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香门第】整理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芳华录 作者:久岚 文案 陈宁玉貌美,嫡出,父疼祖母爱,还有外祖家留下的一大笔财产,假如生活美满以一百分算,她能打九十。 至于这扣掉的十分,乃是对未来的难以预计。 ——————————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京都年轻男女的故事。 全架空,勿考据。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永春侯府   京都的熙春街并不十分长,两头除了四座半旧大院外,就只剩下陈家了,但这户人家却是有过显赫历史的。   当年,陈家祖先曾随开国皇帝四处征战,立下不朽之战功,被皇帝封为永春候,世袭罔替。只是,老皇帝去世,换了新帝,陈家也换了当家人之后,这陈家就没有原来那么光鲜了。   究其原因,只因开国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盛世,多年不曾打仗,这陈家的后代不知是疏于操练,还是没有继承到祖先善武的本事,在泰武三年,陈家老爷子被新帝派去大漠攻打蒙古兵,结果陈家老爷子大败而归。   新帝震怒,差点夺去陈家的爵位,最后还是众官员求情,才只免职处置,陈家自从后便一蹶不振,还是在二十几年之后,才慢慢好起来的。   此时永春候府门前的海棠已经开满粉红色的花儿,又是一年过去,眨眼间便到初夏了。   慈心苑里,陈太夫人正与大姑奶奶陈琳芝,大夫人张氏,大孙媳妇曹向梅,还有二姑娘陈宁安说话。   陈宁安长得很是秀丽,举止又常被人夸赞端庄大方。   张氏疼爱的看了看自家女儿,点头笑道:“请他们来做客自是好的,我也念着吴夫人呢,想当初,他们搬去苏州,我只当都见不到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陈琳芝笑眯眯的看着陈宁安道,“吴家二姑娘与你一般大,想来你们必也投缘。”   正说着,府里二夫人姜氏,同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来了。   四人一同来见礼。   陈琳芝笑道:“许久不见,我这几个侄女儿越发招人喜欢了。”   目光却是停留在四姑娘陈宁玉的脸上。   京都美人不少,两只手数不过来,可她这四侄女儿怕是能排在前三的,要说也是稀奇,大房二房两对夫妻的样貌相差不了多少,却只有二房出了这么一个绝色。   太夫人叫她们坐下,叹了口气道:“幸好有她们几个可人儿,我瞧着心里头也舒服,不常想那些糟心事!”   陈琳芝知母亲为妹妹一事心烦,打趣道:“刚才听季妈妈说,宁玉常陪您打叶子牌,还输了好些钱给您?我说娘,您也是恁坏了,欺负孙女儿呢。”   陈宁玉笑道:“大姑姑,输给祖母乃是高兴事,输给别人,那才叫亏大了呢,再说祖母不欺负人,赢了我的钱,还是拿好吃的给我的。”   太夫人忍不住噗嗤笑起来:“哎哟,会编排人了,我老婆子好似拿吃的哄骗小孩儿钱一般的,这丫头!”   众人都笑。   “不过母亲下回也别让宁玉玩这个了。”姜氏捡挨着陈琳芝最近的一张椅子坐着,略不满道,“到底是女儿家,若是传出去,只当是个赌徒,可不是叫人笑话?姑娘家,还是得像宁安这样才好呢。”   陈宁安谦虚道:“二婶别这么说,我是脑袋笨才学不来的,哪里像四妹妹,一学就会了。”   姜氏眉头挑了挑。   太夫人不以为然:“不过是家里玩玩的,能传到哪儿去?陪我老婆子解闷罢了。”她喝上一口茶,“你们现这会儿来,我把事情说一说,过几日咱们家要请吴家的人过来做客,你与你大嫂一起操办了,事事都周全些。”   姜氏也听相公提过,笑道:“故友相会,那可是一桩喜事,不过这吴家,儿媳却是一点不熟呢。”   她不比大夫人张氏,原本就出身于京城,就算在这里住了好些年,可早前的那些夫人们,她都不太识得。   “他们家吴老爷是走遍五湖四海的,各个地方官都当过,不过老家是在京城的,那会儿成亲也是在京城。”张氏如数家珍,“吴夫人与我也算旧交,她喜欢吃蜜饯,到哪儿都带着,咱们都戏称她为蜜饯姑娘,这一晃都好多年了。”   陈琳芝道:“她现在也爱吃,得叫蜜饯夫人了。”   姜氏的嘴角却撇了撇,吴家夫人是与陈琳芝的感情极好,可张氏刚才却说的好像是她密友一般,那时她也才嫁进来罢,装什么熟呢!   “小姑难得来一趟,一定要留这儿吃顿饭呀。”她很快就笑起来,“可惜没有带季和,季琬来,礼儿常说冷清,想他两个表哥呢。”   提到两个儿子,张氏就叹了口气:“两孩子念书可怜,相公看得严,平常都不给出去玩,说考不上进士,一天都不得松懈。”   太夫人很不赞同的皱眉道:“怎么逼那么紧,他章家还要靠季和,季琬来撑门户呢?再说,季和这孩子就罢了,季琬哪里像是个念书的料子?我看不如来咱们家,跟着他舅父学学武艺,将来指不定还有指望。”   她觉得章季琬走武将路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可张氏哪里舍得,武将也不是好做的,学武苦不说,去战场了更是有可能掉脑袋,就是在京城管理治安,也是有风险的,她宁愿儿子念书,但对太夫人的意见并没有表现出反对:“总是先让他试试再说,季琬这孩子皮得很,说心疼,我也只心疼季和。”   陈宁玉一直听着,想到章季琬来陈家,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过年时还打翻了她的茶盏,说同卖艺的学了功夫,双手接盏,结果三个里面碎了两个。   那茶盏乃是一整套,天青色的,跟玉似的好看,她当时那个气啊!   章季琬生怕她去告状,被他爹揍,指天发誓说以后一定赔给她。   这家伙,好歹比熊孩子还是乖一点的,总归知道错,她看在亲戚面子上,没有与他计较,不过看样子,赔偿什么的,兴许是打水漂了。   坐得一会儿,太夫人就让她们走了,她还有体己话要跟陈琳芝讲。   姜氏带着三个女儿回杏芳苑。   这院子顾名思义,便是种满了杏树,可惜这树,姜氏并不喜欢,她瞧了一眼陈宁玉,又把目光移到陈宁华脸上。   “到时候吴家来人,你们可别失了礼数。”她语气颇为严肃的叮嘱她们,“吴夫人虽说是你姑母旧友,又是太夫人看着长大的,但也好些年没见了,该有的分寸还是得有。”   三位姑娘都称是。   姜氏便让她们各自走了,只陈宁柔留了下来。   那是她亲生闺女,不像陈宁玉与陈宁华,一个是丈夫前妻所出,一个是庶女。   陈宁柔亲昵的挽住姜氏的胳膊,眨眨眼睛道:“我见大姑姑来,怕又要给二姐说媒了。”   陈宁柔长着一张瓜子脸,眼睛圆圆的,十分可爱,姜氏看着她嗔道:“小机灵鬼,这你都知道。”   “定是看中吴家的公子了,也不知是什么人物,比起上回那李公子来,又如何?”陈宁柔想到好笑事,噗嗤一声道,“万一再看上四姐姐怎么办,大伯母可不是又要气狠啦?”   那吴家公子十五岁时上京会试,曾来家中拜会,她与张氏都见过,甚有好感,不过经过这几年,谁又知道什么样呢,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姜氏立刻皱眉道:“女儿家别讲这些,被别人知道,当是轻浮,你呀,就是不听话!”   “这话女儿听了好多遍了,早就刻在心里,娘放心罢。”陈宁柔敷衍,心想不过是好奇问问而已,又有多少事呢。   姜氏拉她进屋,叫丫环端来她喜欢吃的点心,一边道:“你也莫只会说,看宁玉多会讨太夫人欢心,太夫人心气不顺,要打叶子牌解闷,她就陪了那么多日,把太夫人哄得高兴了才罢休。你就光会在我这儿说,太夫人手里有点好东西,看会不会给你呢。”   陈宁柔讪讪道:“我在给祖母做抹额,过几日就能好了。”   姜氏叹一声。   她这女儿说伶俐是伶俐,可就是没有耐心,幸好有她护着,相公也是喜欢的,不然还真是让人操心!   陈宁玉此刻也进了她所住的院子,芙蓉苑。   为配合此名字,两年前她命人在这里种了好些芙蓉花,到去年,已经生根开花,只今年,离花期还早得很。   “一会儿叫他们再下点肥,我看枝叶长得不够快。”芙蓉花一般能长很高,等到成片时,花儿开出来,很是惊艳。   陈宁玉走进屋,喝了几口凉茶,叫丫环谷秋把针线笼拿来。   “今儿天热,姑娘不歇息会儿?”谷秋依言拿来,关切的道,“也不是急于一时,二爷生辰还早呢。”   “不过打发时间罢了。”陈宁玉取出一个鞋样与褐色的棉线,“再说,多做一双也好,爹爹喜欢我做得鞋子。”   这世上,她亲生母亲不在了,最亲的也只有父亲,幸好父亲不是个昏头昏脑的,才没有出现“有后妈就有后爹”这种情形,对她仍是极为疼爱。   作为回报,她对父亲也很是用心。   谷秋不再劝说,拿起纨扇给她扇风。   陈宁玉刚穿好针,白桃进来了,神秘兮兮的道:“姑娘,明儿来的那吴家,他们家公子,姑娘知道是谁么?”    ☆、妯娌之间   陈宁玉一早料到陈琳芝过来,必是跟这些有关,只因这陈琳芝特别喜好做媒,自己未生下女儿,便对几个侄女的终身大事很上心,每每有合适的,就等不及,陈家大姑娘陈宁蓉便是因她才嫁出去的。   当然,嫁得也不错,夫家乃是京都的望族世家,林家老爷是工部右侍郎,兼任江西巡抚,林家公子尚且年轻,在洛阳的洛宁县任知县,算是历练,陈宁蓉也跟去了的。   陈宁玉抬头瞧道:“又是你娘告诉你的?”   白桃挠挠头,嘿嘿一笑:“奴婢娘也是为姑娘好么。”   白桃的亲娘刘婆子是在太夫人院里当差的,好几次来邀功,不过是想自己女儿在陈宁玉这儿得些看重,天下父母都是一般的心思。   结果陈宁玉不理她了,把针戳进鞋底,同丹秋说道:“一会儿去厨房说一声,午时蒸道桂花鱼来,再煨一个裙边。”   她已不是小孩子,用膳这种事不用长辈安排,都是自行点菜的,而永春侯府虽然不比早前显赫,但府中个人用度,比起寻常人家那是好多了。   更别提,陈宁玉与其他姑娘还不同,就是每日都吃山珍海味,也算不得什么。   白桃有些发怔,她原来是想告诉陈宁玉,那吴家公子就是上回在通县救驾的人。   说起这救驾,只因本朝皇帝偶尔喜欢微服出巡,带的人还不多,前不久,出巡到京都附近的通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露富惹来贼匪,途中被袭击,幸好有人出手相救。   那人就是吴家公子。   救了皇帝的命,是立了大功呢。   可自家姑娘竟然不想了解一下。   谷秋皱一皱眉:“还不走呢,别打搅姑娘做针线活了。”   白桃只得怏怏然走了。   其实陈宁玉也并不是没有一点想法,只是她觉得这吴公子是好是坏,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总归轮不到她。再说,她也很不急,若是可以,她真想在府里住到二十岁。   现在这日子,虽说没有亲生娘,可她过得十分滋润,钱财花不完,祖母喜欢她,父亲也疼她,每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后母表面上也过得去,算是无忧无虑了。   可嫁了人呢?   指不定鸡飞狗跳的日子就得来,越是高门大户,越是如此,前些日子太夫人不就为她小闺女的事情闹得不高兴么。   她小闺女,也就是陈家的二姑奶奶陈琳茹,九年前嫁到徐家,这徐珂也是个有本事的,三十二岁的年纪已经做到四品官,现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这桩亲事怎么看也算得意。   可闹心就闹心在徐珂是一脉单传,而陈琳茹嫁过去这些年,一个儿子都没有生出来,却生了三个女儿。   徐老夫人不乐意了,要给儿子纳妾,想纳的还是一个有不良记录的姑娘,乃徐老夫人的远房外甥女。   这事可把太夫人气的,怕自家女儿受委屈,可是她又不能反对,人家就指着陈琳茹开枝散叶的,结果偏偏不生儿子,年纪又渐大,她能有什么理由去阻止?   更何况,徐珂一贯为人处事也算不错,她能不让人纳妾?就是寻常,纳一个也算不得什么,别说这种情况。   太夫人没法子,只得同意,不过还是给陈琳茹争取了一把,坚决不同意徐老夫人看上的人选,徐老夫人也恼了,索性做甩手掌柜,让太夫人自己选一个送去徐府。   陈宁玉叹了口气。   这世上,真是谁活着都不容易,想她前世一个大好青年,还不是因为无妄之灾丢了命?但不管如何,这一世,她还是得好好过,尽量过得舒心点。   这前提,就是不能嫁到这种烦心事多的人家。   不过,事情能不能遂她心意,她也不是十分肯定的,只能尽人事罢。   到得傍晚,陈修回来了,他在京卫指挥使司任指挥佥事,管着十个卫所,每日甚是忙碌,常要去巡查,这等夏天,基本都是汗流浃背。   姜氏忙叫下人准备水给他洗浴,又命厨房端来凉汤祛暑。   陈修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喝下汤后才觉得舒服一些。   姜氏这才同他闲聊几句。   听说要请吴家过来,陈修道:“是该请的,原来他们在京都时,咱们也常去他们家,只没想到会分别那么久,上回在衙门遇到吴大哥,竟都不认识了。”   时光催人老,他不免唏嘘。   姜氏安慰道:“此番来,就是吴老爷再外调,吴夫人好似也不跟着走了,孩子大了,要落地生根。”   “是啊,毕竟他们是京都人。”   姜氏身子倾过去,笑问道:“今儿也听太夫人说了,两家真算是交好的,相公年少时与吴老爷也相熟的很么?”   陈修摇摇头:“吴大哥与大哥年纪相仿,说起来,与大哥走得近一些,我那时还小,倒不太同我玩儿。”   姜氏点点头:“难怪大嫂那么高兴呢。”   吴家老爷直升吏部左侍郎,又与陈家老爷永春候陈行是少时玩伴,若两个年轻人合适,这桩婚事十有八、九定要成的。   张氏那两个女儿倒真是一帆风顺!   姜氏抿了抿嘴道:“其实咱们宁华也该说人家了,她只比宁安小了三个月而已。”   陈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突然说这个?宁华再是要嫁人,怎么也得等宁安嫁出去再说。”他顿一顿,“不过有合适的先留意了也可以。”   姜氏笑起来:“是啊,妾身也是这个意思,苏姨娘上回还同妾身说来着……”   “什么?”陈修皱眉,脸上浮现一丝怒色,“她什么身份,来提这个?”   “总是生下宁华的。”姜氏为苏姨娘求情。   陈修哼了一声:“她倒是得寸进尺了,下回再敢多说一句,便禁足,宁华,也别让她去看她了!”   姜氏露出为难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结果第二日,苏姨娘就被禁足,还克扣了三个月的月钱。   去给太夫人请安时,陈宁玉看见陈宁华眼睛有些红,但还是强装笑脸,并没有露出多少伤心的样子。   众人都没怎么发觉,唯有陈宁柔关切的问她:“三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哭了?”   陈宁华忙摇头:“过来时被风吹了沙子进去。”   陈宁柔鼻子轻轻一嗤。   陈宁华低下头,手握紧了衣衫下摆。   太夫人对张氏道:“今儿早上庄里正好送来几样野物,你叫厨房好好弄弄,烧点新鲜的,他们吴家怕吃别的也腻了。”   姜氏抚掌道:“野味确实合适,太夫人想得真周到,家里厨子做这个也一向好吃,以前请过金家,戴家,李家来,个个都对那鹿肉赞不绝口呢!”   张氏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还狠狠刮了陈宁玉一眼。   又是什么事儿没干就躺枪,姜氏真会给她拉仇恨啊,陈宁玉当做不知,反正她没有勾引那李家公子,问心无愧。   至于张氏与姜氏的不对盘,那是有一段历史了。   只因她们一个来自大户人家,一个来自小门小户,互相看不顺利,加上姜氏的相公不是永春候,总之二人就是不和睦。   只要有机会,姜氏总是要刺张氏一下的。   也不知道刺了,是不是真的就那么爽?陈宁玉无语。   太夫人对姜氏那话也不喜,要知道,李家那事,对张氏的打击不小,毕竟是她自个儿相中的,结果被人从背后捅一刀,实在是愤怒的不得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陈宁玉。   太夫人对陈宁玉的品格,还是很相信的,只能说,那李家公子是个急色鬼,看到美人儿腿就软了。   这种人,其实提早知道也好,说起来,也不算坏事。   总比陈宁安嫁过去了,那李公子见一个美人纳一个妾好罢?   太夫人不悦的看了姜氏一眼,但并没有发作,两个儿媳妇斗法不是一日两日了,只要不是太大的事情,她都不会偏向谁,这人么,住一起哪里没有矛盾,姜氏被张氏气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太夫人转移话题:“姑娘们也大了,我瞧着这季再每人多做两套裙衫,去别人家赏花做客,也不至于寒碜了。”   “太夫人疼她们,那自然好,一会儿我就叫人拿料子给她们选。”张氏书香门第出身,当众一般都不与姜氏计较,脸色也阴转晴。   姜氏很高兴,打趣道:“太夫人也疼疼咱们么,让我跟大嫂,向梅也一人加一套罢。”   张氏不至于这么大度,还要配合她:“我年纪大了,怎么凑活都可以。”   太夫人笑道:“要说年纪,我摆在这儿呢,你们还敢说老?罢了,罢了,也都加一套罢,大儿媳妇,你辛苦多年,再多一套,也算我的心意。”   这算是太夫人的态度,张氏总不会推辞,笑着应了。   姜氏虽然少一套,也不多说什么,她也不敢真去得罪太夫人的。    ☆、姐妹   “都去我屋里坐坐罢,一会儿料子送来,咱们一起挑。”陈宁柔建议,笑眯眯看着陈宁安,“咱们姐妹,能聚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多了。”又看曹向梅,“大嫂也来。”   曹向梅个性温和,一口答应。   陈宁安不喜欢姜氏,可陈宁柔平日里与她不错,也不好拒绝,吩咐丫环石竹道:“把我屋里那碧山茶拿来。”   陈宁玉眼睛一亮:“是福建山上的野茶?咱们可有口福了!”   陈宁柔奇道:“什么野茶?我怎不知?”   “是舅舅回京述职时带回来的,那野茶甚少,故而也没有送与妹妹们,只祖母得了一些,我这儿也有一点,这会儿正好拿出来给你们品一品。”陈宁安自小就爱茶,她外祖母家的人疼她,每回得了好的总要送来。   陈宁柔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想她那外祖母家,不占便宜都好了,她哪里有陈宁柔这样的福气!父亲是侯爷,母亲又是高门大户出来的,浑身透着贵气不说,举止又端庄,真真是大家闺秀风范。   她这样想的时候,陈宁华的心里更苦。   曹向梅问陈宁玉:“你又怎知道这茶的?”   “有回在姨母那里喝到的,听说就是碧山茶。”陈宁玉回忆那滋味,称赞道,“苦中带甜,十分清香,喝了头脑都清醒好些呢。”   陈宁柔这会儿连笑容都没有了。   陈宁安有外祖家,陈宁玉又有个富贵的表姨,反正她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好茶坏茶,我这样的人可品不来,到时候别糟蹋了二姐姐的东西了。”陈宁柔也没有表现出生气,只看向陈宁华,微微笑道,“三姐姐倒是还会品一些,只不像二姐姐,常有这种好的。”   陈宁华的脸色一下子通红。   她确实也爱风雅,琴棋书画,品茶作诗都会一些,也略有才名,可刚才听见那话,她的心却像被针扎了一样的难受。   “这等好茶,别说咱们了,听说宫里都很少的,所以说能喝到就是福气啦。”陈宁玉见陈宁华难堪,给她解了一下围。   曹向梅拿帕子擦一擦脸,笑道:“别尽在这儿说话了,天这么热,咱们快些走罢。”   几个人便往陈宁柔那儿去了。   永春侯府院子是不缺的,几个姑娘都有一处独院,不过占地并不大,只三间正房,两边各一个耳房,丫环婆子,笼统加起来七八人左右。   陈宁柔的院子,她自己也题了个名儿,叫锦绣苑,故而也是姹紫嫣红,种了好些杂七杂八的花木。   进去堂屋,她吩咐丫环端来瓜果,请她们一一坐下。   “你这儿倒是布置的精致,看着舒服的很。”陈宁安见人就爱夸三分。   陈宁柔自然也爱听好话,笑道:“自己住的地方,岂有不好好收拾的?但也比不得二姐姐那儿了,若学得二姐姐插花的本事,那才叫美呢。”   “是你自己并不爱,梁夫子还不是教的,你光在那儿打瞌睡了,这会儿后悔了罢?”   梁夫子是个女夫子,早几年请来教导府里姑娘的,此人多才多艺,甚有本事,陈宁玉可惜自己只跟她学了一年,梁夫子就因夫家的事情离开京城了。   回忆起来,陈宁柔确实是最不用功的一个,她笑道:“可不是么,每回都是你惹梁夫子不高兴,那会儿是真调皮,不若现在是大姑娘了。”   陈宁柔嘻嘻一笑:“反正跟着几位姐姐学也是一样的。”   就在她们吃着瓜果的时候,管事妈妈叫人提着好些料子来了,都是夏季穿的丝绵,十分轻薄,做成衣裙,是很凉爽的。   那颜色也丰富的很,莲红,海棠红,鹦哥绿,丁香色,豆绿,浅碧,草白等,花纹多是缠枝,撒花,瑞草或是无纹的。   陈宁安在这里最大,应是第一个挑,但她向来谦和,叫着其他三人一起。   陈宁柔也不客气,挑了两样,她见陈宁华犹犹豫豫,伸手就给她拿了一样翠绿色撒花纹的,笑道:“三姐拿不定主意,不如就穿这个,省得挑花了眼睛,选了个不合适的。”   陈宁华长得像苏姨娘,鹅蛋脸,大眼睛,也是极耐看的,就是肤色不够白,穿上深绿色,只怕是不好看。   “我……”陈宁华想拒绝。   谁料陈宁柔转头就告知管事妈妈,说陈宁华要了这料子。   陈宁华气得眼睛都红了,再也忍不住,一句话不说拔脚便走。   “三姐姐这是怎么了?”陈宁柔好奇。   陈宁安略略皱眉,这是他们二房的事,她并不想多嘴,可当个看客又好似不合适,便有些尴尬。   陈宁玉叹了口气,今日陈宁柔实在是过分了:“五妹妹,这些料子,原本就该三姐自己来挑选的,虽说五妹妹是好意,可也得问问三姐的意思不是?”   “是三姐自己不说么,我还能给她做主不成?”陈宁柔撇撇嘴,“三姐真是想多了,咱们姐妹,就该坦诚些,不喜欢,我自然就不拿了,她又不言明。”   陈宁玉对这样的姑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也不再多言,自个儿挑了两样,一副是丁香色绣折枝海棠纹的,一副是湖色卷草纹的。   陈宁安点点头,笑道:“四妹穿这些最美不过了。”   陈宁柔听到,眸色一暗。   自打她生出来,便是衬托陈宁玉的,二人虽是同父异母,可一样是嫡女,说到陈家二房,难免会把她们相提并论。   可陈宁玉是那样美,肤色像玉一样透着光泽,眼睛妩媚似茶色的宝石,只要笑一笑,能把男人的魂都勾没了,就是声音,也清脆而动听。   她指甲掐在掌心里,紧紧抿了抿嘴道:“是啊,四姐姐真是漂亮,难怪那些公子见了四姐,路都走不动了。”   陈宁玉脸色微沉。   陈宁安想到那件事,心里也是不太舒服,但不说话,就好像自己还是在意着,可那样的公子,如此不堪,她才不愿意嫁给他呢!   “五妹妹,这话以后断不能再说了。”她严肃的告诫道,“四妹再如何美,又不是谁人都见得的!”   陈宁柔没想到她居然会替陈宁玉说话,当下便是怔了一怔。   “五妹妹年少天真,有时候自然是不明白轻重了。”陈宁玉放开手里的料子,笑了笑道,“今儿二姐教导你,你可听进去了?”   面对二人的目光,陈宁柔无法嘴硬,只得低头道:“是我刚才说错了,还望姐姐们莫要怪责。”   陈宁安此时也没有兴致了,很快就告辞而去。   陈宁玉自然也不会留在那里,只吩咐管事妈妈挑几样合适的料子送去给陈宁华再选选。   管事妈妈后来告知张氏,张氏不屑的道:“我早瞧出那丫头的德性,与她母亲一个样,上不得台面!”   “可要告知太夫人?”管事妈妈讨好。   “罢了,只当我是故意针对呢,日久见人心,太夫人自会知晓的。”张氏顿了顿,转一转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沉吟道,“四丫头倒是有教养,没个亲娘教的,竟也不差于宁安。”   管事妈妈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论起容貌,四姑娘是府里最好的,论起品性,也不差,那么,是比二姑娘出挑了,作为母亲,张氏自然是有些不高兴。   管事妈妈愣是憋出一句:“红颜祸水,好人家必不会找这等样貌的。”   张氏面色才缓和一些。   陈宁华回到院子,狠狠哭了一场。   第二天起来,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她去请安时,陈修正当休沐,也在家中,姜氏皮笑肉不笑的道:“宁华真是心善,亏得苏姨娘没有白疼你。”   陈修的脸立时就板了起来,越发讨厌陈宁华。   其实陈宁玉并不知道陈修为何会那样不喜欢陈宁华,在她印象里,陈修作为父亲,几乎不曾表现出对陈宁华的关心。   但他对她,对陈宁柔,却是不一样的。   见姜氏幸灾乐祸,陈宁玉却也帮不得陈宁华,要把昨日矛盾说出来,其实不过是小事,陈宁华如此大的反应,看在原本就不待见她的陈修眼里,那是太过小心眼,更何况,到时候,姜氏肯定要相帮,她说了,反而不好。   到下一个休沐日,在好些人眼里带有神秘之感的吴家终于要来了,而借此机会,陈家两位姑奶奶也偕相公,孩子回娘家相陪。   谷秋给陈宁玉梳了个双垂髻,刚要给她插上一支五彩珠串步摇,陈宁玉却自己拣了一支不显眼的白玉簪子戴了上去。   “就这样罢。”她站起来,打扮的并不隆重。   谷秋只得作罢。   丹秋进来,笑道:“听说吴家夫人爱吃蜜饯,太夫人准备了好些,什么样的都有呢,这会儿客人们也要到了。”   陈宁玉道:“那咱们走罢。”   这等天气,就算有下人伺候,扇子也不能离手,她回头又拿了纨扇方才出去。 ☆、多年情谊   太夫人那里,已经有好些人了。   大姑奶奶陈琳芝正在显摆她的大儿子章季和,说上回写了一篇文章,令汪夫子称赞不已,当众给众学子念了一遍,还命他们好好向章季和学习。   她这样得意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汪夫子是名儒,历年经他夸奖的学子,好多都成为了朝廷栋梁,譬如现在的工部郎中刘大人,还有巡按浙江的张大人,要说起来,这样的人不少。   可章季和却被她说的脸色发红,甚至隐隐有了怒气。   他并不喜欢这样。   就在众人都在夸之时,陈宁安笑道:“汪夫子教出来的果然不一般,不过咱们也不能这样夸表哥呢,表哥若骄傲了也不好。”   章季和立时松了口气。   “满招损,谦得益,是这个理儿。”太夫人点点头,“季和跟着汪夫子学这么些年,就算写出好文章,也是应当的。”   “但季和也是聪明,别的哥儿未必有他这般一点就通的。”张氏说一句也止住了,“我看他们就快要来了罢。”   此时吴家的人刚到侯府。   吴夫人在二门下来,抬头看见路径两边的椿树,竟已经有三四丈高,不由感慨道:“当年我离开京城的时候,这树不过才这么高罢?”   她比了一下手势,才到她腰间。   陈琳芝几步上来,笑道:“大姐,您还记得呢?”   “怎不记得,我那会儿来的可不少,这儿原本是种了桂树的,是你大哥不喜这香气,老夫人才叫人换了的。”吴夫人叹口气,“一晃竟是这么多年了,琳芝,你看你,都有两个儿子了呢。”   “大姐还不是有三个孩子呢?”陈琳芝看向吴黛容,称赞道,“瞧瞧,跟大姐年轻时候长一个样,真是美极了。”   吴夫人笑道:“你两个儿子也有出息,都在汪大儒跟前念书呢。”   “不给相公丢脸就算好的了。”   陈琳芝的相公章知敬乃是探花,满腹诗书,学问渊博,当年太夫人也是废了老大劲才把陈琳芝嫁过去的。   幸好陈琳芝会做人,能屈能伸,讨好公婆,拉拢相公不说,还给他们章家连生了两个孙子,要人不喜欢都难。   吴夫人与她忆起往事。   陈琳芝抽空就把那吴公子看了又看,心想比早几年还更好了,气质不凡,难怪他们一直都不曾寻到合适的儿媳妇呢。   要说出众的大家闺秀,还是京城的更多一些。   那边永春候陈行,陈修也与吴老爷吴广叙旧情。   “老太爷可是路上劳累了?”因请了吴家,吴家老太爷自然也要一并来的,陈修听说是身体欠佳,故而相问。   “老人家确实禁不起奔波,这几日都睡着,但也无碍的,走之前,还叫我说,下回等他身体好了,一定来,说是都记不得你们的样子了。”吴广说着看向陈行的腿,关切的问:“我早前寄来的药方,可帮得上忙?”   永春侯府庸庸无碌多年,直到这陈家兄弟长大后才好一些,陈行是将军,曾立下一些军功,只上一次在山西伤了腿,甚为严重,皇帝体恤,令他在家休养,常有赏赐下来。到得两年后,他这腿才算好点儿,但右腿走路仍是瘸着。   幸好陈行生性豁达,也不觉得有什么,笑道:“有用,就是御医看了都说好,江南的名医可见也是很厉害的。”   吴广很高兴,“当初得知你受伤,咱们都很担心,只我公务繁忙,抽不得空,今日见你安好,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了。”   “公渊无需惦念,这伤对我来说,也算不得大碍。”陈行介绍大儿子陈敏,笑道,“你家简儿,我倒见过数次,不似你,都好些年没见我跟弟弟的孩儿了。”   吴家夫妇与永春侯府的感情称得上深厚,即便他们不在京城,可儿子来京会试等,每回都要来拜访的,就是两位姑奶奶府上,也都去过。   故而,他们都见过吴公子。   吴广笑道:“见是没见着,可我一早就知道,定是不差的,儿子都英武,女儿都美呢!”   陈行哈哈笑起来:“公渊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陈修揶揄:“想当初,我叫吴大哥夸一句都难呢。”   “这不同,你是你,那些是你儿女啊。”   言下之意,要吴广夸别的,还是不容易的。   众人都笑。   陈行搭着吴广的肩膀走在最前面。   一行人去了慈心苑,又与太夫人见面。   太夫人倒是与吴夫人哭了一回。   想当年,吴夫人常来府里,太夫人与她母亲曾老夫人从小交好,自曾老夫人去世后,更是把吴夫人当半个女儿看待的,还曾想要她做大儿媳,只可惜,那二人没有这种缘分。   陈宁玉诧异两家的感情竟那么好,心里也很欢喜。   谁不希望自己的家族有真正的朋友呢?   这种情谊弥足珍贵。   太夫人已经叫人端了好些蜜饯出来,什么十香果,糖青梅,白糖莲心,橘饼等,应有尽有。   吴夫人看见,笑了又笑:“太夫人真疼我,这些年还记得。”   “早几天就叫人去京城各处看了,说你喜欢,又怕口味与往日不同,故而买了好些,说起疼,真比疼我还疼呢!”陈琳芝笑道。   太夫人斜睨她一眼:“你自小就没有雅儿乖巧。”   吴夫人姓曾名雅。   陈琳茹噗嗤一声:“姐姐呀,你难道不知道么,娘恨不得把吴姐姐跟咱们换了,好做她女儿呢!”   太夫人哈哈大笑:“可好,这都看出来了。”   吴夫人满心的暖,拉着陈琳芝与陈琳茹道:“反正咱们就如姐妹一般的,也无甚不同,”又朝太夫人笑,“这蜜饯真好吃呀,可是在百味记的老店里买的?”   太夫人就与她讲,京城铺子现在好多都已经改头换面的事情。   长辈们这边说,几个姑娘也聚一起,说些趣事,好让别人认识自己,自己也去了解别人。   至于男人们,自然还是要避嫌一下的,再则,他们说的东西也与女眷大不同,便都随陈行走了出去。   陈宁玉这时往章季琬看了一眼。   章季琬却没有做贼心虚,把腰间挂的荷包朝她晃了一晃。   陈宁玉讶异,莫非这小子还真打算赔了?   要说她那套茶具,虽说不是上上等的汝窑瓷器,可也算不错的了,怎么也得三十来两银子呢,当然,对于他们这种人家,这钱也不算多,可对于章季琬,却是有些付不起的。   只因这章知敬做父亲很是严苛,念书盯得紧不说,钱财上面也要管,说男孩儿手里宽松,就不知道世间疾苦,所以章季和,章季琬两兄弟过得特别苦逼,一年能存下二十两银子都算好的了。   章季琬还喜结交朋友,出去花费,更是没有钱了,常去章季和那里拿一点挪用。   没想到这回他竟然有钱。   陈宁柔正与吴黛容说笑:“吴姐姐与我三姐倒是有几分相似呢,瞧这眉毛,眼睛,一个样子,都好看的很。”   陈宁华有些局促,忙道:“吴姑娘比我漂亮多了。”   “哪有,三姑娘别谦虚,我瞧你举手投足才是大家闺秀呢,不像我,娘常说我大大咧咧,没个姑娘的样儿。”吴黛容个性很随和。   陈宁安微微一笑:“我三妹是很得体的,”她很自然的岔开话题,“听大姑姑说,你跟苏州一个有名的绣娘学了功夫,怪不得这荷包瞧着就是不一般。”   众人视线都集中到了吴黛容身上,果然见她腰间一个白鹤莲花的荷包清新雅致,不管用色,还是针脚都无可挑剔,绣工十分之好。   吴黛容被夸奖,朝远处的吴夫人看一眼,小声道:“别说了,都是被我娘逼着学的,实在是没有师傅的三分之一呢!要真学全了,那才叫厉害!”   她很不做作,讨人喜欢。   众人相谈甚欢,但无一人提到吴公子吴简。   不过陈宁玉知道,太夫人与张氏定是满意的,这吴简她也瞧到一眼,确实英俊的很,且气质沉稳,是个很不错的佳婿人选。   两家相隔多年才聚会,吴家这一趟来自是要多待一会儿了,是以就算用过午饭之后,也还是没有走。   因天气热,众人也没有出去逛园子,几位姑娘在陈宁安屋中谈笑,陈宁安把那碧山茶拿出来,请她们喝,身后又有丫环执扇轻摇,惬意非常。   陈琳茹三个女儿都还小,最大的徐慧不过八岁,也就她跟过来,其他二个都留在长辈那儿。   陈宁华环顾四周,心中暗暗叹气,这里比起陈宁柔那儿,又是精致贵气了好些,到底是两家掌心的明珠,陈宁安就是不一样的。   “咱们都说了好些,四姑娘你怎的就没几句话呢?”吴黛容含笑看向陈宁玉,这样漂亮的姑娘就是在苏州,她都没有见过。   陈宁玉今儿的话确实有点少,闻言笑道:“只看二姐与你投缘,我尽是听着了,再说咱们坐一起,左右高兴就是了,我一时也没想到说什么。”   吴黛容笑起来,点点头:“没错,我老早就听母亲总念起你们家,今日见到了,便觉欢喜,想必父亲母亲也是一样。”   “你们这样,自然高兴了,哪里像我。”章季琬的声音传来,浑厚响亮,“到哪儿都被我爹说,还是这儿好,二表姐,快些拿茶给我喝喝。”一边还朝陈宁玉眨眨眼,得意的一拍自己的荷包。   陈宁玉无言,这小子就是没规矩啊,再被他爹骂,被他爹打,有改么?一点用都没有的。   陈宁安也是尴尬,她并不想让吴黛容看见这样的表弟。   “二表哥,你怎么乱闯闺房啊,我叫人告诉姑爹去!”陈宁柔第一个斥责,瞪起眼睛骂道,“姑爹肯定会揍你的,你信不信?没见吴姐姐在呢?”   听到这话,章季琬还是害怕的,忙道:“好好好,我这就走,你别告诉我爹啊,其实我是来找四表姐的。”   陈宁玉心知他是要还钱,瞥一眼见他手里提一个布袋,问道:“怎么急在这会儿?”   “还不是我爹呢,一会儿就让我们回去了,我以后未必还有空过来的。”章季琬催她,“你快些出来,说完就走了。”   幸好章季琬年纪还小,不然指不定就被人说闲话,陈宁玉想了想,还是去了,总归欠债还钱,再说,她对这钱还挺好奇的,莫非是哪儿借来的不成?    ☆、误会来了   陈宁玉一出去,章季琬就把她拉到颇远一处亭子里。   他把荷包打开,里面竟然放了几张大额银票,还有些零碎的银子。   陈宁玉大惊:“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姑母给你的不成?”   兴许陈琳芝是心疼儿子,私下给的也不一定。   章季琬撇撇嘴:“娘最听爹的话,给我才怪了,我这是自己赚的,上回我可没有诳你,说赔就赔,这些够了罢?”   他拿出三十五两给她。   陈宁玉收下了,仍是问:“你怎么赚的?大姑姑说你成天都在念书呢。”   章季琬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四处看了看,才轻声道:“四表姐,我同你好,才对你说,你可别告诉我爹跟我娘,就是我哥都不知道的。”   他的确很喜欢同她说话,每回来,总要找她的,至于为何,她不清楚,不过看在亲戚一场,陈宁玉也是好好对待,毕竟这少年虽调皮,但性子却豪爽的很,没有叫人那么讨厌。   可说好,她倒并不觉得自己同他有多好。   陈宁玉点点头:“你说罢。”   若是做了什么坏事,她只怕还是要告诉陈琳芝的。   章季琬翘起二郎腿,一摇一摇的道:“我放了钱在一家铺子,一开始是二十两银子,现今翻了三倍呢。”   那是入股的意思了,陈宁玉更加好奇,疑问道:“既然姑爹姑姑都不知道,那你是放在别家的铺子里了?是谁家?生意有那么好,给你这么多钱?”   “说起来,其实是无意间做了一桩好事,我在书院念书时曾认识一位姓邱的学子,他家境贫寒,恰逢母亲生病,把家中钱都用光了,自己又考不上举人,数次落榜,毫无生计,咱们便出资与他,叫他学艺后,去开一家小饭馆好糊口。”章季琬嘿嘿笑道,“你猜后来怎么着?他开了馆子,到如今,日日都坐满了人呢。”   陈宁玉听得颇感兴趣:“是哪家饭馆呢?”   “名字普通的很,取他的姓,叫邱记,拿手好菜是狮子头,三套鸭,软兜长鱼。”   “都是淮扬菜呀。”   “是啊,教他厨艺的便是淮安人。”   “那为何表哥也不知道呢?”他们可是一个书院念书的。   章季琬哈哈一声:“我哥你还不知道么,他又不爱与人结交的,深交的更是少了,别人也只爱找我,反正这钱是出对了。”   陈宁玉叮嘱道:“那你钱可放好了,别被姑爹看见,我这就走了。”   章季琬这时把手里布袋递给她:“总是砸了你东西,有钱也未必买得来的,这也一并赔给你罢。”   她奇怪,打开来一看,发现竟是个卵白釉石榴水注。   章季琬解释:“上回见你书房的水注破了个口子,放着也不雅了,这水注虽没有你那个好,但我看着挺喜欢,就买了来。”   看他一脸真诚的笑,陈宁玉收下了,这水注不是贵重之物,且是一片心意,章季琬没说假话,他确实对她算是好的。   “你下回再来,别给我耍什么技艺,再砸了,你不够陪的,这钱也来之不易,好好存着。”陈宁玉把水注给丹秋,叫她放到书房。   章季琬笑了笑说好。   二人分开走了。   结果路过一片竹林时,陈宁玉遇到陈敏,陈礼,还有章季和,吴简。   原是有一段距离,她想假装没看见,走过去就罢了,偏偏陈礼却喊了她。   陈礼是姜氏所出,二房唯一的嫡子。   陈宁玉只得过来见礼。   “四妹怎会在此?可是同她们来赏花了?”陈敏询问。   “不是。”陈宁玉回答,“刚才二表弟过来,与我说了几句话。”   章季和冷笑一声道:“我说他去哪儿了呢,原来又来找你了,也不打声招呼,真不怕被父亲打!”   这兄弟两个的心思她搞不懂,章季琬说同她好,这章季和么,像是常看她不顺眼。   陈宁玉道:“不打搅你们了,告辞。”   陈礼年纪还小,挽留道:“四姐,咱们要去看吴公子舞剑呢,你也去呀。”   “我还有事情呢,你几位姐姐在等着我回去,礼儿,你原本也爱这些,跟着吴公子好好学学。”陈宁玉很温婉的说完,转身就走。   吴简发现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他一下。   而他自然是看了她几眼的,毕竟是个少见的美人,但也无甚想法,他少年老成,不是那么容易心动的。   陈宁玉回去时,陈宁柔奇怪道:“怎会去那么久?二表哥同你说什么了?”   陈宁玉没有透露还钱的事情,章季琬做到了赔偿,她自是要保守秘密的,笑了笑道:“也无什么,寻常话而已,不过说姑爹责备他之类。”   章季琬常被教训,众人皆知,陈宁柔哼了声:“他活该!”   吴家一直待到酉时才走,又约好说两家要常走动,彼时,张氏已经与吴夫人相熟的很了,吴夫人看着陈宁安的眼神也是颇为满意。   太夫人很高兴,真要成了,实在是一桩大喜事。   那会儿,她没有要成吴夫人做儿媳妇,现今,她儿子做自己的孙女婿也算是圆了心愿,更别说,人也是很出众的。   陈琳芝打包票:“吴姐姐对我夸了好几次宁安呢。”   两家虽然隔了好些年未见,可吴夫人与陈琳芝一直都有通信,吴夫人在信中便说没有找到合适的儿媳妇,如今这样说,肯定是有此意愿。   张氏便像是吃了定心丸。   太夫人还让陈行与陈修抽空去吴家看望下吴老太爷。   陈宁柔回到房里,脱了鞋躺在美人榻上,回想那吴简,脸儿微红,这样子的男人,也难怪他们都很满意,就算陈宁安自视甚高,怕也是心动的。   大房的两姐妹还真是要什么得什么,倒不知她以后能寻个什么样的夫君,总是不能比她们两个的差!   “刚才奴婢遇到月兰,她说二公子他们路上见过四姑娘呢。”丫环银桂凑上来轻声告知。   陈宁柔一下子来了精神,从榻上坐起来问:“是与二表哥一起么?”   “不是,就四姑娘一个人。”   陈宁柔冷笑起来。   她把鞋子穿好:“我去看看弟弟。”   第二日众人去同太夫人请安,太夫人还未从与吴家相见的欢喜中出来,时不时的提到吴家的人。   姜氏道:“昨日礼儿见过吴公子的剑法,直说好看呢。”   太夫人看向陈礼,笑问:“难道比你父亲还厉害?”   陈礼认真道:“吴大哥剑法是很厉害,不过比起爹爹来,还是差一些的,所以,我就只同爹爹学好了。”   他一本正经。   众人忍不住都笑。   陈礼又道:“可惜就咱们去看了,姐姐们都没有,路上遇到四姐姐,我想叫四姐姐去,她也不肯。”   屋里一时鸦雀无声。   陈宁玉没想到陈礼会这么说,不过这是事实,就是提了,也没什么:“是遇到了,我其实也想看,只不过与吴公子到底不熟,便没有去。”   她很是坦荡。   太夫人虽然有些奇怪,可也始终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想。   张氏的脸色却难看至极。   因这事儿她们都不知,陈宁玉半途相见,只是转瞬间的事情,那日又都是男人,个性不是婆婆妈妈的,回去并不会与其他人提起,但陈礼年纪小,却与照顾他的丫环月兰提了。   所以姜氏现在的表情也很复杂,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尴尬。   若这陈宁玉不是她名义上的女儿,那定是好事。   “你们不是都在宁安那儿待着么,怎你会出来?”姜氏立刻表明态度,严厉道,“我早叮嘱晚叮嘱的,叫你们不要失仪,自家地方,什么时候不好闲逛,非得在那会儿?”   她直接就当面斥责起陈宁玉。   陈宁玉眼帘一垂,瞧了瞧地上的青石板,慢条斯理道:“母亲,我这算什么失仪?要不是二表弟来找我,我压根儿也不会出去的,不信你问她们。”   “是啊,母亲,确实是二表弟过来了,四妹才走的。”倒是陈宁华第一个给她作证。   “你与你表弟也该避嫌!”姜氏强调,“你们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他与你有什么话不好明说,非得出去呢?”   “表弟这人,母亲不是不知道。”陈宁玉淡淡道,“既是找我,我自然要去说两句,到底吴姐姐也在呢。”   太夫人这时道:“好了,不过是见到吴公子一面,算得了什么?两家人那么亲近的,不至于如此。”   她一发话,别人自然也只能收口。   但陈宁玉能感觉到张氏极为恼火的情绪。   可能李家那件事,实在是伤她太深了罢?不过她觉得,吴公子应不似那李公子,若是的话,这吴家的家风也未免太令人失望。   等到众人离开,陈宁玉赖着没有走。   太夫人看看她:“怎么,你有话说呢?”   “当然,别的人不信我,可祖母这儿,我不得不解释一句。”她有些委屈的道,“实在是怪二表哥!他上回摔了我的茶具,我一直替他瞒着,今儿他是来还钱的,也是叫我不要让姑爹知道,我晓得他常被责骂,也是同情他,没有说。祖母,我真不是故意要见吴公子的,大姑姑与大伯母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么?”   太夫人笑起来,拿指头戳她一下额头:“鬼灵精,你这么聪明,还能不知道我的心思?我岂会怀疑你?傻丫头!”   陈宁玉高兴极了,上去抱住太夫人的胳膊,把头搁在上面道:“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   太夫人叹一声:“你也不要怪你大伯母。”   谁叫这孙女儿长得太让人不放心,她暗想,等到二孙女,三孙女都嫁出去了,得赶紧也让这四孙女嫁出去,她方才能安心。   这等容貌,又是待嫁之身,总是让人有些担忧。    ☆、惠英长公主府   张氏回去后就差点摔了一个花瓶,被心腹蔡妈妈拦住。   蔡妈妈劝解道:“我看四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夫人消消气,再怎么样,吴家可不是李家那,依咱们两家的关系,哪里是只会看样貌的?”   张氏恨恨的坐下,咬牙道:“这死丫头指不定是专克咱们宁安的!”   “她又哪里比得上二姑娘呢?”蔡妈妈笑道,“二姑娘可是您跟老爷的孩子。”   陈宁安的父亲是侯爷,母亲家世又极好,反观陈宁玉,生母已故,父亲也不算显眼,怎么样,都是无法比的,长得美还能当饭吃?   吴家可不是那么傻的人,他们吴老爷青云直上,眼界宽得很。   张氏舒服了一些,喝了几口茶,揉一揉胸口道:“刚才实在是气了,你这么一说,也是,反正吴夫人也是瞧中宁安的,可没有提到四丫头。”   “是啊,夫人放心好了。”   却说姜氏回去,路上就问陈礼:“怎么突然就提到你四姐姐?”   陈礼歪着头,一脸不明白的样子。   姜氏皱了皱眉,心想到底是小孩子,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   陈宁玉回到屋里,又睡了个回笼觉,到得快午时才起来。   丹秋摘了院子里新开的丁香,金雀,插在一个黑釉剔花胆瓶里,这花紫的紫,金黄的金黄,当真是热闹。   不过却毫无美感。   陈宁玉看着就笑起来,这丹秋呀,与她一般,对插花是无甚天赋的,不过管它呢,有些芳香有些美就好,不过是点缀。   谷秋给她端来水漱口。   陈宁玉用完午饭便去做鞋子,她平日里闲得很,但这种日子也过惯了,绣绣花,看看书,一天就这么过去。   到得五月初,陈宁玉的表姨派人来请她过去住几日。   太夫人没有不肯的。   陈宁玉也很高兴,换个地方透透气总是好事,更何况,她表姨是她除开家人外,最亲的一个了,对她也极好。   她让谷秋拿了几套衣服出来,一并带过去。   听说她要去她表姨那里,陈宁柔摇着纨扇过来道:“惠英长公主府乃前朝蓝玉公主所住,传闻华丽非常,我竟是一次都没见过呢。”   陈宁玉的表姨就是惠英长公主,她笑了笑道:“我表姨不喜原先的,早就重修了几处了。”   陈宁柔微微皱眉。   惠英长公主说起来也是他们亲戚,可是一次也没有请他们过去府上玩,这次陈宁玉又要去住,仍是不愿意带她前往。   “四姐,你这次住几日呢?”她收起不悦之色。   “也不知,大概六七日罢。”   陈宁柔侧过身子,半掩住脸,关切的问:“傅二公子身体可好了一些?”   陈宁玉看她一眼,转眸道:“像是有好转,我也不太清楚。”   陈宁柔叹一声,不再说话,稍后就告辞走了。   陈宁玉见下人打理完,去与太夫人告别。   太夫人面色微黯:“我叫人准备了些药材,公主府虽说什么都不缺,可这几样在京城也是少有的。还有些野菜,水果,庄上才送来,你带过去给他们尝一尝。”   陈宁玉应了一声。   “也不知娥姿如今什么样了,想一想,已经有十年未见。”太夫人说罢顿了顿,“你去罢,你父亲那儿,自是同意的。”   陈宁玉点点头,没有多话,其实她挺想安慰太夫人,可却知道说什么,都不会有作用。   只因事实就是这样,惠英长公主李娥姿与他们陈家已恩断义绝,除了她,再不与任何一人往来。   她坐在马车上,微微叹了口气。   公主府并不远,只隔了三条街的距离,很快便到了。   二门处,她下来,谷秋与丹秋各自拎着一个包袱跟在后面,并没有婆子。   那里早有丫环来迎接。   石莲命婆子赶紧去接了包袱,还有车上的东西,一边笑道:“姑娘总算来了,长公主盼了好一会儿,一早就命厨房炖了云林鹅,直说你慢腾呢。”   “叫姨母久等了,我这就过去。”陈宁玉走得快一些。   长公主性子急,风风火火的,可陈宁玉做事却慢条斯理。   公主府占地极大,前朝蓝玉公主乃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女儿,赐下来的宅子修建的富丽堂皇,大大小小的院子有八个,花园也有两处,在西边,还有一汪很大的湖泊,四周种满花木,建构楼台亭榭,如同江南的园林一般充满着诗情画意。   陈宁玉住在这里时,便最爱去那处玩。   她刚踏上两边的抄手游廊,前方一个少年走过来,穿着如意纹的湖色袍衫,头戴同色方巾,儒雅俊秀。   陈宁玉看到他,脸上就露出欢喜的笑容,叫道:“二表哥!”   傅朝清走近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递给她:“阿玉,你出汗了,擦一擦罢。”   陈宁玉在额角掖了掖,笑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也同姨母一样,嫌我来得晚了?可现在离午时还早着呢。”   “离午时?难道你光是来吃饭的?”   “听说做了云林鹅呢!”   “我见上回你吃得开怀,特意同娘说的。”傅朝清自己也擦了擦汗,微微吐气,“今日实在是热。”   陈宁玉道:“咱们快走罢。”   “不过府里备了好些冰,一会儿你就凉爽了。”   他微微笑着的时候,格外的温柔好看,叫人浑身都舒服的很,陈宁玉点了点头,笑问:“大表哥也在家么?”   “不在,他一年有多少日子是在家的。”说起自己的大哥,傅朝清不由自主一叹。   “总比闲着好,大表哥就爱到处走动的,如今入了锦衣卫,有得他忙呢。”   傅朝清一笑:“是啊,我问他累不累,他一点不觉得,就是陪嫂子的时间太少了,总是不大好。”   陈宁玉笑起来:“还是二表哥体贴呢,将来娶个娘子,定是照顾的很好。”   傅朝清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复杂极了。   陈宁玉心里突地一跳。   从几何时,好似傅朝清就会这样看她了,一年前,还是两年前?   她记不得了。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第一次看到傅朝清时,他虚弱的躺在床上,好似一碰就会破碎的玉石,虽然脆弱,却难掩其光华。   是的,傅朝清身上有种高贵的清华之气,既不像长公主,也不像他的父亲傅成,听太夫人说,却是像了他的外祖母德妃。   他还写得一手好字,画的一手好画,天生聪敏,过目不忘,只可惜,因一次意外,身体坏掉了,太夫人曾为之叹息过。   陈宁玉看着他,想起往事,忽地撇了头去。   二人再没有说话,沉默的往前走了。   长公主见到他们一同来,微露讶色,又笑道:“看来清儿同我一样念着你,这都等不及去接了,来来,快让我瞧瞧,又美成什么样了。”   陈宁玉脸儿微红,嗔道:“姨母,有您在,我哪儿敢说美。”   长公主哈哈笑起来:“嘴儿真甜。”拉着她左看右看,啧啧道,“不过半年未见,又长高了,瞧这脸蛋,真跟仙女似的。”   陈宁玉更加不好意思。   这张脸带给她的赞美确实挺多,可她并不愿意别人为此常常提起,当然,这脸,她喜欢还是喜欢的,谁不希望自己好看呀。   “看来陈家确实待你不薄。”长公主正色。   “姨母,我来时,太夫人叫我带了好些东西过来呢,她也常念着您。”   长公主面色淡淡:“劳烦她挂念了。”   这几年,提到陈家,她总是这个样子,陈宁玉也罢了,好些事都不是能强求的。   “表嫂,我又要给你添麻烦了呢。”陈宁玉朝傅朝云的妻子俞氏打招呼。   俞氏忙道:“这叫什么话,你来,母亲不知道多高兴,一点不麻烦的,我还多个人一起说话,别提多好了。”   长公主微微叹气:“咱们这儿是冷清了些。”   俞氏着急:“母亲,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俞氏生就胆小,当初傅朝云成亲,其实陈宁玉并没有想过会娶她,不过如今再想想,也是理所当然。只因长公主是个性很强的人,若再娶个厉害的,这家里只怕就不安宁了,所以俞氏是最好的选择。   她长得秀丽,性子又好拿捏,也拎得清,对长公主是事事迁就的,故而二人倒还从未有过矛盾出来。   长公主看看她,笑道:“你怕什么,我不过随口一说。”   俞氏松了口气:“我去厨房看看。”   “去罢,稍后也是该用膳了。”   等到俞氏走了,长公主叫陈宁玉坐在她身边,拍着她的手道:“我年后有些忙,一直未叫你过来。”   “姨母,我以后总归不能常来的,总也不是小孩子了。”   长公主凝视着她的脸,叹一声:“是啊,你长大了,真得好快,还记得你那么小一点,最爱跟在我身后,来了便不愿走,哭了又哭。”   自从陈宁玉的母亲过世后,长公主便常接她过来住,在八岁之前,她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   只可惜,那么多的事情,现在的陈宁玉却并不清楚,她的记忆是从九岁那年才开始的。 ☆、青梅竹马   稍后安庆侯傅成也来了,陈宁玉很喜欢这个表姨夫。   他温和英俊,比起很多京都人士,还少见的朴实,与他相处,那是不需要任何一点心机的。   这样的人,最是合适长公主了。   “宁玉你现在来也好,咱们这儿比起陈家,那是凉快多了,你多住几日,陪你姨母解解闷。”傅成表示欢迎。   陈宁玉笑着应了声是。   午膳很快就端了上来。   傅成问道:“怎么朝云今儿又不回来?”   “说是他们北镇抚司抓了刑部的官员,忙着审理呢。”长公主皱眉,“这孩子也不知怎的就爱这些。”   “得皇上看重,总是好事。”傅成笑道,“他闲在家中,也不得畅快的。”   长公主指了几样留给傅朝云:“指不定忽然又回来,不分青红皂白吃些冷饭,这些厨房有多的,好好放着。”   丫环便去厨房说了。   陈宁玉专心吃鹅,鹅肉烂如泥,汤鲜美,吃得满腹痛快。   这般的美味,做起来自然是繁复的。   整只鹅需得先用酒与蜜在身上抹之,再架在竹条上蒸,灶内用一斤八两的山茅来烧,里面的温度要控制的极好,不能翻动,只能任其燃尽,锅盖还需封好,这样蒸出来的鹅肉才会特别的好吃。   陈宁玉很优雅的吃完小半个鹅腿,抬头就见傅朝清正瞧着他,眸中藏着笑意,说不清是揶揄还是欢喜。   她的脸不由微微一红。   被人看着吃东西,总是不习惯的。   “娘,阿玉果真喜欢吃这个,不如把咱们家厨子给她带回去。”傅朝清说话了。   长公主笑起来,看向陈宁玉:“玉儿你要不要?”   “自然不要了,若是厨子跟我走了,那我下回再来,有什么盼头?可不是没意思呢。”陈宁玉打趣。   长公主哈哈大笑:“没良心的,感情还是为吃而来。”   “姨母,你知我真心,看您这不是笑了么。”   长公主越发高兴:“好好好,那厨子我还是得留着,不然下回请你,你都不来了,那我要伤心狠了。”   “怎会呢,姨母,就是没有厨子,粗茶淡饭,只要姨母发话,我赴汤蹈火也要来的。”陈宁玉表忠心。   长公主除了疼她之外,还是个粗大腿,她一定要抱抱好。   傅成笑道:“这孩子一来,总是热闹得很。”   长公主斜睨他一眼:“还不因你跟清儿是闷葫芦呢。”   往常吃饭时,这二人都不太说话,尤其是傅朝清,也只有在陈宁玉来时,才能看到他活跃的一面。   俞氏抿着嘴笑:“谁让宁玉讨人喜欢呢,真希望她能一直住在这儿啊。”   长公主叹一声:“可惜玉儿姓陈,再说,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我若有个这样的女儿,还要心疼呢。”   语气里颇多惋惜,她与陈琳芝一样,都只生了儿子,心里还是希望有个女儿的,要不怎么说儿女双全?总觉得有所缺憾。   提到嫁人,陈宁玉倒不好开自己的玩笑。   下午她陪着长公主闲聊好一会儿,才离开。   这府里专门收拾了一个地方给她住,每回来,陈宁玉都是住在这儿,院里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按照她的喜好,像是另外一处家。   因过来时出了汗,她换洗过后便歪在了竹榻上。   下人们送来冰,放在铜鼎里,屋里便好似春天一般了。   说到京都人的奢侈,惠英长公主定是算一个的。   谷秋捧来瓜果,放在她手边。   “看起来,二公子的身体像是好多了呢。”丹秋拿来银刀,把瓜果切成小块小块的放在桃纹白瓷盘里。   陈宁玉刚才与长公主说话,也问过这个问题,长公主面含欣慰,应确实是好了。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生怕自己说一句好,哪一日傅朝清的身体又差了。   有时候,命运总是与期望的事情相违背,只愿他能真得健康起来。   她忽然觉得有些累,在榻上躺下来,小歇片刻。   丹秋给她盖上一条薄被。   屋外种了好些桂树,有些年头了,好些鸟儿停在上面,叽叽喳喳的叫着,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像是回到上学时,在那条路上,也有这样的树,这样的鸟叫声。   不知睡了多久,她才醒过来。   揉了揉眼睛,她嗓子有些干,轻唤谷秋。   一杯茶突然递给跟前,陈宁玉才发现对面椅子上竟然坐着傅朝清。   他已换了身袍衫,这回是月白色的,衬得他人有些轻飘飘的感觉,那么一笑,也是飘渺,像是随时会消散了一般。   陈宁玉坐起来,笑问:“二表哥何时来的?”一边往门口看。   谷秋,丹秋就站在那里,有些无奈。   傅朝清来的时候,她们原想阻止,可他一句话就打发了她们,竟然就没了阻拦的勇气。   他坐了有一些时间了,就这样看着沉睡中的陈宁玉。   “没多时。”他也并不觉得有哪里唐突,态度很自然,“你睡得很香,可是累了?”   陈宁玉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陈家讲规矩,可她住在府里,便像是他的家人,往常时候,并不拘束,她从榻上下来,刚要露出玉足,忙又缩了回去。   傅朝清又是一笑,走到门外:“你先洗漱罢,我等你。”   谷秋与丹秋便来伺候她。   她梳好头发,傅朝清才又进来。   “这书你拿去看,省得闲时闷了。”他把书放于桌上,侧头询问,“这回要住几日?若是到月中就好了,你爱看的荷花正好那会儿开。”   她年纪大了以后,最多来此住个三五日,陈宁玉笑一笑道:“太夫人会挂念的。”   傅朝清扬眉:“你若要住,我去与太夫人说一下,她必会同意,其实若你愿意,就是住到六月,他们又岂会不肯?”   陈宁玉看他双眸星光璀璨,像是要诱人进去一探究竟,摇了摇头道:“一早就与太夫人说了,再改动也不好,再说,我又不是就这次来了,以后还不是常来呢?”   傅朝清眸光闪了闪,偏头看向窗外,淡淡道:“罢了,也随你。”   随后几日,她便不太遇见他,听说常在书房。   这一日下午,她终于见到傅朝云了,他英气勃勃,穿一身锦衣卫的装束,腰间挂着绣春刀,身材伟岸。   “阿玉你连日住这儿,我却忙,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呢。”他很欢快的道。   “大表哥不用抱歉,我也不想听你讲那些打打杀杀的故事,好几回,你都吓得我睡不好。”她轻哼。   傅朝云哈哈笑起来:“小丫头,别人要听还听不到呢,这可都是秘辛。”   “骗人,你当我傻呢?朝中秘密你大肆乱说,别人会抓你的。”   这下傅成都笑了:“小子尽会胡说,你宁玉表妹又不是没见识的,你那些儿从侠义书里看来的,能吓唬谁呢?”   “爹,你拆穿我做什么,没意思!”傅朝云横眉,“不过男儿家,难道还来伤春悲秋么?”   “是是是,你就爱这些了,最好都不着家呢,一年见不到你老娘,你才高兴!”长公主很不高兴的埋怨。   傅朝云忙赔礼道歉:“下回不忙了,定然天天陪娘的。”又拍傅朝清的肩膀,“你都在家,怎的不哄哄娘?老来说我呢?”   傅朝清淡淡道:“我又不是你。”   “嘿,管你是不是我,娘高兴了,自然就不说我了。”傅朝云一挽袖子,“不过我今儿正好有空,咱们钓鱼去,池塘里的鱼儿怕是很肥了,阿玉,你不是爱吃鱼么?我给你钓来吃。”   年前他才扔了好些鱼儿进去,什么鱼都有。   傅朝清没好气:“你那些鱼儿把池里的锦鲤吃得七七八八了。”   “锦鲤有什么意思,又不能吃,还是我那些鱼儿好。”   傅朝清挑眉:“咱们家难道买不起鱼么?阿玉常过来赏鱼,现湖里黑压压一片,还能看什么?”   “不就是图个乐子。”   眼见两兄弟互不相让,陈宁玉想到早前也见过二人数次争执,她私下曾问傅朝云为何如此,毕竟傅朝清身体不好。   可傅朝云却道,若让了,朝清更不高兴。   自那次后,陈宁玉才知,傅朝云其实是个真正的好哥哥。   她笑道:“我爱钓鱼,也爱赏鱼,叫我看,不如把池子隔开来,不是两不耽搁?”   “好,这个主意好。”傅朝云抚掌,“我赶明儿就让他们去弄,”又瞅自己的弟弟,“肖兰你看,阿玉也没为锦鲤的事儿生气,你气什么。”   肖兰是傅朝清的字,傅朝云则表字子霞。   傅朝清没说话。   长公主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当是小时候拌嘴呢,玉儿你来,我正有事同你说,让他们去准备饵料,一会儿你再出来玩。”   陈宁玉便随长公主走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长公主竟然拿了好些地契田契给她。   “今儿我才惊觉你是长大了,没几年总是要嫁人的,我替你管这些年,也是时候你该自己学着了。”   陈宁玉的外祖周家家业丰厚,早期因老太爷目光精准,用人得当,给子孙赚够了钱财,就是在京城,都有不少铺子,下属县城也有好些良田。   当年陈宁玉母亲去世之后,老夫人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因子嗣单薄,无其他亲人继承,就都给了陈宁玉。   只她当时年幼,便由长公主收着。   在这世上,于长公主来说,除开丈夫,儿子,陈宁玉也是她最亲的人。    ☆、陈年往事   而陈宁玉对这笔财产自是知道的,不过她还没有想过现在就收回。   她感激的看着长公主:“劳烦姨母了,这等事情,我知道是很费心的,只是,现在就交给我,我却不知如何来管呢。”   “又不是多难的事,这些账本上都记得清清楚楚,庄上,铺子里的人,不好的我都给你赶走了,剩下的都尚算忠心能干。”长公主笑了笑,打开账本给她看,“依你的悟性,定是容易得很,只我还撤了一些人,空的地儿你自己选人上去。”   那是一定要交还给她了,陈宁玉道:“那我有不懂的还能来问姨母罢?”   “傻孩子说的什么话呀,姨母何时会不见你的?”长公主嗔道,“不过看你少了历练,将来嫁人了一无所知,如何管家呢?”她目光微微发冷,“我知她定是不太教你的。”   陈宁玉笑道:“总有祖母在。”   “太夫人也老了。”长公主面色略有变化。   陈宁玉叹口气:“是啊,祖母老了,这几年头发都白了好些,身体也不似原先那么硬朗了,天气稍稍冷,便容易得风寒呢。”   长公主抿了抿嘴,垂下眼眸。   陈宁玉又道:“一会儿我钓了鱼,带些回去给祖母,可好?”   “你想拿便拿罢,朝云在湖里放了好些乌鱼,这会儿正有珍珠果,乌鱼片包了最好吃不过的。”长公主语气仍是平常。   陈宁玉却很欢喜,连声说好。   她又与长公主问些关于田地铺子的事情,把田契地契收好,便去西边的池塘。   傅朝云,傅朝清已经各自坐着垂钓了。   “阿玉你总算来了,饵都已经穿好,你坐过来罢。”傅朝云拍拍身边的位置,“一会儿你别东张西望的,小心被鱼跑了。”   “什么饵啊?”陈宁玉笑问。   “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傅朝云哈哈一笑,“省得怕了,那东西脏,等饵没了,我再给你穿上去。”   陈宁玉道谢:“劳烦大表哥替我弄了。”   傅朝云很豪气的道:“小事一桩。”   她刚坐下,俞氏轻手轻脚走过来,细声问她:“阿玉晚上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好让厨房去准备。”   “倒是没有特别想吃的。”   俞氏便去问傅朝云。   陈宁玉看着她微微一笑,很明显,俞氏才换了一身鲜亮的裙衫,脸上也是稍稍打扮过的,很是娇美动人。   傅朝云却很不耐烦:“随便,我什么都吃。”   他兴致上来,眼睛紧紧盯着水面,看都没看俞氏一眼。   俞氏身子僵了一僵,转头慢慢走了。   陈宁玉见到这一幕,有些替俞氏难过。   她知道,傅朝云会娶俞氏,只是因为长公主的选择,说到底,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女人身上,只怕娶谁都没有多少关系。   “嫂子帮姨母管着家,很是辛苦的,其实表哥该多陪陪她呢。”她开口相劝。   傅朝云不以为然:“哪个妻子不是如此?我还忙得很呢,难得休息一日罢了。”   陈宁玉默然。   傅朝清看过来,说道:“阿玉,你过来,他那儿风水不好,钓不到鱼。”   傅朝云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成神棍了?”   “不然岂会一条没有,我钓了两条了。”傅朝清气起人来,也是能让人跳脚的,“虽是你放的鱼,可惜都不买你的帐。”   傅朝云恼火道:“你等着,看谁最后钓得多!”   傅朝清淡淡一笑,又叫陈宁玉去。   陈宁玉坐到他旁边。   轻风吹来,他身上淡淡的药香便入了她鼻尖。   “你都钓到什么鱼了?”她好奇。   “你自己看。”他把鱼篓放到她跟前。   她凑过去,一看之下,差点没叫出来。   什么两条鱼么,根本一条都没有。   傅朝云问:“阿玉,他钓到什么了,大不大?”   “嗯,算大罢,什么鱼,我倒不认识。”陈宁玉掩了掩嘴忍笑。   傅朝清冲她眨眨眼,轻声道:“好阿玉。”   陈宁玉的脸微微发红。   那边傅朝云又在穿饵,叫道:“定是什么破鱼,有什么了不起,看我的,一会儿就有大肥鱼上钩了!”   傅朝清轻声的笑。   他平常文文雅雅的,可戏弄起人,显露出来的调皮,又很是可爱。   陈宁玉侧过头,专心垂钓。   傅朝云果然很快就钓到大鱼了,趾高气扬过来,要跟傅朝清比比谁的大,结果发现鱼篓里面一条鱼没有,气得一个倒仰。   没有对手,有时候还是挺让人不好接受的。   幸好,陈宁玉成了他的对手,一条接一条的钓上来,二人比来比去,甚是欢快。   而傅朝清,最后还是一条鱼也没有钓到。   陈宁玉专门挑了两条大乌鱼出来。   “今儿要烧了吃?”傅朝云问。   “是带回去给祖母吃的。”   傅朝云惊讶:“你要走了么?”   “已经待了好久了,只是你忙,才觉得没几日。”   傅朝云抱歉,挠挠头道:“下回知你来,我定会抽出时间的,阿玉,你以后嫁人了,咱们一起玩的时间就更少了。”   他这番话倒是说的真心。   毕竟年幼时,三人常在一处。   “还早着呢,大表哥,只望你小心点,锦衣卫也是挺凶险的。”陈宁玉叮嘱,“别叫姨夫姨母总是担心。”   “知道了,阿玉。”傅朝云笑笑,“我送你回去罢。”   “不用劳烦了,有空还是多陪陪嫂子。”   傅朝云难得见她一次,并不想逆她,也应了。   陈宁玉同傅朝清告别一声,去见傅成夫妇,准备回陈家。   傅朝云问傅朝清:“你不挽留她几日?往常你若是说,她总会留下的,母亲也不舍得她走呢。”   傅朝清淡淡道:“你也说往常了,阿玉已经长大了。”   他转身而去。   傅朝云皱了皱眉,想到陈宁玉的话,也去看他娘子了。   陈宁玉是在傍晚回到陈家的。   太夫人笑道:“没有多住几日?只当你这次隔的时间久,要住那边个把月呢。”   “我想祖母呢,天天睡不好觉。”陈宁玉挽住太夫人胳膊。   太夫人一戳她脑袋:“得了,你哪回去不是欢天喜地的,长公主疼你,样样好的都给你享用,是比咱们家舒服多了罢?”   “哪里呢,都说金屋银屋不比自家狗屋,姨母那儿再好,总不是自己的家啊,再说,见不到祖母,总觉得缺了什么。”   太夫人听了受用。   陈宁玉叫人把乌鱼拿去厨房:“今儿在池里钓的,可大了,姨母说把乌鱼弄成片,碾大碾平了,再包些珍珠果在里面,好吃的很。”   太夫人不由百感交集。   当年长公主与大儿媳周氏极好,也常请她过去,知道她爱吃鱼,却不爱挑刺,吩咐厨房精心准备了这道菜。   太夫人尝过之后很喜欢,还命厨子专门去学。   只周氏去世后,便再没有吃过。   长公主因为这事,也再没有登过他们陈家的门。   太夫人半响没有说话。   陈宁玉并不知内情,见太夫人如此,暗想是否说错了话,兴许姨母是别有用意?   太夫人却道:“也罢,这菜是好吃,晚上就让厨房做罢。”   陈宁玉这才松了口气。   在心里,她只希望长公主与太夫人能和睦,可惜,这似乎太不容易了。旧年往事,不是说忘就忘的,虽然,对她来说,这微不足道,毕竟她那时还尚未存在于这世上。   晚上,她陪太夫人吃了顿饭,告知自己接管了那份产业。   太夫人问起傅朝清,她答看起来不错,至于具体如何,长公主没有说。   太夫人叹了口气。   回到芙蓉苑,陈宁玉远远就见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立在院中,登时快步走了过去。   陈修转过身来,笑道:“你这些花种的不错,可见也不是胡乱养的。”   “自是喜欢才种的,女儿可不想糟蹋鲜花呢。”   陈修揉揉她的脑袋:“陪你祖母吃饭了?”   “恩,父亲才回来么?”她问。   陈修点点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过得片刻才道:“路上也累了罢,早点歇着。”   她的父亲极是英俊,只是看着她的时候,总会有种伤感掩藏在眼底,令人心疼,可陈宁玉却会为之欢喜。   是的,父亲一定爱着她的娘,他的前妻,这总是一件好事。   所以这些年,他才会那么爱护她这个女儿。   陈宁玉拉住陈修的袖子:“爹爹,姨母把田契房契给我了。”   陈修一怔,继而若有所悟:“是该给你了,玉儿,不过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要好好保管了,若有弄不明白的,问问你母亲。”他顿了顿,“或是问太夫人都是行的。”   “父亲不知道么?”她笑。   陈修捏捏她鼻子:“为父只知道花钱,玉儿不知道吗?”   陈宁玉哈哈笑起来。   陈修确实是这样的人,从不过问钱财,正如好些家庭中的男人一样,主外不主内。   送走陈修,陈宁玉回房,把长公主交予的账本拿出来翻了翻。   以后,她不能坐等钱财送上门了,一切都得靠自己来经营。   说起来,还是很心烦的。   她细细看了起来。    ☆、来客   到得六月,吴家老太爷的身体有好转,请他们去府上一聚。   这次两家的意思很明显不过,是要结亲了。   大夫人张氏万分欢喜,一扫心头之前因李家带来的阴霾,毕竟这吴简比起李公子,那是好太多了,就是放眼京城,又有几个能越过他?   她十分的满意。   太夫人也很高兴,原本就是世交,这回亲上加亲,两家的关系自然是更近了一步。   陈家如此欢喜,就好像是高攀了一样,但事实上,确实是这样。   永春侯府只是个名头,用来炫耀一下先辈的显赫是可以的,但也仅止于此了,本朝自开国后,都重用文臣,武将若没有不世功勋,基本上都是矮文臣一个头的。   而论到功勋,现陈行伤了腿,要再立功只怕是很难。   故而他们格外的看重吴家。   芙蓉苑里,两个丫环闲聊。   白桃神秘兮兮道:“太夫人昨儿拿了一盒子的南珠红宝出来,南珠又大又圆,红宝颜色也好,说是要给二姑娘做一副头面呢。”   这消息又是她娘刘婆子告知的。   “上回大姑娘出嫁,太夫人不也出了好几块美玉呢?又有什么。”碧桃不以为然。   白桃嘿嘿笑:“我就是好奇等咱们姑娘嫁人,太夫人会给什么。”   碧桃白她一眼,轻声道:“也就咱俩说说,姑娘那儿,你别提。”   白桃叹口气:“我知道了,原先还想讨点好,我老娘总让我去说,结果姑娘才不看在眼里呢,我也不去了。”   她不是笨人,早看出陈宁玉不吃这一套。   碧桃笑了笑:“你娘也是为你好,不过也是多此一举了。”   “是啊,是啊,我今儿让她别再来说了,省得两面不是人,她气鼓鼓的走了。”白桃笑道,“不过回头又给我塞了几块核桃糕,太夫人赏的,你尝尝?”   碧桃就拿了来,二人坐在台阶上吃。   陈宁玉与丹秋出来,她们刚吃完,忙着擦嘴。   “姑娘要出去?”白桃询问,“今儿可热呢。”   “闲来无事,去凉亭那里坐坐,你给我打伞。”陈宁玉吩咐碧桃,“你去厨房,找些剩饭还有馒头什么的。”   那是要去喂鱼玩了,碧桃应一声。   三人去往园子东边的鱼乐池。   谁知陈宁柔也在,见到她,招呼道:“四姐姐今儿也有兴致呀。”   “左右是消磨时间。”陈宁玉站在朱红色的栏杆前,看着池里已经被鱼食吸引过来的鱼儿,兴趣忽地的就减了一半。   “其实也无甚意思,一群笨鱼罢了,我扔石头也罢,扔吃的也罢,它们就知道一窝蜂的拥来,真真是蠢呢。”陈宁柔擦擦手,把陈宁玉拉过来,笑道,“还不如咱俩说说话。”   “五妹想说什么呢?”   “咱们姑娘家能说什么,我只是为二姐姐高兴,嫁了这么一个好人家!”   陈宁玉点点头:“二姐姐是有福气,但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陈宁柔眼睛转了转,“难道四姐姐就不是应该的?咱们都是侯府的姑娘,谁比不上谁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宁玉在心里呵呵了两声,眼见碧桃过来,便站起来去拿食物抛到池塘子里。   陈宁柔走过来与她并肩:“听说长公主府里的池塘很大很大,也养了很多好看的鱼儿,是不是?”   “是很大,不过鱼儿么,我大表哥放了好些乌鱼,鲫鱼,鳊鱼等进去,倒是不剩多少了。”   陈宁柔眼睛亮闪闪的:“真有意思,咱们家怎没人这么放呢,放了之后,就可以钓鱼上来吃了,多好玩!”   她一副浪漫天真的样子,这样是很讨人喜欢的。   陈宁玉目光柔和了一些:“也只有表弟会放了。”   提到章季琬,陈宁柔嘴角撇了撇,她一点不喜欢这个人。   “我听祖母说过,傅大公子成亲了,现回想起来,我只少时见过他,也不知傅二公子何时会成亲呢?他们怎也不来咱们家玩?”   这个问题陈玉宁倒不好答,只怕是长公主不同意罢。   “许是太忙了,大表哥是锦衣卫,就是自个儿家,都不太见到他呢。”至于傅朝清,她没有提。   陈宁柔也没再说话,只看着池里的鱼,手指一下一下绕着襦衫的衣摆。   陈宁玉喂完鱼,正打算走,却见碧桃找来了,身后还跟着陈宁柔的丫环宝珠。   二人一同说道:“府里来客了,太夫人请姑娘过去呢。”   “哪户人家?”陈宁柔当先发问。   宝珠摇头:“奴婢不甚清楚,像是什么表亲,有一个妇人,还带两个孩子来的。”   “奇怪,是谁呢?”陈宁柔皱起眉。   “去了不就知道。”陈宁玉先往前走了。   陈宁柔来到慈心苑,方才知晓,原是曾来过的客人,大概七年前,他们来侯府,带了好些土特产,太夫人也曾好好招待过。   那妇人乃是太夫人一个表弟的女儿,老家是在大名府的,家里做点小生意,那表弟还惦念太夫人,叫他们来拜会了一次。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们回去,那表弟没多久就去世了,妇人的相公后来又染了病,也死了。   太夫人想到那表弟,就哭了一回。   她年少时,那表弟过来住了几年,只没有考上举人便回去了,二人倒是有些感情,偶尔会有书信往来,当时听说他去世,也是难过了一阵子。   那一辈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了,都不是什么长寿的人。   “快来见过你们表姑,表姐,表弟。”太夫人抹一下眼睛,叫几个姑娘前来相见。   那妇人赵氏很是拘谨,伸手拉一拉衣摆,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先开口就唤几位姑娘,倒像是个下人。   张氏皱了皱眉,姜氏撇了撇嘴。   赵氏的女儿吕芸红了脸,握住她娘亲的手。   赵氏另一个儿子吕合,只立得笔直,嘴唇微微抿着。   太夫人看在眼里,叫几个孙女儿坐,同张氏说道:“你一会儿准备个地方,他们一路上也劳累了。”   张氏点头:“空的院子倒有,很快就能收拾好的。”   赵氏忙道:“也不用啥院子,咱们什么地儿都能住。”   太夫人摆摆手:“这怎么成,淑良,咱们亲里亲戚的,你就别太客气了。”又看向吕芸,像是很喜欢她,“上一回见芸儿,不过才八岁,这都长成大姑娘了,瞧着便是懂事的。”   “跟着她祖父学过几年书,能一些识文断字。”听到她夸赞自己的女儿,赵氏不由自主放松下来,笑的很高兴。   吕芸忙道:“比起表姐表妹,不值一提的。”   “也是很不错了,可见家里是很疼你的。”太夫人又看向吕合,“合儿长得健健壮壮的,虽是弟弟,却像个哥哥呢。”   “寻常家里活都是他做的,自然是有力气了。”赵氏心疼,叹了一口气,“都是家里连累他,这几年都不曾念书。”   “娘,您说这些做什么,家里就我一个男人,难道还能坐视不理?”吕合小小年纪,却很有自己的想法,他其实并不想来投靠永春侯府,奈何拗不过她娘跟亲姐,只得来了。   太夫人微微点了点头,男儿有担当,那便是很不错的人了。   想来他们也是山穷水尽,但凡有点儿生计,也不会背井离乡。   说起来,也是苦,到最后竟然只剩下孤儿寡母了。   张氏很快就叫人去整理院子。   陈宁安微微笑道:“吕姐姐路上奔波,裙衫也脏了,祖母,我新做的几套不如给了吕姐姐穿,像是身量也一样的。”   赵氏合手道:“二姑娘真是心善,不过我芸儿哪里好穿你的衣服呀!咱们自己也带了的。”   太夫人投去称赞的目光:“宁安考虑的周到,女儿家是该穿得漂漂亮亮的,以后你们住在这儿,便是一家人了。”   赵氏感动的泪花闪闪。   陈宁柔微微的哼了一声,她是看不惯陈宁安做好人的。   陈宁玉无甚作为,只发现吕芸的脸又红了。   张氏打理完事情,回头同太夫人说话:“母亲当真要让他们常住下来?”   又不是太亲的人,她对此怀有异议。   太夫人瞧她一眼,慢悠悠道:“我年纪大了,总觉得对人该宽和一些,他们既然投奔来,没得赶了人走的,我那表弟至死还念着我呢,他的后人,还能不照顾一二?咱们家不至于还容不得这三个人。”   张氏忙道:“儿媳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何安排呢?”   尤其这吕芸,正当是嫁人的年纪,难不成也当她是府里姑娘一般?   “每月也发些月钱罢了。”太夫人才发现确实也没想了仔细,这会儿顿一顿道,“我这表侄女还年轻,人也老实,随便寻个事儿给她做都是妥当的,合儿的话,让他去书院罢,他们吕家原也是书香门第呢,不能没了念书的。至于芸儿,小姑娘还挺有自尊,也别怎么多管,到嫁人了,她母亲自会说的,倒是问问要求,寻个人嫁出去也罢了。”   张氏心想,说着倒简单,但总是多一家子,未免有些不满,太夫人一时善心,倒添了好些麻烦!   她回去忍不住便同陈行诉苦。   可陈行一个大老爷,哪里想那么细致,与太夫人一般说话,张氏气得也没法子,只得先不管了。   陈宁玉这几日看账本,每回都看得头晕脑胀,才发觉自己真不是做账房先生的料子,后来想想,也是笨了,长公主管得那么好,难道就一定是她亲自动手的?   她其实是缺了管事的人了。   幸好可以信任的人还是有的。   她叫来谷秋道:“谷秋,我学算术的时候,你也跟着学了一些的,今儿开始,你给我看这些账本,每一笔都要搞得清清楚楚。”   谷秋听了,非但没有因这繁琐的事情而不乐,反而是欣喜若狂,连连点头:“奴婢一定会好好看的,请姑娘放心!”   自打陈宁玉拿了账本之后,她私底下也认真复习过算术,陈宁玉是知道的。   有时候,不用怕自己有野心,在主子眼里,无所作为的下人才令人头疼呢。   这事儿很快就被姜氏知道了,却是大为不满,等到陈修回来,同他说道:“原来宁玉已经开始管家业了,我倒不是怪她不说,只这么大的事情,她一个小姑娘如何忙得过来?出点差错,如何是好?”   陈修淡淡道:“她一早便告诉我了。”   见他一点也没有责备陈宁玉的意思,姜氏只得忍气吞声,仍旧柔声道:“相公还真放心让她自个儿管?”   “本就是她的东西。”   “这谁人不知,她外祖母去世后,便把产业全给她了,妾身还不是担心她么,从小不愁吃不愁穿的,哪里学过这些?”   陈修转眸看她:“怎么,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是一心为她打算,相公您想想,这些产业原是长公主在管的,庄上,铺子里多是她的人,现今给了宁玉,听说也收回了一些人,这不就缺人了么?我是看,不如派些得力的人给宁玉,她一个姑娘家,总不能时常出门罢?”   这番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陈宁玉将来是要嫁人的,难不成还一直用着长公主的人?他点点头:“那你去同宁玉说罢,她若肯,便派几个去。”   姜氏眉开眼笑的应了。   等到陈宁玉哪日来请安,姜氏便提起来。   “相公说了,你管这些未免累,找几个有经验的来比较妥当。”   陈宁玉哪里听不出其中的意思,不过这金山银山再多,也都是她的,可容不得别人来插手,更何况那人还是姜氏。   她虽然对这个后母没有诸多怨恨,可姜氏对她十分关心,有两分是真心都算不错的了,陈宁玉很清楚,不是亲生的,到底不一样。   所以她也从不期望这些。   “母亲考虑的也是,我正为此担忧,想与祖母借几个人。”她把太夫人抬了出来。   姜氏脸色有些不好看:“太夫人这把年纪,少操心点事情才是真的,你现在大了,正该同我学学管家。”   陈宁玉轻轻笑了一下。   以前只知道教陈宁柔,这会儿她拿了好大一份家业,姜氏便发现她才是姐姐,理应该先教她么?   不过也太晚了。   陈宁玉低头抚一抚腰间的荷包:“我早同祖母说了,母亲平日繁忙,女儿就不劳烦您了,祖母虽然容易疲累,可却是真的喜欢教我,说闲着也是闲着呢。”   姜氏听了嘴角略歪。   侯府大半事宜都是交给大夫人张氏管的,她能有多繁忙?还说太夫人是真喜欢,听者有心,姜氏又不是笨人,自然恼火的很。   可投鼠忌器,她嫁给陈修之后,即便陈宁玉总是不合她意,也是不敢斥责的,想着随之任之罢了。   结果,陈宁玉却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样样都比陈宁柔出彩。   如今,更是不把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   姜氏冷笑:“你总是很有主意,也罢了,既然太夫人愿意教,那再好不过。”   “也谢谢母亲关心了。”陈宁玉颔首。   等她走了,姜氏忍不住摔了一个茶盏。    ☆、第10章 小生辰   陈宁柔过来,见母亲脸色阴沉,追问道:“可是四姐惹娘生气了?”   姜氏不答,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柔儿啊,你可要替娘争口气,别再像小孩儿了,娘以后是要靠你与礼儿的。”   “给祖母的抹额快做好了,我明儿就送去。”陈宁柔安慰道,“娘也不要这样了,爹爹还是对娘很好的。”   那要看跟谁比了,若是在陈宁玉同她之间选一个,陈修定是选前者,原本娶她来,也不过是要给陈宁玉找个母亲。   姜氏叹口气,抚摸下女儿的脸:“过两日是你爹爹的小生辰,你可有打算了?”   陈宁柔怔了怔。   显然是忘掉了。   姜氏气得皱起眉头,训斥道:“那可是你父亲,你四姐连鞋子都做好了,你竟什么都还没有想?”   这女儿,样样事情都要她叮嘱!   陈宁柔挽住她胳膊摇了摇:“娘,爹爹什么都不缺,照我看,送鞋子也无甚意思的。”   “相公每日在外面,鞋是最容易坏的了,岂会无意思?”姜氏板下脸,“你爹爹平日里也疼你护你的,怎的你竟毫无孝心?”   “娘,女儿岂会是这种人。”陈宁柔眼睛一转,“爹爹喜欢吃饺子,不如我亲手做饺子给爹爹吃,可好?”   姜氏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你爹爹吃了,定会高兴的,只饺子常在过年吃呢。”   “女儿倒是不懂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何只在过年吃,只怕爹爹也想的很呢,正好让他解馋。”陈宁柔嘻嘻笑。   姜氏沉吟会儿:“我一会儿叫人来教教你。”   “好!”陈宁柔笑道,“定叫爹爹吃得停不下来。”   等到陈修生辰那日,因晚上太夫人也要同儿子吃饭,小庆祝一下,故而他们小家,六个人便在午时聚一起用饭。   看到饺子端上来,陈修果然很高兴,连吃了二十来个,还称赞馅儿好吃。   说起来这饺子确实不错,皮薄又滑爽,馅儿也是多种多样,有十来种呢,最好吃的,当是一种鱼肉饺子,又鲜又嫩,入口生香,就是陈宁玉都吃了好多个。   “也是新鲜,还是第一次吃到,哪个做得,赏些钱下去。”陈修兴致很高,还吩咐人上点酒来。   姜氏笑道:“相公猜呢?”   陈修奇怪:“这我如何猜得到?”   “是五姐姐做的。”陈礼已经迫不及待说了,“我还去看了呢,五姐姐弄了一脸的面粉,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   “哎哟,柔儿还会做饺子了?”陈修笑起来,打趣道,“可难为你了罢?”   “给爹爹做的,再难,我也得做好呢。”   陈修哈哈大笑:“刚才还说赏厨子,既是你做的,乖女儿你说,想要爹爹赏什么呢?”   “爹爹什么都给么?”陈宁柔期待的看着他。   “那当然了,只要爹爹有。”   陈宁柔却拧了拧手指,叹口气道:“也算了,女儿不比四姐心灵手巧,不过是吃得东西,哪里有姐姐做得鞋子好呢,爹爹穿了到哪儿都记得。”   陈修微微一愣,很快便伸手捏了捏陈宁柔的脸蛋,哄道:“爹爹吃了饺子也会记得柔儿的,你与玉儿自是不一样,何必要比呢?都是爹爹的好女儿就是了!”   陈宁柔高兴起来,又让陈修吃了几个饺子。   见她在父亲跟前承欢,陈宁玉保持微笑,问道:“这鱼肉是哪种鱼呀?好似不是常吃的,确实是美味。”   陈宁柔没有立刻答上来,姜氏说道:“是鲅鱼,柔儿说这鱼儿肉多刺少,想做来试试,谁知道还真的不错。”   “妹妹当真有心了。”陈宁玉拿起筷子,又笑眯眯的吃了两个。   陈宁华没怎么说话,期间只恭祝了两句,她在陈修面前总是十分拘谨的,外人看了,兴许都不当他们是父女。   陈修刚才夸了陈宁柔,等用过饭,就把陈宁玉做得鞋子穿上了。   陈宁玉打趣道:“再配上三姐姐做得锦袜,女儿的孝心穿身上,爹爹便冬暖夏凉,浑身通泰了罢?”   陈修哈哈笑起来:“恁会说,不过为父自会穿的。”他顿一顿,终于看了一眼陈宁华,“你袜子做得很精细,女工大有进步了。”   陈宁华不知道几年才能得陈修一次夸奖,差点激动的哭了。   姜氏暗地撇了撇嘴。   要说那两个女儿,她还更喜欢陈宁玉一点,虽然她不听话,却有自己的想法,而陈宁华委曲求全的样子往往叫她看了更堵心。   庶女么,总与嫡女不一样的,可怜给谁看?   出来后,陈宁玉跟陈宁华走一道。   “我还多做了几双袜子,妹妹若喜欢,便拿去穿了罢。”陈宁华叫丫环拿来两双,这袜子都是锦缎做的,上面还绣了淡紫色的花儿。   陈宁玉笑道:“那么好看,我自是喜欢的,谢谢二姐了。”   “应当的。”陈宁华面色暗淡。   身为庶女,父亲不喜,母亲也不喜,不管是童年,还是现在,她感受到的苦总是比甜多得多,可是这家里又有谁能真正的理解呢?   陈宁玉暗暗叹了口气,安慰道:“三姐也别伤心了,父亲早晚明白你的好。”   陈宁华看着月光下,依旧明艳照人的陈宁玉,笑了笑道:“也是我没有妹妹讨人喜欢,不过你说得对。”   二人并肩往前走了,到一座洞门方才分开,各自回去。   吕家住在侯府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虽然张氏不喜,可太夫人却很高兴。   赵氏自父亲,相公去世,家里生意失败后,过得日子很苦,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务农,绣花卖钱,摆地摊,甚至于给馆子洗碗都做过,所以看起来拘谨老实,说话却很有意思的,因为见识过的事情多么。   太夫人便常与她闲聊,这表姑,表侄女的感情却是越来越好了,而吕芸与吕合都是自尊心比较强的孩子,并不给府里添麻烦,也算相安无事。   这日陈宁玉去太夫人那儿,又见赵氏在,便叫了一声表姑姑。   赵氏忙站起来:“可是有事要说呢,我这就走了。”   太夫人笑道:“别忙活,都是家里人,有什么好避开的?”   陈宁玉也道:“不过是来向祖母求几个人。”   赵氏便又坐下来。   太夫人叫陈宁玉坐一张榻上:“我这几日也想过了,刚列了单子,都是能干的人,给你用最合适不过。”   她让胡妈妈把单子拿来。   陈宁玉也没看:“祖母挑的,总是最好的,我是瞧着隔的时间久了,没个管事的,下面的会闹腾,这才来问祖母。”   太夫人笑道:“罢了,你一向信我,我还能不给你挑好的?不过你自己总要花些心思,我老婆子能有多少年好活,将来你还得靠自己。”   太夫人乐观豁达,谈到自己的寿年也从不避忌。   陈宁玉鼻子发酸,忙道:“祖母能活一百岁的!”   太夫人哈哈笑起来,拢一拢她的肩膀:“傻孩子,谁人不死呢?不过我儿孙孝顺,有出息,这辈子也无遗憾了。”   陈宁玉把头拱在她怀里轻声道:“祖母虽不惧死,可我听着,却是害怕的。”   在这世间,她最爱三个人,一个是太夫人,一个是父亲,还有一个便是长公主。   想她生活无忧无虑,托得便是他们的福,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她自觉也与他们有了真正的血缘亲情,她已经变成了陈宁玉,虽然曾经的她,并不是。   太夫人伸手抚摸她的秀发,慈爱的道:“好了,宁玉,我近日听王御医叮嘱,这不都不太占荤了么,就是为活久一点,傻孩子,祖母又哪里真的舍得你们呢?”   陈宁玉这才笑了。   赵氏称赞道:“四姑娘真个有孝心。”   “你两个孩子也有孝心。”太夫人笑道,“合儿念书很刻苦,他多年不碰了,比起别人,还是辛苦很多的,听礼儿说,总是去请教夫子呢。”   赵氏眉开眼笑:“合儿是有福,才能继续念书哩。”   太夫人道:“又说些客气话。”她看向陈宁玉,“这单子上的人你还是认一认,有不懂的,胡妈妈会告诉你。”   陈宁玉应了声好。   她看单子时,赵氏好奇的问太夫人:“原来四姑娘还有铺子,良田呢?”   “是她外祖家留下来的。”   赵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还是了解的,轻轻叹了一声。   太夫人又教了一些陈宁玉管家的经验,其实总结起来,也就是知人善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不过太夫人经验多,不是光会讲一讲大道理的,她能说得真实例子数之不尽,陈宁玉听了很受用。   赵氏回去后,吕芸正在练字。   “哎哟,你不歇歇呢,这天儿还热着,写什么字?”赵氏心疼女儿,忙拿了一把扇子给她扇风,“如今日子好过了……”   吕芸头也不抬,打断她道:“娘还指望一直住在这儿呢?”   赵氏一怔:“怎么就不能住呢,太夫人多好的人。”   吕芸笑了笑,没说话。   赵氏奇怪,又四处看一看,问道:“太夫人不是派了两个丫环来伺候你的?她们人呢,去哪儿了?”   “可不敢劳烦她们。”吕芸淡淡道,“我自己能做的,还是自己做了。”   虽然她一早料到寄人篱下必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可为了弟弟,他们吕家唯一的希望,也只能如此,事实上,这提议也是她同赵氏说的。   赵氏叹口气:“他们毕竟是侯府,咱们住在这儿,是该有自知之明。”   吕芸没接话,提起笔又写了一个字。   “我今儿才知道原来四姑娘的嫁妆竟那么丰厚呢,她外祖家没什么人,全留给她了,难怪她穿的用的那么好,一点不比二姑娘差。”赵氏少时也是富裕人家长大的,这点还看得出来。   吕芸听到这个,忽然就写不下去了。   好好的谈嫁妆,倒不知她嫁人时又如何呢?没有这些,只怕去到婆家也会被轻视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   “只望弟弟有出息,考上个进士也好。”   她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赵氏虽然奇怪,但也笑道:“合儿肯定不会让咱们失望的,他现在与二少爷同进同出,别人也都不小瞧他。”   “娘怎么老说他们家人呢?”吕芸皱眉。   “住在一起,岂能不说到?你也说侯府好呢,还说记得上一次来,太夫人他们都很和善,怎么现在还不准我提了?”   吕芸有些烦躁,挥挥手:“罢了,娘爱说什么说什么,咱们三人只不过暂时住这儿罢了。”   赵氏笑道:“那也要等合儿将来有个官职呢,咱们才好搬出去同他住。”   吕芸不知道还能同赵氏说什么,索性不说了。   赵氏道:“我出去把衣服洗了,你写一会儿也歇着罢。”   吕芸勉强应了一声。   等到赵氏走了,她抬起头看着赵氏的背影,想起之前那些日子,心里又酸又苦,心想他们原也是有钱人家,可惜天意弄人,竟落得如此地步!   谁又说好人有好报呢?她的祖父,父亲,母亲,无一不是好人呢。   她低下头,慢慢的划下了一笔。 ☆、第11章 节礼   眼瞅着中秋就要到了,这等节日,各家各户,关系有些亲的,都会送些月饼果品已示感情,故而张氏最是忙碌,一家一户都不得疏漏的,太夫人提醒道:“给长公主那儿也送一份。”   这些年,虽然长公主与他们断交,可太夫人却从不曾忘记她,每年但凡过节,都要去送节礼的。   张氏叹了口气,想劝太夫人,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答应一声。   可谁料在今日,傅朝清却来了。   太夫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谁?朝清?”   胡妈妈笑道:“是,是长公主的二公子,他亲自来送月饼了。”   “快请。”太夫人大喜。   傅朝清进来行了晚辈礼。   眼见往年还是孩子的,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俊哥儿,太夫人眼睛微微发红,她那时候,是多喜欢这个少年呢,也为他惋惜了多少!   “朝清,来,给我仔细瞧瞧。”她招手。   傅朝清依言走过去。   太夫人看着他,感慨道:“真是过去好些年了!可是你,”她顿一顿,“是你父亲叫你过来一趟的?”   傅朝清笑道:“母亲也同意了的,还叫我买了枣泥馅儿的月饼呢。”   “好,好。”太夫人心潮澎湃,忙叫他坐下。   傅朝清抱歉的说道:“您瞧着很健朗,这些年我没礼数,不曾过来探望过您。”   “你也在养身体,说这些干什么。”太夫人声音很柔和,“今儿见你气色不错,你父亲,娘亲花了不少心血,总算是找到合意的大夫了。”   傅朝清幽幽道:“是我拖累父亲母亲。”   “别这么说,你这样的好孩子,谁人不喜欢?”太夫人说到此事也觉伤感,岔开话题道,“朝云入了锦衣卫很忙罢?”。”   “是的,常不在家。”   太夫人摇摇头:“他跟猴儿精似的,静不住,倒也合适他,不过总是得小心些,这差事也不是容易的。”   “我会同哥哥说的,太夫人很关心他。”   “你们两个,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我孙儿一样呢。”太夫人满脸喜爱。   二人说得一会儿,太夫人道:“你难得来,可能留在这儿用顿饭?”   “就怕叨扰了。”   “你幼时常爱在这里用饭的,这会儿倒客气了。”太夫人叫胡妈妈去厨房说一声,备些好菜,又让人去喊陈礼,还有几位姑娘来。   陈宁玉听到,也是吃了一惊。   说起来,傅朝清好像是四五年没有来过一次了,难怪太夫人会叫他们去呢。   她因才在榻上躺过,故而梳一梳头才过去,路上遇到陈宁柔,陈宁华。   陈宁柔穿一件翠蓝色金织莲花纹的襦衣,下面系一条梅红撒花裙,梳垂髻,头上插一支蝴蝶发簪,一支珠玉步摇,耳朵上各戴了一串小小的蓝宝,娇俏中又带了几分可爱。   而陈宁华则是一贯的简单,月下白竹纹襦衣,青莲色百褶裙,乌黑的发上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子,端得是清丽无双。   二人完全一副见贵客的打扮。   陈宁玉想想也是,傅朝清对她们来说,已是陌生的客人,于她来说,却是不一样的。   来到慈心苑时,陈宁安与陈礼已经到了。   陈礼虽然才九岁,可也已经有单独的院子,他与陈宁安的住居离这儿比较近,今日又正巧不用去书院。   不过傅朝清并不在。   陈宁柔奇怪道:“祖母,傅二公子人呢?”   “什么二公子,他算是你们表哥。”太夫人笑道,“去你们大伯父那儿了。”   陈礼又问:“表哥?可我好似都不记得他呢。”   太夫人微微叹气:“是好多年未见了,他来时,你还小的很呢,哪里会记得住?”   陈礼点点头:“那我一会儿得与表哥好好亲近亲近,不过啊,我已经有表哥了,祖母,这个表哥又叫几表哥呢?”他都有点儿糊涂了。   章季和,章季琬分别就是他的大表哥,二表哥。   太夫人好笑:“那你就叫他清表哥好了,省得混了。”   亲戚多就是这个结果,光靠一二三四,已经不能解决问题。   陈宁安问:“他身体不太好,如今既然能来,可是大好了?”   太夫人点点头:“应是这样。”   陈宁柔欢喜道:“真是老天保佑了!”   这表情极真诚,陈宁玉不由得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正说着,傅朝清拜访完陈行,过来了。   他今儿穿了身青碧色的竹纹单袍,乌发梳上去,压一只白玉冠,腰间挂了一块美玉,走进来时,恰如晨时清风,谁看到他,都舒服得很,就像画中的佳公子一般,赏心悦目。   陈宁柔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想她记忆中,傅朝清便是一个美少年,那会儿她才八岁,都看得目不转睛,谁想到,他现在竟然长那么大了!她又仔细瞧了瞧,叹口气,可惜有些瘦弱,肤色也白了一些,不过再怎么样,也是俊俏得很。   太夫人笑道:“你这些表妹表弟,你许久未见到,都不认得了罢?”   傅朝清道:“都长高长大了,想必见我也陌生的很。”他看向陈礼,笑问,“礼儿,我曾抱过你呢,你那会儿喜欢玩竹蜻蜓,我给你削了一个,还记得么?”   “竹蜻蜓?”陈礼眼睛一亮,“是那个能飞上去的竹蜻蜓?我记得,记得,原来是清表哥送与我的呀!”   对于小孩子来说,能飞上天的东西总是叫他们印象深刻的,只是送的那人,却记不清了。   而当时,长公主已与他们不往来,那几次,都是傅成带两个孩子过来的。直到四年前,傅朝清偶得风寒,身体忽然变得更差,才没有再来这里。   太夫人道:“你清表哥字画都好,礼儿,你要多向他请教请教。”   陈礼因竹蜻蜓的事对傅朝清一下子亲近起来,马上就拉着他说去自己的书房,结果出去时,却悄声道:“清表哥,你再给我做一个竹蜻蜓罢,原先那个早就坏了。”   傅朝清笑着道:“好。”   陈宁柔从后面上来:“礼儿,不得无礼,清表哥是来做客的,你别调皮。”   “五姐,我没有无礼啊。”陈礼委屈。   傅朝清也道:“礼儿很乖巧,我也想去他书房看看。”   他一双眼睛清亮动人,陈宁柔脸皮红了一红,轻声道:“既然清表哥也愿去,那再好不过了,礼儿字写的不够好,还请清表哥指点一下。”   傅朝清点点头,看向后面,轻唤道:“阿玉。”   他的声音很温柔。   陈宁玉走过来,眸中透着疑惑。   傅朝清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道:“我自请过来的,母亲也同意了。”   陈宁玉眉开眼笑:“真好!”   傅朝清也笑了。   这二人,一个是俊美无双,一个是花容月貌,此番并肩而立,当真是一对璧人,陈宁柔心里酸涩,立在旁边,竟有些无所适从。   “阿玉,你也去礼儿书房罢?”傅朝清相邀。   “也好,你这贵客难得来一趟,我总得相陪呢。”陈宁玉眨眨眼睛。   陈礼见自己亲姐姐一句话不说,忙道:“五姐也去罢。”   “我不去了。”陈宁柔看傅朝清一眼,垂下眼帘道,“男女授受不亲,虽说是亲戚,也总是不方便的。”   陈宁玉一怔。   这话说得,她倒也不好去了。   傅朝清语气淡淡:“算了,阿玉,反正你都要来我家的。”   他同陈礼走了。   陈宁柔又有些后悔,可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都是难以收回的。   她咬了咬嘴唇,转身就走。   陈宁安与陈宁华这时才来,陈宁安问道:“五妹妹这是怎么了?”   “恐是身体不舒服罢。”陈宁玉其实是在想,应是她脑子突然出问题,自己闹别扭不去就算了,还把她拉下水,傅朝清与她可是一起长大的,去一去陈礼书房算得什么,又不是孤男寡女单独相处。   再说,陈礼还叫她一起去的,几个人,更是没什么了,以往章季和,章季琬来,还不是常一处说话?   不过这样也好,她还不希望傅朝清与陈宁柔走近了呢,那姑娘着实是叫人喜欢不起来。   陈宁华提议道:“不如咱们去园子里走走,今儿不冷不热的,最是舒服,像这样的天气一年里也不多,过不得多久,又要开始冷了。”   “是啊,雪早早就下了,实在是讨厌。”陈宁安笑道,“就去园子里坐,叫丫环们端些水果点心来。”   陈宁玉想着也无事,自然应了。   三人喝茶闲聊,到得午时,才去同太夫人用饭。   这会儿,张氏姜氏,陈敏,曹向梅,甚至赵氏,吕芸都来了,就只缺了陈修,不过他这职位,也是甚少有时间回来吃午饭,都是在衙门用的,有时候就是晚饭也得晚点,故而也没有见到傅朝清。   说起来,他还是颇为遗憾,问姜氏这孩子如何。   “自然是百里挑一。”姜氏虽然对长公主也不喜,可傅朝清这样的人,很难有人会说坏话,“就是可惜身体差了一些,喝了几口酒便不喝了。”   陈修叹口气,又颇为庆幸:“总算也好了,不然长公主怕不让他出门。”   “那倒是。”姜氏点点头,“瞧着是无恙,要真不好,也可惜了这孩子。”   过得几日,章家来送月饼。   他们送可不是派人来一次就得了,而是一家子都来。   太夫人高兴得很,她虽嫌章知敬为父苛刻,可打心眼里还是喜爱他的,这女婿有能力,有品格,长得还不错,还知道孝顺岳母,自然是越看越喜欢,忙叫厨房准备宴席。   陈宁玉见过姑父姑母就回去了,章季琬跟上来,问道:“我那水注如何,好用么?”   “不错,也挺好看的,谢谢你了。”   “表姐喜欢就好。”他面露笑容,凑上来轻声道,“表姐,我前几日又得钱了呢,邱记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又给我分钱了!”   “恭喜恭喜。”陈宁玉笑了笑,“改日我一定找机会去尝尝。”   “下回你同我去就行了,我去吃饭还不用给钱。”   陈宁玉笑开了:“好是好,不过我若与你去,得找什么借口呢?”   章季琬怔住,挠挠头:“这倒是,那算了罢,下次我把菜带过来给你尝,你说罢,你是喜欢吃鱼还是喜欢吃鸭?哦,狮子头你爱吃罢?”   “都可以,只是太劳烦表弟了。”陈宁玉知道章季琬是想与他分享挣钱的快乐,那是属于他的小秘密,她并不排斥。   章季琬很高兴:“你就等着吃罢,我觉着,有几样是比你们家的厨子要烧得好。”   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芙蓉苑。   “都说得我口渴了,表姐,你那儿有茶没有?”   “谁那儿会没有茶呀?”陈宁玉好笑,叫丹秋去沏一壶。   正当章季琬拿起茶盏时,章季和来了,他怒气冲冲的,斥责道:“就一转眼的功夫,你又不见了,父亲命我找你呢,你怎么又来这儿?”   章季琬吊儿郎当的道:“来四表姐这儿玩玩,怎么了,喝茶都不行?”   “给我走!”章季和伸手拉他。   章季琬也是个倔性子,章季和只是他哥哥,又不是他老爹,自然不愿听从,抽回手,瞪着章季和道:“你干什么!我要走自己会走!”   章季和恼火的很,把怒火发在陈宁玉身上:“季琬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他要来喝茶,你就让他喝?”   陈宁玉莫名其妙:“我为何不让他喝?他是我表弟啊。”   章季和冷笑:“你惯会迷惑人的,季琬总往这儿来,难道不是你的缘故?”   陈宁玉也来火了,什么叫迷惑人?她沉下脸:“大表哥,你话说说清楚!别乱泼脏水!”   “还用说么,李公子这事儿,不明摆了?还有上回吴公子来,你又如何了?你自己心里明白的很,何须我说?”章季和丝毫不留情面,又去拉章季琬,“这样的人,你还老同她说话干什么!”   陈宁玉第一次被人当面这么说,当真是气得要打人。   章季琬听了那番话,一时却没转过弯,过得片刻才醒悟,叫道:“哥哥,你怎么这么说四表姐?李公子是他自己不好,吴公子那更是无稽之谈,那回明明是我叫四表姐,她才出来的啊!”   “你是被迷的七晕八素了,才替她说话,快跟我走!”   “我不走,要走你走!”章季琬也生气了。   “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   章季和恼怒之下,一用力,把章季琬的衣服给扯破了。   “你竟然弄坏我衣服?”章季琬本来就是更加暴躁的人,伸手就去揪章季和的衣领。   二个人很快就扭打起来。 ☆、第12章 打架事件   兄弟俩上演打架,陈宁玉有些傻眼。   章季琬就算了,章季和一贯斯斯文文的,竟然还跟自己弟弟动手,也是稀奇,不过想到他刚才刻薄的言辞,陈宁玉也不奇怪了。   只是,这事情发生在她屋里,肯定会让人觉得诡异的。   她提高声音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想姑父动用家法?”   章知敬的名字一向有震慑作用,二人果然就住手了,一个抹着脸,一个整着衣服。   可谁知道,就在这时,章知敬夫妇出现了在院门口。   “两个逆子,都给我出来!”   平地一声炸雷。   两兄弟听到他们老爹的声音,吓得脸色煞白。   “谁去说的?”陈宁玉也有些惊慌,她原本是想将这事压下来,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不要让章知敬与太夫人知道的,现在却分明有人去通知。   谷秋与丹秋都在房里,全摇了摇头。   碧桃进来,轻声道:“刚才表少爷打架的时候,一个婆子正巧过来,是浆洗房的,来拿床单等物,也不等奴婢阻拦,一溜烟的就走了。”   真是个拎不清的!   陈宁玉暗地骂了一声。   章季和跟章季琬已经走出去,双双垂着头,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陈琳芝知道章知敬的脾气,连忙劝道:“相公,孩子们互相胡闹而已,算得什么,再说,有话也不合适在宁玉这院里说呀。”   章知敬想想也是,黑着脸斥了一句混账东西。   几人就去太夫人那儿了。   路上,章知敬少不得又骂起两个儿子,兄弟俩吭都不敢吭一声。   太夫人也奇怪,这两个平日里挺好的,都不见吵架,怎么突然就打架了呢?可问起来的时候,两个人都绝口不提原因,后来回家,他们就被章知敬狠狠用板子抽了十几下,痛的五官扭曲。   不过还是不肯说缘由,章知敬虽说对儿子严厉,可也不至于真把他们打死,只得罢了。   陈琳芝倒是心疼的眼睛都哭红了,给他们请大夫,又上药。   二人被小厮扶着回去。   章季琬走了一会儿停下来,四处看一看,伸手扶住一棵歪脖子树,同章季和道,“这事儿还没完呢,咱们就在这儿说说清楚!”   章季和也没完呢,二人叫小厮退开。   章季琬看着章季和问:“这回你高兴了罢?”   “你活该!”章季和回敬。   章季琬冷笑:“说的好像你屁股不疼一样?我可看见你都要哭了。”   章季和哼了一声。   说到忍痛,肯定是章季琬厉害,只因从小就被打到大的。   章季琬继续道:“这回就算了,你下次再这么说四表姐,我还跟你打架。”   章季和大怒:“你还说你没别她迷住了?我看她就是个狐狸精,不然岂会屡次坏了二表姐的亲事?”   “吴家公子那儿可没有。”章季琬皱眉。   “谁知道,反正她不是个好的。”   “不许你这么说四表姐。”章季琬挥了挥手拳头,“你败坏她名声,传出去,四表姐如何做人?自家亲戚都这样看她,还能得了?”   章季和声音小了一点:“我在外头可没有说。”他盯着章季琬,“你到底为何要护着她?”   章季琬冷笑:“你自是不清楚的。”   “你不说,我如何知道?”章季和奇怪。   章季琬却不肯说了,唤来小厮,扶着他又走了。   章季和恨得牙痒痒,还说不是被迷住了呢!   他心想,不行,他一定得好好盯着弟弟,他可不想要陈宁玉做自己将来的弟媳,虽然依他们两家的关系,不太可能,但凡事总有例外。   这事儿章知敬没审出来,陈宁玉屋里的人都很忠心,那婆子又不曾听到兄弟两个说话,故而别人一概不知,可太夫人觉得奇怪,还是单独把陈宁玉叫了去问。   陈宁玉有些为难,这么难听的话,还是说自己的,她真不想提。   太夫人道:“还有难言之隐不成?”   “也不是。”陈宁玉叹口气,到底还是说了。   太夫人听得眼睛都瞪起来,一拍桌子道:“这季和怎么回事,竟然这么说自家表妹!”   “大表哥兴许是一时之气,当时表弟不肯走么。”   “那也不该说你啊!”太夫人很恼火,她一直都很喜欢陈宁玉,这孙女儿不止长得好,越大也越懂事,从不来不叫人操心的,这样的好姑娘,怎么能被如此诋毁,偏生那人还是她亲外孙!   “我得去告诉你姑母,叫她好好管着。”   陈宁玉一听,忙道:“祖母千万别,大表哥原本就不喜欢我,若是姑母知道,又责骂他,还不知他怎么想呢,不如就算了,表哥到底是男孩子,想事情总是太过简单。”   太夫人揉一揉眉心,颇为伤神:“季和这孩子天资聪颖,六岁就考上秀才,如今不过才十七,已经是举人,这等年纪,很是有作为了,谁想到,还有这么混账的时候!”   这次章季和确实刷新了在她心中的印象。   没有他,陈宁玉不知道亲戚中,竟有人那么讨厌她,而且那人还不是张氏。   她本以为那次李家的事情,只有张氏是最厌恶她的。   反而,陈宁安最是平和,所以,她一贯觉得张氏的教育水平还是挺高的,两个女儿都有大家闺秀风范,实打实的侯门贵女。   太夫人又道:“若不说,又委屈了你,平白无故给他责骂。”   陈宁玉也不隐瞒:“当时确实是气狠了,真想打他两下出气,不过现在想想,清者自清,大表哥如何评价我,都算不得什么,反正祖母您是相信我的,这就够了。”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你就是有胸襟呢,季和早晚会知道他错了,不过我还得知会你姑母一声。”   她执意如此,陈宁玉也就不再劝。   陈琳芝知道,马上回去把章季和叫进房里,板下脸道:“原来是为这事,你岂能如此说你四表妹?”   章季和冷笑:“她告状了罢?”   “告什么状,她原先就没说,是太夫人问了,才讲的,还叫太夫人别告诉我,你啊,你四表妹会是这种人?真真糊涂!”陈琳芝责备儿子,“下回你得去当面道歉。”   章季和不屑道:“她惯会做好人,真不说,外祖母岂能知道,不过是为报复我。”   陈琳芝沉下脸斥责道:“她真要报复,不会告诉你父亲?告诉你父亲,你以为你十几个板子能了了?到时候,我都护不了你!”   章季和无话可说了。   陈琳芝又说了几句,他才答应去道歉。   这两个儿子,陈琳芝是花了不少心思教育的,不到两日又催章季和,章季和没法子,只得抽空去一趟永春侯府,见到太夫人,又免不得被太夫人说一顿。   等他到芙蓉苑时,心情已经很不好了。   陈宁玉看他那脸,便知这什么道歉,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但她想到那日章季和说的话,倒也不会免了他开尊口。   几个丫环见状都退了下去。   表少爷来赔礼,她们还在的话,也实在够丢脸的,只怕他说不出来。   见人都走了,章季和果然才板着脸道:“上回是我说错了,还请四表妹见谅。”   “你不是真心,我也谈不上原谅。”陈宁玉道:“咱们互相清楚就行了,你走罢。”   章季和转身就走。   陈宁玉想到什么,又叫住他:“季家那事儿,二姐没有怨我,祖母也信我,我不明白大表哥你为何会这样生气?”   章季和不说话。   陈宁玉看他如此,又想到章季琬当日的表现,两兄弟一个同她好,一个不喜欢她,可这并不表示章季和就没个护着的人了,她若有所悟,淡淡道:“大表哥以后就算讨厌我,也不必再说出来,谁心里没个讨厌的人呢,不是?只不过,到底是为什么而讨厌,还望大表哥真得清楚。”   章季和一怔,又皱了皱眉,转身走了。   太夫人知道他道过歉,心里也舒服了一些,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外孙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胡妈妈进来道:“刚才徐家送节礼来了。”   “哦?怎么琳茹没有过来?”   往常这中秋么,两个女儿都要亲自来一趟的。   “说他们徐家有远房亲戚来了,要住几日,这次就不来了。”胡妈妈顿一顿,后面的话有点儿犹豫,在想怎么同太夫人说。   太夫人瞧她神色,便知不是好事,扬起眉道:“莫非又来催了?”   胡妈妈叹口气:“是啊,说好几个月过去,咱们这儿没动静,徐老夫人说,若没个合适的,她也只能选她外甥女了。”   太夫人想到胡妈妈刚才提到的远房亲戚,脸色一变:“莫非人都来了?”   胡妈妈睁大眼睛:“这不至于罢?真来了,把咱们侯府置于何地呢?说好了是让太夫人做主的,徐老夫人应不会真反悔了不成。”   太夫人面显怒意:“这老妇也不是没有出尔反尔过,她是生了个好儿子,才有好日子过呢!”   太夫人现在真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太急的,只看重徐珂的前途,他这老娘实在是不怎么样!   “再说了,太夫人,徐老太爷未必会同意徐老夫人的。”胡妈妈道。   太夫人面色稍缓,比起徐老夫人,徐老太爷的地位显然更高一些,只要他不发话,想必徐老夫人也不敢胡来,怎么说,当初徐老太爷是第一个表态,也是想与他们家结亲的。   “提什么远房亲戚,那是下马威呢。”太夫人仔细想想,明白了徐老夫人的意思,也就是吓唬她,让她快些把合适的人寻来好给徐珂做妾,给徐家生儿子。 ☆、第13章 杨太夫人   上回来,陈琳茹已经解开心结,与徐珂说说笑笑,太夫人看着心里也安慰,毕竟小夫妻俩的感情还是好的,只是牵扯到子嗣问题,不得已。   陈琳茹还说,一切都交给太夫人,太夫人心想,这是女儿信任她,她怎么也得给徐珂找个合适的妾室。   将来妾室生了儿子,那就是庶长子,若徐家一直没有嫡子,就等同于嫡长子的位置,那要是个不安分的妾室,只怕陈琳茹的日子难过,所以当初她才那么反对徐珂纳徐老夫人的远房外甥女,再说,陈琳茹也未必以后就一定生不出儿子了。   见太夫人伤神,胡妈妈道:“不若就扶了绿珠?她人也挺老实的。”   绿珠是陈琳茹带过去的陪房丫环,也是通房丫头,只不过,这通房一做好些年,也没有扶成姨娘,也不曾给生孩子,陈琳茹还是有手段的。   太夫人冷笑了下:“就是看着老实才不稳当。”   胡妈妈诧异:“莫非绿珠也有这心思?”   “寻常人谁会没有?当了通房,又有几人不想生孩子,做姨娘,以后有个奔头?”太夫人摇摇头,转了转手腕上的菩提珠子,“只怕她早生了恨了,别人不知,这绿珠是我千挑万选给了琳茹的,只时间久了,人总会变。”   胡妈妈心惊:“还是太夫人有眼力。”   太夫人瞅了一眼胡妈妈。   胡妈妈有点儿心虚,说起来,绿珠老娘还在府里的,没少在她跟前说好话,奉承她,她听久了,难免就有些偏向,这不就说错话了。   胡妈妈勉强笑了笑:“那太夫人准备如何呢?选个良家姑娘,还是在府里再选一个丫头?”   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肯定是不与人做妾的,那是丢脸的事情,太夫人道:“我这几日在想,就青桐了。”   青桐也是太夫人院里的,刚刚升任为一等丫环,人长得尚可,但比起陈琳茹还是差了点儿,胜在年轻,胡妈妈奇怪的是,这青桐没有老子娘,性子很活泼,也有几分天真,比起其他四平八稳的丫环,实在是不太合适。   太夫人端起茶喝了几口,淡淡道:“给她准备些好衣服,择日就送过去。”   看太夫人目中有几分冷意,胡妈妈忽然就明白了,正是要这样的才好呢!   她忙吩咐下去。   青桐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一晚上都没睡好,同在耳房的青禾恭喜道:“太夫人果真看重你呢,不说别的,二姑爷英俊潇洒,平生也不爱拈花惹草,伺候他也是有福气。”   青桐羞红了脸。   赵氏听说了,同吕芸道:“侯府的丫环就是不一样啊,你看看,不过是个丫环,竟然能做这种人家的妾室,以后生了儿子,那更是有好日子过的。”   吕芸对此有些兴趣:“娘是说青桐要做二姑爷的妾室了?”   “是啊,不然还能是谁。”赵氏道,“这二姑爷也是年轻有为的,只是……”   吕芸道:“二姑奶奶生不出儿子罢?”   赵氏急道:“你声音轻一点。”   “众所周知的,又不是什么秘密。”吕芸淡淡道,“这青桐也算运气不错,但也好似运气不怎么样。”   赵氏奇怪:“这话什么意思?”   吕芸却不说了,依旧低头练字。   最近她的字写得越来越好,平常也看书,遇到不懂的,会去问吕合,想到她那几年在家,帮着务农,烧饭,本是个小户闺女,可如今,赵氏发现这女儿的言行举止开始像个大家闺秀了。   赵氏笑得眼睛眯起来:“芸儿啊,娘瞧着你漂亮了,都说什么米养什么人,真是这样。”   吕芸有些高兴,抬头问:“真的?”   “娘还会骗你不成?”赵氏瞧着她,“说起来,你明年也十六了,该说人家了。”   吕芸并不羞涩,暗道总算是想到这个了。   “不过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倒是怎么办?”赵氏头疼,自言自语,“住着别人家地儿不说,难道还得请他们帮忙找个女婿?还真说不出口呢。”   吕芸叹了口气。   赵氏说得不无道理,她不是什么名门千金,只是寄住在侯府,而他们侯府交往的也都是高门大户,哪家会看得上她这样的?   她想到上回俞朝清来那次,心里又满是挫折感,这样的少年郎,谁不喜欢?可人家看得上你么?   她就站在他面前,他都不肯多看一眼呢!   可赵氏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不过他们家认识的人多,总有合适的,娘怎么样也得厚着脸皮去求一求,可不能耽误你。”   吕芸没吭声。   赵氏只当她是害羞,也便不提了。   临近中秋,府里又来了客人,却是与侯府常来往的武定侯府的杨太夫人。   这杨太夫人,虽然年纪比太夫人大,可却喜欢出门,前几日才去了一趟金陵,住了有个把月,这会儿回来过中秋,路过便拐进来了。   太夫人笑道:“你也是不服老,还到处跑呢,我这身子骨是不行了。”   杨太夫人揶揄:“窝在家里打叶子牌,一坐半日,我反倒坐着,腰酸背痛哩!”   太夫人哈哈大笑:“你嘴巴总是不饶人,我可说不过你!”   二人在年少时虽非闺中密友,却因彼此的相公而熟识,才觉兴趣颇为相投,又自两人成寡妇后,未免同病相怜,感情比起先还好了一些。   杨太夫人这会儿酸溜溜道:“听说你家宁安要嫁人了啊?”   太夫人翻她一个白眼:“可还没有定下呢。”   “还瞒我呢,我那儿媳写信告诉我的,她今年节礼可送来了?”   “自然送来了。”太夫人笑笑,也不再否认,两家确实是有这个意思,如无意外的话,过了中秋就得定了,更何况,杨太夫人只在这里讲讲,她是有分寸的人,在外头绝不会胡说。   杨太夫人叹口气:“可惜了宁安,我多喜欢她啊!”   太夫人知道她什么意思,打趣道:“我这还好几个孙女儿呢。”   杨太夫人笑起来:“快叫她们出来让我瞧瞧。”   胡妈妈立时就吩咐丫环们去请了。   陈宁玉正当看书,听说杨太夫人来了,很是高兴,她对杨太夫人的评价是,不愧为太夫人的闺蜜,二人性格一般的大气豁达,叫人喜欢。   她换了身衣服就去了。   杨太夫人见到几位姑娘进来,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连连点头:“你们长那么美,得谢谢你们祖母那,想当初,我这老妹妹便是京都第一大美人儿。”   太夫人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姑娘们都笑了。   杨太夫人是个很喜欢开玩笑的人。   太夫人拿她没法子,说道:“你才从金陵回来,定是带了好东西罢。”   杨太夫人哈哈笑道:“不就是想见者分一份么,我还真不怕,来,把云锦都抬上来,姑娘们来自己挑,喜欢的就拿走,我这回买了好些,要说这锦缎,还是金陵的好呢。”   姑娘们都笑着上去了。   太夫人啧啧两声:“可有我的?”   “那还用说,早备着了。”杨太夫人叫人拿来。   太夫人很高兴,摸了摸道:“这颜色真是好看,正巧天凉了,做个袄子穿。”   张氏姜氏很快也来了。   杨太夫人也叫她们去选。   张氏笑道:“每回您老来,都破费。”   杨太夫人道:“你婆婆就爱看我破费呢,这不刚才问我有什么好东西,我就只得把云锦拿来,你说说,这爱打叶子牌的就是不一样啊。”   太夫人听了,笑着捶杨太夫人。   姑娘们选好云锦都来道谢。   杨太夫人临走时道:“我现回京了,改日请你们来府上玩。”   太夫人自然愿意。   杨太夫人走后,张氏笑道:“杨太夫人就跟个顽童一样的。”   “可不是,所以谁都爱跟她在一块儿。”太夫人道,“她这性子,十分招人喜欢,这不就嫁了当年咱们京都第一的俊郎君么。”   说的是老武定侯杨时任,二人也是一段佳话,当初夫妻情深意重,可惜杨时任去得早,也亏得杨太夫人个性阳光乐观,才能从悲伤中走出来,若换个人,也不知怎么样呢。   姜氏一直在听,此时好奇问道:“说起来,她那孙儿武定侯好几年不曾回京了罢?”   “是啊。”太夫人感慨,“在边疆也过得苦,就为这孙儿,她一把年纪还担惊受怕,哎,谁叫他们杨家世代镇守西北呢,那北军就是他们祖上训练出来的,也只有杨家的人才能指挥得了。”   陈宁柔听着,凑到陈宁玉耳边道:“你还记得那杨公子么?”   陈宁玉一头雾水。   陈宁柔嘻嘻笑道:“那会儿他来咱们家,我记得你拿扇子朝他脸上甩呢,只因他说你美,要娶你做娘子。”   陈宁玉嘴角抽了一下,她没印象,所以这事儿绝不是她做的。   陈宁柔见她不承认,拉来陈宁安:“二姐,你记不记得?后来杨公子说是开玩笑,被杨太夫人狠狠骂了一顿,杨公子还说是学杨太夫人呢,杨太夫人不就喜欢拿别人打趣。”   陈宁安抿嘴一笑,看着陈宁玉:“四妹那会儿是挺泼辣的。”   陈宁玉讪讪笑了笑。   不过她觉得原主做得不错,对这种开口就胡说的公子哥儿,是该打脸。 ☆、第14章 醉芙蓉   过了几日,便是中秋,太夫人早早命人在园子里设了月光位,供上瓜果月饼,等到天黑,便与众人前往拜月,其实也就是烧香磕头。   礼毕后,四周燃点各色灯笼,照的府里跟白天一般,下人们设桌椅,摆宴席。   众人一边吃酒谈天,一边赏月。   这个夜晚是很热闹的。   太夫人也很开怀,她这把年纪,自觉没有比享受天伦之乐更加令她欢喜了。   她连吃了两只螃蟹。   张氏忙道:“这东西大寒,母亲还是少吃些为好。”   太夫人擦擦手笑道:“今年这螃蟹真不错,吃着吃着也不知几个了。”   陈宁玉听见,把剥好的又掰掉脚的螃蟹拿给太夫人道:“这寒的东西我都去的干干净净了,祖母爱吃,要不再吃半个?也是难得么。”   她总觉得能吃是福,太夫人都多大了,爱吃的就该稍微多吃一点,心情才好么。   太夫人眉开眼笑:“好好,我是没解馋呢。”   她立时又吃开了。   姜氏见状,伸手推了推陈宁柔。   陈宁柔正忙着吃月饼,抬起头时,一脸茫然。   姜氏叹了口气。   看看右边,陈宁华又在同陈修请教书画的问题,谈的自然是大才子们画的的月亮。   姜氏恨不得就给陈宁柔来一记。   陈宁柔回神,甜甜的对太夫人笑道:“祖母,祖母,明儿我做蟹肉饼给您吃,这东西也不寒的。”   “柔儿还会做这个呢?”太夫人笑。   “那当然了,上回给祖母吃得鲅鱼饺子,祖母不是很喜欢么?”   太夫人点头:“那味儿是不错,咱柔儿别的不行,做的东西倒真好吃,那我就等着你的蟹肉饼啦。”   姜氏这才笑起来。   张氏看着,不屑的撇了一下嘴。   这陈宁柔再怎么讨好卖乖,也是扶不上墙的东西罢了!   晚宴后,陈宁玉回到屋里,脑袋有些发沉,刚才稍稍饮了一点酒,脑袋就不太清楚了。   谷秋扶她去里间,悄声道:“刚才奴婢见到苏姨娘了,她来找二老爷的,结果没说上两句话,就被二老爷骂走了,哭得很凄惨呢。”   这苏姨娘也挺作孽的,在陈宁玉的印象里,好像陈修就没喜欢过她,也不知当初怎么就纳了她?   也是奇怪。   她打了一个呵欠,刚躺倒便沉沉睡了过去。   节后没几日,吴家来提亲了。   两家早已心有灵犀,这定亲流程办得很顺,很快就定下了吉日,吴家就吴简这一个儿子,聘礼那是早早就准备好的,所以日期定的很近,在十月二十六。   张氏也终于松了口气,这回总算是没有什么波折了,这就忙起嫁妆来,因陈宁蓉出嫁时,一些好的东西,都做了双份,故而也很容易操办。   此时,芙蓉苑里的芙蓉已经长了花苞出来,陈宁玉坐在院子里,右手边一把茶壶,左手边一碟花生酥饼,中间摆一盘雪梨,她盯着芙蓉瞧了又瞧,摇头道:“下了肥,还是长不快,难不成真要挖个潭子呢?”   谷秋笑道:“他们花农总是说的有道理的。”   “可我这院子也不太大,挖个池塘,就显得逼仄了。”早前她种芙蓉时,府里的花农就说过,可她没当回事儿,这才发现,这芙蓉没水,还就长得不够好呢。   丹秋伸手指一指院里的小假山:“依奴婢看,不如把这个拆了?”   西边靠近围墙处有座小假山,老早就在了,看着不大,但其实占地不算小,那石头也是堆得张牙舞爪,不太符合陈宁玉的审美,所以丹秋一说,正合她心意。   等到陈修回来,她就去见他。   听说要拆了假山,陈修奇道:“还是你自己喜欢才叫人弄的,都不记得了?”   陈宁玉自然不记得了,含糊道:“那会儿还小,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如今却是瞧着不喜欢。我现在想挖个小池塘,把芙蓉沿着池塘种,想必更好看的。”   陈修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没再问一句就批准了。   但凡陈宁玉提的要求,基本陈修都不会反对的,姜氏看在眼里,想到自家院子里的杏树,趁机说道:“反正动一个是动,动两个也一样,相公,不如把杏树也换一换,总一个样儿,看着也不稀奇了。”   谁料陈修的脸色立时就沉下来。   姜氏心里一跳,忙道:“我也是随便说说,相公若觉得多此一举,也不必换呢。”   陈修缓缓道:“宁玉是小姑娘,喜欢新鲜,我是早习惯了。”   姜氏便不敢再提。   陈宁玉嘴角却弯了弯。   这杏树不用说,定是她亲娘喜欢才种下的,如今时过境迁,姜氏以为陈修不会再在意,可实际上,并不是如此,这次,姜氏怕又受了打击了。   果然姜氏偷偷就哭了一回。   想她嫁给陈修也有十几年,给他生了一儿一女,结果到头来,换个树都不成!   可这事儿,她能找谁诉苦?   听说太夫人也是极爱陈修那原配夫人的。   姜氏又打起精神,再如何说,她总也嫁给陈修了,乃是永春侯府的二夫人,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再说,甘蔗又哪里有两头甜的呢?   陈宁玉回去又同太夫人说挖池塘的事,太夫人也是样样依她,吩咐懂这些的人去做。   这池塘一共挖了两天才弄好,府里花农又把芙蓉花再移植到池塘边,院子里整个格局一换,还挺漂亮的,有花有水,陈宁玉心想,再养些鱼进去,她以后观鱼都不用出院门了,多方便呢。   挖池塘的下人听说,笑道:“四姑娘,这还不能养鱼呢,得先养水,水好了才能养鱼,不然也活不了几日的。”   事关鱼儿性命,这回陈宁玉都听进去了。   太夫人很快就命人把青桐送去了徐家,徐老夫人当日就让徐珂纳了青桐,作为正室夫人,陈琳茹的心里定是不好过,可这事儿早早就说开了,她要闹情绪,便显得不够大方,也只得哑巴吞黄连。   但她相信太夫人,这青桐想必是不会威胁到她的生活的。   到得九月,芙蓉花陆续就开了。   她种的这芙蓉乃是少有的名贵品种,名为醉芙蓉,一日三变其色,清晨跟上午开的花洁白如云,逐渐慢慢变成粉红色,午后至傍晚,又变为深红,而此刻也是要凋谢了。   这样的花,明艳,又叫人怜惜,当真是刹那芳华。   陈宁玉早早就派人去请了陈宁安,陈宁华,陈宁柔,还有吕芸来。   因陈宁安即将嫁人,在府里的时间终究不多了,她想借着看花,团聚一次,将来也是个美好的回忆。   在此前,她也请过太夫人,太夫人说她年纪大了,去了反而影响她们小姑娘说话,又笑眯眯吩咐厨房准备了好些美食点心:“你有这心思,祖母便出些钱罢,好好的玩一玩。”   太夫人感慨,她也想到了年轻时如花的年纪,可时间过得真快,像是一转眼,就白发苍苍了。   陈宁玉道:“那祖母有空再来看,这花儿可漂亮呢。”   太夫人笑着说好。   芙蓉苑里,已经摆放了案几,锦垫,茶,果子酒,瓜果点心都有。   几个姑娘进来后,陈宁安四处看一眼,笑道:“早知你挖了池塘,如今这么一弄,还真不错。”她探头往池塘里看,“可养了鱼呢?”   “养了,就从鱼乐池里捞出来的,都是老大的锦鲤呢。”陈宁玉笑。   陈宁安羡慕:“看你这,我都想重新弄一弄院子了。”   陈宁柔嘻嘻一笑:“二姐很快就要嫁到吴家了,弄了作甚?那可是浪费了,要弄的话,也是去吴家,我看二姐夫那院子挺大的,比二姐的可大多了!”   陈宁安红了脸,啐一口道:“说什么呢,那是他的院子,他爱怎么放,我可管不了的。”   语气里透着亲昵。   其他几人都嘻嘻的笑。   这二人,后来也见过数次,想是也有感情了。   陈宁玉招呼她们坐:“这果子酒跟中秋时喝的一样,没想到后劲挺足,你们少喝一些,我那次回来头就晕了。”   “是啊,我也头晕的,不过滋味是好,又甜又香呢。”陈宁华笑道。   陈宁柔轻嗤一声:“只当三姐同爹爹说月亮呢,原来那日也喝了一点的。”   因这两个姐姐,她常常被姜氏说,心里头总有点儿不舒服。   可她却只与陈宁华作对。   陈宁华有些尴尬,也没理会,只低头喝茶。   陈宁玉可不想好好的相聚又被毁了,岔开话题,问吕芸道:“吕姐姐,平常总不见你呢,你没事也常出来走一走,闷着也不太好。”   吕芸笑道:“我是在练字呢,以前也爱写,只没有时间,如今闲的时候可多了。”   “没想到吕妹妹也喜欢书法呀。”陈宁安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你平日里都描什么字帖呢?”   “是一个碑文。”   二人兴趣相投,说了好些。   芙蓉花的颜色也变了又变,她们欣赏着,赞叹着,这一日就这般过去。   吕芸真切的体会到了大家闺秀过得日子,这样的生活谁不喜欢呢?可惜人生来便不公平,她原本也应该像她们,是金枝玉叶,然而,她不是。   而将来,她又要嫁去哪里? ☆、第15章 武定侯府   武定侯府很快就送来帖子,邀请她们女眷过府做客。   太夫人很高兴,笑眯眯道:“我这老姐姐请,我就是再懒,也得去呢,说起来,也是有一年多没去过了。”   张氏道:“她们也不是没请的,只杨太夫人不在,您就不想去。”   “老姐姐不在府里,便没意思,她那两个儿媳妇,与我也无话可讲,也就你们去去成了。”太夫人吩咐胡妈妈,“挑件鲜艳的出来,咱难得出门一趟,得打扮打扮。”   胡妈妈笑道:“太夫人您不打扮也是个老美人儿。”   太夫人哼一声:“看看,前面加个老字,说个好话都不会,我白要你在身边多年了。”   众人都忍俊不禁。   胡妈妈忙道:“是美人儿,美人儿,一点不老。”   太夫人道:“这都晚了,赶紧的去拿衣服去。”   胡妈妈笑着走了。   “你们也回去装扮装扮。”太夫人颇有兴致,“以往做得新衣服没得浪费了,最近儿都不太出门。”   众人都称是。   芙蓉苑里,谷秋跟丹秋拿了好几套出来,一个说这个好,一个说那个好。   陈宁玉都看花了眼。   要说她的衣服,还真是多,除了府里每季加做的,长公主也爱送来些新式样的裙衫,而她自己因那笔产业,每年都有不菲收入,有喜欢的,也常会买一些,如今几个柜子都要放满了。   “就这套罢。”她选了一件织金深玫红,衣襟绣有玉兰的交领夹衣,下面一条蜜合色束腰长裙。   秋谷伺候她穿上,又给她梳了个小仙髻,插上一支长赤金簪,一支含苞玉兰小双钗,耳朵上又各戴上一个垂挂式的小明珠耳环。   陈宁玉自己稍许抹些桃红胭脂,照了照镜子就走了。   等到众人齐了,目光都不由自主集中到她身上。   只因这所有人都已经装扮了一回,可任谁立在陈宁玉身边,都要被比下去,真正的美人就是如此,谁也难掩其风华,她多打扮一分,是美艳,少打扮一分,是清丽,各有各的滋味。   张氏皱眉,暗想也不知像了谁,就她生得这般好,平白无故就越过她两个女儿!   姜氏更不用说了,自打她生下陈宁柔,这两个姑娘每过一年,拉开的距离就大一些,如今,自家女儿是怎么也赶不上了的。   唯有太夫人很欢喜,拉着陈宁玉的手道:“同我一起坐车去。”   她带着陈宁玉走了。   姜氏不满道:“看看,就光疼宁玉一个人呢。”   张氏却不搭理她。   她才不愿在背后讲太夫人的坏话呢,虽说她心里也是有点儿不乐意,不过陈宁安的婚事总是定下来了,陈宁玉也是嫡女,太夫人多加关照也无有不是。   只是,这三姑娘,可是惨了,张氏看一眼陈宁华。   陈宁华咬着嘴唇,不知多难过。   眼下要定亲的可是她,并不是陈宁玉啊。   姜氏见到,心里一动,称赞自己的大女儿:“宁华,你今儿这身打扮真是好看,不过我瞧着缺了一样东西。”她把头上一支点翠金簪拔下来,插在了陈宁华的头上。   “这下更好了。”   陈宁华受宠若惊:“母亲,这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我是你娘亲,送你一个簪子算得了什么。”   陈宁华只得谢了。   陈宁柔看见,气鼓鼓拉她母亲的袖子:“娘,你怎么送三姐东西呢?我怎么就没有?”   姜氏道:“我送你的还少了?不过一个簪子,你还来吃醋。一会儿到他们杨家,你记着点儿,别给我丢脸,你几个姐姐可都是很懂事理的。”   “我什么时候给娘惹出事了?”陈宁柔皱眉,“娘还不信我呢!”   在外面,她还是会收敛她的小性子的,也讨人喜欢。   姜氏便笑着揉揉她脑袋。   武定侯府在玉河街,也是一座有悠久历史的老宅了,曾是一位王爷住的,很是开阔,不似惠英长公主府颇有江南园林之风,而是更像北方的风格,没有那么多小桥流水,只有一处园子,所以若说去武定侯府赏花玩乐,那真是随口一说的,实在是没多少花好赏,也没什么地儿好玩。   但是,武定侯府也有一样强项,那就是听曲儿。   不似别人家要听曲,都从别处请,他们侯府是自带的,只因这武定侯祖上出了一个特别爱听戏的爷,他不是侯爷,是侯爷的弟弟,上头有哥哥罩着,母亲疼着,就专玩儿。   后来也不知从哪儿就寻来了好些唱曲的伶人,南腔北调都有,这位爷自身又是个对戏曲精通的,悉心调教,这些伶人越唱越好,以至于比好些名伶还厉害,他弄出了名堂来,后来那些伶人在侯府安家,也成了侯府的人,世代都唱曲儿。   直到如今,那些伶人还保持着好功夫,好些富贵人家常来借用的,他们也能得不少赏钱。   故而太夫人一去,就同杨太夫人道:“今儿我得听听曲儿了。”   杨太夫人笑道:“刚才我儿媳妇们还提到呢,说每回请你,你都不来,只当你不爱听曲儿了。”   “这倒不是,只最近家里事情多罢了。”   杨太夫人挑眉:“不就是在家里打叶子牌么,说说,都赢了你那些孙儿,孙女多少钱啦?”   众人都笑起来。   太夫人啐她一口:“没得这样拆穿我的!”   杨太夫人笑道:“咱们这把年纪,还是多走动走动的好,不过今儿来咱们家,也没得什么给你们走着看,还是听曲儿罢,金铃他们都准备好了。”   这些伶人各有名儿,金铃是常唱主角儿的,还有银铃,紫铃,红铃等,都是以铃字为主。   太夫人连声道好。   众人都跟上去。   杨太夫人刚才已见过几位姑娘,这会儿同太夫人道:“宁玉真正是个美人儿,刚才我两个儿媳都称赞,说一年比一年好看呢。”   太夫人道:“是啊,也是我的心肝宝贝,得想着怎么给她寻个好夫婿,天天宠着她才好。”   杨太夫人道:“这样的姑娘,哪个不疼呢?还用得着你担心?”   “也是,也是。”太夫人笑。   说起陈宁玉,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一年总得来几回的,两家算是世交,不过她常去长公主府,倒是错过了好几回 。   杨家统共有两个姑娘,一个叫杨芙,二房嫡出,一个叫杨静,二房庶出,这会儿也都坐过来,与她们陈家姑娘在一起说话。   “一会儿你们要听什么戏?”杨芙长得颇像杨二夫人,瓜子脸,丹凤眼睛,容貌是很出挑的,性子也颇为泼辣。   陈宁安道:“我最喜欢银铃唱的了,就听打金枝。”   “我也爱听这个。”杨芙笑眯眯道,“银铃的嗓子很清脆,不似金铃,她声音低一些,男女都能唱。”   “我就爱听金铃的。”陈宁柔眨着眼睛道,“她唱男角儿的时候真好看,这世上都没有比她更美的公子了!”   杨芙嘻嘻一笑:“看你喜欢的,一会儿多赏些给她,她练这个也很累的。”她又转头问陈宁华。   陈宁华沉吟片刻道:“我喜欢紫铃。”   几人都有些惊讶。   只因紫铃是其中最不出众的。   陈宁玉侧头道:“紫铃虽唱功平平,可是那身段,念唱作打都很有不同的韵味。”   众人都道是。   等到丫环们上了茶点,戏台上的戏子们也开始唱曲儿了。   陈宁玉前世并不爱听这些咿咿呀呀的,可现在,倒觉得是一种享受,也许人都是这样,只要环境变了,很多不喜欢的,也会慢慢培养起来,甚至能听出其中的滋味。   她吃着瓜果,只觉得日子是那么惬意,又悠闲。   不知不觉,戏就听了好几出,等到唱完,众人都打赏了。   那些伶人纷纷来道谢。   太夫人笑道:“真是越唱越好了,赶明儿我过寿,一定得请你们来。”   “那是咱们的福气,太夫人福如东海呢。”金铃态度很恭敬。   杨太夫人叫他们退下去,一边道:“还用请,我自是要把他们送过来的,不过我记得,还得一年多罢?”   “是啊,正好想到,其实还远呢。”   杨太夫人道:“刚才也听得累了,去屋里坐坐罢,等会儿就用饭了。”   太夫人道好。   杨太夫人对姑娘们道:“你们要不也坐坐?”   杨芙笑道:“坐什么呀,祖母,咱们就四处走走得了,刚才坐久了,反是觉得不舒服。”   “也好。”杨太夫人便同太夫人几人走了。   “要不咱们去荡秋千罢?最近天还暖,等再冷一些,都不能出来玩了。”杨芙提议。   如今已是九月,等到十月,这天是该要冷了,到得十月底,雪都有可能会下,到时候,她们这些大家闺秀一般都得在屋里待到明年才能出来玩儿。   女孩子金贵,受不得冻。   各位姑娘都道好。   她们就去园子里荡秋千。 ☆、第16章 惊鸿一瞥   武定侯府这园子也不算小,花草不多,布局大气,多以石头为主,堆了好些假山,假山上还遍插绿木,连绵起伏,远远看去,真当是一片群山呢,又有水池环绕,很有气势。   陈宁安笑道:“每回来,都以为这就是桂林了。”   桂林山水甲天下。   杨芙叹口气:“我是不大喜欢这些,可母亲说,早前就那么摆了,大哥又喜欢,总不能拆掉,也只得罢了。”   陈宁玉倒觉得很不错,武将侯门,这景总比用温婉的江南风景合适多了。   园子西边设了两个秋千,其秀气与此地有些格格不入,显然是后来才添加进来的,不过侯府总有姑娘家,不能也没个玩儿的地方了。   几人轮流上去,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   只杨静一直不太说话,像是有点怕杨芙,问到才说几句。   玩得一会儿,她们累了,方才折回去。   谁料路上就遇到两位公子。   一个陈宁玉自然认得,乃是侯府的三公子杨延康,另外一个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她并不认识。   杨芙,杨静见到此人,却连忙行礼,称他为三皇子。   陈家姑娘们都惊呆了。   陈宁玉后来一想,他们武定侯府的姑奶奶乃是贵妃,他们常去宫里,自然会认识皇子,只是,这三皇子今儿怎么会在武定侯府出现呢?   三皇子李常洛微微一笑:“打搅姑娘们雅兴了,不必多礼。”   虽然他这么说了,可几位姑娘还是得来见礼。   李常洛看过去,待见到陈宁玉时,呼吸不由一滞,目光便再也挪不开了。   他自小生在宫中,其实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可他就是没见过陈宁玉这样的。   她艳得比园子里的花儿还要扎眼,狭长的眼眸好像闪烁的宝石,轻瞥一眼,都带着说不出的妩媚,能叫人的腿都软了。身段又好,该丰满的丰满,该瘦的瘦,多一分少一分都没了这股风流。   杨延康看到李常洛的神态,暗地一笑,问道:“四姑娘,你上回好像没来呢?”   陈宁玉本不想说话,可杨延康问起来,她岂能不答,只得回道:“我去我姨母家了。”   她的声音清越动听,虽在此刻显得有些压抑,可那音调低了,却又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李常洛停顿了一会儿,方才问:“姨母?可是我惠英姑姑家?”   “是。”陈宁玉把头垂的更低。   李常洛笑起来:“我姑姑从不曾提起过你呢,说起来,你也算是我亲近的人了。”   从未见过的人,谈什么亲近?陈宁玉沉默。   李常洛也不再强求她说话,转身走了。   杨芙瞧一眼陈宁玉,皱了皱眉,她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要说三皇子,杨延康是与他有来往,可这带回家,乃是第一次呢,她能认出李常洛,也是因为在宫中遇上的。   不管如何,她得快些去告诉祖母!   几人心情各自不同,去往杨太夫人那里。   杨太夫人本与太夫人说笑,谁料忽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忙问她大儿媳妇唐氏。   唐氏也不知,却心里暗自恼火。   杨延康可是她的儿子,如今带了三皇子来,作为母亲,竟是一无所知,实在是丢脸,杨太夫人自然会觉得她没有教好这个儿子了。   而太夫人从几个孙女儿口中得知,也是震惊的回不过神。   两位老夫人坐在一处。   太夫人有些生气,问道:“老姐姐你今儿请我们来,怎的三皇子会在?”   不止在,还说了这些话!   杨太夫人叹口气:“我这还在查呢,老妹妹,你得相信我,我是一点儿不知的。”   两个人多年交情,见杨太夫人这么说,太夫人自然愿意相信,毕竟如此隐瞒会坏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可她却一点坐不住了,带着女眷们就告辞而去。   杨太夫人立刻把杨延康叫了来,厉声询问:“今儿三皇子怎么会来?你不提前告诉一声?”   杨延康很委屈:“孙儿也不知啊,三皇子一早听说咱们府里的园子不错,总是抽不出空,今儿正好有空就来了,我难道还能拦着不成?”   杨太夫人盯着他:“你可说大实话了?”   “自然是实话,孙儿哪里敢欺骗祖母呢!”他信誓旦旦。   杨太夫人最后也没有问出什么。   其实依李常洛与他们府的关系,就是来一趟也没什么,只是恰好今日来,就有些得罪陈太夫人了,毕竟她们不知,什么准备都没有,最主要,李常洛还是直接见的他们永春侯府的姑娘们。   杨太夫人又把唐氏叫来:“延康我已经叮嘱过,叫他莫要与三皇子走太近,咱们家,不管是哪个皇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唐氏忙点头:“儿媳知道。”   却说太夫人回去之后,心里那是七上八下。   胡妈妈知道她担心四姑娘。   以四姑娘这姿容,不管哪个朝代,很容易便入了皇家,而太夫人并不想如此,可今日,那李常洛只同陈宁玉说话,谁都得想到那儿去!   “得让宁玉嫁出去了。”太夫人揉着眉心。   胡妈妈道:“四姑娘想嫁哪一家都不难,独独是怕找不到配得上她的。”   太夫人叹了口气。   她这几个孙女儿,她最疼陈宁玉,只因她从小就没了娘亲,虽然姜氏作为后母,也差强人意,但到底是比不上亲娘的,太夫人也就格外关心陈宁玉,这些年相处下来,感情自然是越来越好。   所以这孙女婿人选,也就成了问题。   “还得先把宁华嫁了呢。”   太夫人又头疼了。   第二日,她就早起不了。   张氏忙请大夫来。   大夫说是忧思过重,开了方子,叫她莫要多想,心境开阔些就好了。   张氏暗想,太夫人果真是怕三皇子看上陈宁玉呢!   其实,这算不得坏,不过么,也算不得好,这家里的人一旦跟皇家联系起来,总是比一般的官宦之家还是有些大起大落,也难怪太夫人担心。   姜氏带几个女儿去见。   陈宁玉看太夫人没有精神,坐在床边,红了眼睛。   倒不是她有多自恋,可是李常洛昨日突然出现,又只同她说话,总是容易叫人想歪,只是没想到还连累了太夫人,实在是过意不去。   太夫人道:“没什么,明儿就好了,你们这都过来,我倒不得休息。”   姜氏道:“咱们都担心您,岂能不来看看的?”   “这看完就走罢。”太夫人摆摆手,看一眼陈宁玉,“我好得很,只是起夜了几次,又有什么。”   陈宁玉想说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只握住太夫人的手。   太夫人笑笑,拍了拍她的手。   姜氏很快就领她们走了。   回到杏芳苑,陈宁柔轻声同姜氏道:“三皇子看着很年轻呢。”   姜氏好笑:“本来也才十七岁,你当多大呢?”   陈宁柔挽住姜氏胳膊,声音越发轻了,说道:“其实三姐嫁给三皇子也挺好的,不是?那可是皇上的儿媳妇,为何祖母不肯呢?”   姜氏忙道:“别胡说,你祖母不肯,自是有原因的。”   陈宁柔不明白。   姜氏叮嘱道:“这话以后千万别说了,被太夫人与你父亲知道,我可护不了你。”   陈宁柔越发奇怪。   那三皇子长得也算英俊,地位那么尊贵,怎么就不行呢?   其实姜氏私底下也觉得这是一桩好事,听说三皇子很得皇上喜爱的,怎么说,他们侯府与之结亲算不得坏,只她不敢违背太夫人与陈修罢了。   陈宁玉这几日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幸好后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倒是松了口气,太夫人也松了口气   到得十月,陈宁安嫁人了。   陈宁玉送了她一支碧玉梅花簪做添妆,当日,炮仗响彻京都,花轿围着城绕了好几圈,撒了好些喜钱出来,来贺喜的客人自然也是数之不尽。   这一切就同陈宁蓉当年嫁人时是一样的。   轮到自己,怕也差不多,只是,心情到底会如何,也只有当事人才知。   但陈宁安定是高兴的。   她看得出陈宁安对吴简的钦慕。   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总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三日后,陈宁安回门,也印证了她的想法,她过得很好。   张氏对吴简这女婿自然也是越看越喜欢。   其实岳母对女婿,甚少有不满意的,只因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女婿基本就是岳母挑的,有时候,反而女儿不喜欢倒是真。   等到小夫妻走后,太夫人把陈修叫了来。   “如今宁安嫁了,便该给宁华寻个合适的夫婿了,她比宁安只小几个月,拖着可不行。”   陈修点点头,想到上回三皇子的事情,说道:“宁华是该尽早嫁出去,只这事儿母亲与夫人说便是。”   太夫人看着他,叹了口气:“宁华总也是你女儿罢?”   “母亲这话说的,她自然是我女儿。”   “我却瞧着你不像她父亲。”太夫人脸色有些严肃,“别当我看不出来,你待她可如待宁玉与宁柔?这孩子,也是可怜,她也是个孝顺的姑娘啊!”   陈修垂下眼帘,并不说话。   太夫人道:“再如何,她也长大了,性子也不坏,当年的事,你不要再怪责在她的身上。”   陈修脸颊边的肌肉跳动了两下,慢慢开口道:“我也没怪宁华,只是……”   只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疼爱这个女儿。   那一年,周氏怀孕,没过几日,苏姨娘也有喜了,自那以后,周氏的身体就没怎么好过,生下来一个男婴,是死的,那是他第一个儿子,也是期盼了许久的儿子!   陈修伸手徐徐抹了一把脸,声音低沉:“宁华嫁出去就好了,母亲替她寻一个好夫婿罢。”   太夫人不知还能如何劝他,只得叹了口气。 ☆、第17章 少年的理想   天气此时已是冷了,当初杨太夫人送得云锦,都拿去裁了做袄子,过一阵子大概就能做好,陈宁玉最近都懒得出门,她最怕这儿的冬天。   即便有炭盆,也是冷得刺骨。   她穿了厚厚的棉鞋,喝着热茶,看谷秋翻账本。   如今庄上,铺面放了太夫人挑选的人,都很忠心能干,也不要她劳神,只把账算算清楚就行了。   谷秋又是个好苗子,打算盘已经十分熟练,只听房里就只噼里啪啦的响。   白桃忽然在外面道:“姑娘,表二少爷来了。”   刚说完,门就被推开,章季琬夹带着一股子冷风走了进来。   虽说他是表弟,可其实也就比陈宁玉小了大半年,只男儿心思晚熟,故而说他年纪还小,但个子却比陈宁玉高了有半个头了。   陈宁玉被风一吹,叫道:“快把门关上,关上!”   章季琬哈哈笑起来:“怪不得说是千金小姐呢,看你一点受不得冻。”   “我又不像你粗皮糙肉的。”陈宁玉哼了一声。   上回章季琬为护她,与章季和吵架的事,令他们亲近不少。   章季琬也不在意,大咧咧坐下来,把带的食盒往桌上一放:“看,我说得出做得到,这是邱记的东西,你尝尝看。”   这盖子没打开,就有香味窜出来了。   陈宁玉一嗅,笑道:“是鳝鱼!”   “是鳝鱼啊,你不是爱吃鱼么,还有狮子头,你快吃。”   这会儿也是正午,陈宁玉正好饿了:“恭敬不如从命,我吃了啊。”   章季琬道:“你吃啊,本来就是带给你吃的,啰里啰嗦,女人家就是麻烦。”   陈宁玉白他一眼,叫谷秋拿筷子来,又问:“你吃么?”   “我吃过了。”章季琬摆摆手,“吃得很饱,现在连一块肉都吃不下了。”   陈宁玉便自己吃起来,吃完,她连声赞叹:“这淮扬菜有意思,鳝鱼竟然这么烧呢,好吃,狮子头也不错,鲜的很,里面放了什么了?”   “放了虾肉了。”   “难怪。”   章季琬看她喜欢,笑道:“我有空下回再带给你吃?”   “好是好,”陈宁玉问,“不过你这次来,是单你一个人?”   她才想起来,没听说姑父姑母来了。   章季琬嘿嘿一笑。   陈宁玉的嘴角一抽。   “你又逃学了啊!”   章季琬忙道:“你别告诉祖母啊,我偷偷进来的。”   陈宁玉扶额,这小子果然是厌学呢,一点不爱念书。   “你这样可怎么是好哦。”她擦擦嘴,“逃学不说,就说你屡次考不上秀才,你爹也得打你不是?”   章季琬也头疼,但是他早有主意,凑过来道:“四表姐,不如你同二舅父说一说,我随他学学武功算了,将来去考武举成不成?”   “这不是父亲能决定的,我不瞒你,上回祖母也这么说呢,可大姑姑不肯,我想大姑姑是怕你吃苦,你看我爹天天都很累的,哪里像大姑父舒服,大姑父只坐在衙门里处理事情就行了。”   文官多是动脑,这武官多是动身体。   章季琬摇头:“我又不怕累,我坐着,屁股都疼呢!”   陈宁玉噗嗤笑起来,但很快又严肃道:“那你怕不怕死?武官兴许也有上战场的一天,那可不是好玩儿的,你看大伯父,他的腿到现在都没有好,不说那些丢了命的将士了。”   章季琬这回沉默了一下,而且还沉默的挺久。   陈宁玉只当他是打退堂鼓,结果这小子忽然把她拉起来:“走,我射箭给你看看。”   “啊?”   章季琬力气很大,一会儿就把她拉出门了,谷秋作势要去拦,陈宁玉想一想摆手:“把我那狐皮披风拿来。”   谷秋怔一怔,去拿了。   永春侯府祖上就是因军功被封侯的,家里又岂会没有练武场?   这会儿,他们便站在侯府北边一块场地上,里面十八般武器都有,自然也有靶子了。   现在陈行是腿伤了不来,陈修还是经常会来舞刀弄剑的,还有陈敏跟陈礼也常会来,他们都是陈家子弟,除了念些书,身手也需得拿得出来。   章季琬已经搭好弓。   看起来姿势不错,但陈宁玉还是不相信章季琬会射箭,因为没听说他有武功啊。   可章季琬一箭飞出去,竟然中了靶心!   陈宁玉瞪圆了眼睛,像看鬼一样看着章季琬:“你怎么会的?你是运气好罢?”   章季琬气死,又连射了两箭,这回虽然没中靶心,但也不远,他得意道:“怎么样,我射箭的本事不错罢?像我这种人才,难道不该去上战场?什么死不死的,我不怕,大丈夫志在四方,就算哪一日马革裹尸,也死得其所!”   少年立在她面前,寒风中昂首挺胸,神采飞扬,还真有几分英雄气概!   陈宁玉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也是低估了章季琬,一直当他是孩子,可是他也是有理想的。   只是这理想,到底是说说而已,还是真的会让他勇往直前?   要知道,她曾经年少时,也有过很多的理想,只多少年过去,渐渐都淡了,甚至于有些,她自己都不愿意提起来。   幼稚,是啊,幼稚,可是,却也是珍贵的。   她微微笑道:“表弟,你说得挺好,可是,就算你射箭厉害,未必就有用了。”   章季琬挑眉:“怎么没用?”   “你想学武,想做将军,可却不敢自己去同大姑父说,只敢来求助于我,让我去说服父亲。表弟,你这等胆子,真能上战场么?敌人的刀剑难道还没有大姑父的板子厉害?”   章季琬脸腾地红了,猛地把弓箭扔下来:“四表姐,我哥哥上回说你,我如何护你的?如今只是求你一件事……”   “那不一样,表弟,你难道不明白,这是关系你一生的大事,到底谁能付得起责任?”陈宁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胸口上,“表弟,只有你才能对你自己负责啊。”   章季琬愣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她那根白皙的,好似春葱一样的手指,心猛烈的跳动起来。   她说的没错。   是他懦弱,是他退缩了,他原就不爱念书,可是他怕父亲,也怕母亲失望,他怕好多东西!   只是他终究慢慢的长大了。   “四表姐!”他忽然伸手,用力抱了一下陈宁玉,“四表姐,我明白怎么做了!”   谷秋跟丹秋两个,被他这个举动惊得差点叫出来。   可章季琬很快就放开手:“我走了。”   陈宁玉点点头:“好。”   他欢快的走了。   陈宁玉蹲下来,把弓箭捡起来:“放回去罢。”   丹秋便拿了放在原来的位置。   谷秋轻声道:“表二少爷也真是的,刚才把奴婢们吓死了。”   陈宁玉笑了笑。   刚才章季琬的拥抱虽然也吓到了她,可是她觉得很温暖。   那一刻,她才明白,为何章季琬会喜欢同她说话,只因她是一个愿意去理解,去包容他的人。   虽然一开始,她是无意识的。   她回头看一眼练武场,也许不久,章季琬便常会出现在这里呢。   可事实上是,章季琬被打的皮开肉绽,躺在床上几天都不能下来。   陈琳芝哭得双眼通红,跑来向太夫人求救。   她虽然也不希望章季琬走上武官路,可也不愿看章季琬被打死啊!   “公公婆婆劝都没用,相公铁了心的不同意,季琬这孩子也不知吃了什么药了,被打成这样也不松口,娘,我这心都疼了啊!”   太夫人头疼:“怎么女婿也这么固执呢,武将又有什么不好?咱们家祖上哪个不是?”   “可不是么,我也是这么说。”陈琳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不如娘去劝劝他,相公一直都挺敬重娘,还有大哥,二哥的。”   太夫人有些为难:“这是章家的家事啊,我还能插手?”   “可季琬再被打几次,这人都废了!”   太夫人被磨得没法子,把陈行叫来。   陈行一听就乐了:“还有这事儿?”   “大哥,你还笑?”陈琳芝叫道,“你这外甥都要被打死了。”   “怎么可能,我也是做爹的,还能不知道,不过是吓唬吓唬孩子,自己孩子能打死了?”陈行皱一皱眉,“不过我这大妹夫也确实是倔了一点儿,何必呢,季琬本来念书也念不进去,不如就学武功呢,也可以建功立业么。”   “相公说季琬不是这个料子,说他就只知道调皮闹事。”   几人正说着,陈宁玉来了。   她也是听到消息,心里着急,毕竟章季琬被打,她的原因很大,要不是她鼓励他,他应该还不会那么快就去找他老爹摊牌的,不过她估摸,也是早晚的事情。   “祖母,伯父,大姑姑,都是我的错,表弟上回来说想学武,是我叫他想清楚后与姑父说的,没想到他被打的那么惨!”   太夫人挑眉:“你说的?”   “嗯,因为表弟一点不想念书,他有喜欢的事情,而且他射箭很准,我觉着学武也挺好的。”   陈琳芝也不知说什么,自家孩子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她也明白母亲以前劝的,章季琬确实不是能念书的人,只是,她见到陈行受伤,便害怕孩子也会遭这种罪,一时也是两难。   陈行道:“那我去一趟吧。”   太夫人自然同意,叮嘱一句:“有话好好说。”   陈宁玉道:“我也去。”   太夫人没有不同意,三人便一起走了。 ☆、第18章 劝服   此刻,章季琬还睡在床上,人是趴着的,屁股一点不能沾到东西,不然得疼的他哭爹喊娘。   章季和在旁边陪着。   章季琬被打了也闲不住,一会儿叫章季和给他拿水喝,又要看兵书,一会儿又要吃点心,章季和突然就恼火了,把书扔地上道:“你活该,你这德性,能不被打?”   章季琬哼哼道:“就知道你装装样子,哪里是真关心我。”   章季和被他气死,骂道:“你是中了邪了?非得要学武?”   “不学武毋宁死!”   章季和叹口气:“以前也没见你这样,这次又何必呢,不如就顺了爹的心意,你念不好,爹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家里好歹有我呢,你以后不愁……”   这下轮到章季琬生气了,大叫道:“你要我一辈子靠你,你做梦!”   章季和吓一跳。   章季琬脸色黑沉,显见是动了真怒,他捏着拳头,恨不得要从床上跳起来。   章季和怔住了。   陈琳芝带了救兵来。   章知敬还是给陈行面子的,赶紧请他坐,又见到陈宁玉,只觉得奇怪,怎么还跟来了一个小姑娘。   “华良,你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陈行开门见山,“咱们都是做父亲的人,哪里不希望孩子有出息呢,可季琬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觉着他是像我这个舅父,你不如就成全他罢。”   章知敬哪里是那么好劝的人,淡淡道:“他小孩子,任性罢了。”   “只是任性的话,被你打成这样,还不屈服?”陈行笑眯眯道,“季琬虽然调皮,可这次,我觉得他挺有决心的,华良,你也不过希望他将来有个依靠,学武其实何尝又不是一条路呢?季和学文,两兄弟文武都有,也是好事。”   章知敬沉默,没有接话。   陈行叹了口气:“还说季琬呢,你这不也是任性的很?”   章知敬挑眉:“我可是他父亲,儿子听父亲的话,乃是天经地义。”   陈琳芝看谈话没有起到好效果,着急道:“相公,你不能再继续打季琬了啊!他才几岁呢,他不明白,咱们可以好好教,难道相公你真要把他打死?”   “逆子,打死也活该!”章知敬想到章季琬的顽抗,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时,陈行忽然看了看陈琳芝跟陈宁玉,二人心知他是想单独跟章知敬谈,当下就退了出去。   “姑姑,我去看看表弟罢?”陈宁玉跟着来,也是关心章季琬。   陈琳芝忙叫人领着去,她自己照旧守在门口等结果。   章季琬正跟章季和大眼瞪小眼呢,见到陈宁玉来,两兄弟都各自别开脸去,章季和与陈宁玉也不合,说道:“四表妹来看你,我先走了。”   章季琬哼了一声。   看样子,二人刚才是吵架了,陈宁玉坐到章季琬床边,抱歉道:“早知如此,我就不劝你了,害你被打成这样。”   “这算得不了什么,不过打坏了两根板子。”章季琬嘿嘿一笑,“别看我爹厉害,还不是被祖父祖母骂了半天呢,我反正值了。”   这小子真乐观啊,陈宁玉笑道:“大伯父来了,应该能劝得了姑父的。”   “真的?”章季琬高兴极了,一下子翻了个身,结果碰到臀部,整个脸都扭曲了,只碍于陈宁玉在,没有大喊大叫,憋得差点岔气。   小厮忙把他扶好。   陈宁玉想笑不好意思笑,忍了忍道:“你小心点儿,别乱动,万一留下后患可不得了的。”   “又不是第一次被打,没事。”他犹豫一会儿,“不过,我爹真能被劝好么?”   “应是罢。”   陈宁玉也不好打包票,实在今日看章知敬,只觉得他脾气硬的很,而陈行却一直很温和,兴许以柔克刚也不一定?说起来,两个人都是父亲,对待孩子的态度,真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见陈琳芝来了。   “姑姑,怎么样?”陈宁玉忙问。   陈琳芝先是狠狠瞪了章季琬一眼:“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   章季琬委屈:“娘啊,只要爹爹同意就行了,我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   “哎,幸好你大伯父来,相公总算愿意让你试一试了。”   章季琬大喜:“真的啊,娘,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可记好了,你欠了你舅父一个人情了,你舅父平常可不愿做这种事。”陈琳芝脸上又露出笑,还是自己大哥厉害,能说得动丈夫。   “那是自然的,我这就谢谢舅父去!”他又要爬起来。   “给我躺好了,要谢也以后去,你给我好好养着,你父亲说,给你练个三年,若是在武举考不出名堂来,还得回来念书。”   章家不比侯府,侯府子弟都得庇荫,做武官不难,可章家书香门第,要做武官可得靠自己的本事了。   章季琬道:“三年就三年,我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陈琳芝叹了口气,她虽然不想章季琬走上这条路,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要顺着他了。   从章家回来,太夫人得知陈行说服了章知敬,总算松了口气:“知敬就是太过严厉了,两个孩子从小就吃苦,也是遭罪的很。”   “总算季和是没让他失望,不然怕他也不会饶过季琬的。”   太夫人点点头:“也罢了,以后就让季琬过来住罢,省得知敬看他不顺眼,时常拿板子招呼呢。”   “我也是这个意思。”陈行笑道。   没过多久,章季琬屁股还没好,就早早搬了过来。   其实他是怕章知敬反悔,到时候他的悲惨日子又要来临,是以也不怕疼,趁他老爹不在,瞒着陈琳芝就叫小厮搬家,他祖父祖母对儿子也不满的很,哪里有这样苛待自己的孙子的,也是当做没有看见。   后来章知敬知道,又恨不得来打章季琬,被陈琳芝死活拦住了,他发出狠话,就当没这个儿子。   不过事实上,当然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气话罢了。   章季琬的幸福岁月终于来临了。   太夫人可不像章知敬那样,他住在这儿,吃好用好,每月月钱都不少的,过得逍遥快乐,只一个月功夫,人就长胖了一大圈。   这时候,差不多也就要过年了。   在这段时日,倒是有好几家都有娶陈宁华的意思,不过太夫人左右看不上,陈宁华虽为庶女,可人品才华是毋庸置疑的,那些人家却因她这身份,看低了她,自家儿子都不怎么样,还想娶她呢。   就这样拒绝了好一些。   苏姨娘未免着急,抽空就找到姜氏,求她道:“二夫人好歹看在宁华一片孝心……”   姜氏打断她:“怎么,我待她不好,还是太夫人待她不好?”   “不是,不是。”苏姨娘忙道,“只是宁华年纪不小了,婢妾是瞧着,差不多便行了,也不用太好的人家。”   姜氏冷笑起来:“也是少见,谁家不希望女儿高攀呢?”   “婢妾只望宁华能过得好就行了,什么人家倒不重要,好人家反而是日子难过也未必呢,相公哪里都能个个贴心?宁华低嫁了,指不定还能好一些。”   姜氏被戳到痛处,她就是高嫁,而陈修对她是从来不掏心窝的,只表面功夫做得好,别人就当她过得顺心了。   她啪的甩了苏姨娘一个巴掌,斥责道:“你给我住口,你算什么东西,也能建议宁华嫁什么人?你不过是个奴婢,要不是相公看你生了一个女儿,早就被赶出去了,快给我滚!”   苏姨娘捂着脸哭起来,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在路上,就遇到陈宁玉,陈宁柔,陈宁华三个。   陈宁华看到她这幅样子,只觉得自己也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脸色通红。   陈宁柔嘲讽道:“不知苏姨娘又来作甚了,真没有自知之明。”   陈宁华差点咬破嘴唇。   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在陈宁玉印象里,都见过好几次了,只她不知是羡慕还是可怜陈宁华,苏姨娘毕竟是陈宁华的亲娘,是真心疼她的,在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人关心自己总是好事,可是,苏姨娘却又总给陈宁华带来麻烦。   三人进来,姜氏道:“刚才你们大伯母请了大夫来,向梅是有喜了,同我去看一看罢。”   陈宁玉笑道:“那真是好事呢,大伯母盼孙儿也是盼了好久了。”   “可不是。”姜氏心里没什么高兴的,只作为弟妹,该做的还是做足功夫。   四人去往大房那里。   太夫人也在,都围着曹向梅嘘寒问暖呢。   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这一辈头一个,若是儿子的话,就是嫡重孙。   “恭喜大嫂了。”她们都去贺喜。   曹向梅轻轻摸着肚子,一脸幸福的样子。   “以后可别怎么走动了,多养胎。”太夫人叮嘱,“要吃什么尽管说,这怀了孩子啊,口味便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你别怕麻烦厨子。”   曹向梅性子温和,故而太夫人才这么说。   张氏也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儿媳:“一会儿敏儿回来,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她这个儿媳嫁进来一年多了,说实话,她也着急,幸好是不负众望。   “我这就叫人送信给亲家老夫人。”她回头就去吩咐。   曹家老爷是户部郎中,现在山东总理辽东粮储,但曹老夫人是在京城的,曹向梅还有一个哥哥,本也在京城的,去年刚刚外放。   太夫人笑道:“想必老夫人立时要过来的。”   她猜得没错,曹老夫人听说女儿有喜,果然就来了。   因家里要添丁,一家子都欢欢喜喜,这份热闹一直持续了许久。 ☆、第19章 意图   陈宁玉早上去太夫人那儿,说起办年礼的事情。   太夫人奇怪:“你操什么心那?”   “就是往常不操心,倒不知买什么,这次表姨把家产还给我,想她也辛苦了好些年,我难得自己来管了,想好好谢谢表姨,只平时没个借口,这过年就不一样了,她总是我长辈。”   太夫人笑:“你这没嫁人呢,哪有单独送年礼的?”   “情况不一样么。”陈宁玉挽住太夫人胳膊,“祖母,您给我出个主意,买些什么好。 ”   太夫人看她一片心意,便道:“你也甭管了,只拿钱来,我叫他们办年礼的时候,另外备一份,早早就给你送去,你看如何?”   “祖母真爽快!”陈宁玉笑道,“谢谢祖母了。”   “小丫头,以后可要记得这么对我呢!”太夫人摆出吃醋的样子。   陈宁玉道:“那还用说,等我嫁出去了,祖母这儿不会少的,必是头一等。”   太夫人哈哈笑起来。   章季琬这会儿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因陈行腿伤的问题,他只同陈修学习武功,陈宁玉问起他射箭的事情,才知道他早早就在偷偷练习了,看起来像是一蹴而就,实则也有两年呢,都是逃学后跑林子里练的。   这日他刚练完剑便来陈宁玉这儿玩。   陈宁玉被这天冷的天天缩在床上,都不太下来,跟个懒猫儿似的。   章季琬打趣道:“你投错胎了,你这样最合适做别的了。”   “什么?”   “做熊啊!一到冬天就冬眠,可不是你?”   陈宁玉气得把手里的书往他头上砸去。   谁料章季琬一把就接住了,看一看书面道:“哦,是游记呢,你想去哪儿玩呢?”   “哪儿都想去。”陈宁玉把被子裹裹紧。   章季琬笑道:“好啊,等我以后武功学好了,咱们就去到处玩儿,我跟你说,塞外才好呢,一大片的草地,牛羊成群,咱们还能骑马。”   听起来是真不错,陈宁玉幻想了一下,也觉得颇为向往。   可是,这也不过是梦想罢了。   “得了,姑父准你去才好呢。”   章季琬不屑:“我以后长大了,我爹还能如何管我?我愿意去哪儿便去哪儿。”   这孩子还真的挺有反抗精神的。   不过怕也像了章知敬,这章知敬的性子,还不是油盐不进,连他父母的话也不听么,不然上回也不至于还得陈行去一趟才解决了。   陈宁玉伸伸手:“把书拿来给我。”   章季琬便把书给她,在屋里随便溜达。   陈宁玉一挑眉:“你还不走呢?”   就算是太熟的表弟,老往这儿来也不好。   章季琬正看向她的梳妆台,眼见她桌上有好几个胭脂盒,颜色都不同,随手就拿出来一个崭新的道:“表姐这么多胭脂,给我一个罢?”   陈宁玉一怔。   她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要来干什么?”   她一时还真没明白章季琬的意思。   “送给吕姐姐的。”章季琬笑笑,“有回我听吕小弟与赵大婶说,吕姐姐连盒好胭脂都没有,赵大婶也没法子,说她到底不是千金小姐,也用不着好的,我觉得她挺可怜的。”   陈宁玉皱起眉头:“还有这事儿?”   要说太夫人对他们一家不薄,日常用度都给的不少,怎么会连盒好胭脂都没有?   她想一想道:“这胭脂本是我的,不适宜给你拿去送人,再说,你是男儿,岂有给姑娘送这个的?吕姑娘可不是你近亲啊,你得明白。”   章季琬不以为然:“住在一家的,又有什么。”   陈宁玉还是坚持她的想法:“这样罢,我去同太夫人说一声,这事儿你别管,反正吕姑娘总会有胭脂用的。”   章季琬看她一再劝说,倒也罢了。   等到章季琬走后,丹秋走过来,犹犹豫豫道:“刚才见表少爷说到吕姑娘,奴婢倒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有天奴婢与金桔遇到,同她说了几句话,那会儿吕姑娘正坐在亭子里绣荷包,奴婢临走时瞄了一眼,看到上头绣了两只白鹤,当时也是没注意,不过今儿见表少爷腰间挂的荷包,正与吕姑娘绣的一模一样呢。”   金桔是太夫人派去服侍吕姑娘的丫环。   陈宁玉吃了一惊。   谷秋的脸色也有些变化。   不过陈宁玉再没有说话,拿起书继续看了。   只是,过几日,她就去了吕芸那里。   吕芸正在看书,赵氏在贴年画。   见到她来,二人都很惊讶的样子。   陈宁玉笑笑:“我连日来没怎么出门,出来走走,正好路过这儿。”   吕芸笑道:“四表妹请坐,我这儿屋里有点儿乱,娘在收拾东西呢。”   “无妨。”她坐下来,问道,“你们过年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去与祖母说。”   “不少,不少,太夫人给了好些东西,用都用不完的。”赵氏很感激,“哪里还好意思呢。”一边看看陈宁玉,只觉得整个屋都因她亮堂起来了。   她忙给陈宁玉沏茶:“外头冷,四姑娘喝了暖暖身。”   “劳烦表姑了。”陈宁玉端起茶喝一口,朝谷秋使了个眼色。   谷秋便把带来的胭脂水粉拿出来。   “我得了些好的,吕姐姐拿去试试罢,大过年的,咱们姐妹也得打扮漂漂亮亮不是?”她笑眯眯的看着吕芸。   吕芸推却:“这怎么好,再说,我平常也用不到,给我是浪费了呢。”   上一次侯府女眷一起去武定侯府,太夫人也不曾叫了她的,她住进这里之后,才是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打扮了又有何用?   陈宁玉听出来一点意思,笑了笑道:“我也不太出去,不过兴致来了,装扮一下,自己看着也高兴么,吕姐姐就收下罢。”   吕芸倒不好再次拒绝,便道:“谢谢四表妹了,不如我给四妹妹做个荷包罢?我闲来无事,做了好些,上一回还送了给表弟。”   说的便是章季琬。   陈宁玉没想到她自己会提起来,不免讶异,因她原本是来试探吕芸的,可吕芸却表现的十分坦荡。   “那我也不客气了,吕姐姐的绣工定是好的,不像我,也不太拿得出手。”   吕芸道:“四表妹蕙质兰心,真想学哪儿不会呢。”   陈宁玉笑:“表姐高看我了。”   说得一会儿,陈宁玉方才回去。   路上,谷秋小声道:“依姑娘看,吕姑娘到底在想什么?”   陈宁玉摇摇头。   这事儿不好说,只是吕芸的年纪不小了,不知她的终身大事又会如何安排?   现在太夫人一心都在为陈宁华忙呢。   隔了一日,又传来好消息,陈宁蓉有喜了,张氏自然高兴,可又有些担心她随女婿在外,不能好好养胎,陈行倒不以为然,好歹他大女婿也是个知县,能有什么,只叫人送去好些东西。   大年前,侯府一直很热闹,各方亲戚都来送年礼,侯府也是派人不停的进出府,就这样一直到大年夜,炮仗声中,一家人聚一起过春节。   初二,是儿媳妇归宁的日子,娘家在京都的,一般都这个时候回娘家,当然,也有拖到正月十六的。   张氏跟姜氏平常都会带了孩子一起回去看看外祖母,外祖父。   太夫人很和善,这个倒从来不阻止,还叫她们多住两日,毕竟儿媳妇嫁入陈家,若无特殊之事,便不回,她也一样当过女儿,明白其中的不易。   见她们都各自回去收拾东西,太夫人招招手叫陈宁玉过来道:“你要不要去你母亲娘家看看?”   陈宁玉跟往日一样摇头。   太夫人就不勉强,又笑:“你有长公主,也是一样的。”   但这次破天荒,姜氏竟然喊了陈宁华去。   要知以前,陈宁华与陈宁玉一样,都不跟姜氏回娘家的,奇怪的是,陈宁华还愿意了。   陈宁玉倒是不明白她为何。   又不是姜氏生的,姜氏娘家把姜氏与两个孩子捧得跟宝似的,但绝不会把她们两个不是姜氏亲生的当宝,她可是见过姜氏的一个侄女儿的,见到她就知道翻白眼呢。   所以她从不去。   此刻,陈宁华的居所清音苑里,夏莲正给她收拾平常所用之物,一边担心的道:“姑娘往常也不去的,这次又何必去呢?”   陈宁华无奈:“母亲说了的,我还能拒绝不成?”   “可是,四姑娘就不去啊,夫人也没如何,再说,还有太夫人在呢。”   陈宁华道:“四妹同我又一样?你别说了。”   夏莲只得不说了。   自家姑娘确实与四姑娘不同,说起来,那是可怜多了,但太夫人还算是疼爱的,又何必要去姜家受气呢?可她不过一个丫环,又怎么能做主,只得叹息罢了。 ☆、第20章 上元节   到得上元节前,长公主又派人来接陈宁玉。   最近这几年的上元节,其实陈宁玉都在家中渡过的,倒不曾去长公主那儿,没想到长公主今年会那么早就叫她过去了。   太夫人若有所悟,笑道:“她是见你大了,你这趟过去就多住一段时间罢。”   陈宁玉点了点头:“那今年就不能与祖母过节了。”   “傻孩子,祖母还计较几个?快些走罢,省得娥姿她又等你。”上回长公主肯让傅朝清来,太夫人已经心满意足,只觉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轻了不少。   陈宁玉便去了长公主府。   这会儿天还冷得很,她穿了很厚的袄子,还一件狐皮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直到进了屋里,见四处都有炭盆,才把披风解下来。   长公主道:“快过来坐,一路上冷了罢?”   “还好,只想到姨母,心里头就热乎乎的。”   长公主噗嗤笑道:“真会哄人了,你呀,年前送这么个重礼给我干什么呢?”   “这些年辛苦姨母了,都是应该的。”陈宁玉拉着长公主的手,“以后每年我还得送,姨母可千万别不收,不然我也不来了。”   “还敢吓我呢,但也罢了,总是你一片孝心,我没有白疼你。”长公主笑笑,又瞧她身上袄子,眼睛一亮道,“哟,这是金陵出的云锦呢,我上回着人去金陵,都没有买到那么好的。”   陈宁玉笑道:“是杨太夫人送的,她去年从金陵回来,送与府里好一些。”   长公主点点头:“难怪,他们武定侯府与你们府一向都有交情。”   “是啊,去年也请咱们去做客,听了曲儿。”   “他们家那几个伶人是厉害,皇后娘娘都请去唱了几回的,旁人想学,都学不好呢。”长公主亲昵的摸摸陈宁玉的脸儿,“不过你幼时不爱听曲儿,也不知哪日,倒喜欢了。”   陈宁玉笑道:“我幼时还不爱吃鱼,觉得刺多麻烦,现在不也喜欢?”   “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瞧着确实,云儿,清儿,却还如幼时一样,不曾怎么变的。”   “怎么不变呢,我还记得大表哥小时候最是调皮了,常拿癞蛤蟆吓我,看我怕了,就高兴得很,别提多可恶了!现在可不是英俊潇洒?”   长公主哈哈笑起来:“云儿幼时是遭人厌的很,我都嫌他。”   “你们在说什么呢?”   门外却一声大喊,傅朝云满脸气愤的走进来,叫道:“娘,我都几岁了,您还提那时?”又看向陈宁玉,笑得很阴深,“阿玉,昨儿有人说在池塘里看见有蛇呢。”   陈宁玉忙道:“大表哥,你没听我说你英俊潇洒呢?我是真心夸你的。”   傅朝云哼一声撇过头。   傅朝清也进来了,微微笑道:“他那会儿胆子又有多大,我给他讲个鬼故事,他半宿都没睡好。”   “肖兰你……”傅朝云的脸都黑了。   其他人却都笑起来,包括俞氏。   “好了,还同孩子一样呢,我不过看到宁玉,想起以前罢了。”长公主笑了会儿,对俞氏道,“你叫人去宁玉房里多添两个炭盆,她怕冷得很。”   俞氏笑道:“母亲,我早吩咐下去了,知道您疼宁玉呢。”   长公主颇为满意。   傅朝云问:“阿玉,你这回过来住几日呢?我最近可不太忙了。”   “祖母叫我多住几日的。”   长公主听到,点点头:“也好,就住到十七再走了。”   傅朝云眉飞色舞:“等过几日,咱们去看灯会。”   本朝的上元节正月初八就上灯了,一直要到十七再落灯,整整十夜,家家户户都悬挂五彩灯笼,还有猜灯谜,耍龙灯,舞狮子等表演。   故而这几日,京都的晚上是极其热闹的,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多数都会出来观灯。陈宁玉向往已久,只可惜侯府规矩严,太夫人不肯让她们出去,如今听到傅朝云这么说,陈宁玉自然高兴。   长公主却道:“宁玉是姑娘家,如何好去?”   “怎么不好去,有孩儿保护,阿玉还能有事么?”傅朝云道,“阿玉难得过来,母亲就请准了罢。”   长公主沉吟片刻,转头看陈宁玉:“你想去么?”   陈宁玉委屈道:“姨母,我一次都没去过呢。”   看她那样儿,长公主笑道:“好罢,好罢,就去一次罢,也不用在十五,就初九罢,人也不会很多,但只这一次,你在我这儿,可不能出了差错的。”   傅朝云又保证了一回。   俞氏看在眼里,不免有些伤心,她嫁给傅朝云之后,从未见他如此,去年上元节,她说想去,傅朝云也未有何表现,哪里像今日这般殷勤!   可谁教陈宁玉长得那样美,她与之一比,不过是绿叶罢了。   那为何当年傅朝云又没有娶了陈宁玉呢?   他们两家都不是最近的表亲,无不可的。   俞氏不明白。   众人用过饭之后,便从正房出来回去了。   陈宁玉还与傅朝云几个走一起。   俞氏看他们说说笑笑,难过的感觉更甚,她虽是傅家的儿媳妇了,可比起陈宁玉,却好似一个外人,十分的格格不入,她也不知说什么好。   陈宁玉到底是姑娘家,还是心细些,眼见俞氏落在后面,回头等她,一边问:“大嫂可去看过灯会呢?”   俞氏勉强一笑:“没有呢,往常在家里,父母也不准的。”   “那正好了,咱们可以一起去。”   俞氏嗯了一声。   等到初九,各家各户都已经挂了灯,因这一日不是第一日,也不是十五,故而人不是很多,所以长公主才准她这天来看看。   陈宁玉穿了身不太显眼的袄裙,也没做什么打扮便与傅朝云,傅朝清,还有俞氏,携带几个丫环小斯去观灯。   不过到底是出门,她还是戴了一顶帏帽,只没走几步,傅朝云就把她那帏帽扔掉了:“来看灯,你顶着这个,还能看么?”   陈宁玉无言。   傅朝清皱眉道:“你管这么多,阿玉总是姑娘家。”   傅朝云道:“反正也扔了,如何?有我在,怕什么呢?”   傅朝清不想坏了情绪,扭头不理他。   傅朝云兴致勃勃的同陈宁玉说以往他们来关灯的事情。   陈宁玉第一次来,还是很兴奋,看到什么灯都要逗留一下,有灯谜也会猜,只她不太擅长这个,总是反应慢些,倒是傅朝清替她猜到好多次,一会儿功夫,就拿了好些奖品。   什么东西都有,篮子,糖葫芦,点心,他们都塞在篮子里,叫傅朝云提着。   俞氏这几日虽因陈宁玉的关系,心情不太好,可这会儿也欢喜得很,被傅朝云拉着,满心的幸福。   到底她是他的妻子呢,又怎如同陈宁玉一样?   四人走着走着,天完全黑了,人也渐渐多起来。   陈宁玉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被人牵住,侧头一看,却是傅朝清。   他没有看她,只轻声道:“小心走散了。”   像是很随意的举动。   可是他的手掌却是实实在在的,略有些热,包围住她的手。   她从没想到傅朝清的手原来也不小,只记得印象里,他的手指修长又优美,一点儿也不逊于她的。   她的脸有些发红。   想挣脱开,却又不知为何,还是由他牵着。   幼时,她在长公主府里到处玩,也常是由他牵着的。   他身体虽然不好,可是他很会关心人。   那一刻,她像是想起好些事。   “咱们去吃点东西罢,”傅朝云一直走在前头,此时转过头,指着前面一座酒楼道,“就坐在靠窗的地方,一会儿有舞狮子的会过来,咱们在楼上看,怎么样?”   “好。”傅朝清同意。   傅朝云也没注意到二人的手,又往前走了,倒是俞氏有些诧异。   陈宁玉猛地就缩了一下。   傅朝清握住了没给她动,可是进酒楼的时候,他松开了,像是平常时候一样问陈宁玉:“阿玉,你想吃些什么?”   没等陈宁玉回答,傅朝云道:“吃鱼肉饺子罢,这家的好吃!”   俞氏奇怪:“相公吃过?”   “对,不然岂会叫你们来?”傅朝云笑道,“我有时不回家,便与同僚在外头吃,这家的我觉得不错。”   他们自然听从,点了鱼肉饺子,一盘炒冬笋,一盘山芋鸡丝,还一盘翡翠鱼片,一小坛酒。   四人坐下就吃了。   果然没多久,楼下就有舞狮子的来,那狮子硕大的头,倒是把一颗彩球玩的精彩万分。   陈宁玉站起来看,笑道:“好大的狮子,好厉害!”   “是啊,好功夫。”俞氏也称赞。   傅朝云只喝酒,一只脚踩在凳子上,颇有侠士粗鲁之风。   傅朝清没喝酒,立在陈宁玉身后看舞狮子,偶尔一笑,温柔俊美。   等到看完,他们也是喝饱吃足,傅朝云拍着肚子:“快要撑死我了,咱们再去走走!”   陈宁玉好笑。   俞氏忙给他披衣服:“相公别着凉了。”   四人下楼,又去街上,这回没走一会儿,就见三个人迎头走过来。   虽是夜晚,四周却亮的好像白昼,陈宁玉一眼就看清了当头之人,只觉心就跟捆了石头一般,直沉了下去。   傅朝云是惠英长公主的儿子,也是常去宫里的主,自然认识此人,行一礼,很熟稔的同他招呼道:“三皇子也来看灯会么?”   李常洛点点头,目光却落在陈宁玉的脸上。   刚才她从酒楼出来的那瞬间,他就看到了她,不同于那日在武定侯府,他远远得见她不拘谨的一面,一颦一笑当真是颠倒众生,他看得差点都痴了。   难怪总也忘不掉她,这世上有谁能比她美呢?   他毫不犹豫便走上前来。 ☆、第21章 登门   “是来观灯,正巧遇到,不如一起走?”   算起来,他乃是长公主的侄子,与傅朝云两兄弟当然是亲戚了。   傅朝云没有拒绝:“咱们正是要去东边看看,也就那边没去了。”   傅朝清听到这句,实在是头疼,他可没有忽略李常洛直勾勾的眼神呢!   “阿玉累了,要回去了。”他淡淡说道,“大哥,咱们下回再来。”   傅朝云一愣,问陈宁玉:“阿玉,你累了?刚才还好好的,说想再看一看呢,其实也就那一边,看完再回去罢,下回你也不能来了。”   傅朝清恨不得就踹傅朝云一脚。   陈宁玉当然不想跟李常洛有任何牵扯,说道:“我走不动了,反正也看得差不多,咱们还是回去罢。”   傅朝云见她执意如此,也没有强求,同李常洛道:“那咱们先走了,告辞。”   李常洛可不是笨人,哪里听不出来刚才那段话的奇怪之处。   他心里有些恼火,只因陈宁玉是在避开她。   “我也看腻了,子霞,不如我随你们去,说起来,我也好久不曾拜访惠英姑姑。”   陈宁玉抿了抿嘴,她心里很着急,却不知道还能如何拒绝。   傅朝清却立刻道:“现天色已晚,母亲怕是要休息了,还请三皇子改日再来罢。”   李常洛脸色微微一沉。   傅朝清面色不改。   傅朝云再迟钝,也觉得有些古怪。   等到李常洛走了,他问傅朝清:“刚才怎么了,你好像很讨厌三皇子?”   “你喜欢他不成?”傅朝清没好气。   傅朝云皱眉:“我怎么会喜欢他,不过他好歹是皇子,来咱们家坐坐也无妨罢?”   “不喜欢就行了。”傅朝清不肯解释。   俞氏倒是瞧出一点门道。   回到公主府,因确实晚了,陈宁玉回房休息。   只是,她又同上次一样,睡不太好。   李常洛的眼神时时在她脑海里闪过,那眼神炙热,又有些吓人。   其实最可怕的还是他的身份。   若是一般的皇子,在十七岁时,早就封王离开京城了,可李常洛却一直没有封王,留在京都,甚至留在皇城里,稍微有些心眼的人都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即便明白,却也不能猜到未来之事,陈宁玉在床上又翻了个身。   谷秋跟丹秋两个丫头也担心。   “回去一定得告诉太夫人。”谷秋叹了口气。   丹秋也不知说什么好,想了一想道:“应是无事的,长公主可得皇上信任呢。”   “可三皇子是皇上的儿子啊。”   这下丹秋又说不出来了。   到得第二日,陈宁玉起来,还有些犯困,只因晚上做了好些梦,但都不是什么美梦,心情也不太好。   她去长公主那儿请安。   长公主笑道:“昨儿玩的可好?我是早早就睡了。”   “挺好的,花灯很漂亮,还有舞狮子看。”   “你喜欢就好了。”长公主道,“那今儿还想去么?”   陈宁玉忙摇头:“不去了。”   她回答的很快,长公主本是逗她的,哪里知道她竟然一口拒绝,也是觉得奇怪。   二人正说着,有下人来报,说是三皇子来了。   长公主吃了一惊。   陈宁玉的手紧紧握住。   “叫他进来。”长公主对陈宁玉道,“你先回去罢。”   长公主不说,陈宁玉也得急着走,一刻不停就出去了。   李常洛进来,带了好些礼。   长公主微微笑道:“怎么会突然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皇上知道么?”   李常洛笑道:“我与父皇说过了,姑姑,以往小侄年纪小不懂事,甚少来拜会,还请姑姑莫要怪责呀,今儿算是来赔礼了。”   长公主又很惊讶。   当今皇帝现有五个儿子,除了最大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以外,其中一个已经封王出去了,还有两个年纪尚小,一个十一,一个八岁,这三皇子李常洛么,说实话是不太熟稔的,但她对几位皇子,原本也不拉近关系。   长公主这些年同皇上的姐弟情一直不错,与她的识时务是有莫大关系的。   她不想参与皇位之争。   可今日,李常洛却上府里来了,他其实也就年幼时来过几回,长大了从不来,长公主岂能不奇怪,她也没有与任何皇子培养感情的意思!   李常洛又道:“姑姑,我昨日遇到表哥表弟,想到以前也来姑姑这儿玩过,这些年作为侄儿,着实是有些不懂事了,还请姑姑不要放在心上。”   原来还有这事儿,长公主心想,刚才陈宁玉居然没有提呢!   再想到她的表情,长公主心里有数。   她淡淡笑了笑道:“你既然来了,我岂有不欢迎的?”一边吩咐下人去把两兄弟叫来。   傅朝清听说李常洛来了,手里的书没拿住,落在了书桌上。   他穿上披风就出来了。   路上遇到傅朝云,傅朝云道:“说起来,三皇子是好几年不曾来过了罢?我记得他与你同岁,那会儿你八岁时好像来过一次,其他真不记得了。”   傅朝清道:“是,那是他最后一次来。”   “那与咱们也是生疏的很,倒没想到昨日遇到,他还真上门来了。”傅朝云大咧咧的,一点没想到原因。   他又看傅朝清一眼,奇怪道:“你果然很讨厌他!”   傅朝清沉着脸走了。   二人来到长公主那里,这会儿傅成也在,李常洛正与傅成说话,见到他们来,竟然称呼表哥表弟。   两兄弟嘴角都歪了歪。   说得一会儿话,李常洛就说要出去转转,看看长公主府有何变化。   傅成便命两兄弟领着去了。   李常洛醉翁之意不在酒,很快就提到昨日之事,问傅朝云:“昨日见到的姑娘可还在府上呢?她是姑姑的表外甥女罢,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是陈家的四姑娘?”   傅朝云惊讶:“你怎知道?你见过她不成?”   李常洛脸上泛起笑意:“在武定侯府见过一面。”   傅朝云道:“原来如此。”   “她还在府上么?”李常洛又追问。   “在的,阿玉要住到十六才走呢。”   李常洛很高兴:“不如把她也叫出来?说起来,她也算是我表妹。”   没等傅朝云说话,傅朝清道:“恐怕不太方便,阿玉认生的很,再说,咱们几个男人,叫她来做什么?”   傅朝云看了一眼傅朝清,心想阿玉什么时候认生了?但他也不可能拆穿自己的弟弟,符合几句道:“是啊,是啊,阿玉也很怕冷,还是算了。”   李常洛愿望没达成,话都变少了。   不过他也没有露出生气的样子,毕竟长公主一家不是等闲之辈。   不说长公主,就是这两兄弟,他父皇都很看重的,要不是傅朝清身体不好,恐怕当年早就选了做太子陪读,傅朝云又被父皇亲自点名做锦衣卫,为父皇效力。   李常洛暗想,此事若是能成,也是一箭双雕,还是不要着急,从长计议为好。   他再没有提到陈宁玉,在府里里逛了逛就同长公主告辞一声走了。   长公主问两个儿子:“你们昨日遇到三皇子了?”   两个儿子答是。   长公主目光微凝:“他刚才与你们说什么了?”   傅朝云挠挠头道:“也没说什么。”   傅朝清却道:“他想叫阿玉出来,与他见见,还说在武定侯府时见过阿玉一面。”   长公主的脸色一下就很不好看。   看来李常洛这次异常的举动,多半是因为陈宁玉,不然岂会亲自过来?想他这年纪,也是要成亲了,上回去宫里,也是听皇后娘娘提过要给李常洛娶妻呢。   傅朝云看母亲与弟弟都很严肃,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难道,难道三皇子看上阿玉了?”   傅朝清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色。   长公主叹了口气。   傅朝云哎哟一声,急道:“那可不行,三皇子虽然还未娶妻,可是听说侍妾不少啊!传言他就是有些好色呢,可不能把阿玉嫁给他!”   “我自然知道。”长公主把陈宁玉当自己女儿的,岂会不为她着想?   她自小就在宫中长大,那些龌蹉的事情看得多了,可不愿意陈宁玉嫁入皇家,更别说,这三皇子的身份最是古怪,也不知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叫人去准备马车,好送宁玉回去了。”长公主吩咐下人。   傅朝云道:“啊?阿玉才来没几日呢。”   “她如今已不适合住这儿了,三皇子与永春侯府是没有什么关联的,想必他不会去侯府,不若咱们家。”傅朝清解释,目中藏着担忧。   傅朝云想想也是,虽然不舍,也只能如此。   长公主唤了陈宁玉来,柔声道:“你莫要担忧,一切有我呢。”   陈宁玉信任长公主,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一松。   她很快就坐车回去了。   长公主府门前一直停着一辆青布油车,此时见到陈宁玉的马车从府里出来,忙跟了上去,到永春侯府时才又转了个头走掉。 ☆、第22章 公主见公主   太夫人见陈宁玉这么早回来,也是奇怪,问她怎么不多住几日。   陈宁玉怕太夫人担心,没有把这事儿说出来,只说是久了也不好,其实她想看看长公主怎么解决再说,如果顺利的话,实在不必要让太夫人再烦心的,上一回,只见到一面,太夫人就没睡好觉。   太夫人也就没问。   陈宁玉离开的这几日,杨太夫人来过一次,两位老太太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儿微妙。   只因杨太夫人的嫡长孙杨延陵要回来了,他在边境这几年,没有虚度,年前大败蒙古兵,一气把他们赶到了几百里之外,蒙古可汗决定臣服于本朝,年年上供,皇上大喜,召杨延陵回京。   这对于武定侯府,那是大好的消息,杨太夫人说起的时候,笑得脸上开花,太夫人也替她高兴,可高兴之余,她察觉到杨太夫人的意思,可能是想与他们结亲呢。   说起来,那也是高攀。   武定侯府有个得宠的贵妃不说,世代子孙都立有军功,北军声名远震,那杨延陵回来,要娶哪家的姑娘不容易?   可太夫人却不太愿意把陈宁玉嫁给杨延陵。   只因这姑娘是她心尖尖上的,她想把陈宁玉嫁入一个简单的书香门第也便是了,所以她心中的人选是陈宁华,然而,杨太夫人却又定是不肯的。   毕竟陈宁华是个庶女,而杨延陵既是嫡子,又是武定侯,确实也不太相配。   太夫人很纠结。   陈宁玉自是不知道这件事,与太夫人说过几句就回去了。   过得几日,长公主去了宫里。   皇后娘娘贾氏见到她,笑问道:“怎么这会儿来了?真是巧呢,灵资也在。”   华英长公主李灵姿乃是皇帝的同胞妹妹,要说长公主地位尊贵,这位更是了,就是皇后也要忌惮几分的,可长公主却丝毫不给她面子,淡淡道:“早知她来,我就不来了,省得人多打搅娘娘。”   李灵姿冷笑一声:“彼此彼此,我还不想见你呢!”   贾氏头疼。   这两位一个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姐姐,一个是嫡亲妹妹,要是皇帝的态度有个差别倒还好了,可偏偏是手心手背,没个不一样的,这二人又水火不容,或者说,甚至有深仇大恨,就是皇上当和事老,也成不了。   “总是姐妹,何必这么大的火气。”贾氏笑眯眯道,“都来了,正好同我吃顿饭。”   长公主有事,也不与李灵姿斗了,坐下来笑道:“求之不得。”   李灵姿哼了一声,到底也得给贾氏面子,不再出言不逊。   贾氏拢了拢身上毛皮披肩,同她们唠家常。   今日李灵姿实则也是有事,过得一会儿,开口问道:“早前就听娘娘提起要给常洛娶妻一事了,现在可寻到合适的姑娘了?”   长公主不由眼皮一跳。   贾氏坐直了一下:“还没有呢,皇上很看重,故而我也是左看不是,右看不是的。”   李灵姿眼睛转了转。   长公主屏气凝神,她好奇李灵姿会说什么。   贾氏见状道:“你可是有什么好人选?”   李灵姿便笑起来:“也是看常洛年纪不小了,我总是他姑姑,便想尽份心而已。”   “快说是谁家的姑娘罢?”   “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那姑娘在家排行第二,姓葛,父亲是在礼部任职的,我有回在别家见过她一次,真正是端庄,又知礼呢。”   贾氏问:“可是葛显道葛大人的二姑娘?”   “是呀,原来娘娘也知道。”   “我原也考虑过的。”贾氏的目光落在李灵姿脸上,意味深长一笑,“其实也可,不若我与皇上再说一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定的。”   “那自然是了。”李灵姿笑道,“我也是随口一提。”   长公主嘴角一撇。   随口一提便专程来一趟,她也真是够随便的了。   贾氏这时转过头看向长公主:“娥姿,你有何看法?你可见过那葛二姑娘?”   李灵姿便也盯着她瞧。   长公主微微一笑:“倒是没见过,娘娘也知我不太与别家交往的,不过即是妹妹说起的,应当是不错的罢。”   她还真心希望三皇子能娶了那葛二姑娘呢,这样她就不用为此费心了。   李灵姿有些惊讶,听起来,李娥姿居然还有点儿偏帮她的意思。   当然,只在她看来是这样,但在贾氏的眼里就不一样了,只因两位公主绝不是同一路人,所以她觉得长公主才是真的随口一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想法。   谁料长公主又问:“常洛是今年就打算完婚?”   贾氏回答:“这倒不一定,男儿么,晚上一两年也无妨,只皇上希望他早日娶妻,说成家了人也稳重一些。”她说这些的时候,心里很是酸苦。   可惜她的儿子,原先立的太子去世了,不然也能见到这一天,如今,儿子没了,她的人生又有何乐趣,不过看戏罢了。   长公主听了心里咯噔一声,一两年?这其中的变数可大的很呢!   三人用过饭之后,两位公主就告辞了。   路上,李灵姿朝长公主看了好几眼,终于憋不住道:“你莫不是也有合意的人想嫁给常洛罢?”   “没有。”长公主挑眉,“我可不像你。”   李灵姿冷笑:“那你为何而来?平常不见你那般来得勤的。”   长公主看着她,心念一动,淡淡道:“其实是常洛有次上我家来了,我觉着奇怪,就来宫里一趟。”   “哦?他来你府上了?”李灵姿皱眉,这李常洛寻常不太与人亲近,她们两个人,李常洛与她还好一些,怎么没来她家,反而去了李娥姿那里呢?   长公主道:“我是觉着他有些毛毛躁躁,正如皇上说的,是该成亲了,性子能稳一稳。”   李灵姿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还关心他起来了?”   “总是咱们的侄子么,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长公主慢悠悠道,“兴许我也该给他寻个合适的?他若娶妻了,倒还能常记得我这个姑姑不是?”   李灵姿脸色沉了沉,甩袖走了。   长公主在心里真心祝愿了一回,李灵姿能早点让三皇子成亲才好!   不过看起来,李常洛还没有与皇上,皇后提起陈宁玉的事情,看来他也是没有把握。   李常洛现在这位置,娶妻原就是不该自己选择的,他还不算笨,当然,李常洛作为几位皇子之一,能多得皇帝喜欢,本来也不是一个笨人。   长公主猜对了一半,其实李常洛是去找了淑妃。   淑妃便是武定侯府的大姑奶奶了,李常洛原是一个位份低的妃子所出,那妃子在生下他之后没多久便去世了,皇上把他交予淑妃抚养,而淑妃是没有儿子的,只有一个女儿。   这二人有些母子情。   淑妃正吃着点心,听李常洛说完,擦了擦嘴,好奇的道:“是那永春侯府的四姑娘?倒是听母亲提过,当真是有沉鱼落雁之貌?”   李常洛脸有些红:“是的,母妃,孩儿想请母妃做主。”   淑妃点点头:“原也不难,只是娶妻娶贤,你何必要娶他永春侯府的?”   在她看来,李常洛完全没有必要这样。   李常洛忙道:“永春侯府也不是寻常人家,大姑奶奶是嫁入章家的,二姑奶奶又是徐家,他们家大夫人张氏的娘家也是世代书香门第,张老太爷乃是翰林院大学士呢。”   淑妃又点点头,沉吟片刻道:“你倒是说的没错。”   “那母妃是同意了?”李常洛大喜。   他虽然不能与父皇母后说,可是淑妃不一样,在这宫里,淑妃是唯一一个真心对待他的人,至少李常洛是这么认为的,他可不信皇后能为他娶个合意的妻子。   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看上就娶了呢!   淑妃看一眼李常洛:“你啊,还真是上心了,既如此,我替你想想法子。”   李常洛见她是答应了,自然欢天喜地。   淑妃身后一个中年宫女元娘,也是她心腹,轻声问道:“可是要请太夫人过来?”   太夫人乃是杨太夫人,也就是淑妃的母亲了。   淑妃道:“上元节么,往常也要来的,别说我娘才从金陵回来,我尚未见过她呢。”   淑妃不同于别的妃子,她要见见家人不是难事。   元娘笑道:“这回武定侯立了大功回京,太夫人定也高兴的很。”   说到这个侄儿,淑妃心情很是愉悦,笑道:“可不是,算起来,还得有一个月他才到京呢,不然也叫着一起来了。你吩咐下去,就请太夫人后日过来罢。”   元娘应一声走了。 ☆、第23章 淑妃   杨太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高兴,毕竟要去见女儿了么,她已经是两年多未见到淑妃了。   当年淑妃入宫,杨太夫人暗地里哭到心痛,到外面,还得打起精神来,总不能叫人知道她不甘心把女儿送给皇帝当妾罢,可杨太夫人每回想到这事儿,还是难受。   要是淑妃不生得那般美,当年也不会被微服出巡的皇帝看上了。   她收拾一下就去了宫里。   淑妃起身相迎,一边就扑入杨太夫人怀里。   母女两个感情很好,杨太夫人眼睛红了:“我到处玩儿,倒一直没见到你。”   淑妃道:“母亲喜欢就好了。”   杨太夫人抬头看看自己女儿,只见她容光焕发,浑不似三十好几的人,总是有些欣慰,幸好皇帝是怜惜她的,在宫里没有过苦日子。   淑妃拉着杨太夫人坐下,笑道:“母亲精神也很好,女儿总算放心。”   “有你哥哥嫂子呢,你别挂念。”   淑妃嗯了一声。   杨太夫人想到杨延陵,问道:“皇上这次招延陵回来,可是不让他再去边疆了?”   “应是的,我与皇上也说了几回,幸好这次蒙古是臣服了,延陵应会常住京城。”   杨太夫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淑妃笑:“下回母亲与大嫂又要着急延陵的婚事了。”   “这个我倒是有人选了。”杨太夫人叹了口气,“不过还是有点儿可惜,原本我看上的姑娘因延陵一直不回京倒是嫁出去了,这一个也尚可,只生母早早去世。”   “哦?是谁家的姑娘?”淑妃好奇。   “是武定侯府的四姑娘。”   “什么?”淑妃一怔,她没想到杨太夫人竟然看上的也是那姑娘,心里也不禁好奇上了,“我倒是没见过她呢,到底入宫前,她还未出生。”   他们两家一直都有往来,少时,她与陈家两位姑奶奶也常见面的,只入宫后,她便不曾召见过她们,时隔多年,更是生疏了。   然而,这次,竟牵扯到他们侯府的四姑娘。   杨太夫人道:“生得花容月貌,不比你当年逊色。”   淑妃能在宫中长盛不衰,除了能力,她的脸也是重要的武器之一,不说当年那一批入宫的,就是现在,都没有比得上她的姑娘,皇后更是差了她一大截的。   听到杨太夫人这么说,淑妃心里有数了,那确实是个美人儿,难怪李常洛心心念念。   “不瞒母亲,其实常洛也提过这姑娘。”淑妃说道。   杨太夫人扬起了眉,她想到那次请陈太夫人几人来府里,遇上三皇子一事。   “是延康带了三皇子来,他见到陈四姑娘的。”杨太夫人严肃的看着淑妃,“你这么说,莫非三皇子也看上她了?”   淑妃却没有告诉实情,笑道:“只是提一下,毕竟是个美人儿么。”   杨太夫人想一想道:“女儿啊,母亲劝你一句,三皇子的事情你就别插手了,总是有皇上跟皇后娘娘呢,他娶谁,咱们可管不着。”   淑妃叹口气:“他可是我抚养大的。”   “但他不是你亲生的儿子!”杨太夫人语气也严厉起来。   淑妃抿了抿嘴唇,她不想与自己的母亲起冲突,只问道:“那母亲怎么想,可是要去永春侯府提亲呢?”   “还不至于那么快,延陵还未回京呢,再说,终身大事岂能草率,延陵也未必喜欢的,总得要问问他的意见。”   杨延陵是武定侯,可不是小孩子了,杨太夫人还是会尊重他的想法,这回是他的亲事,他要娶的娘子,她不可能完全的大包大揽。   淑妃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会儿道:“今儿也只是想看看娘,别的咱们不说了。”   其实她本来是想跟杨太夫人说陈宁玉的事情的,毕竟他们两家交好,可现在却不好说了,不然杨太夫人还得生气,先是看看情况罢。   不过她还真想见一见那陈四姑娘。   “下回不如带陈四姑娘来宫里一趟,母亲说不比我逊色的。”淑妃笑了笑。   杨太夫人道:“这可不太方便。”   淑妃也就罢了。   二人又说得一会儿,杨太夫人才回去。   十五过后,天就渐渐不再那么冷了,雪也已经再不下,枝头冒出了嫩绿色的小芽来。   太夫人这日把陈行,陈修都叫了来。   二人只当是怎么回事,结果太夫人却说起两个姑娘的事情。   起因自然是杨延陵回京了,带着蒙古可汗来京参拜,皇上赏赐下千两黄金,还大大升了他的官,做了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可谓风光无限。   太夫人问:“到底怎么办才好呢?   陈行奇怪:“这不是一桩好事么,自然把宁玉嫁过去便是。”   陈修是陈宁玉的父亲,也一向对她最是关心,闻言说道:“他们武定侯府也不是简单的人家。”   武定侯府与永春侯府虽然在当年是同一批被封侯的,可武定侯府一直都比永春侯府来的显赫,祖上,出过兵部尚书,总兵,好几位高官,但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一向是真理。   如今武定侯府有一个贵妃,亲手把三皇子抚养大的,那老武定侯夫妇又早早死了,武定侯的母亲乃是继室,怎么说,都是复杂的人家,所以永春侯府从来没有主动提出要结亲的意思。   而杨太夫人似也是知道的,故而别的孙儿不提,只是给武定侯娶妻。   她觉着以武定侯这样的身份地位,永春侯府总还不至于不肯,当然,身处侯门,任何人做事都不会只看感情深浅,杨太夫人也是相中永春侯府的根基与人脉。   永春侯府本身像是普通,可各路亲戚都是大有神通的,这些年,全是靠了老侯爷与太夫人的眼光,才能有这样的局面。   陈行听陈修这么说,沉吟片刻道:“可咱们也不能不结呀。”   太夫人道:“我倒也不曾想拒绝,毕竟咱们两家那么多年的交情,别说当初你祖爷爷那事儿,他们武定侯府是帮了大忙的,不然爵位都没有了。”   陈修嗯了一声:“母亲说得甚是,咱们也不是忘恩的人。”   三人商量一会儿,陈行道:“那武定侯若不错,也便罢了,宁玉嫁过去,难道他们还能苛待了不成?再说,杨太夫人也是个懂分寸的人,上回三皇子的事情,她也给过说法了。”   太夫人也承认,她那老姐姐她是信得过的,想了半天道:“兴许也说早了,毕竟她也没怎么说呢,到底如何,还得看武定侯,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少时是调皮了一点,没想到却是个能做大将军的。”   陈行感慨:“母亲,战场历练人,哪里能不变呢?”   “这倒是。”太夫人看看大儿子,也欣慰他在自己身边,说实话,他去战场那几年,她在家里也是揪心的很,可每个人的路都是注定好的,也是莫可奈何。   但如今要把陈宁玉也嫁给这样的人,她着实是心疼。   “不如这样,到时再试探试探杨太夫人口风,宁华嫁过去最好,本也是她大了一点,还轮不到宁玉呢。”陈行道,“若杨太夫人实在不肯,便再说罢。”   太夫人摇头:“这哪儿成,武定侯又是嫡子又是侯爷,宁华可是个庶女,虽说这孩子也是样样不差,可我若说了,我那老姐姐不得恼了?”   她想来想去,那绝对是不合适的。   陈行皱眉:“那便只能是宁玉了,还有何好说?”又看向太夫人,陈修道,“母亲,弟弟,你们也别不舍得宁玉了,总是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好歹他们杨家还是知根知底的。”   太夫人叹了口气。   “反正等下回见到武定侯,他们明确有那个意思,咱们也不用犹犹豫豫的,即是早决定要结亲,索性就干脆些,想那武定侯能平定西北,也不是寻常人,他们侯府的将来必是差不了!”陈行一锤定音。   其余二人也无话可说了。   回到杏芳苑,姜氏试探的问陈修:“母亲是有什么要事啊?”   “也无甚。”陈修面色淡淡。   姜氏笑道:“相公也不用瞒着我了,定是母亲给宁华寻了一门好亲事!”   陈修看她一眼:“你倒是对宁华很上心。”   “总是我女儿,怎能不上心呢?宁华这孩子真是不错,又孝顺又懂礼,我上回说你袜子磨损的快,她又送来好几双呢,都是一针一线缝起来的。”   陈修对陈宁华的感觉是很复杂的,垂下眼帘道:“宁华是个好女儿,你改日给她多做两身衣裳罢。”   姜氏点点头:“宁华要嫁人了,也该是多装扮装扮,倒不知母亲看中哪家的公子了?”   陈修被她问的烦了,说道:“不是宁华。”   “什么?”姜氏一怔。   她待又问,陈修却拿着衣服去里头换洗了。   姜氏坐在床边,想了又想,突然之间恍然大悟,上一回杨太夫人来过,与太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她那孙儿武定侯又回京了,莫不是要娶陈宁玉呢?   定是这样的!   不然也不会越过陈宁华,那武定侯的年纪可不算小了,得有二十几了罢?   她微微拧起了眉。 ☆、第24章 礼物   到得二月,已是有春天的样子了,侯府的姑娘们都脱下厚重的袄子,换上了夹衣,这回陈宁华多得了两件,听姜氏说是陈修专门吩咐的,她摸着新裙衫,心里甜滋滋的。   这一步棋果然没有走错,姜氏虽然对她不好,可毕竟是二房主母,对她伸出手,自个儿没有理由不去接,只要姜氏多在陈修面上说好话,她总能得到陈修几分眷顾的。   见自家姑娘心情不错,秋白笑嘻嘻道:“今儿一早起来就见到喜鹊呢,今年必是有好事的。”   陈宁华笑道:“哪年没有喜鹊呢,咱们院子里那么多的树,你呀,惯是来哄我的。”   秋白忙道:“倒也不是,往常确实不多见呢。”   陈宁华倒没有放在心里,她这些年父亲不疼,母亲不爱的,还能在太夫人面前留个好印象,才女的名声在京都也排的上号,可不是只凭运气。   喜鹊不喜鹊什么的,能决定什么呢?   她站起来:“咱们走罢。”   几人便去往慈心苑太夫人那儿。   路上遇到陈宁玉,她穿了件月白色交领绣橘红桃花的襦衣,下面一条宝蓝长裙,头发在左边松松挽一个髻,底下长发垂着,说不出的慵懒好看。   陈宁华抿了抿嘴,才开口笑道:“这么巧,又遇到四妹妹。”   她们不住同一个院,一般都是陈宁华早到的,陈宁玉笑道:“现天不冷了,我也早些起来。”   她目光在陈宁华身上打了个转儿,上回做春季衣服,姜氏特意提了陈修的话,其实让陈宁玉很是惊讶,姜氏话里话外都在夸陈宁华,这是十分少见的。   她们是要站在统一战线了?   陈宁玉暗自心想,这是要对付谁呢?   她可不觉得姜氏会突然良心发现,要对陈宁华好了,假如不是对付谁,也必是有其他的意图。   太夫人这会儿正在吃早饭,见到她们陆续来,笑道:“正好,正好,陪我用一点儿,有你们一起吃,胃口也好一些呢。”   姑娘们便坐下来。   太夫人常是这样,所以她们自个儿吃的时候都不会太饱。   反正这里的早膳本也丰盛,稀粥,馒头包子,甜糕咸糕,饼子,各样咸菜,洋洋洒洒的能摆上一桌子,太夫人是个喜欢享受的人。   张氏笑道:“是嫌我们老了,都不让陪着呢,非得她们来,才叫着吃。”   太夫人哈哈笑了:“是老了,也不知道拾掇拾掇,瞧比我穿的还素,这不衣裳才做好的,你呀!看看绣文,你得学学她了!”   绣文便是姜氏。   姜氏不像张氏,她惯喜欢打扮的,每回都收拾的很好,眉笔,胭脂,没有一天不用的,听到太夫人夸,嘻嘻笑道:“大嫂天生丽质么,哪里像我呢。”   张氏淡淡道:“我与相公是老夫老妻了,故常偷懒,不若弟妹了。”   姜氏的脸立时就僵了一下。   女为知己者容,她何尝不是如此?不过是为讨陈修的欢心。   张氏目中鄙夷之色毕露。   姜氏恨得牙痒痒。   张氏在姜氏面前高一头,不是没有原因的,张氏不止出身清贵,陈行对她也好,身边无一通房,可姜氏就不一样了,二人又哪里能真正的和睦。   太夫人看惯了,只当做不知。   从太夫人那里出来,陈宁玉没走几步,就见一个婆子拿了个手提小木盒走过来,叫道:“四姑娘,四姑娘,长公主府送东西过来了。”   陈宁华跟陈宁柔都停住脚步。   谷秋接过来,打开盒子一看,笑道:“是香粉呢。”   陈宁柔好奇的探过头,只见盒子里并排放了十几个小玉瓶,那玉瓶都通透的,里头的香粉五颜六色,有好多种,有些自己听都没有听过,便很是羡慕道:“看着都是顶好的香粉呢。”   陈宁华立在不远处,没有来看。   陈宁玉不是小气的人,说道:“你们有喜欢的,挑几样罢,我反正是用不完的。”   陈宁柔很高兴,拉着陈宁华就同陈宁玉去芙蓉苑了。   谷秋把小玉瓶都拿出来。   陈宁柔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四姐!”   “拿罢,没什么的。”陈宁玉的好东西多的不得了,很是不在意,虽然陈宁柔与陈宁华与她算不得多好,平日里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陈宁柔她还有点儿讨厌,可总是姐妹罢,日日相见的。   陈宁柔就拿了三个,叫丫环收起来。   看陈宁华不动,陈宁玉就给她选了两个,都是清淡的,比较适合她。   陈宁华道谢之后收了。   “这香粉闻着就不一般,不知长公主从哪儿买来的。”陈宁柔有姜氏疼,自小也是常用好的。   “也不知,我姨母爱这些,应是叫人去别的地方买的。”   陈宁柔叹了一声:“有个这样的表姨真好!”   陈宁玉笑笑。   谷秋打算把木盒子放起来,结果发现玉瓶拿走了,下面还有个小格子,她笑道:“姑娘,还放了什么呢。”   她把那东西拿出来看。   众人都围上去,只见是个青玉雕刻成的螳螂,这螳螂要是真的,姑娘们看着还会觉得害怕,可这玉雕成的却朴实可爱,很有童趣。   谷秋道:“下面还有字条呢。”   陈宁玉取出来一看,原是傅朝清送的,他有回路上见到,觉得有趣,就买下来,正好长公主送她香粉,便一并送来了。   陈宁柔好奇:“写了什么了?”   “是二表哥买的。”陈宁玉随意回答。   陈宁柔就把玉螳螂拿来,细细看了看,恨不得把眼睛都贴在上面。   谷秋瞧着,皱了皱眉。   几人说得一会儿,又玩了玩,陈宁柔就与陈宁华要告辞走了。   结果也不知怎的,桌上的玉螳螂被什么一带,砰的掉在地上,碎成了三块。   屋里一时安静极了。   陈宁柔脸色大变,慌张询问:“怎么回事?”   可谁人也没看见,刚才她们说完香粉,陈宁柔就拉陈宁玉去书房玩,出来的时候就告辞了,那香粉跟玉螳螂都在桌子上的,也不知怎么就掉下来。   陈宁玉满腔的火。   她蹲下来,把玉螳螂一块块拾起来。   谷秋忙道:“姑娘,小心割伤了手啊!”   那玉碎了,就有棱角了。   陈宁玉好像没听到,还是捡了。   陈宁华见她的脸都有点发红。   她甚少见到陈宁玉生气,像今日这幅样子,就是有,她也极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可这次,陈宁玉显然是十分的生气,以至于都没有掩饰起来。   “都是咱们错了,不跟着来,也不至于忙忙乱乱,碰掉了东西。”陈宁柔拉陈宁华下水。   陈宁玉呼吸了一口气:“没事,左右不过一个小玩意儿,意外么,谁又能挡得住。”   虽然她口气淡淡,可却叫人听得心头一跳。   “我这儿要她们收拾收拾了。”她下了逐客令。   陈宁华也道歉一句,与陈宁柔告辞走了。   陈宁玉把玉螳螂的碎块拢到一起,放在木盒子里给谷秋道:“收起来罢。”   “姑娘……”丹秋插嘴道,“奴婢瞧着定是五姑娘弄掉的,起先是她拿起来玩儿,后来就同姑娘去了书房,当时谁也没注意呢,像是放在桌边上,这么一碰就掉了。”   陈宁玉听完,点点头,没有说话。   谷秋跟丹秋见她这般,也不敢再多嘴。   陈宁华与陈宁柔二人走在路上。   陈宁柔看向陈宁华道:“三姐可见那玉螳螂是怎么掉的?”   陈宁华摇摇头。   “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看的玉雕。”陈宁柔叹息,“我见了就喜欢,还想叫人照着也去买一个,结果就碎掉了,四姐看着也很不高兴。”   她请她们去玩,还送香粉,结果傅朝清送的玉雕却碎了,陈宁玉能高兴得起来?   陈宁华淡淡道:“四妹那儿好玩的也多,应是不太在意的。”   “那就好了,我生怕四姐恼了咱们呢。”   陈宁华垂下眼帘,没有再搭话。   眼见过了年,又是新的一年,自家姑娘又大一岁,赵氏这心里是急慌慌的,虽然吕芸没有什么反应,可她却再忍不下来,这日就同太夫人说起吕芸的终身大事。   太夫人抱歉:“也是忙,还真忘了,你放心,总会给芸儿找个好的,你倒说说,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婿呢?”   这个赵氏自然想过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女儿啊,怎么也算是识文断字的,虽然咱们家不行,可祖上也是书香门第。”   张氏在旁边听得皱眉。   这腔调一出来,怕是要求不低,到时候太夫人还不是得烦她呢!   太夫人却点点头:“是这样,你继续说呢。”   赵氏笑道:“得是个秀才罢?”   “那是当然。”   赵氏又道:“最好是举人。”   太夫人又点点头:“举人也不是难的。”   赵氏一听,心花怒放,恨不得给太夫人跪了。   太夫人笑道:“芸儿这孩子我瞧着也喜欢的,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呢,可不能委屈了她,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赵氏连连道谢。   等到她走后,太夫人看向了张氏。 ☆、第25章 相配   张氏的眼皮子就开始跳了,她伸手压了压,勉强一笑。   太夫人道:“你刚才也听见了罢?”   “儿媳听见了,母亲是要给吕姑娘寻门亲事么,还得是个举人。”张氏再怎么想收起不满,可这也藏不了,实在是觉得太荒唐。   太夫人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为难。”   张氏叹口气:“母亲,您知道就好。不是儿媳不愿意,只是如今这吕家,只怕京城就没人知道的,能有个什么好亲事呢?还必得是举人?”   太夫人笑了,端起茶喝一口道:“你呀,举人得分好些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张氏立时就明白了,暗道太夫人果然厉害!   这举人呀,有好几个档次,一类是考上举人还能考上进士的,一类是考上举人,指不定就考不上进士的,还有一类是千辛万苦才考上进士,再也考不上别的了。   太夫人看着张氏道:“天下父母心,我这侄女儿总是做娘的,想找个佳婿乃是人之常情,不过我也知他们境况,再怎么想为他们好也力有不逮,你就寻个适合的罢,也在咱们远亲里面找找。”   别说赵氏了,就是他们永春侯府又如何呢?她最疼的孙女儿,也未必能找到合她心意的孙女婿!   张氏应了一声。   赵氏这边却喜滋滋跑去同吕芸跟吕合报喜。   “说是要给你找个举人相公呢!”赵氏眉飞色舞,“我本来都有些不敢提,幸好太夫人答应了,若是个举人,生活总不会苦的。”   举人已经有社会地位了,不再是普通人。   赵氏其实想得很简单,就如同太夫人说的,只要是个举人就行了。   吕合惊讶:“真的?那太好了,姐姐嫁出去了,我也放心些。”   唯有吕芸不太相信,她心思较深,问道:“可说哪家了?”   “哪有那么快!”赵氏笑道,“肯定要一段时间的,你表祖母也忙呢,三姑娘也要嫁人,这不都没有定下么,我是没办法才去说的,原也不想给太夫人添乱。”   吕芸淡淡道:“那等找到了再说罢。”   赵氏就叫吕合:“帮我把这箱子打开来。”   他们过来时,带来了四口大箱子,这是其中一个,也是最贵重的一个,是红木做得,四周镶着铜边,还雕刻了连枝花的图案,十分精巧。   这是他们吕家最后一点家当了。   吕合把箱子打开。   只见里面放了好几样衣料,一套嫁衣,一盒首饰,几十卷书。   “原来还有这些东西呢!”吕合惊讶。   赵氏伸手一一摸过去道:“那当然了,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所以为娘再苦再累也没有当掉,就为给你们做聘礼,做嫁妆的,不至于叫人看不起。”   吕合听了心里酸涩,安慰赵氏道:“等我以后考上举人,进士就好了,咱们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赵氏点点头:“你会有出息的,娘相信你。”一边把首饰盒打开,叫吕芸来看。   吕芸道:“我是看过的,娘你不记得了?”   吕芸很早就懂事了,赵氏有事都同她商量,这会儿想起来,笑道:“瞧我这记性,芸儿啊,你以后嫁人,这些首饰就给你带过去,还有些衣料,也能做几身新衣服。”   再怎么好的料子,放这些年也早就不行了,花色都旧了褪色,吕芸叹口气:“还不如我现在这好呢,娘就别担心了,若真嫌弃咱们嫁妆不好的,必也不会娶我。”   吕合一听:“是啊,将来要娶姐姐的,自然会知道咱们的境况。”   赵氏笑道:“知道是知道,可咱们有一些总是好的。”她取出一支金蝴蝶彩玉长簪插在吕芸的头上,很满意的点点头,“多好看呢,这是你外祖母以前戴的。”   也不过就两三样好的,别的还是都变卖了,吕芸有些不耐烦,可为配合赵氏,勉强还是笑了笑。   到得二月底,杨太夫人与武定侯杨延陵登门拜访。   杨延陵再怎么是侯爷,在太夫人面前总还是个晚辈,他少时也常来,这次回京一直繁忙,到得现在才有空,来拜见下也是出于礼数。   因是休沐日,陈行,陈修,陈敏三个都在,不过杨延陵回京,他们在朝中早已见过,交谈过,是以主要还是来见太夫人的。   只是几个姑娘却没有见到,太夫人并没有叫她们去。   陈宁柔很是好奇,让宝珠去探情况。   宝珠回来,怯生生道:“人都走了,奴婢也没瞧见。”   “没用!”陈宁柔骂一句,“这么快就走了?”   “听说才与太夫人说几句话,就有人来报,好像卫所有将士闹事,二老爷也去了。”   陈宁柔撇撇嘴:“也真会挑日子呢,一点不巧!”   她其实就想知道杨延陵长什么样了,想那会儿也是个俊哥儿,在她记忆里,除了傅朝清,也没人能越得过他,就是顽皮了些,杨太夫人常说他泼猴的。   谁料几年后,他就成大将军了,这样的人,也能打赢战么?   他跟大伯父太不一样了。   陈宁柔很是不太相信。   太夫人也有些遗憾,这不还没有仔细看清楚呢,人就走了,等到陈修回来,太夫人忙问:“可是什么大事?是你管的卫所么?”   陈修道:“不是。”   太夫人松了口气。   陈行也很关心,询问来龙去脉。   “是拖延军饷的事,有人带头去户部闹,结果就打起来了,幸好没死人,有受轻伤的。”陈修摇头,“说起来,也是户部没有处理得当,光是拖将士的,他们岂能不恼火?”   太夫人点点头,又问:“国库就那么空啦,连个军饷都发不出来?”   “这几年闹灾闹得厉害,好些地方颗粒无收,钱放出去不少,收又收不到,便有些紧罢。”   陈行皱眉:“再如何,也不能少了将士们的啊!咱们流血报国的,一没别的收入,二是本来俸禄就低,实是不该了!武定侯如何处置的?”   陈修肃然:“立时就把人抓起来了,说违反军纪,叫人打板子。”   “这不是初来乍到,就得罪人了?那可都是他手下,一旦离心了,还能管得了?”   陈修又笑笑:“打完了,户部的也没好日子过,他揪着户部左侍郎就去见皇上了。”   太夫人听得倒吸一口气,拍着胸脯道:“听说那侍郎王大人也是个暴脾气,倒是没有打起来?”   “打什么,跟抓小鸡似的!”他当时看着,都一头冷汗。   可杨延陵就这么抓着王大人走了,也没人敢去阻止的。   至于去了宫里又如何,不得而知。   不过,过得几日,军饷就发下来了,一个铜钱不少。   说起张氏,她这几日烦心的很,太夫人交代的任务不好做,她费尽心力总算是找了两个人出来,应太夫人的要求,都是举人,但都是前途不怎么好的,一个姓朱,自个儿开了家私塾教书,一个是他们陈家的远亲,考进士三次了还没有考上,如今帮着府里管管账,得些月钱,打算再考一次试试。   她报给太夫人听,太夫人道:“两人年纪都不小了罢?”   “一个二十五,一个二十二。”   太夫人道:“就没个更好一些的?”   张氏委屈:“儿媳也是尽心去找的了,可别人一听吕家的近况,哪个肯呢?年纪轻轻的举人,要么踌躇满志还待考的,不急成亲,要么早有合意的了!”   太夫人只得作罢,叫了赵氏过来说与她听。   赵氏倒是很满意,她觉着陈家的远亲,那个叫陈明山的不错,年纪也不算大,而且还有考上的可能,就是考不上,在侯府也算个账房先生么,养家没有问题的。   她当即表示满意:“就是得看看人呢。”   太夫人笑:“也是个周正的,说起来,那是我相公一个堂叔的儿子。”   赵氏就更高兴了。   她回去说与吕芸听,笑道:“下回你见一见,若是觉得不错,便定了,你这嫁了人,我心里一块石头也放下,你父亲在世极疼你的。”   吕芸一只手紧紧握着毛笔,询问:“那陈明山也是投靠侯府的?”   “是啊,与咱们一样,可不是正好么!”   看赵氏傻乎乎的笑,吕芸啪的一声把毛笔搁下了。   见她清秀的脸上浮起怒气,赵氏吓一跳:“怎么,你不喜欢?”   “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咱们这等人,也就只能配些这个。”她眼睛微微发红,“只当母亲寻了什么好的,那么高兴,若父亲在世,见我嫁了这等人,是不是也会欢喜呢?”   赵氏怔住了。   吕芸转身就跑了出去。 ☆、第26章 意料之外   章季琬正练完功,从练武场出来,只穿了一身短打,身上满是汗味,手里提着一把宝剑,脚步轻快的走着,一边在脑中回想刚才的剑法,思考着如何舞才能威力更大些。   结果走到一处洞门时,就听微小的哭泣声从里面传来,他一时好奇,走过去瞧。   吕芸正在那儿哭,听到脚步声,才收住了,回头一看竟是章季琬。   章季琬见她满脸是泪,惊讶的询问道:“吕姐姐,你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吕芸忙抹眼睛,摇头:“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你都哭了。”章季琬走近上去,“你与我一样,借住在别人家里,不过我好一些,你说,是不是那些下人做什么了?”   “没有,真的没有。”吕芸把眼泪擦干净,轻声道,“我只是心里难过。”   章季琬生性开朗,好与人结交,吕合也是在府里的,他慢慢便与吕合熟悉了,把他当朋友,便把吕芸也当成姐姐一样,还是有几分关心的。   见她不肯说,章季琬也不再勉强,说道:“那我送你回去罢。”   吕芸点点头,又见他手里宝剑,问说可是去练武的。   章季琬笑说是。   他今年十四岁了,不似章季和削瘦,他长得很高大,像陈宁玉这样身材欣长的,他都比她高出半个头,因长得像章知敬,五官也很俊朗。   他陪她一起走在路上,时不时的说笑,吕芸见到他侧面,忽地脸就红了,忙低下头去。   章季琬一直送她到院门口才告辞走了。   赵氏见到她回来,扑上去道:“可把我担心的,为娘刚才也想明白了,芸儿,你是我心肝宝贝,为娘不应该那么草率就把你嫁了,你若不愿意,也罢了,娘再去求求太夫人,好不好,你也莫要生气了,是为娘不好啊!”   吕芸叹口气:“太夫人只怕要不高兴。”   “太夫人心善,怎么会跟我计较呢!”   吕芸道:“那娘便回掉罢。”   赵氏往外面看看:“刚才可是表二少爷?”   “是的,他见到我,送我回的。”   赵氏笑道:“表二少爷倒是人好呢,一点不摆架子的。”   吕芸没说话,心想章季琬自然是好的,不若别的公子哥儿,吕合也常说他好,也确实如此,府里的陈敏,陈礼虽说也一样是少爷,可见到她,都是不太理会的。   可见章季琬从没有嫌弃过她的身份呢。   “不如下回咱们做吃的,给表二少爷也送一份?”   赵氏奇怪:“表二少爷吃得还差么,哪里看得上这些?”   因赵氏觉得太打搅侯府,又他们不是京城人士,有自己的口味偏好,两个孩子也喜欢赵氏做的,故而在院里搭了个小厨房,每日都是赵氏自己动手。   吕芸挽着赵氏的胳膊笑道:“娘做得烧鸡就不一般,这府里厨子肯定都没您做得好!”   这是赵氏的拿手菜了,赵氏颇得意道:“那倒是,改日就做了给表二少爷尝尝罢。”   吕芸高兴的又去练字了,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待到三月,武定侯府发来帖子,请他们侯府的过去做客。   这一次,是请了好些人家的,只因武定侯回京又升官,好些人家送了贺礼,他们也没功夫一一回请,这就一下子都请了来热闹热闹。   太夫人去的路上笑道:“这样也好,我好些个老夫人也是许久不见,就在他们府里聚聚了。”   这等盛大聚会,陈宁玉最是不喜欢,可也没法子,身为侯门千金,总是要面对,再说将来嫁人,只怕也是逃不了的,她想到嫁人,脸上就蒙了一层阴影。   也不知长公主可有解决三皇子的事情了,倒是一直未有消息来。   或者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他们到得武定侯府,只见门口都是车水马流,一排的马车等着进去,张氏啧啧两声:“真是热闹的很呢。”   太夫人语气淡淡:“往常也冷清的,只人回来了,到底不一样了。”   当年杨延陵才十几岁便作为副将随他二叔杨东平领兵征战蒙古,结果杨东平受伤回京,他留了下来,原本是去历练的年轻人担了重任,多少人质疑,可皇帝却决定信他一回。   谁料这一去就是六年,其中胜胜负负也不知多少回合,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可时至今日,终是没有人怀疑了。   太夫人感慨:“我那老姐姐总算也熬过来了。”   她知道杨延陵在杨太夫人心中的地位,他离开京城之后,二人也只有书信往来,杨太夫人满心挂念着,最后在家中也坐不住,常往外跑,看看山水也算分散掉些心思。   到得二门处,女眷们都下来。   只见偌大的院子里好些个人,珠光宝翠,衣香鬓影,瞧着人眼睛都花。   杨太夫人亲自过来迎接她们,与太夫人寒暄几句后,就去拉陈宁华的手,夸赞她今日看起来端庄大方,竟然却没有夸陈宁玉。   陈宁玉不觉有什么,倒是太夫人吃了一惊,但也不表露出来。   姜氏见状,也跟着杨太夫人夸陈宁华,什么好话都往外说,反倒让陈宁华脸色发红,很是不好意思。   完了,姜氏还意味深长看陈宁玉一眼。   陈宁玉莫名其妙。   说实话,她真不喜欢别人这么夸她呢!   一众人互相见礼后,杨太夫人就请她们去听曲儿了。   这种聚会都是千篇一律的流程,见面,说客气话,赏花或听曲儿,用饭,再说话,富贵人家虽是有钱有权,但也折腾不出多少玩儿的,当然,男人们可能多一些,比如还能打猎什么。   陈宁玉找了个位置坐,她们姑娘家都坐在后面第二排,第一排是给老夫人以及府里各位夫人们坐的。   等到伶人开始唱曲儿了,众人都安静下来。   陈宁玉旁边坐着兵部郎中齐大人家的二姑娘,这齐大人是章知敬他表哥,也与他们府常来往的,齐二姑娘齐淑琴与陈宁玉算是不错,故而专门挨着她坐。   “你今儿戴的香粉哪儿买的,闻着真舒服,还带了点儿甜味的。”齐淑琴最喜欢陈宁玉的精致,她戴的用的在京城都少见的。   陈宁玉道:“是我表姨送的。”   齐淑琴羡慕:“每回问你,总听到这么说呢,长公主就是不一样呀!”   “那是当然,我表姨是谁呀。”陈宁玉笑,“你要喜欢,下回上我们家,我送你一些,我也不常用,难得出来一趟,才带身上的。”   齐淑琴连连点头:“那好。”   陈宁柔从旁边探出头来:“我也有,四姐送了的,这回带了,要不这就给你?”她取出一个香囊。   齐淑琴也不客气就拿了,并向陈宁柔道谢。   陈宁玉板着脸,她又想到那个玉螳螂了。   好么,还拿她送的东西当人情呢!   陈宁柔笑道:“四姐,你莫要生气,总是送给齐姐姐,咱们自家人么。”   陈宁玉淡淡道:“我总算知道什么是借花献佛了,下回我还是自己献罢。”   下一回,陈宁柔也别想再得到她的东西了,陈宁玉自此更是讨厌这个人。   陈宁柔见她生气,也不敢多话。   听完曲儿,杨太夫人与太夫人说话,两人那么多年交情,其实早前杨太夫人也看出太夫人不太肯,更何况还出了这桩事,她也只能打消念头。   杨太夫人笑眯眯道:“眼瞅着延陵是该要娶妻的年纪,我这费尽心思呢,今儿少不得要老妹妹帮着看看。”   太夫人才知,原来杨太夫人已改变主意,不想与他们府结亲了。太夫人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正中下怀,打趣道:“怕你今日要挑花眼,难怪叫了我来,我必是要助你一臂之力的。”   这会儿,陈宁玉正同几位姑娘闲聊。   白桃神秘兮兮凑过来,与谷秋说了几句,谷秋自觉这消息还是有点儿价值的,面色便有些变化,但她也不好直接过去禀告陈宁玉。   主仆两个在一起好几年了,陈宁玉哪儿看不出来,便找个借口离开人群。   “我也正要如厕,咱们边说边走。”   两人问了路,便去了。   出得一个洞门,就是一片小竹林,绿叶盈盈,甚是茂盛,谷秋轻声道:“也是白桃老娘今儿才知道的,生怕姑娘不清楚,专门托了杏红告诉白桃,说杨太夫人原是想与咱们侯府结亲的。”   陈宁玉一怔:“还有这事儿?”   他们两家相交多年,可杨太夫人虽说嫡孙在外,也还有别的两个孙儿,却从没听说有这个意思,怎的武定侯一回来,就要结亲了?莫非专就等着他呢?   她想到今日杨太夫人对陈宁华的夸赞,还有姜氏那一眼,总算是找到由头了!   难道杨太夫人是想要陈宁华做儿媳?可凭陈宁华的身份,不太可能,只是夸奖几句,未必就有什么。   谷秋叹一声:“三姑娘原来也挺好命的。”   她今儿也看到那一幕,只是她觉着自家主子才是嫡女,照理说,应当是该陈宁玉嫁过去才对,那武定侯如今多么威风啊,又是侯爷又是左都督!   她是替陈宁玉不平。   陈宁玉笑了笑:“谁说武定侯就好了?”   谷秋奇怪:“武定侯还不好,那姑娘觉着什么样的才好呢?”   陈宁玉眼睛一转:“我觉得罢,听话的最好。”   不等谷秋反应过来。   就听竹林里发出“噗”的一声,随之竹叶便是一阵晃动。   谷秋大惊。   陈宁玉也是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竹林里慢慢走出来,他手里提着一个小酒壶,穿一袭海青色的素袍,懒洋洋中又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叫人透不过气来。   谷秋连着倒退了好几步。   陈宁玉也后退了一步。   那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因阳光照着,他微微眯眼,声音低沉沉的道:“陈宁玉?” ☆、第27章 你还记得我   陈宁玉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她不认识他,可是他竟然一下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他是谁?   一个名字跳入了她的脑海,她睁大眼睛:“武定侯?”   “是。”他笑了笑,冷峻的脸显得柔和了几分,“你还记得我?”   陈宁玉不说话了。   她不记得他,可照常理,她应是记得他的。   杨延陵拿起酒壶放在嘴边,仰头喝了一口,居高临下看着她,淡淡道:“你还似以前那般美,只是想找个听话的相公,也不容易。”   陈宁玉的脸刷的红了。   听话的相公肯定是最好的,但也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的听话,陈宁玉的理想中,确实想找个温柔体贴,事事都能替她着想的男人。   可是,她也知道不好找。   陈宁玉向他行一礼:“侯爷请自便,我还有事,告辞了。”   杨延陵似笑非笑:“再会。”   果然她走回去没多久,杨延陵就来了。   众女眷的眼神十分热烈。   但是陈宁玉却已经没有那份好奇心了。   原来武定侯是这个样子的。   陈宁柔凑到她耳边道:“四姐,你还认识他么?你觉着,他长得跟以前像不像?”   陈宁玉自然不认识他,那是她与他的第一次见面。   至于长得像不像,她更是不知道了,但不可否认,武定侯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英俊到足以让年轻姑娘们的眼神更加的炙热。   可炙热有什么用,人只一个,姑娘那么多,怕杨太夫人早已选好几个了,武定侯这时候来,应也是杨太夫人安排好,想让他留个印象的。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杨延陵一早得杨太夫人指令,让他等到时辰差不多,就以给老夫人们请安的借口过来一趟。   几天前,杨太夫人就为这事早说晚说的,他勉强应了,只习惯了西北的冷清空旷,今日的热闹喧嚣让他有些厌烦,他敷衍一下便离开人群,在竹林里偷闲喝酒,谁料碰巧就听到那主仆俩的对话。   其实不光是她们,此前也有人路过,他耳力极佳,一字不漏,偏是陈宁玉来一句听话的,叫他一口酒喷了出来。   他武定侯还比不上一个听女人话的男人?   杨延陵觉得好气又好笑。   等到他走进屋里,给老夫人们请安时,屋里好几位姑娘,他朝她们看了一眼,也便是完成任务。   这聚会到此刻,也差不多进入尾声。   过得一会儿,各家就纷纷告辞。   杨太夫人问杨延陵:“这几位姑娘如何?若你有觉得好的,便可以去提亲了,里面还有两位都是你少时就见过的。”   “这么急?”杨延陵一怔。   杨太夫人皱眉,恨不得就捶她这个孙子一拳:“急?你也不看看你几岁了!别家公子早就孩子都有了,你还不想娶呢?你不想,延寿他也得娶妻呢。”   杨延陵笑了笑:“那就让二弟先成亲好了。”   杨太夫人差点气死。   杨家大夫人唐氏忙劝道:“母亲,延陵这才回来没多久,确实也不用着急的,这可是大事呢!”   “是啊,母亲,这事儿也急不得,再说,早前不是说与永春侯府结亲的?”二夫人范氏有异议,“我看陈四姑娘不错,怎的母亲没让延陵看一眼?”   杨延陵心中也早有疑问,此时一撩素袍,坐下来淡淡问:“祖母,为何不是四姑娘?”   杨太夫人脸色微变,忙道:“怎么,你看上陈四姑娘了?”   见她如临大敌一般,杨延陵疑惑更深,其实以两家的关系,以杨太夫人早前透的口风,他若娶妻,必定是陈宁玉,可杨太夫人突然就换人了,岂能不叫他怀疑。   杨延陵道:“不谈什么看不看得上,祖母也需得给个说法罢?”   杨太夫人的脸色就有点儿尴尬。   只因这理由她不好说!   “那几个姑娘哪儿不好了?个个都知书达理,身份也堪配,我瞧着不错。”   见杨太夫人回避问题,杨延陵扬一扬眉:“祖母既不肯说,那就缓一缓罢,我现才回京城,别说娶妻,就是这儿的气候还未适应,今儿顺祖母意,我露了面,也见了人,暂且便先这样。”   杨太夫人着急:“这怎么成,可不能拖着别人家的姑娘。”   “怎么拖着了?”杨延陵笑,“那些姑娘要嫁人,咱们又不会拦着,还是,祖母你已是背着我,同哪位夫人说定了?”   “这倒没有,可今日,总不一样。”   杨延陵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拿起茶盏晃了晃道:“我此前进来,屋里好几位,莫非个个都要娶了不成?只不过看一眼,就得负这个责,我还真忙不过来。”   见杨延陵拿这个说事儿,杨太夫人嘴角都抽了,这孙儿虽说在外多年,性子也被磨砺的变了很多,可言行举止仍是不羁的很,叫她无可奈何,今日他肯露面只怕已是很大的退让。   见杨太夫人没辙,唐氏又责备杨延陵两句:“延陵,母亲好歹也是为你好,虽说终身大事是得谨慎些,但你总也要上点心罢。”   “什么叫上心?你们领几个姑娘给我看看,我就得娶了?”杨延陵把茶一饮而尽,“就这样罢,我还有事。”   他站起来就走。   唐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虽是后母,可也是母亲,但杨延陵却从不把她放在眼里的。   范氏见状笑了笑:“母亲,大嫂也别生气了,延陵一向是这个脾气,硬是强迫着他来,只能事与愿违,不如就给他一些时间,他这么大了,我就不信他真不想娶妻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本性。   杨太夫人被杨延陵气得头疼,叹一口气道:“这次延陵回来,带了好些那边出的东西,你明日给陈家送一些去。”杨太夫人吩咐,“还有几张紫貂皮,给三位姑娘一人一份。”   孙妈妈便去办了。   却说陈宁华回了清音苑,刚脱下外衣想歇息一会儿,苏姨娘来了。   陈宁华忙叫她进来,一边轻声道:“姨娘怎么来了?可有事?”   苏姨娘满脸的喜意:“我听人说,杨太夫人很喜欢你呢,特意来看看你的。”   陈宁华微微皱眉,这话外人不会说,定是屋里哪个丫环告诉苏姨娘的,她是她亲生的娘亲,十分在意她,她跟前的丫环也知道。   见她略有不满,苏姨娘忙道:“你别怪她们,是我逼问的。”她握住陈宁华的手,又追问一句,“可是真的?”   她虽然不曾想过陈宁华嫁入十分富贵的人家,只想她平平安安就好,可武定侯府到底是不一般的,嫁给府里哪个公子都是好事。   陈宁华淡淡道:“只是夸了我几句罢了。”   苏姨娘道:“不是没夸四姑娘么。”   陈宁华抿了抿嘴:“怎么又扯上四妹呢?”   难道每个人就非得要夸陈宁玉不可?   苏姨娘笑起来,拍拍她的手:“这可好了,其实四姑娘又有什么,不过是长得美一些,哪里有你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杨太夫人可是慧眼识人呢。”   陈宁华脸色一变:“姨娘可别胡说了,咱们姐妹,没什么好或不好的,再说,又与杨太夫人扯得上什么干系?”   她原本也是欢喜,可当杨延陵出现,才知自己不过是高看自己,杨太夫人夸归夸,可没有别的意思。   苏姨娘这会儿私自过来,怕被人发现,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道:“我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这是我这些年存下来的,你拿去,打点人什么的都用得上。”   陈宁华皱眉:“这怎么行,你日子也不好过。”   这母女两个,陈宁华还好,至少有太夫人在,也不至于很拮据,可苏姨娘就不一样了,太夫人顾不到那么多,除了日常用度,别的就没了。   苏姨娘却硬塞在陈宁华手里:“你拿着,别多说了,我不就指着你好么。”   她说完便出了去。   陈宁华拿着荷包,又是心酸又是难受。   她恨自己是苏姨娘生的女儿,要不是这庶女的身份,今日情况兴许又不一样,依他们两家的关系,她若是嫡女,要嫁给武定侯并不是难事。   她叹口气,把荷包收了起来。 ☆、第28章 得罪   第二日,武定侯府的孙妈妈亲自过来。   太夫人奇怪。   孙妈妈笑道:“是侯爷从北方带回来的,太夫人说忘了这一茬。”   太夫人哎哟一声:“太客气了!”   孙妈妈道:“太夫人早知道您要这么说呢,让我把东西一放,人就回去了。”   太夫人哈哈笑道:“罢了,罢了,那我厚脸皮就收下了。”   孙妈妈便让人把东西拿来,有虫草,鹿茸,野人参等,都是珍贵的东西,但幸好数量不多,不然太夫人还真不能要,孙妈妈又取出三块紫貂皮:“这皮子好看,太夫人说给三位姑娘穿最是好的。”   太夫人何等人,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很快把张氏叫了来。   “赶明儿找些好的,寻个由头也给武定侯府送去。”她不能平白无故就占了别人好处,虽说杨太夫人与她感情好,但一码事归一码事。   张氏点点头,身子往前倾了一些问:“宁玉这事儿,杨太夫人没提?”   “没提,不过也罢了,宁玉嫁谁不好呢。”   张氏暗自奇怪。   她从陈行那里得知,杨太夫人早先就有结亲的意思,都以为会定下来,谁料昨日却是那一番举动,为何杨太夫人忽然又看不上陈宁玉了?   太夫人这会儿想起一事,对张氏道:“七月皇太后的寿辰,你一定记得备份礼,虽咱们不是皇亲国戚,礼数还是要到的。”   到时候文武百官都得贺寿。   张氏明白,应一声走了。   陈宁玉那边得了紫貂皮,只看皮毛华顺,色泽也好,倒是欢喜,便着人去做一件轻裘。   谷秋道:“听闻三姑娘,五姑娘也得了一样的。”   陈宁玉心想,这怕是杨太夫人为道歉送的,毕竟此前说有这个意思,后来又变了,少不得觉得亏欠罢。   时间一天天过去,李常洛越加难耐起来,这日又去淑妃那里,问起陈宁玉。   淑妃淡淡道:“我原不知母亲还看上那姑娘呢。”   “什么?”李常洛着急了,“莫非想她嫁给武定侯?”   淑妃斜睨他一眼,叹口气:“不过是个姑娘罢了。”   李常洛讪讪一笑:“母妃,孩儿也只心仪她一个,这么多年,母妃难道看不出来,孩儿何尝这样过?还请母妃可以替孩儿圆了心愿!”   “你要知道,这事儿我原是不能做主的。”淑妃懒洋洋叉了一块果子放进嘴里,那味道酸甜酸甜,她微微眯起眼,“你父皇知道了,定会不高兴。”   “孩儿知道勉强母妃了,可母妃在父皇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李常洛恭维她,“宫中谁人不知呢?母妃,孩儿绝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见他那么急切,恨不得发誓。   淑妃笑了笑:“我再想想罢,反正你母后那里,还未找到合适的。”她扬起眉,“听说华英长公主要给你说葛显道的女儿呢。”   李常洛脸色顿变:“那还不如让我死了!”   葛显道的女儿都有才名,可长相却有点儿对不住众人。   淑妃抿嘴一笑:“得了,你出去罢。”   李常洛出得宫来,想到陈宁玉,仍是心猿意马,可惜他出身于皇家,不似别的公子哥儿,不然家世相当,要娶她也不是难事,偏是到这儿,就显得格外复杂。   “她还是没去惠英长公主府?”他回头问一个贴身侍卫郑谐。   郑谐回道:“没去,只去过一次武定侯府。”   “这我知道。”李常洛不耐烦的挥挥手,想到刚才淑妃说的,只觉格外堵心。   这个事情再拖着,指不定陈宁玉真要嫁给杨延陵了呢!   父皇可是十分重用杨延陵的,他到时候如何是好?要抢妻的话,这也太难了。   他左思右想。   郑谐见状道:“不如您去永春候府一趟?”   李常洛皱眉:“不太妥当。”   郑谐又给出主意:“陈四姑娘总要出门的。”   李常洛烦了:“罢了,你且叫他们盯着。”   他甩手走了。   赵氏见太夫人有些空,腆着脸把上回张氏说得一个陈家远亲给回掉了,太夫人有些惊讶,当时见赵氏很满意,只当成了,谁知道他们还看不上。   但太夫人没有发作,只说道:“暂且也没有更好的了,你还能再等等?”   赵氏一听等,就有些着急,可又不敢再惹女儿生气,她想了一想道:“表姑,您也知道我们家原先也不是什么务农的,祖上好歹是书香门第,都说女儿高嫁,我是觉着对不住芸儿。”   太夫人微微皱眉,却也可以理解。   赵氏又道:“我知道给太夫人您添麻烦了,我们白吃白住的,还这些要求,其实我也是没脸见您。”   太夫人叹口气:“罢了,我让大儿媳再看看。”   结果张氏听到,气得脸都黑了。   什么东西,还说别人家不配?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呢!   也只有太夫人心好,还能包容。   张氏道:“还找呢,我就搁着了,问起来,便是没有好的,配不上他们家姑娘。”   蔡妈妈安抚道:“也就是不知礼数的人家,夫人莫放在心上。”   张氏冷笑:“是不放心上了,就让他们等着,把两个丫环也撤了,太夫人问起来,便说有些忙,暂且回来帮着,反正他们能干的很,也不用她们搭手。”   她不似姜氏有时直来直去,只她做事是泼辣的,不然太夫人也不至于将侯府内务多交于她管理,陈行也不至于没一个通房,如今赵氏得罪她,日子肯定会有点儿不好过。   蔡妈妈忙去吩咐。   陈宁安自年后初二回来一趟,一直未曾回了,这日休沐,同吴简,吴黛容来永春侯府。   也是两家有这样的交情,她才能经常过来。   府里三位姑娘来看她。   见陈宁蓉竟然还拿着针线,陈宁柔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回娘家还带着呢?”   吴黛容笑道:“是给我大哥做的,我叫大嫂别带,她偏不,说大哥这里衣厚了,等会天热穿得难受,她这个最是轻薄的,穿了舒服。”   几人一看,还真是里衣,她在衣角上绣花呢。   陈宁玉打趣道:“果然嫁人就不一样了,以往看到二姐,要么品茶要么赏画的。”   “是啊,都成绣娘了么,到家都带着。”陈宁柔道,“二姐你就别绣了,跟咱们四处走走。”   可任谁说,陈宁安都不停手的。   看得出来,她这二姐是一心都在吴简身上,陈宁玉心想,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女人总是比男人重情,也容易被伤害,假使是她,应是不会如此。   不过若两人彼此都有情,谁也不辜负谁,也不能说不好。   她看着陈宁安,不知怎的,却忽然想到傅朝清。   想到那日夜晚,他牵着她的手。   想到那个玉螳螂。   但是她很快就摇了摇头,与她们继续说笑去了。 ☆、第29章 送走   四月初,侯府门前的海棠又开了,章季琬一手摘着好几株海棠花,一手提着个篮子慢悠悠的晃进来。   白桃见到他这个样子,噗嗤就笑开了。   “表少爷你卖花呢?”   “是啊,一文铜钱一株,要不要?”章季琬向来没架子,谁搭话他都理。   白桃嘻嘻道:“好,我要一株。”   她还真去掏钱。   谷秋过来:“干什么呢,当真了!”又朝章季琬道,“姑娘刚刚起来呢……”   “哦,我等着就是了。”章季琬大刀金马的坐下,把海棠花给她,“瞧你们这花瓶里胡里花哨的,还不如这个好看,插上去罢。”   谷秋觉得表少爷老来也不是回事,原本想劝章季琬走,可看样子是不成了,只得接了花来。   陈宁玉头发也没梳,走出来,一脸惺忪。   可五官看起来就跟画了一样的,章季琬瞅她一眼,笑道:“四表姐,难怪都说你好看,可不是么,我娘要不在脸上到处抹抹,都不能出门呢!”   陈宁玉一头汗:“别胡说,那可是你娘呢。”   章季琬笑笑。   丹秋忙给陈宁玉去梳头发。   陈宁玉也不是不怕人说闲话,可章季琬这样的,她好似不太容易拒绝,可能相处的越久,她越不排斥他,两人在一起很轻松,就像她亲弟弟一般的。   她确实是同他挺好的了。   陈宁玉现在承认二人的这种关系,对章季琬也便很关心,问他学武学得如何。   章季琬立时就去院子里舞剑给他看。   这架势是不错的,陈宁玉鼓励道:“瞧着跟爹爹也差不多了,你好好努力。”   “长枪不好带来,下回你跟我去练武场,我玩那个给你看。”他很高兴,又想向她展示别的功夫。   陈宁玉道了声好。   章季琬进屋,向她招招手:“我给你带吃的了,你尝尝。”   他把篮子的盖儿掀开,里面有一只烧鸡,正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不过陈宁玉的目光却落在篮子上面,暗自心想,怎么不是用食盒拿来的,上回他从邱记带菜出来,她记得就是用一个很精致的食盒装着的。   “这不是邱记的?”她问。   章季琬瞪大了眼睛,他原本还想糊弄她呢,结果陈宁玉一眼就看了出来,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你是神仙还是谁啊?”他很吃惊。   陈宁玉好笑,眨眨眼:“这都被你猜到啦,我就是天上神仙呢。”   章季琬抽了下嘴角。   “不是邱记的,又是哪儿买的?”她闻着味道不错。   章季琬叫她尝,陈宁玉便尝了。   “挺酥香的,但好像不是咱家厨子做的,你是又找到什么好馆子了?”   章季琬嘿嘿两声:“你可猜错了,这是咱们表姑做的。”   “表姑?”陈宁玉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才吃惊道,“你莫不是说吕表姐的娘,那个赵表姑罢?”   “就是她呀,怎么样,做得好吃罢?”章季琬笑道,“常送来给我吃呢,我就带来给你尝尝。”   陈宁玉却放下了筷子,双手交叠的问:“她真常送吃的给你?”   “是啊。”   “那她怎么从来不送给我吃啊?”她反问,“你觉着是为什么?”   章季琬很得意:“那还用说,自是因为我讨人喜欢了!”   陈宁玉恨不得给他一个毛栗子,傻小子就是迟钝啊,她笑了笑,试探的问:“那你讨吕表姐喜欢了么,她也常来看你不成?”   “也不是常来,间或会来,问我练字的事情。”章季琬笑着挠挠头,“我字还是写得不错的。”   陈宁玉看他这个憨样,真是好气又好笑,同时她又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上一回是荷包,这回改赵氏出马,用上美食了,还有练字的借口。   莫不是他们一家真有意图?   “我也吃饱了,你回去好好练武罢。”她擦擦嘴。   章季琬没想那么多,说道:“这烧鸡就留你这儿了,我反正吃了好多,你饿了再吃点。”   陈宁玉嗯了一声,等到他走后,她就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见到她就很高兴,笑道:“正是吃饭的时候呢,怎么来了?不过倒也好,正好陪我一起用了。”   桌上刚刚是摆好午饭。   陈宁玉不想打搅太夫人吃饭的兴致,就也用了一点。   等到吃完,她才说了。   太夫人眉头皱紧:“这事儿是季琬亲口说的?”   “荷包的事我原是想试探的,不过吕表姐自个儿说了,送吃食是表弟说的,这烧鸡还在我屋里头呢,表弟说他们常送,吕表姐还找他问练字一事。”   太夫人“啪”的一下把手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盏都跳了一跳。   “祖母,兴许是我胡思乱想,只是我担心表弟,他住在咱们家,可不能出了差错。”到时候章季琬真要跟吕芸有什么,她很清楚,只怕章知敬要打死他,陈琳芝也得被气死。   他们这样的人家,说真的,即便章季琬与吕芸两情相悦,那二人也不准章季琬娶了吕芸的。   太夫人拍拍陈宁玉的手:“幸好你来说了,我当真一概不知!”   陈宁玉有些惭愧:“表弟与我相熟,同我什么都说,照理我不该这样揣测,只是觉得这是事关表弟的大事,还是要来告诉祖母一声。”   “你也没有对不住他,季琬这孩子虽是调皮,可粗心,和善,容易被人利用。”太夫人很了解章季琬,这孩子她看着长大的,“这事儿我自有主张,你也莫去跟季琬说,省得他误会你。”   陈宁玉点点头。   过不了几天,太夫人就给吕家三口挪了地方。   赵氏听到,都有点儿不相信,笑眯眯对吕芸道:“表姑给咱们弄了个独门独户呢,就在后街上,说咱们住在这儿不好听,别人都当是借住的,容易看不起,如今有个自己的院子,总是好事。”   吕合一直都想独立,笑道:“早该这样了,等我以后有了功名,咱们就把那院子买下来,小是小了点儿,总算是自己的家呢。”   唯有吕芸沉着脸。   见她这样,赵氏奇怪:“怎么了你这是?”   吕芸勉强打起精神:“什么时候去?”   “今儿就去,都叫了人帮咱们搬东西了。”   “这么快!”吕芸到底心思多,总觉得不对劲,他们一直住的好好的,太夫人此前也没说叫他们出去住,怎么突然就这样了,难道是因她回掉了亲事?   “可是太夫人恼了?”她问。   “怎么会,表姑很体贴人的,还叫你表婶再帮你看看呢。”   吕芸冷笑,真那么好,怎么把丫环都撤了呢,也罢了,她就不信不住在这里,她这辈子就没好日子过!她没再说话,等到搬家的下人来,跟着赵氏,吕合去同太夫人告辞。   太夫人瞧她一眼,笑笑道:“就算住外头也是自家亲戚,有什么要的,你们尽管说,别自个儿闷在肚子里,早晚咱们也知道的,反而会伤心呢。”   这是话里有话,吕芸抬起头看向太夫人,却见太夫人目含冷意,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赵氏却还笑道:“劳烦表姑,咱们过意不去,只盼望合儿好了,也能报恩。”   “客气了。”太夫人道,“这就走罢,收拾收拾天也得黑了。”   赵氏三人便告辞一声走了。   张氏松了口气,她一直不待见他们,幸好太夫人这次不知怎的,倒是晓得要他们走了,不过白白占了一个小院子,也是叫人堵心的很。   但也算了,请神容易送神难,总算是走了!   她立刻派人把赵氏他们住过的地方整理干净,还成了原样。   章季琬自然不清楚里面的门道,还同陈宁玉说,他们住出去了最好,别人问起来,不至于说还寄人篱下,这样吕芸兴许就能嫁个好人家了。   陈宁玉只附和几句,暗自庆幸章季琬也不曾看上吕芸,不然这事儿可就大了,章家必是要闹得鸡犬不宁,只因章季琬这样的性子,定会为他喜欢的姑娘出头的,说起来,也算是他的优点之一罢。   到得四月中,杨太夫人请了太夫人一起去灵泉寺进香,这灵泉寺位于灵泉山下,已经有四百多年的历史,寺中高僧辈出,香火鼎盛,京中富贵人家常爱去那里,不止可以许愿,就是路上走一趟,光是看个美景,也是心旷神怡的。   太夫人为了这几个孙女,最近甚为发愁,想着去那里求个一帆风顺也不错,自是愿意,她吩咐人去通知张氏,姜氏,并三位姑娘,曹向梅有孕,自是不方便去的。   结果张氏也说身体抱恙。   太夫人没勉强,就叫她在家待着。   陈宁柔轻声同陈宁玉道:“四姐,看三姐姐今儿打扮的真好,全身的家当恨不得都穿了,可还不是跟你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陈宁玉没搭理她,陈宁华如何想与她无关。   不过今日么,陈宁华确实下了一番功夫。   几人坐车去往灵泉寺。 ☆、第30章 旧恨   这寺庙,陈宁玉不是第一次去,以往逢观世音诞辰,太夫人抽空都会去的,不过太夫人好似只信奉观世音,别的菩萨倒不是特别的花心思,今日若不是杨太夫人来请,太夫人轻易也不去。   三位姑娘坐同一辆车,陈宁华一言不发,正襟而坐,陈宁柔却坐不住,到得官道上,时不时就掀开车帘往外看,忽然冲她两个姐姐说道:“也不知武定侯会不会来呢。”   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陈宁华装作没有听见,陈宁玉道:“应是会来罢,他这几年在外,杨太夫人难得来一趟灵泉寺,怕是要相陪的。”   陈宁柔点点头:“四姐说的是呢。”又看向陈宁华,“三姐这件衣裳真好看,可是上回多给你做得那几件?”   陈宁华敷衍:“是罢。”   陈宁柔咯咯笑起来:“不枉你常来我娘这儿。”   陈宁华的脸立时就白了几分。   这种戏码陈宁玉早就看腻,说实话她也不爱看,陈宁柔不过是仗着嫡女的身份欺负庶姐罢了,她身子往后一依,懒懒的道:“还是休息罢,一会儿又得上山,又得拜菩萨呢。”   灵泉寺虽建在山下,可还是有一定的高度的,上去就得走石阶,若是坐轿子,那是对菩萨不敬,听说就是皇帝来,都需得走上去,更何况是她们。   那二人便也不说话了。   到得灵泉山,众人陆续下车。   胡妈妈伸手往前一指,笑着道:“那是武定侯府的马车呢,怕是杨太夫人在等您。”   太夫人道:“那咱们去瞧瞧。”   前面果然就是武定侯府的人。   今日杨太夫人只与大夫人唐氏,杨延陵,杨延康,还有杨芙过来,见到太夫人笑道:“总算来了,我说老妹妹,你这行动也恁慢了。”   “哪有你风风火火的。”太夫人笑。   几位晚辈向长辈,又互相见礼一番,便往前走了。   杨太夫人与太夫人走在最前面。   不比杨家有男儿来,陈家陈行腿脚不方便,陈修因原配之死,再也不肯来寺庙,至于陈礼,曹向梅有孕,他难得休沐也陪在家中,竟是一个男儿也没有。   故而杨延陵只与杨延康一起走。   唐氏打量陈宁华一眼,暗道,这好好装扮下,倒也不错,可惜到底是庶女,谁能看得上?只怕她今日这心思也白花了。   果然陈宁华见礼时,唤杨延陵侯爷,杨延陵却一眼都没有看她,只微微点点头,十分的冷淡。   陈宁柔在旁嗤笑。   倒是陈宁玉去见,杨延陵目中带了笑意。   而旁人并没有过多的在意这些。   到得灵泉寺,有小沙弥来迎客,说起来,他们也算常来的,所以很快又来一位中年僧人,应是寺中的执事,亲自领了他们去进香。   轮到拜菩萨时,太夫人跪下来,毕恭毕敬磕头,嘴里念念有词,陈宁玉零星听到一些,大为感动。   她去许愿时,也有了几分真心。   杨延陵立在不远处,看她如此虔诚,嘴角不由一挑,这莫非是在求菩萨给她一个听话的男人呢?   可他却不信鬼神。   杨太夫人让他去,他也不去。   这些事情做完,杨太夫人便与太夫人去听讲经,那边姑娘们去寺庙南边观塔。   灵泉寺有一座闻名天下的大塔,高有十一层,每层塔边都铸有不同图案,塔身遍布佛像,塔顶又铸有两尊威风凛凛的大金刚,日照下,雄伟异常,叫人心生敬畏。   丹秋刚才去如厕,现才赶来,脸色不是很好,气喘吁吁,显见是跑来的,她与谷秋二人窃窃私语。   很快,谷秋的面上也蒙了一层阴影。   陈宁玉正惊叹工匠的技艺呢,回头见二人这副模样,不由奇怪,询问道:“何事?”   谷秋凑上来小声道:“刚才丹秋说看到三皇子了,好像也正往这边来。”   陈宁玉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怎么又碰到他?   虽然李常洛这段时间没什么举动,可她这心里,时不时会想到,仍是担忧,结果,出来一趟灵泉寺,又要见面了!   他这样,莫非真是想娶自己不成?   她观塔的兴致一下荡然无存。   陈宁柔这会儿提议道:“其实塔也无甚看的,咱们还是去看月月桂罢,应该都结果实了呢。”   几人无异议,又往回转。   路上就遇到一位公子,光看这衣着打扮,必定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可看这言行举止,又实在是叫人心生鄙夷,他直勾勾的盯着陈宁玉,恨不得口水都要流出来。   原本姑娘们观塔,早前就吩咐小沙弥守着,可这人却能过来,看来也非寻常人家的公子。   有婆子质问小沙弥,小沙弥支支吾吾。   那公子并不理会,浪荡一笑,问陈宁玉:“你是哪家的姑娘?”   “咱们是武定侯府的,你若识相,便快些走了。”一个婆子想拿侯府的名头吓唬走他。   “武定侯府?”那公子却眼睛一亮,“难怪,早听闻陈家四姑娘美名,没想到原是这样的!”他径直走过来,笑嘻嘻道,“其实咱们也算亲戚呢,陈四姑娘,改日请你来府上一玩,可好?”   亲戚?   陈宁玉想到李常洛,不由自主退了几步。   那公子看她离自己更远,他也走得更快,嘴里呵斥道:“你们都走开,我不过是与表妹说说话而已,陈四表妹,实不相瞒,我叫严渊,乃是华英长公主的儿子……”   华英长公主是皇帝的嫡亲妹妹,那此人便是李常洛的表兄弟。   陈宁玉心中一动,并不再退避:“你说的是真的?”   严渊确实是华英长公主的儿子,眼见陈宁玉开口,只当她是对自己另眼相看,眉飞色舞道:“是啊,我岂会骗你,表妹,咱们真是亲戚呢,该多亲近亲近!”   他人越发往前来了。   谁料陈宁玉几步走上,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打的周遭人等全都惊住,一个个瞪圆了眼睛。   “登徒子,这等行经,竟敢冒充长公主的儿子呢,快给我滚!”陈宁玉大声呵斥。   严渊从小到大就没被打过,唯一次也实在是过分严重的事情,可这回竟然被一个姑娘家,还是自己看上的姑娘打了巴掌,这等奇耻大辱,他如何能忍,当即就跳了起来。   可陈宁玉又走到后面去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拦在她身前,他寸步难进。   “都傻愣着干什么?”严渊大叫,“给我把这贱人抓起来!”   他也带了随从的,只是人少,不过两个小厮。   小厮眼见那些婆子个个人高马大,心里早就发憷,这武定侯府什么人家,都是习武的,他们上去,还不是被揍的份?可严渊吩咐,不得不从,只得拼了命的上去。   结果如他们所想,只一会儿功夫就被几个婆子掀翻在地上,乱成一团。   眼见是报不得仇了,严渊破口大骂:“你这小贱人,给我等着,老子不把你扒光了,老子就不信严!”   陈宁玉只看着他冷笑。   早在很久前,她就一直想抽这个人的脸,今儿他送上门来,她岂能不如愿?别说还能派上用场了,就是可惜只打了他一个巴掌,实在是少!   陈宁华亦吃惊的看着陈宁玉,陈宁玉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可是她打别人耳光却是第一次,还是以这种方式,若在平时,她只会不理会,绝不会那么主动的迎上去。   莫非,她原本就想……   可为什么呢?   陈宁华百思不得其解。 ☆、第31章 红颜祸水   这边吵吵闹闹,声音很大,不一会儿就来了几个人,严渊眼见其中一人,像是遇到救兵般叫道:“三皇子,我四处找你没找着,总算出现了,快借些护卫于我,我要把那贱人抓了!”   来人中正有李常洛,但不止他,还有杨延陵与杨延康。   说起来,他们是在客堂遇上的,自两位老夫人去说话之后,杨延陵兄弟两个无事可做,在客堂喝茶,正巧就遇上李常洛,李常洛说要去看塔,邀请他们一起去,杨延康本来就愿意,而杨延陵给他面子,便一起走了。   结果就看到这一幕。   李常洛听到贱人二字,皱眉道:“你在说谁呢?”   “她!”严渊把手指向陈宁玉,“她刚才打……”   他猛地顿住,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陈宁玉吃了。   李常洛脸色沉下来,淡淡道:“静洲,她们是武定侯府的姑娘,你胡说什么?快些走罢,小心我告诉华英姑姑,你又闯祸了。”   “什么闯祸,明明是那贱人不对,我可没有动她一根手指。三皇子,你只把人借给我就是了。”严渊不肯走,他原本也是为找李常洛才寻到灵泉寺来的。   可李常洛怎么肯,耳边听严渊骂陈宁玉贱人,心中已是恼火十分,语气也严厉起来:“什么借你,我不把你抓了就算好的了,佛门清静之地,你还不走?”   若是平时,这二人也算交情不错,常一处玩的,可今日李常洛死都不帮他,严渊忍不住奇怪。   此时陈宁华说道:“恕小女子多嘴,此事怕是有误会,只因这位公子语出不逊,我四妹才会打了他一记耳光,怕也是气狠了。”   原来是陈宁玉打人了,难怪严渊死活不肯走呢!   李常洛对严渊算是了解的,在他看来,严渊此人极度好色,他这种性子,不难理解为何陈宁玉会打人,定是严渊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冒犯她了。   不过她还有这么泼辣的一面,倒是叫人惊讶。   李常洛心想,当时是什么场景呢?她这玉手扬起来,真不知是何种风情!   他目光一时有些迷离。   杨延陵就立在他二人身边,不由眉头轻挑。   他如何看不出来,都是陈宁玉的美色在作怪。   难怪说红颜祸水,今日可见一斑。   李常洛道:“不过是误会罢了,静洲,看在我的面子,此事就罢了。”   “什么?”严渊大叫,“她打我,这就完了?此前我便告知身份,她非说我冒充,她什么人,竟敢打我!”   “你今日所作所为符合你的身份?真是咎由自取,若是还不依不饶,我回去便告知父皇!”李常洛很严肃。   华英长公主的名头不吓人,这皇帝的名头可吓人了,严渊立时脸色大变,他此生被打的那次,就是皇帝老子亲自动手的,打的他差点屁股开花。   “好,我大人有大量!”严渊恶狠狠瞪了陈宁玉一眼,气冲冲的走了。   李常洛关切的看向陈宁玉:“陈四姑娘,你无事罢?静洲这人是孟浪了些。”   陈宁玉心想,难道你就不孟浪?   她看他一眼,垂下眼皮淡淡道:“我无事,多谢三皇子关心。”   只是随口一句话,就让李常洛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眼前的人真是一举一动都透着美感,精致的五官并不作任何描画,却秾丽璀璨,像是夜晚的萤火虫一般,永不会叫人忽视。   李常洛的目光黏在她身上,挪不开来,他看着她,声音也不由温柔了几分:“没想到你们也会来看塔,说起来,这塔上才有意思呢,你们可上去瞧过了?”   其他三位姑娘都看得出来李常洛不是问她们的,故而都不开口。   可陈宁玉也不想与李常洛闲聊,回道:“塔太高了,咱们不方便上去,三皇子请慢慢观塔罢,咱们也来了一会儿,得回了。”   这话让李常洛很不舒服,每回他想亲近她,她都在回避,这一次也是,可身边好些人,他如何能得寸进尺?   等到人走了,李常洛看向杨延陵:“你们两家都交好的,你觉着这陈四姑娘如何?”   杨延陵实话实说:“长得挺美。”   李常洛面色微变,皮笑肉不笑的道:“莫非你看上了不成?要说你武定侯想娶她,似乎也不难,听闻你们两家正有这个意思,可是?”   杨延陵道:“不过是互相走动罢了。”   这个回答似是而非。   李常洛心中警铃大响,他走了两步,缓缓道:“陈四姑娘真是让人一见倾心。”   杨延陵脚步微顿,笑一笑道:“美人,谁不倾心?”   李常洛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杨延康头上直冒冷汗。   真不知他这大哥到底听没听懂李常洛的意思?若是他,定会说,三皇子看上,乃陈四姑娘的福气,这才是上上之策么!   陈宁玉回去后,心情大是不好。   这三皇子,简直就跟个鬼似的阴魂不散!   她连美味的斋饭都吃不下。   偏偏陈宁柔还凑过来,小声道:“四姐啊,三皇子为人还真不错呢。你看,不止为你出头,说话还那么温和的,一点不摆架子。”   陈宁玉呵呵笑了两声,不作答。   陈宁柔就同陈宁华道:“三姐,你说是不是?”   陈宁华想了一想,又看看低头夹米粒跟夹珍珠一样的陈宁玉道:“好似是比上回给人印象好些,到底他是皇子呢,听说也得皇上喜欢的。”   这算什么?陈宁玉奇怪,居然连陈宁华都替三皇子说好话了?   她啪的把筷子扔在桌上道:“我饱了,你们吃罢。”   她站起来就走。   若是陈宁华,或是陈宁柔处于她现在的位置,她是绝对不会为三皇子说话的!   在这一刻,陈宁玉是真的失望。   胡妈妈正禀告太夫人,听到三皇子三个字,太夫人心头一跳,问道:“可说了什么了?”   “倒是没有,还是与武定侯,杨三公子一起来的。”   太夫人自我安慰:“应是恰好遇到。”又问,“宁玉真打了那严公子一巴掌?”   “是啊,那些婆子都说傻眼了,从来没见过四姑娘这等厉害的,一个耳光上去,打的严公子好似都眼冒金星,差点站不稳。”胡妈妈听说了,也是吃惊。   陈宁玉给人的印象虽不是软弱,可却性子很好,总是笑如春风的。   太夫人叹口气:“也不怪她。”   胡妈妈这才想到什么。   “四姑娘与长公主,傅二公子的感情真好。”她恍然大悟。   太夫人伸手捏捏眉心:“只她今日所作所为传出去,恐有人说闲话。”   胡妈妈道:“早叫她们管好嘴巴了。”   太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回芙蓉苑后,陈宁玉坐在池塘边,吩咐白桃去厨房拿些馒头来喂鱼,她闲暇时看看这个,心情也能好一点。   白桃不一会儿就回了,脸色不太好。   “取些这个难道还不准了?”陈宁玉奇怪。   白桃摇摇头,犹豫了会儿才道:“刚才去,听到几个婆子说姑娘的事情,原来上回姑娘打了严公子,都传开了,外头说姑娘凶悍呢,也有说不知那公子对姑娘做了什么的。”   陈宁玉无甚反应,只把馒头拿过来。   碧桃气愤道:“还有这事儿?明明是那严公子不成体统,该被打!”   “是啊,奴婢还想打他呢!”丹秋道,“怎么这些人尽会胡说呢,当场又不是没有旁人,严公子能做什么,只是满嘴污言秽语罢了。”   陈宁玉把小块馒头扔进池塘,看着一群鱼游过来抢食:“确实是我过了,他们会传也不奇怪。”   “那会对姑娘名声有损呀!”谷秋着急,“总是哪一个婆子传出去的,我不信那么丢脸的事情,那严公子还会到处乱说!”   这传言,杨家定是不会散播的,敌人有时候总是来自内部,陈宁玉拍掉手上碎屑,“凡事都有代价,我一时冲动打了人,该承受的也得承受。”   她慢慢走进去了。   几个丫环面面相觑。 ☆、第32章 他的心思   太夫人也为这事儿头疼,照理说那些下人胡妈妈都已经吩咐过,怎么还会被外人知晓?   难不成是杨家的人传的?亦或是三皇子?   太夫人正想着呢,长公主府派人来,说是想接陈宁玉过去。   应是长公主也得知了,太夫人去把陈宁玉叫来。   “这会儿你可想去?”她问。   陈宁玉点点头:“姨母来接了,我自是要去的。”她坐到太夫人身边,抱歉道,“上回是我错了,不该惹事,祖母莫要生气呢。”   太夫人叹一声:“你这丫头一向谨慎,倒为那浪荡子坏了名声,我是替你不值。”   “名声真这么容易坏,要来又有何用?再说,京都谁都知道他严渊是个什么东西,”陈宁玉道,“祖母不要担忧。”   太夫人点点头,又叮嘱她几句。   陈宁玉便去往惠英长公主府。   太夫人叹一声,斜歪在榻上,对胡妈妈道:“还是得把宁玉嫁出去呢,如今也不能太挑了,若有合适的,得快些定下来。”   “可三姑娘还未定下呢。”   太夫人捏捏眉心:“宁华要嫁人,原先我便在寻着了,如今与宁玉的终身大事索性一起办,两个姑娘同年出嫁,也没什么,宁华早几天便是。”   胡妈妈道:“倒也是,算是双喜临门。”   太夫人便去喊张氏来。   陈宁玉到得长公主府,长公主见到她,第一句便是:“你真打了那贱种?”   “是。”陈宁玉笑笑,“只可惜打的不够重。”   “好,做得好!”长公主很高兴,“果然不愧为我的外甥女!”   傅成提醒:“娘子,外头可不是这么说的。”   “外头那些没脑子的,理他们作甚?宁玉这样的,难道还能嫁不出去了?”长公主笑眯眯拍了拍陈宁玉的手,“放心,你想嫁谁,姨母都给你做主。”   陈宁玉对于长公主的彪悍,一向都很服气。   傅朝清进来,看到陈宁玉,目光复杂。   “二表哥。”她朝他一笑。   “阿玉,你手疼不疼?”他问。   “什么?”陈宁玉不明白。   “下回别胡乱打人了。”傅朝清正色,“他这样的,何必脏了你的手。”   不等陈宁玉回答,长公主道:“脏什么手,那死东西,我恨不得杀了他呢!只他见到我就跟兔子一般跑了,我想打还打不着。”   “旧事了,再提了干什么。”傅成看看傅朝清,其实也是掩藏不了怒气的。   当年要不是严渊,傅朝清也不会如此,说是意外,实际上却是人为。   可是,难道他们真能杀了严渊么?   傅成暗地叹了口气。   陈宁玉并不想陷于这种沉重的气氛中,笑了笑道:“姨母,我得闲做了几双鞋子给您,您试试罢。”   长公主笑道:“还用试么,你做这个的手艺最好,穿着舒服。来来,去我房里罢,我也得了几样料子,给你做新衣服最是合适。”   长公主有什么好的都会留给陈宁玉一份,当真如同女儿一般。   两人说得好一会儿,陈宁玉方才出来。   傅朝云是傍晚才回的,如同长公主,好好夸了陈宁玉一番,又拉她去找傅朝清。   “一会儿咱们再去钓鱼罢?我跟你说,傍晚的鱼才好钓呢。”   陈宁玉好笑:“莫非我不来,你都不钓鱼么?”   “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傅朝云道,“你不在,朝清也不肯理我,只一个人在书房,也不知成天做什么,哪里有那么多的书可看。”   他是不爱看书的,幼时便随同傅成习武,而傅朝清在他眼里,便是一个书呆子。   陈宁玉道:“这天下的书,真要看,一辈子也看不完的。”   “这话怎么说的跟朝清一样?”傅朝云哼了一声,“我反正觉着没意思。”   说话间,二人就到傅朝清的书房门口了。   傅朝云径直进去,说道:“怎么阿玉来,你还不出来呢?”   傅朝清把手中的书放下:“方才她与娘说话去了。”   陈宁玉难得来一次他的书房,环顾一周,只觉得这书是一日比一日多,书房原是三间打通的,都被放得满满,她虽也爱看书,可比起傅朝清,实在是差远了。   只可惜,他身体不好,不然以皇帝对他的赏识,若没有那年寒冬,严渊推他入水一事,兴许早在朝中为官了!   可现在,严渊却好好的,只不过被皇帝亲手教训了一顿,而傅朝清呢?他一身抱负如何实现?   陈宁玉的心不由得发疼。   严渊被她打,一点都不冤枉!   “阿玉,咱们走罢。”傅朝云已经喊了傅朝清去钓鱼了。   陈宁玉忽然想起玉螳螂的事,抱歉道:“二表哥,你送的玉螳螂被人打碎了。”   傅朝清怔了怔,片刻之后才道:“没事,下回见到有趣的,我再送你。”   傅朝云却几步走到书房一个架子前,拿了一个玉螳螂出来道:“你不是还有一个么,把这个送给阿玉就行了。”   这个玉螳螂与上回那个很是相像。   陈宁玉的心“砰砰”的跳起来。   傅朝清看着玉螳螂,却神色自如,问陈宁玉:“阿玉,你要么?”   陈宁玉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玉螳螂看起来是一对的,她一个,他也一个。   当初他为何要买两个呢?   兴许,只是无心之举?   她慢慢的摇摇头:“既然是你留着的,我怎么能夺人所好?”   “你喜欢就拿着么,还跟他客气?”傅朝云却把玉螳螂塞在她手里,“不过是个小玩意儿,我那儿也有好些,你要不去我房里瞅瞅,有看上的就拿走罢。”   陈宁玉握着玉螳螂,手心发烫。   傅朝清低头看她一眼。   二人目光对上,陈宁玉只觉得他眼眸好似漆黑的海洋一般,她的影子倒影在他瞳孔里,显得孤单,又有些无措。   这两年,她一直都不了解他的心思。   不了解,所以她一切都当不知,她喜不喜欢他,好似也不重要。   傅朝清淡淡道:“确实只是个小玩意儿,也谈不上贵重,就送你罢。”   他找了一个锦盒出来,让她把玉螳螂放进去。   他再盖上盖子,叮嘱:“这回好好收着。”   她嗯一声,接过来。   三人随后便去钓鱼。   谁料傅朝云刚把鱼竿甩到水里,就见不远处,李常洛正过来。   傅朝云大吃一惊,对陈宁玉道:“阿玉,你快些回去。”   可是迟了,李常洛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三皇子你怎么来了?”傅朝云的语气俨然没有之前客气。   李常洛眉头一皱,刚才他得知陈宁玉来长公主府,按捺不住便也跟了来,只是见到长公主时,她的表情跟傅朝云一样,很是不欢迎。   这家人怎么回事?   现在可还没有立太子呢,他也是有力的候选人之一,他们就不怕么?   陈宁玉一个姑娘还能比他们的前途宝贵?   李常洛下颌抬起来:“怎么,我不能来?”   “倒也不是。”傅朝云稍许收敛一些,“不过三皇子应该很忙罢,我是觉着怎么有空闲呢,往常可是几年在家中不曾见过你的。”   李常洛笑了笑:“以前是我疏忽,咱们亲戚间,还是该常来往的。”   他的目光又落在陈宁玉脸上。   这张脸现在在他的脑海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简直夜不能寐,心痒难当!   傅朝清走上两步,挡住陈宁玉道:“既然三皇子来了,也不适宜在此处说话,不如去堂屋罢?”   “是啊,是啊。”傅朝云也道。   李常洛却不走。   “见你们钓鱼其乐融融,说起来,我倒是好久不曾有过这等乐趣。”他径直走近,弯下腰拿起原本属于傅朝清的鱼竿,朝陈宁玉一笑,“四姑娘原来也会钓鱼。”   陈宁玉对他已经厌恶到一定程度,哪里有这样纠缠的人!可他到底是皇子,陈宁玉深知他身份的重要,也不敢造次。   她回道:“谈不上会钓。”   “那就是能钓了?”李常洛用目光示意她的位置,“坐下罢。”   坐到他身边?陈宁玉怎么肯!   就在这时,长公主到了,刚才李常洛一听到两兄弟与陈宁玉在池子里钓鱼,拔腿就走,长公主都来不及阻止,她也是火急火燎的跑了来的。   “常洛,怎么也不跟姑姑多说两句话呢?”长公主笑眯眯道,“钓鱼么,急什么?”   在长公主面前,李常洛到底不敢太过放肆,忙又站起来:“是我一时心急,其实也想玩钓鱼呢。”   “你这性子,还跟小时候一样。”长公主道,“朝清,朝云,那你们就陪一下常洛罢,”又看陈宁玉,“宁玉,我正有事儿找你,随我来。”   陈宁玉得长公主解困,赶紧跟了上去。   眼见佳人走远,李常洛别提有多烦躁了。   看来,这法子也是不行的!   长公主回头握住陈宁玉的手,柔声道:“刚才吓到了罢?”   “幸好姨母过来。”陈宁玉咬着嘴唇,“不瞒姨母,我为这事儿也是担心,上回在灵泉寺,其实不止严渊在,三皇子也在的。”   “什么?”长公主瞪大了眼睛,“这死小子竟然还盯着你?”   不然怎会陈宁玉在哪儿,他就去哪儿?   陈宁玉原先也不敢这么想,可今日,看来就是如此,她这回是碰上跟踪狂了。   “姨母,如何是好?”她向长公主求助。   她实在怕哪日三皇子去求皇帝,指不定皇帝就准了,到时候皇命难违,他们家是一定要把她嫁给李常洛的,这样的话,她这辈子还能好过么? ☆、第33章 两全其美 长公主却没有立刻说话。 她生于皇家,知道有些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若是寻常人家,她只要去一趟她兄弟那里,事情也不难解决,可如今,她的弟弟却是皇帝,天地间最最尊贵的人,谁也违抗不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还不知常洛他那么执着,这事儿我得好好想想,你莫要怕。” 因那次上元节之后,李常洛并没有什么举动,皇后那里也照常在选儿媳妇,她以为一切还无事,可如今看来,她这侄儿是着了魔了! 陈宁玉点头道:“有姨母这句话便行了,不过此事不同寻常,您是该谨慎些。”她顿一顿,“姨母,我上回打了严公子一事,姨母或可做些文章。” 长公主一怔,才知道陈宁玉想得不简单,不由感慨道:“宁玉你如此聪慧,决不能便宜那死小子!姨母自有主张。”又拍拍她的手,叹一声:“今日是叫错你来了,不曾想到有这事儿,你下午还是回罢。” 陈宁玉摇摇头:“还是多待几日,上回我也是急着回去,幸好祖母没有问什么,这次若再这样,只怕祖母就要生疑,我也不想叫她太过担心,再说,三皇子来过一次,应不会连日还来的。” 如果是这样,那他定是疯了! 长公主想一想:“你说的也是,你们永春侯府即便知道此事,也是没有法子的,除了把你嫁出去。” 陈宁玉也确实考虑到这个。 若他们害怕她嫁入皇家,急着把她嫁人,如此慌慌张张,万一这嫁错人,也是件悲催的事情,不管如何,她不想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赌博。 李常洛自打陈宁玉走后,又哪里真有心思钓鱼,不过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傅朝云猛地把鱼竿扔在了池子里,骂道:“真是色胆包天,追着人来家里,要不是看在他是皇子,我早就揍他了!揍的他满地找牙!” 他说完,并没有人回应。 傅朝云往后一看,只见傅朝清盯着池塘,一动不动,像是也没有听到他说话。 “肖兰,你说怎么办?”他问。 傅朝清慢慢提起鱼竿,淡淡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三皇子是热豆腐么?”傅朝云道,“咱们阿玉才是热豆腐,现在三皇子是想吃她呢!” 傅朝清忍不住一笑:“哥哥,我问你,三皇子若有办法立刻娶了阿玉,他还会这样么?” “这个,”傅朝云挠挠头,“应是不会罢,他要是能娶阿玉,自然早就娶了,娶了还不是想做什么做什……”这话说的未免粗鄙,他忙住了口。 但傅朝清的脸还是沉了一沉,就像刚刚还晴朗的天空一下子就落雨了。 傅朝云见他如此,皱眉道:“我从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计较什么啊!” 他这个弟弟,情绪多变,他总是不小心就惹到他。 傅朝清扔了鱼竿:“跟你也说不清楚。” 他站起来就走。 傅朝云被他气得心情也不好,回到屋里,就把外衣往地上一甩。 俞氏一早就在等他,忙问道:“三皇子走了?” “走了!” 俞氏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要是一直留着才吓人,到时候宁玉如何是好呢。” 傅朝云啪的一拍桌子:“没见过这等厚脸皮的人,阿玉明显就不喜欢他,他还赖着不放,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子呢,呸!” 俞氏道:“三皇子长得也还不错呀。” 傅朝云一瞪眼:“你也来气我?” 俞氏又笑起来:“其实我觉得有个法子挺好。” “什么法子?”傅朝云忙问。 俞氏道:“不如就让肖兰娶了宁玉,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她一早就看出二人之间有些事情,只是到现在也不太确定,今日提出这个建议,一来是想给傅朝云分担些,二来也是想试探下傅朝云。 作为妻子,她可不希望傅朝云的心里真的装了别人。 傅朝云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瞎说什么呀,咱们把阿玉当妹妹的,肖兰也是一般,如何能娶阿玉呢?” 俞氏好笑:“你又不是肖兰,你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么?相公,你怎么也是大男人,不似女人心细,我看得出来,肖兰是喜欢阿玉的,你当真一点没有发现?” 傅朝云陷入了沉默之中。 经俞氏点拨,说起来,傅朝清对陈宁玉是不一样的,他对她可比对他这个哥哥好太多了! 可这是男女之情么? 他分辨不出。 傅朝清对陈宁玉的好,他也一样可以做到,只是他确实粗心了一点。 他有疑虑:“若是肖兰喜欢阿玉,只消与母亲说,早就可以娶她了,他为何不说呢?” 俞氏心花怒放,看来傅朝云是没有喜欢陈宁玉的! 她想一想道:“兴许是因为陈家呢,母亲不是早与陈家不来往了么,若是肖兰娶了阿玉,那么两家就是亲家的关系了,也许他也是顾忌这一点没有提,不若你先去试探于他?” 傅朝云听着,觉得也有这个可能,他很高兴的抱了抱俞氏:“娘子,你说的没错,等找机会我一定问问他!” 俞氏心里一块石头完全落了地,往后她看陈宁玉,也不用觉得酸溜溜的了。 她只是傅朝云的妹妹呢。 第二日早上,傅成去院子里打拳了,长公主刚用完饭,正在想陈宁玉的事情,傅朝清来请安。 他脸上一点血色也无,白得几乎要透明,但是一双眼睛却依旧熠熠生辉,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 长公主却被他的样子吓一跳,忙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没睡好。” 长公主松了口气:“也是因为宁玉的事情罢?我这心里也烦得很呢。” 傅朝清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哦?快说来听听。”长公主道,“你一向主意多,家中无人比得上你的。” 傅朝清笑了笑道:“上回听母亲说,华英长公主不是想做媒么?不如母亲就去与她挑明,三皇子早早看上了阿玉,想娶他为妻。” 长公主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正巧阿玉还打了严渊。”傅朝清解释,“只怕华英长公主早就恼了。” 长公主恍然大悟,抚掌道:“朝清,看来你与宁玉想一块去了,她昨儿也说叫我在上面做做文章,只我还尚未想好,如今你一来,倒是通了。” 傅朝清微微一笑:“阿玉本就冰雪聪明。” 只他也还低估了她,原来她当时就想得那么远。 长公主又夸这法子最好,她天生乐观,还没去做,就已觉得事情能解决。 而傅朝清却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觉得这一招应是有用,可想到李常洛,他那种志在必得的眼神,他又总觉得事情兴许不会那么的顺利。 陈宁玉在长公主府住了四五日方才回去。 这期间,李常洛再没有来过。 但不表明他以后也没有行动,所以陈宁玉这颗心真是七上八下的,自打她来到这儿,这是第一次真正的感到害怕,感到这种无法掌控命运的恐惧! 幸好,她还有依靠的人,这让她多多少少减去了些许担忧,也多了勇气。 长公主那里,一早去宫里通过消息,这日听说华英长公主入宫,她马上就换了衣服出门。 华英长公主刚到皇后那儿,还没说几句话,长公主也到了。 二人又是一顿夹枪带棒,闹得很是无趣。 贾氏听得烦了,端茶送客。 华英长公主极为恼火,她原本又是想来做媒的,结果被长公主搅和了,心里那叫一个气,瞪着长公主道:“你无事来宫里作甚?” 长公主挑眉:“只许你来,我不能来?又只许你做媒,我不能?” 华英长公主一听,心生警惕:“怎么,你也有好人选?” “我这人选可好的不得了。”长公主挑衅道,“你下回也不用在皇后娘娘面前提这事儿了,我那外甥女沉鱼落雁一般的容貌,三皇子喜欢得不得了,早晚会娶她,你别再多此一举!” “那个陈家四姑娘?”华英长公主大怒,“好啊,我还没说呢,你还敢提?那四丫头敢打我渊儿呢!家中到底有没有人教养的?” 长公主乐了:“那你倒是去闹啊,也不知谁家孩子没教养,出去丢人,我外甥女当时真不相信那是你儿子,这等举止,谁不打他?你不服,咱们去皇上那儿论理去。” 华英长公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大大吃瘪。 事实上,她确实是没法子才没有闹的,不然依她的性子,早就闯到永春侯府去了,可那到底是侯府,事情传开来,被皇上知道,严渊惯会闯祸的,还能得了? 她只能让严渊哑巴吃黄连。 可没想到,三皇子竟然看上陈宁玉了! 华英长公主心里直打鼓。 她为何那么勤快的说媒,还不是要把自己的人安插去三皇子那儿,如今这二皇子,三皇子,其中必有一人是太子的,她自认为两边都要拉好关系才行。 长公主把话说完,趾高气扬的就走了。 华英长公主在后面呸了她一口,也自回去。 但这几日,她就有些心神不宁。 陈宁玉的美名在京城早就有传言的,只是他们侯府甚为低调,不太让姑娘出门,好些人都没有亲眼见得,华英长公主想了想,把严渊叫来。 严渊随手拿了一个果子吃。 华英长公主道:“别吃了,我问你,那陈四姑娘,到底长得如何?” 严渊一愣:“怎么问这个。” “你且说了。” 严渊虽被陈宁玉打了一耳光,至今这口气都出不了,可这心里还是惦记她的,撇撇嘴道:“自然是美人了,不然我才不会去搭理。” “任她怎么美,你也不该搭理!”华英长公主捏着眉心,“你那些侍妾少了?跑到外面还胡闹?” “都比不上她呢,可惜性子不行。”严渊把果子一扔,“她这不在我手里还好,在我手里,哼哼!” 他非她把蹂-躏死了不可! 华英长公主知道儿子的脾气,这么说,那陈宁玉必是很美的了,她烦恼道:“常洛看上她了,若是娶她为妻,那是称了李娥姿那贱人的心!” “三皇子看上她?”严渊一拍大腿,“难怪呢,那日他死都不肯帮我,原来是有私心!” 这事儿华英长公主也是知道的,当时却没有想过这个,如今一联系起来,却是证据确凿,看来惠英长公主没有胡说,她那外甥女确实是勾搭上三皇子了! 华英长公主觉得自己决不能坐视不理。 她这边算计着,那边李常洛其实也日夜难安,他从没发现得不到一个人原来是这么难过的! 可惜淑妃那里,偏偏没有消息。 他按耐不住,又去了一趟。 淑妃见他都来了几回,也有些头疼:“此事不易着急,皇后娘娘还在给你寻着呢,这样罢,再过几日,省得我说了,被误会,当要做你的主。” 李常洛也不好逼得太紧,只得作罢。 淑妃不是言而无信的人,隔了三日,皇帝去她那儿,她好好伺候了一会儿,把皇帝弄舒服了,二人才好好说话。 在这宫里,皇帝李世宇并不随意歇在妃嫔那儿,除了皇后外,寻常也就淑妃与宁妃二人。 宁妃便是二皇子的生母了。 李世宇轻抚淑妃保养得当,仍旧光滑的身体,笑着道:“爱妃今日也累了,还不早早歇着?想与朕说什么呢?” 淑妃把头埋在李世宇怀里,轻声道:“平常也见不到皇上几面,就是再累,妾身也想多与皇上说几句话,省得皇上把妾身给忘了。” 李世宇笑起来:“咱们老夫老妻了,忘谁也不能忘了你呀。” 也只有淑妃喜欢撒娇,且这把年纪这般也不让人讨厌。 二人说笑了几句,淑妃说起正事。 李世宇道:“是拖得有些久,这半年又要过去了。”他看向淑妃,“怎么,莫非你有看上的姑娘?” “这倒不是,只妾身看皇后娘娘总是拿不定主意,也是想说了,做参考之用。”她斟酌着道,“印象里,听说德行都是不错的,像孔郎中的六姑娘,永春侯府的四姑娘……” 可还未说完,李世宇的脸色就不太好。 淑妃察言观色,很是惊讶,她觉得自己已是说的十分委婉,怎么皇上还会不悦? 李世宇否决:“这陈四姑娘不成。” 淑妃啊的一声:“怎么了?妾身在宫中,外头事算不得清楚,莫非哪儿不对?” “那姑娘听说早见过常洛一面。”李世宇皱起眉头,“借了打渊儿,引得常洛看她,失仪不说,其心也不正,如何能嫁入我皇家?”他顿一顿,盯着淑妃看,颇为严肃,“今日你说这些,莫不是常洛求你的?” 淑妃心里一跳,她今日第一次提,就听到这等传言,看来宫中有人并不想她嫁给李常洛,她神色自如的道:“常洛怎会提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然会听皇上与皇后娘娘的,不过是我多此一举,既然皇上觉得陈四姑娘不好,也就罢了。” 李世宇又表示理解:“你养大的,也是想为他好。” 淑妃看他如此,自是不敢再提。 李世宇翻个了身就去睡了。 淑妃却不太睡得着。 下回李常洛再来,她如何说呢? 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孩子那么喜欢陈四姑娘,最后也是求而不得。 四月很快就过去,一到晚上,已是有蚊虫了。 陈宁玉叫丫环换上新的窗纱。 这纱是府里刚买的,有淡绿的,有粉红的,好几样颜色,她挑了竹纹柳绿色的,蒙在窗上,显得极为淡雅,好似这热气也消散了一些。 几个丫环忙碌了一阵,才弄好。 陈宁玉摇着纨扇,心情愉悦,今日长公主府里传来消息,说三皇子的事情已是解决,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嫁给李常洛,又岂能不高兴? 简直就像一个常做噩梦的人终于可以有香甜的睡眠了! “叫厨房烧几个好菜来,鱼啊,鸡啊,各要一样。”她打算自个儿再庆祝庆祝,虽然之前与太夫人,陈修说,也算是高兴过了。 丹秋应一声,笑问:“姑娘,要不要果子酒?” “也要。”陈宁玉点头。 丹秋就去了。 很快厨房就送来一桌子的菜,陈宁玉大快朵颐,自饮自乐,到最后,喝得醉熏,被丫环扶上床,一沾到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最近,她确实心累,这是第一次如此放松。 长公主府,众人也是松了口气。 傅朝云回去时,先去傅朝清的书房坐了坐。 傅朝清给他上了盏茶,自己坐在案前看书。 傅朝云心想,这是一个好机会,两兄弟可以说说私话,他先让小厮退了出去。 这行为有些奇怪,傅朝清抬头看他一眼。 “何事?”他问。 “肖兰,你喜欢阿玉么?”傅朝云单刀直入。 饶是傅朝清如此镇定的一个人,脑袋里也不由轰隆一声,半响思考不得,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但是他问过自己。 只是,他没想到第一个问他的人却是傅朝云。 在他眼里,他的哥哥是粗枝大叶的,绝不会想到这些。 “莫非是大嫂叫你问的?”他低下头,把面前一卷书放好,“还是母亲?” 傅朝云挠挠头:“这都被你瞧出来了?其实是娘子提起的,肖兰,我觉着你娶阿玉为妻的话最好不过,以后阿玉就能常住咱们家了,可不是好事?你应该也喜欢她的罢?” 傅朝清淡淡道:“你觉得呢?” “难道是不喜欢?这不可能,就是我都喜欢阿玉呢,你怎会不喜欢?” 傅朝清把脸慢慢转开。 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漠然,声音轻飘飘的道:“喜欢就要娶么,若是,哥哥又为何不娶了阿玉?” 傅朝云怔住了。 是啊,他从来没想过要娶陈宁玉。 只是,假如他好好想一想,若是当年母亲没有替他选好妻子,在今日,若他们问起,他愿不愿意娶陈宁玉,他应是愿意的,只因在这世上的姑娘,他只对陈宁玉好过。 若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傅朝云问:“肖兰,那你想娶谁呢?” 傅朝清沉默。 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兄弟两个对面而坐,好久谁也没有再说话。 还是傅朝清先开口:“晚了,我要歇息了。” “不行,你还没说清楚!”傅朝云不依不饶。 傅朝清不再理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傅朝云跟在后面,问了一路,到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得到。 他气馁的回了屋。 “肖兰不肯说,不,他说不清楚,不知道在想什么呢!”傅朝云向俞氏诉苦,“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总是叫别人猜,可谁是他肚子里的虫呢?” 俞氏是女人,总是心细些,她觉得傅朝清可能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想一想道:“既然如此,就算了,你也莫要再追问。” “那我去告诉父亲,母亲行不行?”傅朝云头疼。 “相公,母亲也是急火火的性子,到时候逼着肖兰,还能得了?”她皱了皱眉,“兴许是我猜错了。” 傅朝云叹了口气,又瞪一眼俞氏:“原本也无事,都是你提起的,也许肖兰就是把阿玉当妹妹的。” “是了,是了,都是我的错。”俞氏忙道歉。 傅朝云本来就是大咧咧的性子,既然傅朝清像是没这个意愿,他很快就把这事儿忘脑后去了。 瑞安宫里,宁妃歪在美人榻上,有两个宫女在给她捶腿。 比起淑妃,宁妃年长了六岁,圆脸,大眼睛,这等长相年轻时候是活泼可爱的,如今是往慈和上头走了,与秀美沾不得边。 “三皇子现在可好好用饭了?”她伸着手,欣赏手指上一颗硕大的祖母绿戒指。 “用了。”宫女灵心回道,“只吃完又摔了两个碗碟。” “哎哟,真是个痴心的孩子。”宁妃笑了笑,放下手道,“不过听说那陈四姑娘确实是个绝色,不逊于当年的淑妃,你把吴画师叫来。” 灵心奇怪,但也吩咐去照办。 吴画师是为皇室服务的,哪位妃嫔喜欢什么画儿,偶尔会叫他画上几幅,宁妃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之下,与淑妃并列,吴画师自是不敢怠慢,立时就到了。 ☆、第34章 画像 宁妃吩咐他:“你擅长人物画,今儿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吴画师连忙应是,只听到任务时,他的神情一呆。 “还请娘娘赎罪,小人不知陈四姑娘长什么样。”他实话实说。 宁妃笑了笑:“陈四姑娘虽是侯府千金,但也不是无人见过的,你四处打听打听,画好了便交予我,记住,此事不宜宣扬。” 吴画师一个激灵,他心里仍是不肯,可到底还是应了。 宁妃见他离去,微微一笑。 在灵心看来,这个笑容很是诡异,作为宁妃的心腹,很多时候,她并不能了解宁妃的心思,比如这一回,又是为什么? 宁妃朝她看了看,淡淡道:“我那侄儿也要娶妻了,大嫂正是左挑右挑的,还叫我拿主意,这人看不到,便只能看画像,你且去我大哥家说一声,再拿些画像来。” 她们这些妃嫔轻易不能出宫,而别家的姑娘也轻易不可能入宫。 灵心自去吩咐,只是她许久之后才明白宁妃的用意,对她更多了一层敬畏。 吴画师出得宫门之后,心里直犯愁。 这陈四姑娘再怎么说也是永春侯府的姑娘,寻常人肯定是见不到的,他能怎么打听呢?吴画师在街上走了一阵子,在永春侯府的门口晃了晃,仍没个主意。 最后还是离开了。 他没料到今日这举动却落到了别人的眼里。 李常洛听到郑谐禀告,吃了一惊:“真是吴画师?” “是的,他们都说没看错。” 李常洛奇怪了,吴画师是宫里的人,怎么会跑去永春侯府的大门口呢? “这事很有蹊跷之处,你暗地里抓了他问问。”他吩咐郑谐。 郑谐是禁军出身,审问人对他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 吴画师立刻就交代出来了。 听说是宁妃的命令,李常洛不得不上心。 只因宁妃是他此生唯一,也是最强的对手的亲生母亲。 没错,他的对手就是二皇子。 自打太子去世之后,原本面子上相亲相爱的兄弟,关系一下子就变得明确起来,他们年龄相差不大,在皇帝的心目中,好似地位也差不多,那么,在多年以后,很自然的就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李常洛一早便明白这个结果。 他对宁妃的反应自然是敏感的。 陈宁玉是他看上的人,可宁妃却要拿她来做文章,要画她的画像。 画给谁看呢? 李常洛冷笑起来。 郑谐道:“依属下看,要不还是算了,天下美人何其多呢。” 李常洛负手而立:“是不少,可不过是个女人,我都得不到,何谈别的?” 郑谐默然。 五月中,吴家传来好消息,陈宁安有喜了,两个女儿先后怀孕,大儿媳又是有孕在身,张氏高兴的同时,未免也觉得压力过大,倒是有欢有忧,随后,太夫人便带他们去吴家探望了一回。 此时,曹向梅的肚子已经高高的隆起,张氏常请大夫来看,她对这个孩子极为重视,不光是她,太夫人也是,总是叫人送好些东西过去。 “又是燕窝呢。”白桃道,“刚才我去厨房,那边正在熬,说是专给少夫人的。” “再正常不过了。”碧桃笑道,“那可是咱们府里第一个小少爷或小千金呢。” 二人正说着,太夫人那里有人来传,说是请陈宁玉过去。 “荣昌伯府送帖子来,今日邀夫人姑娘们去赏花。” 陈宁玉正在看她那一片芙蓉,经过大半年的时间,这花的长势确实好起来了,郁郁葱葱的,遮住了一大片墙,想来今年开花时,必是壮观的很。 她听说是永昌伯府,有些奇怪。 在她印象里,她从没有见过永昌伯府的人,想来两家是不来往的,怎么却突然请他们呢? 她换上衣服前去慈心苑。 太夫人正与张氏说:“他们府老伯爷前几年没了,最近是每况愈下,说起来,荣昌伯还是与咱们府同一批封爵的,去一趟也无什么。”她是看在荣昌伯太夫人的面子,当年也算见过几回面,这次帖子也是太夫人的名义。 听起来荣昌伯府处境不好,现是要与各方拉近些关系?陈宁玉暗自心想,借助外力总也不是牢靠的,这家还是得子孙能干才行。 姜氏坐在一边,笑了笑道:“早听闻他们家芍药是一绝。” “确实是,正是开的时候,老伯爷是个爱芍药成狂的,当年就花好些钱财,买了不少名品来种,咱们也算有眼福。” 张氏却不以为然:“要说芍药,比起牡丹还是差了些。” “怎么差了?”姜氏不服,“我瞧着是一样美,牡丹不过得个花王的名号罢了。” 张氏略侧过头,不屑与她争辩。 陈宁柔替姜氏生气,对陈宁玉道:“大伯母惯是看不起人,不过仗着伯父的爵位罢了,其他又有什么?四姐姐,你可要给咱们争气呢,不能比大姐,二姐嫁的差了。” 张氏与姜氏之争,陈宁玉那是一点情绪都没有。 再说了,姜氏为她做什么了,她要为姜氏争气?陈宁玉低头喝茶,当没有听到。 陈宁柔凑过来一点,轻声道:“四姐可是在生我气呢?” 最近她好几次对陈宁玉示好,可陈宁玉都不理她。 陈宁玉斜睨她一眼:“有何生气?只这天儿热,我常闷得慌,不想说话罢了。” 陈宁柔便笑起来:“这就好,我真怕四姐姐不理我。” 陈宁玉摇起纨扇。 真要怕她不理,又何必要做让她不爽的事情? 莫不是脑子有病? 她对陈宁柔这姑娘当真是无话可说。 太夫人稍后便领她们女眷前往荣昌伯府。 这荣昌老伯爷去世之后,爵位是由大儿子鲁徐继承的,这鲁徐是一事无成,就靠个俸禄养一大家子,二儿子鲁序也是个不太成器的,但比鲁序好一些,总算有个职位,他们家还有一位公子,年前刚成亲,一位二姑娘,还未出嫁。 张氏看了看门口道:“好似也未请几家人。” 太夫人点点头。 众人进去,荣昌伯大夫人迎出来,笑眯眯道:“早就想请你们了,太夫人也念着,只前几年一直身体不好,不太见客。” 这种客套话,是虚假至极的,太夫人笑了笑:“现在是好一些了?” “是啊,是啊。”鲁大夫人走在前头,“便是好了,才说热闹热闹,正好芍药又开了,叫大家赏一赏。” 一路说着,就进了园子。 也是请了四五家人的,确实算得上热闹,只那鲁太夫人哪里是健康的,陈宁玉见她坐在椅子上,笑起来都有几分傻,便知那帖子应是其他人发的,不过用了鲁太夫人的名义。 太夫人见此,也是生气,只来了,也不好立刻就走。 幸好鲁太夫人还是能说几句话,就是有点儿颠三倒四,太夫人看了又有些心酸。 人老了,真是身不由己。 陈宁玉随几位姑娘赏花。 那鲁家二姑娘鲁玉长得颇为秀美,对陈宁玉笑道:“咱俩名字里都有个玉字呢,难怪我看到你就觉得亲切的很。” “确实也是缘分。”陈宁玉道,“改日有空你来我们府上玩。” 鲁玉道好,伸手就挽住她胳膊。 这种太快的亲昵让陈宁玉有些不适应。 不过等见到芍药,她倒一时忘了。 难怪之前姜氏说是一绝,名品不名品果真看一眼就知道,这颜色,这花瓣,都是非同寻常的,可谓美不胜收,每个人看着都不停的发出赞叹之色。 鲁大夫人叫人端来茶果。 陈宁玉坐于锦垫上,刚吃了一个绿豆糕,就见有丫环过来斟茶。 这茶是凉茶,可以祛暑的。 她并未在意,仍是观花,谁料那丫环就把茶泼在了她身上,茶盏倒下来,水把她裙摆全都弄湿了。 陈宁玉吃惊的站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伯府还有丫环不会倒茶的? 鲁大夫人好似也没料到此事,脸色一沉。 鲁二夫人忙起来,大喝呵斥那丫环,叫人拉出去打。 那丫环哭着求饶,把头都磕破了。 太夫人皱皱眉道:“也罢了,怕是还没教好罢?今儿人多,上些新手也是常理,不过是衣服湿了,也不是伤到什么。” 鲁二夫人再次道歉,命人把丫环拉下去。 “还是去换身衣裳,虽是天热,总也不好。”鲁二夫人道,“咱们玉儿有新作的衣裳。” 陈宁玉不太想去,这衣服晒一晒也就干了,天气那么热。 可鲁二夫人却一再的说,太夫人便叫她去换一身。 陈宁玉带着谷秋随一个丫环走了。 这荣昌伯府她是第一次来,七拐八弯的,她一路记着,到达一座院子时,竟还是记不太得路,她问那丫环:“这是你们二姑娘住的地方?” 丫环笑道:“是的。” 陈宁玉奇怪,看着有点儿不太像。 “快些拿衣服来。”她不愿多待在这里。 丫环道:“也不知四姑娘的喜好,这位姐姐,你同我去挑一下罢。” 谷秋便随着她一起去隔壁厢房。 二人一走,陈宁玉刚坐下,就见门被推开,一个欣长的身影走进来,把他身后的光都挡住了,一时也看不清面容。 “陈四姑娘,好久不见。”那人反手把门一关。 作者有话要说: 某男:泥煤,再不多放我粗来,人家全跑了! 作者:急啥,以后人家看你都会看吐了的说! 某男:…… ☆、第35章 来看看你 陈宁玉的心立时像堕入了冰窖。 她猛地站起来。 来人正是李常洛,好像一个噩梦般的存在。 她原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谁料到事态好似还升级了! “三皇子,请你让开!”她径直走到门前。 李常洛自然不会让开,她走到哪里,他便拦到哪里。 “你到底想做什么?”陈宁玉深呼吸了一口气,直视着李常洛道,“我当三皇子尚且光明磊落,今日却有此行径,实在叫人失望!” 美人即便生气,也是别有味道。 李常洛微微笑道:“只怪你数次不理会我,陈四姑娘,你应当知道我的心思。” “是想娶我么?”陈宁玉冷笑,“那请三皇子去与皇上说罢。” 李常洛的脸一沉,她的话戳到他的痛处! 当日淑妃传话,叫他死心,他还记得那一刻的无助,是的,他不能去求父皇,任何父皇不喜欢的事情,他都要掂量掂量。 可是,他还是有办法的。 “只要你跟了我,我保管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他逼近过来,弯下腰,脸差点贴到她鼻子。 陈宁玉一个巴掌就扇过去。 结果李常洛很轻易就抓住了她的手,笑了笑道:“你便是这样也好看的很。” 他继续逼近。 陈宁玉心思电转。 眼见她脸色越来越白,眼眸好似小鹿般惊恐,李常洛又心生怜惜,柔声道:“你别怕,我不逼你,我今日只是想来看看你。” 他放软了语气。 陈宁玉看着李常洛,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说道:“谢谢您这么挂念我,今日三皇子您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李常洛听了很高兴,笑容更深,好像要把她刻在眼睛里一样。 今日他做得出这种事,陈宁玉觉得害怕与厌恶都不能解决问题,此刻她绝不能激怒他,不然引来旁人,还能得了? 她任由他看着,过得一会儿才问:“那丫环可是听了您的吩咐?” 李常洛不屑:“不过是鲁序为讨好我。” 鲁二老爷? 那鲁二夫人怕也是一伙儿的。 陈宁玉都替他们脸红,好歹是个伯府,竟做出这等事情! 可他们怎么知道的? 陈宁玉又一次疑惑起来,若李常洛的心思,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那她真得要完蛋了。 李常洛也是聪明人,看得出来,笑笑道:“你别担心,原是我一个侍卫的馊主意,我后来想想也不错,至少能见到你,谁让你总不出门呢?” 跟踪狂的脸皮果然够厚。 陈宁玉头疼。 她脸上万般情绪,都令人着迷,李常洛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你真是美,难怪我晚上总也睡不着觉,想着你。” 陈宁玉要吐血了,但极力忍耐住,轻声道:“我出来许久,只怕祖母会察觉。” 李常洛总是皇子,点到为止,收回手道:“你说的甚是,我这便走了,你记得我说的话。”他顿一顿,眼神里露出一股狠色,“陈宁玉,你若不是我的,别人也注定得不到!” 陈宁玉心头一震。 李常洛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陈宁玉慢慢坐回椅子上。 那丫环与谷秋终于回来,谷秋抱怨道:“拿个衣服,找那么久,小心你们夫人罚你!” 丫环瞧一眼陈宁玉,小声道:“奴婢也不是故意的。” 她是听了主子吩咐,哪敢不从? 陈宁玉换上衣服,与谷秋重新回到园子。 她的脸色不太好,再次看花的时候,早就没了原先的心情。 可是,今日之事,她谁也不能告诉。 告诉太夫人,太夫人原本以为已安然无恙,这又起突变,指不定会把她急得病倒也说不定。 而告诉陈修,陈修一介武官,能帮得上什么? 他们只能把她嫁了。 可嫁给谁呢? 在这一刻,陈宁玉真有些悲观,她甚至心想也许嫁给三皇子也不错,看起来,他是真得很喜欢自己,只是这样的不择手段,怕没了兴趣,也会无情的很。 更不用说,将来的皇位之争,更是一条不归路。 到得下午,他们方才回去。 太夫人感慨道:“这荣昌伯府怕是不行了。” 她这辈子见识过很多人,很多事,自有她的眼力。 张氏也有同感。 陈宁玉做的马车行过大门时,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就见不远处停着一架青油布小车,她刷的又把帘子放下了。 “四姐看什么呢?”陈宁柔好奇。 陈宁玉不做声。 陈宁华观察了她一会儿了,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陈宁玉把身子靠在车壁上,微微闭起眼睛,“只是累了。” 累的她一点都不想思考。 回到芙蓉苑,她清洗一番,便去休息,只是翻来覆去,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李常洛的身影。 到底如何才能彻底的摆脱他呢? 她一个人,终究是没有办法的! 等到休沐日,她去与陈修说了。 陈修大吃一惊:“为何现在才来告知?” “怕父亲担心。”陈宁玉红了眼睛,“都是女儿的错,才惹出这种事。” “怎么能怪你?”陈修心疼,这反反复复的折磨人,也着实叫人受不了,他揽住她肩膀,轻拍道,“宁玉,你莫要怕,有为父在呢,即便他是皇子身份,又能奈何?为父拼了不做官,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陈宁玉靠在他怀里,只觉心里暖暖的,她提醒道:“爹爹,有一架车总停在咱们门口。” “什么?”陈修大怒,“此人真是色胆包天了!” “爹爹也莫要太过动怒,他总是皇子,咱们尚且无证据,也不好怎么样的。”她怕陈修太过生气,做出冲动的事情,“他只叫我考虑考虑,想来最近应不会有什么举动。” 陈修点点头,看着心爱的女儿,安抚道:“为父知道怎么做,你脸色有些差,可是晚上没睡好?以后记得,再有此事,一定要说与为父听。” 陈宁玉嗯了一声道:“是我不对,以后一定告诉爹爹。” 陈修便叫她去歇息,稍后就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见到他,奇怪道:“怎么这会儿来了?” 陈修坐下喝了口茶:“来看看母亲。” 太夫人对儿子自是了解的,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有心事,笑道:“定是有什么罢?” “也无别的。”陈修道,“只是想问问母亲,怎得还未给宁华寻到户好人家?” 太夫人听了有些欣慰,陈修总算知道关心一下陈宁华了。 她回道:“也不是不想,就是不容易呢,好的又看不上宁华,差的,也不能太过将就。” 陈修其实是担心陈宁玉,可又不能把李常洛私下见陈宁玉的事情说出来,只得道:“我是瞧着拖着不好,等宁华嫁了,还有宁玉呢,她现也十五了。” 太夫人叹口气:“我何尝不知?自是尽快的。”只她也以为三皇子娶不了陈宁玉,自是松懈了一些,便不是很急。 陈修又不能胡乱催太夫人,毕竟是终身大事,万一没考量好,把两个女儿匆匆忙忙的嫁了,到时候在夫家受苦,又找谁说去? 他出来后吩咐小厮:“去问问门口附近那车干什么的?无什么事就赶了,今后再也不准停靠此地。” 小厮立时就去了。 此后,那车便没有再来。 到得六月,陈琳茹过来永春侯府,与太夫人说绿珠有喜了,徐老夫人很是高兴,请大夫把脉,听说是个儿子,徐老夫人格外用心,把绿珠一个姨娘捧在手心里疼着。 太夫人知道陈琳茹是不高兴了。 也是,哪个女人能为这事高兴呢? 她问:“绿珠如何?” 陈琳茹轻蔑一笑:“只当老夫人喜欢,有望做正室呢,昨儿相公回来只一会儿功夫,她就派人来说身体不舒服,想要相公去陪他。” “可去了?” “岂会去?”陈琳茹得意,“相公知我受委屈,只是加倍对我好,她绿珠算什么东西?” 小小一个丫环,因太夫人看上,做了徐府姨娘,就当一辈子都顺利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为徐家生孩子来的。 太夫人早算到绿珠的个性必是如此,天真单纯,没经历过实事,有朝一日总是要犯大错的。 “姑爷对你好,这就行了,别的你也莫要放在心上。”太夫人安慰。 陈琳茹笑了笑:“这我自然知道,今儿也是来看看娘的,您这身子可好?” “也算不错,能吃能睡的。”太夫人说着,叹了口气。 陈琳茹察言观色:“莫不是为宁华的婚事呢?” “不止她,还有宁玉呢。”以前都是人家巴着来,现在她要把两个孙女儿嫁出去,却愣是没个合适的。 陈琳茹笑起来:“宁玉还怕没好人家?是您这挑来挑去的才不行罢?不如这样,我回去也看一看,徐家也有好些来往的人家的,若我没有猜错,娘是要把宁玉嫁入如章家,徐家一般的人家罢?” 她与陈琳芝姐妹两个,便是如此,太夫人一向偏好书香门第。 当然,她也从来没有看错,两个女婿都是很不错的。 太夫人笑着道好。 二人说得一会儿,陈琳茹方才回去。 过得一阵子,长公主又请陈宁玉过府一玩,但最近,陈宁玉都不敢出门,她去问陈修。 陈修道:“外头也无人盯梢了,长公主念着你,你便去罢,爹爹送你走。” 陈宁玉便去了,只带了谷秋与丹秋,陈修骑着马随她的马车一起,不过到长公主门口,陈修没有跟着进去,又折回侯府。 这季节,正是池塘里大片荷花盛开的时候,陈宁玉平常是最喜欢这个的,常常坐上小舟去到池子中间,一看就是半日。 可今儿,她兴致高不起来,只是不想叫别人发现,尽量藏着情绪。 长公主性子有些粗,原也以为事情已经解决,自是没有多想,说笑一会儿便先走了。 小舟早已停岸,傅朝清从船上下来,见陈宁玉仍旧坐着不动,他想了想,又上去,坐到她身边问:“可是有什么事?” 陈宁玉摇摇头,勉强一笑:“能有什么,只是看这花看得痴了。” 她垂着眼帘,像是漫不经心,可眉宇间却始终有一层淡淡的忧愁,他刚才便已瞧出,只忍着没有问,可现在,她语气里甚至都有些颓丧,他又岂能不闻不顾? “你莫要瞒着我,阿玉。”他正色道,“是不是三皇子又来打搅你?” 陈宁玉因这事儿压抑的不是一天两天,她抿着嘴,又摇摇头。 傅朝清眉头一挑。 他对她再了解不过,她不是胆小怯懦的人,若是寻常事,她绝不会如此,那么,一定还是那件事了! “阿玉,你详细告知我。”他柔声道,“我会帮你的。” “能怎么帮?”陈宁玉叹口气,低声道,“我知姨母已经尽力了,眼下我也无证据,他若想做出什么,也难拦得住,除非我嫁人了!” 她站起来欲走。 傅朝清一把拉住她手臂。 “阿玉。”他喝止她。 她心头一跳,向他看去。 他仍坐着,眸中却好似盛了满池的波光,闪闪烁烁,叫人看不清楚。 她凝立不动,等待着他要说的话。 在这一刻,她知道往日的自欺不再有作用,她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知道自己原也是想来再见他一面。 傅朝清慢慢站起来,放开手道:“阿玉,你莫要随便嫁人。” “我也不想。”她声音有些发涩。 傅朝清伸手轻抚她头发,好一会儿没有开口,他也想如陈宁玉期待的,说出那句话,可是他不能,他看着她的眼睛时,浑身都在发疼。 疼得他无法说话。 他闭了闭眼睛,走到一侧,轻声道:“阿玉,我会想法子的,他总是皇子,也不能太过任意妄为。” 便是这样了,即便她遇到如此险境,他也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陈宁玉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知傅朝清不是犹犹豫豫的人,若是他想得到什么,必会有行动,若不是,也自有他的理由。 如今看来,她于他,只还是一个表妹罢?他对她的好,也不过是出于兄妹之情。 她抱歉道:“劳烦二表哥又要为我担忧。” 傅朝清对于她忽然的冷淡,也是清楚的,沉默片刻道:“阿玉,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来劳烦一说?”他顿一顿,“三皇子投鼠忌器,他虽想娶你,却也怕皇上怪责,只要你小心些,暂且应是无事的。” 陈宁玉耳边听着他清朗柔和的声音,胸口已堵得难受,她应一声,就从船上下去了。 “那我明日便回去。”她说道,没有回头。 风吹得她头发飘起来,连同裙衫。 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傅朝清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到第二日,她就告辞,长公主虽有些惊讶,不过陈宁玉到底是大姑娘了,常住这里总是不便,倒也没有挽留,只有些舍不得。 傅成道:“你该要宁玉做儿媳呢。” 长公主笑道:“也不是没想过,只惯把她当女儿,哪有儿子娶女儿的?” 傅成笑起来:“也是,不过我瞧着她与朝清挺相配。” “二人都一般的好看。”长公主皱了皱眉,“只朝清若要喜欢她,早就提了,他二人这样的亲。” 傅成一想,点点头:“怕是当成家人了,这样也好,你本就想要个女儿,儿媳倒是不缺的。” 长公主道,可不是? 二人说笑着往前去了。 陈宁玉坐上马车,刚出大门,车夫却又把马车停下来。 有人轻敲车窗。 她掀开帘子,只见傅朝清立在那儿,手里拿着一个食盒。 “你来去匆匆的,好些爱吃的都没尝到,这个带走罢。”他把食盒递上来。 他微微笑着,那么温和,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陈宁玉伸手把食盒拿了。 “记得趁热吃。”他叮嘱,眸中藏着千种万种的情绪。 陈宁玉低下头:“知道了,谢谢。” 她放下帘子。 马车徐徐走了。 傅朝清看着烟尘卷起,眼眸好似也一下失去了光彩。 他驻足一会儿方才回去。 不远处的马车里,李常洛看着这一幕,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让陈宁玉好好考虑,谁料不到几日,他派去监视的人就被赶走。 原来陈宁玉当日不过是敷衍他,她始终不肯,是因为早就有情郎了! 他这才想起来,傅朝清为何每次都第一个护着陈宁玉,看着他的眼神,也好像对待敌人,难道还不是因为喜欢陈宁玉? 看来怕不过多久,兴许陈宁玉就要嫁给傅朝清了。 他决不允许! 他吩咐郑谐:“你把那马车弄出城去!” 郑谐一身好武功,打马就去了。 陈宁玉坐在车上,路行到一半,就听马儿一声嘶鸣,随即那马车就跟箭一般飞驰起来,车夫不停的吆喝,竟也拉不住。 两个丫环是坐不得这等马车的,只在后面乘青布小车,见状都忍不住惊叫起来。 车夫挡不住颠簸,两下就从车头滚落,郑谐见机上去,一路驾着疯马直朝前方奔驰。 城门原本就大开,守城士兵寻常只看看路引就放人,哪里会想到遇到这种情况,有人想去阻止,郑谐大叫:“小心疯马伤人!” 他两鞭子就把人甩开,马车立时出城。 李常洛见状,吩咐手下几句,趁乱让车夫跟着把车驾了出去。 陈宁玉此时在车厢里被颠的头晕眼花,哪里还站得起来,只勉强靠着车壁,不让自己撞伤。 眼见马车不见了踪影,两个丫环急得都哭了,忙催着车夫往永春侯府的方向赶。 丹秋抹着眼睛:“到底如何是好?可是要告诉太夫人?” 谷秋也是心慌慌,但她尚算镇定,说道:“今儿老爷休沐,还是告诉老爷,太夫人这把年纪急不得了,若是知道,定是不行的。” 此事非同寻常,那马儿原先好好的,突然就疯了,还把陈宁玉带出城外,真是连想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小车到门口,谷秋叮嘱道:“我一个人去,不然二人都去的话,未免引起别人怀疑。” 丹秋点点头。 谷秋来到杏芳苑,正巧遇到姜氏。 姜氏瞧瞧她:“怎么你在?莫非宁玉回来了?” 谷秋忙道:“没回呢,只这次去,落了东西了,姑娘命我回来拿的,也与老爷,夫人说一声。” 姜氏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陈宁玉常去长公主府,实在是再寻常不过了,她点点头便出了去。 谷秋松一口气,一路往里面走。 这种时候,陈修常在书房的,她立在门口,轻声唤了下老爷。 陈修看到她也是吃惊:“何事?宁玉回了?” 谷秋心里很是着急,压低声音道:“老爷,奴婢有话与您说,正是关于姑娘的。” 看来是有要紧事,陈修叫她进来。 谷秋反手就把门关上,眼见陈修身边也只得一个心腹在,便道:“姑娘回来的时候,也不知怎的,那马儿就疯了,一路往城外去了,奴婢们也追不上。” “什么?”陈修大急,连忙起来,“车夫可还在?” 这个事发生的太突然,她与丹秋坐在后面的车上,哪里看得清楚,只得摇头道:“奴婢也不知,追过去的时候,好似还见有车夫的。” 陈修点点头:“这事儿你莫要告诉别人。” “奴婢知道。”谷秋问,“可是,奴婢留在这儿,也容易引起别人怀疑,丹秋还在外头等着,若是回长公主府,又要让长公主担心。” 陈修没想到一个小丫环考虑的这么周到,他想一想道:“你们找了车夫,暂且都去客栈一避。” 谷秋应了一声。 她先出去,陈修稍后也出了侯府。 只是城外那么大,他一个人如何寻找?陈修犯难了起来。 他去到卫所,叫了几个心腹,立即牵马往城门而去。 谁料到守城的兵士竟不放人。 ☆、第36章 拖延之计 陈修大怒:“何时有此规定?” 其中一个兵士道:“刚才有疯马出城,踏伤了人了,现还在乱着,暂且禁止出入,还请陈大人见谅,如无要事,请再等等罢。” 陈修哪里能等:“我正是有要事,请让开!” 可那些兵士就是不肯,好说歹说,陈修软的硬的都使出了,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双方有人先动手,一发不可收拾,竟然就打了起来。 两边隶属于不同部门,一个是五城兵马司,归兵部管的,一个是五军都督府的,立时就有人通报上去。 杨延陵寻常得空都会巡视下,这日刚出来,就听下属说卫所的人闹事,他一问,得知是陈修,当时也是吃惊了一回。 作为左都督,对下面领头的官员多少都有了解,据他考察,陈修此人很是谨慎内敛,今日怎会为出城一事动手?他当即就去了城门口。 此时双方都已经停手,各自有人受伤,但陈修仍是执意要出去。 杨延陵走过来训斥了几句,又质问陈修。 他是陈修的上司,陈修原本并不想惊动,可最后事与愿违,还是闹大了,他这心里是火烧火燎的,先是行了一礼才道:“回都督,属下实在是迫不得已,还请都督体谅。” 杨延陵皱了皱眉,走远一些,示意陈修过去。 “说罢,到底是为何?”杨延陵道,“我知你为人,不是这等挑事的。” 陈修道:“出城那马车便是小女所乘,结果说与兵士听,仍是不放我通行,说此事乃兵马司管辖范围,叫我且回去等着。” 杨延陵挑眉:“还有这事儿?” 陈修请求:“请都督通融,这马疯了,此时也不知去向何处呢!” 杨延陵转身,大踏步走回去,命他们开门。 那些兵士对武定侯是有些发憷的,上回户部拖延军饷,他连户部侍郎都敢拖着走,而皇上也没有责备一句,可见其地位,但是他们仍在犹豫。 杨延陵道:“马车上所载之人若有损伤,你们一个也跑不了。”他吩咐下属,“把他们名字都记下来,从无有先例,因疯马便关城门的,背后何人指使不说,只耽误人命一条,也得他们背着!” 几个领头的兵士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他们自然是听了李常洛的吩咐,才关城门不让人出去的,结果这杨延陵一口就道了出来,他们也是心虚,立时就把门打开了。 陈修翻身上马。 杨延陵拉过来一匹马也骑了上去:“我随你一起。” 陈修连忙道谢。 杨延陵打马就走了。 他如此,也是为杨太夫人。 杨太夫人怕两家以后不好,前些日子愣是要结亲,后来又改变主意,为这事儿,杨太夫人长吁短叹,常说对不起陈家与陈三姑娘,今日若寻到人,陈家也算欠他一个人情,总是能抵消了此事。 一行人出城而去。 可城外茫茫一片天地,马车会去哪儿呢? 杨延陵道:“不若分开走罢。” 陈修也有此意。 杨延陵见西边远处似有树林,便朝那边去了。 陈修去往南方。 四周一片寂静,再没有了刚才街道上的喧闹。 马车到此也停了。 陈宁玉把手里最后一颗珊瑚珠子从车窗抛出去,整个人浑身无力的坐倒在车厢。 她原先并不知怎么回事,只被颠得头晕眼花,行到城外一阵子,马车才平稳些,她只当一切都好了,只要把车驾回去便行。 然而,也就在那时,她听到了车夫的声音,当时就有了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 只因这车夫不是之前的那个,而她每回出去,都是用同一个车夫,岂会听不出来? 她坐在车厢里一动不动,额头上出了好些汗。 外面是那么的安静,连鸟叫声都没有。 该是一片空旷的地方了。 可不管遇到什么,她总该要面对的。 陈宁玉慢慢站起来,撩开了车帘。 光线透进来时,有个身影也一并露在她面前。 她茶色的瞳孔瞬时睁大。 李常洛把身子往前一倾,冲她笑道:“见到我,可是欢喜极了?” 他堵住了车门,陈宁玉猛地往后直退。 “是你做的?”她早该想到! 李常洛走进马车:“用一镖,它就疯了,很容易,不过这事儿可不用我亲自动手。”他看着缩在里面的陈宁玉,她惊慌的样子叫他又是怜爱,又是兴奋。 他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见他往自己这边不停的过来,陈宁玉深吸一口气道:“三皇子,您是有事要与我说罢?” “要说的我早说了。”李常洛目光冰冷,“你说你会考虑,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陈宁玉尽力显得平静,绝不露出厌恶之色,“只我一介女子,如何能做得了主?” 李常洛冷笑起来,“我见你与傅朝清亲密的很,怎么你又做得了主了?一趟一趟的去长公主府,难道不是为了见他?” 他话里醋味很浓。 陈宁玉笑了笑:“三皇子莫要误会,他只是我表哥罢了,长公主待我如女儿,我也待长公主如母亲,自然会走得勤一些。” “你别糊弄我了!”李常洛很生气,“当我是傻子不成?”他的脸凑过来,死死盯着陈宁玉,阴沉沉的问,“你怕我罢?” 陈宁玉的脸很是僵硬,但她还得尽力笑着,摇头道:“三皇子英俊潇洒,我岂会怕你?” “不怕的话,你亲我一下。”他侧过脸。 陈宁玉一听,脸控制不住有些发白,略低下头道:“三皇子,男女授受不亲……” “有何不可?”李常洛道,“今日之后,我自会娶你的,不过父皇不同意,便只能委屈你做了侧室。” 这种不要脸的话,他居然一点不脸红就说出来。 陈宁玉真想抽他,可是上回的经验告诉她,以她女子之力,根本不可能打得过李常洛,如今这马车又等同于是被李常洛掌控的,她只能拖延时间,或想法子来说服他。 陈宁玉佯装生气:“还当三皇子是真的喜欢我,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语气带了嗔意,声音软绵绵的,李常洛只觉身体里的欲望一下子被点燃了,恨不得就把她抱在怀里,好好揉捏一番。 他脸色泛红,好似都有醉意:“玉儿,我自然是真心喜欢你,只不过父皇的旨意谁敢违抗?你只放心跟了我,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等我……你自然是第一位的。” 他说的含蓄,但陈宁玉也听明白了,意思是他登上帝位,那皇后位置必会给予她。 陈宁玉露出松动之意,像是稍有感动,沉默会儿道:“看三皇子也是颇有诚意的,只我要跟您,也得祖母,父亲同意呢。” 李常洛表示赞同:“所以今日我才来见你。” 像侯府这等人家,甚少会把嫡女与人做妾。 李常洛早已想到,笑一笑道:“你成了我的人,便一切好说了。” 真是下流! 什么真心喜欢,到最后还是想强占了她! 陈宁玉在心里暗骂,声音微颤的道:“即便是这样,可祖母,父亲也未必同意,三皇子,不若你放我回去,我好好与他们说一说,想必三皇子也是想与我长相厮守的罢?” 他今日就算得了她的人,可也只是一次,又如何尽兴? 李常洛果然有些犹豫。 陈宁玉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兴许永春侯府知道此事,仍是不愿的,毕竟是一桩丑闻,指不定就把陈宁玉给远嫁了。 见他沉默,陈宁玉趁热打铁:“现在放我回去还来得及,三皇子,您可以说是您拦住了惊马,到时候咱们侯府还欠你一个人情呢。” 这个提议极好,李常洛眼睛一亮:“你说的没错。” 陈宁玉微微松了口气。 李常洛越想越觉得好,抚掌道:“妙,真妙,没想到你还那么聪明。” 陈宁玉道:“那三皇子您同意了么?” 李常洛盯着她看了又看,喉结上下滚动,猛地又逼近上来,声音低哑的道:“不过你真会帮我?” 她身体往后缩了缩,但眼睛却没有避开他的目光:“自然会帮,我岂会骗你?三皇子待我一片真心,我现已知道,此前只是不明白。” 她吐气如兰,近看时,那五官越发显得精致迷人,李常洛只觉身下胀得发疼,一字一顿道:“虽是如此,可我怕放了你,你便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今日……”他伸手轻抚上她脸颊,“你需得给了我,反正迟早亦是我的人,又何必还要我忍呢?” 他的手轻轻抚在她唇上,陈宁玉这会儿是真得惊恐。 她费尽心思,到最后还是没有说服他。 那么,她只能行下下之策了! 杨延陵策马到达小树林,四周寻了一圈仍是没有得到任何线索,正当要离去时,却见不远处有异样之物,他走过去,捡起来一看,原是一颗圆圆的珊瑚珠子。 他手指捏着转了转,只见这珊瑚的颜色血红,竟是极品。 可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他起了疑心,以珠子为中点,跑了半圈,结果便又发现两颗。 杨延陵心中一动。 有三颗珠子,基本能确定大致的方向,远处另一头有旁人,他想了一想,往北方继续奔驰而去。 车厢里,李常洛的唇差点就要落到陈宁玉的脸上了,陈宁玉一把推开他,咬住嘴唇道:“今日三皇子执意如此,我也只能死在你面前了!” 她手里捏住头上一支金发簪,抵在自己脖子上面。 李常洛被她吓一跳。 “你,你莫要伤了自己!” 李常洛想得到她的人,如今她这身体便是筹码,陈宁玉忍痛把簪子略微刺入,血一下就冒了出来。 这等场面当真是紧张万分。 没想到自己会遇上,陈宁玉想到往常娱乐时看到的桥段,真是感慨万千! 李常洛实在是太喜欢她,哪里舍得她真得把自己杀了? 那他一辈子都得不到她了。 “好,好,我不动你。”他果然妥协,“你有话慢慢说,快把簪子拿开。” 陈宁玉疼的眼泪都落下来:“是你逼我的。” 李常洛不免心疼,他虽然想要她,可弄伤她却非他所愿,只得叹了口气:“是我不好,玉儿,我放你走,你听话,好不好?千万别伤到了。” 陈宁玉道:“那你让开。” 李常洛便让开了。 陈宁玉慢慢下了马车。 可是李常洛并不是一个人,正当她下去时,郑谐一手就抓住了她的胳膊,陈宁玉再次受到惊吓,不管不顾就把簪子往郑谐身上刺了过去。 郑谐也是顾及李常洛喜欢她,不敢用力,被刺个正着,立时就放开了手。 陈宁玉飞奔而出。 此地确实是一片广大的空地,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出。 在这一刻,陈宁玉真有些绝望。 若被李常洛的人追到,难道她当真要自杀么? 不,她惜命! 所以她绝不能被抓。 陈宁玉使出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拼命的奔跑着。 幸好不久便听到马蹄声。 她抬眼一看,马上之人身材高大,五官似是如玉石雕刻而成,冷峻英挺,她看清他容貌,浑身便是一软,跌坐在地上。 杨延陵原不知是陈宁玉,出城后方知是她。 他下马,只见她月白色衣襟上数点血迹,触目惊心。 “你父亲在寻你,”他蹲下来看着她,除了头发有些散乱,衣服尚是完整的,“就你一个人?” 陈宁玉满脸疲惫,回道:“是,你快些带我走。” 她欲要站起来,可腿却使不出劲,刚才那段路把她的力气全都花尽了,她从未这样用力的奔跑过,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 杨延陵看她吃力,便俯身抱起她。 怀中的人软绵绵的,看起来那么高挑的身材,原来也仍是很轻,杨延陵暗自心想,倒不知她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站住!” 此时,背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杨延陵回身,见是李常洛。 “武定侯,你把她放下来!”李常洛对杨延陵一向忌惮,如今美人在他怀里,他如何不生气。 见到他,杨延陵不用细想,也大致明白了来龙去脉。 他挑眉问:“三皇子为何在此?” 李常洛虽然做了这等事情,却不想叫人抓到把柄,他收敛神色,谨慎问道:“那你为何又在此?” “陈指挥佥事出城寻女,我尽一份力罢了。”他说完,仍等待李常洛回答。 李常洛道:“我原在城中,恰好遇到惊马,便跟着来一探究竟,没想到是陈家的马车。” 陈宁玉冷笑,睁眼说瞎话,当真无耻! 不过她原也料到了,当时只她一人在,李常洛却有守卫,真要对簿公堂,她必是落于下风的,更何况,姑娘的名声大过天呢? 少不得,她都得吃下这个亏,但今日之仇,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杨延陵此时问道:“守城兵士不放人,莫非也是三皇子吩咐的?” 李常洛自然不承认,假作疑惑:“还有这事儿?我可不知,杨都督不妨把他们抓了一问,倒不知何人大胆,敢关城门呢。” “三皇子说的没错,我也正有此意。”杨延陵淡淡道,“若无兵马司堂官下令,私做主张,必受重罚,也不知是哪个蠢货指使的。” 李常洛脸色一僵,差点就没有忍住。 “三皇子请自便。”杨延陵告辞。 李常洛盯着陈宁玉,语气阴深深的道:“你最好知道,她必是我的。” 杨延陵闻言,低头看看怀中的陈宁玉,她面色苍白,汗湿额头,但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只一双眸子没了往日里的妩媚,只有愤恨,不屑,坚决,却又亮的堪比星辰。 他笑笑:“只怕她不肯。” 李常洛气结。 杨延陵抱着她便走了。 郑谐皱眉:“三皇子,属下抢她过来!” “罢了,你也抢不过来。”李常洛叹一声,想到陈宁玉的决绝,也不知是气恼,还是不忍,他心中万千情绪涌动,一时也不知要做什么,拂袖而去。 杨延陵抱陈宁玉上了马背,同时看向她脖颈问:“三皇子伤你了?” 陈宁玉摇头。 原来是她自己弄的。 杨延陵没想到她看起来娇滴滴的一个人,竟有这等勇气,他不禁好奇:“若我来晚了,你待如何?真要把自己刺死?” “不,我怕死。”陈宁玉微微合眼,“只我会把一辈子的时间都用来叫他生不如死。” 杨延陵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这话倒是真心话。 见他笑得欢快,陈宁玉睁开眼瞪着他:“有这么好笑么?” 她才经历如此恐怖的事情,是给他拿来取乐的不成? 杨延陵低下头瞧她,柔声道:“不好笑。” 陈宁玉抿了抿嘴:“我父亲在哪里?” “我也不知,我与他们分开寻你了。”杨延陵顿一顿,“是送你回府,还是等你父亲?” 可不等她回答,杨延陵道:“你伤口还在流血,还是先回去罢。” “不。”陈宁玉忙道,“先送我去医馆,再派人留下来等候父亲,我再同父亲一起回去。”她怕他不明白,“祖母若知道,必会担心的。” “好。”杨延陵答应。 骏马轻快的跑着,她靠在他胸口的身体微微发颤,她的发丝也时不时被风吹到他脸颊上,杨延陵忽然想到,他身前这位置,似乎是第一次坐了一个女人。 还是这样一个女人。 临近城门口,他下马,脱下外衣把她罩住,先寻到最近一个卫所,交代下属去等陈修,又说了医馆的名字,便又急着走了。 幸好是小伤,大夫给陈宁玉上了药,再包扎好,便算完事。 陈宁玉坐在里间,向杨延陵道谢:“耽误侯爷时间了,我一个人在此等也无事。” 是在赶他走了? 杨延陵挑眉:“这算不算是过河拆桥?” 陈宁玉忙道:“自然不是,今日真是多亏了侯爷。” 她的感激是真心的,要不是杨延陵及时赶到,后果真得不堪设想! 杨延陵其实也觉得与她孤男寡女在一起,很不合适,只是这样便走,又觉得缺了什么,但到底缺了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可是,姑娘家都开口了,他还能赖着不成? “那我便先走了。”杨延陵看着她道,“三皇子此人得失心重,你以后需得小心些。” 陈宁玉点点头:“多谢侯爷提醒。” 杨延陵也无别的话好说,转身走了出去。 陈修很快就赶来了,见到陈宁玉安然无恙,大大松了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他也看到了陈宁玉的伤。 “是三皇子。”陈宁玉知道陈修必得大怒,提前劝道,“此事也不宜伸张,毕竟咱们什么证据也没有,若是传出去,于我名声也不好听,再说,幸好也没发生什么。” 陈修气得硬生生打断了一张椅子。 “委屈你了,女儿,是为父没用!”陈宁玉说的都是实情,他如何能去告三皇子?说了,只会毁掉女儿。 “爹爹,别这么说,委实是三皇子太过阴狠狡诈,与爹爹无关,下回我再不出门便是了,谅他也没有别的法子。” 陈修只得如此,他伸手轻抚了陈宁玉的伤口:“还累你受伤了。” “说起来,这得遮着呢,不然被祖母看到,又要担心。”陈宁玉笑了笑,“爹爹,你叫谷秋,丹秋给我买身领子高的裙衫来,挡几天就好了,只是小伤。” 看她面上很是开朗,陈修更加心疼。 他可以想象得到,当时陈宁玉是怎样的担惊受怕。 只可惜,他却不能把三皇子怎么样! “不过马儿受惊的事只怕会传开,这个还是告诉你祖母一声,省得她以后知道,问起来,反而是难以自圆其说。” 陈宁玉道:“就说马儿得了病才疯的,爹爹,车夫寻到了么?” “早叮嘱过了。” 陈修立时便派人去客栈寻谷秋,丹秋,两个丫环给陈宁玉买了身合适的衣服,这才回了永春侯府。 太夫人其实已经听到风声,毕竟两方城门打架,不是小事,早传开了,后来听说就是陈宁玉坐的车,她也是被惊吓了一回。 幸好孙女儿无大碍的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她又问陈修:“听说最后还是武定侯命人开了门的?” “是。”陈修老实道,“也是武定侯先寻到宁玉的。” 太夫人拍了拍胸口:“总算无事,不过倒欠了他一个人情。” 那可是一个大人情,陈修心想,要不是他,自家女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想到这里,他又把三皇子恨了一回,只可惜侯府一大家子人,不能妄动,不然真该把他给杀了! 陈宁玉身心疲惫,回到芙蓉苑,清洗下便睡了,只却没有如往日般那样再做噩梦。 兴许只因她已经做了决定,有朝一日,她定要让李常洛后悔,后悔的要死! ☆、第37章 病倒  杨延陵刚到府里,杨太夫人就差人把他叫了去。   “可是真的?”杨太夫人问,“听说陈四姑娘坐得马车,这马突然疯了,后来是你寻到的?”   杨延陵道:“是。”   杨太夫人直拍胸口,笑道:“幸好寻到了,她可是我那老妹妹的心肝肉呢,你做得很好,她定是会感激你的。”   杨延陵点点头,他也有点累,这便要告辞。   杨太夫人叫住他:“卢二姑娘的事,你到底怎么说?”   她最近又看中了一个姑娘,这卢二姑娘乃是书香门第出身,父亲是兵部侍郎,怎么看怎么适合,就是外貌都相当,称得上是天作之合。   “我早说了,先缓缓。”可杨延陵还是不买账,不耐烦的道,“还请祖母不要再为这事操心,孙儿心里有数。”   杨太夫人长叹一口气:“延陵,我都是为你好,为咱们侯府好啊,再说,你这年纪早该成亲了!”   “那要不我娶了陈四姑娘?”杨延陵挑眉。   杨太夫人又支吾起来。   原来性子很直爽的,说到这个,就回避。   杨延陵淡淡道:“是因为三皇子罢?”   杨太夫人没想到他会知道,讪讪然道:“你既明白,我也不多说了,这四姑娘貌比天仙,终究不是入寻常人家的,以后怕也会多事。”   “在祖母眼里,我也不过是寻常人?”杨延陵又不走了,拿起茶壶晃了晃,见里头还有,便给自己倒了一盏,“侯府如今的荣耀算得上是我一人挣的,今日祖母既提起此事,我不凡说明,将来我娶妻,也得我看上的,还请祖母莫再插手。”   杨太夫人瞪大了眼睛:“延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等话,你如何能说?”   杨延陵笑了笑:“若想府中安宁,祖母,您需得听我一回。”   杨太夫人简直不敢相信。   杨延陵悠悠然道:“这六年,祖母可知我怎么过来的?二叔哄了我与他去西北,结果他几场仗下来,就受伤逃回京城,到现在都称腿脚不便,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熬到今日,祖母您觉得容易么?”   杨太夫人忙道:“延陵,你二叔是伤的很重,请了大夫看,也是称不好治。”   “是,不好治。”杨延陵嗤笑一声,“总之,我的妻子,需得我自己来选,祖母,我言尽于此。”   他态度很是强硬,前所未有的强硬,杨太夫人心知也是无法逆转了,只得问道:“那你到底想娶谁呢?你已有看上的姑娘?”   “还未想过呢。”杨延陵站起来,“等到想好,自会告知祖母的,今日孙儿不孝,还请祖母谅解。”   他向杨太夫人行一礼,转身走了。   回到厢房,杨延陵把外衣扔在一边,只听“叮”的一声,似有东西掉落在地,低头一看,竟是支双色玉兰小花簪。   不用说,定是刚才那外衣罩在陈宁玉头上,取下时带出来的。   他拾起来,只见这花簪打磨精致,光华夺目,不由想到陈宁玉的脸。   比起来,也不知是哪个更耀眼些。   他把花簪放在桌上,起身去清洗。   惊马一事中,虽然陈宁玉没有大碍,及时被救回,但还是引起了话题,下人们多多少少会有些风言风语,而此时太夫人也正为陈宁华的婚事,前段时间与好几家都来往过,最近已是有看好的人家了。   这日陈宁华去给姜氏请安。   姜氏看她一眼道:“瞧着你又清瘦了一些,如今太夫人正为你寻个好人家,你得好好养一养了,别被人瞧见,只当你身体不好。”   那些人家都不是家世多显赫的,有些甚至是庶子,陈宁华在袖中紧紧捏住了帕子,有苦说不出。   姜氏叫人给她倒上一杯茶,叹口气道:“比起宁玉,你还是让我少操心多了,现咱们家是欠了武定侯一个人情呢,宁玉这孩子也不知怎么的,上回被马儿带出城,武定侯寻了她好久,两人一起骑马回来,后来还送她去医馆。”   她笑了笑:“没想到武定侯为人挺细心的,宁玉这也没有什么大碍,武定侯还嘘寒问暖,恨不得亲自把她送回府里。”   陈宁华的脸色有些发白。   这些细节她可不知,只知道陈宁玉是被武定侯与陈修寻回来的。   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想当初,她精心打扮,可他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到现在,她都记得陈宁柔鄙夷嘲笑的眼神,这种耻辱她一辈子都记得。   “三妹福大命大,自是没有什么的。”她声音有些干涩。   姜氏喝口茶,淡淡道:“你原本也是有福气的。”   陈宁华听到这话,眼睛不由一红。   是啊,原本有个陈修这样的父亲,她应该与陈宁玉,陈宁柔一样能得到他的疼爱,可是她没有,只因苏姨娘怀着她的时候,那原配夫人也怀着孩儿。   后来那孩儿死了,父亲便把所有的一切的罪责都推在她们母女两个头上。   这些年,她受了多少委屈呢?   流了多少泪?   这样的日子,她自己也数不清楚。   从杏芳苑出来,陈宁华整个人差点摔倒。   夏莲忙扶住她。   秋白焦急道:“姑娘瞧着像是病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   陈宁华咳嗽一声,叫住她:“莫去,我无事,睡一会儿就好了。”   两个丫环扶住她回清音苑。   陈宁华躺在床上,秋白摸着她额头有些烫,忙挤了一条巾子给她敷上去。   见她昏昏沉沉睡了。   秋白小声道:“刚才夫人的话若是真的,那四姑娘也太有心计了,不过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次是侯爷,怪不得她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不然好好的马儿岂会疯了?”   夏莲忙道:“你莫胡说,要是被人听见,传到太夫人耳朵里,小心你的命!”   太夫人是把陈宁玉当心肝宝贝的,这些下人平日里可不敢说陈宁玉的坏话,以前也不是没有,都被太夫人重惩了。   秋白红了眼睛:“咱们姑娘也一样是太夫人的孙女儿,怎的差别倒是那么大?看看大姑娘,二姑娘,哪个不是好人家,可咱们姑娘,却是配些什么公子?要我说,太夫人就是偏心,跟二爷一样的,咱们姑娘就是命苦。”   夏莲叹口气:“其实也只能怪老天了,谁让咱们姑娘是苏姨娘生的呢,不然也不会如此,幸好咱们姑娘心宽能容人,要换个别的,像五姑娘这等,哪个受得住?只望太夫人能选个好姑爷,能好好对待咱们姑娘就是了。”   谁料陈宁华一连几日都起不来,这病再不看,便有些严重,最后还是请了大夫。   太夫人吩咐胡妈妈:“宁华这孩子难得生病的,怕也确实重了,请大夫一定多看看,好的药材不要吝啬了。”   胡妈妈应一声。   陈宁玉与陈宁柔也去看她。   陈宁华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时不时咳嗽几声。   “三姐姐看起来人都瘦了。”陈宁柔坐在床边,似笑非笑,“倒不知因何如此?三姐姐身体一向也算好的,这回倒病了好几日呢。”   这话说得屋里众人齐齐皱眉。   陈宁柔自己却不以为然,陈宁华如何,她越大越是看得清楚,不似陈宁玉貌美无双,看着不好相处,事实上,她觉得陈宁华才是最叫人厌烦的一个。   身为庶女就该有庶女的自觉,武定侯什么人,她还想得他的高看,想嫁到望族,也不镜子里照照,她这回病了,多数便是与这事儿有关。   陈宁柔面上不屑之色更甚。   夏莲道:“回五姑娘,姑娘是晚上睡觉着凉了,也是奴婢们照顾不周。”   “那确实是你们错了。”陈宁柔斜睨她一眼,“这等季节,本是不冷不热,最舒服的时候,竟然还把主子弄病了,要我说,非得把你们赶出去了才好。”   夏莲脸色一白。   陈宁华又咳嗽起来。   秋白忙给她喝水。   陈宁玉道:“三姐好好歇着罢,只是受凉应不会有什么,我有阵子咳嗽吃些玉竹枇杷膏也就好了,三姐不防试一试。”   陈宁华点点头,弱声道:“说起来,你那会儿也受苦了,到底摔在池子里呢,幸好五妹妹发现,不然……四妹妹总是有福气。”   突然提起这事儿,陈宁柔脸色微微一变。   这是陈宁玉穿到此地的重大事件,当年因原来的陈宁玉死了,她才会有今日,追究起来,算是一桩疑案了。只是她活过来了,也没有什么后遗症,这事儿才会被掩埋。   陈宁玉自是不知道到底谁是推她的人,别人问起起初为何独自前去,她也记不得了。   但陈宁华的意思,好似竟是陈宁柔下手的?   陈宁柔忙撇清关系:“四姐是运气好,幸好我过来玩,你竟然连丫环也不带的,可把我吓的,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陈宁华笑了笑道:“五妹妹是害怕呢,也不知道先叫人,倒是耽搁了会儿。”   “是啊,我吓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了!”陈宁柔被她这接二连三的话,已是弄得极为恼火,站起来道,“就不打搅三姐了,还是好好歇着罢,这身体不好也不宜多说话。”   陈宁华嗯了一声:“也是,那我就歇着了。”   陈宁玉与陈宁柔告辞而去。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苏姨娘就来了。   见到陈宁华,苏姨娘就哭。   “不过是小病,姨娘怎来了?”陈宁华劝她走。   苏姨娘道:“是夫人叫我来看看你的,怎么样,可好一些了?”   “好多了。”陈宁华道,“看过便走罢,姨娘,原本也没什么。”   见她强颜欢笑,苏姨娘难受极了,陈宁华不哭,她倒是哭得泪流满面。   陈宁华被她弄得心情更差,叫丫环送她走了。 ☆、第38章 入宫觐见 这几日,天气有些阴,连日里下了好几场雨。 瑞安宫里,李世宇走进来时,宁妃正看着一张张画像,上头都是年轻的姑娘,她见到李世宇进来,连忙站起来行礼。 李世宇笑道:“爱妃在看什么呢?” 宁妃轻声叹气:“还不是为那侄儿,大哥大嫂想寻个儿媳可不容易,叫我帮着看看,我瞧着一个个都是美人呢,也是看花了眼睛。” 她把其中一张画像给李世宇看。 上面的姑娘眉若柳叶,面似桃花,那双眼睛画得尤其传神,狭长妩媚,又像带了点儿醉意,说不出的诱惑,李世宇阅女无数,也不免惊讶。 “当真有这样的人?”他挑眉,“怕是同哪幅画跟着画的。” “我原先也以为,后来才知,这是永春侯府的四姑娘,听说就是这么美,任谁看了都喜欢。”宁妃笑道,“这等姿色,我那侄儿怕也配不上的。” 李世宇当然知道陈四姑娘,只是没想到这人竟是个绝色。 宁妃看着李世宇的神色,暗自冷笑,一把年纪了也还是如此,不然淑妃也不至于如此受宠,那三皇子像谁,还不是像了他么! “皇上,过几日太后娘娘大寿,妾身看不如也请些姑娘来陪着用膳,正好叫皇后娘娘看看,也是时候给常洛定下来了,妾身么,也顺便给侄儿瞧瞧。”她提出建议。 李世宇又看看那幅画像:“你去与皇后商量下罢。” 宁妃嘴角挑了挑,应一声。 李世宇这是答应了的反应,也不知到时候,会怎么样?宁妃笑出声,只管看戏罢了。 过得几日,陈宁华的病也好了一些,陈琳芝,陈琳茹为这两个侄女儿,各自来了一次,都说了几个人选,又有往常来往的人家,太夫人在其中选了又选,倒真有合适的。 那两个公子都是年轻有才的,也都有功名,配陈宁华的那个虽家世不显赫,可他在这一辈很出挑,年纪轻轻已是个主事。配于陈宁玉的那个,却是章知敬的一个堂侄,乃是家中嫡长子,又是个庶吉士,不用说,前途都是无量的。 太夫人松了口气,等到两个孙女儿都嫁出去了,她这也算是真得安然。 只是没想到,到得七月,宫里传来一道圣旨,宣他们永春侯府的女眷入宫,陪同皇太后用膳,这令众人都大吃一惊。 只因永春侯府还是第一次,虽说恭贺皇太后大寿,原先也有过这等事情,可宫里请的都是极为显赫的人家,并且都是命妇,这会连姑娘也叫上,倒是叫人意外。 太夫人难免会七想八想。 不说她,陈宁玉也一样。 太夫人先问太监胡公公:“我这家里,大孙媳妇大着肚子,怕是不太方便。” 胡公公笑了笑:“这自然是不能去的,我会与太后娘娘说一声,先恭喜了。” 太夫人又问请了哪些人家,又为何宣姑娘们,胡公公回道:“还有广德侯,忠勤伯等家,也都宣了一道进宫,说是热闹热闹。” 那时候皇太后五十大寿,并没有请这些家,莫非这是想表示不厚此薄彼?但这请姑娘们去又是如何?太夫人还是不明白,偏公公也不答。 幸好长公主府专门派人来说,叫他们莫担心,还是照常前往。 太夫人也就听了。 到底是皇太后的旨意,总不能装病叫陈宁玉不去罢?再说,长公主派人来传话,也定是有深意,不然不会如此。 姜氏很是兴奋:“一辈子还未见过皇宫呢,倒不知是何样子。” 太夫人淡淡道:“就是去了,也莫东张西望的,没有体统,说起来,也不过是些高大的宫殿。”皇宫之所以令人向往,令人敬畏,只是因那无上的权利罢了。 别的,又算什么? 姜氏笑道:“知道了,母亲,儿媳见识少,你莫怪。” 张氏不屑的轻哼一声。 也不知为何让姜氏也去,真怕丢了侯府的脸呢! 姜氏早早就带了陈宁柔回去。 “见到皇太后,皇后娘娘,你莫失了礼数。”她叮嘱陈宁柔,一边指挥丫环给她上妆,又把最漂亮最华贵的裙衫翻出来。 陈宁柔不肯:“穿这些做什么。” 姜氏表情诡异:“自然要穿的好一些,咱们可是侯府,不能被人比下去的。” 陈宁柔没法子,只得穿了。 姜氏仔细看看她,也算娇美可人。 只可惜还要带了陈宁华与陈宁玉去,她心里想着,嘴里不由一叹,与陈宁柔说道:“你一早就想去长公主府里瞧,如今却是先入宫呢,听说这富贵那是泼天的,长公主府又算得了什么?” 陈宁柔总算听出来一点意思,气道:“娘还想我做娘娘呢?” 姜氏一把捂住她的嘴:“胡说,为娘岂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好!”陈宁柔皱眉,“皇上好些妾室呢,我才不想与娘一样,那苏姨娘就叫人好讨厌,有那么多姨娘,我还怎么活?” “傻孩子啊。”姜氏道,“日子好就行了,再说,这如何能与为娘比?皇上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别的男儿哪里比得上?” “怎么比不上?”陈宁柔一抿嘴,脸儿微红,“总有比皇上好的,娘再说,我就告诉祖母去!” 姜氏瞪了陈宁柔一眼:“只是让你穿好一些,是你自己胡思乱想,好了好了,我也不说了。” 她只是心存侥幸罢了。 芙蓉苑里,陈宁玉也是刚换上衣服,见谷秋在梳妆台上翻来翻去,丹秋奇怪,问在找什么。 “有支花簪不见了,平常姑娘很喜欢的。”谷秋道,“上回就没找着,看来就是没有了呢,可是那日掉了?” 陈宁玉对那支簪子自是有印象,当初她戴了去长公主府。 后来遇到那事,自己披头散发的逃走,怕是路上就掉了,她淡淡道:“没了就没了,也不在乎个簪子。”她指一指一支碧玉簪。 谷秋便给她戴了上去。 等到众女眷出门,长公主府的马车已在外面等着。 因那皇太后是她祖母,长公主定是要去的,她也早早知道皇太后的意思,当初听见永春侯府也在其中,这心里也是一跳。 她要护着这侄女儿,是以也违背了原先她不来陈家,不见陈家人的做法。 不过她还是没有从马车里出来,只傅成,傅朝云,傅朝清与众人见礼一回。 “阿玉,要不你与母亲坐一起罢?”傅朝云建议。 陈宁玉看一看太夫人。 太夫人点头:“去罢,反正也是一路的。” 陈宁玉便朝长公主那马车走。 她从傅朝清身边路过的时候,没有看他一眼。 傅朝清转身上了另外的马车。 傅朝云是骑马的,他不爱坐车。 长公主见到陈宁玉,叫她坐过来,问道:“上回你坐车受惊了,只回去时间短,我也不好再叫你来,确实无事罢?” “没什么。”陈宁玉道,“谢谢姨母关心。” 长公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这回去宫里,你不要离了我,怕是三皇子的婚事,皇太后也要插手呢,故而请了好些姑娘来。” 陈宁玉问:“不是皇上不准三皇子娶我么?” “是,听说常洛暗地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可皇上到底想什么,不好揣测的。”长公主想到傅朝清与她说的,到底还是没有告诉陈宁玉,怕她害怕。 可依陈宁玉对长公主的了解,她猜想这事儿必是很严重,不然长公主不会亲自来接她,宫中之人,说实话比起大宅门的女人,那心计不知又得深多少,那是吃人的地方,只怕走这一趟不容易。 她眉头微颦:“姨母也不要瞒我,是不是又与我有关?” 长公主看着她,心生怜惜,揉揉她的头发道:“上回你姨父还说,不如嫁给朝清呢,这样你就做我儿媳了,若你祖母还慢手慢脚的,我少不得还得叫你嫁入我家来。” 听闻此言,陈宁玉鼻子忍不住发酸。 她笑了笑道:“姨母别打趣人了,哪有嫁给二表哥的,我只当他是哥哥。” 他既然不想娶她,她也决不愿因为这个原因,叫他为难。 看来正是这样了,二人是亲兄妹一般的感情,长公主只当自己猜得没错,说道:“等今日事了,我且问问太夫人,怎么也得先叫我满意呢。” 陈宁玉默然。 马车到得宫门前,众人需得下车。 今日皇太后还邀请了武定侯府,几个年轻人见到他们,过来与长辈见礼,陈修为上一次的事情又向杨延陵道谢了一回。 杨延陵说不过是小事。 “过两日还请赏脸,来府里用顿饭。”陈修道,也是太夫人的意思。 杨延陵点点头,目光略远,在人群里第一眼就看到陈宁玉。 陈宁柔推一推陈宁玉:“武定侯呢。” 陈宁玉抬头,恰好便迎上他的目光。 她冲他微微一笑。 总是恩人,她态度是很好的。 谁料杨延陵大踏步就走了过来。 这种举动原本并不合适,其他人注意到的,都不免会看向他们。 “这是你的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个花簪。 陈宁玉惊讶:“是我的,原来在侯爷这儿。” 谷秋伸手去接。 可杨延陵却不放开,只看着陈宁玉。 他的眼神是少有的,不似陈宁玉熟悉的那些人,他的眼神总带着点儿漫不经心,带着淡漠,可专注的时候,会叫人莫名的就心跳起来。 她慢慢伸出手。 杨延陵把那花簪放在她手心里。 也不知有意无意,手指却轻轻碰触到她。 陈宁玉握住花簪,忙不及的收回。 杨延陵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太夫人见到这一幕,脸色不大好看,这武定侯少时便没有规矩,如今时隔多年,仍是一如往昔,幸好只他们三家人在,还不会怎的。 陈宁柔却朝陈宁华挤挤眼睛:“三姐,看见没?武定侯不知送了四姐什么东西呢。” 陈宁华咬住嘴唇,当没有听见。 她已经受够了。 她虽然是个庶女,可除了长得没有陈宁玉貌美,又有哪一样比不过她? 这些年受过的苦,终有一日,她总会得到补偿的! ☆、第39章 一场戏 不远处,傅朝云也看见了,下马对傅朝清道:“刚才那是武定侯罢?听说阿玉就是他寻回的。” 傅朝清没有回应。 傅朝云转头看他一眼,只见他面色苍白,微微喘气,一双眼睛尤其吓人,漆黑如夜晚,深邃的又好似海洋,像是藏着无数的痛楚。 他身体不好的时候,便常会这样。 傅朝云吓一跳,忙问:“是不是又浑身不舒服了?是喘不过气,还是怎么了?你快些坐下,可是心口疼,要不进去请御医看看?” “无事。”傅朝清开口,立直了身子,微微闭一闭眼睛问傅朝云,“大哥觉得武定侯此人如何?” “自然是厉害了,他才几岁呢,就能平定蒙古!”傅朝云对武定侯颇为欣赏,“光是打赢阿托木那场,都够说上三天三夜的,那种大雪天,有几人敢率兵突袭……” 傅朝清静静听完,点了点头。 那边唐氏轻声与杨太夫人道:“母亲,莫不是延陵他看上陈四姑娘了?怪不得现在哪家的姑娘都不要,可陈家,三姑娘那事儿……” 杨太夫人上回被杨延陵气得不轻,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拂袖道:“随他罢。” 唐氏微微皱眉。 这府里如今连杨太夫人都说不动他,将来他常住家里,还能得了?所有人都得被他压着呢!根本也不用谈别的了。 杨延康却急得拉住杨延陵的袖子就往旁边拖。 “大哥,你刚才干什么呢?”他压低声音,很是着急。 杨延陵道:“怎么?” “大哥,你不会真不知道三皇子看上陈四姑娘的事情罢?哎哟!”杨延康拿拳头砸在自己手掌心上,“她早晚是三皇子的人,你招惹她做什么?上回我遇到三皇子,他对我都没有好脸色,都不像平时了,你要知道,他将来指不定会是……到时候,可怎么办?” 谁料杨延陵听完,这脸立时就沉了下来,严厉道:“我警告你,以后莫要理会三皇子,你再与他走近了,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杨延康吓得一个激灵,嗫嚅道:“他好歹是咱们姑姑养大的。” 杨延陵挑眉:“我这话只说一遍,你最好给我记住了。” 杨延陵再不敢说。 一众人步行前往皇太后所在的明安宫。 长公主至始至终都携着陈宁玉的手没有放。 宫殿里,已有好些人。 皇太后高高在上坐着,众人上去山呼皇太后千岁。 皇太后看起来很和善,叫他们不必多礼。 又赐下宴席,皇子们也来贺寿,但很快便告辞走了,毕竟是女眷,他们男人还是坐在别处的。 稍后,皇上李世宇又来,偕同皇后,几位妃子问候皇太后。 也不知说了什么,皇太后就召见几位姑娘近前。 陈宁玉心里咯噔一声。 太夫人也很紧张。 长公主闻言站起来,拉着陈宁玉的手过去。 皇太后笑道:“叫几位姑娘呢,惠英你过来作甚?” “母后莫非不想看我?”长公主不依道,“我来此,也还没与母后说上两句话,既叫了我外甥女来,我便一起来了。” 她目光环视一圈。 却见皇帝正看向陈宁玉,宁妃似笑非笑,淑妃面色紧张。 长公主暗自冷笑,果然如同朝清说的,这怕是别人早就安排好的一出戏。 这别人,自然便是宁妃了。 瞧瞧她这哥哥,也就是皇上,都已露出惊艳之色。 可虽知道,她也要偏向虎山行,今日定要断绝后患,省得将来又起风波。 长公主握住陈宁玉的手紧了紧,不等众人开口,就对皇太后道:“母后啊,这外甥女我是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的,虽是陈家人,但从小就在我那儿长大,就是说母女,也不为过。”她看向皇帝,“皇上,说起来,那这也是皇上您的外甥女呢。” 李世宇听到这话,立时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皇后只观戏,并不作反应,反正就算陈宁玉被看上为妃,那也是淑妃的劲敌。 华英长公主眼见惠英长公主过去,这会儿也跟了来,便听宁妃笑道:“再怎么样,也不过是表的,哪儿扯得上是皇上的外甥女了?真要像惠英你说的,我还是皇上的妹妹呢。” 宁妃是皇太后一族的,只关系有些远。 华英长公主对这事儿也是敏感的,她不想三皇子娶了陈宁玉,自然也不想陈宁玉给皇上看中,当下只听着,若是皇上真有什么举动,她还是得拦住。 这边淑妃亦不想陈宁玉入了皇上的眼。 她今日才发现宁妃不出手则罢,一出手也是狠毒。 若是皇上真看上陈宁玉,封她为妃,那李常洛怎么办?他是那么喜欢陈宁玉的,将来父子成仇,还能得了?她一定也得阻止的。 “原来陈四姑娘长得这般好看,倒不知许了什么人家?”她看向长公主,“永春侯也是为朝廷立下大功的,府上几代都有功劳,陈四姑娘怕是好些人求娶罢?” 长公主笑笑:“那是自然,不过一阵子就要嫁了,到时候,我得给她准备好大一份嫁妆的。她便是我女儿,只是嫌麻烦,不然就正式认了她。” 宁妃倒没有想到长公主如此护着陈宁玉。 千错万错,她竟然算漏了李娥姿! 如今她把陈宁玉说成自己女儿,这长公主又是皇帝的亲姐姐,皇帝还如何有脸去碰陈宁玉?别说,这姐弟两个感情还算好的。 宁妃看看李世宇,轻笑一声道:“惠英也真是的,左一句女儿,右一句女儿,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疼陈四姑娘?不过叫来看看罢了,太后娘娘还能吃了她呢?” 皇太后也笑了:“也不怪惠英疼,瞧瞧这脸蛋,我看着都喜欢,不若常来宫里陪陪我。” 长公主脸色一变,没想到皇太后会说出这种话。 皇太后问陈宁玉:“陈四姑娘,你看如何?” 华英长公主见状有些不妙,忙插口道:“母后,您有我们这些女儿,哪还要别的人陪呢?可是母后嫌咱们不常来了?” 皇太后好笑:“你们嫁出去便不一样了,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我啊,最近是觉得冷清些,不然今日也不会请你们来热闹了。” 她还是看着陈宁玉,等她回答。 陈宁玉这心里也跟敲鼓似的,整个人都有点儿麻了,此刻竭力镇定下来道:“能陪伴太后娘娘,原是小女子莫大的荣幸,只祖母年纪也大了,她最是喜欢我,我倒不舍得离了她,怕祖母伤心,小女子这心里也难受,还望太后娘娘莫怪责。” 皇太后一笑:“你嫁人了,可还不是要离了么?” “若可以,小女子也可不嫁人,常陪在祖母身边的。”陈宁玉这话不假,假如真要她入宫,她宁愿不嫁人呢,反正这世间又有几个好男人? 这拒绝虽委婉,但也叫人胆战心惊。 眼前的姑娘虽是娇媚的一个人,看得出来也害怕,可人是勇气的,皇太后笑了笑:“真是有孝心的姑娘,既是如此,也不能勉强了你,罢了,罢了,都回去用膳罢,难得你们来给我祝寿。” 长公主忙领着陈宁玉往回走。 其他姑娘也不过是陪衬罢了,从始自终,话题都围绕着陈宁玉。 陈宁华走在最后面,忽然身体晃了晃,只觉气血上涌,头昏脑眩,整个人就跌倒在了地上。 众人都大吃一惊。 宫女忙上前搀扶,烛光下,她人很清瘦,此番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叫人忍不住就生出怜惜之情,李世宇道:“快请太医来。” 太夫人未免惊慌,忙向皇太后道歉,解释道:“本来前些时间就病着,也是没有痊愈呢。” 皇太后很和善:“这哪里是想得到的事情,无妨,便在这里叫御医看看罢,摔一下,寻常姑娘也受不得。” 姜氏听闻,嘴角微微挑了挑。 这陈宁华平日里看着文静,没想却是有一手呢,幸好自己早些时间拉拢她,就是不知她可能成了事?看皇上这反应,倒是像把陈宁华看入眼里的。 只可惜啊,自家亲生女儿跟个木头似的,愣是让另外两个出尽了风头。 陈宁华被送入里间,很快就有御医来。 太夫人被准许在旁看护,御医把了把脉,慢条斯理道:“心头郁结多了,又受凉才会如此,应是无大碍的。” 太夫人道:“何时能醒呢?” “这可不好说。”御医道,“等灌了药兴许好一些。” 太夫人没法子,见宫女配合御医把药服下去,陈宁华只眼皮子动了动,仍是没有什么反应,她也只得先离开。 毕竟说无碍的,应一会儿便能醒了罢? 今日皇太后寿辰,可不能败兴,太夫人还是出去用膳。 稍后,皇太后便传人表演歌舞,一时丝竹之声大盛。 不过此前发生的那两桩事,总是叫众人都各怀了心思,少不得要东想想,西想想的。 李常洛一早听说陈宁玉会来,那是心猿意马,可惜碍于皇太后,皇帝,他不敢妄动,只趁着来恭祝皇太后大寿,瞄了陈宁玉几眼。 陈宁玉自是低头不看他。 李常洛恨得牙痒痒。 再这么下去,只怕她就要真的嫁人了,上回没有强要了她,真是个损失,偏永春侯府又叫人拿不到把柄,不然他怎么也得换了陈宁玉做他妾室。 李常洛心神不定,心像是被猫儿在挠一样。 往常屋里几个伺候的女人,也都是美人儿,他尚算尽兴,可最近是看都不想看她们一眼了,满心满脑的都是陈宁玉。 在这种煎熬中,他做了胆大的一个决定,打算去同他父皇说说。 虽然那次淑妃试探过李世宇,可父皇兴许只是随口一说,兴许只要他再去求一求,指不定父皇就准许了,李常洛当机立断,便前往求见。 李世宇刚回寝宫,就听太监报说是李常洛来了。 他脱下龙袍,换了身平常的。 李常洛一进来,就跪在地上。 李世宇奇怪:“何事呢,突然这样?” “父皇,孩儿此趟过来,只为求父皇答应孩儿一件事。”李常洛声音有些发抖。 李世宇皱眉,抬抬手:“起来再说。” “父皇,孩儿喜欢一个姑娘,还请父皇准许孩儿娶了她。”李常洛没有起身,反而是磕了几个头,“孩儿对她一见倾心,说起来,也是惠英姑姑的表外甥女。” 是那陈四姑娘? 李世宇沉下脸:“这事儿,你淑母妃提过,原真是你看上的?亏得她袒护你,没提一字!男儿当以国事为重,你如今竟为一个姑娘来求朕,也实在叫朕失望!” 李世宇何等聪明的一个人,执掌天下十数年,什么心思看不出来,今日那些女人们的明争暗斗,他不过是当做不知罢了。 李常洛心头一震,只因李世宇说的颇为严重。 他忙又磕头道:“父皇,毕竟是孩儿的终身大事,孩儿也只想娶个喜欢的姑娘,还请父皇能成全孩儿。” 李世宇严厉道:“你母后已替你选好妻子了,乃是李家的五姑娘,人品才学哪里不比那陈四姑娘好?正是适合嫁入皇家,你就等着择日完婚罢,出去!” 这话算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了。 李常洛见此,到底也不敢再忤逆李世宇,只得满腹失望的退下。 众人都在外面用膳,陪皇太后,唯独宁妃起身,离开宴席。 长公主因宁妃的计策已是恨上了她,也免不得会警惕,见状便招来石莲,低声耳语,石莲忙跟了出去。 此刻陈宁华刚刚醒转,看到宁妃竟然在,忙要起来行礼问候。 宁妃笑道:“你躺着罢,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当真是叫人怜爱。” 陈宁华还是执意行礼:“小女子刚才失礼了,娘娘过来看望,小女子也不敢当。” 宁妃坐下来,抚一抚衣袖,又细细看一眼陈宁华。 刚才有陈宁玉艳压群芳,陈宁华确实算不得出挑,可现在这样看,倒是个精致的可人儿,肤色比常人略黑一些,也有别样的风情。 且看她谈吐文雅,身姿纤细,也是讨人喜欢的。 “你瞧着这皇宫如何?”宁妃问。 眼前这人可是二皇子的生母,与他们永春侯府没有丝毫的关系,又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她说出这句话绝不会随意一提,来见她,也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陈宁华心思电转,认真回道:“回娘娘,瞧着富丽堂皇,令人心生向往,只又同时觉得畏惧。” “是啊,这便是皇宫了。”宁妃感慨,“我原也像你,只是个年轻姑娘,不知世事,见到天下间最尊贵的人,便一心喜欢了,只以为什么都会不同。”她看向陈宁华,笑了笑,“也确实不同了。” “娘娘福泽绵长,不是寻常人比得上的。”陈宁华谦恭。 宁妃眼眸一转:“我正是缺个陪我闲时说话的人,倒是瞧着你不错。” 陈宁华脸色微红:“能得娘娘喜欢,自是小女子的荣幸。” 宁妃看着她笑了。 “你既是好了,便来用膳罢。” 陈宁华应一声。 等到宁妃走后好一会儿,陈宁华才出去。 太夫人看到陈宁华,总算松了口气,她与别的老夫人坐一处,年轻的又与年轻的一起坐。 姜氏凑过来问:“你身体可好了?” 陈宁华道:“谢谢母亲关心,有御医看顾,已是好一些了。” 姜氏眼睛转了转:“你刚才在里面休息,除了御医,没见着别人?” “能有什么人?”陈宁华眼底闪过一丝警惕,放下筷子道,“不过还有些宫女罢了。” 姜氏就有些失望,她还望着皇帝去看一看呢,这样陈宁华将来做上贵妃,她这做母亲的,总能得些好处,毕竟最近她待陈宁华可是不错。 宴席散后,太夫人问陈宁华:“现还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陈宁华抱歉道,“叫祖母担心,是孙女儿的不是。” “怎么怪得到你,你原先便不舒服,只太后旨意,也只能来。”太夫人宽慰她,“幸好也无什么,太后娘娘倒是和善的。” 张氏一甩手里帕子,说道:“倒不知病那么重,当众晕了,回去怕还是要让大夫再看看。” “是啊,可不能小瞧了。”太夫人赞同。 众人出得宫门,长公主与陈宁玉说几句,便道:“我一会儿还要与太夫人说话,你先过去。” 陈宁玉却问:“之前看到宁妃娘娘走开,后又石莲跟上,到底何事?” 长公主吃惊:“你怎看到?” “实在是没心思吃饭,光是盯着人了。”陈宁玉生怕还会出点什么,这人完全是处于警戒状态,殿中人来人往也没有逃过她眼睛的。 长公主悄声道:“我便是怕宁妃又出什么幺蛾子,实则她是去看了你三姐了。” 陈宁玉一怔,虽然她对陈宁华晕倒的事情也有质疑,可实在没料到会与宁妃扯上关系。 她又想到此前姜氏问陈宁华,陈宁华否认有人去过,那是她故意隐瞒宁妃娘娘了,二人到底是说了什么呢?她可不信宁妃是闲的太无聊才去看陈宁华。 要说探望,淑妃还有可能,毕竟两家有些交情,宁妃凭什么?更别说她还是个贵妃呢。 长公主已经派石莲去永春侯府众人那儿。 听到说是长公主想见太夫人,张氏皱眉:“怎的长公主自己不来?” 总是个小辈,还想让太夫人前去呢! 太夫人却摆摆手:“我去,你前面引路。” 长公主车门大开,丫环扶太夫人进去,又把车门关上。 太夫人和蔼的笑,看了看她,“这么多年未见,你倒是没怎么变。” 长公主淡淡道:“太夫人您是变老了。” “我是老了,只儿孙满堂,也算不得什么。”太夫人虽然肚中有千言万语,可长公主没有和好的意思,她却也无法开口,便只谈今日事,“是为宁玉罢?” 长公主道:“太夫人猜得没错,我是瞧着是该把宁玉嫁出去了,若太夫人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倒是可以出份力。” 虽然她不太与人结交,可傅家那边的亲戚不少,定也有合适的。 太夫人道:“宁玉是有福气,你这么关心她,不过我已寻到堪配的,乃是顺天府章知府的大公子,是大姑爷的堂侄,你觉得如何?” 长公主点点头:“章知府素有清名,不过比起你们大姑爷,还是差一些,不知那大公子又如何?” “今年十九,前年考上的庶吉士,现在翰林院学了两年了,听琳芝说,唇红齿白,也是个英俊小儿郎。” 长公主奇怪:“这等人,如何还未定下?” “原先是定下了,后来那姑娘出了意外。”太夫人叹口气,“一只腿跛了,女家怕拖累他们章家,自行退婚。” 这桩事在京都也传过,那是刘家的姑娘,有次出门,马车出了意外,人就摔伤了,脑袋也有些痴痴傻傻,长公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家。” “章家为这事儿也是伤心,章夫人原是很喜欢那姑娘的,后来隔了两年才提起精神又为儿子张罗终身大事,也算是巧。” 长公主听了颇为满意:“那便这样罢,太夫人您也是疼宁玉的,我只来问问。” 太夫人笑了笑:“你不反对便行了。” 她告辞而去。 见她背影已是有些佝偻,长公主念及往日之情,在身后轻声道:“太夫人,您保重。” 太夫人一时也颇为心酸。 当年周氏因常年不孕,自请为陈修纳妾,她身为母亲,总不能看陈修断后,终是给他选了个姨娘,结果没过多久,周氏与苏姨娘先后有喜,她自是高兴,却没料到周氏自此便得了心病,在生下死胎之后,虽后来再怀上陈宁玉,也没有解开心结,郁郁而终。 说起来,她确实有责任,假使再等上一两年,或许再多关怀下周氏,指不定便不会有此结果,长公主与周氏感情极深,一直为此怪责她与陈修,与侯府再不往来。 太夫人叹口气,下了马车。 ☆、第40章 知府家 回到府里,张氏就吩咐下人请大夫给陈宁华看看。 大夫看完,与御医说的一般,只开了一帖药,说吃上几日便好了。 太夫人便叫他们都先回去歇息。 这一来一回的,也累了。 陈宁玉到芙蓉苑,先把首饰都摘下来,丹秋给她顺头发。 谷秋拿来一套换洗的家常裙衫,又把陈宁玉腰间的压裙玉坠解下来,一边说道:“今儿三姑娘晕了,那些夫人们确实也说了闲话的,太夫人却是一句没有责备三姑娘呢。” 那是多亏了陈宁华往常的表现好。 任姜氏,陈宁柔如何欺压,她都是一贯忍受的,这样的人,能有多重的心思?又确实未见她有报复的举动,太夫人岂会不信。 陈宁玉淡淡道:“这事儿莫说了,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在这几年的相处中,她自以为尚是了解陈宁华的,可最近几桩事,还是让她改变了想法。 人心总是难测的很! 到得七月底,由章知敬,陈琳芝牵线,章知府家请他们去做客。 章知府是章知敬的堂弟,小他一岁而已,只二人都是内敛严厉型的,平常不多往来,但感情却很好,那章大公子章辰照,也很得章知敬的喜欢。 只因比起章季和,他还要有才华些。 这次去,众人都心知肚明。 谷秋,丹秋给陈宁玉细细打扮,力求让她在章夫人面前博得个好印象。 “还是稍许朴素些,这些书香门第的夫人就喜欢文雅的。”丹秋给出主意,拿来一套裙衫,“这个最合适不过,姑娘穿了,就跟玉兰花似的好看。” 襦衣是淡莲红色的,绣有茱萸花纹,下面是一条白纱挑线镶边裙,确实很素,但也不乏精致。 陈宁玉觉得不错,叫她伺候着穿上。 正当收拾好,章季琬来了。 谷秋原本真不想放他进来,可这次不一样,她笑道:“表二少爷,你今日也要去章知府家么?” “当然,那可是我堂叔家。”章季琬很自然的就坐下来,把这儿当是他的地儿。 陈宁玉问:“到时候姨父也去呢,你不怕?” “我为何怕?”章季琬挑眉,很得意道,“我最近学武学得不错,就是二舅父也常夸我呢,父亲硬要说,我便耍个拳,舞个剑给他看,看他能说什么!” 陈宁玉笑起来,又问:“最近可去看表姑与吕表姐了?” 这吕家搬到外面的独院后,倒是一直不曾有什么举动。 章季琬摇摇头:“倒是没有,只遇到过吕表弟两回,听说下个月要去乡试,我看他定是考不上的,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我叫他再等等,他还不肯呢,说我乌鸦嘴。” “你这么说,任谁也不高兴。” “我还不是为他好么,他就算以前早早考上秀才,可也耽搁了这些年,这回才来府里学了多久,我哥哥都考了两次才考上的。考不上,会很受打击,还不如准备充分了再去。” 这话倒是挺有道理,陈宁玉夸赞道:“你懂事了一些。” “我什么时候不懂事?”章季琬瞪眼睛。 陈宁玉笑笑:“好了,时候也差不多,咱们这就出去,不要让祖母等了。” 几人便出了门。 谷秋趁机问章季琬:“表二少爷,那章大公子怎么样?听说比表大少爷还厉害。” “堂哥啊?”章季琬嘿嘿笑起来,“别提了,我大哥怕是心里最讨厌他,只因提到科举,父亲每回都要说堂哥,大哥就是比不过他的。” “是不是长得也一表人才?”丹秋也问。 陈宁玉抽了下嘴角。 章季琬道:“总不会比我差。” 他真是个粗性子,竟然一点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陈宁玉瞪了两个丫环一眼。 谷秋与丹秋吐吐舌头,不再发问。 太夫人今日心情不错,穿了件秋香色福纹褙子,下面一条藏青裙,笑眯眯与张氏说话。 曹向梅这肚子已是很大,两个月左右就得生产。 张氏道:“已是让吴婆子住在耳房了。” 吴婆子是个功夫很好的稳婆,但不是府里的下人,如今愿意近身伺候,想必给足了钱,不然外头还有好些待产的等着她去接生的。 太夫人点点头:“是当这样,这吴婆子不知迎了多少孩子出生,经验是很足的,早些请来也好。” 见到人齐了,一众人就坐车前往章知府家。 不比侯府的富贵,也不比章家的宽敞,章知府家显得有些逼仄,不过他们家人口本也少,就一个老太爷,章知府夫妻两个,还两个公子,故而也是足够用了。 只陈宁玉看到章知府与章夫人时,这心里忍不住就有些发憷。 这二人都是不苟言笑的,活脱脱是两个章知敬! 丹秋也担忧,与谷秋小声道:“看着真有些怕人呢,难怪府里下人一个个都很谨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也不知那章大公子如何。” 谷秋道:“既是两位姑奶奶说的,应是好的罢?” 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有规矩总比没有规矩来得强罢。 两个丫环仍是对那章大公子抱有很大的期望。 章夫人这会儿正上下打量陈宁玉。 这陈四姑娘是京都有名的美人儿,今日一见,果是不凡,只一双眼睛未免太媚了些,叫人看着不舒服,她反倒是喜欢陈宁华这样的,可惜却是个庶女。 不过也罢了,瞧着今日打扮很素雅,这外貌天生的没法子,看言行举止还是符合大家闺秀的风范的。 怎么说,总是亲戚,且她那大儿子也是该成亲的年纪,比起先前看得几个,这陈四姑娘算是很不错的了,章夫人在心里给了评价,下了决定,她面上自是对陈宁玉温和起来。 但这温和放在她身上,违和的很。 稍后,章大公子章辰照抽空从翰林院回来,过来见长辈时,自然也看了一眼几位表妹。 陈宁玉与他目光对上,见这人五官算是端正,只气质与章知府像是一样的,看着很是严苛,就是不知性子是否也是如一个模子刻出来? 太夫人倒是满意,以她挑选两个女婿的目光,不难看出她的偏爱。 这章辰照原就是章知敬的堂侄,她早前就已经差不多同意了。 今日一看,相貌人品也是好的,太夫人自然更加高兴。 午时这顿饭也是吃得颇为融洽。 回去时,陈琳芝与太夫人道:“我早说是佳婿了,现母亲总算放心了罢?都是知根知底的。”她压低声音,“这辰照别看都十九了,屋里连个伺候的丫环都没有,说起来,堂哥堂嫂可比咱们家还看重门风呢。” 章季琬跟章季和,虽也多数是小厮服侍,但也不至于说院子里一个丫环都没有。 太夫人道:“我也看得出来,以后宁玉嫁过去,总不用担心什么妾室的问题。” “可不是么。”陈琳芝笑,“这回宁玉的事先定了,下回得轮到宁华了,也是不巧,那家夫人正是身体不适,要养一养,不然就先去了。” “是啊。”太夫人点点头。 看样子,这事儿应是成了,章季和拉章季琬去一边,警告道:“如今四表妹怕是要嫁给堂哥了,你莫再去她那里,省得别人说闲话。” 章季琬后知后觉,瞪大眼睛道:“什么,四表姐要嫁给堂哥?”他挠着脑袋,恍然大悟,“难怪,之前那两个丫头问东问西的。” “反正我与你说了,你需得记得。”章季和看着自家弟弟,许久不见,这人又长高长大了,他问道,“跟舅父学得如何?若没有把握,你还是回家罢,现在也不嫌晚,父亲也消了气了。” 消什么气啊,章季琬心想,刚才看到父亲,那脸都跟锅底一样的,他才不要回去呢! “我学得很好,打算就在那儿住到考武举了。” 章季和叹了口气:“随你罢。” 陈琳芝又与章季琬说话,叫他缺什么都回来说一声,各样都叮嘱一遍。 章季琬虽有些不耐烦,还是应了。 等到章知敬夫妇先走了,章季琬大步就跑到陈宁玉那里。 陈宁柔正跟陈宁玉说话:“大姑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但我觉着这章大公子也不怎么样,如何配得上三姐?倒是武定侯,还差不多。” “是啊,是啊!”章季琬在旁边插嘴道,“自然是武定侯好了,多威风!” 上回武定侯寻到陈宁玉,章季琬也知道的,他向来仰慕名将,自然会说好话。 只未免有些莫名其妙,人家武定侯什么时候说看上她了? 陈宁玉不理会陈宁柔,她从来都不安好心的,只道:“咱们谈论这个不合适,我先回了。” 陈宁柔笑了笑:“自家姐妹说说有什么要紧,”她声音略低了点,“我是听说三姐身边两个丫环取笑四姐呢,说原以为四姐会嫁给武定侯,结果还不是因亲戚关系,那章夫人才勉强看上四姐的。” 这两个人互相挑拨也真是不嫌累,陈宁玉淡淡道:“你既知她们不对,也莫要学这等小人。” 陈宁柔被她说的脸色通红,一跺脚走了。 但章季琬仍跟了上来,与陈宁玉说道:“四表姐,你莫要嫁给堂哥!” ☆、第41章 她要嫁人了 要说陈宁柔不是好意,那章季琬必定不是的。 陈宁玉奇怪:“怎么,莫非章大公子哪里不好?” 章季琬四处看看,才小声道:“堂哥没什么不好,只他父母有些……我在他们家住过几日,堂叔堂婶实在可怕,天天都要训我,比父亲还凶呢,我都吓得逃回家了!” 陈宁玉噗嗤笑起来:“训你不是常理?” “怎么是常理?”章季琬理直气壮,“我住这儿,怎不见外祖母,大舅父,二舅父他们经常训我呢?” 这话倒是让陈宁玉回答不出。 要说太夫人,陈行,陈修也不是个软包子,章季琬哪里错了,他们都会指出来,不是一味纵容的,不然养的几个孩子早闯祸了,可章季琬却觉得差别很大。 只能说,他们比章知敬懂得包容,做事方式也温和,不会令人害怕。 那如此说来,章知府与章夫人真是个很严厉很苛刻的人了? “四表姐,你想想,你常睡那么晚,不喜欢的东西就叫人拆掉,这院子你怎么称心怎么弄,要是嫁去他们家,还能这样么?你觉得你的日子能好过么?” 这个…… 陈宁玉再次回答不出。 章季琬道:“四表姐,所以你千万别嫁去啊!” 他看起来很着急,陈宁玉不免感动,家里人,包括太夫人都只从家世,品格来考虑她的相公人选,唯有章季琬是完全从她的角度来想的。 虽然不全面,但他是真心的为她好。 陈宁玉笑道:“我知道了,表弟,谢谢你。” 丹秋却急道:“可姑娘不嫁出去怎么行,那三皇子,谁知道……” 谷秋忙掩住她的嘴。 三皇子的事情从始至终在侯府都没有传言出来,后来的事情,只有陈宁玉与两个心腹丫头,还有陈修知道,故而章季琬是一无所知。 他奇怪;“怎么提到三皇子?” “没什么,丹秋一时说错话了。”谷秋笑笑掩饰。 章季琬虽是大咧咧,但还不至于蠢,这三皇子何等身份,那是皇帝的儿子,一个丫环会无缘无故把他说出来? 他追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你们别瞒我!” 丹秋小声道:“三皇子一直想娶姑娘呢!”说完便跪下,给陈宁玉磕头道歉,“是奴婢错了,请姑娘责罚,奴婢都认了,只奴婢看表二少爷是可以值得信任的人,多一个人,兴许也能多想办法。” 陈宁玉叹口气。 她压力大,两个丫环看来压力也大,都怕将来还得出事。 章季琬被惊得差点跳起来:“不会罢?怎么会?没听人提起啊。” “三皇子惯会用龌蹉手段的,被别人知道还能得了?”谷秋正色道,“表二少爷,这话你记得千万别说出去,其实现在好一些了,幸亏有长公主。” 那次在宫里,也是暗藏危险,亏得长公主敢顶着皇太后,皇帝把陈宁玉护住。 章季琬皱眉:“好歹是皇子,倒真没想到!那四表姐是要赶紧嫁出去了?” “是啊。”丹秋点头。 “那要不……”章季琬稍一迟疑道,“四表姐嫁给我?” 两个丫环都倒吸一口气,陈宁玉也架不住脸红。 “表弟!”她忙道,“你莫要胡说,你才几岁呢,你大哥都还未娶。” 她一向只把章季琬当弟弟的,嫁给他,真有种负罪感! 章季琬道:“这不是没有法子么,我先娶了表姐,以后表姐再有合适的,咱们也可以和离呀,这不是两全其美?” 陈宁玉这回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还能思想不要这么先进啊? 真把她吓到了。 “还不到这一步。”陈宁玉道,“表弟,要是我真走投无路的话,咱们再来考虑这个法子罢。” “也行。”章季琬点点头,又生气的瞪着她,“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与我说?” “说了你也帮不了啊,你还能去打他?” “打啊,怎么不打,我给他套上麻袋再揍,保管他认不出我。” 陈宁玉哈哈大笑。 几人一路说着去了芙蓉苑。 过得几日,太夫人请武定侯府众人来作客,一来是为感谢杨延陵寻到陈宁玉的事情,二来,也知杨太夫人为上回的事情,不好意思再主动上门。 杨太夫人带了好些礼过来。 太夫人也收了,省得她心里不安。 两人多年交情,自然很快就好了。 章季琬听说武定侯来,满怀兴奋。 最早前,武定侯也来过一次,只那次他来去匆匆的,章季琬连面都没有见到一下就走了,章季琬很是遗憾,这次他觉得定要抓紧机会,好好问问他是如何打败蒙古铁骑的。 可惜结果不尽人意,杨延陵显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问三句答一句都十分勉强。 陈敏还叫他不要麻烦杨延陵。 章季琬气得够呛,他性子本就直爽,说道:“你寻了四表姐回来,原以为你是个热心肠,我还想好好谢谢,现在看来不必了!” 杨延陵听他提到陈宁玉,挑了挑眉道:“要谢也是她,为何是你?” “因为我与她感情好啊。” “感情好?”杨延陵上下瞧章季琬一眼,“怎么个好法?” 陈敏听不下去了,咳嗽一声道:“侯爷,表弟说话有些猛撞,你莫要放在心里,他现同舅父学武,暂时住在这儿,与咱们都是像家人一样的。” 也就是说,章季琬跟陈宁玉只是兄妹关系。 杨延陵明白了,侧头问章季琬:“你真的很想知道阿托木那场战,我是怎么想的?” 章季琬忙道:“那是当然。” 大雪连天,又在别人的地盘,一般人都只会令部下藏匿起来,生怕遭到敌军突袭,结果他却反其道而行,愣是把蒙古兵给逮个正着,众人说起来,都觉得那是一段传奇。 “其实是蒙的。”杨延陵拍拍章季琬肩膀,“等你也能蒙对的时候,你便能做个将军了。” “什么?”章季琬诧异,竟然是蒙的。 可要蒙对这也太难了,毕竟还带着十万兵马呢,一旦出了差错战败,这领头人的脑袋指不定就要不保! 他怎么敢蒙? 章季琬不可思议的看着杨延陵。 唯独陈行明白杨延陵的意思。 他们做将军的,随时都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不止系着自己,还系着无数将士的性命,可偏偏很多时候,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作为将军,都要果断的做下决定,不管是前行还是后退,都得十分迅速。 那么,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的经验,只能相信自己。 然而,他们知道,结局不一定会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可又如何呢?他只能告诉自己,那是必胜的一条路,只有这样,才能让麾下将士跟随,信任,万众一心的战到底! 所以,名将岂是那么好当的? 陈行一拍章季琬的脑袋:“你还嫩着呢,小子,慢慢学罢,先考个武举人再说。” 章季琬只得点点头。 杨延陵道:“本朝武举先论谋略,再以武艺,你兵法读的如何?” 章季琬抽了下嘴角。 那是他最不足的。 陈敏笑起来:“算是勉勉强强,应是能过的。” 到底不是文举,好歹章季琬以前也在私塾念过书,还有个特别严格的父亲,武举出题简单,他尚且能应付得来。 “到真的两军对垒,你会明白兵法的用处。”杨延陵正色,“你若只为通过武举,将来便只在城中罢了。” 章季琬脖子一梗:“我自会好好学的,将来我也不会输于你!” “季琬,不得无礼。”陈行喝道。 杨延陵却笑笑:“那你得记得今日。” 章季琬看他没有生气,倒一时又不觉得他讨厌了。 等到告辞时,杨延陵问章季琬:“你四表姐可好?” 虽然此前陈宁玉露了一下面,可他也不可能与她搭话,自是不清楚她的状况。 章季琬道:“不太好。” “怎么?”杨延陵只当三皇子又来寻事。 “她要嫁人了。”章季琬叹口气,“不过我觉得那人不太适合。” “嫁人?”杨延陵奇怪,“陈三姑娘不是还没出嫁么?” “反正是先要定下来。” 杨延陵皱了皱眉,没有再问。 出来的时候,就往杨延康的马车上一坐。 杨延康道:“你不是骑马的么?怎的却来坐车了?” 杨延陵一怔,随即道:“难得坐车,便坐罢。” “往常不是嫌车慢,就是嫌地方小,说还不如骑马,这会儿倒怪了。”杨延康嘟嘟囔囔。 杨延陵道:“你给我闭嘴,我坐你一回车,是不是不成?” “成,成,成,怎么不成?”杨延康又谗笑起来,“大哥喜欢,我这车哪怕送给你呢。” 杨延陵哼了一声。 杨延康赶紧叫车夫赶着走了。 陈宁华毕竟年长一些,太夫人还是希望她能先嫁出去,故而马不停蹄的又要与冯家定亲,这日请了冯家来,冯家夫人是商户出身,冯老爷是个举人,一直未考上进士,到三十来岁才有机会当上知县,熬了十来年,如今也不过是个员外郎。 幸好冯公子是个会读书的,比他父亲早十几年便做上了京官,当年他在书院时,章知敬便是那里的学官,二人有师徒情谊,故而才有可能与陈家结亲。 今日,太夫人本想请冯家的人来做客,顺便就把事情办了,结果大早上的,夏莲过来说陈宁华病了,人都起不了床,这可把太夫人急的,连忙亲自去看她。 陈宁华睡在床上,眼睛下面一片青紫,时不时得就咳嗽几声,真像是得了重病。 张氏让人去请大夫。 “我看这些人都是庸医了!”太夫人怒道,“看个小病愣是看不好,也不知平日里害了多少人。” “祖母息怒。”陈宁华弱声道,“是我不好,叫祖母担心了。” “你病着还说这些话,怎么能怪你。”太夫人叹口气,“你好好歇着罢,这几日也莫要来请安,省得又受凉了,最近这天儿确实反复,忽冷忽热的。” 前几日还烈日高照,这一下雨就跟深秋似的,太夫人自己也有点儿不舒服。 陈宁华点了点头。 大夫来,开了几个药方,但问起来,又说不准,只说吃了看看。 太夫人气得没法子。 陈宁玉用完早饭,也听白桃说了。 “现厨房就在熬药呢,里头好些药材,刚才太夫人去看过三姑娘了,听说三姑娘病得都起不来床,好像很严重似的,也不知得了什么病。” 陈宁玉正拿帕子抹嘴,闻言眉头就皱了起来。 印象里,好像听说只是受凉,那症状也是咳嗽,怎的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好,而且还越来越重了? 她想起白桃私下与碧桃说的,问道:“你娘说,祖母今日要请冯家人过来的?” “是啊,我娘亲耳听见的。”白桃很肯定,“我娘说,祖母连叫厨房要做得菜式都想好了,本来也是休沐日么,那冯公子定也要来的。” 陈宁玉眼眸微微眯了眯。 对于陈宁华见过宁妃这事儿,她一直未曾忘,也常在想宁妃为什么要去见陈宁华。 可说实话,她真得不清楚。 但陈宁华今日这一病,倒是叫她有些联想。 她是知道,两家见了,太夫人必是要把陈宁华嫁到冯家去的。别说太夫人疼不疼爱,就是她,太夫人看中的人,她不也仍得嫁了? 哪怕章季琬说章知府夫妇太过严厉,那也不会妨碍到。 幸好章辰照看起来,人是不错的。 而冯公子也是不错的,堪配陈宁华。 结果陈宁华却病了。 这不得不让她怀疑,毕竟依陈宁华的身份,年纪,其实早已等不得了,如今有个那样的亲事,寻常人都会愿意,而陈宁华不肯,只能说她有更好的选择。 莫非宁妃是许了什么承诺,要把陈宁华弄进宫?不然这等关键时刻,陈宁华怎会恰好就病了。 世上不会有那么多的恰巧的! 陈宁玉起身去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正唉声叹气,陈宁华一病,就把她原本要做的事儿给阻断了,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请冯家的人过来,总不能让他们看见病恹恹的陈宁华罢? “祖母莫要担忧,三姐身体一向健朗。”陈宁玉安慰太夫人,“服了药自然就会好的。” “便是很少生病,我才忧心呢!”太夫人道,“也不知到底是何病,竟然怎么治都治不好,少不得又得给她换个大夫。” 陈宁玉道:“兴许是心病呢。” “哦?”太夫人奇怪,“怎么说?” “其实有桩事我还没有告诉祖母,怕是自己多想,但现三姐病那么严重,我觉着会不会有关。”她顿一顿,“也是姨母告诉我的,说那会儿宁妃娘娘去看过三姐,该不会是说了什么,把三姐吓得病情严重了罢?” 太夫人震惊:“还有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祖母真不知?”陈宁玉讶然,“我原以为三姐必会告知祖母的,故而便没有多嘴。” 太夫人皱起了眉:“这可是大事!怎的宁华不提?” “我也是不明白呢,不若祖母去问问三姐,看三姐怎么说罢。” 太夫人自然要去了。 陈宁华见她又来,也觉得奇怪。 谁料太夫人转头就把屋里其余人等都屏退了下去,包括陈宁华两个心腹丫环。 “祖母……”陈宁华心头一跳。 “你莫要瞒我。”太夫人神色严肃,坐在她床头问,“你当日在宫里晕倒后,可是见过宁妃娘娘?” 陈宁华脸色顿变。 手紧紧抓住了被头,她声音微颤的问:“祖母怎会知道?” “你不要管我如何知道的。”这事儿是长公主发现的,太夫人自然不会说出来,她盯着陈宁华看,一向温和的目光里此刻满是威严。 陈宁玉不说是有理由的,毕竟陈宁华自个儿也没有说,她作为旁人,会有犹豫。 可陈宁华为何要隐瞒? 太夫人道:“宁妃娘娘与你说什么了,以至于你提都不提?家中谁人也不知。” 陈宁华此时已恢复冷静,轻声道:“宁妃娘娘也没说什么,只是来看看女儿的,娘娘心善罢了,至于为何不提,孙女儿也是怕祖母担心。” “既然无事,我又有何担心?”太夫人站起来,俯视着陈宁华,“你这孩子向来老实本分,如今看来,我也有错的时候!” “祖母!”陈宁华大急,一下子坐起来,拉住太夫人的袖子,“孙女儿只是怕,所以不敢说,怕说了祖母又要担心孙女儿。” “宁妃娘娘到底说什么了?”太夫人忙问。 “说她正少人陪着解解闷,问孙女儿可喜欢皇宫。” 太夫人大惊:“你怎么答的?” “孙女儿自然不愿意了,看得出来宁妃娘娘很是生气,孙女儿便怕……”陈宁华红了眼睛,抽泣起来。 太夫人没想到宁妃会说这些,她看着陈宁华,好一会儿才叹口气,伸手轻轻拍着她后背道:“莫怕,莫怕,不过是问问,你莫担心,一切都有祖母呢。” 陈宁华用力点了点头。 太夫人道:“难怪连日来,你身体一直不好,真是傻孩子。现如今说开了,你这心里也舒服了罢?明日我就请了冯家人来,你出来见见,总是行罢?” 陈宁华总不能说自己连路都走不得了,当下自然说可以。 太夫人一回慈心苑就把张氏,姜氏叫来。 “等这次定了,吉日选最近的,库房里有什么合适的,都拿去做嫁妆。”她顿一顿,“宁华是庶女,也不必太大张旗鼓的,差不多便行了,我原先说的那些良田铺子,把地契等物早早备好,人手先不说,以后嫁出去了,也可慢慢再换。” 张氏奇道:“这么急?” 她心中很有疑惑,虽说陈宁华不比陈宁玉在太夫人心中的地位,可平日里也一样疼爱的,可现在要出嫁,太夫人竟然说差不多便行,实在是奇怪。 “是啊。”姜氏也不明白,“这生辰什么都还没有算,人家冯家也还未来提亲呢。” “总是成的。”太夫人对章知敬的眼光很信任,他与陈琳芝看中的,那冯公子必是不错,眼下只要把陈宁华嫁出去便行了。 她可不想让陈宁华入了宫,将来陈家祸福难测。 张氏只得应了:“那我这就去看看。” 太夫人点点头,又看姜氏:“总也是你女儿,你多多关心她一点。” 姜氏讪讪然:“我对宁华,母亲还不知道么?” “就是知道,才与你这么说。”太夫人严厉。 姜氏也不敢再假装不知,回杏芳苑就找了一对金镯子出来。 虽然看着肉痛,但也是没办法。 幸好陈宁华嫁的这冯家也算不错,她这点投入也算值得的。 ☆、第42章 晚一步 结果准备的那么仓促,到头来还是晚了。 刘公公来宣旨,令陈宁华三日后入宫,这三日的时间,是给家人话离别的。 说起本朝皇帝扩充后-宫,那是没有定日的,有时是三年一次,有时是一年一次,只要皇帝有兴趣,那这桩事情就得展开。 听说这次一共选了三十来位年轻姑娘,有寻常百姓家的,也有官宦之家的。 幸好太夫人早前就知道此事,虽则震惊,但还是能挺住,旁的长辈却都是吃了一惊,因为原本以为陈宁华必是要嫁入冯家的了。 陈宁华倒是哭得梨花带雨。 姜氏暗自冷笑,一早就想的事情,这会儿倒装得好似很不甘愿,以前真真是被她骗过了,只当是个好欺负的。 太夫人无话可说,别说还未来得及定亲,就是定了,又能如何?她吩咐张氏:“该备的都替她备着罢,我也乏了。”说完,竟转身就去了里间。 众人不免惊讶。 若是平日里,太夫人少不得要宽慰陈宁华几句,可圣旨下来,她竟然一眼都没有看陈宁华。 陈宁华脸色苍白。 倒是张氏与她说几句:“你也不要伤心了,去了宫里,万不能如此。” 陈宁华捏着帕子点点头。 太夫人回到卧房,坐在高椅上,把眼睛闭上,好久不想说话。 胡妈妈轻声道:“这事儿也无法挽回了,您还是别往心里去,其实就算三姑娘去了宫里,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她到底还年轻呢,人也是个谨慎的。” 意思是说宫里两位皇子年纪已经够了,皇位之争怎么也是那两位的事情,与陈宁华扯不上关系。 太夫人叹口气:“我是心痛,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 她这把年纪不是白过来的,陈宁华的解释在她看来,全是假话,她真不愿,那冯家这亲事来的正好,陈宁华就是病着也得为自己争取呢。 太夫人是在为这个而难过,毕竟是自己的孙女儿,她可怜她,也尽力关心她,然而,陈宁华却令她大大的失望了。 胡妈妈默然。 陈宁玉回到芙蓉苑,却是满腹疑惑。 陈宁华是永春侯府的姑娘,而永春侯府与武定侯府又是关系不错的,那三皇子又是淑妃所出,宁妃娘娘到底意欲何为? 这个关键,她到现在还没有想清楚。 不过再怎么样,陈宁华总是要入宫了。 丹秋轻声道:“姑娘,太夫人看起来很是伤心,姑娘稍后要不要去看看太夫人?” 只怕这不是简单的伤心,陈宁玉想到当时情景,太夫人丝毫不理会陈宁华,别说叮嘱了,就是看都没有看便走了,只叫张氏来管。 那一日,陈宁华必是说了什么,让太夫人很不喜欢。 而今日这事儿,更是加剧了这种不喜,太夫人才会如此表现。 正说着,陈宁柔来了,叹了口气坐于陈宁玉对面道:“这会儿三姐姐真是称心如意去伺候皇上了,我倒是瞧不出来有什么好呢。” 这人怎么就那么不自觉,上回才说过她,好似一点不记得,陈宁玉懒得理会。 陈宁柔却凑过来道:“四姐,你说三姐姐那日晕倒后是不是又遇到皇上了啊,所以今儿才来圣旨?不然京都那么多姑娘,怎得就会选上她?定是她用了什么手段了。” “你那么想知道,怎不去问她?”陈宁玉站起来,“我困了,这就睡会儿去。” 陈宁柔也站起来,正色道:“别说我不关心你,四姐姐,当年你掉入池塘,我是晚了一些才告知旁人,可我来之前,你便在水里了,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会儿,你与三姐可不错呢。如今她入宫,以后若做了贵妃,也不知会做出什么。” 陈宁玉还是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陈宁柔咬了咬嘴唇,也告辞。 到得里间,陈宁玉斜靠在床头,问谷秋:“当年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谷秋摇头:“还请姑娘赎罪,那时候,奴婢也还小,只记得太夫人审了好些人,但就是没问出来。后来便把姑娘身边的几个丫环都换了,奴婢也才开始伺候姑娘。” 陈宁玉其实也只知道这些,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又只九岁,连太夫人都尚且不能查到,别说她了。 可这一次陈宁华陈宁柔彼此互拉仇恨,把这事儿提了两次,由不得她会想一想。 在她看来,陈宁柔真不太像。 一是年纪,当年她九岁,陈宁柔才七岁,叫一个七岁,还是被惯着长大的小姑娘想出这种计策,还要让自己作为人证,恰好出现在池塘边,着实是困难,陈宁柔可不是那么高智商的人。 她倒是觉着这是一箭双雕,既把她弄死,还能把陈宁柔拉下水。 那么,会是陈宁华么? 如果真是她,也实在可怕的很。 陈宁玉吩咐丹秋:“你找一对镯子出来,给三姐做添妆罢。” 明面上的礼仪,还是要的。 丹秋便去找了。 到得傍晚,陈宁玉在屋里闲着无事绣花,陈宁华来了,两只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又是哭过一回。 陈宁玉叫人上茶,说道:“三姐也莫要担心了,上回咱们去宫里,几位娘娘都是和蔼可亲的,应会对三姐照顾有加。” 明明个个都是语含机锋,陈宁华暗道,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她点点头:“多谢四妹关心,我这会儿其实是因为祖母,三妹不若与我一起去看看祖母?” 原来是相邀她,陈宁玉看着她道:“我看还是不要打搅祖母了,你知祖母一向紧张咱们的终身大事,原本是想把三姐嫁到冯家去的,可现在事与愿违,不若让祖母静一静,不然见到三姐,只怕又要伤心一回。” 陈宁华叹口气:“我岂会不知,可这也是没法子啊,三姐日后还劝一劝祖母,若是可以,我死也不愿去的。” “祖母定是知道三姐也为此事难过,故而才如此罢。”陈宁玉看着她。 那双眼睛光芒闪耀,陈宁华少不得一阵心虚,略低下头,幽幽道:“是我害得祖母。” “三姐也不用过分自责,只将来去到宫里,不要给祖母再添忧心就成了。” 这话是提醒,提醒陈宁华入宫之后,最好安分守己,不要去参与什么争斗,给陈家带来祸事,这也是太夫人最为担心的事情。 陈宁华嘴角动了动,好一会儿才道:“我会记得四妹今日说的话。” 那一刻,她眸子里露出了恨意。 陈宁柔虽则平日里常欺负她,可陈宁柔原本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陈宁玉呢?她才是真正的看不起人,如同张氏一般,自视甚高,偶尔对她露出关心,也不过是施舍同情罢了。 可她凭什么?凭的不过是出身。 以后,自有她明白的时候,她陈宁玉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陈宁华站起来告辞走了。 到得第二日,太夫人又如同往常一样,好似昨日真是乏了,她对陈宁华表示了关心,与她说宫里的一些规矩,倒让陈宁华松了一口气。 姜氏原本只准备了一对金镯子,这会儿又翻出来一对华盛,一并送与陈宁华。 陈宁华淡淡道:“母亲怎给这些,我也不需的。” “怎么不需呢,上回去宫里,我见那些娘娘们,个个都珠光宝翠的,你好歹是侯府的姑娘,可不能太寒碜了,这些你平日里就戴着,也不会叫人小瞧。” 陈宁华差点冷笑出声,以往都是她讨好姜氏,这次姜氏却要做个好母亲了,只是带这些个首饰,就能叫人高看了不成? 真真是不知所谓! 她原本一点不想再理会姜氏,可转念之间,却又笑起来,接过姜氏送的首饰:“谢谢母亲了,我必会随时戴的。” 姜氏也笑,两人一副母慈女孝的模样。 宫里很快就派人来接陈宁华。 那一去,自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见面了。 太夫人想到以往陈宁华在身边的日子,虽则对她不满,还是忍不住抱着哭了一回,又叮嘱了好几句,陈宁华连连点头。 她最后给陈修,姜氏跪拜告辞。 看着这个女儿,陈修也不知是什么心情,这几年他不曾待她好过,没有替她考虑过任何事情,假如说亏欠,那是一定亏欠的。 然而,这辈子,他也无法弥补了。 父亲淡淡的神情又一次伤害了陈宁华,可是,她永不会再哭了! 她回头看一眼永春侯府,高昂着头,踏出了门口。 她的人生即将进入新的一程。 那炙热的阳光下,她的背影决绝又有几分冷清,陈宁玉微微叹了口气。 不管如何,陈宁华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兴许,比起别人,比起她,人生都要来得精彩一些,只是,精彩总要付出代价的。 陈宁华在宫里能得到她所期待的么? 她现在只希望,陈宁华真得很聪明,聪明到不会引祸上身。 太夫人好几日心情都不太好,陈宁玉少不得陪在她身边,逗笑取乐,这日陈琳芝过来,一见太夫人就想急着说什么,结果看见陈宁玉在旁边,忙收住嘴。 陈宁玉见状,自是知道母女俩有私话要说,便找借口出了去。 ☆、第43章 反悔 陈琳芝忍不住叹一口气。 太夫人奇怪:“好好的,怎么了?” “我都不知如何说。”陈琳芝懊恼的往椅子把柄上敲了一记,“都是我不好,早知如此,多什么事呢,非得给宁玉做媒。” 太夫人警觉,坐直了身子,严肃道:“章家出事了?还是章家大公子?” “是堂哥堂姐,昨日来家里,堂哥本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结果吞吞吐吐的,愣是把脸都憋红了,我当是什么,原来他们竟是反悔,说这桩亲事算了。” “什么?”太夫人大怒,“他们家可是说定了的,岂有此理!你与姑爷怎么说的?章知府家风好,如今倒是好啊,平白无故的做些折损人名声的事情!这幸好还没有定呢,好,好,这种人家我也不要!不过也轻易不能放过他们,我得亲自去一趟,看他们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母亲,你莫急,我当时也是这么想,差点就骂了。”陈琳芝握住太夫人的胳膊,叫她冷静,“后来相公仔细问了,才知道原是……” 她说到这儿,又停住了。 太夫人喝道:“你倒是说啊,我面前,你还有什么隐瞒不成?” “其实他们也没说清楚,只说对不住咱们,听相公的意思,好似是章老太爷在位时,曾有什么,当时没有被深究,这回好似被人抓住了,堂哥没法子,只得回了这门亲事。” 太夫人嘴巴微张,只觉胸口一下子闷得发疼。 此刻不用陈琳芝再解释,她也猜到是谁了! 必定是三皇子使得坏,不然还有谁处心积虑要阻拦陈宁玉嫁出去呢? 陈琳芝道:“章老太爷如今都致仕了,一生清名,堂哥孝顺,不忍心他这点错处被人再提起来,到时候老爷子只怕受不住。” 太夫人深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事儿即是如此,也无甚好说的。” 见她那么丧气,陈琳芝道:“莫非娘知道是谁在背后做得手脚?可相公问的时候,堂哥堂嫂虽则说了一些,可也不太清楚,我这也一头雾水的,想来问问娘。” “莫问了。”太夫人道,“你这就回去罢,就当两家没这回事。” 陈琳芝满心疑问,想了一想道:“难道是有什么人看上宁玉了,非得毁了这桩亲事?” “我叫你莫问了!”太夫人一拍桌子,“他们家既然不肯,难道咱们还上赶着不成了?宁玉也不是嫁不出去,以后总有更好的。” 见太夫人发火,陈琳芝吓一跳,朝胡妈妈看了看。 胡妈妈微微摇头。 陈琳芝便道:“母亲在气头上,我便不问了,宁玉这样的,还怕没好人家,母亲也莫过分担心。” 太夫人点点头。 陈琳芝便先告辞了。 那几日,太夫人的心情更加不好,陈宁玉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有一日姜氏同她说:“你祖母是为你太操心了,又得重新给你寻个姑爷,也是难为她老人家。” 陈宁玉才知是章家的事情。 她倒有几分高兴。 其实听章季琬之言,她还真不觉得章家适合她,如今既出了这事儿,她也乐得如此,只是想到章家为何突然反悔,她又很是心寒。 毕竟以章知府与章知敬的关系,若不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他们肯定不会以损坏两家的友情为代价的。 至于这事情是什么,陈宁玉大致能猜到。 不是章知府家听到什么她与三皇子的传言,便是三皇子做了手脚,应是无他了。 谷秋着急道:“这样下去,姑娘还如何嫁人呢?” 这天下敢与皇子作对的人可不多,别说还是有可能是太子的皇子。 “反正为此不敢娶我的,就算嫁了,也不一定好,如此,还不如现在这样。”陈宁玉看着窗外已经长了花苞的芙蓉花,笑一笑,“谷秋啊,咱们女人这一生,没有男人也不是不可以的。” 谷秋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以?到时候,不知多少人说闲话呢! “等年纪大一些,我还没有嫁,便住到田庄里去。”陈宁玉很向往,“种种田,养些牛羊,不是挺好的?可比住在京都好多了。” 谷秋跟丹秋面面相觑。 武定侯府,杨延陵刚打了一套拳,浑身湿透的往回走。 杨延康手里提着一个鸟笼,正教鸟儿说话,眼见他过来,笑嘻嘻道:“大哥,我这玲珑真聪明,只个把月就学会说话了。” 杨延陵瞥那鸟儿一眼。 那是只颜色雪白的鹦鹉,听说价值不菲,只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玲珑,来说一句,叫大哥笑笑。”杨延康拿枝条拨弄鹦鹉。 鹦鹉叽呱一声,扯开嗓子道:“爷,今儿想听什么曲儿?” 杨延陵嘴角弯了弯:“是常挂在霜红苑的罢?” “是啊,是啊。”杨延康嘿嘿一笑。 杨延陵瞧瞧他:“你也常去那儿,可见到二叔了?” “见到几回,他爱听银铃唱曲儿。” 杨延陵点点头。 杨延康放下鸟笼道:“大哥最近一天耍几回拳,祖母担心,叫我来看看,大哥若心里有事,不妨随我去城里玩一玩罢?” “我能有什么事?”杨延陵挑眉。 “没有就好了。”杨延康笑了笑道,“只当大哥是为陈四姑娘呢,不过陈四姑娘也没嫁成章家。” “你怎么知道?”杨延陵脸色一正。 “这不是必然的么,我早说了,陈四姑娘是三皇子看上的人,如今大哥可清楚了罢,不招惹她才是对的,章家那陈年旧事都被挖出来了,幸好他们识相,才能挽回章老爷子脸面。” 杨延陵没有说话。 杨延康道:“你瞧着罢,早晚陈四姑娘还得是三皇子的人……” 他话未说完,杨延陵阴沉沉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我早前叮嘱你的,你都忘了?” 杨延康吓一跳,忙道:“莫忘,莫忘,这事儿自然不会是三皇子告知的,是我一个朋友,他在三皇子身边当差,有回喝酒就说了。大哥,我怎会忘,再说,三皇子他也不肯理会我啊!” 杨延陵这才作罢。 杨延康松了口气。 要说家里,他最怕的就是杨延陵,杨太夫人在他眼里,都不算一回事呢。 而今日故意提到这些,也是为提醒杨延陵不要动这个心思。 可惜他不是杨延陵,不知他此刻的心情。 说起来,最近几日,杨延陵正为这事儿烦恼,在得知陈宁玉要嫁人之后,内心的烦闷就好像波浪一般,时不时就涌上来。只是,这种情绪,让他觉得太过莫名。 他何时喜欢她上了? 他自己都不清楚。 那次在城外寻她,她的聪明勇敢确实让他刮目相看,他抱过她,闻到她身上的味道,那是叫人无法忘记的,可也不一定非得要娶了她。 故而,他有些犹豫,有些弄不清自己的想法。 但今日听杨延康说陈宁玉没有嫁成章家,他终于还是要做决定了。 长公主原本以为很快就会等到陈宁玉嫁人的消息,结果自陈宁华入宫之后,陈家便一直没有派人来,她不由有些着急,命傅朝云抽空去看一看。 傅朝云这日事情处理的差不多,眼见有时间,便去了永春侯府一趟。 陈宁玉早早就来到院门口迎接他。 “我刚刚叫厨房做了雉鸡盅呢。”她叫人拿汤匙来。 傅朝云吃了一口,问道:“很是鲜美,这雉鸡是庄里送来的?” “倒不是,集市偶尔也有猎人打来卖的,你若是喜欢,下回叫厨子也试试。” 傅朝云笑一笑:“你总是会享受,我一个粗人,吃什么都一样。”他几口就喝光了,抹一抹嘴道,“今儿还是娘叫我来的。” “哦,姨母又想我了?”她笑。 “是为你嫁人的事情呢。”傅朝云正色,“太夫人那里,我反而不知如何问,我想倒不如问你,你该不会介意罢?” “是为这个。”陈宁玉放下汤匙,“那章家也不合适,祖母打算另寻一家了。” “怎么会?”傅朝云吃惊,“母亲说那章公子极好,她很是满意的,原以为定是能成,都已经在为你准备嫁妆了,怎么突然又不合适?” “详细的我也不知。” 傅朝云皱了皱眉:“既然如此,我便这样告知母亲了。” 陈宁玉笑道:“叫姨母不要担心,祖母定会替我寻个很好的相公,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还是要慢慢来么。” “也是,总是终身大事。” 陈宁玉接过谷秋端来的水漱口,过得会儿问:“二表哥最近如何?” “别提了。”傅朝云叹口气,“竟然要去参加乡试,这几日都在看书,跟入魔了一般。” 陈宁玉吃了一惊,虽说傅朝清年幼时便是秀才,那也是考了玩玩的,没想到他竟然还要去考举人,若是寻常人家便罢了,他到底长公主的儿子呢。 “这事儿姨母也同意?” “娘同不同意又有什么,他有皇上撑腰呢,他自个儿说的,皇上还很高兴,鼓励他去,我看考上了,必是还要给他官位的。”傅朝云烦躁的摇摇头,“也不瞧他什么身体,他如何受得了每日去办公。” 陈宁玉沉默会儿道:“其实这样也未必不好,二表哥原本就有鸿鹄大志,既然皇上都支持的,试一试也不错,总胜于终日在家中寂寥罢。” 傅朝云只叹气。 他稍后便告辞了。 回到长公主府,长公主一听,柳眉倒竖:“什么?竟然不成?” “是这么说的,阿玉说章家不合适,娘也别急,阿玉年纪也不是很大。” 上回长公主与太夫人亲自面谈,太夫人说的很确定,怎么才那么短功夫,竟然来一句不合适,长公主可不像傅朝云那么迟钝,陈宁玉这么说,定是有苦衷。 “怕是常洛那混账小子又做什么了!”长公主气冲冲对傅成道,“还真拿他没法子,皇上那儿已是不准,他还如此,你说怎么办?真是气煞我也!” 傅成安抚道:“各人有各命,你能帮的都帮了,再说,他们永春侯府又不是寻常人家,哪里还能找不到娶宁玉的人了?” “找得到,会拖那么久?”长公主一挥手,“你傅家也不是没有合适的,他们陈家这般没用,不若我做主了!我记得你一个侄儿很是骁勇善战的,现今在山西任指挥使罢?你把他叫回来。” 傅成为难:“这也不是说回来就回来的……” “怎么就不能回来?他不也是要成亲的年纪么?山西远是远了点儿,看在你侄儿人不错,也罢了。” 傅成只得哄她:“我想想法子。” 长公主随手就把茶盏摔了:“常洛这小子,以后有的他苦头吃!” 她气冲冲的进去。 傅成苦笑。 到得八月乡试完,桂榜出来,陈宁玉派人去看。 白桃进来,笑眯眯道:“姑娘,二少爷中了举人,得了第五名呢。” 陈宁玉为他高兴,笑道:“若是他早前就准备,指不定还是解元。” 几个丫环都觉得必是如此。 白桃想起一事说道:“听说吕表少爷落榜了,表姑奶奶与表小姐都去看的,表姑奶奶直抹眼泪。” 章季琬早就猜吕合考不上,倒是被他猜中了。 陈宁玉没说什么。 那吕芸对章季琬动机不纯,她自是不喜欢,也就不会再关心。 赵氏这会儿确实在哭,原本吕合去乡试,她抱了很大的期望,家里连炮仗都买了,结果却是没有中,想到这些天儿子的辛苦,她岂能不伤心。 吕合也自责,红着眼睛道:“是我对不住娘,对不住姐姐。” 唯有吕芸很冷静,淡淡道:“你还小呢,只是考了一次,又不能说明什么,这天下几个举人是一次就中的?等到下回,你必是行的。” 吕合得姐姐鼓励,信心一下子又来了,连连点头。 赵氏叹一声:“如今既考不中也罢了,只芸儿你婚事如何是好?若是合儿中了举人,还好说一些。” 吕芸沉默。 “不若我再去求一求太夫人,前些时间,他们家也是事情多,没想到三姑娘竟然入了宫,如今也只有四姑娘的婚事,五姑娘还小呢。” 陈宁华入宫,吕芸也是惊讶的很,毕竟像他们侯府不在范围之内,寻常都是在小门小户挑选的,除非宫里有人推波助澜。 倒是不知道是哪一位娘娘? 可终究与她是沾不到边的,她现今只为嫁个配得上自己的,也得拼尽全力,别说是高攀了。 “娘,你以后别再提什么太夫人了,我嫁谁,不用他们陈家来插手。”她一字一顿。 赵氏急道:“不找他们,咱们怎么办?这京都,认识谁呢?” 吕芸笑了笑:“我自有法子。” 赵氏皱眉:“你一个姑娘家有什么法子?别胡说了,我还是去求求太夫人,这回咱们也别挑三拣四的,你可十七了啊,不是十三四岁!” 吕芸忽地站起来,严厉道:“反正不管怎样,我也不想再去求他们陈家,母亲若是去了,不要怪女儿不孝!” 赵氏自从父亲,相公相继去世之后,少不得常依赖这个女儿,时常要她出主意,这会儿见吕芸生气,倒真不敢说了。 因曹向梅待产日子就在九月,陈宁玉最近都在忙着做小鞋子,将来好给未来侄儿或侄女穿。 她女红马马虎虎,唯有鞋子做得十分好。 谷秋笑着拿起来看:“底儿那么软,将来小公子肯定穿的舒服呢。” “你又知是小公子?”陈宁玉斜睨她。 “定然是的,看大夫人那么紧张,再有啊,我听人说,大爷都已经急着取名字了,头一个说是叫仕谦,不是公子是什么,女儿家可不能叫这个。” 陈宁玉笑:“真是小公子才好呢,祖母定是高兴的很。” 那可是她第一个嫡曾孙呢。 正说着,白桃进来道:“武定侯刚才来了,正与太夫人说话,可杨太夫人却没来,那些人都已经在猜东猜西了。” 这事儿确实有些奇怪,没听说府里又请了他啊,陈宁玉一边想,一边把针插入鞋底。 ☆、第44章 求娶 太夫人也正暗自猜测杨延陵独自过来的原因。 谁料到他一点弯儿也不转,直说道:“请太夫人把陈四姑娘嫁与我。” 太夫人大吃一惊。 这武定侯原来竟是来求娶陈宁玉的! “这事儿,你祖母可知?”太夫人不动声色,先探寻,若是杨太夫人不同意,那这事儿不必她开口,自是不可能成的。 杨延陵前日晚上与杨太夫人说了好一会儿,杨太夫人虽是不太愿意,可奈何武定侯态度坚定,眼见他是旁人都不愿娶,她还能见他再拖延下去? 更何况,陈宁华都已入宫,陈宁玉总不会还有什么事儿,杨太夫人便答应了,只说怕太夫人不愿意。 故而杨延陵才会上永春侯府。 “祖母已同意,若太夫人也肯,择日定会郑重上门提亲。” 太夫人微微皱了皱眉。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回到武定侯府。 可早先她是并不看好这门亲事的,只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一来自家孙女儿也入宫了,与武定侯府那姑奶奶一起伺候皇上,二来,要把陈宁玉嫁出去,看来很不容易。 见她沉默,杨延陵道:“太夫人,恕我直言,三皇子的事我已知,太夫人应该清楚陈四姑娘嫁给谁才是最为妥当的。” 太夫人一怔,目光落在杨延陵的脸上。 他神色自若。 太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你这话不算是威胁罢?” 杨延陵笑了:“岂会是威胁,若是,我该说陈四姑娘只能嫁给我了。” “这两个意思有什么不同?”太夫人挑眉。 眼前这小子言行举止向来肆无忌惮,这回说是说求娶,可把三皇子的事情摆出来,也是挑明他们的无奈,而他倒像是好心了。 太夫人轻哼一声:“我宁玉不是没有好选择的,你别忘了,她还有长公主这个表姨呢,三皇子再怎么样,还敢去动傅家的人?” 杨延陵立时正色:“太夫人,您该记得,我几年前便说过要娶陈四姑娘的话罢?” “孩儿戏言,也可当真?” “虽是戏言,现在却是真心,不然我岂会一直未娶?太夫人您也知道,祖母是怎么逼着我成亲的。若太夫人愿把陈四姑娘嫁与我,我必不会负她!” 这还差不多,求娶就该有个求娶的样子么,太夫人看在眼里,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尚需与我儿再商量商量。” 杨延陵也知道太夫人不可能当下就答应,便先告辞走了。 等到陈修回来,太夫人把两兄弟叫到一起。 听说武定侯想娶陈宁玉,陈行自是没有意见,陈修却笑道:“难怪最近来巡查,遇到我,态度比以前好上许多。” 太夫人好笑:“一开始还不老实呢,我岂不知他?从小就是个不听话的主,不过瞧着,他倒是真喜欢宁玉。” 若是往常,陈修仍会犹豫,可上回章知府家那事儿,陈修也知拖不得了:“便把宁玉嫁给他罢。” 见两个儿子都不反对,太夫人就没再多说什么。 她心里早有主张。 若说杨延陵是为美色,那么,早前他回来,第一眼看到陈宁玉时,凭他的性子,必会与杨太夫人说,可显然他没有,他不是这等好色之徒。如今出了三皇子的事,别人都躲避不及的,他却在这时候要娶陈宁玉。 太夫人岂会看不明白,这才是真心呢。 不过她还是担忧,只要事情不定下来,陈宁玉一日不嫁出去,事情总有变化,故而今日谈话,外人一概不知,就是陈行,陈修她都叮嘱不要透露,省得到时候不成,对陈宁玉的名声又是损伤。 到得九月中,曹向梅生下了一个儿子。 举家欢喜。 正如之前谷秋说的,陈敏给他儿子取的名字果然叫仕谦。 太夫人喜得合不拢嘴,抱着小嫡孙都不肯放手,眼见曹向梅又累又不舒服,才让众人都退下去,让她好好休息一回。 陈仕谦洗三时,众人都来贺喜。 这会儿,陈宁安也怀孕四个月了,只肚子不太大,瞧得出来,她与吴简感情很好,吴夫人自然也待她极好的,出一趟门,好几个丫环婆子看护着。 陈宁柔看她手里还是不停,揶揄道:“上回是为二姐夫,这回儿又是给孩子了,二姐真是忙呀。” 陈宁安笑笑:“等你嫁人了自是知道。” 她整个人比起以往,性子更是温柔了。 陈宁玉记得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若一个女人婚后越发强悍,只能说日子不是太过顺心,那陈宁安明显是相反的例子。 “不知道三姐如今在宫中怎么样呢。”陈宁柔好奇,“二姐,你原先也没有想到罢?” 这事儿传到吴家,陈宁安自然也是吃惊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家姐妹会入宫,哪怕是貌美的陈宁安,只因太夫人与陈行,陈修都是不准的。 可陈宁华竟然会入宫。 陈宁安放下针线:“我听别人说,那里不一定好,三妹如今孤身在宫里,怕也孤寂的很呢。” 她与陈宁华关系尚算不错,陈宁柔却嗤笑一声:“别的不说,孤寂定是不会的,那里好些妃嫔呢,三姐还不是能一起说说话?只都是比她位份高的,她的日子倒真有些惨。” 新来的,哪个不要在老资格的面前伏低做小? 看她幸灾乐祸,陈宁安转头看向陈宁玉:“四妹妹,咱们去你那院子坐坐,芙蓉花又开了罢?” 陈宁玉笑说好。 路上,陈宁安轻声道:“四妹生得花容月貌,不比寻常人,就是有些波折,以后定然也是平安的。” 看来她的事情,吴家人也得知一些了。 不过陈宁安这份安慰的心意,她倒真的感谢。 张氏为得了个孙儿欢喜,同时又忧心,等到宾客们走得七七八八,对太夫人道:“如今向梅顺利生了,我倒是放下一桩心事,可是宁蓉那里,我总是觉得不妥当,她随女婿在洛宁县,身边都没个长辈,到时候出点事情,如何是好?亲家夫人年纪又大了,怕也不方便长途两回走呢。” 听得出来,她是想去洛宁县照顾女儿直到生产,太夫人理解她心疼女儿:“等到时候,看有空你便去罢,宁蓉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她一个人也确实为难。” 张氏谢过太夫人。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也是我孙女儿呢。” 过得几日,杨太夫人与杨延陵便上门来提亲。 杨太夫人笑道:“看来咱们还得做亲家呀。” 太夫人道:“可不是,两个老糊涂,尽是胡乱折腾了。” 随便两句话,也是道尽心思。 世事难料啊! 杨太夫人与武定侯都来了,这消息自然很快就传遍了侯府各个角落。 白桃两眼放光的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姑娘,这回是真的,太夫人要把姑娘嫁给武定侯了呢!” 陈宁玉为这结亲的事,也被折腾的够呛,一会儿成一会儿不成的。 如今乍一听到,真是毫无感觉。 看她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白桃捂住嘴,求助的看向丹秋,轻声道:“姑娘是不是欢喜傻了?” “瞎说。”丹秋一拍她脑袋,“咱们姑娘难道配不上武定侯么?为何要傻了?” 白桃忙道歉,又偷偷瞧一眼陈宁玉:“可姑娘怎么像是没听到一样的?” 这个…… 丹秋抽了下嘴角:“你管这么多呢,快出去叫那些婆子把屋里被子拿去洗一洗,正是好天,指不定过两日又得下雨了。” 白桃只得退了出去。 谷秋与丹秋轻手轻脚的做事。 陈宁玉慢慢吐了口长气出来。 这次应是尘埃落定了罢? 而姜氏听闻这事儿,面色却不太好看,她原以为陈宁玉在婚事上的运气不好,事事都不如意,还打算一直看笑话呢,结果这武定侯府就来提亲了。 说到底,陈宁玉虽不是侯爷之女,可在太夫人心目中,谁人也比不上,又得陈修重视,故而这身份摆着,夫家怎么也差不了。 总归还是遂了她的心了! 陈宁柔进来,就见姜氏阴沉着脸。 她嘻嘻笑道:“四姐要嫁人,怎么母亲还不高兴呢?” “谁说不高兴,我正是想怎么风风光光的办呢。”姜氏在陈宁柔面前还是收敛的,她笑了一笑道,“如今她们两个都有着落,就差了你了,也不过一两年的事情。” 陈宁柔撇撇嘴:“我不想嫁人。” “尽会胡说了,女孩儿还能不嫁人?”姜氏给她撩了撩头发,语气温和的道,“你记得要常去看看你祖母,别总是光顾着自己玩儿了。” “祖母又不是时常闲着的,我这不是打搅祖母么?” 姜氏见她还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为娘也是为你好,你几个姐姐都嫁的好人家,你还不懂事,如何是好?将来你嫁人,总不能差于她们,你想想你三姐,见到她,以后指不定还得磕头呢!” 陈宁柔面露不屑:“她什么东西,就算入得宫里,又能做什么,能保住命都不错了。” 姜氏挑眉:“这倒未必。” “就是未必,我也不用见她,她寻常可能出来?”一入宫,除非天大的恩典,陈宁华能回家? 姜氏叹口气:“总之,你记得我说的,家中大大小小事情都在太夫人手里,你四姐能有今日,自有她的聪明之处,你得学学,别叫太夫人失望。” 陈宁柔听得烦了,勉强点点头。 姜氏头疼,看来她是得早些为这个女儿做打算了! ☆、第45章 实情 两家既然已经说定,太夫人怕长公主担心,很快就派人前去告知。 长公主原本还在催着傅成叫他那个侄儿来京都,谁料那边却已经定了,提亲也提了,她倒是有些惊讶,不过听到是谁,也才明白为何会那么快。 “原来是武定侯,我说呢。”长公主抚掌而笑,“好,好,也只有这等人才能挡得住那死小子!” 傅成笑道:“现在你总算放心了罢?” “放心什么,宁玉一日不坐上花轿,我这还提心吊胆呢。”长公主提醒道,“你最好写封信告知你侄儿,叫他莫要急着成亲。” 傅成哭笑不得。 两兄弟与俞氏进来,傅朝云问道:“听说刚才永春侯府来人了?到底是什么事,把咱们都叫了来。” “是啊。”长公主笑眯眯的把好消息分享,“你们宁玉妹妹总算要嫁人了。” “哦?嫁给谁?”傅朝云追问,“上回章家那儿不是没成么,这才几天,就成了?” “是武定侯。”傅成道,“他们两家关系原本就好的,说到结亲,自然是快一些,已经都上门提亲了,你们也准备准备,到时候咱们好去贺喜。” 傅朝云很高兴,转头看傅朝清:“肖兰,你也不用替阿玉担心了。” 傅朝清点点头。 俞氏看他表情有些僵硬,一时觉得奇怪。 只因这是好事,谁不替陈宁玉欢喜? 更何况,那人还是武定侯,京都不知道多少家想与之联姻呢。 出得门口,傅朝清还是没怎么说话。 唯有傅朝云一个人说东说西的,俞氏也只附和他。 后来他自己没劲儿,盯着傅朝清道:“你怎么回事,我问你这么多句,你一句不答,你不是最了解阿玉么,到底送什么好呢?” 傅朝清打从听到这个消息,胸口就一直很闷,他原想早些回自己的院子,可傅朝云非得跟着,耳边听他喋喋不休,他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鲜红的颜色洒在地上,触目惊心。 傅朝云吓呆了,片刻之后才惊叫道:“我这就去请大夫。” 傅朝清一把拉住他,又令身边小厮退下,不得透露,才轻声道:“我没事。” “这还叫没事?”傅朝云手都抖了,傅朝清刚才说话的时候,还有血缓缓流出来,他竟然说没事。 “我没事,不要去惊动父亲母亲。”傅朝清再次强调,“我只是,只是……睡一会儿便好了。” 见他如此,俞氏旁观者清,不由脱口问道:“肖兰,可是为宁玉呢?你何苦如此?” “什么?”傅朝云瞪大了眼睛,“为阿玉?” “我……”傅朝清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却哽住,心口疼的差点令他昏厥。 他原以为自己早就做了决定,哪怕陈宁玉哪一日嫁给别人,他仍是可以为她高兴,哪怕他那么的喜欢她,他最终仍是可以忍住不娶,可是,事实并非如此,那日他见到武定侯,便隐隐有一种感觉,今日却成了真。 这桩亲事不像章家那次,这回陈宁玉必是要嫁给武定侯了。 他一时却难以承受。 傅朝云不敢相信,明明他以前试探过,可傅朝清愣是不承认,这次竟为陈宁玉吐血? 可他是自己的弟弟! 傅朝云道:“你既然喜欢阿玉,现还来得及,我这就去告诉娘,娘会为你做主的,想必阿玉也不会不肯,至于那武定侯,假使他不让,我就去与他打一架!” 他这个人直来直去的,实在是粗心,俞氏忙道:“相公,你莫急,还是听肖兰怎么说罢。”她眼见傅朝清痛苦,不忍心才戳破这事儿,心想若有隐情,几人商量下,或许还可以挽救。 “能怎么说?他就是个笨蛋!”傅朝云很恼怒,早些说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傅朝清喘了几口气,慢慢道:“哥哥,你看我这个样子,可以娶阿玉么?” “怎么不行?”傅朝云奇怪,今日就是为陈宁玉才吐血的,为何不娶。 傅朝清道:“那我以后要是每日都咳血,又如何?” “怎么会?”傅朝云挑眉。 “怎么不会。”傅朝清苦笑,拿帕子把血迹擦去,“早晚的事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十分淡漠,好像并不是在说自己。 傅朝云与俞氏却是一阵心惊。 傅朝云追问:“什么叫早晚的事情?柳大夫不是说你已经好了么?” 傅朝清笑了笑。 这笑容未免悲凉,好像天空的云一般,一吹就散了。 “是好了,只那是对你们说的。”傅朝清道,“我读了好些医书,虽是无甚经验,可这具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比谁都清楚。” “你是说……”傅朝云大悲,摇着头道,“你胡说,柳大夫岂会骗人?” “是我叫他骗你们的。”傅朝清自嘲一笑,“也骗成了,可我注定活不长,哥哥,你一向坚强,大嫂也明事理,今日既说到这些,我便说清楚,将来也不至于太过突然。” “你,你!”傅朝云举起拳头,看着自己的弟弟,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你们莫要告诉父亲母亲,省得他们在我身上又浪费心血。”傅朝清微微抬头,看着天空,“我也想静一静,不想再吃药了,哥哥,我现在只想做我自己要做的事情,至于能活多久,就看天意罢。” 他招来小厮,扶着他走了。 傅朝云像根木头一般,好久没有反应。 等到他想说话时,两行眼泪先滚落了下来。 俞氏也忍不住哭了。 傅朝云就这样哭了一会儿,才伸手擦擦眼睛。 “相公,你莫要去告诉。”俞氏叮嘱,“母亲为肖兰已经哭了多少次了,肖兰也累了,你说你尝过那些药,很难喝,可他却吃了这些年,既然他不肯,也罢了。” 傅朝云点点头,突然又不知再说什么。 俞氏叹口气,伸手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 过得一阵子,眼见离陈宁蓉生子的时间越来越近,孙儿也看着很健康,张氏便与太夫人告辞,去往洛宁县,在她走之后没多久,两家八字也看了,最后定好吉日,在明年三月初八。 太夫人亲自给陈宁玉盘点嫁妆。 胡妈妈看她列出一项项,那是目瞪口呆,别说二姑娘,就是大姑娘,竟然还差了一些,不过武定侯府不比别家,四姑娘嫁过去便是侯府夫人,日后是能封诰命的,嫁妆丰厚一些也不为过。 可姜氏到底酸溜溜,暗想等到陈宁柔出嫁,不知道能不能有一半呢! 武定侯府,杨太夫人也陆续在点算聘礼。 现是十月,虽则还远,不过过大礼是要提前一个月的,也就只剩四个月的时间。 唐氏过来相看,啧啧两声:“母亲,您这些个压箱底的都拿出来了呀!” 说的是杨太夫人早年屯下来的好东西。 “陈四姑娘当真好福气呢,我原以为母亲不喜欢她。” 杨太夫人叹一声,倒也不是不喜欢,只不过是为陈宁玉那张脸担忧,这没嫁就惹出事端,为整个家族着想,她自然是要谨慎些,只可惜,自家孙儿一根筋非得娶她,她又能如何? 见杨太夫人这神色,果然是勉强,唐氏笑了笑:“以后嫁进来自是看得出好坏的,有道是日久见人心么。” “陈家家规甚严,能坏到哪儿去?”杨太夫人斜睨唐氏一眼,“你倒是好好教养延康呢,天天的不务正业,成何体统?都靠延陵一个人了?” “哪儿呢,他这不是还小么,再说,咱们家子弟又不参加科举,他能做什么?不若等到十八岁,领个指挥使做做,也算过得去。” 杨太夫人被气笑了:“京卫指挥使那么好当的?他陈家二爷也不过是这个职位,延康会什么?你得空去问问延陵,给他寻个合适的职务罢。” 这事儿为何要她去啊? 唐氏头疼,她也怕与杨延陵打交道,可婆婆发话,她不好违抗,只得应了。 杨延陵这日在书房,刚刚拿了卷地图展开来看,就听小厮报说三皇子到了。 结果没等他说请,李常洛直接闯了进来。 这脸色自然是很难看的,可杨延陵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把地图一收道:“三皇子有何贵干?” “你明知故问!”李常洛得知杨延陵已经提亲,两家连吉日都定好,真是要被气疯。因杨延陵早知他心意,却也敢抢他的女人,不是成心作对是什么? 杨延陵看他气急败坏,却有些好笑。 这三皇子还当自己是孩子呢,看中的人就一定要是他的,可世上别说是他,就是皇帝,也未必能称心如意,他又凭什么? 还不是太子,就这等模样,实在难成大器! “陈四姑娘将来会是我妻子,还请三皇子不要惦记了。”杨延陵挑眉,“三皇子没几日也要成亲了罢?我先在这里恭喜了。” 皇帝跟皇后已经给李常洛选了贤妻,也定好了吉日。 可李常洛自是不喜欢那姑娘,奈何没法违抗,也是气闷不已,偏偏杨延陵还要提这一事,李常洛咬牙切齿的狠狠盯着他:“杨延陵,你以后莫要后悔!” 杨延陵淡淡道:“杨某从不做后悔之事。” “你!”李常洛再也忍不住,捏紧拳头飞身扑了上去。 杨延陵闪身让开,脸色也沉了:“三皇子莫要逼我出手!” “你敢出手,我可是皇子!”李常洛已经失去理智,又要提拳往杨延陵身上打。 杨延陵一把挡住他拳头,左手斜伸,啪的一下就拍在李常洛的胸口上。 李常洛只觉自己被重锤敲了一下,整个人就瘫软了。 杨延陵俯身看着他道:“冒犯了,不若我即刻向皇上负荆请罪,三皇子,咱们一起走罢。” 李常洛脸色立时惨白。 他哪里敢去见皇上,到时候问起来,杨延陵定是实说实说,上一回他已经让他的父皇失望,若是再被发现他来威胁杨延陵,还能得了? 李常洛从地上爬起来,沉声道:“杨延陵,总有一日,你会为今日之事后悔的,等着瞧!” 他说完还摔了书房里一个砚台,方才气冲冲出去。 杨延陵不以为意,叫了人来打扫。 李常洛今日作为,才叫是自寻死路,他一个皇子,原本就该低调些,现在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就凭他,还想争太子之位,简直是可笑至极。 他坐下来,重新把地图展开。 谁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杨延康又来了。 “大哥,你打了三皇子啊?”杨延康听说李常洛来,就怕出事,结果路上就撞到李常洛,还见他抚着胸口,当下吓得手心都出了汗。 “他这是自找的。”杨延陵皱眉,“你又来作甚?” “我这不是担心你么。”杨延康叹口气,“天下女人那么多,大哥怎么就非得要娶陈四姑娘呢?” 杨延康心里也是烦躁,说起来,李常洛现在这样,是他一手造成的。 要不是他在李常洛面前说陈宁玉如何如何貌美,比李常洛的任何妾室都要美上许多,那一日,李常洛也不会来武定侯府了。 说起来,他也是为讨李常洛的好。 谁想到,到头来,发展成这个局面,那是他始料未及的。 “上回章老太爷就被抓到把柄了,如今大哥这样,指不定咱们府里,又或者哪个亲戚会倒霉,到时候大哥还不是要跟章家一样么?”杨延康还想劝服。 杨延陵道:“谁倒霉都不关我的事,自己犯错,自己承担。” “怎么说,都是亲戚啊!”杨延康没想到他那么无情。 杨延陵不想再与他多说,淡淡道:“以后你再提此事,别怪我家法伺候,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 他语气不算严厉,可莫名的叫杨延康一阵发寒。 他知道杨延陵这次是来真的。 杨延康赶紧告辞走了。 李世宇正批阅奏章,锦衣卫指挥使赵阶平来禀告。 作为皇帝,养一批锦衣卫可不是为吃闲饭的,文武百官,平日里好些作为可瞒不过皇帝,但赵阶平亲自来,自不是为一般的事情。 听说李常洛今日去武定侯府了,李世宇微微皱眉。 “现在开始拉帮结派了?” 赵阶平回道:“是三皇子前去寻事,属下调查了一番,原是武定侯要娶陈四姑娘。” “混账东西!”李世宇脸色一沉,问道,“武定侯如何反应?” “听起来好像是打了一架,三皇子不敌便走了。” 李世宇唔一声,挥挥手。 赵阶平告退。 李世宇拿起奏章,看了看,又放下,长叹了一口气。 他侧头问执笔太监魏沿:“你观武定侯如何?” 魏沿低下头答道:“皇上称武定侯有勇有谋,小人也是这么认为。” “但今日他倒是打了常洛。”自己儿子被打,就算儿子本身不对,李世宇心里也不舒服。 魏沿微微迟疑,才道:“为人还是鲁莽了一些,未免有点儿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李世宇听着,微微眯眼,淡淡道:“这次就算了,毕竟常洛不对。” 魏沿心里一动,武定侯都打三皇子了,他又推波助澜,皇上竟然无动于衷,还说算了?看来武定侯还真是不容小觑。 不过现朝中,文官良才居多,武官却日渐凋零,有才能的大将确实是少,难怪皇上看重。 李世宇拿起笔批了几行字,吩咐魏沿:“到时武定侯大喜之日,替朕选几样贺礼送过去。” 魏沿一惊,口里连忙应是。 他想到李常洛,不免都同情起他了。 眼见天气渐冷,府里的冬衣已经做好,丹秋拿来给陈宁玉瞧,笑道:“给姑娘多做了好几件呢,想是太夫人的心意。” 若是往常,不过每人四件,这次陈宁玉却得了八件,其中有两件,一件是镶了狐皮的,一件又是貂皮,十分漂亮。 陈宁玉穿上一试,雍容华贵。 她去感谢太夫人。 太夫人笑道:“傻孩子,哪个出嫁,都是一样的。” 陈宁玉挽住她胳膊:“真舍不得祖母!” 太夫人揉揉她脑袋:“不是小姑娘了,你啊,以后嫁去杨家,别再像家里头一样,杨太夫人人虽和善,你做人媳妇的,该守规矩的还是得要守。” “我知道,岂能丢了祖母的脸呢?”陈宁玉在心里哀叹,她的享福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太夫人把单子拿来:“你大伯母还在洛宁县,这些都是我选的,你看看,喜不喜欢?还有什么要的,都跟祖母说,这陪房也都一并选了。” 人选问题,她一向相信太夫人,可这些嫁妆,陈宁玉一看,眼睛都瞪大了。 真是好些贵重的东西,紫檀木桌椅十二件,八扇大雕花玉屏风,红木箱柜八样,衣料三十二匹等等,她连忙把单子还给太夫人:“这使不得。” 简直比陈宁蓉的嫁妆还要好呢。 看她慌张,太夫人道:“你是嫁去武定侯府,不比寻常人家。” “祖母,我是觉得不太妥当,到底大伯是侯爷,再说,这要是被大伯母看到,虽则不说,心里未必舒服,祖母,您还是收回一些罢。”陈宁玉真心劝道,“我原本自己也有嫁妆,到时候,表姨那边,应也是会给的,两辈子都花不光的,何必要惹得别人不高兴?” 太夫人叹口气:“其实也不算什么,只你既然坚持,祖母也不勉强。” 陈宁玉笑道:“您疼我,我都记在心里呢。” 凭心而论,张氏作为长媳,管家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她以后嫁出去了,太夫人多数还要靠着她,没必要为自己,让张氏心里多了根刺。 太夫人也清楚,故而更觉陈宁玉懂事。 祖孙俩正说着,陈宁柔来了,给太夫人送了一盒子橘饼。 “庄里正好送了一些,我见这橘子不错,就叫厨房做了这个。”陈宁柔拿筷子夹了一个给太夫人,“这东西提胃口呢,又好吃。” 太夫人笑着吃了一个:“不错,不错,你有心了。” 陈宁柔看向陈宁玉:“四姐也拿一些回去罢。” 当着太夫人的面,陈宁玉自是没有回绝,叫谷秋取了一点。 二人从慈心苑出来。 陈宁柔看看陈宁玉:“四姐瞧着像是比往常起色好一些了,到底要嫁人了呢。” 这话倒也不是胡说。 虽说陈宁玉对嫁人这事儿不怎么在意,可三皇子实在搞得她心烦,如今与杨延陵的婚事已定,她确实不为这事儿担心了。 只因她知道,杨延陵不同于别人。 三皇子定是没有办法再来搅局的。 陈宁玉笑笑,没有接话。 陈宁柔想起一事,同她轻笑道:“告诉你好玩的,吕表姐她们不是搬出去了么,礼儿告诉我,吕表姐最近时常去书院送饭的,勾搭上一个公子了,还上过吕家呢。” 陈宁玉皱了皱眉。 看来吕芸是铁了心要自个儿为自己寻个相公了。 “那公子是江家的,也是个举人,不过差点也是落榜的,排在最后面,能有什么出息?”陈宁柔撇嘴,“我看吕表姐这眼光也不怎的。” 陈宁玉道:“总是她自己愿意的,咱们说了作甚。” 陈宁柔看她与自己说话,总是很冷淡,忍不住伸手拉住她道:“四姐姐,我也不知你为何怨我,如今三姐去了宫里,大姐又在别处,不过只剩咱们三个姐妹。” 陈宁玉看她如此,微微一笑:“怎么突然说这个,我与你从来便没有变过啊,你多想了。” 陈宁柔叹口气。 二人作别。 陈宁玉刚到芙蓉苑门口,就见不远处竟然立着杨延陵。 他穿一袭深紫色锦袍,金冠玉带,气宇轩昂,比起她印象里,好似又英俊了几分。 “侯爷怎会在此?”她上前行礼。 杨延陵看着她,目光露出几分笑意:“我不能在此么?” “当然不是,只是……”二人还未成亲,他作为男人,原是不该单独来内宅的。 “来看看你是否安然。”他走近几步,与她拉短了距离。 陈宁玉一怔:“莫非他找过你?” 不然岂会说安然?不过听说三皇子前不久已经成亲。 “是找过我,不过没讨得了好。”他微微一笑,“你既然无事,便行了。” 陈宁玉笑道:“谢谢侯爷关心。” 杨延陵点点头转过身,但忽地又回头道:“你太瘦了,这段时间多吃点。” 他记得抱起她的时候,真的好轻! 陈宁玉一时愣住。 杨延陵随即便走了。 丹秋轻声笑起来:“侯爷真关心姑娘呢,奴婢瞧着姑娘也有些瘦。” 陈宁玉无言,片刻之后道:“晚上加一个菜罢。” 难得他有这份心思,她就多吃点呗。 ☆、第46章 嫁妆 张氏直到十一月才回来,陈宁蓉生了个女儿,她足足照顾了一个月,母女都平安,至于曹向梅母子,虽然张氏不在,可整个侯府都围着他们转呢,又有曹家老夫人常来,自然是好的很,曹向梅都胖了一大圈。 太夫人道:“赶明儿我叫人送些东西去洛宁县。” 张氏笑道:“也不用了,林家对宁蓉很好,虽说林夫人年纪大了没有来,林家大夫人还是来的,带了好些人伺候宁蓉,就是稳婆都有呢,我这一去,人也真够多。用的物什也是,样样不差,母亲再送去,只怕都没有地方放了。” “这就好,那你也放心了罢?”太夫人笑道,“林家还是不错的,当初也没有看走眼。” “是啊。”张氏很欣慰,“看林大夫人也和气。” 她两个女儿过得日子都很如意,儿媳妇又争气,一来就生个儿子,她像是都没有遗憾了。 “宁玉的嫁妆,您可准备好了?”张氏问。 太夫人道:“差不多好了,你也瞧瞧?” 张氏便把单子看了看,面上并没有任何不快,这人心情一好,整个人心胸也会宽阔些,甚至说道:“到底是武定侯府呢,要不要再添一些?” “我原是添一些的,可宁玉这傻孩子说太多了,她自己也有一份,我心想也确实足够了。” 张氏听了有些惊讶,还有嫌嫁妆多的,她笑道:“宁玉人是大方,不在乎,不过我瞧着少了个大屏风,您还是放进去罢,这样全一些。” 太夫人自然高兴。 等过完年,到二月,武定侯府就下了聘礼,多得库房都塞不下,府里专门挪了一个院子出来,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可见杨家的重视。 二月中,陈宁安十月怀胎,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儿,这年吴家也算是双喜临门,除了得一个孙女儿,吴家姑娘吴黛容也要嫁到康家去,比陈宁玉早两天出嫁,在三月初六。 期间陈宁玉也去看望过陈宁安,她那小外甥女好小一点,眼睛却大得很,十分讨人喜欢。 吴老太爷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吴令光。 很是男子气,陈宁玉心想,看来吴老太爷对这孙女儿还抱有很大期望呢。 眼看就要临近三月,虽说陈宁玉不是什么青涩的小姑娘,可嫁人,哪怕是两辈子,她都是第一回,还是有些心绪不宁。 章季琬给她送来一座玉雁花插。 雕工很是精细,是整块白玉所做,看起来应是花了不少钱,陈宁玉笑道:“你干什么破费呢,就算送支毛笔,我也喜欢,这么大件,你私下存的钱又没了罢?” “四表姐嫁人可不一样,花光了我也高兴。”章季琬嘿嘿笑道,“别说嫁的还是武定侯呢,将来我可少不得要叨扰的。” 他有很多问题要向杨延陵请教。 陈宁玉道:“也罢,反正你将来也要成亲的。”到时候她再备份厚礼。 “我早着呢,男儿志在四方,急什么娶妻啊,我得等到二十来岁,建功立业了再说。”他摸一摸这花插,“四表姐,这东西你带到杨家去,日日插些鲜花,看着心情也好呢,还有这大雁,传闻一雄一雌永不分离的,希望你与武定侯也一样。” 大雁的爱情是忠贞的,陈宁玉心想,可惜人有时候就是不如大雁,所以这种事,她没有怎么期望过,想他父亲这样的人,最后也有个苏姨娘,杨延陵又如何? 但她还是感谢章季琬的祝福,笑道:“借你吉言了。” 过得几日,长公主派人送来五架大车,上面载满了各式东西,家具,衣料,文房四宝,甚至连吃食糕点都有,引得府里众人都来相看。 陈行笑道:“果真是把宁玉当女儿一样,看看这嫁妆,都不少于咱们府。” 张氏看了也忍不住心生羡慕,她两个女儿出嫁,那是绝对没有将来的陈宁玉那么风光的。 陈修倒是有些犹豫,同太夫人说道:“当真要了?” 当年因为周氏的事情,长公主便与他们断绝往来,虽说还是时常来接陈宁玉过去住,可这些东西真是价值不菲,他总觉得收了不好。 太夫人道:“你不是不知长公主的脾气,既然送出来了,断不会收回的,再说,当日在宫里,长公主便是与皇上那么说,陈宁玉同她女儿,这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陈修只得作罢。 太夫人命人把东西都先放回库房。 那些家具抬下来,一样样都精致无比,有些都像是出自宫里的,寻常人家别说能有这么多了,就是有一件,都得当传家宝似的放起来。 可长公主到底地位在这儿,她从小到大,被先帝,被皇太后不知道赏了多少好东西,所以这些也算不得什么。 看着下人流水一般往里抬,姜氏的眼睛都直勾勾的,又想到先前,武定侯府那么丰厚的聘礼,在心里连连叹气。 陈宁玉虽然没了生母,可她有祖母,父亲,长公主,还嫁了武定侯,这命真好的很! “你看看,家里谁比得上?”姜氏同陈宁柔说,“所以你怎么能不嫁个好人家呢?将来也不至于被她压到地底下去!” 陈宁柔笑了笑:“那也是长公主府富贵呀。” 姜氏皱皱眉。 说到沾亲戚的光,她就不好与女儿开口了,她的娘家可拿不出手。 太夫人把陈宁玉叫来:“你没几日也便要出嫁了,要不要再去看看长公主?” 等到嫁人,可不像现在,长公主想她就能接过去住。 嫁人了,身上责任就多了,每日都要侍奉长辈,照顾相公,兴许还要管理些内务事宜,陈宁玉自是知道的,点头道:“我明儿就去一趟。” 第二日,她便去长公主府。 长公主看到她来,笑问道:“怎么样,可喜欢?” “当然喜欢了,这么好看,这么华贵,只是让姨母破费了,总是过意不去。” “这点算什么啊,我家里还有呢。”长公主很慷慨,“在你小时候,我就给你留着了,这会儿总算派上用场,我这心里也高兴。” 陈宁玉很感动,却不知自己能为长公主做什么。 这些年,好似都是她在享用长公主对自己的情谊,她为长公主做的,实在是少,以后她一定要再多尽些孝心。 看她红了眼睛,长公主摸摸她的头:“傻孩子哭什么呢,嫁人可是高兴事。” 陈宁玉抬头问:“那天,姨母能来么?” 长公主一愣,又笑:“你嫁人,我自然要来了,我给你梳头。” 陈宁玉用力点头。 “这回来,住一晚罢,以后可真的不能常见你了。”长公主吩咐下人再去打扫下陈宁玉常住的院子,一边问傅成,“朝清人呢?” “还不是在看书么。”傅成道,“他这回是认真的,昨儿亥时,屋里还点着灯呢,后来我去,他才睡下。” 长公主不免心疼:“也不知怎么了,这两孩子不知道舒服过日子,一个要去锦衣卫,这个又要考功名,我说相公,你怎么就管不好他们?” 其实这哪儿关傅成的事情,平日里长公主在家里说一不二,傅成都得听他的,现是长公主管不了两个孩子,他又能奈何? 他原本就是好性子的人。 但傅成只能承认是自己没管好。 “阿玉,朝清一向与你好的,不若你去劝劝他?他要个官名,我去同皇上说一声,也不是难事。”长公主向陈宁玉寻求帮助。 陈宁玉想一想道:“我先不去打搅二表哥了,等到他得空,我再试试?” 长公主自然不反对。 等到傍晚,傅朝云回来,用饭时,傅朝清也出来了。 他与往常并无两样,笑道:“阿玉来了,我怎也不知?” 长公主哼了一声:“你看书入魔了,自是不知。” 傅朝清笑,拿了碗筷坐在陈宁玉身边。 见他这样,俞氏跟傅朝云脸色都很复杂,只低头吃饭。 “阿玉,你要嫁人了,以后也不能常来,真的不考虑把厨子带过去?”傅朝清打趣。 长公主皱眉:“浑说,杨家只当她那么挑嘴呢,还带个厨子。不过宁玉想带,也没什么,我早先嫁过来,还不是带了好几个呢。” “姨母,我怎么能跟您比。”陈宁玉好笑,“再说了,厨子手艺那么好,我知你们每日吃的舒服,也放心,哪里还好带走?天下又有几个厨子合姨母的胃口了?” “好么,这下是在说我挑嘴了?”长公主假装生气,“没良心,寻个好厨子,还不是为你们呢!” 众人又都去哄长公主。 俞氏悄声道:“相公,肖兰看着像是没事了。” “没事个屁的!”傅朝云憋着声音道,“他惯会骗人的,让他骗。” 对于这个弟弟,傅朝云现在是又心痛又生气,不知道如何是好。 俞氏叹了口气。 天渐渐暗下来,今夜星辰甚少,月光倾斜了一地,低头看去,像是有一层白霜似的。 陈宁玉与傅朝清走在路上。 两个人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之前长公主叫陈宁玉劝一劝他,陈宁玉现正是有话要与傅朝清说。 ☆、第47章 嫁人 这样的情境,往常并不少见。 年少的时候,他经常还牵着她的手,在夜晚,翻草丛找蛐蛐儿玩,或者会教她看天上的星星,给她说一个个的名字。 那时候,两小无猜。 无数的画面在脑中纷涌而来,陈宁玉由不得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曾经,她真的想过会嫁给傅朝清,哪怕他的身体不好,可她想,嫁给他,她这一辈子一定会过得很幸福,有长公主这样的婆婆,傅成这样的公公,傅朝云这样的大哥,俞氏这样的大嫂,日子一定是很安乐的。 然而,这终究只是一个从没有说出口的想法。 三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冷,傅朝清转头看陈宁玉,柔声问:“阿玉,你这样会不会着凉?” “不会,我穿了很多呢。”他的声音把陈宁玉从回忆里拉出来,她理了一下思绪道,“二表哥,姨母很担心你,你这样念书,对身体不好。” 傅朝清笑了笑:“等春闱之后,我自会歇息一阵子的。” 陈宁玉停住脚步:“二表哥,是真的想做官么?” 傅朝清看着她:“你难道不知?” 在这些年里,他与她说过的事情不少,她会不知道他的理想? 陈宁玉抿了抿嘴:“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你会现在去做。” “现在正是一个人人生中最有精力的时候,为何不是现在?”傅朝清的眼眸好似天上的星星,他慢慢道,“想要在官场有所作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阿玉,有些人甚至终其一生也未必能一展抱负呢,我已经算晚了。” 他有太多的理想要去实现,还有,带过他太多伤痛的仇,他也绝不会忘了。 陈宁玉沉默,他说的很对。 “你难道不愿支持我?”傅朝清微微皱眉。 陈宁玉摇头:“自然不是,今儿我说这些,你应也猜到是为何。” 傅朝清叹口气:“是母亲罢。” “姨母为你担心了这么多年,她是怕你负担太重,又再病倒,其实咱们都是因这个,并不是说不愿你去做官,毕竟一个人精力也是有限的。” 傅朝清嗯了一声,片刻之后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稍加注意,不让你们担心。” 他虽是温和的一个人,可很有自己的主见,甚至有时候还很固执,现在能退一步,已是很好了,陈宁玉道:“还是希望你春闱顺利。” 傅朝清笑道:“谢谢。”又停住脚步问,“那套茶具你可看见了?” 长公主拉来的嫁妆,里面也有他与傅朝云送的,只是因陈宁玉第二日就来了,还没有时间去瞧,她有些诧异:“是你送的?我还没有看呢。” “我其实也不知送什么,只记得你喝茶用的茶具都很好看,我这边正好有,便送与你了。” 陈宁玉很高兴:“我会时常用的。” 话说到这里,似乎也该结束,傅朝清看着月光下她洁白如玉的脸庞,真想伸手抱一抱她,亲一亲她,这些年,这些念头时常涌上来,可是,今日,他仍是不能。 “我送你回去罢,天也晚了。”他侧过头。 陈宁玉也知像今日这样,兴许是最后一次,心里不免酸涩,这些年对他的好感不会那么快就散掉,可是,她也不能再有期盼。 二人并肩往回走了。 长公主从陈宁玉口中得知傅朝清说的,终究也没有办法。 她自觉亏欠这个儿子,当年当日若没有带他去宫里,遇到狠心的那对母子,傅朝清也不会遭逢大劫,既然他一心要为官,也罢了,至少他已经承诺说注意身体。 “二表哥心中还是有数的。”陈宁玉安慰她。 正说着,有丫环来报,陈家五姑娘有事求见。 陈宁玉诧异。 长公主问陈宁玉:“怎么回事?你叫她来的?” “没有,我也不知。” 长公主皱了皱眉,说道:“让她进来罢,看是做什么的。” 陈宁柔进来,忙给长公主行礼,面上一片仰慕之色:“今儿出来在十香阁买了些香粉,想到从没来拜见过长公主您,这就来了,还请长公主恕我冒犯。” 她头一回见到长公主,真是惊为天人,原以为陈宁玉已是京中少见的美人,可长公主这年纪竟然毫不逊色,可想而知当年的风采。 怪不得她那么得先帝,皇太后,甚至当今皇上的喜爱呢。 长公主却并不吃这一套,她原先就很不喜欢姜氏,只因姜氏是陈宁玉后母,别说是姜氏生得女儿了,她淡淡道:“既知冒犯,本不必来,又无要事,不过你是宁玉的妹妹,便算了,正好你们一起回去。” 陈宁柔脸色一下子通红,没想到长公主那么不给人面子。 长公主也没有再看陈宁柔一眼,只叮嘱陈宁玉几句,便走了。 陈宁柔气得浑身发抖。 “四姐姐,长公主怎么这样呢?我也是出于礼貌,来拜见她的,总是客人罢?”她长那么大,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陈宁玉道:“我姨母就是这样的,所以下回你可千万别来。” 陈宁柔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脸又发白了。 陈宁玉回到住的院子,叫谷秋丹秋收拾一下,打算回永春侯府。 “你不吃了饭再走?”陈宁柔忙道,“那么急干什么啊?” “本来就打算这会儿回去的。” 陈宁柔皱了皱眉,犹豫一会儿去拉陈宁玉的袖子,恳求道:“我一早就想来看看这儿,今日好不容易来了,不如四姐带我看一转罢?好不好?你也说了,我下回哪里还能来?” “又有什么好看的?”陈宁玉道,“也不过是些个楼台亭榭么。” 陈宁柔生气:“四姐不愿意就算了,我自个儿去。” 她说完,直接就走了,陈宁玉稍微慢一些,出去一看,连她人影儿都不见。 陈宁玉头疼,忙叫谷秋丹秋去找。 结果过得一会儿,二人回来,丹秋满脸鄙夷之色:“姑娘,你知五姑娘在哪儿么,竟然在表二少爷书房那里,奴婢叫她走,她也不走,说表二少爷这儿书多,她想借些看看……” 陈宁玉没听完,拔腿就走。 她可不能让陈宁柔那么丢人! 傅朝清的书房里,陈宁柔虽在选书,可眼睛却时不时就往傅朝清身上看。 傅朝清眉头一皱,走了出来。 陈宁柔忙跟上去,手里拿着一卷书问道:“二公子,这书好不好看?咱们府里虽然也有,可是我大伯父,父亲都是从武的,好些书都没有呢。” 傅朝清被缠住走不开,挑眉道:“我记得上回五姑娘说男女授受不亲,怎的五姑娘还来我书房,不怕别人说闲话?这书,五姑娘想看便拿走罢,告辞。” 陈宁柔耳朵都红了,可是这尴尬不比她心头的刺痛。 她看着傅朝清的背影,咬一咬嘴唇道:“二公子说的没错,只是我素来爱看书,一时忘了,这便走了,刚才打扰,还请二公子见谅。” 她转身往回奔了去。 路上就遇到陈宁玉。 陈宁玉本想狠狠责备她两句,谁料陈宁柔见到她,哇的一声就哭起来,陈宁玉反倒是惊呆了。 “她这是怎么了?”她问陈宁柔两个丫环。 两个丫环谁也不肯说。 陈宁玉皱皱眉:“扶她回去。” 她东西也收拾好了,这便与陈宁柔上了马车。 到马车里,陈宁柔还在哭。 陈宁玉心想,不可能是傅朝清欺负了她,那她…… 想到陈宁柔以往言行举止,她忽地叹了口气,原先并不十分确定,可今日陈宁柔竟然去了傅朝清的书房,已经是很明显了。 “今日哭过就算了,这等想法以后莫要再有。”她提醒陈宁柔。 陈宁柔本是捂着脸,听到这话,猛地瞪起眼睛,尖声道:“什么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只不过是四处转转而已!” “随你罢。”她不肯承认就算了,陈宁玉懒得理会。 以后长公主必定不会再让陈宁柔进府了。 陈宁柔低下头又抽泣起来。 过得一会儿,她才停止,哀求似的道:“四姐姐,你嫁人后,就该我嫁人了。” 陈宁玉沉默。 “可是我不想嫁给别人,哪怕是再好的,我也不要。”陈宁柔拉住她袖子,摇了又摇,“四姐姐,刚才是我不对,你那么得长公主喜欢,不若你帮我说说?我,我……”她声音低得好像蚊虫一样,“我喜欢二公子啊,四姐姐。” 早在很久前,她第一眼看到傅朝清就难忘掉他,见到他第二面时,她也是个大姑娘了,只是她原以为陈宁玉会嫁给傅朝清,后来并没有,她那么高兴,她觉得兴许,自己也是有机会的。 可今日才知,傅朝清是那么难以接近的人,长公主也是,她如何不伤心,希望都破碎了。 陈宁玉看她如此,也颇为怜悯。 喜欢一个人从来也不是错,只是,有时候,世事就是那么残酷。 喜欢,未必就能嫁给他。 她伸手拍拍陈宁柔的后背:“你别哭了,真有这个心,你与母亲说一说罢。” “与母亲说又有何用?”陈宁柔摇头,“长公主不肯,都没用的,四姐姐,既然你不嫁给他,你替我求求长公主罢?我嫁过去,一定会好好做个儿媳妇的,我也不介意二公子身体不好。” 陈宁玉听到这话,也不知说什么,陈宁柔使坏的时候叫人厌恶,可是她今日只是一个被喜欢的人伤透心的小姑娘。 她暂时应付下道:“有机会我试试,你莫哭了。” 陈宁柔这才作罢。 回到永春侯府,二人去见太夫人,太夫人把陈宁玉单独留下来,才诧异的问:“怎么回事,真是恰好遇到了?” 陈宁柔怕太夫人责备,没有说实话,可陈宁玉不会替她隐瞒的,不过去书房的事儿没提。 太夫人皱眉:“这丫头,没个分寸,也是你母亲纵得她,幸好长公主不计较。” 哪是不计较,长公主把陈宁柔都要气死了,陈宁玉问太夫人:“我马上就要嫁人了,五妹妹的事儿,祖母可有合适的人选?” “岂有那么快,等你嫁了再说,你五妹妹还不急呢。” 陈宁玉心知她若与长公主去说陈宁柔嫁给傅朝清,怕是要得罪长公主,只因今日的事情,定是让长公主已经对陈宁柔厌恶的很了,根本也不可能提。 故而她也是先问问太夫人,其实将来要有好的,未必陈宁柔就不嫁,毕竟她与傅朝清才见过几面,能有多深的感情呢。 陈宁玉稍后便回芙蓉苑。 五日后,她终于要出嫁了。 长公主拿红木梳给她梳头,一下一下,极其细心。 陈宁玉眼睛微微发红。 长公主道:“现在莫哭,好好的妆花了,可不好。” 陈宁玉只得忍住。 长公主笑:“哎哟,我这外甥女儿,总算要嫁人了,看看多漂亮。”她同请来的全福夫人金夫人道,“以后定是像你一样,儿女双全,夫妻情深的。” 金夫人抿嘴一笑:“这是当然,就是像长公主也是一样好的。” 长公主叹一声:“可惜我少个女儿。” “这不就像是你女儿么,我瞧着别人家亲母女还未必有你们好呢。” 姜氏听见,脸色一沉。 自长公主来了,她这个母亲就是摆设,都近不得陈宁玉的身的。 长公主也不否认,又给陈宁玉往头上插各色首饰。 曹向梅,陈宁安,陈宁柔这会儿来,纷纷送上添妆。 陈宁玉一一道谢。 外面,很快就有爆竹声响起来。 下人们在外面报:“姑爷已经来了。” 长公主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眼泪就落下来,她虽没有女儿,可这一刻,真切体会到了把女儿嫁出去的心情,可她很快就擦了擦眼睛,把绸巾给陈宁玉盖上,握住她的手出了去。 到得大堂,杨延陵穿一袭大红喜袍正等着。 姜氏见到他,与陈修一同坐下。 杨延陵与陈宁玉给太夫人,陈修,姜氏跪拜磕头。 陈宁玉这会儿还是没忍住,眼泪落下来,滴在青色的石板上。 太夫人也哭了。 杨延陵叫他们放心,说一定会好好对待陈宁玉。 陈敏背着陈宁玉上花轿。 一路上,鞭炮声响得震天,杨家撒了无数喜钱出来,绕京都城走了好几圈,引得百姓纷纷来看,恭贺声时不时的就传到轿中。 陈宁玉的心情此刻也不知如何形容,像是安定,像是失落,又像是迷茫。 以后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呢? 下得花轿,有人把红绸递到她手里,她伸手握住,便觉那一头有人牵着她走了。 到得堂屋,杨太夫人,唐氏等长辈都在。 又是三拜天地。 刚拜完,听下人报说是宫里的刘公公来了,皇上恩典,派他送了贺礼来。 这是无上的殊荣,宾客们知道,没有哪个不羡慕的,太夫人忙领着杨家众人跪下谢恩。 又是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完,陈宁玉的脑袋一直被罩着,只能看到地面,又戴了很重的金珠冠,这会儿头也是晕的很,被人扶着送入洞房。 她一坐下来,没等她深呼吸几口气,就听好些声音传到耳朵里,原是那些女眷比她走得快,都已经在里面坐好了,她不免紧张,两只手握成拳头,藏在袖子里并排放在膝头。 杨延陵拿过银秤,看到她这僵硬的姿势,不由一笑。 “大哥,快些叫咱们看看新娘罢!”杨芙头一个说话。 杨芙她是认识的,陈宁玉稍许放松了一些。 下一刻,她头上的红绸便被挑下来。 原本她就姿容出色,这一番装扮,更是艳丽无双。 屋里众人都发出赞美声,夸她漂亮。 陈宁玉与杨延陵对视一眼,脸就红了。 虽说知道要嫁给他也有好长一段时间,可怎么说,两个人还陌生的很,她想到之后的事情,免不了会觉得羞涩。 唐氏笑道:“快些喝合卺酒罢,别误了时辰。” 陈宁玉便站到杨延陵身边。 下人端来合卺酒,两人一人拿一个,对着喝了。 女眷们又恭贺一阵,很识趣的先告辞。 屋里除了几个丫环,就只剩他们两个人,陈宁玉问杨延陵:“侯爷现要出去罢?” 杨延陵道:“不急。”又吩咐丫环,“把少夫人头上的东西收拾了。” 陈宁玉原先也是要这么做的,那金冠实在是重,谷秋跟丹秋连忙给她取走首饰,她一头乌发垂落下来,衬得肤色更是雪白细腻。 杨延陵挥手让她们退出去。 见到门一关,陈宁玉的心就抑制不住的狂跳。 她确实还没有适应好做一个人的妻子,当然,这适应的时间也太短。 杨延陵走过去,抬手摸摸她头发。 陈宁玉脸色发红。 他的手一下就抚到她脸颊上来。 她下意识的往后一退。 “你是我妻子,怕什么?”他把她拉回来,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低头就吻了上去。 陈宁玉整个人都麻了。 他的吻霸道又有力,她根本也挡不住,就被他侵占了唇舌。 在他的吸允下,她只有喘气的份。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延康在外面叫道:“大哥,大哥,你怎么还不出来?一整晚的时间呢,还怕不够?咱们先去喝酒。” 杨延陵立时放开了陈宁玉,轻骂道:“死小子!” 陈宁玉长吁了一口气,刚才一颗心差点没有蹦出来。 “饿了就要东西吃,我先出去。”他看一眼她如花一般的唇瓣,心知再不走也忍耐不住,当下便转身出了去。 谷秋与丹秋忙进来。 “给我端水洗个脸罢。”陈宁玉坐下,伸手摸了摸嘴唇。 有点儿痛,这人力气真大! 一会儿不知道怎么…… 她想着,觉得嘴唇更痛了。 二人伺候好陈宁玉洗脸,丹秋问:“夫人饿不饿?” “是有点儿饿了,你去厨房看看,随便弄一些罢,也不要太多。” 丹秋就去了。 谷秋看看陈宁玉,刚才杨延陵把她们屏退,肯定是做什么了,见主子脸这般红,谷秋好笑,又对陈宁玉说:“也不见有别的近身丫环,光是几个婆子,粗使丫环在。” “哦?”陈宁玉一怔,她原以为寻常都有几个大丫环的,兴许是还没放进院子? “奴婢叫她们再烧些热水罢,夫人吃完,得清洗下呢。” 陈宁玉点点头。 丹秋端来一些吃食,她用完,便去好好洗了一番,顿觉浑身舒服了一些,至于头发是昨儿才洗的,倒是不用,只叫她们梳理通了便是。 这些做完,也好一会儿时间,可杨延陵还没有回来。 想来侯府今日定然请了好些人。 今日一整天她都精神有些紧张,丹秋看她昏昏欲睡的,便道:“夫人先躺一会儿,奴婢在外守着,等侯爷回来,自会告诉夫人。” 陈宁玉就钻到被子里。 这一进去,就被磕痛,她手一抓,拿了好些花生桂圆出来,便都放在枕头边。 等到杨延陵回来,已是又过了一个时辰,这会儿都是戌时了,他是将军,平日里打交道的很多也是武将,个个都善喝酒,这一去,很难回得来,与这个喝了,又与那个喝,这就拖延了好多的时间。 现在,就算他喝了醒酒的,也是有几分醉意,幸好洗漱过,人才又清醒些。 陈宁玉被丹秋唤醒,便坐在床边等他。 杨延陵穿着里衣就进来了,他常年在外打仗,被雪白的里衣一称,显得肤色又黑了几分。 不过男儿黑一些,只添了英武,倒不觉有什么不好。 “侯爷。”陈宁玉迎过去问,“可要喝醒酒茶?” “喝过了。”杨延陵也不多说一句,捧住她的脑袋,便吻上来。 陈宁玉被迫接受,人却直往后退。 杨延陵顺势就把她压倒在床上。 ☆、第48章 家中霸王 早上,陈宁玉醒来,就觉得浑身酸痛,她一点也不想动,可是今儿不一样,应该说以后都不一样了,她每日都需得去给杨太夫人,给唐氏请安。 看她皱着眉头要爬起来,杨延陵手一伸,又把她抱住,叫她趴在自己身上。 陈宁玉原本昨晚收拾好穿了里衣睡的,结果他嫌抱着不舒服,硬是脱掉了,现大白天光着真不好意思,她红着脸道:“侯爷,时辰不早了。” “急什么。”杨延陵道,“你们陈家规矩真那么多,非得早起?” “这倒不是,在家里,我其实也常晚起的。”陈宁玉看着他,见他长眉斜飞,鼻子高挺,一双眼睛神采飞扬,才想起昨晚根本也没空打量他,现离那么近,只觉养眼,不过也难怪,他祖父可是京都第一美男子呢。 杨延陵笑道:“这就行了,以后也不用如此。” 陈宁玉奇怪:“不用去给祖母,母亲请安么?” “不用每日去,到时我与她们说一声便是了。” 陈宁玉没想到他这么开明,可他要是真去说,指不定杨太夫人跟唐氏会以为是她撺掇的,她这才嫁进来就给人印象不好,未免失败。 “暂时还是不要了,侯爷,等以后再说罢?”她得先摸摸这家人的底啊。 杨延陵不置可否,手在她后背抚了抚,忽地问道:“你那儿还疼么?” 虽然他早前就听说会疼,可不知会那么疼,昨晚上她又哭又喊疼的,没把他给惊得成不了事,幸好慢慢抚慰总算是好了,只是不知这疼到底怎么治,他皱了皱眉:“这请大夫看也不成罢。” 陈宁玉听到这个本来有些害羞,可后面一句却叫她有些想笑。 “怎么?”杨延陵看她这表情,不由挑眉问,“哪儿不对?” “没什么,侯爷不用担心,这伤慢慢就会长好了。” “不碍事?” “不碍事。”陈宁玉解释道,“嫁之前,有妈妈提过这事儿的,过些日子就行。” 杨延陵唔一声:“那就好。” 陈宁玉便起身去拿里衣。 谁料杨延陵不肯让她走,手一用力,她又跌倒在他怀里。 陈宁玉无言。 “侯爷,再不起来,真晚了。”她颦眉。 杨延陵却把大手罩在她后脑,往下微微一压,她不由自主就贴到他唇上去了。 外面几个丫环左等右等,不见二人出来。 好一会儿,陈宁玉才唤她们进去伺候,她脸上红色还未褪去,刚刚把里衣穿好,杨延陵却已经穿齐了,看起来神清气爽。 丹秋忙端水给她洗漱,又是梳头,上妆。 早膳很快也拿来了,摆了满满一桌。 杨延陵吃得慢条斯理,倒是陈宁玉很快就吃完了。 今日是新婚第一天,她真的不想太迟。 好不容易等杨延陵用完,二人才前往大堂。 这时候,杨家众人都到了。 果然他们是最迟的。 陈宁玉斜睨杨延陵一眼,无可奈何,刚才明明都要起来了,他非得闹,她浑身上下遭殃了一回,又耽搁了好些时间。 男人果然都是色胚! 下人们拿来锦垫,二人跪下去给杨太夫人,唐氏敬茶,又与其他人见礼。 长辈们都送了东西。 唐氏皮笑肉不笑道:“今儿是第一日,来晚些也无甚,以后可要注意了。” 这话自然是对陈宁玉说的。 谁料不等她开口,杨延陵挑眉道:“正巧说到这个,祖母,您也喜欢清静的,我看宁玉每日请安便免了,就与母亲,二婶一般,三五天来见一见祖母可行?” 陈宁玉头疼,之前才同他说晚一些提,这倒好,直接就给她做了决定了。 杨太夫人倒是没什么,笑了笑道:“宁玉原先在家中,也惯得太夫人疼的,如今嫁过来,也一样,你说什么便什么罢。” 唐氏本来在杨延陵面前就没母亲的威势,如今他娶个妻子,也想照搬?她冷笑一声:“母亲,哪个做儿媳的,刚嫁到家里,就这般偷懒的?别说还是侯门大户出来的,传出去,不叫人笑话?” 杨延陵从来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淡淡道:“祖母都已经准了,还有何好说。” 唐氏气得脸色铁青,朝陈宁玉看去:“你是儿媳妇,你自己说说,像不像话?” 这火立时就烧到她身上了。 陈宁玉虽然也生气,不过她看得出来杨延陵与唐氏关系不好,作为妻子,她不可能与婆婆统一战线,可这话不好答,天下没有说媳妇每日不给婆婆请安的道理,可她承认了,便是说杨延陵不对,真是左右为难。 “你问她作甚?”杨延陵抢先道,“要问就问我,又不是她提出来的。” 唐氏脸都丢尽了,红着眼睛看杨太夫人:“母亲,您说说,这日子我还怎么过?” 杨太夫人叹口气:“延陵,你也实不该,快些与你母亲道歉。” 杨延陵哪里听。 众人免不得都把目光投到陈宁玉身上。 陈宁玉默然,他这夫婿在家里原是个霸王,谁的话都不听,她干什么要去触霉头?只把头更低一些,表示嫁鸡随鸡。 范氏戏看够了,笑了笑道:“大嫂,延陵这是刚娶了妻子,知道怜惜人了,大嫂应该高兴才是么,母亲原也不让咱们日日去的,如今宁玉刚嫁过来,也不必如此。” 杨延康走到唐氏身边,安慰的拍拍她手臂。 为这个亲儿子,她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呢,唐氏板着脸道:“你们既一个个都这么说,也罢了。” 杨太夫人便命人备马车,去杨家祠堂。 陈宁玉与杨延陵坐在车里,陈宁玉不说话,杨延陵拉过她的手,右手在她手腕上下慢慢摸索了一会儿,可陈宁玉反应也没有。 “生气了?”杨延陵侧头瞧她。 “没有,只对刚才的事儿还未适应。”陈宁玉语气淡淡。 杨延陵笑起来:“还说没生气,其实我不过怕母亲为难你罢了,我的妻子,可不能每日去她面前立规矩。” 陈宁玉一怔。 二人关系竟那么差么? “母亲看着也不像是……” “她在我这儿受了好些气了。”杨延陵头一回亲近女人,这手就控制不住,索性把她抱在腿上,才说道,“如今多了一个人,你说她会怎么着?人都是喜欢捏软柿子的。” 陈宁玉问:“我看着像是软的?” “看着是像软的。”他目光一路往下,凑到她耳边道:“摸着也是。” 陈宁玉脸腾地红了。 杨延康看她害羞的样子,哈哈大笑。 这人从头到尾都透着肆无忌惮的感觉,直到去了祠堂才完全收敛,他面色肃然,甚至有些沉痛。 陈宁玉心想,到底那里有他双亲,想她只没了母亲都遭过罪,哪怕是有太夫人在,那年也落了池塘,可杨延陵双亲都没有,想想还真是怪叫人可怜的。 从祠堂回来,他明显还未恢复情绪。 陈宁玉安慰道:“父亲母亲定然能看到的,我嫁过来,祖母也说,娘在天之灵一定会高兴。” 杨延陵叹口气,揉揉她的头发问:“你继母对你好么?” “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太坏罢。”陈宁玉笑笑,“也不能太过苛求她。” 他挑了挑眉,“但人总是容易得寸进尺。” “你是在说母亲?”唐氏? “我是在说好些人。”杨延陵抱住她往后一靠,“你嫁与我,至少在这家里,谁也不用怕,所以哪个欺负你,你都不用留情面。” 这应该算是好事。 哪个姑娘嫁到夫家不怕受欺负?上回章知府与他夫人,陈宁玉就有些害怕呢,生怕日日受教训,可现在,连给祖母,母亲请安都不用常去。 说实话,她还是挺高兴的,虽然不太礼貌。 “既然侯爷这么说了,我自然听从。”她笑眯眯。 杨延陵闭起眼睛:“我睡一会儿。”又抱紧她些,“你也歇息下,昨儿累了罢?” 他这一说,她还真有些倦意,微微合上眼。 可他身上男子气很重,闻着那味道,像是能感觉到西北的空阔荒凉,她不由得又睁开眼睛。 此刻,她半个身子都在他怀里,他的手搂着自己的腰。 她再看看自己的手,竟然也是环抱住他的腰的。 那么随意,竟不像是原先的陌生。 可能还是因为他直爽的性子,看他说话行动,都已经完完全全把她当成自己人了,这个男人,代入丈夫的角色还真是快。 陈宁玉好笑,也没有换姿势,又闭目睡了起来。 等到马车到了,她才醒来。 杨延陵笑道:“你睡得真香。” “侯爷不是也在睡么?” “美人在怀,可不容易。”他手老实不客气的到处揉捏。 刚才他早早醒了,偏偏陈宁玉正睡着,他见她在梦里也这般美,好好欣赏了一回,可惜怕动了惊醒她,便一直忍着,现在自是不一样。 陈宁玉忙抓住他道:“要下车了。” 杨延陵一笑:“也罢,来日方长。” 陈宁玉无言,想起一事,轻声问:“侯爷,您真没有通房什么的?” 她早上起来,一个伺候他的丫环没见到,正如昨日下人禀告的一样。 “要来作甚,我早晚会有妻子。”杨延陵挑眉,“怎么,莫非你觉得院子里冷清了一些?” “没有,当然没有!”陈宁玉立刻回答。 杨延陵哈哈笑了,拉着她下车。 这人是色了一些,不过幸好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也便算了,只能自个儿多奉献一点,陈宁玉自己开导自己,怎么说,又算一件好事罢。 ☆、第49章 和事老 到侯府,二人就回所居住的院子。 这院子很大,有四进,虽然陈宁玉来过武定侯府,可是杨延陵住的地方,她是头一回来。 “现在看看,是有些冷清。”她一路道,“好些地方空着呢。” “只是暂时的。”杨延陵笑笑,“很快就会热闹,以后指不定都住不下。” 陈宁玉脚步微顿,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其实是想娶个三妻四妾的? 杨延陵看她那表情,噗嗤笑起来,一敲她脑袋道:“想什么呢,我是在说咱们的孩儿,将来咱们不得有孩子么,这些地方算什么。” 这样突兀的说孩子,陈宁玉也不知回他什么,只低头假装害羞。 她连怎么做好他的妻子还没个谱呢,生孩子什么的,她真不敢想。 刚才府里众人送的东西,现都放在堂屋里。 杨延陵叫她去打开看看。 陈宁玉坐下,先是把杨太夫人送的两个匣子打开来,只见小匣子里全是小拇指大般的珍珠,白色的,淡黄色的,粉色的都有,而那个大匣子里竟是一整套镶红宝的头面,那红宝色泽很好,晶莹剔透。 这是大手笔了,陈宁玉有些吃惊。 她以为杨太夫人不喜欢她,不会有多少好东西呢。 见她发怔,杨延陵笑道:“欢喜傻了?” “是啊,祖母待我真好!”她笑一笑问,“改日我送祖母什么好呢?” “你好好给她生个大胖曾孙就行了。”杨延陵打趣。 真贫嘴,陈宁玉无语。 她又去看唐氏送的,结果唐氏送的是一对玉佩,与杨太夫人的当然比不得,但也不算差,再看二房送的,却是一套珊瑚头面,也算是贵重的了。 陈宁玉关上匣子,想到今日早上,问道:“二叔的腿像是不便?” 她来武定侯府,以前从没有见过杨家二老爷与杨家三公子,不过今日都见到了。 杨延陵淡淡道:“像是罢。” “治不好?” “听说治不好。” 他这人,喜怒有时全摆在脸上,陈宁玉心想,看来他跟杨东平的关系也不好了,可这么一说,他跟这家里谁的关系好呀? 她算一算,只有杨太夫人了? 可他也不听杨太夫人的话呀,不然也不至于会娶她。 陈宁玉这眼睛忍不住就把他看了又看。 杨延陵挑眉:“怎么?可是越瞧越喜欢你家相公?” “侯爷英俊神武,自是让人喜欢的。”陈宁玉觉得也不妨恭维他两句,以后二人日日生活在一起,怎么也得处处好才行。 杨延陵笑起来:“你要不要把院子里的人都认一认?以后就都归你管了,这儿也有厨房,你平日里爱吃什么尽管去吩咐。” 陈宁玉道好,杨延陵就把下人们都叫来。 人不算太多,厨房的有十二个,管洒扫的婆子丫环八个,管清洗衣物的八个,看门传话的四个,再有杨延陵的长随四个,书房小厮四个,别的就没有了,不过陈宁玉自己还有六个丫环,四个婆子。 这么一加,倒也有五十个人。 “以后有什么事儿都问少夫人,私做主张的,到时候别后悔就行。”杨延陵就只说了这么一句。 不过下人们都听进去了,原先杨延陵罚人就不手软,院子里从来也没人敢忤逆的,现他娶了妻子,都巴望是个顺和温良的,可今儿早上的事情早传到下人耳朵里了。 哪个敢不服从新来的少夫人。 少夫人一嫁入杨家,杨延陵就给她撑脸面,连请安都不用常去,看杨太夫人的意思,也是顺他心意,那些下人自是清楚明白。 陈宁玉只叫他们做好分内的事儿,便让他们散了。 二人刚要返回屋里,却有人来通报,说是淑妃娘娘请他们入宫一趟。 淑妃是杨延陵的姑姑,他新婚,照理说见一见,也是人之常情,可杨延陵却皱了皱眉,并不乐意去,这次他成亲,淑妃并不赞同,只她在宫里阻拦不得。 杨延陵心知肚明,然而,淑妃既然请了,他没有理由不去。 他先与陈宁玉去了杨太夫人那里。 “姑姑可请了祖母?”他发问。 杨太夫人笑道:“请我作甚,我才去见过她,这回必是想看看宁玉呢。” 杨延陵面色微沉,但也没说什么。 杨太夫人又叮嘱陈宁玉几句,二人换好衣服,前往宫里。 一路上,杨延陵因有心思,沉默不语,而陈宁玉曾在宫里见过淑妃一面,当时她与长公主一般,也不想她入宫,所以她对淑妃没什么恶感,故而对杨延陵的表现不太理解。 难道杨延陵同淑妃的关系也不好? 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一个家里,就没个相处好的呢? 陈宁不免对她与杨延陵的未来,很是担忧。 到得宫门,二人下车。 杨延陵才轻声在她耳边道:“你无需与她熟稔,只是一见罢了。” 是叫她不要与淑妃亲近? 陈宁玉虽是不知,但还是点点头。 有宫女领他们进去。 淑妃一见到他们,就笑容满面。 “原本昨儿也想随皇上送贺礼的,但终究还是想看一看玉儿,今日便叫了你们来。”淑妃朝陈宁玉招招手,“就坐我旁边罢。” 陈宁玉忙道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可是我侄媳呢,也算是半个女儿了。”她吩咐宫女赐座。 陈宁玉只得过去坐下。 淑妃打量她一眼,只觉还是如上回看到的那般美,今日又盛装打扮,更还添了浓烈的艳丽,难怪杨延陵明知三皇子的事情,也还是要娶了她,真是叫人无奈。 她握住陈宁玉的手拍了拍,笑道:“我这侄儿有时为人粗心了些,你可要担待点儿,我知你也是个聪明人,将来家中事体,你要为母亲分担一些,她老人家,身体总是没有先前好了。” “妾身明白。”陈宁玉之前得杨延陵叮嘱,也是话越少越好。 淑妃眉头微微一皱,叫人拿来一匣子东西。 “这是送你的,你打开看看,可喜欢?” 陈宁玉一看,脸色都变了变。 匣子里虽只是两支簪子,可精工打造不说,上头镶嵌的宝石又大又亮,比太夫人,杨太夫人送的都要大上一圈,那是价值连城的首饰了。 她怎么要得? 她不由往杨延陵看了看。 杨延陵自小见识的好东西多了,一眼也瞧得出来,当下说道:“姑姑送这些给她,岂不是要吓着她了?她平日里哪里用得着。” 淑妃笑道:“你给玉儿求个诰命,将来她便是诰命夫人,怎么就用不着?”又看陈宁玉一眼,“这些我这儿多了,只是两样,算不得什么。” 杨延陵便微微点了点头。 陈宁玉见状道谢一声,郑重收下来。 说不得几句话,有个宫女又领着人进来,陈宁玉抬头一看,见是李常洛,登时就吃了一惊。 杨延陵像是没有多少意外。 淑妃笑道:“常洛,你与延陵少时也常玩儿的,如今他成亲了,你怎么也得恭贺一声罢?” 李常洛却不知淑妃今儿请了他们来,原以为是有什么话要讲,谁知道竟是淑妃要当和事老,可他为陈宁玉花费了多少心思,又在杨延陵那里吃过亏,哪里愿意。 他眼睛盯着陈宁玉,冷笑道:“是该恭贺声,武定侯,你与你夫人以后好日子长着呢。” 这话怎么听着也不是好话,陈宁玉总算也明白淑妃今儿的意图了,她虽是知道淑妃养大李常洛,可却不知他们之间到底关系如何。 但今儿看着,李常洛不是那么听话的孩子啊。 淑妃脸上不免有些愠怒。 杨延陵却笑了笑道:“好不好另说,不过三皇子今儿的话,我记住了,还望三皇子与三皇妃一辈子和和美-美的。” 李常洛听了,气得要命。 他可一点不喜欢他妻子,还一辈子呢,恨不得现在就休了她! 淑妃眼瞅着二人势同水火,也是着急,皱眉道:“你二人说起来,也是沾亲带故的,何必如此?今日不如说开了,以后便忘了此事。” 李常洛阴沉着脸不答。 杨延陵挑眉道:“姑姑,今儿您也见过宁玉了,咱们也感谢姑姑慷慨,现三皇子在,还是不打搅了,侄儿先行告退。” 淑妃喝道:“延陵,你真不听姑姑的话?” “姑姑不如先说服三皇子罢。”杨延陵行一礼,偕陈宁玉走出宫外。 李常洛看着陈宁玉窈窕的背影,又把杨延陵给恨上一遍。 淑妃叹口气,叫宫人们都退下,苦口婆心道:“延陵成亲,就连皇上都送了礼的,可见他的地位,你何必还记着她,她现已是我侄媳了。常洛,你这辈子还长呢,以后要做什么,你自己应该清楚。” 李常洛也不是笨人,哪里不知道淑妃是好意。 他要争皇子之位,除了在皇帝心中留下好印象,别的助力也是必不可少的。 原本因淑妃的关系,武定侯府便是一个好帮手,可现在,他为了陈宁玉,与杨延陵反目成仇,不不,他想到这里,连连摇头:“母妃,这事儿怪不得我,明明是杨延陵非得插手,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陈宁玉,可是他非得要娶了她!” 其实是杨延陵为陈宁玉,与他反目成仇! 他这话一出来,二人都沉默了。 淑妃忽地就明白了杨延陵的意思。 这小子,原是不想参与太子之争,他娶了陈宁玉,就必定会与三皇子一刀两断,那么,她这个姑姑,只怕他也不肯再与她有任何联系。 真是无情啊,淑妃轻叹。 想他幼时与她感情那么好,每回随杨太夫人来宫里,他都不肯走呢,然而,出征这几年,确实改变了他。 他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侄儿了。 回到武定侯府,陈宁玉把得的首饰给杨太夫人看。 “原本不敢要,可淑妃娘娘执意要送。”她解释。 杨太夫人看看她,笑道:“定是她喜欢你,你便收着罢。”又见杨延陵没什么好脸色,“在宫里是遇到谁了,还是怎么?” “遇到三皇子了。”杨延陵直言道,“下回母亲见到姑姑,最好同她说说。” 杨太夫人心里一惊,但她很快又皱起眉:“她是你姑姑,又是娘娘,你总是收敛些。” 杨延陵没吭气,与陈宁玉回了院子。 陈宁玉把这两支极其贵重的金簪叫谷秋锁起来,想必她以后也戴不了的。 这会儿也是午时,白桃过来问饭。 陈宁玉点了几个,去里间问杨延陵。 “随便罢,我不挑食。”杨延陵道。 陈宁玉吩咐下去,这便要走。 杨延陵一把拉住她:“才嫁给我,又有什么好忙的?” “我不忙,只是有些事情还要交代……” 话未说完,他就堵住了她的嘴。 丹秋看见,连忙退了出来,差点与谷秋撞在一起。 谷秋瞪眼睛:“毛毛躁躁的。” “侯爷,夫人……”丹秋红着脸,“在里面呢,我原是想去问夫人要不要点算下嫁妆,现在库房乱七八糟放着呢。” 谷秋一听,就知道丹秋为何慌张了,轻声说道:“以后这等事司空见惯的,咱们都要习惯一下。” 以前少夫人是姑娘,没这些,现在是侯爷妻子的,二人做些亲密的事情,实在再正常不过。 丹秋点点头,又笑道:“看起来,侯爷好像很喜欢夫人的。” “那是当然了,不然为何要娶,笨呀你。”谷秋好笑。 二人去门外说话。 里头,陈宁玉被弄得气喘吁吁,脸颊通红。 说实话,她对杨延陵总是突然的袭击很是不适应,理想中,她原是想找个温柔的相公,眼下这个绝对不是,他更像是伺机而动的猎人,在她不察的时候,冷不丁就扑上来。 扑完啃完了,他没事人一样,光就她惊吓了一回。 “院子里,不合心意的,你自个儿布置布置。”杨延陵满足了,伸手捏捏她细嫩的脸蛋,“我前些年都不住这儿,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原先什么样,便是什么样的。” 陈宁玉听到这个,倒有些高兴。 她喜欢住的舒服,也喜欢把院子弄得漂漂亮亮的。 “能不能像我在娘家住的那院子一样?”她眼睛亮闪闪的问。 “这个,”杨延陵怔了怔,“我没见过。” 他上回担心她,去了内宅,但也只到那门口,里面什么摆设他没瞧见 “那等回门,我带你看看。”陈宁玉兴致一下子很高。 杨延陵看着她笑。 现在的她,有些小姑娘般的天真单纯,但多数时候,并不是如此,她看着别人的目光淡然平静,哪怕是看着他,也是一般,至少,真正的爱慕是没有的。 杨延陵站起来:“你处理事情罢,我去书房。” 陈宁玉应一声,他便走了。 隔了一日,杨太夫人一大早便叫人把礼备好,催二人去永春侯府。 陈宁玉坐在马车上,就有些归心似箭。 太夫人也是,竟都在门口等着。 张氏见到二人来,笑着道:“哎哟,再不来,母亲这都站着石块了,看看多疼你。” 陈宁玉忙扶着太夫人进去,一边道:“祖母,我好着呢,就是惦念您,您没什么要担心我的,太夫人对我可好呢,您瞧我头上戴的,就是太夫人送的。” 太夫人笑起来:“这东西我早前见过,是老姐姐自个儿也喜欢的。”又看看陈宁玉,见她气色如常,没什么变化,也知道没什么可担忧的。 毕竟依两家的关系,杨太夫人也不可能苛待她,那唐氏又是个继母,地位高不到哪儿去。 杨延陵进来与太夫人,张氏,姜氏见礼。 太夫人朝他笑笑:“宁玉在家里被我惯着养大的,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还请侯爷海涵。” “太夫人言重了,她很好。”杨延陵言简意赅。 话虽短,但众人看得出来,他是很满意陈宁玉的。 这会儿陈行也来了,陈修,陈敏因不是休沐日,都还未回,他二人便先出去说话。 姜氏看了看陈宁玉,满肚子酸意。 她身上戴的用的,虽说永春侯府也有,可武定侯府又上了一层楼了,如今陈宁玉可是侯爷夫人,凭武定侯左都督的身份,就是张氏,都比不上。 陈宁柔倒是与陈宁玉亲亲热热的,说些思念的话,少不得还问问她何时见去长公主。 陈宁玉只得搪塞两句。 等到众人都走了,陈宁玉才问太夫人关于武定侯府的事情。 “瞧着他与别的没个好的,继母是,杨二老爷也是,现与宫里的淑妃娘娘也是一般,倒不知都是为何。” 太夫人有些吃惊:“那大夫人便不用说了,就是你与你母亲,也好不到哪儿去,倒是未听说杨二老爷与他有什么,二老爷不是腿脚不便么,比你大伯父还严重些。” “是啊,我瞧着走路很慢。”陈宁玉点头。 太夫人皱了皱眉:“那是有什么隐情了,当年他是与侯爷一起去西北的,后来光他回来,侯爷一直留在西北,待了六年,兴许是出过什么事情。” 这事陈宁玉头一回听说,她沉默会儿道:“前日淑妃娘娘请咱们去宫里,还请了三皇子,侯爷又顶撞了淑妃娘娘,不过娘娘想让他与三皇子和好,原也是不可能的。” 太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初她便是因这些不愿陈宁玉嫁过去,可现在免不得还要她面对。 “不和总比和来得好。”太夫人道,“淑妃娘娘养大三皇子,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野心,你们侯府牵扯进去,那是不智的。” “这我也明白,就是觉得侯爷这家里甚不和睦。” “真难为你了。”太夫人半抱住她,安慰了几句,又问,“那侯爷待你好不好?” “算是好罢,还是愿意依我的。” 太夫人总算松了口气:“他这个人,小时候就是个猴儿精,长大了,更是收不服的,现在肯听你,已算是很好了,我原先也只担心这个,怕你受他欺负,要真如此,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陈宁玉笑起来:“有祖母在,我也不怕他,他当真对我不好,也是可以和离的。” “哎哟,和离这词怎么能提,女儿家一旦和离,可就难嫁出去了。”太夫人耐心道,“你在家中几是没有受过苦,现在做人媳妇了,还是要慢慢学起来。侯爷若无大错,你莫跟他置气,夫妻两个,总要有互相忍耐,才能好好过下去的。” 陈宁玉知道太夫人是为她好,自然都应了。 等出来,杨延陵正等着她。 陈宁玉冲他一笑:“走,我带你去芙蓉苑。” “是种了芙蓉么?”他问。 “是啊,好大一片呢,可惜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侯爷看不到了。” “你很喜欢这花?”看她有惋惜之色,杨延陵拉住她的手道,“喜欢,回去在咱们院子里种了便是,空的地方多着呢。” “侯爷准许,那我就种啦。” 二人说话间,便已经到芙蓉苑。 她嫁人了,这院子自然就空了,只剩两个婆子平日里打扫。 陈宁玉同他走一圈问:“侯爷,看我这儿如何?” “还行,就是一看便知是姑娘家住的。”杨延陵笑,这院子女性气息很重,他直往里面走,“别的地方,也带我瞧瞧。” 几个屋子都进去一看后,陈宁玉与他来到自个儿的卧房。 那些柜子,桌椅,床,甚至花插都没有动,杨延陵四处端详一眼:“与我想象中也差不离。” 陈宁玉听到了,侧头看他:“你想象我闺房干什么?” 杨延陵像是被呛到,咳嗽一声挑眉道:“不行么?” “行……”陈宁玉无言,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咯,反正人都是他的了。 二人待了会儿方才走。 等到陈修,陈敏回来,夫妇两个又与他们见一见,到下午,便回去了。 ☆、第50章 漂亮丫环 过得两日,杨延陵的假没了,他又得每日上朝办公。 陈宁玉的父亲也是这般,所以她知道做官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光这一个早起,就不是她能受得了的,只是她还没有习惯两个人一起睡觉,每回杨延陵起来,都得被惊醒。 今日也是一样。 她捂着眼睛,昨儿本来就被他弄得很晚才休息,真觉得整个脑仁都在疼。 杨延陵低下头,亲亲她手背:“你又醒了?” “嗯。”她痛苦的挪开手,眯缝着眼睛道,“我伺候侯爷用饭罢。” 杨延陵噗嗤笑起来。 她平日都美-美的,但现在这个样子,说不出的滑稽,脸都是皱的,他揉揉她的头发:“还吃饭呢,我看你爬都爬不起来,继续睡着。” 她侧个身,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立时睡着了。 杨延陵又笑,轻声吩咐丫环婆子:“以后别急着掌灯,等我出来再说。” 他打算下次行动轻一点。 其实说起来,他也没有习惯身边睡一个人,每回到早朝时间,自动就醒了,一个翻身起来,这力度能不大么,估计陈宁玉就是这么醒的。 丫环婆子连忙应是。 等到陈宁玉起来,这都日上三竿了。 但她还是连着打呵欠。 比起往常在娘家,这睡眠质量不是一二般的低,她总觉得往哪个方向侧,都会碰到杨延陵,又有好几次睡着睡着,就被他摸醒了,转头一看,他倒是睡得香。 陈宁玉真是有苦无处倒。 丹秋上来给她梳头。 陈宁玉叮嘱道:“明儿早些叫我,得去给祖母,母亲请安了。” 虽说杨延陵在家中称王称霸,可她不能这样啊,没几天还是要去请安的,不然也确实太不礼貌,被祖母晓得,下回见到她定是要训她的。 丹秋嗯了一声,笑嘻嘻道:“今儿侯爷起来,叫他们以后都不要掌灯呢,生怕又让夫人醒了。” 陈宁玉才想到早上的事情,她确实是被杨延陵弄醒好几次了。 “不过不掌灯,黑灯瞎火的怎么行,万一撞到东西呢。” 丹秋打趣:“侯爷疼夫人,所以不怕被撞呢。” 陈宁玉听了就笑了,还真有些高兴。 毕竟杨延陵是个侯爷么,还是个有实权的左都督,要真那么替她着想,那肯定是有做好相公的潜质,好相公么,做妻子的谁不喜欢? “一会儿拿黄历来,我挑个日子,把院子收拾一下。” 这几日,她仔细看过院子了,确实是空的很,庭院里也不种些东西,没什么生气,她打算好好给布置下,毕竟这是她一辈子要做的地方。 当然,前提是,杨延陵真的不犯什么大错。 她这边兴致勃勃的,唐氏却气得咒骂了她好几回。 杨延陵说不用请安,陈宁玉还真就没有来。 天下哪有这样的儿媳妇的? 唐氏去见杨太夫人,忍不住就道:“延陵这媳妇总是有些不像话了,不来请安不说,还常常睡到很晚起来,母亲还说他们陈家有规矩呢,我看是不怎样。” 然而这事儿杨太夫人却不太在意,一来她跟太夫人好,所以能包容,二来,杨延陵现在才娶妻,她是多巴望陈宁玉快些给杨家开枝散叶。 所以陈宁玉起得晚,她并不生气,这杨延陵院子里怎么可能没有她的人,听说小夫妻两个感情好,夜夜睡前都要清洗的,杨太夫人只觉得高兴。 她那曾孙儿怕是指日可待了! 唐氏见杨太夫人没有责备的意思,心中更是恼火,她想了一想道:“现延陵院子里只有儿媳带来的丫环,别的一个没有,那几个瞧着年纪也不小了,早晚得配人,我寻思,是不是挑几个过去?” 杨太夫人这个倒是赞同的:“那你做主罢。” 唐氏立时喜滋滋的去办了。 等到第二日,陈宁玉去请安,唐氏叫她坐下说话。 她先是问还习惯不。 陈宁玉自然答习惯。 唐氏又道:“看你住的舒服,我这也高兴,不过见你院子里的丫环少了些,都是婆子哪里能行,你那几个过不得一两年也是要放出去的,我给你选了四个,都是懂事理的,你一会儿就带回去,要是哪里不好,你再与我说。” 她让四个丫环进来。 陈宁玉一看,都是年轻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有两个姿色平平,还有两个却很不错,一个杏眼含春,身材高挑,一个眉目温婉,娇小可人。 “这事儿我跟太夫人也说过了,她老人家也是这个意思。”唐氏看向四个丫环,“给你们少夫人说说自个儿的名字。” 四个人一一报了,分别叫-春华,夏华,秋华,冬华。 名字挺省事儿的,陈宁玉道:“母亲既然细心挑选了,想必都是知分寸的人,那我便收下了,也谢谢母亲这么花心思。” 唐氏端起茶喝道:“你是我儿媳,自然要样样为你考虑周到的。” 陈宁玉笑了笑:“今儿来,儿媳还带了些东西孝敬您。”一边让人把礼拿上来。 虽说那日收了他们的东西,也是常理,不过她不喜欢白沾人便宜,这次也给唐氏回礼了,有几样布料,一小匣子宝石,可以做镶嵌之用。 唐氏看一眼,脸色立时就有些僵。 不说这料子贵重,光是那些宝石,就足以越过她上回送的玉佩,可她丝毫看不出陈宁玉有什么不舍,这些对她来说,像是很平常的。 唐氏不由得想到她那日进门,不知道抬进多少嫁妆,就是公主出嫁,也未必能好多少呢。 “真是破费了,我哪里能要这些。”她又朝那些宝石看了看。 陈宁玉道:“母亲就收下罢,也算是我一片心意。” 说得几句,她就告辞走了。 出来后,丹秋忍不住同谷秋道:“大夫人真有些不像话,那两个丫环分明就是给侯爷做通房丫头的,不然谁家主子身边会放这样的人?夫人怎么就不拒了?还送她东西呢!” “怎么拒,没听大夫人说,太夫人也同意的,夫人再怎么样,能立时就拒了?嫁到别人家,可不像自个儿家里呢。”谷秋叹口气,难怪上回侯爷会那么对唐氏,可见这唐氏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敢拿侯爷怎么办,这就来欺负少夫人了。 “那真带回去?”丹秋皱眉。 二人说话也不是那么小声的,陈宁玉回头道:“都说什么呢,咱们先去太夫人那儿,丹秋,你把那四个丫环也叫着一起过来。” 丹秋这便去了。 杨太夫人见到她来,面上带笑,吩咐下人端些糕点水果上来。 陈宁玉吃了几个,又送杨太夫人东西,不比唐氏,好些都是补的,几棵野人参,一些鹿茸,她笑道:“上回得了祖母那些,真过意不去,听祖母说,都是您自个儿喜欢的。” “我老人家还要戴这些作甚,就是要配你这等才好呢,不算委屈了,我也算给这套头面找个好归宿。” 把首饰说成人一样,陈宁玉忍不住笑:“跟您说话,就是有意思,我以后定会常来陪您的。” “也不用,虽然上回是延陵提的,不过我觉得也确实不用天天来,不说你,就是我这都觉得麻烦呢,我有时候也睡得晚,早上起得晚一些,不是叫你们等?也是浪费时间么,好孩子,你就隔几日来一次,有这个心,多陪陪延陵就是了。” 陈宁玉听得出来,杨太夫人是真心关爱杨延陵,忙点头:“我会照顾好侯爷的。” 杨太夫人很满意,她这孙儿在边疆吃了好些年的苦,虽说她原先并不赞同这门亲事,不过既然成了,她也只希望他们夫妻和睦。 陈宁玉说着,就提到那几个丫环。 杨太夫人听说唐氏效率那么高,这就选好了,有些惊讶,陈宁玉道:“母亲体恤,都是精心选来的,祖母也过过眼罢,我瞧着比我那些丫环都要来得好呢。” 她让四个丫环上来。 杨太夫人一一瞧过去,等见到两个漂亮丫环时,这眉头便皱了一皱。 杨延陵可是才娶妻,就算陈宁玉长得美,这两个的姿容也是过分了,传到陈家太夫人耳朵里还能得了,她指了指那两个丫环:“你自个儿从娘家带了几个,这就多了,她们留下罢,我这儿倒是嫌少呢。” 陈宁玉笑了:“祖母看上,那是她们的福气,”她顿一顿,“我倒忘了,你们是叫什么?” “春华,冬华。”春华回答。 两个年轻小姑娘都不是很高兴。 毕竟原本是唐氏的人,被送到武定侯院子里,她们都心知肚明,以后指不定有好命被武定侯看上,抬了做侧室,可这留在太夫人身边,还能有什么前途。 杨太夫人对心腹孙妈妈说道:“看着也不是很懂规矩的,你再好好教一教,先叫人领下去罢。” 孙妈妈便喊了一个婆子来把人带走了。 杨太夫人这种做法,自然赢得了陈宁玉很大的好感。 她原先也是为试探杨太夫人。 如今看来,杨太夫人可不像唐氏,这唐氏真有些像姜氏,果真作为继母,就没几个好的么? 陈宁玉又高兴的陪杨太夫人说笑了。 ☆、第51章 恭贺 剩下的两个丫环夏华,秋华,免不得有些惴惴不安。 她们四个人,都是唐氏亲手挑选的,结果都还没见过武定侯呢,这就被弄走了两个,只怕她们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丹秋见机就敲打她们:“好好做分内之事,咱们夫人自然会公平对待的。” 夏华秋华连忙称是。 陈宁玉稍后便回了院子。 “让她们跟着碧桃罢,平日里管些碗碟瓷器花插等物什。”她吩咐谷秋,见她做完回来,又多看了她一眼,今儿唐氏说得也有道理。 谷秋跟丹秋年纪不小了,今年不嫁人,明年也得嫁。 太夫人选的四个陪房里面就有合适的男儿,想来也是给她配人的,等她们成亲生孩子以后,便是管事妈妈了,改日得空是要安排一下。 不过等这两个嫁了人去,也只有碧桃内敛些,白桃这丫头总是有些跳脱,只幸好也没惹过事儿。 陈宁玉打了个呵欠,晚上没睡好,早上起得早,还是要睡会儿才行,她吩咐几句,就去歇息了。 傍晚等到杨延陵回来,她倒是没说什么,杨延陵自己看到两个丫环,反是起了疑心,问道:“哪儿来的?以前没见过。” “侯爷眼睛真尖。” “我自己院子里的人能不知道?”杨延陵记性很好,见过一面的都记得。 陈宁玉似笑非笑:“还不是母亲送的么,怕侯爷少人伺候,原是送了四个,后来祖母留了两个,也就剩她们了,侯爷看着可好?” “她送的能好?”杨延陵打量她,“不过还两个,怎么会去祖母那儿?” “那两个生得可漂亮呢,祖母看上了,我也不好意思要回来。” 杨延陵盯着她道:“哦,那我可没有眼福,要说我这儿,漂亮的是少一些。” 陈宁玉斜睨他一眼:“侯爷要喜欢,我也只好厚着脸皮再跟祖母要去。” 杨延陵哈哈笑起来,伸手抬起她下颌问:“刚才你说的可是真心话?我要真喜欢,你就给我弄回来,在旁边伺候我?” 想得倒是美呢,陈宁玉微微笑道:“都说丈夫是妻子的天,侯爷真要,妾身自然会满足您的。” 可她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杨延陵更乐:“那你现在就去要来,我想想,要不每月月中伺候我一回,也不算过分罢?” 陈宁玉呵呵笑:“行啊,我这就去。” 她拍掉杨延陵的手,转身就走。 杨延陵扣住她肩膀:“得了罢,闲着逗你爷玩呢,你要真愿意,能让祖母瞧见?过来。”他一用力,就把陈宁玉抱在怀里了。 陈宁玉撇着嘴儿:“是您逗我玩罢,我不过是顺着侯爷。” “是得多顺着点儿,我一高兴,还不是任你做什么呢。”他低下头,亲了亲她嫣红的嘴唇。 那一双神采逼人的眼眸近在眼前,满含笑意,融化了往日里的冷冽,陈宁玉被他盯着瞧,这脸忍不住就慢慢红了,呼吸也急促一些,就连瞳孔都有些紧缩。 他笑起来,略带调侃的道:“都嫁给我好几日了,还紧张么?” 就算这样,她与他认识也才十几日而已,能有多熟悉呢?就是睡过了,可被他这样看着,她还是心跳的厉害,可其实要她自己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 “侯爷,不紧张么?”她却反问过去。 杨延陵捏捏她脸蛋:“你家爷打了这么些年仗,都不知道什么叫紧张了。” 陈宁玉哦了一声:“好么,您是厉害,可我就是紧张又如何了?哪日侯爷抱着我,我丝毫不紧张,侯爷指不定又要怪了呢。” 杨延陵一怔之后,爽朗的大笑起来:“你说得对极。” 他捧起她脸蛋,又亲了下去,这会儿是更深更久的了。 三月春闱结束,章季和与傅朝清都考中了进士,殿试之后,章季和稍许有些遗憾,没能进得了翰林院,不过也是进士出身,入吏部观政,而傅朝清深受皇帝亲睐,被点为榜眼,授官翰林院编修。 听到这个消息,陈宁玉自是高兴的,忙派人送贺礼去章家。 杨太夫人也准备了一份。 毕竟与陈家是亲家,那么章家也算是亲戚了。 至于傅朝清那里,她倒还没想好送什么。 不过却心知长公主必定不是很欢喜,只因她不想傅朝清劳累,可如今这一来就做了官儿,只怕还怨皇帝太看重她这儿子了呢。 “去库房找找有没有好的笔墨纸砚。”她吩咐谷秋,傅朝清这事儿是大喜事,可不能像平常,说什么礼轻情意重。 可谷秋看了一圈回来:“没有,只有长公主当日送的文房四宝,要不夫人送一套茶具罢?” 陈宁玉下意识就伸手抚摸了一下掌中的茶盏。 当日傅朝清与她提过之后,她回去便叫人找出来,如今嫁到杨家,便一直在用着。 说起来,这套茶具并不同于她原先惯用的瓷器,而是用紫砂烧制的,刻有梅兰竹菊四君子,古朴典雅,用来泡茶最合适不过,有道是“盖既不夺香,又无熟汤气”,实在是不错,她倒是越来越喜欢了。 “大夫曾叮嘱二表哥少饮茶。”陈宁玉道,自是不能送这个的。 正说着,白桃进来报二夫人与大姑娘,二姑娘来了。 她刚才使人送了些东西去二房,怕是因这个。 陈宁玉起来迎接。 范氏与两个女儿杨芙,杨静进来。 范氏笑道:“你真客气,一家子得些我送的,算什么呢,还非得回,芙儿,静儿,你们还不谢过你们大嫂呢。” 陈宁玉给同辈也送了些礼物,两个姑娘都是一色的珠钗,但也不是普通的,珠子都是上好的南珠。 杨芙与杨静笑着道声谢谢,杨芙嘴儿甜,多说了几句,杨静还是一如既往,不太开口。 陈宁玉请她们坐,一边让人上茶,上瓜果糕点。 “你嫁进来也好几日了,不见常出来,其实一家人了,你得空就过来玩玩,毕竟延陵是都督,也没多少时间陪你不是?”范氏很亲切,“芙儿静儿平常也寂寥的很,正好你们说说话。” “只是还未适应呢,多谢二婶关心了。”范氏看起来是挺好一个人,不过到底如何,她也不知,是以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范氏四处看看:“这院儿还是跟好几年前一样,之前延陵要娶妻,我便与他说,还是把这里重新休憩休憩,他愣是不听,他有时候就是倔的很,你可莫要怪。” “怪什么呢,侯爷说全交给我布置呢,爱怎么修就怎么修。”陈宁玉笑笑。 范氏吃了一惊。 杨延陵这院子,是侯府最大规格的,以前是他父亲母亲住的,后来他父亲去世,便交予他住,唐氏挪到了别处,他住在这里时,一花一木都不曾照拂,任由着全部枯死,又把下人赶出去好些,这院子便一直很空阔冷清,直到他从西北回来,也没有动过。 就是他成亲前,也是一样,他们只当他是不会再改变主意。 谁想到,娶了陈宁玉,便一应交给她了。 范氏不由重新打量陈宁玉一眼。 看来,她在杨延陵心目中的地位还真不低。 “那可是好事。”范氏很快就笑起来,手指点点外面各处,“这儿那儿都可以种些花,你们年轻夫妻,原就该热热闹闹的。” “我也觉得是。”陈宁玉笑道,“打算种些芙蓉花呢,再挖个塘子,养些鱼。” “真好。”杨芙一拍手,“我也想在院子里这么弄,可惜地方小了点儿,等大嫂弄好了,我定会常来玩的。\" 陈宁玉表示欢迎。 几人吃着东西闲聊,范氏忽见夏华,秋华,惊讶道:“这不是大嫂那儿的丫头么,怎的……”她顿一顿,冲陈宁玉一笑,“看来是大嫂体贴你,送来伺候你们的罢?” 唐氏送丫环,有两个被太夫人收走的事情,她不信范氏不知道,陈宁玉语气淡淡:“母亲觉得我这儿人少,想得是周到些。” 但凡做儿媳的,没有一个喜欢屋里被婆婆塞人的,范氏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你刚嫁进来,以后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便与我说,你母亲到底还年轻,好些事儿未必真的周到。” 陈宁玉暗地里冷笑,不高兴的事儿说给她听,是要让她高兴高兴? 这范氏,瞧着也不是打什么好主意的人。 “多谢二婶关心,以后有什么,必会与二婶说的,也好让二婶出出主意。”陈宁玉面上像是很感激。 范氏也便笑得更亲和。 杨延陵回来,陈宁玉早早就让厨房准备好了,一应把晚膳端上来。 他脱了官服,穿一袭海青色长袍,坐下用饭,席间就问到章家的事。 “可准备好贺礼了?” 陈宁玉笑:“今儿都送出去了,祖母也备了的。” 杨延陵抱歉:“我这才想起来。” “侯爷日理万机,哪能什么都惦记到,这些事情,我自会处理好的,不用侯爷操心这些。”作为妻子,陈宁玉对自己的责任,还是很清楚的。 杨延陵夸她:“真是爷的贤妻,那长公主府,也送了么?听说你幼时常住那儿的,想必与章家又有不同。“ “是啊,姨母就好似我娘亲一样,二表哥……”她顿一顿,略低下头道,“也跟我亲哥哥一样的,一时倒不知送他什么好呢。” 杨延陵看看她,没有再说。 饭后,倒是寻了一套青玉扣出来:“我得了好几副,不若你拿去送人。” 这是用于男儿腰带上的,共有十二个玉扣,每个玉扣都精心打磨过,刻有瑞兽图案,这玉成色也好,怕是有些昂贵。 陈宁玉忙道:“这是侯爷的东西,怎好送人?” “怎么不好送,我一次也没有用过的,只是看见合意,便买了放着,我觉得送你二表哥挺好,他如今既做官了,平日里少不得要戴。” 官员不是寻常百姓,衣着上面自是不同。 陈宁玉其实也觉得好,她早些时候想不到送这个,果然男人还是了解男人呢。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她侧头笑道,“下回见到好的,我再买一副还给侯爷。” 杨延陵不悦:“还分你的我的,你二表哥不也是我表兄弟么?” 陈宁玉就笑起来:“侯爷说的是。” 她把玉扣收起来。 谁料还没送出去呢,长公主的请帖来了,傅朝清被点为榜眼,怎么也是一桩荣耀的事情,便请他们去热闹热闹,一来是想看看小夫妻两个怎么样,二来还有一桩喜事。 这一日自然也挑了是休沐日。 陈宁玉道:“侯爷去不去?” 她生怕他忙,这休沐日,也不是完全就能休息的,有时候照样会有事处理。 “去啊,其实咱们原本也应该去拜会一次。”杨延陵道,“你再多备些礼,礼多人不怪,你那儿没有适合的,就在我那库房里找一找。” 杨延陵立功回京之后,不止皇帝赏了好些东西,收到的贺礼也数之不清,他全堆在库房呢,平日里也不管。 “这是钥匙,你收着罢。”他寻了出来交给她。 这算是他整副家当了,还有院子也交给她管,陈宁玉真有些受宠若惊,把钥匙在手里捏一捏道:“这是不是给早了?侯爷以后要收回,可不许算这算那,赖我拿了东西了啊。” 杨延陵眉头挑起来:“我倒是还没想着呢,你这后路都铺好了啊?罢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你尽管都拿去用,只每日伺候好爷,爷想怎么样便怎样,这就行了。” 什么叫想怎么样怎么样,陈宁玉歪头看他,却见他一双眼眸似笑非笑,从她头顶只扫到裙下,她这脸就有点发燥。 流氓!她暗地骂一句,拿着钥匙就走了。 反正晚上都要给他折腾,不拿白不拿。 等她准备的差不多,二人与杨太夫人说一声,便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见到陈宁玉,就把她搂在怀里,嘴角叫道:“哎呦,嫁人了,跟以前就不一样,我便是请你来,也得想东想西的,太夫人可说什么呢?” “太夫人可和善了,哪里会说什么,姨母要见我,还是与往常一样便是。”陈宁玉脱口就出,可说完发现未免不妥,眼睛朝杨延陵看了看。 杨延陵笑起来:“姨母,您想要见宁玉,没有什么不便的。” 长公主听到这话很满意:“看来宁玉也没嫁错人。”又看一眼杨延陵,见他英武不凡,浑身上下都透着威仪,怪道是领军作战的,就是傅成也常说他是难遇的将才,便点点头,“今儿瞧你,与我宁玉也是相配。” 陈宁玉嘴角抽了抽。 其实要真说哪个高攀,铁定是她高攀了,可长公主视她为珍宝,便有些主观。 幸好杨延陵也不生气,笑了笑道:“能娶到宁玉,是我的福分。” 长公主一听更高兴了。 稍后,傅朝云夫妇与傅朝清都过来见礼。 这些日子没见,傅朝清好似清瘦了一些,应是为准备春闱花费了太多的精力,陈宁玉忍不住道:“二表哥,你可记得答应我的事,注意些身体。” “是啊,看宁玉都说了,你一向听她的。”长公主见机道,“晚上早些睡,以后再被我看见,再不许他们给你点灯了!” 傅朝清笑:“现在不是考好了么,我自会多多休养的。” 长公主这才作罢。 陈宁玉把玉扣送给傅朝清:“想来想去,竟没有合适的,还是侯爷的主意,你瞧瞧喜欢么。” 匣子递到她跟前,可是人却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她已嫁做人妇。 傅 朝清看着陈宁玉,见她仍是光彩照人,又看她身后的杨延陵,二人也真是珠联璧合,他不免有些心痛,又有些安慰,伸手拿了玉扣道:“我正想买一副呢,如今倒 好,省事了。”他打开来一看,露出欢喜之色,“真漂亮,阿玉,谢谢了,也谢谢侯爷,想必没有他,你想不到送这个。” 他们从小到大,互相送过的东西不少,陈宁玉平常爱送他什么,现想起来,好似没几个是值钱的。上元节,送过他彩灯,中秋节,送过他玉兔,怕他总躺在床上,还送过他风筝,叫他平日里耍着玩。 长公主也想到了,笑道:“有回我记得清儿生辰,宁玉送了个又圆又大的糕点来,还说能对着许愿,我说呢,又不是天上的佛。” 众人记得这个,都笑起来。 那天他是许了个愿,可惜这辈子都无法圆了,傅朝清忍不住看一眼陈宁玉,二人本是欢笑的眼睛,在顷刻间,像是被遗憾侵袭,同时都转开了头。 这些回忆,都只能属于过去,与他们再也不相干了。 杨延陵在此刻是个外人,他们笑,便也跟着笑几声,可眼睛却没有离开陈宁玉,见她转头,他问道:“那事儿是真的?要不我哪日生辰,你也送个糕点,叫我许个愿?” 陈宁玉勉强一笑:“不过是同表哥玩儿的,那时候还小呢。” 杨延陵看着她,眼眸不由微微一眯。 在这一刻,陈宁玉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尽管她尽力隐藏,可是她的情绪却止不住的透出来,从她皮肤里,瞳孔里,从她站立着的姿态。 她肩膀微微下垂,这不是高兴的样子。 可是,今日不是来恭贺俞朝清么,她何来的伤心? 杨延陵盯着她,笑了笑:“听起来,你与傅二公子的感情当真是好得很?” 陈宁玉眸中不由自主出现了一丝警觉,但是她很快就遮掩下去道:“侯爷也知,是同我亲哥哥一般的,能不好么。” “是啊,便是同亲兄妹一样。”长公主却不知,还笑道,“要不是如此,我早让清儿娶了宁玉呢,还轮得到侯爷你呢?” 杨延陵唔了一声:“原来如此。” 长公主又道:“今儿还有一桩喜事。”她握住俞氏的手,“宁玉,我这儿媳妇有喜了!” “真的?”陈宁玉一下子跳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前几日请大夫看脉的,可把我高兴的。” 陈宁玉连忙恭喜,又看傅朝云,“大表哥也高兴坏了罢?” 自从傅朝清那件事后,这小夫妻的感情倒是变好了,傅朝云与俞氏有了共同的秘密,还愿意与她说说别的事情,这会儿也笑道:“我要当爹了,哪有不欢喜的?阿玉,你也早些……”他忽地想到傅朝清,要顾及他的心情,声音不由就低了下去,“你与侯爷也早些生一个。” 陈宁玉脸微微一红。 杨延陵却一拢她肩膀道:“什么生一个,四五个还差不多。” 众人都笑起来。 杨延陵忽地问傅朝清:“傅二公子何时成亲呢?有道人生最得意二事,一是金榜题名,二是洞房花烛,现在你得该娶个妻子了。” 傅朝清笑了笑:“时候到了,该娶总会娶的。” “哦?那是什么时候?”杨延陵看一眼陈宁玉,又看看傅朝清,“娘子,要不咱们给你二表哥也留意些?” 傅朝清笑容微敛,眼眸中带了寒芒出来。 杨延陵挑眉,回头看陈宁玉。 陈宁玉却看长公主:“这事儿自有姨父姨母操心,挑不到合适的又再说。” 俞氏知道内情,眼见这气氛往诡异的方向走,再说下去,指不定傅朝清就要生气,别看他平日里像是温和,真要发作,这武定侯也讨不了好,那到时候最尴尬的必是陈宁玉。 俞氏忙道:“母亲,都光顾着说了,宁玉难得过来一趟,连口茶都没有喝上。” 众人确实都忙着说话,恭贺,都还没有坐下呢。 长公主笑起来:“是啊,是啊,都坐下罢,一会儿就在这儿吃顿饭。” 众人这才得空喝茶,稍后又去园子里走了走。 ☆、第52章 醋的味道 从长公主府出来,已是下午。 二人坐上马车,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陈宁玉好歹嫁给杨延陵也有一个月的时间,自然看出他的不悦,所以她也不想去触霉头,兴许杨延陵只是需要安静一下。 可杨延陵并不这么想。 看她低垂着头,一句话都没有,他本来压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又冒出来,伸手就掰过她的脸,狠狠吻了下去。 陈宁玉吓一跳,接着又觉嘴唇猛地一痛,像是有血腥气涌了出来,她忙伸手推他。 可杨延陵只更加用力,血从她伤口上流出来又被吸走,此刻的他真有些像只猛兽,直到尝出咸味越加浓重,她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了,才把手放开来。 陈宁玉立时骂道:“你混蛋!” 她刚才痛的要命,现在嘴唇肯定肿了。 看她都有些眼泪汪汪,杨延陵不免心软,可想到之前的事情,又觉得极不舒服,可这种情绪他说不清楚,要说那二人有什么,总觉得不应该。 傅朝清若真喜欢陈宁玉,陈宁玉也喜欢他,早该成亲了罢? 正如长公主说的,二人青梅竹马,何至于还轮到他来娶她呢? 可这二人的眼神…… 杨延陵弄不明白。 他忽地问道:“我问你,若傅二公子当初要娶你,你是不是就嫁给他了?” 陈宁玉对这事儿自然有些做贼心虚,她当时确实希望傅朝清能娶他,可要真得老实回答,杨延陵会不会又生气? “怎不答我?”杨延陵挑眉。 陈宁玉道:“侯爷未免问的太过奇怪,我一个姑娘家,何时能做主自己的婚姻大事?若祖母,父亲同意,我自然就会嫁给那个人。” 杨延陵冷哼一声:“好聪明的回答,那你嫁我,也是了?只是因你祖母,父亲?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自然愿意的。”陈宁玉这回没有犹豫。 当时傅朝清不肯娶她,三皇子又步步紧逼,杨延陵救过她,条件又样样不错,她那时是真得愿意。 杨延陵稍许舒服了一些,脸色也缓和了,伸手摸摸她嘴唇:“还疼么?” 现在才知道来安抚,刚才也不知发什么疯,竟然会怀疑她跟傅朝清,就算她喜欢过,可她嫁给他了,自然就都是过去的事情,她也不会再有任何念头。 陈宁玉想着,又觉好笑。 “侯爷刚才是吃醋了么?”她揶揄。 杨延陵手指一顿,大脑空白了片刻,就觉得脸颊有些燥起来。 吃醋? 他竟然会吃醋么? 杨延陵怎么会承认,他收回手淡淡道:“爷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醋是什么味道的。” 陈宁玉噗嗤笑了。 “你笑什么?”杨延陵羞恼,“是嫌爷还不够疼你是么?” 他大手一伸,又把陈宁玉抓过去,又啃又吸的。 陈宁玉忙求饶:“是我错了,侯爷……”她含糊不清的道,“侯爷绝对没有吃过醋。” 杨延陵也不想真得把她弄很痛,便放开手。 陈宁玉松口气,嘴唇总算保住了。 到得侯府,二人同杨太夫人说一声,便回了院子。 眼见天也不早,做不成什么事情,陈宁玉索性把黄历拿出来,指给杨延陵看:“这日适合动土,到时候我就挖塘了,下回侯爷得空同我去跟祖母说一声。” 虽然这院子是杨延陵的,可是太夫人毕竟是长辈,还是知会下比较好。 杨延陵问:“你都想好怎么弄了?” “想好了,进来通道两边种些杏树,春天那杏花一开很美的,还有杏子吃呢,三四进院那里堆两座假山,再建个小亭子……” 杨延陵打断她:“不是照你娘家那样么,怎么又要堆假山?” 陈宁玉笑道:“侯爷不是喜欢假山么,哪儿都能照我的喜好,这院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府里园子里就有一片片的假山,当时她记得杨芙说杨延陵喜欢的,所以就算别人不喜,也不可能拆掉,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就是在那里,她遇到了三皇子。 “总算还有点儿良心。”杨延陵很高兴。 “我什么时候没良心了?”陈宁玉说着,又觉得嘴唇发痛,不由放肆道,“侯爷,要不咱们晚上吃饺子罢,让侯爷尝尝醋的味道,省得一辈子都没吃过。” 杨延陵恨不得伸手掐她。 陈宁玉笑得肩头耸动。 不知为何,看到杨延陵这样,她忽然觉得挺好玩的。 杨延陵看她调皮,也按捺不住,吩咐丫环:“就吃饺子,做好了放着,都出去。” 谷秋丹秋忙告退。 杨延陵把陈宁玉打横一抱,就往卧房去了。 两个人一直到天黑才出来,陈宁玉双腿都有些发酸,她终于知道,轻易还是不要惹他为好,不然,下回指不定就下不了床了。 到得月底,终于有陈宁华的消息,她被晋封为婕妤。 之前入宫时,因是侯府之女,她被封了个婉仪的称号,现在这婕妤可是四品,不比婉仪这等容易得的,陈宁玉心想,短短时间,她连跳两级,看来在宫里混得不错。 大概是得了一些皇帝的宠爱罢。 对陈宁华来说,这应是好事,可陈宁玉这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个人过个人的日子。 因杨太夫人也批准,院子里现在已经开始动工了,杨延陵嫌人来人往的吵闹,暂时叫陈宁玉与他搬到旁边一个院子住,那院子是个二进的,不过他们人不多,勉强住得下。 到此时,她嫁进杨家也有两个多月,杨太夫人有日把陈宁玉叫来说话。 “卫国公家办宴席,我原本应去的,只近些日子身体不舒服。”眼见陈宁玉担心,她笑道,“大夫看过,没什么大碍,但这等天气,我却晒不得,你便与你母亲,二婶,还有芙儿静儿去罢。” 陈宁玉便叫杨太夫人注意身体,又问卫国公与他们侯府关系如何。 “卫国公府太夫人可是我堂妹呢,往常都有来往,延陵成亲,他们家也来人的,不过你也没见着,这会儿正好去认一认。” 陈宁玉应了一声。 “以后这种聚会是常有的,不比以前。”杨太夫人揉揉额头,自从杨延陵做了左都督之后,人情上的事情多了好些,不能常拒绝,她其实反倒是喜欢冷清一点。 不过这冷清,又代表了家族中落,并不是好事。 她又道:“你是延陵的妻子,等诰命下来,便是一品夫人了,这家中事宜多数还是要你操持的。” 陈宁玉一怔:“侯爷去求了诰命了?” 杨太夫人奇怪:“你还不知?”又忽地笑了,“怕是想给你惊喜,你便当做不知罢,这孩子……”她看了看陈宁玉,意味深长,“倒是会花心思了。” 陈宁玉的脸不由一红。 第二日,用过早饭,她便同唐氏几人去卫国公府。 这卫国公的爵位也是当年开国皇帝封赐下来的,一晃百年,卫国公府没有像好些府邸或被夺爵,或抄家问斩,仍是稳当当的落在京城。 唐氏在路上便叮嘱陈宁玉:“许太夫人不喜小辈多嘴,你到时也不用怎么开口。” 陈宁玉无言,她是见不得人还是怎么,开个口都不行? 范氏笑道:“大嫂也恁小心了,再说,宁玉像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么?指不定太夫人很喜欢她呢。” “又不是只有太夫人。”唐氏道,“今儿好些人呢,她原先是做姑娘的,如今才嫁进来多久,哪里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也是怕她犯错。” “还是小瞧你儿媳了,大嫂,延陵看中的,能笨到哪儿去。” 唐氏恨不得就说“要你管这闲事”。 二人唇枪舌剑的,陈宁玉一句话没插嘴。 到得卫国公府,便见外头好些车马,她有些好奇,问范氏:“这办什么聚会啊,这么多人?” 范氏看她主动,很亲切的拉住她手道:“是他们国公府大公子要娶妻呢,你当什么。” 那是嫡长孙啊,也就是世子了,难怪! 她不由得想到武定侯府那次,也是好些人,看来这种古代“钻石单身汉”真是抢手得很,她心念一动,侧头看了看杨芙,杨静。 既然两家也是沾亲带故的,范氏有没有念头,想把杨芙嫁去呢? 像是看出她的想法,范氏笑了笑:“许太夫人早有看中的,只顺便借着与众家聚一聚,像这样的,他们卫国公府每年都会办上一两回,也就咱们府最不爱弄这些。”又看看陈宁玉,“陈家也是,都是不爱热闹的。” 陈宁玉想想倒真是,她记忆里,陈家确实不怎么请人来玩,便是请,也都是很有交情的。 一众人进去,很快就到内院堂屋。 屋里屋外这会儿都好些人了。 陈宁玉看着,那是一个人都不认识,只随着唐氏,范氏,跟着认认人。 其中有不太理会她的,也有好些主动要与她交好的,但她不知这些人的低,不知他们家族与侯府关系好不好,反正唐氏是一句不提点,她便也表现的不亲不远。 正当这会儿又有客人来,而且像是个贵客,陈宁玉只见好些夫人都迎上去,便也跟过去瞧瞧。 岂料来人却是华英长公主,陈宁玉立时就失去了兴趣。 ☆、第53章 辱人者必自辱 唐氏吃惊道:“原来是华英长公主,她可是皇上的嫡亲妹妹,这番竟肯赏脸来卫国公府。” 陈宁玉暗地里撇嘴,皇帝的妹妹也就身份高贵一点,实际上又有什么用,光她那个儿子就够丢脸的了,将来这长公主府怕是站不住脚,也就现在还能得些皇家的庇荫。 范氏却笑道:“宁玉有个姨母不也是长公主。” “又不是她亲姨。”唐氏见范氏总是帮陈宁玉,也是恼火的很,讽刺道,“这等场合,你范家原也应该来的,怎得都不见人?” 范氏的脸色立时就不好看了。 范家确实是一年不如一年,好些时候没出过有出息的子孙了,范氏要不是嫁到武定侯府,别说来卫国公府做客,就是寻常富贵人家,也难见得请他们。 唐氏达到目的,立时很得意。 陈宁玉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现在有些理解为何杨延陵与他们关系都不好了。 那边华英长公主受众人追捧,高高在上,时不时敷衍几句,走上几步,耳边偶听到有人提起武定侯少夫人,她转头一看,果然就发现陈宁玉。 陈宁玉虽然站得有些远,可身边也围了一些人,微微露出的侧面,美艳非凡。 华英长公主眼睛一眯,立时就往她走过去。 “长公主来了啊!”唐氏瞪大了眼睛,忙伸手整一整衣裳。 陈宁玉抬眸,便看到华英长公主已经走到她面前。 “见过长公主。”她随其他几人一起行礼。 华英长公主只盯着她,皮笑肉不笑道:“原来你也来了,哦,也对,你现在是武定侯夫人了,当初武定侯也真没有白白在城外把你寻到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有稍许议论。 那次惊马的事情不算大事儿,有些人知道,有些人并不知,可华英长公主一捅出来,别人少不得会有些联想。 陈宁玉笑了笑:“那日我父亲与侯爷一起出城的。” “说是说这样,可我听说就你与武定侯先回来,这城外得多大,武定侯也是厉害,这都能找到你。”华英长公主因儿子被打,一口气憋到现在,后来虽说陈宁玉没嫁成三皇子,可嫁给武定侯,她也觉着是得了便宜,今日遇到她,便想出口气。 所以好好一桩事说的好像二人私相授受,听得人若往阴暗里想,指不定还以为陈宁玉勾引武定侯呢,要知道,当年想与武定侯府结亲的人家,那是数不胜数。 有些夫人,姑娘都已经不屑的轻笑出声。 “看她那狐媚相,果然如此。”也有人已经这样揣测。 唐氏见状,却不相帮,只在旁看笑话。 范氏则有些伤脑筋。 陈宁玉还是立得很直,脸上并无惭色,反是笑了笑道:“侯爷是很厉害,所以我才会嫁给他,也不怪长公主您惦念这事儿,谁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干呢?” 华英长公主简直不敢相信她会这么说。 要是寻常人,早就羞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可是她在说什么? 她竟然在讽刺自己的相公没,本,事! 华英长公主气得脸色煞白。 旁边众人也都吃惊万分。 陈宁玉一点没有否认那事儿,反而理直气壮,表现出嫁给武定侯是与有荣焉的样子,还顺便狠狠刺激了长公主一把。 那些人自然是对她刮目相看。 不说别的,光这勇气也够大的! 这下变成众人看华英长公主的好戏了。 可惜何太夫人不想事态闹大,叫大夫人过来领众人去听戏,这算是解了华英长公主的尴尬。 然而,华英长公主怎么愿意吃这个亏,她恶狠狠盯着陈宁玉道:“你随我一起过去,我要吃喝什么,你便伺候我什么,我还能饶过你。” 陈宁玉冷笑:“做梦去罢。” 她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讲,转身就走。 华英长公主气得狠狠跺脚。 本来陈宁玉肯给她倒茶认错,她还能捞回点脸面,现在她怎么待得下去? 华英长公主戏也不听,直接就走了。 何大夫人把这事儿讲给何太夫人听,太夫人反而请了陈宁玉与她坐一起。 唐氏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今儿他们国公府请了华英长公主来,可华英长公主却被陈宁玉气走,如今太夫人还表现出喜欢陈宁玉,那不是跟长公主过不去么? 唐氏奇怪:“太夫人是怎么想的?” 范氏道:“再怎么说,咱们杨家也是他们国公府的亲戚,今日长公主自己不带眼睛,要给宁玉难堪,能怪得了太夫人?刚才给她解围都算不错了。” “哟,你现在倒会说了。”唐氏嘲笑道,“刚才也不见你开口么。” 范氏脸就有些红。 陈宁玉这时坐在何太夫人身边,颇有点惴惴不安。 毕竟是他们国公府办的聚会,长公主又是贵客,可当时她实在忍不得这口气,加上因严渊的关系,二人素有旧怨,这气就更不能忍了。 但只怕何太夫人会怪责。 她在那里七想八想呢,何太夫人侧头看看她道:“还在想延陵这小子到底是娶了个什么样的媳妇儿,今日一见,果是配他的,一个性子。” 刚才的事,若换做杨延陵,只怕华英长公主还要讨不了好。 陈宁玉忙道歉:“给太夫人添麻烦了。” “没什么,华英长公主又不是我请的。”何太夫人并不在意,“我听说也是她先出言不逊。” 听起来何太夫人自个儿也不喜欢长公主,陈宁玉松了口气:“其实她一直看不惯我,我涵养又不够,幸好太夫人不怪罪。” 何太夫人笑了:“何来怪责,你也是我请的客人,改日等延陵有空了,你们再一道来做客。” 陈宁玉自然答应。 回来时,唐氏问:“太夫人同你说什么了?” “也无甚,只说等侯爷有空,请我们再去呢。”陈宁玉言辞间颇有得意。 唐氏果然被她气到。 要说武定侯府,她才是大夫人,可今日陈宁玉出现,围着她要交好的夫人们可不少,有些是根本就忘了她的存在。现在何太夫人也是,只把陈宁玉当贵客,她们算什么呢? 唐氏再也不愿讲话了。 倒是范氏笑道:“看来何太夫人很喜欢你。” “不怪我都算好的了。”陈宁玉语气淡淡。 刚才她被长公主这样说,身边两位长辈却一个都没有帮腔,有道是雪中送炭难,这种时候最是能看清人,这范氏平日里的示好,真真是白白浪费。 回到侯府,她换了衣服,把四个陪房叫来见了见。 关乎家产上的事,她以前费心的很少,主要都是由太夫人指派的人在忙,她不过定时翻翻账本,看有没有错漏的,可现在她嫁人了,便不一样。 没有太夫人坐镇,那些人会不会生出异心也指不定,她还是要敲打敲打。 一众人自然是听明白了,个个急着表忠心。 她目光又在几个年轻人身上转了转,便叫他们各忙各的去。 “以后账还要再算细一些,我现叫他们每个月都交上来,少不得要你累一点,所以别的事儿你就少管些了,让丹秋分担点儿。”她同谷秋说。 谷秋笑道:“这园子里人简单,事儿也不多,不过算账是要费些心力,奴婢会好好做的。” 这丫头伺候她好几年了,是完全的知根知底,陈宁玉笑道:“你这年纪也该嫁人了,刚才来的几个,你可有看中的,要是没看,以后也有机会。” 谷秋立时红了脸:“夫人,奴婢还没想过这些。” “嗯,那现在就好好想想罢。”陈宁玉又叫碧桃来,升了她做大丫环,比往常能多拿一两银子。 碧桃高兴坏了。 白桃少不得有些醋意:“姐姐倒是好了,我这还熬着呢。” 碧桃好笑:“你笨呢,夫人升我也是因谷秋姐姐,她一嫁出去,大丫环可不就少一个了么,其实丹秋姐年纪也不小了,以后还不是轮到你,这院子里也没别个儿。” 白桃又高兴起来:“那倒是。” “所以你还是好好的,别做错事情,夫人都看在眼里呢。” 白桃用力点了点头。 陈宁玉歇息会儿,叫丹秋把杨延陵平常穿的鞋子拿来,照着剪裁鞋样,又是挑选料子,倒是忙到杨延陵回来还没弄好。 她先放下剪子,上去给他脱官袍。 这等天气,他每次都把衣服穿得湿透,她看着都觉得受罪的很,男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作为妻子在家享福,她能为他做的并不多。 白桃跟碧桃这会儿拿着扇子立冰鼎后面扇风,尽量把凉意吹到屋子各处。 “刚才是在做什么?”杨延陵问。 陈宁玉低头给他解腰带,一边回道:“给侯爷做几双鞋子,要说我别的不行,做这个还是很拿手的,保管侯爷穿的舒服。” 杨延陵很惊奇:“真没看出来,只当你……” “嗯?”陈宁玉抬头,“当我什么,绣花枕头么?” 杨延陵哈哈笑了:“可是你自己说的。” 陈宁玉假作生气的拍打杨延陵。 杨延陵任她打了几下,捉住她的手,只觉这手掌软若无骨,滑腻如暖玉,不由放在唇边亲了亲,那温度在她指尖像过电一般传到全身。 陈宁玉的心忍不住就加快了。 看她面露娇羞之色,杨延陵更觉得热,只浑身汗臭,还是忍住,先去洗了个澡。 等他回来,桌子上已经摆好饭菜了。 二人吃完,这五月的天,实在叫人提不起精神,陈宁玉也懒得做什么,只歪在美人榻上看书,她穿了件浅桃红的薄衫,头发松松挽了髻,脸上清清爽爽的。 杨延陵看一眼就喜欢,目光落下来,又见她裙衫轻薄,大半从榻上滑下来,小腿露在外面,白生生的,像是塘子里的莲藕,他立时就有些心猿意马。 陈宁玉看得一会儿,就觉身边一热,杨延陵已经坐过来,手不偏不倚的放在她细腰上。 见此情景,几个丫环也不用吩咐,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陈宁玉收起书,笑问:“侯爷今儿晚上没事?” 平日里,他们多半各忙各的,杨延陵有时会去书房,有时出去会友,只不过每回都早早把事情做完,他精力充沛,睡觉前总是要粘着她的。 不过今儿还早得很,故而她才会那么问。 杨延陵顺势就把她搂在怀里,在她头发上嗅一嗅,闻到一股子茉莉香味,笑了笑道:“你用的香都很好闻。” “好些都是姨母送的,寻常地方买不到呢。” “那你姨母都是在哪儿买的?” “好似是江南罢?”她歪头想了想,“或许金陵。” “下回你要,我叫人给你捎一些,也不是难事。”他低下头亲亲她嘴唇,“今儿去国公府,怎么样,热闹么?” “热闹是热闹,只我都不认识。”陈宁玉抱怨道,“母亲也不教我,有好几位夫人说,还想请我去玩呢,我倒不知怎么答。” 杨延陵嗤笑一声:“她懂什么,你说说,都有些谁。” “胡家大夫人,王家二少夫人,董家少夫人,李家大夫人……”她凭着记忆说了些。 “董家是兵部员外郎董大人家?” “是啊,那董少夫人看着挺不错。” 杨延陵道:“下回他们真请,你就去。” 陈宁玉侧头看他:“董大人是好官么?” 他反问:“需得是好官么?” “若是不好的,侯爷应不会让我与他们交往罢?” 杨延陵笑起来:“那你觉着我是不是好官?” “侯爷自然是了,您可是击败蒙古兵的大将军啊。”那是民族英雄,至少在陈宁玉看来,是顶了不起的,而且也没见他平日里受贿什么。 杨延陵看着她笑,没有继续这个问题,只问华英长公主的事情。 陈宁玉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她原本也不打算提起。 “祖母说的,回来时去了一趟。” 杨太夫人知道,那多半是范氏说的,唐氏作为母亲,这种情况下一言不发,本就不该,范氏也是恶人先告状,指不定怎么说唐氏呢。 陈宁玉道:“这事儿想必侯爷也清楚,当日我打了严公子一耳光,长公主自然对我不满的很。” 杨延陵却眸光阴冷:“我管她什么事,她敢这么对你,以后也别指望有什么好日子过。”说着又一笑,“你做得好,下回再这样,你也给她来一巴掌。” 陈宁玉抽了下嘴角:“她可是长公主。” 她再怎么大胆,还不敢打这等身份的呢,上回严渊那次,也是她假装以为他是冒充的。 “别怕,打了,爷给你收拾残局。” 这是在表现他怎么酷霸吊炸天么? 陈宁玉眼睛亮闪闪的道:“侯爷真厉害!” 她一副膜拜的样子,事实上,暗地里是当做没听见,长公主可是皇上的亲妹妹,那背后撑腰的人太牛掰了,她可不想轻易冲动一把! 杨延陵要耍帅,就让他耍耍呗。 不过杨延陵不是好糊弄的人,掰过她的脸,叫她仔细听着道:“我是说真的,你是我妻,在外面任凭是谁,也不能叫人白白欺负!这华英长公主今儿胆大,敢出言挑衅,却不知光是她相公吉安侯做得龌蹉事就够下狱的了。” “哦?侯爷有证据?”陈宁玉这会儿是真兴奋,“严渊那混账东西,侯爷有办法拿下么?” “怎么,你打了别人一巴掌还不过瘾?” “他这种人,打死也不为过。”陈宁玉眸中闪过一道寒光,真是想置严渊于死地的样子。 杨延陵有些奇怪,他觉得那二人上回的事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仇,倒是长公主犯嫌的很,当众坏她名声。 看出他疑虑,陈宁玉想到上回他吃醋的事情,若是真要对付严渊,杨延陵保不准会查出什么,到时候从别人口中得知,他会不会生气也难说。 陈宁玉索性坦白道:“当年严渊大冬天的把我二表哥推到池塘里,说是说什么孩子之间打闹,其实不过是因皇上称赞二表哥,严渊嫉妒他才下此毒手,华英长公主又袒护严渊,为此,我姨母与华英长公主便结仇了。” 杨延陵头一回听说,皱了皱眉头道:“这仇,长公主一直未报?” “怎么报呢,那会儿严渊确实年纪还小,还能打死他不成?我姨父娶了姨母之后,不过领个虚职,他性子又朴实,那些事儿做不出来。” 杨延陵半垂下眼眸看倚在他怀中的陈宁玉,语气淡淡的道:“那你是指望我做这些事儿?” 陈宁玉身子一僵。 “其实做也无甚,我早说了,你姨母便是我姨母,不过你二表哥如今也入朝为官了,你又知他想法?”假如他被人推下池塘,害了一辈子,而那人还不知悔改,他是肯定不会饶过的,那日他见过傅朝清,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你是说……”陈宁玉抬头问,“二表哥他会自己动手?” “我只是猜想。” 陈宁玉眉头皱了皱,傅朝清不顾身体,除了为实现理想,难不成还真有这个念头? 但有,兴许也是正常的,她不是他,都那么希望严渊受到惩罚,别说是傅朝清了,他为此吃了多少苦,被这身体又拖累了多少? 陈宁玉叹了口气。 杨延陵不想见她为别人烦神,虽说她表现的坦荡,可总是叫他有些不舒服,遂岔开话题道:“我回来时见那儿池塘都挖好了,等花木种下,咱们就能搬回去。” “是啊,这里总是有些小,床也小了点儿。”这儿的床不似他们的婚床,让她睡得更不舒服。 “小才好呢。”杨延陵却笑,这样不管她在哪儿,他手一伸就能碰到她。 陈宁玉斜睨他一眼,看他长手长脚的,其实就是大的床,她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她被杨延陵抱得有些热,这会儿身上都开始出汗了,便想调整下姿势。 杨延陵却不肯放她走,坏笑道:“脱了就不热了。” 陈宁玉羞红了脸,嗔道:“才吃过饭呢。” 饭后运动不利于消化! 杨延陵咬在她耳朵上,轻轻吸允,耍赖一样的道:“爷又饿了。” 他手老实不客气的四处抚摸,陈宁玉这会儿早不疼了,被他撩拨的受不得,想到以往享受到的舒服快乐,顺着他的手便慢慢躺倒下来。 ☆、第54章 请教 过得几日,陈宁玉在做鞋子呢,章季琬来了。 她成亲这么久,这小子一直没有现身。 “只当你是忘了我这表姐。”陈宁玉笑着看看他,少年又长高了一些,嘴唇上下都开始长胡子了,这等年纪,真是一段时间不见就变个样。 章季琬才不信她的话,哼哼道:“以前不是还嫌我老来找你么,我这是忙着练武呢,明年就要参加武举,能不用点儿功?再说,表姐才嫁过来,我也不好急着打搅呀。” “来看我叫什么打搅,今儿既来了,便留下吃饭罢。” 章季琬道:“住两日行不行?” “嗯?”陈宁玉一怔,又恍然大悟,“你是来找侯爷的罢?” “哪儿呢,当然是来看表姐的,不过也想请教侯爷一些事情。”章季琬挠挠头,“侯爷应该不会不理睬我罢,表姐同侯爷感情好不好?” 陈宁玉白他一眼:“得了,我会给你说说好话,你要住也没什么,祖母知道么?” “自然是说好了,不然不回去,外祖母肯定得着急。” 陈宁玉就叫下人们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章季琬却奇怪:“你怎么住这儿,咱四姐夫的院子不至于那么小罢?” “那边是在挖塘子种树呢,你不知道,那院子原先多空,什么都没有,就跟家里的练武场一样的。”陈宁玉好笑,“能不重新弄一下么,看起来就不像常住人的。” 章季琬挤挤眼睛:“挖塘子?那种不种芙蓉呢?” “当然种,比我那院儿种的还多。” 章季琬就笑起来:“表姐你看,幸好没有嫁到我堂叔家去,看来四姐夫对你真好,我这也有着落了。等武举考成了,我就在都督府谋个职,这样也能多学点儿。” 有计划总是好事,陈宁玉多多鼓励了几句。 章季琬又同她八卦:“我娘现烦心的很,在给哥哥挑媳妇儿呢,娘看中的,爹说不行,爹看中的,娘嫌弃长得不好,哥哥夹在中间也头疼,他难得跟我诉苦的。” “那你什么想法?”章季和如今在六部观政,可说是前方铺就光明大道,想必京都好些人家都把他视为乘龙快婿,但这挑选的余地一大,也不是好事儿,就是得挑花眼呢。 章季琬摇摇头:“我就想,我以后都不成婚了,麻烦死!” 陈宁玉哈哈笑起来。 等到杨延陵回来,她就把章季琬的事说了。 “这小子好胜心强,不过耐心不够,是该磨练磨练。”杨延陵坐下来脱官靴,问陈宁玉,“那鞋子你做好没有?” “只做好一双呢,侯爷现在就穿?” “试试。” 陈宁玉就叫丹秋拿了来。 鞋子就是平常在家里穿的布鞋,当然,不办公的话,走亲戚也可以,鞋底做得挺硬结实,针脚齐整,杨延陵两只手拿着扭了捏,笑道:“看起来很耐穿。”又看鞋面是酱色暗纹的,男人穿最合适不过,他很满意,当下就穿了走上两步。 很合脚,杨延陵夸奖:“比府里绣娘做得还好,没想到你有这手艺。” “花些心思自然就能做好,我在家时,常给祖母,父亲做的。”陈宁玉能得他们喜欢,也不是说什么都不付出。 想当年,在她刚穿来的时候,她也是彷徨无助的,生怕太夫人,陈修会看出什么,她尽量都在让自己乖巧懂事,学做鞋子也是在为自己加分,后来,才渐渐有了真感情。 杨延陵柔声道:“也不用常给我做,我看这鞋子能穿很久。” 嫁给他做妻子,他不一定就要她讨好她,有时候只希望她能够过得高兴。 陈宁玉怔了怔。 他的眼眸里没有夹杂别的,像是微风下徐徐浮动的湖泊,虽然有时候直接霸道,可这瞬间的温柔,似乎更让人动心,她觉得脸颊有些热。 “傻了?”杨延陵道,“把表弟叫出来吃饭罢。” 陈宁玉回过神,应了一声。 席间,章季琬就没有停过嘴,问东问西的,幸好杨延陵还算有耐心,多数都答了。 “等会儿,你把学得给我看看。”杨延陵道。 章季琬自然高兴。 二人用完饭,就去府里空地上了。 等杨延陵回来,一身短打都湿透。 陈宁玉吃惊:“做什么了?” “切磋了一下。”杨延陵语气淡淡。 陈宁玉立时就为章季琬担心,杨延陵在战场驰骋多少年了,章季琬一个毛头小子能打得过他?她忙问:“表弟他没怎么罢?” “能有什么,不过是轻伤,几天就好了。”杨延陵挑眉,“他想去战场杀敌,这点都吃不住,武举也不必去。” 可你也不要打伤人啊,陈宁玉无言,忙叫白桃给章季琬送金疮药。 白桃回来道:“表少爷还乐呵呵的,一点不生气。” 看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陈宁玉松了口气。 过得几日,她去给太夫人请安,正好唐氏,杨东平夫妇都在。 陈宁玉有些奇怪,范氏不说,杨东平那是经常不露面的,问起来只说是在养伤,她试探的问:“二叔像是好一些了?” “是啊,这次的大夫名不虚传,相公用了他亲手制的药,已经好很多了。”范氏笑容满面。 杨太夫人很高兴:“这就好,到底也好几年了,我真怕你一辈子都要这样,可不是造孽?” 杨东平愧疚道:“叫娘一直担心了,现我好了,过段时间就去谋个职。” “跟延陵说一声便是。”杨太夫人道,“还需你自己奔波?有这时间,再好好养养罢。” 杨东平神色古怪,犹豫会儿道:“延陵本来就忙,也不想麻烦他。” “麻烦什么,一家子,我同他说。” 杨东平便没有再坚持。 杨太夫人又看唐氏一眼:“正好也说说延康的事情,总在家里像什么,别人都道纨绔子弟,他现就是了,越发玩的疯了。” “母亲,我这是怕延陵不肯。”唐氏没有敢去找杨延陵,总是拖着。 杨太夫人摆摆手,叫她不要多说。 范氏这会儿道:“母亲,现天气也凉一些了,我想请安阳伯府的女眷过来玩一玩,母亲往年与安阳伯老夫人也很好的,可惜安阳伯老夫人去得早,儿媳是想着也不能就这样断了关系。” 杨太夫人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安阳伯有个小孙女儿还未嫁人,在家中很得宠,人也是机灵的,范氏是在为杨延寿的终身大事考虑了。 杨太夫人想了想道:“也罢,你去送个帖子。” 范氏立时眉开眼笑。 唐氏就有些着急,那安阳伯虽不怎么样,可儿子厉害的很,任辽东副总兵,所立功劳不比杨延陵差,这爵位么,早晚也是落在他头上的,要是范氏结了这门亲事,必是很得意,而杨延康将来又能娶什么人家的女儿? 她这会儿真希望杨太夫人去同杨延陵说,给杨延康寻个好差事。 杨太夫人这会儿又道:“宁玉嫁进来也多日了,你们抽空教教她,等熟悉了,以后就交给她管罢,总是长媳。” 唐氏跟范氏的脸色同时一变。 杨太夫人不太管事,家中事宜都是她二人协同处理的,现今杨太夫人是要把权力都交给陈宁玉,她们岂会愿意,自然是满心的不肯。 陈宁玉也是不喜欢,她享受惯了,武定侯府诺大一个家交给她,这不是得忙死?她打心眼里真不愿意,便道:“祖母,我什么都不懂呢,怎么能管这些,就算跟母亲,二婶学了,也是几年的事情,不如等将来再说罢。” 那二人脸色缓了缓。 杨太夫人没有表态,只等他们走了,单独把陈宁玉留下来说话。 “这 事儿是难为了你,不过咱们这个家都是延陵在撑着,你是她妻子,按照常理也该是你来当家,再有,”她长长叹了口气,“你母亲与你二婶都不是能当重任的人,由 她们管着,我不放心。这些年,就一直盼着延陵成亲,好娶个贤妻回来,我观你也是不错的,你自己一大笔家业都打理的很好,这家你也一定能行。” 这番话算是推心置腹了,可陈宁玉却越加觉得头疼。 杨太夫人既然知道那二人管得不好,那为何之前不收回权力,要让她去执行,这不是叫她一来就面对两个敌手,还是老资格的长辈。 “祖母,我若答应了,到时也难免得罪母亲与二婶。”她直接就把自己觉得棘手的地方说出来。 杨太夫人硬是让她管也可以,可是她得有自主权,杨太夫人也得庇护她。 杨太夫人笑了:“便是知道你有胆子,我这才放心呢,你连长公主都不怕,还怕别的?” 这话也就是支持她的意思,陈宁玉最后还是遵从了。 毕竟那也是她的家,若给唐氏与范氏任意妄为,把家给毁了,那也是不成的。 她回到院子里,刚要坐下歇歇喝口茶,就见白桃跑了来,又惊又慌的道:“刚才园子后面池塘里今儿浮了个人出来,把打扫的婆子差点吓死。” 陈宁玉第一个反应就是,幸好离他们这儿远。 她不管是前一世,还是这辈子,都没遇见过死人的事情,怎么说,都觉得渗人的很。 “可认出是谁了?”她接下来就问。 白桃脸色有些白,声音都在抖:“听说是,是银铃。” 陈宁玉吃了一惊。 她以前来武定侯府,常听曲儿,银铃每回都出来,她还挺喜欢这姑娘的,怎么就死了呢?她坐不住了,又返回太夫人那里。 杨太夫人也听说了,露出惋惜之色:“前段时间我还说给她配人呢,结果……哎,许是不小心落水了,听说她也爱去那里练嗓子。” 侯府就那一个池塘,里面鱼都没有养,只种了几株荷花,很是清幽。 可好好一个人,又这么年轻,怎么会突然就淹死了,既然是她常去的地方,照理说也是熟门熟路的,不该掉下去啊。 “要不要查一下?”陈宁玉提议,“像是死得不明不白的。” “有什么好查的。”杨太夫人摆摆手,“给她厚葬了罢,人都死了,省得还让她不清净。” 陈宁玉见杨太夫人不肯,也就没有勉强。 回到院子里,她不太提得起精神,那几个唱曲儿的伶人,她最喜欢金铃,可银铃也是她欣赏的,小姑娘长得又好看,性格爽朗,有回她赏了银铃,银铃专门给她唱了一段以作答谢。 可这么个人,一下子就没了。 陈宁玉叹了好几口气。 白桃也替银铃可惜:“奴婢路上遇到她好几回,总是笑眯眯的,还请我问候夫人,说又学了新曲儿,改日给夫人唱了听听呢。” 谷秋道:“只愿她以后投个好人家罢。” 虽说在侯府不愁吃喝,但谁都希望自己有个好出身。 因这事儿的发生,众人心情都不是很好。 杨延陵回来,都能感觉出气氛的压抑。 “这是怎么了?”他问。 陈宁玉道:“银铃淹死了。” 杨延陵皱了皱眉。 “人呢?” “捞出来了,听说都泡肿了,明日就下葬。”陈宁玉略有不满的道,“我原想让祖母查一查,可祖母却说没什么好查的。” 杨延陵问:“那你怎么会想到要查?” “自然要查了,那池塘周围没有什么可遮挡眼睛,一眼过去看得清清楚楚,前几日又没有下雨,滑倒也不可能,还说银铃常去,照理说,是肯定不会掉下去的。我是可惜她一个年轻姑娘就这般死了,指不定死不瞑目。” 杨延陵手指敲击了几下桌面,缓缓道:“你的意思,指不定是被人谋害的,那谋害之人你觉得会是谁?” “这个……”陈宁玉谨慎的道,“难说,或许是与她一起唱曲儿,与她平日里有仇怨的。” 这种的可能性最大。 她知道伶人去唱曲儿,每个人得的赏有多有少。 杨延陵看着她,目光深沉的道:“若是与咱们家的人有牵扯,你还要查么?” 陈宁玉一怔, 她没有想过。 家里人的话,杨延陵肯定不可能,他像是不爱听曲儿的,也没有理由去害银铃,还有便是唐氏,杨延康,杨东平,范氏,杨延寿等人。 会在他们中间么? 陈宁玉忽然有些害怕,杨延陵问的这个问题实在叫人心惊。 难道杨太夫人不让她查,也是因为这个? 杨延陵站起来:“这事儿得彻查!” “什么?”陈宁玉也霍的站起来,“侯爷刚才不是说,可能会是……” “不管是谁,这事儿必须弄个清楚。”杨延陵叫人把大管事罗善才叫来。 罗善才正吃着晚饭呢,听说杨延陵要见他,也不敢再多吃一口,放下筷子,一路就跑过来,行礼道:“侯爷有何吩咐?” “把霜红苑的人都抓了,问清楚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罗善才吃惊道:“侯爷,这是为何?” “银铃这事儿必是人为,你给我查清楚!”杨延陵十分严厉,“这个时间露过面的下人也抓了,一个人都不能漏。” 罗善才惊疑:“侯爷,太夫人吩咐,明儿就把银铃葬了,怎么侯爷,”他低头道,“小人不明白。” “你听我的就是,祖母那里,我自会去说。” 罗善才也知这侯府要论起来,都是杨延陵的,哪里敢反对,立时就去执行。 “先吃饭。”杨延陵吩咐。 陈宁玉叫下人端来饭菜。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就在下人们来收拾桌子时,杨太夫人来了。 “祖母怎么来了?”杨延陵笑了笑,“原本稍后我还想去您那儿,把这事交代下。” 杨太夫人脸上有些怒色,先是看了陈宁玉一眼,才质问道:“我都跟罗管事说了,把银铃明儿下葬,你又多什么事?还把人都抓了审问,搞得一整个府都不安宁。” 杨延陵道:“我是都督,家里出了人命岂能草草了事?又说什么安宁,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到底哪个觉得不安宁?” 杨太夫人被他说得噎住。 杨延陵斩钉截铁的道:“其他的祖母不必说了,这事儿必须查,不管是不是意外,最后都得有个说法。” 杨太夫人不好再说,只又看了看陈宁玉。 陈宁玉知道她是想自己劝劝杨延陵,可他是很固执的人,她怎么劝?再说,一开始她也希望查,只是没有杨延陵想得那么多。 可不劝罢,好似会让杨太夫人失望。 见她这个样子,杨延陵挑眉道:“你刚才也劝过了,不要多说,别叫我不高兴。” 这眼力见儿,真不是吹的! 陈宁玉向杨太夫人投去无奈一撇。 杨太夫人便当陈宁玉尽了力,只得作罢。 听说为一个银铃大费周章,唐氏撇撇嘴道:“也是闲着功夫多,不过是个伶人而已,死了就死了,还有这功夫查呢。” 杨延康眼睛转了转道:“这回二房怕是要倒霉了。” “怎么说?”唐氏忙问。 这母子两个平常不在一处吃饭,不过杨延康怕唐氏念叨,偶尔也会来一趟,今日便在这儿,他诡异的笑了笑道:“二叔常去霜红苑听银铃唱曲儿的,大哥有次还问起的。” “哦?”唐氏对二房一向有意见,幸灾乐祸道,“那是好事儿,最好就是你二叔做得,把他们赶出去得了,我见他们一家也烦心的很。” 杨延康压低声音:“还有更有趣的呢。” 唐氏眼睛一亮。 “二哥也喜欢银铃,我有回见到他赏给银铃好些钱。” “不是罢?”唐氏吃惊,“延寿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不像是会做这事儿的。” “二哥那是真心。”杨延康叹口气,“这回银铃死了,只怕二哥伤心的很呢。” 唐氏冷笑:“也是爬不上墙的东西,你二婶还想给他说安阳伯的孙女儿呢,结果看上谁不好,看上个伶人!”又警告杨延康,“你莫要学他,将来得个好差事,为娘给你选个好媳妇,知道不?” 杨延康点头:“这还用说,那些不过是奴,我要娶也得娶个像大嫂一般的。” 唐氏抽了下嘴角:“她有什么好的?” “长得好啊,而且也挺能干。”杨延康摸摸下巴,“可惜了,不然嫁给三皇子,三皇子定会记得我这个媒人。” “媒人?”唐氏一巴掌就拍他头上,“果真上回是你做的好事!幸好没有让你祖母晓得,不然看你怎么办,我也护不了你。” “哎,这不是没成么。”杨延康道,“现三皇子也不理我了,真是白忙活一场。” 唐氏白他一眼:“你正经找个差事做才是真,不枉我养你这么大!” 杨延康笑嘻嘻的应了声是。 到得戌时,罗善才派人请杨延陵去,像是问出了什么。 陈宁玉也要跟着。 杨延陵回头道:“这事你莫管,小心吓着了。等我问清楚后,再说与你听。” 陈宁玉看外头黑漆漆的,想到这银铃多半又是被人害死的,心里还真有些发毛,便听他的没有去,可是杨延陵很久都没有回来。 她叫碧桃去看,碧桃回来说二房的人也都去了。 陈宁玉微微皱了皱眉。 她以为就算跟家里人有关,也不至于那么快就波及到。 杨延陵刚才让她回避,该不会早想到上面去了罢?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出门。 杨延陵很晚才回来,见陈宁玉没有睡,笑问:“不困么?” “不困,在想侯爷跟二叔他们说什么了。” 杨延陵淡淡道:“不过是叫来问几句,二叔常去找银铃听曲儿,我想问问他可有发现哪里不对。”他顿了顿,“还在银铃那屋搜到一支金钗,你猜是谁送的?” “谁?” “二弟。” 陈宁玉瞪大了眼睛:“不是罢?” “有什么奇怪?”杨延陵笑了笑。 那笑容看起来竟有几分残忍。 陈宁玉猛地就想到回娘家时,太夫人说的事情。 杨延陵定是与杨东平有些仇怨,这次银铃之死,他说是说要查清楚,其实并非真实意图,他主要是为打击二房罢?或许他早就知道银铃跟杨东平,杨延寿的事情了! 陈宁玉看着面色平静的杨延陵,只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第55章 死敌 杨东平回到屋里就狠狠摔了一个茶壶。 里头的水溅了一地。 范氏的手也在抖。 “混账小子欺人太甚!”杨东平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竟敢问银铃是不是我杀的,这臭小子,老天爷怎么让他活着回来的!” 范氏虽然也很生气,但还是劝道:“老爷息怒,他现在风头正盛,咱们又能如何?还是忍忍罢。” “忍到何时?”杨东平怒目而对,“不过是平定了蒙古,又算得了什么?当年要不是我带着他出去,他还在这里一事无成呢,如今倒好,在家里称王称霸的,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 范氏叹口气:“是啊,也是太夫人宠着他,才无法无天了。” 杨东平只觉一口气难消,又瞪着范氏:“你也是,怎么教儿子的?” 今儿不止他丢人,儿子的脸也丢大了。 范氏咬了咬嘴唇:“我也不是什么都防得住的,银铃那小贱人惯会勾搭人,谁知道何时勾引了延寿,不过老爷,您也不能全怪我,要不是你老是去听曲儿,指不定延寿也不会……” 杨东平冷笑:“家里养了伶人便是拿来听的,我还不能去了?你以后多看着点儿延寿,还未成家呢,就出这种事,传到外面还能得了?” 范氏脸色一沉。 未成家不可,成家就可了? 她气得脸色铁青。 陈宁玉睡到半夜,忽地就从梦中惊醒过来。 梦里银铃原本还在唱曲儿,也不知怎么回事,整个人就开始浮肿,脸惨白惨白的,血从她嘴里滴滴答答流出来,她却笑着一点不知,杨延寿往她头上插金钗。 天下又下起大雨,银铃一下子就被淹没了,等到水过去,只剩个金钗掉在地上,陈宁玉走过去一瞧,那金钗居然娇声娇气道:“少夫人,奴学了新曲儿,唱给您听听。” 陈宁玉惊得差点摔倒。 这到底是什么梦啊! 她摸着额头上的冷汗,轻轻吐了口气。 谁知道,一只手伸过来摸在她腰上,陈宁玉还在回想那个梦呢,吓得一声尖叫。 “怎么了?”杨延陵被吓到,也清醒了,起身从后面抱住她问道,“怎么坐在这儿?” “没什么。”陈宁玉侧过身趴在他胸口,他身上暖烘烘的,她总算找回了安全感,轻声道,“只是做了个噩梦。” “吓到了罢?”杨延陵抱紧她一些。 “梦到银铃了。”她把被子拉上去,露出半个脑袋,歪头看杨延陵,“侯爷觉得银铃到底怎么死的?” “明日应该就有结果,罗管事他们还在审着呢。”他揉揉她头发,哄道,“快些睡罢,天还早,我抱着你,你莫怕了。” 可陈宁玉却睡不着,她在他怀里动了又动。 “怎么了,要不咱们起来吃些东西再睡?”杨延陵问。 “也不用。”陈宁玉拿手指在他胸口划了几划,“我想问侯爷一件事。” 杨延陵好笑:“想问就问呗,还扭扭捏捏的。” “但是怕侯爷又生气。” “问个事儿,我能怎么生气?”杨延陵奇怪,“问罢。” 陈宁玉便道:“侯爷一开始去西北不是同二叔一起去的么,后来二叔受伤回来,侯爷也不回,留在那儿,这中间可是发生了什么?” 杨延陵一怔:“怎么想到这个。” “我是见侯爷与二叔好似关系特别不好。” 杨延陵唔了一声道:“是不好。” 后面就没有了。 陈宁玉等了会儿,只得道:“侯爷不想说也罢了,是妾身一时好奇,想为侯爷分担些,将来面对二叔二婶,心里也有个谱儿。” 这语气听得出来很有一些失望。 杨延陵问:“我不说,你便不高兴了?” “没有。”陈宁玉闷声闷气,“谁都有不想说的事情。” 杨延陵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不是什么好事,我原不想说与你听,其实那年他同我去西北,哪里是什么带我历练,不过是想取我性命,他好做武定侯罢了。” “什么?”陈宁玉大惊,“他这么歹毒?” “这人竟然还是我二叔。”他嗤笑一声,“我一开始竟也信他,要不是我命大,早就死在那里了。” 那次他们大战蒙古兵,杨东平与他一起分别领军从左右方突袭,谁知道,杨东平却派了心腹放在杨延陵身边,想找机会刺杀杨延陵,最后推在蒙古兵的身上,只是没有成功。 那心腹低估了杨延陵的本事,一刀没有致命,反而被杨延陵砍下马,就是从这时候起,杨延陵才开始堤防杨东平。然而杨东平还是没有罢手,想方设法的要害死他,杨延陵忍无可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杨东平打成重伤。 陈宁玉听得惊心动魄,惊呼道:“那他的腿是你打伤的?” “是,不过他也没有证据。”杨延陵冷笑,“但我也知道深浅,哪里会有那么重,不过两三年就好了。” 家里竟然有这样一对死敌,陈宁玉简直不可置信,她说道:“祖母还打算让你给二叔谋个差事呢。”也难怪当时杨东平脸上的表情那么古怪。 “你为何又不告诉祖母?” 杨延陵有些无奈:“祖母未必会信,就算会信,只怕也会承受不了。” 杨太夫人的长子已经去世,如今二儿子又要害死嫡孙,这样的情况,寻常老人家都会受不了,陈宁玉叹了口气,也不知怎么说了。 她想了想道:“二叔这样,住在府里不是很好。” 她无法容忍,有个想害死自己相公的人与她住一起,或许,哪一日也想害死她。 杨延陵道:“他也住不了多久的,我之所以不告诉你,也是怕你心烦,”他顿一顿,揉揉她头发,“不过你知道了也好。” “那二婶知不知道?”陈宁玉问。 “应是不知。”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只怕杨东平再怎么厚脸皮,也不会与人提起罢。 陈宁玉想想也是。 她在他怀里拱了拱:“我现在更睡不着了怎么办?” 杨延陵道:“是你硬要问么。” “我也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听到这句,杨延陵微微笑了笑,想了解他总是好事。 陈宁玉伸手抱住杨延陵的腰:“侯爷还是快些睡罢,我不吵你了,我明儿不用早朝的,侯爷又不行,怕只能睡一两个时辰了。” “你这是又心疼爷了?”他低头亲亲她脸颊。 “一直都很心疼,怕侯爷累坏了。”陈宁玉轻拍他后背,“这样容易睡着罢?” 杨延陵噗嗤笑了:“当我什么呢,别动。”他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这样就行了,你别再动。” 陈宁玉就乖乖不动了,很快便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可她仍是睡不着,想到杨延陵当年一个人,年纪又那么轻,被自己的二叔背叛,差点身死,他都扛了下来,还给自己报了仇,又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来让自己变得强大。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很难,很难。 借着月光,她打量他的脸。 他睡得很安宁,似乎那些腥风血雨都离的他远远的。 陈宁玉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但怕惊醒他,还是收了回去。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闭起了眼睛,后来又做了好些梦,睡到第二日很晚才起来。 谷秋道:“罗管事一直在等着夫人呢,说是侯爷早上说的,查到什么,先告诉夫人。” 陈宁玉就让罗善才进来。 “银铃是不是被人害死的?”她询问。 罗善才道:“是,今儿姓姜的一个婆子承认了,说是她借了银铃的钱,银铃催着她还,她拿不出来,一狠心就把银铃推到了池塘里。” 陈宁玉皱眉,为点儿钱就害死人,不太像。 “别的人有没有嫌疑?”她又问。 罗善才回道:“有,王婆子也去过池塘附近,有人瞧见的,不过她一口咬定说是二夫人派去的,二夫人也证实了此言。” “派去做甚?” “取些荷叶,小人审问过了,厨房确实做了荷叶鸡。” 杀了人顺便再采点荷叶? 陈宁玉笑了笑:“辛苦你了,这些你去同太夫人再禀告一下。” 罗善才应一声告辞走了。 杨太夫人得知这个,拿手捏一捏眉心:“既然那婆子承认了,便交到衙门去。” 罗善才惊讶,怎么还要去衙门,后来一想,不过死了一个伶人,还劳杨延陵亲自过问,显然是不想小事化了,昨日他是亲眼见到杨延陵怎么质问二房的,如今太夫人上报到衙门,应是怕以后有人做文章,把这事儿揪出来,对他们侯府影响不好。 现有人认罪,砍了头也便一了百了了。 罗善才便叫人押着那婆子去衙门。 等到杨延陵回来,陈宁玉正要给他说这个事情,却见他后面还跟着一位年轻太监,陈宁玉惊奇,却见杨延陵拉起她的手道:“随我跪下。” 陈宁玉不明所以,跟着他跪下来,直到那太监展开卷轴张口时,她才知道,原是来封赐她为诰命夫人的。 她跪的更加端正。 念毕,太监道了声恭喜,笑眯眯把把诰命敕命文书双手捧着放在陈宁玉手上,陈宁玉高举双手接了谢恩,与杨延陵站起来。 杨延陵客气几句,命随从送两位太监出去。 陈宁玉欣喜道:“没想到侯爷给我求了诰命了,真跟做梦似的。” 其实她早知道了,现不过是让杨延陵也开心一下。 杨延陵笑道:“知道爷好了罢?你说说,你该怎么感谢我?” 陈宁玉想都没想,就把头凑上去,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杨延陵倒真是惊喜了。 成亲这么久以来,陈宁玉第一次主动亲他,杨延陵打趣道:“看来是真高兴,不过未免不够认真。”他手放在陈宁玉腰间,一用力,把她贴在自己身上。 陈宁玉跟他脸对脸,都能感觉他的呼吸。 “那妾身认真点儿。”她慢慢挨近。 殷红的唇似碰非碰的,就在杨延陵唇边摇晃。 杨延陵手在她腰间一拧:“还逗爷呢,看爷怎么收拾你。”他身子一倾,就把陈宁玉的嘴唇给吸住了。 二人好一会儿才分开来。 “饿了。”杨延陵吐出一口气。 陈宁玉拢一拢衣裳,脸色泛红的道:“这会儿还没吃饭呢。” 杨延陵噗嗤笑了:“我是真饿了,午饭都没吃几口,就被皇上召了去。” 原来自己误会了,陈宁玉有些不好意思,忙让下人摆饭。 杨延陵坐下来,狼吞虎咽吃了几口。 陈宁玉见他饿成这样,说道:“怎么不抽空在哪个馆子里吃呢?多少填饱下肚子,不然会伤到胃的,以后再这么饿着可不行。” “一时忘了,等空闲下来才发现晚了。” 陈宁玉就把他两个随从叫来,一个秦飞,一个何鸿义。 “以后看着点儿侯爷,哪一日没吃饱,你们自个儿勤快些,去馆子里买点回来,知道不?再像今儿这样,从月例里扣钱。” 秦飞跟何鸿义连忙点头。 杨延陵听着想笑:“怎么觉着你像我祖母呢,我幼时,祖母就这么叮嘱。” 陈宁玉眉头挑了起来。 杨延陵忙改口:“娘子真知道关心人。” 陈宁玉这才罢了,她就是关心他呢,怎么能说像太夫人呢,她又不老! 等用完饭,陈宁玉才问皇上召见的事情。 “是为操练卫所大军,命我亲自前去,故而先去走了一遭,日后只怕更忙了。”杨延陵有些抱歉。 陈宁玉担心道:“该不是又要打仗了罢?” 不然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加紧操练呢,平日里也不是不练的。 杨延陵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看着窗外道:“肃王反了。” 陈宁玉一头雾水,她连肃王是谁都不知。 “你不用管。”杨延陵笑笑,“不是什么大事。” 某王造反都不是大事? 陈宁玉想了想,又淡定了,那肃王定然不是个棘手的人物,可能操练只是为以防万一,不然杨延陵不会那么轻松。 “对了,罗管事早上回禀过,有个婆子承认是她推银铃入水的,祖母便叫罗管事押到衙门去。” 杨延陵听了点点头,侧头看她:“你怎么看?” “像是替人背黑锅,不过银铃这事儿我瞧着是查不清了,一来无人证,二来有人自首,那就没有理由不结案,可惜银铃这姑娘是枉死了。”陈宁玉叹了口气,“故而我也没有阻止,只怕祖母希望是这样了。” “也是没让我意外。”杨延陵淡淡道。 他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在意。 兴许早就料到了。 陈宁玉又道:“昨儿出了那事儿,还有件没与侯爷说呢,祖母有意让我管家。” “那不是挺好,这个家本来就应该你管。” 与杨太夫人说的一个意思。 陈宁玉道:“可还没管呢就出事,真怕以后管了,事情不断。” “怕什么,有我呢,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这府里哪样不是你我的?他们要是有什么不满,你来告诉我,爷给你撑腰。”杨延陵顺势就把她抱过来。 陈宁玉道:“感觉一下就有熊心豹子胆了。” 杨延陵哈哈笑起来。 银铃这事儿过后,杨太夫人对范氏的态度明显差了,今儿范氏去请安,说要给安阳伯府送请帖。 杨太夫人道:“送什么帖子,才死了人,哪家愿意过来。” 范氏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笑道:“不过是个伶人,再说外头的哪个知道?别个府里,这些事情还不是多呢。” “怎么多?”唐氏赶紧落井下石,“别府难不成今儿死一个人,明儿死一个人的?我倒是见延寿最近气色不好,莫不是因四周阴气多了。” “大嫂你莫胡说,什么阴气,延寿是着凉而已。”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陈宁玉当看笑话。 还是范氏先住嘴,怕又惹杨太夫人不高兴。 杨太夫人道:“也无甚可说的,你们带宁玉四处看看,厨房,浆洗房,管花木的,好好教教她,我这也累了。” 刚刚还唇枪舌战的两个人立时就有了共同的敌人。 唐氏暗自恼恨,上回陈宁玉谦逊不想接受,还当太夫人不提了,谁知道今儿又说,看来真是要让陈宁玉管家。 “哎哟,儿媳啊,你才嫁进来就为家忙,我看着都心疼。”唐氏面上却堆笑。 “是啊,光是服侍延陵都够累的罢?”范氏关切的慰问,“你们年轻夫妇,可不比咱们,要我说,闲时管管就算了,走罢,咱们这就带你去瞧瞧,要说这府里其实事情也不多,无非就是到季节换衣,每日厨房采办,还有些人情往来。” 陈宁玉这些都知道,好歹在娘家时,太夫人也教了一些的。 等到半天转下来,她像是知道好多,但想一想,没什么用,唐氏跟范氏哪里会真心教她,杨太夫人这是在考验她,叫她自个儿琢磨呢。 陈宁玉回到院子里,就把罗管事叫来。 这才是最好的对象么。 罗管事果然比较识趣,有问必答。 过得一阵子,眼瞅着到七月了,秋高气爽,人也舒服好多,陈宁玉这日在看书,就见谷秋领着一个小太监过来,她以为是什么大事,忙迎出去。 小太监传话,原来是要她去宫里一趟,说是陈婕妤得了恩典,皇上准她请家里女眷见一见。 陈宁玉皱眉,她现已经嫁人了,算什么陈家女眷?她询问:“还请了谁了?” “陈太夫人,永春候夫人,陈二夫人还有五姑娘。” 怎么没请陈宁安呢? 陈宁玉心里不太想去,可既然是皇上恩典,陈宁华第一次邀请,她倒也想看看陈宁华到底想干什么,总归太夫人她们也去呢。 陈宁玉便梳妆打扮一番,坐了马车前往宫门。 她也没有一个人先去,等到陈家的马车来了,才出来,可是却没有看到太夫人,张氏道:“太夫人身体不太舒服,就不来了。” 陈宁玉忙道:“可严重?” 张氏笑了笑,拍拍她的手:“不严重,你别担心。” 那动作不轻不重,笑容也有些深意,陈宁玉立时就明白了,太夫人是故意称病不想来的,看来她对陈宁华十分的失望,以至于再不想看她一眼。 “要说你嫁出去也有几个月了,怎不知道回娘家看看?”唐氏却责备陈宁玉,“我养大你,也是花了多少心思,如今倒真是泼出去的水。” 陈宁玉淡淡道:“也不见母亲几个月就回娘家一趟么,怎的倒来要求我了?” 唐氏气结。 陈宁柔拉拉她袖子,对陈宁玉笑道:“等中秋了,姐姐会回来罢?” 看她那期盼的眼神,陈宁玉暗地里无语,陈宁柔还在惦记着傅朝清那事儿,看来太夫人没有找到什么好人选? 那等中秋节,她只能说姨母不肯了,当然,姨母本来也一定不肯。 几人进去宫里。 陈宁华现居住在玉和殿,与另外一位婕妤住一起,她们这种位份的还不够独自占有一座宫殿,不过陈宁华看起来过得不错,穿缕金丝牡丹花纹的单衣,暗银刺绣的月华裙,一身华贵,气色也好,比起在家中,美了几分。 众人过去见礼。 因张氏,陈宁玉是侯爷夫人,后者还是一品夫人,只用行常礼,唐氏与陈宁柔却不一样,还得行大礼,不过唐氏是陈宁华母亲,倒也罢了,只陈宁柔不甘不愿行了拜礼。 若是往常,她也不必,但陈宁华显然是存心,不发一言,陈宁柔憋红了脸,她本不愿来,奈何太夫人发话,不得不来。 “怎不见祖母?”陈宁华接下来就问。 “受凉了,还请娘娘谅解。”张氏回道。 陈宁华脸色就不太好看,她难得求了恩典请太夫人过来,正巧就病了,岂会不怀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太夫人也没有原谅她。 陈宁华心里难受,那家里,原本真心疼她的就只有太夫人一个人,可是,现在竟也不站在她身边了。 ☆、第56章 整顿 “你们坐罢。”陈宁华打量陈宁玉一眼。 陈宁玉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丰腴了一些,听说前不久武定侯才给她请了诰命,她现是一品夫人了,比自己的品级还要高。 “四妹看起来气定神闲的,还不知那事儿罢?”陈宁华挑眉道。 “什么事儿?”陈宁玉询问。 “肃王反了,指不定四妹夫要前往肃清乱党呢。”陈宁华叹口气,“已经死了一个将军,那肃王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陈宁玉笑笑:“侯爷倒是提过的,不过去不去他没有说,毕竟还没定呢不是?娘娘难道竟是已经知道皇上的意思?”她意味深长,“娘娘果真得皇上宠爱呀。” 陈宁玉由不得神色一变。 她原本是想刺激陈宁玉,叫她害怕,谁知道她不当回事儿,还说诛心之言。皇上的意思,哪个敢揣测,只不过与她提起,她可没有说武定侯一定会去。 “兴许是我多虑了,只是替四妹担心。”陈宁华把话揭过,吩咐宫人端来御膳房准备的点心。 这碗碟都是贵重的瓷器,筷子是银镶玉的,点心更不必说,寻常人一辈子也尝不到。 可陈宁玉一丝羡慕也没有。 今日来一趟,也真没意思,陈宁华嫁到宫里,就是以后做了贵妃,甚至是皇后又如何?不过一辈子困在此处罢了,她今儿想显摆显摆,也是因得了恩典,平时又哪里见得到家人?根本是连机会都没有的。想着又觉可悲,陈宁华就算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她都懒得顶撞。 从宫里出来,张氏小声同陈宁玉道:“没想到宁华竟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也莫要忘心里去。” 她终于明白为何太夫人会不来了。 陈宁玉点点头,听过便罢了,她才不会放在心上呢。 等到她们一走,宁妃过了来。 陈宁华有些惊讶,忙去见礼。 宁妃笑道:“听说陈家太夫人,大夫人来了,我这还是晚来了一步啊,竟都回去了?” “也是刚回。” 宁妃叹口气:“说起这个,我也是许久没有见过家人了,这殊荣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宫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呢。” 陈宁华也知,免不得有些得意,嘴里却谦逊道:“也是娘娘的提携。” 她能受这些宠,与宁妃不无关系。 宁妃到底是二皇子的亲生娘,皇帝也常会去的,宁妃又常请陈宁华在她那儿做客,这一来二去的见到皇帝,少不得会有些用,宁妃又常说她好话,皇上召她侍寝的次数便渐渐多了。 当然,她自己花的功夫也不少。 宁妃笑了笑:“当初也是看中你聪明,将来你得天护佑,再生个孩子,自是福泽无边了。” 陈宁华假作害羞。 她要真有喜了,再生个儿子出来,宁妃这番话还能说出来,不过是场面话而已,她在这宫里虽然不过才几个月,却也明白其中的残酷。 这妃嫔一旦不得宠,这辈子也就没用了。 宁妃拿起茶盏,摩挲着薄薄的白瓷,又道:“你那四妹也是个不一般的,当初要不是华英长公主,只怕三皇子都要娶了她呢。” 陈宁华第一次听到这个,微微睁大眼睛:“还有这事儿?” 三皇子对陈宁玉有好感,她看得出来,不过后来也就没什么了,原来竟然还想过娶她。 “现在还为这事儿恼恨武定侯。”宁妃笑了笑,“常洛这孩子是有些痴心,不过他是淑妃带大的,又与武定侯有点儿沾亲带故,倒是为难。” 陈宁华皱了皱眉。 陈宁玉凭什么得这些人爱慕?不过有张好脸罢了! 要是她长得那样,可不止这点本事! “我四妹天生就是有福的。”她语气淡淡。 宁妃笑道:“是啊,运气这种事,也是叫人无奈,不过你是她姐姐,照理说与淑妃也是好的,不妨多走动走动,淑妃正为武定侯心烦呢,好似也不听她的话。要我说啊,这男人,有时候也容易糊涂,天底下女人还不是多么,武定侯这种,就是三妻四妾又算什么。” 陈宁华心里一动。 “你知本宫是真关心你,可不像别个儿,你有什么错,本宫也处处关照,你莫要忘了这些。”宁妃笑得更加温和。 陈宁华神色又微僵。 她借着宁妃往上爬,也只为走得更高更远,其实又哪里真会与宁妃好?但依现在二人的地位,很显然,她不会是宁妃的对手,这话明显是敲打了。 陈宁华语气恭敬:“妾身一辈子都记得。” 宁妃满意,稍后就告辞走了。 杨太夫人终于还是要请安阳伯府的女眷来,因不管范氏怎么样,杨延寿总归是她嫡孙子,又怎么可能不管,仍是要尽力结一门好亲事的。 这日,安阳伯府的龚夫人,就携大儿媳妇胡氏,还有龚佩琼来了。 龚佩琼年方十六,长得像她母亲,柳眉大眼,颇有些英气,个性爽朗,范氏瞧着倒是喜欢,不过她也早就打听过了,不然也不会去求杨太夫人。 杨太夫人也很满意,夸了好一些。 龚夫人这就明白了,原来不只为联络下两家感情,还想结亲呢,她心里难免就有些想法,这武定侯府不消说,怎么也是该亲近的,可这结亲,要说武定侯就罢了,可惜他已经娶妻,这二房算什么? 杨二老爷因伤,现还没有复起,那杨延寿虽是嫡子,可能力平平,祖上庇荫,得了个卫所的千户,她是不太瞧得上,只看在杨太夫人的面子,没有很明确的说出来。 倒是范氏察觉了,原先她与龚夫人有说有笑,可后来龚夫人就不太理会她了,只与陈宁玉说话,这能不叫她气恼。 到得用午饭时,杨太夫人正要请她们上座,龚夫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忽地冷笑道:“贵府的宴席,咱们也消受不起,这就告辞了!” 不等众人反应,几人转身就走了个干净。 杨太夫人只觉丢尽了脸。 陈宁玉轻声道:“刚才龚夫人的妈妈同她说了几句,龚夫人就变了脸色。” 杨太夫人皱眉。 难道说龚夫人是听到了什么? 她转头就看向了唐氏。 唐氏却跟没事人一样,报以无辜的眼神。 杨太夫人恼火的饭也没吃。 孙妈妈过得一会儿才回来,禀告道:“正如少夫人说的,龚夫人便是听到什么了,出门的时候,有人隐隐约约听到说什么银铃。” 杨太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就是我对他们仁慈了些,一个个都瞪鼻子上眼了!” 孙妈妈道:“是不成样子。” 杨太夫人又闭目沉思起来。 这事儿没成,陈宁玉眼见原先的院子也弄得差不多,就吩咐下人把东西再搬回去,倒是一直忙到傍晚还没有弄好,不过住的地儿整理干净了。 杨延陵回来,四处看了看,进来笑道:“不错,这池塘里,改日放些鱼,要不再种上些荷花?” 他们这院子大,池塘比陈宁玉芙蓉苑那个可大多了。 “侯爷对这个竟也感兴趣?”陈宁玉奇道,“也不知以前怎么住得惯的。” “以前一个人,怎么住不是住?现在自然不一样了。” 陈宁玉笑着给他脱官袍:“那就再种些荷花罢,鱼在下面游来游去也好看些。” 两人说得一会儿,杨延陵问起今日的事。 “别提了,龚夫人气得饭都没有吃,后来祖母也没吃。” 杨延陵挑眉:“那看来这桩婚事成不了了。” “是啊,不过我瞧龚夫人本来也不肯,只是……”陈宁玉道,“怕知道二弟跟银铃的事情了,不然龚夫人不至于那么恼火,觉着受了羞辱。” 杨延寿跟一个伶人勾搭,那伶人又被人害死,谁知道心里都膈应,龚夫人好好一个女儿,凭什么要嫁给他? 杨延陵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觉得荒唐。 陈宁玉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真没想到母亲跟二婶是这样的。”今儿这事儿铁定是唐氏派人做的,不然还会有谁会破坏这门亲事呢? 二人明争暗斗不是一日半日了。 只是如此不分轻重,也是叫人无语,堪称奇葩! “不知当年祖母怎么会……”不是她想说杨太夫人的坏话,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 杨延陵庆幸:“幸好你也是我看上的。” 言下之意,杨太夫人的眼光就是差得很。 陈宁玉扶额。 过得几日,圣意下来,杨延陵果真被派去领兵镇压肃王,杨太夫人很着急,陈宁玉安慰道:“侯爷早前就提起此事,我见他毫不在意,可见那肃王不是难对付的。” 杨太夫人看陈宁玉,见她神色很镇定:“不是故意哄着我罢?” “哪能呢,祖母,当日他说起,我也很担心的,后来见侯爷那样,也就不怕了。再说,祖母您想想,他在西北多少年,那肃王算什么呢。” 杨太夫人便微微叹了口气:“反正也是定了的事情,你回去给他收拾收拾罢。” 陈宁玉应一声。 杨延陵回来,见她已经在吩咐下人整理衣物。 “你知道了?”他上前搂住她腰身。 她点点头,回身叮嘱道:“侯爷这趟去定要小心些,我看肃王也并非是简单的,不然岂会让你亲自去?” 杨延陵道:“不过是他们大意了,我自当注意。” 她嗯了一声,忽地不知道说什么。 “先吃饭罢,我明儿下午才走。”杨延陵拉她坐下。 二人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不似平日里有说有笑。 “秦飞,何鸿义以后跟着你,我就不带去了。”杨延陵交代她,“也不知到底会去多久,你出门都带着他们,可知道了?” “侯爷还怕我有危险呢?”那两个长随是从小就跟着杨延陵的,也随他在西北好几年,练就了一身功夫,陈宁玉道,“还是跟着侯爷比较妥当,我这儿又不是龙潭虎穴,能有什么。” “留在你身边,我放心些。”杨延陵坚持。 陈宁玉便没有再拒绝,又问他还有什么要带的。 杨延陵却一把抱住她,头抵在她额头上道:“我倒是想带你去。” 这句话说得陈宁玉身子都有些软。 “你可舍得我走?”杨延陵又问。 陈宁玉双手勾住他脖子道:“怎么舍得,我现在胸口还闷得很,只是怕影响侯爷,才一直未说。” 杨延陵笑了,低头亲亲她的唇:“幸好你有良心,不然我……” “怎么?”陈宁玉挑眉。 不然他肯定很郁闷,只因他是万分不舍,可惜圣命难违。 杨延陵含着她嘴唇道:“你晚上就知道了。” 陈宁玉脸不由得一红。 晚上不用说,铁定是睡不好了。 等到第二日,二人都起得有些儿晚,杨延陵吃了点东西,与太夫人告别,就要点兵去颍州。 陈宁玉一直送他到大门口。 杨延陵伸手揉揉她头发,柔声道:“别怕,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知道。”陈宁玉用力点点头。 杨延陵冲她一笑,转身走了。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前方,陈宁玉的鼻子猛地一酸,才发现那会儿说得话也不假,原来她是真的会不舍得他了,难怪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嫁给他时并不能说怎么喜欢,可现在,真是会不一样的。 她站了会儿方才回去。 也不过几日,杨太夫人又把她叫去,陈宁玉到的时候,却见唐氏,范氏都在,她笑着见礼。 杨太夫人也不说一句啰嗦话,直接就道:“以后这内院事务就都交给宁玉,你们两个把账点算点算,明日就把账本送过去。” 唐氏跟范氏都吃了一惊,这也太快了! 分明前一阵子还让陈宁玉跟着她们学着呢,这倒好,突然就要她们全部移交。 唐氏忙道:“这明日是不是太急了?” “是啊,咱们偌大一个府,就是给宁玉,她也看不完啊。”范氏也道。 杨太夫人语气冷淡:“宁玉看不看得完,你们不用管,你们做好你们的事情,明日之前务必把账本拿出来。”她看一眼那二人,又挑眉,“怎么,莫非你们平日里都不管账的,现才要重新整理还是,有别的事儿忙?” 唐氏,范氏也不好搪塞,只得应了。 两人走后,杨太夫人对陈宁玉道:“你到时候莫要急,慢慢看便是,有什么不懂的,问罗管事,我听说你也问过他了,他这人是信得过的。” 陈宁玉点点头。 她知道杨太夫人这次是动了雷霆之怒,对两个儿媳妇实在忍不下去了,这才会急着帐交到她手里,但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大的重担。 唐氏跟范氏果然还是应杨太夫人的要求,把账本交来,杨太夫人又让府里每个管事都给陈宁玉认认。 陈宁玉这阵子便忙得很,与谷秋二人翻账本,又亲自四处考察,常是很晚才睡。 很快她就发现了问题。 武 定侯府的收入来源竟然百分之八十都来自于田产,铺子很少,也就是说,都是靠天吃饭,幸好良田够多,都是皇帝历年赏赐下来的,又有赐下的黄金,再购置田地, 已经达到了上千顷,假如不闹灾害的话,一年收入起码得有个四五万两左右,然而,实际上,却没有这么多,别说还有一些铺子了。 这钱去哪儿了? 她去问杨太夫人。 杨太夫人叹口气:“总是有旱灾水灾的,难以避免,难说的很,再说就算哪一年丰收,又要填补往年的,他们种田也不容易,都是些世仆,大差不差便行了。” 杨太夫人就是这样的人,才导致今日的结果,两个儿媳妇没个规矩,儿子,孙子也都不是听话的,可想而知田庄里的下人了。 陈宁玉却不喜欢被人耍弄,在她看来,做人要本分,不能得寸进尺,她的东西,愿意自己给,和别人偷偷摸摸拿,那是两回事。 “祖 母不介意的话,我可能抽空会去通县田庄一趟。”那里的田都是顶顶好的良田,整个县的田多数都被皇上赏赐给有朝中重臣了,在那里,侯府也有五百顷田,除了这 里,浙江的赵县有三百顷,金陵有两百顷,允州有两百顷,还有别处零零散散的,都离得太远,所以,通县不可避免会成为她巡查的第一站。 杨太夫人很高兴:“怎么会介意,本来就是要你管呢,只望你别累着了,不然等延陵回来,不知道怎么怪我呢。” 陈宁玉笑了笑:“就当出去玩玩,也没什么。” 杨太夫人点点头:“那倒是,庄上也修了大院子的,吃的都新鲜,”她顿一顿,“你是光就看个田了,府里别的呢?” “府里也看了,只不过各项事情太多琐碎,就算有些地方钱财去的奇怪,也不好查,一两几两的怎么问,就是一个个问了,我也受不了,我看不如就把有嫌疑的换了。”这老鼠在哪儿都是老鼠,赶走了才一了百了,她准备来个大换血。 须知唐氏与范氏掌管内院多年,不知道多少心腹呢,她怎么查的过来,她比较喜欢直截了当些。 杨太夫人就有些犹豫,问道:“这得换多少人啊?” “挺多,起码二三十个,主要是管事,上头的换了,会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如果祖母觉得人手不够,我看可以从下面的人提拔,再教些年轻的补充进去。” 她想得已经很周到,这样的话,就不怕一下子换太多人,导致府里忙不过来。 杨太夫人同意了:“那你着手去办罢。”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唐氏跟范氏的耳朵里,唐氏那叫一个恨,她辛辛苦苦管着一个家,结果到头来,全是为人作嫁,陈宁玉一来就掌了大权,她怎么服气! 现在还要铲除她的人,一个不留。 “简直是岂有此理!”唐氏在屋里转来转去,正无处发泄时,范氏来了。 “哎哟,大嫂这是干什么呢。” “干什么?”唐氏瞪她一眼,“你就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年得了多少银子,不然你娘家能活得下去?” 范氏冷笑:“我今儿可不是来同你说这个的。” “你是要说我那好儿媳罢?” “也只能怪你这个母亲不会教了。” “怎么教,你倒是教给我看看?”唐氏讽刺道,“上回你也知道延陵那混小子了罢,他什么人看在眼里,我那好媳妇是有样学样,又有太夫人撑腰,你能怎么样?” 范氏跟她大眼瞪小眼,范氏忽地叹口气:“别的不说了,这回她一来,就要绝了咱们的后路,你说怎么办罢。” 唐氏眯起眼睛:“总是有办法的,不过我看咱们也不能急。” 范氏想了想:“就是急也没用。” “先喝口茶罢。”唐氏叫人端茶。 白桃过来与陈宁玉道:“二夫人去了大夫人那里了。” 两个人果真蛇鼠一窝啊,当时她们说起内院的事情,她就发现了,平日里那是互相看不顺眼,这时候就团结起来了,现在她要端了她们的窝,自然着急。 陈宁玉道:“以后厨房来的东西,你们先验验看,仔细瞧着。” 有道是最毒妇人心,那杨东平可以杀侄子,这两个人也可能会杀她,她还是要小心些。 谷秋丹秋肃然,连忙应是。 她也没有给唐氏范氏喘息的机会,没几日就把那些有问题的管事换了,唐氏跟范氏各自去太夫人那里哭了一回,说陈宁玉做事不知轻重,把侯府弄得一团糟,又有老资格的管事也去哭诉,但杨太夫人已经铁了心的要把家交给陈宁玉管了,自然没听他们的,该怎么还是怎么。 但陈宁玉这雷厉风行的手段,却叫众人敬的敬,恨的恨。 ☆、第57章 农庄 唐氏范氏对陈宁玉的不满也是达到了顶端,然而她们偏偏找不到她一丝错处,要做点手脚,也是无从下手,眼瞅着要到中秋,陈宁玉备了两份大礼。 一份是要送与娘家的,令一份是要送与长公主府的。 至于其他家互相走动的,她没有亲自过问,只叫管事们决定了说与她听,合适的就送,不合适的她再让他们重新准备。 杨太夫人道:“往常都是她们一起商量的,如今只你,可忙得过来?” “倒是没什么,毕竟是每年都过的节,多数还是照着原来的,少数若有亲远变动,再做些调整。” 杨太夫人笑道:“罗管事上回来还称赞你呢,说你做事果决,又细心,看来延陵真是没娶错人。”又叹口气,“就是不知他何时回来。” 陈宁玉未免也担忧。 忙得时候不觉得,可闲下来时,才发现杨延陵不在,真得不适应,原本睡觉时还嫌床小,总是碰到他,可现在没有他温暖的怀抱,睡得更不踏实。 可她还得劝杨太夫人:“这一来一回光是路程就一个月,指不定已经在路上。”又说别的,“庄上送了好些螃蟹过来,但这天儿还没肥呢,要不叫厨房做蟹肉蒸包,晚上我陪您吃?” “好啊,这个我倒许久没吃了,晚上咱们叫金铃来唱曲儿,边听边吃也好。”又看看她问,“现延陵不在,你一个人也冷清罢?” “很冷清。”陈宁玉并不掩饰,“我也盼着侯爷快些回呢。” 杨太夫人拍拍她的手:“难为你了,也难怪你祖母一开始不肯,咱们这等人家,总免不了的。” 但结果她还是嫁了过来,人这一生,好些事真不是自己可以预测的。 到得中秋前两日,陈宁玉亲自回娘家送礼,杨太夫人闲着,也与她一起。 太夫人很高兴,拉着她问长问短,又与杨太夫人说笑。 这日二姑奶奶陈琳茹也在,陈宁玉竟发现她抱了一个孩子,那孩子不过几个月大,是个男孩,她就吃了一惊,什么时候陈琳茹竟生了孩子了,她一点不知。 后来才想到,那孩子应是绿珠生的,看来是放在她名下养了。 “你也该有个孩子了。”陈琳茹对她笑道,“别想着自个儿年纪小,侯爷年纪可不小呢。” 她还当他们在避孕。 陈宁玉脸一红,其实他们夫妻生活挺好的,就是不知为何还没有,但她并不着急,毕竟她现在才十七岁,在前一世,那才高三呢。 说实话,她还有点儿害怕。 幸好一直没怀上。 杨太夫人听见,心里倒是一动,确实时间也有些久了。 “现宁玉在管着家,我这放心多了。”她在太夫人面前夸陈宁玉,“样样都处理得当,我原本以为养得娇滴滴的,不是这等厉害的人。” 太夫人笑:“宁玉她脑袋瓜聪明着呢,只从小被惯着长大的,平日里哪里用得她操心?不过你既说她好,我也松口气。” 她们正说着,陈宁柔来找陈宁玉。 陈宁玉看见她就头疼。 “一会儿四姐姐是不是要去长公主府了?”她笑得很甜,好似跟陈宁玉很亲近一样。 陈宁玉道:“这不每年都去么。” “那四姐姐能不能带我去啊?”她死心不改。 这会儿陈宁玉也不能再敷衍她了,很清楚的告知道:“不能,我姨母因上回的事,很不喜欢你,我可不敢冒险,所以你也别再指望这事儿了,等祖母寻个好的,就嫁了罢。” 陈宁柔脸皮一下子通红,又很伤心:“四姐姐,咱们可是姐妹啊,你真不帮我?” “帮不了。”陈宁玉低头喝茶,“不信你问问祖母,母亲,她们什么想法。” “我同母亲说了,可祖母不肯。”陈宁柔哀求道,“我已经豁出去了,四姐,不然也不会同母亲说,只要你在长公主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也不是难事啊,咱们两家好歹是亲戚呢。” 太夫人不愿意是正常的,只因知道长公主定是不会结这门亲事,陈宁玉冷下脸:“我怎么美言,你自己鲁莽,被姨母不喜,我再去说,姨母会怎么想?以后此事莫再提了。” 陈宁柔瞪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怪不得母亲说你无情无义呢,你就是这样的人。” 陈宁玉气得笑了:“咱们摊开了说也好,你上回摔我玉螳螂,我没有与你计较,不代表我不知,你觉得你配得上我二表哥么?人贵有自知之明!” 陈宁柔脸又白了。 这话是真戳到她痛处,就是知道自己不配,她才会去求陈宁玉,她也知自己是痴心妄想,可是被陈宁玉这么说出来,她又气又恨:“四姐你不过是出于私心,自己嫁不成二公子,所以也不让我嫁给他!”她说完就跑了出去。 陈宁玉无言。 谷秋皱眉道:“五姑娘真不成样子。” “就她这德性,也不知谁会娶她呢。”丹秋也愤愤然。 陈宁玉心想,反正以后总不会来烦她了。 太夫人又专门与她说话:“才知道你管着一个家了,可累着了?” “也不算累罢,不过祖母啊,甭管嫁到哪家,总有一日都要管事的罢?不过早些晚些罢了,幸好祖母教过我,倒也应付得来。”陈宁玉问候太夫人,“就是总惦念您呢,您身体可好?” “你这孩子,说得好像嫁出去几年了,不就几个月么,我还是老样子。”太夫人笑,又安慰她,“姑爷去颍州了,你也莫要担心,上回你伯父,父亲还说呢,那肃王就是一时头脑发热,不是什么长久的,姑爷又身经百战,总是很快就能回了。” “我也这么想。”陈宁玉问起章季和,“可定了?” “差不多定了,说起来也是折腾,你这姨父你知道的,眼里容不下一根刺,你姨母又喜欢长得好的,两个人为这都不知道闹了几回,后来是吴夫人保的媒,是董家三姑娘,家风好,人也不错,才算成了。”太夫人说着捏了捏眉心,可见她也为此烦忧过。 “那五妹妹呢?何时嫁?”陈宁玉又问。 太夫人就有些不高兴:“别提了,我现都懒得管,上回说了一个,你母亲呼天抢地的不肯,好似我苛待她。”非得拿陈宁柔跟大房两个女儿和陈宁玉比,那不是自个儿找没趣? 像陈宁柔这样的,寻常书香门第也堪配了,怎么又非得要侯爷?有次还提俞朝清,太夫人哪里不知道长公主把俞朝清当宝的,能娶陈宁柔? 陈宁玉心想,姜氏也是不知进退,这下拖着,到时候年纪大了,更是不好找,但总归不关她的事,只是好奇问问,她现对陈宁柔已经没有了任何耐心。 门外忽然有丫环来报,说是吕家太太来了。 太夫人就让进来。 只见赵氏穿一身簇新的衣裳,红光满面,喜气洋洋,一来就给太夫人送了礼,几大盒的吃食料子,陈宁玉不免惊讶,往常过节,都是太夫人给予他们,吕家向来是没什么钱的,还拿着府里给的月例呢。 “哎哟,四姑奶奶也在啊?”赵氏笑道,“太夫人可念着你呢。” 陈宁玉笑笑,叫了声表姑。 太夫人问:“可是有什么喜事儿呀?” 赵氏这高兴劲儿遮都遮不住:“芸儿要嫁人了,到时候还请太夫人,姑奶奶赏脸来吃顿饭。” “哦?”太夫人道,“这么快,不再看看?” “没什么看的了,那江公子那么好,对咱们芸儿也好,我只怕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呢,日子也定好了,就在下个月。” 太夫人便没有说,只恭喜了两声。 等到赵氏走了,陈宁玉想了想,好似记得陈宁柔与她提过,那公子是不是书院里的,她问:“是哪家的江公子呀?看表姑这日子像是越过越好。” “住在庆余街的江家,那江公子跟吕合在一个书院的。”太夫人语气不太赞同,“虽说还给他们把院子买下了,我却觉得不太妥当。” 原来赵氏他们已经有自己的院子了,陈宁玉道:“总是他们自个儿选的,祖母也别管了。” “可不是么,我这管也管不过来,该说的都说了。”太夫人摇摇头。 隔了一日,陈宁玉又去长公主府。 长公主见这一堆的东西,笑道:“你这孩子,你这样,你祖母,婆婆不会不高兴?” 侯府好东西多,而这好东西大多都在杨延陵那库房里,陈宁玉确实挑了几件,但也只几件而已,多数都是她用自己的钱备的。 “祖母自然知道,至于婆婆,谁管她呢。”陈宁玉直言直语。 长公主就笑了:“好,好,可见你也没被人欺负。不过你这肚儿,不太争气。”长公主指指俞氏,“瞧我这孙儿明年就有了,你也加紧些。” 好么,到哪儿都有说这个的,陈宁玉道:“听姨母的,我会加把劲。” 俞氏噗的笑了。 长公主留她吃晚饭,陈宁玉出来之前,早跟杨太夫人说过了,自然不客气。 晚上傅朝云兄弟两个回来,又与她一起说话。 傅朝云道:“现在真是很难见到你了,阿玉,你在侯府过得好不好呢?” “怎么不好,看她这脸就知道了。”傅朝清打趣。 她这脸儿是胖了一些,傅朝云哈哈笑起来:“也莫要吃太胖,省得侯爷到时候不喜欢你。” 陈宁玉抽了下嘴角。 “可惜你不能住在这儿了,不然明日休沐,咱们可以玩一玩,你现做人媳妇了,不太能出门罢?”傅朝云很是遗憾。 “谁说不能出门。”陈宁玉得意,“我下个月就要去通县玩了,那儿有几百顷良田呢,也有大院子,四周还有山水,想怎么玩怎么玩。要不你们有空,也过来看看?” 通县就在京郊,并不远。 傅朝云笑道:“看到时候有没有空了。” 傅朝清没有说话。 陈宁玉侧头打量他一眼,只见人没有瘦下去,精神还是很好的,当下稍稍放心,只想起杨延陵说的,又有些担忧。 “二表哥现每日都在做什么呀?”她询问。 “多数都与文书有关的。”傅朝清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你那诰命夫人的封赐便是我起草的。” 陈宁玉瞪大了眼睛,她不知道翰林院编修会管这事儿。 “侯爷还是很在意你的,寻常不会那么早来求。”傅朝清得出结论,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眸垂下来,拿起茶盖子撇茶末。 陈宁玉倒不知怎么接话。 长公主使人来叫他们吃饭,三人便一起去了。 过了中秋,转眼间便到九月,陈宁玉打点一番,同杨太夫人告别:“应也不会去太久,事情处理完了,我便回来,寻常事都叮嘱过罗管事。” 杨太夫人笑道:“行了,你去罢,这家里事务我会照管些。” 陈宁玉便带了谷秋丹秋,四个婆子,秦飞,何鸿义,还有府里十来个护卫,这才上路。 唐氏跟范氏又是没想到。 她这一出一出的实在太快,府里的事情刚处置完没多久,都没让别人喘口气,这么快又去通县,杨延陵都还没有回呢,她倒是不担心,还有空去忙这个? 这二人实在跟不上陈宁玉的想法,但是又着急,唐氏忙派人也跟了去。 可这速度再快,也快不了陈宁玉。 陈宁玉一到庄上,就把所有的管事,管事的家属都弄到大院子里关着,孩子们稍微好些,只叫人看起来。 这些管事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 这也太突然了罢? 庄上大管事还镇定些,叫他们不要慌张:“应是来查账的,到时候你们该怎么说怎么说,不过是个妇人,懂什么?” 那些人才放心些,但也有人有异议:“怎么会一来就把咱们都关着呢?普通人怕不会如此。” 大管事脸色一沉:“别自乱阵脚!” 众人才安静。 “夫人,今儿审问不审?”谷秋问。 “先不管。”陈宁玉打了个呵欠,“赶路也累了,你让秦飞吩咐下去,叫那些护卫好好看着,别走神了,让人跑了,再让厨房烧几个好菜来。” 谷秋忙就去了。 丹秋伺候陈宁玉换了身衣服。 她从屋里出来,在院子里四处逛了逛。 虽然各处布置的不算富丽堂皇,可胜在地方大,宽阔,各式家具不是什么名家打造的,却一张张都透着古朴的趣味儿,就是外头风有些大,吹得一会儿,她就冷了。 这里比起京城,温度低了点儿。 厨房听说夫人要吃饭,哪敢耽搁,立时就忙了起来,炒了好几样野味,有野鸡,有野猪肉,还有兔子肉,用得野山菇,野菜也都是山里摘的。 烧的味道也不错,陈宁玉吃得很舒服,把厨子叫来看看。 “见过少夫人。”厨子行礼。 “你在这儿烧菜几年了?” “有十几年了。”厨子老实回道,“原先是个打下手的,后来师傅教会,自己便也烧了。” “专门给谁烧呢?” 厨子道:“大管事,还有吴管事,尤管事三家。” 陈宁玉唔了一声:“给你多少工钱呢?” 厨子一愣才回答道,“都是照府里发的。” “那你瞧着几位管事平日里的用度,像是每月五两月例的人么?”陈宁玉语气仍是慵懒的,像只是随意的问问他。 可厨子的后背一下子出了汗。 这本是很容易回答的问题,可厨子却不知道怎么答。 陈宁玉笑了笑:“他们都关着呢,你是不是也想去试试?” 厨子听到这话,猛地就跪了下来:“夫人饶命,可不关小人的事情啊!大管事他们做什么,小人是一概不知的,只负责烧饭,可刚才夫人问的,小人觉得不像是只五两的。” “那是不是像大富大贵之家的?”陈宁玉站起来,在屋里走了走,“我刚才去他们住的地方瞧了瞧,看了他们夫人的首饰,这里头金的不少啊,刚才大管事的小女儿,脖子上戴的项圈,我瞧着比我侄儿的还大还重。” 厨子把头越埋越低。 “你老实说了,以后会好过些。”陈宁玉回过头,看着仍然跪着的厨子。 厨子知道也瞒不了了,那大管事只是一时的主子,这少夫人才是一辈子的主子呢! 他交代完,陈宁玉挥手叫他出去。 丹秋好奇:“夫人怎么会问一个厨子呢?” “有了钱就会吃喝享乐,吃总是逃不了的,你刚才听见没?没事就吃燕窝人参呢,那些妇人还用珍珠粉,啧啧,真是大富之家啊!”陈宁玉摇摇头。 “可他们这胆子也太大了罢?”丹秋皱眉,“就不怕太夫人知道?” “太夫人这几年又不管家,常四处游玩的,能了解多少,还是大夫人,二夫人在管。”谷秋比较心细,“他们这样肆无忌惮,肯定是有人纵着,也是胆子大的没边儿了。” “是该好好整整。”丹秋道,“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审问他们呢?” “还没想好,再说罢。” 随后几日,陈宁玉还是没有审问,游山玩水的,还去田里看了看,他们侯府这块田确实大,走个一天只怕都走不完,只不过也不是完全的田,中间间或有山丘,湿地什么的,但能种农作物的地方还是很多。 有些地方不是特别好的,就圈养了一些牲畜,她也去看过了,鸡鸭羊都很肥。 她这边惬意的很,侯府唐氏跟范氏却提心吊胆。 “这要真查出来,怎么办?”唐氏犯愁,原本还说去提醒的,结果晚一步,人全都被抓了,这抓就抓了,还不审问,也不知葫芦里装得什么药。 杨延康道:“不如就推在二婶身上。” “这能行?”唐氏不太相信。 “怎么不行,那娘说怎么办罢。”杨延康也恼火,“好好的拿这钱干什么,非得找事。” 唐氏大怒:“你还好意思说我?死小子,你出去吃喝玩乐,钱哪儿来的?这回倒知道说了!就咱们那点月例,你觉得够用?” “罢了,罢了,现在多说无益,还是想想后路罢。”杨延康叹口气。 陈宁玉玩够了,终于决定审人了,这第一个不是问大管事,而是吴管事的娘子。 吴管事的妻子梁氏,现今三十岁,长得不高不瘦,陈宁玉看她跪在地上,头一个就问:“之间见你头上戴的金钗不错啊,哪儿买的?” 梁氏吓得面如土色,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被抓的时候,她确实还戴着金钗,只后来藏起来了,没想到陈宁玉竟然会注意到。 “给我搜。”陈宁玉摆摆手。 一个婆子立时就去了,不止搜到一支金光灿灿的金钗,还有一只碧玉镯子,梁氏浑身发抖,连忙磕头:“回少夫人,这是奴积攒了好些年才买的。” “哦?那要不要再去搜搜你住的地儿?” 梁氏这回儿不敢接下去说了,只跪着掉眼泪。 “你还有个女儿罢?要不我问问你女儿,小孩儿不会撒谎,就是撒谎,这吓唬吓唬也就说了,实在不行,打两下也是无奈。” 梁氏一听,哇哇大哭:“少夫人,少夫人,奴都说,您别打奴的女儿,奴就这一个女儿啊!” 要是以往,陈宁玉看到这种拿别人家属威胁的戏码,总是不屑的,可现在么,倒是觉着这特别管用,只是角色对换了。 谁让有些人不见黄河不死心呢,她实在懒得费唇舌去问这种刁奴,都明摆着自个儿拿了不该拿的钱财,还装眼瞎,能怪得了她? 陈宁玉吩咐谷秋:“她说什么,都记下来,一会儿叫她画个押。” 谷秋点头。 梁氏虽然不肯,可她这软肋被陈宁玉拿住了,只得说了一些,又按了手印。 下一个,就是尤管事的娘子蒋氏了。 ☆、第58章 一窝端 这蒋氏也同梁氏一样,开始不肯老实说,陈宁玉如法炮制,拿她儿子说事,蒋氏这嘴就被撬开了。 后来又是大管事的娘子刘氏。 刘氏比起前面两个妇人,还是厉害些,连儿子女儿都不顾,当然,陈宁玉也没有真的打,只是说说,她还不至于那么狠毒,不过对刘氏,她不手软。 陈宁玉把从她屋里搜来的一叠银票扔在她面前:“说说,哪儿来的?一个月五两月例,这得存几百年,你今年几岁?跟你那相公加起来也没个一百岁罢?” 刘氏临时变通道:“原本就是要交给侯府的,没想到少夫人会来了。” 陈宁玉笑了笑:“那这钱是今年一整年的,还是几个月的?” 刘氏估摸了一下银钱:“是这三个月的。” “那其他月份的钱呢?” 刘氏迟疑了。 “以往都是秋收后一整年一交,现正是过了秋收,钱在哪儿?我既然来,就顺便拿了走了。” 刘氏咬牙,大着胆子道:“可以往都是交给大夫人,二夫人的。” “她们现在不管事了,怎么,换了我,你这钱就拿不出来?” 刘氏额头上渐渐出了冷汗。 陈宁玉也不急,只慢悠悠喝着茶。 刘氏后背衣裳也开始湿了,可不说话也不行,只得推在吴管事跟尤管事身上:“寻常都是他们收钱的,便只给了这些,少夫人不若问问他们两个。” “他们的娘子已经交代了,说钱多数都是交给你们夫妇,他们不过拿个零头。”陈宁玉说完脸色一沉,猛地把茶盏扔在刘氏面前,冷笑道,“平日里逍遥快活,没有料到有今日罢?拖下去,给我好好打!” 刘氏被茶水溅了一脸,才知陈宁玉此行的目的,可不是为什么查账,就是来审问他们的,刘氏这才开始求饶。 后面几日,陈宁玉也没有接着审那几个管事,只把负责种田的庄头叫来,问他每年都种些什么,风调雨顺的时候收多少,歉收的时候又是什么个情况,问完了,又让秦飞去附近的农户家询问。 有些农户是自个儿的田,收多收少不会撒谎,她以此来验证庄头可说了实话。 幸好庄头倒没有让她失望,都是老老实实说的,也去他住的地儿看过,过得甚为简朴,陈宁玉就又把他叫来:“那些管事的事儿你早前知道不?” 庄头很坦然:“知道,也告诉过大夫人,二夫人,可她们不管,小人也没法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陈宁玉摆摆手叫他下去了。 自从管事们被关了后,已经过了十数天,这些天里,他们也没能跟妻子孩子见到面,每日只吃一顿饭,身心很快就有些抵不住。 尤其是,他们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吴管事第一个道:“咱们还是交代了罢,这样下去,指不定就死在这儿了,没想到少夫人这么毒!” 大管事脸色阴沉:“交代了你就能活?给我闭上你的嘴!” 尤管事只叹气。 又是过了几日,陈宁玉叫人把吴管事带出来。 这会儿吴管事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睛下面乌青,十分憔悴,见到陈宁玉忙跪下。 “现今你娘子,还有尤管事娘子,大管事娘子都已说清楚了,你若还不肯,就打你二十板子再扔回去。”陈宁玉顿了顿,“现在交代,还来得及,这么多钱,我瞧着你们一家也不可能全拿了不是,屋里都没处藏呢,我这会儿来,可不是冲着你们。” 他们这些没有赎身的奴,没有资格置办宅子等物,也就买些贵重的物品,平日里吃吃喝喝,陈宁玉一早就没想过只为整他们。 不过是些小虾米罢了,再大胆,背后没有人撑腰,也掀不起风浪。 吴管事早就有些崩溃,听陈宁玉这么说,忙问道:“小人要如实说了,少夫人可保得小人一家的命?小人女儿还小呢。” “这个我可以保证。” 吴管事就放心了,一下子交代的干干净净。 后来又是尤管事。 最后才是大管事。 轮到大管事的时候,陈宁玉也不需再恐吓威胁,只把前头几个人说的一条条念出来,再把红手印一晃,大管事直接就瘫倒在地上。 陈宁玉很有成就感。 这各个击破的法子还是有效的。 “都关起来,到时一并再带回侯府。”她吩咐下去。 谷秋看着那些人交代的东西,连声惊呼:“竟然拿了这么多,大夫人二夫人也恁贪心了!要是太夫人知道,可不是伤心呢?” 连年来,被这二人从中间拿去的足足有七八万两 那是多少钱? 陈宁玉算算,够在京城买下好几个铺子了,但也因侯府每年收入多,又显得不是很可怕。 正当她在翻看历年来的账本,侯府来人说肃王投降,武定侯已在回家的路上了。 陈宁玉大喜。 “报信的都是日夜兼程,到京城时快一些,侯爷应还要几日才到,少夫人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谷秋询问。 “也不急,既然来了,总得把事情都处理好。”这些管事下来了,就得有人来顶替,一下子抓走那么多人,她也得安抚下其他人的情绪,省得到时候乱了。 谁知道过了两日,傅朝云跟傅朝清来了。 陈宁玉惊讶,又很高兴:“来得正好,我原本过几日就要走了呢。” “正好什么啊,咱们是来保护你的。”傅朝云道,“你可知县里来了好些官兵?” 陈宁玉摇摇头。 “那武定侯打了胜仗你知道么?” “这个当然知道。” “他还叫人报消息给皇上,肃王早前就偷偷派了一队人马来,打算趁皇上冬至祭天时行刺杀之举呢!如今就隐匿在通县,指不定就住你们庄附近。” 陈宁玉吓一跳:“不是罢?” “夫人,就是呢。”丹秋听一个婆子讲了一句,忙上来道:“这些官兵这会儿都进来了,听说周边都被封锁了,就刚才的事情,正在一家一户的查人。” “可你们怎么知道我正在通县?”陈宁玉奇怪。 傅朝云看傅朝清一眼道:“我本来都回家了,与肖兰说起肃王的事情,肖兰一听在通县,便说记得你这月要来的,去侯府一问,果然如此,这不咱们就赶来了么?” “倒是麻烦你们了,其实我看也没什么,既然有官兵在,相信很快就会抓到那些人,再说,我还带了好些护卫呢。” 傅朝云笑了笑:“听起来确实没危险,不过你上回不是邀请过咱们么。” 陈宁玉打趣:“你老实说来玩不就成了,晚上请你们吃野味,厨子烧的菜还行。” 傅朝云很高兴:“好啊,正好明儿还是休沐日,等到他们抓住人,咱们出去玩一玩,这通县我还是第一回来呢,肖兰,这儿风景是比宁县好一些罢?” 他们长公主府也有田庄,但多数都在宁县。 傅朝清嗯了一声,问陈宁玉:“你来这儿挺久了?” “半个月罢。”陈宁玉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他们听。 傅朝云不屑道:“真费事儿,要我一来就按着他们打,不过是奴,还敢做这些事儿,能不打?我就不信他们受得了不说。” “你当阿玉像你呢。”傅朝清皱眉,“你只会屈打成招。” 陈宁玉点头:“幸好大表哥不是什么知府。” “不然不知道多少冤案。” “复杂的更是查不出来。” “什么查,他只会打人。” 傅朝清被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气得叫道:“所以我才是锦衣卫,知道不?” 那二人噗的笑起来。 “对了,你们怎么跟姨母说的,可不能叫姨母担心。”陈宁玉忽地想到。 “自然没提了,就说来玩的。” 陈宁玉才放心。 晚上厨子烧了一大桌的菜,陈宁玉还叫人拿了酒出来,三人边吃边说,一顿饭花了一个多时辰,天都乌沉沉的了,傅朝云喝得最多,已经颠三倒四,陈宁玉叫人把他扶回去睡觉。 “你也有些醉了,早些歇息罢。”傅朝清看着陈宁玉。 她脸颊嫣红,一双明眸妩媚动人,像是夜晚从山里走出来的妖精,一颦一笑都引得他心跳不已。 他挪开视线,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陈宁玉也看,伸手指指那月亮道:“刚过了十五呢,但还是很圆,你说里面当真有嫦娥么?” “怎么没有,你曾送我玉兔,说有玉兔陪着,嫦娥也不至于那么冷清,怎么这会儿又不信了?”傅朝清语气格外温柔。 她比他矮一些,同样抬头看,却能看见他如玉般的侧脸。 当年她送那只玉兔,其实是为去陪他的。 他那么聪明,却因身体不能一展抱负,人生又如何不寂寞? 只可惜,她却不能陪他走到底。 连这句话都不曾说出口。 陈宁玉心隐隐的痛,如今嫁做人妇,更是要把所有过往当成一场梦忘掉了,她笑了笑:“是啊,我都忘了,二表哥也好好歇息罢。” 她转身走了。 傅朝清微微叹了口气,眼睛仍是看着月亮。 过得一会儿方才回去。 到得第二日,傅朝云第一个起来,跑到陈宁玉那儿道:“也不知人抓到没有。” “昨晚上一网打尽。”陈宁玉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说保护我呢,你看看,睡得跟什么似的。” 傅朝云挠挠头:“还不是你说带了护卫么,我这就没注意。” “坐罢,一会儿吃早饭。”陈宁玉看看后面,不见傅朝清,“二表哥人呢?” 傅朝云道,“我刚才喊了他一句,照理说应该快来了。” 可是他们等了一会儿,傅朝清还是没有来,傅朝云奇怪,忙跑了回去,陈宁玉也跟着,只见两个随从仍在外面。 “肖兰没叫你们?”傅朝云问。 随从们摇摇头。 傅朝清这人很注重隐私,不唤他们的话,他们也不敢进去。 傅朝云皱眉,推开门,只见傅朝清还躺在床上。 “肖兰,你怎么还在睡懒觉呢?”他问。 傅朝清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宁玉心里一跳,几步上去,微微掀开傅朝清的被子,却见他脸色通红,眉头紧紧皱着,她伸手一摸,额头滚烫,当下忙叫人去县里请大夫。 “怎么,肖兰难道病了?”傅朝云着急起来,“这一两年,他都没有生病了,怎么就病了?该不是会着凉了罢,这儿是比京城冷一些。” 陈宁玉道:“先让大夫看了再说罢。” “不行的话,要不,我现在就带他回京城?” “已经病了,再走,难说会影响病情,大表哥,你别慌,让大夫先看。” 其实陈宁玉也担心的不得了。 因为她知道,傅朝清这身子,寻常小病都比普通人要好的慢,按照现代人的说话,他的免疫力比较低,所以一旦得了严重的病,就很难好起来。 但愿只是风热。 大夫很快就来了,给傅朝清把脉。 大夫的神色有些古怪。 “是什么病?”傅朝云见他好了,忙上去询问。 大夫皱了皱眉:“他这身子……”又摇摇头,“现今只是风热,吃些药就好了,至于别的,老夫也是无能为力。” 陈宁玉奇怪:“什么别的?” 大夫看她一眼:“你们都是他亲人?” “是。”陈宁玉道,“我二表哥还有别的病?” “也不叫病,只他这身子不太容易调理,我看……”大夫还没说完,傅朝云忽地想到傅朝清与他说过的事情,忙道,“这风热,麻烦您快些开了方子。” 陈宁玉奇怪。 傅朝云把她拉过去,小声道:“这些大夫就会骗钱,你也知肖兰身体比一般人差些,他们但凡发现,非得说得严重,再让你买这个买那个,不过是为赚钱么。” 这倒是,毕竟傅朝清这病叫多少名医看过了,这县里的大夫又能厉害多少,陈宁玉便也只让大夫看风热。 大夫摇着头开了方子。 陈宁玉便叫人去熬药,又去傅朝清那里。 他还在晕睡着,她忍不住又伸手摸摸他额头,一边轻唤道:“二表哥,你快些醒来,一会儿还要喝药呢。”又伸手推推他。 傅朝清眼皮子动了动,微微睁开眼睛。 “阿玉?”他要爬起来。 “别动,你生病了。”陈宁玉道,“大夫说是得了风热,你先安心住着,等好转了再回京城,大表哥会给你上峰告假的,至于姨父姨母那里,便照实说,只是风热,几天也就好了。” 傅朝清道:“等明儿好一些,我就回去了,住这儿麻烦你。” “怎么麻烦了,你不等好了再走,才是麻烦呢。”陈宁玉皱眉,“到时候姨母指不定怪我,赶着你走。” 傅朝清笑起来:“那就听你的。” 陈宁玉柔声问:“你早饭还没吃呢,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弄。” “随意罢,好像没什么胃口。” 陈宁玉便道:“那我给你做主。” 等陈宁玉走后,傅朝清皱眉道:“定是昨日喝了点儿酒,早知道便不来了,倒是叫阿玉担心,”又问傅朝云,“大夫还说了什么?” “本来都要说了的,幸好我拦着。”他叹口气,“如今连寻常大夫都看得出来?到时候你在家中病了,如何能瞒住父亲母亲?” 傅朝清默然,片刻之后道:“命由天定,哥哥,到时你好好开导他们罢。” 傅朝云伤心万分。 过得两日,傅朝云便回京城了,傅朝清还未怎么好,暂时留在庄上。 陈宁玉这日又要去看他,谁料到杨延陵突然出现在门口。 看她瞪大了眼睛,杨延陵几步上来,伸手就把她搂在怀里,一口亲下去。 她的心怦怦直跳。 他好一会儿才放开她:“两月不见,可想你家相公呢?” “当然想了!”她笑道,“可侯爷怎么会上这儿来?” “你以为我想呢,我原本是回京城的。”可一到侯府,却听说陈宁玉在通县,他心里想着等等罢,结果才发现一刻等不得,打马就往这儿来了。 陈宁玉有些愧疚:“还让你两边走呢。” “无妨,你一会儿再随我回去便是。”杨延陵把她抱着坐下来,手也没停着,这儿摸摸,那个捏捏。 陈宁玉脸红了又红,问:“侯爷没受什么伤罢?” “没有。”他亲亲她的脸颊,“担心我了?” “担心,晚上老做噩梦呢,生怕你出事,也睡不好了。”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你总算回了。” 那一刻见到他,她的心是欣喜雀跃的,如今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只觉得心很踏实。这大概就是男女结为夫妻的意义,夫妻夫妻,只为人生路上相伴罢。 杨延陵听了很受用,笑着道:“也不枉我快马加鞭的回来。”说着又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陈宁玉稍后便觉得身上冷,睁眼一看,外衫没了。 这人现在脱衣服的本事也够强,她忙往外看一眼,只见两个丫环真自觉,也不知什么时候门都关好了,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杨延陵双手横抱起她,坏笑道:“看什么呢,也没人能救你。” 陈宁玉假作吃惊:“侯爷饶命,请饶过小女子罢!” 杨延陵哈哈笑起来,越发肆无忌惮:“先给本侯享用了再说,本侯舒服了,自然会放过你的。” 陈宁玉被他抛在了床上。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漫长,最后她都差点晕了,他才收手,二人抱在一起睡了个好觉方才起来。 “你庄上事情处理的如何?”杨延陵这两个月来终于得到满足,身心俱爽,语气也格外欢快,“听说把管事都抓了?我这小贤妻果然厉害!” 陈宁玉笑了笑:“他们蛇鼠一窝,我准备都带回去,接替的人也都安排好了。” “那好,要不现在就随我回去?”他才得胜归来,虽说已禀过皇帝,可明儿才是正式的,应还有赏赐下来。 陈宁玉稍有犹豫,但还是说道:“二表哥住在这儿呢……” “什么?”杨延陵微微眯眼,“傅朝清住在庄上?” “是,前几天他与大表哥一起来的,但是生病了。” 杨延陵冷笑:“倒是巧的很,怎么正好是我不在京城呢。” 见他变脸变那么快,陈宁玉解释道:“你不是说通县有人要刺杀皇上么,大表哥听到了有些担心,就与二表哥来看看我的。” 杨延陵面色这才缓和些,挑眉道:“那你是要等他身体好了,才随我回去?” “倒也不是,他已经好一些了,可以随我们一起回京城,我这就去与他说。” 杨延陵唔了一声。 陈宁玉便去找傅朝清。 傅朝清这会儿已经可以起来了,陈宁玉说明来意,傅朝清笑道:“我也好得差不多,再住下去,只怕娘忍不住要过来。” 陈宁玉点点头,又去吩咐傅朝清的随从。 “一会儿给他披好了大氅,马车帏帘封紧,别让风吹进去。马车行慢一点,别颠来颠去的,到了府里,那药还得继续吃两日,看来是有效果的……” 她叮嘱了半日。 杨延陵倚在门外,一字不漏都听进去。 陈宁玉出来看到他,冲他一笑道:“好了,侯爷,咱们这就回去罢。” ☆、第59章 早有决定 杨延陵本想发作,又觉得自己没有道理,谁让她表现的那么坦白呢,自己说了,反倒是显得小气了,他只得忍回去。 结果二人刚走到门外,傅朝清却来了。 “侯爷。”他向杨延陵行礼,“若是方便的话,我想与侯爷单独说两句。” 陈宁玉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杨延陵并不反对,与他去后面一处厢房。 二人进去关上门。 傅朝清道:“关于严余庆侵占民舍的事情,我有确切的证据。” 这话听起来有些突然,可杨延陵却知他的意思,他下颌微微抬了抬道:“你为何与我提此事?” 傅朝清笑了笑:“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杨璞是侯爷的人,前几日他弹劾严余庆,那只是开始罢。” 杨延陵挑眉。 傅朝清正色道:“不瞒侯爷,华英长公主府与我有深仇大恨,是以任何有关之事,我都会留意,杨璞是以祖荫入仕的,当年是侯爷麾下一员,这回能升任兵部郎中,想来也是侯爷的提携。但这一次,却是严余庆先行挑起的,只是没有撼动到侯爷。” 他说的一点没错,上回长公主羞辱陈宁玉不成,回去反而怂恿她相公吉安侯严余庆弹劾杨延陵,说他因功自满,在京中横行霸道,可惜证据不足,自打那次后,杨延陵更是一心要把严余庆整垮,故而在他去颍州时,便提早吩咐了杨璞。 谁想到却被傅朝清看出端倪。 杨延陵微微一笑:“那你可知为何严余庆会先行发难?” “为何?” “长公主在卫国公府想毁我妻名声,最后反是自己丢脸,这才恼羞成怒。” 傅朝清眉头一皱:“那如此,更是该赶尽杀绝!” “确实。”杨延陵点点头,“等回京后,你把证据交予我。” 傅朝清道了声是。 “严渊……”杨延陵询问,“我听说他曾推你入水?” 傅朝清面上闪过一丝讶然,心知必是陈宁玉说的,他淡淡道:“我会亲自动手,就不劳侯爷了。” 杨延陵也淡淡道:“如今我回京了,我妻安危,也不劳傅二公子操心。” 二人目光一对上,彼此都能看出对方的敌意。 傅朝清挑了挑眉:“阿玉是我妹妹,不管嫁不嫁人,只要她有危险,就算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请侯爷放心。” 这话能让人放心? 杨延陵气得笑了:“等傅二公子成亲了,以后自会有人需你保护。” “但我这辈子都不会成亲了。”傅朝清朝杨延陵笑了笑,“所以侯爷需得多下些功夫,若阿玉哪日嫌侯爷待她不好,我自然会效劳一二。” 杨延陵冷笑:“你等不到那日了,就算她死,也是我杨家的鬼!” “那自然最好了。”傅朝清道:“还望侯爷真能与阿玉同生共死。” 二人说完出来,神色都很古怪。 陈宁玉奇道:“你们说什么了,竟也不让我听?” “走罢。”杨延陵拉住她的手,强行就拖走了。 她回头看一眼傅朝清,他还立在原地,金灿灿的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像是成了一团虚影,转眼间就要消失了一般。 “二表哥……”她忍不住轻唤,“你不是同我们一起走么?” “他自然会走,他又不是孩子,用不着你来管这些。”杨延陵压住火气。 傅朝清听到,微微一笑:“我很快就走的,阿玉,你先回罢。” 陈宁玉这才跟杨延陵走了,但她能感觉到,这二人刚才定然没有说什么好话。 一路上,杨延陵就不太理她。 陈宁玉猜他是不是又生气了,可她并没有不对的地方,傅朝清再怎么说也是她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表哥,身体又不好,生病多住几天乃是人之常情。 她心想杨延陵再闹的话,她这回可要好好说他了,哪来的这么多醋吃! 幸好到侯府时,他又恢复正常。 二人一起去见杨太夫人。 杨太夫人笑道:“宁玉,这回真辛苦你了。” “也是边玩边整理的。”陈宁玉一刻不耽搁,“祖母,我已把庄上的管事都带回来,还请祖母亲自发落。” “哦?”杨太夫人像是不太放在心上,说道,“都是你管的,怎么要我发落,你自己看着办便是,我交给你,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但不止这些。”陈宁玉道,“这些年,光是庄上收入就少了七八万两,并不全是管事们拿了。” 杨太夫人大吃一惊:“这么多?” “就是这么多,多数都是……”陈宁玉微微低头,“母亲与二婶拿的。” 杨太夫人虽然一早料到那二人必定是有什么,可没想到会偷偷抽取了这么多银子!她立时大怒,差人把唐氏,范氏叫来。 唐氏,范氏二人一来就瞧见杨延陵,陈宁玉,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范氏首先笑道:“哎哟,你们两个,一个刚从颍州回来,一个从庄上回来,也不休息休息?” “就算休息,也得把事情处理好了。”陈宁玉淡淡回道。 唐氏便问:“有什么事情呢?” “庄上每年收入,加起来少了好几万两银子,咱们得把这账算算清楚。”陈宁玉对外吩咐,“把那些管事们都带上来。” 那二人闻言脸色都有些发白。 杨太夫人看她们一眼:“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那些管事也太贪心了,咱们侯府养着他们不说,每月都给丰厚的月例,他们竟然还不知足?”范氏大喝,唾沫星子都飞出来,“是该好好治治,我瞧着,不如都卖了算了,这等人可留不得在府中。” 演得还真卖力,陈宁玉冷眼旁观。 唐氏也说一样的话。 杨太夫人对她们越加失望。 那些管事一上来,就跪下来磕头。 杨太夫人道:“都说说,怎么回事?” 唐氏跟范氏的眼睛都死死盯着他们。 吴管事本来就是第一个交代的,这会儿也第一个回答:“以往都是大夫人,二夫人管的,每回来,就让小人在账本上做手脚,多出来的银子便都给两位夫人拿了。” 范氏恨不得跳起来:“睁眼瞎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同你这么说过?你要诬陷我?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哪个撺掇着你说的?” 那撺掇的人定然是指陈宁玉了。 吴管事摇头:“便是您说得,小人可不敢胡言乱语,还请太夫人做主!小人也是被逼无奈,那几年太夫人常在不府中,一切都得听从两位夫人的。” 范氏死不承认:“母亲,我没有,这些小人不过是墙头草,要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些银两我能放哪儿去?母亲,您是了解我的……” 她正要好好发挥不认账的本事,谁料到背后被人戳一刀,唐氏道:“母亲,是儿媳一时糊涂,听了弟妹的话,儿媳如今也愧疚的很,当时不该鬼迷心窍,被弟妹说服!” “什么,你说什么?”范氏瞪大了眼睛。 她本以为唐氏同她是统一战线,结果原来唐氏早有打算了。 “你,你也诬陷我?”范氏指着唐氏的鼻子,却不知怎么说,总不能说唐氏拿的钱也不少罢,那样可不是就等于承认了? 范氏都要急死了。 这会儿杨东平赶了来,还有两位姑娘。 杨太夫人皱皱眉:“静儿,芙儿都先出去。” 孙妈妈就让丫环把杨芙,杨静领到隔壁的厢房。 杨东平道:“母亲,娘子断不会做出这等事的,定是有人刻意计策好,不然岂会在庄里待这么多天?也不知想了多少毒计出来,再说,这些管事也不是那么难收买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杨延陵冷笑起来:“二叔成天在家养伤,定是不知二婶所作所为,难道这几万两银子是凭空没了?宁玉那会儿还没有嫁过来,我也不在京城,哪个贱人吞了,哪个清楚!” 杨东平脸上顿显怒意:“你敢这么说你二婶?” “哪个拿了,哪个就是贱人,怎么,二叔这会儿又承认了?”杨延陵起身坐到上座,杨太夫人身边,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现有贼人不除,将来一定家无宁日!如今证据确凿,我看二婶就认了罢,省得到时候承受皮肉之苦。” 范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竟然还要逼供她不成? 杨东平大怒:“你莫要得寸进尺!” “我就得寸进尺怎么了,要不咱们对薄公堂,好让衙门堂官评评理?”杨延陵挑眉。 杨东平心知杨延陵不可能退让,又去求杨太夫人:“娘,您绝不能相信这些管事说的话!农庄哪个不是靠天吃饭的,每年能说收入都一样么?娘,您不在京城时,娘子又要照顾我,又要教养孩子,可不容易啊!我这些年一无用处,只有娘子陪在身边,娘,还请您三思!” 杨太夫人听了,果然有些反应。 虽然范氏不对,可确实也有苦劳,在她犹豫间,唐氏忽地叫道:“这几日弟妹光顾着把钱财转移了,娘,都放在集贤街一座大院子里呢,那大院子也是弟妹买的,娘不信叫人去搜一搜。” 范氏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她一下子就从地上爬起,指着唐氏道:“你又好得了多少?你京城里还不是有院子呢,要不要我给你数一数?” “我再多,也没有你多,还不是你当日怂恿我,说母亲不在,咱们两个不用束手束脚的,这话是你说的罢?我敢对天发誓!”唐氏手指着上天。 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啊。 陈宁玉也明白为什么唐氏要反水了,总要有人背黑锅么,反正这事儿她查得清楚,想必唐氏心里也知,必定是躲不过的。 杨太夫人看如此,忙叫人去搜。 范氏走投无路,扑通一声跪下来:“母亲,念着我多年服侍,请饶过我这一回罢,那些钱我都交出来,还请娘看在三个孩子还未成家的份上。” 杨太夫人深深叹了口气。 杨延陵冷冷道:“饶过你可以,但明日你们需得搬出去,该得的一文不少,但这儿,你们以后不要再踏入一步。” “什么!”杨东平震惊。 就连陈宁玉都没有想到,杨延陵会在这时候提出分家。 杨太夫人也吃惊的看了杨延陵一眼。 “延陵,这是不是有点儿……”杨太夫人劝道,“那可是你二叔二婶啊,咱们家也从来没有这个惯例,要分家的。” 杨延陵正色道:“请祖母移步。” 杨太夫人便与他去到里间。 杨延陵这时才道:“也不是我非得分家,只二婶成为家贼,二叔又不安分,将来必定会拖累到侯府,到时候可就晚了。” 杨太夫人一惊:“怎么说?” “二叔不是想复起么,祖母,你知道他去找过谁了?”杨延陵冷笑道,“恭顺伯。” 杨太夫人脸色大变。 这恭顺伯乃是三皇子生母的哥哥,当年那妃嫔生下三皇子,皇上便封了她哥哥为恭顺伯,后来那妃嫔去世后,恭顺伯也算争气,这几年办好了几桩事情,皇上还算重用,可杨太夫人原本就很担心他们侯府与三皇子扯上关系,如今倒好,一个淑妃不够,连二儿子也开始糊涂了! “祖母,孙儿乃是为整个杨家着想,不信您可以问二叔的随从。”杨延陵态度很坚决,“若祖母实在不肯,说不得只有孙儿搬出去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杨太夫人也相信杨延陵没有说谎。 杨太夫人点点头,走了出去。 这一刹那,她好似老了几岁。 “母亲!”杨东平看得出来,不免焦急。 杨太夫人平静的道:“东平,你这年纪也该独自撑起这个家了,过几日就分了罢,二儿媳这事儿,我也不计较了,你们好好过日子。” 大局已定。 杨东平颓然。 回到院子里,陈宁玉把杨延陵看了又看。 杨延陵笑道:“怎么,觉得很突然?” “是啊,我都没有想过这会儿提出分家呢!” “也是你做得好,假使没有今日这桩事,也不是容易的。”杨延陵拢一拢她肩膀,“我说你是贤妻么,就算我不在京城,你也一样帮得上忙。” 陈宁玉笑道:“也是你让我放开了做的,不过侯爷到底同祖母说什么了,祖母肯分家?” “你想知道?” “当然!”陈宁玉很好奇。 “看你今晚上的表现罢。” 陈宁玉顿时无语,伸手啪的一下拍在他胳膊上:“你坏死了,还吊人胃口!” 杨延陵哈哈笑起来。 “其实我一早就派人盯着二叔的,早知道他不会那么安分,刚才便是与祖母说,他去见了恭顺伯。”看陈宁玉一脸恭顺伯是谁的样子,杨延陵又解释,“他是三皇子生母的亲哥哥。” 陈宁玉恍然大悟:“那看来二叔很想帮三皇子争得太子之位么!他若是……” 见她顿住,杨延陵挑眉。 “若二叔知道你与三皇子的事情,那便坏了,他一定会帮三皇子对付你的!” 杨延陵唔了一声:“确实,所以我得早些把他赶出去,省得他在背地里做什么手脚。” 陈宁玉松口气:“幸好成了,真是越想越可怕。” “有我在,你怕什么?”他低下头在她红润的嘴唇上啄了啄。 陈宁玉很自然的伸手勾住他脖子,也仰起头在他唇上亲了亲。 杨延陵看着她如画般的脸近在眼前,不知为何忽地想到傅朝清说的话,那心情就有些不好了,只因傅朝清的话不难理解,显然他是喜欢陈宁玉的。 还警告他要对陈宁玉好一点! 可那是他的妻子,需要旁人来告诫么?再说,他难道对她还不够好? 杨延陵心气不顺。 他板下脸问陈宁玉:“你觉得本侯对你好么?” 陈宁玉怔住。 “回答我。”杨延陵很认真。 陈宁玉道:“自然好了。” 在她看来,杨延陵是达标的,她本来对这桩婚事没有很大的期望,可杨延陵显然是令人满意的,但她对杨延陵问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好就行了。”杨延陵敲敲她脑袋,“果然还是有良心的,不过你记得,这良心以后也不能丢了。” 什么跟什么嘛! 陈宁玉还是一头雾水。 到得第二日,杨延陵早早就去上朝了,陈宁玉起床后,去给杨太夫人请安,结果一到便发现杨东平夫妇在,二人见到她,那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看起来,又是来求情的。 但杨太夫人不可能收回昨日说的话。 那二人只得怏怏然又走了。 杨太夫人对陈宁玉道:“延陵毕竟是侯爷,就算分家,这头一份还是他的,不过你二叔还闲着,没有谋到个差事,将来延寿又要成家,芙儿,静儿也是要嫁人的,要准备那些个聘礼,嫁妆,都是不小的花费。” 手心手背都有肉,虽然二房让杨太夫人失望,但杨太夫人却不能苛待儿子,陈宁玉道:“祖母便看着分罢,侯爷那里,我会劝他的。” 如今她只求顺顺利利分了,别的反而不想计较太多。 他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能缺钱花么? 杨太夫人便点点头。 陈宁玉出来,迎头又遇上杨芙。 杨芙见到她也没有好脸色,控诉道:“只当大嫂是个好人,没想到如此不择手段!咱们平日里也是亲亲密密的,大嫂就那么无情么?如今分了家,父亲腿上还没有好,母亲与我们三个孩子,如何过下去?” 分开来,众人都会知他们与武定侯不和睦,等于是脱离这个府邸了,以后一切都要靠自己。 陈宁玉叹口气,明明白白的事情,她不想解释。 杨芙遭此突变,如此言行也是常理,她一句话未说便走了。 唐氏与杨延康看见,从旁边绕路过来,唐氏走到她前面道:“儿媳,你这回真厉害,我是做错了,不怪你,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 “一家人是一家人,只望母亲不要再犯错误。” 唐氏现在是自身难保,也不敢端架子,把气往肚子里吞,笑了笑道:“那是自然。” 陈宁玉也一笑,告辞走了。 唐氏这才恶狠狠道:“不过一时得意罢了,以后走着瞧!” 杨延康忙捂住她的嘴,急道:“娘啊,你忍着点儿,这等时候还想得罪大哥大嫂?这回要不是我,娘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幸好她有个狡猾的儿子,唐氏叹口气:“看她那嘴脸就忍不住,好似天底下就她最是清白,咱们一个个都是地底的烂泥,你说你大哥怎么就看上她,娶了个讨债鬼回来。” 杨延康不知道说什么,只道:“再怎么样,娘还是夹起尾巴做人罢,娘不想咱们也被赶出去罢?” “我可是他母亲,怎么赶?” 杨延康鄙夷:“说得好像大哥是您亲生的一般,再说,就算是,大哥这种性子,便是亲娘,你当他不敢?” 唐氏这才住嘴。 杨延陵这回上朝,皇帝果然又是一番赏赐,那金子提了一箱子回来,陈宁玉听见,心想又发大财了,可这钱多得都不知道怎么用了。 可谁料白桃支支吾吾,神色奇怪。 陈宁玉看她一眼。 白桃才开口:“听说侯爷还带了两个美人回来。” ☆、第60章 许诺 不过陈宁玉并没有看到美人,只看到杨延陵单独一个,她笑了笑问:“不是还赏了美人儿么,怎不领来叫我看看?” 杨延陵挑眉:“你真要看?” “看啊,怎么不看,我长这么大,家里无人被赏过美人的,这不稀奇么。” 听出来她有点儿火气,杨延陵挺高兴。 他自己吃了不少醋了,或者让陈宁玉也吃一吃? “把人领来。”他吩咐下去。 美人一会儿就来了,一个杏眼桃腮,身材婀娜,另一个更加好看些,肤色白皙,五官也精致,总之都当得上美人两个字。 “真不错。”陈宁玉道,“也是皇上赏的?” “非也,乃皇后娘娘所赐。”杨延陵顿一顿,添加一句,“名义上的,管事儿的太监说,实则却是姑姑送的。” 陈宁玉这就更恼火了。 淑妃送人可能是为讨好杨延陵这个侄儿,当然,也不乏有别的原因,可这事儿在她看来阴损的很,这不是在破坏别人夫妻感情么? 她淡淡问:“那侯爷打算怎么处置?” “这二人歌舞双全,即是姑姑赐下的,便留下罢。” 陈宁玉呵呵了两声:“好,侯爷这么说了,便留下罢。” 她吩咐丹秋去准备两间厢房,又问那两个美人芳名,一个说是叫知春,一个叫玉蓉。 碧桃过来要领她们下去。 杨延陵道:“不用,一会儿让她们两个伺候。” 陈宁玉抽了下嘴角。 好么,这就嘚瑟上了,她暗地里哼一声,坐下拿起鞋底做鞋子,那针扎起来格外用力,也不说帮杨延陵脱官服了,就当没看见他一样。 杨延陵只觉好笑,自个儿换了身家常衣服,施施然坐下道:“这些金子绸缎玉器你好好收着,对了,明儿挑几件首饰出来。” “为何?”陈宁玉手一顿。 “不见知春跟玉蓉头上都空着呢,咱们好歹是侯府,就是丫环也不至于如此。” 这也太过分了罢? 陈宁玉忽然就觉得奇怪,要说杨延陵就算真的对她没有新鲜感,也没必要这么对她罢?她狐疑的看一眼杨延陵,只见他嘴角翘着在笑呢,立时就明白了。 这又是在逗她玩! 陈宁玉啪的把鞋底扔在桌上:“侯爷要送不会自己送,我没这个闲工夫!”说完人就进去里间了。 知春跟玉蓉倒有些惶恐,虽说她们是淑妃送来的,也是指望她们能得到杨延陵的宠爱,可这一来就得罪主母什么的绝对不是好事。 杨延陵却没什么反应。 谷秋由不得提醒道:“侯爷,夫人可不好哄回来呢。” 提这么过分的要求,当真好么? 谷秋真替杨延陵担心。 到得用晚膳时,陈宁玉才又出现。 见知春,玉蓉一左一右给杨延陵布菜,这虽然在逗她,也有些做过头了,陈宁玉挑了下眉道:“侯爷要真喜欢她们两个,不如就抬了做姨娘可好?” “这主意不错。”杨延陵赞同。 “那我给排个日子,侯爷看明儿可好?” “自然是越快越好。” “那要不就今晚上?两个一起抬了,伺候侯爷也是桩莫大的喜事。” 杨延陵终于憋不住,噗的笑起来,摆摆手:“行了,你们都下去罢。” 知春,玉蓉忙就走了。 陈宁玉问:“怎么侯爷还不满意呢?要不我现在就给她们挑几件首饰戴着给侯爷瞧瞧,侯爷再把她们叫回来罢。明儿再裁两身新衣服,那人是更美了,我每日领着去请安,也风光不是,两个姨娘可都是从宫里来的呢,寻常人哪儿能有。” “你啊,还说。”杨延陵拉她过来坐自己腿上,“真生气了?” “轮到侯爷,侯爷不生气?” 他早就气过了好么,杨延陵问道:“那我要真抬了她们做姨娘,你待如何?” “能如何,做人妻子的还不是跟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么,侯爷以后不说三妻四妾,就是十五六个妾,我又能怎么着?也只能卷着铺盖走人不是,幸好手里还有点儿银子,不至于说被饿死,就是以后再嫁人的话,有点难,但这也用不着侯爷操心,咱自己会想办法……” “胡说!”杨延陵原先是好玩,现在反而被她说得生气了,板着脸道,“我以后真弄个妾,你就要同我和离?” “不是挺好?”陈宁玉道,“你想纳妾了,便是不喜欢我了,那我又何必还待在侯爷身边?” 杨延陵这脸就阴了。 其实像他们这种人家,纳一两个妾根本算不得什么,现在这会儿他一个没有,对她又极好,她就能放出这种话。 当真是一点不留恋。 杨延陵又不痛快了。 “吃饭!”他把她放下来。 陈宁玉也不想哄他,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她希望杨延陵能好好想想,假如真有这一天,二人分道扬镳,也不用拖泥带水。 这顿饭两人都没吃好。 晚上杨延陵去书房,很晚都没有回来,她也没等他,自己先睡了。 结果第二日,天还没亮呢,她就被杨延陵给弄醒了。 以往,他为体贴她,吩咐下人不要掌灯,自己的动作也很小,可今日,他显然是故意的,陈宁玉艰难的睁开眼睛,暗想他一定是为报复昨儿的事情。 小心眼的男人! 杨延陵见她满脸不快,又伸手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喝道:“还不起来伺候本侯!” 陈宁玉差点爆粗口。 她抓住被子道:“侯爷以前也不要我早上伺候的。” “那是以前。”杨延陵抢她被子,“本侯以后身边就你一个,你不该多伺候伺候?是不是真想我让别人来尽这本分!” 陈宁玉呆住了。 他在说什么? 以后就她一个? 她歪着脑袋问:“真的?” 杨延陵这会儿真想揍她。 陈宁玉连忙自觉的爬起来,笑容满面的给杨延陵穿衣服:“只要侯爷喜欢,妾身每日起来伺候也不是难事,就是晚上得早些睡了。” 杨延陵脸又阴了。 早起可以不起,早睡一定不行! 两人难得的在不是休沐日的时候,一起吃了顿早饭。 陈宁玉给他拿来官帽戴上。 杨延陵伸手捉住她的手,正色道:“本侯从不轻易许诺,但说了,便做得到,只我待你如此,你又能如何待我?” 他愿意与她一双一世人,那她呢? 陈宁玉一怔。 大早上的,就非要弄这种表白么? 不过她也不回避,只因她不是真没有良心的人。 “我自然愿意与侯爷风雨同舟,生死与共!”她也很认真的说。 “就这些?”杨延陵挑眉。 陈宁玉想了想道:“绝不偷偷养面首。” 杨延陵噗嗤笑了,一敲她脑袋:“都在想什么呢你,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陈宁玉笑着送他走了。 丹秋问:“夫人,那两个怎么办呢,叫她们做什么?” “先别管,等以后再说。”现在还有一桩大事没解决呢,那就是分家。 她去杨太夫人那里请安。 杨太夫人头一个就说道:“那两个是皇后娘娘赏的,延陵他也不好不带回来,你莫忘心里去。” 大概是听说晚上的事情,当他们二人吵架了。 陈宁玉道:“我知道,今儿早上还同侯爷一起吃饭了。” 杨太夫人松了口气:“这就好。”又把分家详细列明的单子拿给她看,“到时候你与延陵说,我这几日也没多少精神。” 她本是不愿意分家的,奈何儿子媳妇都不省心,老太太心里也难受。 陈宁玉一口答应,又问:“那他们以后住哪儿?” “就住集贤街那院子,你二婶置办的,大得很呢。”杨太夫人又来气,不想说了。 陈宁玉便也不再提。 等到杨延陵回来,她就把单子给他看:“虽说给的有些多,不过二叔到底是祖母的亲生儿子,也是嫡子,二弟,大姑娘,二姑娘又还未成家,我看就这么办罢,不要再叫祖母伤心了。” 杨延陵看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依他的意思,最好是不给呢,到底二房偷偷拿了这么多钱,现在居然还给这些,不过陈宁玉这么说了,他想想多一桩事不如少一桩事,也就罢了。 过得几日,杨东平一家便搬去集贤街。 与此同时,严余庆正在遭受一波接一波的弹劾,皇上本有心包庇,可奈何好些事都证据确凿,只得削了严余庆安吉候的爵位,不止如此,严余庆还被判定流放。 华英长公主大受打击,当日就进宫求见皇帝。 看着自己的亲妹妹,李世宇也是恨铁不成钢,斥责道:“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朕早些时候就提醒你们,约束行为,别罔顾法纪,今日也是他咎由自取!” 他要是再坚持保全,只怕会引得百官不满。 华英长公主哭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好歹不要流放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他?”李世宇冷声道,“今日之事就当是个惩戒,你回去好生教导渊儿,别走他父亲的老路。” 华英长公主还想求,可李世宇却不想听了,命太监把她领出去。 宫内的风这会儿尤其冷,华英长公主哭得眼睛红肿。 宁妃迎面过来,哎哟一声道:“灵资,这是怎么了。” 华英长公主哭得越发凶了:“姐姐,还请您给我劝劝皇上啊,相公也不是有意的。” “哦,是为这事儿。”宁妃道,“先去我那里坐坐罢。” 二人便前往瑞安宫。 宁妃安慰她:“皇上只是一时生气,你就别担心了,这流放虽是流放,可谁敢对驸马不利呢,也就做个样子,指不定几个月就回来了。” “可他哪里受得了这种苦。”华英长公主抹眼睛。 这严余庆也是富人家的公子,生的一派风流潇洒,当年华英长公主便是因这看上他的,而严余庆虽然不怎么能干,伺候妻子却很有本事。 故而华英长公主也是真心喜欢他。 宁妃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还是怪那些弹劾他的官员,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非得抓着不放,我听说都是武定侯背后指使的。” 华英长公主立时露出怒意:“我也知定是他!” 只可惜知道,她却无法阻止,偏生武定侯没有什么把柄,奈何不得。 宁妃道:“他与淑妃感情还是不错的,淑妃常在皇上面前说他的好话。” 华英长公主皱了皱眉。 以那二人关系,武定侯将来必定是要站在三皇子这边的,不过她原先并没有说决定要支持哪位皇子,只是想着一位都不要落下,如今看来,她跟武定侯这仇是结定了。 她看宁妃一眼:“要说我,还是姐姐善解人意多了,淑妃不过是凭张脸,还能有什么,常洛也是个没脑子的,将来不堪大任。” 宁妃满意的笑了。 这天气一入十月,便一天冷过一天,到得月底,屋里没有炭盆都受不得,可即便如此,陈宁玉也是不离手炉的,身上也穿得特别厚。 幸好杨延陵现在又不让她早上伺候吃饭了,不然她真要有怨念。 “一会儿叫厨房以后多烧些冬令进补的菜,别整太清淡的了。”她吩咐谷秋,“像羊肉什么的最好,隔几日弄一些来,侯爷总在外面,可不比旁人。” 就这样强壮的人,有时候回来,还冻得脸都青了呢,伙食上面自然要特别注意。 谷秋应一声。 “还有上回说的是,你想好了没?”陈宁玉笑笑,“我看王家的大儿子不错。” 王家是陪房之一,现在外院领些事情做。 谷秋脸红了红:“都凭少夫人做主。” 这便是答应的意思,陈宁玉很高兴,她这嫁妆都给她准备好了:“成亲了放你几天,以后还过来,便做管事,厨房采办什么,你好好看着。” 谷秋点头。 没过几日,陈宁玉就把她嫁了出去,院子里摆了席面,下人们热闹了一回。 谷秋重新回来时,便是个年轻妇人,看起来样样都不错。 她到底是陈宁玉身边的大丫环,王家对她那是百般的好,一点不敢得罪,她自然过得也舒服,陈宁玉就升她做管事,月例比原先多拿了二两银子。 “太夫人请少夫人过去呢。”丹秋这会儿来报。 杨太夫人很少专门请她去,除非有事情,陈宁玉连忙披了大氅出门,到得那儿,却见堂屋有个胡须花白的老大夫,她认得出来,是杨太夫人惯用的李太医。 其实说是说李太医,但因年纪大了,已经从宫里出来了,平常也不出诊,除非是有老交情的。 陈宁玉见过杨太夫人跟李太医。 杨太夫人笑道:“这一到冬天,我老婆子就容易生病,便请了李太医来。后来想到你,虽是年轻人,不用怎么担心,不过看看总是好的,开个膏方吃吃,也养身体呢。” 陈宁玉笑道:“李太医都被称为神医的,给儿媳看,那是荣幸。” 李太医道:“什么神医,别听他们胡吹。”又看她面色,“瞧着你起色不错,来,伸手给我。” 陈宁玉就把手伸出来。 李太医很认真的把脉,时不时点点头。 杨太夫人倒是有些紧张。 过得一会儿,李太医才放开手:“到底是年轻人,也不用老夫费心,不过这身体在于养,年轻时候养好了,年纪大了就不容易病,也就能活得长寿。” 陈宁玉赞同:“您说得真对,跟那‘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一个意思,改一改就是少壮不养身老大徒伤悲。” 李太医笑了:“对,对,少夫人有悟性。” 陈宁玉笑:“谢谢您夸奖。” 李太医就给她开了一个膏方,里面用药有三十来种。 虽然膏方这种东西什么大夫都能开,可名医是不一样的,有时候同一个病人,开出来的方子迥然不同,这就是功夫深浅的区别。 陈宁玉又谢李太医。 等到陈宁玉走后,杨太夫人就问李太医:“我这儿媳的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 “那为何还没有怀上呢?”杨太夫人是为这个着急,陈宁玉嫁过来差不多也有八个月了,除去杨延陵在外打仗,那也有六个月呢。 李太医笑道:“这生孩子哪里有那么简单的,想怀就怀,不过我看她这身体是稍许差些,畏寒畏热的。” “什么?”杨太夫人一惊,“怎么会这样?” “是不是年幼时伤过?” 杨太夫人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没有啊。” 她是不知道原来的陈宁玉曾经落过水,还丢了命。 她忙又问:“那要不要紧?” “再看看罢,应是不要紧,但也说不准。”李太医道,“不过太夫人啊,这新婚夫妻,一两年才生的也不少,您是太急了。” “对,我是急啊!”杨太夫人承认,“要不能把您请来么?” 大房就一个孙子,年纪现也二十七了,她不急谁急? 以后这侯府是要一代代传下去的。 李太医安慰道:“这样罢,过一年还没有怀上,老夫便再来,如何?” 杨太夫人道:“也只能如此了。” 等到杨延陵回来,杨太夫人就把他叫了去。 “今儿请李太医给宁玉看了看。” 杨延陵连忙问:“怎么,她生病了?” “没有,哎,你这孩子!”杨太夫人嗔道,“你自己怎么就不着急?这宁玉不是还没怀上么,我是叫李太医给她看看的,怀上了可不是好事,可惜没有。” “急什么啊,祖母,她才几岁呢,我又正当盛年,还怕以后没孩子?”杨延陵虽然也想陈宁玉给他生一个,不过他还真不急。 杨太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给你提个醒儿,李太医说她身体不是特别好。” 杨延陵唔了一声。 杨太夫人又问:“那两个姑娘,你打算怎么办呢,还在院子里摆着。” “要不送给您,能歌善舞的,打发时间挺好。” “我要听曲儿,自会叫金铃她们。”杨太夫人伸手捏捏眉心,叹了口长气,“你姑姑她是鬼迷心窍了,竟然送人给你,还当两个美人就能收买你呢?便是她送的,咱们府也一样能送掉了。” “哦?娘要送掉她们?” “一了百了,放在家里,总是不稳当,你觉得呢?” “我随意,本来也是打算送给祖母。” 杨太夫人便道:“那明儿我就叫罗管事送到远一些的庄上去,反正人还是咱们家的,想来宫里也没什么好说,总不能还硬要你纳了。” 杨延陵点点头:“就照祖母说的办罢。” 他说完就回去了。 刚到屋里,就闻到浓浓的羊肉香味。 “又吃羊肉呢?”他问,把大氅解起来搭在胳膊上。 陈宁玉把他大氅拿了,给谷秋放起来,一边问:“侯爷吃腻了?要是吃腻了,我让他们烧些别的,我只是觉着这天吃羊肉最好,补身体,还抗寒。” “你吩咐的,我能吃腻?”杨延陵捏捏她的脸,“我看你倒是爱吃。” 陈宁玉笑道:“花样多么,虽都是羊肉,每日吃起来味道还是不同的。” 杨延陵看着她笑,又想起杨太夫人刚才的话,说道:“以后等我休息,我出去打拳,你也跟着。” “啊?”陈宁玉一愣,“为啥啊?” “强身健体么。”杨延陵道,“瞧你光知道吃,都不知道动,以后身体能好?” “我怎么不动啊,我以前常去园子里看看的,或者……”她愣是想不起来,其实她确实越来越懒了,尤其是冬天,又不用每日请安,那是一整天都缩在屋里。 杨延陵道:“看罢,自己都说不出来了。” 陈宁玉敷衍道:“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结果等到朝廷休沐日,杨延陵真得把她拉到外头。 陈宁玉缩成一团,哀求道:“侯爷,爷,能等以后天暖了再出来么,我这都冷死了!”她最怕的就是这儿的冬天。 可是,杨延陵这会儿显得特别冷酷,严肃道:“把手伸出来,握拳,下蹲。” 陈宁玉拿眼睛看他,楚楚可怜。 杨延陵却一点不心软,说道:“不练的话,明儿还是每日早起伺候我吃饭。” “……” 陈宁玉无话可说了。 起来后练练拳,比一大清早被人强迫起床,貌似还是好一点的。 再说了,锻炼身体确实有好处! 自我安慰后,陈宁玉伸出了手。 杨延陵喝道:“站站好,背挺直了!” 陈宁玉一个激灵,看他一眼,只见这脸已经不是平日里那张了,那叫一个可怕。 她立时站直了。 寒风中,他的声音一直响了好久。 ☆、第61章 别有所 因严余庆的事情,惠英长公主送了好大一份厚礼来,陈宁玉起先都不知道这事儿,知道了原也要高兴一场,结果这会儿她却病了,躺在床上,时不时的就流鼻涕。 谷秋连忙吩咐小厮请大夫。 他们侯府虽然可以用太医,但不是什么大病,轻易是不敢申请的,故而寻常请的也是京城医馆里的大夫。 大夫看完,给陈宁玉开了方子。 “没什么大碍,就是受凉得了风寒,吃上几天也就好了。” 谷秋道谢,送大夫出去。 陈宁玉恨得牙痒痒,暗道肯定是杨延陵上回硬让她出去学拳才会这样的! 杨太夫人知道,也来看她,这是陈宁玉嫁到杨家,第一次生病,杨太夫人自然是担心的,吩咐几个丫环好好照顾,又叫她养病,一整个冬季也不用来请安。 陈宁玉投诉杨延陵:“是跟着侯爷出去练拳才着凉的。” “还有这事儿?”杨太夫人皱眉,“延陵这人是有点儿不知轻重,大冬天的练什么拳那,你又不是跟他一样的身体,哪里受得了,等他回来,我跟他说说。” 杨延陵一到家,杨太夫人果然就把他叫了去。 听说陈宁玉病了,杨延陵吃了一惊:“也没多久啊,怎么就病了?” “她在陈家娇生惯养的,这样能不病?你啊,下回可别这样了,要让亲家太夫人知道,不得怪你呢。” 杨延陵敷衍两句就回了院子。 陈宁玉还躺着,盖着厚被子,只露出个脸来,鼻子红红的。 “怎么样,还难受么?”杨延陵坐在床边,伸手摸摸她额头,倒是不烫。 “难受,我鼻子好痛。”陈宁玉指指鼻子,“擦破了。” “我看看。”杨延陵倾下身子,过得一会儿道,“嗯,是有些破了,忍忍,吃过药就好了。” “喉咙也不舒服。”她眨巴着眼睛。 杨延陵回头道:“你们怎么伺候的,也不多上些水?” 丹秋吓一跳,忙去拿。 “大夫说是着凉了。”陈宁玉道,“叮嘱我不能再冻着了。” “我听祖母说了,也怪我,应该循序渐进,下回时间短一些,慢慢来。”杨延陵仍是没有放弃这个决定,“你不能因为天冷就不练了,是罢?后面还有大夏天呢,是不是热了又不练?这能练得好?” 陈宁玉一头汗,她原以为自己撒撒娇,杨延陵就会放过她,结果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容易了。 陈宁玉撅撅嘴,翻过身背对着他。 杨延陵见状脱了外衣,也钻进被子里,低头就在她嘴上亲了亲。 陈宁玉忙道:“会过给你呢。” “不是我害得你生病么,我也生一回,不打紧。”他笑了笑。 “哪里有人还想生病的。”陈宁玉别过头去,“生病可不舒服。” 杨 延陵把她抱得更紧些,柔声道:“你也别生我气,像你这种千金大小姐,其实就该多动动,我叫你跟我打拳,也是为你好,我不希望你……”他顿一顿,叹了口气, “我娘在我四岁时走了,大夫说先天身体就不好,后来生孩子又亏损了,上回李太医给你看,也说你身体不怎么样,还有你娘亲,不是也早早走了,我这能不担心 么?” 陈宁玉被他一说,也有些害怕。 这儿医术确实落后,女人生个孩子不亚于走一回鬼门关,她想了想道:“那我还是跟你打拳罢。” 比起丢命,她肯定宁愿吃点儿苦。 杨延陵摸摸她的头:“这才乖么,以后每日都练一回,这样你的身体很快就会强壮了。” 从休沐日变成每日了,陈宁玉想到他教导的样子,忙道:“那下次你能不那么凶么,吓死人了!好像我不照着做,你就会杀了我似的。” 杨延陵摸摸鼻子:“不是罢?” “怎么不是,就跟要吃人一样的。” 杨延陵哈的笑起来:“可能习惯了罢,下回我注意,不过你可别指望我心软,该怎么练还得怎么练,不然三天打鱼两天撒网的,白费了功夫。” 陈宁玉有点儿发憷,她前一世也不爱运动,要说这方面的毅力,那是基本没有的,可她真的也不想英年早逝,便老实的点了点头。 等到病好,杨延陵只要有空,便督促她同他一起打拳,两个月下来,她自个儿也打的很纯熟了,杨延陵又教了她一点儿剑术。 不过这剑么,到底是武器,不小心就会弄伤到自己,所以她学得很慢。 就这样,不知不觉便要到大年。 这日罗管事拿来一张礼单给陈宁玉看:“少夫人认不认识这家?小人看,不是与咱们府有往来的,倒不知为何送了重礼。” 陈宁玉看过去,只见落款下头写着江家,江春堂。 她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印象里,他们陈家好像没与姓江的人家有来往啊。 “那这……”罗管事皱了皱眉,过年人情往来很多,谁家送了什么,他都要记下来,到时候还要回送。 陈宁玉就问谷秋:“这江春堂,你记得是谁?” 谷秋摇摇头。 倒是丹秋说道:“是不是吕姑娘的夫婿啊,奴婢记得是姓江,好像是叫江春堂的。” 陈宁玉被她提醒,也记起来了。 吕芸成亲,作为表妹,她也曾送了一份礼的,只是没有亲自到场,也无甚关心,但那名字还是知道的,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可这江春堂竟然这会儿送了节礼来。 陈宁玉道:“先放着再说。” 因她也有一阵子没有回陈家,也不知道陈家与江家有什么来往,是以暂时不做处理,只派一个婆子去见太夫人。 太夫人刚睡了个回笼觉起来,就听武定侯府来人,便叫进来。 婆子先行礼才说道:“是少夫人吩咐奴来的。” “何事?” “少夫人说收到江家的节礼,很是丰厚,问太夫人,该怎么处置。” 太夫人也没问谁,直接就道:“是江春堂?” “是的。”婆子回答。 太夫人立时就露出厌恶之色,她这儿也一样得了江春堂送的东西,要不是看在赵氏的脸面,她根本也不愿意收,可谁想到,那江春堂还送到武定侯府去了! 这武定侯,他也想巴结得到? “叫你们少夫人原封不动退回去。” 婆子应了声是,又说:“少夫人问太夫人好,说过完年就来看太夫人呢。” 太夫人笑起来:“好,好,叫她自个儿也注意些身体。” 婆子便告辞走了。 太夫人捏了捏眉心,同胡妈妈道:“这江家也太不像话了,手伸那么长,他们与武定侯府算什么亲戚?还送礼呢,我现在倒是明白了,难怪花了重金娶芸儿,原来是别有所图。那江家啊,就只江春堂一个独子,现是个举人,可这进士今年又没考上,又得耽搁上三年……” 还未说完,外头又有人来,一问,竟然是章家的,也说江春堂给章家送了节礼。 太夫人当真恼火。 那婆子回侯府,陈宁玉听说了,便叫罗管事把东西退回江家。 章家很快也退了回来。 江春堂闻言,这脸一下子就变得有些狰狞,快步寻到吕芸,劈头盖脸就骂道:“怎么回事,两家就那么不给面子?” 吕芸莫名其妙,问道:“夫君,您在说什么呢?” “说什么?我今儿给武定侯府,还有章家都送了节礼,怎么说也是亲戚么,怎么就都退了,这不是看不起我们江家?” 吕芸的脸色微微发白,她本来想发火的,但还是忍耐住,柔声道:“夫君何须那么多礼,寻常都不走动的,您突然送礼,他们肯定也觉得不好意思受。” “不好意思受,不能还礼?”江春堂一双眉头扬起来,捏住拳头道,“现在退回来,不就是为给我一个没脸!你娘常说太夫人对你们好,时常关怀的,把你当亲孙女儿一样,原来都是假的!” 吕芸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太夫人是对我们挺好,不然当初也不至于专门分个院子给我们住,太夫人这不就没有退么。” 江春堂哼了一声。 “夫君,你当日娶我也没有提到这些,我现嫁给你,咱们夫妻同心,有什么事儿不能解决?”吕芸劝道,“那武定侯府与章家,本来就不爱与人结交的,退了就退了。” 江春堂听了,暂且压住火气,语调也柔和起来。 “这 次是唐突了些,娘子,你莫要怪我,我也是想与你这些亲戚打好关系么,就算现在不走动,以后未必不是,不若下回咱们亲自登门拜访一下,你说可好?”江春堂的 手搭在吕芸的肩膀上,低头在她脸颊上一吻,“我知道你最是善解人意的,我娶你也是喜欢你这一点,你该知道。” 吕芸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她知道什么? 她要是早知道,只怕会再考虑一二。 只可惜日久见人心! “登门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吕芸笑了笑道,“不过总要挑个好时机么,也不是说随便哪一日就去了。” “那是当然,一切都听你的。” 江春堂说完,拥着她就去了里间。 ☆、第62章 有喜 这日宫人来报,说是杨东平与范氏在宫门外等候,淑妃便宣他们进来。 上回杨家分家的事情淑妃也知,当时杨东平还求见了的,可淑妃一直没有与他见面,只因她并不想插手分家的事情,可杨东平没有放弃,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次她便见了。 二人向淑妃行礼。 淑妃赐座。 “娘娘看起来更显年轻了。”范氏一来就说好话,“前几年见过,娘娘比那会儿还要好看呢。” 淑妃笑了笑:“你们现住在集贤街可好?” 范氏的眼睛猛地一红,委屈道:“怎么能好,样样都要重新添置的,忙了好些日子,要说原先侯府,妾身还不是费了好些心力呢,结果说分就分。” 淑妃不为所动:“分家么,也是寻常事,前几日工部尚书鲁大人家还分家了呢,个房过个房的,也能清净些。” 范氏不敢反驳,勉强一笑,应了声是,又想到来意,说道:“延陵这性子,其实分开过也确实不算坏,皇后娘娘这不是好心送了他两个美人儿么,谁料到转眼就送到庄上去了,就是不太会领别人的情。要说娘娘对他也极好,可也不见他怎么关心人呢。” 淑妃眼眸微微一眯。 她这侄儿是招人恨,好歹自己是她姑姑呢,见他身边没什么姬妾才送的,他倒是好,淑妃看一眼元娘,元娘连忙伸手夹一块刚熬好的雪梨送到她嘴里。 淑妃吃了后,淡淡道:“他一向这样,不过不近女色也是个优点。” 杨东平插话道:“那不敬长辈算不算优点?我还是他二叔呢,看他如何待我的?”他眉毛一挑,“不是我说,他能这样对待我,将来也一样能这样对待你。” 他们两个是亲兄妹,说话间便随意些。 淑妃看着他问:“那哥哥的意思是?” 杨东平今日来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一家人,淑妃也想看看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杨东平道:“我看这侯府早晚是要被他毁掉的,他会什么经营,只知道领兵打仗,我看娘娘不如重新考虑一下,哪一个当不了武定侯呢?” 原来是明目张胆的想要爵位,淑妃笑了:“当年也是因大哥去世,皇上才把爵位给延陵的,如今他做得好好的,我能怎么办?”她斜睨一眼杨东平,“再说,哥哥你常年在家里养病,做出了什么功绩了?这话你能说,我可说不出来。” 杨东平脸色一变,有些恼怒的道:“那小子不过凭运气而已,我要不是受伤了,当年也不至于会回京,要是再给我机会,准保让娘娘知道我的本事。” “你的腿伤好了?”淑妃问。 “差不多。” 淑妃点点头:“既如此,我下回同皇上说说,给你官复原职。” “这个倒不用娘娘操心,我已见过恭顺伯了。” 这话说出来,便表明是与淑妃一条心的,都是支持三皇子将来做太子。 然而,淑妃却皱起了眉。 她虽然在不停的笼络杨延陵,但这是她亲侄子,她做其他事还是低调的,那恭顺伯,她几年都没有与他见面,就是唯恐皇帝猜疑,谁想到杨东平却私自见了。 看淑妃脸色不太好看,杨东平与范氏面面相觑。 “以后哥哥不要再去见恭顺伯。”淑妃警告道,“不然如此下去,还不知道谁会毁了杨家呢,就这样罢,我也乏了。” 她端茶送客。 最后受到一顿奚落,杨东平只觉满腹屈辱。 他这一辈子,先是被杨东远压着出不了头,等到杨东远去世,爵位又给了杨延陵,他身为二叔,又开始被杨延陵压着。 如今淑妃竟也看不起他。 杨东平恼恨道:“日后等我飞黄腾达,定要叫他们后悔!” 范氏叹口气:“没想到娘娘还是向着那臭小子。” 本来以为杨延陵得罪淑妃,淑妃说不定就迁怒与他,愿意想方设法把爵位给杨东平,这样互帮互助,结果淑妃却没有这个意思。 杨东平冷冷道:“我还不如自己想法子呢。” 二人走后,淑妃伸手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头疼,她这个二哥向来没什么长进,所以她也从来不指望他,如今看来,只要不给她惹麻烦都算好的。 “娘娘,陈婕妤来了。”宫人又来禀告。 淑妃请她进来。 陈宁华笑着问安:“刚才出去走一走,路过园子,唯见腊梅开着,真真是好看,妾身就摘了一些来,还请娘娘莫嫌弃。” 这等时节,也只有腊梅能开的好了。 宫女捧着一簇金黄色的腊梅进来,淑妃瞧一眼,点点头:“我也爱腊梅,不似别的花儿,她清高虽清高,但扛得住冬天,这就不是一般花儿能比的。” “是啊,妾身也这么想,这是一枝独秀呢。” 淑妃叫人把腊梅插起来:“这么冷,你也莫要常往外面走,省得着凉了。” “妾身知道,谢谢娘娘关心。” 淑妃就叫她坐到身边来,二人这段时间走得近,陈宁华颇得淑妃喜欢,宫中冷清,有时候也需要能说话的,这么时间就打发过去了。 很快开春后,就到了二月。 陈宁玉这日早上起来,刚刚要吃饭呢,杨太夫人领着一个大夫过来。 “快些叫大夫瞧瞧。”杨太夫人笑容满面。 而陈宁玉则是莫名其妙,问道:“我这好得很呢,怎么要看大夫?” “傻孩子。”杨太夫人笑道,“你小日子都推后好几日了,怎么自己不觉得?我先前倒是不知,不然早给你请大夫了。” “也只几日罢了。”几日的话,也不是一定就是怀孕,若是有半个月,她兴许会往那个方向想,可谁知道杨太夫人那么着急,听到这事儿就坐不住。 陈宁玉也随她的心,把手伸出来给大夫把脉。 大夫很专心的按着她脉搏,过得一会儿,笑着向二人一拱手:“恭喜太夫人,恭喜少夫人,少夫人这确实是有喜了!” 杨太夫人不知道用什么来表现自己的如愿以偿,忙叫人给大夫拿一锭大银子。 陈宁玉却在发愣,没想到真的有孩子了! 一时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高兴好像是高兴的,可也好像不是特别高兴,有种从天上摔下来,从此后要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古怪感觉。 “这是傻了?”杨太夫人嗔道,“一会儿延陵回来,还不知道怎么欢喜呢,你听着点儿大夫的话,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千万别任性了,都要忍着点。” 陈宁玉嗯了一声。 大夫便叮嘱一通,其实也不用陈宁玉亲自听,谷秋丹秋几个都拿了纸笔,一条条都工工整整记下来。 杨太夫人很满意:“你身边这些都是用心的,我倒不用专门再派人来。” 她又吩咐厨子,这日起,要给陈宁玉好好的补身体,还打算重出江湖,再次管家,好让陈宁玉不是那么辛劳,可以安心养胎。 陈宁玉忙道:“也不用如此,祖母,现在这些管事都管得挺好的,我不太费心,祖母您年纪大了,万一伤到身体,可不是叫人担心呢?我还怎么养胎,就按现在这样罢,我自己会注意点儿。” 杨太夫人就没有勉强。 等到杨延陵回来,路上就有人告知好消息,他大踏步的走回院子。 陈宁玉正歪着看书,见到他,本想起来的,结果杨延陵几步上来,一只手按在她小腹上,笑得跟什么似的:“你要给我生孩子了?” 陈宁玉皱眉:“什么是给你生,也是给我自己生的。” 杨延陵哈哈笑起来:“说的是,你是孩子的娘么。”一边手慢慢抚摸,奇怪道,“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就有了,到底是哪一天的事?” 这个怎么说啊,陈宁玉无语,大冬天也没有减损他的热情,所以他们经常同房的,如何猜得到是哪一日怀上,而且把脉这种,好像也不可能精确到哪日受孕罢。 “男的女的?”他又问。 陈宁玉不可思议的盯着他,还有些恼火:“怎么着,侯爷还是个重男轻女的?是不是女儿你就不喜欢了?” “哪里的话,我只是问问。”杨延陵看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冲呢,是不是怀了孩子脾气也会变大?”他记得前几日她好像就开始了。 那天他不过是想换个姿势,就差点被她踢下床。 陈宁玉咳嗽一声:“是有点儿罢,所以还请侯爷担待些。” 现在有梯子,她必须得顺着上,这样以后欺负他几下,也是情有可原么。 杨延陵哪儿能不答应,虽说他不急,可不代表他不想,现在如愿了,那是心花怒放。 “你好好养胎,这拳就不要打了,不过走还是要走的,不准偷懒,听到没有?要吃什么,尽管要,喜欢什么也尽管说。” 陈宁玉拉住他袖子道:“侯爷,我要月亮,晚上挂在床上好亮呢。” 杨延陵噗的笑了,刮她鼻子:“好,本侯晚上给你摘去,现在就叫人搭梯子,一会儿你跟我去开开眼界,什么月亮,那星星都能弄下来。” 虽然是玩笑话,可他这宠溺的口气倒是叫陈宁玉甜丝丝的,也很满意。 可惜好景不长,月底杨延陵被皇上封为陕西总督,责令两日内出发剿灭陕西叛匪。 要说这叛匪,也不是最近才闹事的,而是闹了三四年了,只是原先的总督没有本事,剿匪没剿成,反而让匪徒的队伍日益壮大起来,现已经革职处置,由杨延陵取而代之。 不过陈宁玉很相信杨延陵的本事,笑问:“侯爷是不是还跟上回一样,很快就回来了?” 杨延陵怔了怔,才道:“是啊,你在家好好养胎,别担心我。” 可那一瞬间的犹豫,还是叫她发现了。 她便很关注杨延陵,只见他确实没有像上回那样轻松,今儿在书房光是看地图就看了大半日,中间也没有出来过,用饭时,还是别人去叫的,哪里像上一回,他千叮嘱万叮嘱的,还有空闲跟她打情骂俏。 陈宁玉这饭都吃不太下。 看她拿筷子把米粒拨来拨去的,杨延陵问:“可是饭不合胃口?你想吃什么,叫厨房重新烧一份。” “不是,我是在想你要去陕西的事情。” 杨延陵笑道:“有什么好想的,不是说了,不过是小事一桩么。” 现在才装已经晚了,陈宁玉叹口气:“我跟侯爷好歹也成亲快一年了,侯爷有心事,我看得出来,这次是不是挺危险的?” 杨延陵放下了筷子。 陈宁玉叫丫环们都退下,又说道:“若侯爷不肯说,我难免胡思乱想的,指不定还回陈家问父亲呢,不如侯爷还是说了罢,我也能分担些。” 杨延陵叹口气,双手一伸道:“过来。” 陈宁玉便坐过去。 他环住她的腰问:“当真看得出来?” “看得太真切了,侯爷不是还看了地图么,我猜想那儿地形也挺复杂的,不然一群叛匪罢了,哪里需要这么几年的时间呢。” “是啊,你说的没错。”杨延陵轻抚她头发,“只我还担心别的,你知道是哪些人举荐我去的?” 这话就有些玄机了,陈宁玉心里一沉:“难道是三皇子的人?” “还有严余庆的。”杨延陵道,“只怕我稍有差池,便会被他们抓住大肆发挥。” 陈宁玉忍不住就把身子更加贴近他一些。 “你也别怕,我至少是有准备的,只需小心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侯爷若是事事小心,束手束脚的,或许又会耽误了军机呢?”陈宁玉还有别的顾虑,撇了撇嘴道,“那些爱弹劾的,只怕你上个茅厕,用些贵重绸布,他们都能拿来做文章呢,当真躲得了?” 杨延陵被她说得笑起来,又正色道:“反正不管如何,我尽力避免。” 陈宁玉摸摸他的脸,轻叹一声:“你什么都好,却总是忘了,你不是一个人。” “何意?”杨延陵挑眉。 “你有我,还有陈家,章家,徐家,吴家这些亲戚,不然联姻是拿来干什么的呢,不就是互帮互助么。”陈宁玉道,“侯爷不用担心,我到时会回去一趟,与祖母商量的。” “这……”杨延陵真没想到这些。 他年纪轻轻就在战场上历练,经历了多少次危难,他学会了领兵,也学会了如何灵活应用各种兵法,他习惯了靠自己,做一个真正的将领。 而他当初娶陈宁玉,亦没有想过她背后的家族,只是想娶她,便娶了她,现在陈宁玉这话叫他豁然开朗。 “那就麻烦你了。”杨延陵领了她的情。 待到第二日,他就要整装走了。 这会儿又在叮嘱陈宁玉。 第二次分别,已经与第一次不一样,陈宁玉心想,她以后也只会越来越习惯了,谁让自己嫁给这样的人了呢,她也只能越发坚强起来。 杨延陵与杨太夫人告别,又在陈宁玉脸上亲了一下,低声道:“不管如何,我一定会在咱们的孩儿生下来之前回来的,你莫要怕。” 听到这句,陈宁玉真想拽着他袖子不给他走。 虽然她要习惯分离,可是她也习惯了他对她的好。 她现在怀孕了,更希望他留在身边。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杨延陵揉揉她的头发:“我会好好想咱们孩子的名字的,男女都取一个,你也想想,要是比我的好,就用你的。” “真的?”陈宁玉雀跃。 “当然是真的,还有,别忘了每日出去走走。”杨延陵叹一声,“你太懒了,真怕你不动,到时候生孩子都没力气生下来。”又看杨太夫人,“祖母,您督促着她点儿!” 杨太夫人红着眼睛道好。 杨延陵这才转身走了。 陈宁玉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 跟上次不同,这回除了不舍,好似心还有点儿疼,他才走,她就已经开始担心他的安危了。 看她哭得跟什么似的,杨太夫人拍着她后背道:“傻孩子莫哭了,这样对肚里的孩儿不好呢,被延陵知道,又要担心。” 陈宁玉点点头,又抹眼睛。 看小夫妻两个感情好,杨太夫人也欣慰,安抚道:“延陵很快就会回的。” 陈宁玉却看着她,突然说道:“祖母,我想去看看淑妃娘娘。” “什么?”杨太夫人一愣。 “祖母,我想见一见淑妃娘娘。”陈宁玉说的很清楚。 杨太夫人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怎么会想到要见她?是延陵说了什么么?可延陵没有同我说这件事儿呀。哦,可是为那两个美人儿,我这已经送去庄上了。” “也不是。”陈宁玉想了想,“也不全是,我就想知道姑姑的想法,还请祖母捎个信儿去,我想单独见见她。” 杨太夫人见她一再坚持,也便随她了。 ☆、第63章 选择 隔两日,淑妃那边就召见了。 其实淑妃也奇怪,怎么会是陈宁玉要见,而且还是在杨延陵离开京城之后。 “坐罢,听说你有喜了,我这还来不及恭喜呢,你倒是自个儿来了。”淑妃见到她,便赐座。 陈宁玉谢了坐下。 淑妃瞧她一眼,起色挺好,看起来自个儿家里人对她挺不错的,她叮嘱道:“平日里要多注意饮食,像这种天气,原是不该来的,瞧着倒像是要下雨呢,一会儿走路千万小心了。” 来之前,杨太夫人也是这般说的,可陈宁玉觉得她必须要来一次。 只因现在三皇子对杨延陵的仇恨已经付诸行动。 她想知道淑妃到底清不清楚。 陈宁玉点点头:“妾身晓得,多谢娘娘关心。” 淑妃问:“我娘身体可好呢,竟然没有与你一起来。” “祖母吃了李太医开的膏方,这一冬天也没有生病的,而这次是我自己请求单独要来见您。” 淑妃挑眉:“哦?是为何事?” “是为侯爷这回去陕西。”陈宁玉面色凝重了一些,“举荐的官员乃是三皇子与严余庆的人,这趟怕是凶险重重,故而妾身才要与娘娘说话。” 淑妃怔了怔,杨延陵身为都督,常出外打仗实属寻常,所以这次他被派往陕西,她也没有想太多,没料到却还跟李常洛有关。 “娘娘,我觉得三皇子是想置侯爷于死地!”陈宁玉认真道,“不知娘娘对此有何看法?” “不会罢?”淑妃摇头,“他是我养大的,哪里会那么狠毒,不过是为……断不会想要取人性命的,更何况,延陵还是我亲侄儿。” 只是为一个女人就做出蠢事,淑妃不想把李常洛想得那么傻。 陈宁玉叹一声,这就是她必要来的理由。 假如淑妃没有认清李常洛的真面目,还要一味的想把他推上太子之位,将来不止会把自己拖下水,还会害了整个杨家,她岂能不担心? “还望娘娘三思,到底是血脉亲情,又有别的什么可及呢?只要娘娘愿意,想必都能查出来的。”陈宁玉抚一抚肚子,“妾身现在只望侯爷可以安然无恙的回来。” 她在提醒淑妃,她与杨延陵才是亲人,李常洛不过是淑妃养大的孩子,到底不是亲生的,她是时候该做个选择了。 淑妃眉头皱了皱。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李常洛真会与杨延陵势不两立。 “这事儿侯爷也没有告诉祖母,怕她担心呢。”陈宁玉又道,“祖母担心的事情也够多了,常说杨家能走到今日并不容易,如今也与二叔分家,咱们除了娘娘,便没有更亲的人。” 淑妃听了微微一叹。 自从她入宫后,杨太夫人为她掉了多少眼泪,她是知道的,对杨太夫人也颇为内疚。 “我会好好想想,难为你过来与我说这些。” 陈宁玉颔首。 等她走后,淑妃沉思了好久。 没几日,有几位官员为杨东平复起的事情上奏,请皇上准许官复原职,但李世宇并没有做下决定,他来淑妃这儿,说话间就提到杨东平。 淑妃没想到恭顺伯的动作那么快,这就为杨东平东奔西走了。 “上回哥哥来,我见他还走路不便,如何去领军作战?妾身觉着,不若在家休养,哥哥年纪不小了,妾身担心他将来再受伤,更加不好复原呢。” 李世宇有些惊讶,又很高兴淑妃识大体。 现杨延陵已是都督,一品大员,杨东平若官复原职,那也是个二品官,他们杨家的势头未免就有些过大。 “既然爱妃如此说了,那朕便照爱妃说的办罢。” “谢谢皇上体谅。”淑妃笑一笑,偎入李世宇的怀抱。 那几道奏疏便算是没用了。 杨东平知道后,差点气得吐血。 原本恭顺伯自个儿都拍下胸脯保证,必让他得成的,现在可好,皇上竟然没有同意,他少不得要联想到淑妃的身上去。 还是个亲妹妹,竟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 杨东平把屋里东西砸得个乱七八糟。 陈宁玉很快就去了永春侯府一趟。 年后太夫人才见过她,这回又来,太夫人也觉得奇怪,毕竟陈宁玉怀着身子呢,若没有特别的事情,应是不适宜怎么出门的。 “是为侯爷呢。”陈宁玉直接就道,“三皇子这人心胸狭窄,这回镇压陕西叛匪,便是他着人大力举荐侯爷,我想着,定是要在背后使坏,原总督这不是都给撤职了么。” 太夫人才知道是为这个,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是侯爷告诉你的?” “是啊,不过也是我先问的。” 太夫人就笑起来:“夫妻两个是不该瞒着。” 陈宁玉奇怪,怎么先不急着说这件事,而是提感情呢,她恍然大悟:“原来祖母知道呢!” “傻孩子,你父亲是指挥使,岂会不知呢,他当日便与你伯父,还有我说了,咱们两家是亲家,自然是格外关注些,有个风吹草动,大家伙儿都能察觉。”太夫人安慰道,“不要担心,真有事,咱们也会一起想法子解决的,你还有你两个姑姑呢不是?” 陈宁玉叹口气:“可我还是有点儿怕。” 太夫人就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道:“谁都是这么过来的,宁玉,你如今嫁人了,虽说祖母还能为你遮风挡雨,可又有几年呢,你要学着如何做个侯爷夫人了。” 陈宁玉点点头:“我知道,我见了淑妃娘娘呢。” “哦?”太夫人笑起来,“好,你是该劝劝她。”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若是淑妃想清楚,不再与三皇子同一战线的话,他们杨家还能安全些。 “尽人事,听天命罢。”太夫人语重心长,“世上事常不能叫人如愿,咱们也只能尽力,只要无愧于心,便也罢了。” 这些风浪有时候是躲不过的,只能凭着信念撑过去,若最后失败,也坦然面对。 陈宁玉轻叹一声。 到得四月初,俞氏生下了一个女儿,陈宁玉前去恭喜,她这会儿也怀了两个多月,不过肚子没显,衣服还是能穿,倒是杨太夫人已经急着叫人做那些适合孕妇的大衫了。 多了一个孙女儿,长公主高兴的合不拢嘴,比生个儿子还欢喜。 陈宁玉笑道:“这回姨母总算如愿。” 长公主笑道:“可不是,不过你肚里一个,最好是儿子呢,我烧香拜佛,连带着你的没有少,你自个儿注意些,哎,可怜的孩子。”说到陈宁玉的身世,长公主又心疼她。 在陈家时,她母亲就是个继母,指望不上,这嫁到杨家,又是继婆婆,又指望不上,幸好杨太夫人是个知情识趣的,没有做什么叫人失望的事情来。 陈宁玉道:“不管儿子女儿,反正侯爷说了,都喜欢的。” 长公主笑了,捏捏她的脸蛋:“男人的话也能信那,他不过是哄你高兴的,他们哪个不喜欢儿子?尤其是像他们侯府,女儿可不能继承侯爵的。” 俞氏在旁打趣:“母亲啊,又不是只生一个呀。” “倒也是,瞧我这脑袋,咱们宁玉,该生七八个才好呢,以后个个都是俊哥美人儿。” 陈宁玉脸一红:“我才不要!” 生容易,养不容易,能养好一个都难。 谁料长公主又忽然叹一声:“不知道我何时能抱到朝清的孩子啊!” 俞氏这脸色就有些变化,暗自心想,傅朝清喜欢陈宁玉呢,哪里还会娶别的姑娘,只这话她也不好跟长公主说。 陈宁玉忙问:“怎么了?” “这孩子谁都看不上,阿玉,你今儿正好来,就给我劝劝他。”长公主头疼,傅朝清这会儿都二十了,怎么也该娶个妻子么,可他左看右看的,都不满意,“前几日竟然说齐家姑娘长得太黑,一到晚上,人都看不见了,你看看,他说的什么话!” 长公主伸手捏眉心,咬牙切齿的。 陈宁玉抽了下嘴角。 傅朝清若是真这样,那只能说明他根本就不想娶妻,是在跟长公主捣乱呢。 “我跟表哥说说罢。”她也敷衍两句。 等到傅朝云两兄弟回来,陈宁玉恭喜傅朝云,傅朝云跟她一起看自己的女儿,得意道:“我觉得跟我长得特别像,你看是不是?” 婴孩小小的脸,五官哪里看得出来像谁,但陈宁玉还是认真的瞅了瞅,点头道:“是挺像的,所以你要好好对待表嫂啊,别欺负她,生个孩子可累呢。” “那是当然。”傅朝云笑道,“我也知道娘子受苦,差点都晕了,”又同情的看陈宁玉,“阿玉,你到时候可要小心些,我看你也挺没力气的。” “怎么没有。”陈宁玉得意,“我学了拳了,还有一些剑术。”说罢就摆架势露了两手。 傅朝云目瞪口呆:“什么时候学的?” “侯爷教的。”怎么学会的就不提了,一提一把泪! 长公主笑道:“我这外甥女婿还真上心啊。”又白傅朝云一眼,“瞧你呆头呆脑的,什么都不知道做,我这儿媳跟着你受委屈了。” 傅朝云中枪,哼哼着抱女儿疗伤去了。 ☆、第64章 作死 陈宁玉抽空去与傅朝清说话。 没等她开口呢,傅朝清就道:“娘又让你来劝我的?” 陈宁玉一怔:“你怎么知道,很明显么?” 傅朝清笑起来,指指她的手:“在此之前,你两只手总爱握一下。” 陈宁玉低头一看,果然自己两只手握在一起呢! 她笑着放开来:“那你也该知道,这并非我所愿了,只是姨母担心你,我也不得不来。” “我知道。”傅朝清沉默,往前走了一段路,徐徐道,“阿玉,我可能这辈子都不成亲了,以后反而要你多劝劝娘呢。” “什么?”陈宁玉问道,“为何呢?” 傅朝清回头一看,只见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 他不知道她为何会是这样的表现,他一向觉得陈宁玉不同于旁人,很多观念她都容易接纳的。 “人也不是非得成亲的,不是么?”他反问。 陈宁玉不知为何,听到这句,鼻子就酸了,她可以接受他不娶她,可是她却好像不能接受傅朝清一辈子也不娶别人。 那人生该何等寂寞? 他应当有个红颜知己,听他说那些理想,雪天予他磨墨,哪怕是夜里醒来,给他盖好被子,傍晚也能一起在夕阳下散步,他还应该有个跟他一样的儿子,有个女儿,晚年能享天伦之乐。 他怎么能独身终老? 陈宁玉摇头:“不行,二表哥,这不行,你不行!” 傅朝清微微皱眉,看着她。 她却忽然哭了。 好似心里豁然开朗,比任何时候还要来的清楚。 原来他一早就打定主意不成家,所以才不娶她,并不是为别的,可惜她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傅朝清见她哭,未免手忙脚乱。 “阿玉,你别哭啊,别哭了。”他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未必当真,这不,我还年轻呢。” 陈宁玉还是哭,丹秋过来劝,她也不听。 傅朝清着急,不知道怎么办,他与陈宁玉一起长大的,好像从来也没有见她哭过。 他是说错了什么? 不成亲的事情,早晚都要告诉他们,他只是提早与她说了,或许他说之前应该想一想? “阿玉。”他轻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他伸手轻轻碰触她的肩膀,“你还怀着孩子呢,莫哭了,我听娘说,对孩儿不好的。”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好像天地间吹过的一缕风。 这一刻,她那么想抱住他,想把自己的脸埋在他怀里,好好哭上一场。 可是她忍住了。 她渐渐停止了哭泣。 那是他的决定,不管如何,一定是他深思熟虑过的,只是为何,她还没有想明白,难道是他的身体…… 她摇摇头,不敢想下去。 这次的谈话,没有再继续,陈宁玉抱歉道:“二表哥,是我失态,自打有孩子了,就总是奇奇怪怪的,莫名的想哭,也控制不了。” 傅朝清松了口气:“大嫂那会儿也一样。” 可见怀了孩子,人就没有平时那么理智了。 陈宁玉现在满心疑惑,便与他告辞,去见了傅朝云。 “二表哥现在身体怎么样?”她单刀直入的问。 傅朝云脸色一变。 “莫非真的……” “什么真的,我看挺好的。”傅朝云忙道。 “哪里好,上回来一次通县,他就病了!” “这……”傅朝云有些结巴起来,“阿玉,你问这些做什么啊,肖兰这身体你又不是不知,是比寻常人差一些么。” “他说他一辈子都不成亲了。”陈宁玉盯着傅朝云,“你是不是瞒了什么?” 虽说不成亲确实也没什么,她是穿越来的,能接受这些,可傅朝清不是这种离经叛道的人,不是为了心中的道而舍弃情爱的人。 他不是。 看她一双眼盯着自己,傅朝云闪烁其词,“哪有,我能瞒你什么啊?阿玉,好好的,你说这些干什么。” 傅朝云性子大大咧咧的,不擅长撒谎,陈宁玉就是看出来,他没说老实话。 “那我去跟姨母说。”她吓唬傅朝云。 傅朝云果然急了,一把拉住她:“阿玉,阿玉,你有话好好说,莫要急啊!你去跟娘说,娘会担心的,你不要去。” “那你给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傅朝云被她逼得没办法,长叹一口气道:“肖兰有回自己说活不长,那大夫,也是他叫着骗咱们的,这样他就不用天天喝药了。” 陈宁玉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了。 虽然她刚才就在怀疑,可是听到真相,仍有些受不住。 “阿玉,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去告诉娘罢?”他红着眼睛道,“阿玉,你也要瞒着,别说出来。” 陈宁玉默默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觉得命运是那么的残酷! 回到侯府,她晚上饭也吃不下,想起那几年的点点滴滴,更觉痛彻心扉,一个人又忍不住哭了一会儿,晚上睡觉做了噩梦,一连几日,心情都好不起来。 谷秋未免担心,劝道:“少夫人,如今您不再是陈四姑娘了啊,您还怀着孩子呢。” 陈宁玉自己又哪里不知:“总会好的,只是我现在也没法子。” 要接受这事实,不是那么容易。 这不是什么分手,而是要面对将来的生离死别。 除非等到她想明白了,知道命运无可避免,也无可挽回,那么,一切都会慢慢好的。 到了五月,章季和要成亲。 他们章家亲戚也挺多的,陈宁玉便没有去,生怕被人撞到,只派人送了份厚礼,倒是没过几日,杨太夫人请了他们陈家的女眷来玩。 “好久没有一起说话了,热闹热闹,也叫你看看你孙女儿。”杨太夫人也察觉到陈宁玉的心情,便叫太夫人过来。 太夫人笑道:“我也是念着她呢,不过她有你这个婆婆,我什么都放心。” 陈宁玉看到太夫人,也一展笑颜。 她已经好了很多。 毕竟自己还是个母亲,她总是要多注意些的。 不过今儿陈宁柔没有来,姜氏也沉着个脸。 陈宁玉问起。 太夫人叹口气:“还不是宁柔这丫头!我现也不能随着她了,就关在家中呢,等到六月就把她嫁到刘家去,你母亲不太肯,但我看她是疯魔了,再给她任性下去,我也只能送她去庵里,听说你也知此事?” 陈宁玉一怔,说道:“祖母莫怪我,我是知她喜欢二表哥,但我也劝过她了,莫非她现在还在执迷不悟?” “可不是!”太夫人道,“有回求到我跟前,说不愿嫁给别人,可是长公主哪里能看得上她?我去打探过,长公主看上的全是些才貌双全的姑娘,宁柔哪里比得上,再说,长公主定然也不肯结亲的。” 陈宁玉也不知说什么了。 她也没想到陈宁柔是那么一根筋。 “可这样强迫她嫁过去,好似也不太好罢?刘家到时候知晓,不得恼呢,祖母还请三思。” 太夫人又是叹气:“那你说如何?” “不如就随她,等到她痴心消散了,也就会嫁人了。” 这些都是自己的选择,谁也奈何不得。 太夫人没有说话。 陈宁玉知道她这个祖母看着温和慈祥,可却是有手段的,比起杨太夫人,她的性子显然冷硬了一些,有些说一不二,故而家里才那么井然有序,众人各司其职。 陈宁玉也没有再劝。 过得几日,在杨延陵到达陕西一阵子之后,就有官员开始弹劾他,今儿有几道奏疏都是指责他滥用职权,无法无天,取人性命的。 杨太夫人听说,与陈宁玉商量。 陈宁玉松了口气:“总算知道他平安到达了。” 陕西离京城颇远,就算他立刻叫人捎信,也不过这时候才到呢。 杨太夫人愤愤然:“你看,这些奏疏来得那么快,不是早有预谋是什么?” “也不过这样了,侯爷是总督,他去镇压叛匪,如果连杀几个人的权利都没有,他还怎么做事?事事都同皇上禀告,这可能么?有道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祖母放心好了,那些人掀不起风浪。”陈宁玉安抚道,“再说了,咱们这些亲朋好友,也不是吃素的。” 杨太夫人被她说的定心一些:“也是,他在外多年,都没有怎么,如今不过是小小叛匪,应是手到擒来的,是我想多了,你也莫要担心,好好养胎。” 陈宁玉道了声是。 但这事儿并没有那么快解决,三皇子跟严余庆的人卯足了劲的弹劾,甚至还指责杨延陵扰民,收敛钱财,强抢民女等十几道罪状,请求皇上下令撤职查办。 这段时间,几乎都是一面倒,谁让杨延陵此前那么风光,他为人做事又率直,在任总督时,不是没有得罪过人的,自然会有趁机落井下石的。 然而,陈家,章家等,却动静不大,除了偶有几个出声之外,不太激烈。 陈宁玉听说了,就有些奇怪。 太夫人这会儿差了人来。 “太夫人说怕少夫人担心。”还是胡妈妈亲自来的,“其实为这事儿,章老爷,徐老爷都来过,太夫人说,是章老爷建议再等等,说看看皇上的意思。” 一句话点醒了陈宁玉。 什么亲戚互帮呢,根本也不需要,上回就算举荐杨延陵的官员是忠于三皇子与严余庆的,那又如何?最后下决定的却是皇上。 他若是不同意,一切都没用。 可皇上让杨延陵去处置叛匪事宜,可不是为了陷害他。 如今杨延陵才去陕西那么一会儿,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要除去他,皇上会怎么想? 陈宁玉感慨,章知敬果然厉害,想得透彻,也幸好他们几家没有全力的为杨延陵奔忙,不然反而引得皇上疑心,这样不轻不重的最是合适。 现在,李世宇果然在为这个恼火。 他手下那么多锦衣卫不是养着玩的,他难道不知道弹劾杨延陵幕后的主使者是谁?严余庆便不提了,他那个三儿子才是真正叫他失望的! “常洛这年纪是该封王了啊。”李世宇叹一声,对魏沿说。 魏沿心中一凛,暗道,看来皇上是要剥夺三皇子做太子的权利了,他又欢喜,那么,二皇子定然就是未来的皇帝了!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宁妃的耳朵里。 她笑起来。 有时候人太蠢,便不用对手做什么,自己就垮掉了。 她吩咐身边人灵心:“把这事儿传出去。” 虽然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却含有玄机,因皇帝只与魏沿说过,如今宫里都知道,皇帝会怎么看魏沿? 灵心奇怪,这不是要置魏公公于死地么! 不过她从不怀疑自己的主子的决定。 看着灵心走出去,宁妃冷笑了两声。 魏沿不过是提供些消息,却要自己娘家给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如今,他也该走到头了,只是,不知淑妃知道这一消息,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这个举动,少许不慎,可是要万劫不复的呢。 ☆、第65章 舍弃 而淑妃此刻已经知道了。 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她养育了李常洛,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在他身上寄托了许多期望,跟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望子成龙。 可是,现在这梦想兴许就要破灭了。 淑妃端坐在椅子上,听到宫人说李常洛求见。 不用猜,她也知道李常洛为何而来。 这个时候,谁都心知肚明。 李常洛见到她,就跪下来行大礼。 淑妃屏退宫人。 “母妃,这可是真的?”李常洛哀求的看着淑妃,他从来没想到父皇会这么早作出决定,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 淑妃叫他起来,安抚道:“也还未知呢,或许是有人传了谣言,你莫要担心。” 李常洛急道:“怎么会是谣言,魏公公都被抓了,父皇已派人去抄家,都说是魏公公泄露出来的,母妃,这可怎么办才好?” 淑妃道:“假如事已至此,常洛,你便遵从你父皇。” “什么!”李常洛瞪大了眼睛,“母妃,您不能不顾儿子啊!” 淑妃叹口气:“常洛,你可知你哪里做错了?” 李常洛忙问:“还请母妃明示。” “你不该陷害延陵。”淑妃眸中透出失望。 李常洛一惊:“母妃……” 淑妃道:“你以为别人不知?常洛,你太把人当傻子了,也把我当个傻子。” “孩儿不敢!” “你敢,胆子也大。”淑妃语气悲凉,“我数次劝你,叫你别与他作对,可是你不听,甚至还花了那么多心思去对付他,常洛,他可是我的亲侄子!” 这宫里,只有她对他最好,可是他害起杨延陵来,却一点没有犹豫,怎不叫淑妃心寒? 就算她倾尽全力把李常洛扶上太子之位,到最后,能不能有个好结局也难说,更别提,还要赌上他们杨家所有人的命。 这值得么? 这是她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很显然,她现在已经得到了答案。 “常洛,假如皇上当真做了决定,你就好好当个王爷罢。”淑妃最后说了一句话。 李常洛脸色苍白的走出来。 这几日,宁妃一直在等关于淑妃的消息。 可是淑妃没有出过门,也没有去求见皇上。 到底有这些年的情分在,李世宇反而去见了淑妃。 她两只眼睛红红的,有些憔悴。 既然他的话被传出来后,淑妃会这样也是常理,毕竟那是她养大的孩子,李世宇倒是有些愧疚,他坐下来慰问淑妃。 淑妃轻声说没什么。 “没什么,人都瘦了?”李世宇握住她的手,“你有什么话想与朕说,尽管说。” 淑妃又流下眼泪来:“是常洛这孩子不争气,原本皇上对他也抱有期望,我只是想着,他以后封王了,几年也见不了一次面,总是有些伤心。” 李世宇听说她这几日一直都在哭,可见心里有多难过,可谁想到,今日他亲自过来,她却没有任何怨言,尽管她眼睛里满是哀求之意,她还是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说。 李世宇叹了口气。 他也是父亲,如何不理解这种心情? “念莲,朕这旨意还没定呢,兴许……”他看着淑妃,意思是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淑妃露出一些欢喜,可是那光芒很快又消失了。 她摇摇头道:“都是妾身的错,没有教好常洛,如今这样,他还可以反省反省,妾身知皇上已经给了他许多耐心了,还能多求什么呢?皇上做的决定,总是有益于整个国家与黎民百姓的,妾身唯愿皇上不要太怪责常洛,他到底还小呢,很多事情都没有想清楚。” 李世宇听了大为欣慰,伸手把她揽在怀里道:“总是难为你了。” 淑妃垂泪,轻声道:“只要有皇上在身边,妾身没什么难为的,常洛他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妾身却只有皇上一个人。” 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李世宇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下。 便是这样,淑妃虽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她最终选择的都是忠于他,她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即便是想让李常洛当上太子,但这些年,她也只拉拢过自己的亲侄儿,别的什么都没做。 李世宇当晚就留在了淑妃这儿,一连还留了两日。 宁妃听说,气得饭都没吃好。 李世宇很快就处理了这个事情,胡乱弹劾的官员全部撤职,幸好牵连的人也不多,但这给文武百官大大提了个醒儿。 没事不要扯上皇子,小心自己的官帽! 陕西很快传来捷报,杨延陵已经把叛匪困在临湖县,匪首也在其中,不用多日,自然会尽数抓获。 杨太夫人与陈宁玉都松了口气。 那么,很快他就会回来了。 到得六月,陈宁玉的肚子已经有些大,杨太夫人给她订做的衣衫终于穿在了身上,杨太夫人高兴得很,每日都来看她一看,左叮嘱右叮嘱的。 陈宁玉也每日出去走一走,她没有忘掉杨延陵说的,要坚持锻炼,只不过对他的想念却是一天比一天深,好像肚子里的孩儿越长大一点,那种思念就越浓。 这日,她翻着各类诗集,给孩子取了名字出来,若是男的便叫杨与时,女的叫杨秀,她极喜欢秀这个字,因它蕴含的意思很广,又很美好。 “听着不错罢?”她问谷秋。 谷秋笑道:“少夫人自是学问好的,奴婢还想求少夫人以后给奴婢孩儿也取一个。” 她如今也怀了孩子。 陈宁玉很高兴:“行,我想想。” 白桃这会儿进来道:“陈家来人了。” 陈宁玉请进来,一看是个婆子。 婆子行礼后道:“太夫人叫奴来看看,五姑娘可来这儿了。” “没有啊。”陈宁玉奇怪,“怎么,难道五妹不见了?” 不然岂会来这里寻她。 婆子道:“是,太夫人说怕她来打搅少夫人。” 陈宁玉就有些吃惊。 听起来,好像陈宁柔离家出走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太夫人也吩咐那婆子不瞒的,故而婆子一五一十道:“太夫人已经给五姑娘订了亲,便是京城左通政刘大人的二公子,五姑娘好似也没什么不满的,很是乖巧,结果就在昨日,偷偷溜出了府,到现在还没找到,过几日这便要成亲了。” 现在府里还在乱着,姜氏呼天抢地的哭,怕陈宁柔出事,陈修四处找寻,太夫人着急,把伺候陈宁柔的丫环婆子都抓了来问,可没有问出多少端倪,只知道宝珠跟着陈宁柔一起走了,当时宝珠是负责引开后门护卫的。 陈宁玉头疼,怎么会出这种事,但不管如何,眼下最要紧的乃是应付刘家,要成亲了,新娘子失踪,那是多么尴尬的事情啊,弄不好,两家还要结仇呢! 也难怪太夫人要寻到她这儿,毕竟她也是知内情的。 “祖母有没有派人去过我表姨那儿?”她问。 “去过了。”婆子答,“没找着人。” 陈宁玉便让她先走了。 一会儿杨太夫人来看她,却问起这件事,以为陈家有什么呢,陈宁玉没有隐瞒,都说了。 听说这事儿,杨太夫人一样觉得荒唐,她皱了皱眉道:“这不太好办啊,两家都定亲了,到时候没有新娘,对于男家,那是极大的羞辱,就是女家,也是要被人说的,连个姑娘都管教不好。” 所以说,陈宁柔这一招也挺毒。 估计她心里也恨的很了,所以一开始假装顺从,以至于两家订了亲,她又趁机溜走,好让太夫人下不了台。 这死丫头,当真是不知道死活。 这样做,那是把一家人都得罪光了,以后寻回来,哪里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陈宁玉道:“如今去与刘家摊开来说,好似也来不及,定是都告诉各路亲戚了,这个法子行不通,那么便只能寻到人。” 杨太夫人叹口气:“你觉得你五妹会去哪儿?” 陈宁玉不知道。 杨太夫人劝慰:“你也不要操心,陈家那么多人呢,只是来问问,你想不到便算了,养胎也累人,肚子里这孩儿大了,你少费些心力。” 陈宁玉答应。 不过她还是担心太夫人。 这一把年纪了,给自个儿孙女儿耍弄,太夫人不知道怎么生气呢,也不知找不找得到陈宁柔,若是找不到,最后又会与刘家怎么样。 真是好大的难题! 她想着,问杨太夫人:“咱们家与刘家可有些交情?” “我与刘老夫人倒是相熟的,不过近几年,我常出城,倒是不太来往。”杨太夫人也知道她的意思了,“要是实在收不了场,我到时候会与刘老夫人说说。” 陈宁玉点点头,先谢过杨太夫人,回到院子,便与身边人说话。 “你们几个猜猜五妹会藏哪儿?照我看,出城应不可能,她胆子没那么大,外头危险,她是知道的。” 谷秋道:“会不会藏在客栈那?” 丹秋道:“会不会去她外祖家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但好似猜得都不怎么样,这些地方,陈家肯定都找过。 到得快要傍晚时,白桃见一个婆子过来,她过去听了几句,惊慌道:“说是找到了,不过,五姑娘,五姑娘她都剃度了!” ☆、第66章 退婚 这个消息又把陈宁玉给震到了,陈宁柔这是行不惊人死不休了么? 她回过神来,问道:“京城有尼姑庵?” 就算要做个尼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正规的尼姑庵,可不是说你想做尼姑,去到庵里,人家师太就给你剃度的。 谷秋回答:“少夫人,京城西边是有一个的,原先香火还挺旺,后来一场火之后便不行了,听说多数师太都去了城外的庵里,这儿的只留几个。” 陈宁玉不清楚这事儿,她皱了皱眉。 “我还是去陈家看一看。” 她去同杨太夫人说了声,杨太夫人这回没有劝,如今陈宁柔剃度,那肯定是嫁不了人了,也算是大事儿,便只叮嘱她小心些,多派了几个人随行。 陈宁玉这就回了陈家。 这会儿陈宁柔已经被带了回来,当然是强制性的,她本来死赖着不肯走,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拖着回的。 太夫人此刻正坐着生气,她一把年纪,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包括三个孙女的婚事都办得风风光光,现在倒好,前有陈宁华,后有陈宁柔,都是个不省心的! 陈宁柔还更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姜氏哭着求太夫人:“宁柔不懂事,还请母亲饶过她。” 太夫人冷笑:“是她饶过我罢?她头发剃光了省事,我这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张氏也道:“二弟妹,不是我说,宁柔这次当真是过分了,刘家那边怎么交代?听说宴席准备了几十桌呢,远房亲戚有些都来了。” 姜氏只哭,她也不知道怎么解决,抽泣道:“宁柔是不是被什么上身了,她原先不是这样的,要不,要不咱们请个得道高僧给她驱驱邪?” “你倒是推的一干二净,”陈修斥责,“不知道怎么教养柔儿的,才让她做出这种事!” 姜氏立时哭得更加伤心。 陈宁玉进来,便瞧见这个场面,姜氏的话,她也听见了。 “哎哟,你怎么来了?”太夫人见到她,关心道,“怀了身子呢,该注意些,我不过是叫人去你那儿问问,没什么的。” “祖母,我怎能不回来,我也想帮上一点忙。” 太夫人叹了口气。 张氏道:“也只能让刘家退婚了。” “咱们家的错,明儿我就去登门道歉。”陈修沉着脸道,“他们家说怎么来便怎么来罢。” “太夫人说过,她与刘老夫人有些交情,也可去说一说。”陈宁玉顿了顿道,“只不过,照实说的话,恐怕刘家会怨恨。” 毕竟陈宁柔一开始就不肯,是太夫人非得要她嫁。 这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害人之处。 可陈宁玉却不好直接说,在这件事上,她原本是不同意太夫人强迫陈宁柔的,可太夫人却是一意孤行,如今导致这个局面。 当然,陈宁柔本身也有很大的问题,假使她在定亲前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话,想必别家得知,也不会结亲,她偏偏要在定亲后这么做,这就太不应该了。 “我看不如就像刚才母亲说的,称五妹中邪,还好一点儿,不然刘家问起,为何五妹要剃度,也是不好说罢。” 太夫人想想倒是。 “不过那庵里怎么会给五妹剃度?”陈宁玉还有疑问,“按说也得五根清净,庵里师太会考察一番的,怎么就那么快?” 张氏回道:“那庵落败的不成样子了,宁柔带着银子去的,叫别人剃度,说把银子给她们,那些人会不肯?都财迷心窍了,还讲什么规矩。” 陈宁玉无言。 太夫人揉揉额头:“那就这么办罢,到时候还麻烦你婆婆一趟,随我一起去。” “娘也要去?”陈修问。 太夫人道:“这桩亲事是我先看上的,还能不管呢?我这老脸也只能不要了。” 姜氏把头压得更低,声音抖着问:“母亲到底准备怎么处置宁柔呢?” “能怎么处置,她要做尼姑,明儿就送去庵里!” “不要啊,母亲!”姜氏大哭,“她只是一时冲动做错了,母亲,她好好一个姑娘怎么会想去做尼姑呢,还是把她留在家里罢。”又去抱陈修的腿,“相公,她也是你女儿,你真忍心叫她去庵里?” 在陈修心里,陈宁柔也是乖巧可爱的,他也着实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天。 “母亲。”陈修也求情,“就饶宁柔这次罢。” 太夫人沉默会儿,闭了闭眼睛道:“出了这等事儿,好些人家都会知道,怎么还把她放在家里,就是中邪,总要出去治一治罢?城外庵里也收姑娘,就让她先住在那儿,等她想明白了,再回来,便这样,你们都莫再说了!” 听得出来还有转圜的余地,姜氏也不敢再多话。 太夫人受了刺激,精神也不好,稍后便去歇息。 陈修对陈宁玉道:“母亲最疼你,你留这儿几日,如何?我去同杨太夫人说一声。” 陈宁玉自然答应。 “姑爷的事,你也莫要担心,我看没多久就要回了。”陈修关切的看着她,“如今怀了孩子,可还惯呢?当年你母亲怀你的时候,也是辛苦,只是她不爱说出来。” 陈宁玉笑了笑:“一开始是不太习惯,但久了,好一些,就是难免会腰酸背疼的,胃口也奇奇怪怪,有时候爱吃,有时候一口也不想吃,不过还是要吃下去,这样肚子里的孩儿就不会饿了。” “生个孩子是不容易呀。”陈修感慨,“难为你了,宁玉,那在府里,别的可还好?” “嗯,都好呢,二叔二婶不住了,现在清静的很,太夫人天天都要来看我。” 陈修笑道:“他们对你尽心,那就好了。” 父女两个说了会儿,陈修把她送到芙蓉苑才走。 等到第二日,她想到陈宁柔,还是去看了看。 陈宁柔果真剃了头,光光的,她坐在书案前,拿了卷书在看,见到她来,冷笑了一下道:“来看我笑话呢?我告诉你,我现在很好,反正不用嫁给刘家了。” 仍是任性的很,有点不怕死的样子。 陈宁玉道:“有什么笑话可看,五妹妹,在嫁人上面,咱们没有不一样的,都是听从祖母。” 陈宁柔怔了怔。 “只是你处理的法子不一样,你只想着祖母不肯帮你,你便要让祖母后悔,是罢?那你这样又有什么好处呢?当真一辈子都不嫁人做尼姑了?” 陈宁柔放下书:“就是不嫁人了,你知道我想嫁的人是谁,既然嫁不到,那便算了。”她看着陈宁玉,一双眼眸闪闪发亮,“我什么都不怕说,我只喜欢他一个,别的人,要我嫁给他,我宁愿死呢!” 说得如此坚决。 陈宁玉在这一刻,倒有些佩服她。 虽然陈宁柔一向令她讨厌。 “你这样想,我亦无话可说。”陈宁玉道,“总是每个人的选择。” 陈宁柔笑了笑:“是啊,我没有四姐姐的运气,非得看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但我不后悔,我这次也看出来了,不论父亲母亲,祖母,他们又哪个是真心疼我,他们只知道要我嫁给别人,哪里管我的喜好?我已经想清楚了,什么家人,也不过如此。” 这话令陈宁玉心里一动。 她由不得想,假如在以前,太夫人要她嫁给哪个公子,而那公子恰恰是她很不喜欢的,她又会如何? 她会质疑太夫人对她的感情么? 太夫人在知道后,仍会强迫她么? 她忽然有些不敢想下去。 “五妹,保重。”陈宁玉最后看陈宁柔一眼,离开了锦绣苑。 过得一会儿,杨太夫人来了。 昨儿陈修叫人去稍得消息。 “老姐姐,这回我少不得要你帮忙。”陈太夫人见到她就致歉,“真是对不住。” “哪来的话。”杨太夫人道,“咱们是亲家,又是多年姐妹,这算什么?咱们这就去罢,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好。” 他们便去了刘家。 刘家其实已经得知一些风声,原也想来问问的,结果陈家的人先来了。 听说陈宁柔是突然中邪,拿了钱跑去庵里剃度,刘家的人吃了一惊,这事儿竟然是真的,他们这心里自然是很不满了。 太夫人便连声道歉,说愿意公开这事儿,告知京都人,是他们家姑娘中邪,他们觉得不能连累刘家,这才要请刘家退婚的。 至于一应费用,也由陈家来承担。 这态度算是很好了,刘家虽然觉得太不像话,可也不好怎么样,他们也不可能再要陈宁柔了,再说,陈家把错揽在身上,那也不影响他们刘家的公子以后再娶妻。 杨太夫人也同刘老夫人说情。 刘家便同意了。 不到几日,太夫人便把陈宁柔送去了城外的庵里。 而同时间,宫里,原本李世宇要封李常洛为王爷,送他离开京城,结果李常洛却病了,这一病就再起不来,御医看了又看,说动不得,只能慢慢治。 李世宇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说看着儿子死在面前呢,便暂时打消封王的念头,让李常洛先养好病再说。 ☆、第67章 回京 到得七月,杨延陵回京了,陈宁玉这会儿肚子已经很明显,听说他已到城门口,她坐也坐不住,尽在屋里走呢。 杨太夫人笑着进来道:“别急,他还得去见皇上,回来只怕都要天黑了,你挺着肚子能站到那会儿?” 陈宁玉叹口气:“实在去太久了,本来不知道他何时回来,还好一些,可现在,反倒是一刻也忍不住。” 杨太夫人拍拍她的手,拉她坐下:“是这样的,我这还不是呢,说是说来劝你,其实我这也坐不住,咱们两个不妨说说话,这时间就打发过去了。” 陈宁玉笑起来。 “给你看看这些小衣服。”杨太夫人把专管针线活的管事妈妈叫来,“早前就叫做了,这不每样都有十几二十件了。” 管事妈妈把那些衣物拿来,摊在陈宁玉面前。 果然都已经做好了,不止有外头穿的小衫小袄,竟然连里衣都有,跟她巴掌一样大,陈宁玉用手一摸,软软的也很厚实,外头穿的小衣服还绣着各种花样,五福图案的,团纹的,云纹的都有。 “这功夫太好了。”陈宁玉夸赞,“瞧着就叫人喜欢呢,到时候穿上肯定也舒服。” 管事妈妈笑道:“都是照着太夫人吩咐办的。” 杨太夫人道:“鞋子没做,知道你这手艺好,都给孩子做了好些了,还有啊,小被子什么的也都有,这小孩儿啊,盖得跟大人不一样,我是叫他们做了好几种厚薄的。” 陈宁玉谢杨太夫人:“祖母想得真周到。” “那可是我玄孙儿啊!”杨太夫人说着顿一顿,“就是玄孙女也一样好。” 她怕陈宁玉误会,当自己只看重男孩。 陈宁玉笑道:“反正都会好好孝顺您的。” 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眼见天慢慢要暗了,杨太夫人道:“怕是要回了,我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 杨延陵回来,他们一家人自然要一起吃饭的,那是接风宴,杨太夫人亲自去,是表明重视。 陈宁玉道:“我跟您去,坐着都腰酸了。” “去什么啊,现在路看不清了,小心摔跤呢,你就在这儿等着,现今我老婆子比你还灵活些。”杨太夫人笑着出去。 陈宁玉又不知道做什么好,站起来在门口望了又望。 身边几个都知道她着急,故而杨延陵出现时,白桃远远就在喊了:“少夫人,侯爷回了!” 陈宁玉立时被莫大的喜悦包围住,叫谷秋:“快,快扶我出去。” 谷秋扶着她,二人来到院中。 此刻虽是夜晚,可四处都已经点了灯笼了,就为迎接杨延陵,他穿着深青色的夹袍走进来,一半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太清楚。 陈宁玉叫道:“侯爷……” 只说了两个字,不知怎的,喉咙就堵住了,鼻子酸的让她想落泪。 杨延陵听到她的声音,往前一看,就见她站在不远处,乌发半垂,小小的脸在夜里显得格外的白,像是要泛出光来。 他大踏步就走上去,手一伸把她搂入怀中,抵着发心道:“宁玉,娘子。” 那声音竟已经显得有些陌生,陈宁玉的眼泪还是没有忍住,唰的就流下来,环住他腰身哭道:“你怎么去那么久,好久,你看,我肚子都那么大了,有半年了。” 他的心软成一团,忙道歉道:“以后再不去了,只陪在你身边。” 陈宁玉还是哭,把他胸前衣襟都打湿了。 杨延陵拍着她后背:“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明儿就去跟皇上说,打仗什么的都不要派我去了,我家娘子不肯呢!这样说,成不成?” 陈宁玉噗嗤笑了,伸手打他:“尽会胡说,皇上当你疯了呢。” 他捉住她的手,笑着看她:“为娘子疯一回也算不得什么。” 他一双眼眸盛满了柔情蜜意,好似能把人融化似的,陈宁玉这才仔细看他,心疼道:“侯爷瘦了。” 杨延陵捏捏她的脸:“娘子胖了,来,给我看看我孩儿。” 他蹲下来,打量她的肚子。 现是秋天,她穿得不算厚,肚子便突出来,挡不住。 杨延陵伸手摸了摸,面上笑意浓郁,凑上去问道:“孩儿,你在里面可乖呢?有没有欺负你娘?快些长大了,出来给爹瞧瞧。” 陈宁玉又笑了。 杨延陵拉她进屋:“光顾着在外面,小心着凉。”一边叫丹秋拿件轻薄的披风给她裹上,“稍坐会儿,咱们去看看祖母。” 陈宁玉道:“我不累,今儿同祖母坐了一下午了,咱们快些去罢,祖母也念着你呢。” 杨延陵便同她去了。 路上,生怕她碰到什么,手一直就没有放开。 杨太夫人见到孙儿,也是高兴,又怕他饿了,赶紧叫厨房上菜。 唐氏跟杨延康也都在。 他们母子两个最近很老实,唐氏生怕自己同二房一样被赶出府,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杨延康也没惹什么麻烦。 一家子和和气气吃了顿饭。 杨太夫人知道那二人小别胜新婚,早早就说乏了,叫他们各自回去。 杨延陵便去清洗了一下,这几日赶路,他也没空管这些,回了家,才觉得浑身不舒服,陈宁玉坐在美人榻上看书。 孩子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等到生下来,她得做个贤妻良母了,但这良母呢,不是说说就完事的,她得教孩子呢。 然而,她什么经验都没有,还是有一点担心的,这不正给自己充电,什么书都看一点。 杨延陵进来,拿起她手里的书一看,笑道:“论语?怎么着,我不在时,你改口味了?以前你喜欢看话本么,要么是什么神怪志之类。” “是啊,以前妾身还没孩子呢。”陈宁玉斜睨他一眼。 杨延陵又去翻翻榻旁边矮几上的书,又见有兵书,地理,名臣传等,他随后拿起一卷,坐在她旁边道:“你说的也是,我多半时间都不在家中,孩儿是要靠你教养的,你一介女子……是该多看些书,等孩儿大了,若是男儿,早早便送他去书院。” “若是女的呢?”陈宁玉问。 “女儿么,你想怎么教怎么教,如你一样便成了。”杨延陵笑道,“难道我还能指望女儿将来建功立业呢?找个好女婿,便满足啦。” 陈宁玉笑着挽住他胳膊:“找个像侯爷一样的,我才满足,不过最好不是跟侯爷似的常要去打仗,或像是我大姑父这样也好,就是性格不能像了。” 她觉着章知敬也是个理想的丈夫,有能力,聪明,不愚孝,不纳妾,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严厉,假如性子温和一些,那才真的完美。 杨延陵咬牙切齿捏她的脸:“一回来,就在嫌弃我呢?” “没嫌弃侯爷呀,只嫌弃侯爷是个将军。”陈宁玉偎入他怀抱里,脸儿贴在他胸口上,微微闭着眼睛道,“怎么会嫌弃呢,侯爷那么好,我只是不想替你担惊受怕的,便不想将来女儿也是如此。” 杨延陵微微一叹,紧紧抱住了她。 二人沉默了会儿,陈宁玉忽然道:“侯爷,三皇子本来要被封王的,又称病重,现还留在宫里呢。” 这事儿杨延陵今儿也听说了。 对于淑妃跟三皇子,他一直都很警觉,闻言嗤笑一声道:“定还是要闹事呢。”又笑着看她,“你上回去见了姑姑,也是立了功了。” “还是要姑姑自个儿想明白。” 杨延陵脸色却又严肃下来:“不过总是姑姑养大三皇子的,他若是有什么,姑姑也难辞其咎。” 陈宁玉听了,甚为赞同:“是要盯着一些,侯爷不妨明儿见见我傅大表哥,他在锦衣卫的,想必做事更方便些。” 杨延陵嗯一声,语气温柔道:“你啊,还真操心呢,我会处理的,这些事,以后你不用想了,有我在呢,你只好好给我生个孩子就行。” 但第二日,他还是听了陈宁玉的,去与傅朝云见面。 傅朝云在锦衣卫做副千户,常去午门巡查,见到杨延陵颇有些惊讶。 杨延陵与他说了目的:“也不是要监视三皇子,他到底在皇城内,就算你是锦衣卫,也不是能自由出入的,故而,只盯着他那些随从便是,他也有几个心腹。” 傅朝云明白,道:“好。”又问他陈宁玉的事情。 “等到生了,自会请你来喝酒。”杨延陵笑起来。 随后他又去找了多年好友,在京中担任禁军指挥使的。 这禁军,也就是护卫皇帝,皇后,太子,妃嫔的人,在杨延陵看来,这才是关键,若是三皇子有什么异动,自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他只是叮嘱他们,要更加谨慎些,一丝大意都不能有。 做完这些,他才放心,又去见了淑妃。 既然淑妃已经舍弃了三皇子,那么,她还是自己的好姑姑。 淑妃见到他来,满心欣慰,那是自己失而复得的亲侄儿呢。 结果杨延陵一到就先警告道:“姑姑,不管三皇子如何病重,说要见您一面,您都不要去了。” ☆、第68章 武举 淑妃眉头就皱了皱,李常洛都要被封王了,他现还想着这个呢。 “延陵,他马上就要离开京城的,还能有什么?”她笑了笑,“你就别在意了,都要做父亲的人,心胸也宽阔些,以前的事别放在心里了。” 杨延陵好笑:“姑姑,你当我是在记恨他?我不过是怕姑姑被他利用了!” 淑妃道:“怎么利用?” 杨延陵淡淡道:“侄儿是旁观者清,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正好要被封王,他就病重?没有如愿以偿,心情是差一些,生个小病也寻常,可这一病就不能动了,如何叫人相信,此前便没有症状了?皇上与姑姑是对他有感情,才以为是真的。” 淑妃脸色沉下来。 只因这话听着实在叫人心寒。 她亲手养大的孩子不至于如此罢,这等时候还要装病来欺瞒人。 “姑姑别忘了,他是怎么对付我的,幸好皇上英明。”杨延陵眼眸微微一眯,“有道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有些人便是如此。” 淑妃慢慢吁出一口气,两只手交握在一起道:“我既然已对皇上表明了态度,以后仍是一样,不管常洛如何,我都不会帮他的。” 这算是给了一个承诺了。 杨延陵颔首:“侄儿知道姑姑为难,只是为咱们杨家,侄儿才如此冒犯。” “我岂会不知,侯府要你一个人撑着,也不容易。”淑妃叹口气,“你二叔,我也不指望他了,上回恭顺伯还要助他复起,也是我阻拦的。延陵,我又如何不为杨家着想呢?我这些年为常洛,也是怕二皇子将来……咱们杨家也一样的难啊!” 宁妃一向示她为眼中钉,那么二皇子想必也差不多,倘若他以后登基,可想而知杨家的结果,她只是未雨绸缪。 杨延陵淡淡道:“侄儿自然清楚,只是觉得谈这些为时尚早,敌不动,我不动,侄儿以为上策。” 将来二皇子真得当上了太子,进而威胁到杨家,这个时候,他不会坐视不理,但如果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意图,反而容易被人抓到痛脚。 淑妃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咬了咬嘴唇道:“你为何不早说?” 杨延陵嗤笑一声:“三皇子这样的,姑姑觉得能说服他?说句实话,他原也难堪大任,如今这样,也是早晚的事情!” 淑妃颓然往后靠去,当初也是她,对李常洛太抱有期望了,幸好及时醒悟。 “我如今也知了,你不必再担心。”她对杨延陵道,“母亲那儿,你好好照顾,我这个女儿实在是辜负她。” 杨延陵点点头,告辞走了。 到得八月,正是武举的时候,章季琬没有浪费这几年的努力,一下就中了个举人,把他自己高兴的,终于不用再回去念书了! 章知敬倒是又气又喜。 气的是,让章季琬得逞了,最终还是没有服从他这个父亲,喜么,好歹这儿子不是个废人,还能有点儿用。 陈宁玉也很欢喜,想当初她便是支持章季琬去追求自己的理想的,这小子倒也没有说假话,真得付诸于行动,只是因肚子太大,不方便出门,没有亲自去贺喜,但这送礼罢,也头疼。 不是成亲,也不是考中文举人,不然东西好挑一些。 见她烦恼,杨延陵拿出一本牛皮小册子。 陈宁玉奇怪了,这是什么东西,书不像书的,瞧着也不太值钱。 杨延陵便把册子翻开给她看:“可不是一般的,上头有我父亲写得心得,也有我这几年在外摸索出来的,虽然不是贵重……” “怎么不贵重!”陈宁玉已经叫起来,“那可是无价宝呢。” 杨延陵笑了:“你这么觉得?” “是啊,这比那些兵书好多了,书上多是死的,便是学了,如果不知道怎么用,就等于是白学,侯爷可是把最珍贵的送给他了。表弟肯定会高兴坏的,他原先就想做个将军。” 杨延陵笑道:“你既然满意,就送他罢,我看这小子也挺有决心的。” 只三年的时间,就考上武举,那是花了真功夫。 章季琬拿到后,果然很欢喜,第二日来府上亲自道谢,后来便入了五军都督府,在杨延陵手下做事。 杨太夫人这日又来与杨延陵说。 “你这弟弟也老大不小了,你不能真不管他,好歹也是一个父亲生的。” 杨延康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其实也就爱吃喝玩乐,大的祸事没有闯过的,上回二房被赶出去之后,他更是闲在家里。 杨太夫人也有些看不过去了。 这样子,以后怎么娶妻呢? 好歹这是她孙子那,也是杨东远的亲生儿子! 杨延陵拗不过,便给杨延康在五城兵马司谋了个小吏目的职务。 那大小也是个官儿,不过唐氏不放在眼里,不高兴的道:“你怎么也是侯府的公子呢,你大哥又是一品都督,怎么就只叫你做个吏目,我看我还得给你祖母去说说。” 杨延康忙拦住她:“哎哟,娘啊,您别再闹了成不,吏目就吏目么,我就这点儿本事,能做什么?不过混混而已,给我做个大官儿,我也做不来。” 杨延康就这一个大优点,比较有自知之明。 唐氏生气:“怎么就做不来,你跟他一个爹生的!” “可不是一个娘啊。”杨延康脱口就道。 唐氏恨得要打他。 杨延康求道:“是儿子说错了,但这也是大实话不是?娘啊,咱们现在这样,便安安分分的,不见二叔二婶那么惨呢,二叔如今连小官都做不成了呢,不是?二哥讨个媳妇也难,娘是不是想过他们这种日子那?” 唐氏就不吭气了。 二房现在的情况她也知道的,只长长叹口气。 只要她这儿子一辈子安安稳稳,能娶个媳妇,可能也算好的了! 傅朝云最近一直在盯着三皇子的人,这日散班回来,见傅朝清坐的马车在前头,他忙赶上去,驾车的车夫见到他就停了车。 他掀开车帘弯腰钻进去。 傅朝清正坐着打盹,眼睛微微睁开,说道:“今儿挺早么。” 傅朝云道:“最近事情不多,众官员都挺安静的,他们怕皇上一生气,又动他们呢。” “哦,那你早些回家,多陪陪父亲母亲。” “不过三皇子不消停啊。”傅朝云凑过来,小声道,“上回武定侯不是找过我么,我就派人看着了,他有两个随从今儿出来了,一看就贼头贼脑的,结果你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了?” “干什么?”傅朝清有点儿兴趣,精神也好些了,坐直了身子。 “找人买药,买的还不是什么好药,是毒药,一吃就死的。”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好歹做了这么久锦衣卫呢,京城里,哪家青楼官员去的最多,赌钱的最凶,买卖人的,什么下三滥的地方我不知道?他们找的一个人,虽不显眼,可他卖好些别人弄不到的东西,这毒药,寻常药铺可不敢卖,也只他那儿,高价能有。” 傅朝清唔了一声:“那是要毒死皇上了罢。” 傅朝云神色就有些紧张,声音更加低了:“不是罢,他不要脑袋了?做不成太子,至少还有个王爷做做呢,他有那么想不开?” “那你觉得他买了做什么的?” “这个……”傅朝云道,“兴许是毒死二皇子的?” 傅朝清道:“毒死二皇子,皇上还不是怀疑到他身上么?没什么用。”他顿一顿,“我看他应该还有别的准备,可能要发动政变。” 傅朝云忍不住笑了,嘲讽道:“就他那点人,能造反呢?光是禁军他都抵不过。” “他的人万一就是禁军呢。” 傅朝云怔了怔:“如果是禁军,那是有些麻烦。” 谁料傅朝清又摇摇头:“算了,你也别管他。” “别管?”傅朝云瞪大眼睛道,“这都要动皇上了,能不管?” “你不看看他现在什么情况,皇上都已经要封他为王了,那是失势了,谁愿意给他卖命呢?别人又不是傻子,再说,他那点脑子,能做什么?要真有作为,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两个皇子一样的,相差不大,可这才几年,他就忍不住。” 做事鲁莽,行事不周,冲动要强,没有任何优点,也活该他失败。 傅朝云辩驳:“史上也有这样成事的,可难说。” “你不放心,就看紧点儿罢。”傅朝清轻描淡写。 傅朝云点点头。 傅朝清又道:“严渊那里,怎么样?” 提到这个人,傅朝云就满脸愤恨,摩拳擦掌道:“自然看着了,我叫冯玮,李翔鸿两个人轮流的,不过暂且没什么大的问题,不然看我怎么弄死他!” “他父亲被流放了,自然是惊弓之鸟,可不容易再犯大错。”傅朝清反而没他那么大的情绪。 傅朝云恶狠狠道:“总归有这一天的。” “咱们一起想想法子,明儿开始,他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儿,你都告诉我。”傅朝清神色有些奇异,说不出来的古怪。 不过傅朝云没有察觉,很高兴的道:“那自然好。” 傅朝清便不再说话,又闭起眼睛,休息去了。 ☆、第69章 孩子 李常洛确实要毒死皇帝,他原本想的很好,他手里有足够的钱,可以把皇帝身边的禁军收买,然后寻个时机,制服皇帝,命皇帝下旨昭告天下,立他为太子,他再把皇帝毒死。 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当新帝了! 然而,他这一生注定是悲剧的。 一切都还未展开呢,身边本来应该是最忠心的人,郑谐,却背叛了他。 他第一个求见皇帝,把李常洛的计划详细告知。 李世宇大怒。 这怒的后果就是先把郑谐给砍了头。 这等卖主求荣的东西,李世宇最是厌恶的。 消息传到李常洛耳朵里的时候,李常洛眼睛一翻,昏死了过去,等到他醒来时,整个殿都被搜过了,确实找到了郑谐所说的毒药。 那两个买药的随从也老老实实召了,一字不漏。 李常洛见到李世宇的时候,嘴也张不开,只跪着,浑身发抖。 看着自己亲生的儿子,李世宇只觉悲凉。 生在皇家无亲情,李世宇对这句话,在这一刻,有了更深沉的理解。 “念在父子一场,朕不杀你,你这就离开京城罢。” 李常洛瘫倒在地上。 虽然不杀,可是代价是惨重的,他被赶到了苦寒之地,此生再不能回京城,当然,王爷也是当不了的了,这辈子都穷困潦倒。 淑妃免不得又哭了一回。 她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她严重失职了! 她没有求李世宇原谅,只求去城外的净月庵住一阵子。 李世宇准了。 宁妃暗暗高兴,三皇子这样,那太子之位不用说,必是她亲生儿子的,将来也必定是个皇帝,只因李世宇也没别的合适的孩子了。 结果她高兴的太早了,就在淑妃要动身前去净月庵的时候,身子忽感不适,把太医叫来一看,竟是怀了孩子。 淑妃自己都不可置信。 想她为多一个孩子,以前想了多少法子,没有一个有用的,她早就没想过了,谁知道,上天垂怜,竟然让她如愿。 失去了一个,又得了一个。 李世宇听说,也很高兴。 那段时间,他确实在淑妃那里留宿了几日,当然,他也没想过会有孩子。 “净月庵不必去了。”李世宇道,“你这年纪,万一磕磕碰碰的还能得了,就在宫里住着。” “可是。”淑妃红着眼睛道,“妾身有罪,害了常洛。” 李世宇叹口气:“也不全是你的错,朕想过了,要不是朕一直不立太子,他就不会生出这些念头,人么,谁没有贪念,他本来也是个乖巧的。再说,非你亲生,也是可怜的,没个真心待他的人,你算是不错了。” 宫里别的人,他都看在眼里,宁妃不说,那皇后还不是看戏呢,从不知道关心下李常洛,不是她们生的,就不是她们的孩子了,但不管如何,那都是他的儿子! 淑妃叹气:“还是怪妾身没有做好,如今这一个,妾身一定会好好教他的。” 她伸手轻抚肚子。 李世宇笑了笑:“你要保重好,朕这是老来又得子女呢。” 听说淑妃有喜就此不去庵里了,宁妃那心里真跟火烧似的烦躁。 真是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陈宁玉也在想,这下好么,淑妃这会儿有亲生的孩子了,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女的么,倒还好,不过是个公主,皇帝淑妃疼疼,长大了嫁出去一点事儿没有,可这要是个男孩,皇帝还年轻啊,等他长大不是等不到的。 陈宁玉头疼。 杨太夫人也在叹气:“若是个女儿就好了。” 一家子,说话没有什么避讳的。 杨延陵道:“不管是儿子,女儿,将来二皇子登基,对咱们也没好处。” 言下之意,他还希望是个儿子呢。 陈宁玉愕然。 杨太夫人也看着他。 “这回让姑姑好好教,若是需要我,我也能出点儿力。”那三皇子是没法子,李常洛只比他小几年,他要出力也出不成,什么都长好了,改不过来。 杨太夫人跟陈宁玉都没出声。 回来的路上,陈宁玉小声道:“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是教教自己外甥,不是挺正常。”杨延陵语气淡淡。 “我是指侯爷之前说的那个。”陈宁玉道,“我现在想想,也是害怕,三皇子自己不成了,倒是给咱们带了好些麻烦,以后二皇子真要做皇帝,咱们家确实讨不了好。” 一朝皇帝一朝臣啊! 杨延陵嗯了一声:“就是还早了些,今儿这话我也只说一次,以后咱们都别提了。” 彼此心知肚明。 陈宁玉点点头。 等到十一月,陈宁玉这便要生孩子了。 杨太夫人早早就请了稳婆来。 可是这几日,她一直没有动静,陈宁玉担心道:“会不会是日子算错了?” “怎么会,你别多想,祖母都记着呢,为这孩子,她比你还担心,肯定不会错的。”杨延陵安慰她,“也别害怕,你现在身体比以前好一些了,想必没问题的。” “真的?”她还是忧心忡忡,“我听说好些出事的呢。” 她是真的怕,她又没有生出孩子,这儿又没有什么剖腹产,没有麻药,什么都没有。 万一,她就去了呢? 杨延陵捏她的小胳膊,笑道:“你看,有肌肉呢,我以前教你打拳也不是白来的。” “才打了那么一会儿就怀上了,也没有再练,有什么用。” “你不是还经常走么?” “光走走又有什么用,哪个人不走呢。” 杨延陵急了:“你别胡思乱想的,一会儿好好用力,听到没有?你要是不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我不饶你!” 陈宁玉被他吓一跳,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杨延陵又叹口气,把她搂在怀里道:“我这不是着急么,娘子,你别说这些丧气话了,我会陪着你的,你一定不会有事。” 可是他的脸色还是变了。 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大将军,竟然也有被人说的害怕的一天。 “好,我不说了,到时候,我会用尽全力的。”陈宁玉保证,“不让侯爷担心。” 但其实她还是没底。 她确实是个千金小姐,穿过来没做过家务,没运动过,每日就吃吃喝喝的,她现在后悔没有锻炼好身体了,她不够强壮。 杨延陵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别说什么不让我担心,娘子,那是你的命呢,就是为你自己,你也得保重了!” 陈宁玉听到这句,眼睛忽地就红了。 同时间,她肚子也疼起来。 杨延陵连忙叫稳婆。 稳婆便带了四个妇人进来,都是随她身经百战的。 “侯爷,请出去罢。”稳婆已经指挥婆子把带来的东西各处布置起来。 杨延陵舍不得让陈宁玉一个人里面,拉着她的手不放,说道:“还没生呢,我出去干什么,等到生了再说。” 这生孩子也得疼一会儿的,不是说一疼就生,有些人好一些,疼几个时辰,有些疼一两天的都有。 稳婆没法子,便不说了。 看她疼的眼泪汪汪,杨延陵愧疚道:“难为你了,要为我受这些苦。” 陈宁玉被他的手握住,心生感动,她嫁给杨延陵这两年多,哪里不知道他是真心爱她,所以他才能这样的宠她,把她放在心上。 如今,她就是面对这种恐惧,生下他们两个的孩子,也是值得。 她认真说道:“其实也不是很疼,侯爷,你待我这么好,这算不得什么,再说,孩子也是咱们两个的呢,你刚才说了,也是为我自己,怎么能全怪侯爷。” 杨延陵低头亲吻她:“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 陈宁玉反而有些内疚,毕竟她嫁给他时,并没有多少真心。 “侯爷……”她目光闪烁。 杨延陵打断她,看着她问:“我知你也是一样待我的,是不是?” 陈宁玉没有犹豫道:“是。” 是的,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已知道自己也是一样的爱他,哪怕他们认识的时间不够长,了解的不够深,然而,命运把他们拴在一起,他们已是离不开彼此了。 从此往后,他们还会多个孩子。 杨延陵听到这话,在她额头亲了亲:“那么,你都是应得的,从今往后,我只会对你更好,你可是我孩儿的娘了。” 陈宁玉眼泪落下来。 有欢喜,也有痛。 她终于痛的受不了了! 杨太夫人这会儿也连忙把杨延陵拉走,两个人一起在外面等。 没多时,陈修跟章季琬也来了。 “别着急,是要一会儿的。”陈修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杨延陵,“便是叫的惨一些,也没什么,你别急得推门进去,反而坏事。” 他知道杨延陵的脾气,故而早早就说清楚。 果然陈宁玉很快就惨叫起来。 杨延陵听得心肝都要裂开了。 章季琬把他拉的更远一些,一边说道:“我还是不娶妻了,太可怕。” 杨延陵道:“生孩子可怕,娶妻怎么可怕了?你不娶妻,便永远不知道这乐趣。” 章季琬抽了下嘴角。 杨延陵又开始在外面到处走,晃到东,晃到西。 章季琬被他晃的眼花。 幸好,这过程不是很久,只听下人跑来,欢呼道:“侯爷,侯爷,少夫人生下了一个公子!有七斤重呢!” 章季琬叫道:“哇,七斤呀,难怪她肚子那么大,我生下来,听说也才六斤……” 他要找杨延陵说话,结果就见杨延陵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第70章 洗三 陈宁玉感觉自己要死了,只知道用力用力,再用力,可整个人却是浑浑噩噩的,灵魂都好像飞上天一样,直到稳婆说孩子出来了,她才清醒过来。 这一清醒,又觉得痛,眼泪哗哗的流。 杨太夫人就在外面,第一个进来,把孩子抱给她看,笑得合不拢嘴:“瞧瞧,瞧瞧,是个儿子呢!” 陈宁玉把头微微一侧,看到了个皮肤皱皱的小婴孩,虽然不漂亮,但她这心里立时就安宁了,好像被填满了似的。 杨太夫人把孩儿放更近些,柔声道:“刚生下的都这样,放心,以后定是个俊哥儿,你好好休息,一会儿等舒服些了再看个够。” 陈宁玉嗯了一声,杨太夫人拿帕子给她抹抹眼睛:“过几日就不太疼了,你忍着点儿,多睡睡。” 杨延陵这会儿也来了,直冲到陈宁玉身边,握住她的手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好的?” “都好,侯爷,顺顺利利的,没什么事儿,少夫人只要休养了几个月也就好了。”稳婆笑说,“少夫人身体算是不错,时间花的也不久。” 杨延陵松了口气,叫人给稳婆一个大红包,送了出去。 陈宁玉只看着他,手在他掌心里动了动。 看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杨延陵鼻子猛地就一酸。 她嫁给他这么久,从来没有过这个样子的,可见生个孩子确实可怕! “以后咱们也不生了,就这一个养好了。”杨延陵道,“省得再叫你受苦。” 杨太夫人听了,这嘴角就抽了抽。 她虽然也心疼孙媳妇,不过作为家里的长辈,自然是希望杨家开枝散叶,子嗣后代越多越好的,这才生了一个,怎么能不要呢。 不过她也没发话。 陈宁玉心里却是舒坦。 看自己这相公就是对自己好呀。 寻常哪个不是要多多生的,可是他竟然只要一个呢。 陈宁玉轻声道:“其实生过也就好了。” 言下之意,有过一个,第二个也没什么问题。 杨太夫人又高兴了。 孙媳妇还是个明白人。 杨延陵皱了皱眉道:“你也别说话了,我陪着你,你睡会儿。” 陈宁玉就听他的,眼睛闭起来,很快就睡着了。 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天黑。 她侧头一看,杨延陵还在身边呢,见到她睁开眼睛,笑道:“饿么,想吃什么?” 陈宁玉问:“孩子呢?” “在祖母那里,奶娘喂好了。” 他们这些大户人家都惯用奶娘的,亲生母亲不用哺乳,陈宁玉当初也反对,可杨太夫人说了一大通的道理,其中一句话打动了她的心。 杨太夫人说,请的奶娘身体好,那奶也是有保证的,而且会带孩子,陈宁玉就想自个儿身体确实不怎样,可能奶也不怎样,也不会养,说实话,喂个奶她还不知道怎么抱孩子呢,便顺应潮流。 “我刚才去看过,睡着呢。”杨延陵道,“你吃点东西,这一天肯定饿了。” 可陈宁玉没什么胃口:“就喝点粥罢。” “粥怎么能行?没什么营养的,要不喝点鸡汤?厨房已经炖好了,或者鱼汤,你不是爱吃鱼么?新鲜的乌鱼炖的。” 陈宁玉就道:“那喝鱼汤罢,侯爷吃了没?” “没,就等着你一起呢。”杨延陵俯身抱她坐起,往她背后垫了个软枕,吩咐下面准备晚膳。 陈宁玉忽地想起一件事:“孩子名字还没取,侯爷,你看到底叫哪个?” 杨延陵倒是没犹豫:“看在你辛苦的份上,就叫杨与时罢。” 陈宁玉欢叫:“真得啊?用我取的?” “我还能诳你不成?与时偕行,这个名字也不错。” 陈宁玉就高兴了:“谢谢侯爷。”又道,“以后我再生一个,给侯爷取名儿。” 杨延陵噗的笑起来:“说什么呢,就为给我取名字,你还得生个那?” “侯爷喜欢的话,多生一个也没什么。”就冲他的表现,只要他愿意,她也愿意再生,这会儿她什么都不计较。 杨延陵叹一声,把她搂进怀里:“不生了,生什么啊,我都担心死了,就这一个了,我可不是说假话,养得好,一个就够,养的不好,越多越烦心。” 陈宁玉奇怪:“侯爷还怕养不好呢?” “怎么不怕,你瞧瞧咱们家里。” 听到他这大实话,陈宁玉便没有再说,她对养孩子这事儿其实把握也不是很大,毕竟没有经验么。 也罢,那先就这一个教养了看看再说。 隔了两日,要洗三了,这是每个孩子生下来第三天都要举行的仪式,为洗除污秽,消灾免难,是以杨家也早早就准备好了。 这日,宾客盈门。 陈家众人都来了,陈家两个姑奶奶携夫也来了,还有章季和夫妇两个,吴家是来了吴简跟陈宁安两个,惠英长公主么,不用说,也是全家都来。 杨家亲戚,因杨延陵的关系,平常不太往来,来的人少,倒是卫国公府太夫人还来了。 陈太夫人先就抱着小外玄孙看,众人都凑上去,夸这个夸那个。 长公主同陈宁玉说话:“这下好了,一索得男,你以后便不用担心,明儿我给你去还愿,再添些香油钱。” “谢谢姨母了。”陈宁玉笑了笑问,“惠儿怎么样?今儿没带来,我倒是想她呢。” 俞氏生的女儿取名俞慧。 长公主顿时就满脸喜爱:“要不是这天儿冷就带出来了,她能吃能睡的,白胖可爱,像个肉团一样的,都叫她团团呢。” 团团…… 陈宁玉噗的笑了:“好名儿,就是等她大了,可不能叫。” 长公主也笑:“你这一个,以后定然也一样讨人喜欢。” 过得会儿,外头收生姥姥已经一应弄好,便叫着众人去。 陈宁玉在坐月子,吹不得风,也不好参加,谁料白桃忽地进来道:“少夫人,刚才那江春堂跟吕芸来了。” 对这两个人,陈宁玉自是不喜欢的,只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来。 “你且出去看着他们呢。”陈宁玉吩咐,又叫碧桃去问,怎么会放他们进来的。 碧桃很快就回禀道:“他们随章家二公子一起来的。” 陈宁玉立时无语。 没想到吕芸现在还在利用章季琬呢,这表弟也是,不过也罢了,总是一桩小事,便是来一趟,不理会也没什么。 其实太夫人这会儿也觉得恶心,他们几家都拒绝了江春堂,他竟然还有脸面过来,但在仪式上,她不方便说,只能当没看到了。 然而江春堂却是很高兴,随章季琬顺利进来,他心想借这机会也能结交这些人,当下便一个个的去行礼说话。 众人与太夫人一般,也就敷衍两句。 吕芸暗地里扯江春堂的袖子:“便先这样,以后慢慢再说。” 江春堂听是听了,结果轮到他们添盆时,他却扔了好大一锭金子,铛的一声响,叫众人都皱起了眉。 他算杨家什么人?送这么大的金子? 长公主的眉头高高挑起,就是她的,还没有那么大呢! 这是来送礼的罢? 不过众人还是不能打搅仪式,继续装作没有看见。 倒是杨延陵气得很,回头问陈宁玉:“那江春堂干什么的?刚才就找我说话,胡言乱语的,我都不认识!” 他确实不认识,就是上回江春堂送节礼时,他也不在家。 至于吕芸成亲,他更是不清楚了,都是陈宁玉张罗送了份礼的,也是看在赵氏的面子。 陈宁玉便道:“也不是什么人。”她把陈家与吕家那层关系说了。 杨延陵更是不屑,叫小厮来:“把刚才那锭金子现在就还给那江春堂!告诉门房,以后谁放他进来,也别再侯府待着了。” 小厮忙就去了。 陈宁玉觉得他这举动有些过激,刚想说什么,杨延陵道:“刚才他提到通县县令空缺,你知道什么意思罢,这等人见到利益就跟蚊子见血似的,就这样的,竟然还指望我给他谋这个职?” “那他是活该。”陈宁玉顿时觉得杨延陵做得很好。 这江春堂也太急吼吼了。 杨延陵什么人,能轻易给他谋职?就是杨延康,他的亲弟弟,他自己看不顺眼还不给弄呢。 活该! 那边江春堂还在跟徐珂套近乎,他大概看出来了,章知敬太可怕,比起章知敬,徐珂温和多了。 可徐珂也不耐烦,正当这会儿,小厮来了,拿着金锭子塞到江春堂手里,大声道:“侯府不缺这点钱,还请江大爷收回去罢,咱们侯爷说了,侯府也不欢迎江大爷,倒不知你怎么进来的?” 江春堂的脸立时通红,红的能滴出血来,只觉众人的目光此刻都变成了箭,朝他一一射过来。 他待不住了,拔脚就跑。 吕芸忙跟了上去,一边叫道:“相公,你听我说……” 江春堂听到她声音,豁然回过头来。 吕芸看见他狰狞的脸,忍不住就倒退了两步。 “贱人!”江春堂把所有火气都发在了她身上,他觉得都是吕芸的错,所以那些人才看不起她,他劈手就扇了她一个耳光。 ☆、第71章 严渊之死 那力道之大,吕芸被他打的坐倒在地上。 章季琬眼见吕芸被打,这火气也上来了,要不是看在吕芸的面子,他刚才也不会请他们一起来。 他冲过去,一个拳头就砸在江春堂的脸上。 江春堂哪里是他对手,只瞪了吕芸一眼,骂道:“以后别让我看见你这贱人!”他捂着脸,快步就逃走了。 吕芸坐在地上哭。 章季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夫人叹口气,叫一个婆子把吕芸扶起来。 陈琳芝可不想自己儿子牵扯在其中,连声叫他。 眼见章季琬走到一边,吕芸这心里也是百折千回。 想当初,她就不该生了那心思,被太夫人赶出府,后来又不该错信江春堂,以为他一心对自己,却原来还是错了,他看重的不过是她与陈家的关系,哪里是真心喜欢她? 但她本想也算了,江春堂好歹是举人呢,就是性子急了些,或许她能让他转变一二,小夫妻两个也未必没有好日子过,谁料到,他这人实在莽撞,就是个扶不上墙的! 此刻,吕芸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自己可以钻进去! 太夫人也没想到她如此狼狈。 可到底当年也是住在侯府的,太夫人不可能雪上添霜,便让婆子扶着吕芸进去里面休息,这样不用给别人瞧着,心里不好受,众人见状,也自不提。 太夫人稍后去看陈宁玉,便与她说起这件事。 陈宁玉之前也听说了:“真没想到江春堂这么混账,侯爷还他金锭我是知道的,只为给他一个教训,结果却叫吕表姐受辱了。” 虽然她不喜欢吕芸,觉得她咎由自取,但这当众被自己相公打,也实在太过残酷。 太夫人道:“是啊,只怕她现在也不能回江家了。” “这种相公,和离也没什么。”陈宁玉是觉得恶心透顶。 太夫人点点头,又叹一声:“她这样,说起来,我也有些责任,当初不该当真袖手不管的,芸儿总是年纪小,我那表侄女又是个没主见的,能有什么好选择,那时她嫁过去,我还是应阻拦一下。” “哪儿怪得了祖母呢。”陈宁玉忙道,“也是吕表姐自己不好,要不是她对二表弟有想法,我也不会告知祖母。” 太夫人摆摆手:“算了,不提了,你这才生完孩子呢,别说这些事了。”她握住陈宁玉的手,“好好将养身体,这月子里要是有个什么,一辈子身体都好不了,不过,我也不担心的,你只要听你婆婆的,她说不要做的,你便不做,就没事儿啦。” 她们都是有经验的人,陈宁玉只要听从便是,再说了,她生了个儿子,别提杨太夫人多高兴了,也把她当宝一样的,太夫人是真得放心。 陈宁玉就笑了:“我知道,我这婆婆啊,一天都亲自来一回,怕我热着冷着了呢。” “可不是么。”太夫人搂着她笑,替她高兴。 屋外,傅朝云看一眼傅朝清:“你不进去跟阿玉说说话?” 他们过来时,只打了个招呼,傅朝清甚至连陈宁玉的脸都没有看清楚,这就出来了。 他摇摇头:“有什么好看,阿玉好好的,便行了。” 傅朝云听了未免难过。 二人正说话,却听陈宁玉在里面道:“大表哥,二表哥,你们光在外面转什么,我都好久不见你们了!” 傅朝云笑道:“看罢,不见都不成。” 他把傅朝清推进去。 陈宁玉见他好似又瘦了一些,心里就疼得很,她如今已是了解他的想法,虽然遗憾,可是也只能怪命运的不公,别的又有什么好说,她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傅朝云一来就打趣:“阿玉,我觉得你家小子不错,不如以后就做我女婿罢。” 陈宁玉冷不丁听到这话,噗嗤就笑了:“大表哥,你想得真远,他们才多大啊,你是想定娃娃亲啊?” “定娃娃亲不错啊,咱们本来就亲,结亲了,那就是亲上加亲,不好么?”傅朝云笑。 陈宁玉才不理他:“不好,等他们长大了再说,若是互相喜欢,那是顺理成章,若不是,咱们自然提都不要提。” 以后,她绝不会用父母之命这种观念来控制自己孩子的婚姻。 她的儿子,自然要娶个他喜欢的姑娘。 傅朝云撇撇嘴,哼了一声:“你们家小子,以后看到惠儿定然会喜欢的,我家惠儿,谁会不喜欢?” 要说他现在最宝贝的,定然就是他的女儿了。 陈宁玉笑起来,也打趣道:“是啦,是啦,你们家团团最可爱!以后我家小子要是看不上,那是他眼光有问题,绝对是他的错,大表哥,你满意了罢?” 傅朝云这才高兴。 傅朝清听了只笑。 陈宁玉问他:“可看到我家儿子啦?” “看到了,以后长得定然像你,听说是叫与时?”傅朝清问。 陈宁玉得意:“是我取的!” 傅朝清嗯了一声:“这名儿不错,若是取字的话,当叫行之。” “行之?与时偕行,行之。”陈宁玉抚掌,“好,好,等他长大了,我会告诉他,你这个二表舅给他取了字了。” “啊,那得十几年后了罢。”傅朝清语调悠悠。 也不知,他那会儿还在不在? 他这般一说,其他二人的面色都变了变。 陈宁玉想到他孑然一身,以后也是这般孤独的走,越想越是不忍,一个念头慢慢就冒了出来。 等到宾客都告辞了,她就与杨延陵提起。 听她说要让儿子将来认俞朝清为义父,杨延陵原先忌惮的心思又冒了出来,那脸色自然是很不好看。 陈宁玉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什么,说道:“我二表哥活不长的,他这辈子也不娶妻了,所以我才想让与时拜他为义父。” 杨延陵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大表哥有次与我说的,现姨父姨母还不知,但以后必会清楚。”陈宁玉叹口气,“二表哥太可怜了,侯爷,他如今在我心里,也是与亲哥哥一般,我只是为他痛惜,别的还有什么呢。” 杨延陵那点心思立时就没有了。 一个将死之人,他嫉妒什么?哪怕他知道傅朝清是喜欢陈宁玉的,可是,此时也只化为深切的同情。 假如不是这样,想必傅朝清早就娶了她了罢,又真得哪里轮得到自己? 又假如他不是人品高洁,宁愿一个人,也不娶陈宁玉,那也一样轮不到自己。 杨延陵点点头,把她搂入怀里:“既然如此,那就照你说的。” 陈宁玉紧紧抱住了他,感谢他的大度。 眼瞅着就要过年,因陈宁玉坐月子的关系,杨太夫人年纪大了,大冬天也不好受凉,就把事情都交给唐氏去办。 唐氏沉寂那么久,总算有个出头的时候了。 她在下人面前开始示威,颐指气使的,好发泄自己长久以来被压迫的愤怒。 谷秋告诉陈宁玉。 陈宁玉笑了笑:“随她去罢,我这生了孩子,还有得休息呢,这家里是要靠着她一些。” 谷秋道:“那大夫人会不会做什么手脚?” “叫丹秋盯着罢。”陈宁玉瞧瞧谷秋的大肚子,“你也快要生了,可不能太劳累,过一阵子,就回家歇着。” 谷秋还是担心。 丹秋皱了皱眉:“还不放心我那?等你以后坐月子了怎么办?还把孩子带着,来这儿忙东忙西?” 谷秋这才罢了。 这日,杨延陵回来,脱下官服,就把儿子抱在怀里,左瞧右瞧的越看越喜欢:“我这儿子真乖,晚上都不哭呢,我与同僚说起来,他们常讲自己的孩子会哭闹。” 陈宁玉道:“那是因为那些孩儿白天都睡饱了,与时白天就不太睡,总是睁着眼睛,只饿了才哭,到晚上自然就没精神了。” 不过她也觉得儿子乖,因为早听说孩子难带的,但她这儿子却一点不难带,连乳娘都说呢。 二人说得一会儿,杨延陵想起一事,正色道:“严渊死了。” 陈宁玉这手就顿了顿,惊讶道:“怎么死的?” 虽说她一早也希望严渊能死,可是,毕竟是想法,这不能杀死严渊。 杨延陵道:“死在河里了,寒冬腊月的,那条河本来是冰着的,但是上头砸了好大一个口子……” 详细死状他就不说了,省得陈宁玉害怕。 他把这消息告诉陈宁玉,也是让她知道,她早前就希望惩戒严渊。 陈宁玉沉默。 死在河里…… 这叫一报还一报么? 严渊当初把傅朝清推到河里,这回自己也摔到了河里。 可是,不知为何,她好像也高兴不起来。 原来坏人死了,心情也未必就会好的,只是会想,假如严渊当初没有做那件坏事该多好,如今他死了,却也不能挽回。 陈宁玉叹了口气问:“可知道是怎么摔进去的?” 任何案件,都有意外与人为。 杨延陵看她一眼:“我不知,皇上今儿命人细查,就连锦衣卫都出动了。” 只因华英长公主在皇上面前哭的晕了过去。 ☆、第72章 威胁 严渊死了,亲者痛仇者快。 现在惠英长公主就很痛快,晚上喝了半坛子的酒。 在她看来,严渊就应该是这个结果。 然而,傅朝云却是眉头紧皱,倒不是他不高兴,只是弄不明白严渊是怎么死的,明明他叫两个心腹成天盯着呢,却偏偏在眼皮子底下还发生了这种事。 到底来龙去脉是怎样的? 他别的地方大大咧咧,可是公事上却不会。 现在锦衣卫也参与到此案的追查,傅朝云第二日就去问仵作,结果仵作说不清严渊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因为他被冻过了,这严重影响他的判断,至于问严家的人,又说他经常不回家,恰好那几日也确实就不在家。 后来查来查去,发现严渊最近是看上芳悦楼的一个红牌了,只可惜那红牌看不上他,便是花上千金,也没有用,严渊前几日晚上便是在芳悦楼喝了酒出来的,那河么,经常被顽皮孩子砸了洞的,不是才有。 别的什么都没查到。 最后还能怎么样,便说是严渊酒后不小心掉到河里的。 至于随身的两个侍从,跟他们主子进青楼之后,喝了酒,说是人事不知,自然不知道严渊做什么去了。 得到这个结果,华英长公主怎么也不肯接受,她一口咬定是傅家的人做的,就因为严渊曾经把傅朝清推入过池塘。 可皇帝怎么能听她,那事情距离现在都多少年了,傅家什么时候不好下手,非得现在?傅朝清还当官了呢,好好的,何必自毁前程,再说,也没有查到此事与傅家有什么干系。 傅朝云这两日都在忙,有证有据的,傅朝清每日上下朝也很正常,皇帝也不至于说能怀疑到傅成身上去。 当年他把长公主嫁给傅成,便是看重他的朴实。 皇帝就叫华英长公主不要多想,又说此乃天意,华英长公主的丈夫被流放,儿子去世,也是一蹶不振,此后连宫门都没有再踏入。 傅朝云也查不到什么,两个心腹都说年前街上人多,一个不小心看跑了,也是常有的,便只当老天有眼。 他提了酒,自斟自饮庆祝,没有去找傅朝清,不想提他的伤心事。 然而,他不知道,傅朝清此刻也在喝酒。 一碗清酒放在面前,当空明月都落在酒盏里。 人生如梦,筹谋这些年,报得仇,又全身而退,他好似应当觉得快意,可是,那快意也填不满他一辈子的缺失。 他看着严渊淹死在河里,像是整个冬日都入了心怀。 如今,他的双手沾了血,此后再没有顾忌了。 不管为了他毕生理想,还是为了他所爱的人,他都可以不择手段的走下去。 他拿起酒盏一口喝了。 转眼间,便到春夏。 满园子的花儿都盛开,本是叫人喜悦的日子,奈何,宁妃的心气不顺,只因她听太医说了,淑妃的肚子里是个男孩,这就意味着,假如淑妃生下来之后,这个男孩指不定又会成为竞争太子的对手。 当然,离这一步还早得很。 毕竟二皇子已经二十二岁了。 怎么也是该立太子的。 可问题是,皇帝还年轻啊,未必等不到这孩儿长大的一天。 那么,谁最终会成为皇帝还难讲的很。 倒不是说宁妃看不起自己的儿子,实在是淑妃太得宠,她以前没儿子自然没什么,李常洛终究不是她的,可现在她有亲生儿子了,天下间哪个母亲不会为之一搏? 淑妃拼尽全力的话,宁妃觉得,自己不一定能赢得了。 她把陈宁华叫到瑞安宫里。 陈宁华来之前,便已经嗅到危险,此刻全身都处于戒备状态。 她行了礼,笔直的站着。 宁妃笑起来:“别拘束,坐着罢。” 陈宁华道:“不敢,请问娘娘有何吩咐?” “不就是闲着,叫你来陪本宫说说话么,能有什么?”宁妃把身边人屏退,再次命她坐下来。 陈宁华只得坐了。 宁妃道:“淑妃,最近她可好?” 之前得宁妃吩咐,陈宁华常去淑妃那里探些消息,久而久之的,便与淑妃关系越来越好,反而不太上宁妃这里来。 听到宁妃这么问,陈宁华淡淡道:“娘娘挺好的,忙着养胎呢。” 宁妃嘴角挑了挑。 “听说你做得吃食,她还会吃?”宁妃又问。 陈宁华点点头。 毕竟陈宁华是陈家的人,陈家又与杨家是亲家,淑妃便没有怎么怀疑她,而且,每回吃东西,也是有宫女先行代为尝试的,又能有什么危险。 宁妃就笑了,伸出手指点点她:“你不错呀,能得淑妃信任。” 陈宁华立时道:“也不算什么信任,只寻常说说话罢了。” 宁妃看得出她的紧张,叹口气道:“本宫知你也不容易,这宫里年轻小姑娘满宫都是,还都不是善茬,听说你与刘昭仪前些天就有些争执?” 陈宁华勉强笑了笑:“算不得争执。” 宁妃笑了:“也是人之常情,她不过才进宫的,就敢欺压你,也实在是该给她一点教训呢,不过……”她笑得更加柔和了,“你给皇上用媚药就不对了,这可不是咱们这些嫔妃该做的事情啊。” 陈宁华惊呆了:“什么,什么媚药?妾身从没有给皇上服用。” “怎么没有,不信你回屋去看看,定然有的。”宁妃安抚她,“看在往日情面上,本宫便不揭发你。” 陈宁华猛的站起来,厉声道:“我没有给皇上服用过什么媚药!” 宁妃咯咯笑了,哎哟一声:“本宫这不是还没同皇上说么,你怕什么呀?还不坐下来,也不是才入宫的,还一惊一乍呢,别人只当本宫把你怎么了。” 陈宁华这会儿哪儿能冷静,她问道:“娘娘到底想从妾身这里得到什么?” 宁妃不屑,拿起糕点放进嘴里,斜睨她一眼道:“你能有什么给我呀?” “那娘娘是想妾身做什么?”陈宁华也不是笨人,这会儿自然知道,宁妃是在威胁她,想让她去做什么了。 宁妃挑眉:“你这么聪明,当真不知?淑妃这肚子可要越来越大了呢。” 陈宁华脸上一下子血色全无。 ☆、第73章 终章 宁妃这是要她去对淑妃下手! 陈宁华怎么肯? 宁妃这次这么着急,不用说,淑妃定然怀了一个儿子,不然她也不会想要把淑妃的孩子弄掉了。 这人,当真是疯了啊! 陈宁华声音微颤的道:“娘娘,恐怕妾身办不到。” 就是办到了,她也是死路一条。 同样是死,她何必要去害一条性命? 宁妃眯起了眼睛。 “你可知道后果?”她淡淡道,“罢了,你先回去再好好想想。” 陈宁华便走了。 她现住在和玉殿,也不是一个人住,而是与刘昭仪,胡婕妤三个人同住。 “娘娘,宁妃娘娘到底与娘娘说什么了?”宫女玉兰轻声询问,只因陈宁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叫她担心,她在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陈宁华揉了揉眉心道:“你与白兰在殿里四处搜一搜。” 玉兰跟白兰都很奇怪,但也照着吩咐做了。 结果二人在她枕头下发现了一个玉瓶,打开来,只见里头有三粒药丸。 陈宁华心头一震。 果然宁妃是来真的。 她枕头底下有没有药丸,她自己最清楚,自然是没有的,可是现在凭空就出现了这个。 陈宁华手指尖微抖。 宁妃是想让她知道,只要她愿意,不管怎么栽赃到陈宁华身上,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身边肯定有宁妃的人。 是哪一个呢? 陈宁华看着玉兰,白兰,觉得她一个都不能相信了。 “你们都出去。”她沉声道。 她需要好好的思考一下。 开春了,陈宁玉终于不用再坐月子,可以起来出去走一走了。 在这两个多月,她差点把自己闷坏,杨太夫人每日来,都要让她注意这,注意拿,连出门都不准,什么都在屋子里解决,她感觉身上一下子长了好些肉出来。 今儿照镜子,吓一跳,这脸颊胖嘟嘟的。 果断是要减肥了啊。 陈宁玉可不想自己做个胖美人儿,她的审美观还是以瘦为美的。 她去院子里打了一套拳。 整个人神清气爽。 奶娘抱着儿子过来,笑道:“少爷刚吃完,这会儿精神的很呢。” 陈宁玉探头一看,小家伙果然睁着眼睛在笑,这一笑,露出嘴里红红的小舌头,要多憨有多憨,她看着就喜欢,伸手抱在怀里,轻轻摇了摇道:“时儿,高兴什么呢?什么时候说话给娘听听啊。” 杨与时的乳名,她就唤时儿。 时儿两只手举起来动了动,懵懵懂懂的。 陈宁玉叹一声,小孩儿长得真慢! 他真等不及听他喊娘了,等到他会说话,她就要教他念书,她还有好多故事讲给他听呢! “快些长大啊,时儿。”她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时儿又笑了,眼珠子动来动去,对这世界满是好奇的样子。 杨太夫人也来看时儿,比起陈宁玉,她对这玄孙儿更是溺爱,一来就问奶娘,时儿怎么样,吃得奶多不多,跟以前比,有没有什么不同,问的事情也比较专业。 “现在你身体好了,我看家里还是交给你来管。”今儿杨太夫人也是有事来说。 她那会儿没法子让唐氏来管理内宅,可这大儿媳妇罢,做事实在入不得她的眼,拿着鸡毛当令箭呢,把一干子下人弄得怨声载道,现在也该收回权利重新给陈宁玉了。 陈宁玉没有推却,她从丹秋那儿得知,唐氏是管得不好,大概是积压了好久的怨气,又贪不到钱了,就使劲往下人身上撒气。 这样下去,那些下人不得也有怨气呢,还能好好做事? “好,不过祖母同母亲说了没?”她问。 杨太夫人道:“就是才说的,她自是不高兴,我说那要不去管田庄,她倒也愿意。” “母亲要去庄上住?”陈宁玉惊讶。 “是的,我本来也奇怪,不过她自己愿意,也挺好。” 陈宁玉想一想,好像也觉得是挺好的。 毕竟唐氏名义上还是大夫人么,可实际上,她哪里有大夫人的权,杨太夫人如今不信她,她在家里做不得主,还要看杨延陵的眼色行事,只怕也早就不想住这儿了。 庄上好歹她去,也是个主子,也见不到他们。 “母亲也舍得三弟?” 杨太夫人笑:“又不是说去了就不回,你三弟现也不是闲着,她跟我说了,叫我好好看着,等到延康要娶妻了,她自然还会回来。” 陈宁玉点点头。 过得几日,唐氏就要去庄上了。 杨延康也惊讶:“母亲怎么就想开了,要去别处?” “眼不见为净,你懂什么!”唐氏哪里不生气,“我本来还能管管家呢,如今都碰不得,那些下人只怕私底下还看不起我呢!我就去外头散散心,你别惹事,以后娘自会给你寻个好妻子的。” 唐氏也是没法子,她总归斗不过杨延陵夫妻两个。 杨延康笑道:“那好啊,娘就住过去罢,儿子有时间会来看您的。” 经过这些事,杨延康也老实多了,他至少知道,整个侯府都要靠杨延陵的,离了他,便什么都不是,他又不像杨东平有野心,他对武定侯这个爵位并没有任何想法。 这辈子,于他来说,不愁吃不愁穿,便也足够。 唐氏叹口气,去了庄上。 这侯府又少了一个,两个男人白日里不在家,便只她跟杨太夫人,幸好如今还有个孩子。 “你看看,能不多生几个呢?”杨太夫人笑,“以后这侯府都得靠你们两个填填满呢。” 陈宁玉看看小不点时儿,心想这得要几十年啊,就这一个都还早得很。 杨延陵回来,也抱时儿玩,今日还夸章季琬,说他很卖力,将来要升官不难。 陈宁玉忙道:“可别包庇他,二表弟这人性子不够稳,真要升官了也不是好事,年少得意的人不是没有罢,有几个一直好的?这样容易骄躁,年纪轻,我看还是磨砺一下为好。” 杨延陵就笑起来:“我不过提了一提,看你这么大通道理的。” “妾身说的不对么?”陈宁玉挑眉。 “娘子说的话岂会不对?章表弟是要多多吃苦才好呢,你放心,三五年内必不会给他升官,为夫都听娘子的。” 陈宁玉听了,嗔道:“侯爷老这么说话,别人只当我是母老虎呢。” “娘子难道不是?”杨延陵揶揄。 陈宁玉咬牙,拿手去拍打他。 杨延陵哈哈大笑,这点程度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二人闹够了,又搂在一起甜言蜜语。 这日,宫里传来消息,说是淑妃娘娘思家,想见家人,故而杨太夫人与陈宁玉就抱着时儿去了宫里。 淑妃看到杨太夫人就哭,说这儿不舒服,那儿不舒服。 杨太夫人安抚道:“你这年纪又哪里那么好生养了,是难为了一些,你要忍着点儿,好歹这儿有太医看着那,落到别的家里,哪有这么好的不是?” 淑妃抹抹眼睛:“以后娘要常来看我。” 有喜了,她性子也年轻一些,又当自己是杨太夫人小女儿呢。 杨太夫人笑:“只要皇上准,我哪儿能不来。” 淑妃又看向陈宁玉,笑道:“快把时儿给我看看。” 这一眨眼,她连侄孙儿都有了。 陈宁玉就把时儿抱去。 “哎呦,真乖,看见我就伸手呢!”淑妃欢喜道,“这孩儿喜欢我呀。” 她伸手把时儿抱起来。 时儿笑眯眯的,两只眼睛好像黑葡萄一样。 “真漂亮!以后指不定比延陵还俊一些。”淑妃叫人把金锁拿来,“才打好的。” 陈宁玉一看这金锁,嘴角就抽了抽。 真是好大好富贵,金灿灿的,挂上去,不得把时儿的脖子都弄弯了。 杨太夫人也说:“怎么这么大!” 淑妃笑道:“谁知道呢,叫他们打一个,弄那么大,算了,算了,等时儿以后大一些再戴罢。” 陈宁玉谢一声,先收了。 说得会儿话,陈宁华来了,见到陈宁玉就笑:“四妹妹,真是好久不见。” 陈宁玉怔了怔,她倒是没想到会遇到陈宁华。 淑妃笑道:“陈婕妤常来这儿陪我的,你们亲姐妹,也确实难得一见,一起说说话罢。” 陈宁华便道:“也是想问问祖母,母亲呢。” 陈宁玉就同陈宁华二个坐到偏殿去。 陈宁华只留了玉兰一个宫女。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她觉得玉兰是可以信任的,别的就算了。 “四妹妹看起来过得真不错,人也胖了。”陈宁华看着陈宁玉,只觉她比起往日在家中,像是多了活力,也平和许多,不似以前叫人觉着有些不好亲近。 陈宁玉道:“三姐过得也应不错罢?” 当初求仁得仁,那是陈宁华自己选的路。 陈宁华面色淡淡:“也无什么好不好的。” 皇帝那么多妃嫔,虽然她偶尔得些宠幸,也算不了什么。 她问起太夫人。 陈宁玉道:“祖母身体尚算不错,只是六妹的事情叫祖母伤了心,好一段时间才好起来。” 陈宁柔现仍在庵中,听说并没有后悔的想法。 陈宁华叹了口气:“六妹也是痴呢,不过若是傅家愿意,也不失为好事啊。” 陈宁玉没接话。 只因长公主与傅朝清都不会同意的。 陈宁华低头喝了一会儿茶,斟酌再三才说道:“我今儿来,是有事与你商量。” 陈宁玉看向她,见她面色极为严肃,又有些紧张。 那应是大事了。 “四妹,宁妃想让我下毒害死淑妃娘娘呢。”她慢慢说出来。 陈宁玉眼睛不由睁大了。 “什么?真有这事儿?”她吃惊道,“宁妃这是疯了罢,以前有三皇子,也不见她会如此。” 陈宁华嗤笑一声:“那不一样,以前二皇子,三皇子差不多长大的,她那会儿没得手,也就罢了,但是自三皇子被废了之后,她肯定觉得以后都顺风顺水了,那太子之位必定也是囊中之物,结果淑妃娘娘却要生儿子了,这不是横插一脚么,她怕也再没耐心。” 这话说的一点儿不错,陈宁玉点点头:“想来是这么回事,那淑妃娘娘,怀的真是儿子?” “应是的。” 陈宁玉就沉默下来。 此事非同小可。 陈宁华被逼得要与她来商量,想必也是没有办法。 她看了看陈宁华:“你是有把柄在她手中?” 陈宁华挑眉,倒是一下子就抓到重点了。 她冷笑道:“不管有没有,我在她面前算得什么,她要对付我,轻而易举,只是我念着与淑妃娘娘的情谊,也不至于会听她的,真去下毒手,再说,淑妃娘娘也是你姑姑,不是?” 话说得好听,但是不是她真心话,就不知道了。 陈宁玉问:“你准备怎么办?” “我只能先拖着,要下毒,总得有时机罢?” “若是去同皇上说,会如何?” “无证无据的,说了,只能是我倒霉。” “你与淑妃娘娘说了没?” “暂时还没有。” 陈宁玉又陷入了沉默,这回沉默的有些久。 陈宁华也沉默。 为这事儿她也是受到了很大的折磨,不去下毒罢,就死在宁妃手里,去下毒罢,肯定要死在皇帝手里,她不觉得自己下了毒还能全身而退,毕竟皇帝是很看重淑妃肚子里这一个孩子的。 再说,宁妃得成了,兔死狐烹,她早晚还是要被宁妃灭口。 “你手里有没有毒药?”陈宁玉忽地抬起头问。 陈宁华一惊:“怎么?” “你有没有?老实说。” 陈宁华点头:“有。” “见血封喉的?” “宁妃给了我好几种,有慢性的,也有吃了就死的。”陈宁华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宁玉嘴角挑了挑:“我是在想,你或许可以把你自己毒死。” 陈宁华心头一震。 她身后的玉兰也张大了嘴巴。 “反正你以前也不是没对我下过毒手。”陈宁玉冷冷的看着她,“这回就当赎罪了罢。” 陈宁华呆若木鸡。 过得半个月,她果真吞药自杀。 淑妃得知后,立时就派人去告诉皇帝,同时间把和玉殿里的所有人都扣押起来。 李世宇急匆匆而来。 “怎么回事?”他质问淑妃。 淑妃面色苍白:“妾身也不知,玉兰来求救,说陈婕妤吃了毒药,就要死了,妾身忙让太医去看,妾身也不知……”她说着,大口喘气,惊恐无比,“陈婕妤这是为什么啊?前些时间,她还常陪妾身说话呢。” 李世宇忙安抚她,柔声道:“别急,别急,朕会叫人彻查的,你赶紧回去休息,别费神了。” 淑妃道:“妾身也不知怎么办,就把和玉殿的人都关了,妾身想,陈婕妤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要寻死呢。” 李世宇皱眉。 淑妃说的极是。 陈宁华平日里看起来就不是柔柔弱弱的人,若不是大事,她必不会这样的。 劝走淑妃后,李世宇就去和玉殿了。 太医刚给陈宁华看好,行一礼道:“幸好及时,不然只怕婕妤的命也救不回了。” 李世宇问:“真是吃了毒药。” “确实是。” 李世宇又问:“醒了没有?” 太医还没回答,就听里面发出一声尖叫。 李世宇连忙进去。 陈宁华正坐上床上,惊恐的哭,见到李世宇,她直勾勾看着他,眼泪流了满脸。 “到底怎么回事?”李世宇质问,“好好的吃什么毒药,你就这么不想活了?” 说起来,陈宁华在这宫里算是过得不错的,至少他还常临幸她呢。 如今,竟是要自杀。 陈宁华哭道:“妾身也不想,只是妾身也没办法。” 她声音悲切,叫人听了心里都难受。 李世宇坐到桌边,声音不由低了些:“到底是何事,说给朕听听。” 陈宁华摇头:“妾身不敢说。” “朕在这儿,你也不敢?”李世宇恼火了,“难道还有人能逼着你寻死不成?” 陈宁华沉默下来。 李世宇霍的站起来,喝道:“还真有人敢逼你?” 陈宁华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是,是宁妃娘娘,妾身也没有办法,宁妃娘娘见妾身与淑妃娘娘常来往的,便逼着妾身去下毒,妾身自然不肯了,可是宁妃娘娘随时都能在妾身的房里做手脚,妾身实在怕了,只能去死了。” 李世宇听完,半天都没有说话。 他在屋里走了几步,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妾身不敢欺瞒皇上,妾身原本也是一心寻死的!”陈宁华道,“妾身敢对天发誓,若是说谎,让妾身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这誓言是很毒的了,寻常人做了亏心事定然是不敢说的。 陈宁华道:“妾身这屋里也有宁妃娘娘的人,故而妾身都不敢告诉皇上,怕宁妃知道,随时还是会诬陷妾身,这才……” 李世宇打断她:“罢了,别说了!” 他现在心里很乱。 毕竟宁妃也是与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妃子。 两个人还有一个二皇子这样的儿子。 眼见李世宇还没有下决定,陈宁华在油上给最后添了一把火,说道:“宁妃娘娘当日胁迫妾身去下毒,妾身不肯,宁妃娘娘便说,以后这天下都是她的,叫妾身要识时务……” “什么?”提到天下,李世宇整个人都炸毛了。 作为皇帝,最爱惜的自然是他手中的权力。 宁妃不过是个女人,竟然还觊觎皇位,怪不得她为了二皇子,算计心机。 李世宇哪里不知道,三皇子被废了之后,宁妃的兴奋! 他虽然对宁妃不错,可宠爱是谈不上的,便是觉得她不够单纯,如今宁妃为了让二皇子当上太子,竟然要毒死他还未出生的孩子,实在是恶毒之极! “来人!”李世宇一声大喝。 门口禁军立时立在门口。 李世宇大踏步就出去了。 陈宁华整个人才瘫软到了床上,一口血喷出来。 她到底是真的中毒,哪里好那么快,不过是拼着所有的力气才说了这些话,这会儿是浑身都不成了。 她闭上眼睛,沉睡了过去。 李世宇命人大力拷问和玉殿的宫人。 他又亲自带人去瑞安宫。 宁妃那里也已经得知消息,她因是被蒙在鼓里的,哪里知道陈宁华早已经与淑妃通气,不是真的自杀,她还以为陈宁华是不知好歹,真的宁愿死也不愿毒死淑妃呢。 她就觉得奇怪,一早看中陈宁华便觉得她满腹野心,将来好为自己所用。 却原来,看错了! 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人,又能做成什么大事? 就在她鄙夷陈宁华所作所为之时,李世宇来了。 宁妃连忙去迎接。 结果李世宇一脸阴沉,见到她,劈头就问道:“你这恶毒妇人,竟敢要毒死朕的孩儿?” 宁妃差点晕倒。 怎么会这样…… 她缓了口气才道:“皇上,妾身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妾身岂会是这种人?” 李世宇冷笑,命令禁军:“把瑞安宫所有人等都抓起来。” “皇上!”宁妃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双腿一屈就跪了下来,“皇上要惩治妾身,总要有个理由罢,妾身到底何罪?皇上说妾身要害人,又有何证据呢?” “证据?”李世宇冷冷道,“马上就会有了。” 宁妃大哭:“皇上,妾身是什么人,难道皇上不知么!”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皇后姗姗来迟,对皇上行礼道,“妾身无能,竟然宫中发生如此不堪之事,还请皇上赎罪!” 宁妃忙道:“娘娘,还请娘娘说句公道话。” 公道话? 皇后冷笑,自从三皇子败北之后,宁妃一心便以为她是最后的胜利者,对她这个皇后也常有不敬,虽是小事,可她岂会看不出来,宁妃此人本色,若论起来,可能淑妃还好一些。 皇后这当儿岂会不落井下石? “妹妹到底是不是冤枉,查一查便知,若没做什么错事,又何必害怕呢不是?”皇后慢悠悠的道,“妹妹快些起来罢,这还没查呢,倒像是个罪人了。” 宁妃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这宫里龌蹉还少么,哪个去查一查,不得查出点事儿? 她又去求李世宇。 只可惜,此时此刻,李世宇也断没有收回成命的可能性了。 宁妃气血攻心,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淑妃知道后,笑眯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元娘附和:“是啊,有道是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呢。” 淑妃斜睨一眼她。 什么报不报的,这世上要真靠老天爷,能有什么事情成得了? 说起来,这回还是要谢谢陈宁玉。 淑妃心想,等过些时日,她得送份大礼去呢。 过得几日,宁妃这案子就水落石出,那些宫人忠心的有,不忠心的也有,谁禁不起拷问了,自然就说出来,不过皇帝念在旧情,还有二皇子的份上,也没有赐死宁妃,只是打入冷宫。 但这入了冷宫,基本也不可能有出来的一天了。 宫中又恢复平静。 等到时儿满周岁的时候,淑妃这孩子也出生了,确实是个男孩。 皇帝高兴的不得了,赏赐了好多东西下来。 这武定侯府又一次水涨船高。 众人都知,二皇子因宁妃的关系,可能在皇帝的心目中地位也不牢靠了,而这新生儿必定会成为一个有力的竞争者,而他将来长大后,与二皇子,必定又是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大冬日,今儿太阳却好。 陈宁玉坐在院子里给杨延陵做鞋子,如今他这鞋子都是她做的了,不管是布鞋,还是靴子,那靴子也是她自己画了图样,皮也是自个儿挑的,叫人拿去订做。 谷秋抱着她自己的儿子在身边陪她。 陈宁玉忽然就听到一声小小的,甜甜的“娘”。 她手里的鞋底啪的掉在地上。 “时儿,时儿,是不是你叫我?”她从旁边的木摇篮床里把时儿抱出来。 时儿两只小手撅着放在嘴边,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却又一言不发了。 “谷秋,谷秋,我刚才没听错罢?”她问。 谷秋笑道:“没有,奴婢也听见了。” “时儿,时儿,你快些再叫一声,娘等着呢,啊,你叫了,娘让奶娘喂奶给你喝啊,要不娘带你出去玩玩,街上可热闹了,时儿想不想去啊?”她各种诱惑时儿。 时儿也不知听不听得懂,眼睛眨巴眨巴了两下,忽地便道:“娘,娘!” “叫了,叫了!”陈宁玉叫起来,“他叫我娘了啊!” 谷秋也替她高兴:“恭喜夫人。” 陈宁玉喜的在时儿的脸上狂亲一起。 杨太夫人知道,也忙来了,叫时儿唤她曾祖母。 陈宁玉噗嗤就笑起来:“祖母,时儿喊个娘都费劲,哪里能喊曾祖母,那得三个字呢。” 杨太夫人也笑:“看我这脑子,也是急了,时儿到底也小呢,现在会喊娘都不错了。” 这事儿一直叫她们欢笑到晚上。 杨延陵听说了,也是趴在摇篮那里不走,把“爹爹”两个字在时儿耳边说了几千上万遍,结果时儿就是不说,可把他气得,倒是叫陈宁玉一阵好笑。 果然当爹当娘的心情都一样呢。 就在这时候,宫里又传来陈宁华有喜的消息。 陈宁玉心里一沉。 这世上事,从来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倒不知陈宁华肚子里这一个又是男是女? 杨延陵见她担忧,过来拥着道:“多远的事情了,不必杞人忧天,想这个,不如想想咱们时儿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呢。” 陈宁玉笑起来:“也是,躲也躲不过,还是得活在当下。” 可她眉宇间仍是有些忧愁。 杨延陵侧头亲吻她一下,悠悠道:“我这辈子也满足了,有个好娘子,有个儿子,也扫平了蒙古兵,大不了,哪日辞官与你一起云游天下。” 陈宁玉大喜:“你说真的?” “只看你愿不愿意。”他对权利并不贪恋,可进可退。 陈宁玉心里就平静下来。 他愿意放弃一切保护家庭,她也一样可以为此拼尽全力。 一家子,只要在一起,什么不好解决呢? 二人又搂在一起逗时儿玩。 烛光下,屋里一片暖融。 (全文完) ☆﹀╮======================================================== 【书香门第】整理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