。后来听说,是国民党军队里有一个神通广大的术士,愣是把军舰拉下了长江。   战后几十年,有的渔民渔民的渔网经常被江底的东西勾住,大家就说,是当年的日本军舰。可是葛洲坝截流后,江水上涨,有人也曾经来探寻这个军舰,说是日军侵华的铁证。可是花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也没有把这艘军舰找出来。   这件事,就扑朔迷离。不了了之。   同断武得到了这个消息,内心里十分的激动。导游告诉他当年军舰沉江的大致位置。他也找到了当年的那个缝隙所在。   看来事情,比他想的要顺利。于是到了夜间,就自己潜入长江,寻找那艘军舰。同断武得了家族的避水流真传。能力比黄坤的避水符还要高明。黄坤可以在江水中两日两夜不换气,而同断武根本就可以在水中呼吸,他的耳朵下面有两个腮,平日里看不出来,到了水中,腮表面的皮肤就皴开,这个事情,曾婷都不知道。   可是同断武在长江下摸索了很久,都没有摸到当年的轮船,只是摸到了几个巨大的铁链。铁链能够证明当年这个江段,的确发生过惨烈的水战。同断武没有放弃,继续在江底寻找。并且还在位于餐馆的那个入口,进入到了缝隙,可是缝隙下是无底深渊,他往下探了两百米,也没有达到这个缝隙的底部。   当然他还不知道,这个缝隙,以及三峡古道,在当年徐云风走古道之后,全部封闭。所以仍然在不停的找寻。如果找寻不到,那么他和父亲,只有自杀谢罪。   三峡古道的入口,开启入口的大门的关键在铁板上,而铁板已经被王鲲鹏藏到了荆州河段。同断武避水流再如何厉害,他也不可能进入古道,找到他爷爷的藏身之处。   同断武自己无法做到,就只能打听向当地人打听,生活在三峡长江边的老人,知道的东西,远非年轻的导游能比。无数的灵异传闻都跟长江有关,同断武也就知道了,当年勘测三峡的时候,国家派来了一个大人物,这个人物姓孙,特别厉害,西陵峡两岸的端公,都对这个人物十分的佩服。说他打入了十几个入地扦,固定了三峡大坝的基础。当然还有很多这个人的轶事,比如在把所有的端公都召集起来,那时候三峡的端公对孙大师还不服气,结果在吃饭的时候,端公轮番向孙大师挑战,结果一一被孙大师轻描淡写的破解,而且不露形迹,给端公们留下了面子。   这是北方来的术士,到了三峡地区用本事镇住了当地的端公。然后孙大师在三峡做的事情,就再也没有遇到端公的阻拦,并且还得到了一些端公的帮助。孙大师后来寻穴,掘坑,迁坟这些事情就顺利很多。   同断武听到了这个人姓孙,心里大致有谱,因为他的父亲来过中国,是知道孙拂尘这个人的,但同断武的目的是和泉守鉴定,于是询问宝剑的下落。这个事情当地的老人都不清楚。后来才说,孙大师在长江截流之后就走了,但是他的副手申工,接替了他的位置,一直还在三峡水文里做高级工程师,听说也是一个又本事的人。受了孙大师的真传。申工听说放了一把宝剑在大坝的地下暗渠里,为的就是镇蛟。   听到这里,同断武就明白了。于是赶赴到了三峡大坝,大坝上戒备森严。别说游客,就是当地人也不能进入到大坝内部。更遑论同断武拿着日本护照。   同断武想来想去,就只能去找申德旭。打听申德旭的下落,就容易多了。同断武到了晚上也不耽误时间,立即赶往了姜家庙,也是就申德旭的天权星位。   当申德旭走到了那个大烟囱边,看到了丹炉旁的申德旭。眼睛放光,就盯着申德旭手里攥着的那把和泉守鉴定。   而申德旭也明白,自己最强大的对手来了。远非之前两轮对手可比。而第三轮的人,王鲲鹏特意嘱咐过申德旭。   “前两轮的人,只争胜负,第三个对手,必定是你死我活!”王鲲鹏交代过申德旭这句话。   所以申德旭看见了同断武过来,什么都没说,先把丹炉封闭起来。前两轮申德旭都是有人帮助,现在他不知道还有谁会过来。   “我是避水流的同断武,”同断武仍旧保留着当年术士的规矩,在中国术士面前自报家门和来历,“我来拿回我爷爷留在中国的东西,你手上的和泉守鉴定。”   曾婷看着徐云风这个明明并不认识,却又十分熟悉的人。慢慢的向这个人走进。走到了距离徐云风还有两步的时候。徐云风伸出手,手掌竖起来,掌心对着曾婷,“别靠近了。”   “我想仔细看看你。”曾婷说,“我已经全部记起来了,每一件事情……”   “我不想跟你来解释你我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你的生活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不合乎逻辑的世界,”徐云风快速的说,“我来见到你,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我希望你能说服你的男朋友,你们马上回国,立即就走。”   “现在我肯定了,”曾婷说,“都是真的,而且你十分明白我的事情。”   “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懂么,”徐云风解释,“对于你来说,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也无所谓真假,现在你拉着你的男朋友马上离开,你的男朋友呢……也是,你不好意思带他来?”   “他没来,”曾婷说,“他去祭拜他的爷爷了,他爷爷是……”   “他的事情我也知道。”徐云风焦虑起来,看了看曾婷,“听我一句,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你的记忆,永远不要提起。”   “为什么?”   “你相信我吗?”徐云风问。   “相信。”曾婷说,“跟你做术士有关吗?是不是王鲲鹏惹了大麻烦,导致你现在神神秘秘的。”   “那就再相信我一次,”徐云风盯着曾婷的眼睛,“你从小被你的妈妈管教的太严厉,你从小压力太大,就期待这另外一种生活,导致了你有轻微的癔症,幻想了一个你所期望,却毫不现实的生活,也是就分不清楚幻想和现实。”   “可是你明明就站在我面前,而你也记得我。”曾婷激动起来。   “对,”徐云风说,“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即便是现在,我站在你面前,仍旧是你的幻想,我根本就不存在,我的样貌,我说的话,我跟你的之间的事情,全部是你的幻想。”   曾婷伸出手要触碰徐云风的脸颊,“怎么可能有这么真切的幻象。”   但是曾婷突然吓得把手收回来。她的手指即将触到徐云风脸颊的瞬间,徐云风的头部化作了一个蛇一样的脑袋,并且带着草帽。   曾婷捂着嘴巴,尽量的忍住尖叫。   徐云风的脸孔重新回到了正常,“这种事情,可能在现实中发生吗?”   “我在我的幻想里,要承认我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曾婷无奈的说,“这不是很荒谬吗?”   “是很荒谬,”徐云风轻声的说,“但是你只要记住,跟我有关的一切,都是你的幻想。或者你这么认为,我劝解的你话,都是你自己的意识在努力纠正。徐云风是假的,我是不存在的!”   “你说的这种可能,我无法证伪。”曾婷说,“也许我就是一个严重的幻想狂吧。”   “好的。”徐云风见自己已经说服了曾婷,“记住一点,不要跟任何说起,我也不会再出现了……你对同断武提起过没有?”   “他是我的心理医生,”曾婷说,“当然跟他说过。”   “再见了。”徐云风转身离开,“不对,永远别再见了。”把曾婷扔在巷子里。   现在徐云风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那就是他不能和同断武见面,他的话,曾婷自己不能证伪,但是同断武如果和徐云风见面了,就是徐云风这一番话的证伪的致命弱点。   徐云风心里期望着同断武最好是一无所获的离开。这样事情就此翻过。可是徐云风的耳边听到了一个词:“和泉守鉴定。”   徐云风把怀里的阴阳四辩骷髅拿出来,看到天枢星位正在闪烁不定。   完了,徐云风心中一片空虚,同断武已经找到了申德旭。   同断武站在申德旭的面前。   “对不起,”同断武对着申德旭说,“这把刀,我必须得拿走,这是我爷爷带到中国来的,我得拿回去。”   申德旭十分犹豫,“你真的只是为了这把刀来的?”   “绝无谎言。”   “那好,”申德旭说,“你告诉我你的地址,一个月之后,我亲自送到你的府上。”   “不行,”同断武说,“太迟了,我等不了。”   “那我也没办法,”申德旭说,“既然你能找来,我相信你是当年同断的后代,但是现在,这把刀不能给你。”   “我不想跟你动手。”同断武说,“我只是拿回属于我家的东西。”   “这把刀并非是从你们同断家得来,”申德旭辩驳,“本来我无权处置,答应一个月后归还,已经是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你不想跟我动手,这句话,是在威胁我吗?”   “我从来没有跟人交过手。”同断武说,“我不知道能不能击败你。”   同断武说的话十分坦白,让申德旭无法却辨别他到底是在示弱,还是志在必得。   申德旭沉默一会,然后问:“你能找到我,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知道,”同断武说,“我打听的很清楚了,你是三峡水文的高级工程师,按照你们中国的传统,你应该是长江中上游最厉害的治水术士。而且你身后的丹炉已经烧了很久了,你也应该是一个炼丹的道士,并且在炼一个很重要的丹药。天丹龙矫,地丹虎矫,在中国都已经失传了一千多年,如果我没猜错,你炼的是鹿矫。”   “我必须要用手里这把和泉守鉴定看护鹿矫的丹炉。”申德旭说,“鹿矫对我很重要,炼成之前,我不能把宝刀给你。”   “我的家族你也应该清楚,”同断武没有理会申德旭的解释,“你拿着和泉守鉴定,当然也知道我们同断家的渊源。”   “我知道,你们同断家是避水流的宗派,唐朝初年的九龙宗在中土消亡,其实是九龙宗的后人到了日本,开创了这个避水流的治水术门派。”申德旭说,“当年你爷爷在三峡古道里,跟张天然和西南的术士宗师交手,以一敌众,才勉强落败。避水流的本领,我听孙拂尘说过,是中土治水术完整的流传。”   “孙拂尘?”同断武说,“是不是就是孙卫东?”   “是的。”申德旭说,“和泉守鉴定,就是他的父亲,从你爷爷手上拿来的。”   “看来我们都是治水的阴阳师,”同断武说,“要在这里比试一下谁更加厉害。”   “谈不拢,”申德旭把和泉守鉴定拿在手上,“那就只能打了。”   同断武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看到以大烟囱为中心,一遍是河滩,一遍是山谷。河滩旁边是下牢溪的溪水,山谷的那一侧是公路和高山。   “好风水,”同断武看着烟囱,“适合水战。”   “看来是非要打不可了。”申德旭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可笑,同断无论为什么过来,是自己的第三轮的对手,毋庸置疑。   “我来这里,如果拿不回宝刀,”同断武说,“我也回不去。”   申德旭看着同断武把性命都押在了这把和泉守鉴定上,但是说话仍旧是不紧不慢,想起当年孙拂尘在三峡,指着江底,叙述从孙鼎那里听来的冥战,当真是惊心动魄,而且孙拂尘不止一次的表示,孙鼎对避水流同断的气度十分的折服。   看来眼前的同断武,他的治水法术还不知道到底如何,但是气度上,跟孙拂尘提起他的爷爷完全一样。现在申德旭知道为什么孙拂尘提起同断会以特别仰慕语气说了,当初孙拂尘特别遗憾,自己生的晚了,没有见识到避水流的宗师。   没想到孙拂尘碰不上,可是孙鼎和申德旭却有这个机会。只是这种机会,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接下来,同断武说的话,让申德旭更加确认了这个想法。   “你不是一个人,”同断武看着烟囱,还有烟囱上的布幡,“你在阵法里。一个、两个……六个,一共七个阵法的布置。”   “是的,”申德旭冷冷的说,“七星阵法,牵一发动全身。”   “可是如果我破了你的阵法位置,”同断武说,“整个阵法也就破了。”   “你有没有想过,”申德旭说,“你过来这里,是因为有人故意布置?”   “不可能的,”同断武说,“让我过来的人,怎么会在乎你们的阵法,这也许只是个巧合。”   “那太巧了。”   同断武抬头看天,“既然都是治水的流派,我们就用我们的规矩来比吧。”同断武的话说完,申德旭发现天上开始下雨。   开始的时候,雨点很小,但是瞬间就下得大起来。几分钟之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天色也暗淡了下来。   申德旭看着四周的环境,全部被大雨笼罩。如果大雨不停,一天一夜之后,四周高山上的雨水都会聚集到溪流中,甚至会引发山洪。   同断武没有威胁申德旭,他要跟申德旭在水中决一高下。而申德旭已经知道,自己的能力比不过对方,召云布雨的本领,在中国已经几乎没有人会了。   徐云风在山路上奔跑,已经在开始下雨了,道路泥泞不堪。同断武开始动手了。   王鲲鹏在看着大雨中,徐云风失魂落魄的跑过来。   “黄坤呢,”徐云风大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了。”   “第三轮开始了。”王鲲鹏平静的说,不理会徐云风的发问。   “开始了,”徐云风说,“同断武动手了,我不能跟他见面,我不能让曾婷卷入进来。”   “她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王鲲鹏说,“你急什么?”   “可是我的生命里,曾婷是存在的,你难道不懂?”徐云风焦急的说。   “也是就是说,不管曾婷是什么人,认不认得你,你都无所谓,”王鲲鹏的声音变小了一点,“只要你自己觉得很重要,对她很重要,你就会不顾一切的去做。对不对。”   “对!”徐云风斩钉截铁。   “那我呢。”王鲲鹏终于说出了他忍了很久,直到现在才终于说出来的这句话,“我做的事情,根本就不在乎所有人的看法,包括你,但是我也必须得做。”   徐云风看着王鲲鹏,“你跟我讲什么道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知道是一回事,”王鲲鹏平静的说,“理解是另外一件事情。”   “别啰嗦了,赶快让黄坤去天权星位!”   “黄坤在你来之前,就过去了。”王鲲鹏看着西北方,“昨晚走的,现在应该到了吧。”   徐云风这才看见了策策一直蹲坐在一棵大树之下,可是大树的叶子已经掉光,遮不住雨点,策策背后的树干,有凹陷,她身体可以退进去一些,勉强没有淋雨。   徐云风这才看见,所有的大树,中间都空了,看来也是王鲲鹏在红水阵里做的准备。   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并排站在雨水里,徐云风开口说:“读书的时候,有次下大雨,你穿一个短裤站在大雨里。别人都说你神经病那次。”   “我是在看雨水的大小和云层,”王鲲鹏说,“我懒得告诉他们我在干什么。”   “还好你那次没有被雷给劈了。”徐云风说,“不过被学校的保安给拖到了值班室。”   “解释了他们也听不懂,”王鲲鹏说,“我也懒得解释了。”   “你说黄坤加上申德旭能赢过同断武吗?”徐云风仍旧要忍不住问这么一句。   “七星阵法已经两轮了,从第一个对手开始,我们那一个是有绝对信心击败他们,”王鲲鹏脸上都是雨水,看不出他的表情,“如你不放心,你过去帮黄坤就是。”   “你知道我不会去见同断武,”徐云风说,“你早就明白,可是你还是把同断武给弄来了。”   “不是我弄来的,”王鲲鹏解释,“是他自己找来的。”   “我不信你这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承认,我只是早就知道同断武会来,”王鲲鹏说,“日本人找和泉守鉴定的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   “所以你就要把避水流的后代也卷进来。”徐云风说,“因为他是同断的后人,而同断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这也是你当年的交易之一吧。”   “同断家族知道事情太多了。”王鲲鹏说,“我必须得这么做。”   徐云风不想去听当年王鲲鹏的交易,就想把话题岔开,“不知道方浊和寻蝉会不会避雨。”   “他们两人距离天权很近,雨下的一定很大,能到那里去躲去。”王鲲鹏接着说,“如果有一天,我告诉方浊,她的师父是怎么死的,你会不会骂我。”   “我不会骂你,”徐云风把拳头攥紧,“我会揍你一顿。”   “哦,”王鲲鹏说,“那就好。”   雨下的更大了,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在徐云风的记忆里,只有当年在猇亭的溶洞那次,但是那次,下雨的范围并不大,只有猇亭那个溶洞方圆十几里而已。而这次,整个宜昌地区都在大范围降水。同断武的九龙宗,的确是非同小可。当年是张天然和西南外道的几个家族跟同断九龙宗比拼,现在过了几十年,除了张天然还阴魂不散,却是当年冥战的后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厮杀。   物是人非,事情永远存在,只是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邓瞳和柳涛两人已经躲进了溶洞里避雨。   “水都漫到我们啦,”邓瞳大骂,“我们得出去。”   “有冉遗在,”柳涛说,“淹不死我们。”   “我他妈的不信,”邓瞳开始爆粗口,“这个冉遗又什么屁用,它不是听你的吗,你让他把雨给停了。”   “不能走,”柳涛说,“现在决不能离开半步。”   “我服了你了。”邓瞳看着汹涌的水流在溶洞里流淌,几乎要淹到了他们所在的高处。   “第三轮的人已经来了,”柳涛说,“这时候你不能离开。”   宋银花看着防汛的人员在水库的大堤上狂奔,几辆卡车运来了防洪用的沙袋。水库年久失修,堤坝上已经开始有裂缝了。   宋银花的身体站在雨中,冷得身体瑟瑟发抖。   黄溪站在覆舟山上,大雨中的铁塔几乎无法看清。来了,来了。黄溪心里说,果然是九龙宗,黄坤你得扛住。   陈秋凌和秦晓敏躲避在亭子里。看着钟家的五个兄弟,站在齐腰深的水中,一动不动,如同雕像一般。   寻蝉和方浊两人相互对望,方浊轻轻的说:“好大的雨。”   寻蝉点头,“来了一个治水的高手,超过我们知道的任何人。”   “跟徐大哥当年的女朋友有关吗?”   “还用问,”寻蝉哼了一声,“站在那个女人身边的年轻人,耳朵下有腮,我一眼就看到了。”   何重黎看到了雨水中走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男人浑身湿透,走到了何重黎的面前。突然跪下来,“我们何家出大事了!”   “我已经知道了。”何重黎指着石林,“你看,他们来的比你快。”   四个无头的尸体,站在石林的前面。   “你的野心怎么会膨胀到这个地步。”徐云风在雨中摇头,“这种事情也敢接下来。”   “我没有选择了,”王鲲鹏回答,“我得把你捞出来,张天然也得对付,知道这个事情的人太多……就算是没有你捣乱,我也会这么做。”   “你就是要把当年古赤萧没有做完的事情完成呗,”徐云风说,“别把这事说的这么高尚。”   “这事落到了诡道的身上,是必然的。”王鲲鹏说,“古赤萧生前以陈平自居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要做的事情,跟陈平几乎完全一样。”   “你是说的位极人臣呢,还是弄死那些有威胁的术士?”徐云风问。   “我说的是什利方,”王鲲鹏说,“什利方跟陈平交代的就是这件交易,也就是古赤萧和我要做的事情。”   四、水分部   润六,小馀廿一,起一刻四分,尽三刻正分   陈平要开始完成他对什利方的承诺了。汉王要胜了。天下   齐王已经和汉王的军队集结,所有的将领都将参与对项王的最终一战,彭越、英布、张耳、臧荼、韩王信、卢绾这些人都在。陈平心里透彻,这是一个很长的名单,他需要很大精力去完成。   现在他要开始谋划第一个人,也是最艰难的一个。   陈平还记得当年自己在落魄的时候,什利方与他达成了协议,陈平追问:“是那些人?是谁?”   什利方说:“没有名字。”   陈平还要追问。   “王,天下大定之后的异姓王。”   陈平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这个交易的实施将会比辅佐汉王夺取天下更加的艰难。直到在荥阳被围困的那一天,陈平看见张良劝说汉王:“决不能分封诸侯。”   汉王听从了张良,否定了分封的计策。   这是一个让陈平惊愕的决定。天下群雄并起,反抗暴秦。而天下拥兵自重的每一个豪杰,最终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否定秦朝的郡县制统治,恢复到古制,也就是诸侯分封制度。   汉王真的听取了张良的建议,那么所有义军的努力的目标,都将成为泡影。   不过项王分封列国,如今也走到了绝境。陈平一直在忍隐,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旁观者,来审视这一切。看着李斯一生追求,最后几乎成功的郡县制土崩瓦解。   李斯和自己的师父尉僚,还有魏辙,是秦朝立国的三大基石。现在陈平很难不联想到,这个从西方而来的什利方,神通广大、神秘莫测的人,为什么他的目标跟李斯尉僚、魏辙如此的保持一致。   张良一定是魏辙的传人,现在已经毋庸置疑了。张良的七明二暗的天下九星布置,已经将项王的势力死死地扼住。《太公兵书》是魏辙的兵法精粹。张良自己也已经不再隐瞒这一点。   汉王即将得到天下,汉王麾下的几路大军已经对项王完成了合围,在陈平的眼中,项王已经是个死人。汉王的天下已经拿下。   而陈平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陈平把整个事情都放在心里慢慢的思索。   首先,李斯、尉僚、魏辙,他们在秦国实现了他们的抱负,消灭了六国诸侯。封疆列土的古制从秦朝而终。   但是什利方为了什么,什利方只是一个面目奇异,来自西方的一个术士,他没有任何的政治目的,为什么会出现在秦始皇面前,展现他的法术。而什利方和自己的交易却非常的清晰,要铲除汉王分封的异姓王。   两种不同的人,却都有同一个目的。都要将从古至今的分封制度彻底的掩埋。   只是魏辙把这个目的一定清晰的传递给了张良,而什利方也告诉了自己这个目的。   现在看来张良和自己的有着同样的任务。但是实施的方式并不相同。   张良要帮助汉王剪灭的是六国诸侯的延续,就是汉王多天下之前的王。   但是汉王夺得天下后,也要开始分封列王,韩信已经是齐王。彭越、英布、张耳、臧荼、韩王信、卢绾,也他们如今控制的军队和势力范围,汉王做了皇帝,必然要分封他们为异姓王。   张良用的兵法阳谋,对付的天下豪杰,以战争的方式,做到剪除列王。是为阳谋。   而汉王的天下之后的列王,并不是与汉王为敌的势力,要剪除他们,如果继续用兵法的方式来解决,那么汉王的天下立即分崩离析。所以必须要用人看不见的方式,各种阴谋诡计。是为阴谋。   事情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每一步都精妙无比,只是由不同的人来实施。   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尉僚教授陈平的阴谋之道,终于要卷入到天下纷争的乱局中。   陈平知道属于张良的世界已经过去,从现在开始,他将取代张良,走完这最后一步。   张良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现在轮到了陈平继续来收官。   陈平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韩信,他知道韩信是诡道,但是韩信不知道他。尉僚并没有把真正的目的告诉韩信。   垓下之战,项王的尸体被撕扯成了碎片,汉军的将领拿着项羽的尸体在汉王面前领侯。   天下大定,刘邦从汉王变成了汉朝皇帝。   陈平开始了对韩信的计划。韩信去齐王,就楚王。如果韩信知道这个决定是陈平进言皇上,不知道是不是会意识到自己并非是尉僚的选择,进而愤恨尉僚,甚至起兵反抗呢。   陈平知道不会,因为尉僚只教授了韩信兵法。韩信不善于阴谋,只要有张良存在,韩信率兵反抗,最后的结果也只是跟项羽一样的下场。   张良的七明二暗,天下九鼎的布置已定,韩信知道自己无法做到。   陈平要做的就是不动兵戈,困死韩信。   既然不动兵戈,陈平从尉僚手中学习的调领阴兵,就是致胜的关键。现在缺的就是一个机会了。   机会很快就来了。   钟离眜,项羽当年旗下的大将,陈平听说他也是能调领阴兵的将领。如果韩信相信钟离眜,那么韩信真的可能会在楚地反抗皇上。   现在钟离眜真的逃到了韩信的帐下。   陈平立即把这个事情的分析给了皇上。皇上已经变了,不再是当年信任任何一个手下的沛公,而是怀疑所有人的皇上。他询问陈平,是否要进攻楚地。陈平摇头,让皇上再等等。先逼迫韩信把钟离眜交出来。   钟离眜死了,韩信就没有调动阴兵的将领。韩信就没有机会了。   果然不久后,钟离眜的头颅放在一个匣子里,送到了宫廷。   听信使说,钟离眜在死前,向楚王韩信说自己能调领阴兵,能够助楚王逐鹿天下。但是这个恳求,被楚王拒绝。   皇上询问陈平,钟离眜已死,可以了吗?   陈平回答皇上,可以了。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安排,在皇上巡游云梦泽之前,陈平在自己的府邸里,挖了一个巨大的暗室。里面摆满了铜壶。   铜壶里的水慢慢的滴漏,地下的阴魂。每一滴轻微的滴水声,就是一个阴魂的凝聚。   皇上的鸾车,终于到了云梦泽。   楚王犹豫了很多天,终于来了。虽然楚王仍然有军队跟随,但是陈平已经计算好了一切。   云梦泽冥战,就是陈平走到完成交易的关键一战。   自古的说法,天倾西北,地陷东南。   云梦泽所在,就是天下的南方。上古之前,云梦泽并非是湖泊和沼泽。而是一个巨大的地坑,连绵方圆千里,是天下至阴之地。所以有了地陷东南的说法,这个地坑,曾经生活着一只部落,可能是当年蚩尤后代。在地坑之下,与世隔绝,刀耕火种,信仰与中原和楚国不同的神社。尊奉巫鬼。导致楚人都被地坑之下的人群影响,信奉巫术。   这个部落不为中原知晓,只和早期楚国人有极少的来往。而且并不通婚。楚人称呼地坑中生活的部落为巫人,或者地人。   后来长江改道,江水注入云梦的地坑。商朝之前,这片地坑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巫人耕种的土地全部被江水淹没,整个部落全部消失,一说继续向南迁徙,并入南蛮。一说生活继续生活在湖泊中,靠捕鱼为生,但是人数逐渐消亡。   之后楚人渐渐发展壮大,形成了巨大的部落。进而建立楚国。而地坑里的巫人也与楚国断绝了最后的联系。   楚人早期的在云梦地坑西方丹阳(笔者:今鄂西某地,具体无法考证)活动,春秋时期楚国扩张,定都在云梦西。后迁都郢都,在云梦北方,最后战国时期楚考烈王迁都寿春,寿春在楚国的东方。   楚国的国都一直绕开了云梦泽,因为并不能把云梦泽纳入国土范围。   随着长江的泥沙俱下,湖泊渐渐淤积,云梦大湖分割离析,地势较高的地方成为沼泽,夹在在无数的湖泊之中。   整个云梦泽都不适合耕种,因此一直都人迹罕至。   陈平把剪灭楚王韩信的地点就定在了云梦泽。因为陈平在这里,有必胜的把握。   在陈平的建议下,皇帝开始南巡,终于到了云梦泽。云梦泽虽然人迹罕至,但是在楚国的分封之内。楚王韩信必须要来迎接皇帝。   陈平在云梦泽的一个沼泽之上,建立的一个高台,每天在高台上站立,高台上的招魂幡,每天都要更换一次。皇帝和身边的随从军队,都对陈平的作为十分不解,不知道陈平凭借什么击败天下的战神楚王韩信。   韩信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来了。论兵法,韩信已经当世无双,皇帝在等待的过程中,不止一次退回中原。只是在陈平的不断劝解之下,皇帝才勉强留下。   韩信的军队在附近集结,他并不傻,他知道皇帝来的目的。只是他无法拒绝皇帝的征召。而汉军的军队无论是数量上,还是军队的精良,都远逊于楚军。并且汉军距离云梦泽更远,而楚军更近。   也就是这个原因,让楚王韩信最终决定面见皇帝。   只要韩信没有提前发难,挥军进攻皇帝,陈平就有必胜的把握。而且陈平知道,韩信绝不会提前攻打皇帝。如果韩信要这么做,当年就听从了蒯通,还是齐王的时候,就反了。   其实韩信真的没有反抗皇帝的意图,陈平十分的了解。可是如果自己不在皇帝面前,攻讦韩信的威胁,陈平怎么能完成什利方的交易呢。并且在陈平的授意下,连蒯通都说韩信身有反骨,背部贵不可言。皇帝已经变了,他根本就不想有人跟他平分天下。他不再是一个喝酒胡闹的沛公了,他已经把天下当做自己的家产。   所以陈平有信心,皇帝一定不会放过韩信。   韩信来觐见皇帝,却只看见了陈平。当韩信看见陈平的时候,知道自己已经大势已去。楚军就在不远处,而陈平根本就没有让汉军进军的意图。   皇帝并不出面,韩信和陈平相互看了很久。陈平仍旧没有变化,而韩信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年轻人。韩信的体态已经发福,他已经凭借军功做了齐王,又做了楚王。几乎和皇帝一样的权势。   韩信知道撕破颜面的时候已经到了,他告诉陈平,如果自己在天黑之前不回去,楚军就会开拨,赶往自己与皇帝会面的地点。他知道皇帝来了,他有确凿的消息。   可是陈平却只问韩信:“我记得你的开山宝剑在陈仓小道已经化为了碎片,你还能开辟另一条逃生的道路吗?”   韩信看着陈平,隔了很久,才说:“当年你我二人在项王的旗下都不得志,我们曾经交谈过天下大势,可是没想到,如今你我功成名就,却变成了敌人。”   陈平说:“其实尉僚也是我的师父。”   韩信知道自己的处境了,“你是师父留下来铲除我的后手。”   其时,天色已晚,夜幕降临,陈平邀请韩信,登上了高台,然后指着远处,“你看。”   韩信看了远方,沉默不语。整个云梦泽里无数的黑影晃动,夜色里,从东边赶来的楚军,整整齐齐的火光,正在向着高台的方向移动。但是黑影突然都从蔓延到了火光之上,火光一个又一个的熄灭。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   韩信知道,接应自己的楚军过不来了。   “师父教了你兵法,”陈平说,“教会了我调动阴兵。诡道一分为二,我年龄虽然比你为长,但是你首徒,我是末徒。你行天道兵法,我行坤道阴谋。当初师父收我为徒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今天。”   韩信拿出手中的长剑,指着陈平。陈平的守卫将高台围住。陈平看着韩信,也拿出了自己的宝剑。   “可惜你手里不是开山,我手里也不是赤霄。”陈平说,“不然诡道长幼两房,可以惊天动地的打上一场。”   韩信已经不愿意跟陈平说话了,他们二人在高台上交手。当两人的长剑第一次交锋,韩信就知道,陈平的剑术远远超过自己。韩信虽然是调动大军的将领,但是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调领军队上,而陈平一直在修炼道法,研习剑术。   韩信败了,手里的长剑被陈平击飞。韩信对陈平说:“我要见皇上。”   “有什么用呢。”陈平说,“这本来也是他的意思。”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地下冒出来,身高一丈,是一个巨大力士。力士的面目狰狞,身上到处披着水草,散发的腥味,中人欲呕。   力士把高台拆散,轻松的把韩信夹在腰下。   天明的时候,皇帝的车队开始回朝。韩信被绑缚皇帝鸾车的车辕上。   韩信看着皇帝,大声喊:“我功高盖主,的确是该死了。”   皇帝对韩信说:“别说了,陈平告诉我了,你的反军就在云梦泽,只是被他挡住。”   五、算沙部   十一万三百四十一进,六万七百二十八出   徐云风手的沙漏在不停地翻转,翻了又翻、翻了又翻。   王八说:“来不及了,已经开始了。你与我都没有回头的可能。”   徐云风回忆着王八的话,现在他已经走到了天权星位姜家庙的附近,再过一个山头,就是申德旭镇守的星位。高大的烟囱已经在眼前的山头后冒了出来。再顺着公路拐一个弯,就能看见申德旭和同断武了。   王八说:“你只有一条路,对不起,我只能告诉你,这是唯一的路。怎么做……你自己选。”   徐云风本来走的很快,但是越靠近天权星位,他的步伐慢了下来。他不想去面对,但是必须去面对。徐云风再次翻转着手里的沙漏,一下,又一下……   王八说:“跟随张天然的人都已经露面了,第三轮的对手,是我和张天然之间的默契。也是天下术士都秉守的秩序。我们对付了第三轮的对手,就没有人信服张天然了。”   徐云风已经绕过了这个山头,他很想慢,甚至根本就不想过去。但是不行,他不去,申德旭就败了。而他去了,当同断武见到他,他不能让同断武离开。   王八说:“第一个最困难,后面的就习惯了,汉初的陈平,隋末的诡道先人,明朝的乐师,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也得这么挺过去。”   徐云风已经走到了大烟囱之下,天权星位已经淹没在溪水里。连续下了两天的暴雨,大山里面的所有溪流都暴涨。形成了山洪,所有的洪水聚集在姜家庙,溪水比平日宽阔了好几倍,现在已经蔓延到了烟囱之下。溪水已经蔓延到了申德旭的脚下不到五米远。   而另一个人影,站的地势较低,溪水漫过了他的小腿。   这个人就是同断武了,九龙宗的后人同断武。引发洪水的治水高手。   王八说:“七星阵法是和张天然的决战,但我和张天然之间的争斗,但是无论我和他谁最后取胜,第三轮的术士,都要死在我们手上。张天然也在看着我们,我们败了,就由他来收拾。”   徐云风身体越来越虚脱,这不是他想要看见的结果。他只想干干脆脆的击败了张天然,可是即便他认为自己知晓了一切,也想不到王八和张天然他们的想法。徐云风错了,这个世界不光是八寒地狱的虚无,还有如同深渊一般的人心。其实这是同一件事情,只是自己只看懂了一面,看不到另外的一面。而偏偏王八能看到,并且王八真的去遵守这个残酷的计划。   而这个计划其实很简单,孙拂尘和孙六壬这个层面的人不止一个,孙家说了不算。这事张天然知道,老严和王鲲鹏都知道。当年的张天然与古赤萧对抗,导致了民国时期所有高明术士的灭亡。古赤萧赢了,他做到了,但是还有漏网之鱼。今天的一切,仍旧和当年的张天然和古赤萧一样,只是古赤萧变成了王鲲鹏,王鲲鹏引来了当年的遗漏,其实张天然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他们两人之间虽然是势不两立,但是这些仅剩的术士,却都是他们的投名状。   谁赢了,谁上位。   谁输了,谁就是最后一个投名状。   王八说:“孙拂尘当年是用神仙索勒死了见清道长……哦,见清是方浊的师父。”   徐云风手里沙漏被捏碎,他的手掌鲜血淋漓。他走进了溪水里,脚步更加的滞涩。他终于走到了同断武的身后。   雨停了。   申德旭对同断武说:“我的帮手来了。”   同断武转身,看见一个蛇头人身的怪物站在身后,带着一顶草帽。同断武看了徐云风很久,“你来了,我见过你很多次了。”   “我知道,你是一个心理医生嘛,”徐云风说,“你能够催眠,你当然看得见曾婷的记忆。”   “我只想拿回和泉守鉴定。”同断武说,“给我一条路走。”   “没用的。”徐云风说,“那拿了这把刀,也回不去了。十一把刀,十一个奠基人。其余的十个已经都到了上海,他们等着你过去,对不对?”   “你不可能知道这些。”同断武吃惊的说。   “你爷爷当年就告诉了张天然。”徐云风说,“刀我给你,但是走不了。”   徐云风对着申德旭说:“把刀给他。”   申德旭还在犹豫,脸色阴晴不定。   “给他。”徐云风拿出了怀里的旌旗,“把旗帜挂到烟囱顶上。”   申德旭看到了阴阳四辩骷髅,不再坚持,把和泉守鉴定扔给同断武,同断武抬手,把长刀抄在手里。   申德旭嘴里含着旌旗,就要爬上烟囱。   “我徒弟呢?”徐云风问申德旭,他对申德旭的态度并不客气,因为这人也跟王鲲鹏一样铁石心肠。为了自己的门派保留,不惜一切的听从王鲲鹏的布置。可是王鲲鹏也把他耍了。   白丹派挺不过去。   “师父,”黄坤从烟囱后转出来,“你叫我?”   “你用避水符护住丹炉。”徐云风说,“不要再插手别的事情。”   “我听你的。”黄坤走到了烟囱之下,上游的山洪倾泻而下,溪水顿时上涨了一尺,湍急的水流从徐云风和同断武身边冲过,徐云风把炎剑狠狠的刺入水中,固定身体。同断武也把和泉守鉴定插入水中,同样在水中纹丝不动。   而黄坤的避水符,将水流分开,丹炉仍旧在熊熊的燃烧。   申德旭爬到了烟囱顶部,将布幡换成了旌旗。   徐云风眼睛看着旌旗,“诡道挂名徐云风,接替七星阵法。”   同断武看着旌旗,“看来你要用整个阵法阻拦我离开。”   徐云风没有理会同断武,而是大声喊起来:“龙虎山黄家听者。”   玉泉寺覆舟山上的的黄溪立即抬头。   徐云风沉声说:“天璇巨门换摇光破军。”   黄溪立即改换了布幡。七星阵法开始旋转,天璇星位换做了摇光星位。   “苗家宋银花听者。”徐云风的声音没有王鲲鹏那么沉着,他临时接过了旌旗,并没有做充分准备,所以号令星位的命令有点滞涩。   同断武知道阵法在运行之初,是最容易击破的时机。但是他忍住了自己的冲动,他的心思一动,黄坤从水流里感受到了他身体的细微颤动。   “师父,”黄坤大喊,“你要留心。”   徐云风没有理会,继续喊着:“天枢贪狼换开阳武曲。”   宋银花已经站到了别墅的屋顶,水库也在暴涨,淹没了别墅。宋银花换下了布幡。天枢星位布幡更换之后,布幡上飘落了几十张纸钱,宋银花伸手在头顶攥住一张纸钱,看见上面有特殊的红色丹砂手印。   宋银花哭笑不得,这是开阳星位的铜尸镇尸符。魏家养的铜尸,是宋银花最不愿意见到的符贴。她的长辈红桃和三叶,就当年就拜这些符贴的主人所赐,受尽折磨。可是现在,竟然要亲手拿着魏家的镇尸符。   “白丹派申德旭听者!”徐云风的抬起头,看见了申德旭,“天权文曲换玉衡廉贞。”   “受命。”申德旭的声音从烟囱上传来。   同断武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动作。等着徐云风排布他的阵法。   “清静派方浊听者。”徐云风大喊。   方浊和寻蝉相互看了看。   “徐大哥驱动阵法了。”方浊说。   “受命。”寻蝉沉着的回答。   “玉衡廉贞换天权文曲。”   “犁头巫家钟富听者。”徐云风继续发号施令。   钟富对着钟平说:“把风筝扯下来,换天璇的布幡。”   徐云风继续喊道:“摇光破军换天璇巨门。”   钟富回答:“受命。”   钟富接受了号令之后,钟平看到竖起的布幡,上面显现出了一个翻天印的图案。   钟家的五个兄弟,脸上同时变色。没有人比钟家人更加忌惮这个翻天印,因为当年黄莲清以一人之力,把钟家逼得在川东无立锥之地,就是靠着黄家祖传的龙虎山翻天印,和五行符一次次的寻上门来,砸场子。可是现在钟家却不得不接受翻天印到了自己头顶上的现实。   而陈秋凌站在亭子里,牵着秦晓敏的手,轻声的说:“看得见一个叔叔吗?”   秦晓敏说:“一个,两个……有好多叔叔。”   “那十四个不算,”陈秋凌说,“把那个黄叔叔看好了,如果有人打他,你要帮忙。”   秦晓敏的脸孔立即化作青面獠牙的模样,看着覆舟山上的黄溪。   徐云风深吸一口气,对着西南方说:“魏家何重黎听者。”   何重黎与何强两人同时跪拜,“受命。”   “开阳武曲换天枢贪狼。”   何重黎与何强两人,突然发现泥土之下钻出了一个浑身是青苔,嘴巴、鼻孔、眼眶里无数虫子钻进钻出的怪物。何强大惊失色,何重黎解释:“不是敌人,是苗家过来帮我们的蛊人。”   蛊人身体旋转,和二十三具铜尸,一起看着外来的四个鬼魂。   帮手来了,何重黎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北斗七星,在徐云风的调动下,天璇与摇光互换,天枢与开阳互换,玉衡与天权互换。   之前王鲲鹏的七星阵法是先天河图七星阵法,实际上是崂山派的七星法术。而现在阵法的里的六个星位互换,是后天坤道阵法,是徐云风行使诡道术士的七星阵法。   整个七星阵法翻转了一个周天,斗柄与斗魁全部互换。   在溶洞里,邓瞳看见溶洞里的水在迅速的消退。徐云风号令其他六个星位互换的号令也显现在溶洞口悬挂的布幡上。邓瞳等着徐云风给自己调换星位,可是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等到徐云风调换自己星位的号令。   溶洞里的水退去之后,调换星位的号令仍旧没有过来。   邓瞳对着柳涛说:“什么情况,是不是徐云风这个老家伙把我给忘了。”   “没忘,”柳涛说,“无论是先天七星阵法,还是后天七星阵法,天玑星位都是保持原位,并不动摇。”   “是觉得我不算术士家族的后人,”邓瞳问,“就故意欺负我吗?”   “天玑是七星阵法星位中的中轴。”柳涛说,“这是做术士最基本的常识,难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个屁!”邓瞳一把将柳涛推开,“别他妈的拦着我,我现在就去找徐云风,跟他问个明白,什么好事都让黄坤得了,黄坤他妈的现在都离开天璇,可以到处溜达,我他妈的别说不能出去,连换星位都没有我的份,凭什么呀,就因为黄坤是徐云风的徒弟是不是?”   邓瞳跑到了溶洞的洞口,刚刚跑出去,突然大地震动,溶洞的石壁崩裂,溶洞就要倒塌。邓瞳看着柳涛也跟着跑了出来,却被一个掉落的石钟乳给夹到了小腿。   邓瞳无奈,只好折返回来,弯腰推动石钟乳,柳涛勉强翻过身体,两人看到,石钟乳压住了柳涛的小腿。整个溶洞在继续晃动。   柳涛虚弱的说:“来了,驱赶冉遗的人来了。”   邓瞳无奈,对着柳涛说:“你怕不怕疼?”   柳涛对着邓瞳说:“别犹豫了,砍吧。”   邓瞳举起灭荆,就要劈砍柳涛的小腿,可是无数的野鬼,又从四面的山上汹涌的扑来,站到了邓瞳的面前,这些野鬼同时发力,扛起了石钟乳,邓瞳不再多想,背着柳涛离开溶洞。   当两人逃出溶洞之后,溶洞彻底的坍塌。溶洞所在的山体,不停的震动。地面上绽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山体上的巨石纷纷破碎滚落。无数的野鬼,守在邓瞳身边,抵抗飞来的碎石,和滚落的巨岩。巨大的灰尘腾起,笼罩了方圆几里。当尘烟散尽之后。   一个巨大的生物出现在邓瞳和柳涛的面前,这个上古神兽身体在慢慢的摇晃,它的身体表面都是坚固的石头,但是一条鱼的形状已经能够分辨的清清楚楚。   冉遗醒了 。   宋银花面前的水库里的水,终于不再上涨,堤坝上防洪的人,也松了一口气,几个水闸同时泄洪,洪水倾泻而下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邓瞳面前的溶洞已经全部倒塌,冉遗已经开始苏醒,大山一样的神兽就在邓瞳和柳涛面前。不仅是邓瞳目瞪口呆,连柳涛也被面前巨大的神兽镇住——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冉遗。   覆舟山,土城鬼街,龙舟坪的洪水全部消退,这是七星阵法的星位移动之后,导致了同断武的治水术无法发挥。   同断武是当年得到过梵天信息避水流家族的后代,能力远非张天然八个点传师能比。他在徐云风赶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申德旭只是七星阵法中的天枢星位,而七星阵法是同仇敌忾,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他的治水术,针对的不仅是申德旭,还有其他的六个星位。但是同断武遇到了阵法的转动,甚至指挥阵法的旌旗都到了徐云风的手上,他的治水术在其他的六个星位全部落空。   徐云风结果旌旗出手,就占据了上风。解决了其他六个星位的困厄。   而之所以同断武没有在徐云风倒转七星阵法的时候出手攻击,是因为他受了徐云风奉还和泉守鉴定的恩惠,因此要让徐云风一招,不愿意白白受了徐云风的好处,而趁机占据先机。   姜家庙的烟囱之下,洪水仍然在上涨。洪水已经淹没了徐云风和同断武,以及黄坤。   黄坤的避水符已经运用熟练,他竭尽全力护着丹炉,丹炉虽然在水底,但是并不被洪水侵扰。   黄坤也在水里清晰的看见,徐云风和同断武两人,分别用手中的兵刃,固定自己的身体,不让水流把自己冲走。   两人都是超凡的绝顶术士,都不会一上来就兜出自己的真实能力。表面上徐云风和同断武两人相持不下,都纹丝不动。可是黄坤心里十分焦急,他明白,师父的路数跟自己不同,黄坤的五行符已经熟稔,不受五行水火侵扰。可是师父走的极偏的纯阳炎上的路数,水克火。特别是表现在师父手里的炎剑,炎剑在水中并不可持久。同断武本来就是避水流的治水术,路数纯阴的水德。   即便两人虽然在水里保持着势均力敌的状态,实际上徐云风在环境上吃亏很大。   同断武当然是知道这一点的,因此同断武并不着急,就耐心的和徐云风对峙,他在水底的呼吸能力,甚至超过黄坤。而徐云风在水里并不能呼吸。   一般水性好的人,在水里屏住呼吸,能坚持两分钟到三分钟,这个已经是极限。徐云风作为能力高强的术士,即便是周天吐纳到了很高的境界,也只能比常人多两倍的时间,最多也就是七八分钟。   随着时间的流逝,黄坤心里越来越焦急,已经快到八分钟了。同断武的身体肌肉在紧绷,他也知道徐云风最大的弱点,呼吸的极限是九分钟。到了八分钟,徐云风就会出手,因为他在水下坚持不下去。   时间到了,徐云风的头顶上的水中,冒出了一个气泡,溪水浑浊,黄坤看不见,但是他完全能感受到徐云风肺部的气息已经坚持到了最后,已经喝了一口水。   徐云风的炎剑在水中的火光熄灭。他的身体朝着水面漂浮,这个动作,黄坤能感觉到,同断武当然也一样。   两个人在水底对峙,就是凭借兵器固定在水底,稳固身体。但是现在徐云风无法再支撑下去,炎剑收回来,身体浮在水中,无根无基。   所以当和泉守鉴定在水中劈斩过来的时候,同断武并不快,但是徐云风的反应更慢,他的身体在水中并不灵活,无法躲避这一刀。   就在徐云风避无可避,黄坤要放弃丹炉,用手中的赤霄宝剑去替师父格挡和泉守鉴定。突然两只手掌把和泉守鉴定的刀刃狠狠的攥住。   是申德旭看见溪水上涨,淹没了徐云风和同断武,立即从烟囱上爬下来,当爬到距离水面四五米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溪水之下在扰动。   申德旭既然是治水的术士,水性比徐云风较强,于是纵身跃下,赶在和泉守鉴定劈到徐云风的身体上之前,用双手拿住了刀刃。   徐云风借着申德旭抵挡同断武的机会,浮到水面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没入水中。   溪水浑浊,也不知道申德旭的伤势如何。在场的四个人,三个人都是五行属水的术士高手,偏偏就是徐云风在水里能力大打折扣。   黄坤、申德旭、同断武都能够用身体的皮肤感受水流,探测对方的动作。这个本领徐云风没有,溪水浑浊的情况下,徐云风在水里不能见物,其实就是瞎子。   现在黄坤守着丹炉不能放弃,只有赤手空拳的申德旭和同断武交手。徐云风无法细想,只能爬到烟囱的旁边,看着水下的动静。   就在徐云风眼睛死死的看着浑浊溪水的时候,黄坤突然冒出头来,用手指了指一个方位。然后立即沉入水中。   徐云风对着黄坤指点的方位,立即跳入水中,在水里和申德旭的身体撞在一起,然后一只手把徐云风的咽喉扼住。   徐云风立即明白,申德旭仍然没有松开和泉守鉴定,扼住自己咽喉的是同断武。   既然能分辨敌我,徐云风就借机将同断武缠绕起来。   黄坤察觉到徐云风已经和同断武纠缠在一起,而水中有血腥味,知道申德旭正在失血。看到情况紧急,无法再听从师父的安排。立即使出剖木符,青龙从水底腾空而起,带起一股龙卷风,将溪水吸起来。   青龙吸水,这是剖木符的收水德滋养的反克。   三人所在的溪水,顿时被吸干,四周的溪水被避水符阻挡,一时无法淹没。   黄坤看见,师父已经化作了蛇属和把同断武的身体死死的缠绕,但是力道并不猛烈,因为蛇属的七寸被同断武扼住。而申德旭,双手攥着和泉守鉴定,而且和泉守鉴定的刀锋已经把申德旭的大腿刺穿。   同断武手里的力道加大,徐云风的蛇属熬不过七寸压力。回到了本来的身形,同断武的手指仍旧死死的扣着徐云风的咽喉,他的整条胳膊,从肩膀到手指,粗大了两倍,而且表面是一层坚硬、乌黑色的鳞甲。扣住徐云风咽喉的是锐利的五个利爪。   徐云风下巴被同断武的手爪扼住,无法低头,只看得见对方布满鳞甲的胳膊,倒还罢了,可是黄坤却看的清清楚楚,同断武的胳膊,整条都已经异化。只是黄坤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断武的胳膊突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是日本神道教阴阳师到了一定境界,必须修炼的一个本领。   日本的阴阳师和中国的术士不同,中国的术士鄙视妖怪鬼魂,术士一生中最重要的修炼,就是斩妖除魔,更不会与妖怪为伍。   而日本的阴阳师,对各种的鬼怪都十分敬重。认为妖怪也是得了天地之精华的灵物。所以阴阳师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就会找到一个寿命很长的动物。这些动物,包括狐狸、鹿、狼、蜥蜴等。其中最让阴阳师觊觎的,就是乌龟。乌龟是日本阴阳师最敬重的动物。因为乌龟的寿命,可能会超过百年。而阴阳师可能会找到生存时间更长的乌龟,这种乌龟一般生活在深潭之下的缝隙里。很难寻找到。而且体型很大,力道凶猛,需要花费巨大的精力才能制服。   当制服之后,阴阳师就会用武士刀砍下自己的胳膊,然后把乌龟的前爪也砍下来,用乌龟的前爪拼凑到自己的断臂上。   这种修炼十分的残酷,需要巨大的忍受力。在日本战国时期,已经有阴阳师带着龙臂,其实在日本人的眼里,龙和龟是同一种生物。说到底,龙臂就是龟臂。   也就是现在同断武的龙臂。   乌龟和蛇相生相克,因此徐云风的蛇属,无法抵挡同断武的龙臂。咽喉被扣住,无法摆脱。而现在同断武才刚刚开始施展自己的本领,就已经让几乎无敌的徐云风一上来就受到钳制。可见同断武绝非是一般的心理医生。   在他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一定是在同断家族的培养下,年纪轻轻,就达到了龙臂阴阳师的地步。   申德旭现在身体受伤,无能为力。而黄坤要守着丹炉,不敢造次。只能看着徐云风落入下风,呼吸困难。同断武的龙臂力道巨大,如果不是徐云风手掌用力掰着同断武龙臂的肘关节,徐云风的脖子肯定早已拧断。   黄坤的青龙吸水不能持久,四周的溪水汹涌而至。把四人重新淹没。   徐云风被同断武困住,没有人指挥阵法,但是七星阵法的威力仍然显现出来,因为徐云风把玉衡星位和天权星位相互调换。方浊的能力,随着玉衡的转移,也倒了姜家庙。   方浊的人虽然还在牛扎坪,但是姜家庙的形势她看的清清楚楚,而且能有所作为。这就是徐云风有胆量,敢在水下跟同断武对峙的底气。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不希望徐云风受到一点伤害,可能还不是王鲲鹏,而是方浊。   巨大的溪水突然全部在烟囱之下消退,而褪去的溪水都被方浊的力道逼到了溪水原本在山谷悬崖的那一侧,只是溪水虽然高处地面一丈,却不能流淌回来。   而在下牢溪的下游,连续三个水坝,守着白丹派的门人,他们已经开启了水坝的闸门,巨大的洪水倾泻到下游。洪水冲到第四个水坝,直接把水坝冲垮,洪水倾泻的更快。   终于在姜家庙的洪水无法再淹没到烟囱之下。   方浊用她的力量,硬生生的把同断武和洪水分离开来。方浊做完这一切,单膝跪在开山宝剑面前,双手扶着冒出石头的剑柄,不住的喘息,脸色苍白。   虽然洪水退去,同断的治水术的力道减弱,可是徐云风仍然无法摆脱同断武的龙臂。   突然烟囱上垂落下来一根绳索,绳索把申德旭的身体缠绕,然后把申德旭的身体甩到了空中。这个场面让黄坤和同断武都非常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接着申德旭的身体突然从空中摔落下来,同断武和黄坤看见,申德旭的身体血肉模糊,看样子是被摔死了。   黄坤已经无法再袖手旁观,折损了申德旭,黄坤决定用锻金符来对付同断武,即便是冒着丹炉被破坏的风险。   就在黄坤要出手的一刻之前,和泉守鉴定把黄坤的胳膊轻轻拍了一下,黄坤一看,原来申德旭血肉模糊的身体已经站立起来,一只手挽着绳索,另一只手握着和泉守鉴定。   绳索带动申德旭的身体,申德旭如同杂耍的彩戏师一样,荡到了同断武的头顶,然后手臂松开绳索,双手握着和泉守鉴定,用势不可挡的力量劈向同断武。   同断武的身体躲避,偏过了和泉守鉴定劈向自己头部,背部隆起,和泉守鉴定砍在了同断武的后背。黄坤心里一阵欢呼,但是随即发现,同断武的身体并没有受伤,和泉守鉴定砍在了一个十分坚硬的盔甲上。   同断武受了申德旭的攻击,即便是没有受伤。手爪还是松开了徐云风的咽喉。   徐云风摸着自己的脖子,看着同断武身后掉下了好几片黑色的铠甲。就是这几片铠甲的碎片,救了同断武一命。   而申德旭仍然吊在绳索上。   神仙索。   当年孙鼎用神仙索,把同断武的爷爷,几乎打败。这个孛星家族的彩戏师法术,果然从孙拂尘那里传授给了申德旭。   申德旭不仅是孙拂尘的助手,还是申德旭的不记名徒弟。这个是很容易判断出来的,只是申德旭老谋深算,在前两轮,那么艰难的处境下,都一直不肯拿出彩戏师的看家本领。   只是到了现在,面对了同断武这种级别的阴阳师,就不能再隐藏下去。   如果徐云风亲身经历过一九四三年的三峡古道冥战,那么他一定会对现在双方的形势有一个大致的认识。   同断武的法术也许跟他爷爷相距不远,这也是为什么他父亲不能接过避水流的衣钵,而同断家族要花费巨大的心血培养的最大原因。中国的术士,日本的阴阳师,也一样,门派的传承都亲睐天生资质禀异的天才。很明显,同断家族的坟头烧香了,出了他的爷爷这个厉害人物,接过没过两代,孙子辈也出了同断武这个阴阳师天才。而且同断武比他爷爷更进一步,他爷爷到中国来参加冥战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虽然比张天然小,但是作为他曾经当过古赤萧在西南讲武堂的教官来看,至少不会比古赤萧的年龄小。即便是他中年时期来到三峡,与张天然和西南家族死磕的时候,也没有装上龙臂。但是同断武与徐云风年龄相当,也就是三十左右,已经龙臂在身。所以他避水流的本事,很可能不比他爷爷同年龄的时候为弱。   不过同断武比不上他爷爷的地方在于,他的爷爷有巨大的日本侵华军队的支持,当时日本国力强盛,中国积弱。从资源配备上,同断武的爷爷,比张天然要占据很大优势。   当年张天然为了在上游进入古道,花费了巨大精力,让白泽与犼在江心才打通了古道入口。同断武的爷爷,是把安宅船都拖到了古道里,并且古道之上的长江,还有军舰掩护。   现在同断武只是孤身一人来中国,也就是单打独斗,而徐云风诡道挂名暂且不论,申德旭可是三峡水文局的高级工程师,黄坤可是黄家难得的人才。   即便是徐云风的能力比不上张天然,可是两边的实力一进一退,反而是同断武没有他爷爷当年那么有优势和信心。   申德旭的神仙索不能持久,劈斩了同断武一次之后,力道消退,绳索软软的掉落下来,申德旭的大腿受了重伤,黄坤给申德旭包扎伤口。   现在又是徐云风和同断武两人面对面站着。徐云风的脖子受伤,不过没有伤到筋骨。同断武手里的和泉守鉴定却在申德旭的手上。   现在徐云风无论多么托大,也不敢把和泉守鉴定再还给同断武了,规矩讲了一次是道义,如果再三番五次的把和泉守鉴定拱手相让,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徐云风法术超过同断武太多,跟他和马接舆一样,手下容情但是志在必得。既然徐云风已经见识到了同断武的厉害,如果再这么大方,那就是脑袋进水,犯傻!   徐云风最忌惮倒不是同断武在洪水里龙臂的厉害,而是同断武能够同时将七个星位同时淹没洪水。这个基本上就是到了徐云风和方浊王鲲鹏共同接引阵法的能力了。   第二轮的时候,徐云风王鲲鹏方浊三人,利用星位相互配合,调动星位的所有能力,实际上是以多胜少,欺负对方只能攻击一个星位。   同断武不同,同断武一上来就敏锐的发觉了七星阵法的路数,所以一上来,就七个星位同时对付。   徐云风那里还敢有一点点的懈怠。   同断武看着自己的脚下的盔甲碎片,沉默了很久,才对徐云风说:“我从小在日本跟很多流派的阴阳师都练习过,他们都说我的法术罕见,原来切磋交流,与真正的拼斗,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申德旭抢着说:“你的本事本来就平平,只是那些跟你切磋的长辈,都抹不下面子而已。”   申德旭知道双方对峙,气势很重要,见到同断武质疑自己,就立即顺着他的话头,让同断武更加丧气。   这一回合,的确是同断武输了。申德旭就希望让同断武知难而退,知道厉害了,早点滚蛋。这个做法倒是非常符合情理。不战而屈人之兵,本来就是上策。只是申德旭那里知道徐云风的难处,徐云风既然见到了同断武,那么曾婷的曾经的记忆在同断武这里就坐实了,徐云风不愿意把曾婷卷入进来,当然就没有放过同断武再离开的道理。   既然不能放同断武走,那么同断武气馁也好,丧气也罢,为了能全身而退,肯定是要全力以赴。徐云风深吸了一口气,对同断武说:“其实的本事很大,就算是现在我也没把握能胜过你。但是既然你来了,我就不能让你走。”   申德旭听了徐云风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他对徐云风的了解,他知道徐云风并不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可是徐云风却偏偏说了这么一句话,表明了要和同断武拼命。这个根本就不是徐云风的性格,而且跟现在的形势背道而驰。   同断武把地上的盔甲收拾起来,一片片装好,放进自己的随身的背包里。接着转身对徐云风说:“你不让我走,是怕我对婷婷说,她做的梦,还有曾经的记忆都是真的,对不对?”   “是的。”徐云风说,“她已经想起来了,我不能让她认为是真的。”   “没用的。”同断武说,“你不觉得她应该知道她曾经的生活吗?”   “我只是不想让她卷入进来。”徐云风说。   “把我卷入进来是可以的,”同断武摇着头,“她不行。”   “你是自己找来的,”徐云风说,“没人请你过来。”   “我到这里来之前,并不知道你们中国的术士在这个地方正在拼斗,我看到了七星阵法之后,就知道我被卷入你们的矛盾是设计好的圈套。”同断武说,“和泉守鉴定我们同断家找了很多年了,偏偏就这么巧,大藏省的官员就来我家,讨要这把宝剑送到上海,偏偏这次就这么顺利,让我在这里找到了我爷爷丢失的和泉守鉴定。这个不是偶然,是有人在故意设计的。”   徐云风听了同断武说的这些话,无法辩驳,他心里已经隐隐明白了是谁,可是本能不肯去相信,他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就是不愿意相信。   即便是不相信,徐云风也知道大势已去,无法挽回。他最后的一点期望,也如同太阳下的泡沫下崩裂。   山谷里的洪水已经退去,远处来了一辆麻木(摩托车载客黑车),麻木后面斜着坐着一个女孩。   同断武看见徐云风看着自己的身后,面若死灰,于是也转头看了看。再回过头来,“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徐云风声音十分的虚弱,“你刚才也说了,是有人设计的……”   徐云风看着曾婷朝着大烟囱的方向,快步的走来。如果不是因为山洪的原因,她应该会来的更早一点。徐云风与曾婷分别的时间太长,都忘记了曾婷是一个比自己更加执拗的人。怎么可能凭自己几句话,就真的放弃了呢。   徐云风转身,慢慢走到了黄坤的面前,对黄坤说:“我还是你的师父吗?”   “当然,这还用……”黄坤一句话没说完,脸上重重的挨了徐云风一记耳光。   “我打你,你不冤吧?”徐云风问。   黄坤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只是沉默,半边脸通红,半边脸铁青。   申德旭傻了,“老徐,你这是在干什么,对手就在面前,你打你徒弟干嘛?”   “你闭嘴。”徐云风指着申德旭,“你们都是王八的狗腿子,什么事情都听他的。妈的,王八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你们这么死心塌地的为他做这种事情!”   “因为王师伯说,不这么做,大家连最后的机会都断绝。”黄坤表面上不敢顶嘴,心里仍然很不服气。   “所以你来的路上,路过市内,就跑到曾家,告诉他们的毛脚女婿在姜家庙跟人打架?”徐云风看着黄坤,“你知道王鲲鹏现在有多么可怕吗,这么多年,他竟然一直都在监视曾家人的动静,别人房子拆迁,搬家他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就为了在今天,背后捅我一刀。”   黄坤倔强的说:“我认为王师伯这么做是对的,他也并非是要算计您,其实你好好想想,你以前的女朋友不来,你才会拼尽全力干掉这个日本人。可是王师伯还是让我通知她来了。您自己想想,到底为了什么。”   “他把自己的女人都安排妥当了!”徐云风大声的咒骂起来,“王八蛋!却拿我的软肋来做交易!”   曾婷已经走到了同断武的身边,看见徐云风是一副蛇的样貌,七寸上鲜血淋漓,而同断武的右手胳膊,变成了满是乌黑硬甲的模样。   曾婷看了看徐云风又看了看同断武,“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徐云风知道曾婷即将到来的时候,心神大乱,现在见到了曾婷,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而无法改变之后,内心变得镇定起来。慢慢的思索,是的王鲲鹏虽然这个事情做得很不地道,但是王鲲鹏还真的不是要牺牲自己对曾婷的惦记来完成他的目的。   但是徐云风自己也知道,无论事情怎么发展,曾婷是瞒不住的,曾婷不可能会被自己的那套不知所谓的解释而蒙骗。王鲲鹏只是让徐云风早一点面对这个现实,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   七眼泉上,王鲲鹏坦然的靠在一棵枯死的大树上,的确是他安排的黄坤去通知曾婷,或者是曾婷的父母给曾婷带一句话,让曾婷去同时面对徐云风和同断武。曾婷必须要确认徐云风的存在,而且要明白同断武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事情很残酷,所有的事情都很残酷,容不得徐云风有半点的牵挂和梦想,因为徐云风是这场冥战的最关键的环节,现在也是后天坤道七星阵法的指挥者。作为一个指挥者,徐云风不能再有外界的干扰,如果有干扰,那么就让干扰来的快一点。趁现在时间还来得及。   就算是曾婷不来,徐云风会用尽一切力量灭口同断武,可是同断武才只是第三轮的其中一人而已,还有不知道多少的高手已经来了,或者在来的路上。徐云风不能永远牵挂着曾婷的记忆来跟其他的宗师级术士交手。一个处在迷茫状态下的曾婷,是徐云风最大的缺点,后面的术士,都非常人,他们都会利用徐云风一切的弱点,而且对徐云风的这个弱点会迅速把握,王鲲鹏不能让这个事情发生。   但是徐云风自己是无法去忍痛面对曾婷的。,这一刀,必须要由王鲲鹏来做。王鲲鹏让这个事情提前了。现在王鲲鹏的意思很明白,他宁愿做这个恶人,宁愿让徐云风对他恨之入骨。但是他知道徐云风会立即想明白,接下来,就由徐云风自己去决定了。   这是一个关键。徐云风很可能在这个时候,撂挑子。然后一切结束……   王鲲鹏在怀里摸索了很久,掏出一个烟盒,烟盒里的香烟已经大半都被雨水淋湿,王鲲鹏挑选了很久,才抽出一支勉强干燥的香烟。王鲲鹏把香烟叼在嘴里,然后拿着随身的火柴,一下又一下的划火,王鲲鹏的手抖动的厉害,火柴都划不到火柴盒上,划了很久,也没有把火柴划燃,才发现,火柴盒也湿了。早知道就带打火机了,王鲲鹏无奈的想。   徐云风和同断武两人都不说话,两个男人都有各自的秘密,向曾婷隐瞒。   “还是我来说吧。”黄坤对着曾婷说,“事情是这样的……”   “我让你开口了吗?”徐云风斜着眼睛,对黄坤说道。   黄坤立即住嘴,和申德旭站到一起。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巧合,但是就偏偏发生了。”徐云风说。   “不是巧合,”同断武说,“是命运。术士和阴阳师的命运。”   “好吧,暂且就这么理解吧。”徐云风对着曾婷说,“我的确是以前的男朋友,你走了之后,我就变成了术士。但是你的命不太好,你去了日本,找的男朋友,跟我也一样的人。至于为什么我的存在和你的经历不同,你就当做你失忆了吧。现在你又想起来了。”   “很抱歉,”同断武说,“我和这位先生之间,有着很深的渊源。虽然谈不上仇恨,但是我们必须要有个了断。”   “只能活下来一个。”徐云风冷冷地说,“你必须得接受。”   “如果你不跟着我来中国,”曾婷看着同断武说,“这种荒谬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你错了,是我要来中国,”同断武说,“跟你没关系,我是被人引到这里来的,没有任何的选择余地。”   “我能选吗?”曾婷说,“我要带着我男朋友离开。你能放过我们吗?当我求你了。”   同断武背后挨了申德旭一刀,虽然有盔甲抵挡,可是现在同断武脸色苍白,还是收了伤的,只是不知道受伤严不严重。不过高手相争,有一点差池,就是致命的弱点。   曾婷至少看到徐云风这边是三个人,而同断武只有一个人,而且同断武受伤了,于是对着徐云风恳求。   “那你们走吧。”徐云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徐云风的话刚刚说完,申德旭拿着和泉守鉴定,杵着地面,拖着一条瘫软的伤腿,走到了徐云风的身前,“不能让他离开。”   徐云风斜着眼睛看着申德旭,“现在指挥阵法的人,应该是我吧。”   “驱动阵法旌旗的是你没错,”申德旭坚定的说,“可是放不放过对手,这个不由你来决定。”   “那么就是我说了不算,”徐云风回答,“是不是这个意思。”   “整个事情布置,都由王鲲鹏说了算,”申德旭说,“跟驱动阵法没关系,我不能让你私人的恩怨,导致整件事情的崩溃。”   “事情已经闹大了,”徐云风说,“我也卷进来了,我从前生活里的旧人也卷进来了。现在你告诉我,我说了不算?”   “在阵法里,我听你的,”申德旭仍旧坚持,“但是整件事情,我听王鲲鹏的。”   “王鲲鹏听老严的,老严遵从古赤萧的,”徐云风喃喃的说,“孙鼎是古赤萧一手培养起来的人,而你是孙家人的副手……怎么说,你们都是一拨人,我他妈的是你和王鲲鹏请来的外人。”   “就是古首长,孙工,严所长谋划了几十年的布局,”申德旭说,“不能因为你的原因,而半途而废。”   徐云风看着曾婷和同断武,曾婷手扶着同断武的腋下,关切的看着同断武的脸色。   “他死不了,”徐云风提醒曾婷,然后又对着同断武说,“你带着她走吧。”   申德旭猛冲到徐云风和同断武之间,“决不能让他离开,他走了,其他那些当年漏网的人就全部散了,再也没机会把他们引过来。”   徐云风看着申德旭说,“这里有三个人,就算我没资格命令你,那么我跟你划拳,谁赢了听谁的。”   “这种事情,”申德旭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在开玩笑吗?”   “不猜拳,难道我把你揍一顿?”徐云风说,“要么这么办,我们三个人,刚好可以表明各自态度。”   申德旭说看着黄坤,摆明了徐云风还在耍赖,黄坤是徐云风的徒弟,怎么可能和自己一起反对师父。   “我说了不算,可是你也没资格指使我做事,”徐云风懒懒的说,“那就让黄坤来决定吧。”   黄坤听见了师父让自己表态,走到了申德旭的面前,徐云风等着黄坤把申德旭扶回去。可是他看见黄坤并没有扶着申德旭,而是走到了同断武的身后,一言不发。拦住了同断武的去路。   曾婷看着徐云风,徐云风看着黄坤。黄坤看着同断武。   申德旭嘿嘿两声,也不说话,徐云风盘算错了,黄坤早就从内心里认同了王鲲鹏的布置,已经不是徐云风能控制的菜鸟徒弟了。   “好啊,本事大了。”徐云风说,“好啊……”他现在也想不出什么话来说,他想继续耍赖,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而且黄坤比自己想得要聪明很多,黄坤也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只要和申德旭动手,师父就没有任何理由不动手。   至于之后的事情,对付了同断武再说。   同断武也说话了,“你们不用自己内讧,我拿不到和泉守鉴定,不会空手离开。”   徐云风看着同断武,苦笑着说:“你说我这个人在这里闹腾个什么劲,女人跟人跑了,还跟别人在我面前显摆。徒弟不听我的,跟我造反。好朋友净算计我。术士做到我这个份上,也是空前绝后了。”   没人来劝解徐云风,这就是他的命运吧,徐云风对着申德旭说:“我突然觉得我很像一个人的处境……我还真不是空前绝后的术士,张天然,我现在都有点理解他的绝望了。”   申德旭把和泉守鉴定横在胸前,黄坤的赤霄宝剑也平抬起来。他们两人,等着徐云风拿出炎剑,但是徐云风手里的螟蛉,始终在掌心是一个知了壳子。   “你们自己内耗,我无话可说,但是我得提醒你们,”同断武指着丹炉,“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我拿着和泉守鉴定离开,或者你们三人联手对付我,但是你们也炼不出鹿矫。”   徐云风回头一看,又无奈的笑起来,“这下好玩了,到底是谁和谁是一拨人。”   丹炉的炉壁上一块耐火砖已经松动,烟囱上正在往下流淌一股水流。不知道同断武用了什么办法,把溪水导向烟囱之上。这事,如果不是黄坤大意离开丹炉,避水符能够阻挡。   形势陷入了僵局,申德旭不能接受同断武离开——不论他拿不拿和泉守鉴定。但是申德旭也决不能接受丹炉损坏,这样之前的天枢,现在玉衡星位就几乎没有存在的意义。王鲲鹏必须要有鹿矫,没有鹿矫,就无法完成最后的一步计划。   徐云风现在反而不操心了,对着申德旭说:“现在你看着办吧。”   “你到底还帮不帮王鲲鹏?”申德旭问徐云风,“如果你不帮,什么话都是白费。”   “我现在就打算走了,你们自己合计好的事情,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徐云风忍不住要损申德旭一句。可是随即明白现在绝不是赌气的时候,“我帮,但是你得想办法解决现在的局面。”   申德旭叹口气,对着同断武说:“现在是个死局,这样下去,都非我们想要的结果。你说是不是?”   “的确如此。”同断武赞成。   “好,我现在让你离开,”申德旭说,“我们之间的恩怨,还是要了断。”申德旭把眼睛看向徐云风。   徐云风明白了申德旭已经在妥协,于是对同断武说:“你受伤,需要几天休养?”   “不超过十天。”同断武老实回答。   “好,十天之后,我们在长江见,”徐云风说,“我一个人过来,拿着和泉守鉴定,你赢了,带着你曾婷和和泉守鉴定走人。你输了,对不起,我带你去你爷爷葬身的地方。”   “看来我只能相信你了,”同断武说,“可是你不怕我把这个七星阵法的圈套散布出去?”   “这就是我要说的,你必须要答应我隐瞒这件事情,一直到跟我再打一场。”徐云风补充。   “我为什么要遵守这个承诺,”同断武说,“我走了,你就没有任何理由限制我。”   “有,”徐云风对着同断武说,“我是你爷爷的介错,当年是我给他送的终。”   同断武身体震动一下,很久才能平息。   “好。”同断武向徐云风鞠躬,“我答应你了。”   进入到整个布局中的所有术士,都有着自身无可奈何的命运,谁都想去反抗,但是谁也挣扎不出来。没有那个术士是心甘情愿的走到现在这一步,几千年来的术士宗师,永远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坚持到最后,众叛亲离成为主宰,要么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太一的两仪是就是两股漩涡,如同黑洞一样,把四象八卦全部都吞噬。两仪无论黑白,最终都是张开的两张鲜血淋漓的巨口,毫不怜悯,没有一丝犹豫。   这就是拥有与常人不同的能力,无法摆脱的术士宿命,你进来了,就出不去,只能一条路走到底。在这个过程中,会遇到各种的阴谋,面对各种的残酷,从内心里的纠结和犹豫,还有永远摇摆不定的信心。当到了某天,你已经走到了你自己都没有预料的道高度,这时候,你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当初计算你的人,拦在你道路上的对手,都变得弱不禁风,被你掌握于鼓掌之间。   你今后一定会走到这一步,而且你没有选择。邓瞳也一样,何重黎也是。把我的话记住,你和邓瞳、何重黎、金仲的后代,会把这个恩怨继续下去,也许在你们这一代,也许是你们下一代,这个布局并没有完结,还会继续下去,并且没有尽头。如果有有尽头和终点的那一天,就是世界上再也没有术士的时候。   黄坤站在七眼泉红水阵法里。虽然是红水阵,但是现在的七眼泉上,跟水没有半点关系。当初的湖泊已经全部干涸,现在不仅干涸,而且湖底当初的泥土已经变得坚硬,甚至已经化作了赤红色的岩石。几个石闸孤零零的矗立在红水阵的南方方位,这些石闸当年隐藏在沟壑里,现在地面已经完全变化,石闸凸显在地面之上,显得十分的诡异和突兀。   在红水阵的北方,是王鲲鹏在湖水还存在的时候,钉下的无数木桩,木桩笔直的插入地面,木桩之间用铁链链接起来。   北金木南石,王鲲鹏的红水阵已经布置完毕。红水阵是一个萧瑟肃杀的阵法。当黄坤从姜家庙回到了七眼泉,告诉了在姜家庙里,徐云风和申德旭之间的矛盾,放走了同断武之后。   王鲲鹏却给黄坤长篇累牍的说了一段话。   并且告诉这段话的来由,就是当年诡道的金仲告诉他诡道本来就是一个肃杀的门派:天下万物有发陈蕃秀,也就有肃杀容平。诡道就是主戕杀门派。   黄坤对王鲲鹏的这段话似懂非懂,他只明白一点,那就是现在最后的术士高手,是一场宿命的争斗,从几千年来就一直是这样延续下来,并且还远没有结束。   黄坤看着王鲲鹏的身影,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已经显现出了老态。手里拿着烟盒,却一直不肯点上。王鲲鹏靠着干枯的大树,在集聚他最后的力量,准备迎接他刚才所说的所谓的命运。   黄坤走到王鲲鹏面前,“您就一点都不恼怒我师父的作为?”   “你有打火机吗?”王鲲鹏问。   黄坤自己不抽烟,可是因为之前跟着徐云风在网吧里混过一段时间,徐云风的烟瘾他,可是经常丢打火机。找不到打火机,就找黄坤发脾气,所以黄坤身上一直带着打火机,就养成了习惯。   王鲲鹏接过黄坤的打火机,终于点着了香烟,狠狠的吸了一口,“我让你给曾家带信,就是让徐云风知道,即便是最不堪的事情,内心最不愿意承认的事情,都必须要去面对,而不是去逃避。”   “你不担心我师父因此愤恨你,”黄坤说,“然后就置身事外了?”   “如果是几年前,这是必然的。”王鲲鹏说,“不过现在,就如我刚才说的那样,他自己也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他已经走到了最高处。时过境迁了。”   “原来你说的是我师父一步步走到最后,而不是您。”黄坤终于明白了王鲲鹏的用意,“其实你们的命运都一样,只是你认为你的能力不如我师父,所以你把最后决定胜负手的关键,押在了他的身上。”   “这也是命,”王鲲鹏说,“我的资质有限,我得认。”   “师父和同断武约了十天之后,何重黎还有他们何家的几个厉鬼要对付,”黄坤替王鲲鹏计划,“龙门的道士,已经到了猇亭,冉遗开始苏醒,我师父也并不傻,他需要时间去解决这两个难题。”   “我现在的精力,已经顾不上他了,”王鲲鹏说,“铜镜要出现了,老严说过,张家岭要出来了。”   “张家岭是谁?”黄坤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张家岭,拿着上古铜镜的气功师,当年名噪一时。后来销声匿迹,如果他还在,就没有张大洋和李忠武两人什么事情了。”   张大洋和李忠武两人的名头,黄坤是听说过的。可是他不明白和张家岭有什么关系。   王鲲鹏解释说:“当年老严培养了张大洋和李忠武两人,只是这两人的心术不正,导致老严的心血付诸流水。这两人都分别背弃了老严的安排。并且闹出了大乱子。当张大洋和李忠武两人事发的之后。老严说过,如果当年张家岭不因为性格固执,就没有这两人后来的发迹。”   黄坤明白,张家岭一定也是一个跟老严关系密切的人物,只是他还不明白,这人到底厉害到了什么地步。   “张红玉、严重光、张家岭,这三个人,”王鲲鹏说,“他们三人共同创建了隶属于道教协会的神秘突发事件处理研究所。研究所成立之初,排位第一领导是张红玉,严重光排名第二,张家岭排名第三。”   “可是我只知道研究所的领导是老严,后来是你,现在是方浊师叔。”黄坤问,“那张红玉和张家岭一直在什么地方?”   “张红玉和张家岭,因为当年的集会事件,后来都被老严排挤了。”王鲲鹏说,“张红玉好一点,他宁愿自废武功,与世无争,然后道教协会内部颁布公文,说他是一个江湖骗子。他彻底身败名裂,一生都无法再显露他的能力……他是真的没有任何能力了,他甘心做了一个垫脚石。但是张家岭没有放弃,张家岭是一个绝不低头服输的人,到现在他也没有放下。”   “老严告诉你的?”黄坤问。   “不是,”王鲲鹏说,“这些事情老严怎么会跟我说,不过,我师父赵一二曾经见过张家岭。”   “原来是赵先生,”黄坤点头,“你当年跟着老严去北京,他一定提前警告你老严的为人。”   “只从我在大鲵村答应了跟着老严去北京,就再也没有见过我师父。”王鲲鹏眼睛迷茫起来。   黄坤也不问了,王鲲鹏当年以诡道门人的身份去跟随老严,师父徐云风每次暴怒的时候,就会提起,黄坤知道这是王鲲鹏一生都不能放下的愧疚。   “是我师父在一本书里写下来的,《黑暗传》,”王鲲鹏说,“这些事情他都写在那本书里面。”   “赵先生见过张家岭?”黄坤问,“在那里?”   “在大青山。”王鲲鹏说,“当年的大青山计划是张家岭自愿参与的,他不愿意再跟老严共事。可是现在看来,张家岭要从大青山出来了。”   “张家岭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黄坤又问,“为什么你说他就要出来?”   “现在张天然一定不会忘记这个人的存在,张家岭出来了,就一定要找老严,而我现在和老严是一条船上的人。” 王鲲鹏说, “他的能力不再老严之下,但是他有一个东西,很重要的东西,是老严没有的,无论老严用尽办法逼迫他,他都没有把那个东西交出来。”   黄坤不再问了,他知道王鲲鹏说的张家岭是不会去招惹徐云风,而是会来七眼泉,也就是第三轮里红水阵的第一个对头。所以王鲲鹏在告诉自己,这个到底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那个东西叫做夺魄。”王鲲鹏没有绕弯子,直接说,“是一面铜镜。”   黄坤听了,“天下的能人这么多,而我却都不知道。”   “很正常,”王鲲鹏说,“因为这是术士终结的时代。”   大青山计划从建国就开始实施,即便在六十年代也没有停滞。可是到了九十年代中期,大青山计划就不再有进展。可是计划本身也没有取消,参与的军队换防了几拨,仍旧维持这个荒漠草原里的基地运转。   张家岭六十岁了,他在基地里呆了十九年。刚来的头几年,他参与了挖掘隧道的工程。应对来自地下的未知生物和神秘事件。可是在一九九六开始,这个工程停顿了。   大青山计划实际上一个挖掘计划。挖掘的深度,远远超过了世界上已知的任何一个钻井的深度。世界上向媒体公布的最深井洞,是苏联在潘欣加地区的一口井洞,达到了十二公里垂直深度。但是这个数据绝非真实。   因为中国的大青山计划,在七十年代,就挖掘到了地下十三公里。到了九十年代大青山计划停顿,深度已经到达了十六公里。   但是因为一九九六年四月二十五日那天,发生了矿难。大青山计划就此停顿。   这个矿难只有政府核心的几个领导人知晓,一直没有公布于世。这可矿难,被几个知情者称呼为“大青山四二五事件”!   而张家岭是唯一一个亲历的生还者。一直到如今,还羁留在大青山四二五事件的原址。   张家岭被羁押的地点,处于地下的六百米的一个斜矿坑,这里原本是当年挖掘工程的临时指挥部,由于工程停滞,机械和工程单位全部撤出。但是保留了这个指挥部,作为张家岭的监牢。   从张家岭九零年进入到这个坑洞,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太阳。工程停顿之后,张家岭就一直呆在这个地下监牢里。   不能读书看报,更遑论电视和收音机。没有人能和张家岭说话,驻守的军队只有一个排,每天用矿井里的升降机,给张家岭送两顿饭和一壶茶水。茶水是必须是西湖的龙井,这是张家岭唯一坚持的待遇。领导首肯了,所以这么多年来,张家岭喝的都是特供的龙井茶。   张家岭的身份特殊,由此可见一斑。   张家岭坐在当年的临时指挥部,一个关押了他十二年的地下室里打坐。他的头发和胡须已经全部雪白。但是脸色仍旧红润。一个独处了十二年的人,对什么事情都不再抱有兴奋。   所以当送饭的士兵,让张家岭换下他的衣服,张家岭立即自己重见天日的时候到了。士兵用藏在贴身内衣里缝合的剃刀,给张家岭慢慢的剃发,然后刮胡须。这个士兵给自己送饭已经两年了,张家岭知道一定有人混迹在驻守的士兵之中,当时机来临,就会帮助他离开。   之前也有一定也有,现在这个士兵如果复员退伍,也一定有接替者。   所以张家岭并不奇怪。士兵让张家岭剃掉毛发,并非是为了让他顺利逃脱,而是雪白的头发和胡须在地面上的世界不合时宜。张家岭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他不想邋遢的回到社会。   张家岭修理好了头发和胡须,与士兵交换了衣服。整个过程没有交流一句话。张家岭也没有询问士兵的身世和动机。没必要了,张天然一定能找到这种铁了心的跟随者。   大青山助手军队的驻守早已松弛懈怠,张家岭重见天日的时间,只是掌握在张天然的控制里。张天然是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放张家岭出去的,既然出去,张家岭就要去做一件事情。   ——找到严重光,讨一个说法!   一九八三年,在古赤萧的授意下,成立了宗教内部神秘突发事件研究所,成立之初,三个领导,两张一严,即张红玉、张家岭、严重光。三人一直在处理道教协会内部,和社会上闲散修炼的宗教人士相关的突发事件和矛盾。当然最重要的就是谋划应对,一直隐藏在暗处,即将死灰复燃的一贯道道魁张天然,以及张天然布置在社会各个层面的追随者。三人合作之初,同僚关系比较融洽。   一九八六年,古首长去世,古首长的在临终前,表达过遗愿,两张一严是行政政策的直接下属,要保留三人的地位和身份,所以两张一严是实际上的政府官方地位最高特异功能人士。   古首长逝世后三年,因为三人之间在工作中发生矛盾,张红玉和张家岭两人与严重光分道扬镳,相互交恶,两张同时退出研究所,张红玉放弃行政职务,张家岭始终没有屈服,被严重光下令调往大青山工程。一九九零年,张家岭作为顾问身份,参与大青山工程,从此再也没有离开。   三人同为当年的古首长器重的行政下属,地位不相上下。所以以严重光的地位在九十年代初开始如日中天,也没有权限迫害两张。张红玉为人相对平和,不愿意再参与内部斗争,于是放弃身份和法术,赋闲在家,后来移居美国。而张家岭不肯妥协,所以严重光以行政命令,调动张家岭去往西北大青山计划,表面是调动工作,实际上是变相囚禁。   即使在一九九六年大青山计划实际上叫停,但是大青山计划在行政的名义上仍旧没有终止,而是无限期搁置,所以张家岭一直留在地下的监牢里,无法离开。这就是严重光困住张家岭的权宜之计。   可是十几年后,严重光最担忧的事情来了,张天然孤注一掷出阴,严重光也无法控制局面。张家岭作为当年的重要人物,当然不会被张天然遗忘,拿来作为对付严重光的重要环节。   士兵在非送饭的时间过来,张家岭就知道自己出去的时刻到了,很明白,张天然已经把严重光逼到了绝境。现在是轮到他这种当年显赫一时的人物出来了。   张家岭乘坐升降机到了地面,升降机已经年久失修,如果再晚几年,可能就彻底报废,张家岭在地下几天不吃不喝,饿就饿死了,连个矿难事件都谈不上。   升降机到了地面,张家岭心若沉水,慢慢走出了升降机之外的隧道,隧道的尽头是一间房子,这间房子过了十几年也没有改变——飞星观,道观里的大殿布置依然,只是无人搭理,十分的凋敝。张家岭深吸一口气,走出井洞的出口道观,空气清新干燥,不同于地下浑浊潮湿的空气,鼓风机也坏了几次,每次都差点让张家岭窒息在地下。   地面上是凌晨,天空明净,银河放佛就倒扣在头顶不远的上方。张家岭放眼眼看去,是一望无垠的空旷戈壁,身后破败道观静静的立在戈壁中央。   前方的空地上停着一辆皮卡。看来当年留守的连队已经撤离,只剩下一个士兵在看守自己。而且看守士兵的住处距离这里并不近,他每天送饭都是驱车前来。   在张家岭的回忆里,当年的巨大钻井机械,还有无数的简易板房,无数的工程车,甚至生活区全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周围的一切,只有黄沙和砾石。   张家岭回头看了看道观,道观仍旧挂着“飞星派”的牌匾。是的,就是这个道观,是当年大青山计划的入口。张家岭来的时候,大青山计划已经实施了三十年,井坑已经挖掘到了地下十四公里,已经是世界上最深的人工井洞。   工程开启的时候,得到了苏方的大量人力物力和技术支持,即便是珍宝岛冲突之后,苏方的工作组仍旧坚持留在工程中,不肯离开回国。直到八十年代中期,中方才因为蒙古特务潜入中国西北的事件,以此为理由,强制性驱逐苏方专家。   十几年过去,一切都消失了,有人想要抹掉大青山计划。但是大青山计划,张家岭已经不在乎了,老严的死对头张天然的势力死灰复燃,张家岭要去找到严重光,为当年的事情,来一个彻底的了断。   看来世界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连老严都没有当年的强大的控制力。再也无法顾及到他这个老同事了。看来张天然很久之前就安插了这个士兵,既然如此,以张天然的做事的一贯风格,现在就是严重光势力最薄弱的时机。   张家岭慢慢的走到了皮卡前,进入驾驶室,扭动钥匙点火,皮卡在黑夜里的茫茫戈壁上行驶。半小时后,张家岭来到了一个看守士兵驻守的哨所,哨所里一个人都没有,果然在多年前,就取消的编制,只留守一个士兵轮岗,三年轮换。   哨所里看来是从来不会有人过来巡查,因为房间里大喇喇的供奉着一具无极圣母的画像。房间里还有士兵的日常生活用具,和一具通讯设备。张家岭看到了士兵的床头放着一个收音机,他走过去,把收音机拧开。   “满天星斗都下世 五方列仙下天宫   各方城隍来对号 报事灵童察的清   三官大帝慈悲注 赦罪三曹救众生   救苦天尊来救世 亲点文部揭谛神   八大金刚来护法 四位菩萨救众生   紧领三十六员将 五百灵官紧随跟   扶助弥勒成大道 保佑乡儿得安宁   北方真武为将帅 青脸红发显神通   扯起皂旗遮日月 头顶森罗七宝星”   果然张家岭从收音机里听到了这些祷词,张家岭对这个祈祷词十分的熟悉,这是一贯道弥勒经文中的片段。看来慢慢长日,这个士兵就靠着收音机接受张天然的感化。   这就是邪教的力量所在吧,也是当年研究所两张一严共同要抵制的事物。可是现在的情形,却让张家岭感到啼笑皆非。   收音机里的祈祷词听了,换成了另外一个声音,那个沉重温和的声音,让人不知觉就要信服的声音:“七眼泉,红水阵。”   张家岭把收音机关了,随手扔在地上。张天然真的以为他能把握所有人的命运,就是这点,他远不如严重光。严重光能几十年压制张天然不出阴,就是因为严重光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想当然的听从自己。   张家岭没有在房间里浪费什么时间,就找到了出入证。证件被放在无极圣母画像的下面,非常的醒目。张家岭早就察觉到士兵的相貌与自己相似。一九九六年以来,见过张家岭的人不超过八个,张家岭在地下休养生息,除了头发胡须花白,衰老的比常人要慢。而士兵在隔壁上苦熬,也比常人看起来老很多。所以证件上的照片,很难区分不是张家岭。   张家岭拿着出入证,上了皮卡,顺着当年破旧,但是还能勉强辨认的道路行驶。   清晨的时候。前方戈壁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栅栏,有几个士兵守卫站在栅栏口的大门边。皮卡在关卡缓缓停下,张家岭熄火后,端坐在驾驶室一动不动。一个士兵用探测仪器在汽车四周慢慢的移动,非常仔细。没有士兵来询问张家岭,张家岭知道那个替换自己的士兵为了这么一天,可能两年都不跟人说话沟通了。   张家岭在士兵检查汽车的时候,看见栅栏上每隔十米,就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印着一个高压电的标识,下方写着“禁止靠近!”。   士兵检查完毕,然后说:“下午三点,必须把带着补给回来。”   张家岭一动不动,点了点头。   士兵挥手,嘴里说:“为了一点茶叶,还开车两百公里去取。真会折腾人,不过对你来说是好事,难得出去一趟放风。”   张家岭发动汽车,通过了关卡。皮卡开到了一个加油站,张家岭看到油箱里的油即将告罄,于是在加油站加油。   一个年轻的加油站工作人员走到张家岭的车边,“这个车不用加油了。”   “哦。”张家岭问,“为什么。”   “这里有一辆新车,”年轻人指着加油站角落里的一辆桑塔纳,“油加满了。”   张家岭没有多问,上了桑塔纳,继续开车。   张家岭驱车到了西安,并没有穿越秦岭南下,而是驱车向北,进入山西境内。他要见一个人,而这个人与他相识,并且交情匪浅。这是一个秘密,张天然和严重光都不知道的秘密。   张家岭到了长治,休息了一个晚上,然后驱车到了屯留县,在屯留县驶入山中,开车到了一个山顶,山顶上有一个道观。道观是一个旅游风景区,正在建设新的山门和酒店。张家岭把车停在酒店门口的停车场上。自己下车,走到了山顶的巅峰,一个萧条的道观里。   道观里只有一个老道士,和几个稀稀拉拉的游客,老道士不像其他寺庙道观里的和尚道士殷勤,主动要求游客烧香或者解签。只是随手把香烛放在了香炉之前。   张家岭打量了一下道观,然后走到了道观旁的钟楼上,然后轻轻的用手指关节,叩响沉笨的大钟。大钟发出轻微,却清脆贯彻的声音。   不多时,道观的住持,一个中年道士从钟楼下,一步步台阶的爬上来。   中年道士走上了钟楼,和张家岭对视片刻。   “我就知道你会出现。”中年道士看着张家岭,“你跑不掉的。”   “看样子你已经卷入进去了,”张家岭说,“张天然应该没有把握,不然不会把我从严重光手里放出来。”   “你说对了。”中年道士说,“严重光培养了一个厉害人物,叫王鲲鹏。”   “有多大的本事?”张家岭问,“比你如何?”   “比我强,而且强很多。”中年道士说,“不到万不得已,张天然不会卖你这个人情。”   “这世界上还有人比你强很多?”张家岭好奇,“还有这样的年轻人,你在多少回合输的?”   “我跟他打了很久,”中年道士说,“可是打完了之后,我才发现,我第二招就输了,那个年轻后辈在耍我。”   “我不信。”张家岭摇头微笑。   中年道士把后辈朝向张家岭,然后把后衣领向下扯了扯,“我马接舆从来没有败的这么惨过。”   张家岭看着马接舆后颈下的大椎穴上一个极小的黑色小点,“果然力道恰到好处,这个人用的是徐夫人剑,还是灭荆,可是应该是姓冉,而不是姓王啊?”   “他不姓冉,也不姓王。”马接舆解释,“姓徐。”   “可是你又说严重光培养的一个接班人叫王鲲鹏。”张家岭有点吃惊。   “我没见到王鲲鹏。”马接舆说,“第二招就打败我的人,叫徐云风,是王鲲鹏的帮手。”   “原来有两个。”张家岭说,“按照你的说法,王鲲鹏比打败你的徐云风更加厉害。的确很难解决,可是我必须要找严重光去了断当年的恩怨。”   “这事你必须去做,”马接舆说,“王鲲鹏在被严重光收入研究所之前,是有师父的,而且他的师父你见过。不仅见过,你当年还对他很器重。”   “我器重的人不多,想不起来是谁?”   “你想想,你和严重光翻脸之前,见过的那个人,”马接舆说,“你即将被控制,我来劝说你逃跑,可是你说那个人还年轻,可以跑,但是你老了,没脸面跑了。”   “我想起来了,”张家岭笑起来,“那个叫赵建国的小子。我本来打算收他做徒弟,可是被他骂了一顿,这小子很有意思,有骨气!”   “也没你想的那么有骨气,”马接舆说,“他后来被吕泰收了徒弟。在湖北的名气很大。”   “这事好玩了,”张家岭说,“赵建国的徒弟跟着严重光,而我要去找他的麻烦。”   “还有更麻烦的,”马接舆苦笑起来,“王鲲鹏还有一个帮手。”   “跟你有关系?”   “我女儿。”马接舆说,“除了我之外,唯一有开山法术的人。跟王鲲鹏和徐云风是过命的交情,为了他们,连我这个爸爸都可以不认。”   “亲不如养,”张家岭说,“这话你说的不对。”   “还有更加巧合的事情,”马接舆说,“你听了别吃惊。”   “你说。”   “我女儿失散了二十多年,其实是被清静派的见清收养了。”马接舆说,“见清可是被孙拂尘纳了投名状的。”   “这么多年,又把我们这些当年的老家伙拉回来,”张家岭说,“怎么看都是一个圈套。”   “当然是圈套。”马接舆说,“这就是最狠的地方,我们知道是圈套,还得往里面跳。”   张家岭沉默一会,慢慢的说:“就跟当年孙拂尘一样的圈套。还真是赶尽杀绝啊。”   “孙拂尘那一拨,我们没赶上,”马接舆说,“本以为把我们给忘记了。看来还是跑不掉。”   “你没办法,你女儿在里面。”张家岭说,“这是你欠的债,你必须得还。我跟你不同,是严重光欠我的,属于我的东西,我得找他要回来。”   “所以即便是坑,也得跳。不然张家岭就不是张家岭了,”马接舆说,“当年就跟张红玉一样一走了之。”   “任何事情最后都要有个交代,”张家岭说,“没办法,关了我十几年,我还是改不了这个脾气。”   “你在地下那么多年,”马接舆说,“你的眼睛怎么样?”   “我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家岭说,“我看东西难道只用眼睛吗?”   “对,”马接舆点头,“你曾经说过,张红玉教会你用耳朵看东西。”   “雕虫小技的破本事,”张家岭笑着说,“当年用这个糊弄人的。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马接舆知道的事情都说了,而且吐露出了徐云风这号人物的存在,但是也不算他违背了对徐云风的承诺。因为张家岭的目标只是老严和王鲲鹏,他对七星阵法没有任何兴趣。即便是知道徐云风的存在,对他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更不会到处张扬。至于马接舆的女儿是王鲲鹏的同伴问题,至少张家岭不会去为难马接舆的女儿。张家岭有自己的做事的方式。张家岭和马接舆相互了解,这些话双方心里都明白,不说也罢。   张家岭要告辞了,马接舆把张家岭送到停车场,两人分手道别。   张家岭开车离开,桑塔纳顺着公路在山间行驶,张家岭知道,马接舆到了某个时候,也会下山,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张家岭和马接舆相互认识,是一个意外,跟大青山计划被蒙古来的萨满教高手渗透有关。   中国的大青山计划,其是建国初期,苏联强行介入,主导的一个工程。苏联在西伯利亚和外蒙古挖掘了很多井洞。最深的达到了一万一千米的垂直深度。这些挖掘工程从来没有公开过。后来苏联探访到了一个地址,探知西北戈壁某地,列入到整个挖掘工程体系里,于是同时我国要进行开挖工程。   与苏方对接这个工程的领导就是古赤萧。古赤萧在建国前,在苏联学习过一段时间。以他的特殊身份,当然会打听到苏方在西伯利亚挖掘坑井的传闻。   于是在古赤萧的建议下,新中国政府首先拒绝了苏联单独在西北开挖的要求。然后暗中调查线索,得知苏联勘定的地方,在西北戈壁里的某处,这个地方有一个跟地貌毫不相干的名字——大青山。   实际大青山周围方圆几百公里都没有任何的高山。根据勘测人员走访调查,原来在当地人一直认为,大青山曾经是一个巨大的山脉,只是很多年前大青山突然飞走。留下了一片荒漠,荒漠里取水困难,寸草不生,成为了人畜不能进入的无人区。也就是一个环境阶段恶劣的荒漠。   中方的人员发现,大青山的荒漠上有一个道观,道观已经很久没有人驻守了,而且名字是飞星派的道观。这个消息到了古赤萧这里,立即被古赤萧更加的重视。   飞星派在中国宗教历史上,即便是历史学家和道教人士,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而古赤萧刚巧就是其中一个。并且古赤萧知道的很明白,飞星派是隋朝之前,截教的一个十分强大的门派,只是在隋末唐初的铲截二教大战之后,从道教中彻底消失,不仅门派泯灭。连传承都彻底断绝。籍册和记载也全部消失。   但是只要是知道飞星派的术士,都知道飞星派实际上在当年已经强大到了足够对抗其他所有门派术士的地步,极为旺盛,势力庞大。所以飞星派败亡,直接导致了整个截教的覆灭。飞星派到底为什么覆灭,一直没有任何线索流传。   也就是千年来,飞星派曾经的辉煌没有了解,飞星派的遗迹和典籍也全部佚失。门人也在铲截相争中全部消亡。这是一个流传了一千多年,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传说。飞星派在道教门人的少数人里,有一些片段记忆留下来。所以古赤萧当知道了飞星派的道观重出天日,立即成立组建了大青山计划。(笔者:飞星派在道教典籍中确有记载,金庸在《天龙八部》中,以飞星派为原型,虚构出星宿派。在金庸的设定里,星宿派的丁春秋是逍遥派的弟子,部分附和了飞星派道家截教的背景。另,在网络文学时代,部分作家在小说中提到的摘星派、探星派等等,都是以飞星派为原型虚构。)   古赤萧一方面与苏方回旋,同时得到了苏联挖掘坑井的地点有是飞星派的道观。立即知道事态严重。于是继续与苏方谈判,拖延时间。另一方面,古赤萧安排勘测队进入戈壁。展开调查,由于道观的地址被当地人称呼为大青山,所以工程被命名为“大青山计划”。   但是当年的术士高手都已经被打压,古赤萧培养亲信孙鼎和严重光两人,孙鼎已经被迫害疯癫。而严重光一直在剪除一贯道残余势力,无法领导大青山计划。所以大青山计划初期,并没有古赤萧的私人亲信参与。导致鲁廉生接手了大青山计划。直到八十年代,古赤萧才逐渐把大青山计划的控制权收回。   张家岭与严重光翻脸后,被调往大青山计划工程,作为顾问参与。不过由于张家岭是被发配到整个工程里。即便是身份崇高,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权限,只能作为技术人员参与。而且不能离开井洞,到达地面。   其实张家岭并非是第一次接触大青山计划。因为在八十年代中期,张家岭单独接受到了一个命令,就是去青海拦截一撮从蒙古过来的流窜人员。   张家岭接受任务,当然明白他要拦截的人员是并非是表面说的流窜外蒙人,一定是非同一般的宗教人物。张家岭那时候还不知道大青山计划的存在,连当时研究所名义上的最高领导张红玉和二把手,也是就实际的领导人严重光都不知道。   张家岭在沙漠上等到了那一拨外蒙古人,和他预测的一样,果然是萨满教的高手。于是张家岭和那一批蒙古人在沙漠里周旋了几天,等来了帮手,帮手就是马接舆。马接舆一直都是在北方边界跟外蒙的萨满教高手的死敌。这次是马接舆被另一拨蒙古人拖住。导致六个萨满教的巫师进入到了中国西北腹地。   后来张家岭进入到大青山才知道,这些萨满教巫师的目的就是大青山工程,因为当时大青山计划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一直没有离开的苏联专家想把工程中找到的一件文物,运送回苏联。   只是张家岭当时对这些情况全不知情,只是完成拦截的人物。   张家岭和马接舆两人在沙漠里,将六个萨满教巫师制服。并且从他们口中套出了进入中国西北荒漠的目的。   张家岭和马接舆两人才第一次听说大青山计划。   由于两人同仇敌忾,费劲了巨大的代价制服萨满巫师。两人因此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但是随即他们两人被告知,不能吐露任何相关的消息。他们两人之间也只能接受,相互回避。   但是张家岭知道了大青山计划后,反而促成了古赤萧接手大青山计划。因为当时领导大青山计划的部门工作失误,导致萨满渗透。古赤萧已经是国家的核心领导。于是以外蒙人渗透为理由,撤换了大青山计划的领导。让两张一严的研究所参与大青山计划。   古赤萧接手计划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苏联人驱逐出境。彻底把大青山计划列为国家的最高机密。   这也是为后来严重光把张家岭软禁到大青山里,埋下了伏笔。   苏联人之所以不再忍隐,是因为当时大青山计划,已经往下挖到了一定的垂直深度的时候,发掘出了一个文物。这个文物是一个铜炉。铜炉刻画着一些神秘的花纹。研究所得到铜炉之后,失踪无法破译铜炉上的花纹和文字。   直到有一天,古赤萧交给了张家岭另一件文物,是一面铜镜。铜镜名为“夺魄”,是当年秦始皇的宝物。当时张红玉与严重光为研究所的领导地位正在明争暗斗,古赤萧知道自己行将就木。为了保险起见,把铜镜给了张家岭,并告知张家岭,铜炉的秘密,必须要由铜镜来破解。而且告诉张家岭,铜镜破解还不够,还有一件东西,是一个铜鼎。希望张家岭能够找到,最终铜炉铜镜铜鼎三件法器同时放在一起,就能破解出一个巨大的秘密。   这也是古赤萧知道张家岭的性格坚韧,不会被一切外部事物影响。   古赤萧去世后,两张一严的矛盾激化。终于在古赤萧死后三年爆发,严重光排挤了两张,并且把张家岭调往大青山。   可是严重光已经知道了铜炉和铜镜都在张家岭手上。张家岭在被限制自由之前,匆忙把铜镜隐藏起来,可是铜炉的体积大,很难藏匿。严重光于是把铜炉夺取。接着用尽各种办法,要张家岭交出铜镜。   张家岭知道严重光是不可能用生命威胁他,于是始终没有交出铜镜的下落。最后到了大青山。其实他去大青山,心里是愿意的,因为古赤萧告诉他,铜炉在大青山下挖出来,那么很可能铜鼎在更深处。   只是到了一九九六年,大青山工程遇到了极为重大的矿难事件。导致整个计划停顿。   张家岭现在一门心思的要去找王鲲鹏和老严,他说的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还在老严手上的铜炉。   但是还有一点,老严压根都想不到的事情。   那就是他藏匿的铜镜,现在一定在王鲲鹏的手上。   理由很简单,当初他知道自己就要被限制自由,让一个年轻人带着铜镜逃跑离开。   那个人的名字叫赵建国。   铜鼎铜炉铜镜,三铜齐聚,可能就是结束一切的关键环节,也是古赤萧一直想要达到的目的。现在三铜已经有两铜知道下落。张家岭心里十分的有信心。他并不是一个一根筋的耿烈术士。不聪明的术士,不会被古赤萧器重,做不到研究所的第三号人物。   不过张家岭也失算了,赵建国到死也没有把铜镜交给王鲲鹏。而是给了另外一个人。   ——七眼泉上,王鲲鹏和黄坤、策策坐在一起吃饭,吃的东西很简陋。大敌当即,王鲲鹏一点胃口都没有。吃了一点就扔下了筷子。   策策的情绪也很低落,跟黄坤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王鲲鹏察言观色,发现策策魂不守舍。于是支开黄坤,告诉策策,“你是局外人,如果我输了,对手也不会为难你,你该走就走,老老实实地听你爸爸的话,把这一切都忘了。黄坤今后的路不好走,他不适合你。”   “我不是在想这些事情,”策策想了很久,“我有别的事。”   “你有事瞒着我?”   策策慢慢点头。王鲲鹏问:“如果有什么事情,现在该跟我讲了。”   策策说:“那个人,就是你师父死之前,给你和徐叔叔留了东西。”   “恩,我记得。”王鲲鹏说,“给疯子留了一个沙漏,疯子从此学会了算沙。给我留了两本书,疯子藏了一本,一直不肯给我。”   “其实……他还给我留了一个东西。”策策犹豫了很久才说,“我觉得吧,他是真的不肯交给你,可是你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应该是需要这个东西了。”   “原来师父还给我留了一手。”王鲲鹏平和的说,“他可能并不想我走到今天吧。可能他看的太明白了。”   策策在继续犹豫,但是王鲲鹏还是把这句话问了,“我倒是很想知道,师父他到底给你留了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策策看着王鲲鹏的眼睛很久,“那些天,他老是说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他脾气也没之前那么古怪了,就是很少说话,有天他的话多了起来,就拉着我爸爸喝酒,我爸爸不让,他就说他一个要死了的人,不喝酒也只能多活几个月,还不如喝死了舒坦。我爸爸就骂他,说他消极。我妈妈也骂他。他就说他的医术比我爸爸的要高明,不知道断了多少人的生死,如果连自己的生死都断不了,岂不是毁了一辈子的英明。我爸爸就埋怨他,不该做术士。他就说这是命,天生的命。如果不是当年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中医院院长的可就轮不上我爸爸了。他就这么说的时候,我爸爸妈妈都哭了,他也哭了。这是我唯一一次看见这个人哭。可能是他知道自己没几天活头了吧。我当时就觉得气氛不对,要走。可是我爸爸硬是拉着我,要我多陪陪这个人。当时我心里就都明白了。可是当时我才多大啊,凭什么他们之间的破事,让我来承受。我就跟他们赌气。可是这个人拿了两本书,对着我爸爸说,这两本书要交给他徒弟王鲲鹏,我爸爸收了。他又拿出一个沙漏,说要给徐叔叔。当然在后来一段时间里,我忘记了沙漏这个事情,直到在遇到徐叔叔,你和黄坤跟我解释一些事情,才想起来沙漏的事情。最后他叫我爸爸和妈妈出去,要和我单独呆一会。我以为他要跟我说一些狗血的事情,可是他没有,而是笑着跟我说,给我一个东西,很好玩的东西,让我别跟任何人说,特别是我爸爸妈妈,还有你。但是现在我觉得不能再瞒着你了。”   “我想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了。”王鲲鹏木然的说。   策策说:“我听见你你告诉黄坤,张家岭手里有个一个铜镜,叫做夺魄,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道教神器。”   “当然,”王鲲鹏点头,“一定很厉害,不然老严不会对我强调了很多次。”   “如果这个铜镜不在张家岭手上呢?”策策问。   “那我的胜算会高很多。”王鲲鹏说,“因为我也不知道那面铜镜有什么样的厉害之处,老严自己也不知道。可能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认知。”   策策长长的叹口气,从领口掏出一个红绳,红绳上吊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圆形铜块,交给了王鲲鹏。   王鲲鹏把铜块拿在手上,仔细看了,发现这是一面铜镜。   “对,就是这个”王鲲鹏茫然的说,“秦镜,又名夺魄。”   “这就是那个人交给我的遗物。”策策说,“他说他穷的很,只能给我留下这个小玩意。”   “我只是没想明白,张家岭的东西,怎么就到了我师父的手上?”王鲲鹏激动的浑身战栗,“师父那里穷了,他要是肯把这个东西交给老严,几辈子的荣华富贵都够了。” (笔者:赵一二留遗物详见《大宗师前传》之诡道篇《诡道算术之算沙》。)   王鲲鹏只知道,夺魄又名秦镜。当年在秦宫门口悬挂,照射出人的心脏颜色。来历无法考证。正史里只记载过这么一点只言片语。   但是道教历史上,铜镜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上古神器。随着铲截相争的道教大阵之后,铜镜也从此佚失。这个事情,老严也只知道这么多。王鲲鹏当然知道的更少。   王鲲鹏慢慢的思考,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出来,铜镜为什么会在赵一二的手上。王鲲鹏想了很久,对策策说:“张家岭都放出来了,看形势,龙门驱动神兽的道士也不会太远,邓瞳我不太放心,徐云风现在要处理他自己的私事,顾不上邓瞳。你和黄坤现在就下山,去帮邓瞳一把。”   策策把铜镜收回到自己的怀里,“王叔叔你保重,我不想你跟那个人一样……”   “去吧。”王鲲鹏说,“我才三十二岁,还早呢。”   策策招呼黄坤,黄坤慢慢过来。   “你陪着策策去猇亭溶洞。”王鲲鹏对黄坤说,“邓瞳这小子的性格不稳当,你别和他自己人打起来了。”   “他犯傻,我可不会再陪他犯傻。”黄坤磨练了这么久,性格已经变得内敛,既然王鲲鹏这么决定了,也不再多说。和策策两人向王鲲鹏告别,走下七眼泉。   在路上,策策说:“你就不问问,王叔叔为什么要把我们支开?”   “对头太厉害,”黄坤说,“怕我们受他的连累。”   “你错了,”策策回答,“他不想让来的对头知道我手上有这个东西。”   策策把铜镜拿出来给黄坤看。   黄坤看明白了,“这个东西一定很重要,既然在你的手上……”   “当我知道王叔叔要布下七星阵法的时候,”策策说,“我就知道我不可能置身事外。而你那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聪明就好了。”   黄坤随手把铜镜拿在手上,忍不住下意识的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然后愣住,铜镜里面是一张苍老的道士面孔,绝不是自己的模样。黄坤好奇的把铜镜拿给策策,“为什么我把我照成了一个老道士的模样。”   策策也把镜子拿在自己的脸前,怎么看,都是自己的模样。   “这东西会认人。”策策说,“也许能照出你老了之后的样子吧。”   策策和黄坤去了猇亭溶洞一天之后,王鲲鹏等来了张家岭。张家岭的车开不上山,徒步走上了七眼泉。   王鲲鹏等着张家岭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才说:“你没有夺魄,不见得能打败我。”   “我不跟你啰嗦,我不要铜镜,你帮我把铜炉从老严手里抢过来,”张家岭一点都没有虚以委蛇,“我替你对付张天然。”   王鲲鹏吃惊的说:“你要铜炉干什么?”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张家岭说,“我不是傻子,我可不愿意做别人的投名状。有我站在你这一边,你的胜算很大。”   “对不起。”王鲲鹏说,“这不是我计划内的事情。”   “不尊重长辈。跟你师父一样的德行。”张家岭说,“果然是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   王鲲鹏把眼睛摘下来,慢慢的放在一边。接着从背后抽出桃木剑,“看前辈的说法,和我师父是有交情的,但是你要去对付老严,得先我过这一关。”   “老严又不是什么好人,”张家岭全身的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在活动筋骨。   “前辈好多年没有跟人动过手了吧。”王鲲鹏问。   “是啊,”张家岭说,“十好几年了。”   王鲲鹏说:“您动手吧。”   “恩,还是知道点规矩。”张家岭说,“比你师父强一点。”   张家岭话说完,身体飘飘,瞬间冲到王鲲鹏的面前,把王鲲鹏手中的桃木剑夺在手上。王鲲鹏连一点反抗都没有。   张家岭拿着桃木剑对王鲲鹏说:“如果你会听弦,你应该能计算出我要做什么?看来你不会……也是,你的师父应该也不会。”   “诡道的本事我本来就没有学多少。”王鲲鹏说,“我不太合适。”   “那么把老严教你的本事使出来吧,”张家岭看着手中的桃木剑,“如果我没猜错,他教你的七星御鬼术。”   “我把御鬼术散了。”王鲲鹏说,“你应该也知道,我要驱动阵法,就不能用御鬼术。”   “那你是什么本事都没有了?”张家岭有点好奇,“你连我都赢不了,怎么面对张天然?”   王鲲鹏不说话,只是脚下向右边走了四步。   “步子走得很准,不差一分一厘。”张家岭点头,“这个是后天练出来的。得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张家岭说完,两手握着桃木剑的两端,就要把桃木剑折断,在气势上先折损王鲲鹏的锐气。可是桃木剑十分的柔韧,被张家岭扭成了一个圆圈,都没有折断。   张家岭这才明白,这柄桃木剑有点来历。   王鲲鹏说:“我就不用别人的兵刃了,这东西是我自己找来,慢慢的修炼出来的。”   桃木剑的剑刃这一端,突然从张家岭的手中滑脱,剑人弹到了张家岭的下巴,张家岭当然不会被这种小伎俩伤到,他轻微的抬抬头,剑刃从他下巴下掠过。接着张家岭拿着桃木剑的另一个手也滑开,原来是王鲲鹏趁机握住了剑尖,把桃木剑夺了回来。   这一下是王鲲鹏占了兵刃的便宜。也是张家岭过于托大,没想到王鲲鹏的桃木剑脱手之后,还能受他的指挥。当张家岭看到了王鲲鹏的手臂绕了几圈,才明白,这柄桃木剑上连着几条看不见的额丝线,现在在空气中发出了细微的金光。“   张家岭兴奋的说:“我明白了,你得到过荡离枯尸上的丝线。亏你也想得出这种办法,把用在荡离里的丝线用在你的兵器上。”   王鲲鹏不说话,把自己的衣袖撕了一段下来,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你干什么,”张家岭说,“我不需要你让我。”   “你眼睛不好使,”王鲲鹏说,“我不占你这个便宜。”   “我早就习惯了,”张家岭说,“用耳朵比眼睛方便多了。”   “那是你的事情,”王鲲鹏布条在后脑系好,“我有我的做法。”   “马接舆都看不出来我眼睛不好使,”张家岭有点佩服,“你倒是一上来就看见了。”   “你说话的时候,脑袋在细微的偏,这是本能的事情,你嘴里说出话,再用耳朵接受反射回来,”王鲲鹏说,“你习惯了用耳朵,时间长了,眼睛就越来越不好使。你眼睛还能看得见吗?我很好奇这个事情。”   “看得见,”张家岭说,“我只是懒得用眼睛看了。”   王鲲鹏笑了笑,“那就好。”   张家岭立即明白了王鲲鹏的目的,“你也太聪明了吧。”   张家岭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中了王鲲鹏的圈套。他自从学会了用耳朵辨识身边的环境之后,就不太用眼睛看,可是并不等于他看不见。对于王鲲鹏来说,他如果同时能用耳朵和眼睛感触环境,强大的听觉和视觉同时具备,对王鲲鹏才是巨大的威胁。   所以王鲲鹏首先就挤兑他,让他不能看见。表面看起来,王鲲鹏也看不见,张家岭的耳朵能听。似乎是张家岭占了大便宜。   可是错了,王鲲鹏这人在这个地方呆了不少日子了,而且这地方是他布置的红水阵,估计连每一寸土地,都了然于胸。对王鲲鹏来说,用不用眼睛,根本就没有区别。而张家岭依靠耳朵辨别环境,再厉害,也要先说话,再接受返回来的声音,确定方位,眼睛比耳朵强的是,能看见固定不动的物事。   当张家岭闭上了眼睛之后,立即发现,他根本就辨别不了王鲲鹏的方位。   这个招数,听严重光提起过,在三峡古道冥战里,同断武的爷爷曾经使用过。一般人听了也就听了,不了了之。比如张家岭。严重光既然跟张家岭说过,也一定对王鲲鹏说过。而王鲲鹏不一样,他会琢磨。并且能根据不同的情况用在发挥利用。   真正让张家岭最忌惮的有两点——现在张家岭已经不是佩服了,而是感觉到了可怕。   第一, 自己和王鲲鹏只说了几句话,王鲲鹏就能彻底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心高气傲,不会占后辈的便宜,都不用王鲲鹏主动提出,他自己就必须得把眼睛给闭上。   第二, 在自己闭上眼睛之后,他根本就感知不到王鲲鹏的方位,这是非常致命的一点。张家岭完全没有想到,王鲲鹏是一个缺少魂魄的人,人的魂魄少了,对自身有巨大的影响,但是也能让听不见他的存在。   张家岭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是王鲲鹏而不是别人来跟张天然对抗。看来严重光找这么一个人太久了。也许当年严重光看中的他的师父赵建国,没想到赵建国的徒弟更合适。   王鲲鹏凝神静气,不露出任何破绽。而张家岭的耳朵听见了沉重的喘息声,接着一个无声无息的东西猛撞到张家岭的胸口,张家岭身体紧绷,一触即发。伸手抓住了即将撞到胸口的东西,立即察觉到是一个降魔杵。   王鲲鹏留下了帮手?   张家岭脑袋里电光火石一闪,十几个木桩,红水阵里的木桩。王鲲鹏说他不会御鬼术了,诡道的法术学的不多。   不多不等于没有,比如看蜡。   十七根蜡烛,现在是十七个木桩,通阴的诡道算术。王鲲鹏的帮手来了。   王鲲鹏和张家岭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洪水阵里的一切都,张家岭只能用耳朵来辨别。而王鲲鹏凭借的对自己的布置熟悉到一丝一毫。   如果现在有一个能看见的人,站在一旁,就能看见王鲲鹏已经悄悄的退到了红水阵的外围,而张家岭站在红水阵的中央。   现在所说的红水阵当然不是全部启动的阵法。   张家岭只是身处于十七个木桩之间,南边的石闸都没有任何的动静。而十七个木桩上,各自放着一个长明灯油盏,油盏燃烧,都化出了黑烟,黑烟的形态化作各种夜叉和六甲神丁的模样,其中一个神丁拿着降魔杵,降魔杵的前端被张家岭握住。   黑烟化出的神丁,与张家岭各自握着降魔杵的两端。各自用力,双方角力。张家岭的力量强大,神丁自身就是黑烟,两端暂时旗鼓相当。但是长久下去,张家岭一定会把降魔杵夺在手中。   王鲲鹏没有继续驱使其他十六个黑烟攻击张家岭,他眼睛蒙着布条,耳朵朝着张家岭的方向,捕捉细微的震动,在试探张家岭的力量。   老天是公平的,王鲲鹏虽然没有天生的超常异能,不过他的脑袋实在是太聪明,如果这一点也算作天赋异禀的话,王鲲鹏当然是具备了常人不可能拥有的能力。超常的聪明,也让王鲲鹏有强大的创造力。   诡道五大算数里,听弦和算沙,是王鲲鹏终其一生都不可能领会的本领。水分和晷分,本来就是道家算数里通用的本领,只是诡道更加专注和熟练。王鲲鹏就把巨大的精力,倾注在看蜡这个本事上。   诡道的算术不仅能发挥到无穷尽,而且还能加以变化。比如听弦,创建者聂政,是用古琴作为载体来发挥。金旋子用收音机,徐云风凭借风声雨声和流水声,以及任何自然的声音。这都是听弦发展出来的变种。把听弦发挥到极致,却并非以上几个诡道高手,而是当年给徐云风和赵一二带来了无穷痛苦的楚大。   楚大把听弦的算术用在了唱戏上,至阴而凶残,连金旋子也无法破解。最后是败在了领悟了听弦的徐云风手里。而且徐云风当时已经掌握了四大算法,才勉强设局捕获了楚大。如果但凭听弦,徐云风的埙声,还远远不是楚大的对手。   徐云风永远只有发挥天生的能力,和学习既有的算术,王鲲鹏比他高明很多的地方在于,王鲲鹏能够根据算术本身去创造新的法术。   自古以来,天生异禀的术士都不可能有创造新法术的本事,以为他根本就不需要学习。当然也有少数例外,比如八思巴和黄裳这种千年难遇的人物,不能作为惯例。而那些能够创造出新的法术,在前人之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术士,全部都是先天资质平常,为了让自己的能力提高,就在算术的基础上加以演变的术士。只有这种人,才有动力去这么做。比如王鲲鹏,比如楚大。当然楚大的动机更专注,他就是要做一个阴伶,为了这个目的,导致自己走上了歪路。   所以自古以来的术士,真正的推进者还都是天资普通的聪明人,只有他们才有不断创造的动力。这点理由,放在王鲲鹏身上,得到了最深刻的印证。   王鲲鹏现在七星御鬼术散了,诡道的五大算数最出类拔萃的只有看蜡。所以他干脆就一门心思,把看蜡加以演变,他明白,听弦能演变,看蜡也行。   所以在红水阵上,不止了看蜡的十七个木桩,贴合看蜡的十七个蜡烛。木桩的顶上都放着长明灯的灯盏。看蜡的初衷是让鬼魂替术士计算。王鲲鹏却从徐云风指挥阴差的方法上,得到了启发,用看蜡驱使神丁和夜叉。   七星战法以来,王鲲鹏一直没有直接和人交手,只是把动手的差事交给了徐云风和几个镇守者。但并不等于他不能动手。只是他需要等待值得自己出手的人出现而已。   现在张家岭就是能够逼迫王鲲鹏出手的人。   张家岭把降魔杵夺过来了,神丁失去了降魔杵,立即熄灭,恢复到长明灯的灯火。但是并没有熄灭。张家岭拿着降魔杵,护住自己的前胸,他的耳朵十分清晰的听到了凌冽的破空声音,从声音中,张家岭能判断出这是一把三头鱼叉,是镇海夜叉的兵刃。   张家岭也能听见三头鱼叉刺向的是自己的右肋下,于是手臂回转,降魔杵挡住了自己的右肋。就在降魔杵即将于刺来的三头鱼叉相碰的时候,降魔杵突然在张家岭的手里变得乌有,张家岭这才意识到,拿着降魔杵的神丁是虚无产物,那么降魔杵当然也是一样。   只是张家岭的眼睛看不见,他耳朵再敏锐,也想不明白神丁、夜叉和降魔杵都是看蜡的黑烟所化。   这就是王鲲鹏挤兑张家岭的原因。让张家岭表面上占尽便宜,其实吃了巨大的暗亏。   三头鱼叉锋利的叉头已经插进了张家岭的皮肉之下,张家岭的右肋剧痛。胳膊伸长,把三头鱼叉的后柄攥住。稍稍扭转,三头鱼叉只能刺入张家岭的肋骨,有两个叉头顶在张家岭的肋骨上。中间的叉头比两侧的长一寸四分,所以在肋骨中央深入一寸四分,但是由于张家岭的力道巧妙,这一寸四分的叉头,刺入肋骨间的缝隙里,绕过了肝脏和心包,虽然刺入很深,却没有伤及内脏。   张家岭也是老一代术士的宗师人物,能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无法避免的情况下,选择让自己受伤的程度达到最小。   王鲲鹏已经知道了张家岭的力量,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张家岭的力道并不是跟方浊那样无穷无尽,而是必须要触碰实体。   不过张家岭的反应速度,王鲲鹏还没有计算出来。   所以另一个神丁的长矛刺向张家岭的速度更快,张家岭的肋下被三头鱼叉刺入,身体不能立即翻转,长矛是长武器,势道更凌厉。张家岭万万不能用身体去抵挡这一击。   当长矛的毛尖刺入张家岭后背衣服的一刻,张家岭把眼睛睁开了。肋下的三头鱼叉和背后的长矛全部化作黑烟散去。   十七个木桩上的长明灯也瞬间熄灭。长明灯油盏化出来的神丁和夜叉顿时消散。   张家岭看着身边的十七根木桩,慢慢的点头。王鲲鹏用手把蒙在眼睛上布条扯了下来。慢慢的走向张家岭。   张家岭一言不发,弯腰把刚才王鲲鹏取下放在地面上的眼镜,捡起来,伸手把眼镜摊着。   王鲲鹏走到张家岭的面前,“谢谢。”然后把眼镜接过来,戴起来。   张家岭沉默很久,才对王鲲鹏说:“如果我不闭眼睛……”   “那我就输定了。”王鲲鹏诚实的回答,“我知道你的眼睛厉害,而不是耳朵的听觉。”   “谁告诉你的?”张家岭问。   “这个还真不是老严,”王鲲鹏说,“我师父曾经告诉过我,他说他见过的高手,有一个眼睛特别厉害,有一个耳朵本事不弱于诡道的听弦,还有一个人能御鬼。只是当时他不信这些东西,我想了很久,能御鬼的当然是老严。既然如此,另外两个人肯定跟老严有关系。普通人怎么分几次看到三个厉害的术士呢,所以我就想到了,他是一次看到的三个人。后来我知道了能御鬼的是老严,还有两个就好查了,两张一严,你们在研究所里的工作记录没有了,可是在江湖上的名声一直还在。”   “你师父是在把铜镜交给你的时候,说的这些?”张家岭问。   “我知道铜镜不在你身上。”王鲲鹏说,“但是并不是因为我拿了铜镜,我师父没有把铜镜给我。”   “那你怎么会知道不在我身上?”张家岭继续追问。   王鲲鹏轻松的说:“因为在你来之前不到一天的时候,我见到了铜镜。并且让我师父的女儿把铜镜带走了。”   “赵建国把铜镜给了他女儿,”张家岭好奇的问,“而不是给了你?”   “师父看见我跟着老严走了,”王鲲鹏说,“他一定是不想让老严知道铜镜的下落。”   “这么说来,”张家岭点头,“的确是很有道理。”   “我师父对老严的态度很不好,在大鲵村,我知道他们见过。”王鲲鹏说,“如今看来,他不仅见过老严,也见过你,还有张红玉。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和张红玉被老严排挤,也是跟这件事情有关,甚至和我师父有关。”   “是的。”张家岭说,“你太聪明了,比你师父更聪明,聪明的人活不长。”   “刚才我们的比试,”王鲲鹏说,“是算我赢了,还是我输了。”   “不用在激将我,当然是你赢了。”张家岭说,“我没资格跟你讨要铜镜,但是我得去找老严讨要说法。老严现在穷途末路,我却休息了十几年,身强力壮,铜炉我拿得到。”   “我想知道一件事情,”王鲲鹏说,“为什么我师父和你们碰上了,在当时,他明明是一个没有任何本事的大学生,根本就不该和你们有任何理由碰上。”   “错了,当时他很有本事,”张家岭说,“他的医术很好,在救人。但是其中有一个人,他不能救。也许事情就是这么巧合,乱的时候,什么人都会捣乱。偏偏我们三个人找了那个人很久,就刚好在那个时候找到了他。刚好那人受了伤,在人群中被赵建国救了。两件不相干的事情,就这么巧的凑到了一块。”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巧合,”王鲲鹏说,“也许那人就是想在乱成一团的情况下有所作为。”   “也许吧,”张家岭说,“我也这么认为。”   “那个人掌握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王鲲鹏问,“让你们两张一严全部出马。”   “飞星观的事情,”张家岭说,“那人是从大青山计划里的一个参与者,要说也是我们的同行,可是他竟然想带着秘密离开中国。”   “如果是我,”王鲲鹏说,“他肯定躲避你们很长时间了,看到了社会震荡,就想趁机利用被迫害的身份,去寻求境外势力的庇护。但是你们一定不能让他达到目的,在无法选择的状况下,你们就只能用最极端的方法。却刚好被我那个嫉恶如仇的师父给遇到了。”   “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张家岭说,“最后人被我们抓住了,和赵建国一起。当时我要放了赵建国,因为他一个普通大学生,就算是知道了这个秘密,也没什么影响。结果赵建国是个硬骨头,怎么都不答应要守口如瓶。严重光的意思是就把赵建国和那个人都关起来。这个决定,我和张红玉都不同意。因为赵建国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术士之间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赵建国硬骨头,那个人却说出了大青山的秘密,那就是吐露了他想卖给外国人的秘密,大青山下面,已经挖到了铜炉,而且能够判断出,铜鼎在更深的地方。”   “这件事情,也是你们翻脸的原因了。”王鲲鹏点头。   “严重光当即就要封锁消息,终止大青山计划,然后准备无限期关押赵建国和那个叛徒,”张家岭回忆,“可是我们不答应,我们和张红玉认为,三铜聚集是术士的大事,能够解开当年铲截道教争端的一切根源,只是严重光坚决反对。并且开始动用非常规的手段。”   “于是你就把我师父给放了,”王鲲鹏分析,“并且把铜镜也给了他。”   “是的,”张家岭说,“当时铜炉已经送到北京,而且老严知道我手上有铜镜,他容不下我了。”   “我师父就带着铜镜跑了。”王鲲鹏说,“又机缘巧合遇到了金旋子,从此变成了一个神棍。”   “你自己也说过,你不相信世界上有巧合。”张家岭摇着头说。   “不是他走投无路投奔的诡道?”   “铜镜是古赤萧给我的,古赤萧是吕泰的师弟,”张家岭说,“你自己好好想想。”   “所以你们硬是把一个无辜的学生,逼成了一个神棍。”王鲲鹏的眼睛红了,“最后还死在了你们的这些人的斗争中,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冤枉。”   “这件事情要最终来个了解,打败张天然是不够的,”张家岭说,“你如果不想跟你师父一样被人利用,那么你记住,三铜齐聚,才是尽头。”   “老严在荆州万寿宝塔。”王鲲鹏说,“你拿到了铜炉,我就拿铜镜来跟你对赌。铜镜和铜炉就归谁。”   “你看你多聪明。”张家岭说,“一点都不浪费大家的时间。”   “好,我等着你的消息。”王鲲鹏怨毒的看着张家岭。   黄坤和策策在王鲲鹏的授意下,到了猇亭。两人一路在山路里行走,各怀心思,黄坤看见策策对道路十分的熟悉,忍不住问:“你来过?”   “来过很多次了,”策策说,“没什么好玩的,就一个溶洞,溶洞里有一条地下河。跟白马洞差不多。”   “哦。”黄坤说,“其实我一直在想当年,师父和王师伯他们当年的事情,他们两人年轻的时候那么多的经历,算是没白活了。”   “谁知道呢。”策策回答,“他们这辈人的想法,我很难理解。”   黄坤和策策走到了溶洞所在的村子,发现村里面静悄悄的,十分安静,没有普通村落里的鸡鸣狗叫的声音。然后两人看见路边的农户小洋楼前面,站立着一家村民。一家人都静静的呆着。老人站立在门口,捧着一个搪瓷脸盆,脸盆里应该盛着水。一个小孩蹲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   一老一少,都是一动不动。   黄坤和策策走到爷孙的跟前,策策看着老头,“你们在等人吗?”   老头浑浊的眼睛仍旧直直的看着前方,没有回答。可是地上的小孩手指竖在嘴巴前面,“嘘——”   策策看着小孩,不明白小孩到底什么意思。   “龙要出来了。”小孩轻声的说,“别说话,谁说话龙就吃谁。”   小孩的话刚说完,地面开始震动。很轻微,但是很明显。   黄坤和策策不再跟爷孙啰嗦,立即快步走向溶洞。小孩在后面轻呼:“龙要吃人啊。”   这句话传到黄坤的耳朵里,背后一阵发麻。   越来越接近溶洞了,路边的房子都是一样,门口站着老人和小孩,或者只有老人没有小孩。老人都端着一个盛满水的脸盆,一动不动。   当两人走到了溶洞所在的山丘不远的地方,他们看见了几十个汉子,都聚集在一起。所有人都看着前方的山丘,山丘已经化作了一个巨大的鱼的形状。山石滚落。   而邓瞳和柳涛就在鱼头的前方。拉扯着一条锁链。可是锁链正在剧烈的晃动,邓瞳和柳涛两人正在极力控制。   黄坤和策策立即飞快的分开拦在道路上的汉子,跑到了邓瞳和柳涛旁边,一起把锁链抓住。   邓瞳看见了策策过来,立即大声问:“策策你怎么来了,你是一直担心我吗?”   策策抓住锁链的手立即弹开,发现手上烫出了红色的伤痕。   邓瞳扭头看见了身旁的黄坤也在拉着锁链。不情愿的说:“你来干嘛?”   “你师父王所长担心你扛不住,”黄坤手上用力,嘴里说着,“让我过来帮你。”   “我要你来帮什么忙?”邓瞳不屑的说,“你一边凉快去。”   黄坤记得王鲲鹏的嘱咐,不跟邓瞳一般见识。可是邓瞳并不住嘴,“你他妈的凭什么能离开天璇的额星位,是徐云风那个老家伙给你说了情吧,有个厉害的师父当后台就是好。”   “你的嘴怎么就这么贱呢。”黄坤嘴里说这话,手里仍旧死死的攥着锁链。   邓瞳被黄坤骂了,更加来劲,“这是我镇守的星位,不要你来搀和。”   “别说话了,”柳涛在一旁大声说,“也不看看现在的状况。”   锁链突然力道猛增,黄坤和柳涛顿时拿捏不住。从手里滑脱。只是邓瞳的手掌已经被锁链粘住。身体跟着锁链的摆动,荡到了半空。邓瞳在空中仍旧叨逼叨,“我他妈的怎么就松不开。”   黄坤和柳涛、策策三人,看着面前的鱼头,扬起来,带动着锁链在空中飞舞。面前的整个山丘都在剧烈的震动。   黄坤忍不住说:“龙门的老道士还没有现身,就已经把这个冉遗惊动成这个样子!”   “冉遗被惊扰了,”柳涛说,“它并不想被驱动……对了你是哪位?”   “我是徐云风的徒弟,黄坤。”   “哦,徐云风的徒弟来帮忙,”柳涛说,“看来有点希望。”   黄坤看着四周的环境,“我们先把惊动冉遗的道士给找出来。”   三人顾不上邓瞳,回头看着那一群大汉,龙门的道士已经隐藏在其中。   ——天枢和开阳星位已经互换重叠。   何重黎、何强两个人看着身边站立的蛊人,蛊人的身体十分的恐怖,浑身上下爬满了虫豸。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极度胆寒的人,却偏偏是他们的帮手。   现在是宋银花用她的本领,支持开阳星位,也是天枢星位。   “没想到我们何家人,最后竟然要和放蛊的一起对付这四个老鬼。”何重黎对何强说,“看来真的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蛊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意识,但是他能感受到四个鬼魂的存在,蛊人一步步走向刀刃一般的石头,四个鬼魂突然消失不见。蛊人在石头四周慢慢的行走。   “你快看!”何强突然大声提醒何重黎。   不用何强提醒,何重黎也已经看的清清楚楚,蛊人在石头周围慢慢的行走,脚下踩出来的脚印。都长出了鲜艳的鲜花。鲜花下的藤蔓在地上飞快的蔓延,在整个石头的范围里迅速围绕起来。   鲜花绽放,煞是好看。   ——天玑星位冉遗仍旧处在不能控制的躁动状态。策策问黄坤:“你说捣乱的人在身后这群人里面?”   “这还用问吗?”黄坤说,“能驱动这么大的神兽,距离当然很近。”   “可是他们都是我们村的村民,”柳涛说,“我跟你一起去分辨。”   “没用的,”黄坤说,“他一定能装作村民的样子。”   “让我试试。”策策对黄坤说,“也许我有办法呢。”   策策不等黄坤说话,从脖子下方拿出了那个铜镜,“我相信能有办法的。”   柳涛不在啰嗦,立即带着策策走到身后不远处的那群人身前。让策策举起铜镜,一个一个的去映照这些汉子的面孔。   黄坤也跟在策策的身后,策策把铜镜举着,一个一个在这群人的脸前映照。所有的人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铜镜里反射出来的模样虽然模糊,但是仍旧能够分辨出人的脸孔。   黄坤看着柳涛,七星阵法牵动全局,一星震动,六星连枝,在第二轮的时候,黄坤在天璇的星位里,能够感知到邓瞳在天玑有帮手,就是面前的这个中年人。大致也明白这人是守护冉遗的后代。可是为什么柳涛能在第一时间就知道铜镜的用处。   这点黄坤有点疑虑。   铜镜之前一直在策策身上携带,所有人包括王鲲鹏和徐云风都不知道。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常年生活在这个偏僻乡村的里的人,竟然在第一时间就知道铜镜的用途。   这是一件令人无法费解的事情。黄坤能的没有去探寻究竟,而是把这个疑问小心翼翼的留在里心底。黄坤不是那个在大学里跟同学们格格不入的学生了。   只从他莫名其妙的被水文局的申工叫去长江,去参与打捞铁板的那一天开始,他的人生道路就发生了巨大的转折,之后他拜徐云风为师,投奔诡道,水淹不死,老道士和点传师都败在他的手下,爷爷的冤屈,黄家的恩怨,师父和王师伯之间的算计和信任……这一系列的事情下来,黄坤已经变得非常的谨小慎微。   所以黄坤把这个小小的困惑,留在了心里。黄坤是对的,在不久之后,他会为今天的谨慎感到庆幸。   策策的铜镜逐一在每个汉子的脸上晃过,黄坤和柳涛都没发现什么端倪。剩下的人数愈来愈额少了。还剩下七八个人的时候。柳涛示意策策停下。   现在黄坤和策策也都大致明白了。一个中年男人,一直背对着策策,不肯把面朝向策策,很显然,他不愿意让铜镜照自己的脸。   黄坤毫不犹豫,立即把手里的赤霄宝剑拿出来,柳涛和策策也警惕的看着那个背影。   背着身体的汉子,举起了右手,摆了两下,“把镜子收起来吧,是我。”   黄坤的赤霄宝剑顶着那人的背心,那人并不在意,缓慢的把身体转过来。赤霄宝剑的剑尖顶着他的胸口。   这的确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庞,看起来不丑也不英俊,年龄觉得是四十岁左右,可是如果认为他是三十岁,或者是五十岁也能说的过去,下巴上留着一簇胡须,山羊胡子半黑白白。黄坤的赤霄宝剑微微的颤抖,蓄势待发,他不能首先出手,因为在这种对敌人不了解的情况下,先出手,如果一击不中,就没有挽回的余地。这是师父叫的。道教的后发制人,也是诡道的原则。   那人的眼睛只看着黄坤,反而对策策和柳涛并不在意。   “诡道的黄坤。”黄坤主动说。   “听说过秀山的黄家,”那人说,“诡道听说过赵一二和金旋子……当然还有王鲲鹏。看来你是王鲲鹏的后辈。”   “黄松柏是我爷爷。”黄坤知道,没必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诡道和四大家族联手,”那人点头,“原来已经到了这么深的交情。”   “别废话了,”黄坤说,“你是哪位?”   “龙门派的轩诚就是我了。”果然就是王鲲鹏所说,要来驱赶神兽冉遗的龙门道士。   一直在震动的山体,突然停止了晃动。四周突然变得安静。反而让黄坤和柳涛不太习惯。邓瞳破口大骂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看来他已经摆脱了铁链。   龙门的轩诚报上了名号,黄坤柳涛当然知道这人十分的厉害,地位崇高。可是如果他们知道轩诚其实就是龙门派的掌教,可能他们会更加震惊。   天下道教到了如今,实际上就是北方的龙门,东方的崂山,西方的青城,南方的正一,中央的武当。然后还有海外的龙虎山溯源正统。崂山和青城其实是一宗,和全真同时期,分为东西两支。全真从金朝开始兴起,统一中国北方道教,之后全真的实力渐渐归到了龙门一宗,到了明朝,在道衍的扶持下,全真道人张三丰,自立门派,在武当修道。所以武当和龙门同出于全真。清静派也是全真的分支,可是远远不能和龙门、武当相比。至于南方,就是龙虎山的张天师名头旺盛,可是真正有实力的是正一。当年张天师跟着国民政府去了小岛,正一接过了道教正统,算是南方的道教最大一支。   这就是当今道教门派的分部。而现在龙门派的掌教轩诚已经来了。   龙门派两个厉害的传承,一个是职高攻,就是黄坤在玉泉寺对付的李成素。现在龙门派真正的排名第一高手,轩诚来到了猇亭,他的传承就是,驱赶上古神兽。   驱使神兽,本来也是中国道教的一个厉害的法术,只是后来懂得的门派越来越少。到了现在,只有龙门派还有一本详细的驱使神兽的秘籍,叫做《御神九科》。龙门派只有掌教才有资格学习这个法术。但是龙门派从来不会向人说起这本秘籍是铲教当年通过阴谋手段从截教的一个门派里夺来。由于《御神九科》是极尽的坤道截教法术,龙门一直不敢公开示人,但是又舍不得销毁。于是只能允许每一代的掌教学习。   这就是王鲲鹏算准了对付冉遗的对手,一定是龙门派高手的原因!   轩诚用手拈住了黄坤的赤霄宝剑,慢慢往一旁拨开,“从来没有人敢用剑指着我……”   轩诚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头部猛然下沉,胡须绷的笔直。   “老子看你拽,”邓瞳的身体突然在黄坤的面前冒出来,手里紧紧的攥着轩诚的胡须,“是不是你一直在捣乱?”   黄坤和策策面面相觑,看着柳涛。   轩诚是刚才是看不见邓瞳,中了招,但是邓瞳控制不了自身的隐形,不伸手就罢了,伸手就让人看得见。轩诚脸涨得通红,伸手把邓瞳的手腕关节制住,然后擒拿手翻转,邓瞳的胳膊被扭起来,身体无法动弹,嘴里仍然破口大骂。   轩诚喃喃的说:“五通!”   黄坤和策策看着柳涛,柳涛慢慢的点头,“是的。”   黄坤一把将策策手中的铜镜拿到手上,他忍不住要看看这个龙门派的掌教轩诚,在镜子到底是什么模样。轩诚立即把邓瞳放开,用手掌遮在自己的面前。   黄坤问轩诚:“你到底是什么面目,不肯让我们看到?”   轩诚摆摆手,看着冉遗的方向,把话题岔开说:“冉遗已经醒了,作为李冰当年布下的廿五个神兽之一,它一定会寻找当年的河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长江的河道已经改变。当冉遗回到了当年守护的位置,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我只知道,冉遗进入长江后,会导致进入三峡古道的入口。”黄坤看着轩诚,“也会找到拖着铁板的傲天、赑屃,这是我们一定要阻拦的事情。”   “可是冉遗苏醒后,是绝不可能留在原地的,”轩诚说,“现在时间还没到,到了之后,你就知道了。”   “跟他啰嗦什么!”邓瞳抱着自己个胳膊,“揍他!”   黄坤瞪了邓瞳一眼。   邓瞳也把勉强把灭荆宝剑拿出来,环顾四周,可是并没有出现百鬼朝拜的场面。邓瞳喃喃的说:“妈的,不是每次都灵验。这本事有个屁用。”   “我不跟你们动手,也犯不着跟你们动手。”轩诚说,“我就看着你们怎么阻拦苏醒的冉遗走向长江的河道。”   “你不就是过来捣乱的吗,”邓瞳愤愤的说,“不都是你闹出来的事情。”   轩诚看了看柳涛,“是你说,还是我说。”   柳涛的脸色不太好看。   黄坤看着柳涛在犹豫,明白了,柳涛知道的事情比表面的多很多。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溶洞周围的这个村子,是有同一个祖先的。   那么柳涛知道的事情远比应该的要多,就只有一个可能,柳涛,包括这个村子的村民,曾经有过同一个祖先,而这个祖先一定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把一些隐秘的事情一代代的延续了下来。   这件事情,可能师父徐云风不知道,但是师伯王鲲鹏肯定是已经了解清楚。   黄坤不知道的是同样的事情,邓瞳也面临过,当年的冉怀镜也是败于黄裳之后,也是背着棺材到了三峡腹地。   柳涛的祖先和冉遗之间一定有很曲折的往事,而这个事情,到了今天,就要翻出来了。并且面前的这个龙门道士轩诚是知情的。   黄坤把眼睛看向柳涛。   柳涛终于说话了,“是的,冉遗不能移动。他如果回到长江河段,我们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要被献祭。”   轩诚说话了,“这个约定已经过了一千多年了,也该我们会《御神九科》的人重新解决这个事情。”   轩诚说完,大摇大摆的离开,他不会走远,他会看着柳涛到底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黄坤和柳涛相互对视。邓瞳看见轩诚毫无顾忌的离开,忍不住对着黄坤大骂:“你眼睛瞎了吗,放着对手不管,你看着这个土包子干嘛?”   “你还不明白吗?”黄坤尽量不跟邓瞳翻脸,“柳涛,还有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他们的老祖宗,跟龙门派的道士是有渊源的。”   “你在瞎扯一些什么?”邓瞳有点懵了。   “我来的路上,”黄坤说,“就发现了不对劲,每个老人都端着一盆水,他们根本不敢看见冉遗,只能在水盆的倒影里去跪拜即将经过的冉遗。拿着水盆,就是等待着被冉遗吞噬。”   “这你吗跟我们守着这里有什么关系?”邓瞳说,“我们不是守护天玑星位的吗?”   “龙门的老道士不敢看铜镜是有原因的,”黄坤扭头问柳涛,“你来说。”   “他一看铜镜,”柳涛回答,“就会立即被冉遗看见,冉遗就会吃人。”   “冉遗不是保护你们村子的神兽吗?”邓瞳追问,“你又怕什么?”   “冉遗当年是在长江里吃人的神兽,被李冰镇服,压在古老背的江段。”柳塔知道已经隐瞒不住了,“当年道教大战,长江里的神兽都被驱动,但是在关键的时刻,本来应该被驱动的长江里的冉遗,并没有到达目的地,导致最后的红水阵截教失败。而利用铜镜把冉遗留下的,就是两个铲教道士。”   事情过了一千多年,再次重演。又有道士要把冉遗驱赶到长江河道。也有人要把冉遗留在原地。   永远都是这么循环下去。   当年红水阵,铲截二教,都各自驱动了神兽。但是截教的昭陵派有《御神九科》,还有九龙宗,铲教道士也有驱使神兽的本领。廿五个神兽,分别被铲截两教各自驱使十二个,最后一个冉遗,就是两教争夺的目标。本来是昭陵派派出了人手来驱动冉遗,可是他们的《御神九科》,被铲教的道士在半路上截取。   铲教的道士,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让冉遗参与到最后的红水阵里。于是,其中一个就用古老献祭的方式,把已经属性的冉遗给强行镇住。但是让冉遗永远沉睡的方式,就是不停的给冉遗献祭。   那个铲教的道士,就留下来,一直维护冉遗。道士的后代,就是柳涛的祖先,也是这个村子里所有村民的祖先。   而《御神九科》被铲教的道士交给了同伴,后来铲教全真派分支出龙门派,《御神九科》就一直在龙门派的手里。   这些事情,柳涛都是知道的。他作为冉遗的守护人,杨泽万很早就都告诉了他。   “那到底是让冉遗走,还是不走?”邓瞳听完了柳涛的话,问黄坤。   “现在你师父在七眼泉已经布下了红水阵,”黄坤说,“冉遗必须要走。”   “把村民怎么办?”邓瞳说,“真的要把他们喂冉遗?”   “铜镜一定就是解决这个事情的关键。”黄坤说,“我用铜镜破解柳涛祖先和冉遗之间的献祭传统。你对付龙门的那个老道士,把冉遗交给你师父。”   “事情最开始不是这么安排的!”邓瞳摇着头说。   “最开始也没有想到有铜镜会出来。”黄坤镇定的说,“事情在变化。”   “你又不是我师父,”邓瞳听了黄坤的话,并不以为然,“什么时候轮到我来听你的差遣了?”   “大家都在七星阵法里,”黄坤说,“都得听从旌旗的指挥,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   “好,我等我师父用旌旗来指挥我对付龙门的道士,让你驱使冉遗。”   “我想,你师父让我带着铜镜来,用意就是让我用铜镜驱动神兽。”黄坤说,“他也是看到了铜镜,才做出的判断。”   “我管不了这些,我听旌旗的。”邓瞳不跟黄坤讲理,就死咬着旌旗的环节不放过。但是话说了之后,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一点。   “旌旗在我师父徐云风的身上了,”果然黄坤立即抓住邓瞳的破绽。   “那又怎样!”邓瞳继续坚持,“你算老几,你能代表你师父!”   黄坤不想再跟邓瞳啰嗦,把脸朝向柳涛。手里拿着铜镜。   柳涛看着铜镜问:“真的有办法?”   “一定有办法。”黄坤回答,“能相信我么?”   柳涛没有回答。   黄坤说:“秀山黄家的祖先本来是当年朱文正后裔,这个可能你不知道。”   “的确不知道,你师父没有跟我提起过。”   “天下除了龙门道士因为有《御神九科》,能够驱使神兽。还有一种人是可以的。”黄坤坚定的看着柳涛,把手中的铜镜拿起来摇晃两下。   柳涛隐约明白黄坤要说什么,但是还不能完全想明白。   “古时候的天下皇族都不是平白能得天下,”黄坤说,“当年朱棣一门心思的要找到朱允炆,不仅是害怕朱允炆能号令天下,而是朱允炆能够驱使上古神兽。这是朱家皇族血统所具备的能力。所以明朝的朱姓后代永远不能够离开王府的守地。明末清初的朱三太子,最厉害的本事也是能够驱使神兽,就是这个原因,令无数反清复明的志士追随。”   “你凭什么有这个把握。”柳涛说话的语气已经开始信服。   “都到这个份上了,”黄坤说,“王师伯都已经把铜镜交给我,就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用使用这个宝物,你不相信我,难道连王师伯都信不过?”   “我们村人守了冉遗几十代,”柳涛的妥协了,“为什么偏偏要轮到我的头上。”   黄坤心里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邓瞳是个糊涂蛋,跟柳涛在一起这么久,那里知道柳涛心里的算盘。柳涛即便是跟王鲲鹏和徐云风有交情,但是他的责任就是守护冉遗,保护村民。如果冉遗必须要离开,他会尽自己一切的努力去阻止,这个并非什么朋友之间的友谊和什么大义能劝解。所以黄坤必须要把话说在前面。化解柳涛的忧虑。   柳涛黯然的和村民离开了,既然黄坤已经过来,他也没必要守着邓瞳。   策策看见柳涛带着村民远离,问黄坤:“你已经知道了办法?”   “不知道。”黄坤慢慢的摇头。   “哼,”邓瞳撇着嘴轻笑了一声,“那我就等着看你怎么向那个土包子解释。”   黄坤和策策同时摆了摆头,他们早已经习惯了邓瞳的一张臭嘴。   “我们得先看看铜镜的蹊跷。”黄坤把铜镜举起来,和策策同时看向铜镜里反射的冉遗模样。邓瞳也忍不住凑过来一起观看。   三人本想从铜镜里看一看山丘一般巨大的冉遗是一个什么样的模样,但是看了之后,三人立即被铜镜里的影像镇赫。   铜镜里的冉遗,身上的山石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只有一个遍身黑色鳞甲的巨大的野兽。野兽的身体是鲤鱼的模样,却长着一个长长的脖子。身体的两旁分别长着三条腿。最下方的两条腿已经站立起来,上面的四条伸出了长长的利爪,利爪呈弧形,尖锐异常。   冉遗的脖子在空中旋绕,嘴巴张开,虽然听不见声音,仍旧能够看出来在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啸。冉遗上下颚的两排牙齿,分别伸出老长。   黄坤的手臂在微微抖动,仍然鼓起勇气盯着铜镜里的冉遗看着。邓瞳突然在一旁说:“快看,快看这个怪物的头顶。”   黄坤仔细看着铜镜里冉遗的头顶,分辨了很久,才看到冉遗的头顶上有点古怪,有个类似于触须的东西在冉遗的头顶左右摇摆。当看得仔细了,三人才勉强辨认出来,那是一个人,站在冉遗的脑门之上,冉遗没有耳朵,但是腮旁有长须,那个人手里就攥着两条长须,勉强在冉遗的头顶保持着平衡。   “看来这就是柳涛的先祖了。”黄坤喃喃的说,“《御神九科》的本领,驱使冉遗神兽。”   策策和邓瞳都没有回答,他们被铜镜里的影像完全的吸引住。巨大的神兽冉遗,在不停的扭动自己的脖子,想把头顶上的渺小人类给甩下来。可是那个人用尽所有的力量,死死拉着触须,不肯放松。   冉遗的身体站立又重重的顿下。剧烈的震动,也无法让道士松动半分。冉遗的腿,踩在地面上,把地面的踩出来玩无数个深坑。当然冉遗的力道减弱的事后,道士在他头顶掏出一柄剑,狠狠的刺入冉遗的脑门。   冉遗的被刺的伤口里绿色的鲜血迸出。瞬间在空中凝固。绿色鲜血立即化作了一棵树苗,树苗在冉遗的头顶不断的生长,长出枝干,枝干伸长,冒出树叶。当一棵完整的梧桐树全部成型的时候,冉遗终于安静了。整个身体匍匐下来,四周土地上的泥土不断的壅积,朝着冉遗的身体掩埋。然后天上落下红黑色的火团熔岩。火团熔岩落在冉遗的身体上,凝固成黑色的岩石。   熔岩越落越多,堆积在冉遗的身体之上,重量越来越大。冉遗的身体支撑不住,最下方的两条后腿顿时跪倒,接着是剩下的四条腿。终于整个冉遗都被黑色的火岩全部覆盖。并且越来越厚。   而冉遗头顶的梧桐树已经枝繁叶茂,如同一个大伞,炙热的熔岩被梧桐树阻挡,保护了驱兽的道士不被熔岩灼烧。   天上落下的熔岩下部不断的凝结成岩石,而上部的熔岩还在继续落下。整个梧桐树的绿色光芒被红黑色的熔岩慢慢掩盖。   铜镜里,道士从梧桐树的头顶跳出来。身体在炙热的熔岩上跳跃,瞬间身体冒出了火焰。道士浑身火焰,终于跳到了冉遗的身体之外的范围。扑进了一个小溪,然后笔直站立起来,道士身体上的火焰被溪水浇熄,但是已经看见他的道袍已经全部燃烧殆尽,裸露的身体上,全部是大片大片的烧伤。道士面目全非,已经融成了一团,鼻子嘴巴都无法分辨,眼睛只剩下两个孔洞。   整个冉遗已经不能再动弹,凝固的熔岩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山丘。山丘上散发着炎热的烟雾,隐约还冒着红黑的暗光。道士在溪水里一动不动,他的使命才真正的开始。   铜镜里的这个烧伤严重的道士,就是柳涛的祖先。   六、晷分部   阴长一尺一厘,宽三分五厘,玄武斜偏四分   连绵终南山,白雪皑皑,瘦弱的身影在茫茫的大山中蹒跚而行。   黄裳的身体已经变得羸弱不堪,长期的在大山中游荡,餐风露宿,居无定所。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几乎随时要倒下的病汉。黄裳的脸上胡须虬结,头发散乱,只有在毛发中闪射出来的锐利眼神,才能感受到他身体蕴涵的巨大能量。   黄裳在山中漫无目的的行走,寻访自己的赐名道士,他相信这个道士一定就在山中,在某个地方等着他。然后告诉他,穷奇转世的缘由,他要明白自己的命运到底为了一个什么目的,还有,他的义兄周侗在那里。   这一年来,黄裳在终南山开始,顺着秦岭一直走到了岐山,又从岐山折回,重访华山,就这么来来回回,走了一年。除了见过几个樵夫和采药人,黄裳一直没有再遇到其他人。只从百鬼朝拜之后,黄裳就不愿意在和常人接触,他是穷奇转世,专以恶鬼为食。老道士告诉他之后,就一直无法释怀。内心里一直自卑,无法与常人面对。偶然遇到樵夫,也是远远避过。   就是连向山中的村民投宿,讨要吃喝也免掉。渴了,就在山涧里鞠一捧清泉。饿了,就采摘野果松榛。冬日里野果松榛难觅,就在雪地里捕捉野兔,溪水里捕捉鱼类。冬日溪水冰封,无法捕鱼,野兔也见不到,一连多日都饿着肚子。并且已经生病,身体虚弱,无法支撑。   再这么下去,黄裳担心自己就要饿毙在山中。只能勉强向山阳而行,他远远看到前方的向阳山坡上有一片依山的田地开垦。既然有农田,那么就一定有农户。前方的山坡虽然看得见,但是要走过去,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黄裳耗尽全身力气,勉强在天黑的时分,终于走到了田地旁,看见了一户村舍,黄裳虚弱的走到村舍的柴扉前,院内 一个黄色的小犬跑过来,隔着围栏,对着黄裳狂吠不止。   但是黄犬叫了几声之后,突然哑声,呜咽着跑回柴房。黄裳病饿交加,终于支撑不住,看着村舍的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穿着羊毡皮袄的男人,男人提着一个油灯,然后就晕倒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裳醒了。但是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并没有身在农舍, 而是浑身剧痛,发现自己身体被捆绑,身旁是杂物和柴草。   黄裳接着看到自己的身上有好几个伤口,伤口已经凝结,不再有鲜血流淌。而且大腿上有一个箭杆,箭头没入自己的大腿肌肉。黄裳想了一会,明白自己是被人暗算后,绑缚着扔到了这个柴房。   屋外光芒从木门的门缝透进来,黄裳察觉到现在已经白天。   黄裳回忆起自己晕倒之前,见过一个猎户从房屋里走出来,心里明白自己被当做了强盗。   黄裳现在双手和四肢都被捆绑。只能等待猎户过来,向他解释自己并非山中的强盗。   黄裳从小愚钝,十七岁开窍。并不善于言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证明自己的身世经历。   就在黄裳思索对策,柴房的门开了,一个小孩向屋内探了探头,随即缩回去。过了一会,小孩的脑袋有冒出来。黄裳嘴里大喊:“把我放开。”   小孩立即退开。可是过一会之后,小孩又凑到门口看着黄裳。   如此反复了几次,黄裳知道自己叫喊会吓到小孩,于是轻声的说:“我要喝水。”   小孩看来是听懂了,从门外扔进来几个雪团。有一个雪团滚在黄裳嘴边不远,黄裳用嘴咬着吃了,才不再干渴,但是雪水入肚,腹中却更加的饥饿。   “我要吃东西。”黄裳仍旧轻声说。   小孩随即离开,过了很久也没有过来。黄裳想着这小孩一定是被大人阻拦。结果没想到小孩捧着一把铁蚕豆,一颗一颗的喂进嘴里,扑扑的咀嚼,站在门口,不敢靠近黄裳,过了片刻,扔了三四颗铁蚕豆在黄裳的身边。黄裳用嘴去寻找蚕豆,半天才触碰到两颗,嚼烂吃了,也没法剔除蚕豆壳,蚕豆嚼在嘴里苦涩酸臭,也顾不上了。。但是黄裳已经饿了多日,两个铁蚕豆那里能缓解饥火。可看着小孩的衣裳破败,可见是一个贫困的猎户人家,应该是拿出不什么食物来了。分给他几颗铁蚕豆,已经是小孩天真,心底单纯。   黄裳于是看着小孩,小孩现在没有那么害怕黄裳,走进了柴房,于黄裳隔得远远的蹲下。饶有兴趣的看着黄裳。   黄裳说:“告诉你爹,我不是强盗,让他放了我。”   小孩突然说话:“我知道你不是强盗。”   “那为什么要绑着我。”黄裳问。   “你是吃人的妖怪。”小孩睁大眼睛,露出怯意,“一到冬天,就从山里面的洞里跑出来吃人。”   黄裳焦急的说:“我明明是个人,那里像妖怪了。”   “妖怪白天变成人,接近我们,”小孩的胆子大了一点,“晚上就显出原形,吃我们,我的哥哥和妈妈就是被你们妖怪吃了。”   黄裳听了,立即明白自己为什么处在如此困境。   小孩说了这句话之后,好像立即想起来了面前的这个人是妖怪所化,感觉到了害怕,立即从柴房退出跑开。   又过了不短的时间,黄裳听到了远处有人踩雪的声音,而且人数不少。来人的步伐沉重,黄裳听得很明明白白,这些人走到了茅屋的院内,全部停下。一些人在喘息,人声嘈杂一会之后。   一个老者的声音说:“把那个山魈给带出来。”   于是三个猎户走进了柴房,黄裳也无法分辨其中是不是这个茅屋的主人。   黄裳身体被绑缚,无法解脱。三个猎户看了黄裳一会,然后把黄裳提起来,走出柴房,狠狠的仍在院内的地面。   其时天空中没有再大雪纷飞,时间已经到了傍晚。黄裳身体摔在地面,牵动伤口,忍不住疼的呻吟起来。   呻吟片刻之后,黄裳扭头,看见院内站着约莫十几个人,几乎都是猎户,除了一个老者,坐在一个轿子上没有下来,轿子的帘子掀开,几个猎户都围着轿子。   所有的猎户都警惕的看着黄裳,黄裳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惧意。于是大声对所有人说:“我不是妖怪,我只是在山中寻访仙人,才冒犯贵地。”   猎户和老者听了黄裳的话,都相互看了看。最后把目光全部放在了其中一个猎户的身上。那个猎户立即说:“我看到了他显形的样子,就是山魈无疑。昨晚我看的清清楚楚。幸好他饿的狠了,我才得手把他抓住……”   黄裳听了,连忙说:“我一个普通人怎么就是山魈了,一定是大哥误会我了,我看见你的房屋,本就是想来讨要点吃的……”   这句话一说,所有的猎户都同时把手中的猎叉和柴刀都同时提起来。黄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老者说:“你来讨要吃的?”   黄裳只能回答:“是的,我饿了。”   “别犹豫了,”老者说,“必定是那个山魈无疑。”   所有的猎户提着猎叉和柴刀,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猎户对老者说:“他刀枪不进,我昨晚也没法除掉他。”   黄裳狐疑说:“你昨晚……我身上的伤痕都是你……”   老者说:“无妨,天慢慢就要黑了,子时,他就会显出真身,你们记住,当他变作山魈,就用火烧。”   猎户一拥而上,把黄裳的胳膊用绳索绑缚,然后挂在院内的大树上。其中一个猎户已经等不及,将手中的猎叉就要捅进黄裳的腋下,猎叉的就要刺入,黄裳的身后,冒出了一个黑色的手掌,把猎叉死死的握住。然后把猎叉掰断。猎叉的尖头,飞快的飞向这个冒失的猎户,猎户身手敏捷,躲开了断裂的猎叉。   所有人都不敢造次,只能把黄裳高高的吊起来。   老者说:“找柴火来。”   猎户们立即在黄裳的脚下堆积了柴薪。黄裳里叫苦,就算是不被刺死,烧也烧死了。   但是由于刚才黄裳身后的黑色手掌拧断了猎叉,猎户现在也不敢立即点燃柴堆,而是都看着老者。   老者说:“到子时极阴,山魈不论如何厉害,也会害怕火焰灼烧。”   黄裳不断向众人解释,可是众人都不理会。都恶毒的看着黄裳,嘴里诉说这山魈的恶性。这个房屋的猎户也在向其他人诉说他昨晚怎么抓到的山魈。   黄裳才断断续续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在这里处于大山深处,方圆几十里,只住了几十户山民。大山内土地贫瘠,粮食匮乏,到了冬天,山民就只能靠打猎勉强过活。   两年前,来了一个老妇人,向一户山民讨要吃的,说自己饿了。山民淳朴,当即答应。老妇人就说:“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不再客气。”   山民给老妇人端出食物,老妇人却不吃,而是等到了半夜,老妇人变化成山魈,把山民的小孩掳走。第二日,山民聚集,在山涧里找到了小孩的几根手指。猎户们大惊,人人自危。可是过了几个月,这件事情慢慢被人忘却,又是一个书生,走到了另一家山民家里讨要吃的。山民也答应了。结果仍旧是到了半夜,书生化作山魈,把山民的小孩掳走。结果也是一样,在山涧里找到了小孩的沾满鲜血的鞋子。   大山里山魈肆掠,山民们都警惕起来,可是山魈仍然变成各种常人,有时候是和尚,有时候是道士,有时候是妇孺,都是借口讨要食物,而且不论山民答不答应,都会掳走他们的小孩,后来小孩几乎被吃尽,山魈就开始掳走山民的妻子。   山民苦不堪言,开始在山里寻找山魈,终于在一个山涧尽头的深潭里找到了山魈巢穴。可是山魈力大无穷,猎户死伤几个,也无法杀死山魈。   山魈为害一方,山民们就只能从山外请来了一个老道士,也就是这个老者。老者本来是一个道士,后来还俗,娶妻生子。但是还有点本事,当地有点名声。所以山民只能请老者过来,对付山魈。老者来了后,一年的时间里,山魈似乎知道了厉害,突然消失,深潭的巢穴也扔掉。大家都以为是山魈害怕老者,就这样跑了。   结果到了今年大雪封山,一户猎户在半夜,房屋被山魈损害,山魈抓了猎户的妻子进入山涧。   山民们才知道,山魈并没有离开。到了饥饿难耐,就出来吃人。   这就是为什么黄裳刚才说自己只是来讨要吃的,所有猎户立即警惕的原因。因为这就是山魈吃人的切口。黄裳运气不好,刚好合上了这句话。   而昨晚黄裳走到这户猎户家门口,猎户就已经看到自己的院外站着一个妖怪,猎户跟妖怪打斗了很久,妖怪因为饥饿,力气耗尽,被猎户刺伤后晕倒。猎户就把妖怪,绑缚在柴房里,他知道自己无法杀死妖怪,就连夜出去找其他的猎户,猎户们就把这老者也请来。   黄裳听到了这里,才听懂,原来猎户口中的妖怪,就是他们所说的山魈,也是在说自己。黄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晕倒后会变成妖怪的模样。   天渐渐的黑了,日头落山,月光映射在雪地上,黑夜里的微光,让四周一片阴寒。猎户们点燃了火把,他们一刻都没有放松对黄裳的警惕。每个人的脸上都咬紧腮帮。黄裳明白,这些猎户都被山魈荼毒甚深,一心要报复山魈。而自己却偏偏被他们当做了山魈。   子时越来越近,老者计算时刻。黄裳知道当子时到来,就是自己毙命之时。   “子时到了。”老者对猎户们说,“山魈就要显出原形。”   三四个猎户把手中的火把递到黄裳身下的柴堆上,柴堆立即点燃。黄裳命在旦夕,只能大喊:“我是福建剑浦人氏,姓黄,叫黄裳,我黄家在福建剑浦是当地望族,各位如果发现我是被错杀,一定将我的骨灰送还到剑浦我的家中。”   柴堆的火焰开始熊熊燃烧。子时已经过了,猎户看着黄裳,仍然是人的形状,并没有显出山魈的样子,都相互看了看,然后一起狐疑的看着老者。   其中一个猎户轻声说:“该不会是错怪了好人?”   山民质朴,却也不知道该不该把黄裳放下来。都只能看着老者。老者也在犹豫,把抓住黄裳的猎户叫过来,“你确定昨晚他化作了妖怪?”   “确认无疑。”猎户说,“虽然当时妖怪已经力竭,但我还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制服。”   “是什么模样的妖怪?”老者追问。   黄裳看见老者和猎户对答,脚下已经感受到火焰的炙热,心中焦急万分。   “脸上都是光溜溜的骨头尖刺,头发金黄,上下各有四个长长的牙齿……”猎户向老者回忆。   老者“咦”了一声,又仔细看了看黄裳,黄裳仍然是人的形状,并没有显出山魈的模样。   几个猎户开始犹豫,“可千万别害了好人的性命。”   老者想了想,“山魈是野鬼冤魂聚集在野兽身上,化作害人的妖怪,可是如你所说,这人并非是兽头,却是夜叉的模样。”   “夜叉也不是好东西,”猎户回答,“也不算错杀好人。”   黄裳的身体被火焰已经开始烤炙,身体剧痛,扭动起来,身上的铜镜掉落在柴堆之上。铜镜在火焰里发出绿色的光芒,刺痛猎户的眼睛。   老者不再犹豫,对着猎户吩咐:“快将火扑灭!”   猎户本来就担忧错杀好人,立即打起井水,将柴堆的火焰扑灭。   黄裳被放了下来,捡回了一条性命。老者手里拿着铜镜,不断的打量。看了很久之后,让猎户把黄裳身上的绳索解开。   黄裳身体放松,但是由于被绳索的绑缚的时间长了,身体关节酸麻,躺在地上很久,才慢慢的站起来,走到老者面前,拱手作揖,“谢老先生。”   “你这个东西,”老者询问黄裳,“是从何而来?”   “是山中一个老道赠送与我。”黄裳如实说来,把遇到老道的古殿说了,并且告诉老道那个古殿上的匾牌是通天殿。   老者听了,沉默很久,才对所有的猎户说:“好险好险,差点误杀了一个异人。”   猎户们对老者十分信服,都开始庆幸,看着黄裳十分的愧疚。老者继续向猎户解释,“这柄铜镜刚才放出的光芒,世间的妖物无法抵挡,这位异人随身携带,定然会被铜镜照射出真身。”   所有人同时醒悟,为什么老者看到铜镜之后,放过了黄裳。   老者对黄裳说:“你去过的那个古殿,旁人无法接近。你不仅去了,还遇到了仙人,那个古殿绝不是山魈鬼魅能够接近的地方。”老者说完,把铜镜交给了黄裳。   黄裳不敢将铜镜映照自己,显出穷奇的事情告诉老者,只是说:“我在终南山寻访仙人,也是误入,对那位仙人和宫殿,并不知晓。”   老者对黄裳说:“你说的那个古殿,叫做无为宫,无为宫建在无为山的山巅,峰顶就是通天殿。我听我的师父提起过终南山的异事,无为宫毁于隋末。上山的道路蔽塞已久,没有人能够登上。无为宫也是道教铲截相争大战之地之一,无数术士宗师葬身于无为山。你既然去过无为宫,一定是有大道行的异人。而且赠送你铜镜的仙人,一定是当年在无为宫幸免于难的前辈高人。听说当年道教大战后幸存的高明术士,不愿意再参与天下道教的纷争,于是隐入终南山。看来你是得到了高人指点,专门来终南山寻仙。”   黄裳立即坦诚,“我出生之日,承蒙终南山一个仙人赐名,并许诺我十七年后有相见的缘分,所以我不辞万里,来终南山寻访旧人。”   “道教凋零已久,”老者说,“也该是从头兴盛的时候了。若不是当年道教术士几乎全部死伤殆尽,天下也不会有这么多妖魅鬼怪为害。连终南山这种地方都不能幸免。”   黄裳对着老者说:“我适才听到你们说起的山魈,的确是令人愤恨,既然老先生说我是有缘人,看来我到这里,也是命中注定。”   “你身上除了一个铜镜,还能有什么本事?”老者询问。   黄裳把脖子上佩戴的螟蛉拿出来,“这是我义兄周侗所赠,在我年幼的时候,这个螟蛉剪除过几十个山匪,而我自己当时并不知情。”   “周侗!”老者笑起来,“好,原来是周大师的义弟,我这个老朽,差点伤了周大师的义弟,如果你真的有什么损伤,我一把老骨头烧成灰也不能弥补过错。”   “老先生认识我的义兄?”黄裳听了大喜。   “不敢在你面前称老先生,”老者说,“周大师比我高了两个辈分,既然你是他的义弟,我叫你师叔祖都不够不上,我姓王,年轻的时候,跟着一个游方的道士学过几天道术,没有皈依道籍,你就叫我王三即可。周侗周大师我见过,年纪轻轻,但是为人仗义,本领高强,是我敬佩很久的人物。我的儿子王中浮现在就跟随周大师学艺,以后还望黄大仙人多加照应。”   黄裳听王三竟然称呼自己是黄大仙人,难免窘迫。连忙推辞,“我只是一个寻找故人的晚辈,怎么能担仙人的称呼。”   王三凑近黄裳,“刚才我在铜镜里,已经看到了仙人的真身,仙人无需推辞。”   黄裳更加窘急,原来老者已经悄悄的看了。   在王三先生的解释下,猎户们都知道了黄裳绝非山魈所化,但是大家都并不轻松,山魈为害,仍旧没有解决。现在已经把王三先生请来,并且面前的这个人,王三先生十分的敬重,从王三先生的口气里,知道他来历非常。   于是大家就有了挽留王三先生和黄裳的意思。   王三先生因为跟周侗有交情,和黄裳当然是十分的亲热。于是大家就在猎户的家中,升起火塘,猎户家中还有半个獐子,就拿来煮了,大家一起商议如何对付山魈。   黄裳多日忍饥挨饿,总算是吃了一口饱饭。   猎户端来热水,让黄裳草草洗漱。黄裳把乱蓬蓬的胡须头发用猎刀割了,露出面目。大家才看到这是一个样貌清秀的少年。只是两眼之间开阔,与常人不同。一看就是天生异象。猎户家中都有金疮药,以备不测。黄裳本就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敷上金疮药后,亦无大碍。   猎户们就开始向黄裳诉说山魈的来历,无非就是某日山魈化作妇孺老头,有时候也是老妇,有时候是和尚道士,到猎户家中祸害。让山中猎户不胜苦恼。有门路的就把家中的小孩和妻子,送到山下亲戚家中。没门路的就把家中的小孩看管的紧了,毫不松懈。   黄裳听到这里,就询问主人家,为什么要把小孩留在家里,自己去找其他的猎户和王三先生。主人家猎户一听,大为好奇,询问黄裳如何见到自己家里的小孩。   黄裳奇怪,四处张望,果然没有看见那个小孩。所有人都愣住,看着黄裳在众人间寻找小孩。   主人家猎户才说:“自己的妻子和小孩,半年前都遭了山魈的祸害,所以他心中愤怒,一直不肯离开,就是要找山魈报仇,这也是他见到了黄裳化作妖怪的时候,毫不留情的缘故。只是无法用手中的猎叉杀死黄裳,才出门去寻找王三先生来帮忙。那里会留下小孩不管不顾。”   主人家猎户这句话说了。黄裳和众人同时沉默。   王三先生立即询问黄裳见到的小孩是什么样貌。   黄裳就把自己被缚,小孩给他喂铁蚕豆的事情给说了个明白。大家听了,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腮帮紧咬。   王三先生叹口气:“也是你的命大,山魈不敢近你的身,不然那个小孩就把你给吃了。你身上有铜镜和螟蛉,山魈定然是不敢害你。”   原来黄裳在被缚的时候,来的小孩,并非是猎户家的儿童。却是山魈所化,黄裳想着那个小孩的天真模样,真的是无法防备。   主人家猎户听见黄裳说了小孩给他铁蚕豆吃,并且只吃了两颗,于是立即去柴房,过了很久才走回来。手里紧紧的攥着,伸到众人面前。众人看着猎户的手慢慢张开,两个腥臭腐烂的手指头摊在猎户的手上。其中一颗手指头上面套着一个顶针。   其中一个猎户看见了,嚎啕大哭:“这是我家大丫头的顶针,我背柴火下山赶集,她在家里缝补被褥,临走前还嘱咐我给她带回一尺红绳,等我回来就遭了山魈的祸害!”   黄裳听见猎户大哭,看见两个黑漆漆的指头,鼻子闻见一股腐烂腥臭。再也无法忍受,把刚刚吃进腹中的獐子肉尽数吐了出来。   山魈爱吃小孩的手指,在山中流传已久。   大意是家中父母出门,留下两个小女孩和奶奶在家里,晚上睡觉,较小的妹妹听见奶奶在黑夜中吃东西,并且格格作响。妹妹馋了,就问奶奶在吃什么。奶奶回答:“ 我在吃铁蚕豆。”   妹妹就说:“我也要吃。”   奶奶就递了两颗蚕豆给妹妹,可是妹妹正要吃,被较大的姐姐给拦住。姐姐把妹妹的嘴巴捂住,轻声的说:“这个不是蚕豆,明明是手指。”   妹妹这才发现手里拿的真的是手指。姐妹两人就明白,奶奶已经被山魈吃了,现在睡在床上的奶奶是山魈所化,而吃的指头,必定是奶奶的手指。   两个小孩不敢动弹,等着山魈睡着,偷偷跑出家门,连夜跑到亲戚家。亲戚家和小孩的父母带着众人回到家中,发现山魈已经跑掉。只剩下奶奶的一只脚没有吃完,扔在屋内。   这就是当地山魈最早的流传。到了后来山魈化作各种人形,祸害山民。   而黄裳见到的小孩,必定是山魈所化,可惜山魈看到黄裳厉害,已经跑了。   黄裳听了,想了很久,“看来山魈惧怕我,那就只能由我去给大家除害。”   众人商议如何让黄裳去寻找山魈。黄裳想了想,对众人说:“山魈既然爱吃小孩,那么必定都要找一个小孩来,把山魈引出来。”   这句话说了,所有猎户都不回答,仍旧是一片沉寂。过了很久,王三先生说:“既然如此,我的儿子王中浮,现在辞了周大师回家省亲,我就把他叫来。”   所有的猎户都向王三先生跪下,不停的磕头。   王三先生说:“我儿子王中浮,跟随周侗大师学艺两年,身上已经有了本事,黄大仙在一旁跟随,应该不会有难。”   王三先生这么说了,众人心里都十分感激,然后王三先生写了一封手信,让其中一个猎户去家中把幼子王中浮带来。   剩下的人和黄裳在猎户家中呆了一夜,到了第二日中午,猎户带着一个少年回来。   少年进门,看见了王三先生,立即大声的说:“这种恶事,为什么不早些叫我,实在是令人可恨!”   黄裳看见这个少年,王三先生的儿子王中浮身材虽然矮小瘦弱,是个幼儿的模样,可是声如铜钟,中气十足,一看就是一个志气男儿。   王三先生让儿子王中浮向黄裳跪拜,“这是你恩师的义弟黄裳,也是你的长辈。”   黄裳的样子比王中浮并不成熟多少。王中浮有点踌躇,就跪不下去。   黄裳把螟蛉拿出来递给王中浮看了,王中浮立即跪下磕头,一连十几下,“果然是叔叔,我师父可常常提起你,说你是几百年难遇的术士……看来叔叔你现在已经、已经不是……”   “我在十七岁那年已经开窍,”黄裳微笑说,“所以来寻找你师父。”   “那还磨蹭什么,”王中浮站起来,“我们把山魈给杀了,我带你去见我的师父去。你们兄弟两人分别这么多年,难道你不想他,我师父可是每日都惦记你。”   黄裳看着王三先生说:“你家的公子,脾气可急的很。”   王三先生说:“他出生在腊月十九,脾气暴躁,自己把名字改成了世雄,他的师父赐了他道号‘重阳’,他也很喜欢。年纪轻轻不知道深浅,在外面自称为‘重阳子’。”   “重阳子,”黄裳看着王中浮,“你师父还好吗?”   “好得很,”王中浮对黄裳说,“咱也别啰嗦了,赶紧去把山魈给收拾了,我带你去见我师父。”   (笔者:黄裳、周侗、王中浮三人关系,仅为小说家牵强附会,无实据可靠。)   黄裳、王中浮和众人就商议,大雪已经下了很多天,山魈一定饥饿难忍,王中浮年幼,山魈在山里吃不到幼童,见到王中浮一定会被吸引过来。就让王中浮到山魈当年出没的深潭去做诱饵,黄裳在一旁守护。其余的猎户都躲避在更远处,一旦山魈出现,黄裳就用螟蛉和铜镜来对付山魈。   王中浮并不以为然,把背后的长剑抽出来,递给旁人看,“这是师傅给我的赤霄宝剑,别说一个区区山魈,就是上古神兽我也照斩不误。”   众人看着这柄长剑几乎跟王中浮的身体等长,一个小孩捧在手里,未免好笑,可是当王中浮嘴里说出这种豪言壮语的时候,又散发出一股宗师非凡气度,让人不敢轻视。   大家既然谋划已定,于是也不再耽搁。各自拿着猎刀弓箭,送黄裳和王中浮去山涧中的深潭。王三先生心念儿子的安危,也让人抬着轿子跟随。其时鹅毛大雪又开始纷纷落下,道路十分难行走。   众人踏雪走到了山涧,距离前方的深潭还有四十丈远,黄裳和王中浮让众人就躲避山涧里的丛林里。两人走到深潭边。   黄裳看了看四周环境,深潭已经结冰,向下流淌的溪水也已经冻上。黄裳看见深潭四周并无任何阻挡的石头和树木。正在犹豫。   王中浮却拉着黄裳在深潭边石壁旁,让黄裳蹲下,然后把地面的积雪堆在黄裳的身体上。黄裳心领神会,王中浮虽然年轻气盛,却并不心浮气躁,而是十分的机灵。雪块铺满在黄裳的身体上,大雪片刻就在黄裳的身上堆积,变成了一块积满大雪的石头。就算是细看,也看不出来是一个人。   王中浮还故意在黄裳的眼窝前掏了两个小小的洞,让黄裳得意看见。   黄裳一动不动,看见王中浮把长剑埋在脚下的雪地里,脚踩在长剑上,昂首站在深潭边,身体笔挺,发髻高耸,双手背在身后交错,捏着剑诀,头高高的仰着入定,看起来的确是一代道教宗师的风范。   大雪下得更大,黄裳眼前的小孔看见的范围有限,只能看见王中浮站立在深潭边,过了片刻,黄裳看见一个小孩子已经走到了王中浮的身边。黄裳心里一动,这个小孩,正是他被绑缚在柴房的时候,给他铁蚕豆吃的小孩。小孩用手牵住王中浮衣服的下摆,轻轻摇晃,黄裳正要看个究竟,   眼前的小孔,被雪花覆盖遮掩。只能听见小孩子说:“我想吃馍。”   黄裳忍隐着没有一跃而出。继续凝神静气的听着。听见了王中浮并没有接上切口,而是反问:“你家人呢?”   小孩的声音,“被妖怪吃了。”   王中浮说:“你多大了?”   小孩的声音,“你陪不陪我去玩?”   王中浮迟疑片刻,“我陪你去玩。”   小孩的声音变了,变成了沙哑粗重的声音,荷荷的笑起来,“咳咳。”   黄裳知道山魈要变化了,立即扒开身上的积雪,拿出螟蛉和铜镜,冲出来。看见一个巨大的山魈已经把王中浮瘦弱的身体捏在手掌之中。   山魈猛然看见黄裳跳跃出来,立即用另一只手一把将黄裳也给捏住。两个手臂一边一个。   黄裳看见山魈的脑袋乌黑一片,并无毛发。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盾牌,胸前金光闪闪的护甲。手脚都十分的粗大。   猎户已经看到山魈显形,都纷纷的跑过来,朝着山魈的身体射箭,可弓箭射到山魈的身体上,都弹落到地上,看来山魈的盾牌和护甲,刀兵不如。猎户们又用弓箭瞄准山魈的脑袋,山魈十分的狡诘,把手臂伸在面前,用王中浮和黄裳的身体作为掩饰。猎户投鼠忌器,也不敢放箭。   黄裳和王中浮两人被捏在空中,相互看了一眼。黄裳看见王中浮脸色平静,并不慌张,并且他已经把那柄赤霄宝剑捏在了手里。看来是山魈显形的时候,他就捡起了脚下的长剑。   黄裳拿着手中的铜镜,照射山魈的头颅,铜镜里显出了山魈的原型,原来是一个巨大的老鼋。黄裳收了铜镜,把螟蛉含在嘴巴里,这个动作是他无意中所为,自己都没有发现。王中浮看见黄裳嘴里含着螟蛉,眼色立即变了,变得十分惊讶,黄裳都能看见他的瞳仁放大。   王中浮不再犹豫,拿着手中的赤霄宝剑,朝着把自己捏住的山魈胳膊砍下,长剑的剑刃如同斩切在豆腐一样,无声无息的就把山魈的胳膊斩下。王中浮顺势跳到地上。然后右腿向后侧半步,右手持着长剑,左手平伸,捏着剑诀,食指和中指并拢指着山魈的两眼之间。身材虽然瘦小,在山魈的体型面前简直是微不足道,但是气势强盛,丝毫不弱于山魈的下风。   山魈受了重伤,就要张口去咬王中浮。王中浮身体纹丝不动,当山魈的巨口到了面前,手中的长剑,狠狠的插入山魈的额头正中。   山魈头部后仰,长剑的剑身又从山魈的脑门里抽离出来。整个过程,王中浮没有后退半步。   猎户们纷纷冲到山魈的跟前,都被山魈用腿踢开,猎户们纷纷受伤。   山魈的手臂断口和脑门流出鲜血。性情已经变得十分狂躁。就在山魈抬脚踩向王中浮的片刻,山魈的身体突然静止不动。   猎户和王中浮也一样,都静止不动。   所有人都看着黄裳。   黄裳已经身体暴涨,瞬间比山魈的体型更加巨大。山魈比常人高大,有一丈多高,而黄裳的身体,比山魈更是高大一倍。   黄裳的身体已经化作了穷奇。   大傩十二猛兽之首穷奇在黄裳身上显形,伸手将山魈的龟甲按住,然后狠狠的踩在脚下。穷奇仰头,发出尖锐的嚎叫。   山涧里刮来一阵阴风,奇冷无比,潭水的表面冰块向上爆裂,是因为冰块下方的潭水瞬间凝结,挤压上方的冰层。   然后无数黑色黑影遍布在山涧里。   穷奇的脚下用力,山魈的龟甲发出咔咔的声音,龟甲表面开始出现裂纹。山魈的嘴巴张的老大,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穷奇的凶恶已经全部显露,猎户全部退开,远远的看着。只有王中浮并不惧怕穷奇。无数的黑色身影站在山涧里,更加增添穷奇的凶恶。所有的黑影都匍匐在地面上,头部朝着穷奇的头部,王中浮顺着所有黑影注视的方向看去,看到了穷奇狰狞的嘴里,一片鲜红。仔细看了,发现是螟蛉发出了艳红的光芒。   穷奇显出真身,山魈彻底的被制服。现在最大的问题,反而是如何让凶恶的穷奇恢复到黄裳的人身。   王中浮正在想办法。突然深潭的坚冰破开了一个裂口。又一个小孩从裂口走出来。看来山魈并不止一个,王中浮就要用手中的赤霄劈斩小孩。小孩对着王中浮摇头,“百鬼朝拜的穷奇,我家师父要见他一面。”   王中浮忍住没有出手。小孩将手中的拂尘轻轻弹去穷奇的身上。穷奇不再暴躁。接着小孩用手摸在山魈的头顶。山魈化成了一个方圆两尺的老鼋,小孩对着穷奇注视,慢慢的伸出手,把铜镜翻转。穷奇恢复成黄裳。黄裳站在原地,小孩又把黄裳嘴中的螟蛉取出来。   黄裳和王中浮看着只剩下三条腿的老鼋慢慢的爬进冰层的缝隙,王中浮对着小孩说:“这个畜生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我怎么就让他走了。”   小孩对王中浮作揖,“我带这位先生下去见我的师父,老鼋作孽的事情,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黄裳知道,他无法拒绝这个小孩,于是对王中浮说:“你们暂且回去等我,我去去就来。”   王中浮本就是一个修道的道士,立即明白黄裳要见的人非同小可,于是也不再阻拦,走到了猎户这边。   小孩转身,朝着冰层的裂缝走进去,老鼋跟在身后。黄裳信步也走进裂缝。   黄裳跟着裂缝,行走到深潭之下,发现潭水已经全部结冰,所以缝隙通到了潭底,黄裳看见潭底的坚冰里,无数的鱼虾还保持着游动的姿态,看来是刚刚被自己的百鬼阴寒凝结在水中。   黄裳看见小孩走到了潭底的一个巨石前,然后绕了一个圈子,看到巨石的后面有一个空洞。空洞没有坚冰,看来就算是潭水不结冰,这个孔洞也是干的。只是不知道有什么讲究。小孩和老鼋钻进了孔洞,黄裳也跟着钻进去,刚刚进入孔洞,就发现孔洞入口的地方雕刻两条鲤鱼,鱼嘴之间镶嵌一颗明珠。原来是这颗定水珠阻拦了潭水的灌入,让孔洞里维持着干燥。   孔洞也不太深,走到了底部之后,进入了一个明亮的房间,房间有几十颗夜明珠,屋内的光芒都是来自于这些夜明珠。   黄裳虽然对钱财并不贪念,但是看到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都在一起,也忍不住心中震惊。接着黄裳看见了一个道士,坐在一张黑色的石床之上。   黄裳看见了这个道士的模样,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道士看见黄裳的表情,点了点头。   黄裳终于内心翻腾很久,才终于开口:“仙人为什么在这个地方?”   老道士不说话,仍旧看着黄裳,仔细打量。   “通天殿一别,”黄裳说,“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仙人。”   面前的这个老道士,就是黄裳在无为山上的通天殿,见到的那个老道士,并且赠送了铜镜的那位前辈高人。   可是老道士开口之后,黄裳知道自己错了。因为老道士在摇头。   “不是你?”黄裳明白了老道士的意思。   “把你的铜镜拿给我瞧瞧。”老道士命令黄裳,黄裳不敢违背,把铜镜交给了老道士的手里。   小孩和老鼋都消失了,变成了两个小鳖爬在老道士的黑色石床之下。   老道士拿着铜镜,不停的叹气,“看来终于等到了该来的人,不然他也不会把铜镜给你,大傩十二猛兽之首的穷奇,果然被他等到。”   “前辈和通天殿上的仙人……”黄裳犹豫了很久,“为什么样貌一模一样?”   “我们不是兄弟,”老道士说,“只是我们都活了不少时日了,修道的人过了一百五十岁,长相也就差不多了。到了我们这个年龄,长得也没什么区别。你再仔细看看。”   黄裳听从吩咐,仔细看了,看到这个老道士的样貌虽然和通天殿上的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气度并不相仿。通天殿上的老道士一脸的红润,而面前的这个道士,脸上煞白,露出一股黑气。   黄裳问老道士,“通天殿上的仙人,和前辈您,是不是有莫大的关联。”   “关联?”老道士笑起来,“的确是有巨大的关联,我们当年是不共戴天的渊源。”   黄裳听了,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道教沉寂了几百年,”老道士说,“那个老家伙认定了你,你生下来就百鬼朝拜,他把铜镜相赠,也是无可厚非。”   “我不明白前辈到底在说什么,”黄裳说,“我来终南山,是要找到当初给我赐名的老道,看来通天殿上的仙人和前辈您,都不是位高人。”   “当然不是我,”老道士说,“可是当年能苟且偷生到如今的几个老家伙,也没几个。我猜也猜得到是谁给你赐名。”   “请前辈指点。”黄裳深深的作揖。   “不能由我来说破,”老道士说,“你见到那人之后,自然就认识了。”   “那前辈召我下来,到底是什么用意。”黄裳大惑不解,立即警惕,“难道是要把我留下来。”   “哈哈,”老道士笑起来,“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刚好相反,我也要送你一件东西,让你将在天下无可匹敌。他托付在你身上的事情,我也不能落他之后。”   “晚辈不明白。”黄裳谨慎的问。   “你是为山魈的事情而来,”老道士说,“可是此事我说起来就远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我这个老家伙絮叨。”   “前辈尽管说给我听。”黄裳再次作揖。   “好吧,我说给你知道。”老道士说,“我跟通天殿上的那个家伙,放在当年,见面就会拼的你死我活。只是现在我们老了,没有了当年的恩怨,能够在各自的牢笼里,苟且存活,就已经十分庆幸。”   黄裳知道老道士要说一些渊源出来,于是恭敬的听下去。   老道士也不说自己的名号。于是把本源开始慢慢的叙述。   原来在隋末之时,道教的铲截二宗,已经缠斗了几百年,剩下的最后的道派,最终在几个地方做最后的决战。   这几个地方分别是岱山、太行山、终南山和夔州道的巫山。   这三个地方,铲教赢了岱山之役和太行上之役,截教赢了终南山之役。剩下最后的两宗道士,由截教布阵,在夔州道布下了红水阵。最后截教失败,铲教获胜。   而终南山之役的铲截两宗道士,死伤了两宗几乎所有高明的道士。反而在夔州道红水阵的道士,并不是顶尖的高手。   但是这件事情已经不再面前的这个道士所关切的事情。因为在当年的终南山之役,参与的道士,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道士幸免于难,他们看到了最为残酷的厮杀,再也不愿意参与到红水阵法里去。   所以黄裳在无为山上的截教老道,就永远留在了通天殿的遗址。而这个铲教老道,因为深受重伤,就躲到了这个深潭之下的,凭借至阴至寒来修养声息。两人再也无法离开所在的地方,更谈不上延续两宗的恩怨杀伐。   截教的老道需要通天殿上的日月光华维持周天,而铲教老道,就躲在了这个深潭之下,并且弄来了一块黑色的冷玉,作为修养生息之用。   时间过了几百年,道教因为夔州道红水阵之后,人才凋零,已经渐渐落败。现在无论铲截两个道士,都想找到一个人来重振道教。看来黄裳就是他们一直等待的人选。   这两个道士分别被禁锢在终南山内的两个地方。时间长了,身边有灵性的野兽会加以驯化。如通天殿上的鼯鼠,而深潭之下里就是两个老鼋。当年的铲截两教在终南山的厮杀惨烈,冤魂无数,附着在老鼋的身上,成为山魈。深潭之下食物稀少,鱼虾几乎被两个老鼋吃尽,到了冬天,深潭的附近的野兽极少出没,老鼋就化作山魈出去肆虐山民。   终于把黄裳给引了过来。   黄裳听了这些,看着老道士从手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木盒子,盒子十分的精致。老道士说:“当年飞星派要把三铜埋入飞星陨石的坑洞,你见到的那个截教道士,把铜镜抢了过来。我动手慢了,飞星派铜镜丢了之后,飞星派看管铜炉和铜鼎更加严密。所以我只抢到了铜炉里的一星火焰。”   老道士说着话,把精致的木盒子打开,黄裳的眼睛立即被木盒子里面的光芒刺痛,黄裳过了很长时间,才勉强能看清楚木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蓝色的火点,形状应该是一块小小的石头,手指头大小,形状棱角突兀。蓝色石头应该是十分的炙热,散发出来的光芒惨白一片。只是不知道这个木盒子到底有什么讲究,能够抵挡这么炙热的东西。   老道士告诉黄裳:“当年天外飞星,四方震动,飞星在堕地之前,擦过昆仑山,然后撞入地下,飞星堕地,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孔洞。天下最高明的道士从四方而来,到昆仑山聚集,得到了飞星散落的部分,被术士炼化为三铜。”   黄裳问:“三铜?”   “铜炉、铜鼎、铜镜。”老道士说:“飞星是天外陨石,炼铜术士将陨石炼成三铜,你手中的铜镜就是其一,又名夺魄。”   黄裳不免将铜镜拿在手里,仔细查看。原来这个叫夺魄的铜镜的来历是这番缘由。   “这个木盒里的火石,”老道士说,“就是当年飞星的碎片。飞星的碎片聚集后,炼铜术士将碎片炼为三铜,剩下的细小碎片还有一百单八块,这一百单八块碎片分别交给一百单八个术士,也就是唐朝之前,天下一百单八宗术士门派的创始人。这个一百单八个术士宗派,利用碎片,各自修炼自己的道法,于是成就了一百单八个门宗。最后这些门宗都统一并入到龙虎山道教。飞星碎片在道教铲截两宗大战之后,随着门派泯灭,也都全部消失。或者是被道教术士炼为法器。我手上的这一个飞星火石,就交给你,让你炼成坤道的斩鬼法器。”   黄裳看着这个炙热的石头,不知道老道士的用意如何。老道士对着黄裳说:“你身上的螟蛉,是一个至阴的法器,本来是诡道所有,你出生的时候,百鬼朝拜,那么干脆我让你手中的螟蛉,成为天下斩鬼的利器,你是穷奇转世,要斩鬼无数,干脆我就让你得偿所愿。”   老道士说完,黄裳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螟蛉突然飞到了火石上,看来是火石有巨大的磁力。把螟蛉吸附。螟蛉靠近火石,突然化作了一柄长剑,老道士把长剑捏在手上,火石的烈焰在长剑上燃烧起来。接着老道士看着脚下的两个老鼋,将手中的炎剑劈砍到老鼋之上。两个老鼋顿时化作灰烬。   黄裳见了,大惊失色。炎剑的火焰立即熄灭,重新化为螟蛉。而飞星碎片已经消失。   老道士把螟蛉递交给黄裳,“螟蛉已经化作为炎剑,你需要用十万厉鬼来给炎剑祭奠。当你用炎剑砍杀十万厉鬼冤魂之时,这个螟蛉就是天下斩鬼的第一等利器……你还有九万八千厉鬼冤魂去收服,融入这个螟蛉之中。”   黄裳听了老道士的指点。把螟蛉捧在手心,双手不断的颤抖。   “你我的缘分到此为止,”老道士说,“山魈犯下的孽债,也着落在你手中的螟蛉之中。你可以拿着螟蛉跟山民一个交代。”   老道士说完,就静默打坐。黄裳呆立了很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怎么还不走?”老道士把眼睛睁开,“世上已无铲截之争,你将是天下道教坤道的第一个高手,还要遇到无数波折。你自己好自为之。”   黄裳听见洞外发出隆隆的响声。看来是深潭的坚冰正在融化,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跪下来给老道士磕了一个头,站起身,飞快的走出洞口。看到深潭下的坚冰已经开始分崩离析,相互交错,而且在不断的激烈碰撞,缝隙已经消失。融化的冰水正在四处蔓延。   黄裳等了片刻,终于手中的螟蛉捏在手上,螟蛉化作炎剑,火焰发散。所到之处,剑柄融化。黄裳持着炎剑,身体四周的剑柄瞬间融化,给黄裳分出一条路来,一直走到深潭之上。   黄裳从深潭坚冰里破冰而出,站到潭边,王中浮和一干山民仍旧在等待,看到黄裳手里的炎剑,发出妖魅一般的火焰。都十分的震赫。   黄裳对着山民,把炎剑平摊在身前,左手伸出两指,在剑身上慢慢掠过,“山魈的怨灵,已经被这把剑收服。大家今后不再为山魈所苦。”   山民都纷纷的交头接耳,片刻之后,对拜服在黄裳的身前,齐声大喊:“黄大仙人。”   王中浮站在黄裳的左边,对着黄裳说:“师叔跟我下山,去见我的师父去吧。”   黄裳收了炎剑,与山民告别,跟随王中浮下山。去见他的结义金兰义兄周侗去了。黄裳和王中浮下了终南山,一路向东,出了潼关,奔向洛阳。   黄裳在长安无法找到周侗,原因是周侗已经在洛阳扬名立万,是中原的一代豪杰。   王中浮带着黄裳到了洛阳的周宅,周宅在洛阳是一个大宅,就在洛阳城内最繁华所在。王中浮和黄裳走到了门口,王中浮把大门推开,对着黄裳说:“师叔你先等待片刻,我现在就去通报师父。”   可是大门推开之后,黄裳和王中浮看到周宅里,站满了各种奇装异服的怪人。黄裳分辨出来,其中有一人,就是当初他在西安对付的一个西域胡人——努扎尔。   七、算沙部   七千一百八十八进,三万三千九百三十五出   七星阵法在王鲲鹏手上维持了两轮,交到了徐云风的手上。不可否认的是,王鲲鹏给了徐云风一个很不错的局面。   该来的人都来了,怎么做看徐云风怎么决定。这就是王鲲鹏向徐云风表示尊敬的作为。这个世界怎么去看待,徐云风你自己做出选择吧。   徐云风把旌旗拿在手上。最后的一刻就要到了。决定七星阵法胜败的几场冥战,就要开始。   第一场:徐云风与同断武,天权和玉衡星位已经合二为一,申德旭和方浊作为徐云风的副手。   第二场:何重黎与四个厉鬼,天枢的宋银花已经和开阳星位合二为一。   第三场:黄坤邓瞳要在天玑星位把冉遗驱赶到七眼泉,但是要面对龙门的老道士的阻挠。   而王鲲鹏、张家岭、老严三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和七星阵法没有直接的关系。这是他们研究所内部的恩怨,王鲲鹏也表现的很清楚,这事,跟徐云风无关。由他自己来解决。   而第四场:摇光、天璇星位的钟家五兄弟加上秦晓敏、陈秋凌,还有黄溪他们的对手仍然没有出现。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他们的对手距离太远,还在赶来的路上,但是一定会到,这一点,徐云风心里十分的明白,他在等着那个对手的出现。   事件的走向越来越清晰,第三轮之后,张天然就要现身了。他也没有任何理由继续在暗中操纵了。没必要了,徐云风和王鲲鹏这一点已经达成了默契,张天然就要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既然已经这样,徐云风拿着手中的旌旗,心中对自己说,那就来吧。明天,他和同断武之间的约期就到了。他必须要赢,既然是一个几十年的布局,那就在他和王鲲鹏的手里终结了吧。   徐云风最后一次摇动旌旗,“何重黎、宋银花。”   何重黎跟蛊人站在鬼街的石林里,看着已经显出了身形的四个厉鬼,何重黎与官庄的宋银花同时回答徐云风:“可以了。”   “黄坤、邓瞳、”   黄坤看着眼前的巨大冉遗,“放在我们身上了。”   “钟富、黄溪。”   钟富和覆舟山上的黄溪同时回答:“准备好了。”   “好。”徐云风一把将旌旗揉在手里,“各凭天命,好自为之。”   七星阵法不再联动,从这一刻开始,各自为阵。   最后明确的人,最先来了。   钟富最先发现的问题。钟家的四个弟弟轮流值守休息。钟宝亥时,钟富子时到,钟平丑时,钟贵寅时,钟安卯时,五个兄弟分别值守,等待摇光——天璇的星位。黄溪虽然人在覆舟山,但是也在星位的牵连之中。   连续两个晚上,钟富都看到了有人在头顶上方的空中移动,第一个晚上,钟富感受到了有人过来,立即叫醒了四个弟弟,五个人在半岛上寻找,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整个半岛上,没有任何踪迹,钟家五个兄弟,在地面上慢慢寻找,连个脚印都没有找到。钟富认为是虚惊一场,大家继续休息。   一夜无事。   但是第二个晚上,钟富在子时和丑时交接的时候,非常清晰的看到了有一张脸在空中掠过。钟富顿时暴起,站起来寻找。四个弟弟,也心神不宁,并未睡着,听到钟富的动静,都起身查看。   钟富走到了江水边,似乎看到了江水里有一张人脸,在波浪里若隐若现。   “是那一位高手?”钟富大声说,“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出来现身。”   清江的江水在深夜里慢慢流淌,没有任何回应。   两个人傀,和陈秋凌在熟睡。钟家五个兄弟已经相互对视,钟富问:“你们都看到了?”   “看到了。”钟平钟安钟贵钟宝都点头回答。   “其他的星位对手都早已现身,”钟富说,“只有我们的对手还在暗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也许隔得远了,”钟宝说,“走的慢一些。”   “那到不然,”钟富说,“徐云风已经把六个星位合做三个,加上天玑不动。一共联合起来对付四个对手。现在同断的后人,何家的老对手都到了,猇亭的冉遗已经开始苏醒,只有我们的对手迟迟不现身,应该是他得到的消息迟了很久。”   “我们钟家树敌无数,”钟平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对手。”   “不见得是我们认识的对手,”钟富推测,“可能是老祖宗的仇人,我们结下的仇人,都不会有这么厉害。”   “人来了,连人傀都没有被惊动。”钟安说,“证明这人的路数十分的隐秘。术士家族中,以西南外道最为隐秘,除了我们钟家,苗家和魏家已经被王鲲鹏收服,黄家更是跟诡道的站在一起。我想不起来还有什么门派和我们一样的路数。”   “有的。”钟富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且当年是我们钟家的死对头。”   钟平被提醒,“是的,不仅是我们钟家,也是苗家、黄家,特别是魏家的死敌,当年我们四个家族一起联手把这个家族赶出了西南,而那一派的巫师,只能远走他乡,在他国安顿下来,渐渐扬名立万。”   “黑苗的后代,”钟富点头,“当年被我们西南四大家家族联手剪灭,后人去了南洋。”   “降师。”钟平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竟然还有人被牵扯进来。”   “我怀疑,这两个晚上来的人,是一个十分厉害的降师。”钟富说,“来无影去无踪,降师中最高明的降头,被我们碰上了。”   钟家五个兄弟沉寂很久,终于钟安打破了平静,“飞头降。”   “是的。”钟富说,“如果猜的没错,就是飞头降。”   钟家五兄弟相互看了看,眼中都流露坦然的绝望。将头之术在中土失传几百年,一直在东南亚盛行。而能够使用飞头降的降师,即便是东南亚,也不会超过五个降师能施展。   南方来的降师已经到了,何家当年封印的厉鬼已经在土城鬼街与何重黎对峙了很多天。黄坤和邓瞳在巨大的冉遗面前,忐忑不安。   这些与徐云风都没有关系了。徐云风现在来到了西陵峡的中段,站在了石牌的那个餐馆,也就是当年的小学,三峡古道曾经有个缝隙的出口。   这次徐云风不会再空等,因为同断武已经和曾婷来赴约了。   徐云风看着同断武走近,用脚点着脚下,“这里本来有个石头,当年跟着你爷爷的日军,侵略中国,有一个军舰被宇文发陈拖下古道,困入其中,其实我挺佩服他们的,他们在下面支持了几十年,顺着缝隙往上爬,功亏一篑,没有爬上来。”   “如果把这个缝隙重新打开,”同断武问,“我们能回到我爷爷葬身的地方吗?”   “没有一个可能。”徐云风摇头,“我当年就已经尝试过。进入古道只能寻找到赑屃和傲天,不过这两个神兽,已经离开了三峡。”   “去了那里?”   徐云风神经质的扭了扭脖子,“你觉得我会告诉你这么重要的事情?”   赑屃和傲天在荆州的河段,沉入了九曲荆江的河底。这段时间,荆江的河流比往常更加湍急。傲天和赑屃在荆江河底移动,荆江大堤的基脚被搅动,长江荆江段的河道管理局加强监管非法挖沙船的力度。   已经有一艘挖沙船在半夜里无声无息的沉没在荆江,但是消息被河道管理局封锁。原因不明,也不允许相关部门调查。   这件事情,老严当然是脱不了干系。他还有两关要过,最后一关是张天然,不过压力在王鲲鹏的身上。只是张家岭的这一关,得由他自己来解决。   张家岭已经到了,老严站在万寿宝塔的最高一层,看着张家岭直接走进了万寿塔公园,然后一路走向了宝塔。   由于荆江大堤几百年垫高了十几米,万寿宝塔的基座陷入大堤之下三层。当张家岭走到了宝塔边,看见了站在宝塔最高一层的老严。老严的所在的高度仅比张家岭所站的位置高几米而已。两个老同事相互对望。   终于老严开口了,“这些年过的好吗?”   张家岭摊了摊手,“你下来说话。”   “也不用这么客气了。”老严说,“三铜你拿了铜炉,王鲲鹏拿了铜镜,我就要完成我的目标了。”   “如果你有本事拿到三铜,破解这个死局,”老严说,“当年就不用对付你了。”   “你就是太自负。”张家岭说,“你认为只有你能做到,不相信任何人。”   “我只是不相信你而已,”老严说,“王鲲鹏你见过了,我相信他。”   “他让我拿着你的铜炉跟他对赌,”张家岭一点都不啰嗦,“他的确很有种。”   宝塔四周悄无声息的聚拢了十几个人人,这些都在张家岭眼里看的清清楚楚,张家岭哼了一声,“你几十年只培养了一个王鲲鹏,这些人保护不了你。”   老严平静的看着张家岭,“我不能和你在这个地方解决我们当年的恩怨,我们换个地方。”   “我无所谓了,”张家岭说,“我耐心很好。你说去那里?”   “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好,”张家岭爽快的说,“我带你去见王鲲鹏,你亲口告诉他,你当年是怎么逼迫赵建国的。”   “这件事情,我总是要跟他说个明白的,”老严没有张家岭想的那么怯弱,“我现在就去。”   “别忘了带着铜炉。”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老严笑了笑。   七眼泉上,王鲲鹏看见张家岭回来了,并且推着一个轮椅。其实王鲲鹏心里知道张家岭会把老严给带来,老严欠自己一个说法,现在该到时候了。   王鲲鹏心里想着:疯子,我们哥们俩现在开始就各顾各的,你把你的事情处理好,现在我要面对我这辈子一直在逃避的事情了。该来的终究是会来,一味的逃避根本于事无补。   ——徐云风说话的时候一直把眼睛看着同断武的眼睛,可是曾婷就在同断武的身边就站着曾婷,无论如何都无法将曾婷从实现里祛除。   同断武说:“我不让她来,可是你也知道,她的性格……”   “你是来跟我谈这个的吗?”徐云风打断同断武,“我哥们,就是这次布下阵法的王鲲鹏,我叫他王八——曾婷你记得吗?”   “记得。”曾婷说,“我都想起来了,他是个有担当的人。”   “恩,”徐云风继续说,“他告诉过我,这人,这辈子不能一味的逃避,该面对的事情,终究是要面对的。比如你们站在我面前,我就逃避不了。”   “理解。”同断武说,“我现在也特别相信,我到这里,重复我爷爷做过的事情,也是我无法逃避的命运。”   “你打败我,”徐云风说,“就去姜家庙找申德旭,他一定会把和泉守鉴定交给你。”   “我相信。”同断武说,“这个不用你再提醒我。”   “然后带着曾婷走,”徐云风说,“别去上海,这事到此为止。”   “还没打,你就认输了。”同断武看着徐云风,“如果你输了,这件事情,就该与你无关。”   “好吧,是我操心太多。”徐云风说,“即便是我赢了……”   “如果你赢了,”同断武看着曾婷,“你和她以后……”   “我轮不到由别人来安排我的生活。”曾婷决绝的说,“我自己的路自己走。”   “对,就应该这样。”徐云风低下头,然后立即把头抬起来,“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水性看起来不太好,”同断武问,“真的要跟我在水里比试?”   “不在水里赢了你,”徐云风说,“这事就不算完。”   “好,”同断武慢慢的朝着江边走去,“我等你。”   徐云风看了看曾婷,曾婷的眼睛里饱含着关切,却是看着同断武的背影。徐云风内心里如同一把尖刀划过心脏,颤抖着说:“你也保重。”然后也跟着走到了江边。   同断武和徐云风同时在江边站定,等着上游的三峡大坝泄洪闸开启。到那时候,长江会变得汹涌湍急。   ——王鲲鹏看着张家岭推着轮椅上的老严。   老严虚弱的对王鲲鹏说:“我来给你一个交代,赵一二的交代。”   王鲲鹏面无表情,“我等你这句话很多年了。”   王鲲鹏、张家岭和坐在轮椅里的老严,三人相互对视,沉默不言。七眼泉上也一片寂静。红水阵在王鲲鹏的掌控之下,杀意渗透到老严和张家岭的每一个毛孔里。   张家岭和老严同时打了一个寒颤。张家岭突然非常明白的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十分的可怕。   老严是三人中最虚弱,最弱势的一个。虽然他曾经把面前的两个人,都操纵与鼓掌之间,但是现在,他也非常清楚,时过境迁了,他老了。论法术和能力,他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没有丝毫的力量反抗。   老严看着王鲲鹏,和张家岭一样,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怯意。   “你终于等到了这天,”老严说,“你忍隐了这么久,就在等着今天的机会吧。”   “你我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王鲲鹏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激动,他等了这一刻很多年了,心中早已心若止水,“不然我为什么按照你的安排,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老严看着张家岭,“我没看错人吧?”   “没有,”张家岭认同的说,“的确比赵建国厉害。”   “你们布置的这个局,卷入了这么多人进来,改变了我师父的命运,也改变了我和徐云风的命运,”王鲲鹏说,“我一定要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云风?”张家岭茫然的问,“我听马接舆说起过这个人,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啊?”   “多出来的一个人,我也很意外,”老严苦笑一下,“也许是进来搅局的,也许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谁知道呢,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却偏偏是关键的胜负手。”   “好玩。”张家岭说,“越来越有趣了,赵建国有本事,把事情弄得这么有趣,可惜赵建国命不长。”   围绕着三人的木桩顶部的油灯立即亮起,一个烟雾化作夜叉,举着一个金刚杵朝着张家岭劈下来,张家岭举起双手,格挡住金刚杵,王鲲鹏的手把张家岭的衣领揪住,“你眼睛睁开,就真的挡得住我?”   张家岭惊呆了。王鲲鹏收了看蜡的夜叉,手也缩回来。   一招之间,王鲲鹏显露了他的真实本领。   张家岭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过了很久才对老严说:“你教的?”   “我教了一半。”老严诚实的说,“另一边是赵建国教的。”   “竟然能在看蜡的同时,自身也可以攻击对手。”张家岭佩服的看着王鲲鹏,“你把一天的修炼,抵得过别的术士一个月,的确是一个勤奋的术士。”   老严插嘴,“我当初跟他就说过,后天的努力,比天赋更重要。他真的信了。”   “他不仅信了,”张家岭说,“他还做到了,具备常人不能有的努力,这本来也是一种天赋。”   “还是把赵建国当年的事情说了吧,”老严说,“不然他绝不会放过我们两个老家伙。”   “我本以为我在地下心无旁骛的修炼了这么多年,出来后,天下没人能胜过我,”张家岭说,“可是我错了,错的厉害。”   王鲲鹏阴鸷的看着张家岭,“你们一辈子都在算计他人,到了今天,终于尝到了被人算计的滋味了吧。”   老严看着张家岭,无奈的苦笑,“没办法,这说明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是对的,比赵建国合适多了。”张家岭把头对向王鲲鹏,“我告诉你这个安排是谁定下的,这人你知道。”   “古赤萧。”王鲲鹏说,“他们是你们直接领导人。”   “所以,”张家岭说,“这事不落在你们诡道身上来解决,还能有谁?”   “但是缺一个连接起来的关键人物,”老严开口了,“我们找了很久,希望是一个天生异禀的年轻人,要有谋略,要能承担起所有的责任。让他去投奔诡道。”   “所以你们趁着我师父走投无路的时候,选中了我的师父赵一二。”   “是的,”张家岭说,“我认定了赵建国。可是老严不同意。他说赵建国性格太骄傲,太骄傲的人做不了这个事情。”   “这就是我和老严之间的矛盾。”张家岭说,“我们没时间了,等不起了,我就认定了你师父,可是老严却反对。我们研究所里的两张一严,就为这件事情,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老严伸手,示意下面的话由他来叙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年张天然与日本的同断在三峡古道里冥战最后,知道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天下术士,前赴后继,不断消亡的循环。张天然要破局,但是古赤萧知道张天然会导致整个术士世界的崩溃。于是暗中联络了当时还是庄崇光的老严,将张天然摁在了地下。然后让另一个亲信孙鼎去取代张天然的位置,可孙鼎的能力有限,直到他的孙子孙拂尘才完成了这一步。老严就一直要监视着其他的竞争者,当然最重要的人物,就是张天然。   孙拂尘带了几个高明术士,作为投名状。可是天下最高明的术士,都已经四散而逃,孙拂尘能找到的最有身份的投名状,只有清静派的掌门见清,也就方浊的师父。见清是个好人,可惜被孙拂尘做了牺牲。接下来就是老严不忍见清的冤屈,收留了见清的徒弟寻蝉和方浊,当做自己的亲传弟子对待。这是后话。   但是孙拂尘的事情没做干净。只能大家从头再来一次,把天下所有的术士都聚集起来。这件事的就要由张天然出阴来引发。   古赤萧死前,知道这事最终还是要由诡道来出头,因为天下能真正对付张天然的只有诡道有这个能力。但是当时吕泰已经老了,徒弟金盛本领一般。   所以两张一严,就要替诡道寻找一个合适的幺房。   他们等了三年,在动荡的年代里,找到了赵建国。赵建国什么都合适,就是脾气太坏。老严犹豫了,可是张红玉和张家岭不能再等。于是两张一严闹翻,张红玉扔下所有的事情,什么都不管了。张家岭就认定了赵建国,把古赤萧留下的铜镜,交给了赵建国。并且让赵建国立即离开北京,去河南躲避。   铜镜诡道一直流传的东西,赵建国拿着铜镜,就是诡道的信物。吕泰和古赤萧也有默契,知道如果有人拿着铜镜,那就是古赤萧留给吕泰的徒弟。也就是那个合适的人选。所以赵建国流浪到了河南,就被金盛找到。   金盛把赵建国捡回来,带到了吕泰的面前。   吕泰立即就按照当年和古赤萧之间的约定,收了赵建国为徒。从此这世界上就没了赵建国这么一个热血大学生,多了一个诡道传人——赵一二!   ——徐云风和同断武,顺着江面上的一条缆绳,杂耍一样先后走到了距离江岸十几米的一块石头上。这是一块礁石在葛洲坝大江截流之前,是长江靠近南岸的一个巨大的石头。建国后,国家疏浚长江三峡航道,讲西陵峡的各个礁石一一的爆破。   最为出名的就是滟滪礁。   徐云风看着同断武蹲下,用手去触碰长江的水流之后,然后站起身来,“江水上涨的很快,十分钟后,我们就会被江水淹没。”   长江上的滚装船都已经抛锚停航,徐云风不用同断武提醒,就知道长江水正在飞快的上涨,“还有十分钟,我们进入江水之下,只能有一个人能回到岸上。”   “是啊。”同断武和徐云风同时看着江岸上的曾婷,“是个好女人,可惜命不好。”   “跟我们这行沾上边的女人,”徐云风轻声的说,“没有一个命好的,至少我没见到过。”   “我也不多说了,”同断武说,“没有我们,她能过得更好。你肯定也早就想明白了。我的命运把我带到了这里,没办法,谁叫我有这么一个爷爷呢。”   “你的爷爷是一个大人物,而我的爷爷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船工,”徐云风顿了顿,“抗战的时候,在他在长江上做水手,差点被你们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在这里,幸亏他水性好,捡回来了一条命,爬上了长江里的礁石。”   徐云风看了看脚下和四周,“他没说过具体的地方,我就姑且认为他爬上的就是这个还魂岩吧。”   “这个礁石的名字挺好。”同断武点头,“还魂岩。”   “这名字有来历的,”徐云风说,“是滟滪滩的副礁。”   “滟滪滩我听说过,”同断武和面前的这个冤家对头也只有不多的时间说话了,“可惜,我们不是朋友。”   “古时候船下川江,进入最为凶险的西陵峡,绕过黄牛崖下的时候,湍急的江水就会狠狠的把船只抛向滟滪礁,这时候船工就要全神贯注,舵工把持方向,船工站在船舷用撑杆顶开船只旁边的礁石,避让滟滪。”徐云风对同断武本人也没有太多的保留,干脆喃喃的说起来,“这都是我爷爷告诉我的,由于这段江面太凶险,触礁沉船无数,所以我爷爷作为老船工,他们都有一个经验,那就是在船只进入到这段死亡水域的时候,有一个诀窍。那就是把船头的方向,一直对着滟滪之南的一个巨大礁石。让船朝着这个礁石撞上去。这样才能避开滟滪礁,和一系列的浅滩。当船绕过了滟滪礁之后,即将迎头撞上这一块巨大礁石的时候,会有一道回旋的水流,将船拉开。整个过程,如果不是经验丰富的船工,任谁也不敢这样冒险。”   “你说的礁石,就是我们脚下的这块还魂岩吧?”   “正是,这块礁石之所以叫还魂岩,大意就是能把行船的船工的性命挽救的意思,也有朝着礁石行船,十分凶险的含义。所以后来疏浚河道,炸礁的时候,当时的工程人员漏过了这块礁石。因为当初长航的所有的船工都恳求,要留下这块救命的礁石。于是还魂礁,就没有被炸掉。葛洲坝截流后,长江三峡的水位抬升,还魂礁几乎被淹没,只剩下了最上面方圆一丈的石面,就是我们现在站立的地方。”   “我的爷爷就死在这块礁石之下的地下深处。”同断武说,“你爷爷当年却在这里侥幸生还。”   “挺有趣的是不是?”徐云风说,“就跟有人安排好了似的。”   “不知道今天我们谁生谁死?”同断武说,“我知道我是九龙宗的后人,跟水离不开关系,我们的命运就由长江来替我们决定吧。   江水上涨到了两人的膝盖,岸边的人看见两个人站在江面上,形势危急,都在纷纷的跑动,有个热心的当地居民,在岸边用绳索绑了一块石头,抡了两圈,把绳索扔到了徐云风和同断武的上游几米。绳索从随着江水荡过来,徐云风把绳索捞在手里。   岸上的人发出了一阵欢呼。可是当他们看见徐云风轻轻的把绳索扔到水里,又同时发出了一阵惋惜。   站在曾婷旁的一个游客焦急的说:“这两个人疯了吗,为什么不要命了。”   “他们就是不要命的混蛋。”曾婷已经满脸泪水,“都死了才好。”   江水已经漫过了徐云风和同断武的大腿,激流的冲击力让两人站立不稳。徐云风和同断武都扭头看了看江岸,然后在江岸上无数人的眼里,瞬间消失,被江水吞没。江岸上的人都同时惊呼。   ——七眼泉上,当年威名赫赫的张家岭和老严,两人都安静的看着王鲲鹏。   两人都在向王鲲鹏表达一个意思:他们当年的决定,是对的。   怎么能不承认他们的正确呢。现在几乎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王鲲鹏,就是赵一二的弟子,诡道的司掌,吕泰一生心血的延续。   没有赵一二,就没有诡道王鲲鹏,没有老严,就没有天下第一术士的王鲲鹏。而没有张家岭,就没有赵一二。   这是一个连续的逻辑。王鲲鹏也无法去找出破绽。   这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王鲲鹏想起了徐云风当年对自己的愤怒。但是这一切真的是自己自找的吗,也许在见到老严之前,王鲲鹏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可是当他跟着老严,丢下了赵一二之后,这个选择的权力就被自己抛弃了。   “我师父,”王鲲鹏长叹一声,“我们三个人的手上,都沾着他的血。还有吕泰,还有古赤萧,还有张天然。可笑我一直都把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在张天然的身上,也许这也是我一直在刻意回避的原因吧。”   “去世的人已经走了,”张家岭说,“可是我们还有机会把这个轮回终止,就看你的选择了。”   王鲲鹏苦笑,“我刚刚还认为我根本就没有选择。”   张家岭把眼睛看向老严。王鲲鹏这才看到老严的腿上搁着一个黑色绸缎的包裹。老严慢慢把包裹解开,一个绿锈斑驳的铜炉露出来。   “我从来没见过你拿出这个东西,”王鲲鹏问老严,“研究所里所有的东西我都有权限查看。可是从没见过。”   “铜炉被我放在万寿宝塔的顶层。”老严说,之前我放在武当山的金顶。”   “但是玉真宫出事了。”王鲲鹏说,“你还是不放心。只能就近找一个地方,把铜炉从武当山带到了荆州。”   “三铜我们已经拿到了其二。”张家岭兴奋的说,“最后一个铜鼎,还在大青山的地下,我们把铜鼎取出来,一起完结这一切。”   “现在就走?”   “当然是事不宜迟。”   “我答应了。”王鲲鹏斩钉截铁。   张家岭兴奋起来,“太好了。”   “可是不是现在。”王鲲鹏的回答让张家岭失望透顶。   老严悠悠的说:“七星阵法里有徐云风、有方浊、有苗家的后代,有钟家人,有黄家人,有赶尸的魏家,还有白丹派的申德旭,还有邓家的子弟……”   “到现在这个时候了,”张家岭急切的说,“顾不上了。”   “我曾经也这么想过,”王鲲鹏看了看老严,又看着张家岭,“认为目的最重要,所以我当年在大大鲵村丢下了我师父。”   张家岭看见老严在苦笑。   “这一次,”王鲲鹏坚定的说,“我绝不会再扔下任何人。一个都不会。”   “你不做,我去做!”张家岭疯狂的喊道,“把铜镜给我!我回大西山。我自己一个人把铜鼎挖出来。然后给你们这些人榆木脑袋的笨蛋烧香!”   “你在我这里别说铜镜和铜炉,”王鲲鹏淡然的回答,“你连一个铜钱都带不走。”   “你们都是疯子,”张家岭指着老严,“果然都是顽冥不化的混蛋。当年就是你阻拦我……”   “我可没阻拦你,”老严轻蔑的说,“我可是把你送到了大青山,你如果有本事,你自己去把铜鼎挖出来不就得了,我可给了你十八年的时间。”   张家岭恼怒成羞,一把将老严手中的铜炉抢到手上,紧紧的抱住。   老严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王鲲鹏看着老严,“你也有今天。”   “是啊,我也有今天。”老严无谓的笑笑,“跟你师父当年一样,英雄末路。”   “你算哪门子英雄末路,”张家岭大喊,“你就是个出卖张天然,投奔古赤萧的三姓家奴,你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英雄!”   “我这句话不说第二遍,” 王鲲鹏轻蔑的把手指指向张家岭,“你把铜炉给老子放下。”   “铜镜在哪里?”张家岭已经近乎于疯癫,“我不陪你们这些疯子玩下去了。”   老严眼睛看着张家岭,张家岭眼睛赤红,盯着王鲲鹏,还在讨要铜镜。根本就意识不到他的脚下开裂了一道裂缝,很细微的裂缝。裂缝笔直,然后垂直又裂开了一道。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   天地阴阳风雷水火金石丝竹鸟兽云雨人鬼神   诡道阳谋纵横天下十九道!   ——曾婷看着江面,长江水位在抬高,身边的众人纷纷后退,只有曾婷茫然不觉,江水已经漫到了她的小腿。旁人已经报警了,但是警察过来,也只能在江边观望片刻。   上游的三峡大坝正在冲砂,蓄积了几个月的江水汹涌而下。江面上的船只全部都抛锚停航。等着冲砂结束。   警察把曾婷的胳膊挽住,把她拉到更高的位置,不断的询问她,刚才两个落水的游客是不是和她一起的。但是曾婷听不见,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长江上。   两个记忆在曾婷的脑海里闪现,她也不知道那个记忆更加真实。   一个是自己在医院里生病,那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在她身边守护,虽然他什么都做不了,但还是手足无措的蹲在床边。   另一个是自己孤单一人在异国打拼,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的男人。   曾婷很难理解,为什么自己要面对这种残酷的情形,而自己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助的看着水面。   徐云风和同断武两人,在浑浊的江水里,什么都看不见。同断武用他家族的本事,发挥他身体皮肤上的每一寸来感知水流的动向。但是徐云风的位置,很难判别。现在两人一定被江底的一股旋流裹挟,仍然在原地徘徊。同断武有几次勉强感知到徐云风就在自己身体的不远处。他的龙臂伸过去,却空空如也。   同断武知道,徐云风并没有离开自己太远。对方也在水中感触自己的方位。   水流变得相对缓和了,同断武的身体不再主动的游动,而是在水下顺着水流飘动,同断武立即察觉到水流在异动,来自自己的下游方向不到两米的方位,同断武做好了准备,打算用龙臂去抓住对方,可是同断武立即又察觉到自己上游方向也有同样的颤动。难道对方能同时分作两个人来跟自己在水下比拼?   但随即同断武又发现,水流细微的异动,不仅仅是来自于上下游,而是四面八方都有对手的存在。现在只有两种原因,一个是对方化作了无数人把自己包围起来,但是其中一个才是真身。在水下的这种环境里,同断武无法用眼睛去分辨真假。   但是同断武另一个判断立即明确了,徐云风并没有召来分身,他始终还是一个人,只是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变得十分巨大。这种体型的改变,在陆地上无法显出真正的威胁。但是在水里,就是非常强大的威胁。   徐云风的身体拉长了。   当同断武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徐云风的长长的身体已经把他狠狠的绕起来。   曾婷和众人仍旧站在原地,突然众人发出了巨大的惊呼。曾婷跟所有人一样,看着长江的江面上刮起了一阵旋风。江水咆哮,江面上方的一团集云距离江面只有几十米高。龙卷风把江水吸起来,一股江水在云团和江面之间竖立,摇摇晃晃的盘旋。   “起蛟了!”一个老年人大声的喊起来,“这都什么年代,还有起蛟!”   曾婷的身体瘫软,坐在江边的地上。   那条巨大的蛇,一直在曾婷梦魇里出现的蛇,现在曾婷明白了,她的梦境是她这辈子终将不能摆脱的预示。   随着众人的惊叹声,曾婷看着人群中一部分飞快的走到江边,站在水里,想看个仔细,而另一部分人飞快的朝着岸上逃离。   曾婷回到了当年的看见那个出租屋里的大蛇,和现在江面上的大蛇别无二致。一样的狰狞,一样的癫狂。甚至头顶的草帽都看的清清楚楚。还有无数的鬼魂都缠绕着大蛇,全部都紧紧贴在大蛇的身体上,每个黑影的脸,曾婷都看得清晰,这些黑影的脸,都露出非笑非哭的神情,在可憎的脸上呲牙咧嘴。   徐云风的的蛇属已经化作了蛟龙,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是他跟同断武决一死战的信心。在姜家庙,当他看见曾婷对同断武的眼神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在俗世的一切留恋,都在那一刻崩塌。唯一没有被梵天抹去的曾婷,彻底的从内心忘记了自己。   而王鲲鹏和方浊,甚至秦晓敏记得自己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王鲲鹏现在引发的术士大阵而已。对,这就是个交易,王鲲鹏和孙拂尘之间的交易。   徐云风在姜家庙懂了,却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半点选择的余地。王鲲鹏终于把自己逼到了这一步,却不能对他有任何的怨怼。   既然无法反抗,徐云风知道,那就不要再挣扎犹豫。   蛇属入水,化作蛟龙。就是徐云风无论如何都不能回避的结局。   鬼魂在徐云风的蛟龙的身体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在同断武看来,每一张脸上都磨牙饮血,牙齿交错。同断武的身体被蛟龙紧紧缚住,蛟龙的前爪已经掏入了同断武的前胸,扣住肋骨。   同断武用最后的力气,驱使长江上的水流,巨浪把蛟龙的尾部拉扯入水中。但是反而激发了蛟龙的狂暴。龙头最后显现了一次徐云风的面孔,“对不住了。”   螟蛉炎剑将同断武的龙臂再次斩断,同断武无法再挣扎。   曾婷夹在江岸上的众人之中,看着龙卷风越刮越高,高到了一定高度之后,整个蛟龙的身体都显现出来。江底的溺毙的冤魂都被这场战斗吸引到江面,全部发出统一的呼嚎。呼嚎的声音低沉又冷酷。   蛟龙的身体绷直,然后狠狠的落入水中。江面上的云团瞬间消失。   江面恢复到了平静。   所有目瞪口呆的人,都茫然的看着长江。被刚才的起蛟震惊到了极点。   曾婷旁边的一个游客,拿起手中的DV,对着身边的人说:“我录下来了。”   然后所有人都一窝蜂的围着那个游客,想把刚才的诡异情形再看一遍,曾婷哭着走向那人,一把将DV夺下,扔到江水里。   游客拉扯着曾婷,破口大骂。一旁的警察将游客拉开。江岸上乱作一团。   曾婷没有任何的挣扎,把手里的戒指褪下来,交给游客,“我未婚夫给我戒指,够值你的摄录机了吧。”   游客被警察拉到一遍调解。   众人有开始慌张的大喊起来:“刚才落水的人爬起来了。”   徐云风全身湿漉漉的从江水里慢慢走上来。所有人都看见的是一个年轻人。只有曾婷,看见的是一条大蛇,带着草帽,面目狰狞从在江面上游动,一直盘旋到自己的面前。   徐云风和曾婷的眼睛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徐云风低下头,默默的走开。   曾婷一直看到他蹒跚的走到了远处。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最后的相遇。   ——铜炉在开始炙热,但是张家岭浑然不觉。   地面开裂了纵横十九道裂缝,每一道裂缝宽三尺,长十一丈,裂缝已经笔直的延续到了整个红水阵的尽头。   老严、王鲲鹏、张家岭三人分别站在相邻的三块平地上。裂缝下黑色的地下水从天元冒起,然后迅速的朝着四周蔓延。十七根木桩上的长明灯全部点燃。   裂缝之下泛起的黑色水雾,与地面木桩上的烟雾交融,三人站在红水阵之中,笼罩在茫茫的烟雾里,三人的目光所及,只能看到彼此。   “红水阵。”张家岭看到了王鲲鹏已经施展出来了什么样的阵法,“道教阵法千年不现,你们诡道一次布下两个大阵。诡道从来就没有这么兴盛过。”   老严也兴奋起来,看起来他对自己选择了王鲲鹏十分的满意,“这都是当年古首长和吕泰的功劳,不是他们当年的设计,诡道如何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张家岭看着老严的目光十分鄙夷,“一个诡道司掌开启了红水阵,一个诡道挂名驱动了七星阵。你竟然说是诡道前辈的功劳,明明是他们两人的能力,你要是觉得跟他们无关,你自己驱动其中一个阵法试试,我看你们崂山派倾尽全力,也做不到吧。”   “我不想跟你们二位啰嗦,”王鲲鹏不耐烦的说,“红水阵不是为你们开启,我的对手就要来了,你们不要在我面前浪费时间。”   “就是不知道你到底能不能把红水阵驱动到什么地步。”张家岭仍然没有死心。   十七个降魔兵器同时从黑雾中凌空而降,压到张家岭的头顶。张家岭一个手拖着铜炉,另一只手用手把十七个降魔兵器全数托起。   王鲲鹏愣了愣,看向老严。   老严说:“他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不然怎么做到研究所的第三号人物。”   裂缝之下,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手掌,将张家岭的脚踝握住。黑雾里传来惨烈的厮杀和嚎叫声。张家岭无可奈何,只能把手中的铜炉松开。一个莲叶托起了铜炉,根茎调转,把铜炉送到了王鲲鹏的面前。   王鲲鹏把铜炉拿在手上。看着张家岭另一只手把脚下的黑色手掌攥住。现在张家岭双臂用力,勉强和红水阵发的水火两道力量对持。   张家岭的胳膊被两股力道扭曲到了无法想象的角度。王鲲鹏用手摸着下巴,悠闲的看着张家岭怎么坚持下去。   张家岭摇着头,“你赢了。”   王鲲鹏对张家岭说:“我们约好的,谁赢了,铜镜和铜炉就归谁。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张家岭头顶上的十七个兵刃全部消失,脚下的红水阵怨灵聚集的黑掌也松开了他的脚踝,“我输了,不仅是法术输了,论计谋,我和老严都不如你。”   老严哼了一声,“你总算是想明白了。”   王鲲鹏把铜炉捧在胸前,“可惜铜鼎还在大西山地底深处,我真的没时间去取了。”   “你相信三铜聚集,就能破解这个轮回的传闻。”张家岭狐疑的问。   “我能分辨,”王鲲鹏说,“我当然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你过了十几年,”老严摇头,“还是缺点脑子。”   “是啊,你的这个下属真的厉害,”张家岭说,“故意示弱,然后用一个赌注,就轻轻松松的把铜炉弄到了手上。最厉害的是,他听了我说的话,就知道了要把三铜聚集,就已经开始谋划这个小伎俩。”   “不是,”王鲲鹏说,“我师父的女儿把铜镜拿出来,我就决定这么做了。”   “他离不开七眼泉,”老严面无表情,“如果他亲自找我要,我不给,他也不能逼迫我。但是他知道天下能逼迫我的人,只有你了。这个也是你自己告诉他的。你话太多,说多了,就露出破绽。”   “所以他故意用铜镜作为赌注,让我逼你带着铜炉过来,”张家岭点头,“铜炉到了我手上,他抢过去,并不是用本事强迫你严重光——他的老领导。这等做事的手段,也只有古首长能够相比。”   “他一直都是这么聪明。”老严说,“我真的没有看错人。”   “我服气了,” 张家岭叹口气,“赵建国和金盛都没有这个心思。我输在你手上,不是因为我法术不如你,而是我的年龄是你的两倍,一辈子跟人勾心斗角,却被你一念之间耍得团团转。这个本事,天下少有。”   老严骄傲的看着张家岭,“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聪明的人?”   “你找到人,”张家岭哼哼的说,“却来问我。”   老严对着王鲲鹏说:“我所有的家底都被掏出来了,没有任何事情对你有所隐瞒。王抱阳王所长,今后就看你的了。”   “我们不会走远,我们要看着你打败张天然。” 张家岭走到老严的身后,轻声对老严说,“说实话,我从来就不相信有人能跟张天然较量,现在我信了。你也赢了,你比我有耐心,多等了十几年,没白等。”   张家岭说完,就要推着老严的轮椅离开,看来两人十九年的恩怨,也在这一刻化解。只是他们都是在王鲲鹏的碾压之下,无可奈何的走到了这么一个窘迫的境地。   “你们现在不能走,”王鲲鹏冷冷的说,“你们还有一件事情没做。”   “看来我们哥俩要死在这里了,”张家岭看着老严,“也罢,你培养的人,倒过来杀了你灭口,的确是你的一贯所为。”   “嗨,”老严摇头,“你还是不够明白,帮个忙,扶我下来。”   张家岭看着王鲲鹏,“你到底要怎样?”   王鲲鹏默不作声,把木桩上的十七个长明灯端下来,放在地面上,“这个法术,是诡道的看蜡,五大算术中,听弦和算沙我学不会。我水分和晷分我拜师之前就能用。唯一这个看蜡,是师父亲传。”   张家岭立即明白了。把老严从轮椅上搀扶下来。然后两个老头子,趴在十七个长明灯前,上半身匍匐在地上。王鲲鹏也走到了两人旁边跪下。   三人对着长明灯深深的磕头。   王鲲鹏泪流满面:“师父,欠你的人,给你赔不是了。”   徐云风没有乘船,也没有搭乘大巴,而是慢慢的顺着长江南岸的小路行走,山间的村民多半已经搬迁,留下了当初只能供农用车通过的小路,而且多半破落,杂草长到了路中间。山路在长江边的山腰徘徊,道路崎岖,但是徐云风并不在意,如果没有要做的事情,他甚至愿意永远就这样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路总是要走完的,西陵峡走到了尽头,尽头就是牛扎坪。寻蝉对徐云风的到来,并不意外。但是方浊看见了徐云风之后,说话激动,“我以为,我们再也看不到了。”   “本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徐云风叹口气说,“可是现在我不是没地方可去了吗?”   “其他几个星位你不管了?”寻蝉问。   “不管了,”徐云风说,“如果他们不能解决自己面对的敌人,那么也没资格和我们一起对付张天然。阵法已经到了尽头,就看他们凭借自己的努力,从阵法里走出来。”   方浊和寻蝉同时点头,“阵法现在你说了算,既然这样,我们就等吧。”   “姓申的应该也要到牛扎坪来与我们汇合,”徐云风算了算,“他的鹿矫炼成了。”   “真希望鹿矫不是一个害人的东西。”方浊担忧的说,“外丹术我不放心。”   “等着吧。”徐云风说,“谁吃还不知道呢。”   “你如果累了,”方浊有点迟疑,“就休息一会。”   徐云风也不客气,他慢慢的走到悬崖边的树下,对着郑庆寿的尸体说,“不好意思,挪挪。”然后把郑庆寿的尸体搬到了大树的另一边,自己靠着大树坐下来,看着西陵峡口,看了一会之后,才闭上眼睛。   方浊默默的走到徐云风身边,看着徐云风一张憔悴的脸,胡子拉碴,忍不住用手抚在徐云风的头顶。徐云风却没睡着,伸手把方浊的手掌握住。   方浊的手抽了一下,却又放弃,任凭徐云风把手握着。   “陪我坐一会吧。”徐云风闭着眼睛,轻声的恳求。   方浊回头看了看寻蝉,寻蝉正在盘膝入定,守着剑柄没入岩石的开山宝剑。   方浊慢慢的坐下来,两人的手握着,同时靠着身后的树干。   “要是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用去理会,”方浊幽幽的说,“该有多好啊。”   徐云风没有回答,眼睛仍然闭着,不知道睡着了没有。方浊知道徐云风是不敢看自己,也不敢回答她任何的问题。   申德旭要离开姜家庙了,丹炉的火焰在慢慢的熄灭。申德旭慢慢的等着丹炉的温度渐渐凉下来,当丹炉全部熄灭之后。申德旭用和泉守鉴定,在丹炉里挑出了一块翡翠一般的石头。石头里包裹着一个小小的红丸。   申德旭把翡翠一般的石头,小心翼翼的用布匹包好,然后离开了星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高耸的烟囱。想起前来破阵的几个对手,每一步都惊心动魄,但是他知道,七个星位里,他的压力是最小的一个。现在他要去牛扎坪,与方浊和寻蝉见面了。   天权转玉衡星位的申德旭第一个出阵,七星阵法在徐云风的调动下,第一个收阵。七星汇聚,第一个星位开始移动。但是申德旭不知道的是,他和寻蝉之间还有一件事情没有了断。   “见清。”徐云风终于开口说话了,“你的师父。清静派的掌门人。”   方浊点头,“你怎么知道我师父的名字。”   徐云风把寻蝉也叫过来,“有件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我一直没告诉你们。”   “看来你知道我师父的下落。”寻蝉心若死灰,既然徐云风用这种口气说话,那么她和方浊的师父,看来是已经不在世上了。   “有些事情,我想瞒下去,”徐云风说,“不知道比知道的更好,可是现在看来,发生过的事情,即便是以为永远都不会真相大白,但是在最后还是会翻出来。”   “我师父是被谁害死的?”寻蝉的拳头紧握。   “孙拂尘,”徐云风说,“当年两个人最有可能走到那个位置,孙拂尘的知道的多一点,而你们的师父见清,没有任何准备。”   “看来你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到现在才肯告诉我们,”寻蝉脸色煞白,“你现在不说,到了关键的时候,也会有人告诉我们。”   “就是这个道理。”徐云风十分的虚弱,“我很想永远瞒着你们。可是看来瞒不住。”   “孙六壬的父亲!”方浊吃惊的说。   “亏你还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女人的好处!”寻蝉激动起来,“我师父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却被孙家人给陷害死了。”   方浊茫然的看着徐云风,“你知道我们一直在等,等了好多年,我一直以为她那一天就回来了,她答应我给我买糖葫芦回来的。”   “别哭。”寻蝉大声的呵斥方浊,“有点出息!”   可是方浊那里忍得住眼中的泪水。   “孙家人我们找不到了,”寻蝉愤恨的说,“但是孙拂尘的副手申德旭还在。我们现在就去找申德旭讨要个说法!”   “不用你们去,申德旭马上就来了。”徐云风说,“可是这事,申德旭不知道。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你觉得没关系,”寻蝉冷笑起来,“那你现在巴巴的提前告诉我们干嘛?”   徐云风哑口无言。   “孙六壬的父亲,”方浊看着徐云风,又看着寻蝉,“这该怎么办?”   “到这个时候了,你问我怎么办?”寻蝉指着徐云风,“他们都不是好人,你是掌门,你问我怎么办?”   “孙家的妹妹也很可怜,”方浊犹豫起来,嘴里诺诺半天,“她也很可怜。”   “我们的师父就不可怜?”寻蝉一把将方浊拉起来,“你被你母亲放在山门的时候,差点被冻死,不被冻死,放几天,不被野狗叼走,饿也饿死了。是师父把你抱回来,是她一个道士,抱着你每天走几十里地,恳求山下的农妇给你喂奶。你知道她被别人耻笑了多少次吗?你身上出黄疸,师父听说野蜂蜜能止住黄疸,是她一个女人在山崖上爬着找野蜂窝。她如果是个普通女人,早就掉下山崖摔死。你有没有良心!”   方浊不知所措,“那我该怎么办?”   “等申德旭来了,我们杀了他给师父报仇,”寻蝉恶狠狠的说,“我们也不陪着诡道的东西送死了,张天然胜了,孙六壬这个丫头必死无疑。我们也就是给师父报了仇。”   徐云风知道这一幕一定会出现,现在他也没有办法去阻拦,只能说:“申德旭与此事无关,他的鹿矫已经炼出来,交给我就走了,别为难他。”   “好!”寻蝉指着徐云风,“我不为难申德旭,但是我们师徒也不能帮你跟张天然为敌,我现在巴不得张天然胜了你们。”   “可是那样,”方浊轻声的说,“王师兄和徐大哥都会死……”   寻蝉看着方浊,怜悯的说:“你真的不应该做一个道士,师父看走眼了,把司掌交给了你。”   “我想让大家都好好的活着。”方浊说,“可是我师父为什么偏偏是被孙家人给弄死了,徐大哥你告诉我师兄,我师父还没有死,她只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了,你知道在哪里的对吗。”   徐云风把头低下,然后抬起来,“对不起,我真的没法在瞒着你们了。你们可以走,开山留下就行。”   “没有我把开山拔起来,”方浊抽泣,“你怎么打的过张天然。”   “孙拂尘做过的事情,他的女儿来承担,”徐云风慢慢的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师兄没错,我和王八认了。”   “方浊!”寻蝉对着方浊大喊,“我再问你一遍,你走不走?”   “走吧,”徐云风向方浊摆手,“你师兄是对的。”   寻蝉对徐云风大声说:“不用你做好人,严重光也不是好东西,他把我们带到北京,就已经知道了师父死了,可他就是不说。王鲲鹏可能也早就知道了,他也不说。我们清静派现在开始,两不相帮。我就看着你们这些欺负女流的混蛋,拼来拼去,能有什么好下场。”   徐云风知道自己这件事情的确是寻蝉和方浊的死穴,可是偏偏已经无法去掩饰。这句话说了,也就覆水难收。王鲲鹏既然把阵法交给自己,那就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可是徐云风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安抚寻蝉和方浊。   寻蝉带着方浊下山了,寻蝉自己头也没回一下,她是铁了心。可是方浊一直走到山下,还看着徐云风,被寻蝉拉的踉踉跄跄。   徐云风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出轻松的表情,把手抬起来,轻轻的摇晃两下。当清静派的两个弟子消失在徐云风的视线之后,徐云风才慢慢的重新坐下来,靠着大树。   刚才和方浊坐在树下,两人牵着手的时刻,也许是徐云风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次感受到温暖了吧。   申德旭终于可以放松了,他在路上还担心过自己会被突然出现的某个路数不明的术士攻击,将他身上的鹿矫抢了过去。甚至当他拿出自己的证件,通过葛洲坝坝体走向江南紫阳的时候,都还在担心这个隐忧。   直到现在,看见了牛扎坪山顶就在眼前,申德旭才彻底的想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先后控制的七星阵法,就是不会让每个人落单,并且排除了各种偶然发生的局面。这就是上古道教阵法的意义所在了,阵法在古时候本来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战争策略。   古人打仗,并非是双方几个人之间的小规模殴斗,双方的人数和形势一目了然,谁的身体强壮,谁就能获胜。但是随着殴斗的人数增加,即便是到了几十人的数量,形势就不受控制,个人的力量在群体间显得无足轻重。所以就需要有一个首领,提前告知下属,在什么时间,在什么位置,相互之间如何的帮村。能够把殴斗的过程预测准确的领导者,就是最强有力的首领。   这就是阵法的雏形。   随着打仗的人数增加,到了几千人上万人的时候,首领谋划的作用就更加的重要,因为是一旦几千上万人派遣出去之后,随着战局的变化,就没有时间用最快的速度去指挥士兵。双方首领要做的事情,就是尽量的猜测对方的谋划,然后部署自己的谋划。然后将所有的命令,都提前告知下面的士兵。也就是说,打仗的双方,在开始交战的那一刻,就已经分出了胜败。   那一方的首领能够计算的更准确,能猜测到对方将领的心思,这就是胜负的关键。但是这个谋划,凭借个人的力量,已经无法做到。于是就有了各种阵法。阵法就是根据天地日月气候的各种环境因素尽量的考虑进来,然后计划出最接近准确的方式。   而能代表各种环境因素的天地日月气候运行,就是道家所长。比如根据大山大河平原地形,就能演变出合适的八卦阵。根绝日月星辰的变化,维持坚定的目标和方向,就是星宿阵法。   然后各自在从天地星辰之间演化出各种不同的阵法演变。无数种阵法就开始出现。而真正能把这些阵法发挥到极致的,就是研习天地万物规律的术士。   术士也分大小,大如张良,能够将天下大势都囊括在自己的心胸之中。小如韩信,能够在每一场战争都随机应变,根据瞬息万千的形势,计算出最合理的战斗方式。   本来是人类战争中的阵法,最后在道教里提炼出了精华,这就是道教的几百种上古大阵。道教阵法在隋末唐初已经消失,而人类战争的阵法仍然在继续。   王鲲鹏就是带领阵法的宗师人物。七星阵法在他的指挥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的渡过难关。现在鹿矫已经炼成,天权星位和玉衡星位合二为一。申德旭的任务也即将完结。   徐云风看着申德旭从山下轻快的走上来。当申德旭看到了山顶上站立的是徐云风,而并非是方浊和寻蝉,还是表现出了一点疑惑。不过鹿矫炼成之后,会在玉衡星位交给七星阵法的首领,按照阵法的运转节点,这也没错。   “她们下山了。”徐云风对申德旭说,“看来鹿矫已经炼成。”   申德旭把怀中的布包谨慎的掏出来,然后交给徐云风,徐云风拿过来,放入自己的怀里。   “你不看看?”申德旭询问。   “不是什么好玩意,”徐云风说,“有什么好看的。”   “清静派的人走了,”申德旭看着徐云风脚下的开山剑柄,“到时候最后的开山一击,怎么办?”   “好像只有我能做了。”徐云风轻松的说。   申德旭慢慢的摇头,“你做不到。”   徐云风仿佛是要印证一下申德旭的判断。单膝跪在地上,左手牢牢握住开山宝剑的剑柄,然后深吸一口气,把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左臂。   开山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丝一毫都没有松动。徐云风脸部涨得通红,肩胛骨发出咔咔的响声。但是开山宝剑仍旧稳稳的固定在石壁里。   徐云风松开了左手,把右手握在剑柄之上,然后重复刚才的力道。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他根本就拔不出千钧的开山宝剑。   “只有方浊有这个本事,不过你却把她给支走了,王鲲鹏说的没错,谁也猜不到你的路数。不过这次我觉得你做的不是没有道理……”申德旭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愣了一会,“原来你已经想好了。”   “马接舆来不了这里,”徐云风把申德旭的推测堵死,“王八那边一群老家伙之间的恩怨还没完,马接舆要在他那头帮忙。”   申德旭彻底没了主意,“难道你还有办法?”   “我又不是王鲲鹏,”徐云风挤出笑容,,“我走一步是一步。”   “我也不知道还能帮上你什么,”申德旭叹气,“我跟王鲲鹏也是这句话,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说一声就行。”   “我不太放心邓瞳,这个小子总是有点缺心眼,”徐云风看着长江的下游,“冉遗去七眼泉得过江,并且只能走夜路,很多事情还需要你去安排。”   “这本来就是说好的事情,”申德旭说,“王鲲鹏早就嘱咐好了,这事,可比炼丹容易的多。”   申德旭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着,按照王鲲鹏的说法,你自己当年不也是个缺心眼的笨小子,谁不是一步步走过来的。   “那就告辞,”徐云风向申德旭拱手,“希望还能见面。”   “会的,”申德旭说,“我相信你和王所长的本事,到了现在,已经没人能质疑你们两人的能力了。恭喜你们诡道又一次威震天下所有的术士。”   龙舟坪的半岛上,钟贵、钟平、钟安、钟宝分别面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每人都死死的盯着前方,钟富看着天空。   “卯时都要过去了,天已经开始亮了,”钟平开始不耐烦“每个晚上都这样下去,我们还没动手,拖都给拖死了。”   “对方比我们更加艰难,”钟富的情绪仍然平静,“飞头降是一个极为耗费精力的法术,每施展一次对降师的身体有很大的损害,我们处在守阵的位置,决不能让他有找到任何的破绽。”   钟富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非常的镇定,跟他内心的惊慌刚好相反。如果他对黄家只是忌惮的话,那么他对降师就是报以强烈的恐惧。连续这么多天出现的状况,已经让他知道,施展飞头降的降师,绝对是南洋最厉害的降师之一。   最为高明的降师,都是在东南亚的华人。有八个一个师傅带了七个弟子,但是这个八个降师,从来不回中国内地,一直隐居在柬埔寨,看来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改变了规则。而这个人施展的飞头降,已经达到了不受自身精血束缚的地步。   (笔者注释:东南亚巫师与中国大陆之间的渊源——东南亚的华人巫师,如无事关重大的事件,是绝不会踏入中国领土半步的。如泰国的周钦兰,虽然名声威震东南亚,但是他也只是在香港发展信徒,并不进入中国大陆。而隐居在柬埔寨的詹森,更加是一个传奇人物。   先说周钦兰,周钦兰的本领高强,但是他属于白巫师,也就是替人禳福,消灾,增加运势。在香港的艺人中,有深厚的人脉。很多知名的歌星影星都是周钦兰的信徒,特别是周钦兰收了干儿子干女儿的艺人,星运亨通,大红大紫。周钦兰因此在香港特别的有名。周钦兰是一个秉承传统的人,因为当年古赤萧在抗日战争前,曾经在香港居住过一段时间,挑战东南亚的所有巫师,而在东南亚的最厉害的几个巫师,跟古赤萧交手,无人能敌古赤萧。所以古赤萧就与东南亚的华人巫师立下了规矩,不能将降头书和南洋巫术带入中国大陆。周钦兰就守住了当年的规矩,于是终生不踏入广东。这个规矩到了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中越战争的时候,差点被东南亚的巫师破坏。但是当年研究所的二张一严,已经成了气候,法术高明,加上张大洋,李忠武这些年轻的后辈已经出头,特别是张大洋不到十岁,就少年成名,十分厉害。在八十年代中期,中国与东南亚之间的术士之争,中方全胜。东南亚巫师死伤折损好几人,中方只有两人受伤。让东南亚的巫师明白,即便是古首长不亲自动手,他培养的下属,也不是他们能敌的对手。   但是万事都有例外,这个例外就是黑巫师里的降师第一人詹森。詹森不是东南亚人,相反他是上海杨浦人人。詹森从小就喜欢摆弄蟋蟀,在上海地下斗蟋蟀的圈子很有名。因为任何一个蟋蟀被他养了几天,都会变得性情异常凶猛。以至于当年斗蟋蟀圈内人都说詹森能与蟋蟀交谈说话。而且有天生的本领,饲养蟋蟀。而且不仅仅是毒虫,还有各种动物都能被他驱使。当年王洪文也是斗蟋蟀的玩家。知道了詹森这个小孩的厉害,专门接见过詹森。只是接见詹森之后,并没有优待詹森。反而在一年之后,詹森响应号召,去了云南上山下乡。詹森年纪轻轻就去了西双版纳做了一名知青。王洪文和詹森都没有提起过当年他们见面的事情。有两种说法,其一,王洪文饲养的黑头将军,被詹森随手抓来的一个小青刺给击败,让王洪文十分没有面子,非常不悦。所以詹森就没有在王洪文这里讨到什么好处。但是这个说法不可信,因为王洪文是非常喜欢詹森的,还说要把詹森带到北京。   于是就有了第二种说法,那就是王洪文已经把詹森的情况上报给了中央,可是当时鲁廉生地位跌落,他的党内对手古赤萧对王洪文并无什么交情,于是就把这事给压下。   詹森到了西双版纳,立即去了缅北,参加了缅北的游击队。然后官方就在也没有消息。过了多年之后,泰国出了一个高明的降师,叫做阿赞申。知道当年往事的人,比如二张一严,经过调查,才知道这个阿赞申,就是当年的上海青皮詹森。之所以两张一严要调查阿赞申,就是因为东南亚的巫师在越战中,跟中国的术士斗法。露出了行迹,被两张一严给查了出来。詹森虽然在八十年代输了,但是他个人的能力,仍旧被所有巫师和术士认可。后来詹森隐居到了柬埔寨,潜心修炼降头术,又过了这么多年,他收了七个弟子,全部都是华人。)   “飞头降的源头,是黑苗。”钟富看着四个兄弟,“你们也都知道,我们钟家和黑苗之间的恩怨。”   钟家五个兄弟都黯然不语,当年钟家在西南立足,最开始与黑苗交善,黑苗的顶王对钟家的祖宗钟秉钧有深厚的交情。但是钟秉钧低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当时沐昂的背信弃义。沐昂通过钟秉钧的担保,把顶王骗到了沐王府,然后翻脸铲除了黑苗。这件事情虽然不是钟秉钧亲自所为,但是黑苗的后人也记住了沐家和钟家的仇恨。   黑苗中的大批巫师被驱散后,都纷纷投奔了安南、寮国和暹罗,而后钟家人为了在西南地区立足,与魏家要建立基业,当然也免不了要碾压残余的黑苗巫师。这也是时势所迫,家族求存的趋势,并非个人能左右控制的事情。   再后来,黑苗的巫师在西南渐渐绝迹,所有的黑苗巫术,被带到了东南亚,与东南亚小乘佛教的法术融合,成就了如今降头术、古曼童、灵修佛牌等等法术。   明朝灭亡的时候,永历帝逃亡到了缅甸,当时的沐家后人沐天波在缅甸拥立永历帝为流亡政权。缅王当得知平西王吴三桂要起兵攻打缅甸,就设宴邀请永历帝和沐天波,在宴席上,缅王发难,抓住了永历帝。当时沐天波的威名名震缅甸,缅王的亲兵见到沐天波的凶悍,无法抵挡。关键的时刻,就是九个降师,施展降头,把沐天波砍杀。然后缅王把永历帝绑缚送给了吴三桂。   这就是黑苗报复当年沐昂背信弃义,杀害顶王的轮回。当沐昂也是在宴席上杀害的黑苗顶王。隔了两百年后,黑苗巫师终于大仇得报。解了纠缠了两百多年的深仇大恨!   所以钟家和魏家,也一直对黑苗十分忌惮。黑苗巫师的后代,也就是现在的东南亚的降头师的手段,一直都没有忘记钟家。 即便普通的东南亚巫师遗忘了钟家和魏家的往事,但是最高明的降师,必须是华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报复钟秉钧的后人。   这就是钟富和四个兄弟,感到了巨大的恐惧的缘由。   从飞头降出现开始,六天过去了,现在钟家五兄弟的脚下,有一个獐子,一条蟒蛇,还有两条狗,趴在地上。   第一个出现的是獐子,在天亮之前,走到了钟富的面前,然后软到在地上抽搐着死掉。钟富和四个弟弟,看见这个来历不明的獐子倒在面前,都觉得奇怪。钟富一言不发,用镰刀把獐子的脖子割开,果然如他推测的一样,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钟富没有解释为什么会这样。只是不动声色的吩咐陈秋凌带着两个人傀,在小亭子里不要走动。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一条蟒蛇从大树上掉了下来,刚好就落在钟平的身上,犁头巫家自幼跟野兽毒物打交道,钟平倒也不怎么惊慌,他身上有蛇药。蟒蛇闻到后,会立即离开。   可是蟒蛇仍旧搭在钟平的身上,却也没有把钟平缠绕起来。钟安和钟宝,用钢叉把蟒蛇杈住的时候,钟富阻拦了他们,“已经死了。”   果然蟒蛇如同软绳一样悬挂在钟平的肩膀上,慢慢的晃动。钟富看着头顶上的树枝,钟安分析说:“这条蛇已经死了很久了,应该是几个时辰之前的发生的事情。”   钟家的五个兄弟,都不说话了,这条蛇无声无息的死在了他们的头顶,而他们茫然不查。钟富用手去捏蟒蛇的尸体,果然每一个骨节都散开,蛇身也塌陷瘪缩,血液全部都被吸干。   然后连续两天两只狗,被江水冲到了岸上。跟前面的獐子和蟒蛇一样,尸体的血液被吸干。   今天即将天亮了,什么动物的尸体都没有出现。这反而引起了钟家五个兄弟更加的不安。   连续几天是动物,按照推测,接下来就是应该是人了,五兄弟同时把眼光看向了亭子里的陈秋凌。   在一旁的陈秋凌,看见钟家五个兄弟连续几天都十分的紧张,她知道这五个厉害的端公,遇到的敌人,一定是非常的强大,强大到了陈秋凌能看见,一股绝望的气氛笼罩在五个兄弟头顶。   陈秋凌知道自己能帮得上的忙有限,于是白日里休息,到了晚上就守着两个人傀。   现在又到了黎明即将来临,她抱着双头婴儿,秦晓敏靠着她的身体抱着玩偶正在沉睡。而双头婴儿也挺奇怪,一个脑袋睡觉,另一个脑袋就把眼睛睁着,不断的交替。   陈秋凌怀中的双头婴儿突然开始凄厉的啼哭起来,哭声惊动了钟家五个兄弟,五人飞奔到亭子这边。看见陈秋凌脸色煞白,双头婴儿仍旧在啼哭,如同猫叫,而秦晓敏把身体蜷缩在陈秋凌的膝盖下,瑟瑟发抖。   “你看到了什么?”钟富看着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的陈秋凌,“有我们在,你放心,王鲲鹏把你托付给我……”   “人头,”陈秋凌终于能够说话了,“一共七个。他们刚才要喝秦晓敏的血。”   钟富立即把秦晓敏来起来,果然看见秦晓敏的脖子上左边三个,右边四个牙齿印。皮肤已经咬破,可是鲜血并没有流出来。   “跟几个牲畜一样,”钟安说,“他们在我们面前故意显示手段,人未至,先把我们镇住。”   “飞头降怎么会失手?”钟富大惑不解。   天亮了。   太阳从东方升起,红彤彤的悬在山顶。   钟家的五个兄弟同时出口气,今晚算是挺过去了。钟富看了看半岛的四周,看到北侧有一丛竹林。然后带着四个兄弟,走到竹林边,一言不发,开始用手中的镰刀砍伐竹子。   钟家人砍竹子,却没有把竹子上的枝条削下,然后把这些竹子全部插到了亭子的四周,陈秋凌看着钟家兄弟做着这些,知道他们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竹子之间有间隙,陈秋凌自己都能出入,也不知道这个栅栏有什么用处。钟富看着竹子做的栅栏,看了好大一会,然后又带着四个兄弟,在草丛里翻找蒺藜,然后把蒺藜挂在了竹栅栏上,不厌其烦的挂了一层又一层。   陈秋凌还是迷惑不解,人头比人的身体要小很多,竹子稀疏,就算是挂上了蒺藜,也不见得能阻挡。   然后又到了晚上,钟家兄弟,在白日布置竹栅栏之后,休息一会,只能又在晚上,等着飞头降。   陈秋凌到了子时,也慢慢的坚持不住,和秦晓敏两人靠着睡着。而双头婴儿其中的一个脑袋,却不肯睡觉。   陈秋凌在梦中模模糊糊的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越来越大,突然她猛然惊醒,立即看见说话的并非是钟家兄弟。说话的是秦晓敏。   秦晓敏已经走到了栅栏旁边,正在仰头跟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陈秋凌抬头看着栅栏上方,果然一张人脸,出现在栅栏上,陈秋凌马上反应过来是一个人头。人头立即察觉到了陈秋凌醒过来,对着陈秋凌张开嘴巴,越长越大,整个脸庞,几乎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陈秋凌这才看到并不止一个人头,其他几个人头,正在勉力想从栅栏中钻进来,只是竹枝叶和蒺藜布满了栅栏,几个人头都暂时转不进来。   陈秋凌吓得尖叫起来,惊动了钟家兄弟,钟富跑的最开,马上赶到了栅栏旁,“来了!来了!”   几个人头猛地飞离栅栏,漂浮在空中。瞬间就飞到了清江的河面上,消失无踪。但是对着秦晓敏说话的那个人头,在漂浮的时候,头发被蒺藜缠住,挣脱不开,并且人头下方拖着一副内脏,鲜血淋漓。   钟富一声令下,五个兄弟同时把栅栏上的蒺藜,往人头下方的内脏上缠绕。越堆越多,人头越是挣扎,纠缠的就越紧。   最后人头无法动弹,挂在栅栏之上。陈秋凌这才明白了钟家兄弟布置栅栏的用意。   钟富把准备好的鱼篓,将人头罩住。然后脱了上衣,蒙在在鱼篓上。整个过程就这么过去了,让陈秋凌觉得对付飞头降也没什么艰难。   可是她看见钟家兄弟脸色并不欣喜,而更加的严肃之后,才知道,自己想得太乐观。   钟家兄弟安抚陈秋凌和秦晓敏,让她们睡觉。然后五个人,围着鱼篓,一直在江滩上站到天亮。   陈秋凌那里睡得着,闭上眼睛,人头一张大嘴就浮现在脑海里。煎熬到了天亮的时候,鱼篓里发出了巨大的嚎叫。   钟家五兄弟,立即把鱼篓给摁住。鱼篓在不停的抖动,看来是里面的人头在拼命的挣扎碰撞。陈秋凌听着嚎叫的声音无法忍受,把耳朵紧紧的堵上。   太阳的光芒照射到了地面。鱼篓猛烈地抖动几下,终于平静下来。   陈秋凌从栅栏之间钻出来,慢慢的走到了钟家兄弟的面前,“结束了?”   “还早呢,”钟富冷冷说,“这是一个没修行好的,看来不是詹森的徒弟,詹森的徒弟没这么不堪。”   钟富说着话,把鱼篓表面的衣服给掀开,然后倒转鱼篓,一个黑漆漆的人头掉出来。陈秋凌吓得后退一步。   人头脸已经烧的焦黑,露出白色的牙齿和森森的颧骨。   钟富不嫌恶心,伸手把焦烂的人头捧在手上,仔细的查看。看了前后左右,又看嘴巴里面。接着把手指伸进人头的眼眶里,用力的抠着什么。   陈秋凌看见钟富把一团半熟的烂肉剜出来,随手摔在地上。陈秋凌恶心的吐了。   可钟富并不停手,而是继续用手指在人头的眼睛里旋转,终于手指不动了,“果然不是最高明的降师。”   然后手指掏出了一个细小的泥人出来,泥人做的十分粗陋,勉强看出来是个一人的形状。   “这是人偶飞头降,”钟富说,“不是真正的降师。用死人炼出来的飞头降。现在能做到的,只有一个人。”   陈秋凌看见钟富更加的紧张,“没有侥幸,就是东南亚降师的最厉害的人物,詹森。”   钟平、钟安、钟贵、钟宝四个兄弟相互看了片刻,然后四个人同时把目光看向老大钟富。   钟富沉默了很久,“走不了啦……”   然后对四个弟弟说:“我父亲死的时候,你们都还小,我作为当家的,这辈子没为钟家撑起过什么颜面。钟家到了我们这一辈,把祖宗的脸都差不多丟尽了。当年名震川东的钟家,到了给人续命的地步,我做大哥的,对不起你们。”   四个弟弟听钟富这么说话,都没法接上话头,钟平在几个兄弟里排行老三,犹豫片刻,“钟家被张天然拖累,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现在黄家、苗家、魏家都跟随了诡道王鲲鹏,诡道终究是钟黄魏家祖宗的头领,这也是当年老祖宗当年一样的道路。”   “你们三个怎么说?”钟富看着钟安、钟贵、钟宝。   钟安、钟贵、钟宝还没有开口。钟富接着说:“这样吧,我是不走了。你们四个,觉得不该离开的,就用墨斗在手心点一下。觉得应该回巫山的,就不用了。两个的手心是干净的,你们四个人就都回去。”   四个兄弟点头同意,也不再商量,各自用手指拿了墨斗,然后双手背在身后。接着同时,把手伸到了钟富面前,四个人的手掌张开之后,钟富看见四个弟弟的手心,都点着一个黑漆漆的墨点。   钟富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没子女,老三有一个儿子,但是已经不愿意干我们这行,出门念书去了。”   钟平尴尬的说:“我也没办法。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剩下的三个兄弟里,钟贵没有子嗣,钟宝还没有成家。只有钟安生了两个儿子,但是并未成年。钟富对着钟安说:“你回去吧,我们四个人留下。”   钟安不说话,站着不动,把手心继续举在钟富和其他三个兄弟的面前。   钟富没有用兄长的身份强迫钟安,而是把话题岔开,“诡道的金老二也不在阵法里。金老二你们都见过,以他的德行,竟然没有跟着王鲲鹏守在阵法里。”   “他们诡道两房一直不对付,”钟安开口说话了,声音很小。   钟富摇头,“金老二也没几天活头了,诡道这一辈的人,都活不长。他这么骄傲的人,都能背负一个临阵离开的污名,难道是真的为了多活几天?”   钟贵对着钟安说:“诡道还有个金离,我们钟家还有两个后辈。”   “把你的两个儿子教好,”钟富说,“我们这一代也就这样了,别让你的儿子在金离面前低一头。”   钟富说完,把钟安的手掌捏住,将钟安手心里的墨点揩拭去掉,“这口气,就由我们来争了。我们要让诡道和魏家还有黄家知道,我们钟家也不是软骨头。”   钟安不再争辩,他知道老大钟富早已心意已决,至于兄弟之间商量什么的,只是不愿意让他误会心意而已。   钟家在钟义方这里站错了队,几十年在西南外道里面抬不起头,现在落到了他们这代人,终于有了把这口气给争回来的机会。代价很大,却是唯一的选择。   魏家的魏如喜已经用一条老命给了王鲲鹏一个大人情,何重黎已经是被王鲲鹏用性命担保要维护的。苗家的宋银花无论是死是活,方浊都是要去延续的。黄家的黄坤是诡道挂名徐云风的徒弟,徐云风也是下了保的。只有钟家,因为续命的事情,跟王鲲鹏和徐云风都没有交清,要么钟家灰溜溜的离开,从此名头被外道其他几个家族鄙视,再也抬不起头。   要么背水一战,硬着骨气留在龙舟坪,即便死了,也不在其他几家面前输了这一口气。钟安和他的两个儿子,也才能被其他家族有尊重的道理。   道理钟安都明白,但是他那里迈得开这一步。降师詹森,是一个斩草除根的厉害人物,连古赤萧当年立下的规矩都可以不顾,可见实力和地位,都不会让钟家能够全身而退的可能。   而且还有一个重大的缘由,那就是钟家的一个巨大缺陷,钟秉钧和黑苗之间的一个渊源,导致了黑苗后人对钟秉钧家族有绝对的优势。这就是当年黑苗顶王对沐家和钟秉钧的诅咒。   沐家的沐天波已经应了顶王的诅咒。但是钟家对顶王的这笔债还没还。   黑苗对沐昂和钟秉钧的仇恨,两百年不会忘记的事情,六百年也一样要找回来。詹森就是过来也就是这个理由了。   先说青冥卫最后一个人物下落:马三宝下西洋到了印度境内,遇到了朱允炆,朱允炆被尼泊尔王室护送到如今的印度。朱允炆是落难的天子,马三宝是扬名印度洋的使臣。两人在印度见面,也是必然的事情。   两人相见之后,马三宝也放弃了把朱允炆带回大明的初衷。最主要的原因是朱棣已经驾崩,朱高炽继位,道衍也仙逝已久。马三宝已经没有把这个任务完成的必要。加上马三宝也知道了胡濙黄铁俞的想法,于是也就放过了朱允炆。   两人最后的结局都是流落到了海外,马三宝死前去了一趟麦加。而朱允炆在此之后,无论正史野史都没有了任何消息(漂洋过海到了欧洲的传闻云云,都是无稽之谈。)。   而青冥卫的其他三个统领,分别创立了秀山黄家、夔州犁头巫家、辰州寨魏家,他们在西南与苗家的恩怨刚刚开始。   这时候西南四大家族已经开始渐渐有了气候。   黄、钟、魏三家的三个祖宗都还没死,三家的关系和睦。家门兴旺。出了不少杰出的晚辈。黄家在名义上仍旧是钟家和魏家的上司。三家是外来到西南立足,免不了和当地的苗家巫术有冲突。苗家当时最厉害的人物是石挫花。   而石挫花阴差阳错,与当年钟秉钧和魏易欣抓获的那个巫师结尾了夫妇。巫师为了找回傀儡术的秘籍,不自量力,在钟秉钧和魏易欣手上讨不了好,输了一阵之后,与妻子石挫花回到苗地,修炼蛊术,却不料被蛊术反噬,暴病死了。也有说法是巫师另觅新欢,被石挫花放蛊杀死。   黑苗虽然与白苗交战,争夺水源和耕地,毕竟是同宗同族,黑苗的势力土崩瓦解之后。苗家的世俗之争完结,全部被沐王府的势力全盘掌控。不过西南苗家巫师和汉族术士之间的争斗,就在苗石挫花与钟秉钧、魏易欣延续下来。   这就是西南四大家族从明朝开始的恩怨起源。   钟安走了,钟富看着他坐着万永武的小船离开。万永武对所有的事情已经是过眼云烟,老老实实的在清江上摆渡。清江上弥漫起了浓雾,小船隐没在雾气中,岛上的人只能听见小船木匠划水的轻微声响,当水花声停止之后,浓雾之下一片寂静。   万永武的小船又回来了,从浓雾里慢慢显现出来。   万永武站在船头上,招呼钟富,“有人放了个东西在我船上,我想了,他应该是要我交给你们。”   万永武与钟家兄弟一直没有说话,钟家兄弟也只当他不存在,钟富知道,既然是徐云风都没有对付的人,那么就不会有什么威胁,无乱这人看起来是多么的深不可测。   钟富冷冷的说:“谢了。”   万永武轻巧的把一个东西从船上扔到了岸边。钟家兄弟看到了这个物事,都没有什么表情,他们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个东西出现了,也只有认命。   万永武给他们的是一个慈航道人的石雕。这东西就是黑苗巫术传人詹森降师掌握当年钟家的弱点。   顶王当年在地下深潭边,与钟秉钧相处过不短的时间,早就对钟秉钧的法术和了如指掌,知道了钟秉钧学艺的起点是跟着汉王陈友谅在长江、洞庭湖上造船。   钟秉钧施展在战船上的法术,伤人无数。船底有滚钩,拖弋在水下潜伏的水性高超的水鬼。每一个在水中丧生的水鬼怨气强大,最终都会集聚在钟秉钧的身上。   所以钟秉钧到了晚年,就要散掉一身的法术,于是花费巨大的钱财,在水下修建一座道观,自己潜入水中超度自己的冤孽。这个传统流传了几百年,每一代钟家子弟都要进入水下化解身上的冤孽。水下的道观供奉的就是石头雕砌的慈航道人的塑像,是钟秉钧之后几代人,潜入水中,找到了长江下的一块巨石,一点点雕刻而成。雕像之后,就慢慢的在水底搬运巨石,慢慢修建道观,钟家后人在水下道观敬拜,消磨水鬼怨气。   这是钟家的祖宗钟秉钧留下的原罪,要由钟家的后人世世代代来还的阴债。所以钟家在巫山立足之后,创建扎根于耕渔的法术,是为犁头巫家,并且广收外姓弟子,希望犁头巫家的法术能够尽量行善积德,消磨钟家的法术。这个初衷本来是无可厚非,但是钟家的弟子在三峡地区开枝散叶,几乎所有的端公都有钟家的法术的延续,人多了,有好人也就坏人。多数端公都是行善的本分之辈,但是总有少数作恶的宵小,所以钟家的阴债还了几百年也换不完。加上钟义方又替张天然续命这件事情,更是伤了阴德。现在全部都着落到了钟家五个兄弟身上。   所以詹森也是有备而来,先从巫山的江底,把钟家人的道观给毁了,放出了没有被消磨完水鬼冤魂。   这个雕塑,就是詹森明白无误的告诉钟富,他詹森既然是黑苗法术的后人,那就肯定知道这个缘由。   雕塑是慈航道人,也是南海观世音菩萨的形象,詹森既然能够从江底凿起,那么就是绝了钟家人的后路。   小船上的万永武轻声的说:“水下面不安稳,你们保重。”然后划着小船,慢慢离开,回到了浓雾中的江心里。   钟富和三个弟弟,跪在雕像旁边,想把雕像给竖立起来,刚刚把雕像抬起,雕像的头部就滚落下来,这时候钟富才看到雕像的脸部已经被凿成了四面佛的模样。   七眼泉上的王鲲鹏和牛扎坪的徐云风同时都站立起来。   他们的眼睛都看向了长阳龙舟坪的方向,王鲲鹏是心中焦虑,无端的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这个威胁的对付七星阵法的其中某一个星位。王鲲鹏已经从七星阵法脱离,已经不能准确的察觉到是哪个一个星位有了麻烦。所以他现在也无能为力,这是徐云风的事情了,王鲲鹏慢慢的在原地走了几步,然后回到木桩之间,把铜炉端在面前,仔细的打量。   张家岭和老严已经走了,研究所当年的两个领导,都在王鲲鹏面前彻底服气,并且铜炉也拿到了手上。现在三铜之中,除了铜鼎,铜镜和铜炉都在王鲲鹏掌控之中。王鲲鹏在慢慢的思索,张家岭说的话的意思。   三铜齐聚,能够破解七星阵法和张天然之间的这个死局。但是从哪里做起,却没有半点端倪,张家岭对这个事情,自己也说不出来。也许只有把铜鼎也从大青山下挖掘出来,三铜凑在一起,以王鲲鹏的七窍玲珑心,才能参悟这个方法吧。   可惜王鲲鹏自己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做到了。他在张家岭面前放了狠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在七星阵法里的人,这话说出口容易,要真的让阵法里的所有人都全身而退,是绝无可能的,其实张家岭也明白王鲲鹏的另一层意思,王鲲鹏说的不放弃,那就是他会赔命。   王鲲鹏没有了旌旗,不知道龙舟坪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在牛扎坪上的徐云风却对钟家兄弟的处境知道的清清楚楚。   天璇星位和摇光星位合二为一,现在这个星位已经完全黯淡。   徐云风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钟家人扛不住第三轮的对手。这几个老家伙死定了,徐云风想到这里心若死灰,魏老爷子本来就是大限将至,死在宋银花面前算是了解了苗家和魏家近几十年的恩怨。王鲲鹏勉强还能承受这个压力。   钟家五个兄弟入阵,是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绝对没有想到的变局。龙舟坪是七星阵法的死门,镇守者是肯定出不来的。钟家兄弟把徐云风替换出来,徐云风非常的承情,他没有想到本来是水火不容的对手,竟然在这么关键的节骨眼上,搭上性命来延续钟家和诡道的交情。这份好意,也是巨大的压力,死死的把徐云风压住。   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愿意欠别人人情,更何况是拿命来作为代价的交情。   钟家有这么几个后人,说明他们后代不会断绝。诡道之后,无论是哪一个后人,金离还是黄坤,或者是邓瞳,只要是他们延续了诡道,那么他们帮助钟家的责任,就永远不会卸掉。   钟富这个人,虽然本事平平,但是他的骨气,也是有的。   让徐云风更加沉重的是,不仅是钟家兄弟的选择,还有一个人,也没有了活下来的希望。   摇光和天璇两个星位已经合一,身在玉泉寺覆舟山上的黄溪。   也搭进去了。   诡道同时也欠了黄家一份大大的亏欠!   黄溪在覆舟山,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只从黄坤解决了李成素和胡东陵之后,玉泉寺恢复了平常的状态,每天多多少少有一些香客和旅游的游客过来。不再是同前一段日子那样,王鲲鹏动用关系,让玉泉寺挂出内部整修寺庙的告示,阻止游客和香客进入这么长一段时间。   现在玉泉寺恢复了香火,看来天璇星位借用玉泉寺的日子到了。今天是周六,山门前的汽车排起了长队,拥堵不堪。覆舟山下边的人声鼎沸起来。   已经没有必要去守护覆舟山下的铁塔了。黄溪只身躲避在覆舟山上的树林里。桌子上供奉的是黄家祖传的翻天印。   玉泉寺已经恢复到了往日的的情形,黄溪所有的能力,都随着徐云风的指挥,都坚守到了龙舟坪。摇光和天璇共处一个星位。   黄溪亲眼看到了黄坤的成长,从内心底承认黄坤的天赋远远超过自己,当年黄莲清和黄松柏之间龃龉,黄溪心里也认为是黄松柏把五行符带走,偏心传给了自己的孙子。黄莲清虽然法术不弱,但是始终没有把黄家带到当年在西南术士家族的首领地位。   这件事情,黄溪一直是觉得不公平的。可是现在他明白了,黄莲清之所以没有去跟黄松柏理论,也是有道理的。两个老人终其一生不相互来往,这是情理之中。可是黄家的法术流传,要到最合适的后代手上,黄莲清心里也是明白了。   这不是老辈人偏心,而是老天爷就注定好了的事情,黄坤是有不世出的天赋,黄溪资质一般,怎么说黄家也要由黄坤来接手。   诡道的徐云风是天生下来的异类,黄坤做他的徒弟,看来也是命中注定。黄溪明白,这都人一出生就安排好的事情,跟自己的后天的努力无关。除非是自己有王鲲鹏这样的聪敏和坚韧。但是偏偏自己的头脑也一般。再说回来,王鲲鹏的智商超群,未尝也不是天生的能耐。   如果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偏偏黄溪出生在术士家族,差了天赋,就等于是给人做陪衬,用性命做陪衬,这点黄溪想明白了。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残酷。   黄溪坐在树林里胡思乱想,就听见了山下来了人,声音嘈杂,敲锣打鼓,还有和尚念经咒的声音。黄溪盘算日子,却想不起来,今天是什么佛教节日。   于是黄溪站起来,看着山下,果然一群人慢慢的走上山来,越来越近。等这些人靠的更近了,黄溪看到队伍中靠前的一个人,举着一个竹竿。   竹竿尽头是一个圆形的东西,暂时看不清楚,竹竿柔软修长,顶头的圆形物事在不停的弹动,好像就在空中漂浮。   黄溪不明白这是玉泉寺的什么仪式,忍不住好奇的看着。   当这队人,走过黄溪身边的,继续朝着山顶走去的时候,黄溪这才看清楚,竹竿端头,是一个纸扎的人头,人头上下都漂浮着长须,在空中飞舞,人头的脸面画作了红色。如果不是黄溪早就看清楚竹竿,肯定会认为是一个人头在空中漂浮而过。   黄溪看着空中的纸扎人头,被吸引住。仔细看着纸扎人头的面貌,突然纸扎人头的眼睛睁开,瞳孔滴溜溜的对着黄溪转了一圈。   黄溪浑身发麻,背后寒毛悚立。那纸扎人头的目光如刀锯一样,直入黄溪的内心。   黄溪呆呆的看着这队人上了山顶,在覆舟山的山巅祭拜,然后鞭炮轰鸣,闹腾了很久。才陆陆续续的下来。黄溪被纸扎人头的诡异,惊吓到,心情一直不能平复,无法确定跟自己守住星位是否有关联。   到了晚上,玉泉寺里的香客和游人散尽,整个覆舟山一片寂静无声。山下的寺庙隐隐传来僧人诵经的声音。黄溪心思烦乱,诵经的声音,反而让黄溪心中莫名的恐惧更甚。   黄溪躺在树林里,抬头看着天空,天空明净,一轮圆月挂在天空。突然看到一个黑影从圆月上掠过,一闪即逝。黄溪不以为然,认为是林中野鸟飞过。   但是突然发现黑影又漂浮到圆月之下,这次黄溪看清楚了,绝非是飞鸟,因为黑影在空中的漂浮并非飞鸟的飞行的轨迹,而是十分缓慢,并且方向诡异。并且这个黑影是圆形的物事。   黄溪顿时惊起,看着空中的圆形物事,慢悠悠的漂到了山下。黄溪知道这个事情,绝非是偶然,于是立即爬到了山顶,看到白日里的道场一片狼藉,地上全是鞭炮碎屑,一个木头祭台上的水果还在,香烛也未燃尽。   黄溪环首四顾,寻找那个竹竿和纸扎人头。看到祭台的后方,竹竿还稳稳的插在地上,但是竹竿顶端的纸扎人头已经消失不见。   黄溪心里知道不妙,立即跑下山,跑到寺庙里,看见几个僧人,正在打课念经,一个年长的僧人正在敲着木鱼,敲木鱼的那个僧人,就是白日里持着竹竿的那人。   僧人看到黄溪过来,知道是主持的相识,于是放下了木鱼槌,走过来给黄溪颔首,“主持有事离开,施主有事?”   黄溪连忙问僧人,“我看见你们白天的时候,举着一个纸扎的人头上了山顶,到底是什么缘故?今天并非是佛教的祭拜日。”   僧人严肃的说:“是我们在祭拜关云长。”   黄溪一时间没有明白,“你们是沙门,为什么要祭拜关公?”   僧人这才说:“原来施主并不知道,我们玉泉寺每年今日,要多一个祭祀,因为关公大圣就是在我们这里羽化升仙。”   黄溪还是不明白。   僧人又慢慢说:“当年关公被吕蒙陷害,取了他首级,献给曹操。所以关圣的头颅和身体并不在一处。”   “原来是这样。”黄溪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典故。   “关圣的尸身不全,冤魂不散,飘荡了到了我们玉泉寺,”僧人说的不紧不慢,“在寺庙的山门前愤愤不平,对着寺庙的佛像大喊,还我头来。惊动了玉泉寺当年的僧人普净。普净法师修行高深,可是也无法超度关圣,关圣大怒,要引发覆舟山下的十八道黄泉,带着黄泉之下的厉鬼,去东吴祸乱人间。普净法师劝慰关圣,让关圣等他两月,把他的头颅带回,好让关圣羽化。关圣答应,魂魄在玉泉寺周围游荡,当时覆舟山下的牲畜皆死,百姓恐惧关圣,惶惶不可终日。普净法师到了东吴,才知道东吴吕蒙把关圣的头颅送到了曹操处,于是又奔赴魏国,将关圣的头颅取回,刚好在约定日子前一天到达。关圣得了头颅,立即羽化飞升,位列仙班。才免了覆舟山下十八道黄泉的劫难。从此玉泉寺在关圣羽化的这天,就祭拜关圣。与别处的佛门不同,多了这么一个祭拜的节日。但是每次祭拜,就要用纸糊的关圣人头,吊在竹竿上,走到覆舟山顶走一个过场。”   黄溪听到这里,才明白了事情的缘由。随即询问僧人,“可是我看到了纸糊的人头,在覆舟山上漂浮,这事又如何解释?”   僧人听了,忍不住笑了笑,“这本是佛门前人的仪式,施主何必真的捕风捉影。纸糊的人头,掉下来也是有的,怎么可能在覆舟山上漂浮。”   黄溪就要拉着僧人上山,去看个究竟。可是两人还没有走出大殿,就看见殿门口,那个纸糊的人头漂浮在殿外的空中。长牙咧嘴,对着黄溪惨笑。   惊的大殿内诵经的僧人,都纷纷爬起来,四散而逃。   黄溪身边的僧人没有逃跑,而是跪下来对着漂浮的人头跪拜,口中不断的诵经。而人头却并不理会僧人,只是看着黄溪,发出荷荷的笑声。   黄溪看着人头在面前漂浮,一把将僧人拉起来,“我明白了,这事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关圣显灵的事情缘由我不懂,但是南国术士里的飞头降我却是听说过的。他冲着我来的。”   “中土之地,怎么能有这种邪门歪道的法术存在,”僧人战战兢兢的说,“而且还冒犯关圣的神通。”   “他既然敢来 ,”黄溪苦笑,“就没顾忌这一层。这事既然是冲着我,你们玉泉寺就置身事外好了。”   僧人转身如殿内,拿了一个齐眉棍出来,就要去捅漂浮在空中的人头。可是齐眉棍刚刚举起来,人头就退开,越飘越远,朝着覆舟山顶飞过去。   黄溪看见僧人的脸色煞白,这才看到僧人的耳朵里不断流出鲜血,浸染了双肩上的僧袍。玉泉寺的僧人如其他的佛门子弟一样,伏魔的神通早已在中土失传。那里是这种邪术的对手。   好在飞头降要对付的人是黄溪,僧人看来也没有大碍。   黄溪知道这一关必须要自己去面对,现在没有了黄坤,就算是黄坤没走,也不见得能和飞头降的降师抗衡。这事就是黄溪和钟家兄弟的劫数。躲不过的。   黄溪看着人头漂浮的方向就在山顶,深吸一口气,抬脚朝着山顶走去。   黄溪走到了覆舟山顶,将翻天印放在胸口。祭台上的瓜果已经全部腐败,变成了黑灰的颜色。人头回到了竹竿之上,随着轻风细微摇摆。   黄溪走到竹竿下面,仰头看着纸扎人头,一滴鲜血从人头之下滴落,正好点在黄溪的印堂。黄溪用手把印堂摸了一下,看到手掌全部变成了乌黑。   黄溪心里知道不妙,果然看到面前的竹竿变成了白森森的脊骨,人头从脊骨顶端弯曲下来,冲到黄溪的面前。一张中年人的面孔与黄溪面面相对,和黄溪一样,两人都是胡须虬结。人头的胡须和黄溪的胡须同时飘起,然后连接在一起。   黄溪抬手要把人头奋力开来,可是胡须已经纠缠,那里还能分开。黄溪眼看着对方的胡须颜色从黑色变成了红色,片刻之后,头晕目眩。   黄溪的身体越来越飘忽。   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迅速的失血。胡须正在飞快的把黄溪身体里的血液吸入到对面的人头。   人头的和黄溪之间的胡须一根一根的断裂,这是黄溪在用力拉扯,但是仍旧没有什么用处。黄溪失血很快。对面的人头脸皮焦黄,牙齿洁白,嘴巴张得老大,黄溪赫然看到这张嘴巴里,根本就没有舌头,本应该长着舌头的部位,只剩下一个舌头的根部一点点肉团在口腔内,不知道这个人头是天生的残疾,还是后天的所为。黄溪无法可想,只能把自己手中的东西随手塞进了人头的嘴巴里。当全部塞进去之后,黄溪心里难免后悔,因为手里没有别东西,只有他们黄家祖传的翻天印。   龙虎山翻天印瞬间在人头的嘴巴里变得通红,如同烙铁一样。龙虎山翻天印本来是张道陵镇服八万魔兵的法器,黄家流传的无论是真品或者是仿品,都延续着这个能力。   联接人头和黄溪的胡须顿时全部崩裂,一大团鲜血蓬的溅了黄溪满脸。黄溪眼前一片血红,勉强在睁开眼之后,人头已经消失无踪无影。翻天印还掉落在地下。   天璇和摇光星位合一,黄溪凭借黄家的法器,勉强击退了飞头降。但是詹森如果就此落败,他也不会被古赤萧惦记,到了如今还要把他从东南亚引诱过来。   詹森的飞头降暂时吸干黄溪的鲜血,人头又飘飘荡荡的飘往龙舟坪方向。黄溪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再留在覆舟山,于是飞奔跑下山,半夜里也找不到车,只能顺着公路狂奔,也朝着龙舟坪跑过去。   七星阵法开启之初,摇光星位就是有来无回,徐云风钟家用性命替换出来的机会,现在黄溪的天璇星位入了摇光,黄溪顶替了钟安的名额,当他进入到龙舟坪的半岛上,死门摇光的的人数就凑齐了。   这事王鲲鹏和徐云风都知道,甚至黄溪钟富等人也知道,可是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   时间又过了一天,钟富看着天边的落日渐渐落下。   “就是今晚了。”钟富对着三个兄弟说,“我们几兄弟应该是看不到明天太阳升起了。”   钟富的话刚说完,黄溪从南岸走到了半岛上,黄溪在白天焦急赶路,走错了方向,直接到了北岸的长阳县城,而清江上浓雾弥漫,没有渡船,万永武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当然不可能带着黄溪渡江。黄溪无奈,只能沿着清江向上游多走了几十里地,找了桥过河,绕了一圈赶过来。   当夕阳完全落山前的一刻,总算是赶到了星位。   钟富四个兄弟,看见黄溪过来,他们是认识的。知道这是老冤家黄莲清的后辈。但是看到黄溪满脸血污,颓废不堪的走过来,几十年的恩怨,不用说,也就了结。   钟家和黄家终于又回到了当年联手抗敌的关系上来。钟义方、黄松柏与黄铁焰、黄莲清之间的生死仇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哑巴!”黄溪看到钟富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个飞头降是个哑巴。”   钟家兄弟同时苦笑,飞头降哑巴,对他们来说并非好事。因为这证明詹森的飞头降已经是到了最高的境界。   东南亚每年的盛大宗教祭祀上,无数小乘佛教和本土巫术的信众,都会用钢刺穿过自己的脸颊,有的多达十几根。作为对巫术崇拜的虔诚。据当事人所说,这些信徒被施以法术之后,并不知道疼痛。   而飞头降的降师也会在这一天,当着上万信众,把自己的舌头用铁钩勾出嘴巴,然后用烧红的砍刀将舌头割下。   飞头降本来是非常隐秘的法术,到了最高一层的时候,就可以无视这个忌讳。因为已经无所顾忌。詹森当时就是这样,在上万信徒之前,割下了自己的舌头之后,然后头颅从身体上剥离,在空中盘旋。表明他是东南亚第一降师的地位。   黄溪和钟家兄弟已经没有时间叙旧。而是并肩站在一起,共同看着清江的水面。   钟富回头,看见陈秋凌也站到了身后,于是轻声对陈秋凌说:“你找个地方躲起来,两个人傀留下。”   陈秋凌在犹豫不决。   钟富继续说:“总要有人替我们收拾身后事,这也是你过来的缘由。人傀已经不需要你再照顾下去了,他们该化作什么样子,也该是什么样子了。”   陈秋凌知道自己的确帮不上什么忙了,只好说:“你们保重。”然后走到了半岛上最靠南的部位。   秦晓敏和双头婴儿站在钟富的身后,钟富左手按着秦晓敏的肩膀,一手按在双头婴儿的其中的一个头顶,所有人都看着清江的江面。   江面上的浓雾破开,一个圆形的物事从江水下冒出来。这是一个人头,人头慢慢升起,下方是两个人头,两之下又是四个,最下的四个人头分别朝向四个方向,中间的两个人头朝向东西方向,最上面的人头正对着钟富。   这是小乘佛教的四面佛排布,象征着东南亚巫术的至高无上的地位。   詹森的确是全力以赴,他和他的七个弟子都来了,死了一个,加上他还剩下七个,现在他也没有后退的余地。   秦晓敏的后脑勺人脸显出,与双头婴儿同时身体暴涨,比钟家兄弟和黄溪高了两倍多,两个人傀的身体生出了巨大的鳞甲。   钟富把脑袋偏向左边问三个弟弟,“准备好了吗?”   钟平钟贵钟宝点头。   钟富又把脑袋偏向右边问黄溪,“你准备好了吗?”   黄溪把手里的翻天印抬了抬,“听你吩咐。”   “好。”钟富沉声说,“今天我们黄钟两家应了当年青冥卫的生死同袍的交情。”   方浊和寻蝉住在桃花岭的江笛招待所的一个房间里,她们已经住了两天了。寻蝉的老公正在不停的劝慰妻子,“你自己决定就好,我们现在就买票回去。”   而寻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方浊生气。   方浊自从牛扎坪下来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寻蝉的老公也知道方浊并非是在跟寻蝉怄气,而是她们师兄弟之间遇到了巨大的难题。   寻蝉知道方浊外柔内刚,到现在也无法劝说方浊离开。   “王鲲鹏和徐云风无论跟你有多大的交情,”寻蝉这句话已经说了几百遍了,“但是他们抵得上师父对你的养育之恩吗?”   方浊一直不说话。只是默然。   寻蝉的老公听见房间有人敲门,于是去开门,边走边说,“看来又是那个宜昌的同行来找我喝酒了。”   桃花岭的江笛招待所是宜昌公安局内部的招待所,看来方浊和寻蝉在牛扎坪喝西北风的时候,寻蝉的老公天天在市内跟同事喝大酒,也算是个不操心的人。   寻蝉的老公出门了很久,没有回音。寻蝉脾气暴躁,对着门外大喊:“你在外面死了吗?什么事情磨磨唧唧的。”   寻蝉老公回屋,尴尬的对着寻蝉说:“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你的人的。”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那里会有人来找我!”寻蝉吼老公。   “真的是来找你的,”寻蝉老公倒是好脾气,“指名道姓。”   寻蝉又骂:“他怎么不进来?”   “他指明只要见你……不见其他人。”   寻蝉对着方浊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反正你跟我回北京,没有选择。”然后怒气冲冲的走出门外。   寻蝉的老公也不敢出门,只好转过来安慰方浊,“你们姐俩,别做什么道士了,你回去后,就还俗,你年纪也不小了,我给你介绍一个局里的实习生,中国政法大学毕业,人品很好,他父亲当那么大的官,都没有架子,我很看重那个小子……”   “哦,”方浊还是肯跟姐夫说话的,“跟王师兄是一个学校的。”   寻蝉老公耸耸肩膀,他根本就接不上茬。   过了很久,寻蝉回来了。方浊本以为寻蝉会继续逼迫她离开。没想到寻蝉对方浊说:“明天我们就走。”   方浊仍旧沉默。寻蝉老公说:“你就别逼她了,就让她在这里呆着,反正也没上山。”   “你闭嘴,跟你有什么关系了,我们明天还偏偏就上山。”寻蝉对着方浊,“明天我们去七眼泉,见王鲲鹏。”   方浊立即大喜,眼睛都放出了光芒,“刚才是徐大哥吗,他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我见得谁,你不要问,”寻蝉冷冷的说:“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回北京,要么跟我去七眼泉,你选。”   “这还用选吗?”方浊站起来,“我们去七眼泉。”   方浊心情开朗,没有注意到寻蝉的手里拿着一个东西,而这个东西被寻蝉的老公看的清清楚楚——寻蝉的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已经干枯萎缩,成了几个小小的黑团。   谁都走不了。   这一幕已经重复了多少次,徐云风当然想不明白。他只能看着东方的日出。却不知道方浊和寻蝉正在朝着七眼泉的方向前行,而不是他想象的回到了北京。   距离终点越来越近。只是不知道能有多少人会坚持到最后的一刻。至少现在天璇和摇光的镇守者走到终点的可能性是几乎没有了。   冉遗已经苏醒,黄坤和邓瞳会在张天然出阴之前赶到七眼泉,何重黎与宋银花正在和当年的叶天士镇服的厉鬼对峙,七星阵法在徐云风的手里收缩,前面两轮阵法的顺利运转,为王鲲鹏争取了时间,让能够坚持下来的帮手面对张天然最后的孤注一掷。   七星阵法在王鲲鹏手里只折损了魏家老爷子一个人,而徐云风接手了阵法,立即将七星阵法缩小,剩下了天枢换到土城鬼街,天璇换到龙舟坪,申德旭炼成的鹿矫也到了玉衡,天玑星位跟着冉遗移动,朝着七眼泉进发。   徐云风已经尽了全力了,但是想到在自己接手阵法之后,钟家的几个兄弟,还有黄溪都要赴死,从情理上讲,徐云风很难接受。钟家是换了自己的性命出来的,黄溪也是个够义气的哥们,但是他们都逃不过去。   什么孛星孙家,徐云风感叹的想到,自己才是诡道的扫把星,在他跟诡道有纠葛之后,赵一二、金旋子、楚大死前,都是他在陪伴。徐云风很难不产生宿命的想法,他觉得下一个在自己眼前走向死亡,必定是王鲲鹏无疑。这个跟整件事情的趋势无关,而是他内心的一个预感。   起雾了,牛扎坪被山间的云雾笼罩。徐云风什么都看不见,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湿润的雾气把把徐云风紧紧的包裹。徐云风赶到了无边无际的压抑,领悟八寒地狱之后的孤独感又降临到了他的全身。   长阳龙舟坪降下了建国以来观测到的最大雾霾天气。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长阳的居民都津津乐道这一天,大雾浓密到了一米之外都无法可见的地步。交通瘫痪,路灯亮起也于事无补,县城内所有的建筑都开启了灯光,整个白日如黑夜一般宁静。所有的居民因为无法出行,都呆在了家里。县电视台紧急通知群众,不要随意外出。   整个县城进入了沉睡。   但是在清江上的半岛周围,浓雾却留下了方圆几十米的空隙。钟富等人还能看见清江上平静的流水在七个飞头下流淌而过。   七个飞头降露面了,这次他再也不需要一次又一次的试探钟家兄弟和黄溪,钟富等人和黄溪的弱点都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既然飞头降全部出现,就意味着詹森有了绝对的把握。   钟家的大限到了,一条船慢慢的从浓雾中漂浮到岸边,钟富等人看见了船上的万永武,万永武已经变成了一句干尸。皮肤塌陷,贴在骨骼之上,本已经瘦小的身躯,变得更加纤细,脸上的鼻子已经消失,眼睛没有阖上,露出灰白的眼球。   万永武脸上的皮肤显出一道道深刻的皱纹,但是他临死前的表情仍然凝固,看起来露出微笑,让黄溪看着十分的诡异。   钟富等人明白,这是詹森在告诉他们,他们的结局就是万永武的现在的样子。   七个人头在见面猛地分散,在空中飘成了一排。每一张脸都是紧闭双眼,满脸的血污。然后用极快的速度冲向钟家兄弟和黄溪。钟家兄弟和黄溪本能的用手中的武器格挡在自己的面前,但是随即听到了双头婴儿的嚎叫。   他们转头看去,双头婴儿的人傀首先被七个人头攻击,人傀的两个脑袋,被两个人头用嘴巴咬住了头顶,双手双脚,还有腹部,也被人头咬住。   钟家兄弟已经来不及援助双头婴儿,眼睁睁的看着双头婴儿在空中挣扎,婴儿的四肢和头部被人头紧紧的咬住,身体不停的摆动,却无法挣脱。   人头带着双头婴儿在空中盘旋,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小,然后终于悄无声息。   婴儿的身体掉下来了,全身的血液被人头吸干,变成了一具干尸,果然跟万永武的尸体一模一样。婴儿的血液是飞头降最趋之若鹜的目标。钟富等人立即把秦晓敏围住,然后一步步退到了小亭子里,亭子周围都是他们布下的竹竿和蒺藜,这招已经用过,他们也知道不可能再次凑效,人头不会再被挂在竹竿之上,可是除此之外,他们也想不出好办法。   飞起来的人头,在小亭子之上盘旋几圈之后,竹竿纷纷断裂,钟家等人和黄溪、秦晓敏在头顶上没有了任何的屏障。   钟富一把将秦晓敏拉扯的蹲下来,然后四个兄弟把手中的钉耙竖在秦晓敏身体四周。七个人头慢慢的离开,但是钟富等人错了,下一个目标并非是秦晓敏。   钟富等人警惕的看着四周,突然钟宝轻声的对钟富说:“大哥,我要先走一步了。”   钟富连忙看向钟宝,已经晚了,钟宝的脸皮瞬间塌陷。身体里的所有血液瞬间干涸,眼球变得灰白。   钟富扔了手中的钉耙,用手去扶钟宝,钟宝身后,七个人头瞬间飘起。钟宝的尸体趴在钟富的身前,轻飘飘的,钟富等人看见钟宝的后背七个血淋淋的牙印。   飞头降的攻击比钟富想象的要更快,这一次,是钟贵。钟贵的身体被七个人头叼到空中,就跟刚才人头对付双头婴儿一模一样。   钟富和钟平两人立即用身边的镰刀把钟贵的双腿勾住,人头飞不上去,上下角力。钟贵的双腿被镰刀拉扯,鲜血迸出。   钟贵大喝一声,双臂回转,揽住了胸口的那个人头,两手紧紧的挤压人头,手指插入人头的眼睛之中。人头在钟贵临死前的巨大力量之下,被揉的一团血肉模糊。   六个人头也没有想到钟贵临死前能发挥出如此大的神力。暂时飘开。   钟贵身上的七个血口不断的流淌鲜血,相较之下,腿上的镰刀伤口,反而不那么严重。   钟富和钟平撕了身上的衣服,不停的塞在钟贵后脑勺、双肩上的血口上,可是鲜血瞬间就把布料浸染。   “这里也在流血。”黄溪也扑过来,撕下衣服填堵钟贵后背上的血口。可是这么做是徒劳的,钟贵身体上的血口鲜血仍旧不停的涌出,钟富换了一条又一条布料,都无法止血。   钟贵死亡的过程是因为失血,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钟贵在死前回光返照,喘息着问钟富:“我们钟家不丢人……”   钟富的眼睛赤红,哽咽着说:“不丢人。”   六个人头又来了,冲向了钟平,在钟平的身体四周围绕飞舞。可是秦晓敏人傀猛地站立起来,双臂挥舞,六个人头无法抵挡。只是向上飞舞,其中一个飞的慢了一些,被秦晓敏的长胳膊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抓住了人头。秦晓敏将人头顿到地上,一脚踏下,把人头踩成了一团血水。   钟富和钟平相互对视,黄溪也看着钟平,钟平的脸色平静,但是瞬间眼睛鼻子和嘴巴流出了鲜血,钟平开始咳嗽。身上突然冒出了六团血雾。血雾变成了激射的血柱,喷涌而出。   飞头降的牙齿下了残酷的法术,被咬到之后,全身的血液都会止不住的向外喷涌。   钟平没有说话,而是努力的让自己的脸部挤出一点微笑,微笑渐渐僵硬,然后慢慢的跪下来,身体软到在地上。   黄溪看着钟富的眼睛已经干涸,但是脸还有些许的泪痕。当年黄家同宗同脉同血缘的情绪感染到了他,黄溪对着钟富说:“我能理解当年黄松柏的痛苦了。”   谁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同胞兄弟死在自己的面前。现在钟富的心里一定是非常的痛苦吧。   剩下的五个人头再一次飞过来了,钟富暂时还不能从失去兄弟的震撼中解脱,眼睁睁的看着五个人头朝着自己飞过来。   但是一个绝大的身影,拦在了钟富和黄溪面前,双臂把钟富和黄溪的身体揽在身前,五个人头吸附到了身影的后背上。   秦晓敏人头的两张脸,一个对着钟富和黄溪,还是那张痴呆状的女孩面孔,而她的后脑勺,显露出了靛蓝色狰狞的面孔,秦晓敏的双臂骨节翻转,后背变为前身,五个人头依次从上到下咬在她的身上。秦晓敏两手各自抓了一个人头,相互碰撞,两个人头顿时粉碎。   牛扎坪上的徐云风,在瑟瑟发抖,他感受他人的痛苦的本能回来了,钟宝、钟贵、钟平三人死前的恐惧和勇气都一一印证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当然还有黄溪的震惊和钟富内心中撕心裂肺的痛楚。   徐云风泪流满面,双拳紧握。这个亏欠,沉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即便是他有心理准备,当真的到了这一步,他仍旧还是觉得自己的无助,导致了钟家人的死亡。   可是他不能走,他要把开山拔起来。   徐云风等不了了,双手握住开山宝剑的剑柄,用尽全力,可是全身的骨节啪啪作响,也不能拉起开山半分。   临死的绝望感又来了,这次是钟富。   徐云风的双手虎口崩裂,鲜血流淌到了开山宝剑的剑柄上,又流淌到了石头表面。   “我他妈的为什么拔不起来!”徐云风对着自己大骂,“我怎么这么无用!”   开山宝剑纹丝不动,徐云风的手腕脱臼,颓然的坐在地上。   ——我给你一个生活,或者让你做一个过阴人,你和你的朋友,慢慢成长,最终联手对付张光壁,你会收一个黄家的徒弟,你的兄弟王八,会收一个荆州的世家子弟,你们诡道会流传下去。还有,你在日本的那个女朋友,会回到你身边。。。。。。你即将面临的一切灾难都会避免。   徐云风想起来当年孙拂尘对自己的那句话,当时他是有选择的,可是他拒绝了。钟家几个兄弟的死亡,只是把他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件事情的最终走向。   这的确是个轮回,轮回残酷到了孙拂尘都不愿意承受的地步。可是徐云风即便是拒绝了孙拂尘的恳求。也无法做到置身事外,即便是自以为是的置身事外也无法做到。孙拂尘的层面有孙拂尘看到的残酷,徐云风拒绝了这个层面,宁愿做一个睁眼瞎,也会看到自己所处位置的看到的残酷。人生下来就是注定要存在什么位置,去做什么事情,承受什么样的责任,面临什么样的痛苦。   徐云风即便是不想看到一拨拨的术士走向灭亡,放弃了孙拂尘留给他的地位,他也跑不掉。好,既然你不愿意看孙拂尘要看到的轮回,那么就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走向灭亡,你接受不了大的慈悲,那么就要去承受身边最亲近的人离去。   钟家兄弟和黄溪的已经让徐云风知道了,这个代价才刚刚开始,他最亲近的人,王鲲鹏、方浊,已经深陷其中,也逃不过这个命运。他看着手中面前的开山宝剑,是的,这把宝剑,命中注定要由开山派的后人,天生神力的方浊来拔出来,方浊肯定是走不了了,这不是张天然放不放过方浊的问题。这是逃不掉的命运,在自己的出生之前,就决定好的布置。所有当时在世和未出生的人,只是在填补这些位置的人选而已,每个人都要进来,只是刚好就是他们合适。   而徐云风自己本来就应该是一个抹掉的人,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的人,都被拉了回来,卷入这个发生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不该出现的人和事情,都要走向毁灭。   当王鲲鹏看到方浊和寻蝉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的时候,他的想法也是和徐云风一样。内心里很明确的知道了这个无法避免的走向。   王鲲鹏看着方浊快步的走向自己,他想避开方浊的眼光,但是做不到,既然方浊决心要来,他就知道,方浊绝对不会再离开。   王鲲鹏又看着寻蝉的表情,她们都知道了,寻蝉是来看热闹的,寻蝉要亲眼看着自己失败,看着自己维护孙六壬的一切,都走向崩溃。或者还有其他的理由,比如在关键的时刻,寻蝉会反戈一击,把自己所有的布置都推向负面。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当年老严就是这么对付张天然的。   但是至少有方浊陪着自己,这就够了。王鲲鹏压抑心中的忌惮,轻轻的拍了拍方浊的后背,然后对着寻蝉说:“你们还是过来了。”   “应该的。”寻蝉说完,就止口不言。   她的城府不深,王鲲鹏心里侥幸的想到,还好,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王鲲鹏已经在思考,在关键的时刻,如何不伤及寻蝉的前提下,让寻蝉和方浊全身而退。   徐云风感受到了黄溪的绝望,钟富的濒死痛苦已经结束了。钟家的兄弟死了四个,看来他们留下了一个延续家族。换做自己,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而且是唯一的选择。   飞头降的詹森是黑苗顶王的后代,他们掌握着钟家的最大的弱点。钟家的兄弟在詹森面前无法施展出犁头巫家的所有本领,是因为,詹森把钟家水下道观还没有超度完的冤魂都带到了龙舟坪。这些冤魂,被放出来之后,只做一件事情,就是蜂拥的把钟家后代死死的抱住,封印他们的法术。让钟家一身的本事都无法施展出来。   现在钟富也全身的血液干涸,成为了一具干尸。他的尸体手中拿着一个镰刀,两个人头被劈成了四瓣,脑浆洒在地上。一排一排,数以百计,当年死在钟秉钧滚钩法术之下的冤魂,慢慢的走入了水中。他们离开了钟家水中的道观之后,报复了钟家的四个兄弟,他们的仇恨还没有完结,他们要进入长江,回溯到巫山,去寻找钟安。不过钟安在没有外敌的情况下,即便是会被他们纠缠,也有办法对付他们。这是钟安的事情了,他已经脱阵,会有办法解决。钟家不会断绝血脉。   黄溪和秦晓敏并排站在一起,还有最后一个人头,也就是属于詹森的哪一个。   詹森的人头已经在秦晓敏的身体上咬出了十几个血口,但是意外的是,秦晓敏的血液,无论怎样都吸取不干。伤口在片刻之后,就开始凝固恢复。   这不是秦晓敏人傀自己的本事。这是徐云风留在秦晓敏身上的定魂珠。真大派鹿真道的定魂珠,让秦晓敏拥有无穷尽的恢复能力。   秦晓敏的力量已经减弱了很多,黄溪等着詹森最后的攻击。詹森已经和秦晓敏打斗了很久,几乎是一天一夜,直到最后一次,天边有了光明,浓雾散尽了。黄溪在思考,难道詹森还要再等一天?   这个推测立即被否定。   詹森又出现了,这次却并非是以飞头降的形态出现。詹森的人头回到了他的身体上,现在一步步走到黄溪和秦晓敏的面前。   黄溪等到了太阳升起,钟家兄弟和秦晓敏争取的时间,就是让黄溪在天亮的时候,对付詹森。   詹森并非不可挫败,他的飞头降有个最大的弱点,只有黄溪能把握。   只要逼着詹森再次人头脱离,翻天印就能引导阳光,将詹森的身体烧毁。   “有件事情,我们可能都想错了。”王鲲鹏在七眼泉上对方浊说,“我们其实是有回旋的余地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方浊回答,“已经到了这一步了,那里还有退路。”   “我和你都是老严安排的人手,”王鲲鹏说,“所以我们的每一步,都是按照老严的方式去实行,我们一直不知道的是,当年研究所的张家岭说还有一个方式,能解决所有困局的办法。”   “严师叔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情,他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你说的张家岭。”寻蝉盯着王鲲鹏,“你是在后悔你的作为吗?”   “研究所对对两张一严,是瞒不住的,张家岭把这个秘密说给我了。”王鲲鹏说,“如果老严在之前提起过,以他的作为,我相信张家岭说的话是无稽之谈,但是老严一直守口如瓶这件事情。甚至整个研究所都对张家岭和张红玉两人讳若莫深,这么看来,三铜的说法,还是有道理的。”   “三铜?”方浊和寻蝉同时问。   “是的,张家岭说的就是三铜,”王鲲鹏说,“他说三铜齐聚,就能破局。”   “三铜齐聚,能挽回我师父的命吗?”寻蝉问,“严师叔当年为什么不去找三铜?”   “老严有他的担忧吧,”王鲲鹏说,“三铜的事情,我肯定是想不通了,要由能想明白的人去思考。”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莫名其妙的说起什么三铜出来,”寻蝉哼了一声,“是想转移什么视线吗?”   “铜炉铜鼎铜镜。”王鲲鹏把铜炉拿了出来,“铜镜在黄坤手上。我们还缺一个铜鼎。”   在寻蝉的眼里,这个铜炉普普通通,毫无奇特的地方。方浊把手伸出来,铜炉在方浊的面前悬空漂浮。铜炉翻转了很多圈,方浊说话了,“里面有东西,但我看不到。那东西很奇怪,跟我们的世界里接触到所有事情都不一样。”   “去问徐云风吧,”王鲲鹏看着寻蝉,“只有他了。”   “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被张天然击败。”寻蝉坚持说,“我哪里都不去了。”   “好吧,”王鲲鹏的点头,“你们记得这件事情就行。”   方浊把铜炉还给了王鲲鹏,寻蝉走到红水阵的边缘处,悠闲的坐下来。三人之间已经有了巨大的隔阂,方浊也不知道如何提起什么话头,全部都保持着静默。   “钟家完了。”王鲲鹏隔了很久自言自语的说,“疯子也没有办法。”   龙舟坪的半岛上,黄溪和詹森两人相距很近,詹森是个哑巴,黄溪身后站立着化作人傀的秦晓敏。黄溪看见詹森的杨静并非盯着自己,实现绕过了自己的头顶,他明白了,詹森所有的注意力在秦晓敏的身上。   钟家的傀儡术。   钟家有傀儡术,并且养出了两个人傀,作为黑苗的传人,他要得到傀儡术,就必须先把把钟家人全数杀掉。詹森要剪灭钟家的理由,在常人看来是无法理喻的,这个经历过各种极端环境的巫师,他的思维方式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够理解。   太阳完全升起,昨晚漂浮在龙舟坪的最后一丝雾气都消散在空气之中。   詹森的举起手,似乎在召唤秦晓敏。人傀似乎受到了詹森的引诱,喉咙里不再发出强烈的低嚎,黄溪本能知道这并非是一个好的兆头。   他的眼睛就看着詹森的脖子,飞头降降师无论修炼到了多么高深的地步,脖子上都会先出一点点的红色疤痕。   黄溪的身体猛地向詹森冲过去,要趁着飞头降出现之前,把手中的一截尖锐的竹子插入詹森的胸口。   詹森的身体没有躲避,竹子从他的前胸贯入,直通后背,可是黄溪看到,没有任何的鲜血流出来。黄溪没有想到,即便不是飞头降,詹森的巫术也是不弱于天下其他的术士。   黄溪的胸口突然一阵剧痛,这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和詹森一样,竹子从前胸贯入,他看不见自己的后背,但是立即明白竹尖已经把自己的身体贯穿,就跟詹森的一模一样。   黄溪的生命在身体里迅速的流逝,他的时间不多了。然后他看到了詹森脖子上的那一道红色的伤痕,匕首搁在了詹森的脖子上,但是冰冷的刀刃掠过脖子的疼痛在黄溪的脖子上感受的清清楚楚。   黄溪立即停止了匕首的挥动。   詹森轻蔑的看了黄溪一眼,然后伸手摸到了秦晓敏的肩膀。秦晓敏瞬间变成了小女孩的模样,一脸痴呆,目光呆滞。詹森的眼睛露出了热切的光芒。   黄溪的身体无法再支持下去,双膝跪倒,眼睁睁的看着詹森走到秦晓敏跟前,蹲了下来。黄溪绝望的看着秦晓敏伏到了詹森的背上。人傀害怕飞头降,但是对普通人形态的詹森没有任何的敌意。   天璇和摇光输了,七星阵法破了,导致的后果就是詹森把这个星位占据……而且还不止詹森,还有那些已尽接近,但是还没有出现的术士高手,他们会跟饿狼一样集聚在龙舟坪,从阵法的内部,将徐云风撕扯成碎片。   徐云风无法控制七星阵法之后的后果就是,邓瞳和黄坤无法控制冉遗,冉遗会进入到长江,然后在长江里找到赑屃和傲天,赑屃和傲天被找到的后果:   铁板出现在张天然的视线里。   詹森还有鬼街的四个厉鬼,还有其他的几个术士高手,当年的漏网之鱼,他们很明白这一切的缘由,他们会用一切的努力来反抗。   黄溪在生命流失的瞬间,把一切都想的明白。但是阵法从他开始崩溃,他也无能为力。   黄溪的眼睛开始模糊,他看着詹森背着秦晓敏,一步步的走向了清江。他不能接受七星阵法的溃败竟然在自己的身上开始。他很希望一切还有转机,希望能够出现奇迹,有一个帮手能够从天而降,阻拦詹森。黄溪的内心无比的期望这个奇迹。   奇迹真的发生了,黄溪的嘴角露出了微笑。秦晓敏只会让一个人背着自己去任何地方,那个人绝不是詹森。而是徐云风。   詹森背后的秦晓敏重新变回了人傀的模样,身体上的毛发和鳞甲全部竖立。   秦晓敏的身体再次暴涨,站在水中,一把将詹森举了起来。詹森和秦晓敏在清江的浅水区厮打拼斗。双方在段时间无法分出胜败。   黄坤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匕首还在他的手上,还有最后一口力气,全部灌入到自己的手臂。黄溪手中的匕首,狠狠的割向了自己的脖颈。   詹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着黄溪,完全不能相信黄溪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又一个。   徐云风的心若死灰,他能感受到黄溪身体的痛苦。但是这个痛苦已经终结。徐云风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詹森的愣了片刻,就这么一个迟疑,他的头发被秦晓敏拽起来,然后发现秦晓敏的另一个手掌狠狠的拉着自己的腰部。   詹森脖子上细微的红线,立即变成了一道巨大的伤口,跟黄溪脖子上的伤口一模一样。伤口在秦晓敏的拉扯之下,顺着红线裂开。人头带着五脏六腑被拉扯开来。   詹森并不惶急,飞头降是人傀的克星。詹森的人头咬住了秦晓敏的脖颈,秦晓敏动脉的血液被人头吸允。   定魂珠发挥了作用,秦晓敏的身体源源不断的补充血液精气。把詹森的人头带着在清江里翻滚。   而詹森的身体,没有头部的身体,呆呆的站立在浅浅的江水里。   陈秋凌捧着翻天印,从钟家兄弟还有黄溪的尸体边走过。这本来是一个让女孩惊吓到晕厥的场面,但是陈秋凌不会,她从小就跟着一个鬼魂长大。她不害怕,她也不害怕那具没有头部的身躯,她曾经和死去的尸体洞房了一夜。   陈秋凌走到了无头的尸体旁,把翻天印举了起来,阳光被翻天印吸引,如同凸镜已经聚集,照射在无头身躯之上。   无头身躯冒出了猛烈的火焰。   詹森的人头在水中冒出来,发出一声巨大的嚎叫。旋即被秦晓敏揉成了肉泥。   詹森也走到了他命运的尽头。东南亚再也不会有詹森这样高明的降师了,这就是术士的终极。事情的真相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暗,张开狰狞的大口,把术士一个个的吞噬。   同断武、詹森,接下来还有谁,开阳和天枢的那四个厉鬼,然后呢,就该轮到徐云风、王鲲鹏、方浊,可能还有张天然……   陈秋凌要做的事情完结了,她把翻天印小心翼翼的收入怀里。然后把钟富、钟贵、钟平、钟宝、黄溪、还有双头婴儿的尸体,一一的搬到了岸边的小船上,和万永武的尸体堆在一起。   这是一个体力活,陈秋凌花了很长时间,脸颊赤红,气喘吁吁。整个过程陈秋凌都没有说话。最后,将柴草又堆放到了小船之上。   陈秋凌点燃了小船,然后退到了岸上。看着小船里的火焰越来越猛烈。江水下的黑色水鬼,都在水中飞速的游荡,绕着火船发出兴奋的笑声。   陈秋凌转身,拉着秦晓敏的手,离开了龙舟坪的这个半岛。走到了南岸。   七星阵法里的天璇和摇光运转,就此而止。   七星阵法天璇和摇光已经牢牢固定。徐云风布置的阵法,死门关闭。钟家和黄家没有辜负使命,维护了西南术士世家的尊严。   的确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是这个过程早就不是第一次了。从古至今的术士门派和家族,都会在某些时刻坚持最后的尊严。   有的隐没在历史中,连口头相传都消失。而最坚强的家族,就这么靠着流血和牺牲时代相传。三峡地区所有的端公在得到消息之后,全部在自己的胳膊上戴了一个黑色的袖筒。能够做到这一步,   钟家不会断绝,他们的后人要等到下一次的劫难,在做出选择,但是这已经很遥远的未来,这一代人是看不到,也许在多少年后,钟家四个兄弟的赴死,会成为钟家后人奋起强盛的标榜。   徐云风手中的七星阵法,天玑仍旧在移动中,黄坤和邓瞳还在努力。何重黎与宋银花在跟四个厉鬼仍旧对峙,阵法即将完成王鲲鹏布置的使命。   而徐云风还没有任何的办法,将开山宝剑拔出来。   王鲲鹏已经不再关心七星阵法,他的对头要来了,但是这个对头来之前,他会有一个帮手过来,就是那个怎么都跑不掉的老道士:方浊的父亲,开山派的传人,当年差点成为道教协会会长的马接舆。   马接舆必须得来,没有他,王鲲鹏对即将来临的对手并不了解。   同断武来自东方,詹森来自南洋。王鲲鹏要面对的对手,来自北方苦寒之地。   萨满的巫师也要来凑这个热闹了。   马接舆论私,方浊在王鲲鹏身边。论公,他这辈子最大的责任,就是抵抗北方萨满巫师进入中原。   马接舆自己知道他跑不了。他必须要回来,只是这次他的身份变了,从破阵者,变成了守阵人。   王鲲鹏、方浊、寻蝉三人在七眼泉上与马接舆汇合。   王鲲鹏是胸有成竹,但是也是第一次见到马接舆。方浊和寻蝉已经和马接舆见过一次,也并不惊喜。   马接舆看到王鲲鹏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这么对付萨满的巫师吗?”   王鲲鹏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有红水阵。”   “看来我没来错,你果然没有办法。”马接舆说,“我跟他们打了半辈子交道,交手无数。”   “多谢前辈了。”王鲲鹏拱手。   “张家岭呢?”马接舆问。   “走了。”王鲲鹏说,“没他们什么事情了。”   “我猜不会。”马接舆说,“他们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离开。”   “那你说他们现在会去什么地方?”   两人都不说话了,都意识到了老严和张家岭会去哪里。   以张家岭的为人,他要去找一个人询问三铜齐聚,到底会发生了什么,三铜的缘由到底如何而来。而这个答案,可能只有一个人能给出答案,也就是王鲲鹏说过的人——徐云风。   这个问题不用方浊和寻蝉去询问徐云风了,张家岭等了这么多年,当然要问个究竟。   ——“没看到东西,平几句话,我回答不上来。”牛扎坪上的徐云风虚弱的对老严说,“别问我了。我他妈的不想看见你。”   “很重要,”张家岭看着徐云风,“难道你自己一点都不好奇吗?”   “你又是谁?”徐云风不认识张家岭。他对老严都没有任何尊敬,当然不会把张家岭看在眼里。   张家岭和老严相互对视了一下,这人的脾气比王鲲鹏更加古怪,老严是知道的,可是张家岭没有见识过。   更何况徐云风心情低落,一肚子对钟家和黄溪的亏欠,看到了老严,那里还有什么好话说出来。   张家岭这辈子被人敬仰惯了,就是在大青山下,被老严授意软禁,大青山的工作人员,也对他以礼相待。从没有被人这么无视过。   “我想起来了,”徐云风斜着眼睛看着张家岭,“我见过你。”   张家岭知道徐云风不会说出什么好话出来,只是冷淡的看着面前这个憔悴的年轻人。   “春节联欢晚会,”徐云风闭着眼睛想了一会,“那个说相声的给你做托,你表演踩气球的节目。是那一年?”   “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吧。”张家岭的脸上有点挂不住。   “哦,”徐云风身体背向张家岭和老严,“既然我感兴趣的你不愿意提,你感兴趣的我又懒得管,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张家岭气的胸口起伏,然后看了看身边的四周,掰了一根茅草,然后插在脚下的泥土里。踮脚站上去,茅草很轻,被山顶的风吹的晃动,而张家岭整个身体在草上纹丝不动。   徐云风也把张家岭和老严都戏弄的够了。才开口说:“你们谁拿过铜炉?”   “都拿过,”老严回答,“不过我拿的时间更长一点。”   老严刚说完话,脑袋里就不断的显现出铜炉的样子:他在这么多年里,每天在暗室里,看着铜炉研究,想找出各种究竟。担心铜炉被人发现,把铜炉到处隐藏,最后藏到了万寿宝塔……他所有跟铜炉有关的记忆,在瞬间都浮现出来。   老严正在恍惚,心思立即回复到了正常。看见徐云风正在闭着眼睛思考。过了很久,徐云风张口说话了,不再是刚才的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而是语气凝重,“铜炉里有个东西,跟古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老严和张家岭相互对视,然后问徐云风到底是什么情况。   徐云风叹口气:“可惜晚了,这东西可能真的有很大用处。现在才把这个东西拿出来,对我们没有什么帮助了,时间来不及了,就算是把铜炉拿到手上,也不够,至少还需要两个铜炉,才有力量做到。天下这么大,到哪里再去寻找其他两个。”   张家岭脚下的茅草顿时折断,本来他对徐云风并不太瞧得起,至少碍于老严对徐云风的忌惮,又被王鲲鹏折辱过,不敢造次,但是现在徐云风说了这句话,至少明白,徐云风即便是法术不如王鲲鹏,他的见识和眼界,远非术士可比。   “还有两个,铜镜和铜鼎。”张家岭热切的说,“铜镜在黄坤那里,铜鼎在大西山的地下深处。”   “那就真的来不及了。”徐云风说,“两个不够,我想的话,等铜镜掏出来,已经没人能使唤这三个东西了。”   张家岭心若死灰,他能明白徐云风说的意思。老严对着张家岭说:“我说过,这办法行不通,风险太大。我放心由面前的这个人来做吗?还是把这件事留给后人来做吧。”   “时间和机会都被你浪费了。”张家岭无奈的说,“还能怎样。”   “你们的话说完了吗?”徐云风摆手,“不送了。”   “我们来问你这件事情,并非是空手来的。”张家岭说,“你面前的开山宝剑,得有人拔出来。”   “方浊已经走了。”徐云风说,“我这个我得自己想办法。”   “不用了,”张家岭回答,“方浊的父亲跟我有朋友。”   老严插嘴说:“方浊也丫头也没走,在七眼泉。”   徐云风苦笑,“看来是真的要赶尽杀绝。”   震篇完   附篇:黑暗传   水有源,歌有头,   句句丧歌有缘由。   歌师得知天下事,   跟我细细说源头。   说不清,道不明,   天地之门玄又玄。   下至黄泉上九天,   问混沌,说黑暗。   或问日月星辰多少年?   黑暗混沌又茫茫,   才有人苗出世间。   玄黄鸿钧传混沌,   混沌又把盘古传,   盘古利斧三开天。   日月星才显现。   伏羲女娲结夫妇,   子孙世世代代传千秋。   谈上天,周天游,   谈下地,江湖走。   骑上一头梅花鹿,   走过黄河九十九道湾,   又走长江青龙偃月滩。   叹得人生多忙碌,   不肯一刻有得闲,   难比山青水长流。   我在这里高拱手,   歌人,歌鬼,歌神仙。   一场丧歌唱开头,   好比流云过山头。   2010.02.05. 01.23   研究所副所长张艾德,千里迢迢的把诡道的门人金仲和楚离,带到了大西北的沙漠里,废旧的道观——飞星观,孤零零的矗立在广袤的沙漠里。   四门木罩道观,已经破败到了即将倒塌的地步,金仲看了看道观塌落下来的一根残破的门梁,对张艾德说:“这是金丝楠木,只生长在南海,看来是飞星派的门人带过来的。”   张艾德也很难想到这个道观当年的到底是如何把南海的木材运送到西北的大沙漠,路途不远万里,然后修建起来。在当年,一定是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   金仲迈过门梁,走到了飞星观的内部。一个破旧的升降机出现在眼前,这应该是一个跟道观格格不入的机械,可是由于升降机栅栏也已经破旧到腐朽的地步,所以看起来并不扎眼。   金仲在踌躇,又仔细看了看四周。果然看到了道观内的墙壁上行走着电线。   张艾德也在查看四周,看到了角落里一个铁柜子,走到铁柜子跟前,将铁柜的门拉开,结果柜门顺势掉了下来,看来是螺丝锈蚀了很久。   张艾德看见柜子里布满了灰尘的事物,连忙转身,“快看这个……”   可是张艾德眼前一晃,一把宝剑只在自己的眼前,剑身上红色的光芒在不停地游移,似乎要迸发出火焰出来。   张艾德后退一步,宝剑的剑尖就跟着贴近一步,始终距离他眼前半寸,张艾德这才看到拿着宝剑的是楚离这个小孩子。楚离脸色平静,手腕纹丝不动,即便是刚才移动,也只是步伐前进,上半身和手臂稳若磐石。   金仲慢慢的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马口铁罐头,看样子是空的。   金仲在对张艾德说话之前,咳嗽了好几声。总算是咳嗽完了,才喘息着问:“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第一次来?”   “性命担保,绝对是第一次!”张艾德极力辩解。   “这地方,”金仲说,“并不是古代道观突然显现,而是有人来过,并且长期的有人驻守。不然那里来的电线控制升降机,还有这个……”   金仲说完,把手里的马口铁罐头扔给了张艾德,张艾德把罐头举到了面前,楚离的宝剑收回一寸。剑尖仍旧指着张艾德的眉心。   张艾德看见马口铁罐,知道这个东西并非是当今社会常见的东西,在七八十年代倒是经常出现。   “我说过,”张艾德解释,“有勘测队来过。”   “你在说谎。”金仲问楚离,“最后有人过来是什么时候。”   楚离持剑的左手不动,右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沙漏,翻转了两圈,“两年前,最后有人来过。”   “这么说来,”金仲看着张艾德,“你说的勘测队什么事情,都是假的。”   “好吧,”张艾德对着金仲说,“能把剑放下么?”   金仲向楚离点点头,楚离手中的长剑化作了一个知了壳子。   “的确是有勘测队来过,”张艾德说,“我本来是要在进入之后再给你们解释,勘测队就是零八年来的,这个事故就是那时候发生的,研究所用了两年做准备。这个地方,当年有很高级别的指示,不能进入。研究所的方所长一直在游说上级,打通关节,办理了相关的手续,到现在才准备充足。”   “方浊不在,”金仲说,“随你信口编造就是。”   “方所长跟你是旧交,一再嘱咐要事情准备充分之后,再来找你们过来。”张艾德摊开双手,“我得到的命令,就是在到了飞星观之后,告诉你们缘由。”   “我还是不能相信。”金仲回答。   “方所长说过,”张艾德快速的解释,“这事跟当年的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有莫大的关联,金师傅,你忘记了当年王鲲鹏在布下七星阵法之前,劝说你离开,让你保存诡道的延续了吗?”   这件事情,除了当事人,很少有人知道,金仲在犹豫。张艾德微微送了一口气。   金仲隔了很久,才说,“你把方浊交给你的信,拿出来给我看看。”   “你怎么知道方所长有信件托我交给你?”张艾德迷惑不解,把随身背包打开,拿出了一封信件,小心翼翼的交给了金仲。   金仲面无表情,把信件拿在了手上,他看起来是在不断的思考,其实在探查张艾德的心思。虽然他病入膏肓,探知旁人的心思,要花费巨大的精力,他做不到了,但是张艾德现在急切的要表达自己的诚恳,要由方浊的信件来证明。这点十分的明显。   金仲把信封撕开,看到了方浊写的信件。   信里面的字数不多,寥寥数行,金仲看了,对张艾德说:“既然是方浊的安排,我就权当是真的。”   信件里的话很简单,只有几句话:   金师兄敬启:   飞星观就是大青山计划的入口,张家岭说的铜鼎,就在地下万米深处。三铜已有两铜,希望你能帮助张艾德,把铜鼎找到,以完成王师兄和徐大哥的没有破解的困局。   方浊   2009年10月12日   金仲把方浊的信件还给了张艾德,张艾德很尴尬,“勘测队的事情,是两年前发生的,这一个环节,是方所长特意让我到了这里才告诉你的。我接到方所长给我的任务的时候,才知道二位的下落。”   “方浊不是在跟我玩心眼,”金仲说,“她没准备好,就不会通知我。这点倒是跟和王鲲鹏很像了,没有王鲲鹏替她拿主意,她自己就要去殚思竭虑的布置计划,看来她在北京的日子不好过。重启这么大的工程是不可能了,她能申请到你的权限,让你带我们进入到大青山原址,已经是很艰难的事情。”   张艾德吐出了一口气,“金师傅不见怪?”   “不见怪。”金仲说,“如果方浊都不能信任,我还能去信谁。”   “那么我们先去第一个休息室吧。”张艾德,在腐朽的铁柜上摸索了很久,这个铁柜是一个配电柜。张艾德顺着配电柜的电线走向,找到了一个发动机,发动机的动力系统是烧柴油的,张艾德看到发动机上有俄语的标识。   捣鼓了很久,发动机被张艾德开启。升降机的发出了咔咔的声音,还有金属绳索绷紧的声音。张艾德带着金仲和楚离走进升降机。在升降机里的控制盘上,按了绿色的按钮。升降机慢慢的向下落去,在下落的过程中,摇摇晃晃。   升降机在井坑里一片黑暗,三人相互看不见对方。只听见绞盘嘎吱声,和柴油动力发动机突突的声音。   “废弃这么多年了,”金仲的声音打破宁静,“这些设备还能正常的运转,看来当年的动静不小。”   “也许有人隔段时间会维护吧。”张艾德说,“至少两年前是这样。”   “这地方被人上面的人故意给隐瞒起来了,”金仲说,“勘测队的事情,也是无意中闯入,不是故意安排的,有人不愿意触碰这个地方,如果不是方浊,再过几年,这地方就没人知道了。那样的话,可就遂了某些人的心愿。”   “金师傅说的那些人?”张艾德好奇的问。   “不说这些了。”金仲的声音变得很萧索,“谁知道呢。”   然后是金仲连续的咳嗽声。   升降机停了,金仲和楚离听着张艾德行走了几步,应该是走出了升降机之外,然后井坑里一片光明,金仲看见升降机外有一个短短的甬道,甬道里的灯泡都亮起来。张艾德站立的地方,有一个电闸开关。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张艾德指着甬道的尽头。金仲和楚离走出升降机,看到甬道墙壁十分光滑,还贴了瓷砖,瓷砖是正方形的,本来应该是纯白色,时间长了,被地下水浸染,全部变得发黄。   瓷砖上写满了标语,都是早期国家建设的宣传口号。大多数都已经掉了颜色,勉强能辨认出:“总路线是我们工作的灯塔!”、“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还有宣传画,巨大的拳头将美国人狠狠的锤击。   但是这些字迹和宣传画,都没有一个数字显眼,这个数字十分的巨大,即便是当初的油漆脱落,也能清晰的辨别出来:“600”   数字的下方有一段小字迹,张艾德凑近看了,很多字已经模糊脱落,但是他联系上下文,慢慢的念道:“热烈庆祝大……青山……提前完成第一阶段任务……建设人民……大会堂的成功经验……再次在大青山证明……新中国……战无不胜!”   金仲听了轻声说:“这是六十年代的口号,在我老家,当年兴修水库的标语,我从小就经常看到。”   张艾德笑了笑,“其实都一样,我去过台湾,在金门岛上,这种类似的标语也很多,什么‘一年准备,两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什么‘军民合作,雪耻复国,枕戈待旦,复兴中华’等等,看来两边都一样。”   金仲却对张艾德示好并不领情,漫不经心的说:“你一个美国人,还在意这些事情,挺不容易的。”   “我是张天师的后代嘛,”张艾德说,“生活在美国也不是我选择的。”   金仲本来就对这些事情并不热衷,话题就谈不下去。张艾德把甬道尽头的那扇铁门,用钥匙打开,铁门的锁已经锈死,张艾德捣鼓了很久,才转动钥匙,打开了门锁。   看来方浊是做了巨大的努力,连这个房间的钥匙都拿到了。   门慢慢的推开,房间里的灯光和甬道是一条线,也亮着,金仲里面只有一张床,别无旁物。   三人慢慢走进去,当大家都适应了房间里的环境之后,这才看到地面上,墙壁上,都画满了道家的符贴和图案。这个场面,与房间外的口号标语产生了巨大的反差。   张艾德微笑着说:“也真难为了张家岭前辈,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十几年,每天也只能修炼道教的心法,消磨时光了。”   “这也许是好事。”金仲说,“当年周文王不也是被关在牢里,画出了先天八卦么。”   “是啊,”张艾德说,“张家岭前辈,也许就是因为被囚禁的久了,才想出来三铜齐聚的作用。”   “明天什么时候继续向下打探?”金仲问,“时间不早了,就早点休息。”   “在地下我们就不要分辨白天黑夜了。”张艾德把看了看腕表,“我们休息六个小时,六小时之后,我们继续。三个人,每人轮值两小时,我先来。”   “这地方还有别人会进来?”金仲问,“还需要我们轮值?”   “这个,” 张艾德犹豫一会才说,“也是方所长交代的。”   “看来这个地道里有东西。”金仲的声音轻飘飘的,“我老了,没什么瞌睡,你们睡吧,我来值守。”   张艾德没有拒绝,正要叫上楚离睡觉,却看到楚离已经背靠着墙壁,双手环抱,已经睡着。   张艾德也就不再跟金仲推辞,蜷缩在房间里的那张床上,然后睡去。   三小时之后,张艾德起身,看见金仲盘膝坐在地上,坐的地方是当年张家岭画的一个先天八卦,张艾德以为金仲在睡觉,可是随即看到金仲的眼睛是睁开的。   金仲看见张艾德醒过来,问道:“我不睡,很多事情我没想明白,我时间不多了,不想糊里糊涂的就死了。”   “我每天也只需要睡三个小时,”张艾德说,“倒不是我跟您客气。”   “也是,”金仲说,“你是张天师的后人,周天吐纳是高明的,和我们外道不能比。”   “金师傅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到了这里,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不用了。”金仲说,“如果不是我生病,你想什么我都能知道,人得信命,到了什么地步,就得认。除非我是王鲲鹏,这小子是真的不认命。”   “王所长的事情我听说过很多了,是很敬慕他的。”张艾德说,“方所长法术神通广大,人也精明干练,也对王所长佩服到了极点,我真是后悔,没有早点回国,那样就能见王所长这个奇人一面了。”   “见到他有什么好的。”金仲苦笑,“这种人天生就不好打交道,跟他在一起,都没什么好事情。但是天下真正能做大事的人,偏偏就是他这种。”   “听您这么说,当年您和王所长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张艾德说,“方所长没有提起过您和王所长之间的事情,不过你们毕竟是同门师兄弟。”   “我第一次见到王鲲鹏,他还是个狗屁不通的小律师,第二次见面,我还能轻轻松松的把他整治,”金仲忍不住笑了一下,应该是想起了当年的情形,“可是短短一年不到,我在他面前就没有任何胜算,别人过一天,他恨不得把一天掰成十天来过,具备这种毅力的人,才有资格不认命。”   张艾德听了金仲这么说,才知道金仲和王鲲鹏以前是相互不对付的,他自己都承认了,第二次和王鲲鹏见面就欺负过王鲲鹏,可是一年后,王鲲鹏法术厉害了,反过来能欺压他。可见两人当年的关系多么恶劣。   张艾德还想多听听金仲和王鲲鹏之间的事情。可是金仲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不愿意提,看来是问不出来什么细节了。   两人在房间里无话,静默着坐了两个多小时。说好的六个小时过了,张艾德收拾随身的背包,金仲叫醒了楚离。   三人回到升降机,张艾德按了绿色的按钮,升降机继续向地下慢慢的落下。   升降机在下落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光照。三人都隐没在黑暗里。朝着深渊落下。这一次的时间就很漫长,整整落了一个半小时,   终于升降机终于咔塔一声,停顿一下。张艾德早有准备,摸索着把走出升降机,然后把手中的电筒打开。仍旧是一个甬道,但是甬道很长,斜斜向下,这是挖掘深井时候的斜道,每隔一段深度,就会有一个斜道,这是挖掘工程的一部分,作为一个井坑工作的阶段性节点。挖出来后可以保存工具和机械,或者给工作人员作为休息室。   金仲和张艾德走出甬道,嘱咐楚离紧紧跟随他们。三人摸索着行走,张艾德用电筒在甬道四处照射,想找出当年的照明系统,可是并没有发现。   这里的甬道四壁已经没有五百米深度那么精致的贴上瓷砖,而是草草的糊了一层石灰,当然石灰岩壁上也写满了一些口号,张艾德照着一行字,嘴里念着:“一定要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林副主席教导……”   “别念了。”金仲说,“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根据这些细节,查看当年工程的进度。”张艾德说,“五百米的口号,应该是建国初期,而现的深度,应该是一九六六到一九七一年之间。”   “现在的深度是多少?”金仲询问。   张艾德用手电不停的晃动,终于看到了那个数字,“四千二百米。”   “这么看来,当年用了十多年的时间,从五百米挖到了四千二百米。”金仲叹口气,“真的是锲而不舍啊。”   楚离突然插嘴,“一定死了很多人,这里的怨气很大。”   这句话说了,金仲和张艾德都没有理会,大青山计划,本来就是十分诡异,并且被严密的隐瞒,不为世人所知。若是普通的矿井,也轮不到巴巴的找金仲师徒过来。   张艾德拿着手电,照着前方,一步步向前走去。突然电筒的光芒照射出了一个空旷的空间。张艾德高兴的说:“看来这里是当年的一个大厅,能容纳一百多人呢,而且肯定放了不少储存的物资……”   突然张艾德脚下一空,金仲迅速反应,一把将张艾德的后领揪住。两人都没有说话。张艾德全身紧张,他的一只脚踏在地面,而迈出去的那条腿,已经悬空在空中。   金仲一把将张艾德给拉回来,张艾德凝神静气,终于平静,才用手电照射着脚下,这才看到身前的地面已经全部塌陷,他用手电看到的巨大大厅,本来应该是平整的地面,都变的黑洞洞的,空空如也。   张艾德把手电朝下照射,光柱看不到尽头。   “当年这里地陷了。”金仲说,“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   “看来这里没有什么查看的价值了。”张艾德这才完全醒过神来,对着金仲说:“多谢。”   金仲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但是对张艾德缺乏经验的鄙视表露无遗。   三人回到了升降机。   “四千二百米。”张艾德说,“这已经是非常巨大的工程了。世界上达到这个深度的井坑寥寥无几。”   “谁知道呢。”金仲说,“也许别的地方挖了这么深,也没有公布消息,这种井坑都是不能让外界知道的工程。”   升降机继续向下,半个小时之后,仍旧没有停止的意思。张艾德的内心越来越紧张,无形的压力把他的心脏紧紧压迫。   楚离说话了,声音不大,却让张艾德心中猛地一紧。   “我听见下面有人在说话。”   黑暗里金仲和张艾德都没有回应楚离的话。楚离幽幽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也就陷入了沉默。只有升降机的绳索声音,似乎都被脚下的深渊吸附到地下。   又过了几分钟,黑暗里传出来轻微的科科声音,金仲和张艾德听见这个声音从楚离的身上发出来。   “好冷。”楚离轻声的说。   金仲和张艾德早就感觉到了寒冷,井坑空气里湿润的寒意,慢慢渗透进他们的衣服,再渗入他们的皮肤和肌肉,一直冷彻到骨髓。   金仲又开始咳嗽起来,他的身体状况看来是扛不住现在的温度。   “要紧么?”张艾德问金仲,“我身上带着有一枝香,点燃后,能让人觉得温暖一些。”   “香道失传已久,”金仲回答说,“没想到张天师带到了台湾。”   张艾德见金仲拒绝,也就不再坚持。   终于升降机又到了节点,这次的下降的时间相对较短,看来是越往下挖,工程的难度就增加十几倍,所以进度就慢了,四千二百米之后,不到六千米,就又挖掘了一个斜井。   三人摸索走出了升降机,到了甬道里,张艾德拿出两个手电,交给金仲和楚离,三人同时用手电照射,这里的甬道仍旧是漫长,朝着前方深入。三人走了几步,手电的光芒有照射到了前面的一个巨大空间,他们走的距离,跟上一个甬道的距离一致。按照方向来推测,前方也应该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可是当他们接近之后,发现这个大厅里,地面保持着完好。   三人同时把手电指向上方,发现大厅的顶部也是完整的。   “是不是位置偏移了?”金仲问。   张艾德正要回答,楚离提前说:“没有,就是这个方位。”   金仲想了一会,“看来没有塌落到这个深度。”   张艾德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张图纸,仔细的看着,“我们到了地下五千八百米深度的斜井。”   连大青山当年的图纸都拿到了,金仲知道方浊和张艾德的确是做出了很大的努力。   三人走到了大厅的中央,这是一个方圆两百多平方的空间,按照苏式建筑的结构,应该是一个小礼堂的布置。尽头有一个礼台。礼堂里有很多木头的条凳,看来这是一个临时的休息娱乐场所,或者是政治学习的地方。   条凳在地上乱七八糟的堆放着,大多已经残破。金仲和张艾德小心翼翼的查看着这些条凳。   “你们看那边。”楚离把手电指向了礼台。   张艾德看见礼台上,堆积了很多条凳,架起很高,而且很整齐。三人慢慢的走到了礼台上,然后开始拆这些叠放整齐的条凳。   条凳被拆开了几个,露出了后面的空间。   十几个人紧紧的贴在一起蹲坐在条凳之后,金仲和张艾德立即后退,楚离把手中的螟蛉拿出来,螟蛉化作了炎剑,礼堂里一片光明,这十几个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金仲说:“都死了,死了很久。”   楚离的手中的炎剑收了,仍旧是手电在照明。金仲和张艾德踢开条凳,慢慢的走到了十几具尸体跟前,看到这些尸体有男有女,都是穿着当年的军装,半数以上的人都戴着眼镜。   这些尸体都很年轻,张艾德和金仲、楚离三人站在这些人面前,同时双手握拳,张艾德是张天师的后人,地位相对外道的诡道要高,所以是张艾德站在中间,嘴里念了一遍道教度化的经文。然后三人分散开来,张艾德和金仲走到了这些尸体前,尸体的容貌跟生前没有任何的区别。   所有的尸体都有同一个表情,那就是极度的惊慌,导致每个尸体的脸部都扭曲,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都没有阖上。   “他们是吓死的?”张艾德问,“他们看见了什么东西?”   “能够在这里做事的人,胆量怎么会这么小。”金仲说,“他们是瞬间被什么东西吸取了精魄。”   张艾德听了,沉默一会,然后说:“看来大青山的工程中断,的确是因为挖掘出了恐怖的东西,而不是报告里写的发生了矿难。”   “什么矿难?”金仲问道。   “大青山计划在一九九六年终止,整个井坑在地下五百米的深度部位封闭。”张艾德说,“那个地方就是禁闭张家岭的甬道。而在那次事件之后,再也没人进入过五百米之下。”   “那倒不见得,”金仲说,“你提起过,两年前,有勘测队的人在这里失踪,既然我们没有在上方看到他们的尸体,那么他们一定进入到了更深的地方。”   两人正在交谈,所有的尸体突然瞬间变得苍老,本来黑色头发,变成了灰白,然后所有尸体的脸皮开始苍老,接着苍老的皮肤从变成了焦黄,又变成了黑色,在头颅上纷纷掉落,露出了头骨骷髅。   尸体的肌肉瞬间腐朽,支撑不了身体,全部蜷缩,身体表面的衣服变得空荡荡的,衣服里只剩下了干枯的骸骨。   张艾德一脸的茫然,金仲回头看了看楚离,“刚才螟蛉的光芒,刺激到了尸体。”   张艾德喃喃的说:“大青山四二五矿难,记载的是在五百米之下的工作人员全部失踪,看情况,根本就没有组织过任何营救活动。”   “张家岭现在是死是活?”金仲问张艾德。   “没有下落,”张艾德说,“七星阵法之后,跟老严一起失踪了。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了红水阵里,还是幸存后隐姓埋名躲起来了。”   “张家岭一定是知道细节的,”金仲叹气,“矿井封闭的深度,就是他被关押的地方,他在矿难之后,还在那里呆了十几年。”   尸体全部腐朽之后,露出了礼台后方的墙壁,现在张艾德看见了墙壁上有痕迹。于是搬开了几具尸体,走到墙壁跟前,招呼金仲,“金师傅,你也来看看。”   金仲走近,看到墙壁上刻画着一个一行字,这些字是上下颠倒,是最靠近的一个尸体用小刀刻出来的,小刀还在尸体的手骨里:   “地下的鬼!地下的鬼!”   张艾德和金仲蹲着看这行字,发现字迹很潦草,勉强能够辨认,而且字迹相互重叠,关键是上下颠倒。   金仲让楚离靠近看一下。楚离,看了之后,对金仲说:“这个人用小刀在刻字的时候,背对着墙壁,手背在身后,写下的这两行字。”   金仲说:“他一定是看见了什么,受了惊吓,匆忙中写完两行字,然后和大家一起遇难。”   “这些人的衣着看起来是中层的技术人员,他们都是搞科研的,”张艾德说,“他怎么会写有鬼魂呢?”   “他们看见的东西,就是鬼魂。”金仲说。   “对,”张艾德分析,“当他们看见了无法用常识来认知的恐怖事物。”   金仲和张艾德又看了看礼堂里的情况,大致能推测出来,当初这些人集聚在这个礼堂里,然后全部退避到礼台之上,然后用条凳堆起来,抵御他们害怕的东西。只是最后,他们还是死了。或者是一直等待着上方的救援,最后困死在这个地方。   三人没有什么道理再做停留,然后继续进入升降机,这次他们的下降的时间,仍旧很短,只有十几分钟,这里甬道相对完整,没有他们预想出现的塌方和破损。   而且甬道里的配电箱很容易就找到,张艾德打开了里面的照明系统,甬道里顿时一片通明。张艾德想了想,“看来是每一个斜井,都是独立的电力系统,而且都配备了备用电源。”   这一个甬道很长,足足走了一公里多,三人才走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个很小的房间,房间里的四壁还保持着原始的地下岩石状态。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放了一个方形的石头,石头雕凿的很粗糙。上面刻着一行字:   “一号文物出土地点   一九八四年二月十一日”   “一号文物,很明显就是已经挖出来的那个铜炉了。” 张艾德对金仲说:“大青山工程挖了二十多年,才有了第一次的成果。挖出了铜炉。”   “看来我们就是大青山计划最终完成的人选,”金仲说,“你带我们来,就是要把最后的铜鼎也找到吧。”   “我觉得,”张艾德说,“他们已经找到了铜鼎,只是在移动铜鼎的时候,出现了事故,也就是那个四二五矿难。”   “然后有人就阻拦了这个计划。”金仲彻底明白了,“等到了今天,在方浊的劝说下,一定要把铜鼎给找到,并且搬出来。”   “既然是这样,”张艾德说,“我们干脆就直接进入到最下层吧。”   “快一点也好。”金仲说,“我当然同意。”   三人不再啰嗦,立即继续跟着升降机下落。途中经过的斜井,也不做停留,而是不断的下降、下降。可是下降了一定深度,升降机停止运转,张艾德按了几遍下行的按钮,升降机都保持不动。   张艾德想了想,对金仲说:“看来这个升降机到达底部了。”   三人只好走出升降机,打开甬道里的照明,然后继续前行,果然在甬道的地面上,发现了好几具尸体,都是保持着匍匐朝下的姿势。   所有的尸体都保持着完整,这说明一个事情,那就是他们遇到的攻击,并非是暴力的打击。而是瞬间被什么东西吓死。   这种威胁,比纯粹的未知生物要来的可怕的多。   果然这个甬道的尽头,是一个井坑,另一个升降机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看来是挖到了这里,改变了井坑的部位。”张艾德分析,“而这个井坑,就是发掘二号文物,也就铜鼎的坑井。”   “现在到了地下多深?”金仲问张艾德。   “应该超过八千米里吧。”张艾德回答,“这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因为到了这个地下深度,岩石温度,地下水压力,空气的成分……”   张艾德猛然住嘴了,“我们没有听到鼓风机的声音。而且这里已经封闭了很多年了。”   金仲摊了摊手,“我是一个神棍,不懂科学,但是我也知道这么深的地下,不应该和地面的情况差不多。”   “有没有可能,”张艾德大声说,“是挖掘铜鼎的时候,释放出了什么气体,这个气体导致人的神经系统紊乱而死亡,在死亡之前,看到了幻觉。”   一个道士和两个神棍,竟然用科学的方式来推测当年发生的状况,也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但是金仲和张艾德都笑不出来,这证明他们要遇到的危险,比设想的还要更难以推测。   但是到了这一步,金仲和张艾德都没有理由离开。他们走进升降机后,明显的看到升降机的设施比刚才的那一个上部升降机要先进很多。但是只有两个按钮:上升和下降。   “看来这是最后的三千米深度了,”张艾德说,“下去之后,我们就能够看见铜鼎。”   最后的三千米下降速度很快,应该是安装的升降机是九十年代的机械,技术更加先进。升降机内有照明的灯泡,不再是漆黑一片。升降机下落的速度非常快,让三人都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失重感。楚离开始呕吐。   金仲问楚离,“你怎么样?”   楚离回答:“说话的声音更多了。”   升降机终于到达了底部,三人走出去。发现外部有亮光,并不需要照明。轰隆隆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一个巨大的起吊悬臂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进而他们看到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操作平台,全部是混凝土浇筑,平台在整个空间里只占据了很小的一个范围。整个空间是一个空旷的倒锥形空间,如同一个巨大的漏斗。   四周的岩壁上开凿出了一米宽的道路,道路绕着岩壁,一圈又一圈,直到下方很远。   而悬臂上的钢缆仍旧笔直的悬挂着,三人走到平台边缘,向下看去,发现钢缆的尽头挂着一个东西。已经悬在了半空,而下方是一个汹涌的地下河水。   “谁能把起吊机弄到地下来,”张艾德好奇的问,“这种机械,也不可能在地下组装。”   “有人能做到。”金仲说,“比如你的上司方浊。”   “方浊?”张艾德茫然的说,“不可能是她。”   “当然不是她,”金仲说,“但是不等于没有别人。”   张艾德和金仲两人走到平台的边缘,朝下看着钢缆的尽头,一个方形的物事,悬挂在空中。两人看了很久,张艾德开口说:“原来已经在这个地下找到了铜鼎。”   这时候,张艾德发现这个地下的空间为什么一片光明了,因为所有的石壁,都映出了柔弱的光芒,看来这个深入到地下一万米的部位,石头的矿物质与地表的已经完全不同。   这个细节,张艾德没有提出,因为这个并不重要了,张艾德看着下方,可以推测当铜鼎即将被拉上来的时候,出了事情。导致了“四二五”事故。他和金仲都同时想到了这一点。   楚离说:“这个东西不能动。”   “为什么?”张艾德好奇的问。   “因为有人在说话,”楚离紧张的说,“他们在说这个东西不能动。”   “你到底听见了什么,”张艾德问,“你一直在听见有人说话,可是为什么我听不见。”   “他能听见我们听不到的声音,”金仲解释。   张艾德看向楚离,的确觉得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的确和同龄人不太一样。一般这个年龄的少年,多半都有很强烈的好奇心,或者是性格跳脱。而楚离不一样,一直都是对任何事情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而且十分的沉稳,不到逼不得已,嘴里不多说一个字。   “他有天生的本事,”金仲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指的是他听见有人说话的事情?”   “我们诡道有一门算术,叫做听弦,”金仲说,“我师父就是靠这个本事扬名立万,楚离的父亲,是我师兄,听弦的本领也十分高强,如果他不是追求捷径,活到现在的话,听弦的本领可能会被发挥到一个前人无法达到的地步,成为诡道算术里最强的一种。可惜了,我师兄当年做了错事,就没有做到这一点,而且在壮年的时候去世。”   “你说的这个师兄,是不是就是被赵先生,和徐云风两人清理门户的楚大,”张艾德懊恼的说,“楚离,我听到这个名字就应该能猜到的。只是方所长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让我对楚大的印象十分的不……不堪。”   金仲看着张艾德一脸尴尬,但是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所以你觉得有这么一个父亲,他的儿子就不应该这个样子。”   “也许每个人对法术的追求方式不同吧,”张艾德说,“你师兄当年也是有点……有点不择手段。但是他最后不还是救了徐云风和方所长吗?”   “看来方浊跟你说了不少事情,我们门派内部这种隐秘的事情都告诉你了。”金仲的表情似乎对张艾德说的话并不太介意,而是把话题转开,“我师兄一辈子要追求的事情,他的努力失败了,但是他的儿子却天生达到了这一步。”   “听弦的算术,究竟能到达一个什么样的层面?”   “古人一直认为声音就跟风一样,无法存留。”金仲说,“可是我们诡道算术的听弦,不仅能作为算术,到了更高的层面,就能够听到曾经出现的过的声音。这就是我师兄一辈子想到达到的境界,他的儿子楚离做到了。”   张艾德听了,仔细的看着楚离,过了很久才说:“可能世间万物,无论金属、石头、树木,水流都能把声音记录下来,只是信息十分的微弱,普通人听不到,人制造的机器也无法探测,而你们诡道听弦的算术,却能够做到这一点。”   “你到底是张天师一脉的道士,还是搞科研的?”金仲对张艾德的说法很不屑。   张艾德讪讪的说:“我在美国拿过物理学的硕士学位。”   金仲哼了一声,对着楚离说:“你听见了什么。”   楚离闭上眼睛,跪下来,把手掌按在地面上,张艾德看见楚离的耳朵在不停的耸动。   楚离开始说话了:   “吊环扣好了吗?”   “扣好了。单点起吊,只有一个点受力,二号文物的受力不均匀。”   “起吊工离开二号文物。”   “起吊工已经离开二号文物。”   “操作台开始起吊。”   “二号文物开始脱离水下,进展顺利。”   “二号文物上部露出水面,整体倾斜。”   “吊臂的工作是否正常?”   “正常。”   “继续作业。”   “二号文物整体露出水面。”   “操作台,吊臂和缆绳有没有超出负荷?”   “运转正常,二号文物的整体重量是四百公斤。比预测重量小。”   “继续提升。”   “好漂亮的大鼎!”   “亮金色,原来是这么耀眼的颜色。”   “是不是黄金?”   “这么大的鼎,如果是黄金不会只有四百公斤吧。”   “是青铜,没有生锈的青铜,就是这种黄色的。”   “无关人员请离开操作范围,立即离开,操作台继续起吊。”   “变黑了。”   “不是,应该是边成了黑绿色,二号文物的表面在迅速的氧化。”   “无关人员请立即离开操作范围,不要逗留。”   “二号文物的重量在增加,现在到了四百八十公斤。”   “起吊工马上查看二号文物,是否挂住了地下的石头?”   “没有这个情况,二号文物悬挂在水面上方。没有被异物挂住。”   “不对,有东西挂在二号文物的下方!”   “是什么东西?”   “暂时看不清楚。”   “把射灯对准二号文物的下侧。”   “水里面有东西!”   “二号文物的重量在增加,现在是五百六十公斤。”   “起吊工,告知下方的情况。”   “手!”   “什么?”   “不是手,是爪子。”   “说明情况。”   “看清楚了,是一个巨大的手掌,不,是爪子。爪子把二号文物抓住了。”   “到底是什么?”   “胳膊也出来了,从水里冒出来了。”   “二号文物的重量达到七百四十公斤了。”   “爪子,石壁上也出现了爪子。”   “二号文物的重量超过一吨了,超过了荷载重量的三分之一。”   “立即停止操作!立即停止!”   “完了,我们该怎么办?”   “全体人员立即撤离。”   “啊——”   楚离睁开了眼睛,对着金仲说:“他们全部都死了。”   ——————————————————————   兑篇   一、算沙部   十万八千一百九十九进,六万四千四百二十七出   几乎是丘陵大小的冉遗开始了巨大的抖动,地面在开始崩裂。冉遗的身体从坚硬的岩石里开辟出来。山石在滚动,树木纷纷随着滑坡的泥土落到了地面。   冉遗开始摆动身体,镇压在冉遗身体上千年的岩石,瞬间分崩离析。冉遗的真身终于破出。冉遗的头部高高的昂起来,发出了巨大的啸声。   冉遗长长的脖颈,抬起来之后,几乎达到了十几米的高度。   村民被惊动,纷纷跑到了冉遗之前。所有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纷纷的跪在冉遗巨大身体的下方。   而柳涛就在所有村民的最前方。柳涛看着邓瞳和黄坤两人站立不动,策策站在两个男人的身后。对着村民大喊:“土龙要走了,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用背负守护土龙的传统,大家都恭送土龙。”   村民中的壮汉,和之前几次的祭祀一样,都把身体脱的赤条条的。然后搬来一个巨大的皮鼓。这个皮鼓是用新鲜的牛皮制作,还没来得及硝制,上面还有鲜红的血迹。   壮汉把手中的鼓槌狠狠的击打在皮鼓上。   咚的一声,声音在空中传递,仿佛沉闷的击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之上。   这一声把黄坤惊醒,看着眼前复苏的神兽,对着邓瞳大喊:“我们该怎么驱动神兽?”   “我哪里知道?”邓瞳看着黄坤,“这不是你到天玑来的目的吗?”   “镇守天玑是你的任务,我怎么可能有驱动神兽的本领,”黄坤大声说,“我师父没有交代过这个。”   “我师父也没有交代过我,”邓瞳茫然的说,“我以为这事归你来做。”   冉遗的头部在空中旋绕,和黄坤在铜镜里看到的情形一样,现在很明显,如果他们不再想出办法驱动神兽,冉遗就会不受控制。而当年具备《御神九科》的村民,现在明显也施展不出来这个古老的法术。   但是村民没有介意在这一点,所有人,除了敲鼓的两个大汉,还有十几个汉子,站在皮鼓旁边,其他的村民全部让开了道路,分列在道路两边,全部跪下来,每个人的手中都举着镜子,高高的端在头顶。   柳涛终于启动了他们这个村子盼望了千年的祭祀,恭送土龙离开。从这一刻开始,柳涛和村民身上肩负的重任终结了,虽然土龙不会再滋养他们的风水,但是保护土龙不受到侵扰的重任也随之解除。   村民们被压抑了太久,这件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现在已经不是农耕时代,他们需要彻底的解脱,需要有自由的身份,去迎接已经天翻地覆的现代生活。   天空的乌云,迅速的聚集在每个人的头顶。   第二声鼓声沉闷的响起。   云已聚,雷始鸣。   一道闪电击中了冉遗的头颅,但是冉遗并没有收到任何的伤害,刚好相反,雷击将冉遗彻底的唤醒。   冉遗开始把头部伸到自己的身体的后部,坚硬的头颅,把还堆积在冉遗身体上的巨大岩石纷纷扫落。   柳涛对着黄坤大喊:“第三声鼓声,就要下大雨了,你们如果还不能驱动神兽,这里就会被淹没!”   黄坤对着邓瞳喊:“你快想,你师父交代过你什么?”   邓瞳慌了,拿着把手里的灭荆宝剑拿出来,“我师父就留给了我这个东西。”   “一定还有,”黄坤要崩溃了,“没时间了,快想想。”   “棺材!”邓瞳大喊,“棺材!”   “对!”黄坤指着那一具从冉遗的身体内掉落出来的棺材,现在就在冉遗的前肢的不远处。棺材还没有破碎,但是从棺材里流出了鲜红的血水。   邓瞳和黄坤两人对视,同时说:“金线!”   策策尖声大喊:“你们两人还磨蹭什么!”   黄坤和邓瞳两人飞快的跑到棺材里,在跑过去的过程中,黄坤拿出了赤霄宝剑,邓瞳拿着灭荆宝剑。两人到了棺材边,同时将手中的宝剑劈向棺材。   可是两人的动作都太急切,邓瞳的灭荆,砍到了黄坤的赤霄宝剑之上,两把宝剑的方向失去了准头,砍到了地下。   “你捣什么乱?”黄坤和邓瞳同时对着对方大骂。   “你们两人是打算要这样吵下去吗?”策策大喊。   第三声鼓声响起来,天空刹那暴雨倾盆。   黄坤和邓瞳两人,分别退后一步,将手中的宝剑分别看劈棺材的自己一侧。棺材分开,本已经变化的梧桐树重现了,但是碧绿的梧桐树,上面缠满了金色的丝线。   “解开荡离!”邓瞳大喊。黄坤没有细想,跟着邓瞳一起,用手中的赤霄划向荡离的金色丝线。金色的丝线在两柄上古宝剑的劈斩下,全部绽裂。   冉遗下腹已经是一片白色,突然身体绽开,开裂处一个巨大的裂口,梧桐树被巨大的吸力,吸入到裂口,冉遗在找回它的心脏,一旦心脏回到身体里,冉遗就拥有了当年的巨大神力。   但是仍旧还有一根丝线连接在梧桐树上,黄坤看懂了,“这就是你师父留给你驱动神兽的东西。”   “我眼睛不瞎,”邓瞳也看明白了,然后跑到梧桐树的下方,把那根金线牢牢的攥在手里。   现在两人就等着梧桐树化为心脏,融入到冉遗的腹中。   眼看梧桐树慢慢的变化,收起了枝叶,这个过程邓瞳并不陌生,焦急的看着冉遗收回自己的心脏。   梧桐树慢慢的收缩,眼看就要化作心脏,突然一个人影,从村民中一闪而出,跑到了梧桐树下,一把将梧桐树抱住,梧桐树在变化的过程中,中段露出了空心,那个人正在极力的钻入空心里。   龙门的掌教轩诚道长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天玑第三轮的对手,轩诚的目的,就是要进入到冉遗的心脏。这意味着,他要用自身的修为,进入到冉遗的体内,真正的控制冉遗。   “这就是四二五矿难,”金仲对张艾德说,“看来是真的释放出了什么东西出来。”   “不仅是这里的工作人员遇难,”张艾德对金仲说,“这个未知的东西,顺着坑洞,上升到了上部的斜井,导致上部工作层的人员也悉数遇难。”   “封闭的地点在地下五百米,张家岭被关押的位置。”金仲想了很久,“这绝对不是巧合。张家岭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他在二零零八年离开,这说明一个问题。”   “导致四二五矿难的原因结束了。”张艾德说,“他完成了在这里的任务。”   “不,”金仲说,“他的没有这个能力,那个未知的恐怖东西一定是离开了坑井,跑了出去。张家岭之所以能走,是因为那个东西被镇压。他留在大青山地下,变成了是可有可无的事情。”   “我们把整个事情串起来分析一遍。”张艾德说完就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张艾德说:“当年研究所是两张一严,他们相互斗争,最后老严把张家岭软禁到大青山工程里,实际上是张家岭作为一个灵异人士,介入到这个科研勘测工程里,因为当时的工程领导者,已经意识到大青山工程里要面临一些无法用科学解决的事件。”   “可能已经开始发生事故了,他们无法用常规的方式解决,如果我们猜错,在挖掘到铜鼎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出现人员伤亡,导致恐慌。”金仲看着下方的铜鼎。   “于是张家岭作为处理灵异突发事件的高手,进入到了大青山计划。”张艾德点头。   金仲继续说:“张家岭的到来,对挖掘到铜鼎,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定是这样,”张艾德说,“可是在起吊铜鼎的时候,出现了无法抵挡的灾难。”   “然后张家岭一直留守,监视地下。”金仲问张艾德,“可是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就能够离开了。”   “因为危机解除。”张艾德回答。   “危机怎么解除?”金仲问,“他已经被软禁在地下五百米,十几年也没做出什么事情来。”   “让我好好想想,”张艾德再次陷入沉思,终于他想明白了,“危机并不在地下,而是在地面上,甚至不在大青山的范围内!”   “就是这样。”金仲说,“所以没有必要留在大青山,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收集铜炉和铜镜。”   “同时,”张艾德说,“王鲲鹏已经在鄂西摆下了七星阵和红水阵,吸引了来自各方的术士宗师。”   张艾德说到这里,不再说话了,眼睛看着金仲。   “还有一个战场。”金仲说,“跟这里跑出去的东西有关。”   “那一场大战,主导的人是谁,参与的又有那些人?”张艾德的额头开始冒汗。   “不知道。”金仲说,“既然连我们都不知道,那么这些人的身份就更加的隐蔽。而且那场斗争,比王鲲鹏主导的道家大阵,更加残酷。”   “越是凶险的斗争,就越是不为人知。”张艾德声音在颤抖,“以我们地位和身份,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这么分析,王鲲鹏的努力,只是作为一个……一个掩护的接应而已。”   “那一定是一场我们不能去理解的斗争。”金仲苦笑,“和所有人一样,王鲲鹏认为自己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主导,其实并非如此。”   “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去探知的事情了。”张艾德说,“方所长也一定想明白了,所以她的目的就相对简单,她不想介入更高级的层面。”   “只有一件事情是明确的,”金仲说,“联系两个世界层面的途径,就是三铜。”   “这就是张家岭为什么要齐聚三铜的目的,”张艾德说,“也是老严隐隐能察觉到的黑幕。这一切可能把所有不为我们认知的事情,都解释明白。”   “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铜鼎找到,然后把整件事情都翻出来,再经历一遍。”   “铜鼎不是目的,三铜齐聚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去面对,”张艾德说,“这也是把我拉入进来的原因。”   是的,至少现在张艾德的身份地位,是方浊能找到道教最高地位的人。而下一场的争斗,主导者就是王鲲鹏的继任者——方浊。   现在方浊的帮手有张艾德,还有金仲和楚离。但是他们即将要面对的对手……   可能连方浊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方浊必须要做,因为,王鲲鹏和徐云风,对于方浊来说,是两个最重要的人,她会不惜一切代价。   张艾德和金仲的推测只能到此为止,他们的认知,导致了他们不可能讨论出更多的细节。而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把铜鼎的方位探查清楚。三铜要齐聚,并不是要把铜鼎带出大青山,而是方浊会带着铜镜和铜炉,来到这个一万米地下。   张艾德首先顺着石壁,走在狭窄的小路上。金仲吸口气,牵着楚离也走到了张艾德身后。   三人贴着石壁,一步步的走向深渊,地下汹涌河流的隆隆声越来越大。道路呈螺旋状,深入到地下的深渊。   这段路程很漫长,三人走了几乎一个小时。终于走到了接近底部的部位。   三人同时抬头,看着头顶,起吊平台能够看得清楚,悬臂下的钢缆笔直的掉落下来。尽头一个铜鼎,歪斜着悬在空中。   三人的脚下,却并非是一条河流,而是一个深潭,只是这个深潭,所有的水流保持着漩涡的状态。三人不知道水从什么地方灌入,也不知道漩涡的下部,被什么深渊把潭水吸入。   无根的水,无尽的流。   “我明白我来的目的了。”金仲看着汹涌的漩涡。   “难道方所长的意思是……”   “是的,”金仲看着张艾德,“方浊知道我不会拒绝,我命不久矣,多活几天,还不如奋起一搏。”   “从来就不会有人这么做。”   “所以这就是我最终的使命了。”   “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金仲说,“希望我能做到,虽然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进入之后,到底要做什么?”   张艾德没有任何理由劝解,这是方浊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金仲把头转向楚离,“以后就是你一个人了。”   楚离眼睁睁的看着金仲,隔了很久,才点头。   “早知道就不放过这个牛鼻子了,”邓瞳对着黄坤埋怨,“都是你装什么宗师气度。”   黄坤现在对邓瞳没有任何解释,“想办法阻止他。”   眼看梧桐树已经化作了椭圆形,轩诚已经进入到了椭圆形的心脏之中。冉遗顿时安静下来,身体的摆幅变得微弱,看起来的确是受了某种控制,轩诚可能正在调整自己与冉遗的身体合拍。   邓瞳突然想起了王鲲鹏对自己的交代,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邓瞳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我师父早就算到了现在的场面。”   “别啰嗦啦,”黄坤焦急的说,“有办法,就快施展出来。”   邓瞳不再跟黄坤拌嘴,拿着手中的灭荆宝剑,狠狠的刺向冉遗还露出了一半的心脏。   “你干什么?”黄坤大惊,忍不住用手中的赤霄格挡邓瞳的灭荆。   冉遗的心脏已经进入身体一半,邓瞳一击不中,指着黄坤大骂:“你捣什么乱?”   “冉遗的心脏没了,”黄坤大声说,“冉遗就死了。”   “你他妈的信不过我师父吗?”邓瞳对着黄坤反骂道,“你有本事把那个牛鼻子从里面抓出来?”   黄坤在犹豫,看见冉遗的心脏已经全部进入了冉遗的身体,冉遗白色的腹部上的裂口,正在快速的合拢。   “别他妈的碍事。”邓瞳快步向前,举起灭荆,对准了即将全部没入身体的心脏,狠狠的插入。   心脏立即裂开,冉遗受了巨大的疼痛,头部横扫过来,如果被头颅撞到,就等于被一辆满载的卡车冲撞,两人立即跳跃躲避,还是被头颅扫到了一点,同时摔倒,滚在地上,两人躺在泥水里,一时爬不起来。   但是两人的眼睛都看着冉遗的下腹,冉遗下腹已经完整一片,心脏回归到了冉遗的身体里。   “邓瞳你听好了,你一定要沉住气,一定要等着那个道士的身体进入到梧桐树内,然后你就用宝剑刺向他。”   冉遗的心脏是一棵梧桐树所化,不会被刀剑利器所伤。王鲲鹏可能在第一次进入溶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   黄坤和邓瞳从地上爬起来,大雨下的更加大了,导致两人的眼睛都迷蒙一片。隐隐的看到轩诚的身体躺在地上。   两人走到轩诚的身边,看见轩诚的右胸上方慢慢渗出一团红色,然后红色立即扩散,被大雨冲刷的血液流淌到了地面,融入到泥浆里。轩诚的眼睛看着邓瞳,黯淡无光。他受的伤并不致命,但是他也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黄坤拿起垂落在冉遗腹部下方的金线,交到邓瞳的手里,“我们上去吧,时间来不及了。”   “怎么上去?”邓瞳看着光滑的冉遗身体,表面都是坚硬的鳞甲。   “不试试,怎么知道。”黄坤把金线轻轻的拽了一下。冉遗长长的脖颈垂到两人面前。邓瞳明白了金线的作用。把金线接过来,轻轻的拿在手上。   乌云压的很低,几乎就在山头之上不远处。磅礴的大雨笼罩了所有,天地一片灰暗。   跪在地面上的村民,身体已经浸泡在积水里,所有人都没有动弹,等着冉遗离开。冉遗的头颅在不停地摇晃。   邓瞳攥着金线,朝着长江的方向,走出了十几米。黄坤拿着赤霄宝剑,一步步跟随。   金线的尽头,埋没在冉遗的身体下方,大雨倾盆,光线近乎于黑暗,金色的丝线是所有人眼中最明亮的事物。   邓瞳的脚步停下了,金线到了尽头。一个近乎于本能的感觉,让邓瞳安静的站立在大雨里,而不能回头。黄坤看着冉遗,地面上的积水到了两尺高,附近的山头之下的低地,都是一片泽国。本来跪下的村民只能站立起来,而且洪水正在上升。   冉遗的身体朝着本来的河道移动了一下,黄坤明白,冉遗是属水的上古神兽。冉遗的移动需要大量的水来承载它一部分的重量。   黄坤眼睁睁的看着冉遗的身体慢慢的变得修长,而非山丘一样的臃肿。而六条腿,半鳍半脚,浸在水中,头颅上的长须也在空中飘荡了起来,   冉遗身体把云层也吸引到了身边。   这就是为什么柳涛和村民们把冉遗叫做土龙的缘由,眼前的这一切,和普通人印象中的龙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邓瞳仍旧站立在原地,默默的等着,在这种情形下,他也不敢做出任何冒失的举动。所有的村民,都把眼睛朝向他。   黄坤看见冉遗身体的前肢高高的抬起来,然后重重的顿到里地下,冉遗走出了第一步。   突然,邓瞳看见所有的人,再次扑腾的跪下,击鼓的两个壮汉,其中一个掏出别在腰间的匕首,把大鼓狠狠的划了一道。皮鼓顿时绽开,延续了千年祭祀的仪式就此结束。   邓瞳感受到了冉遗巨足脚踏地面震动,知道冉遗开始走动。于是也沉稳的朝前踏出了一步。所有的村民全部再次站立起来,一起发出了欢呼,柳涛站在水中,对着邓瞳,双手抱拳,深深的对邓瞳作揖。   至此,柳涛的身上的重任终于卸下,他将是溶洞附近村民最后一任的族长。他终于可以带着村民去过正常的生活。   邓瞳开始几步还不能和冉遗保持协调,但是走了几步之后,他把握好了时机。冉遗每踏出一步,他要走十三步,步点和时间才能控制到平衡。   黄坤走得更加靠前,他在前方给邓瞳和冉遗探路。冉遗行走的道路,就是流淌在大山里的这条河流,由于大雨倾盆,河流的水位上升到了平常几倍的深度。河流汇入长江,冉遗就顺着河流进入长江。这就是邓瞳要承担的最艰巨的任务,以至于要黄坤过来帮助。   冉遗在邓瞳的带领下,终于走出了溶洞附近的村落。而到达长江之间的道路上,仍旧有两个村子,大雨之下,黄坤和邓瞳看见山间的房屋都静静的,没有一丝灯火。整个道路上,也没有一个人出现。   全部是一片死寂。   有人在帮助邓瞳和黄坤。提前到了这些地方,对所有的村民告诫,在某个时间里,会发生大规模的降雨,可能会导致灾难天气。所有人必须要留在家中,不能外出。   申德旭。   他做的事情,远远比王鲲鹏期望的更多。现在他正在长江边磨盘河滩上等待着邓瞳和黄坤,还有——冉遗!   其实,在我们的世界里,出现过很多奇妙,诡异,灵异等不能解释的事件,有的是非人为的自然力量,有的是人为有关的神秘事件。   声势浩大的阴兵借道、极端天气下的飞龙腾云、大江大河断流、湖泊枯萎干涸、海岛出现又消失、方圆几十里内的水井全部变红、死去的人复生然后和家人生活、地下挖出面积几亩地大小的菌类,也就是大太岁……   等等这些现象,最后都会出现在民间的流言中,然后很快就销声匿迹,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力,就算是有人还能记起,也被当做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而说起。叙述者本人也不会相信事件的真实性。   因为这些事件,有专门的人应急处理,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去。将事件中出现的神秘物体保存,然后运送到某个地下掩体仓库,再辗转运送出去。   这种人在全国各地都有,平时都是普通人,到了关键时刻,就是临时处理的指挥长。而三峡地区的人选,就是申德旭。   邓瞳和黄坤驱动冉遗的事件,是一件繁复浩大的应急处理事件。申德旭要为小山丘大小的冉遗开辟道路,并且在沿途,不能惊动当地居民。这种事情很难计划实施。   但是申德旭能做到,因为他有经验,到了这种时刻,经验是最无法替代的资历。当年申德旭作为孙拂尘的副手,就作为执行者,处理过青滩滑坡的事件,在孙拂尘施展厌胜术的前几天,申德旭将青滩所有的居民都提前通知,并且安置到了安全地点。   申德旭被孙拂尘重用的原因就是,在这个大规模的安置计划里,申德旭布置的井井有条,纹丝不乱,达到了零人员伤亡的目标。行业规定的上限是三十人,也就是说当年青滩滑坡事件的谋划,给申德旭的任务目标是三十人的数额。但是申德旭出色的完成了他的任务,零伤亡是一个从理论上都无法完成的目标。   申德旭的地位因此提升,成为了孙拂尘最器重的副手。   二十多年后,申德旭又出色的完成了王鲲鹏交代的任务。   冉遗从溶洞到长江的十几公里路程,没有导致任何的人员伤亡,并且没有损毁一间房屋,没有损坏一辆汽车,最大限度的保证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这就是申德旭最擅长的事情,并且这一次,他做得更好,时间也掐得非常精准。冉遗在凌晨一边半,准时到了长江。   (笔者:孙拂尘、申德旭青滩滑坡厌胜术细节参看《大宗师前传二》《八寒地狱之青滩》)   但是申德旭的任务只完成了三分之一。   冉遗还要渡江,在南岸上岸之后,还要被驱动到七眼泉。   冉遗入江,这是一个重大的难题。冉遗本来就是当年李冰镇水,长江川江段、三峡段荆江段的的二十五个神兽之一,一旦如江,最大的问题就是潜入长江之下,不受控制。一方面导致海损事件,一方面担心冉遗在长江里失踪,很难再找寻出来,这样就耽误了王鲲鹏的红水阵。   冉遗的长江南北的旱路路段,申德旭和当地的乡政府早早就取得了联系,以超越市政府和省政府的行政命令,让乡政府投入人力,分别通知每一个村的村委会,村委会再通知每一个组的组长,回避冉遗经过的道路。并且拆除冉遗移动的路线上的高压电线,通讯电缆等障碍。当冉遗经过后,迅速的恢复每一个设施。   这种任务在平时,需要一个星期,但是在申德旭强大执行力下,两天就完成。当然也不排除有村民不听从告诫,在冉遗路过的时候围观。但是这种村民在随后散步传闻的时候,会被村级干部警告。   但是让申德旭如此顺利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村民中的大部分青壮年都已经离开老家,到外地求学或者打工,只有老人和未成年人留守。目标人群相对容易劝说。   现在申德旭站在江边的一艘趸船上,看见一头小山丘一样的神兽,在倾盆大雨中,慢慢的移动到了长江,现在已经走到了河流的入江口。   黄溪和邓瞳,两人走在冉遗的前方。看见暴雨中的长江流水湍急,只能停下了步伐,邓瞳不动了,冉遗也随之停下。但是冉遗已经看到了长江就在前方的不远处。   冉遗高高的把头颅扬起,发出了一声长啸,长长的脖颈伸直。长江里波涛顿时被上空的云层吸引,卷入到空中,然后形成一道水柱。水柱和冉遗的头颅连成一线,无数的巴掌大冉遗,从顺着水柱到了云层,然后纷纷的落入长江,消失在水下。   冉遗离开长江一千多年,被压在大山之下,终于回到了当年生存的长江。多年过去,冉遗早已在长江绝迹,现在重新回到长江里繁衍。不再蛰伏于旱地之下。   邓瞳手中的金线在猛烈的抖动,黄坤看见冉遗正在逐渐失去控制,极力的要投入长江,黄坤对着邓瞳喊:“别让冉遗自己下水,要控制好了。”   邓瞳驱动了冉遗十几公里,本来已经觉得顺手,可是没想到了到了长江边,冉遗开始狂躁,他正在心烦意乱,把手中的金线递给黄坤,没好气的说:“要不你来试试?”   “冉遗本来就该由你来驱使,你交给我是什么意思?”黄坤焦急的说。   “那你就别他妈的在我们面前瞎捣乱。”邓瞳大喊,“你老老实实的给我帮忙就行了。”   两人正在焦急,突然看见江边的趸船上,一个巨大的探照灯照向了他们。   申德旭掌控着探照灯,把光柱投射在邓瞳的身上,助手把扩音器放到申德旭的嘴边,申德旭吸了一口气,沉稳的说:“邓瞳,登上江边的小渔船,黄坤和刘陈策到我的船上来。让冉遗入水,我已经安排好路线。”   “凭什么我上小船,”邓瞳对着申德旭的方向大骂,“策策也就算了,黄坤为什么要跟着你上大船。”   风雨中,申德旭也听不见邓瞳的抱怨,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黄坤看了看邓瞳,“交给你了,别失手。”然后带着策策走向连接趸船的浮桥。   “你去大船上歇着去,”邓瞳摆手,“真他妈的不公平,我累死累活,你们都旁边看着。”   邓瞳拿着金线,踏上了小渔船,渔船上已经有人等候,当邓瞳上船,立即发动了引擎,渔船突突的朝着江心驶去。   当邓瞳乘坐的渔船驶到距离江岸一段距离的时候,巨大的冉遗两只前脚踏入了江水,冉遗的身体随即匍匐在水中,然后迅速游向前方,向前游动的时候,身体也在不断的下沉,终于冉遗全部的身体都没入水中,消失在江面之下。   天空似乎盖上了一个巨伞,暴雨嘎然而止,长江的流动立即变得平和起来,不再汹涌湍急。云层迅速散尽。露出明亮的夜空。   邓瞳的渔船孤零零的漂浮在长江的江面上,巨大的冉遗消失了,但是金线还在手上,冉遗不会离开的太远,可能就在邓瞳的脚下,平静的江面,蕴含着危机。邓瞳心里开始打鼓,冉遗进了长江,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冒起把渔船顶翻,别说自己所在的小渔船,就是申德旭和黄坤站立的趸船,在冉遗巨大的身躯面前,也如同一片树叶。   申德旭用探照灯在江面上不断的巡视,然后扩音器告诉邓瞳,可以慢慢的前进。邓瞳那里愿意听从申德旭的指挥,想到巨大的冉遗在江水里的恐怖,心里打鼓。   “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申德旭焦急起来,“长江航道现在是高峰期,我花费了巨大的资源和人脉,才能让这段河道停航两个小时,到时候船舶驶入这段航道,冉遗还没有出水,被滚装船惊动,事情就不好办了。”   申德旭的话还没有说完,黄坤突然指着江面上说:“你安排了一艘船来帮助邓瞳?”   “没有,”申德旭回答说,“这段江面的上下游的船只我都已经通知到了,不可能进入别的船只……”   申德旭不说话了,他看见了一艘船正在接近邓瞳的渔船。   申德旭把探照灯扫向那艘来历不明的船只,这才看清楚了,这是一艘木筏,上面站着七八个人。   申德旭拍了拍脑门,“我疏忽了,只想到了正规航行的船舶,没有想到有人会在岸边扎木筏。”   既然这么说,黄坤也明白了来人并非是申德旭的手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来对付邓瞳和冉遗的对手。   申德旭用探照灯照射木筏上的人,“现在是航道管制时间,无关船只请立即离开,否则一切后果和责任自负。”   可是木筏上的七八个人对申德旭的警告充耳未闻,继续靠近邓瞳的渔船,已经靠的很近了。申德旭和黄坤都看见了木筏上的人穿的都是道袍。   “龙门派轩诚的手下。”黄坤说,“看来我们跟龙门派杠上了。”   “不是杠上了,”申德旭说,“龙门派当年的道首和张天然是拜了把子的,所以他们倾其所有的力量来阻拦你们。”   申德旭立即用扩音器对着邓瞳说:“邓瞳,别等了,带着冉遗过江。”   邓瞳现在也没有了任何办法,木筏上有八个人,现在他看得比申德旭清楚,八个人的脸色都不善,眼睛都恶狠狠的盯着他手中的金线。   他们是来抢冉遗的。   邓瞳没有时间犹豫了,只能让船上的助手行驶渔船,绕开木筏,先朝着上游行驶,然后折向江总。木筏上的八个人,同时划动木浆,追向渔船。   邓瞳还是有小聪明的,所以让渔船先朝着上游行驶一段,由于木筏是人力划桨,力道比不上引擎的动力,速度就慢了一点,让渔船有时间的间隙,抢先一步进入到江心。   但是邓瞳手里攥着金线,他驱动冉遗的速度不能太快,不然金线折断,就前功尽弃。木筏也调整方向,很快就追上来,又接近了邓瞳的渔船。   邓瞳手中的金线越来越紧绷,在这样下去,别说金线崩断,冉遗轻轻一动,就能把邓瞳拉下水中。   申德旭看见木筏上放了一个东西,立即好奇的说:“那是什么东西,是个桶吗?”   “不是桶,”黄坤说,“是一个鼓,冉遗对牛皮的鼓声有特殊的反应,绝对不能让他们敲鼓。”   “邓瞳手里拿着金线,一个人怎么击败这八个龙门道士。”申德旭踌躇起来,“我得想想办法,可是我就算是现在找帮手,也来不及过来。”   申德旭说完,突然扭头看见黄坤正在脱衣服,“你有办法?”   黄坤已经把上半身脱的精光,赤霄宝剑被他咬在嘴里,申德旭和策策看见黄坤身上的青龙纹身已经显现出来。   “剖木符?”申德旭说,“黄家的看家本领。”   接着黄坤身上的青龙纹身之下,黑色的波纹和卷云纹身也显现出来,避水符也同时施展。   黄坤不再迟疑,衔着赤霄宝剑,纵身跃入江水。   木筏上的八个龙门道士,七个人背靠背,手里抽出了长剑,形成了一个剑阵。中间一个人拿着一个鼓槌,看来如果他们无法抢夺到冉遗的金线,就会敲响牛皮鼓,让冉遗失去控制。   黄坤在水下可以支持很久时间,他的目标就是木筏上的皮鼓。   黄坤潜入水中,看见身体下方,一个看不到边际的巨大黑影,安静的漂浮在水中,金线在江水里仍旧清晰可见,这个黑影,就一定是冉遗无疑。   黄坤在水下看准了龙门道士的木筏,然后避水符顺着江水的流动,飞快的到了木筏边缘。   木筏上的道士突然看到一个龙形的物事,绕着木筏转了几圈,然后龙头冒出谁,龙爪将皮鼓捞起,顺带着拿着鼓槌的道士也一并狠狠的甩到了空中,原来这个道士用铁链把自己和皮鼓连在一起。   剩下的七个道士,把剑阵收拢,隐隐有了点北斗七星的模样。   可是这个七星阵法,与王鲲鹏和徐云风的七星阵法相比,级别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计。   黄坤在阵法里呆了这么多天,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七星阵发看在眼里。   黄坤的身体在木筏旁飞快的游动,几乎和鱼类一样在江水里融为一体,在七个龙门道士的眼中,黄坤还是表现出的五行符中剖木符的模样,并且避水符的水纹显现,这是黄家五行符从未有过的高度,即便是当年的黄铁俞也做不到这点。   这也是黄坤领悟了混元太极这种道家高深的道法之后,将五行符提高到了一个前人未有的层面。   这种提升,不仅是个人的天赋,还有后天的学习和领悟,共同才能做到。   黄坤虽然没有王鲲鹏聪明,但是比师父徐云风琢磨的事情要多。论天赋,黄坤是黄家这么多年来难得出现的少年天才,年纪轻轻就被黄松柏暗中培养。性格上,他更加接近王鲲鹏,所以在被王鲲鹏引入诡道,拜了徐云风为师之后,在短短的时间内,特别是入阵之后,面临一个个对手,快速的学习成长。   黄坤的法术已经几乎可以列入到术士最强高手的地位,假以时日,必定是王鲲鹏之后的诡道宗师。   如果黄坤选择黄家的传承,那么黄家也定然会重新回到西南四大术士家族之首。   木筏四周的江水突然不再翻滚,黄坤游到了邓瞳的渔船边,然后跳上渔船,姿势潇洒,任邓瞳是一个跟人抬杠不服输的人,看见黄坤从水中跃出,稳稳的落到了船板上,赤霄宝剑反手握着,剑身贴在胳膊后方,蕴含着强大的杀意,也忍不住佩服。   “龙门的道士留给我了。”黄坤说,“你带着冉遗渡江,我对付了这几个龙门道士,就赶上你。”   “为什么我师父没有教我这些本事,”邓瞳无法掩饰眼中的羡慕,“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山里,守着一条鱼。”   “别忘了你的师父是王鲲鹏,”黄坤说,“王鲲鹏能收一个平凡普通的人做徒弟吗?”   “我做他徒弟,不是因为我家欠他一笔钱吗?”黄坤第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挫败,他看到了黄坤的本事,内心难免不平衡。   “我想,这一切,都已经在我们师父安排之内的事情吧。”黄坤说,“不是任何人都能驱动神兽的。比如我就不能。”   邓瞳听了黄坤这么说,心里才舒坦一些,然后忍不住说:“我们刚拜师的时候,你可比我差远了。”   黄坤知道邓瞳嘴里是永远不会服输的,笑了笑,“你也不错,灭荆宝剑在你手里施展的挺好,一拿出来,百鬼朝拜,这个我也做不到。”   黄坤说完,看着龙门道士的木筏已经靠近渔船,看来他们也是铁了心,即便是知道敌不过黄坤,也没有放弃。   黄坤把身体转向木筏,然后把手中的赤霄宝剑,挽了一个剑花,剑尖指向木筏上的龙门道士。   邓瞳说:“上次让你差点淹死了,其实我心里一直有点过意不去。”   “不这样,我怎么能知道自己身上避水符的厉害。这事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黄坤跳到木筏之上。   邓瞳手里攥着金线,渔船朝着南岸行驶。   黄坤跳上木筏。木筏并不大,七个道士本来就已经很拥挤,现在黄坤上来了,七人同时退后,能站立的空间更小,反而是黄坤一人站立的面积,比对方七个人的面积更大。   龙门道士七柄长剑同时指着黄坤,没一把长剑虽然在狭小的范围里,但是北斗七星的方位仍旧错落有致。作为一个剑阵,已经是很难能可贵了。   摇光、开阳、天枢、天权、天玑、天璇、玉衡,在黄坤的眼睛里清晰在目。黄坤从对方的剑阵摆布上,就已经知道,他们七人合力,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于是慢慢的赤霄从右手转到左手。七个龙门道士更加忌惮,又向后退了一步,摇光星位的道士的一只脚已经踩到了木筏的边缘。   黄坤看了看,迅速的向前走了两步,走到的位置是玉衡的正前方,到了这个地步,七个龙门道士再也无法后退,只能同时挥剑攻击黄坤。   七星阵法的攻击是有先后顺序的,虽然时间的间隙非常细微,在黄坤看来却是无比的缓慢。黄坤的赤霄宝剑先把首先攻击的天璇位的宝剑挑起,天璇宝剑飞上了半空,接着天枢宝剑被被赤霄从中斫下,掉到木筏上,天璇和天枢的宝剑被攻击,玉衡和开阳来补救,正好在黄坤的计算之中,黄坤的赤霄宝剑左右各自荡开,两柄宝剑远远的落入了江水里。   剩下天玑,天枢,天权三柄长剑,也被黄坤的剑尖撩拨,天玑的宝剑刺向了天枢的道士,天枢的宝剑刺向了天权的道士,天权道士的宝剑已经刺入了天枢道士的胳膊。顿时鲜血直流。   天玑和天枢的道士反应较快,立即扔掉了手中的长剑。只有天权道士还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师兄,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黄坤这一次进攻,时间非常短暂,在瞬间就以一敌七,将对方压制到了无法抵挡的地步。   但是这还不够。黄坤不愿意伤人,龙门是全真大宗,黄家是龙虎山传承,今后可能还有见面的缘分,现在把人伤了,就很难弥补关系。   所以黄坤要做的就是在他们面前显示自己的厉害,让对方知难而退,至于轩诚,那是他当时无法避免。这在以后,可能留下了黄家和龙门之间的龃龉,但是黄坤现在也无法可想,只能尽可能的不要讲仇恨扩大。   黄坤心中所想,右手开始凌空画圆,七个道士眼睛紧紧盯着黄坤的右手混元,不敢有一点疏忽。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没看清楚,赤霄宝剑是如何回到了黄坤的右手。   黄坤右手拿着赤霄,横着在身体面前挥舞一下,被荡到空中的天璇位宝剑,这才落下,被赤霄吸附在剑身之上,接着天枢、天玑、天玑位的宝剑,从龙门道士的脚下飞起,贴在赤霄宝剑上,然后是两柄宝剑从江水中破水而出,贴在赤霄的尽头。最后天权位的道士,手中拿捏不稳,宝剑被吸到了黄坤的赤霄剑身。   赤霄是陨石玄铁所铸,有强大的磁力。在黄坤的混元运用之下,七柄宝剑在赤霄的剑身上出现了孔雀翎的七剑佩戴。   七个道士看傻眼了,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完全不明白黄坤这么年轻,可是使出的本领,如同几十年的修为。黄坤刚才使出的这一招,蕴含着太极混元、孔雀翎、还有七星破解,都是在短短的守阵里学会的。   孔雀翎可以随时佩剑飞出,而龙门道士在木筏上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下游几十米的地方落入水中的道士抱着皮鼓在江面上呼救。   七个龙门道士忍不住看向了下游的江面,随即又把头扭回来,警惕的看着黄坤。   “你们是去救同伴,”黄坤沉稳的问,“还是继续跟我打下去。”   龙门道士脸色开始松动。   “轩诚道长在冉遗出发的那个村子里,”黄坤说,“在柳村长的家里养伤,如果你们现在赶过去,轩诚道长的伤势应该还不会导致残疾,他肩膀下一剑,是我刺的,当时形势迫切,当事情完结,我一定登门赔罪,到时候任各位责罚我对轩诚道长的冒犯。”   龙门道士相互看了看对方,都很犹豫,黄坤诚恳的说:“本次道教冥战,参与的都是外道,龙门派是道教正宗,何必要卷入这一趟浑水?”   龙门道士听了黄坤几乎在绝对优势的形势之下,说话仍旧谦恭,言语之中并没有威胁,但是每一个字都有威胁意味。这是内心极有把握的高手,才能表现出这种态度。   龙门道士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终于出头了,首先看了看其他六个师弟的脸色,然后对着黄坤说:“诡道沉寂了几百年,到现在,不仅是王鲲鹏天下闻名,看来阁下也紧随王鲲鹏之后,成为术士宗师。我们还是留下以后相见的缘分吧。”   黄坤十分感激,对龙门道士分别拱手,然后跳入江水中,看着龙门道士划动木筏,去救漂浮在下游的同门去了。   黄坤的水性,在避水符的显现下,到了在水中也和在旱地无异的地步。很快,申德旭和策策的快艇到了黄坤的身边。黄坤爬上了快艇。   申德旭看了看江面,对着黄坤说:“邓瞳带着冉遗过江,已经过了江心,我们在南岸等着他。”   快艇绕开了冉遗通过的路线,循着上游,提前上岸。等了一个小时之后,看见邓瞳所在的小船,距离南岸只有两百多米了,而邓瞳身后的冉遗,头颅抬升在江面之上,驯服的跟着邓瞳。   申德旭看着冉遗在江面上的头颅,嘴里问黄坤:“你说邓瞳这小子到底是值不值得信任?”   “性格轻浮,”策策说,“我对这种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   “至少到现在,他经历过了这么多事情,”黄坤说,“他也没有真的跑掉,他如果真的要跑,别说柳涛,就是王师伯也拦不住吧。”   李冰镇水,长江二十五神兽中的冉遗,从江北渡江到了南岸,这是一件震撼天下道教的事情。几乎和七星阵法的摆布一样让人惊愕。   七眼泉上马接舆对王鲲鹏的态度,又变得十分的敬佩,“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是你亲自去做,我倒觉得没什么厉害之处,毕竟你的修为和地位到了这个地步。但是你竟然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做这么大的事情,并且还安心在这里等着他过来,你这份镇定,我服气。”   王鲲鹏没有正面回答马接舆,而是询问另一件事情:“萨满之后,张天然还有没有后手。”   “就算是有,也都是龙门道士这样的式微门派了,”马接舆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你对付了萨满之后,张天然再也没有理由躲在暗处。”   “我不是这么想的,”王鲲鹏担忧的说,“一定还有人,而且不止一拨。”   “我想不出来,他还能召集什么人了。”马接舆说,“以我对他的了解,七星阵法已经消耗了他能召集来的所有高明术士。”   “一定还有人。”王鲲鹏坚定的说。   “如你所说,”马接舆看了看天色,“那现在就应该来了。”   “不是来这里找我的,是徐云风,”王鲲鹏看了看西边,“张天然做事,不会放过徐云风现在的处境。”   “老严和张家岭会扰乱徐云风的情绪?老严和张天然之间的恩怨,不就是整件事情的源头吗?”马接舆问,“更何况这两人对徐云风没有什么威胁了吧,他们的法术即便是比我高明,在徐云风面前……哼哼……我跟徐云风交过手。”   马接舆说完,把眼睛看了看方浊,“这人的本事真的很难得。”   王鲲鹏问马接舆:“萨满什么时候到?”   “绝对在冉遗到达之后。”马接舆回答。   王鲲鹏想了想,对着马接舆说:“有人得去牛扎坪。”   马接舆踌躇起来,“我答应帮你对付萨满,我现在不能走。”   王鲲鹏把头看向方浊,“疯子需要有人替他把开山拔出来。”   方浊听了,立即答应,“我现在就去。”   意外的是寻蝉并没有阻止方浊,而是说:“好吧,我跟着方浊回去。”   “你留下。”王鲲鹏轻声说,“方浊一个人过去就行。”   寻蝉不说话了,十分尴尬。呆在原地。   王鲲鹏对寻蝉的反应并不意外。但是这个细节,也逃不过马接舆的眼睛。   王鲲鹏和马接舆对视了一眼,王鲲鹏立即明白,寻蝉有古怪,这个马接舆早就看出来,马接舆也没说,既然没说出来,那么他的想法和王鲲鹏的想法就一定是相同的。   寻蝉一定是 见过了什么人,这点是十分肯定的。王鲲鹏心里想了很多可能的人,但是他到现在还没有真正的想明白,在没有想明白之前,他不能让寻蝉离开自己的视线,更不能放寻蝉到徐云风的身边。而马接舆的想法是,在现在的这种状况之下,他也不放心寻蝉和方浊在一起,毕竟师兄弟两人之间的关系,比他父女更加亲近。方浊对寻蝉没有防备,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现在的问题是,王鲲鹏和马接舆都不知道寻蝉见到的人,到底是什么立场。   寻蝉没有坚持,而是走到了方浊的面前,用手整理了方浊的发髻,“你去吧,我不拦你。”   “师兄,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方浊虽然单纯,也看出来王鲲鹏和马接舆对她的提防。   “当然是有缘故的。”寻蝉说,“可是我不能说,即便是他们两人把我当敌人,我也不能说。”   徐云风现在不急了,反正一切都已经到了定局。他的任何一丝一毫的反抗都归于了无用。徐云风悠闲的看着张家岭和老严,“很好奇你们这些人,相互勾心斗角了一辈子,最后还是要死在一起,你们到底是好兄弟呢,还是仇人。”   “你和王鲲鹏不也是这样。”老严哼了一声,“你坏了他多少事情。”   “我可做不到把我的兄弟关在地下十几年。”徐云风也学着老严哼了一声,“倒也是,好吃好喝的管着,有人这么对我,我也把他当兄弟。”   “你现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有什么目的呢。”张家岭苦笑,“其实当时我也是答应了,守着地下的铜鼎。”   “那你们兄弟之间一笑泯恩仇吧。”徐云风说,“他妈的没你们精力旺盛,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你还是想办法抽出石头里的开山宝剑,”老严提醒,“再不抽出来,就来不及了。”   “我听说开山宝剑只能用一次,”徐云风问,“当年聂政的父亲,那个铸剑师用了一次,后来在尉僚的指点之下,韩信又用了一次。现在是第三次了,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规矩,定了规矩又不去遵守,还讲究个屁啊。”   “要论现在天下术士里最不守规矩的人,”老严苦笑,“应该就是你吧。”   “所以这把开山宝剑应该由我来用?”徐云风说,“我可没这么大的力气。”   “开山宝剑拔出来,是另有用途的。”张家岭说,“七星阵法开启了,就要有终结,开山宝剑就是终结阵法的法器。倒不是要你拿着这东西砍杀什么人。”   “不拔出来又能怎样。”徐云风追根问底。   “开山宝剑不拔出来,”张家岭解释,“当王鲲鹏开启红水阵之后,别说拿来对付对手,第一时间,就是跟你七星阵斗起来。这倒是跟你所说的挺合适,看看你们兄弟之间,各自一个阵法好好打一场。”   “说的好像挺有道理似的。”徐云风说,“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你应该是忘记了王鲲鹏的红水阵的来历,”张家岭解释,“在一千多年前,最后一次的道教的大阵。直到现在,王鲲鹏才开启了阵法。”   “这个跟七星阵法有什么关系?”   “红水阵是截教的阵法,”张家岭提示,“北斗七星是铲教最尊崇的太上北斗……这两个阵法分属铲截二宗,各自剿杀了术士无数,现在两个阵法同时出现,以你对阵法的了解,你觉得七星阵法真的在你的掌握之内吗?”   徐云风不理会张家岭,看着地面上的剑柄,站立又蹲下,一会摸下巴,一会挠头发。   现在轮到张家岭和老严两人轻松的看着徐云风手足无措。   “但凡是世间的高手,走到了最后,必定是要有龃龉,然后再你死我活的,”老严的声音十分的沙哑,“这个世界容不下两个高手,你和王鲲鹏之间,就看谁的心更冷。”   徐云风听了,指着老严说:“你闭嘴!”   老严闭上眼睛,“那看来不是你了。”   徐云风无奈的发现,果然七星阵法剩下的三个星位正在慢慢的移动杀气,方向正是指着东南方向——七眼泉的方向。   而以徐云风的能力,七眼泉上的红水阵,蕴含的力量,在地下涌动。   “邓瞳!”徐云风心里想到了这一点,“冉遗到了七眼泉,是去帮助王鲲鹏。可是现在多了一个条件,那就是邓瞳必须要不属于七星阵法,不仅如此,还有黄坤,还有方浊和寻蝉,立即会在七星阵法的驱使下,一齐对王鲲鹏造成威胁。   可是邓瞳和黄坤方浊是不会配合阵法攻击王鲲鹏的,除非有人能带动阵法。   “寻蝉……”徐云风本能的想到了方浊的师兄,寻蝉明明是要走的,可是偏偏去了七眼泉,徐云风的心里狠狠的揪了一下。   二、水分部   润十三,小馀十九,起四刻八分,尽六刻正分   “这个天下,容不下两个绝世高手,”陈平对韩信说,“更别说三个。”   “看来张良也逃不过你的算计。”   陈平盯着看了韩信很久,“你觉得我做不到?”   韩信没有回答,只是喝光了樽里的酒。   当年三个投奔刘邦的天下俊杰,如今都在长安城内,他们当年的目的都达到了,不仅替汉王夺取了天下,并且都显示出了他们毕生的天赋和才华。汉朝已经建立,当年李斯、魏辙、尉僚追求的天下已经被三个年轻人实现。秦朝的大厦虽然土崩瓦解,但是郡县制治理天下的制度,在废墟上已经重新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分封制虽然在汉朝的制度里仍然存在,不过再也不会影响到帝国的延续。逐步剪除分封王的势力,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虽然缓慢,却势不可挡,不会再卷土从来。   张良的“太公兵书”的天下九星谋略、韩信的“示形出奇纵横十九道兵法”战无不胜,还有陈平的“阴谋诡变鬼神之道”,算尽所有阴谋,终于把秦朝三个柱石的理想实现。   曲逆献侯陈平,留侯张良,淮阴侯韩信,还有无数的豪杰,他们都为这个历史巨大的变革,起到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三人之中,只有韩信对侯爵的地位十分失望。从齐王到楚王,然后到现在的淮阴侯。地位从天下共治,到了被囚禁在长安的一个府邸里。每一次转变,都是拜面前的师兄所赐。   陈平就是自己的师兄,韩信也很明白,他们都是诡道尉僚的传人,虽然陈平的年龄较长,却偏偏是自己的师弟,也是最大的敌人,更无奈的是,韩信输在了陈平的手中。   现在陈平是在韩信的府邸里拜访韩信。两人内心都各自戒备,表面上仍旧平淡,事情还没有结束,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他们之间一定有一个要被彻底剪灭。斗争还没有结束。   韩信还有翻身的机会,而陈平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试探韩信,韩信到底有什么样的计划。阴谋已经变成了阳谋,两人之间的残杀还有走到尽头。   张良的天下九星战略是有个漏洞的。韩信知道陈平过来是什么目的。   北方代地。   而这个弱点,是魏辙的《太公书》没有计算到的空缺。但是并不影响汉王针对魏王、齐王、赵王、项王,等等天下诸侯。只是到了汉朝帝国建立,火德运行天下,北方的水德玄武会是皇上的致命弱点。而水德最旺盛的地方就是代地。   所以刚刚建立的帝国,还是有这个隐忧。而这个隐忧,天下只有诡道的传人能够计算出来。韩信当然知道这一点。无论是韩信掌握的阳谋算术,还是陈平的阴谋算术,他们的结果都指向了代地。皇帝去世之后,取代者必出于代地。   皇帝亲征北方,与匈奴冒顿单于交战,一定也是陈平的布置。而现在陈平过来,就是在试探,韩信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陈平在犹豫,韩信很清楚,一旦陈平知道自己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代地,那么他的性命,也就到此为止。   虽然眼前坐着的是陈平,但是皇帝巨大的黑影,就在陈平的身后,韩信似乎能看见皇帝眼光从陈平的头顶之上,紧紧的盯着自己,一直看到自己的内心深处。   这是一个生死关头。   韩信不怕死,但是不能放弃这个最后的机会去死。   “大王对白登有什么看法?”陈平开始露出了狰狞。   “我已不是王爵,”韩信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说错半个字,不能卑谦,但是更不能狂妄,“我比一介布衣都比不上。陈侯是要提醒我云梦泽的往事。”   “你我同为诡道,”陈平平坐在韩信的右首,“本该以兄弟相称。”   “不敢在陈侯面前自称兄弟。”韩信看着陈平,谨慎,继续谨慎,“陈侯在平城献出良策,让皇上突围,听说一直不肯吐露事情。”   “皇上是天下共主,”陈平说,“不太光彩的事情,就由我来承担。”   “冒顿单于的手下有高手,”韩信试探,“跟陈侯一样的绝顶高手。”   “不错,”陈平说,“是个楚国人,掌握当年蚩尤的幻术……”   陈平又一次露出凶狠的杀招。韩信很清楚,“我在楚国就国很短,对楚国的术士并不熟悉。”   “哦,”陈平点头,“还以为大王在楚地经营……”   “我已不是王爵。”韩信打断陈平,陈平身后的黑影有巨大的杀意,“我只是长安城里的一个百姓。”   “刚才说到那里了?”陈平轻声问。   “陈侯在白登遇到了冒顿单于手下的一个术士,”韩信仍旧提防,“皇上被困四十日。”   “师兄难道不好奇,我是用了什么办法,替皇上脱困。”   “你我虽为同门,”韩信说,“但同时辅佐皇上,应该同为臣属,师门一说,就不要再提。”   陈平沉默一会,“我杀了那个术士,二十万阴兵。”   “如果我没有猜错,”韩信说,“应该是项王当年坑杀的二十万秦军。”   “韩侯是故意猜错的吧。”   “那应是对方召出了这二十万秦军冤魂。”韩信说,“当年项王坑杀秦军二十万的时候,我记得陈侯当时还在项王的身边。”   陈平说:“但是赵国的四十万士兵也是冤魂。”   到此为止了。   韩信已经知道了陈平是用什么办法,让皇上摆脱了白登之围。陈平吐露了这个事情,韩信知道自己,今天的这个试探已经涉险过关。   陈平没有杀意,陈平的杀意来源于刘季。   未央宫里,皇上威严的站立在黑暗里。陈平低着头站立在皇上身后,皇上已经不是当年的汉王了,更加不是当年的沛公。   “当年你劝说项王坑杀二十万秦兵。”皇帝的声音在安静的宫殿里十分清晰,“现在你告诉我该不该杀?”   陈平不敢说话,他不能建议皇上不杀韩信,皇上对韩信的忌惮已经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但是陈平也不能建议皇上杀掉韩信,杀掉韩信,皇上会后悔,皇上毕竟是沛公,是汉王,汉王是韩信的知己,是朋友,是共席天下的兄弟。   韩信的不能死,一旦死掉,这个裂纹就会绽开,接下来的是谁?   张良?还是自己?   陈平和皇帝两人都沉默了很久。   终于皇上说话了,“我很想回去沛丰邑看看。”   陈平松了一口气,现在他又变成了沛公。沛公是不会杀掉韩信的。   沛公在故乡看见了当年的旧人,沛公哭了。沛公老了,在恋旧。这是好事,这样会少死很多人。当皇帝回到了长安,下令陈豨带兵镇守代地。   听到这个消息,陈平吐出了一口气。皇帝终于还是没有痛下杀手。但是在皇宫里,陈平看见了吕后的一双眼睛,锐利、冷酷。陈平也在怀疑,张良是否已经知道了代地水德的秘密,不然吕后为什么这样的看着自己。吕后和张良有私下的联络,张良比自己聪明,至少比韩信聪明。   陈平向皇上举荐陈豨镇守代地,是他在向吕后示好。吕后一直都不喜欢陈平,吕后真正的亲信是张良。张良也知道如何保全自身。吕后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态度,陈平很惶恐,这决定着他的命运。   韩信也送了一口气,陈豨是吕后的亲信。但是陈豨还有一个身份,陈豨是韩信的追随者,韩信很早就在暗中教授陈豨兵法,“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   韩信以为谁也不知道陈豨和他之间的关系。   韩信错了,张良知道,陈平也知道。   陈豨去了代地。   终于吕后肯见陈平了。   “张良不同意,”吕后的声音比皇上更加的冷漠,“你同意吗?”   “如果我不同意,”陈平把身体伏下来,就如同当年他向尉僚伏下来一样,“我当然不会举荐陈豨。”   “听说你和淮阴侯有一个共同的师父。”吕后说,“是尉僚?还是魏辙?天下绝顶的术士,同出一门,如果要是手足相残,的确是一件很痛惜的事情。”   陈平把额头狠狠的贴在地面,“绝无此事!”   无数的黑影在陈平的身边,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嘿嘿哂笑,更多的是静静的沉默。陈平站在渭水之旁,身边没有一个随从。   什利方已经死了,或者是假死,或者回到了西域,什利方说过的那个叫天竺的地方。现在陈平知道张良的身后也有一个类似于什利方的人,那个人也有部分的传说,被少数的人知晓,被称呼为赤松子。   陈平陷入了沉思,在授业恩师尉僚和魏辙之上,更有什利方和赤松子的存在。现在陈平很难不去设想,什利方和赤松子可能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那么张良的目的,就和自己一模一样。无论张良和自己,谁能走到最后,什利方或者是赤松子都立于不败之地。   什利方和自己交换的是要建立一个异于帝国政权的组织,这个组织将控制所有人的精神,包括皇帝自己。   这是千古以来从未尝试过的形式。现在陈平和张良,都有同一个终极任务,那就是他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做到从未有过的组织的开创者。   “天下大道,太平享之。”当年什利方对陈平说过,“太平道,道教。”   “道教。”陈平难免苦笑,“将天下所有的术士和奇人纳入门下,形成统一的组织,名号为太平道。”   这是一件几乎无法完成的目标,只能由掌控者至高无上的权力的人才能去尝试,现在有三个人选,自己、张良,还有韩信。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韩信已经被抛弃。不,从一开始,韩信就被抛弃。   诡道门人陈平,将要去完成这一件震古烁今,开创一个新局面的任务。陈平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   韩信以为他要赢了,可惜他输了。   陈豨果然在代地反叛。这是韩信的计划。韩信看准了北方玄武是破局天下九星的关键所在,并且彻底的信任陈豨对自己的忠诚。   韩信就等着陈豨的这个信号,他已经悄悄在长安城内,召集了几千兵士。对于天下战无不胜的战神来说,这个兵力够了。皇帝已经带领大部分军队去往了代地。   韩信的计划,几乎是无懈可击,滴水不漏。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张良和陈平的前提下,的确如此。可惜事实却并非如此。   去往代地的陈豨,并不是陈豨。   这个变动,韩信不知道,皇上也不知道。天下人都不知道。   但是张良知道,陈平在被吕后召见的那一刻,也立即知道。   陈豨即将前往代地镇守的前一天,在吕后居住的长乐宫里。   “张良不同意,”吕后的声音比皇上更加的冷漠,“你同意吗?”   陈平看见吕后的身边放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不需要陈平去确认,那个头颅就是陈豨。吕后已经开始了她的计划,吕后的意思很清楚,平定天下的三人,只有一个人能跟着她走下去。付出的代价,就是背叛自己的战友,背叛皇上!   张良没有答应。如果张良答应了,跪在吕后面前就不会是陈平。   陈平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跟皇帝两军对峙的人,根本就不是陈豨。但是这个对皇帝没有任何的威胁,一个死人能有什么威胁呢。如果皇上知道了吕后的布置,假的陈豨会变成真的陈豨,而长安城内的军令调动,皇上交给了樊哙,皇上太相信自己一起起兵的兄弟了。忘记了樊哙的妻子,是吕后的妹妹。   韩信和皇帝两人的命运已经同时被终结。陈豨在代地的反抗,天下九星北方玄武代地的缺陷,是张良故意留下的一个陷阱?   这么庞大的计划,可能在多年前,齐王韩信被迁徙到楚王那一刻,就在开始谋划了。张良到底有什么把柄在吕后的手里?   陈平只有这一件事情没有想明白。   皇帝亲征,吕后代政。朝廷之上,陈平看着文武百官的每一张面孔,萧何、曹参、周勃、郦商……还有樊哙,陈平知道这些人都已经跟自己一样,被吕后掌握在手心里。那些没有跪在吕后脚下的将领,黥布、卢绾、彭越……韩信不寒而栗。   陈豨只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而已,陈豨的叛乱就是吕后对皇上的致命一击。   现在陈平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韩信的终结。   吕后带着陈平到了长乐宫。无数的编钟,摆放在长乐宫的这个宽阔的宫室里。   现在只剩下了站在编钟之间的韩信和陈平。   陈平看见了吕后身边的萧何,萧何已经不再避讳,陈平最后的犹豫也烟消云散。   “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兵不杀,见人不杀。”这并不是皇上与韩信之间的约定。而是皇上赐给韩信保全性命的道法天罡罩。这个法术是谁教授给皇上的呢,已经不重要了。那个人已经死了。   而破解这个天罡罩的人选,除了陈平,实在是没有更好的人选。   韩信被关进了一个木笼子里,旁边的力士把木笼子提到了半空中,距离地面四尺。   ——不见地。   一群宫女拿着尖锐的竹竿走进来。   ——不见兵,不见人。   还有最后一步,不见天。陈平把一束黑色的绫缎放在了韩信的面前。   吕后把一柄宝剑扔在了陈平的面前,陈平跪下,把宝剑拿起来,这是他的旧物,赤霄宝剑,   天罡罩破了。   韩信身边守护的六丁六甲已经被赤霄宝剑击退。   “我从未想过要反叛沛公。”韩信看着陈平的眼睛。   “我知道,”陈平转身,“这就是必死的原因。”   韩信把黑色绫缎扔在地上,伸手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   十几根竹竿同时刺入木笼,每一根都从韩信的身体贯穿。   在代地的皇上知道了韩信谋逆,已经被吕后平定。消息传开后,陈豨的部下哗变,代地的军队顿时土崩瓦解。送在皇帝面前的,是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   皇上大笑了三声,然后当着身边的随从,还有所有的将领,嚎啕大哭。   韩信死了,刘邦再也没有可以真正对抗吕后的实力。   皇上回来了,召见了陈平。   陈平看到皇上瞬间老了,他也命不久矣。   皇上看着陈平只问了一句话:“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会不断的发生。”陈平木然的回答,“会一直重复。汉王,你输了。”   从此,高祖不再亲政,吕后掌握朝政。   陈平又看到了张良,突然意识到张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长安。   三、算沙部   七眼泉上,卯时即将过去,寅时马上到来。太阳就要从东方升起。   “来了。”马接舆和王鲲鹏同时说道。   但是两人说的并不是同一拨人。   萨满和冉遗同时到了七眼泉。   七眼泉冷寂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热闹起来。寻蝉看着天空中飞过来了一头老鹰,在太阳升起之前,老鹰的身影如同幽灵一样七眼泉的上方一圈又一圈的盘绕。   马接舆看着老鹰,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萨满的先行者,马接舆的老对头来了。   山下的冉遗移动着小丘一样的身躯,慢慢的挪动到山顶之上。   黄坤和策策已经提前跑到了王鲲鹏的身边,看到王鲲鹏、马接舆、寻蝉三人都抬头看着天空。来不及向王鲲鹏跪拜,立即把手中的赤霄宝剑拔出来,警惕的看着还在空中滑翔的老鹰。   老鹰更加放肆,猛地从天空中自从而下,在距离王鲲鹏等人头顶几米的地方,突然转向,远远的飞开。   但是除了策策忍不住用手护住了自己的头部之外,王鲲鹏、马接舆、黄坤身体一动不动,眼睛都没眨一下。   老鹰试探之后,察觉到了这几个人稳重的力量,呼叫一声,然后朝着北方飞去。   冉遗到了。   邓瞳手里拿着金线,走到了王鲲鹏的身边,“师父,我总算是可以不用在那个破山里呆着了吧。”   “如果你愿意,”王鲲鹏说,“你现在就可以走了。从此诡道和邓家之间的渊源,全部一笔勾销。”   “可我不就是诡道的门人吗?”邓瞳只害怕徐云风,却对师父并不太敬畏,“你不是在过河拆桥吧。”   冉遗到了七眼泉,立即把不停的用前肢刨着地面。地面下有泉水,是红水阵的七道黄泉。冉遗的力量巨大,红水阵再不开启,封印的黄泉就要流淌到地面。   萨满的老鹰去而复返,从东方飞来,而且不再是一只。太阳升起,一轮红日冒出了山头。日头之中显现了几个黑点,然后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这是无数的老鹰,朝着七眼泉列队飞来。而且还有无数的飞鹰加入到队伍之中,数量之庞大,令人无法想象。   瞬间成百上千头老鹰将七眼泉上的天空覆盖,这次,它们不再谨慎的试探,而是如同龙卷风一样,在王鲲鹏等人的上方盘旋。   冉遗停止挖掘地面,上古神兽发现了异类的存在,于是扬起头颅,对着这些老鹰。   老鹰在空中聚集收拢,蓄势待发。   然后一只老鹰首当其冲,朝着山顶俯冲过来,之后的老鹰也全部蜂拥而至。鹰队变成了离弦的弓箭一样,冲向七眼泉上的人和冉遗。   “男人拿出佩剑,不要闭眼。”马接舆大喊,“女人躲在后面。”   马接舆嘴里说着,与王鲲鹏两人都把手里的木剑举起,剑尖正对着前方上空,老鹰扑来的方向。黄坤的赤霄,邓瞳拿着灭荆,如法炮制。寻蝉手中无剑,站到了王鲲鹏的身后,策策犹豫了一下,走到了黄坤的身后。   而冉遗的头颅也对着鹰群,头颅的嘴巴张开,露出了两根巨大的獠牙,獠牙的末端,也对准了鹰群的方向。   漫天的鹰群呼啸而下,把巨大的冉遗,还有六个人统统覆盖。   在王鲲鹏、马接舆、邓瞳、黄坤的眼前,无数的老鹰不断地冲到面前,然后被他们手中的木剑和宝剑的剑气破开,然后偏过,绕到从六人的身后,重新飞到天空。   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半分钟。   当老鹰飞过,重新在空中盘旋。邓瞳的脸上被老鹰抓了好几道血痕,头发散乱,头皮也少了一片,头顶鲜血淋漓。黄坤的一只眼睛受伤,策策用手帕将黄坤受伤的眼睛包扎。马接舆和王鲲鹏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   而冉遗的身体在无数老鹰冲击之后,身体表面无数的裂口。只是冉遗在地下千年,皮肤表面都是岩石一样坚硬,并没有伤及根本。   地下有十几只受伤的老鹰,扑扇着翅膀,还在勉强要攻击,被邓瞳用灭荆宝剑一一刺死。   “咚——”   摄人心魄的鼓声来了。   冉遗听到了鼓声,顿时狂躁起来,头颅在空中狠狠的扭转,发出嚎叫。   王鲲鹏把头对向黄坤,“把赤霄宝剑刺入地下,用你的开山符破开地面,红水阵开启!”   “不能开!”马接舆大喊,“牛扎坪的开山还没有拔出来。”   “等不了了。”王鲲鹏大喊,“顾不了这么多了。”   “红水阵一开,”马接舆对着黄坤大喊,“两个道教大阵同时出现,势必无法收拾。”   黄坤在犹豫。   “你还在等什么?”王鲲鹏大喊。   “再等等,再等等,”马接舆说,“等你师父终结七星阵法。”   黄坤手里的赤霄宝剑,高高的举起,开山符已经显现,黄坤脚下的地面正在裂开。   “动手!”王鲲鹏再次催促。   道教已经不是千年前鼎盛时期的道教了,铲截相争的几百年里,无数阵法被当年的道士布置,无数的道士在阵法里魂飞魄散。导致了道家大阵是道教不能触及的忌讳。   而现在王鲲鹏和徐云风同时掌控红水阵和七星阵,而要面对后果,也超出了两人的设想。   牛扎坪上老严和张家岭看着徐云风,“要不再试试?”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宝剑之上,牛扎坪上的杀意弥漫,锋芒直指七眼泉。   “如果七星阵真的和红水阵同归于尽,”徐云风无奈的说,“我也只能听天由命。开山宝剑,我拔不出来。”   “我来。”方浊气喘吁吁的跑了到山顶,“我能拔出来。”   黄坤的开山符祭出,地面顿时裂开。七道黄泉立即从地面之下涌起。无数的怨灵在黄泉下哭嚎。   马接舆的眼睛看向西方牛扎坪方向。   “果然如此。”马接舆绝望的说道。   七星阵是铲教大阵,红水阵是截教最后一阵。两宗的仇恨全部蕴含在阵法里。现在两阵并出于天下,七星阵再也不受徐云风控制,所有的力量立即猛扑七眼泉的红水阵。   红水阵里的怨灵已经感受到了七星阵的锋芒,怨灵们哭嚎转而变得愤怒。天玑冉遗就是他们第一个目标。还有邓瞳和天璇的黄坤。   红水阵里的怨灵伸出无数双黑色手掌,攀附在沟壑的地面上。然后一具又一具湿淋淋的尸体爬上来,对着邓瞳和黄坤张开了黑色的嘴巴,细小的飞蚊从这些尸体的嘴巴里飞出来,无穷无尽,把邓瞳和黄坤包围起来。   黄坤和邓瞳手里的宝剑已经不受控制,黄坤的赤霄宝剑已经指到了王鲲鹏的肋下,王鲲鹏用手指格挡赤霄,黄坤也用手掌将赤霄宝剑的剑身紧紧握住,“我师父怎么啦,按道理,方浊现在已经到牛扎坪了。”   邓瞳还没有反应过来,手里的灭荆已经脱手而出,在他头顶上盘旋了一圈,然后迅猛的刺向王鲲鹏,王鲲鹏和黄坤两人都在极力阻止赤霄对王鲲鹏的攻击,没有余力来抵抗暗器一样的灭荆。   而邓瞳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一片茫然,根本就来不及去阻挡灭荆。并且无数的黑影也从七眼泉山顶的各个方向涌到了沟壑,与沟壑下的怨灵相互撕咬。   灭荆宝剑直直的刺向王鹏的的眉心,眼见王鲲鹏要死在徒弟邓瞳的灭荆宝剑之下。   但是灭荆宝剑的剑尖距离王鲲鹏眉心不远处的时候,停顿在空中,不再向前刺入半分。   王鲲鹏对黄坤说:“一,二……”   黄坤明白王鲲鹏的意思,当王鲲鹏喊道“三”的时候,黄坤把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赤霄宝剑的剑柄,王鲲鹏的手指把赤霄宝剑的剑身向下弹去,赤霄宝剑深深的插入地面,黄坤双手握柄,把赤霄摁在地下。   王鲲鹏看着眉心前的灭荆,扭头看着身旁不远的马接舆,“多谢。”   马接舆一脸的凝重,“七星阵法,哼,七星阵法。”   黄坤跪在地上摁着赤霄,对着邓瞳大骂:“你还在等什么,把你的宝剑快收回去。”   邓瞳这才恍若初醒,跑到仿佛被凝固在空中的灭荆,伸手把灭荆宝剑攥住。   王鲲鹏后退一步,看着灭荆宝剑被邓瞳收入剑鞘。   但是天玑的冉遗和百鬼朝拜的黑影和红水阵中的怨灵已经开始相互残杀,尖叫和呼号声不绝于耳。   七星阵和红水阵拼起来了。   “咚——”一声巨大的鼓点传来,这次声音更大,看来距离更加近了。   “我的老朋友来了。”马接舆对王鲲鹏说,“他们真会找准时机。”   七眼泉的来路,走来了一群人,漫天的老鹰在这群人的头顶盘旋。这群人中,分别有四个人抬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巨大的皮鼓,一个是轿子。   这群人走的越来越近,走到了沟壑的边缘,冉遗的身边。他们全部穿着厚厚的长袍,即便是现在南方的天气,穿成这样,也十分的不合时宜。   马接舆看着轿子上的人,“乌兰,我们又见面了。”   轿子上是一个蒙古女人,年纪在四十左右,看来是和马接舆交手过几次,立即用汉语对着马接舆回答:“你走吧,今天的事情跟你没关系,我们之间的恩怨,以后再解决。”   “我不走啦。”马接舆大喊,“当年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我的确答应过你,这辈子不踏出边境。”乌兰的声音十分的高亢,“可是这次我没办法。”   “这次你可走的远了,”马接舆的声音不卑不亢,“都走到中原腹地来了。你说你在漠北养马放牧多好日子不过,跑到这里来凑个什么热闹。”   “都是老熟人了,”乌兰大声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来做什么。”   “这里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马接舆说,“是故意把你弄来送死的。”   “谁说一定要死,”乌兰说,“我帮了张天然,大家才能活下去。呆在家里,倒是必死无疑。”   “张天然就是这么糊弄你的吧。”马接舆说,“他的许诺,你真的信吗?”   “真的信了。”乌兰在轿子上抬脚伸出,抬轿子的汉子匍匐在乌兰的身前,乌兰的脚踏在汉子的后背,然后才踏上了地面。   邓瞳看着乌兰,“我靠,这装逼装的到家了。”   乌兰的眼睛立即看向了邓瞳,“这个小孩子在说什么?”   “我再说你装逼装得……”邓瞳话还没说完,头顶一黑,一个巨大的老鹰扑倒了他的面前,巨大的利爪闪电一样伸出来,就要把邓瞳的眼珠子勾出来,这一钩,别说邓瞳的眼珠了,就是脑髓也要被掏的干干净净。   邓瞳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本能的低头。但是一低头,后脑勺的破绽也露出来,鹰嘴向下啄,坚硬的鹰喙堪比钢铁利器,邓瞳的后脑勺根本不堪一击。   但是老鹰啄下的一刻,却突然被硬生生的拉开,然后在空中旋绕一圈,狠狠的摔在地下。王鲲鹏捏着老鹰的鹰腿,一脚把老鹰的脑袋踩在脚下。   乌兰看着威风凛凛的王鲲鹏,“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王鲲鹏对不对。”   “正是。”王鲲鹏对着乌兰说,“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巴巴从蒙古跑来,还轮不到你威风。”   “这小孩说话不讲究,我给他个教训而已,”乌兰说,“你放了我的鹰,我就算了。”   王鲲鹏哼了一声,把老鹰高高的扬起,送了手,老鹰惧怕,远远的飞开。   “你我之间交手几次,”马接舆说,“你觉得这次,你有机会吗?”   “当然有。”乌兰对马接舆说话也不客气,“我带了一些人过来。让你瞧瞧。”   乌兰说完,她身边的汉子把巨大的套头戴在头顶,然后地面上泥土破开,一个一个的死尸从地下破土而出,全部穿着锈迹斑驳的盔甲,死尸都是枯骨,手里拿着马刀。不多时,全部整列成队。   马接舆呆住了,“是张天然告诉你的地方?”   “当然。”乌兰冷冷的说,“在宁夏的沙漠里。”   王鲲鹏听了,看着马接舆。   马接舆点头,“是的,就是当年给蒙哥陪葬的士兵。”   黄坤看着冉遗和无数黑影正在和沟壑里的怨灵厮杀,他和邓瞳的宝剑都不能随意控制,不免焦急起来,“方浊在等什么?”   邓瞳对着黑影大喊:“你们他妈的认错人了,快过来帮我对付着老女人。”   乌兰听见邓瞳说的话,对着王鲲鹏说:“这是谁的弟子,太没教养。”   “我的徒弟。”王鲲鹏对乌兰冷冷的说。   马接舆走到了王鲲鹏的身后,轻声在王鲲鹏的耳边说:“我不知道你之前遇到的对手有多么厉害,但是现在面前的蒙古萨满,一定是超过你之前的任何一个对手。”   王鲲鹏手伸在背后,对着马接舆摇了摇,脸部仍旧直面对着乌兰。一个又一个士兵从地下冒出来。这是当年蒙古人最实力最强盛的骑兵卫,千年不死的阴兵。   七眼泉上,邓瞳束手无策的看着百鬼黑影被沟壑里的怨灵击败,不断的后退,,眼看着怨灵一步步爬上来,天玑冉遗的身体被沟壑之下的怨灵攀附到身体上,立即趴到了地面,七眼泉的地面重重的抖动。邓瞳的七星天玑不是红水阵内的道教怨灵的对手,那些怨灵有的已经显出了当的身体形状,在空中飘忽不定。   而黄坤的开山符已经施展,他正跪在地面上,双手握着赤霄的剑柄,却发现,赤霄宝剑在慢慢发出细微咔咔声,仔细看的时候,原来是赤霄宝剑的表面,从下至上,慢慢的化作岩石的模样,而且这个趋势随着赤霄宝剑一直蔓延到剑柄。当黄坤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不受自己的指挥。接着发现,双手已经也变成了坚硬的岩石,这个转变是从外部开始的,刚开始黄坤还能感觉双手的麻木,当手臂的表面开始岩化的时候,黄坤的双手完全没有了任何知觉。   黄坤的身体在变成了石雕,王鲲鹏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乌兰这边,不能有任何的松懈。邓瞳的冉遗和百鬼朝拜被红水阵的怨灵压制。马接舆看着现在的场面,不知道王鲲鹏心里到底有什么底气解决即将面临的问题。   马接舆想破脑袋也完全想不到王鲲鹏现在想什么,因为王鲲鹏脑海里正在想着当年和徐云风在学校里的情形:   黑夜里,徐云风躺在学校的操场上嘴里嚼着草根,看着天空中的星辰,跟一具死尸一样的躺着,即便是王鲲鹏来了,也视若无睹。   “你打算躺多久?”王鲲鹏问。   徐云风冷冷的看着天空。   王鲲鹏坐下来,指着天空,“你看见北斗七星没有?”   “全部都是星星,”徐云风没好气的说,“我那里认得出来。”   王鲲鹏说:“你看啊,那七个星星,如同一个勺子,就是北斗七星,他们的斗柄永远指着远处的那颗最亮的星星北极星。”   “我失恋加上挂科,最后的五十块也输光了,每天只能吃一顿饭,饿的在这里躺着,”徐云风哼哼,“你却跟我说这些。”   ——徐云风也在回忆当年的情形:   有人天生就是傻逼,只会看着天空,但是如果一辈子都做这么一个傻逼的话,总有一天,他能让所有人震惊。   徐云风得知了董玲的遭遇,在时代广场前面把王鲲鹏狠狠的揍了一顿之后,拿出了赵一二留给自己的沙漏。王鲲鹏的脸肿的厉害,“我还有两个问题没想明白。”   “第一,赵先生这么会知道这么清楚?是不是?” 徐云风把沙漏拈在手上,里面的沙砾和水各自分到两边,但是沙砾这边留了一个水泡,水这边留了三千五百四十四颗沙砾,“他在最后的日子,勘透了算沙。”   王鲲鹏在地上画了八卦。   徐云风说:“竖起来,太极是圆球,不是圆圈。”   王鲲鹏闭着眼睛冥想,嘴里说道:“鱼嘴就只有一个了。”   “从来就只有一个。”   “你做到了,阴阳平衡。”   徐云风点点头,“这就是算沙。”   王鲲鹏说:“这个世界如果有人能够做到将阴阳互换,那么就只有一个人。”   徐云风皱着眉头,“是的,就是我。我堪透了算沙,能够将阴阳调换。”   方浊奔跑上了牛扎坪,来到徐云风的面前,“徐大哥我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让我来吧。”然后对着老严行了一个礼,“严师叔,你也在。这位师叔你好。”   张家岭看着方浊,又看看徐云风,“看来你们哥俩还真的是受了老天爷的眷顾,这当口,还能有人替你们破局。”   老严哼了一声,“这是他们两人之前为人处世厚道,可比你高明多了去了。”   张家岭愤恨的说:“照你这么说,你当年的所为好像挺光明正大似的,这句话不由我来说,等张真人出来了,看他怎么说。”   方浊走到开山宝剑之前,两手握住剑柄,深吸一口气,顿时将开山宝剑拔出了两寸,顿时长江的水流收缩,江面上卷起一连串的漩涡。一艘小渔船被漩涡紧紧吸附在江面上,不停的转着圈子。   “怪不得开山宝剑无法拔出来,”张家岭吸了一口气,“原来被江流的力道吸引住。”   方浊继续用力,开山宝剑又被拉起来一寸,七星阵法的势道立即减弱,阵法开始分散。   方浊身上的道袍全部鼓起来,她全身所有的经脉穴道都在以超出身体机能的方式运转,她决不能放弃,而且就要成功。   就在方浊咬破了自己的牙齿,奋力继续要将开山拔出一截的时候。一只手扶在了方浊的双手之上,把方浊的双手按住。   方浊抬头看着徐云风,“徐大哥,你要做什么,两大阵法不能同时并存。你应该知道的啊。”   徐云风摇摇头,对方浊轻声说:“北极星。”   张家岭和老严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王鲲鹏真的敢这么涉险?”张家岭问老严。   老严说:“以他的性格,真的会这么做。”   “看来他是真的十分信任这个不靠谱的疯子。”张家岭说,“换做你我,我可不敢相信你。”   “七星阵法的星位,永远朝着北极星,”徐云风说,“你王师兄把这个星位留给了我。”   方浊和张家岭、老严看着徐云风,表情十分的惊讶。   徐云风从怀里掏出七个沙漏,放在地上,然后一个又一个翻转,“北斗七星和北极星分属阴阳,只有我能把他们调换过来。”   七个沙漏里面的砂砾瞬间流逝。徐云风重新拿起了手中的旌旗。   之前徐云风把七星阵化为四星,现在干脆舍弃了北斗七星,将阵法的运势全部融合在北极星位上。除了天枢和开阳星位仍然和当年何家封印的四个冤鬼对峙。七星阵法和北极星之间的阵法转换,可以追溯到更加久远,几乎被道教的主流法术给抛弃。   但是诡道是极为稀少从龙虎山道教开宗之前就存在,并且一直坚持到如今的原始门派。所以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当年在研究算沙的时候,王鲲鹏就理解到了北斗七星,和北极星之间还能有一个变化。   到了现在的情况,徐云风在这么漫长的术士之争中,也在紧要关头,懂得了王鲲鹏当年领悟的诡道法术。北极星又名勾陈,是中国古时候天空中亮度稳定,并且永远在北方,恒古不变。所以北极星的运转,相比千变万化的北斗七星相反,是极为稳重和固定的法术。   也只有徐云风这样已经超越了道法的术士,才能真正的适合这个位置。即便是徐云风的性格浮躁,也是当然不二的选择。   至此,王鲲鹏耗尽心血的七星阵法消解,但是阵法不尽,徐云风驱动的北极星复燃。   七星阵法的所有的运转规则已经停滞,所有的限制全部烟消云散,徐云风再也不需要固守在玉衡-天权星位。   而且北极星的运转并不固守阵法星位的布置,完全跟随徐云风的移动,由徐云风来控制。   道教紫薇天命北极星既然显现在术士身上,按照道理,天下所有的道士和术士都要诚服跪拜,以尊其位。   现在北极星在徐云风身上显现。这是老严和张家岭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事情的确已经发生了。   方浊首先跪拜在徐云风的身边,张家岭和老严两人犹豫片刻,只能把身体匍匐在徐云风的身边。   方浊低着头,对着徐云风说:“徐大哥,王师兄宁愿性命不要,也要把北极星的星位交给你,他真的是把你当兄弟。”   “我已经知道了。”徐云风的声音十分平静,“这都是他早就谋划的事情,七星阵法在他手上只是运转起来,他送了这么一个大礼给我,就是让我明白,他不是我想象的不顾他人性命的冷酷无情的王抱阳。北极星应该是他的,可是他宁愿给我,过阴人本来也应该是他的,但是他也宁愿给我。我认为这个世界是虚无寒冷的八寒地狱,但是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做了这么多事情,告诉我,我错了。”   方浊抬起头,“徐大哥,你其实没错。”   “我错的大了去了。”徐云风深吸一口气,“这个世界即便变成空无一物,没有任何意义的虚无,但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和坚持即便是烟花一现,也必当是坚守的目标。”   “徐大哥。”方浊看着徐云风,“你不再生王师兄的气了?”   “方浊,不要拔出开山宝剑,除非等到我回来,或者是你王师兄。”徐云风迈开大步,朝着牛扎坪山下走去。   老严和张家岭抬起头的时候,徐云风已经走远。   张家岭无奈的说:“诡道、诡道……”   老严一言不发,在短短时间里,张家岭和老严这样的道教顶尖人物,分别迫于无奈给王鲲鹏和徐云风跪下,这事情,如果不是真的发生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相信,简直是荒谬绝伦的笑话。   徐云风要去的地方当然是七眼泉,当北极星的运转和红水阵在一起,才有机会真正的对抗阴魂不散的张天然。其实这一天,王鲲鹏自己也没有完全计算到。   七星阵法从摆布开始,开阳星位,要用魏如喜的命来换。   天璇星位是黄莲清对赵一二的往年交情,黄家与诡道的几百年交好而来。   天玑星位是当年的邓药识对诡道叶珪再造之恩的报答。   天权星位是王鲲鹏用强大的意志力,将犹豫不定的申德旭招揽。   天枢星位是用方浊与苗家宋银花的交换。   摇光星位,是钟家宁愿覆灭也不愿意吞忍的一口血性换来。   玉衡星位的代价,依靠的是清静派和开山派对诡道的信任。   这一切,每一步,每一个关口,都是王鲲鹏慢慢的经营谋划而来。抛开王鲲鹏的道术,能够把这么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阵法布置下来,这也是千百年来,不出第二人的辉煌。   徐云风不再捏着螟蛉,而是把长长的炎剑扛在肩膀上,大步流星,持剑而行。事情到了今天,徐云风还有什么纠结和犹豫的。   就算是游戏,这也是一场惊天动地,极为刺激,让人无法拒绝的游戏。而且徐云风知道,这都不是理由。而是王鲲鹏的所作所为,他已经彻底的理解了。   徐云风走在路上,想起这些年来王鲲鹏的努力,热泪盈眶,看着七眼泉的方向,嘴里说了一句:“王八,你给我挺住。”   是的这句话并不陌生,当年菜鸟学徒神棍王鲲鹏七月半走阴,当徐云风知道了王鲲鹏内心里对浮萍的亏欠是他行为的动力的时候,他也这样说出了这句话。   当年徐云风救了王鲲鹏,现在徐云风仍旧要再一次把王鲲鹏从危难之中捞起来。徐云风心里有百倍于当年的信心!   徐云风走到了葛洲坝下游的江边,江边停着一艘快艇,快艇上的驾驶员看见了徐云风走过来,大声喊:“徐云风!”   果然申德旭安排的快艇已经等候在这里。   徐云风跳上快艇,“多久到红花套?”   “比你想的要快很多。”驾驶员把脸转向徐云风,徐云风看见这不就是申德旭本人吗。   申德旭立即驾驶着满油的快艇,在长江上急速行驶。航道上的大小船只,都已经把航道让出来,快艇在江面几乎要飞了起来。   在浪花的飞溅中,申德旭问:“想明白了?”   “不能更明白。”徐云风坚定的说。   “恭喜诡道双星并世。”申德旭的手紧紧把握方向盘,“炼丹术士能和你们共事情,是我们白丹派的荣耀。”   徐云风把草帽带上,江水中的无数鬼魅,全部腾跃起来,然后紧紧的跟随在快艇的后方。十几只江豚被惊动,从江面上惊慌的跳跃。   徐云风把炎剑捏在手上,飞溅起来的江水浪花靠近剑身,都瞬间被炙热的剑身化作白汽。   在马接舆看来,王鲲鹏断然是无法在乌兰面前挺下去。   乌兰和同断武、詹森都不一样。   同断武的祖先是道教早期九龙宗的传承,只是在唐初东渡日本,开宗立派。   而詹森本来就是一个中国人,虽然在东南亚声名显赫,他的降头术的根源之一也是当年中国西南的黑苗法术。   乌兰的萨满不一样。   萨满教可能是现存的所有宗教中,存在时间最长的宗教。远远比道教成立的时间要久远。从时间上更加比佛教、回教、景教的时间更长。   萨满是唯一延续到如今的原始图腾宗教,而且这个宗教传播的范围突破了如今各个文化圈的范围。萨满的分部范围是北半球高纬度寒冷地区。无论是西伯利亚的蒙古利亚人种,还是北欧的哥特人种,还是北美的爱斯基摩人种,他们都信奉着萨满同一个宗教。   所以从地域属性来讲,萨满教是最有生命力的信仰。并且越靠北,特别是北极圈内,这个信仰就越根深蒂固。   而蒙古人是将萨满教从北方带到南方的主要文化势力。   只是到了后期,蒙古人种的萨满教就渐渐式微。这个宗教就是只能存在于高纬度寒冷地区的信仰,到了南方就水土不服,逐渐消亡。蒙古铁骑纵横欧亚的时候,中下层的蒙古人就分别信仰了佛教和回教,也有少部分改信了道教和景教,还有拜火教。   但是蒙古人最顶端的贵族,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萨满。   乌兰就是蒙古一直尊崇的萨满巫师,并且是蒙古贵族萨满中血统最纯正的一支后代。   这一切都是马接舆十分了解的情况,马接舆作为开山派的后人,与萨满乌兰来来回回交手,十几年。有时候在中国境内,有时候在蒙古境内。双方相互都吃过对方的苦头。   但是马接舆的本领已经到头了,他的开山派的能力已经使用到了尽头,不可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萨满的乌兰,却是有一个巨大的台阶没有登上去。   这个台阶也是蒙古萨满消沉的缘由。而这个缘由跟开山派有巨大的渊源。   开山派本来是铲教道教的一支,但是这一支道教宗派并没有卷入到铲截两派的斗争中。开山派一直保持着中立的状态,因为他们有道教内部争斗更加艰巨的任务。开山派要抵抗北方的萨满势力。   前文已经讲过,萨满教一直的北方高纬度寒冷地区的宗教,渊源流长,建立了强大的巫术体系,每当北方蛮族入侵中原,萨满的巫术就会随着军队南下。这是一直困扰中原道教的强大敌人。   所以开山派应运而生,从晋朝开始,铲教中分离出一派出来,是为开山派。集聚当时铲教中不少强大的高明道士,坐南朝北,抵抗北方的匈奴后代的萨满教。这个过程从匈奴到回鹘,到契丹,到女真,到后来的蒙古都是一直延续下来。   只是到了北宋之后,北方民族强盛,开山派渐渐抵挡不了,南宋时期,北方的全真投靠了蒙古,全真的丘处机和张志常,成为了蒙古在中华道教里的傀儡。于是全真派为了讨好蒙古,在中国北境剿除开山派的势力。   开山派从来就一直认为自己不与任何道教有任何纠纷。因此在铲截两宗争斗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候,也拒绝了铲教的求援。这也是埋下了被后来铲教正宗全真背后反戈的因由。   开山派被全真和蒙古萨满南北夹击,实力大减。但是剩下的门人,依然和蒙古萨满抗争到底。开山派本来就是道教的正宗,因为没有参与铲截两争,保留大多数道士宗师,实力其实远超铲教正统全真。   在被全真背叛之后,剩下的门人,分散到民间,仍旧能和蒙古萨满平分秋色,让蒙古冥战无法配合军队南下。并且开山派在钓鱼城一役,引到飞矢,杀伤了蒙古大汗蒙哥。   这是开山派最为辉煌的一战,不仅击毙了蒙哥,并且把蒙古大军随军的萨满悉数击溃。蒙哥死后,按照黄金大汗血统的规矩,应该要安葬回漠北。但是护送蒙哥尸体的军队,被南宋军队追击,萨满也被埋伏在中途的开山派道士再次击败。   蒙哥的尸体,无法回到漠北,只能在西夏境内,即如今的宁夏安葬。当时蒙古军队虽然还能整编,稳步撤离。但是萨满的巫师却被开山派几乎要全部铲灭。   蒙哥的尸体必须要在限定的时间内回到漠北,可是萨满无法护送成行。于是当时的萨满巫师只能让蒙哥的尸体在西夏境内安葬,并且萨满巫师在无法全身而退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重大的抉择。   就是把指挥蒙古军队,木华黎的虎符掩埋在了蒙哥的墓穴里。按照蒙古当时的规矩,需要由最精良的卫队给蒙哥陪葬。木华黎的虎符,是萨满加持,能够驱使阴兵的法器。   说白了,萨满本来能够驱使阴兵的虎符跟随蒙哥和精兵卫队同时下葬。而且蒙古黄金家族有个奇怪的规矩,就是下葬的墓地,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参与下葬的所有人都必须要被处死。并且会在墓葬的地方,当着母骆驼杀死几只年幼的骆驼。   多年之后,再靠着母骆驼寻找幼骆驼的被杀之地,找到墓葬。   这本来是蒙古萨满当年被开山派逼到了绝境,才无奈将驱使阴兵的虎符葬于蒙哥墓穴内的举动。结果这个也被开山派得知。开山派干脆就杀了母骆驼。导致后来忽必烈带领蒙古大军卷土重来的时候,无法找到蒙哥的墓地。找出木华黎的虎符,更加无从说起。   所以从南宋时期,萨满参加冥战的能力大打折扣,因为他们少了驱使阴兵的法器。本来靠着开山派的这些努力,南方的汉族能够有翻身的机会。可是这也是汉族的命数到了尽头,偏偏蒙古的萨满冥战落败后,蒙古人立即抛除成见,将国师的地位交给了藏传佛教的一代宗师八思巴。   八思巴是当世豪杰,在当时天下无一人能敌。开山派也不例外。   因此蒙古大军战胜南宋军队,把南宋最后的皇族血脉逼死在崖山,整个过程,八思巴全程参与。南宋的所有术士都无法抵抗八思巴的强大法术,冥战节节败退。   开山派也被八思巴击败。元朝建立,开山派无法在中原立足,只能远走西域。不过在逃离中国之前,又做了一件大事,就是把成吉思汗的墓穴挖掘,断了蒙古人的龙脉。   元朝就更加愤恨开山派。这也是开山派只能远赴西域的原因。   开山派到了西域,门人要掩饰身份,只能皈依伊斯兰教,才能免于被蒙古人追剿。时间长了,所有的开山派门人,都得了默罕默德的姓氏。   成吉思汗的墓穴被挖掘,龙脉断了之后,元朝的天数只能百年。百年之后,朱元璋的手下将领徐达、冥战高手刘基,摧枯拉巧,把蒙古人击溃到了漠北。   汉人再次一统中原。   开山派于是不再忍受西域,隐名埋姓的生活,其中一支从西域回到中原,也就是如今西北地区。另一只留在了西域,继续与中亚地区的蒙古人为敌。   而马接舆的祖先就是当时回到中土的一支首领。回回在中原,都要起一个汉族姓氏,于是这一支的门人,又把姓氏改成了马。   马姓,也就是默罕默德的转音。   开山派的最顶尖的高手在南宋时期被八思巴剿灭。实力远不能与当年比拟。但是他们回到了当年的使命,继续在西北抵抗萨满的进攻。   而萨满也没有了驱使阴兵的木华黎虎符,再也组织不起强大的军事打击。   时间飞逝,历史一页又一页的翻过。   八旗入关,开山派也无法阻挡,萨满再次赢得了胜利。风水轮换,进入二十世纪,清朝放开了山海关,汉人能够闯关东,移民到东北的白山黑水。   开山派看准了这个机会,混入到闯关东的移民之中,硬是在几年之内,找到了女真的龙脉所在,又把女真龙脉绝断。   大清王朝轰然倒塌,由于开山派十分愤恨女真,破坏龙脉远比当年对成吉思汗陵墓破坏的厉害。   因此清朝覆灭之后,女真族连关外都无法回去,只能在中原地区受尽民国政府的各种折辱。末代皇帝溥仪,被冯玉祥用大炮逼迫,驱赶出紫禁城。这种屈辱,远超过当年的元顺帝。   冯玉祥是西北军阀,部队里有大量的开山派门人,或有传闻,冯玉祥自己就是开山派门人。这是非正史记载,不可尽信。   民国时期天下大乱,萨满也渗透到了中国。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在宁夏找到了蒙哥大汗的陵墓在宁夏境内,这时候蒙古人想凭借陵墓下的木华黎虎符,引发冥战,南下中原,已经是痴心妄想。   萨满一心要拿到虎符,重新获得驱使阴兵的法术,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于是开山派凋零的门人,再次被召集,也就是马接舆的祖父。继续在西北与萨满抗衡,让萨满不能进入中国边境。为的就是不让萨满巫师获得冥战的能力,接触北境忧患。中苏交恶,萨满的威胁更大。   萨满趁着中国文革时期的混乱,十年时间内完全确定了蒙哥汗的陵墓方位,不过这个时间,让中国术士有了喘息的机会。一九八二年马接舆平反,差点做了道教协会的会长。只是因为个人作风问题,失去了这个机会。   但是马接舆重新成为了开山派的首领,对抗蒙古的萨满。   蒙哥汗的陵墓,萨满知道,开山派一直寻找,却无功而返,只能把所有的人力,放在对抗萨满上面。   于是萨满最大的目的就是开挖蒙哥汗的陵墓,拿回木华黎虎符。而开山派唯一的目的就是不让萨满进入到中国。   这就是马接舆最绝望的原因,因为现在很明显,萨满乌兰已经在张天然的帮助下,找到了蒙哥汗的陵墓,拿到了木华黎虎符。萨满巫师八百年后,重新掌握了驱使阴兵的技能。   蒙古铁骑横扫天下,阴兵也是当世最强。   而现在王鲲鹏要面对乌兰驱使的阴兵,实在是没有任何胜算。在马接舆看来,王鲲鹏断然是挺不下去了。   萨满乌兰,作为八百年后第一个重新掌握阴兵的巫师。能力一下子就远超过几乎断代的开山派,在她拿到木华黎虎符之前,马接舆的法术比她高明少许。但是现在乌兰统领蒙古阴兵铁骑,参加如今的冥战,实力大增,反过来超越马接舆几倍。   马接舆在心里,骂了张天然百遍,也无法改变现在的这个现实。   现在就只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王鲲鹏的身上。而王鲲鹏的帮手天玑邓瞳正在跟红水阵的怨灵死磕,不仅帮不上忙,连王鲲鹏的红水阵也被拖住。   黄坤开山符施展,身体正在石化,做不上指望。   寻蝉能力有限,而且立场可疑,还得要分神防备。   马接舆和王鲲鹏两人合力,也无法对抗乌兰的阴兵铁骑的冲击。   现在乌兰并不着急,她正在慢慢把阴兵全部整编,萨满驱使阴兵的法术失传已久,她很享受失而复得的强烈乐趣。   泥土破开,无数只剩下残骸的马匹也从地下钻出。   乌兰骑上了一匹长着獠牙的凶恶马匹,手里拿着木华黎虎符,所有的阴兵也纷纷的骑上了冥马,抽出了残破的马刀,有条不紊的列队。   任王鲲鹏机关算尽,他也无法想到今天的这个情形,无论是道教和萨满,都是式微已久的道术,可是到如今,今人不如古人,谁拿到了古人的强大法器,能力就会超越对方很多。   这个道理在同断武,在詹森身上也一样适用,只是同断武遇到了天才徐云风,毫无反抗之力。詹森遇到了抱着同归于尽的钟黄两家,也无法得逞。   可是现在王鲲鹏不是徐云风,他还没有见到张天然,决不能轻易赴死,他还能有什么计谋来对抗萨满乌兰的铁骑阴兵。   飞鹰冲击的巨大威力,王鲲鹏已经见识过了。现在王鲲鹏要面对的是最强的冥战阴兵,他到底能不能挺下去?   飞鹰首先在空中乌压压的掠过来,但是并没有对王鲲鹏发起攻击,只是贴着王鲲鹏和马接舆的头顶飞过,飞过之后,立即垂直飞上天空。然后在如同一大片乌云一样在空中盘旋,再次飞回到了乌兰身后的空中。   在飞鹰第二次掠过的时候,黄坤已经无法动弹,邓瞳正在指挥百鬼保护冉遗免收红水阵的攻击。王鲲鹏和马接舆两人身体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这是乌兰的试探,作为王鲲鹏和马接舆这样的术士宗师,当然能够分辨出来。如果连这种试探都自乱阵脚,王鲲鹏也就根本没有对抗下去的资格。   不过马接舆的拳头在开始捏紧,骨节发出的科科声,王鲲鹏听的清清楚楚。很明显,飞鹰即将冲过来的第三次,最具有威胁的攻击。   乌兰的阴兵还在整编列队,她需要由飞鹰来拖住王鲲鹏和马接舆。   这一次,飞鹰的冲过来的速度更加快,每一只飞鹰在飞过来的过程中,身上的羽毛被疾风刮走,鹰喙也变长变弯曲,变成了一个个兀鹫。   王鲲鹏对着邓瞳大喊:“别在意红水阵的怨灵,先防备天上的大鸟。”   邓瞳这才指挥百鬼,所有的黑影都紧紧的贴在冉遗的身体表面,王鲲鹏手里的桃木剑扔起来,插在身后的泥土上。红水阵的怨灵毕竟要受王鲲鹏的指挥,在这个间隙下,红水阵沟壑里的黑水瞬间凝结,把怨灵禁锢在坚冰里。   脱离在沟壑之外,正在冉遗身上爬动的怨灵,也顿时凝固,无法动弹。   策策和寻蝉两人,策策走到了已经跪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黄坤身后,寻蝉走到马接舆身后。   这一次的攻击,飞鹰已经化作了兀鹫,将远远超过第一次的势道。   兀鹫飞到了王鲲鹏和马接舆前方一丈的距离,最前方的十几只兀鹫全部撞到了无形的墙壁上,翅膀折损,掉落在地上。   马接舆曾经和乌兰交手多次,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到。但是乌兰豢养的飞鹰已经不是她最珍惜的猎鹰,她已经有了木华黎虎符,她对飞鹰的驱使,就不再考虑损失。   兀鹫前赴后继,不断地冲到马接舆布下的无形墙壁上,马接舆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王鲲鹏感觉到了马接舆的力量在减弱,他不能回头,眼睛仍旧看着前方的乌兰,嘴里大声问马接舆,“前辈,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   “你把力气留着对付萨满,”马接舆回答,“我还没老到现在就认输的地步。”   马接舆的话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双臂伸展,发髻松开,现在不仅是冲在前方的兀鹫无法冲破他的无形墙壁,而且后方源源不断飞过来的兀鹫,突然在空中失去了方向,不断的一只又一只的翅膀折断,或者是颈部扭曲,纷纷的从空中跌落下来。   王鲲鹏看见马接舆还有力量主动隔空攻击兀鹫,心里稍微平静。但是听见策策在身后大喊:“黄坤要变成石头啦。”   王鲲鹏大声回答:“让他再撑一会,诡道门人哪有这么快就服气的。”   策策现在顾不上萨满的兀鹫,只是看着黄坤僵硬的身体,现在黄坤的身体几乎已经全部石化,只剩下脸部还有血肉。但是脖子以上的皮肤已经开始显出岩石的纹理,眼睛还能转动,鼻孔还能勉强呼吸。   策策把手掌贴在黄坤的脸颊上,似乎想用手中的热度来延缓黄坤脸颊的石化速度。但是黄坤的脸皮在凝结成石片,策策急了,用手指把表面的石片给抠下来,可是抠下之后,黄坤皮肤下的血肉立即显出,鲜血淋漓,鲜血立即变成了黑色,形成坚硬的石头。策策连忙住手,更加的惶急无措。   “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马接舆的大喊一声,无形的墙壁消失,天空中还剩下一半的兀鹫,看见了前方的兀鹫已经冲到了王鲲鹏的头顶,全部都呼啸着飞过来。   但是在瞬间几乎所有的兀鹫都纷纷落地。只剩下寥寥的几只,飞到了王鲲鹏的面前,这几只扁毛畜生已经不在王鲲鹏的话下,兀鹫把王鲲鹏团团围住,伸出利爪抓王鲲鹏的心脏和眼睛这些要害部位。   王鲲鹏手里没有了武器,但是红水阵之外的怨灵,突然被解封了几只。怨灵要保护驱使阵法的道士,立即飞舞过来,黑影张开双臂,把兀鹫抱住。兀鹫瞬间身体冰冷,全部僵硬的跌落在地下。   乌兰的兀鹫全部折损,但是她的阴兵列队的阵型已经集结完毕。   乌兰把从身边的一个阴兵手上夺过一把长刀,高高的举起来,然后狠狠的挥下。阴兵全部向前踏出一步。   阴兵强大压力,顿时把红水阵的范围压缩。阴兵向行走的速度并不快,但是这些阴兵是当年萨满冥战,挑选蒙哥的精锐亲兵,生前就训练有素。一个骑兵身后四个步兵,进退都是水银泻地,铜墙铁壁。   几乎没有任何的破绽。   王鲲鹏对着邓瞳喊:“把你的宝剑给我。”   邓瞳立即把手中的灭荆扔向王鲲鹏,王鲲鹏不用看,听着灭荆在空中的轨迹,反手把灭荆抄在手里。   王鲲鹏把灭荆对准了乌兰,可是乌兰的位置已经退后到了阴兵前锋的后方。王鲲鹏实在是没有机会去斩乌兰与马下。   乌兰在阴兵后冷笑了一声,然后跟随他来的几个低级萨满,开始挽弓射箭,箭矢被马接舆凌空带歪了方向,斜斜的落在地面。王鲲鹏知道马接舆的力量不够了,如果是平时,马接舆可以让箭矢反转,射向对方。   乌兰指挥阴兵,又向前走了几步,看样子是要一步步的把红水阵和王鲲鹏碾压成齑粉。   王鲲鹏手里的灭荆在身前划了一道。   红水阵不退反进,王鲲鹏身前的地面裂开,形成一道沟壑,七道黄泉的黑水立即流淌过来。沟壑开裂,阴兵无法跳跃而过。   但是第一排的阴兵义无反顾的扑向沟壑里,身体变成枯木,瞬间搭桥。后来的阴兵就要踏着前方阴兵的身体越过沟壑。   红水阵与七星阵的对峙形势并未消解,沟壑里的怨灵仍旧凝固在黑水里,否则怨灵就会在下方把阴兵全部拉下。   乌兰看到了这个端倪,更加不骄不躁,减慢了进攻的速度。并且犹有余力,让阴兵的列队重新调整,现在骑兵退后,步兵前进。为的就是让沟壑被阴兵架起一道桥梁通过。   乌兰托大了,她本以为王鲲鹏的红水阵施展不开。反而拖慢了进攻的速度。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徐云风在申德旭的帮助下,正在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七眼泉。   申德旭把一路上各种交通上的问题都解决了,一个普通的省级公路,轿车能开到一百公里的时速。申德旭的下属在一路上布置,通过对讲机,疏通道路。申德旭十分的焦急,徐云风坐在副驾驶,眼睛闭着,脸色平静。   轿车已经距离七眼泉不远了,已经可以看见七眼泉山顶上的七个山峰。   轿车的挡风玻璃突然撞上了一个黑影,挡风玻璃瞬间裂开,显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申德旭遇到这种意外,并没有慌乱,而是继续驾驶车辆,挡风玻璃上一团模糊的血肉和羽毛。   “鹰。”申德旭看到车前方的空中,飞过来几十只老鹰,“萨满已经跟王所长动手了。”   雨刷刮不掉老鹰撞在挡风玻璃上的血肉羽毛。接着又有两只猛烈的撞到了挡风玻璃上。申德旭驾车的视线被遮挡,轿车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很容易冲下路边的悬崖。   徐云风干脆用拳头把挡风玻璃全部击碎,轿车前方空荡荡的一片。徐云风把上半身探出了车头,“你开你的车。”   申德旭微笑,只是看着露面,徐云风的本领他已经见识过多次,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都已经放下了所有的芥蒂。他们两个兄弟要做成的事情,就不再有任何的障碍。   前方萨满的老鹰,虽然是蒙古萨满教最运用最纯熟的灵物,在徐云风和王鲲鹏面前应该是没有什么威胁。   即便是申德旭心里这么想,当他看到徐云风手中的螟蛉炎剑,不断的扩大,剑身都已经超过了开山宝剑一倍的时候,仍然心中震惊。   空中的老鹰看见通红的炎剑,难免会恐惧,野兽怕火,这是天性,只是它们被训已久,也不能退避。所有的老鹰只能飞散后,在空中盘旋后,又重新对着徐云风冲过来。只是在炎剑强大的火焰下,老鹰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瞬间被炎剑的烈焰烧灼。   老鹰似乎受了什么命令,全部退却。空中连一只老鹰都看不见了。   申德旭心里想着是不是老鹰被召回的时候,突然觉得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头顶一片乌云笼罩。抬头看的时候,发现不是这样。   徐云风对着申德旭说:“看来蒙古人也保留了神兽。”   申德旭不用徐云风提醒,已经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飞鹰在空中盘旋,老鹰的翅膀舒展,一动不动,缓慢的在空中盘绕,身体巨大,把阳光都遮住。两翅展开,几乎有了十几米宽。   申德旭看到眼前的烈焰顿时熄灭了,徐云风的身体已经全部钻出了车外,并且收了手里的螟蛉炎剑。随即徐云风的身体消失,一个巨大的蟒蛇头部昂在车前,头部高高的扬起,蛇头戴着草帽。   而蟒蛇的下半身把整个轿车缠绕住,固定身体。   巨鹰俯冲而下,双爪扣住了徐云风的身体,可是蟒蛇的蛇头张口把巨鹰的脖颈下方咬住,然后蟒蛇的身体立即把巨鹰的身体缠绕起来。   巨鹰和蟒蛇纠缠,势道不尽,在地面上翻滚,一直滚到了公路边的悬崖下。申德旭立即停车,走到公路边的悬崖,看见巨鹰重新飞了起来,在山涧之间冲撞。   而蛇属牢牢的把巨鹰的一个翅膀缠住,巨鹰歪斜着飞翔。突然蛇属的后部身体从巨鹰的身上伸出来,卷到了悬崖上的一个凸出岩石。接着巨鹰在蟒蛇身体的摆动之下,狠狠的撞在了悬崖的岩壁上。   巨鹰立即身体受伤,蟒蛇的身体不断的摆动,将巨鹰一次又一次的砸在岩壁上。   胜负已经定了。   自然界中飞鹰和蛇是天敌,在被术士修炼之后的神兽,仍然不能改变本性,只是飞鹰在天,蛇行于穴,这一对天敌之间,老鹰永远是占据在上风。   只是现在徐云风的蛇属已经到了极为高明的境界,因此徐云风用蛇属对付巨鹰,有巨大的信心。并且结果也不错意料。蛇属在别的术士手里,可能在巨鹰面前处处别压制,这也乌兰心存侥幸,让巨鹰来拦截徐云风的本意。   可是徐云风的蛇属已经超越了犁头巫家《蛇经》里面记载的法术的高度,怎么可能会被萨满训话的猎鹰给难倒。至多也只能耽误一下时间而已。甚至连耽误的时间长短,都与乌兰想的不同。   徐云风的蛇属松开了巨鹰,在悬崖之间来回摆动几次,蛇属收回,站到了申德旭身边。申德旭看到徐云风的脸颊上鲜血淋漓。忍不住问:“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徐云风用手背摸了一下脸颊,“还有多久能上去?”   “不出意外,”申德旭老实的回答,“四十分钟。”   “不行,”徐云风说,“二十分钟就得上去。”   申德旭继续开车,在山路上更加快了。好在这人入门道教白丹派时间不短了,炼外丹的术士身体感知和动作速度都十分出色,开车对申德旭来说,真的是大材小用。   申德旭开车,在公路转弯处都不减速,轿车在盘山公路上飞驰,嘴里还能跟徐云风对话:“要说你的蛇属已经这么厉害了,移动迅速我也看见,为什么不用在走路上面?”   “以前的术士,什么日行千里的法术也是有的。”徐云风哼了一声,“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全部失传了。如今任何厉害的术士,现在哪里比得上四个轮子跑得快。”   “也许术士慢慢被取代,就是大势所趋,”申德旭叹口气说,“这点小事都能看出来。”   徐云风沉默,看了申德旭一眼,“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觉得吧,我们老祖宗延续了两千年的东西,怎么可能就说没就没了。就算是古赤萧和吕泰、孙拂尘布下了这个大局,也不见得我们非要去妥协。”   “古赤萧和吕泰可是你的师祖辈。”申德旭说。   “是王八的师祖辈,”徐云风哼了一声,“我是挂名,爱怎样就怎样。”   ——王鲲鹏的灭荆并不顺手,灭荆是一把短剑,还是淬毒的小兵器。跟王鲲鹏的道法并不合拍。只是目前这个状况,桃木剑更加不堪。   七眼泉的这片平坦的山顶空地上,乌兰的百人阴兵步步紧逼,把王鲲鹏面前的沟壑填平,后面的阴兵已经跨过了沟壑。   最前方的阴兵,驻守不动,等着后面的骑兵成为先锋。这是乌兰对王鲲鹏十分的敬重和忌惮,就算是只有王鲲鹏和马接舆两个人,她也不敢托大。另一方面,是乌兰拿了木华黎虎符,调动军队的能力高明,只要她牢牢稳住阴兵,王鲲鹏一人,万万不能抵挡百人阴兵的压力。   王鲲鹏最前面的阴兵,浑身腐烂,充斥泥土腥臭的战马已经距离王鲲鹏只有不到五步。乌兰不再等待了,所有的阴兵听到乌兰身边的萨满敲了一声打鼓。鼓声一响,阴骑兵手里的朴刀全部横在手里。鼓声二响,步兵竖起了手里的长刀。   第三声鼓声响了,一声令下,百人阴兵洪水般涌向王鲲鹏和马接舆。   “守住,”王鲲鹏大喊,“保护好自己。”   邓瞳的百鬼朝拜,把他团团的围绕在中心。外围的鬼魂和阴兵对持,邓瞳一时间没有危险。   黄坤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岩石,阴兵只是砍杀有生气的人物,察觉不到黄坤的存在。   “往后退。”王鲲鹏对着马接舆大喊。马接舆保护着策策和寻蝉,一步步退到了红水阵内的十七根木桩之间。而王鲲鹏一人稳稳的立在阴兵之间,迎面而来的阴骑兵,被王鲲鹏用灭荆挑落。   王鲲鹏不退反进,朝着乌兰的方向冲过去。   乌兰并不着急,身边的阴兵列阵,竖起了三排盾牌,把乌兰保护的严严实实。王鲲鹏想用扔出灭荆刺杀乌兰的想法也被识破。   “张天然要现身了吧!”王鲲鹏对着乌兰大喊,“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出来见我?”   王鲲鹏面前的盾牌里空出了一块,一个中年道士冒出来,“我们又见面了。”   熊浩,果然是他。王鲲鹏并不在意这个手下败将。   让王鲲鹏忌惮的是熊浩身后站出来一个竹竿一样的僵尸,这是一个僵尸,并非是阴兵,王鲲鹏看的很清楚。这个僵尸有十分强大的威慑力,身体的四周都包裹着一片黑雾。仔细看了黑雾是细微的蚊虫,发出嗡嗡的声音。   当王鲲鹏看到了僵尸身后冒出了两个巨大的蜥蜴的时候,他知道自己遇到了老熟人了。   少都符。   张天然手里没有底牌了,熊浩把乌兰鼓动,找到了木华黎虎符,并且把老严禁锢的少都符也跟着萨满一并带了过来。已经到了与王鲲鹏紧身厮杀,全力以赴的地步。   越临近决战,面对的压力就越严峻。   少都符是没有真身的,当年就是被武当道士封印在张三丰的雕塑里,现在不知道张天然和熊浩用了什么法子,把少都符引到了这个竹竿一样的僵尸上。   两个巨大的蜥蜴,王鲲鹏是见识过的,当年他和徐云风的本事低微,在玉真宫的地宫里,被这两个畜生折腾得够呛,如果不是方浊,两个难兄难弟早就命丧在地底,做了老严的炮灰。那里还有今天的王抱阳和徐云风两个诡道宗师并世。   少都符对王鲲鹏的印象一定是记忆深刻,黑漆漆的一张脸木然的看着王鲲鹏,嘴巴一张,黑雾一样的细小蚊虫就扑向王鲲鹏,少都符是散布阴瘟的,传递媒介就是各种毒雾和小虫子。   现在乌兰的阴兵和少都符的阴瘟,都是黑暗至阴的力量。王鲲鹏再厉害,也难以抵挡。好不容易红水阵被他摆布出来了,却又被七星阵法里的天玑冉遗和邓瞳给拖住。   没有阵法作为依靠,王鲲鹏作为术士个人,难以招架乌兰和少都符的共同夹击。少都符不受乌兰的驱使,黑雾把王鲲鹏笼罩后,少都符就迈开大步,朝着王鲲鹏逼近,伸手就要把王鲲鹏的衣领提起来。   马接舆要帮忙也帮不上,两个大蜥蜴已经冲过来了,马接舆抵挡不了。   乌兰看见少都符带着蜥蜴给自己做了先锋,那里还会放过这个机会,阴兵顺势把王鲲鹏团团围住。王鲲鹏就算是再厉害,也挡不住这萨满和少都符的夹击。   马接舆的力量不够控制巨蜥,好在巨蜥的目标并非是马接舆,不过乌兰指挥的阴兵对马接舆并不客气,疯了一样的扑向马接舆。两个蜥蜴已经到了王鲲鹏的面前,王鲲鹏瞅准时机,拿起灭荆宝剑,将其中一只的前爪顶在地下。另一只的尾巴横扫过来,王鲲鹏向后跳跃,躲闪开,可是身体就被两个骑兵和七八个阴兵围住,阴骑兵的马匹还在张嘴要咬王鲲鹏,王鲲鹏回旋的地方太小,躲避了马匹的撕咬,头顶两把朴刀迎头砍下来,地面上的长刀也刺向他。   王鲲鹏勉强能用符咒来引开阴兵的攻击,乌兰已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后面的阴兵源源不断的跟上,受伤的巨蜥前爪抬起,把灭荆也带起来,和另一只巨蜥同时爬向王鲲鹏,少都符顺势跳上了巨蜥的身体,稳稳的站在巨蜥的后背,控制两个巨蜥。王鲲鹏看见少都符空荡荡的眼眶,一刻都没有离开自己的身体,看来少都符被老严抓住后,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现在把愤怒都发泄在了王鲲鹏的身上。   马接舆对着王鲲鹏大喊:“扛不住了,要不要离开?”   王鲲鹏没有回答,马接舆焦急起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走吧。”   王鲲鹏勉强用符贴镇住阴兵,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少都符身上,可是巨蜥的体型巨大,王鲲鹏无法接近。   反而在巨蜥张开巨口,几次差点把王鲲鹏咬住。马接舆喊出的话王鲲鹏不是没有听到,可是他现在怎么能够放弃这几年来的心血,放弃红水阵与张天然面对面来个了断的机会呢。   马接舆是老江湖,瞬间决断远超于常人,他知道王鲲鹏的心思,于是继续对着王鲲鹏大喊:“你和徐云风已经是天下齐肩的术士宗师,难道还怕没有机会吗?”   王鲲鹏从巨蜥的身体下,钻到另一边,本来是朝着少都符的方向,突然改变路径,冲向乌兰,这一下出其不意,乌兰也没有防备,可惜少都符对王鲲鹏的一举一动都十分警惕,两个巨蜥同时一前一后用尾巴扫向王鲲鹏,王鲲鹏被阻拦,乌兰的身前的阴兵盾牌立即变成了圆形,将乌兰紧紧的包围在中央。   马接舆的打算是用他最后的修为把王鲲鹏、策策、邓瞳、寻蝉等人一起带走,冉遗太大,他拉不动,黄坤已成岩石,也带不动。以他的能力,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可是王鲲鹏已经铁了心,坚持不愿意放弃。   马接舆无奈,只能勉强隔空帮助王鲲鹏化解阴兵的长刀。让王鲲鹏能有余力对付少都符。毕竟马接舆对乌兰相对熟悉,而王鲲鹏对少都符也曾经交过手。在这种情况下,马接舆也只有这个选择。   现在冥战的形势十分清晰,黄坤被开山符禁锢,邓瞳的天玑冉遗被红水阵牵制,策策和寻蝉两人虽然不被对方攻击,但是也帮不上忙。只有王马两人竭尽全力,尽量让对抗对方。   而对方乌兰已经掌握了木华黎虎符,阴兵是当年的蒙哥亲兵铁骑,已经是势不可挡,这还罢了,少都符是道教地位崇高的瘟神之一,寻常术士绝对无法抵挡。   以王鲲鹏和马接舆这两个顶尖的术士,也很难支撑下去。除非有一个破局。   就是谁也无法预料到法术高明到什么地步的徐云风。   熊浩的本领低微,却是张天然谋划布置,鼓动参战术士的口舌。张天然已经把徐云风受让北极星位的可能预料到了,也让熊浩布置了在七眼泉下拖住徐云风片刻的巨鹰。   只是任张天然和王鲲鹏这种机关算尽的人杰,也不能把形势谋划到分秒。   这也是古今中外各种战争和冥战胜负的变化,有时候就差那么一点点。   比如徐云风战胜巨鹰的时间,比张天然计算的就短了那么几分钟。就这几分钟,就决定了这场冥战的胜负。   王鲲鹏赌的就是这几分钟。   王鲲鹏赌赢了。   当冉遗身上的红水阵怨灵纷纷的跃入沟壑里,王鲲鹏心里终于一个石头落地。   徐云风来了,天玑星位在北极星的号令之下,攻势不再对着红水阵,而是重归邓瞳指挥。冉遗身型比少都符的巨蜥要大很多,上古神兽之间的神力早已在千百年前封印,如今的术士没有人能够发挥神兽的神力。神兽之间的比拼就是体格强大。   冉遗身上的怨灵解脱,头部立即朝着巨蜥。神兽之间本来就水火不容。冉遗一只脚踏向少都符,少都符驱赶巨蜥躲避。   巨蜥前爪上的灭荆,自行飞起来,在空中旋转,邓瞳伸手,灭荆到了邓瞳的手上。   乌兰的阴兵后方有人来了,立即转身,但是沟壑里的怨灵也已经被解脱。阴兵纷纷从沟壑里落下,沟壑如同一个长长的嘴巴,把阴兵不断吸入。   红水阵终于摆脱了天玑的牵制,发挥出了威力。   而乌兰和少都符最大的威胁,已经到了。徐云风站在乌兰阴兵的后方,手里拿着泛出炙热火焰的螟蛉。阴兵对螟蛉十分的忌惮,纷纷躲避。乌兰的阵型顿时大乱。   徐云风对着王鲲鹏大喊:“少都符也来了。”   “是啊。”王鲲鹏平静的回答,“还记得当年这两条蜥蜴吗?”   “谁来对付?”徐云风对王鲲鹏轻松的说,“我听你的。”   “我对付萨满,你跟少都符比划。”王鲲鹏隔着阴兵对着徐云风说。   “好。”徐云风立即精神抖擞起来,“我是要跟这个家伙聊聊了。”   “那你还等什么?”王鲲鹏已经冲入了阴兵的中间,现在冉遗把两个巨蜥逼到了一边,再也没有能力来阻拦王鲲鹏逼迫乌兰。   乌兰本以为徐云风手里的炎剑是阴兵的克制神器,对徐云风更加忌惮。只是没想到即便是炎剑不砍杀阴兵,王鲲鹏指挥的红水阵也并不弱于螟蛉。   红水阵运转起来,沟壑在地面上纵横交错的延伸,把阴兵隔断成几十片。沟壑里的怨灵不断的拉扯阴兵。乌兰身边的阴兵一个个减少。   萨满的阴兵列阵已经全部陷入王鲲鹏的红水阵,王鲲鹏终于扬眉吐气,利用阵法对抗乌兰的木华黎阴兵。   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   韩信当年的兵法,被王鲲鹏使用在了冥战红水阵发里。   现在跟着徐云风过来的申德旭,和留在王鲲鹏身边的马接舆两大高手,已经没有帮助徐王二人的必要了,如果这两人联手,连乌兰和少都符都无法战胜,那也没有资格跟张天然一决雌雄。   他们两人就看着诡道的并世宗师能够将道法使用到什么高度。胜负本身,已经一目了然。   徐云风扛着炎剑,慢慢的走到了两个巨蜥前面,徐云风看着巨蜥上的少都符,偏着脑袋,对着少都符说:“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吧。”   少都符虽然是僵尸的模样,可是立即被徐云风吸引。是的,当年在大鲵村,他就对徐云风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并且在铜镜里用近乎于绝望的黑暗和寒冷恐吓过徐云风。导致第二次在玉真宫,徐云风对少都符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当年被少都符玩弄于鼓掌的徐云风现在不再是当年的那个胆小懦弱的小小术士。   八寒地狱的绝望已经折磨了徐云风很多年,徐云风怎么可能还会对少都符有所畏惧。   徐云风和少都符之间的比拼,已经不是术士道法之间的比试,而是对无尽空虚的理解。谁的心理更强大,谁就能赢。   少都符和徐云风相互对视,虽然徐云风站在地面,少都符站在巨蜥之上,但是徐云风的气势没有因为地势高下有半分的示弱。   邓瞳瞅准了机会,指挥冉遗,冉遗一脚把另一只巨蜥狠狠的踩在脚下。邓瞳嘴里大骂:“比个头吗,妈的,现在我的个头比你大多了。”   少都符竹竿一样的身体,慢慢的从巨蜥的身体上滑下来,跟徐云风面对面。两脚刚好落地,冉遗的头颅绕过来,把这一只巨蜥的后背咬住,狠狠的抛到了几十米开外。   邓瞳还要继续用冉遗对付少都符,可是看见少都符已经几乎和徐云风贴在了一起,难分彼此。对着徐云风大喊:“老徐,你给我挪挪,让我来解决他。”   “帮你师父去,别他妈的给我碍事。”徐云风的声音不大,“我和他之间的恩怨,用我的办法。”   邓瞳这辈子不敢得最的人只有一个,连师父他都不怕,他唯一心虚的就是徐云风,因为只有徐云风真的敢动手打他,而且比干爹赵猴子打的要狠。这点邓瞳是绝对相信的。   邓瞳拉着金线,指挥冉遗踏入红水阵,王鲲鹏现在不仅是怨灵加持,冉遗也开始配合他的阵法。   乌兰本以为拿着木华黎虎符,能够追寻当年的蒙古铁骑一样,横扫中原的术士,可是现在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徐云风到来之后的瞬间,冥战的形势就立即倒转。   乌兰的信心在崩溃,阴兵的阵型更加的溃败。   徐云风和少都符面对面而立。   徐云风的脑袋慢慢的向左偏了一下,少都符的脑袋随即向右。这是他们两人曾经玩过的游戏。现在徐云风如法炮制。   徐云风的脑袋继续朝着左边扭转,整整绕了一圈,蛇属的脑袋做到这点毫不费力。少都符也只能跟着徐云风照做。   徐云风的头颅变成了蛇头,少都符的脑袋也戴上了草帽。   少都符开始反抗,嘴里冒出黑雾,把徐云风笼罩,徐云风的衣服立即凝结了一层白霜,白霜加厚,变成了坚冰。但是坚冰立即破裂,炎剑的强大火焰,将坚冰融化,黑雾也被驱散。   徐云风把手慢慢抬起来,动作十分缓慢,一点点的摁倒了少都符的脸上,而少都符要伸手,却一点都抬不起来。   “张天然到底躲在那里?”徐云风不用说话,把这个意识强加给了少都符。   少都符的身体在变化,变成了徐云风的模样,但是徐云风怎么可能还会被这种幻像扰乱心神,少都符的模样又变成了熊浩的模样,变成了方浊的模样,又变成王鲲鹏的模样,但是始终没有变成张天然的样貌。   王鲲鹏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红水阵下的地下黄泉,黑水反克黄土,地下的泉水如同快刀一般割裂地面。沟壑所到之处,阴兵纷纷掉落下去,被无数怨灵吞噬。   张天然不在少都符这里,徐云风回头看了看乌兰已经在开始溃败的阴兵之中,熊浩在躲避脚下开裂的土地。徐云风看见冉遗对付少都符的两个巨蜥完全占据了上风,并且依靠巨大的身躯,踩踏阴兵。   这批阴兵如果不是当年纵横天下的蒙哥汗铁骑,早就已经溃不成军,现在虽然落于下风,还在勉强支撑阵型列队。   徐云风对着邓瞳大喊:“把熊浩给我带过来。”   邓瞳从来就没见过熊浩,只能询问:“熊浩又是那一个?”   “你眼睛瞎了吗,”徐云风破口大骂,“萨满旁边的那个牛鼻子。”   邓瞳不敢再跟徐云风顶嘴,他看见了熊浩正在红水阵里躲避,站在了一根木桩旁边。熊浩见识过红水阵一次,并且当时和王鲲鹏共同关闭了红水阵的石闸,所以他对红水阵有所了解,比乌兰和萨满的情况要安全很多。   熊浩正在全力以赴躲避红水阵的沟壑和怨灵,结果看到一个年轻人跳到了自己的跟前,熊浩知道这是天玑星位驱赶冉遗的邓瞳,他知道邓瞳自身的本领有限,靠的是冉遗和百鬼朝拜的身份。而且邓瞳心浮气躁,这种人十分容易控制他的情绪。   就在熊浩要用他的能力去挑拨邓瞳和徐云风之间的情绪的时候。熊浩发现面前的邓瞳突然消失了,猛然意识到对邓瞳还有一点没有了解。   王鲲鹏身边必定会有一个五通。熊浩一直暗中观察王鲲鹏所有的帮手,只有五通是无法察觉到的。熊浩只能认为王鲲鹏和五通之间一定是保持了默契,不让人察觉出来五通的存在。这样的想法,让熊浩忽略了邓瞳是五通的可能性。   春茂恒邓家每一代都是五通,却是五通的另类。在非同寻常的情况下,邓家人可以做到身体透明。常日里没有任何的异样。这个事情,天下人都不知道,除了诡道。邓药识是叶珪的药僮,后来离开叶珪到了江陵开馆,这件事情诡道传人是知道的。   这也是王鲲鹏无论如何也要收邓瞳的原因。   熊浩看不见邓瞳,在冥战里邓瞳面前,连个瞎子都不如。   徐云风看见熊浩还站在红水阵的木桩下,对着邓瞳大喊:“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他都看不见你了,你跟一个呆子一样站着干嘛?”   邓瞳回头看了看,徐云风。徐云风大骂:“你看什么,你真的以为所有人都看不见你吗?抓牛鼻子的耳朵后面的下关穴!”   熊浩听了连忙把耳朵护住。幸好邓瞳是春茂恒中医世家,再不济,从小耳闻目染,也对人体的穴道有所认识,熊浩无论怎么躲避,也躲不开看不见的五通。邓瞳转到了熊浩的身后,一手抓住了熊浩的头发,另一只手用手指摁住了熊浩耳朵后方的下关穴。   熊浩的下关穴是命门所在,但凡是修炼的道士,周天穴道经脉运转,需要留一个气口,也就是命门,这个穴位就是弱点所在。到了徐云风和王鲲鹏的修为,就是马接舆这样的道教最顶尖的道士,命门都能一眼就看出来。就更别提熊浩这种修为的道士。   熊浩的命门被控制,身体瘫软,被邓瞳轻轻松松的提到了徐云风面前。然后松手,熊浩周身气血不通畅,勉强支撑身体,单膝跪在地上。   熊浩问徐云风,“你看得见?”   “我当然看得见。”徐云风指着邓瞳说,“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帮你师父。”   邓瞳心中大怒,却又不能跟徐云风顶嘴。他看见过徐云风揍王鲲鹏,知道徐云风对自己动手,根本就不会半点犹豫。   熊浩神情萎靡,他作为张天然的属下,无论在什么人面前,都信心满满。可是现在他参与到了这种道教罕见的冥战中的时候,才发现,无论是自己的身份,还是自己的法术,在这些人面前,都十分的渺小——连王鲲鹏看起来如此不靠谱的徒弟,都能轻松的把自己制服。   邓瞳是个五通,可是在徐云风面前也只能服服帖帖,这个当年看起来名不副实,在众人面前畏畏缩缩的过阴人,到了今天,熊浩才第一次真正的意识到,这个当年自己并不太看重的人,现在竟然到了这个境地。   熊浩知道徐云风存在的时间并不长,第二轮之后,张天然通过万永武的失败,才意识到了王鲲鹏留了一个厉害的后手。一旦知道之后,所有当年的事情就全部翻了出来。细节都清清楚楚。不过王鲲鹏的目的已经达到,徐云风帮他挺过了七星阵的两轮,就够了。   可是张天然和熊浩都对徐云风大意了,在他们的眼中,徐云风还是当年的那个空有天赋,但是毫无担当,不成大器的小瘪三。王鲲鹏就是靠着对徐云风一定会成长起来成为宗师的信任,跟张天然对赌。   结果王鲲鹏赌赢了。熊浩也完全明白这点。   熊浩的这些心思,在徐云风的探知下,一览无余。   徐云风对着熊浩说:“你知道为什么王鲲鹏会赌赢,而你们失算了?”   “因为王八他对我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信任。”徐云风指着站在红水阵里从容指挥怨灵,攻击乌兰阴兵的王鲲鹏,“而张天然看到的,永远只有背叛。”   熊浩对徐云风说的话,彻底信服。于是对着徐云风说:“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不过你既然能探知我的心思,应该也知道不仅是我,还是少都符,我们都不知道张真人的下落。再说,你自己也明白,用不着你找他,他马上就要跟你们见面了。”   徐云风点头,“那好,现在我就要做当年黄裳一生追求的事情。”   熊浩额头上汗涔涔的,“你真的认为你能有这个能力?”   徐云风盯着熊浩看了很久,终于开口了,“诡道到现在只有两个挂名,一个是黄裳,另一个是我,你为什么还要问这种奇怪的问题。”熊浩这才发现,在徐云风跟自己说话的片刻,少都符的身体在慢慢的融化。却无法摆脱徐云风的手掌。   “你是武当派,”徐云风看着熊浩说,“应该知道当年武当七子之一殷利亨,收服少都符用的其实就是道衍教授武当派的法术吧。”   熊浩已经完全明白徐云风要做什么了。   徐云风和少都符之间的胜负已分。当徐云风和少都符对视的时候,少都符就知道自己输在了徐云风面前。上一次少都符和王鲲鹏对峙,王鲲鹏凭借强大的毅力,勉强将少都符压压制到了塑像里。但是少都符并不甘心。   当时王鲲鹏当时报了必死的决心。而少都符在玉真宫地下被封印几百年,并不想在弱于自己的王鲲鹏面前同归于尽。   王鲲鹏当时就是用玉石俱焚的方式以弱胜强。少都符再次被张天然从塑像上解脱,跟随在萨满乌兰的阴兵里,挑选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僵尸作为自己的身体。本来是想在七眼泉,在王鲲鹏面前报复当年的失败。他现在解脱封印已久,认为王鲲鹏即便是能驱动红水阵,也奈何不了他。   这也是张天然和熊浩的计划。只是计划被徐云风破坏。   上一次还算是少都符输得冤枉,在能力未恢复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不要命的小术士。但是这一次,少都符输的彻彻底底。因为徐云风比他更加明白八寒地狱的真谛。而且徐云风已经放下了心中的绝望,内心里不再犹豫和迟疑。   而且徐云风手里还拿着螟蛉,螟蛉是少都符最为害怕的东西,诡道黄裳当年就是他克星。虽然黄裳去世这么多年,但是现在徐云风手里的螟蛉,不会再放过他。   黄裳练就的螟蛉炎剑,发散出来的火焰,瞬间从白色变成了黑色,并且比少都符身体散发出来的黑雾更加的浓密。少都符作为一个游神,抵抗不了螟蛉。螟蛉的黑烟将少都符笼罩,少都符的身体在黑烟中慢慢的融化消失。   炎剑的火焰熄灭的时候,徐云风把炎剑横在面前,仔细的看着剑身。炎剑的颜色变成了乌黑色。随即在徐云风的手里化为知了壳子,红褐色的知了壳子,背部显现出黑色的斑纹。   螟蛉作为诡道的信物,本就是万千厉鬼修成,现在加入了少都符,威力进一步强大。   少都符被螟蛉炼化之后,两个巨蜥也没有了指挥,在冉遗面前几乎毫无反抗的能力。冉遗的脚掌分别把两个巨蜥踩成了肉泥。   萨满乌兰失去了少都符的配合,在王鲲鹏面前更加的窘急。只是王鲲鹏现在还不能随意控制红水阵,因为红水阵下的七道水系,需要黄坤用九龙宗的法术来破解。   申德旭已经走到了徐云风身边,徐云风向申德旭示意,两人慢慢走到已经石化的黄坤面前。徐云风用手指按到了黄坤的膻中穴,按了很久。   策策在一旁问:“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的徒弟,那就这么容易死了。”徐云风转头对着申德旭,“鹿矫。”   申德旭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辛辛苦苦炼丹炼出来的鹿矫,是为了黄坤来驱使七眼泉的红水阵所用。   于是立即把鹿矫递给了徐云风。   徐云风把炎剑轻轻抬起来,把黄坤已经变成了岩石的头顶,削开了一个小坑,然后把鹿矫按到黄坤的头顶。   黄坤的身体从上至下,慢慢的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黄坤终于身体自如了,手里的赤霄宝剑被徐云风拿在手里。黄坤对着申德旭说:“我需要九龙宗的东西。”   申德旭立即把随身的和泉守鉴定毫不犹豫的递给了黄坤。   黄坤拿着和泉守鉴定,看着师父,跪拜下来,“师父,我知道你要教我的东西是什么了。”   徐云风摆摆手,“动手吧。”然后转身走到了王鲲鹏面前。   王鲲鹏正在乌兰身前的不远处,乌兰虽然暂时没有落败,不过支撑的十分狼狈,现在徐云风也和王鲲鹏站到了一起,胜算就更加渺茫。   而黄坤将和泉守鉴定祭起来,地下的七道水系,立即喷涌而出,怨灵集合在一起,慢慢的形成一个巨大的人体。   “你手上的灭荆不就手,”徐云风把赤霄扔给王鲲鹏,“还是用这个吧。”   王鲲鹏把赤霄拿在手里,轻微晃动,赤霄发出嗡嗡的声音,红水阵就此毫无滞涩的受王鲲鹏的驱动。七道水系在王鲲鹏的纵横十九道沟壑里均匀分布。怨灵集结的人体也开始把阴兵扫荡进入沟壑。   申德旭和马接舆带着策策和寻蝉走出红水阵,诡道的四个门人,到了这个境界,应该是不需要他们的任何帮助了。   王鲲鹏和徐云风并肩站立,黄坤站到了徐云风的身边,邓瞳站在王鲲鹏的身边。   四个人的嘴角都露出了微笑,这是极度自信下的表情。   王鲲鹏开口了,“这里缺一个守门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乌兰在犹豫,这是她唯一的生路。   “你不会还想着能全身而退吧。”王鲲鹏继续问,“我没有时间给你考虑。”   乌兰看着身边,阴兵虽然强悍,但是也抵挡不了红水阵的威力,更何况还有刚刚击败了少都符的徐云风,还有一个巨大的冉遗。   乌兰只能把手中的木华黎虎符,扔给了王鲲鹏。   乌兰的计划失败了。   第三轮的攻击,已经结束。   何重黎与宋银花面对的四个厉鬼,他们之间的战局,已经影响不到整体的形势。王鲲鹏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精心谋划的计划,终于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张天然再也没有任何的棋子,供他驱使,现在他必须要出现在王鲲鹏的面前,诡道和张天然之间的恩怨,终于要来一个交代。   乌兰认输了,阴兵全部溃散。剩下的萨满,已经不成气候,无法在对中原产生任何威胁。王鲲鹏准许乌兰向剩下的几个萨满交代几句善后的事物,然后放萨满下山,重回漠北。   这一场冥战从早晨打到了傍晚,终究还是王鲲鹏胜了。王鲲鹏在道教的地位,走到了巅峰。   徐云风看着王鲲鹏,“恭喜你,王抱阳王道长。”   “还记得我当年给你说过的话吗,”王鲲鹏说,“我要做一个术士。”   “你已经不是术士了。”徐云风说,“我服了你,竟然做到了天下一等一的术士。”   王鲲鹏拿着手里的赤霄,“我也没想到我真的能走到今天。”   徐云风和王鲲鹏同时看着夕阳西下,他们走到了最后一步。两人同时深吸一口气,“那就来吧。”   七眼泉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这里是一个恩怨了解的地方。特别是在王鲲鹏和徐云风看来,两人的命运节点几乎都发生在这里。   且不论当年铲截的最后一场道教大阵,当年王鲲鹏作为一个道术爱好者,就对七眼泉的术士聚集,耿耿于怀。也是在这里,徐云风和王鲲鹏真正的用法术比拼了一次。而现在,两人分别走了不同的道路,最后在七眼泉走到了术士的巅峰。   诡道再一次脱颖而出,震动道教。   铁板仍旧牢牢的掌握在王鲲鹏的手里,位置只有王鲲鹏和徐云风、老严三个人知道。七星阵发已经转换为了北极星,王鲲鹏的红水阵在黄坤的帮助下已经彻底的发挥出来。   局面到了最有利于王鲲鹏的地步。   王鲲鹏把头转向熊浩,“告诉张真人,他要进入三峡古道,现在可以来找我了,他肯出现,并且击败我和徐云风,铁板的位置我就告诉他。”   徐云风补上一句,“你认为张天然真的能击败我们吗?”   熊浩神情萎靡,但是随即强打精神说:“张真人还有一个你们都无法解决办法,这个办法,他一直都不愿意去做,这也是为什么一轮又一轮的术士来对付你们的原因。张真人不是一个品行低劣的人,但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能这么做了。”   “把话说明白了,”徐云风指着熊浩,“我不认为张天然的本事能真的对付我和王八,看来你说的办法,一定是非常的无耻。”   王鲲鹏没有说话,他已经隐隐猜到了熊浩在暗示什么。   王鲲鹏把眼睛看向了寻蝉,“寻蝉师兄,能不能过来说话。”   寻蝉走到了王鲲鹏的面前,“其实你看到我到七眼泉来,就已经想到了吧。”   “想到了。”王鲲鹏说,“清静派已经可以脱离阵法,可是你们还是回来了。”   徐云风听了王鲲鹏和寻蝉的对答,也差不多明白了他们之间交谈暗指的内容。徐云风的身体开始战栗起来,这种事情让他真的无法接受。但是看样子王鲲鹏倒是早有准备。   也是,以王鲲鹏这么七窍玲珑心思的人,他怎么看不出来寻蝉的反常,并且寻蝉根本就没有刻意去掩饰。   “你见到了谁?”王鲲鹏盯着寻蝉,“是不是张天然?”   寻蝉摇头。   王鲲鹏想了一下,“你的师父见清?”   寻蝉默认了。   “见清早就死了,”徐云风对着寻蝉说,“被孙拂尘……”   徐云风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情,即便是孙六壬也做不到。但是张天然能幻化出见清的样子,并且告诉寻蝉,见清被孙拂尘害死的细节。这就已经足够了。   这一招是釜底抽薪。   寻蝉被说服之后,会产生一个严重的后果。这个后果,是徐云风和王鲲鹏都不能去面对的局面。   方浊。   方浊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她很早就被张天然盯上。老严做的最无耻的事情就是这个,老严把方浊纳入到研究所,在玉真宫里,让张天然注意到方浊。都是他一点点的计划而来。   现在张天然找到了寻蝉的弱点,这件事情,就并不意外了。方浊对寻蝉是不会有任何的防备,现在张天然的下落已经非常明确。   张天然在牛扎坪,方浊的身上,寻蝉已经不再掩饰,那么牛扎坪上的方浊,已经不是方浊了。   张天然已经知道了红水阵的厉害,他根本就不正面跟王鲲鹏在七眼泉上一决高下,方浊作为人质就够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非常的冒险,因为这本来就是老严的陷阱,张天然将计就计,干脆就顺着这个陷阱来做了。张天然比老严更加理解王鲲鹏和徐云风,他能抓到这两人的把柄。   徐云风和王鲲鹏都呆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困境。   牛扎坪上,老严、张家岭和方浊都看着东南方七眼泉的方向。然后看着夕阳落下,黑夜慢慢的把天空侵袭。   方浊开口了,“崇光,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既然过来,”老严低声的说,“就已经知道了。”   “但是你还在抱着侥幸,”方浊说,“认为王鲲鹏和徐云风不会对方浊这个丫头手下留情?”   “我认为王鲲鹏不会。”老严实话实说,“当年我是这么想的,现在还是。”   “那你错了。”方浊—张天然指着老严,“他们必然不会对方浊动手。”   “那我们等着瞧吧。”老严还在坚持。   “好,”方浊—张天然慢慢的坐下来,“跟当年一样,我们等。只是这次没有古赤萧来搅局了。天亮之前,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个小子,就一定会赶到,他们会跟我妥协,你信不信?”   老严的身体在颤抖,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正的信心,而张天然这么自信,老严的胜算很小。张天然对老严的背叛永远不会消减,过了这么多年,只会更加的强烈。张天然知道怎么才能让老严最痛苦。那就是他要老严亲眼看着自己培养的王鲲鹏和方浊同时堕入黑暗。让老严一辈子经营的事情化为乌有。   这就是张天然对老严最大的报复。远远胜过从肉体的痛苦,甚至超过杀掉老严。   张家岭看着方浊,“张真人?”   张天然在方浊的身体里,并不理会张家岭,和五十多年前一样,闭上了眼睛,等着一切水落石出。   王鲲鹏和徐云风走的每一步都十分的沉重,两人不说话,就一步步的下山。黄坤知道事情的严重,不敢说话。就连邓瞳也不敢张嘴,徐云风的头发已经竖起来了,他两手都紧紧的攥着,手掌的骨节都是煞白。   寻蝉没有跟着下山,只是对着王鲲鹏说:“师门的仇恨,我不能就这么罢了,希望你能明白。”   王鲲鹏扭头看了看寻蝉,“她是你师弟,相依为命的师弟。”   “我师父也和我们相依为命,”寻蝉脸色冰凉,“孙家人做过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方浊也是我师父的徒弟,对不对?”   王鲲鹏和徐云风已经走远,两人都默不作声。到了山下,上了申德旭安排的船,徐云风终于开口了,“把铁板带上。”   王鲲鹏没有回答。   徐云风又说:“真希望永远走不到牛扎坪。”   即便是徐云风和王鲲鹏多么不愿意去面对,但是已经由不得他们两人。   王鲲鹏、徐云风还是走到了牛扎坪的山路上,黄坤和邓瞳默默的在后面跟着。申德旭马接舆等人留在了山下,看着诡道的四个门人,一步一步顺着山路走上去。   王鲲鹏远远的看见了山顶上的老严和张家岭,还有方浊。回头对着徐云风说:“疯子,我们把事情推到了这个境地,我是不是该后悔?”   “不后悔,”徐云风说,“无论你怎么去努力,最坏的结果,还是一定会到来的。我已经认了。但是!认命不等于就放弃了。”   “没有余地了,”王鲲鹏苦笑,“张天然老奸巨猾,手段不是我们能想象的,其实这事也就是老严和张天然能毫无顾忌的做到。现在老严一定很开心,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徐云风听了王鲲鹏这句话,对王鲲鹏说:“如果你刚才的话,放在一个月前,我会认为你是在用言语激将我,让我等会不要阻拦你。”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这么想了。”王鲲鹏问。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徐云风说,“你就跟老严没什么区别。”   王鲲鹏又苦笑了一下。   徐云风接着说:“这个七星阵法,论法术来讲,你比老严高明不到太多,可是只有你能把整个七星战法摆布出来,运转起来,老严能做到吗?”   “是啊,他做不到。”   “这就是他要做接班人的原因,”徐云风说,“魏家、黄家、苗家、白丹派、邓家,还有我们都不抱希望的钟家,老严叫得动他们任何一家吗,他们愿意跟随你进入七星阵法,真的是因为巴结你是王抱阳,是研究所所长?我想明白了,这些都不是原因,他们宁愿跟随你,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不是老严,不是孙拂尘,甚至不是古赤萧,而是王鲲鹏。王鲲鹏不是一个机关算尽,为了目的要牺牲他人的小人。就这个理由。足够了。”   王鲲鹏把头扭回,不让徐云风看见他的眼泪。摆摆手,示意徐云风不要再说了。   黄坤和邓瞳知道自己也要面对的是一场最难以解决的战斗,他们两人的身体都微微战栗。做好了一切可能发生的准备。   路再长,也走到的时候,更何况这段路并不远。   四人走到了山顶,方浊,不,张天然看见诡道的徐云风和王鲲鹏走到跟前,对着两人说:“你们来了。”   “来了。”   “让你们的徒弟去旁边歇着吧,”张天然说,“不要牵扯年轻人进来了。”   邓瞳看着张天然,“果然不是方浊的声音,我他凭什么听你的,我师父还在这里呢。”   “你离远一点,”王鲲鹏对着邓瞳说,“去吧。邓家和诡道的账了了。”   徐云风也向黄坤示意,黄坤拉着邓瞳走远。邓瞳轻声的对黄坤说:“我们是不是级别不够。”   黄坤无奈的笑笑,邓瞳的话虽然难听,但是也不算说错了。   邓瞳又说:“这些老家伙死绝了,是不是就该我们最牛逼?”   “你说什么呢?”黄坤低声呵斥。   “你眼睛瞎了吗,”邓瞳辩解,“你看不出来,他们几个老家伙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我们在场,可能能帮到我们的师父。”   “我们得活下来,”黄坤说,“我听我师父的。”   “你他妈的就是怕死。”邓瞳一脸的鄙视。   “我们不捣乱,师父可能还有机会。”黄坤说,“这种时候,我们就老实的呆着,有机会就出手,你瞎嚷嚷个什么。”   邓瞳这才释然,用手拍了拍黄坤的肩膀。黄坤心里却知道,师父们是用不着他们来帮忙了,他在骗邓瞳。   “好。”张天然把头转向了老严,“你花费了巨大的心血,把诡道的王鲲鹏培养出来,的确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过奖了。”老严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佩服你两件事情,”张天然说,“第一件事情是,你做事从不后悔,到现在你也不认为你在五零年的作为有任何的错误。”   “不错。”老严回答,“就是这样。”   “第二件事情,”张天然说,“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选择王鲲鹏。”   “看来这件事情,我也不见得就做对了。”老严叹口气,“方浊一岁之前生过病,她师父见清费了很大的精力才养活她,所以她即便是长大了,也不能受寒气。寒疾一直在她体内,王鲲鹏要是愿意使出御鬼术,方浊的身体受不了这个阴寒。”   所有人都知道老严说的不假,这是王鲲鹏对付张天然唯一的机会,可是王鲲鹏放弃了。张天然能做的事情,王鲲鹏做不到。而且张天然也表露了,他绝不会利用方浊来击败王鲲鹏,他会用光明正大的方式跟徐云风比试。   在这个对峙中,老严已经没有了任何发言的权力,他所有的布置全部落空。事情要按着张天然和王鲲鹏的路数来。   王鲲鹏对张天然说:“我也不谦虚了,我想天下的术士,我的法术应该是很难有敌手了。”   “可能有四五个,本事比你强一点。”张天然说,“但是他们都没有你聪明,即便是有跟你差不多聪明的,也没有你的坚韧……所以,你不用谦虚,你唯一的对手就是你身边的这个兄弟,可是真的比起来,他赢不了你。”   “那你觉得,”王鲲鹏迟疑了一下,“我和你之间呢。”   张天然笑了笑,“原来是这样,你还是不死心。”   王鲲鹏说:“我在拜师之后,一直在梦想,我能走多远,能不能做到天下第一的位置。”   “刚才我说过,你能赢过徐云风,”张天然说,“但是我如果输了,却不会输在你的手上,只有徐云风才有这个机会。不知道你懂不懂这个道理。”   “完全明白,”王鲲鹏说,“我就是想看看从世俗的法术上,我和你有没有过招的机会。”   “红水阵你是带不来了,七星阵也已经散了。”张天然说着话,把开山宝剑,慢慢的压入石壁,只剩下了剑柄,“也好,你手上有赤霄,也不算你太吃亏。”   王鲲鹏等这句话很久了,拿着赤霄宝剑走到张天然面前,“你如果输了,就别在拿着方浊作为人质。”   王鲲鹏出手很快,看蜡的法术施展出来,祝融咒添加在赤霄宝剑上,威力强大。张天然也信守承诺,根本就没有躲避,也不用方浊的隔空移物的本事,而是直接用手去抓王鲲鹏的宝剑。   王鲲鹏知道不能让张天然把赤霄宝剑抓住,就要把赤霄往回收,张天然的有了实体,道法精湛。速度比王鲲鹏要快得多,张天然的手掌把赤霄宝剑的剑身攥住。   赤霄宝剑的剑尖立即映出了黑色流光,顺着剑身,侵袭到王鲲鹏的手掌,王鲲鹏用看蜡的蜡烛,也就是祝融咒抵抗黑色流光。蜡烛一个一个的熄灭。   熄灭了一半的时候,熄灭的蜡烛重新复燃,又恢复到了十七支。   诡道的算法,王鲲鹏知道在张天然面前毫无用处。无论是王鲲鹏和张天然自己,还是老严和徐云风都看的明明白白。王鲲鹏这一回合输了。   随即王鲲鹏把眼睛正面看着张天然,两人的身体一动不动。老严心里顿时就冷了。王鲲鹏的确是在暗中学习催眠术。催眠术需要强大的心理才能做到,可是这一点,在张天然的身上,也是十分的强势。张天然控制信徒的方式,就是用虚幻的声音,和电视上显示他的幻象。这是十分高明的摄魂术。摄魂术在中国源远流长,其实跟西方的催眠术是同一个道理。   徐云风看见王鲲鹏的瞳仁在缩小,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而张天然的眼珠子正在滴溜溜的转动。徐云风也只能摇头。   平心而论,王鲲鹏的法术要达到术士的顶峰,必须要凭借阵法,如御鬼术,或者七星阵,或者红水阵。但是现在阵法在王鲲鹏这里都已经抛弃。   王鲲鹏手里的赤霄慢慢的在变弯,两人之间的法术把力道都集中到了宝剑上,宝剑的剑身变成了弧形,张天然是左手抓剑尖,王鲲鹏是右手持剑。   在这种僵持的局面下,王鲲鹏不断地用左手在空中凌空画符,雷咒的符贴刚显现。张天然的右手也凌空画符,也是雷咒,两张符贴在空中相击,同时消散。   但是王鲲鹏失去了先机,张天然右手立即画出了延内咒,速度飞快,王鲲鹏的左手也飞快的画出了甘露咒。虽然两咒相触,同时消散。可是攻防已经易位。   张天然凌空画符的速度更快,都离咒画得更快,王鲲鹏画出的宣雀咒已经很明显的慢了半拍。   王鲲鹏并非如同徐云风是左撇子,左手画符本就不如右手熟练,而张天然的右手就占尽了速度上便宜。   终于两人之间画符速度的优劣越来越明显。张天然占尽了上风,凌空在王鲲鹏的周身画下了道教最常见的符咒咒文: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每一个咒文文字都闪耀金光,而王鲲鹏的七煞咒刚刚画了一个开头。   赤霄宝剑的剑身立即绷直,剑柄将王鲲鹏的虎口弹开。王鲲鹏的手掌鲜血淋漓。   王鲲鹏披头散发,他很久没有这么输过了。张天然虽然赢了,表面上气定神闲,不过心里明白,他赢在了多活了大几十年。   两人之间的斗法,并没有驱动大局。只是用最低等的法术比拼,越是简单的比拼,就越是考验法术的基础。   王鲲鹏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天下找不到第二人。如果王鲲鹏真的一上来就用御鬼术,方浊的身体受寒,开山的隔空能力打折扣,加上走到到了八寒地狱层面的徐云风,张天然还真的必败无疑。   现在计较这些都晚了,这是老严去焦虑的问题。   王鲲鹏的目的也达到了,虽然他败了,不过也印证了他入道以来的努力。他一个普通人,做到了这一步,已经是一个奇迹。   “现在,”张天然把赤霄扔回到了王鲲鹏的手里,“可以好好的听我说话了吗?”   张天然看着老严,然后又看了看张家岭,“你也走吧,跟你也无关。”   张家岭脸色铁青,他好歹也是一代道教的气功大师,可是很明显,在张天然面前,他什么都不是。   张家岭知道自己的本事和地位的确是在张天然面前不值一提,张天然甚至连侮辱他的意思都没有。但是他只有这个层面,也是无可回避的事情。当然也不会傻到跟张天然去理论或者是比划。愣了一会,只能慢慢的走到了远处,但是和黄坤、邓瞳保持一点距离。挽回自己一点颜面。   山顶上只剩下张天然、老严和王鲲鹏、徐云风了。   这一天终于到了。   张天然看着徐云风,上上下下,打量了很久。又看向了王鲲鹏,也是仔仔细细的看了很久。   虽然张天然的样子是方浊的样子,但是他的气质,神态完全是气场强大,目空天下的宗师气度。   “以我们的身份,就不要动手了吧。”张天然说,“该动手的都已经动手了。”   徐云风的手里的螟蛉突然脱手,在空中化作了炎剑,看样子是张天然把方浊的能力发挥到了更加强大的层面。并且还是徐云风心中起了要比拼的念头,就被张天然提前预知。王鲲鹏的赤霄还在背后,张天然也就没有去夺王鲲鹏的兵刃。   徐云风伸手把炎剑给夺回了手中,紧张的护在胸前。   张天然多活了这么多年,谁知道他在那边修炼到了什么样的境地。   老严突然大喊:“动手!”   王鲲鹏心思敏捷,立即用赤霄刺向了张天然,张天然一动不动,赤霄宝剑在张天然面前不到半尺的时候,赤霄被炎剑格挡开。   这是一定要发生的。   谁都知道这种场面会发生。   “他是方浊。”徐云风看着王鲲鹏,不断地摇头,“是方浊。”   老严大喊:“别管了。王鲲鹏,动手!”   老严的御鬼术施展出来了,他的御鬼术比王鲲鹏更加的精湛。但是王鲲鹏却没有接过老严扔过来的旌旗。   王鲲鹏对着老严说:“对不起,他是方浊。”旌旗斜斜的落在地面上,老严的御鬼术被王鲲鹏拒绝。   “还打吗?”张天然说,“我看是打不下去吧。”   老严绝望的喊起来,“王鲲鹏,你这么多年到底图了什么!你忘记了你师父是怎么死的吗?”   王鲲鹏和徐云风都一动不动,张天然抓住了他们的死穴,知道他们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愿意搭上方浊。这事放在老严身上,就是不可思议。但是放在王鲲鹏和徐云风身上,却是不容置疑的选择。   “我会给你一个机会,我们来较量一场,”老严对着徐云风说,“毕竟只有我们是过阴人。我做事从来不赶尽杀绝,我给了你们这个机会,你们就得听我对你们说几句。”   徐云风顿时明白了张天然的意图,张天然没有说谎,他说的只有他们两人是过阴人,并且要较量一场,那么就一定是在另一个世界,守门人之后的世界比拼,在这个世界里,张天然就是张天然,不会是方浊。张天然没有打算用阴谋诡计来和徐云风比试,而是正大光明的用过阴人的方式。   但是现在,张天然要用自己的方式说服王鲲鹏,这个也许才是他最看重的事情。   “铁板已经过了葛洲坝了吧,是不是就在下面的长江里。”果然张天然说:“我不要做梵天,但是也不能让孙家人做。”   “别听他的。”老严说,“动手!动手!”   “谁来做?”王鲲鹏问。   “答应我一件事情,”张天然说,“我立即放弃,我也活够了。谁来做,王鲲鹏也行,徐云风也行,你们自己商量。”   “让我猜猜你要我们答应你什么?”王鲲鹏平静了很多。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张天然回答。   “做不到的。”王鲲鹏说,“白马过隙,势不可挡,这是趋势。你我都挡不住。”   “为什么不试试。”张天然说,“我倒不认为这么做了,就都结束了。”   “试不起。”王鲲鹏说,“我没有你这么视一切为草芥的心胸。”   “还有孙六壬,”徐云风说,“她怎么办。”   “为什么你们不早生几十年。”张天然感叹,“如果你们生在我的时代,我们一定是最好的兄弟,可惜了,我遇见的是庄崇光。”   老严听了,无言可对。他的确是背叛了张天然,而张天然当年真的是把他当做兄弟,不然他也没有背叛的机会。   张天然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而是转过头来对王鲲鹏和徐云风说:“一九五零年,我要出阴,出阴之后,梵天的位置非我莫属,根本就没有后来孙拂尘的机会。可是古赤萧不答应,我被自己的好兄弟算计。这些事情我认了,我也能原谅崇光对我的不义。因为他认为有一个大义。可是你们为什么都这么懦弱,只能去接受,而不去改变。”   “改变的代价太大。”王鲲鹏说,“可能是一切都毁灭。”   “是的,”张天然说,“梵天不止一个,他们不愿意改变,并且把这个意图透露给了古赤萧,他们也是墨守成规的腐朽,宁愿慢慢的看着一切死去,也不想着重新建立。”   “太危险了。”徐云风说,“一触即溃。容不得尝试。”   “左右是个空无。”张天然盯着徐云风,“只是时间长短而已。我说错了没有。”   徐云风沉默很久,“没有说错。”   王鲲鹏的法术输给了张天然,这是一定的。一直以来,七星阵遇到的每一个对手,或者是道教的前辈,都坚定的相信王鲲鹏即便是走到了当今天下术士里的最高级别。他和张天然之间的法术还是有距离的。   谁也不会忘记,张天然在一九四七年之前,几乎已经是全国术士一致认可的首领,那时候的一贯道也是会道门中的道流的最庞大势力。张天然在三峡古道冥战,就已经确立这个崇高的地位。如果不是因为古赤萧……   今天的一切,将不会发生。   张天然比王鲲鹏早了五十八年。这五十八年,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张天然看了看牛扎坪长江的对面,目光又转向了江南。他的目光很平静,王鲲鹏和徐云风忍不住随着他的眼睛看向了四周。两人都默不作声,隔了一会,徐云风轻声的对王鲲鹏说:“这一天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局面吗?”   “真到了这一天,”王鲲鹏对徐云风说,“其实也没觉得有多激动。”   “我倒是感觉挺好的。”徐云风撇着嘴笑了笑,“众目睽睽啊。”   长江在三峡西陵峡口的两岸上,站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道教道士,民间术士。这些人都站立在两岸的山顶和山坡上。还有几艘船也停泊在长江的江面上,船上也站立着各种门派的人士。   所有人都看着牛扎坪的山顶。   黄坤和邓瞳两人也被这样的场面给惊呆了。   “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邓瞳喃喃的说,“做术士做到这种份上,这辈子也就值了。”   黄坤说:“诡道和张天然的决战,关乎到场的所有人的命运。他们怎么可能不来。”   邓瞳尽量的把自己站的笔直一点,“我觉得这些人都挺傻逼的,把自己的希望放在旁人的身上。”   “不是每个人都是你师父王鲲鹏。”黄坤说,“很多人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他们只知道自己是一个道士或者是术士,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修炼,不断的修炼。多数人却忘记了修炼本身到底为了什么,即便是他们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出了问题,时间久了,也懒得去想。把这一切都当做了本就理所应当。”   “就是被抛弃,走向灭亡,他们也认了。”邓瞳说,“这么说我倒是觉得张天然和你师父王鲲鹏的是对的,他们知道反抗。”   “所以,你师父王鲲鹏只有一个。”黄坤说,“绝无仅有的一个。”   两人唏嘘了一会,不再感慨。和山上山下、长江里的轮船的上的人一样,看着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与张天然静静的站立。   到了今天的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该有一个了断。   王鲲鹏和徐云风相互看了一眼,徐云风点点头。   江面上的船只在移动,因为江水开始翻滚。船只上的道士都发出了一阵惊呼,接着两岸的道士被长江的现象吸引,也全部看到了江面。   王鲲鹏无法打败张天然,这是他自己也预知到的事情。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真的战胜张天然,因为要和张天然面对面,靠个人能力一决雌雄的,是徐云风。   王鲲鹏要做的,已经做完。七星阵、红水阵都是逼着张天然自己出现,决不能让他操纵其他的人来开启古道。王鲲鹏已经把张天然所有能差遣的各方术士都一一对付了。   张天然被王鲲鹏逼到了绝路。   张天然当然是不愿意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原因很简单,他没有把握击败徐云风。   徐云风是唯一一个见到了真实存在的孙拂尘,还能全身而退的人。张天然自己也不认为可以做到。当然这个跟孙拂尘的女儿有关系,但是,孙拂尘的女儿现在不就是梵天的地位吗。   这就是张天然不愿意和徐云风短兵相接的理由。   换做是王鲲鹏也不会这么做,道理很简单。   张天然一直想进入古道,面对孙拂尘,取代孙拂尘,然后跟另外几个终极的控制人交涉。   可是张天然被徐云风抢了先,抢先的理由也很简单,孙拂尘知道自己无法面张天然找到自己,于是主动邀请的徐云风。当徐云风经过种种考验之后,进入了三峡古道。   张天然的计划全部落空,陷入到了绝望的境地。   但是没想到徐云风破天荒的拒绝了孙拂尘。这让张天然十分的意外。于是张天然就有了巨大的机会。面对的困难就是三峡古道的入口被封死,只剩下一个入口,也被赑屃和傲天带着走,王鲲鹏留了后手,把赑屃和傲天给藏起来。   所以张天然计划得一步步走。首先,张天然要慢慢的收拢每一个当年的信徒,然后再说服本领高强的术士,让他们帮助自己,把三峡古道的入口铁板给找出来。长江断流那一次,就是张天然在来回寻找,引起了王鲲鹏的警觉。   王鲲鹏被惊动,立即就布置七星阵法。张天然最优的选择,就是让自己当年的信徒和如今的术士高手,把王鲲鹏的七星阵法击破。保护铁板的七星阵法溃败,铁板在张天然面前如探囊取物。   只是王鲲鹏用了各种手段,穷尽他的所有能力,让七星阵法坚持过了三轮。   替张天然卖命,或者是认同张天然的术士,都全部失算。现在只剩下了张天然自己,那么张天然就只能来接受王鲲鹏的安排了。   张天然的底牌是方浊,王鲲鹏的底牌是徐云风。   唯一不同的是,方浊这一张底牌,王鲲鹏不知道——也许他知道,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去面对。   而张天然却失踪在回避面对徐云风的这个最困难的结局。   现在两人都各自拿出了自己的底牌。导致王鲲鹏和徐云风不能在三峡古道之外铲灭张天然。但是张天然也走到了王鲲鹏设计的最后的布置,那就是跟徐云风共同进入三峡古道。   张天然的胜算只有一半。   在占尽优势的局面下,胜算只有五成,张天然其实是输给了王鲲鹏。   长江的江面还在翻滚。江面上的船只已经纷纷避开江中心,朝着北岸黄柏河码头行驶,进入了安全的地带。   张天然看着江面,眼睛眯起来,微微点了点头。   王鲲鹏也没有爽约,他既然输了,铁板就得拿出来。也许这也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既然徐云风要和张天然进入到三峡古道,一绝高下,那么就没有再隐藏铁板的可能。   傲天在长江的河道之下行走,引起了江水的乱流。无数的道士和术士,一部分人能看见江水之下的傲天和赑屃,大多数人只能看见一个巨大的平台慢慢的从江水下浮起。   赑屃将铁板顶到了江面之上。从牛扎坪向下看去,铁板方方正正,上面纵横十九道。这是一个巨大的棋盘。   张天然身边的开山宝剑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岩石的表面显现出几道不规则的裂纹。开山在坚硬的岩石里正在抖动。   王鲲鹏和徐云风同时看着开山宝剑的剑柄,在剧烈的晃动。   开山宝剑和棋盘之间有巨大的关联。这个是一定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合。   “我先说第一件事情。”张天然把手扶在了开山宝剑的剑柄上,剑柄抖动频率顿时减弱,“韩信当年本来是死不了的。”   “这个事情,”王鲲鹏说,“我为什么不知道,我师父从来没有提起过。”   “守门人也从来没说起过。”徐云风疑惑的看着张天然。   “开山宝剑!”张天然说,“曾经是韩信开辟陈仓古道的神兵。使用之后,残剑流传在诡道,犹豫威力殆尽,只是一个破铜烂铁。而能让开山起死回生,重新具备开山劈地的威力的人,只能是由诡道的后人。”   张天然说这话的时候,开山宝剑在他借用了方浊的巨大能力之后,慢慢的安静下来,岩石上的裂纹不再蔓延。   牛扎坪整个山,就是一个整体的石头。看来开山宝剑能够破开岩石,整个牛扎坪就会崩塌到长江。   “不过看来你们诡道是不可能再发挥出开山的威力。”张天然继续说,“你们一直隐藏的棋盘,只知道他是进入到古道的入口,却不知道这个棋盘的真正来历。诡道自己没有记录,守门人更加不知道。”   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同时明白了张天然要说什么,异口同声的问:“韩信?”   张天然继续说:“当年尉僚收了两个徒弟,延续诡道,一个是韩信,一个是陈平。韩信是长房,陈平幺房。陈平拿了赤霄宝剑,而韩信没有得到尉僚的赠剑。倒不是尉僚真的偏心,而是尉僚给了韩信天下最凶猛的利器——纵横十九道,也就是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也是你们诡道名号的来历。”   王鲲鹏和徐云风听了,都看了看长江上的铁板,铁板在江面静止不动,现在看起来,铁板上的纵横十九道发出凌厉的杀意。是的,棋盘是一个兵法。   “韩信平定齐国。”张天然说,“就倾尽齐国全国之力,在齐国开凿铁矿,熔炼棋盘。但是这个举动被刘邦探知。刘邦和陈平、张良认为韩信开凿矿山,目的是为了锻造兵器,为了日后谋反。于是将齐王韩信迁徙到楚地做楚王。韩信到楚国就国,暗中将铁板凿刻完毕,然后带到了楚地。”   王鲲鹏和徐云风知道张天然说的不假,因为只有到了楚地,棋盘在长江出现,才顺理成章。   “棋盘被韩信带到长江,立即杀死了所有运送棋盘的民伕和船工。韩信到死,都没有吐露这个秘密。”张天然说,“并不是他真的比拼不过陈平,而是他所有的能力,都放在了棋盘之上。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王鲲鹏无法回答,他想不出来,这些事情是毫无依据可循的。   “跟什利方有关?”徐云风回答,“一定是什利方。”   “对。就是跟什利方有关。”张天然说,“连你们诡道都不知道韩信暗中的作为,所以棋盘的秘密一直保留。什利方见过陈平,也见过张良,可是他还见过一个人。”   “韩信!”不用张天然提醒,王鲲鹏和徐云风也知道是谁了。   “什利方能说服张良和陈平,但是他说服不了韩信。”张天然说,“他被韩信杀死在邯郸。”   王鲲鹏和徐云风同时一凛,事情在开始融会贯通了。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也是唯一的解释。不然无法理解汉初的陈平和韩信之间的恩怨为什么会如此的你死我活。   “什利方就是控制我们真个道家和术士整个世界的缔造者,就是他告诉了陈平、张良、徐福等人,这种妖言,让我们一直认为真的需要什么梵天体系来维持,”张天然激动起来,“当所有的顶尖术士都信了,这个世界就真的成了他希望达到境地,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你说错了。”徐云风对着张天然说,“我见过孙拂尘,我知道八寒地狱。”   “都是印度吠陀教对你们的操纵,”张天然说,“什么梵天,什么八寒地狱,哪一个是我们中国道家本土的东西,竟然信了这么多年,你们就不觉得奇怪?”   “你说的这些不能说服我。”徐云风坚定的说,“我见识过,包括我自己的存在,现在站在你面前,都是源于梵天的操纵。”   “说到点子上了。”张天然哈哈的笑起来,笑了很久,笑的徐云风身体发毛,他突然意识到了张天然的想法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是对的。   “你认识的梵天是什么?八寒地狱是什么?”张天然问。   “空无,梵天维护着空虚中衍生出来的意识,小心翼翼的维护,不能被破坏,崩塌。”徐云风冷静的说,“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术士中能明白这一点的人太多,就需要消失一批,到了如今,术士已经不再需要了。”   “好,”张天然说,“那么我问你一件事情。”   “你问。”   “谁告诉你过,”张天然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问道,“这个事情就是一定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   “当然是孙拂尘。”   “你相信孙拂尘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他是梵天的维护者。”   “你相信他,仅仅是他到了这个位置上,而并不是他讲出了真正的道理。你相信的是他的地位和能力,还有其他的理由吗?”   徐云风开始冒冷汗。   张天然说:“给你一个假设,如果孙拂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坚守的事情是错的呢?”   “我们的世界没有假设,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一切,和经历的一切。”   “你刚刚对我说过。”张天然说出了让徐云风彻底绝望的一句话:   “都是空无一片,那里来的你看到的一切,和你经历的一切。”   王鲲鹏不能去理解张天然和徐云风的对话,但是他从交谈的气势上,已经完全看到了徐云风已经从心灵上被彻底摧毁。王鲲鹏焦急起来,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功亏一篑。   “韩信!”张天然怒喝一声,手向着长江的江面一挥,“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铸造了这一块棋盘!”   所有人都被张天然的气势征服,连王鲲鹏都不例外,都把头看向了棋盘,铁板上的纵横十九道,血迹斑斑,黑气在铁板蔓延,杀意源源不绝。这是韩信坚守的强大的信念,超出了他对性命的认知的信念,在涌动。   “八思巴!”张天然再一次大声怒喝,“在洛阳和天下道士论道,我们今天的对话,曾经出现过一次,八思巴带领三十六名喇嘛与天下道士论道,将道士们驳斥得体无完肤,但是当时一个道士挺身而出。跟八思巴进行了一场论道,而论道的内容,就是我和你刚才所对话,除了当事人不同,全部别无二致。而那个道士,籍籍无名,我只知道,他也是你们诡道中人。旋即被八思巴杀害。从此天下术士,无人敢质疑梵天。”   老严已经无法说出任何话来了,他输的彻彻底底,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输了。   张天然能走到今天,并非仅仅靠着天下无双的法术,和势力庞大的一贯道势力,而是他认为自己是能够看明白一切的那个人,就跟韩信一样的人。   长江南北两岸所有的道士和术士,仿佛都感受到了张天然和徐云风之间的气氛,与牛扎坪山顶上的四个人一样,都悄无声息,天空连一只飞鸟都没有掠过,虫豸都没有发出声音,长江的流水也静寂无声。   “我在这里,站在你面前,我也付出无数的代价,”张天然说,“当年的信众,一贯道的点传师,各方的术士豪杰,他们都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但是都折损在了七星阵法。是的,你们认为七星阵法冥战,是你们要跟我直接对话的途径。而于我来看,这一场冥战,何尝又不是我要面对你们,跟你们交谈的努力。没有这些惨痛的代价,你们会相信我现在说的一个字吗?”   徐云风和王鲲鹏都冷汗淋漓,身体瑟瑟发抖。壮士屠龙,在他人看来,何尝不是自己化身为孽龙。   “我被自己的兄弟陷害,”张天然把头转向老严,又看向徐云风,“我若杀他,易如反掌,我现在若要杀王鲲鹏,易如反掌,你徐云风仅能自保,能保护他们的周全?”   “不能。”徐云风诚实的回答,“你有方浊的能力,加上你的修为,我打不过你,你说我能自保,也是在抬举我。”   “那你为什么还要阻拦我?”张天然对着老严和王鲲鹏说,“他们不明白,是他们的天赋有限,而你为什么还不相信我。”   “我相信孙拂尘是错的,”徐云风说,“相信你,也不见得就是对的,你也无法证明你的正确。”   “为什么不试试,”张天然大声说,“为什么不试试,已经到了绝境了,道家和术士,都撑不过百年,百年之后,就真的一切太平,我看不是。”   “是的。”徐云风说,“即便是没有术士,极度黑暗和寒冷也会侵蚀一切。”   “我就等你这句话。”张天然说,“我无肉身几十年,现在我放过方浊,你也知道我回不去了,但是只要你答应我的事情,我立即如你们所愿,彻底消失。”   老严和王鲲鹏同时对着徐云风说:“不能答应。”   徐云风看着王鲲鹏,“你们知道他要我答应什么吗?”   “无论什么,都不能相信。”老严在恳求徐云风。   徐云风冷漠的看了看老严,王鲲鹏把眼睛闭上,他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答应。”徐云风轻声说,“我做不到。”   “因为孙六壬?”   “是的。”徐云风说,“也许你觉得这个理由很可笑,但是,对不起,我这人就这样了。因为我有点想法和你不同,我认为即便所有一切都归于虚无,但是人和人之间的情谊是不该被抹杀的。”   “什么都没了,情谊有什么用。”   “你错了,”徐云风说,“我的兄弟,王鲲鹏。”   徐云风说道这里,拍了拍王鲲鹏的肩膀,“他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即便是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会消失,一片黑暗,但是人之间的情感只要曾经存在过,就应该去尊重。这是唯一不同于八寒地狱的异数,我宁愿为了这个异数,去坚守我们的信念。”   “看来我刚才所说,都是白费唇舌。”张天然虚弱的说,“棋盘已经出现,我进入古道已经是势在必得。你们拦不住我。”   “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靠能力说话了。”徐云风说,“如你所愿,你进入古道。”   王鲲鹏大惊,看着徐云风,“疯子,你什么意思?”   徐云风没有理会王鲲鹏,继续对着张天然说:“我,和你一起进去。在古道里,谁赢了,谁去见孙六壬。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就在古道尽头等着我们。至于谁见到了她,要做什么事情,谁也没法再干涉了。”   “好。”张天然说,“我这一生,不亏欠任何人的恩惠,你们本来有机会击败我,但是你们放过了这个机会。现在我就把这个恩惠还给你们。我答应你了。”   “你先,”徐云风说,“我后。”   “你真的放心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徐云风回答,“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你进去了,又关不上。”   张天然点头,“我等着你。”   ……   方浊茫然的看着徐云风和王鲲鹏。   长江的铁板瞬间竖立起来,赑屃离开了,棋盘慢慢的朝着江底沉没。   徐云风看着王鲲鹏,“我没什么好说的了,跟上一次在七眼泉一样,回去找董玲吧,好好过日子。别他妈的再折腾了,你还没折腾够吗。”   王鲲鹏嘴巴颤抖,眼睛不停的眨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徐云风把身体转向方浊,用下巴挑向了长江上的棋盘,“帮我一个忙。这个忙只有你能帮了。”   方浊瞬间明白发生的一切,毕竟刚才,就是她的身体在跟王鲲鹏和徐云风对话。方浊不断地摇头,徐云风看着棋盘已经慢慢的没入江面,焦急起来,但是说话的声音仍旧平静,“我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人,这段日子,我已经赚了。”   方浊哭起来,王鲲鹏对着方浊点头,“让他去吧。我们努力了这么久。不就是等着今天。”   方浊把徐云风的肩膀抓住,狠狠的抓住,“你答应过我的。”   “没有这个机会了。”徐云风说,“我说的时候,心里可没骗你,只是,你和我的命,都不太好。”   老严爬到了悬崖边,看着江心的棋盘,他并没有催促徐云风,只是看着江面。他经营了一生的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毫无意义了。   当老严把头转过来的时候,牛扎坪的山顶上,只剩下了方浊和王鲲鹏。   王鲲鹏和方浊搀扶着,慢慢的走向山下,邓瞳和黄坤迎接过来,分别把两人扶住。王鲲鹏把邓瞳推开,对着黄坤说:“你师父没了。”   黄坤和邓瞳都不说话。   王鲲鹏对着方浊说:“我兄弟没了。”   王鲲鹏双膝软到,两手撑在地上,眼泪滴落在泥土上,“我兄弟没了。”   大地开始发出剧烈的震动。   所有的道士都被连续不断的震动所惊动。   注1、韩信暗中谋划棋盘,对抗什利方的秘密,不被诡道门人知晓,因此方浊所书写的《大宗师》水分部里,无法记录。   注2、公元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日,星期一,下午两点二十八分零四秒,中华人民共和国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汶川县映秀镇与漩口镇交界处。发生里氏8.0级地震,地震烈度达到9度。地震波及大半个中国及亚洲多个国家和地区。北至辽宁,东至上海,南至香港、澳门、泰国、越南,西至巴基斯坦均有震感。湖北省宜昌市地震强度达里氏5.2级。三峡地区震感强烈,有部分房屋倒塌,无人员伤亡,长江三峡西陵峡航道12公里+,河床部分塌陷。   老严趴在悬崖边,呆若木鸡了很久,张家岭走到了他的身边,把老严往安全得地方拉动,地面还在震动,老严很可能被抖到悬崖下。   “你信吗?”老严看着张家岭,“古道堵上了。他们两人被堵在了古道里。”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张家岭唏嘘的说,“我也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我们还有机会。”老严看着张家岭。   张家岭说:“是的。”   “王鲲鹏也无法拒绝。”   “是的。”张家岭说,“他不会拒绝。”   “到头来,没想到让你的计划走到了最后。”   张家岭哼了一声,“我从来就没有认为我做错了什么。”   地面的震动还在持续,山峦在晃动,地面在翻腾。   张家岭走到了王鲲鹏面前,“还有机会。”   王鲲鹏抬起头,“三铜?”   “是的。”张家岭说,“三铜。”   邓瞳和黄坤,站立在不断摇晃的地面上,勉强保持平衡。邓瞳问黄坤:“地震了?”   “地震了。”黄坤回答,“这种事情都赶上了,你能说是巧合吗?”   “巧合什么?”   “古道塌了。”黄坤说,“我师父和张天然走不到尽头,被堵在了地下。”   “好事还是坏事?”   “不知道。”黄坤说,“但是还有点回旋的余地。”   “三铜。”张家岭看着王鲲鹏和方浊,“三铜。我只能提醒你们这个事情了。”   王鲲鹏和方浊相互对视了一眼。   张家岭对着王鲲鹏说:“除了张红玉,从研究所成立至今,历任的所在都到齐了。”   的确是的,老严,张家岭,王鲲鹏,方浊都在这里。   “当年我和老严之间有分歧,”张家岭说,“他认为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张天然,而我认为解决这个困局的最终手段是三铜。现在只有我的计划才是唯一的途径了。”   “我累了。”王鲲鹏说,“我不想再参与了。”   “你不想把你的兄弟从古道里解救出来?”张家岭好奇的问。   “他本来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王鲲鹏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得认可。”   “那以后的事情怎么办?”张家岭问,“你就这样不管了?”   “不管了,”王鲲鹏说,“该我做的一切,我都已经做过了,我也做到了。我不想再成为你们的棋子,我有我自己的生活,疯子不会怪我的。”   “你真的这么认为?”张家岭问。   “我很确定,”王鲲鹏看着长江,“我和他十几年的交情,我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张家岭没有想到王鲲鹏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出来。愣在原地。   老严嘿嘿的笑起来,“我就知道会这样,这种结局,有什么不好的。”   余震结束了。   王鲲鹏看见地面不再抖动,向张家岭拱拱手,然后看着方浊说:“我得走了,以后来宜昌,我们在江边喝喝酒,陪一陪疯子……别的,我……就到此为止了。”   王鲲鹏说完,就慢慢的走下山去。他没有看老严一眼。   邓瞳和黄坤看着王鲲鹏走下山,刚才王鲲鹏的话,他们都听见了。现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方浊看着张家岭,“前辈刚才说,还有转机?”   “是的,”张家岭回答,“三铜齐聚,能解决这个困局。”   “好,”方浊回答,“这个事情,就放在我身上了。”   “可是王抱阳不做,”张家岭沮丧的说,“这事还是渺茫。”   “我不行吗,”方浊问,“为什么?”   “需要王鲲鹏或者徐云风来操纵三铜。”张家岭说,“天下只有他们两人了,徐云风已经被困在古道里,王鲲鹏却又不答应,这事成不了。”   “你只管告诉我这事该怎么办?”方浊说,“其他的事情我来解决。”   “你能说服王鲲鹏?”张家岭突然看见了希望,“对对,王鲲鹏和徐云风为了你,宁愿不对张天然下黑手。”   方浊看着黄坤,“铜镜在你这里吧。”   黄坤不做声,把铜镜递给方浊。   “铜炉在哪里?”方浊又问。   “在我师父手里。”邓瞳刚刚说完话,却发现,铜炉就在自己的脚边,原来刚才王鲲鹏离开的时候,就把铜炉无声无息的留给了邓瞳。   方浊把铜炉也收起来,看着张家岭,“你告诉我,这事该怎么做?”   老严突然插嘴,“方浊这事,就这样了,不要再节外生枝。”   “严师叔,”方浊对着老严说,“你对我有恩情,我心里一直没有忘记,不过你把我收留,从开始就要把我作为张天然的附身的替死鬼,这事,你也做到了。”   老严默不作声。   “严师叔,两件事情相抵,我不再欠你一分一毫了。”方浊的声音十分淡然。但是语气不容置疑。   王鲲鹏铁钉要退出了,徐云风不再了,寻蝉出卖了自己,方浊没有了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也许只有到了这个地步,方浊才真正的长大。   方浊对着老严说:“我送你回崂山养老,研究所从今日起,跟你不再有任何关系。”   老严无法面对已经冷若冰霜的方浊,只是低声说:“好吧,我也老了,就过几天不操心的日子吧。”   方浊对黄坤说:“黄坤,你过来。”   黄坤走到方浊面前,“方师叔。”   “你送他回崂山,”方浊吩咐,“然后回秀山。”   “也好。”黄坤看着方浊,“就这些?”   “就这些。”   “邓瞳。”方浊又对邓瞳说,“你回你们荆州春茂恒吧。”   “这事还没完呢。”邓瞳睁大双眼,“怎么说走就走,何重黎跟宋银花还没有出阵?”   “不用你操心,”方浊说,“我来解决。我答应过宋银花,我得接手她们苗家的蛊术,这事我比你急。”   邓瞳满腹狐疑的看了看方浊,方浊挥手,“走吧。”然后又对黄坤说,“还有你。”   邓瞳不甘心的走了,黄坤背着老严也走了。   山顶上只剩下了方浊和张家岭。   方浊对张家岭说:“你来告诉我,这事该怎么办?”   张家岭想了很久才开口,“第一,你得劝说诡道的王鲲鹏参与,这事必须要有一个诡道的门人带头,黄坤和邓瞳现在还做不到,他们的能力和天赋没有到这一步。”   “然后呢。”   “第二,”张家岭看着方浊,   “你得把正统龙虎张天师的接班人请回来。”   “这两件事情,我一定想办法做到。”方浊回答,“我一定要把徐大哥带出来。”   兑篇完   ——————————————————————   未济篇   一、黑暗传   手里拿着一本《黑暗传》。坐在电脑跟前,电脑旁边放着《青冥志》和《大宗师》。   我已经把《黑暗传》里的唱词看了很多遍,这本书里面的唱词,跟我在葬礼上听见的不太一样。但是已经无所谓了。我不在乎里面唱词的内容,我所有的关注都放在这两本书的读书笔记上。   大家也已经知道了,我已经把《青冥志》和《黑暗传》里面笔记内容,写成了故事。发表在网络上。   我在巴基斯坦的时候,就根据《黑暗传》里的笔记写成了一个故事。笔记本本身就一个故事,我没有费太大的精力,就写成了《宜昌鬼事》,并且发表在网络上。而且这个故事出版了成了《异事录》,销量还不错。   我也因此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一个灵异小说的写手,进而成为了作家。   我叫徐玉峰,今年三十七岁。我已经过了三十六岁的年龄,按照我们老家的说法,我可以把一些禁忌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我的命运因为当年在机场一个女道士给我的三本书发生了改变。从一个工地上的材料控制工程师变成了一个作家。人生的奇妙,本来就是这么无法预测。   三本书里的内容,就到此为止了。   里面的人物和事件,我都已经了解的清清楚楚。我现在唯一困扰的问题是,这三本书里描写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作为一个无神论者,理所应当认为这仅仅是三个故事而已。只是三个故事,分别由三个人写出来。这三个人分别就是小说里的王鲲鹏——徐云风——方浊。   《宜昌鬼事》的原始内容来自于王鲲鹏在《黑暗传》里的笔记。   而徐云风在《青冥志》里混乱不堪的内容也被我写成了一个晦涩的哲学小说《八寒地狱》。   现在方浊留给我的《大宗师》,我也把里面的内容都写出来了。   看来故事就这么结束了,难道这真的这么结束了吗,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方浊都没有写出来。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这三本书是一个黑洞,会张开狰狞的血口,把我也卷入进去。   方浊没有把这个故事写完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后面的事情,于我有摆脱不了的关系。   我已经从建筑公司辞职,准备去北京转行做编剧。但是我的人生要进入到一个我打内心里从来没有认同的事情,即便这个世界已经给了我很多无法解释的现象,我仍旧还坚持着自己的世界观。   只是这个世界观到了现在,发生了改变。   晚上八点左右的时候,我家里来客人了。   来人是郑刚。我曾经拜访过的那个阴差。   阴差在我们家乡是一种不受欢迎的职业。所以郑刚在我家门口,讪讪的站着。我邀请他进坐坐,喝口水。也被郑刚拒绝。   郑刚告诉我,他要带我去见几个人。   我收拾了一下,就跟他出门了。出门之后,走到大街上,发现潮湿闷热的天气里,冒着一点点的雨丝。   然后街边的人行道上,有人在烧着纸钱。我立即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七月半。   在七月半的夜晚,的确是不太适合出门,这个是我们家乡的风俗,虽然我现在还不在意这个世界的诡异,但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惴惴不安。   我已经见过郑刚一次,无论传说中的真假,他就是阴差,这个不由我的辨别而转移。而现在,我跟着一个阴差,在七月半的夜晚,行走在恍惚的沿江大道上,想起我写出的故事里,专门提起过,今天的这个夜晚,街上的鬼,比人多,要说不害怕,这肯定是假的。   我不禁去留意沿江大道上的行人,每一个行人我看起来都那么的不自然,他们行走的姿势,他们面无表情的脸色,我甚至发现,其中一半的人都打着雨伞,而雨伞全部都是黑色的。   我心里更加的不安。我不知道郑刚要带我去见什么人,我能够确认的是,我将要见到的人,一定不是普通的老同学。   这事是我自己找上的,所以我没有理由去拒绝,去抽身而退。   郑刚走路姿势仍旧是一瘸一拐,他应该走得不快,可是我跟着他,却要不停的加快脚步,小跑起来。他把我带到了沿江大道的河边,河边的江堤上,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烧纸,间杂着沙哑的哭声。   我看着郑刚的背影,不止一次的要告诉他,我想回去了,不想去跟着他见什么人。但是我当我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郑刚回头朝着我笑了笑,黑夜里,路灯下,他的牙齿焦黄,面目可憎。   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   空气中的雨丝把我的衣服全部浸透,我的身体开始瑟瑟的发抖,却不是因为我觉得寒冷,我极力想控制自己不要发抖,却抖动得更加厉害。   终于和郑刚走到了镇江阁的江边,对面是江心西坝的庙嘴,长江大江的对面,是点军区的朱市街,城市里永远是不会沉默在黑暗里的,但是这种影影绰绰的光线,只能让我更加的觉得心慌。   突然就没来由的,我听见了打笳乐的声音,这个声音可能是一直在延续,而我却猛然见刚刚听见。   我顺着笳乐的声音看过去,江边一个花花绿绿的船停泊着。上面有人,笳乐声就是从那艘花花绿绿的船上传过来。   我最不愿意的事情发生了,郑刚牵起了我的手,把我一步步的带向那艘船。我心里的反感到了极点。但是我的脚,却不听从我的指挥,我一步步的走向花船,脚下湿漉漉的。   一个老头的声音在夜空里传来:“小伙子,你在做什么呐。”   我被老头的声音惊醒,这才看到自己已经走到了江水里,水面已经淹到了我的大腿。我茫然的看着老头。   这个老头应该是河边的一个渔夫,但是随即我看到这个老头朝我走了几步之后,然后面对着我,一步步的后退,退到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收拾了渔网,拿起了鱼篓,飞快的离开。   我顺着老头离开的方向,看向长江的大堤,大堤上一个人都没有了,而我明明记得,我来的时候,江堤上是有人在烧纸的,难道在片刻间,这些烧纸的人,都立即消失不见?只剩下了还在燃烧的火堆,在证明我刚才看到的并非幻觉。   郑刚看到我在踌躇。他慢慢的走到了我身前,躬下身体。我知道我今天是不可能全身而退,没有任何的选择了,我只能伏在郑刚的背上。   距离江岸已经好几米了,但是郑刚在水中仍旧是一瘸一拐的走着,丝毫没有淹没的迹象。   我心里空荡荡的,让郑刚一直把我送到了花船的旁边,毫不费力的,我爬上了花船。花船上一个笳乐班子正在奏乐。   我茫然的看着这些人,听着耳边嘈杂的乐声,我看到了李小福李小禄两兄弟,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都是老年人居多,有两个中年人。分别敲着平鼓,小锣,吹着唢呐。   我想起了我写的故事里的疯子第一次见到望老太爷的时候的场景,不也是看见一群人在打笳乐吗。   我笔下的人物和场景,真实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感,让我无法摆脱。   我在努力的镇定,我还在寻求一个可能,那就是我意识是否真实。我仔细的回想,在郑刚来找我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黑了,我坐在电脑前面,家里就我一个人,我在发呆。但是没来由的,郑刚就来了。   那么是不是有一个可能,我根本就是在思考整个故事的时候,自己睡着了。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就一定是在做梦。   就在我杂乱的笳乐声中胡思乱想的时候,笳乐声嘎然而止。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乐器。都死死的盯着我。   李小福和李小禄我认识,他们是我的小学同学,但是他们已经长大了,看起来比我还老一点。我之所以能认识他们,是因为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他们的衣服都是寿衣。黑色的棉袄——是的,就是在这么热的夏天,他们也穿着棉袄,但是一点都不觉得突兀,仿佛这一身寿衣,就是天生长在他们身上似的。   一个刚才没有参与打笳乐的老太太,死死的盯着我看。我被看得发毛,这个老太太应该有八十多岁了,但是身上穿着大红的呢子上衣,裤子是军绿色的肥大军裤。   “这个是秦大妈。”不知道什么时候郑刚站在了我身后。   我想跟秦大妈打招呼,可是喉咙仿佛堵住了,无法说出声音来。   “这个是吴幺爹。”郑刚指着吹唢呐的那个老头,老头身上湿淋淋的,我斜眼看去,我看见了吴幺爹身后的船舷边,挂着一个僵硬的胳膊。   只有在长江溺毙的尸体,胳膊才是这种姿势。   我的牙齿在开始不争气的相互碰撞。   打平鼓的是王母狗子,郑刚继续给我介绍。王母狗子眯着眼睛看着我,嘴角裂开,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敲钹的一定是向豁子,吹另一个唢呐的一定是朱三憨子,我都记起来了。   这些人都是我笔下的任务。不对,这些人都是《黑暗传》里出现过的阴差。   这些人都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我突然有一种想跳入江水中的冲动,可是我看了一下船边的江水,江水里黑色的江水在翻滚,我似乎看见江水下有无数的人体……   我很想问郑刚,他们把我叫过来干嘛。可是郑刚已经走到了这些人的中间,一起冷冷的看着我。   我茫然的看着这艘船,发现这艘船竟然是一个长方形的样子,方方正正的,一头宽,一头窄,这不就是一个棺材吗。   里面年纪最长的朱三憨子,对着其他人说:“我们来吧。”   来什么?做什么?   我心里焦虑到了极点,他们把我叫过来干嘛,这些本应该出现在小说里的人物,为什么都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我是不是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   但是这个梦境也太真实,太漫长了。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醒过来。   我茫然的看着江面,然后又看着江岸,于是看到了让我彻骨心寒的场景,无数残缺不全的人,茫然从江水中冒出来,低着头,一个一个,一个一个的走上岸,成群结队,无边无际的队伍在行走。   七月半,阴关开。   这是我自己写的东西,是的,这是我的小说。可是真的出现在了我眼睛里。   我面前的这些人,全部走到了我的对面,然后全部把身体转过去,背对着我。他们在我面前站立成了一个半圆的圈子。   这时候,站在最左边的郑刚把身体转过来,面对着我。然后张开嘴巴,嘴巴张开了很久,我才听见了一个声音,只有三个字,放佛是从远处的江心传来一样的遥远。   “徐云风——”   我听到了这三个字,傻了。   没有人教我该怎么办,但是我非常的明确我该怎么做。   我无法控制的自己的身体,虚弱的回答:“我在。”   我不是徐云风,我是徐玉峰,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爽快的回答呢。   站在郑刚身边的吴幺爹,把身体转过来了,对着我喊:“回来吧。”   仍旧是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回答。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说:“我——回来了。”   “徐云风——”这次是李小福。   “我在。”   “你回来吧。”李小禄对着我张开了嘴巴,我甚至能闻他嘴巴里的腐臭。   “我、我回来了……”   接下来是秦大妈,然后是朱三憨子,然后是王母狗子……   我都一一的作答了。   我以为结束了,可是没有。   他们是阴差无疑了,就是我描写的阴差。   现在他们同时把身体转向了江心这边的船舷,一起撕心裂肺的喊起来:“徐云风——”   他们在做什么,我已经非常的清楚了。   他们在喊魂!   如果我是一个从来没有写过小说,没有看过这三本书的人,我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可能也会被吓尿吧。即便我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我毕竟是在这个环境下长大,从小听说过灵异的故事无数。即便是内心里从来不相信,但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不害怕肯定是在吹牛皮。   更何况,我写了这几个故事,并且故事里的人物都出现了。   我无端的想起来了斯蒂芬金写的一个小说——《黑暗的另一半》,说的就是灵异小说作家,自己笔下的连环杀手复活了,并且要杀掉作者自己。   我现在也懵逼了,我根据莫名其妙的三本书上夹杂的笔记,虚构出来的小说里的人物,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并且他们做的事情,就是我认为最可怕的桥段。   我坚定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击溃。我被这种恐怖的场景感染了,我相信他们做的事情——喊魂!至少在现在,是绝对客观真实的存在。   我看着江面,江面上什么都没有。   “各位,”我鼓起了勇气,对着这些走阴的阴差问:“我知道徐云风是谁,你们真的是要把他给喊回来吗?”   这些异人听我说了这句话,终于不在凄惨的喊着徐云风的名字了,而是转过身,又重新把我看着。   看得我毛骨悚然。   “我带你回去。”郑刚面无表情的对我说。   “完啦?”我甚至觉得这个过程结束的非常无稽。   “结束了。”郑刚向我点头。李小禄和李小福也对我示意。   花船被他们划到了江边,我跳入江水,走到了岸上。而这些阴差都继续站在船上,没有下来的意思。我向这些人摆摆手。他们也都木然的把手举起来,慢慢的摇晃。   江面上起雾了,花船回到了江心,隐没在浓雾里。   我在七月半的夜晚,经历了这么一个恐怖的事情,心情当然好不到那里去。当我走到了沿江大道上,我想打一个出租车回家的时候,我发现我迷路了。   街道不再是我平日里记忆中的模样,变得非常的陌生。   路上别说出租车,连一辆普通的车辆都没有经过。   我茫然的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突然前方的头顶发出了沉闷的钟声,这是电力大厦的大钟在报时。我慢慢的数着钟声,果然听见了十一声钟鸣。   我的心神立即被惊醒,电力大厦的钟声是不可能在夜晚敲响十一下的,除了一种场合——在我写的小说里。   当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的眼睛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四周的环境在我的眼前瞬间展现。   一条长长的队伍在沿江大道上拖曳行走,每个人都没有面孔,身体僵硬,双腿看不到移动,都在木然的前行。   而我,就在这个长长的队伍之中,我是其中的一员。我身体的前后左右,都是把头低垂的人,他们都默不作声。   我被包围这个长长的队伍的中央。前后都看不到队伍的尽头,左边是黑暗的深渊,黑沉沉的看不到有多深。而右边却是滚滚的长江。   我低头看着脚下,脚踏之处,是凹凸不平的岩石。队伍行走的虽然缓慢,两边还是不断的有人跌落,这些跌落的人,都没有发出声音,就悄然的消失在深渊里,或者被长江的江水吞噬。   我只能顺着队伍慢慢的行走,我内心里极端的害怕。可是也只能随波逐流。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队伍前方,有一个人安静的站立,队伍里所有的人都从她的身边掠过,我知道这个人在等我。我心里也明白这个人是谁。   终于,我走到了这个人的面前,站定之后,我对着这人说:“把我带出去。”   那人转过来,对着我慢慢的点头,我看见她泪流满面。是的这个人必定是我在二零零九年,在成都双流机场见过的那个女道士,而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和名字,她就是小说里那个神秘的部门,研究所所长——方浊。   清静派,开山派,苗家的传人方浊。   “我知道了,”我对着方浊说,“你留给我的书,我都看了。”   “我知道。”方浊在鬼魂的洪流里轻声的对我说,“我一直在等你。”   “我不是徐云风。”我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对不起。”   “能不能帮帮我,”方浊在恳求,“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我不想进入到我笔下的世界里。”我对着这个可怜的女道士说,“我想这是一个梦吧,梦总是要醒的。”   “那么你能把这个梦做的长一点吗?”方浊的声音,让我无法拒绝。我看到身边所有人的人都把身体转向我,现在我看清楚了他们的面孔,他们每个人都长着一张蛇头的脸。我内心的震赫,让我无法动弹。   我慢慢的把手举起来,一点点的抬起,摸到了自己的头顶。   是的,我的头顶上有一顶草帽,我知道这顶草帽意味着什么。然后我把手慢慢下滑,摸到自己的脸部,我手指触碰到我的脸颊,指尖感受到的是坚硬且滑腻的皮肤。除了蛇,还有什么皮肤是这么冰凉。   “蛇属?”我看着方浊。   方浊点头,“他们喊回来了。”   那些阴差把徐云风的蛇属喊回来了,并且依附到了我的身上。但是我明白,方浊要做的事情,最终的目的,是把徐云风从古道里捞出来。   能够帮助她的人,只有我是唯一的人选。   我的人生,在今年的七月半,进入到了怪力乱神的世界里。而且无法逃避。   “再带你去见一个人。”方浊轻声说,“你认识。”   方浊说完这句话,突然轻松的笑了一声,“看我说的多荒谬,那一个人你不会认识呢。”   方浊说完,然后走在了前面,在无数的鬼影中穿行,我默默的跟着她。我们走到了一个路口,我看见所有的鬼影在这个路口没入了黑暗之中。   一个少年站在路岔口,稳稳的站着,所有鬼影都在他的指引下行走。   这个少年虽然长着一副年轻人的容貌,但是他的神态,远远超出了他的年龄。沉着又冷静,毫不慌乱。   我知道这个少年是谁。他守阴关的诡道门人金离。   不,现在他叫楚离。   我当然知道在这种时刻,是不能去打扰楚离的。于是和方浊肩并肩站在一起,走到了岔路口的后方。我看着眼前的建筑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放眼望去,都是两排古老建筑,一边是青砖黑瓦,层次鳞立,一边是江岸上的吊脚楼靠着长江。   无数的人影,慢慢的从吊脚楼和青砖大院里走出来,加入到队伍当中。天空中飘扬着纸钱,如同雪花一样纷纷飞舞。   我的脸一直看着前方,不敢看方浊,但是我的眼睛的余光很清晰的知道,方浊一直在盯着我,这让我很不自在。   我知道我不能拒绝方浊的邀请,我实在是无法拒绝。但是我是一个世俗中的芸芸众生,我有自己的生活,我有家人,有工作,我自己正常的道路还要去行走。我踌躇着,该怎么才能从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抽身而退。   “徐、徐大哥,”方浊说话了,“我也叫你徐大哥吧,毕竟你也姓徐。”   “好的,”我讪讪的回答,“这样也挺好。”   “我知道你的顾虑。”方浊说,“所以我现在用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向你担保。你一定会回到属于你的世界里,而不会有任何的影响,你知道我说的意思吗,就是连时间都不会耽误你。”   方浊这么说了,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这也是我一直在担忧的事情,看来方浊能够做到这一点,或者是有人能做到,比如——“梵天”。   我打消了顾虑,但是随即我另一个担忧又冒出来,不由得叹口气。   方浊看来是把我的心思已经琢磨透了,“放心吧,你能行。”   我哪一点能行呢,我能会徐云风所具备的一身法术?别说诡道的五大算术了,就是一般的画符驱鬼,我都一窍不通。不仅是一窍不通,我之前根本就不相信啊。   但是我已经进入了这个世界里来,我必须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我从感情上,和方浊一样,不能够抛弃这一群热血的人。   我心意已决,转过脸,看着方浊,“告诉我,该怎么做?”   “三铜,”方浊说,“三铜我收集齐了,张艾德我也找来了,诡道的楚离也回来了。我们把当年七星阵法的其他人都叫回来,你和王师兄一起,带着我们,把三峡古道重新打开。”   方浊说的跟我想的一致,但是我还不明白,我到底能做什么。   “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我问方浊,“总不能我真的是徐云风吧。”   “当年王师兄布下了七星阵法,七个星位,两个暗星。其中一个暗星是游离于阵法之外的魏家老爷子,”方浊娓娓的说,“但是王师兄也预测到阵法最后可能会输,所以他留下了一个一个暗星的空缺。这个暗星在七星黯淡之后,就能和北极星交相呼应。”   “张良的天下九星,”我对着方浊说,“我是最后一个入阵的暗星?”   方浊不说话了,“是的,从现在开始,所有事情,我们一起去面对了。”   楚离仍旧在守着阴关,我看见这个少年,忍不住问:“他的师父呢?”   方浊没有回答,我也不再问了。答案很明显,我见不到金仲了。诡道的三个杰出的门人,虽然大放异彩,震惊天下所有的术士,可是他们的结局,都不算不上圆满。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的道理,在诡道的传承里,一直都在不断的印证。   我问方浊:“王鲲鹏呢?”   方浊沉默一会,“王师兄还没有想明白,但是当年徐大哥,哦,那一个徐大哥不也是没想明白吗,我想王师兄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方浊的意思我明白了,诡道还没有断绝,还有楚离,还有黄坤,还有邓瞳。王鲲鹏和徐云风做的大事已经结束了,诡道死磕张天然,让张天然几十年的计划最后落空,他们诡道赢了。现在方浊要做的事情,是诡道内部的事情了,她要不顾一切,把徐云风捞出来。然后用三铜,破解这个轮回的困局。   事情都想明白了,我心里一片坦然,我虽然是个局外人,不过刚好就填补了方浊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我必然不能退缩。   天亮了。街道恢复了原来的样貌。楚离的职责已经尽到。他走到我面前,看了看,然后对着方浊说:“方所长,这是你找来的人?”   “是的。”方浊回答。   “可是他什么都不会。”楚离缓慢的摇头,看他的神态,比我的年纪还要大上几岁。我心里明白,这个小孩从小就经历着常人不可能接触到的世界,而且他的生父是一个罪人,师父也病死于癌症。诡道他这个辈分的三个人,他的身份最为正统。他肩负的诡道责任,远远多于邓瞳和黄坤。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会少年早熟。   “现在我该跟着你们去做什么?”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方浊的计划了。既然是计划,她也找到了我,那么整个计划,就已经开始启动。   “去土城的鬼街。”方浊笑着说,“何重黎这小孩,还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做完呢。”   “都过了这么多年,”我惊讶的问,“他还没把四个厉鬼摆平?”   “哪有这么容易,”方浊轻松的说,“不过何重黎做到了一点,那四个厉鬼也离开不了土城,就在土城的范围里游荡,宋银花帮了大忙,她设下了一个蛊,让四个厉鬼跑不掉。拖到了现在,该有个了解了。”   “不坐船,,不坐车”楚离对方浊说,“绕着走。”   方浊点头,我们三人从葛洲坝的大坝上走过长江,到了紫阳,顺着318国道,想着土城行走。   方浊走在最前面,楚离跟着方浊,我走在最后。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他们的年龄都比我要小很多,可是他们都略微的有点驼背,似乎是身上扛着有形的压力。这可能就是宗师本来姿态吧。   楚离是一个很沉闷的少年,他的年龄比我小很多,却又年龄不相符的孤僻。这种孤僻绝不是一般在青少年身上的那种自闭症,不具备与人沟通的能力。我对楚离抱有强烈的好奇心,毕竟相较于方浊,我对他知之甚少。   到达土城的镇上了,我本以为方浊会和楚离,会马上带着我去找何重黎。   何重黎是赶尸家族的后代;宋银花,苗家放蛊。   我想,换做任何人,当知道自己要见到传说中隐秘的湘西巫蛊的神秘人物,内心里都会有点恐惧和兴奋吧。   可是方浊并没有立即带我去大山里面的鬼街,而是在镇上找了一个旅馆住下来。我们一人一间,吃了饭,就各自回房休息。方浊也没有再跟我交代任何事情。   而楚离一直都没有说话,相处了一天,他也没有看我几次。他们都是心事重重,我能理解。   我早早的就洗澡,准备睡觉了。躺在床上,打开电视,电视的节目都很无聊,我不断的换台。本来我的心事也没放在看电视上,而是心里想着我最纠结的事情。   在我的生活里,我身边的家人和朋友,来看,我应该是突然失踪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无端的消失,会引起什么慌乱。我在决定跟着方浊来土城之后,在路上,给家里人打了电话,我撒谎了,说我临时得到通知,湖北文联邀请我到恩施利川开会。我母亲一点都没有质疑,告诉我利川有点冷,让我过去了,自己买点衣服。然后电话就挂了。   我的确是收到了文联的邀请,去利川开会,刚好让我做了借口。也算是不让家里人担心我的安危吧。我要面对的事情,一定是非常危险的,我点毋庸置疑,即便是方浊郑重的想我承诺我的安全。这也刚好印证了,这件事情的危险性。   现在我躺在床上,想着我现在的状况。   首先,我对他们的认知,仅仅来源于徐云风、王鲲鹏、方浊三人给我留下的笔记,由于我看的实在是太仔细,导致我能放弃我的世界观,去认同这个世界的存在。   其次,我在他们的世界里,肯定是一个狗屁都不会的人。   再次,我的身份在逻辑上是有问题的,在方浊他们的世界里,徐云风是真实存在的,而我是徐云风的副本。这个我无法接受,我认为干好相反,徐云风是一个虚构不存在的人,是大家脑海中的一个记忆而已。   好了这个逻辑问题,我不能深究,再想下去,我一个工科男的脑袋会短路。我跳到下一个问题,根据方浊的叙述,按照他们的世界,我是王鲲鹏留下的一个暗星位置,这颗暗星,在王鲲鹏布置七眼泉的时候故意被忽略了。按照王鲲鹏的智商,他那么心思缜密的人,留下这么一个切口,是非常合理的。并且这个暗星的切口,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却有着颠覆性的作用。   或者王鲲鹏留下暗星的目的,并非是要寻找我来接替徐云风,毕竟徐云风和张天然被困与三峡古道里,碰巧遇上了地震。这个事情,就是王鲲鹏有通天彻地的能耐,他也计算不出来。   所以他留下暗星,可能有别的作用。只是现在刚好落实在了我身上而已。而根据我看到的《大宗师》里所说,三铜齐聚,必须要由诡道的王鲲鹏、徐云风来使用三铜破局轮回。   所以我被方浊找到,是方浊在二零零九年就已经决定的事情,不然怎么那么巧,她在机场里找到我。之所以,这么多年后,才正式的邀请我参与进来,那就是方浊有很多事情没有准备好。   而现在,方浊都准充分了。   以我为主角的计划,开始实施了。只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一个关键性的人物,在这个计划里,到底要做什么。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无来由的想到了我写徐云风的故事的时候,他被王鲲鹏一次又一次的拉入到各种任务里,也是跟我一样的茫然无措。   这个想法,让我内心生气了一股寒意,我开始质疑我所感知到的宇宙的一切。   我不能继续思考下去了。如方浊所说,就权当是我做了一个超长的梦魇吧。既然是梦,就一定会醒过来的。   我模模糊糊的想着,就半躺在床上慢慢的睡着了。在半梦半醒之间,我眼前的电视机画面还能勉强的感知到。但是电视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应该是睡着了,但是我猛然又能看见房间的窗户。我不知道为什么迷迷糊糊的就不由自主看着窗户看去。   我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梦,我也分不清楚。就只知道盯着窗户看。   接下来我看到的事情,证明了我内心的焦虑,一个长长的手臂,在窗外晃动。这个手臂上面挽着袖子,手指一点一点在窗户外摸索。然后就摸索到了窗户的缝隙。   我猛然察觉到了危险,可是身体不能动弹,眼睁睁的看着那条手臂的手掌,掰开了窗户,我非常后悔我睡觉之前,没有把窗户全部阖上。   手臂掰开窗户之后,手掌伸进来,又在窗户内侧摸索,不知道在摸什么东西。   我想站起来,把隔壁的楚离和方浊叫过来,可是我的身体不能动弹,被无形的力量压在了床上。   我对自己说,我被压床了,正常的生理现象,人在浅层睡眠的时候,大脑还在运转,神经已经在休眠,导致的这个恐怖的生理活动。   但是我眼前看到的手臂又是怎么回事?   手臂把窗户内侧所有插销一个个都打开了,我不知道这个手臂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这种情况下,我无法用常理来解释我看到的一切。   然后手臂的主人从窗户外爬进来了,我看见是一个女人。女人的年纪不大,跟我相仿,进来后,房间里的温度立即变得冷起来,我感受到了一阵阴寒。   接着一个魁梧身材的人也爬进来了,这个散发着恶臭,满脸胡须虬结。还有一个脏兮兮的道士也爬进来,最后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的嘴巴是地包天,看起来让人特别的不舒服。   这四个人走进来,站定了身体,走到了我身边,然后把他们的手全部摁在我的身体上,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是我极力的反抗。却无法打败他们。   无端的,我想起来我读书的时候,曾经临摹过一个字帖,字帖上的内容是“波若波罗密多心经”。当年临摹的次数太多,导致我能滚瓜烂熟的背诵。我也听说过这个心经有驱邪的力量。于是我偶心里就开始默念起来:“观自在菩萨形深波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当我心里念着心经,这四个人的力气立即就减弱,我反客为主,以一对四,把他们揍的毫无还手之力。   我越打越勇,四个人抵挡不过。纷纷钻出窗户跑了。   我气喘吁吁,听见咚咚、咚咚的声音,我眼睛猛然睁开,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电视机还开着,房间的门还在咚咚作响,而窗户全部是敞开的。   门被撞开了,我警惕的看着门口,看见是楚离走了进来,刚才的恐惧和紧张顿时消退。   方浊也跟着楚离走进来了。   楚离在房间里快速的走来走去,方浊走到我跟前,“徐大哥,你看见了吗?”   我现在浑身脱力,只能不断的点头。   楚离不再移动了,对方浊说:“他们来过。”   方浊点头。   楚离不看我,继续对方浊说:“他不行,他不是徐师叔。”   我明白楚离说的意思,我不是徐云风,如果是徐云风在这里,那里会让这四个人跑了去。可是反过来说,真的是徐云风在这里,这四个人敢靠近吗。   楚离的神色恢复了平静,不再说话,离开房间。   留下我和方浊,方浊看我也恢复了正常,“徐大哥,你要明白,不是你往日的世界了。”   “我懂。”我点头,“我只是还没有完全适应。”   “不过你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方浊又说道,“何重黎跟他们周旋了很多年,他们的确是非常的厉害,也奈何不了你。”   “就不要安慰我啦。”我努力的让自己轻松一点,“我会尽量的装扮我的身份。”   方浊看着我很久,才开口:“你的确和他不一样。你脾气比他好,如果是他,现在早就跳起来骂人了。”   我知道方浊说的是谁,这让我很尴尬,谁也不愿意觉得有一个如影随形的副本存在,还要拿出来比较。   方浊叹口气,“我带你去见何重黎吧,他也在等你。”   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方浊说完,走出房间,我立即穿好了衣服,走出门外。方浊在外面等着我,楚离不在,我也没有问。方浊带着我走到了土城这个小镇的街道上。   然后我看见了街道两边的门面,所有的商铺,全部都是寿材店。没有一间例外。   我以前来过这个小镇,在我的记忆里,这是一个在318过道上,相对繁华的市镇。而且我母亲的祖籍老家是在这个镇的辖区范围内。   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个晚上,我竟然发现整个街道都是寿材店!即便是我从来没有来过,走在和个满是寿材店的街道上,我也会感受到切身的恐惧吧。   方浊知道我对街道上的诡异情形感到了害怕。对我说:“只是晚上这样,大白天的时候,这些门面都会把寿材店的招牌给换掉。该是什么就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我好奇的问。   方浊不用回答我,我也知道了结果,还能有什么原因呢,不就是我刚才看到的四个莫名其妙的人爬进我的房间里吗。   方浊带着我走出了镇子,我看见镇子街道最后一家寿材店,这家寿材店的门口,和其他的门面不同,上面挂了一个锄头。   我和方浊走在黑夜里的山路里,远远的就看见了前方的石头黑影,在月色下狰狞崔嵬。这就是方浊之前给我的书里面,描写过多次的鬼街了。   鬼街到了,一个鬼火慢慢的飘到我和方浊的面前,靠近了,我能看到,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手上提着一个灯笼。这当然是何重黎无疑了。   何重黎看见了方浊,轻呼一声:“方所长,你来了。哦,他也来了。”   看着他说话的语气,他和方浊已经不止一次见过面。   方浊也没有介绍我,我到这里来,应该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明晚就可以结束了。”方浊对着何重黎说,“拖了你好几年,很是过意不去。”   “我这才几年,”何重黎轻松的说,“跟王前辈和徐前辈相比,算得了什么?”   何重黎说完,走到我的跟前,一脸的热切,但是又不敢靠近,而是上上下下的打量我,“昨天你见到了,对不对?”   “见到了。”我只能如此回答。   “太好了。”何重黎开心的说,“谢谢你。”   我看着方浊,意思是他为什么要这么谢我。   “先过来。”何重黎把我和方浊带到了怪石嶙峋的石林里。按照方浊的笔记,这里应该是一片的乱坟岗,应该有三十七个坟墓,不,应该是二十三个。可是这里一个坟头都没有。   “何强把最后一个也送回去了?”方浊问。   “是的,”何重黎说,“去年就让我把尸体都赶回湘西,我走不了,不过我堂兄学的倒是很快。”   “到底是何无忌的子孙。”方浊笑了笑,“天生能干这个。”   “那宋银花呢?”我插嘴问道。   方浊回答我:“在镇上,你看到的最后一家寿材店,钟家留下来的门面。”   “哦。”我看见何重黎正在用把鬼街石林里的一个棺材,慢慢倒上了桐油,然后点起了火焰。看来他是在善后了。   是的,当初开阳星位虽然不是最强的星位,但是牵扯的人物却不少,所以何重黎得一个个的把当初的痕迹全部抹去。   棺材在黑夜里窜出长长的火焰,冲到了半空好几米高,我闻到了空气弥漫的一股焦臭。看来何重黎把七星阵法里最后撤镇的开阳星位全部处理完毕。   火光映射在方浊和何重黎的面孔上,我把他们的看的清清楚楚。几年前,他们都是毫无心机的年轻人,他们经历了七星阵法的磨练,几年过去。在他们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年轻人的青涩,只有沉着和冷静。   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他们是不是会更早的成熟呢。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答案。   棺材烧了很久。何重黎在燃烧的过程中,不断的往里面扔符咒。符咒在火焰里燃烧,有时候泛出了绿色的光芒,有时候泛出的是紫色的光芒。   终于地面上只剩下了一片灰烬。   当地面上的灰烬里,最后的暗红光芒都消退之后,天亮了。   何重黎看着东方的日出,又看了看这片石林,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我在这个地方,呆了好几年,终于可以离开了。”   方浊看着何重黎,“是啊,终于从这里解脱了。”   “指不定我以后什么时候还会想念这个地方呢,”何重黎毕竟还是一个乐观通达的人,“没想到我第一次遇到人生的大波折,就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魏家赶尸,”方浊迟疑了一下才说,“以后要姓何了吧。”   “辰州寨赶尸魏家的招牌,”何重黎摇着头,“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问方浊。   “你来了就简单了。”何重黎轻松的说,“那四个家伙,之所以我和宋银花无法剪除,是因为我找不到他们的方向,好在宋银花能下蛊,把这个地方给罩住,他们也跑不掉,这几年,我们净和他们周旋了。”   “跑不掉,”我问,“岂不是就在这里作祟,这四个鬼魂,当年可是从诡道的华山先生手里逃脱的。”   “可是后来镇服他们的人,可是诡道的门人。”何重黎说,“这不是让你来了吗。”   “我能做什么?”   “你帮我把他们找出来就行了。”何重黎非常的轻松,“我和宋银花把他们重新镇住。”   “我怎么会算出他们在哪里呢?”我茫然的问。   方浊从怀里掏了很久,才摸出一个东西出来,我看见是一个布囊,方浊小心翼翼的把布囊解开,布囊里是一个玻璃瓶子。方浊把玻璃瓶子递给我,“拿好,别掉了。”   “这是……”我看着玻璃瓶子,两头大,中间连接处非常细小,两边一半是砂砾,一半是水,我懂了,“沙漏。”   何重黎看见了,也问,“徐前辈进入古道前,留给你的?”   “是的。”方浊说,“他进入古道之前,把沙漏和螟蛉都留给了我。我把螟蛉交给了金仲和楚离,沙漏我留下了。”   我拿着沙漏,倒转了一下,里面的砂砾和水相互交换。   三万八百九十四进,六千二百五十五出。   我强压制住澎湃的心情,尽量平静的对方浊和何重黎说:“我知道你们要找的四个厉鬼在什么地方。”   二、看蜡部   我和叶珪   方浊和何重黎两人对视一眼,何重黎兴奋的说:“就知道这个徐大哥一定能行。”   我抬起脚步,立即走向了市镇,然后在市镇的旁边的一个联通的门面前止住脚步。联通门面的卷闸门刚刚被打开,打开后立即就看到了三个人站在面前,我和方浊的衣着普通,可是何重黎一身的赶尸道士服装,让这个人十分惊讶。   我愣了一会,对着这人喊道:“就是她,就是她,别放过她。”   因为我已经看见了,这个女人,就是昨晚爬进我房间里四个人中的那个女人。   女人立即醒悟,连忙把卷闸门拉下,可是卷闸门似乎被卡住,怎么都拉不下来。那个女人醒悟到是方浊在跟她角力,知道比不过方浊,立即从门面里向后面跑去。   小镇的门面都是当地人私人修建的自家楼房,后面都有通道。我们三人立即冲进门面,追上去。果然右后门通到屋后的小院,不过我们都不急了。   因为那个女人背对着我们,正在一步步的后退。   而她的面前几步之外,楚离拿着螟蛉长剑,对着女人,一步步逼近。   现在这个女人被我们四个人团团的包围,看来楚离一直跟在我们身边,没有远去,留意着我们的动向。   方浊把手里的一张人皮拿出来,递给了我的手上。我把人皮展开,知道这是王鲲鹏的阴阳四辩骷髅,骷髅人皮在我的手上,绷的紧紧的,跟人一样紧张。   ——斗室里,华山先生把螟蛉交给了叶珪,叶珪的手上螟蛉顿时化作了一柄炎剑,同时叶珪手上的阴阳四辩骷髅伸展开来,如同油纸伞猛然撑开。   斗室里一个女人突然被显现出来,叶珪懂了,这个四个鬼魂一直都纠缠在华山先生的身体上,而华山先生的修为,已经无法剪灭这四个厉鬼,反被四个厉鬼侵扰。所以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华山先生对着女鬼说:“你当年在菜市口问斩,罪行确凿,可有冤枉?”   “有,”女鬼沙哑的说。“他害我双亲,强虏我做他的小妾,我投毒杀他,为父母报仇,有什么不对。”   “杀人偿命。”华山先生说,“他杀你双亲,你杀他报仇,也要给他填命,这是天道轮回。”   “我还他一条性命也就罢了,”女鬼的声音变得尖锐,“为什么姚广孝这个妖人,要将我的魂魄填入海眼,受无尽的折磨。”   华山先生和叶珪、何暮云听了,都哑口无言。过了很久,华山先生说:“好,我给你一个去处,不再把你封印到海眼,就把你填入何宅的这个井内。”   ——我第一次看到了面目狰狞的鬼魂,这张脸浮肿不堪,脸上的皮肤蓬松,露出无数的孔洞,女鬼大声嘶叫,“我不服气,我被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道士封在井内,为什么不能让我出来报仇。”   方浊轻声的说:“你的仇人,当年就已经死了,姚广孝也死了几百年,封印你到何家宅基的叶珪也早已作古,你到底还有什么好仇恨的。”   “我不服,”女鬼开口了,“我要杀尽你们诡道的后人。是你们是非不分,冤枉我。”   方浊对着我点点头,然后对着楚离说:“动手吧。”   楚离手中的炎剑,火焰猛然窜起,将女鬼的周身覆盖,只留下了一个缺口。而缺口的方向,就正好对着我。女鬼被强压之下,一步步的向我走过来,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把人皮展开,对着女鬼的方向。当女鬼走到我身前一步的时候,人皮里伸出一个没有血肉的枯骨,枯骨的手掌,将女鬼攥住,瞬间把女鬼拉入人皮。   女鬼发出凄厉的喊叫,我把人皮卷起,再展开,女鬼已经融入人皮,消失不见。可是女鬼的喊叫,还在我的耳边萦绕。   ——叶珪一手将阴阳四辩骷髅撑开,一手把炎剑逼着女鬼。女鬼无路可逃,只能在阴阳四辩骷髅的压迫之下,无奈的投身入斗室里的深井。   华山先生的脸色立即有了一点血色,变得有了一点精神,对着叶珪说:“多谢叶先生相助。”   叶珪被刚才女鬼的怨气感染,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何暮云劝解叶珪,“叶先生心底善良,但是天下哪有处处公平的道理。这个女鬼怨气凌厉,若是放了出去,必定伤人。”   “我受了诡道的莫大恩惠,”叶珪讪讪的说,“却用他人来报答诡道,我这辈子没有做过这种交易。”   这句话说出来,叶珪本以为华山先生会对自己恼怒。可是华山先生却看了何暮云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   何暮云的脸上也十分柔和,对着叶珪说:“还有三个。”   ——方浊对我说:“还有三个,在哪里?”   我在小院里走了一圈,好奇的说,“他们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我看不到。”   楚离与何重黎两人立即把小院里翻查了一遍,没有什么意外的东西,这个后院,除了一片两分地的菜园子,种着蔬菜,和一个浇水用的水缸,就没有别的事物。   楚离趴到了地上,用耳朵贴在地面。过了很久,才站起来,眼睛看着水缸。   “在水缸里?”我问道,四人同时走到水缸边,看见水缸里空空荡荡的,里面铺着一层灰尘和几片树叶。   楚离跳入水缸,用手在水缸地步摸索,“水缸没有底。”   方浊立即把水缸移开,本来在水缸的位置,出现了一块青石板。青石板上有一个铁环。楚离用炎剑把铁环挑起来,青石板顺势而起。   不出意外,青石板下是一个水井。   何重黎立即探头到水井的上方,看了一眼,“水井不深,里面飘着三个尸体。”   “那就没错了。”方浊说,“就是他们。”   何重黎突然大声的喊叫起来:“还有好多骨头,人骨头!”   楚离和方浊对望一眼,“走丢的小孩,原来果然是受了他们的荼毒。”   我忍着心中的恐惧,走到井边,下面三个人漂浮在井水里。方浊说:“我试试,把他们捞起来。”   楚离对着方浊摇头,“让我们来吧,你歇着。”   方浊没有在坚持。何重黎说:“我这辈子跟死人打交道,还是我来。”   楚离找了一个一截绳索,绑在何重黎的腰上。何重黎悬挂着进入井底,里面的水并不深,何重黎在水井下站定,井水只漫到他的小腿。三具尸体就飘在他的脚边。何重黎先没有理会尸体,而是用手在井水里摸索,摸起来一个骨头,就把骨头扔到井口上,楚离接在手里。   当何重黎在水里再也捞不起来骨头的时候,楚离已经把骨骸拼凑起来。骨骸并不大,就是一个小孩的体型。   接下来何重黎把三具尸体也绑住,让后让楚离拉上来。然后楚离自己也上来了。   三具尸体和一个小孩的骸骨拜访在小院里。   方浊和楚离的申请相对平静,而何重黎十分的激动。这三具尸体,很显然跟这个联通小店的女人一样,被上了身,无端的遭受了飞来横祸。看他们衣着,应该是附近的流浪汉,和精神有问题的人。只有这种人,失踪了,才相对不让人察觉。   而小孩子的骸骨,本来是不应该被他们惦记上的,偏偏其中有一个厉鬼,是当年为了修仙炼丹的妖道。   何重黎眼睛都红了,这让我有点诧异,何重黎是一个从小就跟死人打交道的人,可是他的心地,却十分的淳朴。我自以为是的想到,可能只有这种谦恭的人,才适合跟死人打交道吧。毕竟赶尸是一件很触犯忌讳的事情。只有心存善良的人,才能有机会做到高明的赶尸匠。   至于方浊和楚离,两人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但是他们眉头紧皱。方浊和楚离,这些年,经历过的波折,已经太多。残酷的磨练,让他们的情绪不再轻易的表露出来。   何重黎问我:“他们跑了吗?”   “没跑。”我对何重黎说,“还在水井下面。”   我看了看楚离,楚离是无所畏惧,是的,他已经螟蛉在手。任何厉鬼,只有躲着他的份。而且楚离现在看着小孩的骸骨,眼神飘忽,我明白他在想什么。这个妖道的作为,可能让他想起了他的父亲楚大当年的恶行。   我开始可怜楚离,这个少年明明是一个很正直的人,却要为自己的父亲赎罪。就算是所有人都不会把楚大的行为跟他联系起来,但是作为他自己,始终无法摆脱这个桎梏。   果然楚离不说话,立即又进入了水井里。等着我告诉他那个妖道的方位。   我趴在水井旁边,看着水井下的楚离,炎剑闪耀火光,似乎在表达楚离心中的怒火和愧疚。   何重黎轻声的问:“看来这个妖道,吃小孩子的人肉为的是什么?”   方浊看了看水井之下,慢慢朝着何重黎摇头。何重黎立即明白方浊是什么意思。我看了方浊和何重黎之间的对话,立即知道,妖道吃小孩的缘由,楚离一定是知道的。而且他的情绪正处在激动之中。   按照我的推测,那个妖道一定是用小孩作为修仙的一种法术了。   跟当年楚离的父亲,楚大的作为一样,都是不为人齿的极端行为。   ——斗室里,一个脏兮兮的道士又出现了。这个妖道出现之后,斗室里似乎变得更加寒冷,仿佛冰窖重新凝结。叶珪与何暮云口鼻都呼出了白色的气雾。   而华山先生,已经抵抗不了寒意,刚才略微有点血色的脸颊,重新恢复到了煞白,并且隐隐露出青黑色。   叶珪看到华山先生的手掌攥紧拳头,一滴滴鲜血从拳头之下滴落下来。看来这个几个厉鬼缠身已久,华山先生用修为一直在苦苦支撑。   何暮云从身上掏出一张符贴,草草放在斗室里的蜡烛上点燃,符贴燃烧后发出了一股檀木香味,叶珪感受到斗室略微的温暖了一些。   妖道开口狞笑起来,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修桥的工匠、修坟的贵胄、配冥婚的富户,他们都买了童男童女,他们的罪孽,难道比我还少。为什么姚广孝这个妖人,对这些人视而不见,却独独对我滋养天年,炼化修仙过意不去。”   这句话说了,叶珪也哑口无言,天下平民到帝王将相,做的恶行,的确如妖道所说。但凡是修桥无法入桩,就会买来童男童女奠基,贵胄死后,也会买来童男童女殉葬守墓,生生活埋。至于民间买童女陪夭折的男童为冥婚,更是常见。这妖道为了修仙,残害婴儿,从根本上,和这些行为,并无二致。也怪不得这个妖道的怨气深厚。   而且这个妖道一定是有了道行,而且是当年道衍国师亲手剪灭的这个妖道。妖道心中愤愤不平,而且手段非常,华山先生自己无法收服,反倒深受其害。   华山先无法言语,只能看着何暮云,慢慢的摇头。何暮云长叹一声,对着叶珪说:“叶先生,我们走吧。我们上去之后,把这个冰窖全部堵住也就罢了。”   叶珪不明白何暮云的意思,何暮云轻声说:“这个妖道的怨恨,全部放在诡道后人身上,他是一定不会放过华山先生了,至于我们,他倒不会加以戕害。   叶珪看着何暮云,苦笑着说:“你把我叫来,就一定知道我绝不会忍心扔下华山先生。”   何暮云与华山先生相视一笑,“我说过,叶先生一定不是袖手旁观之人,当年他救我性命,我就知道,他就是先生要找的人。”   叶珪思索一会,问何暮云,“是不是我必须要投身于诡道门下,才能收服厉鬼,保全华山先生?”   何暮云点头,“正是。”   叶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拒绝,只能对着华山先生说:“既然只有这一条路可选,我就受了先生您的衣钵。”   “诡道传承,多年来都是苟延残喘,”华山先生喘息着说,“而且明朝之后,一直在宫廷内流传,虽然听弦的算术被发扬光大,但是其他的法术,还要留给先生去传续。”   “我一定寻找一个本领高强、品行正直的术士,作为后人。”叶珪承诺华山先生,“请先生放心。”   华山先生点头,“你过来,我教你听弦的法门。”   叶珪慢慢走到华山先生的面前,华山先生指着古琴,轻轻在叶珪的耳边交代了几句。阴阳四辩骷髅在叶珪身上时日已久,已经把叶珪当做主人,无时无刻不在保护叶珪,让叶珪不受妖魅邪灵侵犯。   整个过程妖道始终无法靠近华山先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华山先生教授叶珪听弦的法门。   叶珪既然已经受了华山先生的听弦法门,也就是把诡道门人的身份给坐实了。听弦的本事,原本就是诡道的一种算术,放在乐师的身上,就会在乐理上发扬光大。最根源的道理还是在于五行中的金德容平。   叶珪对乐理一窍不通,不过作为郎中,医术的根源也是来自五行周身推演。   金德容平,在华山先生手段里,就是古琴的天地五行七弦,衍生出的无数变化,通过音乐施展出来。   而在叶珪这里,金德容平,却是手太阴肺经、足太阳膀胱经的遍布穴道,应对人的鼻孔。   所以几番交代下来,叶珪不断的点头。   华山先生最后对叶珪说:“听弦之奥妙,我也只能领悟到这一步了,希望你能将听弦发扬光大。现在,你学会的听弦算术,对付这个妖道,应该是游刃有余。”   叶珪退了一步,转身看着妖道,“你作孽深重,今日我已经是诡道传人,你被我收服,也是命数。你不能怪我。”   ——楚离一只手拿着螟蛉炎剑,另一只手慢慢的在井壁上摸索,我在井口上看的清清楚楚,一个手掌从井壁的泥土里伸出来,却在楚离的背后。我看的焦急,对着楚离大喊:“你身后!”   楚离听到,立即转身,我看见手掌迅速的缩回到了井壁之中。   “别动,”我提醒楚离,“让我看看他在哪里。”   楚离听了我话,稳稳的站立。我看见井壁中的那个手掌,正在泥土里慢慢的扭曲移动,看准了这条手臂就要从楚离的右边伸出来,立即对着楚离大喊:“宫和徵之间的位置。”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出来,喊出来之后就有点后悔,我心里明白那条手臂的方位在什么地方,可是我并没有对楚离说在他的右边,而是说什么宫和徵之类的话,但是在我的心中,这种描述,是非常的准确的,精确到了手臂在泥土里的分毫的部位。远远比模糊的右边来的清晰。   更加让我吃惊的是,楚离竟然听懂了我的话。楚离毫不犹豫,炎剑在狭小的井下空间里,用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入了他右边的井壁,方位与我的提醒,完全不差毫厘。   楚离手里的炎剑,串着一个妖道的身体,在何重黎的帮助下,到了地面。妖道被炎剑刺中了胸口正中,无法动弹。   我对着楚离问:“我刚才说的什么?”   这句提问显然十分的无稽,但是偏偏就这么顺其自然。   楚离没有回答我,他的注意力都在妖道的身上。   方浊对我问,“你刚才看见了这个妖道躲藏在泥土里,你就没觉得你眼睛怎么就看得见吗?”   “是啊,”我狐疑的问,“我的眼睛怎么看得见泥土里的人。”   “比闭上眼睛试试。”方浊对我说。   我眼睛闭上了,但是闭上之后,我四周的环境,仍然历历在目:方浊和何重黎站在我的左边,楚离举着炎剑,串着妖道,在我右边。这绝对不是我眼睛看的的熟悉景象。这并非是视觉。   “你还记得徐云风是向谁学习的听弦吗?”方浊轻声的问道。   方浊这句话一说,我心里顿时都明白了。   是的,我刚才说的宫徵两字,就是听弦算术里的术语吗,“宫商羽徵角”。   听弦的算术,在金旋子的手上威震鄂西北和豫南,而楚离不就是诡道金旋子这一支的后人吗。   这个不就是徐云风掌握听弦之后,用来判断对手方位的算术吗。   我至少明白了一点,虽然徐云风还在古道里与张天然死磕,不见天日。但是他的本领已经随着蛇属,到了我的身上。   这也是我能毫不滞涩的知道,何重黎跟方浊找了几年的四个厉鬼的下落的原因。   听弦、听弦。   现在我的耳朵里传来了一个细微的声音,这个声音,让我立即意识到手中的人皮,是的现在妖道也要收服在这个人皮里了。   妖道的身体中插着螟蛉的炎剑,炎剑的火焰以妖道的身体为中心,不断的烧灼妖道的身体,妖道无法逃避,更不能抵抗。伸出他的手掌,对着我手上的阴阳四辩骷髅。   妖道做出了选择,他无法忍受螟蛉的吞噬,宁愿被阴阳四辩骷髅收服。   我慢慢的走到了妖道身边,把人皮笼罩在了妖道的头顶。楚离立即把手中的螟蛉收起来。   现在,第二个厉鬼也被收服了。   还有两个。   我闭上眼睛,现在我发现,闭上眼睛之后,我对四周的环境反而更加的敏锐。   剩下的两个厉鬼,已经从井底爬了上来,这个两个厉鬼,脚部都已经腐烂,只能用双手在地面上攀爬。但是他们的速度十分的迅速,在我和方浊身体之间,飞快的在地面上移动。但是他们都不敢离开这个小院。   当他们爬到了院子的篱笆边缘的时候,就如同触电一样,退了回来。我看了看篱笆,篱笆挂满了昆虫的尸体。而一个中年女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院子的外面。她没有走进来,而是平静站在院外。   不用方浊介绍,我知道这个女人,一定就是宋银花。   ——剩下的两个厉鬼,从华山先生的身后冒出来,看着妖道被诡道的阴阳四辩骷髅笼罩住,没有任何退避的余地,叶珪用螟蛉炎剑将妖道挑起,与刚才的女鬼一样,被炎剑摔进了斗室里的深井。   华山先生慢慢的把身体转过来,对着两个鬼魂说道:“两位已经跟我纠缠多年,我不自量力,把你们从道衍国师的结界中放出,本心也并非向善,而是为了成就诡道的一番功业,可惜说我力有不逮,与你们几位缠斗了这么多年,现在已经到了了断的时候。”   两个鬼魂,一个在菜市里的屠夫,一言不发,杀了挑衅的无赖,无赖的家人来报复,屠夫兴起,将无赖的家人一并杀掉。还有一个是因为赌博,欠下了巨款,为了继承家中的财产还债,投毒将父母双亲毒害。   这两人的罪行都无可饶恕,戾气非常。更加在海眼里受了几百年的折磨,现在哪里肯听华山先生的这一句话,就俯首就擒。   叶珪知道,他今天必定要做违背自己一生为善,不伤及他人的行事准则。到了这一步,他也只能用螟蛉将那个戕害双亲的厉鬼逼到了墙角。   那个厉鬼无法躲避,脸色惨白,嘴里说:“罢了、罢了,几百年也熬过来了,这口枯井,怎么也强过姚广孝这个妖人的海眼。”   说完自己行走到了斗室内的井边,嘴里喃喃数语,然后跳下井口。   而杀气强盛的屠夫,仍然不肯就缚,在狭窄的斗室里,与叶珪周旋。毕竟诡道的两大法器,同时在叶珪手上施展,屠夫在叶珪面前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最后被叶珪的螟蛉斩到了大腿,屠夫张开嘴对着叶珪大喊:“我不服。”   叶珪没有回答屠夫,到了这时候,解释都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屠夫被叶珪逼到了井边,看着叶珪,“我在菜市卖猪肉二十对年,一直忍隐街头无赖的欺压,我杀了他全家,的确是积攒了多年的怨气,我杀了他们,绝无后悔。”   华山先生在一旁说:“祸不及家人,你若是受不得欺辱,杀了无赖,自己抵命,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伤了他的家人。”   “他家三个兄弟,都是横行霸道的恶汉,”屠夫恨恨的说,“我上有父母,下有妻子幼儿,若不把他们家三个无赖杀尽,斩草除根,我的家人必定被他们折磨到生不如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其实是赚了。”   叶珪听到了屠夫的冤屈,但是此事已经过了几百年,他也无能为力。可是诡道的要做的事情,却不能推辞,螟蛉炎剑只能一点点逼近屠夫的前胸。   屠夫怨毒的看着叶珪,“我心中这一口恶气,绝不会就此消减。”   说完,纵身跳入井内。   何暮春长出一口气,连忙出去,招呼何家的下人,搬来一个磨盘,将井口封住,然后割破了手掌,用手掌上的鲜血,把磨盘画满了符咒。   四个厉鬼,被封印在何家的冰窖之下。   当事情了结,叶珪背着华山先生,慢慢的走到了地面。华山先生,见到阳光,就立即全身战栗。叶珪明白,华山先生如果不被他细心照料,一定命不久矣。   ——宋银花在小院的篱笆上下了蛊,两个鬼魂跑不出去。只能在院子里飞速的爬动。   我看着这个场面瘆得慌,方浊、楚离、何重黎却不以为意。   我这才意识到,我跟他们的确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会被这种事情吓到,而他们可能每天都要面对。早已习以为常。   楚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边。突然两个厉鬼暴起,他们的身躯站立起来,然后猛然冲到了我身前。却被楚离的炎剑格挡,看来是两个厉鬼知道我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外人,想接近我,以我为质,以此来要挟方浊。不过楚离已经预测到了他们的所为。提前走到了我身边。   楚离和金仲一样,都是外冷心热的人。师父和徒弟,同出一撤,这应该是楚离自小就跟着金仲的原因吧。成年人半路拜师的就不这样,比如王鲲鹏这么沉稳的人,教出来的徒弟邓瞳,就是一个作死的大爷。而心思敏锐,做事没有原则的徐云风,却有一个稳重坚定的徒弟。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还在胡思乱想。   “九万七千三进。”楚离猛然对我说了一句,我被惊醒,我知道这是楚离在提醒我运用算沙的本事,我连忙把方浊给我的那个玻璃瓶拿出来,然后仔细的看着玻璃瓶的砂砾,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玻璃瓶里的砂砾,细微的砂砾,我一眼看去,历历在目,颗颗清晰,并且他们就如同整齐排列的方阵一样,让我一目了然他们的数字。   “十九万四千六百二十九出。”我立即回答楚离。   楚离毫不犹豫,身体向前走了两步,刚好就拦在了正要转身躲避两个厉鬼面前。楚离挥手,炎剑把两个厉鬼同时串起来。一个厉鬼在他的左前方,一个已经跑到了他的身体右侧。可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招数,能够把两个完全不同方位的厉鬼同时制服。   楚离把炎剑递到我的身前,我知道该怎么做。人皮在厉鬼面前,立即扩大,无声无息的把他们笼罩进去。   我呆呆的看着人皮,知道这四个麻烦,已经解决了。   “徐大哥?”方浊在一旁惊呼了一声,但是随即平静。我扭头看着方浊,看见方浊的眼睛里露出了热切的目光。   我知道,在刚才算沙的一瞬间,方浊把我当成了她心里一直在惦记的徐云风。   这事,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尴尬了。   可是也无法去解释什么。   我的样貌与徐云风一定是相差巨大,性格更是天地之别。我是一个从小就本本分分的学生,长大后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化工男。跟命运颠簸的徐云风完迥异。可是就在刚才算沙的那一瞬间,至少在方浊的眼里,我运用算沙的那一刻,应该和徐云风是一模一样的吧。   在这种情况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毕竟我是一个外人,本来就不属于他们的这个世界,我被介入这里,仅仅是因为这个世界出现了一点逻辑上错乱。当我完成了我需要完成的事情之后,这个错乱就会平息,然后我会回到我的生活。一切都回到原来的轨迹。   所以我告诉自己,用不着太介意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当然我这一番想法,是多余的。   方浊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的声音又变回到了沉着冷静的语气,“何重黎、宋银花听者。”   何重黎与宋银花同时站到了方浊的面前,“在此。”   方浊把轻声的说:“开阳天枢星位,现在收回了。”   何重黎和宋银花两人同时拱手,“听命。”   就此,当初被北极星撇在一旁的开阳和天枢星位的何重黎,终于从阵法里解脱。他们其实是陷入阵法里最长时间的两个人。他们没有参与最凶险的最后一轮争夺,是因为徐云风无法在面对西南外道的折损。黄家和钟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徐云风不愿意再让魏家和苗家重蹈覆辙。   这一点,我非常的理解。   宋银花实现了她对王鲲鹏的承诺,听从阵法调动的命令,至始至终没有动摇,一直坚持到了现在。虽然她是一个女流,这一点,真正的体现了作为一个西南外道头领的风度。   刚才方浊是用七星阵法的驱使人的身份,解脱了宋银花的束缚。现在方浊又变了语气,慢慢的对宋银花说:“现在我清静派方浊,愿意投入苗家门下,向您学习蛊术,将这门法术延续下去。”   宋银花摆摆手,“算了。你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我就不勉强你了。当年我跟王鲲鹏拿你做交易,本来就是不应该。”   “既然答应过,”方浊说,“我就不能反悔。”   “我反悔了。”宋银花笑了笑,她比方浊的年龄大很多,岁数上差了几乎一个辈分,再宋银花的眼里,方浊还是跟小女孩一样,“我们苗家的蛊术,只能传给苗家的女子,你爹是回族,你妈是汉族,身份上坏了规矩。”   我看着宋银花表情,看来她经历整个冥战之后,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淡了。门派之间的恩怨,蛊术的延续,在她眼里,都不再强求。   “蛊术自有生存之道,”果然宋银花说,“你不学,也不见得就失传了。今后你来苗地,我一定会好好的招待你……希望你记得这件事情就行。”   宋银花说完,转身走了,走之前,仔细的把挂在小院篱笆上的所有昆虫都一一收起来。   当我看见宋银花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晨雾里的时候,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他们的这个世界产生了无比的认同。   虽然他们的世界,运行的规则已经远远的脱节,还在保留着古老的中国道德观念,但是这不正是我平日生活里最缺失的东西吗。   没有琐碎合同,仅仅是口头上的承诺,就是铁打不动的契约,并且付出生命和门派传承,都要去履行自己的承诺。而放弃自己的赢得的一切的时候,又那么轻描淡写的放弃了。   宋银花在七星阵法里是一个相对较弱的天枢星位,放蛊苗家的本领,和其他的三个外道家族相比,也远远不是最出色的家族。但是我从宋银花的作为看来,至少知道了一点,为什么赵一二、金旋子、金仲、黄莲清、黄松柏、魏如喜、钟家的四个兄弟,他们无论是生前做过什么错事,但是在最终的气节上,都是坚守了古老而传统的信条。   我终于在内心不把这些人当做虚构出来的小说人物了,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一直在固守着传统的人。   我也终于明白,无论这个世界要变成一个什么客观理性的存在,但是这些人都是不应该被淘汰的对象。   徐云风和王鲲鹏他们一定是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在无法逃避梵天规则的情况下,尽量的维护了他们的存在。为了这个目的,他们在左右两难的困境下,让七星阵法作为一个工具,慢慢的走到了还能顾全彼此的境地。   只是他们为此付出了常人不能忍受的代价。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方浊问:“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方浊对我说:“去大青山。”   “三铜?”我问道。   “是的,”方浊坚定的说,“三铜。铜鼎还在大青山的地底,我们要去把铜鼎搬出来,带到这里。”   何重黎听见方浊这么说,立即兴奋起来,“现在就出发吗?”   方浊摇头,“你不用跟着我们,你现在得马上回湘西,魏家需要你主持局面。”   “我能帮忙的。”何重黎十分的失望。   “三铜的事情,就由我和诡道的传人来解决吧。”方浊说,“西南外道的魏家,可不能没有带头人。”   何重黎知道方浊是不会同意了,只好也告辞,“帮我给王师叔带句话,我何重黎随时受他的差遣。”   “他会听见的。”方浊向何重黎告辞。   何重黎看了看我们三个人一眼,然后也和宋银花一样,转身走入晨雾中。   我内心澎湃,激动不已。恨不得马上就去大青山。   方浊对我说:“我们去找黄坤吧。”   “我们去秀山?”我问方浊。   “不,”方浊说,“黄坤在荆州。”   “在荆州的应该是邓瞳啊,”我好奇的问,“黄坤去荆州干嘛?”   “七星阵法结束之后,黄坤做了黄家的族长,然后完成了学业,”方浊对我娓娓道来,“他毕业后也在长江水文荆州段工作,在荆江大堤管理处工作。”   “申德旭安排的?”我随口回答。   “应该跟申工有点关系吧。”方浊笑了笑,“不过以他的本事,也用不着走什么后门,当初好几个水文的单位都抢着要他去做工程师,他却选择了荆州。”   “和徐云风有关?”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可能吧。”方浊回答,“他认为徐大哥已经……已经不在了,他想找一个入口,把他的师父的尸骸给带出来。”   虽然看着方浊的神情十分的坦然,但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也许徐云风在几年前进入古道的那一刻,就已经……就已经和张天然同归于尽。   荆州,江汉平原的古城。历史上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在古代冷兵器时代,南北割据的军阀,就以长江为界限,而荆州就是长江流域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城池。并且东西方向,荆州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军事据点。   所以历朝历代,荆州作为军事重地,交战无数。而荆州作为军事要地的最关键的作用在于,长江水战的重要地位,从来就是操练水军的要塞。   因此,在荆州城下,白骨累累,荆江之下无数士兵冤魂。   并且荆州是春秋时期楚国的都城所在。   越是古老的城市,有历史的城市,无数当年的冤魂都会萦绕在原地,千年徘徊。   我和方浊、楚离到了荆州。在长江大堤上,慢慢的行走。申德旭安排的接待人员,指着前方的一个水文观测塔,“黄工就在那里。”   我们走过去,顺着短短的栈桥,走到了观测塔的尽头,我看见一个年轻人蹲在栏杆后方,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眼睛看着江水,手里正在不停输入数据。   这就是黄坤了。他本来就是三峡大学水利水电学员的毕业生,干这一行,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他另一重身份,秀山黄家的族长,是怎么处理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黄坤的神情很专注,他已经知道身后来人了,而且知道是谁来了,“方姐,你等我一会。”   “不急。”方浊轻声的说,“你先忙你的。”   楚离双手环抱,面色冰冷的看着长江。不知道这个老成的年轻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并不是一个跟人能够立即熟稔的人,更何况楚离的这种不爱与人交流的人,我和他们呆在一起,一直都觉得格格不入,有点尴尬。   黄坤终于忙完了,我看着他敲击了回车键,然后保存文档,阖上笔记本。他站起来,看着我,然后对着方浊说:“方姐,都过去了,为什么你还不死心。”   “这不是死不死心的问题,”方浊说,“你师父还在古道里,我得把他弄出来。”   “我师父已经不会再回来了。”黄坤的声音十分的平静,“他是一个不存在的人,而你身边的这位,才是这个世界上应该存在人。”   “别人这么想,我能接受,”方浊的声音有点颤抖,“可是你一身的本领从哪里来的,如果不是你师父,就算是你身上背着黄家的五行符,你知道怎么施展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黄坤有点口吃,“我、我只是说,一切都完结了……我们得回到正常的生活……结束了,方姐。”   “这话是你王师伯说的吧?”方浊问,“对不对?”   “谁说的,有什么重要吗。”黄坤抿着嘴,“这都是事实。”   “王大哥的目的达到了。”方浊激动地说,“是的,他的责任尽到了,可是徐大哥就改在古道里受罪吗?”   “我师父已经不在了。”黄坤打断方浊,“我们都得接受,方姐,我们要做的事情都结束了。”   “我们明明还有机会……”方浊看见黄坤这种反应,她知道自己可能无论怎么样,都无法说服黄坤了。   黄坤把笔记本放进电脑包,然后背在身后,对着方浊说:“方姐,我们去吃饭吧。”然后走到了荆江大堤上,方浊还没有放弃,还是跟着黄坤。而楚离仍旧站在栈桥上,一动不动,看着长江。   我左右为难,我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上。也只能跟着方浊走过去。   荆江大堤上走来了一个人,黄坤对着方浊说:“真够巧的,大家一起去吃饭吧。”   “吃什么饭?”来人对着黄坤问,“你他妈的每次都说吃饭吃饭,有完没完?”   我看见来人说话的样子,心里就乐了,这人不用说,一定是王鲲鹏的徒弟邓瞳无疑了。看来邓瞳也回到了荆州老家,回到了春茂恒。   黄坤没有说话,故意没有理会邓瞳。   邓瞳一把将方浊的胳膊挽起来,“我说你也是一根筋,找这个傻逼干嘛,我还不信了,缺了黄坤,诡道就玩不转了。”   方浊感激的看着邓瞳,“别这么说,他毕竟是你的师弟。”   “师弟,”邓瞳鄙夷的说,“毛,他妈的把自己当做诡道的传人了吗?”   邓瞳突然看见我了,松开方浊,走到我面前,“方姐,你还真厉害,真的能叫魂,把蛇属给叫回来了啊。”   “你好,我是……”我伸出手,跟邓瞳说,“我认得你。”   “你当然认得我,”邓瞳说,“你是不是被徐云风给上身了?让我看看,不是徐师叔,我靠,徐师叔没你这么老实巴交的样子。真他妈的没劲。”   我还没来得及跟邓瞳说话。邓瞳这人实在是变化多端,马上就丢下了我和方浊,又到了黄坤的面前。一把将黄坤的衣领拽住,“你跑什么?”   “我不是站在这里没动吗,”黄坤说,“我往哪里跑。”   “你他妈的还是不是诡道的门人?”邓瞳问黄坤。   “当然是,”黄坤讪讪的说,“这有什么好否认的。”   “那你妈的,装什么逼。”邓瞳骂起来,“这几年,方姐来找了你多少次,你拽什么,你做了黄家的族长,牛逼了是吧。”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好吗?”黄坤说,“都完结了。”   “完结什么,”邓瞳问,“你他妈的说了算啊,方姐说没完,就是没完。”   “七星阵法已经达到了目的,”黄坤说,“王师伯也退隐了,都结束了,这话我说了很多遍了。”   “什么都结束了,”邓瞳说,“那些无关的人,都结束了,天下太平了,过河拆桥了。我他妈的就奇了怪了,你师父帮了别人,让别人都爽了,都心安理得的过自己的日子,太太平平的。凭什么把自己扔到古道里面,就是应该的啦。”   “这不就是我师父当年想要的结果吗。”黄坤的声音很小。   “合着天下人都舒坦了,就徐师叔活该受罪。”邓瞳说,“有这个道理吗,这他妈的公平吗?现在方姐求你这么多遍,要你去把你师父捞出来,这个要求过分吗?”   “我师父已经不在了。”黄坤仍旧还是这句话。   “谁说的?”邓瞳抢白,“谁告诉你的,我师父告诉你的是吧,我告诉你,我师父早就他妈的废了,天天在我家里喝酒,混吃等死。他的话你也信。我不是看着他是我师父,我早就赶他出门了。这人没救了,一天除了喝酒,就他妈的躺在床上。你也跟他一样,都他妈的没有出息。”   “王鲲鹏是你师父……”黄坤吃惊的说,“你这么说他,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你他妈的不去救你师父就合适啦?”邓瞳问,“别他妈的在我面前装什么孝顺,你还不如我呢,我至少还伺候着我师父。”   邓瞳说完,走到方浊跟前,“别管这个傻逼了,我跟你走,方姐,你说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就是去大青山吗,只要把徐师叔给弄出来,什么事情我都听你的。”   黄坤被邓瞳骂了一通,一直都没有任何的解释。   我听了邓瞳的这一番话,也基本明白了事情的整个缘由。以及方浊要把我找回来的原因。   抛开所有逻辑不谈,当然整个世界本来就有很多现象是用逻辑无法去认知的。   从完全唯物的世界观来看,空间无限就是个逻辑陷阱,对不对,既然认为一切都是客观存在的,那么从古至今,没有人能解释宇宙的之外是什么,以及宇宙开端是什么,宇宙结束了是什么。   从唯心主义来看,一个刚刚死掉的人,他的生理组织跟活人没有任何的区别,可是一生一死,差别巨大。谁又能解释生死之间的区别呢,这不就是证明意识的重要吗。既然意识是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么也就推翻了客观唯物的体系。   我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写了几百万字的灵异恐怖小说,到了现在,我真的相信,这个世界,是由意识来主导的一切。   八寒地狱的想法,可能是真的。但是现在,我知道,所有人都是在这个设定下挣扎的蝼蚁,还不如选择眼前的短视,抛弃太多的思考,更加合适。   所以我从内心里,认同方浊的努力。   方浊的目的很单纯,那就是把徐云风找回来。   当然黄坤和王鲲鹏的想法也没错,在大的规则运行之下,一切回到了正常的状态,就不要去打破这个平衡了,而徐云风和张天然就是破坏这个平衡的关键因素。他们不愿意再去冒险,让他们之前的所有的努力,和徐云风的牺牲,都白白付诸流水。   不过就如同徐云风所说,我们的世界是一个极端无情和残酷的客观宇宙。可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唯一有意义的存在。即便是全部都区域死寂,人之间的一切情感都是值得去维护的。   所以我从内心里,认同方浊。   而邓瞳这种人,其实心思并不多,他是一个典型的意气用事的人,他当然会跟随方浊去做那件事情。   至于楚离,我不知道楚离是怎么想的,但是既然他在金仲死后,还跟着方浊四处奔波,那么他一定也是认同这一点的。   黄坤走了,方浊和邓瞳都没有阻拦他。邓瞳招呼我们上了他的车。他的车停在荆江大堤之下的路边。还是一辆路虎,看来春茂恒真的有钱。邓瞳这个真是一个富二代不假。   邓瞳把我们带到了荆州古城,他的家在荆州城内,是一个老式的院子,两边都是高楼大厦,更加显得邓家在荆州的地位。邓家肯定在荆州有不一般的势力,至少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没有把他的家强制拆迁。   邓瞳带着我们进了屋子,让我们在大厅里等着,然后对着大厅后面喊:“师父,方姐来了……师父,你是不是又他妈的喝醉了啊。”   我和方浊听了邓瞳这么说话,都十分尴尬,毕竟邓瞳是王鲲鹏的徒弟,这也太、太有点过分了。   邓瞳叫唤了几声,对着方浊说:“没办法,他这几年老得厉害,三十几岁的人,跟个老头子一样,耳朵都不好使了。”   我内心里十分想见到王鲲鹏,方浊给我的三本书里,他是一直存在的人物,而且极具人格魅力。要是说不想见他,肯定是假话。于是我对邓瞳说:“我还是进入看看王所长吧。”   “也好,”邓瞳说,“我带你们进去看他,他天天趟在床上装死,谁他妈的受得了。”   我们正要跟着邓瞳进客厅旁的厢房,可是王鲲鹏自己走出来了。   我看着王鲲鹏,跟邓瞳说的一样,这人老的厉害,头发全白了。眼角有两道深刻的皱纹。一张国字脸颓废了,眼球浑浊。下巴上的皮肤松散,胡子乱糟糟的,不知道多久没有修理过。眼镜也不讲究,镜片上蒙了一层灰,也不知道去擦一擦。   我把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王鲲鹏的身上。   终于,我认出来了,这他妈的不就是我的同学吗。可是他并不叫王鲲鹏,在我的记忆里,他叫王鹏。   “师父。”邓瞳说,“方姐又来了,你也别装死了,跟着我们去大青山,弄出三铜,把徐师叔捞出来。”   王鲲鹏没有理会邓瞳,看了看方浊和楚离,“你们来了?”   “来了。”方浊朝着王鲲鹏笑了笑。   楚离走到王鲲鹏身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紧紧的贴着王鲲鹏的右侧站着,规规矩矩。楚离的行为,表现了他对王鲲鹏的尊重。   王鲲鹏把视线转向了我,努力辨认了我很久,“徐玉峰?”   “王鹏。”我尽量的压抑内心的波动,把声音放平缓一点。   “你写的东西我都看了。”王鲲鹏说,“没想到我们班上同学里,还出了一个作家。真是没想到啊。”   “你真的做了术士,”我笑着说,“记得你当年就喜欢给人算命。”   “我记得你结婚,我还是去参加了婚礼的。”王鹏说,“过的还好吧。”   “还好,”我跟王鲲鹏套着近乎,“我没想到你会来,毕竟我们……”   我没有把话说下去,其实我和王鹏(不是王鲲鹏),在学校里关系很一般。谈不上有什么很好的交情。唯一一次,是我二年级的时候,借了他二十块钱,他毕业前还找我要这个帐。这事让我很不爽,觉得王鹏是一个矫情的人。其他的我就对他就没有什么认知了。不过我结婚,他倒是来了,还送了份子钱。他结婚,可没有邀请我。   至于后来方浊给了三本书,我写了他很多故事。我也始终没有真的把王鲲鹏和王鹏联系起来。   但是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王鲲鹏就是王鲲鹏,王鹏只是我的记忆而已。我没有必要跟自己较劲,非要去纠结这两个人在我记忆里的真伪。   我不是徐云风,我没有他那么多的敏感脆弱的想法。   我和王鲲鹏两人也算是相互打了招呼了。王鲲鹏明显的对我的到来并没有什么期许,跟我说了两句,只能算是礼貌上的客套而已。可是我看见王鲲鹏的眼睛至始至终都不敢看方浊。   他心里有愧疚。对方浊,不,对徐云风有很大的愧疚。   方浊不是一个强势的人,她肯定是希望王鲲鹏能说服黄坤来帮忙,但是从进来开始,方浊都没提起任何一个相关的话题。一个字都没提起。   方浊只是问:“董姐姐她们现在过的怎么样?”   王鲲鹏一脸的木然,好像根本就没听到。   邓瞳一下就炸了,“别提我师娘了。我都不稀罕说。”   方浊知道王鲲鹏和董玲之间肯定没什么好事。连忙转换话题,“金师兄的骨灰我埋在大青山了,他临终前说了,他这辈子没那么多规矩,死在那里,就埋在那里。楚离把他的牌位给带回来了,什么时候,你去一趟原阳,把金师兄的牌位给放到你们诡道的灵堂里。”   “我不去了。”王鲲鹏把头低下来,“楚离已经长大了,这事让他做就行。”   我听到了方浊和王鲲鹏之间的对答,心里猛然一紧,胸口胀胀的,鼻子发酸。我理解了王鲲鹏的悲哀。   诡道的三个前辈,金仲、王鲲鹏、徐云风——短短几年,他们已经是诡道的前辈了。原来都已经是应该被敬仰的前人了。   我一下子理解了王鲲鹏心中的痛苦。摆下七星阵法的时候,王鲲鹏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金仲已经是命不久矣,这是都知道的事情。而徐云风是一个活死人,介乎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   所以这三人,按照王鲲鹏的想法,现在都应该不在人世。   偏偏徐云风顶替了王鲲鹏,让王鲲鹏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王鲲鹏是一个要做英雄的人,却在最后的关头,全身而退。   什么是痛苦,这就是王鲲鹏最大的痛苦。   这个痛苦,方浊是能理解的,所以在方浊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王鲲鹏。方浊内心对王鲲鹏也是十分的心疼,知道不能再逼着王鲲鹏参与这个计划。   不过邓瞳不知道,邓瞳对着方浊抱怨,“我师娘一到周末就到荆州来,要见我师父,你猜我师父怎么做的……躲起来,不见人。”   王鲲鹏被自己的徒弟数落,一点气概都无。只是把头低下来,不断的摇头,“不能见,没脸见。”   “董轩是你姑娘,”邓瞳连师父都不喊了,“你也不见啊。太不通人情了吧。你的心也太狠了吧。”   看来王鲲鹏的作为,已经把邓瞳激怒过很多次了,我几乎都能想象,董玲带着女儿来找王鲲鹏,邓瞳无论怎么劝王鲲鹏,王鲲鹏就不出面的场景。   作为邓瞳,的确是非常的恼火。   “董轩和她妈妈过的挺好的。”王鲲鹏的声音很低,“你告诉你董玲,开车的时候,不要让董轩坐在副驾驶上,很危险。”   邓瞳对着方浊说:“你看,这种话都要我来传话,什么人这是。”   可是这句话在我听来,却悲凉到了极点。王鲲鹏当年可是在董玲面前表达过自己必死的决心,可是又没死了,以他的性格,的确是无法面对董玲。表面上他拒绝见面,可是明明很想念妻女,偷偷在暗处悄悄的看董玲和董轩离开,不然怎么知道董轩坐在副驾驶上。   英雄末路,莫过于此。   王鲲鹏的悲剧,简直是重复了赵一二的命运,几乎是同出一撤。诡道的这一对师徒,也算是同病相怜。   所以我也理解方浊的计划里,没有王鲲鹏是非常正确的。王鲲鹏从一个资质平凡的普通人,做到天下术士第一,靠的就是无比强大内心,他的心脏简直就是钢铁锻造。可是现在,他的精神已经垮了,就没有任何的过人之处了。可能连法术都没有信心在施展出来了吧。   他的兄弟没了,替他跟张天然同归于尽了。以王鲲鹏这么骄傲的人,这个可比死了还要残酷万倍。邓瞳还在向方浊说着这些琐事。但是这些话,王鲲鹏根本就没有听了,他坐在椅子上,眼睛半睁半闭,嘴里念叨着什么。   我努力听了听,听见了:   上知天,下知地,   天上有几条沟?   几条沟里有铁牛?   谁来放,谁来收?   又是谁置下铁笼头?   铁牛闯下什么祸?   铁牛又被何人收?   天河岸上九条沟,   九条沟里出铁牛,   老君放,老君收,   老君置下铁笼头。   吃了昆仑山上草不长,   喝了黄河水不流。   撞塌天宫三万三千琉璃瓦,   撞倒王母娘娘三千三万金柱头。   玉皇大帝生了气,   贬到人间作家畜。   牧童放,农夫收,   耕田耙地老黄牛。   耕田耙地老黄牛。   ……   王鲲鹏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我听不明白了,可是前面的我听的清清楚楚。他在唱黑暗传里的一段唱词。   他把自己当做闯了祸,却无法收场的老牛,只能接受这种无穷无尽的内心折磨。   我只能叹一口气。王鲲鹏看来是真的废了。   王鲲鹏要死不活的样子,的确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我不忍心再看着这个末路英雄的状态了。对邓瞳说:“你们邓家,在荆州也算是一个大家族了。你做了选择了吗?”   邓瞳当然明白我说的意思。   “我是邓家的人,不过我可不像黄坤那个傻逼没良心,”邓瞳说,“我既然认了师父,就是诡道的徒弟。黄坤看来是要安安心心的做他的族长了,活该这个傻逼回秀山去种田去,他也不去种田,却偏偏要呆在荆州,上个破班。这个一点出息都没有。”   我听了邓瞳这么说,立即意识到,黄坤可能没有像他表面呈现的那么颓废。甚至刚好相反。对,我想通了。王鲲鹏得罪的人可不少,比当年的赵一二可多了去了。现在王鲲鹏生不如死,恨不得立即有对头来把自己给弄死。但是有了当年赵一二的前车之鉴,黄坤就没有回秀山。而是呆在荆州,邓瞳是一个冲动的人,容易中招。黄坤却在暗中保护他的王鲲鹏。并且十分的低调。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了。   邓瞳啰嗦了一大堆,突然看了看手腕,“吃饭的点了。”然后左右看了看,对着方浊和我说,“没办法,只能委屈你们在家里吃饭了,我打电话让餐馆送饭来。”   看来是王鲲鹏不愿意出门,邓瞳只能叫外卖。   方浊是不沾五荤和肉食的,邓瞳打电话的时候,跟餐厅的接电话的差点没吵起来,最后还是耐着性子一点点的把菜里面不能放什么东西,一一的说明白。   吃饭很简单,王鲲鹏喝酒了。虽然我之前已经在邓瞳的嘴里听说了王鲲鹏在酗酒,不过看到王鲲鹏喝酒的样子,也把我吓了一跳。他那里是在喝酒,而是在灌酒。并且王鲲鹏的酒量很大,喝了快一斤了,脸色只是变白了一点,完全没有别的异样,根本就看不出来有半点喝醉的样子。   邓瞳已经是对王鲲鹏酗酒习以为然了。方浊说:“你得管着一点,别让他和这么多。”   “我管得了吗。”邓瞳说,“我酒柜里的酒,早就被他喝得干干净净,我不给,他自己还不是一样到商店里买,他找我要钱,我能不给吗。当年我们邓家是靠着诡道发家的,他喝酒我我都不给钱,我说的过去吗我。”   也是,邓家和诡道在清朝有那么深的渊源,王鲲鹏向邓瞳别说是要酒喝,就是要邓瞳的全部身家,邓瞳也拒绝不了。   但是邓药识当年和叶珪之间的具体发生了什么,我还是不太清楚。现在刚好,邓瞳可以说个明白。   三、看蜡部   铁车又明三,左明九   被华山先生从海眼里招出来的十三厉鬼中的最后四个,在何暮春的冰窖之下,被叶珪全部收服。何暮春与何暮云两人,将冰窖用四根石础封印。在石础之上,又加筑了盘龙柱,死死的把冰窖镇压,何暮春的给家人定下了规矩,这个老宅,决不能废弃或者是转售。就算是何家的后人家道中落,何家人到了乞讨的地步,也不能把老宅售卖给旁人。更不能翻修房屋的时候,破坏盘龙柱和石础。   这个规矩,从这个时候开始,一直是苏州何家的家训。不能废弃。   叶珪已经投入了诡道的门下,成为了华山先生的弟子。诡道在宫廷里单传几百年,到了叶珪这里,终于流传到了民间。   当年那个藏医可能是打听到了华山先生的年轻时候是江南人士,却不知道华山先生其实在北京,导致他跑到了苏州。藏医托付给叶珪的人皮,嘱咐叶珪把人皮交给诡道后人。没想到,叶珪以自己投身诡道的途径,完成了藏医的嘱托。   华山先生身体虚弱,重病在身。刚好遇到了叶珪,被叶珪带回家中,调养身体。叶珪用尽了各种针灸药石替华山先生医治,华山先生的身体也一直无法好转,只能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其时叶珪已经将华山先生的本领学会,人皮在叶珪的手里,已经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叶珪的医术,在当时天下无双。薛雪也只能屈居于他的风头之下。叶珪就此成为有清一朝,最为闻名的一代名医。   叶珪知道华山先生的病症的根源在于被鬼魂纠缠已久,身体至阴至寒,就是有大罗金丹也无法救治。只能苟延残喘,勉强续命。这个死亡的过程非常漫长,华山先生从开始无法进食,到无法饮水,到了弥留之际,已经瘦成了柳条一般。   何暮云回到了湘西,继续在辰州寨做赶尸的行当。但是每年都会来苏州看望华山先生。第一年是何暮云自己过来。第二年何暮云带着一个脸色漆黑,面目可憎的人来到了叶宅。   经何暮云介绍,这是辰州寨魏家的当家人。魏家的当家人对华山先生和叶珪十分的敬重。停留了几日才离开。   到了华山先生去世的葬礼上,何暮云与魏家当家人也来了。随即又来了两个人,都操一口四川话。这两人分别是巫山犁头巫家的钟家当家人,和秀山黄家的族长。   三人在华山先生的葬礼上,都相互不说话,看对方的眼神都很怨毒。魏、钟、黄三家在西南已经根深蒂固,相互之间为了争夺西南术士的第一把交椅,已经斗得头破血流,甚至有人命牵扯。但是他们还是同事来参加了华山先生的葬礼,作为当年青冥卫对诡道的尊重。   华山先生入土安葬,由叶珪,钟家当家人、黄家族长、魏家当家人一起抬棺。安葬之后,又一起把华山先生的灵牌送到了原阳。   然后青冥卫当年三支后人,在原阳与叶珪告辞。从此叶珪再也没有见到西南术士家族的任何人。   叶珪终身与何暮春交好,是一生至交。叶珪流传后世的事迹,也多由何暮春的儿子和孙子两个孝廉收录,并且帮助叶珪整理医术上的领悟。叶珪的医学著作《温热论》,他首先提出“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的论点,概括了温病的发展和传变的途径,成为认识外感温病的总纲;还根据温病病变的发展,分为卫、气、营、血四个阶段,作为辨证施治的纲领,突破旧杠杠,开创了治疗温病的新途径。这无疑是从阴阳四辩骷髅的启发,从而开创性的提出了新的医学理论,对我国的医学有巨大的贡献。   至于叶珪在天文学和命理学上的成就,就很少为世人熟知,这是叶珪秉承诡道的内部的传承,外人知道的甚少。诡道的神秘,仍旧不为世人所探知。   叶珪在诡道收了几个徒弟,没有任何的记载。不过根据清朝后期诡道的门人再次强大,并且长幼两房同时鼎盛来分析,叶珪应该是收了两个徒弟。结束了诡道在明清两朝的单传延续传统。   不过叶珪的徒弟里,可以肯定的是,并没有邓药识。   邓药识长到了二十四岁,还跟着叶珪做药僮。邓药识用面妆示人二十年,旁人早已习惯。这个年龄作为一个女人没有出家,已经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邓药识的初衷是想一生就跟随叶珪罢了。叶珪的原配夫人也有此意。可是这件事情,被叶珪拒绝。叶珪把邓药识作为义女抚养,不愿意破坏人伦。而邓药识认为是叶珪看不起自己五通的身份,于是邓药识和叶珪之间有了芥蒂。   四、黑暗传   邓瞳的口才其实还不错,就在吃饭的这么一段时间里,把他的祖上和叶珪之间的事情说的明明白白。   当然还有一些叶珪的事迹,比如老虎的喉咙里卡了一根骨头,跑到叶珪的府上求救,叶珪出手把老虎喉咙的骨头给夹出来。老虎从此每年的端午和中秋就给叶珪送来一只咬死的獐子,或者鹿,最不济也是一只野鸡。后来竟然送来了一个咬死的人。叶珪顿时醒悟到救了老虎,却是伤了他人的性命,自己的作为是在害人,于是当老虎再来的时候,通知官府,挖了陷阱,把老虎给捕获。   还有一个中年人来叶珪府上看病,叶珪给中年人把脉,把完之后,立即给中年人行礼,原来那个老人不是旁人,就是当朝的皇帝。皇帝下江南也听说了叶珪的医术高明,故意来挤兑叶珪,可是没想到叶珪把脉之后,不仅知道面前的人没有任何的疾病,而且是九五之尊。   还有叶珪故意在冬天的时候烧光了苏州城外的麦苗,逼着农民种了韭菜。农民告官,叶珪什么都没解释,官府把叶珪羁押。结果当年春天苏州瘟疫肆虐,韭菜捣烂,可以防治瘟疫。这下所有人才知道叶珪的用意。   等等这些事迹,在我听来,就是邓瞳在胡编乱造,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传说,放在了叶珪的身上。   毫无可信之处。   当夜我们就在邓瞳的家里休息。第二天一早,方浊就急着要离开,她计划里的时间是十分紧凑的,不能因为黄坤和王鲲鹏不愿意配合而改变。   邓瞳是铁了心要跟着方浊去捞三铜去的。于是早早的告诉了王鲲鹏,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呆着,邓瞳的父母已经退休,在外地旅游。邓瞳安排了一个阿姨,每天来家里打扫,给王鲲鹏做饭。做徒弟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够意思了。   我们走的时候,王鲲鹏仍旧在卧室里睡觉,方浊也没有去打扰他。   中午十一点正,张艾德开的车准时到了邓瞳的家门口。   我、方浊、楚离、邓瞳上车出发。   汽车启动了,顺着马路朝着开走,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够强烈的感受到王鲲鹏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离去。我本能的不去想这件事情。王鲲鹏绝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王鹏。   我相信一个规律,这个世界有些人并不是遵循中庸之道,他们生来,要么掩埋于泥土之中,要么青云直上,根本就不会安稳的脚踏实地,徐云风是这样的,王鲲鹏也不例外。   张艾德把我们一路带到西北隔壁,一帆风顺,没有什么好说的。   当我们风尘仆仆到了大青山工程的地址,我下车的时候,被面前的一切震惊到了。   我完全想不到方浊竟然到了如此的位高权重的地步。看来张艾德的回归大陆,对方浊起到了不可估量的地位提升。   我来仔细的描述一下我见到的场景。   首先,在这一片荒凉的戈壁上,遍布着工地简易板房,层层排布,在平坦的隔壁上连绵了两三公里,还有二十几个集装箱改造的办公室,在最前方,应该是工地的正中心。   工地上有一个高塔起吊机,这个设备必须要从德国进口,据我所知,整个世界不超过二十台,中石化有两台,我相信这个设备是从中石化租借过来的,每天的租金超过二十万。   而这个高塔起吊机已经安装完毕。   同时我看到工地上忙忙碌碌的正在把一些拆开的设备,用十几台小型塔吊,卸装到十几个大卡车上。我是化工出身,对土建挖掘是外行,不过也能推测,这是一个巨型的地下挖掘设备,专门挖掘垂直隧道的工具。中国无法自主研发,听说日本和英国有。   至于工地上无数其他机械设备,我都十分的熟悉。其中有一个巨型的龙门吊,已经成型。根据施工现场的布置,我推测,这个龙门吊是与高塔起吊机配合使用的工具。   其时金山寺的云鉴和尚圆寂已久。邓药识的亲生父亲香筑大师做了金山寺的主持,也是一代高僧。传闻香筑大师,一生慈悲,收服肆掠江南的五通无数,一生规劝世人不要轻信五通财神,把江南的五通庙逐一修整为沙门庙宇。一生度人无数。   香筑大师的生平事迹,在苏州县志里有部分记载,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查阅。   邓药识已成年,医术不在叶珪之下,和叶珪之间的相处尴尬,最终决定离开叶家,自己自立门户。   叶珪也只能答应,于是将鬼方交给了邓药识,让邓药识一介女流,能够在江湖安身立命。并且担心邓药识遇到危难,又把寄放在何家的梧桐棺材里的灭荆宝剑,交给了邓药识。邓药识的后人将灭荆又交还给了诡道,这是后话。   邓药识流荡到了荆州,遇到了一个秀才,秀才家贫,祖上也是郎中。邓药识与秀才成亲,由于邓药识心高气傲,不愿意嫁人,秀才也是孤单一人,甘愿入赘给邓药识,其中发生了什么波折事故,一直为邓家避讳,所以邓瞳也不知道。邓药识成家之后,决心在荆州开创门户,于是成立了春茂恒,春茂恒创业之初,买不起贵重药材。刚好邓药识要救治江陵县令的顽疾,需要一味血灵芝,血灵芝来历非常,世间难得。可巧邓药识碰到了一个盗墓贼,要高价出售血灵芝,要价两万两银子。邓药识那里拿得出这个钱财。   叶珪和邓药识情同父女,舍不得邓药识在江湖受苦,得知邓药识要买这个血灵芝,于是将何家许给叶珪的那张欠条两万一千七百二十两兑现了,交给邓药识。何暮春当然不会计较叶珪的这笔钱财,执意没有收回借据。这个借据就留在了叶珪手中。   叶珪留下借据的本意是让诡道后人明白荆州的春茂恒邓家与诡道之间的渊源。所以借据并没有传给叶珪的儿子。而是留给了诡道的长房徒弟。这就是王鲲鹏拿着借据,要挟邓家的由来。   至于邓家因为得了叶珪的两万一千七百二十两银两,买下了血灵芝,救治好了江陵县令的顽疾。于是在荆州一代名声大噪,春茂恒就此成为荆州的大药商。   邓药识的后代,有的有五通的遗传,有的没有。邓瞳就是属于遗传了邓药识的五通本领。   这就是叶珪投身诡道。诡道和荆州春茂恒之间的故事。   现在邓瞳一口气讲完。叶珪的事情也就告一段落。   而我作为一个聆听者,对其他几个人后来的典故,更加的好奇了。   我是工地出身,在工地上干了很久。参与过的大型项目至少五六个。很明白,这是一个什么体量的项目。大型项目,就是投资超过两百亿的项目。而我眼前的这个工地里进场的人员数量,工机具设备数量,无论从那个方面来推测,都是不折不扣的大型项目!   与我之前参与的工地项目不同,工地没有任何基建公司的标识和指示牌。甚至连HSE安全警示牌都没有一个。   只有在工地的四周——现在我只能看到三个方向,拉起了铁丝网,铁丝网上每隔十几米,都一个高压危险的标牌。   我也看到了方浊笔下的那个飞星观,外观和文字描述的一致,但是这个道观,并非在原地。而是被巨大的钢缆,凌空托在半空中。钢缆连接的尽头,是一圈钢柱,钢柱密集到了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圆形的幕墙。每根钢柱上都牵引着三根钢缆,钢缆密密麻麻的编织成了一张大网,把飞星观的整个建筑都抬起来。   方浊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随即,我慢慢的走到了那个巨大的龙门吊之下,然后我看到了一个让我胆战心惊的场面,龙门吊的下方,是一个几十米的直径的坑洞,这个坑洞,绝非是地陷塌落而形成,而是人工挖掘出来的人造孔洞。   我慢慢的走到了孔洞旁边,稍稍探头向下看了一眼,立即头晕目眩,不知道有多深。而龙门吊旁边放着几十堆钢缆,盘绕在地面上,占据了好大一片地面。   我走到最边缘的滚堆旁,仔细的看着钢缆上的铭牌,铭牌上标识着一个数字——“13000M”。   这几十个滚堆的钢缆,一共只有两根,每一根的长度,都是13000M。   这是标准32mm的船舶用钢缆,每米的重量是六公斤,也就是说每根钢缆的自重是七十八吨,两根合计一百五十六吨。   我明白为什么要用龙门吊了。   随即我又担心起来,钢缆能够承担自重的应力拉扯吗。   方浊带着我们在工地上站了一会,然后对着我说:“徐大哥,这个工程,等了你五年了。”   我听了之后,心里一阵颤动。   方浊带着我朝着最靠近龙门吊的那个集装箱走去。我是工地出生,我知道那个集装箱一定是项目经理办公室。我看着这么大的工程,竟然和我有休戚相关,内心里的震赫,是无与伦比的。   当我走到了项目经理办公室门口,看到了门口上有一个小小的八卦,八卦是铁的,安放的很巧妙,如果不靠近,很难看见。   我写了一百多万字的道术小说了,一些道教的东西,早已在我心里潜移默化。   这个八卦十分的诡异,八卦本来应该是乾坤,震离,艮兑,坎巽的三爻八卦环绕在阴阳两仪。无论是先天八卦,还是后天八卦,只是排列的方式不同。而且只有这两种排列方式。   我站在门口,仔细的看着这个八卦,站了很久,我发现这个八卦的排列方式,跟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的排列完全迥异,并且最奇怪的地方在于,这个八卦没有艮卦,而取代艮卦的位置,是一个大畜卦,大畜卦并非三爻八卦,而是六爻八卦卦象,这个八卦根本就不应该出现。   我研究了一会,想不通道理。方浊倒是不着急,只是在旁边说:“这是崂山派的内家密门修炼八卦,用来做御鬼术的。当年王师兄能堪破,所以严师叔决定让王师兄做研究所的接班人。”   “这么说,”我问方浊,“你也做了所长,你应该也会?”   “我没王师兄那么聪明,”方浊笑笑,“我没这个本事。”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了,方浊是道清静派门人,而王鲲鹏什么都不是,要走到同等的高度,王鲲鹏必须要付出常人不能承受的压力,还有自身超强的毅力和领悟能力。   邓瞳着急了,“方姐,你们别老是说些陈谷子烂麻的事情好吗,都到这里来了,我们赶紧的做事啊。”   邓瞳还真是一个急性子。迫不及待的要进去看看集装箱办公室里到底是什么人。而我看了这个八卦,还有跟方浊之间的对话,我已经知道里面是谁了。   我和方浊走进集装箱,邓瞳和楚离跟在后面,张艾德最后。   我进去之后,看见了集装箱里的办公桌布局,的确是一个奇门布置,其中惊门的位置是一个大办公桌,办公桌后端端正正的坐着两个人,都年纪不小了,只是穿着道袍的那个更加老,穿对襟中式服装的那个看起来年轻一点。   不用介绍,我知道这两人是谁。   老严和张家岭。   因为这个八卦我在第一本书里面,讲述徐云风第一次见到老严,老严临时办公室上挂的八卦,就是这个排布。   方浊对着老严说:“严师叔,我把他找来了。”   老严和张家岭两人都看着我,看了很久。张家岭不断的摇头,而老严脸色平静了很久之后,才叹口气说:“这事还真的让你做成了。”   张家岭也说:“就是他了。”   我呆呆的站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开会吧。”张艾德提议。   “恩,开会。”老严应了一声,对着方浊说,“你把事情先跟这位小徐说说。”   然后我就知道了重启大青山工程的来龙去脉。   时间从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日开始说起,但是徐云风和张天然进入了古道,千巧万巧,刚好就大地震动,把两人塌在了长江之下。导致张天然在必胜的情况下,突然隔断了道路。而徐云风本来是要跟张天然同归于尽,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天下的道门也知道王鲲鹏的目的达到了,一切归于平静。   只有方浊一人惦记着徐云风在地下受苦,当即就恳求老严和张家岭,让他们帮助自己把徐云风捞出来。   结果没想到的是,张家岭和老严一口就答应了。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想了想,也是,老严一辈子的事情达到了目的,他也没必要再做一个机关算尽的恶人,他对王鲲鹏、徐云风和房租都是有良心上的愧疚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会帮助方浊。至于张家岭,他本来就坚持要用三铜来完结这个梵天轮回,方浊的恳求,正中他的下怀,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于是两个老狐狸都转了性,决定全力支持方浊。但是告诉方浊,要让三铜齐聚,必须要做两件事情。   第一件,找到散落在海外的张天师后人,因为三铜和龙虎张天师有休戚相关的联系,有些事情,必须要由张天师后人来完成。其时,海峡两岸的经济和文化交流到了最融洽节点。双方都有让张天师后人回国的想法。方浊立即赶赴美国,找到了张艾德,把事情的缘由给说了。张艾德请示了自己的长辈之后,得到肯定的答复。立即跟随方浊回国,参与大青山计划前期准备工作。也就是带着楚离和金仲进入大青山地下,确定铜鼎的方位,并且查清楚,当年矿难的原因。   第二件,找出王鲲鹏设定的最后一个暗星,而这个暗星,就是我了。完全没有悬念。找到我不难,难的是,要让我来相信他们的这个术士世界的存在。因为他们的存在都是普通人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情,更何况,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所以方浊用了一个极端讨巧的方式。在暗中调查了我很久之后,知道我是一个爱好写作的工程师,于是在二零零九年,在双流机场等着我,交给我三本书。她知道我看到三本书里面的经历后,会忍不住把内容当做故事写出来。有什么办法比让我去写小说的方式更加让我认同呢。   方浊的两个事情都达到了。张艾德和我都义无反顾的参与到了二次大青山的工程里来。   但是这个计划,让金仲再也回不去了,这是方浊没有料到的事情。   大青山计划从二零零八年重启,但是最开始并不为高层同意。方浊只能让张艾德去带领金仲和楚离师徒两人,去大青山去解决铜鼎的问题。而方浊自己,不停的游说高层,让部门同意她的重启计划。   由于方浊太年轻,虽然是研究所的所长,她的名望远远不及王鲲鹏。王鲲鹏不出面,高层一直就没有答应这个巨大的工程重启。幸好老严和张家岭两人全力支持方浊,张家岭和老严不停的打报告,最后搬出了当年古赤萧的名头,才让高层勉强同意。   于是大青山计划终于开始动工。方浊在老严和张家岭的帮助下,从全国调用工程设备,以及在军队内部招标工程。   当他们三人正在设计院进行工程设计的时候。张艾德的消息传来了。   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铜鼎的问题已经被解决。坏消息是金仲在勘察铜鼎的过程中,去世了。   会议室里,当张艾德说道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起来。为诡道的金仲默哀。为了这一场纷争轮回,诡道在如日中天的鼎盛时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王鲲鹏意志消沉,金仲去世,徐云风生死未卜。   如果他们三人共同经营诡道,以三人的能力和见识,道教之中,没有任何一个门派能够与诡道抗衡。 更何况西南四大外道家族,清静派,开山派,白丹派,甚至正一,龙门,以及在岭南根深蒂固的纯阳派,都欠了诡道的人情,无论从什么角度上,都会支持诡道。   而且王鲲鹏和徐云风分别对抗了日本的避水流、北方的萨满,东南亚的降师詹森。这种功劳,又有那个门派能比肩?   这也是应了盛极而衰的道理吧。在坐的各位,除了我,都是道家人士。这个道理,他们都是懂的。所以都很惋惜诡道兴盛的这个机会。   张艾德打破了沉默,对大家说:“回忆继续吧。”   方浊点头,“你们三人在地下的事情,我们虽然已经听说过,但是徐大哥还不知道。就把当时的情形再说一遍吧。”   张艾德点头,我看见楚离的脸色很不好看。   张艾德也就继续说起来当时的情况。他们三人到了地下一公里多的地方,这是世界上已知人工挖掘的最深的井坑。   井坑的底部是一个深潭,应该是地幔部位的地下水。这个是地质学上的空白,很多专家都推测过在地球的地幔深度,有巨量的地下水存在,方量可能超过地表的海水。不过这个推测,从来就没有现实依据来证明。   而铜鼎,就悬挂在深潭的上方。是在上一次大青山计划中,被一个悬臂悬吊起来。   当张艾德说道贼的时候,他的语气顿了顿,对着张家岭说:“这个要由张先生来回忆一下当年的情况。”   张家岭把脸对向我,这里就我一个人没有听过这个事故,所以这个会议,实际上就是让我明白大青山整个计划的来龙去脉。   张家岭开始说起来,“四二五矿难”之前的一个月,工程队已经将铜鼎的部位挖掘到了。工程队把在坑井地下一万一千米部位,遇到了一个花岗岩的断层,这种地质深度,是不可能出现花岗岩的。于是大家都知道目标即将达到,进行了几十年的大青山工程,即将胜利完成。   张家岭虽然不在这个深度,而是在靠近地面的羁押室。但是每天都有人向他汇报工程的进度。   于是在接下来的二十天里,工程队把这一层花岗岩给凿穿。   凿穿之后,下方的情形,让工程队所有人都十分的震惊。   下方是一个深潭,而一个金色的铜鼎就漂浮在深潭之中。按照青铜的密度,是怎么都不可能在水中漂浮的。这种违背物理规律的事情,就真实的发生了。   也就是说到了地下这个深度,世界已经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物理常识范畴。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讲,就是魔法世界产生了。   当时整个工程队都很慌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种奇怪的场面。   更加让工程队震撼的是,这个地方并非是天然形成的,有确凿的证据表明,古人曾经下来过,因为在深潭之上,分别列这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方位神兽的雕塑。   根据当年在场的考古学家分析,四神的来源早于春秋时期。而这个四神的雕塑风格,比春秋时期的风格更加古朴。于是推断,这个四个神兽的雕塑,一定早于春秋时期。   所以就得出了一个推论:二十世纪的现代人,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先进科技和工具,挖掘了几十年才到达的一万米深度的地下,在至少在两千多年前,就有人下来过。不仅下来过,还雕刻了这四个神兽雕像。   当大家都在猜测古人为什么能进入到这个地下,并且雕刻四大神兽的目的的时候。四个神兽的雕刻突然就震动起来,然后化为齑粉,岩石纷纷散落到了深潭之中。根据当时进度工程师对张家岭的描述,四个神兽破碎之后,在地下深井里,真的看见了四大神兽的幻象,四个幻象如同烟雾一样在深潭之上盘绕,然后慢慢的消失在深潭之下。   工程队立即在深井下布置悬臂,打算用分级起吊的方式,把漂浮在深潭中的铜鼎一步步吊上地面。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的顺利,铜鼎的吊耳被挂在了悬臂的缆绳之上。   工程的进度,就是在当年的四月二十五日,将铜鼎起吊。并且在四月二十四日,工程队还举行了一场小型的庆祝活动。根本就不知道一场灵异的灾难在等待着他们。时间就在第二天。   到了四月二十五日中午十二点,午时至阳的时刻,悬臂开始起吊。铜鼎被拉扯上了空中,脱离了深潭。   然后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起吊工程的工作人员,同时听到了深井里,有无数人的说话声。可是说的什么,在场的人都听不懂。然后说话的声音嘎然而止,当大家都不知所措的时候,最靠近下方的工作人员,突然发现所有的人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这下大家都慌了,然后其中两个人猛然就消失在众人的面前。最靠近下层的工作人员立即全部消失。   靠在上层的工作人员,立即停止施工,开始撤离。但是已经晚了,他们在拼命的用升降机逃离的时候,深潭里冒出了一个黑色的烟雾,烟雾掠过人体,人体就融化为气体,消失在烟雾里。   当时升降机不能将所有人同时撤离,于是最后一拨离开的人,就看见了深潭开始翻滚,留下的人,都绝望的消失。但是的情形紧张,也无法仔细的辨认有多少人罹难。   不过事情还没完,撤离的工程人员,本以为到了井坑中部的避难所的时候,那个深潭之下的黑色烟雾,也顺着井坑,追了上来。并且幻化成了十分恐怖的事物。让所有人都极度的惊慌。   烟雾蔓延的并不快,但是只要是被烟雾追上,工作人员就会被烟雾吞噬,在烟雾里渐渐变得透明,然后身体融化,而且出现了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每个人看到的幻想都不一样。有的人看见的是五彩斑斓的蜘蛛,有的看到的是无比巨大的利口,有的人看到的是……龙!   总之,在慌乱中,所有人的眼睛看见烟雾里的东西都无法统一。   最后他们到了地下的一个大礼堂,这些推下来的人,相对年轻,是工程技术人员,因为他们在指挥施工的过程中,处在的位置更高一些,也就相对有更多的时间逃离。   但是到了这里,整个坑洞里的电力系统崩溃,只剩下一个临时电源的升降机能够使用,一部升降机装载的人有限,上去几个人之后,其他的人都无法再离开。这个几个逃生的人,最后看到烟雾把没有逃离的人,逼到了礼堂的尽头,同时也看见了烟雾里,到处是人影,这些人影,就是刚才遇难的工友,只是他们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这些情况,就是逃离到了张家岭羁押室的几个人叙述的。张家岭知道事情不妙,也幸好阴差阳错,老严把张家岭发配到了大青山。张家岭跟随幸存者到了地面上的飞星观。   张家岭曾经是古赤萧老年发掘出来的亲信,知道一些秘密。于是将飞星观内的三清雕像给砸碎。三清雕像碎掉之后,露出几块坚冰。坚冰中央蕴含着几块石头。这些石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当烟雾弥漫到了飞星观之内,石头消融,和烟雾同时慢慢消失。   这就是当年的“四二五”矿难的整个缘由。   消息传出之后,幸存者被遣散,大青山计划无限期搁置。飞星观周围几十公里,被列为进去。但是张家岭被限制离开。反而被重新关闭在他的那个羁押室。   但是这个命令,并非是针对张家岭的惩罚。而是张家岭掌握着封印地下诡异事物的秘密。但是张家岭一直在等,他知道当张天然对梵天志在必得的时候,一定会让自己出来。到了这个时机,也就是解决地下铜鼎的时候了。也就是王鲲鹏摆布七星阵法,和张天然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   张家岭把他要说的事情说完。之后的事情,方浊已经在笔记上说的清楚,不用再重复。   所有人都看着张家岭,张家岭继续说:“就我所知,当年的幸存者,在几年之后,分别失踪,是失踪,而不是意外死亡。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去向,反而只有我,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幸存者。也许是我在事件发生之后,又在这里呆了十几年吧,或者是我手里一直拿着三清雕像里的一个陨石碎片。”   张家岭说完,把一个小小的石头放在办公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那个小小的石头。然后楚离也把螟蛉放到了办公桌上。   事情有点眉目了,地下的灵异事物的克星,可能就是这两样东西,这一个螟蛉,和一个石头,其实都是当年的陨石。黄裳当年拿着螟蛉,在终南山被铲截之争后的一个老道,用陨石加持过。   张家岭的叙述到此为止。   方浊示意暂时休息一会,现在我知道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楚离手中的螟蛉,能够压制地下坑洞里的未知事物,所以定位铜鼎的任务,必须要由金仲和楚离来完成。   张家岭的回忆,他嘴里说起来十分的简略,但是大家都知道,张家岭当时遇到的情形,远比他描述的要恐怖的多得多。张家岭在说完,拿出手里的那块私藏的陨石碎片的时候,手在不停地抖动。他在极端的恐惧中,又在坑井的地下五百米,生活了十几年。和坑洞下的诡异事物几乎是一线之隔。而他唯一能指望活命的,就是手里的这个陨石碎片。   我看着办公桌上的陨石碎片,表面光滑圆润,可以想象得到,张家岭十几年里,无论是清醒还是睡觉,每时每刻都是把陨石捏在手里的。   现在张家岭愿意把陨石拿出来,让大青山计划重启,至少可以肯定,他是下了巨大的决心的。   陨石碎片和螟蛉同时摆在桌上,都是圆润光滑,只是 一个是被张家岭十几年握在手里。一个是千百年来,被无数诡道门人紧握。   突然螟蛉和陨石在桌子上跳动起来,同时发出了暗红色的光芒。螟蛉和陨石越靠越近,突然如同两块磁石一样紧贴在一起。然后我看到了螟蛉周围散发出一层淡淡的紫雾。随即陨石碎片,就像一个小小的冰块,在火炉上一样瞬间融化。   所有人看到这里,除了张家岭的眼神有点不舍,都不断的点头。   这个证明,诡道的螟蛉,就是解决大青山计划,起吊铜鼎的关键工具。   “继续吗?”张艾德询问。   “恩。”方浊点头示意。   “铜鼎能够再次被我们定位,并且固定住,金仲金师傅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张艾德停顿一下,看了看楚离,“金仲为此付出了生命……”   所有人都看着楚离,诡道长房的一脉最后的一个人,孤单的站立在会议室的角落里。   楚离慢慢的走出了会议室,金仲是他的师父,也应该是他唯一的亲人,无论是谁,都不愿意重复自己亲人去世的过程。   张艾德看着楚离走出去,轻松了一点,然后开始回忆当时的情形。   但是三人到了井坑的最下方,深潭上一个悬臂挂着铜鼎。根据“四二五矿难”的时间来推测,铜鼎在悬臂上已经悬挂了十六年。   当年的大青山计划,也是异常重要的工程,用的工具都是苏联时期的老式工具。苏制工具虽然操作上并不世界上最先进的工具,不过相对欧美的工程工具,苏制工具很笨拙,却十分的牢固和结实。所以十六年后,铜鼎仍旧悬挂在空中。   导致金仲要舍去性命的原因是。当三人完全看清楚悬臂和铜鼎的情况的时候,他们发现铜鼎下方勾住了一个黑色的锁链。这个锁链一直是隐形的,只是张艾德和金仲仔细勘察铜鼎的方位的时候,黑色的锁链在螟蛉炎剑的光芒下,慢慢的显示出来。   锁链乌黑,本就不容易发发现。张艾德和金仲已经看得明白,铜鼎被深潭之下的一个锁链绑缚。需要有人潜入深潭,摸清锁链的尽头,将锁链在深潭之下的锁扣给解开。   而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只能是诡道流传的螟蛉。   金仲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草草给楚离交代一句,“从今日始,楚离就一个人在世上。”又嘱咐楚离,如果自己过世,就在大青山火化掩埋。然后拿过楚离手中的螟蛉,遁入深潭。   这是唯一能够解决的途径,张艾德和楚离也无法可想。只能看着金仲下水,金仲不同于王鲲鹏和徐云风,徐王二人从小在长江边长大,水性不错。金仲的水性平平,下去之后,深潭悄然无声。   时间过去后很久,张艾德和楚离同时看到悬挂铜鼎的悬臂,猛然上扬,铜鼎在空中升起了半米,很明显,锁链在深潭之下的锁扣,被金仲解开。   张艾德和楚离都十分的欣喜,等着金仲回到水面。可是等了很久,金仲都没有游回来。   即便金仲是修道之人,毕生吐纳生息,最多也比常人在水底多呆几分钟而已。而金仲入水之后的时间,早就超过了一刻钟。   最后金仲的尸体浮上来。楚离和张艾德连忙打捞,金仲已经毙命多时。但是楚离和张艾德看到,金仲并非是溺死,而是他的后背上一个碗口大的伤口。   张艾德和楚离两人,不知道金仲在深潭之下遇到了什么凶险的事物,无论怎样,锁链被金仲解开。铜鼎的方位被固定,方浊完全可以重启大青山计划,将铜鼎带到地面。   楚离和金仲的前期任务也就完成。   张艾德和楚离遵守金仲的遗言,在地面上将金仲的遗体火化,火化之后,收拾金仲的骨灰,发现螟蛉在骨灰之中。张艾德和楚离本以为螟蛉被金仲佚失深潭之下,没想到是金仲在临死之前,将螟蛉吞入了腹中。   可见金仲抱了必死之心,但是也害怕楚离不忍心冒犯自己的遗体,把他带回老家土葬,螟蛉就发现不了,他不愿意螟蛉跟着自己入土。所以叮嘱要火化遗体,这样吞入腹中的螟蛉,就会被发现。   张艾德的叙述到此为止。   金仲的去世,在每个人的心头都仿佛压上了一个巨大的石头。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方浊终于在老严和张家岭的帮助下,试图说服高层的某个领导,这个领导,与古赤萧的儿子关系密切。张家岭和老严奔赴广东,告诉了当年古赤萧和他们之间的上下属关系。古赤萧的儿子虽然没有实际的职务,但是名望很大。古赤萧之子,给那个领导打了一个电话。   就此大青山计划重启。   然后就是这几年时间的工程进程,为了施工进展顺利,方浊是这个工程的总负责人。老严是现场总指挥,张家岭是施工顾问。   在老严的安排下,首先将飞星观搬迁,于是就有了在钢缆上凌空而置的整体道观。飞星观脱离井坑入口,就必须不能连接地面。这个道观本来就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封印结界,不能随意放置。   然后第二期工程开始,方浊租借了巨大的大型工具,开始挖掘井坑,这个工程相对简单和顺利,但是也用了几年的时间,扩大井坑,让龙门吊的吊索能够直接伸入到地下一万多米的深度。推翻了第一期工程准备的分级起吊的计划。而是直接从地底一次性起吊。   最大的难度,就在于钢缆的自重和井坑的深度。   于是调动来了一个世界上最大的高塔起吊机,然后在坑洞上方修建了龙门吊。   当挖掘工程结束,起吊工程即将开始,方浊就找到了我。这些年来,根据方浊给我的三本书,我已经把他们的世界和各种人物之间的关系,全部了解的清清楚楚。这个比任何人对我讲述,要来的有效很多。并且我的潜意识,已经十分的认同徐云风和王鲲鹏的存在。这就给方浊在长江上给徐云风喊魂,提供了必备的条件。   现在我以徐云风的身份来到了大青山,然后参与到这个计划里,目的却是让三铜齐聚,把真正的徐云风营救起来。   这个事情从逻辑上十分的可笑,对不对?   但是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所有的准备都齐备了,无论是工程极具,还是需要的人选,都到了大青山。会议结束的时候,方浊对着所有人说:“今晚七点开始放缆索,一个星期后,我们开始起吊铜鼎。”   老严冷静的说:“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可以提前一天。”   “不用提前。”方浊的语气坚定,“不需要加快速度,要确保一切按照计划进展。”   所有人都看着方浊。   方浊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然后一脸的严肃,“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所以必须要成功。”   我坐在戈壁上,工地上灯火在被夜色吞噬。龙门吊下的工作人员不停的用对讲机与下到井坑深处的工人对话。声音传过来已经模糊,滑轮和卡扣的机械声断断续续。   戈壁的天空很明净,繁星遍布,比在城市里看起来要大的多,感觉上更加靠近。我一直就看着天上的那个大勺子。   时间看长了,我猛然觉得自己处在了一个很诡异的世界里,我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自己是谁。有那么一刻,我真的把自己当做徐云风了。随即才反省,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然后我意识到有人走到了我的身边,也蹲着坐下来。   是方浊。   我客气的跟方浊打招呼,“明天就起吊了,你睡不着?”   “你研究星星的姿势,跟他很像。”方浊说。   “谁?”我问,“徐云风?”   “不是,”方浊笑了笑,“像王师兄。”   “有个问题,”我迟疑了一下,“我一直想问。”   “三铜齐聚到底能做什么?”方浊把我的问题说出来了,我点点头。   方浊说:“三铜的典故,在唐宋之前,是道教的最高信物。南北朝最后,铲截相斗,最终为的就是三铜。有一个确信的说法,三铜齐聚,能改变天地,破开混沌。当时铜镜和铜炉已经现世,铜镜被铲教夺得,铜炉在截教手中。只有铜鼎一直没有出现,而知道铜鼎下落的,就是不属于铲截二宗的飞星派。”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提醒方浊。   可是方浊只是继续着自己的话题,看来是没有打算直接回答我,“一炁化三清,其实就是说的三铜。三天最上号日大罗,是道境极地,妙气本一,唯此大罗生玄元始三燕,化为三清天也。一日   清微天玉清境,始气所成;二日禹余天上清境,元气所成;三日大赤天太清境,玄气所成。”   我听了方浊说的这些道教术语,脑袋里更加乱了,“对不起,我是真的听不懂。”   方浊说:“唐宋之后,道教对一炁化三清的解释就是这句话,只是这是后世扭曲的敷衍之词罢了,之前真正的说法就是三铜。这句话里,清微天玉清境说的就是铜镜,禹余天上清境说的就是铜炉,大赤天太清境,说的就是铜鼎。而最上号的大罗,是天外飞星。铜鼎铜炉铜镜,都是天外飞星所化。”   听了方浊的解释,我知道明白了最基本的一点,那就是一炁化三清并非是一个道教虚无缥缈的概念和修炼方式,而是一个具象化的实体。   方浊还在继续:“铲截之争,最后到了一战决胜负的时候,飞星派介入,铜炉飞入到大青山地下,铜镜还在铲教的手中,三铜在世上只剩铜镜,截教在关键时刻败了。从此有关三铜所有的传说全部泯灭。一炁化三清的说法变成了太上老君的三清无上论。目的就是让所有的修道之士,都忘记掉三铜。”   “既然已经泯灭,”我问方浊,“你们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徐大哥知道,”方浊说,“他是唯一知道的人。不过并不是别人告诉他的,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哦。”我心里不以为然。   “你不信,对不对?”   我默认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徐云风自己脑袋莫名其妙的就想出来的。看着方浊沉静的眼神,我知道,方浊是绝对相信的。为了不拂逆方浊的心情,我只好接着问:“那能告诉我徐云风是怎么说的吗?”   “徐大哥说,”方浊慢慢的沉思一会,“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定是很早很早了,但是也没有早到我们人类没有出现之前,至少那时候有语言,有文字,有部落和社会了。来了一块陨石,陨石的速度非常快,用我们不能想象的速度撞击到我们的世界,产生了巨大的雷霆闪电,在极短的时间里,将我们的世界化作了一丝青烟。什么都没有了,山河海洋、天地云雨,树木飞虫鸟兽,统统在一瞬间消失,一切的一切,都被黑暗吃掉……”   “哦。”我对这种近乎于癫狂的假设,从内心里是十分的不屑的。   “但是当时所有人的思考都同时凝聚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意识。这个意识产生了一个惯性,让之前所有的一切,在意识里继续存在。”   “打个比方,”我猜测,“如同我在照镜子,我是真的,镜子里是幻象。有一天我不在了,但是镜子里的幻象,不愿意消失,于是虚无的镜子里的我就继续生活下去,这么解释可以吗?可是镜子里的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幻象。还以为自己是真的,只是在做梦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假的。对不对。”   方浊说,“作为每一个单独的意识,是无法理会到这点的,这个秘密永远在整体的意识当中。”   方浊这么说,我大约明白了什么意思。一个工蚁,只知道觅食,养育蚁后和幼蚁,而且性命很短,终其一生,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可是作为一个拥有成千上万只个体的蚁巢,这个整体知道该如何去适应环境的生存。大致就这么个意思吧。   “徐大哥说,我们的世界是八寒地狱,也就是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虚无。而三铜却不一样,三铜是唯一的真实存在。”   我听到这里,背后一阵毛骨悚然,如果开始方浊说的假设是无法证伪的话,那么三铜就是在证实这个虚无的世界。让我感到恐惧的是,我们一直认为正常的东西,其实都是扭曲和虚无的,而真正存在的事物,却是我们无法去接受的现实。我想到了张家岭说的那句话:铜鼎漂浮在深潭的水中……   “三铜就是当年的陨石残留?”我问道。   “是的。”方浊点头,“所以只能用三铜齐聚的后果来要挟梵天,让梵天干涉古道里发生的一切。”   “按照你给我的笔记里所说,梵天不就是孙六壬?她可是徐云风的好朋友。”   “她做梵天久了,就不是孙六壬了。”方浊回答。   “这事真的只有徐云风能想出来?”我追问,“几千年来,就没有其他人能想明白?”   “有。”方浊回答,“什利方、韩信、黄裳,可能还有古赤萧。”   黄裳听了王中浮所说,他生于福建,开窍后,顺江而上,走两湖道入陕,虽然也听说过北境辽国,甚至也见过辽国人,只是没有想到辽国对大宋一直有窥觑之心。   现在努扎尔在周宅的意图十分的明显,周侗已经是陕西成名术士,辽国既然无法收服,就派遣了萨满和拜火教两大高手来合力剪灭。西域的胡人和北境的女真都已经臣服辽国契丹,因此,女真的鹿真派和胡人的拜火教,都统一听从辽国的命令。   而鹿真派全民在辽国的境内,对辽国的任务就更加的卖力,因此已经进入到周侗的房屋里,短兵相接。辽国的地域虽然广袤,也还没有统治到西域,因此胡人就有所保留,就在外面策应,或者是坐等渔翁之利。周侗若是输给了鹿真派,拜火教也有相助的功劳,若是鹿真派输给了周侗,周侗也必定元气大伤,努扎尔的本领高强,也就有必胜的把握。西域胡人多半经商,权衡利弊,把什么都计算的清清楚楚。   黄裳和王中浮同时想明白了这一节。两人立即从胡人中穿过,走向周侗的正房大厅。果然努扎尔没有阻拦,等着他们进入和鹿真派的高手死磕。   黄裳和王中浮走进大厅,王中浮已经按捺不住,对着大厅里大喊:“师父,你可还好。”   大厅里站的人并没有院内的多,稀稀拉拉的站立了五六个人,但是地下倒是躺下了好几个,汉人衣服和女真皮袍的人各半。站立的其中一个青衫的年轻人对着王中浮说:“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回家见你父亲去了吗?”   “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王中浮回答,看见躺在地下的几个汉人,“钟师兄、马师兄、吴师兄,他们都受伤了……”   “不碍事,”青衫的年轻人回答,“只是受了尸毒,晕过去而已。”   黄裳明白,这就是自己的义兄周侗,心里一阵激动。周侗与黄裳结拜之时,黄裳还未开窍。也记不得义兄的相貌。不过义兄周侗留给自己的螟蛉,倒是解救了自己性命两次。更何况,周侗当年在自己是一个痴呆的时候,愿意与自己结拜金兰,并不嫌弃,这等恩情,当然是让黄裳的心里一直感激不尽。   周侗对着王中浮问:“跟你来的这个客人,是什么来历,我现在要对付这些蛮夷,实在是没有余暇招待,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就让客人先回去吧。”   黄裳看见对手高强,外面还有努扎尔一干强敌,实在是不愿意在这种情形下与周侗相认,打扰周侗的心神。   并且还有一点,屋外的努扎尔当时和自己比试过一次,虽然当时努扎尔败了,也只是太过于轻敌,没有把黄裳一个少年看在眼里。黄裳有了一次出其不意的经验,知道在面对强敌的时候,隐瞒自己的能力,获胜的把握就更大。于是对王中浮慢慢摇头。   王中浮成年后是光大道教,创建全真派的重阳真人,该当是何等的聪明,立即明白黄裳的意图,于是对周侗说:“这是我在陕西遇到的一个朋友,仰慕师父已久,跟我过来拜访您。”   周侗苦笑,客人来的还真不巧。心里只想让来人离开,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人是自己的义弟黄裳。   鹿真派几个高手,其中一个大汉对着王中浮说:“你一个小孩子,我们不与你为难,你们走吧,今后你长大了,本领高了,再来找我们给你师父报仇。”   这个大汉既然搭话,应该就是路鹿真派的首领,他这么劝说王中浮,倒不是鹿真派真的安了什么好心,而是周侗的本领和手段厉害,刚才已经连续破解了他们的尸毒和巨雕,知道在周侗手里讨不到好处,正在等着屋外的拜火教进来围攻周侗,可是拜火教迟迟不肯援手,周侗这边却又来了援手。   说出这种话来,也是权宜之计。击败了周侗,他一个小小的弟子,能有什么出息,之后慢慢寻找收拾便是。   王中浮立即转身,拔出手中的长剑,背对着众人,嘴里对着周侗喊:“师父,你尽管收拾了这个几个猎户,我替你挡着外面的胡人。”   鹿真派的大汉大怒,脸色通红。嘴里念念有词。   周侗立即谨慎起来,对着王中浮和黄裳说:“你们小心,这几个猎户要化出他们的熊瞎子来对付我们。”   大汉听了更加的恼怒,女真的萨满崇拜森林中的黑熊,作为他们民族的神灵,最忌讳被人说起熊瞎子这种污蔑的言语。   女真的大汉对着门外呼喝,“明教的哪吒,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再不动手,周侗要是跑了,我们南院大王可绕不过你们。”   大汉的话说完,几个女真萨满喉咙里立即发出荷荷的声音,脸上立即冒出了黑毛,接着裸露的胳膊和脖子上的黑毛也快速的生长出来。然后他们的身体上部弯曲,四肢着地,脸部的鼻子收缩,嘴巴冒出了白色的牙齿。   这种变化为猛兽的的法术,是鹿真派的绝技。化为熊罴和巨雕还不是最厉害的本领,真正的女真萨满顶尖高手,是能够化作白虎,最为厉害。   周侗一直担心的努扎尔和联手,现在看来王中浮能勉强抵挡门外的努扎尔,心里踏实很多,就能专心对付女真萨满。王中浮虽然是他的最小的弟子,但是天资出众,实在是他最得意的徒弟。   萨满的黑熊不再耽误,一齐猛扑向周侗,将周侗围绕起来。黑熊的利爪不断的往周侗身上招呼,周侗不敢怠慢把身体蜷缩起来,不断的在黑熊的间隙里躲闪。   门外的努扎尔听到了熊的吼叫,知道萨满已经使出了最后的招数,如果在不出手,就真的让周侗给跑了。   努扎尔一声令下,教众将火炬点燃,一起开始高声念起圣火令。然后努扎尔把面前装满清水的金盆给端起来。金盆里顿时长出莲花,莲花蔓延,莲蓬生出,根茎变作莲藕。   黄裳看到这里,不免好笑,轻声对着王中浮说:“你不用费心了,去帮你的师父吧。”   “这是拜火教的高手莲藕化人的法术。也叫做摩尼教灵珠子。”王中浮对黄裳说,“莲藕术的八臂哪吒非同小可,你对付得了吗?”   “对付得了?”黄裳轻松的说。   王中浮说:“也对,你连深潭下的老妖怪都能对付,我不该担心。”   “那倒不是,”黄裳说,“我与人交手的次数很少,碰巧这个努扎尔,曾经是我的手下败将。”   “什利方?”我想了一下,“你刚才说的假设,我倒是想起来一个宗教一直在提倡这个说法。就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无,我们都是自己幻想出来跟自己玩的游戏。”   “什利方就是第一个来到中土的佛教尊者,梵天也是佛教的根源吠陀教的神。”方浊低着头,“如果不是佛教渐进,天下的道门也不会统一称为道教,更不会有后来的铲截二宗。”   “那黄裳又是怎么知道的?”我问方浊。   “因为三铜的秘密一直在西域流传,当年西域有人在寻找三铜,其中有一个宗教叫拜火教,他们遇到了黄裳。”   “黄裳、黄裳……他最后是升仙了,和三铜有没有关系?你交给我的笔记里,没有把他的事迹继续写下去。”我开始念叨起这个名字。这是一个奇人,和徐云风一样,也是诡道挂名。但是对诡道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方浊轻飘飘的说:“当然是有关系的。”   五、晷分部   阴长二尺四厘,宽七分六厘,朱雀斜偏九分   王中浮带着黄裳到了洛阳的周宅,就当黄裳要和自己的义兄周侗相见的时候。却发现,周宅的院子里站满了当年在长安与自己龃龉过的胡人,其中的头领,就是曾经败在自己手下的努扎尔。   努扎尔等人看见大门打开,来了一个少年道士,和一个年长的人。对着王中浮和黄裳问:“你们是谁?是周侗的弟子吗?”   黄裳正在好奇,为什么努扎尔没有认出自己。突然意识到,自己上次在长安遇见努扎尔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并且自己的脸上长出了满脸胡须,身材也一定高大了很多。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穷奇在黄裳的身上显现之后,黄裳的容貌开始变得凶恶。不再是十七岁时一脸清秀的模样。   王中浮看到了这个阵仗,知道师父周侗遇到了麻烦。于是对努扎尔大声的呵斥:“你们在长安呆着也就罢了,到洛阳来找我师父做甚么?”   努扎尔对王中浮并不以为意,“我自来找周侗师傅较量,你一个小孩子,就在旁边安心的看着。”   说毕,把身体对准了周宅里的正房大门,大声说:“周侗师傅,我在这里,从早上等到了中午,你打算在房间里躲我到什么时候?”   看来努扎尔对王中浮和黄裳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他一心要比试的只有周侗。   “我师傅既然不愿意见你,”王中浮说,“你巴巴的在这里干什么,你不请自来,也没安什么好心。”   努扎尔不屑于跟王中浮说话,对手下一个胡人说:“把这个小孩子抓起来,逼迫周侗出来。”   胡人拿起手中的一柄圆月弯刀,恶狠狠的走向王中浮和黄裳。胡人看见王中浮年纪幼小,故意高举弯刀,在王中浮面前虚晃,以为能把王中浮吓住。王中浮少年老成,伸手就扣住了胡人的手腕,然后将弯刀夺过,狠狠的把弯刀扔在地上,用脚踢开。   这一下,才引起了所有胡人的注意。全部把脸朝向王中浮。   王中浮靠近黄裳,轻声的说:“我师父一定出事了,不然怎么会放任这些胡人在家里捣乱。”   黄裳看着努扎尔的眼神,注视了很久,轻声对王中浮说:“这人叫努扎尔,是拜火教的光明左使,我见过的。”   “我也认识他,”王中浮说,“这人在长安非常有名,拜火教在长安的信众遍布,努扎尔是他们几万教徒的首领。”   “他并不是在请我义兄出来,而是在等。”   “等什么?”王中浮问。   “我见过他施展法术,你看院中里的一个火炬,并未点燃。”黄裳又看向一个水盆,“盆内有清水,但是并未化出莲花。他在做准备?”   “也就是说,”王中浮明白了,“他在等帮手,他并没有必胜我师父的胜算。”王中浮说完,立即朝着门外看了看,不知道还有什么来路的对手会出现。   “不用看了,”黄裳说,“对手已经来了,应该就在房间我义兄动手。这个努扎尔十分的狡猾,他现在一定是在等着义兄和对手拼斗后,坐享其成。”   黄裳的话刚说完,周宅里的正房里,隔着门发出了一声呼喝声,然后怦然一声,正房的屋顶破碎,一只巨雕从屋内冲天飞起,在空中不断的飞升,在飞升到了十几丈的高度之时,突然力竭,直直的从空中摔落下来。刚好就掉在努扎尔的面前,巨雕在努扎尔面前扑腾几下,然后扭曲而死。   “我义兄驯鹰吗?”黄裳轻声询问王中浮。   “我师父从来不驯兽。”王中浮回答,立即明白了黄裳的意思,脸色立即舒展,“对对,这是对手的巨雕。被我师父弄死了。”   “普天下的术士,”黄裳又问,“谁最擅长驯兽?”   “不用猜了,”王中浮点头,“辽国的萨满巫师。”   “我在路途上听说,辽国信奉黄教,如何有萨满替辽国卖命?”   “辽国境内有女真部落,臣服于辽国,”王中浮说,“行事手段十分凶恶,替辽国卖命,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辽国一直窥觑大宋的江山,暗中招兵买马,因此在民间首先铲除术士和道教高手。其中有一支鹿真派不断在大宋境内挑衅,不停击败大宋的能人异士。现在终于找到了我师父门上来了。”   “那拜火教的努扎尔也一定是受了辽国的指使,与鹿真派的高手一起对付我义兄?”   “辽国的野心,天下皆知,大宋积弱,西域来的拜火教,西藏的黄教,都已经被辽国收服。看来他们早就暗中联合,为的就是将我师父剪除。”   “看来世间也不太平,”黄裳说,“怪不得妖魔横行。”   “他们的作为,跟妖魔又有什么区别了,”王中浮恨恨的说,“我师父游历过北境,大宋子民,在辽国的压迫下生不如死。辽国三番五次拉拢我师父,都被我师父断然拒绝。他们见师父不肯被招揽,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我师父。”   努扎尔的灵珠子已经显出身形,莲藕化出三头六臂,就要闯进门来。黄裳在长安已经跟努扎尔交过手,当时还是一个寻亲的少年,无意中都能击败努扎尔,现在黄裳在终南山里已经遇到过两个道教前辈,分别是铲截二宗的幸存高手。   一个赐予他铜镜,一个用陨石加持了他的螟蛉。这两个恩惠,黄裳马上才明白对他的修道有多么的重要。   努扎尔的莲藕化出三头六臂,浑身火焰,手持三种不同的兵刃。势不可挡的到了黄裳跟前,摩尼教教众在后方一起呼喝,高唱摩尼教的祝火祷词。结果努扎尔到了门口,被一柄黑色宝剑的拦住去路。   努扎尔那里会在意这把宝剑,就要用红缨枪把长剑挑开。结果红缨枪从中折断。努扎尔这才停了停,知道遇到了高手。   黄裳也发现手中的螟蛉现在变成了铁剑之后,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看来深潭之下的老道士,将黄裳手中的螟蛉,用陨石加以变化后,螟蛉多了一番变化,成为了一件趁手的宝剑。并且十分的厉害。   努扎尔随即用乾坤圈击打黄裳,在王中浮和其他人的眼里,努扎尔的气势凶猛快速,可是黄裳眼里,努扎尔的动作看的十分清楚。黄裳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生的变化,只从拿到铜镜之后,他的双瞳已开。两眼能横跨阴阳两界,任何事物在他的面前都能看到移动的每一个细节。   黄裳抬手,宝剑轻巧的穿在乾坤圈中央。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件精巧到了极点的动作,黄裳稍有偏差,就会被乾坤圈击中手臂。   螟蛉的宝剑在乾坤圈内荡了两下,乾坤圈被劈成两半,掉在地上。   努扎尔已经没有了退路,莲藕灵珠子身上的红菱化作火焰,熊熊燃烧的烈焰朝着黄裳卷席而来。黄裳心里正在想着是不是该退却避让的时候,他发现手中螟蛉所化的宝剑,也冒出了炙热的火焰,而且剑身也变成了白色!   灵珠子和螟蛉炎剑相互碰撞,火星四溅。灵珠子和螟蛉炎剑上的火焰,都伸出了一丈多长,两道长长的火舌,在空中相互缠绕碰撞。但是火焰一赤一白,分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如果不是灵珠子和螟蛉两个法术在生死拼搏,这个场景,煞是好看。   努扎尔已经没有办法了,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越看越眼熟。突然惊呼起来:“是你。”   努扎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螟蛉炎剑的剑身,飞出了一个巨大的蝙蝠。蝙蝠在空中盘绕,然后直直的冲向了摩尼教的教众。蝙蝠的身体也带动了火焰。这些摩尼教信徒本就是崇拜火焰,可是现在被蝙蝠的烈火逼得四处逃散。   努扎尔立即对着黄裳大喊:“不打了不打了,我输了。”   黄裳还没有回答,旁边一个声音对着努扎尔说:“你不请自来,现在又说走就走,也太不把我周侗放在眼里了吧。”   黄裳听见周侗的声音悠闲,知道今天没有危险了。于是受了螟蛉。莲藕灵珠子破碎在地上,原来只是一个莲蓬和十几颗莲子。   努扎尔再一次被黄裳击败,但是这次,他不同于在长安第一次交手后,愤愤不平。而是眼睛死死盯着黄裳手中的螟蛉,露出了热切的目光。   黄裳不再理会努扎尔,转头看着周侗和王中浮身下,鹿真派的几个萨满已经被捆缚在一起,看来连绳索都是他们自己身上带来的。   黄裳把眼光看着周侗。周侗走上前,拍了怕黄裳的肩膀,“我弟弟变成大人了。”   王中浮在一旁解释,“我可没告诉师父你是谁?”   黄裳问周侗:“哥哥还记得我的模样?”   “你的模样早就变了,当年你嘴里流涎水,眼睛分的老开,现在不是了,相貌虽然凶恶了点,但是五官都长正了。胡子再也把嘴巴遮住。我那里认得出来?”   黄裳猛然明白,把手里的螟蛉举起来。   “是啊,”周侗说,“我不认得你的人,难道还不认得这个螟蛉吗。”   黄裳立即要跪拜,被周侗托起。黄裳说:“哥哥,我找的你好苦。”   周侗也心里恻然,“是我的错了,我本该去福建寻你,只是一再耽搁了时间。”   两人说着话,王中浮把鹿真派的几个萨满推到了努扎尔的面前。王中浮得了师父不能伤人性命的吩咐,心里愤恨,把几个萨满的腿都给打折。让他们受个教训。知道洛阳的术士周家,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王中浮看着努扎尔说:“看着你刚才没有乘人之危,跟这几个女真人一起出手,你带着你的信众回长安吧。下次遇到你作恶,我们师徒就不会在轻饶你了。”   努扎尔听了,恭恭敬敬的给周侗和王中浮拜了拜,“周师傅的风采我是佩服的。但是我到大宋来,并不是为了要跟大宋的术士为难,而是另有使命。”   “放你走就罢了,”王中浮不耐烦的说,“你还在这里啰嗦写什么。”   “事关重大。”努扎尔说,“超过个人恩怨,国家仇恨。为了这个事情,摩尼教全部教众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   周侗看见努扎尔说得郑重,咦了一声。看见努扎尔的眼睛一直没有在黄裳手里的螟蛉移开,“你说的是这个螟蛉,有重大的关系?”   “正是。”努扎尔立即回答。   “可是螟蛉是我们门派传递了几千年的信物,除了斩鬼杀妖,也没有太多出奇之处。”   “螟蛉上的白热赤焰,”努扎尔说,“与太阳同辉。怎么能说是没有出奇之处。”   努扎尔这句话说了,黄裳立即想起来深潭之下的老道说要赠送自己一个大礼的情形。眼睛睁的老大,然后把怀中的铜镜也拿了出来。   努扎尔见了,立即跪倒,对着铜镜膜拜。   周侗也知道这个铜镜绝非等闲的物事,询问黄裳,“弟弟从哪里得到这个宝物?”   “终南山上,无为宫,通天殿的一个老道士赠送给我。”黄裳诚实的回答。   “无为宫隋末就破败,道路损坏,隔绝了几百年,”周侗说,“从来就没有人能够上去,你怎么就爬上了无为宫了?”   “你们都说是绝路,可我看见的是坦途。”黄裳回答,“为了找我的赐名道士,我顺着道路就上去了,除了一个凌空在悬崖上的桥梁,我走上峰顶的通天殿也一路平安。”   周侗看着黄裳,“我也无话可说,当年我爹看出你是穷奇转世,就希望能转化你的天赋,一个是希望螟蛉能压制你的本性,一个是让我做你义兄,教授你道家正宗,化解你心中穷奇的无尽戾气。可是还来不及我们见面。你已经没有回头之路。”   努扎尔是黄裳的两次手下败将,看到了铜镜和螟蛉炎剑之后,知道只要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在,无论如何,摩尼教在他的手上中土东进。既然如此,只好对黄裳说:“从今日始,你不仅要荡尽天下厉鬼,还要对付西域来的各种教派,你也知道景教和回教、北方的萨满,还有藏地的喇嘛都将成为你的一生都摆脱不了的敌手。你准备好了吗?”   黄裳看了看周侗,又看了看努扎尔,脸色苍白,“我从家乡北上,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当年给我赐名的仙人,感激他当年对我父亲的电话之恩,还有我被山贼掳走之日,放过我和父亲的恩惠。见到他之后,我就投身功名,光宗耀祖,并未想到其他。”   努扎尔和周侗同时苦笑,事情到了这个境地,什么事情都不能隐瞒了。两人看着黄裳手里的铜镜。不断的摇头。   过了一会,周侗说:“你穷奇转世,天下术士震动,阴间百鬼呼号,出生当日就惊动了陈抟老祖。除了你自己,还有谁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中土的术士,都知道东南方向必出一个道教宗师。”   努扎尔也说:“当年天外飞星,只有铜镜还在中土流传,我们摩尼教奉光明使命,来寻找铜镜,却被你抢了先手。我也只能认命。”   黄裳还在犹豫,王中浮走到了黄裳的身边,“大丈夫即受天命,还有什么可以推迟的。”   黄裳看着周侗,“赐名给我的仙人是华山的陈抟老祖?”   周侗点头,“你与他还有一面之缘,只是还在几十年后。”   黄裳看着努扎尔,“当年天外飞星,到底与我手中的铜镜有什么关系?”   努扎尔凝神静气,对着黄裳说:“当年天外飞星,陨石堕地后,裂为三块,被中土的术士收集,化为三铜。当年中土的术士知道天外飞星是不祥之物,于是重新把三铜埋入到地下。后世,又把铜镜和铜炉挖掘出来,用于铲截二宗相争。可是飞星破碎不仅是分为三块。还有八万碎片飞散到天下各处。化为八万厉鬼。这个八万厉鬼在天下肆掠已久,必当在如今,被道教斩鬼宗师全部斩杀,你手中的螟蛉,就是这个道理。”   黄裳一脸茫然,王中浮把黄裳手中的铜镜拿过,对准了黄裳的脸庞,“你自己看看。”   黄裳看着铜镜,铜镜里一个狰狞的怪物显现出来,毋庸置疑,这就是上古十二大傩最凶恶的穷奇!   努扎尔说完,对黄裳拱手,“摩尼教在今日无法是你的对手,当你升天之后,我们摩尼教众,一定会卷土从来,收集天下散落的碎片,最终将一统中土。告辞。”   努扎尔说完,带着手下的教众离开。   周侗和黄裳终于相认,在家中相互叙述各自的经历。王中浮受了周侗的指派,带着鹿真派几个败将,奔赴辽国。   (笔者:王重阳送鹿真派几个萨满离开洛阳之后,也再没见到周侗与黄裳。在辽国疆内,感受百姓艰苦,于是在女真族内传播道法,挑动女真族抗击契丹。后来王中浮一直在北方传教,终于信徒遍布中国北方,受了七个徒弟,创建了中国最有实力的门派全真教。王中浮被后世称为王重阳。王重阳在女真族兴起之后,本以为天下平定,没想到女真对大宋的野心,并不弱于辽国。这也是王重阳一生中最大的憾事。)   回头在来说周侗和黄裳相认之后。周侗唏嘘,自己已经收徒无数,这些弟子,虽然都大豪杰大英雄,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延续他家门的诡道传承。就是他自己,也已经归于道教正宗,身份尴尬。黄裳听了,知道周侗的意思,于是告诉周侗,自己既然已经是穷奇转世,铜镜在手。应该可以帮助周侗把诡道的香火延续下去。   周侗告诉黄裳,诡道是坤道法术,现在黄裳铜镜在手,掌握着天下术士的命运。诡道杀伐过甚,黄裳决不能火上加油,让铲截二宗之间的斗争重蹈覆辙。   两人商量多日,最后终于破除陈腐规则。周侗开启祭坛,做了一件诡道千年没有尝试的事情,即邀请黄裳做不记名传人,不入诡道牌位。替周侗收一个关门弟子,延续诡道香火。螟蛉得了八万厉鬼之后,还给诡道传人,至于黄裳斩杀厉鬼,修炼成阴阳四辩骷髅,也是后话。   从此,中土术士黄裳是穷奇转世,天下闻名。黄裳拿着手中螟蛉,在努扎尔留下的名册下,游走天下,斩杀厉鬼。人到中年,又考取功名,名列朝廷百官之位。在皇帝的支持下,收录天下道籍,把因为铲截二宗相争佚失的道教秘籍一一寻访。终成扬扬万册之《道藏》,为道教万世不朽之功。   黄裳接受了周侗的嘱咐,延续诡道。周侗也周游天下,收了无数弟子,都是宋朝有名的豪杰。但是两个金兰兄弟,加上王中浮,再也没有相见。三人从此再无交集。但是同时为宋朝有名的术士。   黄裳老年,一直寻访义兄周侗,但是一直不得消息。直到自己七十六岁,才听说义兄周侗一年前死于一个术士冉怀镜的手上。黄裳在终南山找到了冉怀镜。要给周侗报仇。   冉怀镜本就是一个偶得了灭荆宝剑的术士,年轻气盛,做了参将,与当时的王重阳不睦,在当时抗击金国的决策上有分歧。冉怀镜心高气傲,遇见了周侗,听说了王重阳的授业恩师是周侗,就要与周侗比个高下。周侗其时已老,精力衰弱。与冉怀镜比试之后,伤了元气,回到家中,几日后去世。   王重阳当时深陷抗金的泥沼,无法抽身报私仇。黄裳在七十六岁的高龄,用手中的螟蛉炎剑,击败冉怀镜的灭荆。冉怀镜要做一代术士宗师的目的,就此破灭,只能远赴山野,悄然隐居。   黄裳在终南山镇服了冉怀镜,就一直呆到八十六岁,终于在临终之前,见到了他的赐名仙人——陈抟。在陈抟的点拨之下,羽化飞升。成为宋朝道教宗师。   我站在深潭边,看着几个装卸工被救生索拉回到了操作平台。   铜鼎就在眼前不远处的地方。鼎身古朴,但是金光耀眼。铜鼎的两耳已经挂上了吊带,吊带挂扣着两个钢缆。钢缆从地面一直垂直的悬放到这里——地下一万多米的深度。   大青山重启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起吊工程,就在今天,就在此刻。   今天凌晨一点半,我们所有人都准备好了,从距离井坑二十米的通道井下降。   解释一下,因为重启工程是把整个飞星观地下的井坑重新挖掘修缮,调整了大青山地第一次工程的全部设施,让整个井坑全部变成了一个笔直的深井。所有的工程目的只有一个,让龙门吊能够顺利起吊铜鼎。因此,在老严的提议之下,工程队在井坑圆周旁二十米处,重新挖掘了一个同样深度的运输坑洞。专门为原井坑做人员运输和物质运输。   毕竟时代在进步,工程科技也在发展。重启工程的效率,远高于第一次大青山工程。   我作为工程环节里重要的人员之一,与方浊、张艾德、楚离、老严、张家岭、邓瞳站到了升降机里。   我原以为在进入到地下之前,方浊和老严会在地面上举行一次仪式,祭拜天地,我从前在工地上干活,工程结束,试车之前,业主和工程公司都会有这样的例行仪式,而且很重视,可是方浊并没有这么做。   到了凌晨,我们直接进入到了运输井坑的升降机。   升降机的底板上铺了一层红毯,四周也是挂着红色的帷布。看来还是要讲究一点彩头的。   升降机平稳的向下落去。我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的移动,只有眼前的显示屏上不断的跳动数字,我的身体,立即感受到了细微的失重感,但是很快,这个失重感就消失。几秒钟我们就下降到了二十米,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下降过程。   在下降了一分钟之后,我看着读数,知道升降机的下降速度数字在每秒八点五米到九点三米之间跳动,这个速度非常快了。远远超过我们平时乘坐的民用电梯。   整个下降的过程整整二十三分钟十九秒,我没有计算时间,时间在电子屏幕上显示的清清楚楚。   我第一次到了这么深的地下,说实话,人到了这种极端的地理环境下,身体就会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受。说不上来到底是害怕还是焦虑,或者是些许的兴奋。总之,我总觉得地下的世界和我在地上的世界完全不同。   却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听说过一件事情,说是一个煤矿矿井下,一群作业的煤矿工人同时陷入癫狂的事故。后来分析,这些煤矿工人,同时看见了灵异事件。最后确定,他们是同时癔症发作。我听说这件事情的当时,认为这个调查结果有点扯淡,现在我觉得,这种事情是真的很有可能发生。   也许在空间上,人的对世界的理解就可以做到完全不同的认知,我也听说过某些宇航员在外太空也看见过无法解释的神秘现象。   现在深潭之下有一个工作平台,略高于水面。然后井坑里的垂直方向,每隔两百米,就有一个指挥观测台,工作人员一级一级的观测铜鼎的起吊进度。按照这种大规模的起吊工程,应该还有一个随时待命的维修平台,不过方浊并没有安排。因为方浊和老严都说过,铜鼎的起吊工程,不容有半点失误,没有第二次机会。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有维修的必要。   铜鼎提升一万多米的垂直高度,不能有任何的意外,从概率的角度上来说,无数的细小的细节,最终会堆积到一个崩溃阈值,这是不可控的因素。所以无论整个工程计划的有多么周密,每一个环节设计的多么完美,但是一万多米的起吊长度,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施工隐患。   打一个比方,就是任何工程在施工的过程中每一个环节都正常的计划下,会允许一定的小概率失误。这个是无法避免的数学因素。   对不起,我不该对大家说这些太理性的工程用语,毕竟我是一个施工技术员出身。看待任何事情,都会用自己的专业去分析。更何况这也是一个工程。   好了,大青山工程毕竟是一个处理超自然的神秘事件计划,现在我眼前看到的一切,再也无法用理性的思维方式来解释。   铜鼎的下方悬挂着一个白苍苍的东西,一团模糊。我正在努力想看个究竟,身边的老严拿出步话机,“把探灯打下来。全部照明开启。”   一道雪白的灯光从井坑的上方刺破黑暗,停滞在铜鼎的下方。   同时全部的井坑一片光明,原来全部的井坑都布满了照明灯,把整个井坑影射得灯火通明。   我已经被眼前的事物吸引,不再关心整个井坑的光线。因为我看清楚了铜鼎之下那个苍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条将死的龙,龙头巨大,张开的嘴巴,能够把铜鼎的下部紧紧的咬住。龙头之下的身体蜷缩在铜鼎下方,而下半部拖在下方,大部分没入深潭之中。   我刚才还在思索这纯理性客观的世界,而现在我见到了一条龙!   这个世界,在地下一万多米的深处,给出了我两个对立的认知。   我他妈的竟然看到了龙。   我想,即便是方浊老严这些顶尖的术士,见到这条龙,心中的震撼,一定也不会比我少半分吧。   我回头看着他们,果然所有人都一脸的惊诧。   只有老严非常的愤怒,对着步话机厉声的质问:“昨晚是谁在值班?施工经理回答?”   “现场总工王世兆。”   老严的厉声问:“出现了这么大的意外,为什么没有人报告,王工回答!”   没有人回答,看来是负责人逃避了。   “王世兆?”老严再次询问。   步话机里传出施工经理的声音,“王工……王工……不在岗位上……”   “安全经理叶飞回答!”老严暴怒起来,“马上!”   “王工没有离开井坑。”安全经理在步话机里回答,“按照工作流程安排,他不能离开现场。”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起吊工程还没有开始,看守现场的现场总工消失了。大家全部把眼睛看向深潭。   我心里无稽的想到,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这么重大的工程,竟然一开始就出现了安全事故。   突然我听见了一点点抽泣的声音,在我的左后方。我扭头看去,看见楚离忍不住在抽动鼻子。他的眼睛通红,死死的盯着苍白的龙。   我顺着楚离的眼睛看过去,看到了龙的身体上贯穿了一个巨大的伤口,这个伤口是致命伤,可能本来并不大,只是受伤很久之后,被水浸泡,也无法自行愈合,于是裂成了现在的尺度。   我鼻子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腐臭腥味。   我知道楚离为什么这么激动。这条伤口是金仲用螟蛉刺伤的后果。   空气中的腥臭味越来越浓烈,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我一直以为金老二的本事一般。”邓瞳走到的身边,轻声的对我说。楚离的眼睛立即看向了邓瞳,把邓瞳看得身体战栗一下,他连忙改口,“没想到金师伯的竟然这么厉害,能做出这么牛逼的事情。”   我们一路到大青山来,方浊虽然感激邓瞳,但是两人也没有说句话。倒是我这个外人,跟邓瞳聊得多一些。而且我发现,邓瞳一直很害怕楚离,故意和楚离保持距离。   可能是性格上的原因吧,邓瞳这种二货,对孤言寡语、少年老成的楚离天生有敬畏感。邓瞳这人也奇怪,身边总是有一个让他不自在的人,以前是徐云风,现在是楚离。   我看着那条惨白身体龙身,“金仲师兄用命换回来的,就是这个结果了。”   老严现在不发脾气了,他是一个冷静的人,知道这个当口,发脾气也于事无补。而且值班的现场总工很可能遇难了。只是现在,都不敢提起这件安全事故。   彩头非常的不好。在场的每个人,几乎都是跟鬼神打交道的,要说他们不去信这个,反而不合理了。   老严的声音现在低沉下来了,“距离起吊还有多长时间?”   “还有一个小时?”施工经理回答。   “距离祭祀的时间还有多少时间?”   “按照计划,还有两分钟。”   “把祭祀的时间压缩半个小时。”老严的声音不容置疑。   老严说完,没有等施工经理回答,关闭了步话机,把脸对向我,“方浊把你叫来是对的。”   “我?”我茫然的看着老严。   “这里诡道的传人有三个。”老严指着邓瞳和楚离。   “还有一个是谁?”我左顾右盼,“难道王鲲鹏来了……没有啊,黄坤?”然后我明白了老严的意思。   “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顶替徐云风。”老严和方浊不同,方浊一直在避免我取代徐云风诡道身份的话题,但是老严的性格出来了,他是一个不感受其他人情绪的执行者。   “好吧。”我回答,这本来就是我的使命。但是我还是多问了一句,“可是为什么楚离和邓瞳……”   “如果你可以接受他们两个人跟金仲一样的结局,”老严没有多说一个字,“那也行。”   我还能推脱什么呢。在老严的眼里,完成任务是最重要的,在他的眼里,只有计算和博弈。而我就是能够付出最少代价,能解决问题的人。   我突然对王鲲鹏和徐云风非常的钦佩。老严的气场非常强大,即便是他现在身体瘫痪,下达的命令也无人敢违抗,甚至无法解释。这是一个极端强势的人。   可是徐云风和王鲲鹏能让老严下跪甚至求饶,不说法术,就说徐云风和王鲲鹏的意志,也让人折服。   我有点羡慕王鲲鹏和徐云风了。能够把老严这样的人逼到绝境,向他们妥协。他们这辈子没白活。   我想起在荆州看到的那个颓废的王鲲鹏,真的有点不敢相信。   我无法抵抗老严的吩咐,连询问该怎么去做都不敢。   老严也没有打算询问我的意见,立即吩咐工作人员,把深潭上漂浮的一个小船划过来。我很好奇,在这种环境下,充气的橡皮筏更加合适,但是偏偏是船。   我小心翼翼的把腿伸到船上,刚刚站定。老严命令楚离,“把螟蛉给他。”   楚离掏出螟蛉,扔向我。我手忙脚乱的去接,生怕螟蛉掉入到深潭里。不过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螟蛉掉落到我面前不到两尺的时候,转换了轨迹,自己贴到了我的手心。   不是我接住了螟蛉,而是螟蛉主动找到了我。   这个过程,我还不能理解。但是张家岭和邓瞳都忍不住说:“好!”   方浊看见我的眼神也很诡异。   我突然感受到手臂一阵温暖。低头看去,发现我的整条胳膊冒出了白色的火焰,从肩膀一直到手腕,然后到手里拿着的那一把炎剑。   我立即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了,当初金仲在深潭之下,斩杀守护铜鼎的这条龙,被龙爪抓伤而亡,本就是拼着两败俱伤的结果。但是这条龙并没有死掉,在深潭之下苟延残喘,蛰伏这么久之后,知道铜鼎要被再次起吊,于是用龙头咬住了铜鼎。这是这条龙存在于地底深处的使命,它也无可奈何。   我站在小船上,内心恍惚不定,只能看着方浊,“我改怎么办?”   “徐云风是诡道挂名,天下的过阴人,手中的螟蛉能够斩杀任何妖魅和神兽。”方浊平静的告诉我。   “可是我并不是徐云风啊。”我几乎在恳求方浊了。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变了很多?”方浊问我。   “没有啊,我他妈身上有什么变化,”我看了看自己,“明明是老样子。”   “什么老样子?”方浊快速的问,“你什么时候入的诡道?”   “金旋子临死之前,他给我的选择……”这句话在我的口中脱口而出,然后我和方浊同时沉默,过了十几秒钟。我歪了歪脑袋,“我操!”   “徐大哥,”方浊轻声的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在说话的时候爆粗口的?”   我懵了,我从小家教很严,除了跟最好的哥们,说话是不带脏字的。   乱了。   “蛇属在你的身上时间越长,你就会越来越像徐云风,所以你一定要把徐云风救出来。这件事情,我是真心的在求你。对不起,我本不该把你拉扯进来,但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方浊说完,慢慢的跪下来。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我认为的方浊啊。三本书里的方浊,她不是这样的性格啊。是的,我又随即想到,方浊给我的笔记,结尾的时候,就已经是好几年前了。这么多年过去,又是这样状态下,方浊已经不是我认知到的方浊。   方浊说过:“时间久了,孙六壬就不是孙六壬了。”   这句话,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   我进入了圈套,从我见到方浊,然后根据《青冥志》《黑暗传》《大宗师》三本书写出小说开始,我就进入了圈套。方浊布下的陷阱,让我从内心去嵌和徐云风,然后我还要去喊魂。让徐云风的蛇属附着在我身上。方浊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我不全力帮助她救出徐云风,那么我就变成了徐云风。   我很讨厌这样的安排!   在我的接触到的文字里,跟我现在见到的他们其实是有区别的。他们都变了。   方浊已经不是方浊,而更像王鲲鹏。王鲲鹏不是意气风发的王鲲鹏,而是像徐云风。而徐云风却在我身上阴魂不散。   一切都是错位的。   但是站在他们的角度,一切又都是那么自然。   我知道我现在要做什么,金仲毕竟是病入膏肓,留了一点后手需要有人来个了断。最合适的当然是徐云风。关键是现在所有人都把我当做徐云风。太他妈的无聊了。   “过去十分钟了。”老严的声音不容反驳,“你的时间不多。”   小船慢慢的朝着深潭的中央漂过去,我没有看到小船上有动力引擎。但是我懒得去想了,这么大的工程,这点科技产品他们应该是不在话下,更何况,还有方浊,开山派马接舆的女儿方浊。   随即我发现,脚下的小船并不是木头造的,而是纸板。船舱里画满了道教的符咒。管得这么多呢,这不是该我操心的事情。   小船到了铜鼎的下方,我的眼前悬挂着这条只剩下一口气的龙,龙的身体煞白,大部分身体已经腐烂,特别是靠近伤口的身躯,环装的骨头已经显露出来。龙骨是黑色的,这个我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的鼻子弥漫这强烈的腥臭,这个味道很难描述在强烈的腐臭之中,能够闻到一点麝香的气味,我在努力寻找我的目标。   这明明是徐云风该做的事情,却偏偏落在我了我的身上,我心里无稽的想到这个悖论。然后我就立即明白了自己的目标在那里。龙身的鳞片之下,在慢慢的跳动,十分的缓慢,比我的呼吸间隔的时间要长很多。   在我头顶上方一尺多,伤口之下。那个地方是龙心。   刚好我的手尽力举起来能够摸到。   我用手轻轻的把一片龙鳞揭开,龙身轻微的抖动了一下。这条龙已经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了。我心里揪了一下,龙鳞下面是一层白色的薄膜,里面一个赤红的心脏,我呼吸五六次,心脏细微的跳动一次。   我看了很久,把手臂上的螟蛉炎剑举起来,龙的伤口被炎剑的火焰炙烧,龙身抽动得十分剧烈。龙口发出了一声轰鸣声,在井坑里回荡,龙吟低沉,我能感受到悲凉。龙因为吼叫一声,空口张开了一点,整个龙身向下滑落,我正在庆幸不需要动手,龙就会掉下去。   可是看到一只龙爪抬起来,勾住了铜鼎,上方的钢缆发出嗡嗡弹动声音。   “徐云风!”老严的声音传过来,“你还在等什么!”   我被老严的声音惊动,不敢违抗。只能把手中的炎剑刺入了龙身里的心脏。在刺入的一刻,我闭上了眼睛。   然后我听到了巨大的落水声音,深潭上的水浪波动,将小船掀翻。我的身体落入水中,立即睁开眼睛,看到我自己正在朝着无底的潭水沉下去。头顶上方的水面一片光亮,光线一直传递到水下。我这才发现,我的一直脚,被龙的触须卷住,所以在不停的下沉。   而整个龙身已经蜷曲,在我下方,以更快的速度堕下去。龙头一直仰着,看着上方。这条龙应该已经死了,但是我认为它到现在还在看着水面之上的铜鼎。   我开始质疑方浊为了救出徐云风的目的了。在这一刻,我甚至有了更加奇怪的想法。也许是在这种极端的深邃环境,我濒死的状态下,我的脑袋变得聪明了吧。   我想到了一件事情,如果整个书,都是方浊杜撰出来糊弄我的?   而方浊的目的仅仅就是铜鼎,至于徐云风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人,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我的缘故,故意编排了整个故事来把我引入进来,而目的只是为了我来杀这么一条龙。   这个计划,到现在为止,是无法证伪的。   我开始呛水了。现在我可能落到了水下很深的地方。然后我看到了一件我不能解释的情形。   我的身体下方的龙,身边全部都是火焰。我不知道为什么水下会有火的存在。难道是我眼花了,还是我产生了濒死的幻觉。可是我明明看到,龙的尸体被火焰烧成了黑炭。   我甚至也感受到了火焰的热度,从我脚下传来。继续沉下去,我会在水中被烧死。   我被这种奇异的现场震惊。都忘记了死亡前夕带来的恐惧。   “用炎剑斩断龙须。”一个声音在我的心里回荡,“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死在这个地方。”   我的手臂无意识、不受我控制的拿着螟蛉炎剑,割开了缠绕在我脚上的龙须。然后我看着整个龙身继续向下堕落,身体瞬间被烧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坚硬的龙骨,显出龙的形状。用更加快的速度,不停地下落。   我也快接近水下的火焰了,我知道自己要游上去,不然我真的要被烧死。但是我的身体虚脱,完全用不上力气,就在我放弃了挣扎,绝望的等死的时候。腋下被一只手拖住,然后整个身体开始上浮。   我在水中,看到托着我的,是邓瞳。   邓瞳把我带出了水面。游到了工作平台旁,方浊伸手把我和邓瞳拉起来。   我跪在地上,不停的呕吐,看来我喝了不少水。   没有人在乎我,除了邓瞳,其他人,包括老严、方浊,他们都在手忙脚乱的指挥深潭上的船只。对他们而言,时间已经很紧急了,顾不上一个已经替他们完成任务的外人。   “谢谢你。”我吐完了,对着邓瞳说。   邓瞳哼了一声,跟我一样看着其他人。   我看见水面上已经把六艘小船的船头联排捆绑在一起。六艘船在水面上看起来想极了一朵花。   每艘船上都放着一个香炉。   方浊、张家岭、张艾德、楚离、还有两个我不认识的人,在分别在船上把香炉点燃。接着他们都回到了平台上。   原来他们要把祭祀的仪式放在地下。   香炉点燃后,老严在平台上不断的连着咒文,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然后我看见深潭的水不停的下降,然后空气十分的闷热。水面下降之后,深潭边的石壁显露出来,石壁上的水渍立即蒸发。原来石头是有热度的。这也好解释,在这么深的地下,温度当然很高。之所以我们没有感受到热度,只是因为潭水的存在。现在潭水下降了,岩石就开始变得滚烫。   我看到岩石开始崩裂,露出了橘红色的金属岩面。太热了,我的呼吸开始急促。   当小船上的香炉随着深潭的水下降到了我们看不到踪影的时候。   老严拿着步话机,缓慢坚定的说:“起吊!”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同时消失。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六、水分部   润六,小馀二十四,起两刻七分,尽四刻不尽   铜壶里的水,一滴滴的落下来,但是听不到任何的声音。陈平闭着眼睛,水分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变化,每滴下一滴水珠,就有一万六千八百单七个变化。   在这间暗室里,陈平的身后站了四个老人。   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   周术的手里拿着一个镜子。   “当年我离家投军抗秦,从魏王、从项王、从沛公。颠簸流离,奔走天下,在千军万马之中,也没有扔下这些铜壶。”陈平在黑暗里慢慢的说,“很多次我都要放弃了,但铜壶里的水滴变化告诉我,我得撑下去。并且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去投靠谁。”   “郎中令已经是权倾天下,连太后都把江山托付给郎中令。”吴实说,“当年的波折,到了如今,也有了回报。”四个老头看着陈平手里的赤霄宝剑。   “所以你们也来要回报?”陈平仍旧没有睁开眼睛,他不敢看铜镜,铜镜是一个让他感到恐惧的事物,“当年的儿戏,也难得你们惦记到今天。”   “我们还帮助太后守住了太子。”崔广说。   “哈。”陈平干笑了一声。   商山四皓把头低下来。   “你们只是太后给皇上找来的借口,敷衍戚夫人的理由而已。”陈平说,“皇上那里还有另立太子的权力,韩信死后,皇上自己的性命都在太后的手里。”   “所以找我们来,是你的意思?”唐秉问。   “是张良提出的建议。”陈平把眼睛睁开,“而我,已经准备好了皇上驾崩的准备,一切的准备。”   “看来我们今天来错了。”唐秉说,“皇上已经驾崩,就轮到我们了。”   陈平走到了商山四皓的身前,“我问一件事情,你们得告诉我。”   “郎中令请讲。”   “赤松子是什么样子?”陈平问道。   商山四皓相互看了看,一时间不敢回答。   “他是不是黑色脸孔,卷曲头发,貌若夜叉?”   “郎中令见过赤松子仙人?”唐秉问。   陈平点头,“我见过。”   赤松子就是什利方。这个问题纠缠了陈平很多年,现在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你手上的铜镜,”陈平问周术,“就是赤松子交给你的?”   周术点头。   “故意让你们跟汉王对赌天下,也是赤松子教授你们的?”陈平追问。   商山四皓,知道他们如果现在回答错一个字,立即人头落地。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平不着急,吕后既然把商山四皓送到自己的手中,一定是知道了商山四皓是赤松子的使徒。不然也不会命令陈平用赤霄宝剑斩杀商山四皓。陈平把赤霄宝剑托在手上,这是太后最后一次试探自己的忠心。   也是张良的穷途末路,太后只会选一个人,不是陈平,就是张良。现在太后已经对张良起了杀心。商山四皓死了,张良也活不了。   “郎中令猜的不错。”唐秉回答,“的确是赤松子嘱咐。”   陈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眼睛盯着唐秉,“我不杀你们。”   商山四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陈平在知道了真相之后,还要放过他们。   陈平看着商山四皓,是的,他们只知道赤松子,不知道什利方,张良也一样。   “我来替汉王兑现当年的赌注。”陈平说的话,让商山四皓更加的惊诧。   “天下一分为二。”陈平看着赤霄,“与汉王共享天下。你们打算怎么分?”   “不敢有此想法。”周术认为陈平在试探他们。   “告诉张良,从此天下阴阳两道,朝廷在阳,你们去建立一个遍布天下的教派,统领天下术士,控制天下坤道。”   商山四皓明白了陈平的意思。他们不知道的是陈平也对什利方兑现了当年的承诺。   商山四皓拿着铜镜,即将告辞。   “先别走。”陈平掏出一个陶瓶,“太后召见张良之前,让张良喝了这个。”   商山四皓面露狐疑。   “张良逃得了太后布下的兵士吗?”陈平问。   “逃不掉。”   陈平笑了笑,“张良辟谷多年,就是害怕太后赐酒毒死他吧。这次太后一定会让他喝下毒酒。”   商山四皓听了,连忙下跪,“多谢郎中令。”   周术问:“可是郎中令怎么知道太后的毒酒,是什么毒?”   “是我配的毒酒。”陈平轻声的说,“喝酒之后三日毒发,三日的时间,够你们逃离长安,奔往衡阳。”   “可是我们四人的性命,”唐秉问,“郎中令怎么向太后交代。”   “那是我的事情。”陈平摆手,“比这个艰难十倍的障眼法,我也做过。”   商山四皓告辞,陈平看着他们的背影,“坤道本是诡道的术法,转告张良,如果坤道现世,必定要为了天下太平,如果他要做,就嘱咐传人,这个术法,就叫黄天太平道吧。”   “一定听从。”商山四皓再次跪拜,后退着离开。   陈平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周术手中的铜镜,这个可怕的东西,有着极强的诱惑,在引诱陈平。得铜镜,可得天下,阴阳两道都能镇服。陈平不敢,他放弃了。他知道自己比不上秦朝的始皇帝。始皇帝就是因为铜镜失了国器。他拿了,只会死的更难看。   (笔者:四百年后,张良十三代子孙,张角张良张梁提出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率领天下数十万信徒,发动了黄巾大起义,后失败。旁系张良十六代子孙张道陵收拢太平道信徒,创立五斗米道,自称龙虎天师,占据汉中。在张鲁的发扬下,五斗米教,改称正一,一统太天下术士,道教奠定。就此中国宗教进入到佛道并世的阶段。至于什利方和赤松子是否同一人,一直是中国神话研究学者的长期研究课题,直到如今,也没有定论。笔者采信肯定的说法。)   陈平提着四个老头的首级,走到了猪圈里。吕后和惠帝等候已久。   吕后满意的看着陈平,微微颔首,“食彘。”   陈平把四个人头扔到猪圈。   惠帝虚弱的问:“那里有彘?”   一个没有四肢的动物,慢慢的在地上腹行,爬到人头跟前,张开嘴把,啃噬着人头,狼吞虎咽。   陈平对惠帝说:“陛下,这就是人彘。”   八、黑暗传   两根缆索,分别挂着铜鼎的两耳。铜鼎平平的悬吊在空中。地面上的龙门吊开始工作,两根缆索在慢慢的提升。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我的耳朵听见了所有人都呼出了一口气。意外在老严的指挥下解除了,铜鼎按照计划,在预定的时间下开始起吊。所有的人员都在开始进入甬道,去往升降机,开始撤离地下。   首先上去的是工程公司的工作人员。人数本来就不多。而运输井坑是有两个升降机的。剩下一个升降机足够把我们剩下的人转载到地面。   但是老严和张家岭都没有离开的意思。这个地下深处,对于术士来说,是终生都难以接触到的地方。   整个井坑都埋下了黄色炸药。铜鼎被吊到地面之后,他们会引爆这个井坑。这是方浊和老严对上层的承诺。   从此以后,大青山工程将不再有人提起。这个工程结束了。和世界上很多类似的工程一样,秘密的开启,秘密的完成,然后尘封在仅有的几个人记忆中。永远不会公布于众。   老严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现在我觉得老严不仅仅是作为一个术士而想多留一会了。如果不是这个理由,那么就还有别的原因。   这个原因就是……还有隐患。   我刚刚想到这里,眼前发生的一切,就证实了我的推测。   原本是深潭的水位,现在已经是空空荡荡,下方是无底的深渊,但是暗红色的光芒,已经从地下映射上来。   老严想看着深渊之下,但是身体不方便。张家岭把老严的胳膊扛到自己的肩膀上,两个老哥们,同时探身看向下面。   我和方浊、楚离、张艾德、邓瞳也都随着看向下方。   深渊之下的暗红越来越明亮,炎热的空气迎面扑来。不多时,我已经看到了红色的熔岩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上升。   邓瞳大声喊:“你们还愣在这里干嘛,怎么还不走。”   老严和张家岭两人对邓瞳的提醒充耳不闻。两人都死死的看着井坑之下。   我也一样。   熔岩蔓延到了我们站立的工作平台下方不远的高度,然后不再上升,跟刚才深潭的水位保持一致的高度。   片刻之后,然后我我看到了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炫目美丽的事物。   熔岩表面岩浆翻滚,突然从岩浆下部,飞出来一只五彩斑斓的飞鸟。飞鸟在我们的面前扑扇着翅膀,无数的岩浆溅射到众人,所有人都本能后退躲避。邓瞳的头发燃起来,他边骂边把火苗拍熄。   我看着飞鸟已经飞到了我们头顶上方,仰着脑袋不断的上升。看来是要追上铜鼎。   不过这点应该早就在老严和方浊的预料之中。在飞鸟和铜鼎之间的井坑部位,突然冒出了几十道水柱。他们计算的很精确,就在这个部位安置了几十个喷水口。这个技术本身很简单,不过能掐在这个时机,应该是经过了充分的计算。才选定了这个位置。让铜鼎能通过,而刚好这个生于火焰的五彩飞鸟追不上。   水柱的水浇到飞鸟的身体上,立即蒸发,井坑里的温度快速上升,弥漫着白色的蒸汽。我闻到了浓烈的硫磺味道。   飞鸟无法强行冲过水柱的高度。在井坑的岩壁上胡乱的冲撞。然后越飞越低。一直落到了我们的面前。   现在我看到了飞鸟已经不再是彩色,它的身体一小半变成了坚硬的黑色岩石。上部的水柱还在不停的把水浇下来。   我看见了飞鸟身体彩色的部位,被水淋到之后,就从彩色的羽毛变成了黑色的石头。石头是飞不起来的。只能落下来。这个是常识。   现在飞鸟的身上已经大部分变成了黑色的石头,刚才美丽炫目的颜色,被黑色的石头不断的侵蚀。飞鸟的头部和身体上的羽毛,一旦丧失了鲜艳的颜色,就变得十分丑陋。   飞鸟应该是有意识的,它知道铜鼎的离开,跟它面前的几个渺小的人类一定有关系。飞鸟冲向我们,两个还没有变作岩石的利爪抓向老严和张家岭。   但是在接近老严的时候,整个飞鸟的身体在巨大的水帘之下,完全变成了岩石。飞鸟直直的摔落到下方,坚硬的身体,落在熔岩的表面,然后缓慢的被熔岩吞没。   上方的水还在不断的落下,整个井坑的温度已经跟桑拿房一般。所有人都热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老严终于下达命令,“我们走吧。”   我虽然被刚才奇幻的景象震惊,但是也知道现在应该离开了,于是所有人都通过甬道,走到了升降机。然后又是无穷无尽的爬升。   升降机上升的速度与下降的速度保持一致。我突然明白了,这个速度并不是随便就能设定的。这个速度考虑到了人在地下与地面气压差的适应时间,还有人体对加速度的不适反应。   也许作为年轻人,会更接受更快的速度,但是老严不行,他已经九十多了吧。而整个起吊工程的指挥,必须要由老严的来指挥。   大青山工程虽然很庞大,但是细节上已经做到了淋漓尽致的完美。   这就是为什么要老严来做项目经理的原因。他这辈子的算计,不就到了每个细节都不放过的地步吗。   我们到达地面的时候,铜鼎已经被龙门吊提升到了地面的上方。   超大型高塔起吊机的悬臂,正在龙门吊上方,起重工人们正在有条不紊的把几根吊带绑在铜鼎上,然后解开了龙门吊钢缆的锁扣。   高塔起重机的悬臂吊住了铜鼎,铜鼎在龙门吊的上方,也就是距离地面四十米的高度,在空中位移。   “铜鼎到底有多重?”我问方浊,“为什么要用这么巨大的机械来起吊。”   “铜鼎在地下只有两吨。”方浊告诉我,“现在它有七十吨。”   我惊呆了。   “凌晨三点的时候,也就是现在丑时,是最轻的时候。”方浊说,“如果是白天的未时,会达到两千吨。”   我没有回答,只能傻傻的愣在原地。   “是不是跟你之前的认识完全不同,”方浊问我,“背离了物理常识,同样一个物体,在不同的空间和时间,质量会有巨大的变化。”   “我更好奇的是,”我尽量的让自己接受这个现象,“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铜鼎的重量会改变。我无法用能理解的世界观来认知这个事情。但是我很清晰的看到停在龙门吊下的巨大卡车,这个 卡车在我刚刚来的时候,只是散落的模块和设备,现在已经全部组装完毕,组成了一个五十多米长的大平板车。整个车身之下都是轮胎,如同一个千足虫趴在地面上。   现在高塔起重机正在小心翼翼的把铜鼎卸装到平板车的中央部位,平板车上的钢板是一整块,为的就是均匀的分散铜鼎的重量。   现在铜鼎只有一百多吨,但是在最重的时候,能够达到两千吨。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正要问方浊。   方浊知道我要问什么,提前告诉了我答案,“我们没时间了,不然就在每天的凌晨运送。但是那样的话,半年都走不到湖北。”   “我们要不分日夜的赶路?”我问方浊,“可是?”   “可是一路上回遇到无数的障碍对不对?”方浊对我苦笑,“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见招拆招,当初七星阵法里,王师兄和徐大哥也是这么过来的。”   “以我来看,”我犹豫的说,“要面对的东西,不仅仅是神秘奇怪的事物……还有人,天下那么多门派,这是你和老严都不能完全客服的困难。”   “所以我叫来了张艾德,还有你。”方浊回答,“张天师一脉回归中原,对天下的道教门派是一个巨大的震慑力。还有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在天下的名望……”   “好吧,就算我现在能承担徐云风的一部分责任,”我继续问方浊,“王鲲鹏呢,他现在是躲在荆州城内的一个酒鬼而已。”   “我了解师兄,”方浊看着我摇头,“他绝不会就这么袖手旁观的。”   “如果你猜错了呢?”   “那么我做的一切,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方浊的眼光坚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王师兄不会放弃徐大哥的基础之上……徐大哥还在古道里,王师兄心里不会就此不管。”   方浊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暗中观察她的表情,我看到了她说王鲲鹏的时候,脸色是一片的信任和崇拜,当说到徐云风的时候,她的眼睛亮了一下。我心里一直悬而未决的担忧,现在终于踏实了一点。方浊能露出对徐云风和王鲲鹏之间这中情感上的显露,是本能的反映。也许老严这样的老狐狸能够故意表演出这种细节上的情绪反映。   但是老严已经九十多岁了。   方浊就算是一个内心腹黑的人,做到这点,也许要六十年以上的磨练。   我相信了方浊。既然这样,我就把话跟方浊说明白更好。   “我这句话只问一遍?”我对方浊说,“你只需要给我一个肯定或者否定的答复就行,然后我不会再提起这件事情。”   “你在地下的深潭里遇险,”方浊并不傻,“你在记恨我没有救你?”   “不是,”我摇头,“我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你作为计划的总决策人,必须要留在原地,我能理解。”   “那你要问什么?”   方浊的眼睛十分的清澈,我看的很清楚。但我还是把这句话问出来了,“你写给我的那三本书,对你们来说,是真的吗?”   “真的。”方浊点头,“你说的很对,对于我们来说是真实的,完全存在的。”   “不是为了别的目的?”   “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目的。”方浊说,“把徐大哥救出来。不过其他影响,我不能预测。”   方浊的回答,让我很满意,如果她坚持只说是为了捞出徐云风,我反而会怀疑。但是她说了,可能会有别的影响,这么说来,我更加容易相信。   “好,我没什么别要问了。”我对方浊说,“无论会出现什么不能预知的事情,至少,我愿意帮助你。”   “谢谢你。”方浊笑起来很好看,在这一瞬间,我理解了徐云风的选择了。方浊这样的人,的确是不愿意让她受到伤害。   巨大的模块平板车,在技术人员的指挥下,前后两个动力系统都开始启动了。这个模块平板车很长,而且需要强大的动力,所以两头的动力系统都是车头,在行驶的过程中,把握方向也很相对灵活。这中设备在大型工地上常见,我就不多说了。   工程进入到了运送阶段。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进行。然后就是紧张的准备工作,各种工机具的调整。监测模块平板车的每个部件,每个轮胎,每一个细节。因为这中工程车,一旦启动,在路途上维修的时间成本和资源成本非常高昂,所以在行驶之前,就要检修每一个细节。检修的时间很漫长,需要很长时间,一直到了早上九点才结束。   这时候,高塔起重机的悬臂才真正的卸力,把铜鼎所有的重量全部落实到平板车上。我看到了整个平板车的车身向下一沉。铜鼎的重量已经超过一千吨了。   站在平板车两边的四个指挥工作人员,摇动着手里的小红旗,平板车就要开始行驶,离开大青山工程的工地范围,大青山工程的使命即将结束。   但是事情如我们预期的一样,没有那么的顺利。   西边的天色昏暗下来了。   我远远的看到了一堵暗红的沙尘,从西方卷来。暗红的沙尘有十几层的楼房那么高,在沙漠上快速的移动,很快就距离我们只有几公里远。进入到了大青山工程的范围。   我看到工地边缘的集装箱和房屋,被沙尘掠过,都轻易的卷到了空中。我甚至看到了沙尘暴里不停的有闪电闪耀。空中传来了隆隆的雷声。和闪电的凄厉劈闪。   工地上所有的人站到了大型模板平板车的四周。身体都僵硬的面对着沙尘暴。   方浊对着我说:“算时间,也该来了。”   沙尘暴移动的更加进了,已经靠近了龙门吊,龙门吊在地下固定的很结实,但是上部已经在开始扭曲,巨大的风暴把龙门吊上的钢梁扭成了螺旋装。   我听到了虎啸的声音,不是一头,而是成千上万头的虎啸一起发声。然后我看到了沙尘暴的最前方,仿佛化作了一张猛虎的脸孔,这张巨大的虎头,张开了巨大的嘴巴,似乎能把整个沙漠都吞噬。   沙漠中的沙尘暴并不罕见,几年来,这里所有的工人应该是见识过多次了。可是现在出现在面前的沙尘暴,显出了巨大的虎头,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已经不是普通的自然现象。   大型模块平板车启动了,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就在沙尘暴把龙门吊彻底的拔地而起的时候,平板车在沙尘暴前方立即行驶出了几十米,我看到几个工作人员抓住了平板车的边缘,跟着平板车离开。但是原地还是留下了几个人。   我看了看,其中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的。必定是老严无疑,方浊和我站在这里,那在老严身边站立的人,就应该是张家岭、楚离、邓瞳、张艾德。   沙尘暴已经完全变成了猛虎扑来的状态。高塔起吊机也被卷入到沙尘暴中,瞬间分崩离析,散开的设备在空中飞舞,然后被抛的远远的,落到远处的戈壁上。   现在沙尘暴已经到了老严等人的面前,我看见这几个人身边的设备,已经被沙尘暴带动起来的暴风在地上不断的滚动。但是老严等人还稳稳的在原地不动。   张家岭和张艾德是有本领的,我心里暗自想到。但是我发现了一个事情,那就是这些人几乎都是稳稳的面对沙尘暴站立,只有邓瞳不同。   邓瞳竟然慢慢的朝着沙尘暴的方向往前走了两步,他的身体已经距离沙尘暴显现出来的虎头不到十米远了,但是邓瞳张开了双臂,让我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沙尘暴竟然不能在继续向前移动,而是化成了卷的龙卷风,在原地旋转。邓瞳有驱使神兽的能力。我知道邓瞳驱使过冉遗。只是我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邓瞳真的能做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沙尘暴的巨大能量集中到了一点,虽然邓瞳有影响到神兽白虎的能力,不过也做不到把白虎引导到别的方位。看来老严等人也并没有要邓瞳做到这一点。   我问方浊:“这些步骤,都是你们计算好的?”   “是的。”方浊也看着邓瞳,“计算好的。”   “你们知道会有四象神兽守护铜鼎?”   “是的。”方浊说,“张艾德和金师兄、楚离看到了铜鼎,也知道了当年上古飞星派的门人,用四象守护铜鼎。”   我心里默默的想了一下,然后问道:“还有一个玄武,很难想象以什么形态出现?”   “你马上就能看到。”方浊的声音十分的冷静,语气平稳。   然后我听到了巨大的轰鸣声,声音十分的沉闷。接着我的脚下的地面一阵强烈的抖动。我看到了以龙门吊之下的深井为中心,分别朝着南北方向,裂开了一道缝隙,而深井的圆心扩大,地面坍塌,一个巨大的地陷出现。   我记起来深井之下布置的炸药,现在我知道了,不仅是深井里有炸药,而且以深井的南北两个方向,也打了井洞,放置了炸药。   “每隔五米。”方浊知道我在观察,“以井坑为中心,南北方向纵贯着几百米的地质裂缝,我们在裂缝里每隔五米放了炸药。”   我已经不太关心方浊介绍这个工程的浩大了。在我眼前,我看到了这南北不断延伸的裂缝,并不是直线延伸,而是有弧度的。当这个裂缝延伸了两百多米之后,我看清楚了,两道裂缝把整个工地的地面分割开来,呈现出来的形状是一个八卦两仪。   白虎的沙尘暴变成了龙卷风被死死的阴鱼的那头,而邓瞳、老严等人,虽然距离白虎很近,站立的范围却在阳鱼的范围里。   这个八卦的形状,怎么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地址现象呢。地下的缝隙,用八卦的方位延伸,绝不会是大自然自身的演变。   飞星派,到底是一个什么样门派?   我脑海里想着两千年前的术士,他们用的是什么样的工具,挖掘到了地下一万多米的深度,并且还在地下挖出了几百米长的八卦裂缝。   想到了飞星派,我把目光转向了被老严和方浊凌空托起的飞星观。我在短短的时间里,看到了太多的非自然现象,现在又多看到了一个,却仍旧让我极端的震惊。   飞星观的名字不是随便起的。因为飞星观真的能飞起来。   飞星观整个道观慢慢的在空中漂浮旋转,绑缚着飞星观的所有的钢缆全部崩断,飞星观的四面伸出了巨大的脚掌,落在里地上,飞星观的身体的身体上缠绕着一个巨大的蟒蛇,在飞星观身体上不断的游动,但是始终不离开飞星观的整个建筑。   上古神兽沉睡的时间长了,也就变成了岩石,变成了河流,比如冉遗。只是我没想到,也有变成道观的神兽。   现在我看到的玄武就是这样。老严和方浊没有让飞星观落地,就是为了现在吧。玄武落地,就活了。   而这个玄武是被当年的飞星派镇服封印成了道观。   张家岭!   我看到玄武身上的砖瓦砾石纷纷的掉落,然后露出了龟壳和头部。我懂了,为什么张家岭要留在大青山,一个人孤单的留在这里。   只有一个原因,张家岭并不是在探究地下深渊里的神秘事件——他的能力达不到这一步。但是他能琢磨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地面上的飞星观。他做到了,他琢磨出了当年飞星派指挥玄武的法术。   这就是他为什么在七星阵法的最后一再坚持要三铜齐聚破局的缘由。因为他掌握了驱动玄武的方法。这就是张家岭的底牌。   玄武慢慢移动到了阳鱼的边界,和阴鱼的白虎已经靠近。   玄武身上缠绕的巨蟒高高的扬起了头部,把白虎的脖子部位缠绕。   八卦中央阴鱼和阳鱼之间的裂缝在扩大,正中心的井坑也在迅速的坍落。   邓瞳和老严等人已经离开。朝着我和方浊的方向走过来。   而我,就看着玄武和白虎同时陷入到井坑之下,井坑变成了一个黑洞,把巨大的玄武和白虎吞噬下去。首先是整个玄武和白虎的龙卷风下方落下去,龙卷风的上部还在地面上旋转。   接下去,整个龙卷风都被井坑吸入带地下。   完毕之后,除了地面上一片狼藉和全部是螺旋状的地面痕迹,飞星观和沙尘暴都同时消失。   我只能听到地面之下,还有些许的电闪雷鸣。随即都一片沉寂。   老严等人和我汇集在一起。我们一起看着大青山工程的原址。地面还在塌陷。不过并非是无穷无尽了。坍塌的砂砾已经把整个井坑填堵上。而八卦形状的裂缝仍然存在,成为了一个险恶的地址现象。   大青山计划结束了。   这个工程从此不会再有人提起。建国后,几乎两代人几十年的努力,在方浊和老严手下,把铜鼎捞了出来。这个工程的计划和实施,直到完成。永远只会存在于国家某个隐秘的档案室里,永远的封尘下去。   我们从沙漠开始,一路向东,离开沙漠,朝着内地前行。   模块平板车的行进速度是每小时二十公里,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的行驶,除开一些临时的因素,每天能行走四百公里左右的距离。   我们随行人员,全部坐在另外安排的中巴车上,没日没夜的跟着,睡觉也只能就在座椅上休息。上厕所都是统一安排,为的是不影响行进速度。也许是这个计划临近了终点,所有人,包括我,都没有睡觉。精神都十分的紧张。   老严作为精神领袖,坐在驾驶座位的后面,一直闭着眼睛,但是只要路途上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始终比我们警觉的更早,当我们看到了某些意外的时候,老严已经又重新把眼睛闭上了。   意外因素也就是一些冒失的车辆切入到平板车的行驶路线之前,并且围观。这些事情都被方浊的外勤部门解决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楚离双臂抱着两腿,蹲坐在车的最后一排。下巴搁在膝盖上,保持这个姿势,从出发开始,就没有动过。   方浊和张家岭两人不停地商量,和驾驶平板车的司机交流。计算行驶速度和路途的长度,估算时间。   张艾德和邓瞳两人还挺聊得来,和其他人相反,这两人一路上嘴巴没有停过。两人还攀起了亲戚,张艾德是龙虎天师的后人,邓瞳说自己的同门兄弟黄坤的祖上是朱元璋的侄孙子,在龙虎山学的艺,这么算下来,两人也算是有点渊源。   邓瞳这么七扯八拉,旁人听了也就是笑笑,可是张艾德倒是挺吃邓瞳这一套,客客气气的跟邓瞳算辈分。要不是算下来,两人的辈分差了十几辈,邓瞳可能就要拉着张艾德结拜了。   一路上算是顺利,没有什么波折,沉默的沉默,说话的人也不是那么讨人厌。我始终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眼前的各位,他们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我本能的知道,我很快就要和他们分开,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过黄河的时候,耽误了一点时间。   可能是方浊和当地的政府并没有彻底的协调,当地政府不让平板车过黄河大桥。认为模块平板车的自重太大,桥梁承受不起。   方浊的路线是早已经定好的,不可能改变路线。   交涉了许久,当地政府桥梁管理局,才同意平板车通过。这个意外,耽误了好几个小时。错过了晚上十一点,过黄河的机会。   把铜鼎运送到鄂西的路途,需要过几十个桥梁。但是方浊和老严不在乎其他的桥梁通过,他们只在乎两个桥梁的通过。一个过黄河,一个是过长江。   方浊和老严两人开会,一个小时后,两人决定,不在原地等待二十四个小时,等到明天的吉时再走。而是立即通过桥梁。当模块平板车经过这个黄河上游的大桥的时候,方浊和老严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因为黄河在这个河段,是更上游漂浮过来的尸体全部聚集的河道——其实当地政府不愿意让平板车通过,这才是真正的理由。超载云云都是借口。他们至少是知道一点端倪的,所以耍了一个花招。   平板车在凌晨四点过黄河,当整个平板车的车身,全部处在大桥的桥面之上的时候。平板车的动力系统失灵了。平板车停在大桥上,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前面已经说过,这种模块平板车是有两个动力系统的,一前一后,便于调整方向。如果其中一个坏了,另外一个也可以作为备用动力,带动货车。   可是现在两个系统同时失灵,而且就在黄河的大桥上,这绝对不是偶然的小概率事件。这是人为、必然的发生的事件。   中巴车上没有开灯,大家都静默着等着维修人员报告情况。黄河水在我们身下流过,水声清晰入耳。黑暗中总觉得有什么蠢蠢欲动。   在寂静中,老严突然说:“有朋友来了。”   老严的话很简短,可是在黑夜里,我的心里猛地收紧了一下。在座个每个人,都是身负绝技的术士高手。按说和这些同行,就算是处在任何环境下,都不会赶到害怕。但是事实刚好相反,因为我能够感觉到所有人都跟我一样,有焦虑和恐惧,这种情绪是能够相互传染的。   “下车看看。”张艾德首先提议。   “别下车,”张家岭阻拦,“把所有的车窗都关好。司机挂档,慢慢倒车,倒二十米,不,倒十六米。”   中巴车慢慢的后退,移动缓慢。   我的背后开始冒汗,觉得焦躁和恐怖弥漫在空气里每一个地方。什么事情,能让老严、方浊、张家岭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的妄动。   没有了王鲲鹏步步为营的缜密,没有了徐云风横扫一切的勇气,方浊和老严毕竟还是做不到把一切都掌控的层面。   想到这里,我内心里觉得很悲哀,一方面又为徐王两人赶到骄傲。   这个世界永远都是为个别人来书写历史。因为他们值得起这一份责任。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把恐惧也递交给他们。让他们去一并承担。这就是术士里真正的宗师了吧。   车停了。   老严看着车窗之外,对着张家岭说:“我们两人下车,其他人在车里等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下车。”   张家岭把老严背起来,走到车门,车门打开的一刻,一阵冷风刮进来,卷着雪花。   原来外面下雪了。我冷得瑟瑟发抖,忍不住牙齿科科的敲击。   老严和张家岭下车了,我靠近车窗,想看看他们要去什么地方。但是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走到了桥梁上人行通道上。   张家岭把老严放在桥面上,老严坐着看着黄河的上方。   我在车上看着老严的背影,老严的身体僵硬,在他身前,黄河上游的方向,空中漂浮起了几个星星点点的磷火,磷火越来越多,让我的眼睛能够看到更远。   然后我就看见了黄河的上游,一艘轮船慢慢的竖立起来。露出了船底的龙骨。   我的身体不再受我的控制,我冲下了车门,方浊也没有拦住。我跑到了老严的身边,两手扶在桥梁的栏杆上,一艘巨大的轮船,按照轮船的体积,绝对不能出现在黄河的上游,这艘船的吃水量,在这个河道,是绝对无法航行的。因为船只竖起来的部分,已经几乎和桥梁等高。而且这艘船,是木制的。   “你不应该下来的。”老严在我的身边说。   “为什么?”我知道这么问很无聊,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因为你下来了,”老严说,“就证明你在被徐云风取代,方浊也就不用那么辛苦,直接让你变成徐云风就行了。费那么多事干什么。”   “听说方浊十九岁就被你带到了研究所。”我问老严。   “是的。”   “这么多年,”我轻松的说,“反而不及我刚认识她几天更了解她。”   老严在沉默,我接着说:“是的,方浊在书里面告诉了我他们之前的很多事情,但是如果不真的见到真人,怎么能相信这些事情是真的呢。”   “看来你很有信心。”老严说。   “方浊要的是古道里那个跟她一起出生入死,有情有义的徐大哥。”我看着面前的木船,“而你,却总是想着那个天赋异禀,法术高强的徐云风能不能帮你完成你和张家岭的心愿。”   “我老了,”老严点头,“你说的对。我们这代人的规则,在你们身上并不适用。无论我多么努力,也无法让你们这辈人跟我们一样。我早就该知道这点了。”   “看来我下来是对的。”我问老严, “这条船,在拦着我们?”   “铜鼎是术士的大器,会惊动山川五岳的阴魂。黄河和长江两个坎,我们过不去。桥真的会断。用渡船我们更有办法,可是到哪里找合适的船只运送铜鼎?”   我指着面前的木船船底, “这个木船到底有什么讲究?”   老严说,“黄河上溺水的尸体与长江不同,长江溺水者的尸体,先沉后浮,尸体大多能被家属捞起,入土为安。而黄河的溺水者尸体是先浮后沉,冤魂在河底游荡,遇到沉船就依附上去。时间久了,黄河下的沉船都不能被打捞。无数的沉船被黄河的泥沙淹埋,淤积在河底。但是集尸多的沉船,怨气也就更大。船上的冤魂多了,也就慢慢有了能耐,把黄河当做自己的地盘。要吞噬金银才能不兴风作浪,毁人船只,破坏桥梁。现在铜鼎过河,惊动了黄河下最大的集尸船,如果是徐云的能力,当然不在话下,可是现在他不在对不对?”   “你早就知道这点。”我明白了,“不过你也有办法对付。”   “我有。”老严回答,“王鲲鹏会保铜鼎过长江,他一定会做的。可是过黄河,只能我来了。我刚才跟方浊,已经商量好了,用我的命来保铜鼎过长江。”   “王鲲鹏保铜鼎过长江,”我立即想到,“那么在这里的,唯一能胜任的人选就是徐云风……这还真是一个悖论。”   “所以你不能下来。”老严说,“除非你完全被徐云风取代。”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你了。”我轻声对着老严说,“现在你挺有人情味的,幸好我见到的不是从前的你。”   说了这么多,老严的意思我已经完全懂了。铜鼎能破局,这是老严和张家岭的目的。方浊要用铜鼎破局来捞出徐云风,所以他们的目标一致。所以就有了大青山重启的工程。   但是悖论来了,铜鼎要过黄河和长江,按照现在能够真心出手,并且能力达到的术士人选,分别是徐云风和王鲲鹏。   如果徐云风在我身上彻底回魂,老严和张家岭的目标不受影响。方浊的目的就落了空。   因此,过黄河就不能让我来出手。因为只有真正的徐云风能保铜鼎过黄河。老严心软了,他知道如果这么做了,我身上一直隐藏的蛇属就完全取代我,诡道挂名、过阴人徐云风是回来了,我这个叫徐玉峰的工程师就是天下一等一术士高手,我的生活就此完全改变。可是方浊在乎的那个徐大哥就永远回不来。   我和方浊都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   没想到老严为了这种感性的事情做出牺牲,我真的没有想到。   黄河的集尸怨气强烈,老严保铜鼎过河,就只能同归于尽。他没有封印集尸的能力,但是以他的身份和能力,把老命搭上,争取铜鼎过河的时间,还是有把握的。   只是这事,放在老严的身上,实在是太违背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风。   我们面前的这艘颠覆起来的木船,就是黄河的集尸。我无奈的想到,其实术士的本领即便是这几年,也在走向没落。没有了徐云风和王鲲鹏,老严和方浊,连一个桥都过不去。说起来,也是十分的悲哀。   老严叹口气,对我说:“我七星御鬼术已经散了,又是一身的残疾,七星阵法结束后,我的威望也被王鲲鹏取代,没人会在乎我这个半死不活的瘫子。好在我还有点茅山术的本事在身上,也知道集尸船的龙骨方向在哪里,我活着也是个累赘了,不如送个人情给方浊吧。”   “我该怎么帮你。”说实话,我真的不太愿意这么做,可是老严已经把话说绝,他又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决定的事情,让人无法拒绝。   “用你的蛇属,”老严说,“把我抛到木船底的船舵方位,剩下的事情,我有我的办法。”   老严说完,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莲花灯,“这是我最后的家底了。其实是用来给我续命的。莲花灯灭了,我也该死了。”   我看着老严手里的莲花灯,里面的灯油几乎已经干涸。灯罩是一个琉璃罩子,里面的灯火黯淡,勉强没有熄灭。   我决定听从老严的安排了。   我把精神集中在蛇属上,身体顿时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各种恶臭,这些恶臭都是来自于集尸船上的腐烂尸体。我就要把老严托起来,送到集尸船的船舵方向。   “算了。”张家岭把我和老严拦住,“就把做英雄的机会让给我吧。”   我和老严都看着张家岭。老严的脸色煞白,“你又是发什么疯了。”   “两张一严,本来就是你的本事最大。”张家岭说,“我把看到破局的机会,就让给你吧。”   “你什么时候变得不怕死了?”老严问张家岭。   “我想了,我下去了还有点机会。”张家岭轻松的说,“你一个瘫子,就必死无疑。”   我诧异的看着张家岭和老严,这两个老头子是怎么啦?   他们现在的表现,与他们之前的行事作风完全相反,两个当年自私自利,出卖兄弟,出卖同门,出卖下属的老狐狸,现在竟然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我实在是看不懂这些人,也许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我是永远弄不明白了。至少一点,可能是王鲲鹏的七星阵法过程中发生的事情,触动了他们吧。   我回头来想,张家岭我不是很熟悉,但是他们都年轻过,甚至老严在年轻的时候,还叫庄崇光的时候,也是热血澎湃的少年,为报师门的仇恨,可以把自己卖给张天然。   他们一辈子尔虞我诈,临到老了,死期将近,反而在怀恋当年的气血方刚吧。   张家岭不再啰嗦,想我点点头,他脱掉了上衣,从桥梁的栏杆翻过,投身于桥下。如同一个自杀寻死的人一样,义无反顾。   “劳烦你,把我挪一下。”老严对我说。   我把老严扶在肩膀上,把他的身体靠在了桥梁栏杆。我和老严都看着桥下的黄河。在我们面前竖立起来的木船慢慢的没入河水。   然后我看到了黄河的河面上,满满都是木船。这些木船全部都是半沉半浮,在河水里慢慢的移动。   而张家岭,我看到了他的能力。   张家岭的确能在水面上行走。这个和黄坤的避水符还不同,这是极为高明的水性。   我和老严同时看到黄河的河水在迅速的退缩,河水在几分钟内,减退到了不到一米深。所有的集尸船都搁在了河床之上。   黄河的水瞬间干涸,这种场面,虽然是我无法理解的范围,但是我已经不再去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发生了。我在大青山已经见到了那么多无法解释的超现实现象,现在看到这些,已经没有之前的震撼。   我只是跟老严一样,默默的看着桥下的黄河上。无数的集尸船全部跟棺材一样的搁在河底。河床上的泥浆在慢慢的蠕动,我看见一个身体从泥浆里慢慢的冒出头来,接着是旁边的一个,又一个……短短的时间内,整个的河床泥浆上冒出了无数的头部,这些头部之下的身体也都慢慢的直起来。   老严在我的耳边轻声的告诉我,黄河上的捞尸人,若是在黄河上捞到了浮尸,七日内没有家属来领,就会把浮尸重新放下,任其在河道里漂浮。这些尸体沉入河底之后七日,就会还魂,游荡在河底,变成了无依无靠的游尸,他们的口里还仅存着一口阳气,让他们的尸骸,在河底漫无目的的行走,见到了沉船就钻进去。而找不到沉船的尸骸,就只能把自己的尸体掩埋在河底的泥浆里。以图不被黄河里的鱼虾鳖蟹吃掉身体。   这就是集尸船的来历。   河床泥浆里的肿胀残破的尸体都站立了起来,他们的都被头顶月光吸引。把头部全部扬起来,看着天空的月亮。突然我也忍不住的要把头仰起,看着头顶的月亮,仿佛月光照射在身体上能够感受无无比愉悦的温暖。   老严把他的手狠狠的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立即惊醒,摘下了草帽。   “蛇属,”我看着老严,“为什么和这些浮尸一样,被月光吸引?”   老严摇着头说:“缺少魂魄的人,就需要月光来补充自己的气魄。这一点,无论是蛇属,还是浮尸,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我难以接受这个藏匿在身体里,属于死亡的物体。这本属于徐云风的东西,还是让他快点回到徐云风的身上吧。我内心里急切的想着。   现在河床上,无数的浮尸之中,只有一个活人,就是刚才跳跃下去的张家岭。张家岭的身体轻盈,在泥浆里飞快走到了最大的那条集尸船下,他在拆集尸船的龙骨。   拆了几下,无数的浮尸都被张家岭惊动,纷纷围聚到了张家岭身边。但是张家岭并不在意,而是继续用双手抓着龙骨,用力的掰动。   龙骨断了,集尸船就无法对桥梁产生威胁。铜鼎就能顺利的从桥梁上通过。河床上的其他集尸船被浮尸举起来,一步步的朝着最大的浮尸船移动。   当集尸船靠拢之后,船身就开始连接起来,那些浮尸把自己的身体紧紧抱着两船之间的舷板之间,几十条集尸船开始连接起来。然后在浮尸的推动之下,慢慢的竖立。当这个连接起来的船队,再次竖起来,就一定会超越桥梁的高度。   然后无数集尸船上的浮尸就会爬上桥梁,然后全部钻进铜鼎之中,当铜鼎的重量达到了桥梁无法承担的地步。桥梁就会断裂。   结果就是铜鼎会落入黄河之下,再也没有任何术士能够把铜鼎从黄河的河道之下捞起来。黄河之下所有的浮尸,就会从上下游不断的蜂拥而至,钻入到铜鼎之中。黄河的浮尸就会成为黄河流域的大患,而且以现在当世的术士,以及黄河局的高人,都无法解决这个困境。   我们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河底张家岭的身上。现在张家岭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无数的浮尸已经把张家岭团团围住。如果张家岭失败了,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我得让蛇属把我全部占据。我很难接受。   连接在一起的集尸船猛地一下,从河底竖立起来,无数的浮尸在集尸船下叠起了罗汉,然后把联成串的集尸船举了起来。   现在集尸船已经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无数的浮尸挂在船上,都窥觑着铜鼎,我看着他们浮肿腐烂的脸,黑洞洞的眼眶里,白色的鳝鱼钻进去,然后从破损的胸口里钻出来。   张家岭看来是失败了,我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我把脸部看着老严,“真的要这样吗?”   老严闭着眼睛,“是的。没有选择。”   一群人站立在牛扎坪的山顶。   这些人都是我无比的熟悉的人,他们是虚构的,还是真实存在的,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我连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都无法证实,为什么要用我的角度去看待这些人的存在呢。   我抬头看天,也许还有另一个眼睛,在看着一本书,我现在所处在的世界的体现,在那个眼睛里,仅仅也就是篇幅浩大的文字而已,就如同我所认知的面前的这些人,在我被方浊第二次找到之前,他们也是文字。   所有看到的一切都是文字产生的想象而已。   我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了,徐云风早已把这个问题给想明白了,我现在也一样。   方浊走到我的面前,把我拉到了开山宝剑旁,面对着所有的人。   我依次把这些人一一的看过:   坐在轮椅上的老严,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老严旁边站立的是张艾德,张艾德身边是申德旭。   这三个人站成了一排,最靠近我和方浊。   他们的后面,邓瞳和黄坤并排站立,一个人手里拿着赤霄,一个人手里拿着灭荆。楚离在邓瞳的左手边,他手上的螟蛉泛着白色的火焰。   黄坤的右手边,站立着陈秋凌和刘陈策,当然还有那个已经变成普通人模样的秦晓敏。   在他们身后,何重黎、宋银花、钟安也平静的站立。   山风吹过每个人,把他们的衣角都吹动的猎猎而动。   方浊拿出了铜炉和铜镜,放在地上。然后眼睛在四处搜寻。我知道方浊在找谁。三铜齐聚,一定要他出现才能做到破局。   那个人一定会出现的,我和方浊一样,心里都坚定的相信。   有些事情,你一旦完全的坚信会发生,那么就一定会发生,连理由都无需多想。   王鲲鹏终于出现了,跟着他的,竟然是张家岭。张家岭果然没有死在黄河里。至于他困境中脱险,跟王鲲鹏有没有关系,现在也没人想去询问,因为我能真切的感受到,只要有王鲲鹏在,任何事情的成功,都是理所应当的存在。   王鲲鹏慢慢的走向我和方浊,我终于看到了我所认识的王鲲鹏,而不是一个醉汉。   张家岭走到了老严的身边的时候,就不再继续,而是悄然无息的站在了老严身边。我看见张家岭的脸上到处是伤痕,而且他的领口和袖口处,露出的皮肤都缠绕着绷带。   王鲲鹏的脚步稳定,跟我在荆州看到他的时候判若两人,他的脸色毫无表情,眼神中透露出来的的眼神,却让所有人觉得无比的安稳。   王鲲鹏的这种气质与老严有部分相同,又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老严对人的压力巨大,有着毋庸置疑的领导气质,但是老严做出绝断的时候,所有人并不能感受到完全彻底的信任。而王鲲鹏不同,王鲲鹏不需要说话,的确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开口。但是他身体散发出来,能够面对一切的情绪,就能让所有人顿时心安。只要有他在,每个人身上的责任重担全部都卸了下来,因为不需要了,任何事情都可以让面前这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承担。并且他完全能够承担。   我想古往今来的大英雄豪杰,之所以能在率领各种不同的追随者,都是具备这种压倒一切的领袖气质吧。   现在不仅是我,其他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老严和张家岭,甚至海外归来的张艾德,这三个位高权重的人,都被王鲲鹏折服。在关键的时刻,也只有王鲲鹏能镇住这个场面。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因为这个人就是王鲲鹏。   王鲲鹏和方浊站在了一起,两人并排,对着我作揖。   我还沉浸在对王鲲鹏的崇敬之中,没想到他竟然对我这么礼貌。我惊慌无措,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连回礼都忘记了。   “感谢你。”王鲲鹏对我说,“其实我一直反对让方浊把你卷入进来。可是你还是做到了。”   “我什么都没做……”我窘迫的说。   “蛇属在你身上,如果你中途放弃,铜鼎到不了这里。”王鲲鹏说,“我以为你会放弃,不过你并没有。你一个外人,能做到这点,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若是这句话别人说,那也就罢了,我权当是客套的语言。可是这句话在王鲲鹏嘴里说出来,断然不会有半分的虚伪。这让我内心里十分的骄傲。我周身一股暖流在游动。我明白了,王鲲鹏是一个极度能调动旁人情绪的人,也难怪他能一次又一次的把桀骜不驯的徐云风拉倒身边。   我想到这里,嘴角免不住上扬。   王鲲鹏当然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写的小说我看了,也谢谢你。”   “不谢。”我指着方浊,“要谢就谢方浊吧。”   “好了。”王鲲鹏对我说,“后面的事情,不需要在劳烦你了。你有自己的生活,把你拉入进来这么多天,很过意不去。”   “这将是我是最深切的经历。”我可没有虚假,“一辈子都难得境遇。我很庆幸。”   我说完,把草帽递给了王鲲鹏,然后走到了邓瞳的身后,我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王鲲鹏把铜炉和铜镜都拿在手里,然后稳稳的搁在脚边,对着方浊说:“好吧,我们开始做吧。”   方浊的眼睛闪烁泪花,想着王鲲鹏点头。   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对着王鲲鹏拱手:“听凭王抱阳差遣!”   王鲲鹏一把将自己的外套扯下来,露出了一身诡道道袍,道袍上的牡丹在风中飘动。看到这个场景,谁不被王鲲鹏的气度折服呢。   “楚离!”王鲲鹏大喊,“你过来。”   楚离走上前去,把螟蛉交给了王鲲鹏。王鲲鹏接过螟蛉,炎剑变成了红褐色的知了壳子,摊在他的手心。   “黄坤!”王鲲鹏又喊。   黄坤走到王鲲鹏身边,把赤霄宝剑递给王鲲鹏。王鲲鹏把赤霄宝剑挂在腰间。   “邓瞳!”王鲲鹏指着邓瞳。   邓瞳努力镇定,想说点什么,到了王鲲鹏的面前,只是把灭荆递给了王鲲鹏,还是叫了一声:“师父。”   王鲲鹏把灭荆反插入自己的背后。   “今日我们诡道门人,”王鲲鹏顿了顿,“合力将三铜齐聚,破开梵天的轮回规则。在场的若有人反对,请离开。”   “但凭抱阳子吩咐。我们都没有异议。”   说这句话的是老严,我完全的相信,这句话是老严的肺腑之言。   我回头看了一眼中巴车,如果我做了,方浊之前所做的努力就将全部付诸流水。而我也和前面三十多年的生活一刀两断。徐云风就彻底的消失,我却而代之。   没有人愿意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即便是老严也不愿意。我自己更是不想卷入进来,话又说回来,这事跟我又什么关系呢。   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老严松了一口气,对我说:“不用选了,被我回去吧。”   我的反应比老严要迟缓,随即就看到了堆积起来的集尸船轰然崩塌,坍落在河床上,接着黄河上游的河水如同千军万马一样咆哮而至,把所有的木船席卷。浮尸在湍急的河水里翻滚,木船全部被击打成碎片。   “可以走了。”老严对我说。   我把老严背上了车。   平板车也恢复的动力,但是仍旧不能移动。张艾德下车了,过了一会,在步话机里告诉方浊,平板车的每个车轮下方都垫着一具浮尸。方浊正要想办法清理。   张艾德却在步话机里告诉方浊不用清理,那些尸体竟然都瞬间消失。   铜鼎过了黄河的大桥,继续前行。   我和张家岭、老严三人下的车,回来的只有两个人。方浊终于打破沉默,询问老严张家岭是不是淹死在河底了。   老严愣了一下,慢慢的说:“他能把集尸船的龙骨掰断,应该有本事自己逃生吧。我这人,从来就没有把真正的本事显露在我面前,这个老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露出自己的看家本事。”   我不知道老严这么说是为了安慰我和方浊等人,故意说这么说。还是真的是这样,无论如何,张家岭是有本事对付黄河集尸,这个是已经证实的事情。   我宁愿相信老严所说的话。   车队一路朝着东南行走。进入到了甘肃,又从甘肃到了陕西,然后从陕西进入汉中。进入汉中的路程要经过秦岭。好在不用走盘山公路,已经有了高速公路。无数的隧道在秦岭的大山里穿行。   当车队行驶在露天的山路上的时候,我看着茫茫的群山,这是当年黄裳寻仙飞升的地方,冥冥之中,黄裳也会保佑诡道的后人顺利通过秦岭吧。   进入汉中,接着就是进入到了四川盆地。其间也过了不少桥梁,都是长江流域的支流,每逢过桥,方浊都会下车,在桥头做两分钟的法事。一路都十分的顺利。   我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老严说过的,铜鼎最难过的就是黄河和长江。好在张家岭一直忍隐,在关键时刻能制住黄河的集尸。可是长江这一关怎么过?   按照说法,铜鼎过长江,责任是着落在王鲲鹏的身上。   王鲲鹏在荆州,每天醉的跟死猪一样。怎么能指望这么一个醉汉呢。   过长江的地点,方浊已经布置好了,在宜宾。   到宜宾的时候,是下午三点,铜鼎的重量最重的时刻。我们远远的在路上就看见了长江,到了江边,转过一个山头,长江大桥就在我们的面前。   方浊嘱咐车队行驶速度放慢。   我心里开始紧张,忍不住问方浊:“王鲲鹏会来吗?”   方浊没有说话。我看着方浊的脸色,十分的镇定。   车队终于开到了宜宾的长江大桥北岸,桥头上站立着一个人。那个人直直的走向了我们所在的中巴车,方浊的眉头舒展开了,看来她其实心里一直还是不能确定王鲲鹏会不会来的。   不过这人来了,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黄坤上了车,对着方浊说:“方姐,你尽管过去吧。”   “你师伯……”   “他都处理好了。”黄坤的精神很好,不是我在荆州看见他的与世无争的神情。这也难怪,他的情绪是跟着王鲲鹏的状态来的,王鲲鹏能振奋起来。他当然也就精气十足。   车队过长江十分的顺利,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我们在桥面上通行的时候,长江之下是有动静的。江水里沉闷的低吼,不过吼声旋即被压制。车内的其他人都安静的不为所动。只有我探头看了看江面,长江的江水在倒流,而且有无数的漩涡。   只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影响不到车队铜鼎的通过。   我没看见王鲲鹏。而方浊十分的悠闲。   这就是王鲲鹏的在所有人心中的地位吧。只要他存在,方浊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对王鲲鹏有绝对的信任。   铜鼎过了长江。一路上就没有什么波折了。   黄坤也半路加入,护送铜鼎的术士又多了一个高手。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顺利。   车队绕开长江,从四川南部进入到重庆境内,然后从重庆进入恩施。到了恩施折返北上,走到高家堰下高速公路,然后一路行驶,过土城、桥边、朱市街,终于到了紫阳。   这一路上,王鲲鹏失踪没有出现。但是我们都知道,王鲲鹏一直跟着我们,他只是不想见人而已。到了最后的时刻,他会出现的。   紫阳的江边,申德旭已经等候多时。   不需要起吊机了。铜鼎在方浊的能力下,搬上了一艘滚装船。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方浊一直不使用自己的能力。因为她要把自己的力气留在最重要的时候。   而方浊把铜鼎搬上滚装船,是她要做的任务的一件,她还有一件任务,比搬动铜鼎更加重要。方浊积攒的所有力气,都在那件任务之上。   申德旭指挥滚装船,把铜鼎带到了西陵峡的峡口,也是就牛扎坪和三游洞之间的河段。船身抛锚,铜鼎稳稳的长江的中心。   而我们所有人都没有上船。而是走到了牛扎坪之上。   牛扎坪悬崖边的石头上,开山宝剑仍旧插在石头之中,只露出剑柄。这把宝剑仿佛从来就是安插在这里。   而且牛扎坪上的还有人等着我们,有何重黎,有宋银花,这两人我都见过。我的眼睛掠过山顶,   看见,还有一个中年的汉子,头上包着白布,胳膊上黑色的袖筒,我稍微一想,这个一定是犁头巫家的钟安。钟安身边还站着两个很漂亮的女孩,其中一个女孩的脸色苍白,手里牵着一个相对小一点的痴呆少女。我也认得她们,这是陈秋凌和秦晓敏。   人都到了,所有人都等着方浊把三铜齐聚,从古道里救出徐云风。   铜炉铜鼎铜镜!   三铜已经在诡道门人,百年一遇的杰出术士王鲲鹏的手中齐备。   现在所有人都钦佩的看着王鲲鹏,看他如何破解横亘在华夏术士头顶两千年的梵天轮回之局。   而在护送的铜鼎的路上,张艾德,已经把三铜破局的说法来历告诉了我。这就是方浊要请回张天师后人的最重要的缘由。   因为三铜破局的青祠一直在张天师一脉流传。也只有张天师的后人,相对于其他的术士,知道得更多细节。而张艾德告诉我的这些事情,是我之前根本没有想到的道教历史事件,因为普通的史籍是不可能记载的,即便是天下的术士,也几乎无人知道。方浊把张艾德从美国请回来,张艾德才把这个关键的事情告诉方浊,然后又告诉了我。   三铜破局的事情,有两个关键的门派和人物:   飞星派和赤松子!   当年飞星遁地,最大的陨石在西域昆仑的大漠,即今日之大青山。当赤松子留下的铜镜,推测出飞星地址,被中原术士探知到地点,天下道教纷纷蜂拥而至,因此昆仑成为道教圣地。无数道教门派在昆仑聚集,共同商量如何破局飞星。但是因为道教术士之间的不同意见,引发了道教内部的纷争。   一派认为要挖掘出飞星,获得道家术法的终极力量。另一派认为不能妄动当年赤松子也就是什利方的叮嘱,要顺应梵天的布置。万万不可触动飞星。   坚持要挖掘飞星的道士天下术士占其六,阻止挖掘飞星的道士占天下术士其四。   各自拥有众多高手。   因此两派在昆仑山上开始了论辩。但是论辩多年,仍旧没有任何的结果。矛盾更加尖锐之后。两派开始比拼。道教开始分裂,为今后的铲截之争留下隐患。   一心要挖掘飞星的道教门派联合一起,成为道教联盟,被称呼为“铲教。”   而极力阻止挖掘飞星的其他道教门派联合起来,阻拦“铲教”挖掘飞星,于是被称呼为“截教”。   这就是道教分为铲截两教,相互拼杀的起点。   飞星三铜之争从南北朝始,到唐初完全结束,期间几百年。无数的道士宗师和强大门派全部灰飞烟灭。道教的鼎盛时期结束。截教虽然全部落败。但是铲教再也没有任何能力去挖掘飞星。   在铲截两宗之外,还有几个门派保持中立,当时是偏僻的小门派,可经过了几百年的铲截之争之后,这几个小门派活下来的道士,反而能力脱颖而出。   比如飞星派、比如开山派等。   开山派一直抵御外敌,不参与中土道教的内部斗争,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如今。因为开山派的门人受天下道教的尊崇。   另一个关键性的门派就是飞星派。隋朝时期,铲教拼力,将铜炉也挖掘出来。截教于是倾尽所有力量与铲教对抗。组织铲教继续挖掘昆仑大青山的地下。   最后铜鼎没有被挖出。   飞星派在隋末唐初成为了最厉害的道教门派,但是飞星派并不属于铲截两宗,飞星派于是守护飞星堕地的地址,修建了飞星观。并且飞星派找到了铜炉,把铜炉扔到了大青山地坑之中。   飞星派的道士,认为就是铜炉导致了天下术士的争斗。认为这么做,就能平息道教的分裂。   于是这个局面一直保持到如今。   飞星派的立场并不倾向于挖掘或者是保留三铜破局的秘密。只是维持天下不再分裂的局面而已。之后道教也慢慢的忘记了当年飞星三铜的典故,飞星派在后来也失传,没有门人留下。   而三铜的秘密, 一直保留在龙虎山张天师的后人口口相传。如果张天师传人不吐露,这个秘密,就不会有人知晓。   但是天下万事哪有这样滴水不漏的。缘由就出在了九龙宗的身上。   前文已经讲过,九龙宗东渡传入日本的时期,刚好就是隋末唐初,飞星派的门人平息铲截相争,镇守大青山的时期。   九龙宗本来就是一个小门派, 不被正宗的铲截两宗重视。东渡到日本,这是一件和稀疏平常的事情。可是过了一千年,这件事情,就变成了大事。   中土的道家,除了张天师后人,没有人知道飞星三铜的秘密。偏偏在九龙宗的门人一直留着这个秘密。在日本流传成了避水流之后,也牢牢的记着这个秘密。   这个秘密到了日清甲午战争之后,让避水流,也就是九龙宗的后人同断,终于等到了机会。   中日两国,在甲午战争之前,一直都是中国强盛,日本弱小。日本的术士在中国难有作为。   甲午战争之后,清朝积弱,日本强盛,同断就等到了这个机会,同断在中国游历多年。甚至在云南讲武堂担任教师。   可巧就和古赤萧遇上。   古赤萧和同断亦师亦友,亦友亦敌。两人之间交手,古赤萧是赢了的。现在可以推测,古赤萧赢了之后,还是在同断的口中,知道了一点飞星三铜的信息。这也导致了后来梵天跟古赤萧有联系,但是被古赤萧拒绝。   也就是这件事情,让古赤萧开始布局,招揽天下能人异士,等待飞星三铜引发的天下术士大乱。   古赤萧的预测是对的。当时日本侵略中华的形势已经很明显,到了日军全面侵华,同断当然不会放过这这个机会,于是打算跟随日军,进攻重庆的时候,进入到了三峡古道。   古赤萧也早有预谋,国共合作,古赤萧和毛人凤联手,拉拢了当时中国最厉害的术士张天然,张天然当时是一贯道盗魁,过阴人、招魂师。天下术士无出其右。   毛人凤逼迫张天然进入三峡古道对抗同断,古赤萧就命令当年孛星家族孙鼎帮助张天然。这就是三峡古道冥战的来由。   古赤萧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同断把飞星三铜的秘密,吐露出去。任古赤萧算无遗策,也无法阻拦同断在三峡古道里落败之后,把飞星三铜的秘密,告诉了张天然。   张天然本已经是天下一等一的术士,知道了飞星三铜的秘密,也就明白了梵天的存在,当然要立志成为梵天。   于是张天然不再受毛人凤的控制,为了接触梵天,不惜入阴。入阴三年,在冥界修炼,能力强大,本来打算在一九五零年出阴。出阴之后,梵天也无法抵抗张天然的势力。张天然达到目的之后,一方面派人在海外联络张天师后人,打探出飞星三铜的地点。一方面准备自己取代梵天,让天下的术士重新洗牌,也就是从术士的天下改变世界。达到他所认为的天下太平的目的。   毛人凤方面知道了张天然在台湾联络张天师后人。十分的震动,抛开了国共两党之间的敌对,偷偷潜入广东,与岳掌门和古赤萧相见。告诉了张天然正在做的事情。   古赤萧考虑良久,终于决定,从张天然身边的庄崇光身上下手。这是一步冒了极大风险的计策。因为庄崇光是张天然的义弟,是最不可能背叛张天然的人。   也只有策反了庄崇光,才有机会阻拦张天然。   古赤萧的计策成功了,七眼泉上,庄崇光在张天然出阴一刻,反水投奔到了古赤萧的帐下。张天然无法出阴。   这就是六十多年来,所有的恩怨源头。   古赤萧另一方面,就与苏联人合作,终于在中国西北找到了大青山,然后开始了大青山计划。与张天然在暗中谋划反扑,争分夺秒。可惜的是,在古赤萧死后,大青山计划因为耗费庞大,国家经济在九十年代中后期经济停滞,无法再调拨巨大的财力物力维持大青山计划,刚好发生“四二五矿难”,就终止了大青山计划。   古赤萧的做法只是权宜之计,不能真正的把事情完全解决。十多年后,方浊争取到了张艾德,诡道王鲲鹏和徐云风也到了天下术士的一等一地步。   于是就有了王鲲鹏布置道教大阵七星阵法,对抗张天然的事情。可是事情仍旧没有彻底平息,徐云风和张天然在古道里,不知道两人的胜负如何。但是徐云风和张天然同时堕入古道,给了方浊时间。   让方浊在随后的几年,重启大青山计划,刚好在这段时间里,国家的经济腾飞,从财政能够给予方浊支持。于是大青山计划在方浊的手上,得以胜利完成。   现在方浊、张艾德、王鲲鹏三人站立在牛扎坪的山顶。   千百年来的三铜破局,引发了道教分裂的飞星,就落在了张天师后人张艾德,道教官方首领方浊,天下法术第一的王鲲鹏三人手上。   当然还有还在古道里的徐云风,只是徐云风的生死未卜。不知道他到底会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三铜破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古道,将徐云风和张天然带到长江之上。   然后借助张艾德利用三铜的力量,击败张天然。下一步,就是集三铜之力,将梵天轮回破局。   这就是方浊这些年,一直谋划的计划。   现在这个计划,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王鲲鹏和张艾德站立在一起,我想,这应该是王鲲鹏在当年立志要成为一名术士的时候,都未必会想象到自己能走到和张天师后人平起平坐的地位吧。   “准备好了吗?”王鲲鹏询问张艾德。   张艾德轻松的点头,“你的师父,他的事情我听说过。”   我这才意识到,这可能是王鲲鹏和张艾德第一次见面。张艾德在向王鲲鹏表达对赵一二的尊敬。实际上是在跟王鲲鹏示好。   而王鲲鹏早已经对张艾德这种地位上的认可并不在意,经过了这么多事情,王鲲鹏早已经丢弃了当年的梦想和追求吧。   “都过去了。”王鲲鹏说,“都过去了……疯子当年跟我说过,一旦开始,我们就回不了头了。”   这句话说得让张艾德莫名其妙,可是我却能听明白王鲲鹏的意思。   我受方浊的邀请,已经借用徐云风的蛇属,在大青山斩断了勾住铜鼎的青龙,参与了铜鼎起吊的计划。我的任务已经结束,草帽也还给了他们。现在我又回到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只是之前,我看到的是文字,而现在我看到的是真真切切的人。   我在这一刻完全理解了王鲲鹏的想法,王鲲鹏做到了赵一二没有做到的事情。而且很可悲的事情是,王鲲鹏在超越了赵一二的眼界和地位之后,却发现了徐云风当年坚持绥靖的态度,对于他来说,其实是对的。   王鲲鹏回不了头了,他也让徐云风回不了头。如果时间倒流,王鲲鹏可能会选择另一条道路吧。   只是那一切都只能在假设中成立了。   这也是王鲲鹏为什么沉沦了这些年的原因。在徐云风和张天然堕入古道的那一刻开始,王鲲鹏的信心受到了打击,他在那时候,已经体会到了真正的无能为力,甚至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被徐云风取代。   但是王鲲鹏终究是王鲲鹏,不是赵一二。   当方浊用尽一切办法要捞出徐云风,甚至向老严妥协,向高层妥协,无条件的答应一切的条件,甚至要主导大青山计划,最终完成古赤萧的遗愿——三铜破局,都在所不惜。   方浊知道,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王鲲鹏从绝望中走出来。方浊成功了,她做了一直以来,大家都认为只有王鲲鹏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在铜鼎从大青山出来之后,王鲲鹏就决定了做最后的努力。   在黄河的大桥上,老严和方浊可能就已经知道王鲲鹏在暗中已经开始行动,张家岭不是自己逃出生天的。能够救他的人,只能王鲲鹏。   而且王鲲鹏在到达黄河大桥之前,已经在宜宾把事情办得妥当,留下黄坤等着铜鼎经过。   这本来 就是王鲲鹏的一贯风格。   所以方浊和老严早就明白,王鲲鹏必然会出现,来完成最后的一步。   王鲲鹏示意张艾德把铜炉和铜镜拿起来,“我们去船上吧。”   三铜齐聚的一刻就到了。我的身体忍不住轻微的战栗,我很庆幸,我能看见这么重要的一刻。   王鲲鹏看了看方浊,方浊已经稳稳的站在开山宝剑的旁边,方浊点点头,“我也准备好了。要我帮你们上船吗?”   “不用,时间还够。”王鲲鹏摇头,“你留着力气吧。”   王鲲鹏说完,对着张艾德伸手平摊,“走吧。”   山顶的所有人都看着王鲲鹏和张艾德走下了牛扎坪,张艾德走在前面,王鲲鹏走在后面。所有人都看见他们走到了山脚下,登上了一条小舢板。小舢板在长江湍急的水流中,直直的朝着装载铜鼎的滚装船行驶过去。   我们都站到了悬崖边,看着小船到了江心,靠近滚装船之后,两人登上了大船。然后滚装船上的水手船工都爬到了小舢板上,小舢板顺着江水漂到下游。   三铜在几千年后,在长江的西陵峡口再次齐聚。   滚装船上,王鲲鹏和张艾德的具体行为,我们已经看不清楚。只是突然看到滚装船上的铜鼎,突然发出了强烈的白光。   三铜本来就是远古飞星分裂的最大三块碎片,现在齐聚,会释放出什么样的力量,谁也不能预测。   与此同时,我看见方浊已经深吸了一口气,把双手握在了开山宝剑的剑柄上。   方浊在七星阵法之后,就一直在积攒她的力量,无论遇到多么凶险的时刻,她都没有使用它的天赋的能力。为得就是这一刻。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   张艾德在念出他的青祠。虽然距离很远,他的声音仍旧穿过了呼啸在峡谷里的江风,清晰的传递到了我们的耳朵里。   这就是龙虎山张天师一脉,保留了两千年的三铜青祠,到了今天张艾德终于开始念起来了。当他在念出这个青祠的时候,铜镜和铜炉已经和铜鼎合一,融为一体。三铜已经回到了当年飞星的状态。   我看见所有人身体的毛发都竖立,空气中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所有人身上的金属小物事,都脱离了身体,漂浮在空中。   张艾德后面唱出的青祠,语速越来越快,已经听不明白唱词的内容。而钢铁铸就的滚装船,发出了剧烈的金属摩擦的声音。滚装船的船身正在收缩扭曲,无数的细小金属,从长江之下,和两岸都飞矢一般飞向了江心。   铜鼎的光芒更加的耀眼,颜色变成了碧绿,瞬间又变成了橙色。   而我看着面前的方浊,已经开始用力把开山宝剑从石壁中拔出来。开山宝剑从石壁中慢慢的升起。露出了一寸剑身。   我看见方浊的脸部通红,汗水把她的头发都浸湿。这个具备了最大力量的开山派后人,正在用她全身的力量,将开山拔起。   长江上张艾德的青祠在继续祈祷。我看见长江江心里的铜鼎突然体积暴涨,扩大的铜鼎现在比整个滚装船的体积更大,并且还在不停的变大,所有人都被这个场面震撼,谁也不能说出一个字来。   但是张艾德的青祠祈祷仍旧在我们的耳边徘徊。   方浊的胳膊在发出科科的骨节爆裂的声音,开山宝剑被拔出了一半。方浊的牙关紧咬,她必须要在铜鼎化作飞星之后,把开山宝剑拔出来。   铜鼎还在长江之上不断的膨胀,但是在我的眼里看来,随着铜鼎的体积增大,表面却看起来十分的模糊。与之前笨重的实体质感完全不同。我认为再这样扩大下去,整个铜鼎就会变成一个完全虚幻的幻影。   面前的铜鼎如同一个海市蜃楼漂浮在我们的面前。所有人都被这个场面震撼。是的,就算是他们都是术士,见过世界上无数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现在这个巨大的铜鼎,亦真亦幻的铜鼎,也是他们前所未见。   张艾德的青祠还在继续快速的念下去。然后在铜鼎的下方,长江之上,我看到了两道光芒,一道白色,一道红色,两个光芒刺破了铜鼎,相互纠缠,盘旋着升入天际。   这是王鲲鹏出手了,螟蛉和赤霄,诡道流传的两柄宝剑在王鲲鹏的运用之下,发挥了蕴含在剑内的强大能量。   我猛然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我的记忆里,螟蛉在徐云风的手上能化作炎剑,在楚离的手上能化作炎剑,但是在王鲲鹏手上是做不到的!   可是现在,螟蛉已经化为了白色光芒,与赤霄宝剑一起,直冲云霄。   我还是低估了王鲲鹏。   王鲲鹏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他并不是一个醉汉。现在他用行动证明了,王鲲鹏突破了一个大家的共识,那就是在天下术士的眼中,人分为两种,有天赋的和没天赋的。王鲲鹏就是属于那种天资平凡,凭借自身的努力的凡人,可是现在王鲲鹏突破了这个界限,用他的努力和强大的内心把这个桎梏击成了齑粉。   我回头看了看老严,老严面无表情,是的,就在老严第一次见到王鲲鹏的时候,他就知道王鲲鹏必然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这世上,没有任何规则是坚定不移的,总有不甘心的人,会去挑战,去突破。王鲲鹏就是这种人中最强大的一个。   还有谁,能让所有人去无条件,彻底的相信这么一个人,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出第二人来。   白色和红色的光芒在空中缠绕,本来晴朗的天空现在黯淡下来,四周山涧里的雾气,长江上游和下游的水雾,还有四周远方天空的云雾,都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乌云,把我们所在的长江三峡的峡口全部遮盖。   赤霄和螟蛉的光芒在乌云之中游荡,乌云里映射出一阵阵的暗红。乌云中发出了隆隆的沉闷雷声。   然后乌云霹雳一声,从中降下来一道闪电。   闪电击中了巨大的铜鼎。铜鼎的表面蓝色的电花不断的闪烁。   就在一瞬间,铜鼎不再是方方正正的形状,变得混论而又模糊。在蓝色的火花之中,铜鼎消失了,变成了一个通红的巨大陨石。   然后陨石开始缩小,缩小的速度,比铜鼎膨胀的速度更加快速。   老严大喊:“方浊,再不拔出开山,就来不及了。”   方浊没有回答,她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双臂,开山宝剑又从石壁中拔出了两寸,整个剑身已经拔出了大半。   长江之上的乌云继续压低,铜鼎已经完全变成了陨石,现在还在继续的缩小,王鲲鹏和张艾德所在的滚装船又能看见了。陨石已经缩小到了铜鼎原本的大小。只是形状已经变成了一个椭圆形的石头。   三铜齐聚之后,在张艾德和王鲲鹏的驱使下,化作了原本的样貌——天外飞星。   陨石还在继续缩小,如果不是因为陨石本事发散出强烈刺眼的光芒,按照它的体积,我们的肉眼应该是无法看见了。现在我只能估算陨石已经变成了磨盘大小,可能还在继续收缩。   片刻之后,在我的眼睛里,滚装船上的陨石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星点。只是光芒仍旧强烈。滚装船在江面上旋转起来,开始侧翻,即将倾覆。   陨石的重量达到了最大。滚装船的浮力,无法支撑陨石了。   “方浊!”老严在一旁大喊。   我们所有人把眼光都朝向了方浊,看着方浊正在使出她毕生的力量,把开山拔起来。   陈秋凌身边的秦晓敏已经忍不住了,化作了身材高大的人傀,大步走到方浊身边,伸出满是鳞甲的手掌,抓住了已经拔出来的开山剑刃,想替方浊分担。   但是人傀的帮助,甚至连杯水车薪都谈不上。我看到人傀的胳膊,发出了清晰的爆裂声,骨头在瞬间脱臼,然后软软的拖在肩膀之下。   人傀换了一只手,结果仍旧一样。   我这才明白,方浊是在使用多么大的力量拔出开山,这种力量的对抗,远远不是人体能够承受的极限。   人傀对方浊的帮助完全无能为力。   而长江之上,飞星陨石已经缩小到了极为细小的一个点。王鲲鹏和张艾德已经无法脱身了,陨石的体积缩小,但是重量还在增加,这就导致了一个现象,陨石在吸引四周所有的一切。   不仅是整个钢铁铸造的滚装船,即便是王鲲鹏和张艾德两个血肉之躯,也被陨石紧紧的吸附。更何况,还有螟蛉和赤霄两把宝剑在王鲲鹏的手里。   整个滚装船在慢慢的沉入江面,飞星陨石用它巨大的重量,把整个船压入水面。   方浊全身都在科科作响,她的每一寸骨头,每一分肌肉,都在释放出最大的力量。但是开山宝剑仍旧还有两寸没有拔出来。   在众人的惊呼中,长江里的滚装船带着王鲲鹏和张艾德,沉入了水面。江面上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但是陨石耀眼的光芒还是从江水之下映射出来,我清晰的看到陨石在不断的下沉。   如果开山宝剑不再这个时候拔出来,陨石会带着王鲲鹏和张艾德沉入江底,然后把长江的河床击穿,然后堕入到地底的深处。不过在进入到地下之前,王鲲鹏和张艾德就已经在长江之下毙命。   他们毕竟是人,无法抵抗陨石本身,强大的力量。   方浊的时间已经到了最后的不到两分钟。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方浊要用这种方式,重新拔出开山。   因为开山已经使用过两次了。   要第三次使用,就必须要吸取大山的精华,修复开山的剑身。当年韩信也是用了这个路数,第二次使用了开山宝剑。   我们都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这表明,陨石已经落到了长江的河床之上。   方浊没有时间了。这个不用任何人提醒,方浊也知道。   方浊扬起了头部,对着空中凄厉的大喊起来,无奈的声音,让我忍不住蒙住双耳。   开山宝剑拔不出来,飞星陨石不能被砸断,王鲲鹏和张艾德两人就会被飞星依附在江底,必死无疑。并且徐云风也不可能从古道里被搭救出来,方浊做的一切,就全部要付诸流水。   邓瞳和黄坤两人飞扑到方浊的面前,黄坤把手掌按在石头的表面,整个牛扎坪开始发出剧烈的抖动,牛扎坪本来就是一块整体的石头,黄坤身体里的鹿矫发挥出来了功能。开山宝剑再次向上拔出来一寸。但是黄坤和方浊的合力仍旧不能完全把开山拔出来。   邓瞳跪下身体,用双手把开山剑刃紧紧的握住。   邓瞳的身体,在我们所有人的面前消失。   四周的山上和河流中,无数的黑影飞速的聚拢到开山宝剑周围,黑影中有无数的哭嚎,和叫喊。   黄坤伸出一只手,探如黑影之中,黑影中幻化出来一个手掌,与黄坤的手掌攥住。黄坤的另一只手,也抓到了开山宝剑的剑刃尖端的部位。   开山宝剑终于被拔出来了。   方浊的手捏着剑柄,邓瞳的手抓着剑身,黄坤的手抓着剑刃的顶端。   三人都已经脱力,黄坤和邓瞳连站立都几乎不能维持。三人同时松手,开山宝剑在方浊的驱动下,漂浮在空中,飞速的旋转。   我第一次真切的见到了方浊的本事,方浊一直忍隐,慢慢集聚起来的力量,在最关键的时候,使用了出来。   开山宝剑向着江底之下的飞星陨石飞过去,在空中划出弧形的轨迹,旋转着没入江水里。水中飞星的光芒顿时黯淡,再也看不到了。   整个环境都是一片静寂,每个人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站到了悬崖旁,都看着长江。   当我们看到长江上冒出了两个人,在江面上游动的时候。全部的人,包括我,都发出了一声欣喜的大喊。   “出来了!”邓瞳指着江面上的人。   申德旭指挥下的快艇,飞快的行驶到了两个人旁边,把两个人带到了快艇上。   邓瞳和黄坤,飞快的跑向了牛扎坪之下,去跟王鲲鹏、张艾德会合。方浊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楚离慢慢的走到方浊面前,背过身,蹲下来。方浊趴到楚离的后背上,楚离站起来背着方浊走下去。   我剩下的陈秋凌、钟安等人站在一起,也朝着山下走去。张家岭推着老严的轮椅,紧跟着我们。   我们到了山下的江边,快艇已经靠岸,王鲲鹏和张艾德从快艇上下来,黄坤和邓瞳围着王鲲鹏,我们都慢慢的走到了王鲲鹏的身边。   方浊看着王鲲鹏,“古道开了。”   “开了。”王鲲鹏点头。   “可是他人在哪里?”方浊朝着江面看过去。   “现在他还出不来。”王鲲鹏说,“我们得等着。”   “为什么?”方浊焦急的问。   “里面不止他一个人。”王鲲鹏说,“张天然也没死。”   “到底怎么啦?”方浊揪住了王鲲鹏的衣服。   王鲲鹏的表情却并不凝重,而是轻松的说:“我服了疯子这个混蛋了,真有他的。”王鲲鹏说完,忍不住笑了笑。   我们所有人都不询问王鲲鹏了,这人就是喜欢吊人的胃口。   张艾德倒是直爽的多,“徐、徐……徐大哥,我就这么叫他吧。他和张天然都没死,他们还在里面。他们竟然一直打了六年。到现在还在打得不可开交。”   所有人听了这句话,都面面相觑。   方浊问:“那怎么办?你们怎么不进去把他拉出来?”   “我们进不去。”张艾德说,“这里没人进过古道吧。我们要找一个认路的人。”   “古道不是开了吗?”邓瞳把脸凑到了张艾德身前,唾沫星子溅到张艾德脸上。   “入口变了。”张艾德说,“飞星被砍碎。入口不知道在哪里。我们得慢慢找。”   “铁板呢?”我立即问王鲲鹏,“铁板不是入口吗?”   “三铜没了,”王鲲鹏说,“铁板也没了。”   张艾德补充:“铁板也是飞星碎片铸就。”   “你们怎么知道徐云风和张天然在古道里还活着?”我不死心的问。   王鲲鹏和张艾德都笑了一下,我知道我的问题很幼稚,但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把我的螟蛉和赤霄都抢走了。”王鲲鹏苦笑着说。   张艾德这才告诉我们,他和王鲲鹏被飞星吸引到河床之下,方浊驱动的开山在水底,把飞星劈斩成了碎片。   古道开了,而且距离他们不远。两人的道法高强,能在水底坚持片刻,找到入口的方位。可是王鲲鹏手里的赤霄和螟蛉突然在水里脱手,朝着上游去了。   这么解释,我们就都明白了,螟蛉是黄裳炼成的诡道法器,在挂名徐云风的手里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徐云风若是想要螟蛉对付张天然,螟蛉必定会主动找到徐云风。   这说明两点,第一,徐云风没有死。第二,徐云风需要螟蛉。   既然徐云风需要螟蛉,那么一定是要跟人比拼。古道了除了张天然,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   “我们是等着他出来。”王鲲鹏询问大家,“还是我们进去找他。”   “我们进去。”方浊斩钉截铁的说。   “怎么进去?”王鲲鹏摊手,“入口就算开了,我们也要找很多年。”   “王所长。”申德旭在一旁的声音不大,“只要开了,就有办法。”   所有人都把申德旭看着。都一脸的寄许。   在这个当口,大家都把这个重要的人给忘了,三峡水文的高级工程师,几乎一辈子都在长江的三峡河段的白丹派术士,孙拂尘的副手。还有谁比申德旭更加了解长江的地质结构。   整个三峡的河道,还有两个大坝,每一处方位,不在申德旭的掌控之中呢。   申德旭对着王鲲鹏说:“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入口?”方浊问,“你早就知道入口在哪里?”   “入口没开,我找不到。”申德旭说,“只要是开了,我就一定没问题。而且孙工当年,留下了一个秘密,我答应过永远不能提起。可是现在,我没有选择了。”   申德旭看着王鲲鹏和方浊,“当年孙工临走之前,把所有大坝之下的隐秘工程都告诉了我。一直以来,也只有我一个人有权限进入。也许这是天意吧,我本来要保守的秘密,却成了今天的转机。”   王鲲鹏感激的看着申德旭,到了这个境地,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客套话好说。所有人都跟着申德旭到了葛洲坝边缘的一个机房。   跟我想象的不同,我本以为申德旭会带我们进入到葛洲坝坝体的核心部位,没想到就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偏僻机房这里。这个机房十分的普通,从外表上看,就是一个泵房,位置也处在大坝的边缘外围。而且门锁已经生锈,是个备用的设备机房而已。   申德旭吸了一口气,看着王鲲鹏,“古道里的情况谁也不知道,有人得留下。”   “恩。”王鲲鹏点头,然后把眼睛一一的看过我们所有人。老严对王鲲鹏说:“我进入古道,你需要一个熟悉环境的人。”   王鲲鹏对老严说:“好。”   张家岭推着老严的轮椅,走到了机房的门口。   方浊和楚离两人一言不发,楚离沉默的背着方浊站到老严的身边。   邓瞳和黄坤两人看着王鲲鹏。   “好吧。”王鲲鹏点头,“诡道的门人都进去。”   邓瞳雀跃的过去,黄坤也跟随着走到方浊身边。   “其他人,”王鲲鹏坚定的说,“现在的事情,已经跟各位无涉,大家就此别过吧。”   王鲲鹏这么说了,钟安、何重黎、宋银花、陈秋凌这些人虽然很失望,只是王鲲鹏把话说绝了。他们也没有再坚持。   钟安对王鲲鹏说:“听你的安排,不过我们会等着你们出来。”   “多谢了。”王鲲鹏向三个外道家族的人拱手示意。   最后王鲲鹏把眼睛看向了我。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进去,古道里一定很凶险,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外人,进去后只能拖累他们,可是我既然卷入进来,到了最后一步,却放弃了。又心有不甘。   “你自己决定。”王鲲鹏竟然没有拒绝我。   我这一辈子按部就班,生活永远是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现在我如果我做出决定离开,那么我就永远的回到我的自身的生活里。   可是我内心里在躁动,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终于有机会能够参与到另一个世界的奇幻经历。这是一辈子唯一的机会了。错过之后,就再也不会有类似的经历。   我想了一会,“我跟着你们。”   这是我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了吧。之前都是方浊的邀请,而这次,是我真心的想参与。   方浊对着我说:“其实不需要你这么做的。”   我笑笑,“我相信你们会成功。每个人都会安然无恙。”   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申德旭掏出钥匙,把机房的门打开了。机房里只有陈旧的设备,多年都没有启动过。   申德旭在绕到设备之后,转动一个圆环把手。金属的摩擦声传到我的耳朵里。最后是一声咔塔,门开后,申德旭让我们一个个的进入到门里。   我进入的时候,看了看门的位置,就算是有人误入到这个机房,也很难找到这个入口的门,从房间的角度来看,这个门后就是墙壁,而非通往地下的通道。   整个通道没有任何的升降系统,可见是葛洲坝前期工程的时候,就修建完毕的通道。   果然申德旭把门从里面阖上之后,对着我们说:“这个通道,在葛洲坝截流的时候,就修建完毕。”   我们顺着通道走着,发现通道一直在斜斜的转弯,并且一直是下坡。   “当年选择葛洲坝为大坝的基础,他们就在这里挖掘了一个通道,一直进入到葛洲坝这个江心洲的下方。葛洲坝和三峡大坝的中堡岛一样,都是长江江心的一个小岛。当年挖掘的时候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情,还挖出来很多神秘的文物。所以当年就秘密的修建了这个通道,进入到长江的江底之下。”   申德旭在继续介绍这个工程。   我们走了很久,似乎这个螺旋形向下的通道无穷无尽,我看了看时间,已经走了四十分钟了。仍旧没有到底的意思。   就在我心里这么想的时候。我们终于走到了螺旋通道的尽头。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大厅。大厅的四周墙壁上画着无数的浮雕壁画。这些壁画全部都是各种状态的夜叉。   我看了看,问申德旭:“为什么这些浮雕上的夜叉,跟天然塔的夜叉十分相似。”   申德旭回答说:“是的,当初他们就是按照下游天然塔的原型,按照比例修建了这个内塔。”   “内塔?”   我脑袋里努力想象了一下,大致明白了申德旭的意思,也就是当年在葛洲坝截流之前,在地下挖掘出了一个形状和宝塔类似的空间。只是这个内塔,比天然塔这个外塔要扩大了几十倍的比例。   这个事情也只有我需要去分析想象。在王鲲鹏等人看来,他们见多识广,对这种工程并不惊讶。   这里已经到达了内塔的最底层。而且只有一个大门。   申德旭走到大门后,把门闩取下。双手顶到了大门,邓瞳和黄坤走上前去,帮助申德旭把门向外推开,内塔底层的门开了。   我们走出门去,看到了一片广阔的地下空间。这片空间的范围之大,完全不能想象能够在地下出现。   这一片空间,有悬崖,有宽阔峡谷,甚至还有无数的丘陵,唯一没有的,就是天空。在高高的穹庐一样的石厅顶部,把一切都覆盖在地下。我们之所以能把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是因为穹顶的石头全部是发光的白色玉石。   我现在明白申德旭的白丹派为什么不缺钱了,长江之下这么多的奇珍异宝,都到了稀疏平常的地步,全部在申德旭的掌握。   而我们所在的内塔门外,就在巨大峡谷的悬崖之上,下方是一条湍急的地下河流。而前方几十米远的地方,我看到了一个瀑布,从石壁顶上落下来,瀑布的声音隆隆的传到我们的耳中。   我知道三峡古道是一个地质断层导致的地下河流,这个地下河流在三峡段有一部分河流漏到了更深的地下。于是就有了三峡古道。   而我们现在处在的位置,就是原始的地下河流。   申德旭说的没错,这的确是最接近进入古道的位置。   现在就是要在这个地下河流的空间里,找出已经被打开的入口。   “这不是真正的古道,”申德旭说,“虽然跟古道已经很接近了……我们中间没有任何人进入古道吧?”   老严哼了一声。   所有人都看向了老严,申德旭有点尴尬,老严跟他都是吃公家饭的术士,虽然一个是隶属于宗教局的研究所,一个是长江水文管理。毕竟老严的资历还是高很多,两人之前也有过交往。   “你说的也没错,”老严慢慢的点头,“我当年是从上游巴东进入的古道,到了双鱼龙门珠就碰上了日本人,的确是没有来过下游的古道。”   老严说到这里,所有人都隐隐想到了一件事情,但是由于这个突发的想法来的太突然,一时间大家的脑袋都短路了。每个人都相互看着对方,都明白,有一件事情很重要,在脑海里马上就要出来了,可是太激动,都没法立即想出来。   有句话是旁观者清,当事者迷。   我作为一个局外人,脑袋转的更快一点。我用双手拍了一下,“日本人!”   “对!”所有人都看向我,“日本人!”   申德旭也恍然大悟,内塔不是孙拂尘在修建葛洲坝早期的时候修建的,这个内塔修建的时间更早,是日军侵华时期,就在葛洲坝的原址,挖出了内塔,进入古道的地址。   李冰长江镇水二十五神兽,赑屃和傲天在秭归,也就是在西陵峡,但是赑屃和傲天是能够在西陵峡移动的。当年徐云风和孙六壬从下游进入古道,朝着上游走。进入的地方就是西陵峡口。而葛洲坝就在西陵峡口下方。   徐云风第一次进入古道,是和孙六壬一起,从西陵峡口的溶洞里进入的。第二次是和张天然从铁板之下进入古道。   还有一个人进入古道,却更加的费力,那就是同断武的爷爷,老同断,当年是带了一艘安宅船和十几个盲人武士进入的古道。   同断进入古道一定要大费周章。所以在葛洲坝的原址之下,挖出了内塔。不,应该是同断当年挖掘了一个更大的通道,放下了安宅船。只是后来那个更大的通道被人填上,填上的时候,留下了内塔的狭窄通道。   可是填堵的人是谁,已经无法判断了。可能是日本人在石牌之战之后做的,也可能是古赤萧在解放之后做的,也可能是八十年代孙拂尘做的。   最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一九八零年古赤萧来过葛洲坝,那时候孙拂尘很可能已经暗中在三峡地区勘测了,他们之间一定见过面。既然见过面,那么商量出一个巨大的工程出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好,”老严说,“现在简单了,如果我们是同断,会怎么找出入口。”   “同断要带安宅船下来,”王鲲鹏看着眼前的环境,“既然有船,就必须有水。”   我们所有人都看着前方的那个瀑布落到了下方的河流上。   王鲲鹏立即走向前去,看着悬崖上的一切环境,又蹲下来在地上摸索,而且越摸越慢。邓瞳和黄坤知道有发现,也在王鲲鹏身边摸索起来。   邓瞳大喊:“是一个大圆盘!”   王鲲鹏站起来,“是的,是个绞盘。”   邓瞳拿着灭荆宝剑,朝着悬崖边的地面上砍了几下。石壁上的石头纷纷脱落,我们这才发现,石头十分的松散,可能是当年的石灰掩埋在这里,时间就了,表面相对坚硬,而里面仍旧松软。   黄坤和王鲲鹏用手去抓松动的石灰,我和楚离、张家岭也加入其中。   片刻之后,一个圆形的绞盘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而且绞盘上的绳索,也显露出来,我们顺着绳索朝着悬崖的前方走去。终于看到悬崖的一侧,挂着绳索的尽头。并且还有三根绳索,我们又根据这三根绳索,找到了另外三个绞盘。   很明显了,这四根绳索尽头是吊钩,是当年同断指挥手下,放下安宅船到地下河流的工具。同断带着安宅船下去之后,上方的日本人,就把绞盘收了上来。这一切也很正常,同断下去之后,就没有想过要回来。   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就简单了,顺着同断当年的路径前行就可以。   王鲲鹏、邓瞳、黄坤、楚离四个人分别把四个绞盘的绳索放下去,楚离把方浊背在身上,张家岭把老严背着。而邓瞳背着老严的轮椅,所有人都顺着绳索朝着悬崖之下溜下去。   这种事情,在这些术士看来都是稀疏平常。而我却无论如何,都不敢攀到绳索上去。   黄坤在我身边,对我说:“我先下去,你踏在我的肩膀上。”   即便是这样,我也没有胆量下去啊。   “把眼睛闭上。”黄坤安慰我,“千万不要向下看,眼睛就看着手里的绳索。”   我照做了,然后靠着黄坤肩膀的支撑,一点点的滑下去。整个过程我都不敢张望。怕自己被悬崖的高度吓到,失手掉下去。   我和黄坤是最后下到底部的,其他人已经等了很久。   我的脚落到了实地上,心里才踏实。然后看着四周。   结果我发现我们所有人都站在一艘木船上,汹涌的地下河流,在木船旁奔腾而过。这是一艘搁浅的木船。   “同断的安宅船,”我看向了老严,“怎么会在这里?”   老严冷淡的说:“同断带下来的并不只有一艘。”   王鲲鹏看了看,“古道里有纤夫鬼魂,看来同断当年是利用了这些纤夫。”   方浊说话了,“可是那些纤夫已经在徐大哥和孙家小姐进入古道的时候,都给放了。”   没有纤夫,船动不了。   王鲲鹏看了看黄坤,“你的避水符还好使吗?”   “放心吧。”黄坤的语气让人十分的信任,“船沉不了。”   王鲲鹏又看了看方浊,“你还有力气吗?”   “我能把船拖动。”方浊虽然身体虚弱,仍旧坚定的说,“我能的。”   即便是船到了地下河的河道上,可是到哪里去找纤夫拉船呢?   我正在思考这件事情。   而王鲲鹏已经把眼睛看向了邓瞳。   邓瞳愣了一会,才对王鲲鹏说:“我试试。”   “没有试试的机会。”王鲲鹏说,“不行,我们就死路一条,被地下河冲到更深的地下去。”   “好吧好吧。”邓瞳摆摆手,“能成。”   “好。”王鲲鹏说,“方浊先来。”   根据青铜门的大小,整个断层一共有四面。现在已经有了三面垮掉。   而青铜门之所以倒塌,很明显,是因为飞星的巨大吸附力,把青铜门给拉下来。   飞星破局,第一步已经完成,那就是拉开封闭的古道入口。但是由于飞星的能力巨大,必须要把飞星劈斩成碎片。这个就是张艾德告诉方浊的步骤。只是连张艾德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至于飞星破解轮回的最后一步,张艾德更是一无所知。   最后一扇青铜门也垮塌了。我们需要在四个青铜门倒塌之后的缺口里,选择一个正确的入口。   四个缺口就在我们的面前。只有一个是进入到三峡古道的入口。   所有人都把眼睛看向了老严,而老严也慢慢的摇头,把眼光看向了王鲲鹏。   王鲲鹏犹豫了很久,把手指向了第二个缺口。   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询问。这就是王鲲鹏必须要带领大家的原因。因为王鲲鹏在所有人的心目里,他就代表着信任,所有人把选择的权力都交给了王鲲鹏。因为他们、也包括我,相信王鲲鹏的绝断是不会出现错误的。   这不仅仅是王鲲鹏在这么多年的坎坷经历中,表现出一次又一次的准确绝断,和超出常人的能力,还有他自身性格的原因。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就是能够击败一切的困难。   赵一二有徒弟如此,诡道有这样的门人,的确是十分的幸运。   邓瞳当然是毫不犹豫,驱使着黑影,把安宅船拉向了第二道青铜门后的缺口。   王鲲鹏的选择是对的,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知道,还是靠着自己的潜能能够选择正确的绝断。   因为我们进入到第二道青铜门后缺口之后,我们看到了一艘腐朽的安宅船悬挂在石壁之上。   这是当年同断进入古道的船。   就在我看到同断当年遗弃在这个缺口之后的安宅船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认为王鲲鹏是一个通天彻地的人物,在这种一步走错,就要承担所有人性命的责任的时刻,他毫不犹豫的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我在一旁看向王鲲鹏,王鲲鹏的脸上没有任何的骄傲或者得意——换做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掩饰内心的激动。   只是王鲲鹏的脸色仍旧严肃,没有任何的放松。是的,他其实也不知道古道里,徐云风和张天然之间到底现在是什么情况,也许很乐观,也许会让人难以接受。古道里的环境十分凶险,这里所有人,只有老严曾经进入过,而且也没有来过古道下游路段。   只要是王鲲鹏出现,所有人就会无意识的把他当做领袖,完全没有任何的犹豫。这也是我在荆州看见他酗酒的时候,方浊也没有放弃他,黄坤和邓瞳两人也一直跟随他的原因。   王鲲鹏虽然内心愧疚,并不等于他真的要逃离这个世界,他只是需要休息,他从拜赵一二为师以来,做赵一二的徒弟,在研究所处理事件,大鲵村、玉真宫、七眼泉一路走来,一直就处在极度紧张的生活里。零五年之后,表面上他在隐居,实际却是在为布置七星阵法做努力。那里有片刻的轻松。   所以到了七星阵法之后的这几年,王鲲鹏的的确确是在反思之前的作为,他酗酒的原因,一个是自身的努力,仍旧无法挽回徐云风走向悲剧的宿命。另一方面,他是真的累了。   但是只要事情有转机,方浊的努力触动了他,一旦到了这个契机,王鲲鹏就回来了。他不会扔下他身上背负的责任。并且迅速的恢复到自己的状态。而且王鲲鹏绝不是一个被动的人,他做事永远是主动面对。   三铜过黄河,过长江,不就是他暗中帮助方浊的吗。   王鲲鹏这个人不用去质疑,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质疑他,当然也不会有人质疑。   现在王鲲鹏站在邓瞳的身边,指挥邓瞳带领黑影,拉着安宅船在河道里慢慢的前行。   我们进入古道了。真正的三峡古道。   古道比我想象的更加宽阔。当年徐云风和孙六壬是走的上方的陆路,而我们现在是延续着同断进入的水路。   现在我们在地下非常深的地方,头顶上方悬挂的石梁清晰可见。当年徐云风和孙六壬就是在上方的石梁一步步走过去的吧。   而古道里的河流,反而十分的安静。   每年的七月半,丰都进入的鬼魂都要从我们所在的空间经过,然后在下游峡口出来,想到这里,我内心里就一股悲凉。这种情绪远远超越了恐惧,却比恐惧又超越了无数倍。   我看到了古道了栈道,在古道边缘的石壁上残破古朴。到了一个部位,无数发光的蜻蜓在在我们的头顶上飞舞。   八寒地狱里描写的一切都是真的。徐云风经历的一切都被他描述下来了。   我看了看方浊,方浊向我点点头。   终于我们到了一个狭窄的石门部位。   石门的后方有一艘船,一半嵌入了石壁,另一半露在外面。这是一条钢铁轮船,已经锈蚀斑斑。上面的小型门炮还清晰可见。   安宅船在半艘轮船的下方通过,然后我们看见了石门两边,各有一个雕刻的鲤鱼,鲤鱼的嘴里吐出水流,两道水流之间,一个晶莹剔透的球体,悬浮在空中。   双鱼龙门珠到了。   安宅船在剧烈的晃动,船上发出了木头破裂的声音,很显然,这艘船在落下之后,重重的磕在礁石上,船体的底舱有巨大的缺口。方浊在正在努力把安宅船从礁石上拔起,送到地下河的河道上。   船身终于松动,瞬间就漂浮到了河道中。同时船中部靠后的船舱水漫了上来。船头立即翘起,我们所有人都紧紧的抓住船甲板上任何能固定身体的物事。   黄坤已经拖了衣服,他的后背下方,露出了避水符的纹身。黄松柏一生培养的心血,现在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黄坤走到了船舱后部的水中。当他站稳之后,安宅船就不再进水,变得平稳。船头也缓缓的落下来。   黄坤没有离开缺口处,他要一直站在这个部位,用避水符阻挡河水灌入。   现在就看邓瞳的本事了。安宅船要逆流而上,必须要有纤夫来牵引。地面上的河流,拉船的纤夫是人。而地下古道里的纤夫,就一定要是鬼魂。   这里所有人能够做到百鬼朝拜的也就只有邓瞳。   无数的黑影从地下的石壁里钻出来,都爬在石壁上。邓瞳把手扬起,空气中到处闪烁着细微的金光。要说邓瞳也是聪明人,他留着驱使冉遗的金线,可不是为了这玩意值钱,而是要用在这个地方。   王鲲鹏把邓瞳的身体用绳索绑缚在船头的绳桩上。邓瞳手里攥着无数的金线,每一根金线的尽头,都牵在石壁上对应的一个黑影上。   黑影开始在石壁上移动,安宅船移动了。破开地下河的水流,慢慢的前行。   当安宅船路过那一个从石壁上方落下的瀑布的时候,在近距离,我才见识到了这个瀑布有多么壮观。这一定是头顶上的石壁裂缝,一直延伸到了长江的河床。于是长江的江水涌入了裂缝,进入到了这个地下空间。   我的耳边都是轰隆隆的水声。在水声里,我听见了王鲲鹏在大声指挥邓瞳:“这个地方危险,赶快过去。”   王鲲鹏的话刚说完,安宅船在开始剧烈的抖动,船体上的铁钉一个个崩出来。飞星被开山劈斩之后,还是有无数的碎片崩裂出来,顺着瀑布到了地下,这些碎片仍旧有巨大的磁力。   邓瞳指挥石壁上的黑影快速的移动,安宅船快速的掠过了瀑布下方。   然后我们继续朝着地下河的下游前行,这时候,这里的水面相对平稳,河面也跟着地下空间的扩大而开阔。   这里距离瀑布已经比较远了,瀑布的隆隆声音仍旧在耳边巨大的回响。接着我看到了让我目瞪口呆的情形。   我们身下的地下河的上游方向是一个巨大的岩壁,如果按照常理看来,这里应该被整个地下的岩石断层给截断了,地下河的河水从何而来,无法判断。可能是从岩石断层之下流淌过来。   而现在我们看到这个断层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缺口后面黑洞洞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然后我们听到了巨大的岩石摩擦声音,岩石断层的另一侧,一大片岩壁垮塌下来。激起了巨大的水浪,把安宅船激荡的上下颠簸。   当岩石的石壁垮塌之后,我们看到了断层露出的岩壁,是一片古朴的绿色。也就是说石壁之下,是一块完整的青铜墙壁。   青铜墙壁也在震动,过了片刻,青铜墙壁猛然朝着下游方向倒塌,青铜的墙壁导致的水花,比刚才剥落的石壁要大好几倍。   黄坤大喝一声,安宅船上勉强漂浮到浪头之上,浪头过去之后。安宅船下的水花化作两道龙形,稳稳的把船体托着放到水面之上。   这是我看到了黄家五行符中避水符的威力,而我知道五行符还有开山符、剖木符、锻金符、祝融符。黄家在西南术士家族中为首几百年,并不是仅仅凭借当年黄铁俞的身份和血统。   “又来了!”黄坤大喊起来。   然后刚才的情形又出现了一次,这次是刚才垮塌的石壁旁边,仍旧是石壁剥离垮落,然后露出了青铜色的墙壁——现在我们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这一块块的青铜墙壁,就是铜门。隔断三峡古道下游入口的青铜门。   “不用了。”王鹏摆手,“我们等着他吧。他一定会出现的。”   所有人都静默等待,我也坐在甲板上,看着古道石门上的双鱼龙门珠,这个东西十分的有趣,看着看着,我突然笑了。   我走到了方浊的身边,“王鲲鹏说的没错,徐云风就在这里。”   这里就是当年张天然带领四大外道、老严、孙鼎跟同断比拼的地方。   安宅船慢慢的通过了双鱼龙门珠的下方,慢慢的滑入了一个巨大的深潭里。深潭的前方一个小小的浅滩陆地。   当年张天然等人,就站在陆地上等着同断。而我们现在就是处在同断的方位。   就是这里了。   不可能在前进了。如果徐云风还活着,就一定在这里等着我们。   我十分肯定的推测,如果徐云风和张天然在古道里,就一定在这里。   “徐大哥——”方浊走到了安宅船的前方,扶着船舷大喊,“我们来了,你出来吧。”   方浊的声音在古道里回绕。但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王鲲鹏仔细的听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方浊还在不停的呼喊,可是越喊,她的声音就越绝望,到了后来,声嘶力竭。   “方浊……”王鲲鹏劝慰说,“疯子一定没死,他还在,赤霄和螟蛉一定是转入了古道,跟随他的。这两柄宝剑只会跟随诡道的门人。”   “可是徐大哥为什么还不出来?”方浊的声音已经沙哑,“他难道不想见我们吗?”   这个推测倒是有点靠谱。   徐云风已经到了能够跟张天然一决高下的境地,他怎么想的,我们怎么能猜得到。   王鲲鹏看了看四周,对邓瞳说:“把这条船固定下来。”   邓瞳现在没有精力叨逼叨了,把金线绑缚在安宅船的四周船舷上。然后黑影全部紧紧的贴在上方的石壁上,整条安宅船被固定在水面之上。   黄坤终于松了口气,从齐腰深的水中走上来。拍了拍邓瞳的肩膀,表示谢意。   王鲲鹏看着黄坤,“你试探一下水流。看看有没有你师父留下的痕迹。”   黄坤跳下了深潭,双手平摊,感受水中的细微动静。过了很久,黄坤跳上了甲板。向王鲲鹏摇摇头。   “古道上方是隔绝的。”老严说,“这个我知道。他们不可能在上游。”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王鲲鹏看着水面之下,“他们进入到了最深的地方。”   “我下去看看。”黄坤请缨,“我爷爷能下去,我也能。”   所有人都看着我,我知道在这种时候不能卖关子,不然立马会被这些人揍个半死。   “徐云风就在深潭的下面,”老严对方浊和王鲲鹏说,“而且,他现在就在我们的脚下的深潭里。”   “可是我刚才下去看了,”黄坤否定,“我感知不到他,避水符感知不到。”   我摇着头,对着所有人轻松的说,“他一定在。”   “跟这个双鱼龙门珠有关系?”王鲲鹏立即找到了关节所在。   “是的。”我指着双鱼龙门珠,所有人都看过去。王鲲鹏首先看出了端倪,脸色顿时轻松起来。其他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双鱼龙门珠已经变化了,龙门珠本来是一个水球,悬浮在两道水流交汇的地方。现在整个龙门珠呈现出了一个知了壳子的模样,而两边的双鱼雕塑,要隔远了,仔细看才看的明白。喷水的鱼头没有变,只是鱼头之下,雕刻的形状是两个大大的圆盘,圆盘上寥寥随意的刻了几道方块。仔细的看起来是乌龟壳子。   而且以徐云风不学无术的本事,他也只能刻出这中粗鄙的东西出来。   徐云风知道王鲲鹏会进入到古道里,所以留下这个细节,让王鲲鹏明白,他没死,不仅没死,而且还能在这个地方有闲暇刻了两个大王八,龙门珠显出了螟蛉的模样,就更加能证明,他在向王鲲鹏显摆。   我忍不住笑起来,方浊也轻松了很多。徐云风既然有这个闲心给王鲲鹏恶作剧。那么证明,他现在的处境并不糟糕。   如果徐云风留下一行字“王鲲鹏,我没死。”那就不是徐云风了。刻两个大王八在这里,才是他的一贯风格。   还有一点,双鱼龙门珠,是三峡古道里的最重要的部位,古代的术士,现代的张天然和同断,都不敢去触碰的上古神物,却被徐云风用这种方式去戏弄改变,那么还有第一点能够体现——徐云风比进入古道之前,能力上更上一层楼,到了不受双鱼龙门珠影响的地步。   邓瞳看着两个大王八,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完全不顾及王鲲鹏是自己的师父。   其他人只能勉强压抑着笑容,他们都对王鲲鹏无比的敬仰,遇到这种尴尬的事情,也只能尽量忍着。   而之所以我知道徐云风现在在深潭之下,这里就是当年同断和张天然一句高下的地方,也是几千年来无数术士在古道交战,拼的你死我活的部位。   徐云风和张天然也选择了这里。   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所有人都蹲坐下来休息,一方面心情放松,一方面心情激动的等着徐云风出现。   而我内心更加的复杂,徐云风和我是一个世界里的两个名额。我如果真的见到了他,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呢?   王鲲鹏到了我的身边,他明白我在焦虑什么。   “你现在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就行了。”王鲲鹏说,“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你是存在的,不存在的应该是他。”   我深吸一口气,其实这种说法,对于我来说,无法消减我的纠结。   在古道里察觉不到日夜,但是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五点。我们继续等着,在深潭之上焦急的等待。时间在缓慢的流逝,从凌晨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接着到了晚上七点,按照正常的时间,现在应该又是戌时,也就是到了晚上。   时间仍旧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看见方浊开始焦躁起来,和王鲲鹏一起,站立在船舷。   到了晚上十一点钟,也就是子时的时候。   “来了。”我轻声的告诉其他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知道,这是没有任何的道理可循的,我就是知道,徐云风要出现了。这个比他们这些术士任何的法术和算术都要来的靠谱,我就是知道我的另一半——那个在我的笔下存在了好几年的徐云风,就要来了。   王鲲鹏双手抓着船舷,我第一次看到他神情激动,“来了。”   黄坤把手放进水里,“我感受到了,水下面在翻滚。力量很大,一定是我师父。”   方浊激动看着深潭,“一定是徐大哥,一定是他。”   与其说方浊是在符合,倒不如是在祈祷。   深潭的水面在翻滚,如同沸腾一样。然后深潭的水之下,有一条长长的黑影在盘旋,越来越清晰。   黑影盘旋到了水面之下很浅的部位,我看清楚了,比蟒蛇要长很多,应该是龙吧,但是没有鳞甲和角。   蛟龙,我记得徐云风和同断武比拼的时候,已经突破了自身的能力,化为了蛟。   看来是他了,所有人的心情都十分的激动。   蛟从水里凌空而起,露出了上半截的身体。然后弹跳到安宅船上来。   一个男人,浑身湿漉漉的站在甲板上。满脸的胡须,头发也很长,随意的打了一个结,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净。   由于他胡须的原因,我看不出他的年龄,但是再也不用质疑了,这个必定是徐云风无疑。   方浊一把将徐云风的脖子搂住,不肯放开。   没人觉得方浊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即便她是一个女道士。   “谁带了刮胡刀?”徐云风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让我们莫名其妙。   王鲲鹏怀里拿出了一把剪刀,递给了徐云风。   我傻眼了,这他妈的什么情况。   徐云风松开了方浊,拿过剪刀,在自己的胡须上胡乱的铰起来,草草剪了几下,又把自己的头发给铰了。   徐云风对着王鲲鹏说:“看到两个大王八没有?”   “看到了。”王鲲鹏说,“祸害遗千年,知道你死不了。”   “屁。”徐云风说,“你他妈的给我烧了不少纸钱了吧,这几年清明和七月半,你以为我不知道。”   方浊看样子是片刻都不愿意跟徐云风分开了,紧紧的贴着徐云风站着,她现在不是清静派的司掌,不是威风凛凛的研究所所长,不少力大无穷的开山派传人,她现在只是个满怀欣喜的女人。   但是我们都不觉得方浊的作为很奇异。   徐云风看了看黄坤,“你过来。”   黄坤郑重的走到徐云风的面前,“师父。”   “本事大了。”徐云风说,“避水符使得不错。我想你这么大,没这个本事。”   邓瞳凑到徐云风面前,用大拇指指着自己,“我呢,还有我呢,你看石壁上的那些鬼魂,都是我召来的。”   徐云风对邓瞳翻了一下白眼,“你本事大,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我徒弟。”   邓瞳说:“好歹是我把大家带过来的吧。”   “那又怎样。”徐云风懒得理会邓瞳,走到王鲲鹏面前,和王鲲鹏紧紧的拥抱一下,然后推开,伸手和王鲲鹏紧紧握在一起,“惦你的情,还知道下来找我。”   王鲲鹏用拳头打了徐云风的肩膀一下,“来给你收尸的。结果你还活着。”   “这里盼着我死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吧。”徐云风松开了王鲲鹏,走到了老严的面前,“不好意思,我死不了。”   “我知道。”老严说,“我腿瘸了,眼睛还没瞎。”   “哦,”徐云风对着老严说,“我差点忘了,还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你尽管说。”老严问徐云风。   “张天然也没死。”徐云风轻松的说,“等会他来找你,你跟他叙叙旧。”   张天然没死!   这个倒是出乎我们所有人预料。   “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王鲲鹏问出了我们每个人心里的问题。   “等会张天然出来了,”徐云风说,“我再说。”   “他什么时候出来?”老严问。   “快了。”徐云风说,“丑时吧。恩,今天应该是丑时,想我想想,丑时一刻。”   徐云风把眼睛看向了张艾德和楚离,“这两个哥们是谁,跟我认识吗?”   张艾德走到徐云风面前,“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   “你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后人,”徐云风指着张艾德,“我就是客套一下,你还当真啦。”   张艾德是一个实诚人,跟方浊和王鲲鹏这样的人打交道倒还适应,可是在徐云风这种人面前,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徐云风把头朝向了楚离。楚离不说话。   “你爹救过我的命,我就不说他坏话了。”徐云风拍了拍楚离的肩膀,“不过你师父,金老二是个人物。”   楚离仍旧沉默。   徐云风看了看楚离,,叹口气,对着王鲲鹏说:“看来你我的徒弟做诡道的司掌都没指望了。他可比你我徒弟都靠谱。”   黄坤倒还罢了,邓瞳的脸面挂不住,“哪有长辈这么说话的。”   “过几年,你就打不过他了。”徐云风看着邓瞳,“我可没说瞎话,还有你,也一样。”徐云风把脸对着黄坤。   徐云风把头低了一会,猛然抬起头,脸色跟刚才玩世不恭的样子判若两人,“提前了,张天然这个老东西从来就不守规矩。”   “他要来了?”老严立即问道。   “你怕了?”徐云风抽动了一下鼻子,“放心,还真的让他弄死你不成,有我在呢。”   “你跟张天然……”王鲲鹏问了一半。   “是的。”徐云风说,“我跟他在古道里斗了好几年,不过昨天开始,他被我第一次打败了。”   徐云风说完,两把长剑突然从他的手里冒出来。   左手螟蛉,右手赤霄。   白色的螟蛉炎剑,和红色的赤霄,在徐云风的手里慢慢的挽着剑花。徐云风的身体慢慢的走到了船舷。   “所有人都到岸上去。”王鲲鹏嘴里大喊。   邓瞳把安宅船移动到了靠近上游,我跟着他们跳上了坚硬的石头浅滩上。看着徐云风夹在红白两道光芒之间,紧紧的看着脚下的深潭。   徐云风在古道了跟张天然打了这几年,他昨天才第一次胜了一次……   我无法想象他之前被打败是怎么活下来的。   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忍着没告诉王鲲鹏:徐云风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我。我很肯定,他是真的没看见我。而不是不是对我视若无睹。   我没想明白这一点。但是我隐隐的知道,这一点,可能十分的重要。   张天然出现的排场比徐云风大多了去。   深潭上首先伸出了几个青翠的荷叶,荷叶立即在深潭的水面展开,漂浮在水面之上。荷叶也越来越多,荷花也冒出头来绽开。当巨大的荷叶把整个深潭全部覆盖之后,一朵莲花变成了一个人盘膝坐在荷叶上。   我没见过这么装逼的术士,可能这才体现张天然的身份吧。毕竟他是这一百年来,天下最顶尖的术士。   张天然站立起来,是的,就是一副敦敦长者的模样,留着八字胡须。他仰着头看了看徐云风,然后有把头看向了我们这边,他看见了老严和王鲲鹏两眼,其他人在他眼里,几乎就不存在。但是他的眼光又立即回到了徐云风的身上。   我身边的人,包括王鲲鹏,都没有出手的意思,没人能插手。这个感觉十分的强烈,这不是他们能参与的比拼。王鲲鹏和方浊也只能做到打开古道,而不能真正的帮忙。   还是绑了徐云风一点忙的,徐云风手里有了螟蛉和赤霄,拿到之后,就第一次击败了张天然。   徐云风跳下了深潭上的荷叶,与张天然面对面对峙。   “你老朋友来啦!”徐云风对着张天然大声说,“你也不过去打个招呼。”   张天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徐云风身上,“他们来不来,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那就打吧。”徐云风说这话的时候,螟蛉已经砍到了张天然的身上。   张天然没有反应,身体从中被劈成了两半。   所有人都发出惊呼,难道就这么快?每个人都不敢相信。   徐云风嘴里咒骂,“又来了。”   张天然的身体两边同时化作了完整的人,两个张天然一左一右,各自拿着一柄黑色的短剑,逼向徐云风。   徐云风两手各持螟蛉和赤霄,不断的格挡。   炎剑和赤霄的火星四溅。   我的眼里看来,两个人已经看不到身形,只有黑、红、白三道光芒纠缠在一起,不断的迸发出火星。   突然一切都静止下来,红色光芒和白色光芒都消失了,只剩下张天然两个分身站在荷叶上。   张天然的身体合二为一。   又恢复到了一个人的样子。   张天然气定神闲的站立在荷叶上,他全身发出了细微的青气,在空气中弥漫。青气触碰到了周围的石壁,立即就迅速的缩回来。   就这么一瞬间,我们都看的心惊肉跳。   突然我看到身边王鲲鹏的身后多了一个人影,正是徐云风躲在王鲲鹏的后面。只是大家的注意力太集中,都没有发现。   青气蔓延到我们这边,我眼睛看着青气弥漫到了我的眼前,突然所有的青气突然聚拢,把我给团团围住。   我的眼睛一花,瞬间看到了张天然的脸就在我身前。而张天然的身后岸上,却站着王鲲鹏老严方浊等人。   我被拉倒了深潭上的荷叶上!   张天然的脸立即变得狰狞,我被逼迫的无法呼吸。   但是张天然的脸却瞬间向后退去,我看见张天然的脖子上被一个绳索紧紧的缚住,他的身体,被绳索带到了深潭之下。   我脚下的荷叶全部消失,我身体落在水中,向下沉去,眼睛看见深潭之下,仍旧是红白两道光芒和黑色光芒纠缠。   我立即醒悟自己在水中,奋力游向岸边,王鲲鹏把我拉上岸。   “张天然把我当成徐云风了。”我对着气喘吁吁的对王鲲鹏说。   “是的。”王鲲鹏回答,“我们都看见了。”   “张天然这次可能要倒霉。”王鲲鹏说,“他分不清楚你和徐云风,所以徐云风才有机会从他身后击败他。”   王鲲鹏的话刚说完,徐云风和张天然从水下又冒出来。   张天然手里的黑色短剑到了徐云风的手上,徐云风手里现在是右手赤霄,左手短剑,而螟蛉在张天然的头顶不断的旋转。   徐云风的黑色短剑和赤霄把张天然的身体四周都封闭,白色的螟蛉炎剑从上至下,狠狠的刺下来。   炎剑从张天然的头顶刺入了两寸,张天然的身体开始融化。   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本以为是我在关键时刻的时候,注意力太集中,导致感觉时间停滞。过了很久,才发现,是徐云风和张天然两人都同时凝固在空气里。   我耳朵听到了一声隆隆的号角声。   徐云风和张天然两人同时消失。   隔了很久,徐云风从深潭边爬上来。累的不断喘气。   “真可惜。”王鲲鹏说,“就差一点了。时间却到了。”   “如果不是每天只打一刻钟,”徐云风苦笑着说,“我哪里有机会见到你们。早就被他弄死了。”   徐云风的力气回来了,悠闲的站立起来,“刚才张天然怎么突然傻了,莫名其妙的站在荷叶上,要不是他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了前方,我还不敢在他背后偷袭。他擅长露出破绽,让我上钩,没想到这次却这么莫名其妙。”   我和王鲲鹏对看了一眼,“他看不见我。”   王鲲鹏对我说:“他也听不见你。”   徐云风本能的回头,“你在跟谁说话。”   王鲲鹏说:“你看不见的人。”   “邓瞳吗?”徐云风从我的身边走过,一把拧住邓瞳的衣领,“这小子不是一直在这里。”   我看着徐云风推开邓瞳,又看看所有人。   事情变得比我想的有趣多了。   “是告诉他,”我问王鲲鹏,“还是不告诉?”   王鲲鹏想了一会,“没必要隐瞒了,他现在还有什么事情不能接受的。”   徐云风听见王鲲鹏这么说话,立即明白了王鲲鹏在跟谁说话。   我走到徐云风的面前,跟他面对面站立,徐云风哦了一声,“好的,就这样吧。”   “对不起。”我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了。   徐云风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而他在世界上的位置,是被我顶替了。   我读书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叫刘俊涛的人,刚进学校,我们叫他的名字,他都不答应的,或者是楞一下才答应。我们觉得这人平时看起来很机灵,怎么就是打招呼的时候反应迟钝呢。后来我们同学都熟悉了,都快毕业了,刘俊涛跟我们都是好哥们了,他才说,其实他不叫刘俊涛,他叫张三华,我们都傻了。   刘俊涛,不,张三华才告诉我们,他是顶替了一个叫刘俊涛的名额上的大学。刘俊涛家里穷,供不起儿子读大学,干脆就把这个名额卖给了刘俊涛的家人。刚好刘俊涛也是高考落榜,但是家里有派出所的关系,九十年代中期时候,身份证都要在二十岁之后才办理,户口也是手填的,户籍制度联网根本就无从谈起,所以这种事情很好操作。于是张三华家里花了七千块买了刘俊涛的身份,顶替了名额来上的大学。真正的刘俊涛辍学,南下打工。   毕业后一年,张三华用着刘俊涛的名字,考起了研究生,然后留学出国,做了美国鬼子。而真正的刘俊涛可能在家里种棉花,或者是在北上广的那个工地里做建筑工,或者是在珠三角的某个厂里做流水线工人。   刘俊涛只有一个,但是有两个人用同一个身份,同时演绎了不同的生活。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无法去推导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   如果美国鬼子托尼-刘回国后见到了刘俊涛,两人相见,会有什么样的感触呢?   我想,就跟我与徐云风一样的无奈吧。只是无话可说了。   徐云风把脸朝向了方浊,他也没什么跟我可说的。方浊用手指触碰了徐云风的额头,“你这些年在这里是怎么过来的?”   徐云风看着方浊,“日子不好过,幸好张天然每天十二个时辰,只有一刻钟能化成人跟我打斗,不然我早就死了。”   “一刻钟?”王鲲鹏和我同事想起了一件事情,但是都没有说出口。   徐云风看着王鲲鹏说:“七眼泉上红水阵,有一刻钟是多出来的。”   “我摆布红水阵的时候,一直想不通这点,”王鲲鹏回答,“无论用那一种算法,总是有一刻钟的水分圆不上。”   徐云风把头看向了楚离,“金老二提醒我的,没想到就因为这件事情,让我挺到今天。”   这倒是一个新鲜的事情,大家都不说话,急切的等着徐云风自己说出来这些年的遭遇。   徐云风和张天然进入了古道,虽然天下术士,最强的三个人,分别是张天然、王鲲鹏、徐云风。但是王鲲鹏和徐云风的能力加起来,还是比不过张天然。徐云风落了单,在古道里,那里是张天然的对手。   好在碰上了大地震,古道塌了。   张天然和徐云风两人在古道了躲避落石和汹涌的河水,自顾不暇,勉强保命。   古道封闭之后,张天然和徐云风就不可避免的斗起来。张天然说服不了徐云风,徐云风倒不是否定张天然的观点,而是徐云风不想干涉孙六壬。   张天然跟徐云风惺惺相惜,最开始也没有对徐云风痛下杀手。只是不断的制服了徐云风之后,想说服徐云风,可是徐云风已经铁了心要跟张天然作对。竟然利用张天然的留情,偷袭张天然。张天然恼怒成羞,就真的要杀掉徐云风。   但是已经晚了,徐云风已经发现了,张天然每天只有一刻钟的时候,才能化作实体,跟自己拼斗。其他的时间,张天然只能用幻象蛊惑,徐云风怎么可能被这种招数给蒙到。   徐云风想来想去,这个就是当初铲截两宗在七眼泉红水阵决战时候,双方共同设下的一个时间上的裂缝。   而张天然要在七眼泉出阴,就得遵守这个一刻钟的规矩。   所以两个人每天交手的时间,就是一刻钟。   徐云风知道了这个,就好办了,他每天只需要熬过这个一刻钟即可。干脆就在古道里跟张天然躲迷藏。   好几次张天然找到了徐云风,要出手杀死对方的时候,时间到了。   头两年,徐云风就是这么苟延残喘的过下来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徐云风在古道里,对环境越来越熟悉。并且他无事可干,就不断地凭借记忆,从头学习诡道的算术和法术。   他的能力越来越强,到了最后一年,即便是与张天然正面比拼,张天然也无法在一刻钟里制服徐云风。   如果王鲲鹏和方浊不进来,徐云风和张天然就要打成了平手。但是徐云风要超越张天然至少还要几十年。   问题是当三铜破开了古道之后,螟蛉和赤霄入地,徐云风得了两个诡道的镇派兵器,一下子就把张天然给击败。   到了刚才,徐云风和张天然之间,已经是不分伯仲。   而且趁着张天然分神的时候,徐云风已经大获全胜。反而是时间到了,让张天然跑掉。   “古道里就这么点地方?”方浊犹豫的问徐云风。   “你错了。”徐云风看着深潭,“深潭之下,有无数的地下洞穴,我和张天然都不敢深入,我也不知道会通向什么地方。”   “你和张天然在这个地方几年,”邓瞳插嘴,“闷都闷死了,你就没有想过永远呆在这里,一直到死。”   徐云风看了看方浊和王鲲鹏,笑吟吟的说:“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的,不然我进去的第一天就认命了,还跟张天然打什么打。反正都出不去。”   “所以你还在双鱼龙门珠上给我留下了两个大王八,”王鲲鹏哼了一声,“生怕我们看不到。”   “我刻了那王八好长时间。”徐云风笑,“其实我把螟蛉的样子嵌入到龙门珠里面,更加难弄,好歹是打发了不少时间。不过却让我知道了一个秘密。”   “秘密?”邓瞳最好奇,首先问出来。   “这个秘密可以让我,就算是没有赤霄和螟蛉的情况下,也能击败张天然,”徐云风沮丧的说,“只是你们来的早了点,现在打败了张天然,说出去,还以为是你们帮了我,我们以多胜少欺负他。”   所有人都朝着双鱼龙门珠看过去,不知道徐云风说的什么秘密,只看见双鱼龙门珠在两个鲤鱼吐出的水柱中,漂浮在空中。   “我刚才说错了,”徐云风摆摆手,“没有你们,我打败张天然,凭的还是以多胜少。”   “你能在古道里找到帮手?”王鲲鹏立即醒悟。   老严也明白了,“的确有很多帮手。”   方浊看着徐云风,点了点头:“是的,就算是我们不来,你也会打败张天然。”   徐云风故意轻松的对方浊笑,“我是不是很厉害?”   “我宁愿你没这么强大。”方浊说,“我是不是很傻?”   没人觉得这句话好笑,徐云风和王鲲鹏都笑不出来。   徐云风对着老严说:“张天然已经在我手下输了两次,第一次是他猝不及防,我赢了一点点,第二次是他注意到了其他人,我赢得不够磊落 。但是第三次,你看着,我光明正大的把他击败!”   老严说:“我信。还有十一个时辰,我看着你击败他。”   接下来的十一时辰很漫长,徐云风和王鲲鹏、方浊三人在一起坐着,他们都没有说话。在等着最后的决战来临。   我和其他的人都精神紧张,我在好奇,徐云风到底掌握了什么本事,有足够的信心,击败张天然。   第二天的亥时,一直打盹的老严眼睛睁开,提醒徐云风,“时间到了。”   徐云风已经走到了双鱼龙门珠之下,把手探向龙门珠,然后他把龙门珠攥在手心,捧到自己的胸口。   我等着徐云风领悟到的秘密施展出来,隐藏在龙门珠里的秘密。   张天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次他站在安宅船上。   徐云风捧着龙门珠走到了张天然的面前,“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早该在你没有现在这个能力的时候就杀掉你的。”张天然的声音很虚弱,他已经知道了今天是自己的末日。   “是的,你很多次能杀掉我,可是都放过了。”徐云风说,“可是我却不会再 放过你。”   “你客气了。”张天然说,“你比我年纪小了几十年,只要你能赢过我一次,以后就永远会赢下去。而我再也没有机会。”   我很想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打一次已经注定要失败的冥战呢。   随即我明白了,张天然这种人,他不会认输和投降,即便是败了,也要败在对手的手里。   张天然身体在慢慢的扩散,化作了黑色的烟雾。把徐云风的身体笼罩起来。我只能看见黑雾中红白两色剑气。   深潭之下,无数的怨灵,出来了。   怨灵都从水里慢慢的爬上来,漂浮在水面。然后一个个的稳步走到了安宅船上,规规矩矩的站在徐云风身后。怨灵身上都带着寒冷的白色冷光。张天然的黑雾在消散。   我看见徐云风身后的怨灵越来越多,每个怨灵的脸上都容貌枯槁,深潭之下的怨灵还在继续冒出来,出来之后,就一个一个的走到徐云风的身后。   老严挣扎着从轮椅上爬下来,对着安宅船行礼,王鲲鹏也一样,张家岭也一样。其他人虽然不明白,但是看见老严和王鲲鹏这么做了,也跟着行礼。包括我。   只有一个人例外。   张艾德。   但是张艾德虽然不行礼,他的表情却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惊讶。   “我的天!”张艾德目瞪口呆。   他是明白人。   徐云风稳稳的站立,身后的怨灵恭敬的站在他身后,一共有几十个了。   张天然的身体在徐云风的面前越来越渺小。   “这些都是当年铲截两宗的前辈高手。”张艾德喃喃的说,“左边站的都是铲教门人,右边站的截教门人。他们在世的时候,任何一个人的法术,都是当年天下的一等一术士。只是在古道里同归于尽,被封印在双鱼龙门珠里。”   “把他们放出来了,”王鲲鹏问,“怎么把他们送回去,你有办法么?”   “没有。”张艾德说,“双鱼龙门珠已经破了,梵天也就行将溃败。三铜破局,飞星已散,还不知道能不能收场。”   张天然动手了。黑气中一个巨大的手掌就要把徐云风抓住。   但是一个怨灵走到了徐云风的面前,挡住了张天然的攻击。   这个人我们都不认识,但是老严认识。   老严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很明显,他非常害怕这个人。   “同断的怨灵回来了。”老严说,“招魂师竟然是徐云风。”   从老严的口气里,我察觉到这不是一件好事。   “有我呢。”王鲲鹏冷静的说,“这次,我不会再扔下我的兄弟离开。”   方浊把头转向了王鲲鹏,“还有我。”   可是王鲲鹏在摇头。   同断的怨灵已经逼近张天然,怨灵的能力比生前打了折扣,张天然勉强能把同断推开。可是徐云风身后又走出来一个怨灵。   这个怨灵谁也不认识,武器是一个巨斧。张天然勉力支持。   接着是第三个。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张天然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不用再等,这一场的胜负已分。   未济篇完。   ——————————————————————   终篇   一、冥战部   张天然的败局已定。   徐云风召来的无数怨灵,都是当年在古道里拼搏殒命的古代术士高手,魂魄一直凝聚在古道,千年不散。   张天然无法面对这些来自于阴间,死亡了千年的术士。他把头转向了老严。   张天然再次输在了这些怨灵之下。上一次,是七眼泉上老严带动的红水阵下的无数怨灵。而这一次,是徐云风召唤的古道之下的怨灵。   这些亡灵都佩戴者随身的宝剑,虚幻的兵刃在张天然身上不断的刺杀。张天然的伤口流不出鲜血,也看不到破裂的伤口。   徐云风收手了,不需要在继续了。徐云风在怨灵的帮助下,实力已经远远高于张天然。张天然认输了。徐云风把怨灵收入回龙门珠。一切都安静下来。张天然在徐云风面前,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张天然看着徐云风很久,终于苦笑起来,笑了几声,又咳嗽起来。他终于显现出来了他本来的年龄。   咳嗽了很久,在寂静的古道里面,张天然苍老的咳嗽声,萦绕在所有人的耳边。老严把眼睛闭上,两手狠狠抓着轮椅上的把手。   张天然的本来乌黑的头发,瞬间全白了。脸上的皮肤如同抹布一样揉成一团。胡须只剩下了稀疏的几根,也是惨白的颜色。他的身材也变得矮小、佝偻。   张天然的命数到了,作为一个正常人,他已经活到了一个难以思议的年龄。现在就算是徐云风等人不对付他,他也活不了几天。   张天然和徐云风对看了很久,“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为了你身边的人,宁愿选择闭上你的眼睛,不去看真正存在的东西。”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徐云风说,“如果连身边的朋友和亲人都保护不了,把一切都弄明白了,又有什么意思。我目光短浅,没办法的。我舍不得牺牲我的朋友。”   张天然与徐云风的对话结束了,慢慢的走下船,走到了老严面前。对着老严说:“我又败了。”   老严的眼睛不敢睁开。   张天然对老严说:“崇光,都结束了。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老严说:“这么多年来,死了多少人?”   “我没算过,”张天然说,“我哪里记得起这么多。”   老严把眼睛睁开了。   对着张天然说:“其他的人我就不说了。”当年跟你一起站在这里,与日本人同断,一起跟着你出生入死,为你马首是瞻的那些兄弟,他们全部因为你的目的,相互龃龉,兄弟相残,或者是受人排挤,郁郁而终。”   张天然看了看四周的人,老严说的没错,当年跟他一起在古道里对抗日本避水流同断的那些兄弟,现在只剩下了老严一个人。   “我们这些人,因为跟你一起在古道里参加过冥战,而你又始终不肯与古首长妥协。他们的下场都不太好。”老严说,“孙鼎死得早,他的儿子受了连累……”   “孙鼎怎么死的?”老严平静的说,“会神仙索的人,怎么就这么容易死了,可惜了神仙索绝技,看来是失传了。”   “孙鼎回了老家,没几年就病死,可是他的儿子,也受到了牵连。”老严说,“他的儿子黑五类的后代,可是他儿子心肠好,如果心肠不好,可能会多活几年。”   “孙鼎有儿子?”张天然问了一声。   “有,可惜被人当做疯子和灾星。”老严说,“在五七年就屯粮食,说饥荒要来了,被人批斗。饥荒真的来了,他囤积的粮食成了他的罪证。他老婆饿死了,后来他看到水库要溃坝,也提前告诉村民,村民不相信。批斗他的那晚,水库溃坝了,他淹死在洪水里。是我冒着被打成反革命同伙的危险,找到了孙鼎的孙子。”   “还有这些事情。”张天然说,“我一直以为孙家人被古赤萧安排妥当了。”   “这些都是我做的。”老严说,“当然古首长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   张天然黯然,“孙家毕竟做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算太窝囊。”   “黄家兄弟在七眼泉自相残杀,你是知道的。”老严说,“钟家没人了,黄家去报仇,黄家和钟家斗了几十年,那里还有什么高手。魏家赶尸的手艺只能传给何家了,辰州寨姓魏的也没了。苗家一代不如一代,还跟魏家内耗。这些家族,都败在了你的手上。是我,在暗中看着他们一点点走向了消亡,但是我也没有办法,而这一切,都是你不肯妥协。”   张天然说:“我如果不被你暗算,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你错了。”老严说,“当时如果我不这么做,情况会更糟。”   “这话怎么讲?”张天然问。   “天下所有的会道门首领,都被请到了北京。”老严说,“你改变梵天,又有什么用,那些人如果都没了,你的改变只能导致一个后果,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中国术士,一个都没有。”   “原来是这样。”张天然叹口气,“古赤萧的确是个豪杰,如果你不答应,他竟然敢用同归于尽的后果,跟我对赌。可惜你却临阵退缩了。”   “我们都得死。”老严说,“但是这个世界却不会改变,只是没有了我们这些人而已。”   “古赤萧到底用什么说服了你!”张天然大声问道,“我这么多年来,都不敢相信你会就这么简单的背叛我。”   老严不说话了。   徐云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张天然身边。   “我来告诉你。”徐云风说,“让你输了,也输个明白。”   “你知道?”老严问徐云风,“可是你没见过古赤萧,古赤萧死的时候,你还不到十岁。”   “可是我见过孙拂尘,做了梵天的孙拂尘。”徐云风说,“然后我在网吧里呆了几年。”   “你在说些什么?”   “你当然不知道,”徐云风抽了抽鼻子,“世界变了,你在下面看不到的。这个世界变小了。我可以在另一个途径找到我要的答案,甚至对话。”   张天然说,“我不信。”   “你不信?”徐云风说,“可是你为什么败在了我的手下。”   张天然问:“这个跟崇光背叛我有关?”   “有关。”徐云风说,“老严,你的兄弟,当年之所以要反你,是因为,古赤萧给了他一个承诺。”   “一定是重大的承诺。”张天然的声音小了。   术士会慢慢的消失,在场的所有人,还有不在场的其他术士,他们的世界,都将渐渐的被淘汰,这是梵天也不能阻拦的趋势,即便张天然真的取代了梵天,这个过程也不会停顿。   作为这里唯一一个不是术士的人,我反而十分客观的明白徐云风想要说什么。   “所以古赤萧给了老严一个解决的途径。这个决定,其实也是你的目的。老严没有理由拒绝。”果然徐云风对着张天然说,“一个能够解决困境的方法。”   “是什么方法。”   “就是让三铜首先陨灭在我们的面前。”徐云风说,“三铜回归到飞星之后,能破开古道,同时也需要把三铜劈斩成为碎片。这就是古赤萧答应的事情。”   张天然把眼睛看向了老严和张家岭,老严和张家岭对视了一眼。   “古首长不可能把所有的任务都交给你。”张家岭说,“你负责对付张天然,我负责三铜齐聚。”   “那张红玉呢?”王鲲鹏插嘴问,“我不相信以古首长这样的人,既然培养了两张一严,会真的让张红玉退出。”   张艾德和方浊两人都同时抬起了头,看着王鲲鹏。   王鲲鹏瞬间明白了。   张红玉的能力不在老严之下,加上张家岭,怎么可能被老严排挤。实际上他根本就是在古赤萧死前,领了另外一个任务,去往了美国。而去美国的任务,现在看来,已经非常明了。   一个完整的任务计划清晰的显现在我脑海里。   三铜要齐聚,逆转为飞星。古赤萧培养了两张一严三个国内的术士顶级高手。   老严——张天然的副手,被策反,崂山派的精神领袖,对中国的道教十分的了解和熟悉,留下老严,就能一直稳住张天然。等着张天然再次出阴,但是一定要等到三铜齐聚之后。卡到这个节骨眼上。   张红玉——八十年代名声赫赫的气功宗师,古赤萧去世后,奔赴美国,为的就是与龙虎山的张天师后人接触。张艾德和方浊联手,就是要让三铜齐聚,挖出最后的铜鼎。   张家岭——与张红玉齐名的气功大师,接受的任务是不顾一切代价,死死的盯住铜鼎,留下铜鼎的线索,等着张天师的后人张艾德过来挖出铜鼎。   只有张艾德有能力让三铜逆转成为飞星,这是龙虎山张天师独有的能力,也是龙虎山为天下道教为尊的理由。   好了,我现在慢慢的梳理整个事件的顺序。   一九四三年,张天然在同断口中知道了梵天的存在。同时孙鼎也把在古道之下的秘密告诉了古赤萧。古赤萧一定是很早就掌握了很多秘密的片段。古赤萧青时期,去过东南亚,后来又去过苏联。很明显,他一定打探到了中土之外梵天的零碎细节。这个细节最后是孙鼎告诉他之后,贯通了。   以古赤萧的见识和能力,他开始要有所动作。   古赤萧知道以建国初期的国家实力,根本无法从大青山挖掘出铜鼎。于是这个计划,第一个任务就是等时间。张天然急于出阴,取代梵天,这是一件危机。但是古赤萧把这个危机化作了事件的动力。   这就导致了张天然出阴的事件。   也就是一九五零年,张天然七眼泉出阴,古赤萧策反了老严。这时候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将张天然和他的势力全部一网打尽,可是老严也就是当年的庄崇光不愿意。庄崇光不能让张天然死在自己的手里。于是古赤萧和庄崇光的妥协就是,让张天然无法出阴,继续维持这个状态。这个状态很难维持,但是作为庄崇光,他愿意去用一生的时间来维护平衡。换句话说,他不能死,他要等下去。   随即,苏联援助我国的大青山计划开始。古赤萧拒绝了梵天的邀请。并不是古赤萧闲云野鹤,放弃了这个地位,而是他要追求的事情更加重要,更加长远。   七眼泉张天然出阴的时候,古赤萧已经动用国家机器,把中土所有的术士和道教首领聚集在了北京,其中的一个目的是,用来要挟庄崇光。但是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告诉庄崇光。那就是既然中国的术士都到齐了,那么古赤萧一定也能邀请到境外宗教组织的首领。而那些首领,很可能可以代表他们所在国家的梵天。   他们达成了协议。这个协议就是,徐云风马上要说出来的秘密。   “梵天不止一个,”徐云风说,“可能还有三个,或者四个,而这四个,已经跟古赤萧见过面了。在古赤萧攻打七眼泉,阻拦你出阴的之前,古赤萧已经得到了那个四个梵天的承诺。只要阻拦你取代中土梵天,术士世界能够延续下去。”   “你也说了,大势所趋。”张天然无法理解,“术士终究要被在这个世界上抹去。”   徐云风看着张天然:“古赤萧和他们有了一个约定。一个至少看起来比较完美的办法。”   “真的有这个办法?”张天然虚弱的问。   “有。”徐云风说,“我来告诉你当时古赤萧是怎么对老严说的。”   徐云风把头转向了老严,“我看我说的对不对?”   老严一脸的茫然,他并不是内心淡然,而是在巨大的震惊之下,呆若木鸡。   “只有一句话。”徐云风说,“再造一个术士的世界,让术士全部躲避在深渊之中。”   老严隔了很久,沙哑的说:“一个字都没错。”   “哈!”徐云风指着老严,对张天然说,“没错吧。”   这种情况下,老严绝不会撒谎。   “怎么会一个字都不差,”张天然还在坚持,“崇光没有告诉过你。”   “因为古赤萧和他们之间承诺的深渊已经存在了。”徐云风说,“这就是我一直跟你较劲的原因。”   “在哪里?”张天然焦虑起来,“怎么可能,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能开辟一个这样的地方存在。在海洋中的岛屿上?还是在地下的无尽深渊?”   徐云风慢慢的摇头,“我这几年,一直在找那个地方,我找到了。我见到了其中一个人,他是一个印度人,锡克教的一个年轻长老。他的爷爷,是跟古赤萧谈判的人之一!不过可笑的是,他说的他名字叫什利方,一个锡克教的教徒说自己叫什利方,我就是从这个名字上找到了线索。”   “什利方?”这次惊讶的人,不仅是我,王鲲鹏、方浊等人都惊呆了。   二、黑暗传   张天然的身体已经开始佝偻,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脸上遍布着尸斑。   “当年同断是谁送他上路的?”张天然用最后虚弱的气力询问徐云风。   “我。”   张天然点头,对着徐云风说:“我当年布下的毂,现在又开了……”   “多谢。”徐云风冷淡的回答。   张天然把眼睛看着徐云风,“我一身最凶险的冥战,不是在七眼泉,而是在这里,现在我也死在这里,也算是一个交代吧。”   张天然说完,盘膝坐在甲板上,静静的打坐。   一切都到此为止了,古赤萧完成了他一声布置的计划。虽然古赤萧的计划在进行的中段出现了一写变化,可是最终,他还是得偿所愿了。古赤萧本以为会在两张一严的身上完成的任务,在徐云风和王鲲鹏、方浊三人手里到了最后的了结。   可能他是一个能看到大势所趋的人杰吧。   我不太相信这个世界上所谓的预言家,但是我相信有人能看到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并且去推动,去迎合。   白马过隙,势不可挡。   我面前的这些术士们,都各自完成了自己一生中的使命。也许年轻的一代还有他们想要追求的梦想和目标。   但是至少王鲲鹏、徐云风、老严、张家岭已经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角色的终点。   当然还有那些已经失去的前辈:赵一二、金盛,和他们的师父吕泰,还有魏如喜,钟家的四个兄弟……等等。   古道里的双鱼龙门珠的位置上,龙门珠已经消失,两个鲤鱼从石壁上,突然崩塌下来。我们的头顶之上,开始滴落水珠,水珠越来越密集,片刻之后,成了水帘。   又过了一会,水帘开始扩大。   古道之上,长江河床之下也在开始崩裂,江水渗透过缝隙,已经开始漏到了这里。   中国的最后一个古道,现在也要真正的崩塌了。   “我们得走了。”张艾德提醒王鲲鹏和方浊。   老严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上游和下游都已经塌方,被江水灌注满了。”   徐云风看着方浊说:“他给我们留了一条生路,还记得当年他留下的那个毂,那条缝隙吗?”   “好吧,”方浊说,“我们离开吧。”   老严让张家岭把自己背到了张天然的身边,做了下来,他坐在张天然的左边。这时候我才看清楚,张天然的身体已经变成可一具干尸。   “你们走吧。”老严说,“我跟张真人比活的年龄长,现在我的岁数也到头了。”   张家岭看着老严,“你真的决定不走了?”   “不走啦。”老严说,“我的命是张真人的,现在都结束了,我得把我的命还给他。虽然生前做不到,现在陪着他殉葬吧。”   没人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劝说老严,王鲲鹏也走到了安宅船上,对着老严恭敬的拱拱手,“那么,保重了。”   古道在崩溃,地下的空间在不断地扭曲变化,本来是河道的地方,变成了深渊,但是原本是石壁的部位,显出了当年的栈道。当年的那艘日本战舰,也从石壁里松动,然后跌入到地下河的部位,瞬间沉没。   战舰落下之后,原本在石壁里的位置,让我们能顺利的通过双鱼龙门珠的断层,踏上下游的栈道。   王鲲鹏和徐云风带着我们走上了栈道,来到了灵村之下的范围,在我们走后不久,安宅船没有了黄坤的保护,也在深潭上沉没。   方浊回头跪拜了一下,她在向老严告别。   现在我们看着一个长长的人梯,从古道的底部,一直通向了头顶一个缝隙,这些人梯尸体都已经干涸枯槁。   “上去吧。”徐云风说,“我在跟同断武比试之前,把灵村当年的那个石板撬开了,方浊没有问题。”   “恩。”方浊说,“绝对没有问题。”   方浊第一个上去,然后是我,我后面是邓瞳、黄坤、然后是张艾德,楚离。我爬上去的时候,王鲲鹏和徐云风正在扶着楚离爬到这个由尸体组成的人梯之上。   “懂的人,什么都不用问,什么都不用说,看了对方的名字,相互就懂了。”徐云风说,“我在网吧打游戏里用的名字也叫什利方。”   “网吧里打游戏!”黄坤脱口而出。   不用再解释了,除了张天然,每个人都知道徐云风说的那个“深渊”是在什么地方了。很无稽,很可笑吗,一点都不。   因为飞星之后的世界,不也就是虚无,虚无中再造就一个虚无,有什么难以接受的。   道不可言,无始无终,道生一,无中生有。一又生二,二再生三。   这就是古赤萧和他们的约定。   “古赤萧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王鲲鹏钦佩的说,“一个延续了六十年的计划,竟然每一个细节都按部就班的完成,连时间点都计算到了最精确位置。”   “还是有意外的。”徐云风说,“七星阵法本来是由另一个人选来布置。只是这个人,身世太坎坷,承担了世俗太多的责任。所以老严把时间推迟了二十多年,为的就是培养一个取代的人。”   王鲲鹏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不是王鲲鹏,就是李坤鹏,或者刘坤鹏。”徐云风笑着说,“偏偏不会有徐云风。我是附赠的……但是无所谓了,任务还是到了今天这一步。”   “我只想问一句,”王鲲鹏看着徐云风,“你什么时候开始明白这一切的?”   徐云风抿了抿嘴,“其实孙六壬给我顶包了之后,我就差不多明白了,后来我天天泡在网吧里,就是为了去找到那个深渊,印证这一切。”   没有人再询问徐云风了,一切都水落石出。   张天然虽然不知道徐云风在拒绝梵天之后,说的每天泡在网吧里,到底是说的什么,但是他也知道,徐云风说的事情,是毋庸置疑的。   徐云风把身体转向张天然,“是不是觉得这辈子坚持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只是错了而已。”张天然说,“你在牛扎坪上说过,只要是坚守的事情,都是有存在的理由的。”   “如果你晚生八十年,”徐云风说,“可能会更有意思。”   “为什么不是你和王鲲鹏早生八十年呢。”张天然已经全部都放下,“可能和那些什利方谈判的就不是古赤萧,而是我们。”   “到现在了,你还觉得古赤萧不如你?”徐云风问。   “他比我强太多。”张天然点头,“我五体投地。”   这个毂,是当年张天然为了对付同断在长江水面上的阴阳师,布置的一个阵法。让同断的阴阳师和军队无法顺利通过。结果冥战之后,同断发现了这个破绽,准备让受困的士兵,从古道之下,贴着石壁,爬上缝隙的顶部,不过功亏一篑,到了顶端的最后一步,士兵们精疲力竭,全部死在了缝隙,没想到七十年后,这些枯死在石壁上的士兵尸体,竟然成为了我们逃离古道的人梯。   最后竟然是这么一个让我欣慰的结局。   我们攀爬在尸骨人梯上,一步步的向上攀登。虽然我上下都看不到尽头了,但是我相信,我们都能爬上去。   我不知道爬了多久,这个时间十分的漫长,但终于还是爬到了尽头。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缝隙的尽头石板已经推开了,并不是如同徐云风告诉方浊说说,撬动而已,而是已经掀开了。   方浊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过还是第一个爬上了缝隙。   我们陆续都上来了。   等了很久,楚离才爬上来。   然后我们继续等待,等了很久,也没看见徐云风和王鲲鹏。   方浊明白了立即要回到缝隙里,但是缝隙之下已经被黑色的土壤填满。再也没有任何的空隙,方浊跪在了缝隙之上。   楚离站在方浊身边,看着已经蔓延出来的息壤,“他们要去深潭之下的地方。他们是我的长辈,我劝说不了他们。”   我以为方浊会哭,但是方浊没有。   相反,方浊坦然的说:“可能这就是徐大哥和王师兄最后要做的事情了吧。他们最终还是不要我。”   “徐师叔让我告诉你,别做道士了,好好的活下去。”楚离对着方浊说。   方浊苦笑,“其实他当面说也行,就是告诉我他们扔下我,我也会听他们的。”   方浊说的声音很轻,语气也不激动。   不过她天生的能力出卖了她。缝隙之下的息壤从中撕裂,贯通地下,如果方浊能把息壤都撕裂,她一定会跳下去。我十分坚定的认为她会这么做。   可是息壤不会给方浊这个机会,息壤瞬间将裂缝填补,并且无穷无尽。   而方浊的能力是有尽头的。   其实吧,在这个时候,我觉得徐云风和王鲲鹏还是挺对不起方浊的。或者是他们觉得这样对方浊是公平的吧。或者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人,还需要方浊。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呢。   不过这只是我暂时的迷惑而已,我看着大家的表现,很快就知道了,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的。   全部的人都没有表现出太惊愕的神情,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都不出来,我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很意外才对。但是没有,除了方浊之外,都十分的平静。   楚离对方浊说:“你已经很努力了,但是两个师叔都不愿意这么干。”   方浊把眼睛朝向了我,“对不起。”   干嘛要跟我说对不起?我现在非常的迷惑。这事跟方浊对不住我有什么关系?   我茫然的看着其他人,看见邓瞳、黄坤、张艾德都把眼睛看向远方的山峦,还有汹涌的江水,都不敢面对我。   只有楚离没有避开我的眼光。他们在我面前,共同维护一个秘密,他们这些术士之间的秘密。一个一直很在我面前没有透露的事情。   方浊对楚离说:“告诉他吧,已经这样了。”   “恩。”楚离点头,对着我说,“其实徐师叔,在古道里,跟张天然是一样的。”   “一样的?”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什么意思?”   “你和徐师叔只能有一个人存在。”楚离说,“这是三铜破局之后,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我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但是我真的无法相信这种事情是真的。   还能有什么意思呢,其实想起来很明显,张天然入阴出阴,徐云风也是过阴人,他也能入阴,也能出阴。这不就是一样的吗,我自己都差点忘记了,张天然也是过阴人。   古道里的一刻钟,不仅仅是针对张天然的,这个规则,对于徐云风来说一模一样。那我看到的徐云风,跟王鲲鹏交流的徐云风是谁?   我仍旧在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但是方浊已经向我跪下来了,这事已经坐实。我勉强压抑着心中的震惊,把方浊扶起来,“没、没事……我能理解……我、我不怪你……而且这事,不是没有成功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能原谅你……”   方浊在哭,而我心里一时还不能平静。   不用楚离和方浊解释了,我自己有脑袋,我会回忆。   我被李小福、李小禄带到长江上喊魂。   我在荆州见到王鲲鹏,王鲲鹏一直不愿意跟我面对,原因是王鲲鹏内心不愿意接受方浊的计划,原因很简单,这事他并不赞成。他不赞成并不是自己放弃了,而是他无法去接受这种事情,这么做,他跟张天然有什么区别。   直到他下定了决心。   我是七星阵法的第二个暗星。   我们进入到了古道里,徐云风看不见我。   张天然把我当做了徐云风。   节点就在这里。   徐云风和张天然最后两次交手开始,没有人任何人跟我交谈。而我只是冷眼的看着徐云风……   我回忆着那时候的徐云风,威风凛凛,驱动怨灵那个徐云风,他脸上的胡须没有了,而头发也整理成了平头短发。   我在看着徐云风跟张天然打斗的时候,那一刻钟,实际上我自己在跟张天然比拼,我的意识在旁边,谁也看不见我,所有人都看不见我。   可是我在哪里?   最后徐云风赢了,张天然认命了。   徐云风带着我们到了灵村之下,我们登上去的时候,徐云风的头发和胡须又长出来了。   徐云风一再的说,他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而方浊要把他拉出来,并不是仅仅是要拉一个不存在的人出来。方浊要一个活生生的人陪着他。   徐云风拒绝了,就跟当年他拒绝孙拂尘一样。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只是他自己愿意这么做而已。   “那王鲲鹏呢?”我把话题岔开,问楚离。   楚离回答我:“其实王师叔在打算进入到古道里之后,也是这个想法。他本来就不打算出来了。”   我苦笑着说:“我懂了,王鲲鹏是知道徐云风不会这么做的。既然进来,就抱着留下的准备了。”   我敬重的看着方浊,还有楚离,“其实我跟你们任何人都没有交情,无论你们怎么做,在你们的角度看来,都是正确的。就是因为你们从内心里不愿意这么做。到了最后的时刻,也没有为了自己的目的,牵连不相干的无辜。因为你们是你们,而不是张天然。”   方浊已经在我的面前泣不成声。   “你内心里也不愿意这么做的。我知道。”我劝慰方浊,“在爬上来的时候,你有很多机会能把他们调换上来,可是你没有这么做。你心里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他们能跟上来,是不是?”   方浊抹去了泪痕,站立起来,“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该回家了。”   “是啊。”我看了看天空和长江,“我该走了,再见。”   我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我回到了我的生活里,每天写作,然后去了云南,然后到了北京。无论如何,方浊这些人还是改变了我的人生。我成为了一个真正凭借写作为生的人,按照我之前的道路,我应该是一个工地上的技术员,一直到退休。我的人生轨迹也发生了改变。   我仍旧是一个无神论者,至少我在我身边的人都是这么回答。至是当我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穿行,在茫茫的山间野林里徒步,在荒野里的夜间,抬头看着满天繁星的时候,我会突然想起来,这个世界可能并不是我们看到的样子。一切越来越客观而冷静,天地万物都已经开始能够被科学规律解释。   风雨雷电也在人类的预测之中 ,风云变幻莫测也成了文学的形容词。“旅行者1号”也飞到了太阳系,人类的基因图谱也已经被破译,暗物质已经被证实,欧洲的大型对撞击也发现了希格斯玻色子,弦论的理论在建立……   这一切,导致人类所有的古老的神话在崩溃。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无趣。对宇宙的认知越接近真实,就越来越冷酷和客观。   这都是我们的选择。   有时候我倒是希望这个世界是另外一个样子,但是这一切都已经一去而不复返。徐云风和王鲲鹏的坚持,在世界其他的地方一定也有人同样的做过,而他们的结局,也都是一样的归宿。   但是他们也紧紧是大势所趋中的一环而已。   至于我这样平凡而普通的人,更加是宇宙中的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这个世界是另一种方式呢。   比如黄裳。   ——终南山的通天殿上,已经斩尽天下十万厉鬼的黄裳,拿着被鬼魂加持的螟蛉,看着已经被自己击败的冉怀镜,冉怀镜坦然受死,黄裳却对冉怀镜说,你走吧,后世诡道有人要拿到你手中的灭荆宝剑。荡离之术,不能由此断绝。   冉怀镜离开后,黄裳将螟蛉祭起,十万厉鬼聚集在黄裳的身边。老道终于现身,   看着黄裳,“恭喜穷奇转世,斩鬼飞升!”   而黄裳看着老道身边的一条巨蟒,潸然泪下。黄裳坐化,老道带着弓衣隐没与绵绵的终南山中。   比如叶珪。   ——乾隆十年,叶天士在家中寿终正寝,享年八十岁。叶家开枝散叶,桃李天下,苏州名流都来吊唁,西南的魏家也来人奔丧。灵堂之上,金山寺住持香筑大师,亲自为叶珪超度。一个妇人,孤零零的站在灵堂里,妇人扶棺痛哭。而香筑大师只是垂头念诵往生咒。   比如陈平。   ——汉孝文帝二年,右丞相、曲逆侯陈平躺在卧榻上,怀中抱着赤霄宝剑,行将待闭。陈平看着房间里的铜壶滴漏,水滴在一滴滴的落下,陈平在想着自己一生的选择,为了成就自己的伟业,他放弃了做太平道的首领。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后不后悔。但是他见到了两个人,不知道什么出现在他面前的两个人,陈平已经没有力量互换身边的侍从,看着两个幽灵一样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陈平看了很久,才认出来是张良和什利方。   陈平瞑目了,什利方就是赤松子。   张良和什利方在陈平旁边站立良久,然后两人破窗,驾云而去。   比如钟秉钧。   ——在云南丛山峻岭之中,魏易欣走在前面,钟秉钧紧紧跟随。只是魏易欣拿着手中的铜铃,铜铃摇动一下,钟秉钧就听从铜铃的声音,亦步亦趋。   夜间的微风吹过,把钟秉钧脸上的黄裱纸揭开,露出了钟秉钧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过往。都去了。   我宁愿相信,这些都是我脑海里的无端构想。他们是真实的历史,还是虚无的传说,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了追究的意义。   我把这些人,这些事情,用WORD文档写在电脑里。   是真是假,也就作罢。   我从灵村回家之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些人。我已经彻底的离开了他们的世界——术士的世界。   如同方浊对徐云风所说的,真实和虚幻可能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只要有人还能记得他们,他们就有存在的意义。   我很感谢方浊给了我这三本书《青冥志》、《黑暗传》、《大宗师》。让我在文字中熟悉了那么多可爱的人,他们是术士,但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我不仅在文字里见到了他们,我还真的和他们曾经走到了一起。   我看着他们努力和挣扎,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追求和梦想。   在无数的闲暇里,徐云风、王鲲鹏、方浊、金仲等人的面目在我眼前闪现,我似乎觉得他们并没有远去。而是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每当想起这点的时候,我的内心就十分的温暖。人生已经太无趣,而他们的事迹,让我的生活变得有趣了很多。   从方浊给我三本书的那一刻,其实我就已经进入到了他们的世界。看着他们一步步迎着朝阳成长,看着他们孤单的背影走向夕阳。   当然当我有时候,需要去寻找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的时候,我也行动过。   我去过荆州,找到邓瞳的家。可是邓瞳的家已经被是一片废墟,一个小型的挖掘机在残垣断壁上作业。而春茂恒的员工听我问一个邓瞳的人的时候,她们的表情比我还迷茫。   我也去过水文局去寻找黄坤和申德旭,得到的答案是黄坤查无此人。而曾经是工程师的申德旭已经退休,退休后离开了宜昌这个城市。至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的工程师,可能就是去回老家养老去了,如果他是白丹派的司掌,可能他在哪个深山里炼丹吧。我宁愿相信后一种猜测。   我也去了秀山,当地有很多姓黄的人家,不过他们都否认了黄家家族的存在。   既然去了秀山,距离湘西也不远了,干脆也去了辰州寨。我记得那个叫何重黎的小伙子,可惜,即便是辰州,当地人也并不认为赶尸是一件真实的事情,更多的人,都认为是他们当地旅游开发的一个卖点而已。是的,当地人也不相信赶尸的存在了。就算是赶尸还存在,魏家人已经没有了,何重黎还能把这个手艺继续传递下去吗。   至于犁头巫家,他们家族的事迹,仍旧在鄂西的民间流传,无论问一个端公,都会对我讲出一大段关于犁头巫家的传说。   诡道的门派,还有一个楚离,但是我也知道,我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在遇到这个人了。   我很喜欢《暗战》里的那两句台词,医生对着癌症晚期的刘德华说:“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刘德华轻松的说:“这辈子而已。”   是的,这辈子而已。   不过我还是遇到了一个人,当然是方浊。   遇见方浊的时候,已经又是两年之后了。   我回到了宜昌,在家里跟我的一干兄弟聚会喝酒的时候,我看见方浊就坐在邻桌。这次就她一个人。   我当时就很惊愕,方浊向我微微点头,示意不用打招呼。等着我跟兄弟们喝完酒之后。兄弟们都各自离开回家,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   方浊走到了我的身边,以她的身份,找到我当然是非常的轻松。   我不知道方浊要找我做什么,方浊却告诉我,需要我再帮一个忙。   我没有问帮什么,就答应了。   方浊的要求也很简单,她希望我能陪她去一趟七眼泉。   这个要求对我来说,没有人任何的为难,我当即都答应了。   第二天,我和方浊到了七眼泉上。   七眼泉的七个山峰仍旧矗立,山峰之下的一片的湖水。湛蓝的湖水清澈透明。   方浊就站在湖边,静静的看着湖水。头顶的白云在山风的吹拂下不断的变换。方浊对我说:“徐大哥,我想看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被这句话难住,突然我意识到了方浊到底想要什么。   我拉着方浊走到湖水的对岸,让后让方浊闭上了眼睛,“我来告诉你……”   方浊听从我,把眼睛闭上,我开始告诉她我看见的一切。   我说:“徐云风现在正在扛着一根木头,从树林里走出来……”   ——徐云风扛着一根木头,从树林里走出来,走到了湖边,湖边有一个修建了一半的栈桥。徐云风在栈桥上,把木头用锯子锯成了两段。然后徐云风就在我的面前,坐在了栈桥之上,躺下来看着天空,休息了片刻之后。徐云风站立起来,把两段木头扛到了栈桥的尽头。   徐云风比划着将木头平放,蹲下来,嘴里咬着两颗钉子,用手里的锤子一下一下的钉着木头,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十分的专注。不一会两个木头就在栈桥之上固定好了。   徐云风吹着口哨,从我和方浊的面前走过,我拉着方浊,不紧不慢的跟随。   徐云风再次回到了树林里,我们也跟着走到了树林。王鲲鹏正在用一把斧头砍一棵树,树干倒下,树冠上的枝叶与其他的树木枝叶相碰,发出哗哗的声音,树木倒下后。   王鲲鹏用手中的斧头,将树干上的枝丫都修整。王鲲鹏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徐云风就在旁边悠闲的看着。   王鲲鹏做完手中的一切,示意徐云风把木头扛走。徐云风却不愿意动弹,蹲下来,手里比划着一个石头。王鲲鹏走到了徐云风的对面,也蹲下,用手里的数字,在地上比划。   我拉着方浊走到了徐云风和王鲲鹏的中间,他们在下棋,我告诉方浊。我和方浊站立的位置,纵横十九道,是一个棋盘。   方浊闭着眼睛,听着我在静谧的树林里,蝉虫的鸣叫中,告诉他,现在徐云风要把落下的一个石头拿起来,被王鲲鹏阻止。两人正在争吵。他们吵架的样子,就跟他们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方浊微笑,虽然她的眼睛闭着,但是她眼泪从眼角渗出来。   徐云风不吵了,他躺在树林里的草地上,一动不动。王鲲鹏拿他没有办法,用脚踢他。徐云风站起来,把木头扛起来,王鲲鹏帮忙,扛着木头的后端。   两人又慢慢的走到了湖边,我拉着方浊跟着他们,从树林走到了湖边,从湖边走上了栈桥。   然后我们看见两人同时把木头放下,徐云风坐在了栈桥的尽头,盘膝看着远方山峦的尽头落日,王鲲鹏栈桥靠着栈桥的栏杆站立也和徐云风一样,注视着落日上的云彩涌动。   方浊问我,他们开心吗?   很开心,我告诉方浊,他们很开心,你绝不可能想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的平静。   他们的样子变了吗?方浊追问我。   没有变,就跟你当年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模一样。我哽咽着告诉方浊。   我和方浊站在栈桥的中段,看着徐王两人安静的看着落日,湖水的表面轻微的晃动。   一个人从我身边走过了,是个女人。   我告诉方浊。   方浊问我是谁,我犹豫了一下,告诉方浊说,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   她好看吗?方浊问。   好看,我回答, 很清秀。   女孩走到了徐云风身边,陪着徐云风坐下,两人的依靠着看着远方。王鲲鹏靠在旁边。   三个人的背影,融入在湖水和山峦之间。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三人站起来,慢慢的从栈桥上走向了湖边,顺着湖边的小路,走树林和湖水的一个空地上。   一个木屋出现在我的面前,木屋的后方一个烟囱,冒出了袅绕的炊烟。木屋前方的有一个石头凿成的桌子。桌子上有几碗菜蔬,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坐下来,女孩进入到木屋里,端出一瓷瓶。女孩用瓷瓶给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分别斟上。徐云风和王鲲鹏,悠闲地饮酒。   木屋不大,十分的精致,搭建木屋的木头在墙壁外侧伸出了很多枝干,枝干上还有树叶。   藤蔓爬满了木屋的一侧,开满了鲜花。   我慢慢的拉着方浊后退,看着三人在傍晚的夕阳下,就这么围着饭桌坐着,他们嘴里一定在说些什么,一定是说着很开心的事情,徐云风笑的前俯后仰,女孩抱着徐云风的肩膀大笑。王鲲鹏也莞尔微笑。   我们对方浊说,我们要走了。方浊闭着眼睛,对我说,等一会,再等一会。   我对方浊说,好吧,我们再等一会。   太阳落下,夜幕笼罩,王鲲鹏、徐云风和那个女孩三人的身影渐渐的融化在黑夜里。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天上的北斗七星清晰在目。斗转星移,星河变换。太阳又从东方升起,清晨的阳光铺洒在湖水上。   我告诉方浊,我们走吧。我也看不到他们了。   我和方浊朝着原路回头走去,方浊的眼睛睁开了,和我一起,看着七眼泉上的一切。   我们看着七眼泉上的风景,眼前一片繁花似锦,云卷风起,碧云长空……   看到那湖边的一片鲜花,从蓓蕾慢慢的绽裂。有鲜红、有淡红、有紫、有黄、有白……花团锦簇,鲜艳的盛开。   看到那湖水在波光粼粼,微微晃动。   看到那葱翠的树木,发出的新叶在风中摇曳。   看到那无数的飞鸟在树枝上叽喳鸣叫。   看到那日光穿过繁茂的树叶,在树林里显出琴弦。无数的暗尘在光线里尽情飞舞。   看到那竹林在簌簌的摇动。   看到那青草上的鸣蝉在吸允着露珠。   看到那湖水上的荷叶追逐着开放。   看到那蜜蜂在树干之下萦绕。   看到那无边无际的火红枯叶在漫天飞舞。   看到那金黄的肃杀的雏菊在花丛中显现。   看到那大雁从天空缓缓走过。   看到那细雨瑟瑟,润化着轻风。   看到那鱼儿在湖面攒动。   看到那鹅毛在天空中飘散。   看到那水晶在湖面连绵。   看到那蓑衣在栈桥上孤单。   看到那一只呼号的乌鸦在空中掠过。   看到那白茫茫把一切都覆盖。   罢罢罢罢了深秋,罢了弄凉舟。海棠罢了,罢了老鱼鸥。原来旧事也罢,写花笺,赠与谁收?恁点弦月,却白了山头。   终篇完   大宗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