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 《桃花妆》 作者:阿姽 ============= 正文 第001章 驸马:公主嫌我不好 雒(luo)妃公主感觉到撕裂的疼! 她打了个冷颤四肢蜷缩起来,企图好受一些,然而一股大力拖拽,钳制了她的手脚,迫使她动也不能动。 冷汗不断往外冒,雒妃难受的大怒,她凤眼一睁,娇斥道,“不想死的给本宫滚开!” 话一出口,她看着身上的人,就震惊地瞪大了眸子! “哼!”伏在她身上的男子一身大红喜袍,容貌昳昳,眉心一线丹朱红,冷淡清贵,世间少有。 此时他嘴角上勾,带出嘲讽,淡漠如冰的眸子更是森寒似刀。 他看着身下被破了身,却依然骄傲不可一世的公主,忍不住讥诮道,“公主使尽手段,不惜自毁名节,从前就想爬上本王的床榻,今日如愿以偿,又装什么清高?” 他边说边不顾雒妃初初破瓜,没命的折腾动作,总归只要她不好过了,他瞧着就舒坦了。 所谓仇深似海也不过如此嫌恶罢了! 雒妃被痛的死去活来,反而一下就冷静了。 她分明记得,此前是被这禽兽一剑穿胸,不晓得自己是生是死,就是觉得又疼又冷,连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好不容易攒了点劲一睁眼,就回到了她与这禽兽洞房花烛夜的时候。 纵使时日再久远,她依然没忘这晚上他是如何折腾她的,好生生的洞房,最后硬是鲜血横流的收场,她差点一口气就上不来。 堂堂大殷朝金枝玉叶的长公主,洞房竟差点被驸马给作弄死,传出去,丢的还不是整个皇家的脸面。 目下,她虽不明白自己怎的又洞房了一次,不过这遭罪她是不打算受了。 雒妃咬唇,忍着不适和恶心,尝试动了动手指,意料之中的无法动弹,她凤眼一眯,喘了口气,逸出唇的却是断断续续呦呦莺鸣。 于是她就见驸马动作一顿,冷笑道,“本王道你与旁的女子有何不同,上了床榻,原来竟是与勾栏伶妓一般无二,除了公主的名头,你便是连如何取悦男子都不会,比之伶妓,还不如。” 如此难堪的话,雒妃死也忘不了,她想起从前的自己,被这样的侮辱激的羞愤难当,原本心怀女儿家的娇羞期待,也散的一干二净。 自然而然,她不智的与驸马相争起来,可女子力气哪里比的上男子,换来的不过是更为痛苦的折磨。 而现在,雒妃微微狭长的眼梢一挑,本就泛红带水光的眼角刹那妩媚如春光,勾的人移不开眼。 眼前的男子,面容一如既往的昳昳无比,可到底比之她记忆中的驸马脸沿多了几分青稚的涩气,没有数十年后的诡谲沉寂,心机手段也没有那般深沉。 这样,就够了! 她轻轻笑了,水蛇细腰扭了扭,挨蹭上他的,“驸马这样用力地对待本宫,也不是与那些勾栏恩客一样,色令智昏,白长了颈上之物!” 毫不客气的反斥回去,为了他,她委屈可是吃够了。 也只有少不更事的花信之年,眼盲心瞎才会心悦上这个禽兽,甘愿为适的下嫁,跌跌撞撞数十年,得来的不是久伴长情,反而是当胸一剑,还连累了兄长。 她现在当然是恨的,这样的恨意好似烈焰焚心,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反而让她越发的镇定,晓得如何应对才能挣的一线生机。 驸马没吭声,只是越发大力的动作,雒妃见他薄唇紧抿,就晓得他是怒了。 可惜,这样的怒意还不够让人失去理智。 尽管身子很不适,但雒妃微扬下颌,讥诮又蔑视地睨着他,“今晚一试,方知驸马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实在不若本宫公主府里头的俊俏儿郎,你我彼此罢了,还是驸马以为本宫下嫁,便真是非驸马不可?” 雒妃继续说,“若驸马不是容州异姓容王,本宫会高看你一眼?世人言,本宫心悦驸马的紧,驸马信以为真,好大的脸面,可笑!” 这样的话,也不知哪句戳到了驸马的痛处,他面容有瞬间的扭曲,转眼就又是冰寒森冷,他缓了动作俯下身,用力掐着她下颌,一字一顿地道,“雒妃,你好的很,因为本王的身份,明知本王心有所系,还要毁了本王的姻缘!” 他几乎将她下颌掐出淤痕来,“你记住了,日后但凡有我秦寿一日,你雒妃公主息宓便只能待在黄泉地狱,不得安生静好!” 回应驸马秦寿的,却是雒妃突如其来的一脚! 她卯足了劲,趁他心神愤怒不稳之际,腰身一扭,双手撑起,娇软白嫩的身子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挣脱了驸马的钳制,滚下床榻时,还不忘回身一脚,挑驸马那还狰狞怒涨的子孙根踹。 狠狠的,带着她心里全部的恨意! 秦寿闷哼一声,如玉面皮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他躬身伏在龙凤锦被上,眼睁睁看着雒妃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出喜房。 他有心不想放过她,然才起身,腿根就一阵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新仇加旧恨,秦寿恨的几乎抓破身下丝煅锦被。 这厢雒妃才打开房门,就遇见了不长眼的...... “公主?”拦住雒妃的是名年约四十出头的妇人,正是秦寿的乳母方氏! 今晚是容王秦寿的洞房花烛夜,她不放心,遂拦了旁人亲自守在门口,此时见雒妃披头散发赤脚跑出来,心中鄙夷无甚恭敬,“公主可是要水?” 雒妃猛地见这老虔婆,好一阵反应不过来,她记得这婆子分明是死了,还是她下的令,秦寿当时就想杀她来着。 “公主,若不是要水,就请回房,王爷还等着您伺候。”对这上杆子适给了王爷的公主,方氏从头到尾都不待见。 “拦住她!” 雒妃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背后就传来秦寿不善的声音,不容多想,电光火石间她一挥喜袍水袖,给了方氏重重一耳光,将人扇了个趔趄。 她趁机蹿到院子里,击掌三下,只听得簌簌声响,眨眼之间,两列玄甲侍卫众心拱月般出现在她周围,并有六名身姿窈窕的宫娥,且每人手里都执着明晃晃的长剑! 眼见自个的侍卫和侍女出现,雒妃心头这才稍稍安定,她站在最中间,冷眼瞧着驸马缓步而出,他身边还有个捂着脸面露委屈的方氏。 雒妃勾了勾嘴角,目光从方氏身上一滑而过,一个跳梁小丑罢了,曾经仗着她对驸马的欢喜,一心委屈求全的心思,明里暗里好些磋磨她。 不过,她能弄死她一次,就能同样弄死她第二次! “今晚可是公主与本王的洞房花烛夜,公主这是想要做甚?”秦寿衣冠整齐,红若烈焰的喜服,映着他眉心那一线丹朱红,当真是昳丽无双,可偏生他盯着雒妃的狭长黑眸,冷若冰川。 雒妃冷笑一声,披散的青丝有几缕拂过她嘴角,竟有惑人的风情,“驸马床榻功夫浅薄,他日练好了,本宫定会宣召,今晚么,本宫自有儿郎伺候,不劳驸马操心。” 话落,方氏当即惊呼出声,唯有秦寿一如既往的脸色未变,仿佛出了喜房,刚才那个在床笫间口出恶言的驸马就不是他。 雒妃对秦寿再了解不过,晓得他在人前惯是这样装模作样,不过她此时对自己眼下处境多有疑惑,没心思与他掰扯,遂拂袖道,“走!” 两列侍卫与宫娥当即护着她往王府外院去,方氏大惊,“王爷,不能让她走……” 秦寿一抬手,拦了方氏想说的话,他只盯着雒妃,目光森寒带杀意,“公主,切莫意气用事。” 即便他现在就想杀她,但言语之间仍是不急不缓,冷冷淡淡。 雒妃头都没回,她被亲卫簇拥着,不过眨眼之间,就出了前院与后宅的月洞拱门,很快消失不见。 “王爷,公主如此娇纵任性,若任她离去,明日外面还不晓得要传出怎样难听的话来,万万不可啊。”方氏揩了揩眼角,苦口婆心的道。 她欲言又止,有关驸马床榻功夫如何的话,到底还是问不出口。 秦寿仿佛看穿方氏,他冷冷一瞥,转脚去了西次间的小书房。 待他人走后,方氏一敛眉,收了面上的委屈,揉了揉还肿痛的面颊,恨恨地往喜房里吐了口唾沫,“再是公主又如何,进了这王府,是只凤都得给我盘着,出去了更好,别想再被抬进来。” 她方氏虽只是容王的乳母,可容王亲母早逝,又与老容王的继夫人不亲,说她是容王的半个母亲都不为过,如今这王府里头,谁敢不敬着她? 就是那继夫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下嫁的公主进了王府,还不是合该服侍夫君、伺候公婆,自然也该多孝顺孝顺她才是! 第002章 驸马:嘤嘤~公主不爱我了 容州地处大殷以北,临东西突厥,自来风沙重,且昼热夜凉,即便此时已是五月,白天热地穿夏衫,到了晚上,还得再加一件袍子。 雒妃身上的喜袍还算完整,约莫秦寿是早存了羞辱的心思,喜袍不除,直接撩了她的裙摆行事。 可到底她还赤着脚,又初初破身,出了王府,整个人心神松懈下来,才觉寒气从脚入,细嫩娇贵的身子冷得瑟瑟发抖。 她怕极了冷,这让她老是想起秦寿给的那当胸一剑。 她真是冷、真是疼地倒在血泊中,十年的夫妻情分,他就那么垂剑敛眸地淡淡看着她,不言不语,仿佛在他面前渐渐死去的,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 “公主,婢子行事不周,请公主责罚。”六名宫娥中,其中一身穿幽兰宫装的宫娥站出来跪下道。 借着王府外悬挂的大红灯笼那点微光,雒妃眯眼打量,记忆太过久远,她实在有些记不清了。 当初她为了讨秦寿欢心,硬是将身边的六名宫娥送出去,为他笼络人心,后来听说六人无一例外,皆落的个惨死荒野的下场。 那会,她被秦寿软禁王府,身边无可用之人,哪里还能讨回公道。 “公主,夜深露重,还请公主莫嫌弃,先行套上婢子的粗布劣鞋。”将自个的绣鞋脱下送到雒妃面前的宫娥年纪最小,约莫十三四岁,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很是喜人。 雒妃将六名宫娥挨个看了个遍,也不知是不是太冷的缘故,她竟觉鼻头发酸的厉害,她躬身亲自扶起跪地的宫娥,声带颤音的道,“首阳姑姑,快快起来。” 入手是首阳温热的臂膀,雒妃才觉这一切都不像是梦,她急急问道,“如今可是道元九年?皇帝哥哥下年就能行冠礼亲政?” 当今天子,虽登基已有九年,可从前年幼,一直都是太后辅政,按祖制,需得二十行过冠礼,方可亲政。 首阳微微一笑,她面容白皙,容貌并不十分出色,可眉目温柔让人如沐春风,很是舒服,“正是如此,公主可是忘了,圣人在公主远嫁时再三叮嘱,下年是要接公主回京观礼的。” 雒妃这才感觉到真实,她愣愣看着六名宫娥,挨个念出名字,“首阳,绀香,莺时,槐序,鸣蜩(tiao),季夏……” 除首阳姑姑是皇帝哥哥赐下的,其他五人皆是同她一道长大,赐名她便按照一月到六月的排,幼年她还调笑过,要再找六名合心的宫娥,凑足十二个节气。 六名宫娥应声,脸上皆是毫无掩饰的担心,季夏更是急的眼眶都红了,“公主千金之躯冻不得,赶紧穿上婢子的绣鞋才是。” 六人中,唯有她的绣鞋是公主能穿上的。 雒妃微微仰头,几不可闻地应了声,季夏与首阳当即便蹲下,先是用丝帕拂去她脚心的尘土,再小心翼翼地帮她穿上绣鞋。 从头至尾,那两列玄甲侍卫目不斜视,将雒妃围在中间,沉默如雕塑。 “本宫今日与秦寿拜堂成亲,送亲大臣可还在容州?”她虽想不明白自个怎的又回到了这个时候,不过,总归都是好事。 重新来过,她这一次必不会让秦寿的狼子野心得逞,即便他造反为王,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她也要将他踩成条虫,这天下,只能是她皇帝哥哥的,谁也别想夺走! 首阳明显察觉到雒妃的不对劲,不过她还是回答道,“送亲大臣还要在容州待三日。” “可是本宫的好皇叔恭王并礼部徐尚书一道来送的亲?”她依着记忆问。 首阳点点头,若说从前的公主很好懂,那是因为谁都能瞧出她眼里对驸马的热烈欢喜,而今,不过就一洞房花烛的功夫,她便看不懂公主在想什么了,像是一汪冰泉,即便清澈,可不见底。 雒妃并未注意首阳的神色,她沉浸在以往的记忆中不可自拔。 她的好皇叔,好个恭王,明着声色犬马,甚至能做出生冷不忌蓄养娈童的事来自污,背地里却和秦寿勾结,害她的皇帝哥哥。 她一直不明白恭王是什么时候与秦寿勾结上的,眼下来看,多半就是这次送亲,两人就狼狈为奸了。 “送亲的队伍里,可有皇帝哥哥的人?”明了前因,雒妃自然不会再让那等后果发生,虽然她现在就恨不得冲到驿馆去,将恭王给砍了。 首阳略一思量,“圣人曾交代过,徐尚书身边有个粗使婢女,可与公主传信。” 雒妃皱眉,显然不满意,“恭王身边没有人手?” 首阳为难地摇摇头,“圣人不曾在恭王身边布置。” 那意思,便是皇帝从未将恭王放在眼里过,是以半点都不防备。 “哥哥好生糊涂!”雒妃痛心疾首,然目下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反倒她出了王府,站在市井一身狼狈。 季夏最是心直口快,她犹豫地瞥了眼王府大门,期期艾艾打断道,“公主今晚在何处落脚?” 这话提醒了雒妃,她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容王府的漆红大门,自她前脚出了王府,后脚门房就忙不迭的将门给关死了。 她了解秦寿,即便此刻心里恨毒了她,可初初成亲,他还不敢肆无忌惮的就杀她,不见上一世,可是过了十年才动的手。 所以这关门的意思,也绝不可能是他的吩咐,而剩下的,便尽是些魑魅魍魉,只会使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雒妃嘴角微勾,刚才不明就里,只一门心思逃出喜房,这会前路渐明,她有的是闲情逸致与秦寿周旋,是以她纤指一扬指着大门喝道,“给本宫撞开!” “喏!”两列玄衣侍卫,足足三十人,齐应了声,接踵退开来,又狠狠地以肩撞上去。 一下,两下,三下…… “轰”的大门被破开! 雒妃双手垂立,水汪汪的桃花眼,多情褪去,凭添无情锋锐,她单单就立在那,夜风吹起艳红喜袍,披散的乌发随风起舞,恍若吸人精魂的妖精,艳的让人心里发憷。 至少闻讯而来的方氏,被骇的后退好几步,她倒抽了口冷气,冷不防却咬到自个舌尖,痛的她眼眶泛泪。 “公主,你这是做甚?王爷已经许公主出府了,公主就莫要在为难王爷,王爷也是不容易。”方氏倒打一耙,她实在没想到雒妃竟然如此大胆,连撞门的事都干的出来。 雒妃冷笑一声,方氏在她眼里形如死人,“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宫贵为大殷长公主,出不出府,要去哪里,岂是你这贱妇能置啄的?” 方氏眸色一闪,露出委屈作态,“老奴不是贱妇,老奴是王爷的乳母……” 雒妃懒得费唇舌,她一扬下颌,睥睨着道,“首阳,洞房之际为何不在喜房伺候?” 首阳冷着脸瞥了方氏一眼,回道,“婢子六人原本皆在喜房外候着,方氏言,驸马不喜婢女伺候,且有公主令为证,将婢女等人悉数赶到了院外,便是侍卫也不准靠近。” 雒妃一挑眉,傲气又娇贵的很,“公主令?” 她目光落在方氏身上,越发凌厉,本是随口一问,不想这其中还真有端倪,如此也就难怪上一世她在洞房之中被秦寿折磨的只剩一口气,也不见婢女和侍卫来救,原是公主令在她不晓得的时候落到了方氏手里。 这动手脚的人,除了当晚能近她身的秦寿,根本没旁人。 “好大的胆子,竟敢觊觎本宫的公主令,”雒妃胸口起伏,显然是气的狠了,心头那股子恨意又涌上来,如掺毒的蜜酿,明知有毒,可舍不下那甜味,便一遍一遍的反复品尝,“来人,给本宫掌嘴五十!” “喏!”首阳六人早看不惯方氏对公主的糟践,之前公主顾忌驸马,她们便多有忍让,此时公主下了令,那么即便弄不死方氏,也要将她掌个半残才解恨。 以首阳为首,六人冲了上去,方氏眼见不妙转身就想跑,奈何两侍卫脚步一转,堵死她的退路,首阳一使眼色,六人余四人按住方氏手脚,剩两人左右开弓,啪啪的耳光扇开了。 雒妃冷哼一声,她提起裙摆二次踏进王府门槛,眯眼看依稀的大红灯笼,以及影影绰绰随处可见的嫣红双喜字,还有未曾燃尽的龙凤喜烛。 还是头一次,她觉得这容王府不难看,没有从前让她难以呼吸的死沉,也没有时时会有的心痛。 且用尽全身力气的去恨一个人,原来要比心悦一个人容易的多。 让那人不痛快的手段,总是比讨好的法子来的简单。 他能不安生,她就舒心了! 缓缓走来的秦寿,只一眼,就将月下艳若海棠的雒妃看的清清楚楚,她脸上的淡笑,纯粹清澈,黑瞳似蒙了一层薄纱,他看不到曾弃之如蔽的炽热慕艾。 他微微皱眉,眉心那一线丹朱越发猩红如血。 雒妃早看到了秦寿,她巧笑嫣然,指着方氏道,“驸马,此贱妇偷了本宫的公主令,擅自调动本宫侍卫,定居心不良想要行刺本宫与驸马,驸马觉得此等大罪,该当如何处置?” 她似在说甜言蜜语,又将两人之前的恩怨视做无物,这会她望着他,就又像是那个满心满眼都只看他一人的娇娇公主。 第003章 驸马:脸上大写的苦逼 容王秦寿有副好皮相,容貌昳丽见之忘俗,眉心一线丹朱色,长眉斜飞,眉色浅淡,便是连他瞳色都是淡淡的烟色,挺鼻薄唇,贵不可言,然他整个人就像是玄冰雕琢,冷冷寡情,不染尘埃,红尘万丈皆不入心。 即便此刻方氏被首阳等人掌掴,嘴角裂开,鲜血飞溅,他也只是多看了一眼,无甚表情地道,“但凭公主处置。” 这话简直是将方氏推入了深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秦寿,尔后朝着他的方向剧烈挣扎起来。 雒妃在秦寿的注视下,嘴角笑意越发深邃,她就晓得这人回过神来,要想再激的他愤怒失态,多半是不易的,不过,那是没踩着他痛脚,唬弄旁人的罢了。 是以,她前一刻还笑靥如花,后一瞬身边的一名侍卫突然暴起,铿锵拔剑刺向方氏! 伴随的是雒妃斩钉截铁的命令,“本宫要她死!” 长剑呼啸,宛若流星蹿过的白芒,晃的人几乎挣不开眼,电光火石间,只闻劲风拂面,再睁眼之际,便见容王云淡风清地站在方氏面前,两指稳稳地夹住了剑刃。 恰,方氏的腿一软,眼翻白,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秦寿皱眉看了眼,后又平澜无波的道,“公主,今日你我大婚,不宜见血。” “哦?”雒妃拉长尾音,语调带着腻人的娇嗔,与她以往骄傲倔强的性子十分违和,“若本宫非杀她不可呢?” 闻言,秦寿凤眼一眨,一身森冷的杀气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本王唯有查个水落石出,给公主个交代。” 说完,他目光还在首阳六人身上一扫而过,威胁意味不言而喻。雒妃气极反笑,她一使眼色,那侍卫收剑戒备的缓缓退了回来。 “甚好,甚好,敢对本宫的公主令下手,驸马可定要帮本宫将那起子小人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剁下来!”雒妃公主拢着手,艳丽逼人的精致脸蛋,金贵得让人自行惭秽。 秦寿面不改色,一口应承,“定当如此。” 雒妃含笑点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息事宁人了,谁想,她忽然扬颌娇斥,“给本宫砍了那贱妇!” 话音方落,两列玄衣侍卫,整整三十人,呼啦拔剑冲了上去。 首阳六人福至心灵,碎步急踏,将雒妃护在中间,防备地瞪着驸马秦寿。 明目张胆的戏耍,饶是秦寿性子再冷情寡淡,他俊美面皮上还是浮起显而易见的阴沉,“雒妃公主息宓(mi),你好的很!” 从没有人敢这样戏弄了他后,还能好端端地活着! 是以,一行几十人从秦寿身后冒了出来,皆是长枪锁子甲的装扮。玄甲侍卫如临大敌,不用雒妃吩咐,纷纷利剑出鞘,短兵交接,搏命厮杀。 两人还身着艳红喜袍,在刀光剑影中,隔空相望,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雒妃步步上前,六宫娥跟着往前,离的很近了,近到她能听闻他的呼吸,“本宫就是喜欢看你想弄死本宫,可就是弄不死的模样。” 耳语呢喃,温情脉脉,却是淬了剧毒。 秦寿直直地看着雒妃,月下的斑驳暗影将他浅淡眉眼都染上了晦暗不明的深沉。 她饶有兴致地围他转了个圈,经过昏迷不醒的方氏身边,轻笑了声,然后当着秦寿的面,就着季夏那双锦面绣鞋,一脚踩上方氏的脸,末了她脚尖碾磨几下,像是在踏平块土疙瘩。 这就是赤裸裸地挑衅! 第004章 驸马:我是卫国大功臣 秦寿忽的笑了,那淡笑似昙花,盛大而冷冽,“公主比从前要聪明。” 雒妃目光一凝,转瞬的功夫,秦寿就已经散了心头的怒意,整个人似铜墙铁壁,毫无弱点。 “今日天色已晚,公主该安置了。”他说着这话,一抬手,王府护卫率先偃旗息鼓,并收了长枪退回院子里。 三十名玄甲侍卫相继围拢过来,虎视眈眈的将秦寿隔开,这才先后不一地收剑。 雒妃自来晓得报仇这种事急不得,且日后她有的是功夫与秦寿作对到底,故而顺势道,“驸马所言甚是。” 她想也不想接着又道,“随本宫到安佛院,嫁妆一并抬过去,明日将外墙拆了开道门。” 安佛院,上一世她被软禁后,在这王府里住得最久的院落,这会么,她也不想改了,那院子介于外院和后宅之间,又毗邻外墙,开道门,进出十分方便,她是打定主意要在这容王府建个宅中宅,不看秦寿脸色,免除日后再被软禁。 “不行!”哪知,秦寿一口反对,在雒妃狐疑看过来之时,沉吟道,“安佛院年久失修,太过简陋,公主千金之躯,怕是委屈了。” 闻言,雒妃脸上浮起嘲弄,现在想起她是千金之躯了,从前他将她赶到安佛院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不过,越是秦寿在意的,她就越是要夺过来! “再是简陋,也好过回正房被你秦九州给作弄死!”她喊出他的表字,面上带着鄙夷的轻蔑,仿佛那表字脏得让她作呕。 秦寿望着她,不发一言。 “秦九州,莫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的狼子野心,”雒妃语调冷静舒缓,她挑着眉梢,眼尾拉出诡谲的暗芒,“九州,九州,大殷开朝以来,天下就只有九州。” 说到这,她冷哼道,“本宫今日便告诉你,只要本宫一息尚存,你就休想得逞,且,即便本宫死了,也定会拉你一道下黄泉!” 听闻这话,秦寿烟色瞳眸一缩,尔后微微低头,额前碎发投落的暗影覆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他轻声对雒妃道,“公主叫臣的表字,甚是好听。” 这还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低头自称为臣,也不知是打算退一步还是企图唬弄雒妃。 雒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尔后领着侍卫和宫娥朝安佛院的方向去。 过了好一会,秦寿才抬头,他只瞥见雒妃最后消失的裙角,沉沉夜色下,他的身后凭空冒出一团黑影,那影子扭动了几下,竟是个全身笼罩在斗篷里的人。 “看来如今王爷成了司马昭,野心路人皆知。”那人的声音像是老破风箱,嗬嗬的很是沙哑。 秦寿不为所动,他弯腰将不曾清醒的方氏抱了起来,有条不紊的对王府护卫吩咐道,“安佛院偏僻,拨二十人过去守着小佛堂,除本王,任何人不得进去,公主更是不能!” “喏。”王府管事点齐人手,动作麻利地直奔安佛院。 秦寿这才回头对那斗篷人道,“姓甚名谁,乃父母之命。本王周岁之时,便因此被御史参过。” 他抱着方氏一步一步往后宅走,斗篷人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先皇御批,秦家处容州,抗厥五十年,实乃捍卫我大殷疆土,大殷分九州,九州成大殷,秦家,秦九州,是为大殷卫国功臣。” 秦寿拐入月洞门,人已经看不见了,可他的声音还清清楚楚地传来,斗篷人嗤笑了声,显然对这话不以为意。 若秦家真是卫国功臣,他秦寿怎的就同意尚雒妃公主了?如若他不愿,当今天子脾性软弱,又岂敢枉顾臣意,执意赐婚? “做了女表子,还想立贞洁牌坊!”斗篷人啧啧几声,边摇头边隐入草木中,片刻便不见踪影。 第005章 驸马:玩软禁play的人不是我 安佛院在容王府以西,横跨外院和后宅,颇为宽广,院中有垂柳荷塘,小洼菜畦,东南角一棵参天槐树,巨大的树冠郁郁葱葱,葳蕤青翠。 雒妃踏进来,有片刻的恍惚,上一世她在这里整整住了四年,没有婢女,没有侍卫,就她一个人,不能出院门一步。 最开始她也是闹过的,换来的就只是残羹冷饭,再后来那洼菜畦和槐树就成了她过活的依靠。 没人说话,她就自言自语;没人伺候,她就自己动手。 她倔强的不肯如秦寿的意,就那般活活疯掉,反而一直坚持,并坚信她最忠诚的侍卫终有一天会来救她。 “公主,请移驾东次间,早些歇息。”宫娥莺时捧了薄披风过来,为雒妃系好。 雒妃摸了摸高大的槐树,粗糙的树皮将她细嫩掌心划出红痕,“侍卫当如何安排?” 安佛院久未住人,加之年久失修,故而一派破败,六宫娥一起动手,这才堪堪整理出东次间,有脚落地,而三十名侍卫今晚怕是没处安歇。 莺时理了理鬓角,扶着雒妃往回走,“公主务须担心,顾侍卫长说了,两列侍卫轮班守夜,只要有遮风挡雨的尺椽片瓦就足矣。” “待明个一早,首阳姑姑同顾侍卫长就去找匠人回来,将安佛院拾掇一番,省的委屈了公主。”莺时虽不明白雒妃为何有舒适的正房不住,偏要跑到这偏僻小院,但只要是公主的意思,她们便只需听从就好。 雒妃抿了抿唇,迎着晕黄的烛光走进东次间,她目光从六宫娥和侍卫身上划过,这才声音浅淡的道,“本宫不委屈,住哪里不是住呢,你们跟着本宫,身家性命交付到本宫手上,本宫日后……” 她的这些人,皆是太后与皇帝哥哥自她出生,就开始调教的,故而对她十分忠心,忠心到上一世因着她的有眼无珠,全误了卿卿性命去。 是以她恨秦寿,更多的是恨他的心狠手辣,不肯放过她身边的一人! 故而待认清自己能有重头来过的机会,她便想要补偿,至少这一次,不能让谁为了她再丢性命。 “本宫日后定不负尔等的忠心。”雒妃在金丝楠木描红牡丹的榻上坐下,淡淡笑道。 也不知是不是首阳多心,她从这话里听出一股子无法细说的心酸来,叫人叹息。 她抬头细细打量公主,确定公主还是公主,不是旁人,这才取了轻便的寝衣上前道,“婢子等人对公主忠心,那是应该的。” 雒妃眨了眨眼,多有娇嗔,之于她,再见她们,那是时隔多年,可首阳竟还是这样的性子,都不让她抒缓抒缓。 “公主,目下已是亥时三刻,您该安置了,”首阳浅笑,但说出的话却不讲情面,“已晚了一个时辰,公主若无困意,待明日气色不好,眼下泛青,面皮也是要皱的。” 雒妃目光灼灼地望着首阳,听着她唠叨,心头觉亲切,便想让她多说一些,遂纹丝不动。 这样的孩子气,让首阳失笑,她与莺时两人扶起公主,伺候她换下那身喜袍,又梳通乌发,便带她去净室。 雒妃看了首阳好一会,坐进热气腾腾的浴桶中,见首阳转身出去,她才道,“首阳姑姑怎的不说了,本宫还想听。” 正打帘子的首阳回头,就见娇娇公主在依稀水雾间乌发如云唇红面白,很有番惊人的艳色,她心里一边觉驸马有眼无珠,一边又为自家公主心疼。 驸马秦寿那样的男子,不是良配。 可偏生公主就是心悦上了,心念念的都是驸马,这好不容易拜堂成了亲,谁想大婚头一晚,就闹成这样。 首阳敛了多余的心思,她笑道,“公主莫要取笑婢子,婢子去准备玉屑面花香凝脂,一会为公主抹上,助公主安神好眠。” 这点雒妃是晓得的,她身边的六宫娥,各有长处,一如首阳管着她的膳食和身子调养,并懂些医理,目下在净室伺候的绀香和莺时,则是掌饰物与华服,另外的槐序擅账房之事,便为她理着嫁妆,剩下的鸣蜩和季夏,两人为双生子,会些拳脚,一套合击之术,能与顾侍卫长战个不分高下,故而平常都是贴身保护她。 首阳出去了,雒妃才收回目光,她一回头,就见绀香和莺时两人愤恨的神色。 “公主,驸马欺人太甚!”绀香自来是管不住嘴的性子,她长了张娃娃脸,此刻嘟着嘴,像没糖吃的稚子。 第006章 驸马:我家公主的身子真娇嫩 雒妃还没反应过来,莺时便将她淤青的手腕抬了起来,两细细的手腕宛若皓玉,白皙细腻,便越发显得上面青黑的指头印子触目惊心。 她微微皱眉,没觉得疼,便不太在意,“没事,过几天就消了。” 莺时不赞同地瞥了瞥嘴,绀香直接就怒了,“如何能没事,公主身子娇嫩金贵的很,婢子平时伺候公主沐浴,都不敢用力,就怕一不小心弄伤了公主,驸马倒好,半点不知怜香惜玉,这般折腾公主,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要是以往,六宫娥谁也不敢在雒妃面前说驸马的不是,可今个那一场,公主的行事倒让人摸不准了。 是以,绀香看似大大咧咧,可话说的却十分有意思。 雒妃勾起嘴角,抬手甩了水珠到绀香脸上,意味深长的道,“好个丫头都试探起本宫来了。” 绀香见她不似生气的模样,遂笑嘻嘻的往浴桶里冲热水。 雒妃揉了揉手腕,长卷的睫毛微微颤动,就听她以一种冷淡而冰冽的语调道,“今晚洞房之时,驸马可是想要了本宫的命去,对想要自个性命的人,那便是仇人吧。” 闻言,绀香与莺时吃了一惊,两人飞快地换了个眼色,绀香顺口道,“必须是仇人!” 她说完,似乎担心雒妃有朝一日又转变了心意,紧接着说,“公主,不若让鸣蜩季夏和顾侍卫长一起出手,先下手为强杀了驸马!” 这样以下犯上的话,六宫娥里也只有绀香仗着自个那张无害的娃娃脸,敢说上一说。 雒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瞧穿了她的小心思,好一会才道,“驸马乃世袭容王,早年便有儒将战神的威名,一身武艺高强,又擅排兵布阵,咱们眼下还杀不了他,也不能杀他。” 同秦寿一样,她也想他死,可偏生不到时候。 毕竟容州之外,还有个东西突厥在虎视眈眈,秦寿真要死了,可就没人能上阵杀敌。 身为公主,这点见识她还是有的,且那般轻易地杀了秦寿,太过便宜他,既然容州秦家是卫国大功臣,自当为了这息氏的大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待日后鸟尽弓藏,秦寿那张脸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雒妃打定主意后,整个人放松下来,便困的几乎睡趴在浴桶里,她自然不晓得不过半刻钟功夫,她想杀秦寿的心思,六宫娥三十侍卫,尽数晓得了。 以至于第二日一早,她被首阳从睡梦中抖醒过来,眼都没睁开,就听首阳在说,“公主,顾侍卫长他们和王府那群长枪锁子甲的秦家军又打起来了。” 她一愣,脸上还有迷糊,脑子更是不清楚,分不清眼前的首阳是梦还是真实。 首阳一急,很不敬的拿凉水浸过的细棉布捂了捂她的脸,“公主,鸣蜩和季夏去助战,也搅合进去了。” 这两不省心的小蹄子,虽然公主不待见驸马了,是件好事,可依着昨晚那情形,驸马分明也是在抓公主痛脚的,这会闹出事来,不是将把柄赶着往对头手里送。 不待雒妃询问,首阳就赶紧回禀道,“今个一早,婢子与顾侍卫出府寻匠人,匠人到后,依着公主的意思拆外墙,许是驸马点过头,府里无人阻拦,外墙拆后,匠人发现院后还有座十分不起眼的小佛堂,那佛堂上长满青藤,昨晚天色暗,是以婢子等人不曾发现。” “匠人以为那佛堂也是要拆的,谁想还没来的及动手,秦家军就跳了出来,并言,除驸马外,任何人不可动佛堂。” “婢子与顾侍卫看过了,公主要想在外墙开道门,那佛堂是非拆不可,不然,那门就只有开在外院那边,进出怕是会遇到前院男子,诸多不便。” 首阳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清楚,便等着雒妃拿主意。 哪知,雒妃却皱起了眉头,她记得上一世这安佛院跟本没有什么佛堂,她还奇怪过,名字叫安佛院,可半点佛的影子都没有。 可这会不仅冒出个佛堂,昨晚听闻她要来安佛院,秦寿的反应也颇为蹊跷。 想到此处,雒妃心头倏地划过一丝兴味,她估摸这佛堂对秦寿而言,很是重要。 而对于仇人所重视的,唯两种下场,要么毁了,要么抢过来。 总归他有所失去,她就快活。 所以她从床榻下来,眸子晶亮地道,“打的好!给本宫狠狠地打,就算驸马拦着,也不用客气!” 那佛堂,她是拆定了! 第007章 驸马:请公主用力的羞辱我 秦寿一宿没睡好。 他坐在前院沧澜苑花厅里头,听着幕僚细数他尚了雒妃公主后,能为容州带来的好处,倏地心里就浮起莫名的烦躁。 挥手屏退旁人,秦寿端起面前的青花薄胎瓷茶盏,却迟迟未送入口中。 他昨晚一闭眼就开始做梦,里里外外的都是雒妃。 她满目慕艾他的娇俏模样;她在盖头下展露笑靥的风情;还有她望着他未语泪先流的倔强;以及她朝着他歇斯底里的绝望怒吼…… 喜怒哀乐,那样的鲜活明媚。 可醒来后,他却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只晓得梦见了雒妃。 清茶未饮先凉,茗香不复,他放下茶盏,揉了揉抽疼的眉心,那一线丹朱色便越发的猩红。 然,不等他压下心头的躁意,就有长随匆匆来报,“启禀王爷,安佛院那边打起来了,秦家军不敌,尽数被……公主拿下了。” 秦寿眸色一凝,冷笑一声,“二十名敢上阵杀敌的秦家军竟不敌养尊处优的京城侍卫,本王的秦家军是废物,嗯?” 长随延安冷汗直冒,他低着头心里苦不堪言,秦家军是有血性不错,可哪敢真下手杀公主的人? 想到安佛院里的小佛堂,秦寿还是决定去瞧瞧,他倒要看看那娇纵公主能翻天不成? 娇纵公主不能翻天,不过也差不多了。 此刻她一身海棠粉暗金织水仙纹雪光缎春衫,下淡蓝冰绡丝缎蝉翼纱裙,梳着慵懒的堕马髻,斜插白玉响铃簪,柔若无骨地躺在紫竹鎏金并蒂莲缠枝摇椅中,眯眼看站起来又被侍卫打压下去的秦家军。 站边上的首阳时不时喂她块玫瑰酥卷糕,惬意非常。 踏进安佛院的秦寿见此微微皱眉,他目光锐利如鹰隼地扫过憋屈的秦家军,后落到雒妃身上,开口道,“公主,士可杀不可辱。” 雒妃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块玫瑰酥卷糕,拿细软的烟罗丝帕揩了揩嘴角,斜睨过去,“辱?驸马说笑了,能让本宫想羞辱的人,怎么也要驸马这样的才行。” 这话恶劣的比扇人耳光还让人难堪,莫不见那二十名秦家军面露青筋,就差没直接杀过来。 秦寿眸色淡淡地瞧着雒妃,思忖片刻问道,“公主,意欲何为?” 听闻这话,雒妃抿唇笑了,她在摇椅中的小脚舒适地晃动了几下才道,“这要看驸马能为本宫做到何种地步?” 秦寿的视线随雒妃的纱裙而动,他不期然发现,公主的脚很小,目测就他一手长短,精致的、小巧的,让他半隐在袖中的指尖一动。 “公主之令,规矩之内,莫敢不从。”这会的秦寿,出奇的好说话。 雒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时摸不准他是何种心思。 “很简单,”雒妃起身,轻薄裙摆曳动飘摇,“拆了它!” 闻言,秦寿眸光微冷,他双手背剪身后,两拇指不断摩挲,“除此一条,旁的本王都可应了公主。” 意料之中,雒妃朝那佛堂走了几步,她仰头看了圈,偏头盯着秦寿道,“谁叫本宫也是温柔体贴的,既然驸马说不拆,那便不拆了。” 不过...... 雒妃嘴角笑意加深,“本宫远嫁,这才一晚的功夫,就十分惦念皇帝哥哥和母后,一想到日后不能常伴左右,本宫就心痛难当。不若驸马眼下就与本宫一同往驿馆去见见恭王皇叔,也好一解本宫思乡之苦。” 她说着,念及死而复生的两辈子,确实好多年都没再见到过兄长与母后,眼尾蓦地就红了,湿濡可怜,偏生眉目又有高高在上的娇贵,越发显得让人心疼。 秦寿一愣,薄唇紧抿,好一会他才轻声道,“好。” 雒妃并未因秦寿的应允就心生感激,她太懂这人的冷血无情。 晓得秦寿不会同意拆小佛堂,是以她才故意讨价还价,为的便是让秦寿与她一同去驿馆,且她倒要瞧瞧,这次她给恭王机会,看这两人是如何勾结上的! 至于小佛堂,她早晚还是要拆的,但是得在秦寿悴不及防的时候,这样心疼的滋味才会刻骨铭心! 第008章 驸马:蜜蜜~~~蜜蜜~~~蜜蜜~~ 新嫁初行,雒妃大手一挥,首阳等人即从她的嫁妆中牵出金辂车...... 八匹骢白骏马所拉,华丽高雅,顶盖镶嵌数十数颗鹅卵石大小的夜明珠,四周垂下的珠帘粒粒镶金,就是车轮,也是描了金的。 雒妃公主端坐其上,俯视车下的秦寿,巧笑嫣然道,“本宫先行一步。” 秦寿看了看金辂车,又瞧了瞧他身边王府的黑蓬马车,不说公主,就是他都有些嫌弃了。 金辂车闪过耀眼的金光,在八匹骏马嘶鸣声中绝尘而去,秦寿慢条斯理地一撩袍摆,跃上黑蓬马车,冷声喝道,“走!” 他可以想见,明个府里幕僚又会把尚了公主的好处念上一遍,他头靠车蓬,在狭小的马车里,俊美面容神色晦暗,意味不明。 然,待他到了驿馆,一下马车,他又是那个冷淡漠然的容王。 可这种淡漠只维持到进门。 驿馆厅堂内,雒妃公主眸含春色的正与一唇红齿白的小侍调笑,她甚至一指挑起那小侍的下巴,拇指来回在其嘴角摩挲。 秦寿危险地眯眼,打量了那小侍一眼,后状若平常的与一旁坐立难安地恭王相互见礼。 恭王正值不惑之年,身形微胖,有点将军肚,他坐在雒妃对面,瞅了瞅进门后就不发一言的驸马,讪笑道,“蜜蜜,驸马来了。” 雒妃感到滑腻的恶心,她的小名本是母后取甜甜蜜蜜之意,望她一生都可被娇养在蜜罐中无忧无愁,可被恭王喊出来,就像是遭烂泥糊了满脸,十分作呕。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直起身瞥了眼秦寿,转头就对恭王道,“皇叔,今日驸马可是特意陪蜜蜜来的,蜜蜜又岂会不知。” 说完这话,她提起裙摆,抬脚就去逗弄跪在面前的小侍,“皇叔,你打哪找来这么个有趣的宠儿,小东西长的可真是好看。” 那小侍虽长的精致雌雄莫辩,可眉眼之间尽是风尘,一看便是从小倌楼子里出来的。 也只有恭王这样放浪形骸的,才在大白天干出狎浪倌妓的事,不巧,被前来的雒妃碰个正着。 风月之地的勾当,恭王再是不正经,也不好与雒妃分说,遂支吾着岔开话头,“蜜蜜,新妇三日后回门,你是远嫁虽不用回门,可怎的今日就出来了?” 他揶揄地扫了驸马秦寿几眼,昨晚容王府闹腾半宿的事,他今个也是有所耳闻的,就是不知几真几假。 雒妃不太想理会恭王,便径直问那小侍,“可有名字?” 那小侍哪里不晓得雒妃的身份,此时见公主与他很是温和的搭话,眼底忐忑,可脸上却带出了艳丽的酡红,“回公主,奴名月华。” 雒妃单手撑头,“月华吐艳明烛烛,好名字。” 话落,恭王面色瞬间就不大好了,他很是不安地频频看驸马,从始至终驸马秦寿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喝茶。 果然,下一刻雒妃就对恭王道,“皇叔,这宠儿甚的我心,蜜蜜就讨要了。” 不是央求,也不是问询,作为公主,雒妃从来就是这样恣意。 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恭王反而心安了,他板着脸盯着月华道,“你可愿随公主去?” 月华咬了咬唇,少年稚嫩的脸上漫过薄红,柔弱诱人,他满怀欣喜地偷偷看了公主好几眼,心里却自有一番思量。 公主是招了驸马的,可他亦有把握得到几分恩宠。 且跟在公主身边怎么看也比恭王强上太多,且不说公主本就是个艳色貌美的,他再是小侍,那也是个男儿身,是男儿,就没有谁是心甘情愿雌伏别的男子身下。 月华下定决心,便音色清亮大声道,“奴愿意!” “喀嚓”轻响,却是秦寿生生捏碎了茶盏盏托。 厅堂里的几人皆朝他看过去,秦寿云淡风清地擦了擦手,对候着的婢女道,“换盏茶。” 恭王看月华的眼神像是在看个死人,他挥了挥袖子道,“既然公主喜欢,尔当恪守本份,好生伺候公主。” 月华跪着转身面对恭王,双手着地拜了下去,“奴谨记王爷教诲。” 此行还算有收获,雒妃站起来,跟恭王拜别,并道,“后日临行,蜜蜜就不来与皇叔辞行了,皇叔晓得,蜜蜜可受不的这生离之苦。” 恭王哈哈大笑,他摸了摸将军肚,难得端起长辈的慈爱,“皇叔明白,咱们天家的娇娇公主,吃什么可都不能吃苦。” 说完,他又转头对驸马秦寿道,“驸马,本王就将公主交到你手上了,你可不能薄带了蜜蜜。” 秦寿一撩眼皮,凤眸清冷,“皇叔之言,九州铭记于心,必不会让蜜蜜受半分委屈的。” 不知怎的,秦寿那一声蜜蜜,让雒妃浑身起鸡皮疙瘩。 直到雒妃登上金辂车,她搓了搓手臂,那疙瘩才算消下去,不过,转瞬她脸上的神色就阴沉起来。 她瞧的明明白白,秦寿从头至尾都没和恭王有过眼神上的接触,除非这两人目下就已经勾结在一起了,是以在她面前才没必要暗渡陈仓。 “公主……” 期艾怯懦的声音提醒了雒妃,她一回神,就见素白绸衣的月华站在金辂车下,眸色晶亮地望着她。 雒妃皱眉,她哪里是真看上了这个小侍,不过是另有他用罢了,故而才开口讨要,这会不必与恭王等人虚以为蛇,她便没了耐心,正想几句打发了,余光却猛地瞥见秦寿缓步而来。 她眉一挑,眼梢荡起滟潋风情,勾唇对月华笑道,“小东西,快快上来,与本宫同坐。” 竟是邀约同车! 月华心头按捺不住的狂喜,阴柔的脸上泛出激动的粉色,他迫不及待地踩着脚蹬就要登上去,哪知...... 一股大力袭来,不及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便被甩了出去。 水汪湿濡的桃花眼睁圆了,雒妃可是眼睁睁看着月华被后来居上的秦寿丢了出去,电光火石间,她的侍卫都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就已经跃了上来。 她眨了眨眼,长卷的睫毛像把扇子一样扑闪的人心头发痒,秦寿凑近,他想也不想两指一捏,就夹住了她睫毛,“蜜蜜,我脾性不大好,故,适可而止!” 雒妃才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呼啦的又尽数冒了出来。 第009章 驸马:公主只和我过十年 作为娇纵的公主,天家的金枝玉叶,目下辅政太后是雒妃的嫡亲母后,日后要亲征的皇帝,是她一胞兄长,打从出生起,便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大殷,只有她不想要的,没有她得不到的。 当然历经过生死轮回的雒妃,现在有了点自知之明,这大殷,还就有一个秦寿是她穷极一生也得不到的。 她记得秦寿曾这么说过...... “息宓,你生而为公主,但凡是你想要的,自有大把的人抢着弄来送到你面前,你却过眼如云烟,又岂知珍惜?是以,我秦九州的心,哪里是你要的起的。” “我若心悦一人,那必定是要执手白头的,你能么?” 雒妃至今都不晓得自己能不能,不过她从此认清了一件事,那就是秦寿看不上她,也不会心悦上她。 即便此刻他看似胸有愤怒的警告她,那也不是因为她养小侍,他介意的不过是容王府的脸面罢了。 雒妃心头再是平静不过,她抬手阻了侍卫拔刀,并道,“放开!” 秦寿看进她眸子深处,点漆深邃的眼瞳只倒影出他一人的影子,他嘴角勾了点,依言松开,就见长卷浓密的睫毛又眨了好几下。 “下去!”雒妃接着冷言喝道。 哪知,秦寿非但没下去,反而理袍端坐,“回府!” 话落,径直闭目养神起来。 雒妃气极反笑,金辂车太过奢华,就这么一会,周围就已经聚拢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她有心想将人踹下去,但权衡利弊了番,只得气哼哼道,“回府。” 金辂车下,月华摇晃着站起来,他面色发白,眸带凄苦地看了眼车上的公主和驸马,后咬唇低头,又委屈又可怜。 一行人声势浩大地回了府,雒妃迫不及待地下了金辂车吩咐道,“给本宫烧了车里的软垫。” 这就么与秦寿同车一会,她就觉得胸口泛恶心,一身都不干净了。 从前也没这般矫情的怪癖,倒是现在,不待见秦寿了,连同与他独处都难受得慌。 随后下来的秦寿闻言,面色如常,根本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雒妃冷着脸迈进王府大门,她忽的想起什么,转身盯着他道,“本宫的人,驸马还是斟酌点的好!” “手伸的太长,就别怪本宫翻脸无情!”说完,她向落在最后孤零零的月华招手。 月华本就寻思着与公主搭话,此时见公主勾手,立马欢快如狗崽一样,摇着尾巴蹿了过去,眸子晶亮地喊道,“公主。” 雒妃顺势摸了他粉白的小脸一把,“你是本宫的人,腰身挺直了,莫要畏畏缩缩。” 月华畏惧地瞥了眼驸马,声如蚊呐的应了声。 雒妃皱眉,又拉住了他的手,那手指节匀称,留着纤长的指甲,柔若无骨的堪比女子,“看驸马做甚?驸马可管不到本宫的头上。” 这话让月华心安,他眼眸弯弯,乖巧无比的道,“月华都听公主的。” “小东西可真会讨本宫欢心。”雒妃握着月华的手,亲昵地携着他就要往安佛院去。 哪知,面无表情地秦寿一扬下颌,“王府大门,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公主收用此人前,先行调教一番的好。” 他目有嫌恶地睨了月华一眼,继续道,“若公主无人可用,可将此人交由本王长随教教规矩。” 听闻这话,月华面色一白,忍不住轻轻拉住了公主的衣袖角,往她身后挪了半步。 秦寿的视线落在那只手上,薄凉的唇抿紧了丝。 雒妃冷笑了声,“不劳驸马费心,本宫自有打算!” 说完这话,她带着月华并宫娥侍卫拂袖而去。 那金辂车也拉进王府后,长随延安挥退旁人,小声的道,“王爷,可要查查那小侍来历?” 他不得不多想,毕竟这人可是从恭王那出来的。 秦寿低头理了理衣袖滚边,冷冰冰的道,“死人罢了,有甚可查的?” 随后,他又道,“盯着公主和驿馆,务必不能让公主与京城有任何往来,若公主要出城,也给本王拦着。” 延安心头一惊,赶紧低头回道,“是。” 这厢回了安佛院的雒妃,不耐烦地打发了月华,唤了首阳与顾侍卫长进来,她手搁金丝楠木镂刻牡丹纹的圈椅上,沉着脸,一身气势仄人的问,“顾侍卫,本宫的侍卫亲兵中,可有身形与月华相似,又机灵可靠的?” 顾侍卫长身高七尺有余,浓眉大眼,国字脸,英武非常,他上前半步,音色疏朗的回道,“回禀公主,亲兵之中,正有一人会缩骨之术,即便是女子体型,亦可变化,且此人妻眷皆在公主邑地,再是忠心不过。” 雒妃眸色泛冷,她勾起嘴角又问道,“首阳姑姑,本宫要你配一剂药膳给月华。” 首阳同样不明白雒妃想干什么,不过,她晓得身为婢女的本份,“婢子领命。” 雒妃起身,薄纱裙裾延展过如水波纹,她一拂袖睥睨着微扬下颌,“可明白本宫为何这般大费周章?” “本宫的好驸马约莫已经将容州城门严防死守了,就怕本宫与京城有书信往来。”雒妃语不惊人死不休,她记得上一世秦寿便是如此做的。 首阳与顾侍卫大骇,顾侍卫更是一跺脚,“公主,送亲队伍尚在容州,驸马就如此苛待公主,不若卑职率兵杀出城,助公主返京!” 雒妃手虚抬,示意顾侍卫冷静,她才又道,“驸马文韬武略,非一般人,且容州有驻兵二十万,这二十万精兵良将数年来只认驸马一人,本宫若是明着与驸马作对,若驸马有意,本宫都活不到明天。” 其实雒妃心头比谁都明白,目下她还活蹦乱跳,敢时时膈应秦寿,不过是他还不到杀她的时候罢了,而非杀不了她。 这样的认知,让雒妃倍感挫败,不过转瞬她又挺直了背脊,无论如何,她都要争一回,已经死过了,最坏的境地,不过是再被他杀一次而已, 是以她看着首阳与顾侍卫难看的神色,倒是不以为然地笑了,“也不用太过担心,本宫还能活十年来着……” 这十年,她过的不好,秦寿也别想安生就是了。 第010章 驸马:公主不要我杀面首,好伤心~~~ 隔天,长随延安与秦寿回禀,“公主居安佛院,吃吃喝喝,晒晒太阳,并无他事。” 没闹腾,没动小佛堂,没让侍卫与秦家军动手,也没来膈应他…… 秦寿皱起眉,他总觉得公主若是这样乖巧安静,那就不是雒妃了。然而,雒妃还真是一下就安份起来了。 只是到了晚上,延安又来回禀道,“公主带回来的小侍月华突发恶疾,疑染豆疮。” 那会秦寿正手执毫笔,泼墨书意,听闻这话,他笔一顿,眉心一线丹朱色将他眼瞳衬的越发淡薄,大有一种淡极始知花更艳的俊美。 他扔了毫笔,冷哼一声,“原来是在这当等着本王,她倒是长进了,晓得拿旁人做筏子。” 这样的话,延安哪里敢附和,他沉默低头,不发一言。 秦寿复又拿起毫笔,垂眸在荷塘月色笔洗里涮了涮,沉吟片刻道,“请王圣手去瞧瞧,若是真的染上豆疮,就连夜拉到庄子上处理掉。” 说到这,他饱蘸墨汁,笔走游龙,雒妃的雒字跃然纸上,才道,“即便没有,本王要他染上,他就得染上。” 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延安面色一整,“小的明白。” 话毕,延安不敢耽搁,倒退出书房匆匆请王圣手去了。 秦寿后退一步,看了那雒字好一会,又在后面补上个妃字,哪知书毕后,他反而皱起了眉头。 隐隐得,轮廓分明的脸沿浮起显而易见的阴霾,嘴角上勾,那阴霾就化为凝结的冰霜,他一挥手,整个砚台里的墨汁顷刻撒了满书案,将那两字也溶为一滩晦暗墨迹,再不复见。 花开两朵,各表一只。 却说王圣手与月华看诊,因着秦寿的意思,脸上已长出红疹子的月华,自然被安上身染豆疮的恶疾。 延安当即就要遣人送月华去庄子上,谁想,雒妃蓦地开口道,“本宫曾指了名亲兵照顾月华,这亲兵今个晚上也开始发热,既然驸马请了王圣手过来,那便连这名亲兵一并给瞧瞧。” 头须皆白的王圣手面不改色地瞧了延安,见延安点头,他才道,“请公主将人抬进来。” 雒妃与首阳一使眼色,顾侍卫便扶着那名亲兵走了进来,王圣手抬眼一看,只见那名亲兵脸上与头首,皆和月华一般生了通红的疹子。 王圣手勿须把脉,他便肯定的道,“皆是豆疮,请公主尽快将人送到庄子上去,莫让旁人亦染上了。” 说完,提笔刷刷几下开了方子出来,转手却将方子给了延安,“此方不可根治,唯有防范,这上上下下的人最好都喝上三日。” 延安小心地捏着方子,心头还在天人交战,王爷的意思他很明白,可这其中牵扯到公主的亲卫,他便不确定了,不过,他面上不显,“公主,小的这就将人连夜送出城……” “勿须多此一举,”雒妃打断延安的话,她嘴角带着意味深长地浅笑,“本宫与本宫身边的人,从前在宫中就种过花,亲兵是本宫出嫁之时才从邑地挑上来的,故而会被染上。”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惶恐不安的月华身上继续道,“至于月华,本宫会亲自给皇叔送回去,简直不论好的坏的玩意都送出来,皇叔好会触人霉头。” 延安嘴皮子动了动,硬着头皮道,“公主,王爷有吩咐,这生了豆疮的不能在府上过夜,毕竟府上还有诸多人等,若是都被染上了,可如何是好,是以,小的是定要将人送到庄子上的。” 见状,首阳上前一步喝道,“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跟公主说话?” 延安心里默默冒了句,自然是王爷给的胆子来着…… 又觉这样的念头太过大不敬,摇头甩开道,“王爷是这般吩咐的。” 首阳冷哼一声,目若利剑地看过去,一字一句的道,“公主的人,谁敢动?” 延安低头,接连应是,嘴里发苦,公主不好相与,就连公主身边的人亦同样,他已经可以预见王爷的眉头又要多皱几次了。 不说延安的无功而返,雒妃让人将月华和那亲兵单独看了起来,末了又点了侍卫守着,只待明个一早就与恭王送还回去。 却说秦寿得了延安的回禀,出奇得他眼皮都没撩一下,沉着个脸语无波澜的道,“既然公主自有安排,拘着府里的人,莫要往安佛院那边去就是了。” 王爷越是这样云淡风轻,延安越发觉得心头没底,他斟酌问道,“可还要小的去安排安排?” 这安排的是什么,谁都明白。 延安就见自家王爷冷若冰花地勾唇点笑,“蚂蚱罢了,不用脏手。” 延安不是聪明人,他只是晓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故而即便不明这话的意思,他还是退下了。 又一日,雒妃公主的送亲大臣到了回京之时,容州百姓这几日闲谈最多的自然是这雒妃公主。 有人说公主金枝玉叶,也只有容王那样龙章凤姿的谪仙人物才能与之般配,也有人恶意揣度王府洞房那一晚闹出的动静,即便是公主的金辂车,也被人拿出来好一阵说。 而对今日要回京的送亲大臣,倒没多少人注意。 一大早,送亲队伍不声不响的就到了城门口,不若来时的吹锣打鼓热闹,回去之时倒安安静静的。 恭王坐在宽敞的辂车里头,那辂车虽不若雒妃的金辂车,可也是按着天家亲王之制来置办的。 顶有锦绣华盖,垂十二色丝绦,并六匹骏马拉着。 恭王怀搂一妖娆美人,享受着美人的服侍,眼微眯十分惬意,他甚至手有节奏地敲着膝盖,哼起京城那边才有的小曲。 “恭王且慢!” 就在辂车即出城门之际,老远就传来动静,众人回头,便见一玄衣侍卫策马而来,他还不断喊着,“恭王且慢!” 恭王猛地睁眼,脸上有冷厉一闪而逝。 “王爷,这是何事?”在前头的礼部大臣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问道。 恭王往外看了看,笑道,“看衣着应是公主身边的侍卫,约莫公主是舍不得本王。” 说着,他自个就笑了起来。 礼部大臣了然,事不关已,遂安坐车中,并不下来。 玄衣侍卫近了,恭王才看清来人是顾侍卫长,他撩起辂车丝绦问,“顾侍卫可是来与本王送行?” 顾侍卫冷着脸,他坐在马上,冲恭王抱手见礼道,“王爷请稍等片刻,公主随后就到。” 闻言,恭王乐了,“本王这娇娇公主,嘴里说着受不得生离开之苦,心里还是十分惦念本王的……” “皇叔说笑了,蜜蜜可不是惦念皇叔,”缓缓而来的雒妃坐在金辂车中,冷笑了声,“皇叔送给蜜蜜的好玩意,可真是让蜜蜜消受不起啊!” 第011章 驸马:公主要养野男人 五月初阳,晒的人眼花,恭王手搁在额头,虚眯着眼看雒妃,“蜜蜜,这是怎的了?” 雒妃哼了声,她一挥手,就有一浑身裹在披风的人转了出来,那人犹豫了瞬,冲着恭王撩开了头上的兜帽。 一张满是红疹子的,熟悉的脸! “这……”恭王大吃一惊,他身边的美人更是当场惊呼出声,差点没被骇晕过去。 “哼,”雒妃睨着恭王,“皇叔送的好玩意,若不是本宫从前就种过花,指不定这会身染恶疾的就是本宫了!” 恭王嫌恶地挥手,“给本王拖下去烧死。” “谁敢动?”顾侍卫翻身下马,一手按腰间剑柄,往月华面前一站,目色锐利地盯着恭王身边的亲卫。 雒妃这才慢条斯理地道,“人,已经是本宫的了,是生是死,那也是本宫说了算。” “是,蜜蜜说的对,是皇叔逾越了,”恭王忙不迭地应承,就担心得罪了这祖宗,回京没好日子过,“蜜蜜说要如何就如何,皇叔都应你。” 雒妃似乎就等恭王的这话,她扬起下颌,微微勾起嘴角,“这小东西本宫目下还舍不得,故而请皇叔将人带回京城送至公主府,到时自有御医诊治,他日本宫回京,可是要见到这小东西才是。” 恭王面露疑色,但凡天家皇族,自小就是种过花的,故而并不惧豆疮,但他也晓得这豆疮的危险,极易染上不说,一个不注意就会死人的。 此行回京,恭王哪里敢带个染了豆疮恶疾的人上路。 “蜜蜜,皇叔日后再送你更俊的小侍可好?这么张脸长了疹子,还有什么看头?”恭王企图说服雒妃。 雒妃不为所动,她目光落在一直低头不语的月华身上,好一会才道,“不然,本宫何必让皇叔将人带回京,这容州终归不比京城。” 恭王气闷,可又不敢朝雒妃发火,只得道,“若要死在半路了,蜜蜜这可怪不得皇叔。” 嘴里这样说着,可见心里是打定了主意的了。 雒妃见好就收,也不过份为难恭王,是以道,“他若死在半路,也只怪命不好。” 得了雒妃这话,恭王放心地笑了起来,然还不等他说什么,雒妃又道,“可若他不是因豆疮而死,皇叔最好有个说法。”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恭王一口应承下来,但他心里是如何作想的便无人可知。 雒妃点点头,她转头冲瑟缩成一团的月华柔声道,“跟着回京好生养着,在公主府没人会亏待你。” 月华整个人拢在黑披风里,宽大的兜帽落下来,只能看见他一点削尖的下巴,他朝雒妃行了一礼,后便爬上特意为他置备的马车里,将帘子拉的严严实实,一丝风都不透。 “皇叔一路顺风,蜜蜜就不相送了,”雒妃客气又疏离,她似乎不太放心,离去之前多叮嘱了句,“蜜蜜的人,就交给皇叔照顾了,请皇叔务必要照料好了。” 恭王摆摆手,讪笑几声,“蜜蜜赶紧回去吧,皇叔省的,你尽管放心就是。” 闻言,金辂车调转头,马夫嗬了声,疾驰而去。 顾侍卫落后一步,动作利落翻身上马,朝恭王抱拳道,“王爷,卑职告辞。” 恭王巴不得雒妃的人赶紧走,他不耐烦地揉这怀里的美人,嘟囔了几句,待人真的走不见了,他脸上才闪过阴狠的神色。 那美人娇滴滴的,湿漉漉的眸子忐忑不安,“王爷,真要带上那染了豆疮的瘟神?” 可不就是瘟神,走哪都会让人染上的恶疾,实在是吓人。 恭王冷笑一声,他手顺势伸进美人衣襟里大力地捏了几下,“带,必须要带,这可是本王那好侄女的吩咐,本王哪里敢不从。” 那美人小脸一下就白了。 恭王没看到,他似乎想起什么一把推开身上的美人,面有恶毒的低咒道,“本王自然会将人安然带回京,就看这一路能出多大的风浪。” 那口吻,让人胆战心惊,一旁的美人硬是被吓的不敢吭声。 “吩咐下去,找个出过豆疮的人去照料,但凡是月华退下来的物什,都给本王留着。”他不会将雒妃如何,可他那个皇帝侄儿,初亲政就闹出豆疮瘟疫的事来,约莫下罪己诏是跑不掉的。 想到此处,恭王心头那股子郁结之气才缓了几分,他拉过美人,闭眼重新哼起了小曲。 其实恭王的心思,雒妃能揣度出几分,至于最后的结果,端看谁的手段高一筹罢了。 且出了容州,她便不用担心惹来秦寿出手,只要不是秦寿,她是半点都不担心恭王能瞧出什么端倪来。 了了一桩心事,雒妃心头顿轻松起来,今个出了王府,她也就不打算早早回府,所以下了金辂车,只带了首阳季夏与顾侍卫三人在容州城好生闲逛起来。 容州城不若京城的精致,可也同样的热闹。 这座临北城池,风沙太重,且常年与东西突厥交战,故而城墙皆用整块整块的巨石垒成,人情风俗也多粗犷,并没京城那样的繁文缛节。 雒妃衣着华丽,不管是衣料还是样式皆与容州的不同,是故她走在市井,多引来旁人的注意。 她自个并不在意,瞅着金银首饰楼,桃花眼一亮,提着裙摆就进去了。 首阳与季夏一左一右护着雒妃,顾侍卫走在最后,四人一踏进首饰楼,掌柜的立马热情招呼起来。 雒妃也不是哪家铺子都进,就她晓得的,眼前这红妆楼,背后的东家不是别人,正是秦寿无疑。 楼中首饰很是新颖,其中又以外族的样式居多,诸如突厥的狼牙雕小钗,波斯的宝石,古月国的银冠……雒妃越看眸色越冷。 在大殷,朝廷是禁了海运与外族互市的,雒妃不是不晓得有那等胆大包天的商人偷着与外族通商,上一世她就隐约知道秦寿与外族有往来,可是她没想到,以眼下这楼子的红火,秦寿怕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根基。 “这盒狼牙雕,这七色宝石,还有这个百鸟银冠,我都要了!”雒妃半点不客气,大手一挥就扫了大半个柜子的首饰。 掌柜喜笑颜开,“这位夫人好眼光,就是这顶百鸟银冠,可是古月国的公主冠,据说古月国的公主及笄之时,必定要有一顶这样的银冠。” 雒妃勾起嘴角,打定主意日后要狠狠地花秦寿的银子,免得他以后拿银子去招兵买马,“所有的物什,都给我送到容王府,管容王拿银子去!” 掌柜一噎,一口气塞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他蓦地想起什么,看着雒妃,脸色瞬间就白了,双腿更是发软,差点没瘫下去。 这首饰,他不想卖了可成? 正在这当,有轻笑声传来,“夫人怕是不晓得红妆楼的规矩。” 随着话音,从二楼楼梯口下来一身姿聘婷,穿鹅黄裙裾的女子,那女子约莫十六,鹅蛋脸,柳叶眉,杏眼琼鼻,身若拂柳,姿若春水,她就那么站在高处望着雒妃继续说,“红妆楼,只做银货两讫的买卖,所以夫人若是中意这些首饰,也只能在楼中付了银子,稍后,红妆楼的伙计会将物什送至容王府。” 雒妃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见到这人,毕竟她可是心念念到至死都忘不掉哪! 第012章 驸马:公主花我的银子,花我的 如果说秦寿是雒妃心里挥之不去的执念,那么容州青家的青三娘子青欢则是秦寿的魔障。 她得不到秦寿,秦寿得不到青欢,她被秦寿刺了当胸一剑,青欢日后则会有让秦寿悔恨莫及的时候,从始至终,三个人就像是不经意钻进了鬼打墙,兜兜转转怎么都走不出来。 往后会发生什么,除了雒妃谁也不晓得,是以雒妃瞧着眉目笑盈盈的青欢,心头泛起诡异的满足感,她微仰头,用一种蔑视而自傲的口吻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本宫说话!” 她与青欢本就不对付,眼下她占着多活一辈,正大光明的行欺辱之举,总归她是公主,谁敢奈何她? 青欢没反应过来,面若桃花的脸上笑意凝结,尴尬非常。 倒是那掌柜机灵,撩袍小跑出来,扯着青欢就行礼,“草民见过公主,公主长乐无极。” 末了,掌柜瞥了眼青欢又道,“公主大人有大量,草民与青三娘子有眼无珠,如有冒犯,还请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 青欢这才明了眼前的是何人,她揪着丝帕,敛衽见礼,“民女青氏见过公主,公主长乐无极。” 雒妃哼了声,她推开掌柜,踱到青欢面前,挑起她的下颌,瞧着那桃腮小脸敛着眸子,睫毛微微颤动的娇弱模样,笑了声,“何必惶恐不安?本宫不吃人的。” 许是这话缓了青欢的紧张,她眼观鼻,鼻观心的道,“公主倾城天颜,千金之躯,民女见识粗鄙,今日得见,激动难当,故而失态,请公主恕罪。” 话说的很是好听,雒妃状似满意地松开她,“可还要本宫现在就给银子?” “自是不必,”青欢赶紧改口,她似乎不敢直视公主,遂一直半低着头,“稍后民女会差伙计将公主看中的首饰送到……容王府。” 雒妃饶有兴致,上一世青欢最后还是死在了她手里,故而目下,要说她对青欢有多深的恨意,那倒不至于,她甚至非常期待青欢日后的作为,毕竟是能让秦寿痛不欲生的,到时她乐意推波助澜一把。 她佯装没注意青欢说到容王府时的怪异,又问道,“你是这红妆楼的东家?” 青欢伸手敛了下耳鬓碎发,略带羞意的道,“回公主,民女并不是这楼子的东家,只是表哥信任,故而才帮衬表哥打理着。” 听闻这话,雒妃挑眉,她沉吟了会,不太确定的道,“你姓青,可是驸马外家的那个青家?驸马秦寿是你表哥?所以这楼子是你在为驸马管着?” 青欢猛地抬头,她似乎没想到三言两语雒妃就猜测出了所有的事,她晓得自己该立马解释清楚,可心里到底飘着不甘,动了动唇,只得干巴巴的道,“公主所言不错,民女正是帮着九州表哥。” 说完这话,她瞧着公主瞬间发沉的面色,心头一急,手足无措的道,“公主莫要误会,是民女常常见表哥忙到分身乏术,故而才主动提及要帮衬打理红妆楼的事,表哥也一直在说,等尚了公主,公主若是有意,这些王府的买卖还是要尽数交到公主手中,民女真的只是心疼表哥而已,公主……” 雒妃倏地笑了,狭长的眼尾挑着,便自有勾人心魄的艳色,“本宫不曾怪罪于你,你着急解释什么。” 青欢摸不准公主的脾性,她只暗自庆幸这会楼子里并无旁人,如若不然脸面都没地搁了。 她悄悄瞥了眼雒妃,一边为公主艳丽无双的容貌心里泛酸,一边又为九州表哥对她的重视而暗自心喜,这样复杂的心绪,叫她面上带出粉若桃花的薄红来,一刹,明媚动人。 雒妃喜怒不显,她纤指连点,又选了好些首饰,“一并送到容王府。” 青欢与掌柜对视一眼,再是肉疼,也不敢多说什么,还只得端着笑脸应下。 雒妃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她到青欢面前拉着她手笑道,“本宫一见表妹,就觉欢喜,既然都是一家人,不若眼下就随本宫一并回府,驸马也真是的,新妇进门,都不曾与本宫引荐,只说本宫是公主,哪有公主与你们见礼的道理,自是等着让你们上门。” 青欢小脸有微微发白,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只觉雒妃的手冰冷滑腻,让她心生畏惧。 “皇帝哥哥赐婚那日,本宫就与驸马说过,既然本宫来了容州,就勿须在意本宫的公主身份,新妇该如何,本宫就如何,偏生驸马拦着,你瞧,今个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本宫都不认识了,回去,本宫定要与驸马说道说道。” 几句话的功夫,青欢就被雒妃拉出了红妆楼,她见公主一击掌,呼啦的马儿嘶鸣声中,金灿灿的辂车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青欢杏眼睁圆了,一时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直到与公主同坐上辂车,她才一个激灵站起来道,“公主身份高贵,民女不敢与公主同坐。” 雒妃眯着眼,长翘的睫毛掩住了眸底的冷色,“表妹说的什么话,这样与本宫见外。” 说完,她一抬手,将人拉来坐下,“表妹可莫要让本宫不快。” 闻言,青欢动也不敢动了,她正襟危坐拢着手,只盯着自己裙裾的暗纹,“民女晓得了。” 红妆楼离容王府只有两刻钟的功夫,雒妃带着青欢下金辂车之时,在澜沧苑的秦寿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以及从红妆楼那边传来的公主花销。 秦寿看着手里那上万银两的账,冷哼一声,直接令人将账本送到安佛院那边,却是压根没打算在雒妃身上花银子。 至于青欢,他还真不信在容王府,雒妃能对她动手脚,故而是半点都不担心。 雒妃自然没对青欢做什么,只不过在晓得秦寿将花销送了过来,她只是笑笑将人留在了安佛院,后干脆撕了账本,将一堆纸屑给了秦寿,总归那些首饰她都带回了,不给银子秦寿又能如何? 只是当晚首阳在给雒妃全身抹玉屑面时,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道,“公主,请容婢子斗胆一次。” 晕黄宫灯的微光中,雒妃半裸着身子,趴在榻上,如瀑青丝被撩到了肩头,只见细嫩如鸡蛋白的光滑背脊。 “准!”慵懒乏力,她说话都带哝哝鼻音。 首阳双手晕开玉屑面,边轻轻地在雒妃背上涂抹边皱眉道,“婢子观那青三娘子与驸马怕是关系非同一般,这正常人家的小娘子,通常都是跟着嫡母学管家理帐,哪里有还未出阁,便帮衬表哥管事的,且她理着的那些,本该是当家主母才做的事。” 首阳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她怕雒妃还不懂,干脆直接道,“且表哥表妹的,幼年多玩耍倒无大碍,可一过七岁,男女分席,那也是要大防的,再是关系好,也不会像驸马与青三娘子那般。” “呵,”雒妃讥诮一笑,她微微动了动,背脊漂亮的蝴蝶骨就泛出柔柔浅光,“姑姑当本宫是傻子不成?” 听闻这话,首阳放心了,她已经涂抹完了雒妃的整个后背,将她腰间松垮的撒腿裤往下拉了拉,露出翘挺的曲线,又换了一种凝脂,反复涂抹。 “那公主可是要以青三娘子来捉驸马的把柄?”首阳伺候公主翻了个身,蓦地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她不自觉就问了出来。 那前面的风光,高峦起伏,朱果粉嫩嫣红,颤巍巍的像是初初长成垂挂枝头的果儿,十分爱人。 首阳动作更轻了,雒妃似是习惯了这样的调理,她头枕在烟灰紫色团花软垫上,不经意撩起乌发,透过发间间隙,眯眼说道,“驸马可是聪明着,在京城那边传回消息前,本宫都不宜多做什么。” 说到这,首阳似乎想起什么,皱眉问道,“公主,那月华要如何处置?就一直养在安佛院?婢子担心哪天在驸马面前漏了马脚该如何是好?” 雒妃起身,随便系了件薄衫,“不用担心,恭王已经出了城,本宫的亲兵自然也就出了城。” 她边说,嘴角边上翘,“月华到不到京城都无所谓,总归他是必定会死的,活也好,死也罢,本宫的亲兵会早恭王一步到京城。” 她费尽心机,瞒天过海,盖因恭王身边根本安插不进去棋子,遂只有正大光明的行事,先是借着与驸马闹腾的势,从恭王手里讨的月华,旁人只道她是在与驸马置气故意为之。 实际,她带回月华后,算准了秦寿想杀月华的心思,让首阳配了一剂药膳,月华吃下去,起的不过是普通的红疹而已,偏生秦寿以为她使小性子膈应人,顺势而为就想除了月华。 连那同样染恶疾的亲兵,一并都是假的,这会,亲兵扮作月华的模样,随恭王出了容州,而真正的月华,还在她安佛院,打着让亲兵好生养病的名义被看管了起来。 秦寿不让她出容州,想一点一点磨掉她的臂膀,殊不知这一次,她先行一步,就不知到底是谁先磨死谁? 且这回,她让母后与兄长多加防备恭王和秦寿,但最为重要的却是...... 她向皇帝哥哥要了一个人,一个可为她上天入地、为她杀了秦寿、碧落黄泉亦愿相随的人! 第013章 驸马:求粗暴,求压~~ 第二日一早,晨光微熹。 雒妃拥着锦被坐起来,睡眼惺忪,乌发披散,俨然还没睡醒,随时可倒回去再裹个回笼觉的架势。 首阳好笑,她拿了温热的帕子与雒妃擦脸,见她终于睁开了眼这才道,“公主,快辰时了。” “嗯。”雒妃应了声,带着模糊不清的尾音,糯糯的让人心头发软。 首阳叹息,这样的公主,眉目少了高高在上的清贵,多的只是女儿家的娇软,与旁的小娘子并无不同。 要她说,天家公主的身份,是荣耀也是束缚。 “姑姑,饿了。”雒妃终于清醒过来,她抽了抽小巧的鼻头,还记得要有公主的仪态,遂姿态优雅地起身,一撩床柱铃铛,捧着清水的绀香和莺时走了进来。 伺候公主梳洗之事不归首阳管,故而她笑着道,“婢子这就去准备早膳。” 雒妃点头,她展开如玉臂膀,莺时上前,选了雪青色绣百柳图案细丝襦裙,外搭白底绡花的半臂。 雒妃一穿上,哪里像是个已出嫁成人妇的,跟本就和刚及笄那会一样娇俏明媚。 绀香笑嘻嘻地扶了雒妃在铜镜面前坐下,双手边灵活地绾髻边道,“公主真是好看,婢子虽然每日都见到,可还是会觉的看不够。” 雒妃白了她一眼,“一大早,小嘴这样甜,可是吃了甜蜜?” 莺时在旁拉开大红描金海棠花妆奁匣子,好让公主挑选头面,听闻这话,她同样笑了,“公主,绀香说的不错,婢子也时常在想,这世间,怎会有公主这样好看的。” 雒妃随意选了支翠玉镶明珠流苏簪子,轻拍了莺时手背,“好了,本宫晓得了,本宫是天下第一美可成?” 绀香给雒妃梳的是随云髻,髻上翠玉明珠的流苏点点曳曳,十分好看,末了,她又挑了对鹦鹉绿琉璃耳铛给雒妃坠上,并鎏金掐丝点翠转珠手镯一对,将雒妃拾掇的明艳富贵。 雒妃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绀香。 绀香讪笑两声,老实的道,“今个一早,驸马差人将青三娘子接了过去,说是青家来人了,这会正都在福禄院那边。” 怕公主不晓得福禄院,绀香又解释道,“福禄院住着过世老容王续的继夫人,平素这继夫人不常出院子,听闻这几年,都在吃斋念佛。” 雒妃哪里不晓得这些,她还晓得这继夫人吃的是真斋,念的可不是真佛。 莺时扶着雒妃往外走,补充道,“驸马苛待公主,公主进门这都好几天了,也不见驸马将族人与公主见见,是以,婢子们都觉得,公主不能白白受这委屈。” 雒妃并没将这事放心上,总归这王府后宅的那几个,以及青家的,她也不是不认识,只是没想到最先鸣不平的是她身边的六宫娥。 绀香扶着雒妃的另一只手,重重点头道,“对的,若公主早膳后,有闲情,婢子就去将人宣过来与公主见礼。” 莺时清秀的脸上冷冽一闪而逝,“就是,公主该见见,这表哥表妹的,谁晓的驸马还有几个表妹。” 这还记挂这青三娘子与驸马之间那点不清不楚的,雒妃心生暖意,她身边的人,向来都是最贴她心的,且仗势欺人的事,她从小到大最是拿手! “既然如此,”雒妃在膳房桌案边施施然坐下,看着满桌精细别致的早膳,慢条斯理的道,“那就连青家的一并都宣来见见吧。” 第014章 驸马:谁说我是被迫尚公主的? 福禄院,正厅。 上首位置,继夫人安氏目带浅笑地看着手边的青三娘子,她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穿着老气的石蓝底素面妆花褙子,下套酱色宽襕马面裙,脑后绾了个单髻,斜插支素银簪子,整个人死气沉沉的,行如暮霭。 “多新鲜的小娘子,真是讨人喜欢,”安氏拉着青欢的手,目光却落在下头的秦寿身上,“王爷该多带三娘子过来走动走动。” 秦寿面无笑意,他端着茶盏,淡淡地应了声,“省的。” 青欢偷偷瞥了秦寿一眼,见他侧脸俊美如玉雕,面颊腾的就烧了起来,她咬着唇,小声的与安氏道,“夫人,表哥事忙,绮罗怎敢老是麻烦表哥,您要想绮罗了,差人过府说一声就是了。” 青欢的小字正是绮罗。 安氏将青欢的神色尽收眼底,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这说的什么话,王爷是你表哥,都是自家人,哪有劳烦一说。” 说完这话,她还朝秦寿问了句,“王爷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秦寿不可置否,他右手搁圈椅扶手上,食指拇指不自觉相互摩挲起来,站在他身后的延安心里一凛,面有古怪地瞥了青欢一眼,他是晓得每次王爷有这小动作,那就是心有不耐了。 青欢满心的羞意,她嗔了秦寿一眼,“表哥定是不忍拂绮罗的脸面而已。” 闻言,秦寿这才看向青欢,他烟色眼瞳浅淡,凝望的时候,也是淡淡的,让人看不透彻,“绮罗表妹误会本王了,绮罗表妹的事就是本王的事,不劳烦。” 这当,一直在旁看着不吭声的青欢嫡母青安氏笑了,“好了,莫要为难你表哥了,也是你表哥心宽不予你个小娘子计较,换了旁人,看谁这样惯着你。” 明着是呵斥,暗地里一言一语都将两人扯到一块。 青欢越发觉得脸上发烫,她心有惴惴,犹如小兔乱撞,几步到青安氏面前,抱着她手臂就撒娇道,“母亲,哪里你这样说女儿不是的,一会夫人和表哥该笑死女儿了。” 她说的小声,嘟嘟囔囔的偏生整个正厅的人都听见了,安氏更是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这样娇娇的女儿家天真作态,最是讨人欢喜的。 秦寿不笑也不说话,他只是多看了青欢一眼,好在几人早就习惯了他这样淡漠的性子,故而也不觉失礼。 安氏与青安氏继续说笑,两人本就是同族出身,关系又亲密了一些,且皆有意让青欢与秦寿多处处,故而闲话家常,一聊就是一个时辰。 就在秦寿耐心耗尽之际,有婢女进来回禀,“回王爷夫人,安佛院的宫娥在院外,说是要宣夫人和青家的一并过去见礼。” 话落,整个厅里顿鸦雀无声,青安氏瞧了眼面有泛白的女儿,又与安氏对视一眼,胸口气闷发疼的慌。 打小她就看好秦寿,眼瞅着女儿及笄能嫁了,正打算让安氏吹吹风,这乘龙快婿还不就是她家的了,谁想被半道冒出来的公主给截胡了。 厅里的人看向秦寿,等着他拿主意,原本新妇进门,第二日就该认亲,可秦寿没安排,是以旁的人便顺水推舟,谁也没提。 可目下,不曾想到,公主竟大张旗鼓地提了出来。 秦寿冷哼了声,起初的那点不耐如初春冬雪,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浓浓兴味,他挑起长眉泠泠的道,“见礼?真不愧是公主,以势压人玩的炉火纯青。” 闻言,青欢面色稍霁,青安氏安抚地拍了拍的手背,斟酌着道,“九州,她毕竟是公主,咱们得罪不起,舅母这就差人回青家,让老夫人他们都赶紧过来。” “不必!”秦寿一口回绝,他倏地起身,长身如玉与世无双,“她执意要见,本王就让她见。” 话落,他旋身就往安佛院那边去,留下一句,“在福禄院等着。” “表哥……”青欢心里一急差点追了出去,不知怎的,她一想起雒妃公主那张明艳绝色的脸,就很是不安,“母亲,公主会不会为难表哥?” 青安氏一边感叹女大不中留,一边又心生忧思,“不会的,再是公主,那也先是你表哥的妻,妻为夫天,妻哪里能越过夫去。” 这话掀起秦寿已尚了雒妃公主的事实,一时间厅中三人相对无言。 青欢更是摇摇欲坠,整个人好似受不住这打击,“表哥不会的,表哥是迫不得已,一切都是公主仗势欺人……” 安氏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那毕竟是公主啊。” 悲中从来,正是花好年纪,初初明了怀春心事,可就尝到情苦滋味,青欢泪流满面,她扑进青安氏怀里,伤心的不能自己。 惹得青安氏好生心疼,安氏也连连皱眉,可她毕竟不是容王生母,秦寿的事,她压根管不了。 当初续进王府,老容王就说过,容王妃的位置不会给她,她这一辈子只能是个继夫人,往后,还要仰秦寿鼻息过活,故而她哪里敢插手。 第015章 驸马:日后总要被打脸啪啪疼的时候 福禄院青欢有多伤心,秦寿是不晓得,他只知道自己这会就想杀了雒妃...... 安佛院,原本颇为宽敞的院子,此刻站满了青家的人。 秦寿踏进来,他一眼就看到站在最前面的青家老夫人......他的外祖母,旁的都是娘舅、表兄妹等人,竟是青家的人一个不落,在他不晓得的时候就被全宣了过来。 “息宓!”他大步过去,将窝在圈椅中的娇娇公主一把拉了起来,俊美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怒意,“你闹腾这院子还不够,还想作甚妖?” 髻上流苏叮咚作响,雒妃眨了眨水汪汪的桃花眼,颇为无辜,“驸马怎会这样认为,本宫不过见见驸马的外家,省的像昨个遇到欢表妹一样,自家人撞上了自家人都不晓得。” 她从秦寿手里挣脱开,扶了扶发簪,又道,“驸马又不是不晓得,本宫脾性一上来,哪里还分的清谁是谁。” 秦寿胸口起伏几下,后缓缓蛰伏起所有的怒意,他眼带森寒地看了她一眼,转手就将雒妃的圈椅搬到了青老夫人面前,“外祖母,赶紧坐下。” 青老夫人满头银丝,额前戴墨兰色绣福寿双鱼纹镶羊脂白玉抹额,一身石蓝底素面妆花褙子,精神矍铄,很有番说一不二的气势。 她看了看那圈椅,不苟言笑地道,“这是公主圈椅,老身不敢妄坐。” 秦寿都将椅子放在了老夫人的身后,他虚扶着她,看了眼雒妃道,“无碍,公主仁义,不会计较。” 听闻这话,雒妃轻笑出声,为秦寿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佩服不已,不过她还是对青老夫人道,“自然,驸马的外家也是本宫的外家,驸马的外祖母,本宫也该叫一身外祖母。” 她还真能叫,端看谁敢受! “公主折煞老身,”青老夫人不在计较,顺秦寿的意坐了下来对他道,“九州,公主说的不错,是该认认亲,刚好大伙都在,你带公主挨个见见。” 对老夫人的话,秦寿不敢不从,他年幼失母,外祖母对他打小就十分疼爱,故而他可以不把福禄院的继夫人放眼里,但之于老夫人,他却是做不到。 “孙儿晓得。”他垂眸应道。 雒妃理了理裙摆,她笑着看秦寿步步到她身边,那模样就像是奔赴刑场一样,浑身冒冷气,心里顿快活起来,看明事理的老夫人都觉顺眼了。 他拉着她,动作粗鲁,径直到几位娘舅面前道,“这是大舅舅,二舅舅……” 青家一共三房,如今掌管府中中馈的乃是大房,大房为长,余下二房是嫡出,唯有三房庶出,青老夫人膝下只有一女,也就是嫁到了容王府,去了都牢牢占着容王妃名头的秦寿生母。 这些,雒妃都晓得,上一世她千方百计地讨秦寿欢喜,这些自然是早打听清楚了的,眼下她一边听着,一边暗自打量这些人,毕竟于她而言,是时隔多年,早忘了一些人的相貌。 秦寿三言两语说完,雒妃却看向几位如花貌美的小娘子那边,“驸马,那几位为何不说说?可都是驸马的表妹?” 秦寿薄唇抿紧,胸腔之中怒意浮动,连他自个都不晓得下一刻会不会脱缰,他根本没意识到,但凡是遇上有关雒妃的,他总是格外容易被挑动心绪,再不如往常的淡漠。 “息宓,你莫要挑衅本王底线。”他靠近她,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道。 雒妃嘴角露出讥诮,但她一转头,就又笑得清贵大方,“驸马如此揣测本宫,还真是让本宫伤心。” 不给秦寿说话的机会,她继续道,“本宫只是好奇,欢表妹替驸马打理着红妆楼,那余下的这几位表妹又帮衬了驸马什么?” 这话一落,除了青欢原本就知情的父亲......大房的青大老爷面色如常,其他几房的人皆吃惊不已,青老夫人更是脸一沉。 秦寿的神色本不太好看,这会他却蓦地笑了,那笑淡若昙花,一闪即逝,雒妃还没看清楚,就听他在道,“公主莫不是醋了?” 雒妃桃花眼瞬间睁圆,差点没让这话给噎着。 秦寿瞅着她那模样,莫名就想到了被踩到尾巴的娇娇奶猫,一身软毛都炸了起来,偏生点漆眸子又水汪汪清清亮亮的,叫人想再狠狠地挠几爪颌下软肉。 于是他勾唇,唇珠几乎贴着她白嫩的耳廓,很是恶劣的道,“想要引的本王注意,息宓你打错主意了,如此作妖,徒让人生厌罢了,本王宁可同男子分桃,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第016章 驸马:我家公主第一美 要说雒妃此生最引以为傲的,莫过于她那身皮囊。 为此,她可以常年累月的吃食寡淡,也能忍受三天两头,一道热水一道凉水的沐浴,只为了那身肌肤细嫩滑腻。 如今她肤白貌美,有鼓囊囊的胸脯,还有细腰长腿,单单那么一站,就没几个小娘子不嫉妒眼热她的。 可这会,她听见秦寿说,宁可与男子分桃断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对这样的侮辱,她只觉得要么秦寿本性就是个好龙阳的,要么就是他讳疾忌医,脑子有恙,还不诊治。 她目光古怪地上下打量他,越过秦寿,余光无意瞥见正往这边来的继夫人安氏和青欢等人。 雒妃心头一动,眨眼露出吃惊的表情,并以袖掩唇高声道,“驸马,本宫可是不够美?” 秦寿扬起下巴,睥睨着只堪堪到他胸口的公主,嘴角一弯,就带蔑色。 雒妃不安地往他身后看了看,又道,“为何驸马与男子龙阳分桃,也不多看本宫一眼?” 这话一落,秦寿就晓得要不好,他神色一凝,根本来不及阻止雒妃说出更骇人听闻的话来...... “原来驸马竟是个断袖,君子不强人所难,本宫成全驸马,明日就可与京城送信,让皇帝哥哥下旨和离。”雒妃微微低头,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在只有秦寿能看见的地儿,她朝他挑衅地扬眉。 那说话恶毒的粉唇向上翘起,娇嫩晶亮,仿佛镀了一层珍珠般润泽。 可秦寿只想撕了那张嘴,这种搬起石头砸自个脚的事,他倒是第一次尝到,简直让他毕生难忘。 “表哥……”不等秦寿开口辩解,青欢失态到尖利的嗓音响起,她面色苍白,眼眶发红,好似历经一场冰与火的冲刷,“是她胡说八道,骗人的对不对?” 秦寿皱眉,眉心那一线丹朱色越发的猩红,就像是浸染出的鲜血。 依着他的性子,本不欲解释,本来名声这样的东西于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且他晓得,雒妃本就是在膈应他。 可偏生就是有蠢货赶上来拖累。 他突然觉得,雒妃竟然是他遇到过的女子中,最为聪明的一个,当然不三不五时的作妖就更好了。 秦寿抿唇不开口,在场的所有人就都信以为真,青老夫人将扶手拍的啪啪作响,“糊涂啊,九州你怎如此糊涂?” 青欢难过地栽倒在青安氏的怀里,显然是难以面对心有慕艾的意中人竟是个断袖的事实。 雒妃特别多看了安氏一眼,果然见她眸色微闪,后装模作样的摸出丝帕按在眼角,“老夫人,都是妾身的不是,竟没有好生教养王爷,日后秦家无后,妾身去了地下,怎对得起老容王啊?” 说着她当真哭了起来,凄凄切切的好不伤心,惹的青家其他女眷跟着难过,只是不知这其中多少真心假意罢了。 秦寿被这哭闹的阵仗恼得眉心突突的疼,他伸手揉了揉额角,瞥见幸灾乐祸的公主一干人等,起先心头的怒意倏地就散了。 能将他逼到如此境地的,这些年来,还真没几个人,不过这样才有意思不是。 “安静!”他喝了一声,待所有人都看着他,他才又道,“秦家不会断后,本王自有章程。” 说着这话,他目光还在雒妃身上转了圈,晦暗的烟色眸光,不晓得打着什么主意。 青老夫人还想说什么,然青家毕竟只是容王外家,不好太过干涉,故而叹息一声起身道,“你好自为之,莫要坏了容王府的清誉就是。” 秦寿赶紧伸手去扶,恭顺的回道,“外祖母莫担心,孙儿有分寸。” 青老夫人神色复杂地拍了拍他的臂膀,转头又对雒妃道,“公主若无他事,老身身子不济,暂不能相陪。” 雒妃见好就收,眼下她羽翼未丰,故而还不敢将秦寿开罪的太过,便道,“老夫人请便。” 青老夫人点点头,在秦寿的搀扶下几步到青安氏面前,隐忍着怒意道,“随我回府,过些日子就为三娘子相看人家,她也老大不小了。” 闻言,窝在青安氏怀里的青欢猛地抬头,声色激动的道,“祖母,绮罗不嫁!” 青安氏面色也不好看,她看了看青大老爷,动了动唇,“娘,是不是太急了,毕竟……” “急什么急,”青老夫人面色铁青地打断青安氏,“她今年都十六了,再不相看,留在府里做老姑子不成?” 秦寿给青老夫人顺气,“外祖母,小心身子。” 青老夫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边是亲孙女,一边是出息的外孙,她冲哪边发火都不行,更不能将青安氏那点丢人的小心思拿到明面上来说。 最后,她什么话也没说,领着心思各异的青家人离去。 安佛院瞬间空落下来,秦寿送青老夫人到王府大门外,雒妃瞅着还站在院子里的继夫人安氏,懒得应付,径直招呼季夏将圈椅搬回屋里,闹腾大半天,她该休憩会喝口茶。 没人招呼理会,安氏尴尬非常,面色青红交替,精彩纷呈。 绀香一直注意着,等安氏拂袖而去,她就来与雒妃回禀,六宫娥今日见驸马吃瘪,总算是觉得出了气,故而在雒妃身边叽叽喳喳地说开了。 唯有首阳还稳重些,六人里面,她年纪最长,考虑事情也最为周全,是故心里到底存了担忧。 “公主,今日这样对待驸马,虽说是图一时痛快,可往后驸马公报私仇,与公主为难,又当如何是好?再如何论,公主眼下与驸马也是夫妻,公主居于后宅,总要吃亏一些。”首阳愁的眉都打结了。 其他五人听闻这话,面面相觑,皆不知如何是好,绀香与莺时更是懊恼,毕竟宣青家人过来见礼的事,是她们俩对公主提及的。 对此,雒妃倒不是太过担心,秦寿与她为难的时候还少么?她也不在乎这一点,性命还在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待到晚上雒妃换了寝衣准备安置之时,她看着突然出现在床榻上的禽兽,深深觉得白日里自个话说的太满了。 第017章 驸马:公主和我一起看书 雒妃的反应很快,她无暇他顾秦寿斜卧床榻的风流俊美,拔腿就往外间跑! 但秦寿的反应更快,洞房之夜能让雒妃跑掉,不过是他一时失手,而这会有备之下,雒妃才跑出两步,只听的嗤啦一声,她的小衣细带就被抓住了。 再是天旋地转,她回过神,人就已经被秦寿给拽回来压在了床榻上。 “哼,”秦寿冷冷一笑,单手就钳制了她的手腕,举到枕上,鼻息喷洒到她白瓷脖颈,“跑啊,息宓你有能耐倒是再跑试试?” 雒妃极力抵着湖蓝色滑丝薄被,头侧向一边,心里恼羞成怒的同时又有惴惴不安。 从前,她和秦寿之间,就没有过温情的时候,在床榻上更甚,以至于,他灼热有力的身子一挨蹭上来,她整个人几乎控制不住的开始轻颤。 “滚下去!”她色厉内荏。 烟色凤眼狭长而显得薄凉,秦寿看着那张不会说好话的小嘴,另一只手顺势掐了一把。 “唔……”雒妃瞪大了眸子,那一下痛的她当即眼角就红了,湿濡的桃花眼凶过去,只恨不得在秦寿身上戳个窟窿。 可在秦寿眼里,扬爪子的奶猫,哪里有威胁,更别说她一双眼睛还水汪汪的,分明艳媚的很。 “本王是断袖,嗯?”秦寿拉长尾音,虚眯着眼,鼻尖触到她的鼻尖,一身气息危险。 雒妃憋着口气,她盯着他,然后出其不意猛地抬头撞过去,扯开嗓子就要喊侍卫。 哪知,她这点小伎俩,根本不入秦寿的眼,他只微微偏头躲了开,还快速地捂上了她的嘴,“你喊一句看看?本王就能当着你侍卫的面脱你寝衣!” 雒妃倒抽了口气,她愤恨地望着他,眸子因着恼怒而晶亮无比,就是白嫩嫩的脸蛋也涨成薄粉色,仿佛饱满诱人的蜜桃,掐一把就能出水。 很满意雒妃的反应,秦寿松开捂着她的手,“乖乖的,别踏过本王的底……” “有刺客!” 秦寿话还没说完,雒妃高而尖利的喊声就在他耳边炸响,有那么一瞬,他好似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脑子甚至出现短暂空白。 “嘭”的声响,六宫娥并三十侍卫破门而入。 秦寿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好几道明晃晃的长剑,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他抱着雒妃就势一滚,手掀锦被挡了攻击。 这间隙,他瞥了雒妃一眼,面色铁青。 雒妃倒是想跑,可秦寿死死地将她困在怀里,她动弹不得,几下颠簸,秦寿带着她跃出东次间跑到院子里。 六宫娥、三十侍卫自然看清了秦寿的面目,也瞧见了被制的公主,心下虽有顾忌,但下手不见弱,柄柄长剑尽往秦寿要害招呼。 总归公主讲了是刺客,那就只能是刺客! 双拳难敌,秦寿一挑长眉,他卷舌一吹口哨,呼啦一片秦家军鬼魅般的冒了出来。 新仇旧恨,各自为主。 一时间,安佛院乒乒乓乓打的好不热闹。 秦寿得以脱身,他扣着雒妃细腰,将她转向院中正打的难分难解宫廷侍卫和秦家军,冷笑道,“这就是你息宓想看到的?” 雒妃扬着头,面无表情,敌众我寡,就这么一会,她的侍卫就已经有人负伤,鸣蜩与季夏拼命想往她这边靠拢,可至少有六七个秦家军在轮番围攻。 顾侍卫这等铮铮男儿,怒的烧红了眼,抡圆了长剑,也无法近前来,首阳等人更是急的不行,就差没给秦朝跪下了。 她胸腔之中涌起汹涌酸意和浓烈的恨,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她目下与秦寿之间的差距,即便她仗着多活一世,与秦寿明火执仗,那也是毫无胜算的。 “你想怎样?”她淡淡问道。 秦寿偏头过去看她,就见她眸底水雾化为冰霜,冷的透侧心扉。 他一指挑起她的下颌,让她看着他,这才冷酷无情地道,“乖乖的,本王不会为难你。” 这番试探,他算是抓住了她的软肋。 雒妃目有轻嘲,“如你所愿。” 这话一落,秦寿一抬手,秦家立马偃旗息鼓,并快速地围拢到他周围。 三十侍卫步步上前,六宫娥齐齐喊道,“公主……” 秦寿看了院中诸人一眼,吩咐道,“请大夫过来,你们的公主还不想尔等就此去死。”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公主,本王带走了。” 说完这话,在三十侍卫与六宫娥担忧愤怒的复杂目光中,直接将雒妃拎到了他住的鸿鹄阁。 进了房间,雒妃木着脸挑了远远的美人榻上坐下,并不理会秦寿。 秦寿也不在意,他径直去净室清洗出来,从旁的小书房中摸了本小册子出来扔给雒妃道,“念!” 雒妃反手就给他丢回去,瞥头不看他。 “哼,这才几步的功夫?”他走近她,强势地将册子塞给她,并讥诮道,“息宓,你以为自己是公主,这天下的人合该都惯着你顺着你,嗯?” 雒妃勾了勾嘴角,“惯与不惯,顺不顺的,皆与你秦寿无关。” 秦寿似乎懒得多费唇舌,他直接翻开册子,送到雒妃面前,“今个,你念也得念,不念也得念,还需得念上一个时辰。” 说完,他也不管雒妃,几步上了床,闭目安置。 雒妃扫了一眼那册子,顷刻间她腾的起身,小脸爆红,“你……无耻下流……” 秦寿睁开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侧朝里,嘴里还道,“念!” 雒妃将那册子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对他后背骂道,“休想!本宫死也不会念。” 地上的册子摊开,只见上面画着一幅幅令人面红耳赤的小图,另有一些配字,细看去,竟是一些浪词yin语,那分明就是一本艳情话本子。 秦寿身都没翻过来,“念,不要让本王说第三次!” 似晓得雒妃心有不甘,他又道,“公主还是多想想你那些宫廷侍卫和宫娥的好……” 雒妃咬唇,她心一横,压下毫无作用的委屈和愤怒,捡起册子,逐字逐句地念起来。 第018章 驸马:本王定然能生儿子 隔日,雒妃睁眼醒来的时候,秦寿早已经不在鸿鹄阁。 她在美人榻上窝了一宿,腰酸背痛嗓子还疼的厉害,摇摇晃晃地走出厢房,她才打开门,六宫娥焦急又担忧脸出现在她面前。 “公主……”六人叠声喊道。 雒妃皱着眉朝首阳伸手,哑着声音道,“快,扶本宫一把。” 鸣蜩与季夏的动作最快,一个箭步冲上来,一左一右将雒妃稳稳扶住,首阳有心现在就想掀了公主的寝衣好生检查一番,终究还是明白此时不是好时机。 故而她红着眼眶道,“婢子无能,让公主受苦了。” 雒妃眨了眨眼,她这身子被养的来娇贵非常,在美人榻上窝着,确实受苦,“回安佛院,容本宫歇上半日即可。” 闻言,六宫娥皆湿了眼,绀香更是抽搭了下鼻子,“公主,婢子们昨晚在房门外守了一夜,公主受的委屈,婢子们都晓得……” 雒妃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晓得什么?” 绀香还想说什么,被首阳横了一记眼刀,她呐呐住口,低头不言。 雒妃心里划过一丝不安,她环视六人,六人皆不与她对视,她想起昨晚自己念的艳情话本子,忽的抽了口冷气,“你们……莫不是以为……” 然她话还没说完,首阳目带苦痛地打断她,“公主,回安佛院吧?” 雒妃抿唇,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面色越来越难看。 她晓得秦寿心思深手段狠,却不想他竟然还那么的下流无耻! 平白无故地让她念话本子,非是故意折辱,而是在报她污蔑他是断袖名声的仇。 果然,回安佛院的一路,雒妃眼尖地看到王府下仆面有异色,这会约莫她昨晚的动静以及此时的一身酸痛无力,早让人信以为真,莫不见首阳等人皆如是。 雒妃胸口气闷,这口气噎在她喉里,吐不出咽不下,当真十分难受。 她已经可以预见昨个秦寿断袖的谣言还没传出王府,今日她被驸马宠幸到下不来床的事,不出半日就会传遍整个容州,倒是容王是断袖的流言便不攻自破。 这一手玩的可真是好!要想阻止流言,唯有用更大的流言来掩盖,即便日后还有些人记得这两事,也只会赞叹一句,容王真孝顺,为了氏族子嗣连绵,宁可有违本性! 见鬼的本性! 前前后后的想明白,雒妃恨的咬牙切齿,若此时秦寿站她面前,她能扑上去咬下他俩块肉! 是以回了安佛院,即便雒妃累的想立刻倒下就睡,她还是撑着让宫娥准备热水,她要净身,这举止落在旁人眼里,就又是十分意味深长。 舒舒服服地躺在浴桶里,雒妃屏退绀香和莺时,反而唤了首阳进来。 她撩起水花,恹恹地道,“姑姑,驸马不曾碰本宫。” 首阳自然是不信的,昨晚虽说她们在门外没听得太清,可公主受不住折腾一直有说话,她们还是晓得的。 雒妃叹息一声,哗啦声响,她在水雾之中忽的站起身,“姑姑,本宫身上并无任何痕迹。” 嫩若粉桃的身子泛着薄薄的红,视野所及之处,皆光滑无痕,滑腻的就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白。 首阳这才惊疑不定,她细细检查了雒妃的身子,果然还是白嫩无暇,根本不像是经了人事,“驸马没碰公主,那昨晚婢子听到的……动静又是如何一回事?” 雒妃重新坐回热水里,氤氲雾气中,只能清晰瞧见她姣好的粉唇,那唇勾丝嘲讽的弧度,轻描淡写的将昨晚鸿鹄阁之事娓娓道来。 以至于首阳出了净室,她脸上的神色是说不出的古怪。 其余五人围拢上来,绀香忍不住哭丧着脸道,“姑姑,公主可是恼了我?如若不然怎不要我与莺时进去伺候?” 首阳瞥了她一眼,一招手示意五人靠前,低声几句,五人面面相觑,皆不知要如何反应才是。 还是绀香憋不住,小声的道,“莫不是驸马真好龙阳?” 旁的五人看向她,她又道,“公主艳色貌美,身子更是娇贵又傲人,却被驸马如此视而不见,不是断袖是什么?” 这话说的十分有道理,五宫娥竟无言以对。 心里怨驸马苛待公主,可当驸马在公主面前坐怀不乱,六宫娥心里又很是为公主不值当。 好比买椟还珠,真真的珍珠不要,却看中块烂木头,该说是有眼无珠呢还是心盲眼瞎? 对安佛院的事,秦寿是一清二楚,他颇有闲情地摸了本兵书在翻。 延安悄悄瞥了他一眼,只见一向淡漠如冰的容王,高挺的鼻梁上架了副赤金雕梁镶边水晶眼镜。 延安记得,那水晶眼镜是好几年前,一贾胡商献上来的,说是在西域那边,这样精致的玩意儿,也只有皇族才能享有,在大殷么,他估计就是连京城的皇帝也是不曾见过的。 那水晶眼镜也确实好看,两片水晶如大钱形,质薄而透,镂雕的赤金鼻梁,并与架上垂下细细的两条金线,端的是金贵非常。 “安佛院,可有动静?”良久,秦寿轻描淡写地问道。 延安低头应道,“并无动静。” 说完这话,延安就听见一声低笑,他愣愣抬头,刚好瞅见一丝冷光从水晶眼镜上一晃而过。 “昨个鸿鹄阁的动静传出去了?”容王又问。 “是,一早就散布出去了。”延安回答的小心翼翼,尽管他打小就跟着王爷,可到如今也摸不透王爷心底的想法。 秦寿似十分满意,他扶了下水晶眼镜,镜架上的金线晃动,衬的他脸沿越发斯文儒雅,哪里还有半点深沉戾气。 不大一会,有婢女送了两蛊汤水到书房,延安挥退婢女,将汤水推至秦寿面前道,“白瓷金盏花那蛊是继夫人煲的,红花芙蓉紫砂蛊是青老夫人从青家那边送来的。” 秦寿一挑眉,他放下兵书,修长手指先行旋开红花芙蓉紫砂蛊,一股药膳的味儿扑鼻而来,却是牛鞭老参汤。 延安就见自家王爷抿起了薄唇。 他再揭开另一蛊......浓香扑鼻的苁蓉芙蓉鹿鞭汤! 延安心里涌起阵阵不安,他努力将自己缩进阴影中,不敢吭声。 “延安,”容王轻飘飘的声音传来,水晶眼镜被熏上汤水雾气,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薄唇一掀,平波无澜的又说,“她们这是忧虑本王的身子?还是担心本王不能生儿子?” 第019章 驸马:我的银子给公主管 雒妃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她拢着长裙坐在槐树下,嗅着草木淡香,左手不断转着右手手腕珠串,神色淡淡,首阳和槐序陪着她。 槐序最近一直在打理雒妃的嫁妆,眼下安佛院修缮的差不多,除了那道门没开,旁的都已成形,院中所用的物什,皆是从雒妃嫁妆中挪出来的。 是以,槐序不得不将账目算的清清楚楚,“公主,后宅每月是有月例可拿,按着规矩,公主是享着容王妃的规制,故而每月月例也是不少,婢子觉得,这月例公主不要白不要。” “嗯。”雒妃淡淡地应了声,在这些小事上,秦寿并不会计较。 禀了公主,槐序便在账本上记下,后又道,“公主在容州有嫁妆庄子共计十八处,田产不计,但容州历来不算安稳,十八处庄子唯有两三处每年有收盈,旁的几处还时常受突厥骚扰,故而婢子以为,公主可将用处不大的庄子兑换现银,用作旁的铺子上面。” 若是从前,她必然对自个的嫁妆不甚上心,一来她对槐序十分信任,二来她除了嫁妆还有公主邑地,每年上贡的银子,根本花不完。 可雒妃现在晓得,她不缺银子,可秦寿缺,还是十分的缺,她上一世一直到死,嫁妆都在,和今生一模一样,丰厚的嫁妆,可都是母后和皇帝哥哥掏空了私库添的。 若秦寿在她死后挪去招兵买马,那也够养活一支精兵的。 她在脑子里转了转,目下在秦寿眼皮子底下,她不好多有动作,便道,“容州的嫁妆都折换现银,银子先留着,本宫日后自有用处。” 槐序又记下一笔。 雒妃顿了顿,她盯着手腕的珠串看了会,倏地道,“若是本宫将驸马的红妆楼夺过来,槐序你可能摸清谁是上家?” 红妆楼,槐序上次见过,出于常年累月与账目打交道的敏锐直觉,她是六宫娥中第一个怀疑驸马与外族蛮夷有往来的,故而她很清楚公主问的是什么。 她皱眉思忖片刻,向来毫无表情的脸上浮起凝重,“婢子能!” 她不仅能,还一定可以将驸马的这条财路斩断的干干净净! 雒妃脸上总算带起点笑意,她倾身拍了拍槐序的手臂,“那就等着看本宫如何巧取豪夺。” 她想的明白,秦寿眼下养着秦家军需要银子,日后南征北战更是需要银子,那么她就先出手弄垮他的生财之路。 且秦寿拿着银子招兵买马,那么她自然也可以如法炮制。 当然,要是这会京城那边有消息传回来就更好了。 雒妃算了算日子,这才没过去几天,恭王一行人尚在半路,她是心急了些,连带想起院中还有个小侍,她遂对首阳问道,“那小侍可还安份?” 首阳为公主添了盏温茶,“近日有些坐不住了,在问公主何时召见他。” 见雒妃抿了口茶,首阳又将案几上的一碟子酥黄的点心推过去道,“他跟婢子说,想投靠公主,为公主做牛做马都可以,但求公主给条活路。” 雒妃嗤笑了声,“算是个看的清行事的。” 她做的那些事,并没有背着月华,故而他也晓得自己此时处境艰难,指不定一露人前,就是个死字。 首阳点头,“无论如何,此时还不能让他出来。” 雒妃赞同,尝了口点心,“先冷着吧,等京城那边有人过来了再说。” “是。”首阳记下,不过却有些惊讶公主向京城要了人,心里暗暗揣度,也不知是何人有那般的难耐让公主如此看中。 雒妃将首阳的神色尽收眼底,她也不解释,用完点心,她抚掌笑道,“本宫初到容州,当与容州高门女眷多多走动才好,传下去,本宫将与三日后,在王府举办牡丹宴。” 闻言,首阳和槐序不约而同笑了,在京城,但凡天家或高门贵妇开办花宴、诗宴的,就没有谁是单纯为宴会而来的。 第020章 驸马:公主赏花,我赏人 说是牡丹宴,可容王府里头,竟是找不出一盆牡丹来,雒妃也不在意,总归赏牡丹是假,她想见那些人才是真。 故而这次牡丹宴,但凡在容州有一星半点地位的,皆能收到她的赏花贴。 目下王府中馈,并不曾交到后宅,而是秦寿长随延安理着,雒妃将置办牡丹宴的事交给了槐序,槐序头一日就抱着白玉算盘和账本拦了延安,面无表情地将王府后宅园子划了好大一圈,要花宴赏花之用。 出奇的,延安本以为这种事,容王不会应允,哪知他回禀后,秦寿只点头,表示晓得,就再不管了。 三日一晃而过。 这天,容王府沉寂几十年后,还是第一次这般热闹,收到公主花贴的,瞧着那张红底描金朱雀纹绡花贴,一边觉殊荣一边又觉烫手。 毕竟有点眼力的都晓得,在容州,容王府才是实打实的藩王,手里掌着秦家军,而京城的皇帝么,山高水远,管不到这边来。 且还听闻,公主与容王,夫妻之间并不热乎。 旁人如何的心思,雒妃不大理会,她一早起来,慢条斯理地拾掇,安安静静地用早膳,然后就坐在了槐树下。 今日,六宫娥中,鸣蜩与季夏贴身伺候,而延安一直往返安佛院与后宅园子之间,腿都快跑断了,可收到来客的名册,他还是得多跑一趟。 “回公主,朱长史并张镇守指挥家眷到了。”延安敛起袖子悄悄擦了擦鬓角的汗。 藩王治下,唯有长史、镇守指挥和护卫指挥三职是由朝廷直接派遣,旁的职官,无一不是从封地直接选用。 故而延安不明白,王爷明知这三职是朝廷的人,为何还特意叮嘱要回禀给公主晓得。 果然,雒妃闻言,沉吟片刻道,“本宫听闻镇守指挥的夫人乃京城人士,能在容州遇故知,也是喜事一件,去宣来本宫先见见。” 延安忙不迭的应是,不多时,他便领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妇人过来。 那妇人一张和气的圆脸,绾元宝髻,簪灵蛇白玉钗,身穿水绿杭绸如意暗纹衫,肤白富态,她身后跟着个八九岁的小娘子,端的是稚气可爱。 “妇人张连氏,见过公主,公主长乐无极。”张连氏心有惴惴,拉着女儿见礼,不敢抬眼乱看。 雒妃端着骨瓷描红蔷薇的茶盏,纤细玉指根根葱管似的,衬着骨瓷,越发好看,她目光先是落在偷瞄的小娘子身上,微微一笑,后才对张连氏道,“起来吧,这也不是京城,没那么多的规矩。” 末了又道,“季夏,看座。” 张连氏连忙道,“臣妇谢公主赐座。” 待张连氏坐定后,雒妃见她十分拘谨的模样,轻笑道,“张夫人不必紧张,本宫也不吃人的,不过是听闻张夫人是京城人士,故而请来一见。” 张连氏暗自松了口气,她仍是恭敬的道,“是臣妇见识粗鄙,公主金枝玉叶,臣妇心绪激动罢了,望公主见谅。” 张连氏很聪明,一两句话的功夫就摸清雒妃的心思,言语之间也多有随意起来,不经意抬眼一瞥,顿怔了。 雒妃正道,“这可是张夫人爱女?” 张连氏猛地回神,她慌忙低头不敢再多看公主一眼,面皮却渐渐有些发烧,她一个妇道人家,竟也有看女子容貌看呆去的时候,该说公主太过貌美,还是她太失礼? 小娘子心思单纯,虽晓得面前的是金贵的公主,到底懂的不多,故而代母回道,“回公主,臣女父亲正是张镇守指挥。” 雒妃点头,不待她说什么,小娘子大着胆子又道,“公主真好看,和仙女儿一样。”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愣住了,张连氏反应过来,拉着女儿一下跪在了地上,“臣妇管教无方,小儿无状,请公主恕罪。” 雒妃缓缓起身,她到小娘子面前,将人拉起来道,“有何罪可恕?莫不是赞扬本宫生的貌美?那本宫到底是美还是不美?” 这话可难住了张连氏,她红着脸,讪讪的道,“公主自然是美的。” 雒妃退下腕上的赤金长命锁手镯塞到小娘子手里,“你这小娘子甚的本宫欢心,当赏!” 张连氏大惊,她想起出门之前夫君曾告诫,不可与公主太过亲近,也不可故意疏远,中庸而为,与旁人无异便可,眼下若收了这镯子,可就难说了。 “公主,这镯子太贵重,臣女年幼,怕是受不住这样的福气。”张连氏话说的委婉。 听闻这话,雒妃顿冷了脸,“张夫人是看不上本宫的赏赐了?” “公主,臣妇绝无此意。”张连氏脸色一白,只恨今日不该来这花宴才是。 那小娘子捏着镯子,看了看公主,脆生生的道,“母亲,女儿很喜欢公主赏的镯子。” 话完,她眨着双紫葡萄般清透的眼道,“公主,臣女戴上公主赏的镯子,日后会不会长的和公主一样貌美?” 雒妃哪里会和个小孩子计较,她清笑出声,弯腰捏了捏小娘子的鼻梁,“一定可以的。” 小娘子遂开心地笑了。 “本宫看张夫人还没个小娘子懂事,”雒妃落下这句话,便主动伸手牵起小娘子的手,“走,也该是去园子的时候了。” 那小娘子回头看了看张连氏,见她点头,便回握公主的手,仰头道,“臣女来时记下了路,臣女给公主领路。” “真乖。”雒妃揉了揉她的小手,心里又是另外的念头。 她记得上一世,一直以为长史、镇守指挥和护卫指挥三职中,至少出身京城的镇守指挥是对皇帝哥哥忠心不二的,被软禁王府之时,她还千方百计透信给镇守指挥,想让皇帝哥哥有所准备。 但,人心果然是难测的,直到最后,她才晓得,藩王三职,竟早就被秦寿收买了。 第021章 驸马:公主说,家有儿郎不要藏 青欢满腹心事,她与青家众姊妹立在紫藤花架下,时不时有相熟贵女过来打招呼。 她不自觉皱着眉,所以的心思都在前几天的传言上...... 容王与公主一夜恩宠,公主第二日几乎下不来床! 她又想起那日公主说容王是断袖的事来,思来想去,越发觉得公主指不定是不满她帮衬表哥打理红妆楼,故意如此污蔑。 且就算表哥是断袖,但他只要能与女子行周公之礼,日后再诞下子嗣,这又有什么妨碍的呢? “青三娘子,你可是已经见过雒妃公主了?”这当,一身穿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的娘子好奇问道。 青欢勉强打起精神点点头,这娘子是长史家的朱大娘子,她还不能得罪。 朱大娘子掩唇一笑,“我早便听闻,雒妃公主貌美艳色,非是一般娘子及得上的,不知是也不是?” 提及这话,青欢心头颇为不爽利,从第一次见雒妃时,她就晓得自己相貌比不上,为此还泛了好些天的酸。 故而她冷着脸道,“一会公主就出来了,美或不美,朱大娘子可自行瞧瞧。” 这话着实失礼,旁竖耳倾听的娘子皆面有异色地看了青家的娘子好几眼。 正话间,有腰带长剑的玄衣侍卫从月洞门分列而出,紧接着,是六名身穿粉蓝宫装的宫娥垂立两旁,最后在一阵环佩叮咚声中,步出一年约十五六的艳色女子。 一袭百合色洽淡金莲花纹路的曳地长裙,绾惊鹄髻,髻中是五彩孔雀石缠金边小华胜,鬓边凤尾金步摇,随着走动,烨烨生辉,晃的人移不开眼。 园中来客第一次见到雒妃真容的,皆倒抽了口冷气,实不知这世间竟有貌美如斯地步的女子,然后是哗啦一片见礼叠声。 雒妃对这样的阵仗习以为常,她牵着张镇守指挥家的小娘子踱到上首位置,长袖一挥道,“诸位夫人、小娘子不必客气,本宫而今到了容州,入乡随俗,日后也算是容州人士,故而京城的繁文缛节,不必理会也罢。” 话是这样说,可该有的礼仪,下面的女眷半点都不敢少。 待雒妃坐下后,其余人等才依次按着身份落坐,从始至终,她都带着张家小娘子,并与众人道,“诸位随意,莫要拘谨。” 底下又是一片接连称是的应声。 雒妃眸光一扫,见着躲在角落的青欢,她嘴角蓦地扬起笑意,“欢表妹来了么?快快过来与吾瞧瞧。” 这下,却是连自称都换了。 青欢即便再不甘愿,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绮罗见过公主。” 雒妃却并不客气,她似乎颇为高兴地让身边宫娥在自己右手边加了杌子,指着道,“欢表妹上前与吾同坐,自那一日见了表妹,表妹这些时日怎的也不过府来,让吾甚挂心。” 旁人见青欢竟如此得公主欢心,暗自吃惊的同时又有些眼热,青家其他几个小娘子更甚。 皆为青家女儿,又同是嫡出,凭什么青欢就能入了容王的眼,还博得公主的喜欢。 青欢坐立不安,她僵硬地扯起笑脸,手里搅着帕子,嘴里还得应付道,“绮罗担心过府会叨扰了公主,故而不敢……” 雒妃巧笑嫣然地看着她,似乎就喜欢瞧她不自在的模样,“欢表妹见外了,驸马可是特意叮嘱过,欢表妹要相看人家,让吾今日趁着赏花宴,与诸家夫人好生打听一下来着。” 提起这事,青欢猛地转头盯着雒妃,眸底的愤怒喷发。 雒妃拍了拍她的手,笑得越发浓腻,她对园子里的各家夫人道,“青老夫人为了欢表妹的终身大事,可是焦心无比,本宫不忍见老人家忧思过重,故而哪位夫人家中有好儿郎的,勿须藏着掖着,本宫这表妹值当最好的。” 此话一落,犹如石子落湖面,在众夫人间激起好一波的涟漪。 青家的青三娘子,之前不是没有人家请冰人上门过,可都让青安氏给拦了,但今个公主透出的信儿,没有说青安氏,反而直接点出了青老夫人。 按理一家有女,婚姻大事那都是嫡母做主的事,然而这会,做主的人好似成了青老夫人,这就耐人寻味了。 青欢面无血色,她简直不能想见日后会是何种情形,也着实不明白公主为何要如此宣扬她的终生大事。 雒妃似乎终于察觉了青欢的面色不对,她微微皱眉询问道,“欢表妹这是怎的了?莫不是面皮薄,不好意思了?” 青欢赶紧低头,生怕泄露出心里的愤恨,“没有,绮罗突然有些不适,公主可容绮罗暂去更衣?” 更衣的意思,谁都明白,雒妃颔首,“绀香,带欢表妹去。” 绀香娃娃脸上笑意盈盈,她伸手一引,“青三娘子,请随婢子来。” 青欢慌忙起身,逃似的般随绀香去了。 雒妃这才意兴阑珊地敛了笑,此时,早按耐不住的张连氏上前道,“公主,小女顽劣,还请公主容臣妇带她下去自行玩耍。” 雒妃低头看了看身边一直乖巧的小娘子,摸了摸她的花苞髻,笑道,“不妨事,在宫里,本宫也有个这般大的妹妹,本宫很喜欢你家小娘子。” 闻言,张连氏呐呐无言,她立在那,根本不晓得如何是好。 更惊人的是,雒妃干脆一把抱起小娘子放自个膝盖上,轻声问道,“你小名叫什么?想不想做本宫的妹妹?” 一直关注着公主的众人,听闻接二连三的惊骇之语,也只是静默一片,张连氏吓的赶紧跪了下来,“公主使不得,小女福薄,哪里敢有此妄想。” 雒妃没理会她,只看着怀里的小娘子。 小娘子怯怯地看了看下面的母亲,又看了看公主,才稚气的道,“母亲都叫我阿莲。” 至于要不要做公主妹妹的话,即便她年纪还小,也晓得这话不能轻易回答。 雒妃不强人所难,她本也是威慑一番张镇守指挥而已,况,再大的祸事,也罪不及幼童,故而她只是逗弄了阿莲会,就放她自行寻母去了。 第022章 驸马:本王身心都是公主的 容王府的园子,多以假山怪石、四季翠植为主,并无多少花草。 在雒妃的眼里,这样的园子哪能叫园子,粗糙不精致,又无园趣,实在死板没看头。 她坐在凉亭里头,瞅着各处三三两两低语的女眷,忽的生出无趣来。 延安今日被秦寿拨了过来,他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一一为雒妃介绍女眷身份,当真是言无不尽。 “公主,可是要见见朱长史家的?”延安小心翼翼地问道,他记得王爷吩咐过,不管公主要面见谁,他都不用阻拦。 雒妃瞥了他一眼,抿了口茶水道,“那就见见。” 延安得令,招来一婢女耳语几句,不大一会,那婢女就领着一身穿桃红色褙子的女子过来。 那女子进了凉亭,敛衽行礼道,“民女朱白露见过公主,公主长乐无极。” 雒妃淡淡应了声,她看着面前的女子,忆起朱长史这个人来,每个藩王麾下,朝廷都会指派一名长史,长史掌王府政令、辅相规讽,总管王府事务。 且凡请名、请封、请婚、请恩泽及陈谢、进献表启书疏等,皆由王府长史奏上,便是藩王有过失,也是要即问长史的。 能任长史之职的,那定然是帝王的心腹大臣,不然如何掣肘藩王。 而朱长史,从前雒妃一直觉得此人一口陈词滥调,是顽固不化的老古板,也最是不同情面,按理这样的人,秦寿如何能拉拢?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天下将倾之际,做了秦寿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刀,一篇讨伐檄文,将她皇帝哥哥定为万死难辞其咎的罪人! 想起这些,雒妃神色难免沉了下来,她虚眯眼,望着略有忐忑的朱白露,胸腔之中一股子的气焰压都压不住,她的兄长,即便脾性再不适合做皇帝,那也不至于会是个罪人。 “哼,”她微勾嘴角,开口道,“不知朱娘子家中,朱长史可还好?” 朱白露矜持一笑,“家父一切都好,民女代家父谢过公主的关心。” “哦?”雒妃拉长了尾音,带出明显的不喜,“本宫可不是关心,从前在京之时,皇帝哥哥的一言一行,朱长史都要劝谏一番,时不时扬言还要撞柱以明志,是以本宫不过觉得,朱长史来了容州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撞死在驸马面前,真是出乎本宫的意外。” 这样恶劣的话,当即就让朱白露难堪起来,她咬着唇,根本不晓得要如何回话。 凉亭里虽没几个人,可对雒妃的举止,今个来赏花的女眷就没人不注意,故而雒妃的话,瞬间就传了出去。 “本宫乏了,退下吧。”雒妃懒得看朱白露委屈的模样,挥手将人打发了。 朱白露行了一礼,脚步不稳地出了凉亭。 雒妃看着朱白露离去的背影,讥诮一笑,她没现在就寻个由头发作了朱家,不过是看在那些事尚未发生的份上罢了,还能指望她对朱家有甚好脸色! 雒妃闭起眸子养神起来,今日赏花宴,她想见的人都见了,该做的事也都做了,端看后几日的情形。 在旁的延安瞄了雒妃一眼,见她面目姣好艳丽,此时神色柔和,哪里还有睁眼之时的贵气逼人,遂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要说他看不透王爷的心思,这是自然,毕竟王爷掌千军万马,决胜千里,心智非寻常人等,可他发现,连雒妃公主,他竟也看不透了。 首阳察觉到延安的小动作,她神色一冷,脚步半转,就挡了他的视线,像个护崽的母兽一般。 延安当即大窘,他摸摸鼻尖转过头,偷看公主天颜这种事,他一点都不想王爷知道! 却说这厢绀香领着青欢往安佛院去更衣,到了地儿,绀香腆着娃娃脸道,“青三娘子,婢子只熟悉安佛院,故而请三娘子原谅则个。” 青欢这一路已经冷静下来,她扬起和煦笑靥,“不碍事,容我去去就来。” 绀香眨了眨眼,衬着她那张脸,无害一如稚子,“三娘子,可是还需净手整理番?” 青欢环视圈已经大变样的安佛院,她心头一动,顺口道,“那就劳烦了。” 绀香摆手,“三娘子勿须客气,婢子去准备,请三娘子更衣后,在此处稍等片刻,切勿四处走动,公主不太喜……” 究竟不喜什么,绀香含糊了过去,她见青欢进了恭房,这才笑得单纯地走开。 青欢确定绀香不在了,她连忙从恭房出来,今日办牡丹宴,公主所有的侍卫和宫娥皆在园子里,故而此时的安佛院并无一人。 鬼使神差之下,青欢提起裙摆,抬脚就往公主住的东次间去,她心头嘭嘭直跳,并不肯定自己要做什么,可就是有一股子不甘促使她去瞧上一瞧。 到了东次间门口,她伸手推门之际,却是犹豫了,自幼的贵女教养,让她迈不出那一步。 脸上浮过片刻挣扎后,青欢颓然垂手,她敛着眸子,一步一步往外走。 她心悦表哥,也嫉妒公主,祖母还三天两头的为她相看人家,她只是想为自己而努力一次,以免日后追悔莫及罢了…… “外人有人吗?” 蓦地,有动静从一偏僻的厢房传来,青欢顿脚,她定定看着某处,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有人在外面吗?首阳姑姑可在?” 这下,青欢听的清清楚楚,公主的安佛院,那间厢房里,藏了个男子! 她心跳加快,像是要蹦出来了一样,整个人有顷刻的眩晕,口干舌燥,背心更是冒出热汗。 青欢觉得,或许她抓住了公主不想告人的把柄,指不定可以与公主做个交易...... 比如,秦九州的贵妾! 第023章 驸马:表妹果然想的太美 这些胆大妄为的念头只在青欢脑子里一闪而过,可却像是灵蛇藤蔓,细细密密地缠住了她,叫她再心静不下来。 “谁在厢房里?”她嗓子发干,声音发颤,一双眸子晶亮如火。 厢房里瞬间安静。 青欢大着胆子到厢房门口,透过门缝,她清晰看见里面有一道人影一晃而过。 “你是谁?”她推了推门,眼见里面的人并不答话,她缓了语气继续道,“今日公主在王府办牡丹宴,是故院里并无旁人,你可是要出来?” 只听厢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那声音迟疑问道,“你是哪家的娘子?为何在公主的安佛院?” 青欢对着房门露出浅笑,“我是青家青三娘子,九州表哥的表妹,今日应邀赴宴,刚是雒妃表嫂的婢女带我过来的。” 她却不说自己过来做什么,且连表嫂都喊出来了。 然后她就听房里的人道,“原来是青三娘子……” “你是何人?为何会被关在里面?可要我与表嫂说声,让她放你出来?”青欢朝外看了看,发现绀香还未过来,她便继续问道。 “当真?”这话触人心扉。 青欢感觉那人靠了过来。 “我是公主的小侍,”那人顿了顿,“我名月华,你当真能让公主放我出来?” 闻言,青欢眸色闪烁,“小侍?为何我没在表嫂身边见过你?还是你在糊弄我?” 月华赶紧解释道,“不是,我真是公主的小侍,恭王还让我好生伺候公主。” 恭王? 青欢自然也是晓得恭王是何许人,她忍不住翘起嘴角,可以想见这小侍平日里都是如何伺候公主的。 她后退一步,面上有对公主的放浪形骸鄙夷不已,嘴里却温和道,“你莫急,暂且等着,我这就去找表嫂。” 说完这话,她不在犹豫,提起裙摆就往外跑,一门心思的衡量究竟是以这见不得光的把柄去胁迫公主?还是跟表哥告密,让公主彻底被厌弃? “青三娘子,这是去哪?”安佛院院门处,绀香突然出现拦了青欢的去路。 青欢脚步一顿,她深吸了口气,扬起笑道,“我没等到你,故而准备先行回园子。” 绀香半信半疑,“三娘子不净手了?” 青欢哪里还有心思呆下去,她手心尽湿濡的厉害,“不用,我突然想起有些话想对公主说,还是赶紧回园子吧。” 绀香自然没意见,她重新端起笑脸,将青欢领了回去,旁的是半点不提。 走一路的功夫,青欢就下定了决心,她没有多少时日可浪费,今日公主在容州各夫人面前宣扬她的婚事,指不定明日就有冰人上门,就这样嫁与旁人,她如何甘心,还不若大胆搏上一回。 总归以她和表哥青梅竹马的情义,日后定然不会薄带她。 故而到了亭子里头,她已经胸有成竹,笃定非常。 雒妃幽幽抬眸,面色冷淡,这会连虚以为蛇都不愿了,“你找本宫有何事?” 见那眉目的娇贵作态,又念及安佛院关着的小侍,青欢心里说不上来的妒意和鄙薄。 她扬起头看了看周围伺候的宫娥,不甚恭敬的道,“公主想民女当面说?” 雒妃嗤笑了声,她虽坐着,可桃花眼一撩,就带出盛气凌人的高傲来,“丑人多作怪。” 这话一落,六宫娥皆低头掩笑,青欢面色青白交替,很是难看。 她咬牙,带着十二分的恶意,声音不小的道,“公主如今招了驸马,但还在院子里头公然蓄养小侍,不知公主以为,表哥知晓这事后,会如何?” 雒妃眸色微冷,她瞥了绀香一眼,后不甚在意的单手撑下颌道,“不如何。” 这番油盐不进毫无畏惧的模样刺痛青欢,心中的嫉妒犹如汩汩溪流,席卷她整个胸腔,“公主若不想整个容州都晓得你浪荡不贞、人尽可夫,就最好让我安心。” 雒妃来了点兴致,她缓缓起身到青欢面前,凑近了她,轻言道,“那,你如何才安心?” 话头到这,青欢倏地激动起来,她死死捏着手里的丝帕,一字一句的道,“我要做表哥的贵妾!” 雒妃微愣,她还以为青欢会狮子大开口,怎么也要做秦寿的平妻,亦或找机会让秦寿厌弃她,一如上一世的软禁。 她蓦地勾唇点笑,挑长的眼尾划过潋滟微光,纤指抬起青欢下颌,在她耳边字字恶劣的道,“你可真是……想的美!” 第024章 驸马:我家公主又美又聪明 安佛院,雒妃拂袖端坐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扬起下颌,冷傲的道,“将月华给本宫带进来!” 绀香不敢有异,恭顺地应声,乖乖的将被关了数日的小侍月华放了出来。 此时的月华一身憔悴,眉目间哪里还有半点的风月之色,他睁着大眼,可怜兮兮地瞅着雒妃行礼道,“月华拜见公主,公主长乐无极。” 雒妃冷哼了声,素手一拍案几骂道,“蠢货!” 这阵仗吓的月华额头磕地,不敢抬头,“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哼,你不是日日夜夜都想出来么?不惜向青三娘子开口,本宫今个就能成全你!”雒妃摩挲着被拍红的掌心,慢悠悠地道。 听闻这话,月华面色瞬间惨白,他哪里不晓得,失了公主的庇护,他走出这个院子半步,那就是个死字。 “奴冤枉,”月华顾不得那么多,他跪着往前几步,泪眼婆娑地望着公主道,“奴今个本是想找首阳姑姑,不知公主在办赏花宴,让青三娘子听到动静,是她跟奴说公主是她表嫂,奴并未多说半句不该说的。” “哦?”雒妃拉长了尾音,带出意味不明,“此话当真?” 月华只恨不得掏出自个的心给公主瞧瞧,他忙不迭地点头道,“奴满心都是想着伺候公主,绝无二心,若奴有半句虚言,公主可立马仗毙了奴。” 闻言,雒妃与首阳对视一眼,首阳福至心灵,站出来道,“公主,这些时日,月华确实安分守已。” 雒妃敛着眉目,翻来覆去地看自个细长的指头,那指头根根分明,纤合适度,指甲粉透,端的是柔若无骨,好看的紧。 就在月华心生绝望之际,雒妃这才微微一叹,“既然首阳姑姑为你求情,本宫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可空口白话谁都会说,你要本宫如何相信你的忠心?” 说道忠心二字,雒妃的声音低了下去,那低低的缠绵之音,就像是带着蛊惑的钩子,叫人明知前面是深渊,也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月华再是清楚不过,自来风月楼子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故而他面带坚定的道,“公主能留奴一条活命,奴就已经感激不尽,是以奴愿为公主做牛做马赴汤蹈火!” 雒妃嗤笑了声,“为本宫甘心赴死的人多的是,也不差你一个。” 这话堵的月华心又提了起来,他不自觉转头去看首阳。 首阳对他眨了下眼,月华一愣,心头有某种念头一闪而逝,他猛地脱口而出道,“今个是青三娘子蛊惑得奴,她还对公主大不敬,奴认为理应让驸马知晓。” 雒妃暗自点头,不算太笨,尚可调教,不过她面上淡淡的道,“青三娘子是驸马的表妹,那便是本宫的表妹,本宫的表妹是你一个小侍能污蔑的?” 一字方落,雒妃冲首阳使了个眼色,“带下去。” 月华心底浮起一丝希望,那是从绝望的缝隙中挣扎而出的求生本能,“奴,告退!” 还想要说什么,可触及公主高高在上的贵气,他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首阳拉起月华,并带着他往外走,出了那道门,她见四下无人,这才附耳过去,与月华低语几句。 刹那,月华眼瞳发亮,他整个人难以自持地一把抓住首阳的手腕,力气大的指关节泛白,“首阳姑姑,月华晓得了,月华定不负……” 公主所望! 后面的话,他却是不能说出来。 首阳见他还算孺子可教,这会瞧着那张阴柔媚态的脸也多了几分顺眼,“往后莫在公主身上使那些下作手段,省的脏了公主的眼。” 话虽不客气,可却让月华心头泛酸,他出自风月之地,为了能有这样阴柔的脸,可谓吃尽了苦头,本以为如今能活命就好,可却被告之不必如以往那般谄媚讨欢。 他眨了眨眼,翘起嘴角,头一次连眼眸都带出了笑,“月华多谢姑姑指点。” 首阳挥了挥手,不太在意,她不过是不想公主见识那些龌蹉下流的勾当罢了。 首阳再回到厅中,雒妃正端着盏茶拂沫子,她眼皮都没抬一下,“饵儿下的足,姑姑以为鱼儿何时会咬钩?” 首阳微微一笑,“约莫很快。” 她想起今个在那凉亭里,青家三娘子可是让公主给气的掩面而逃,当真是自取其辱。 不过,这其中又牵涉驸马,首阳不无担忧,“公主,若驸马横插一手,又当如何应对?” 哪知,雒妃浑然不在意的道,“尚了公主不可纳妾,这是大殷自来的规矩,驸马想要插手,除非他现在就杀了本宫,亦或……举兵造反。” 不过,真是可惜,这两种情形,目前秦寿都是不能的。 雒妃想到这点,心头忽的就欢快起来。 第025章 驸马:公主又养小侍了,哭~~~ 却说沧澜苑。 秦寿听着延安回禀今个赏花宴上雒妃的一举一动,搭在他高挺鼻梁上的赤金雕梁镶边水晶眼镜微光晃动,他就皱眉道,“青欢有那心思不奇怪,毕竟……” 若不曾尚公主,他也不厌烦青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兴许他的容王妃多半就落她头上了。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如果,眼下他尚了公主,即便是嫌恶这桩姻亲,可到底他的容王妃是雒妃公主。 故而青欢到现在都还未认清形势,如此就颇惹人不耐。 这些心思也就一闪而逝,秦寿并不去深究,“确定公主的安佛院关着恭王送的那小侍?” 延安神色一凝,“有秦家军亲眼为证。” 闻言,有冷芒从凤眼迸出,折射到水晶眼镜上,就像是刀刃锋利的清辉,“看来,公主不仅能耐了,还学会了暗度陈仓。” 他只需脑子一转,就明了此前的前因后果,并对雒妃的所作所为激起怒意。 可又忍不住为公主竟然能瞒过他的手段,心生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王爷,可要动用京城的暗装,在公主的人入城前,先下手为强?”延安斟酌道。 秦寿扶了下鼻梁,鼻架上垂落的细金链滟潋晃动,越发衬的他清贵端方、斯文儒雅。 “勿须多此一举,”秦寿淡淡的道,他勾了点嘴角,“本王就不信她能作妖个甚出来!” 末了,他沉吟片刻,随手从书案笔架上取了支白狼毫玉管笔,扔给延安道,“送去给青欢,务必要说本王很是挂念她帮着打理红妆楼的时候。” 延安眼角不自觉抽了抽,他瞅着手里根本墨迹都没涮干净的笔,实在为自家王爷汗颜。 这要送小娘子的礼,也太随意了些。 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一会去市井随便买支狼毫笔送去青府,延安心安理得的回道,“小的明白。” 临走之际,他只听见秦寿冷冷的在说,“看是你的饵儿钓起我的鱼,还是我的鱼吃了你的饵儿……” 延安微微心堵,什么鱼什么饵的,他压根就听不明白,这种从头至尾都明白,可凑合到一起,就半个字都听不懂的心酸,简直不能再多想。 而安佛院的雒妃,自然没想到秦寿没越发的厌弃她,也没更想现在就杀她,反而给青欢撑腰,搅合了进来。 她最近过的还算舒坦,数数京城那边会来人的日子,再让小侍给她弹词唱曲,再是惬意不过。 既然月华已与人前露脸,故而她干脆给他改了个名字叫明烛,即便旁人认出来,她堂堂公主一口咬死,明烛非月华,又有谁敢质疑? 明烛能在院子里走动后,他渐渐养好了气色,无须以色侍人,他自然也不用为保有阴柔面容而吃一些秘药,是以没几日,他眉目的妩媚褪去,反而多了几分少年人才有的疏朗清俊。 他长的不错,公主便越发喜欢召他近前伺候,不拘唱小曲,时而也会舞上一剑。 明烛渐得公主恩宠。 于此同时,雒妃还晓得青欢往王府走动的越发频繁,且都是直接到秦寿处理庶务的沧澜苑。 为此,首阳特意转去悄悄瞧过,她见青欢不若赏花宴那日的狼狈,倒是眉目含情,身若春水,走起路来腰姿摆动,摇摇娉婷,十足的怀春少女的模样。 她心有担心,可雒妃不当回事,转头又继续听明烛弹琴去了。 这日,青欢照例往沧澜苑去,她在半路直接转到了次间小书房,进屋后,她屏退婢女,独自一人坐到秦寿的书案边,嘴角含笑,目带华光。 与幕僚商议完容州要事的秦寿,听闻青欢又来了,他眉头一皱,颇有不耐地瞥了延安一眼。 延安福至心灵,当即道,“王爷公务繁忙,小的去招呼三娘子。” 听闻这话,秦寿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挥手示意退下。 延安苦不堪言,要紧着青三娘子的人是王爷,可在其中出力的人却是他这个长随。 他不禁心生怨怼,这三娘子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怎如此禁不起戏撩,王爷还什么都没做,就眼巴巴地凑上来,实在不矜持。 他又想到了雒妃公主,从前的公主,自然也是痴迷王爷,可自拜堂成亲后,这翻脸的速度比谁都快,见着王爷,就和个仇人没区别。 延安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见着小书房的青欢后,他当即整了颜色道,“三娘子,王爷近日忧心他事,今个怕是没空过来了。” 青欢理了理衣摆,端出贵女做派,口吻急切的道,“表哥是为何事忧心?不是还有一王府的幕僚么?” 延安顿了顿才叹气道,“还不是安佛院那位闹腾的,王爷也是为难,再如何,那位毕竟是公主,诸多事,王爷也是无可奈何的。” 闻言,青欢瞬间就想到了很多,比如最近她与表哥的心有灵犀,再比如上次她冒然跟雒妃提过的贵妾的事…… 延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若三娘子与那位交好,约莫王爷不会有这等烦心的事了。” 延安的声音很低,可却能让青欢听的清清楚楚。 她愣愣地看着延安,一股子的憋屈和羞辱仿佛洪涝倾倒下来,淋了她一头一脚。 青欢只听见自己以凉凉的声音回道,“告诉表哥,绮罗晓得该如何做了,让表哥不必担忧……” 延安对如此利用了青三娘子没半点羞愧,总归这样的事都是你情我愿,要怪就只怪她自个没自知之明,想要插进王爷和公主之间。 那两主子,是好相与的么? 第026章 驸马:公主,求别闹! 雒妃懒洋洋地半躺在美人榻上。 花厅正对过堂,有凉风阵阵,十分凉爽,她虚眯着眸子,只穿了件襦白色宽袖袍子,那袍子轻便,一抬手,袖口滑落,就能见好大一片欺肤赛雪的细臂来,白嫩的仿佛刚冒头的藕,让人想啃上一口。 她也不穿绣鞋,只着了雪白的罗袜,躺的够了,一架腿,袍摆曳动,就是隐约动人的春光,细长的腿,笔直又滑腻。 她这懒散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天家的优雅,十足的吃饱喝足在娇憨打滚的猫崽一般。 莺时与首阳在边上与她闲话,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容州的趣事解闷。 不多时,绀香嘟着嘴进来,雒妃见她那张娃娃脸甚是喜人,遂一挑眼波调笑道,“这是谁招惹本宫的绀香了,说来与本宫听听,看本宫与你出气。” 绀香撇了眼花厅外,凑上来道,“公主,那青三娘子又来了,简直烦死人了。” 闻言,雒妃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她示意莺时喂她喝了口茶才不冷不热地道,“晾着便是。” 绀香接过莺时手里的茶盏放好,“也是知她中哪门子的邪了,这些时日,每日过来说要与公主请安,前个牡丹宴的时候不还对公主大不敬,这转脸的功夫,就巴结上了,凭的恶心人。” 雒妃像想起什么,她冷笑了声,“当然是中驸马的邪了。” 她还记得上一世的自己,可不就是和现在的青欢一模一样。 如若不然,她贵为大殷长公主,何等心高气傲,即便是对秦寿一时之间上心的紧,在成亲后遭接二连三的羞辱之时,自然也该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她更不能因个不心悦自个的男子,就让天家的颜面成为笑话。 她自有身为公主的骄傲! 可那会秦寿是如何做的? 一面嫌恶她,一面又若即若离的示好,让她以为他总归对她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情义,她只需要再多讨好他一些,就能得偿所愿。 她太清楚秦寿的把戏,这人就是个不择手段的,为了大业,什么都可以拿来算计利用一番。 青欢这般,不过是略施小计罢了。 她倏地就觉不痛快起来,为自个的愚蠢,为秦寿的冷漠无情。 “让明烛去应付。”她沉吟片刻道,顺便她也想瞧瞧这小侍能走到哪一步,值不值当收用。 听闻这话,绀香整张小脸都亮堂了起来,她刻意压低声音道,“公主,婢子一定看好这两人。” 雒妃嫌弃地摆手,将人赶了下去。 而她施施然起身,准备给自个找点能快活的事做,比如...... 给驸马找点麻烦膈应膈应。 容王秦寿今年二十有二,尚了公主,虽不可纳妾,可伺候的通房却也不少,不巧,雒妃就晓得,其中有名通房,最是温柔乖巧不过,故而得了秦寿的一分喜欢。 她让顾侍卫搜罗好些艳情话本子,本本都能让人瞧一眼就面红耳赤。 然后手一挥,领着六宫娥浩浩荡荡就往后宅去。 她半点不客气,开了正堂侧门,让人将罗汉榻搬到门口,宽袖一扬,坐了上去,威严又贵气逼人地等着秦寿一众通房问安。 不过一刻钟,便有三三两两衣着艳丽的女子结众而来,侧目一数,不下七八人等。 通房虽多,可大抵都不是秦寿自个要的,作为容王,多的是的人往他后宅塞人,故而这些女子,好些根本就是不能动的,指不定随便指一个便是旁人的探子。 雒妃可不顾忌这些,她一偏头,就在最后见到秦寿曾喜欢过一分的那名通房。 娇娇小小的,肤白大眼,高耸的胸脯,细细的腰姿,就是脑后的回心髻,都能叫她绾出柔情似水的韵味来。 一众通房在正堂外稀稀拉拉的与公主见礼,雒妃也不叫人起来,她径直伸手一点,指着那通房道,“你,站出来。” 那名通房面有惊色,忐忑不安地越众而出,“婢子夏至见过公主,公主长乐无极。” 雒妃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道,“夏至?何时开始伺候驸马的?” 夏至低头抿了下嘴角,“婢子打小就在鸿鹄阁伺候。” 是故,日积月累结下的主仆情义。 雒妃唇边逸出冷意,秦寿能对卑贱的婢女有过喜欢,能对青梅竹马的表妹难舍,可偏生对她这个捧着真心实意到他面前的公主,踩踏到尘埃里去! 她压下心里突然而起的戾气,将一沓话本子扔到夏至面前,泠泠地道,“给本宫念!” 秦寿不是常与她过不去,她目下动不了他,但就不信迁怒他身边在意的,他就能好过了? 夏至人还跪在地上,公主没叫她起身,她只有跪着前行几步,捡起那话本子。 然,她才翻开一页...... 第027章 驸马:公主被我亲吐了 白皙的面颊轰的烧起来,夏至整个人忍不住轻颤起来,羞愤欲死,“公主,恕婢子无法……” “哼,无法还是不愿?”雒妃身上的气势陡然锐利起来,她盯着她,目有雪落,冰冷冻人。 夏至眸含湿意,她咬唇迟疑,好一会才深吸了口气,摊开话本子念起来,“快活……这才是妾的真丈夫……” 雒妃垂眸,瞧着自个的指头尖,淡淡开口,“你就是这样伺候驸马的?莺莺之鸣,云雨之间,都似你这样平板无趣,不若本宫做主,鸿鹄阁不用尔等伺候。” “不要,”夏至抢声道,她脸上划过屈辱和挣扎,“婢子能念的来好听……” 这话一落,她抖着手,从头开始,这下是未有声先有吟。 让人骨子了泛酥麻的口申吟从夏至嘴角流泻出了,她目有迷离的娇喘起来,“快活……嗯……这样有趣……真是妾的……真丈夫……” 旁的通房站在明晃晃地日头下,耳里听着夏至的婉约如莺的声音,却个个都觉浑身发冷,对上面的公主更是不敢抬眼偷看一眼。 而雒妃似乎满意了,她人往后靠,首阳及时塞了个蓝底白牡丹宫锦靠枕过去,眯着眼,低声问,“姑姑,若驸马晓得了,可会心疼?” 首阳冷眼撇了底下的夏至一眼,“一个为奴为婢的,有甚好心疼。” 闻言,雒妃意味深长地笑了,“不,驸马定会心疼……” 即便不为自个的通房心疼,也会鸿鹄阁没了威信而愤怒。 不管心疼也好,愤怒也罢,总归瞧他不痛快,她就舒心了。 秦寿比雒妃预想中得还来的快,也是,她这般折腾他的人,若来的不快,岂不是让下面的人寒心? “息宓,闹够了就给本王滚回安佛院去!”他大步流星,掠过夏至,几步到罗汉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她欣赏着他眼里的冷酷无情,讥诮道,“驸马怎的如此说本宫?” 不给秦寿说话的机会,她继续道,“本宫也是为了驸马着想,驸马不就喜欢听人念话本子么?本宫担心她们伺候不周,故而先行调教一番。” 说完,她还眨了下眼,当真无辜的很。 秦寿能信她的说辞才怪,他挥袖转头对一众通房道,“下去!” 一众通房,包括夏至这才惊疑不定地退了出去,这个院子里唯余公主和驸马,以及六宫娥。 “息宓,”秦寿微微弯腰,他伸手钳着她下颌,迫使她抬头,深深望进她眸子里,他就看到了自个的影子,“本王现在是不能杀你,可惹恼了本王,本王多的是法子让你成为活死人。” “这是王府,这是容州,本王的地儿,”他拇指略带温情地摩挲了几下她小巧的下巴,视线落到樱粉的唇珠上,“你如今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那是本王对你的容忍。” 鬼使神差的,他低头,往她唇珠印了下去,后嘴角一勾,“别几次三番的挑衅本王。” 那一印,没有他想象中的厌恶,他反而还觉得柔软无比,再瞧着雒妃懵愣的模样,他胸腔之中的怒意倏地消散。 “送公主回去。”他直起身,冷眼一扫六宫娥,就吩咐道。 六宫娥自然是不想听从,可危及公主,哪里还有顾忌,鸣蜩与季夏一左一右搀着还没从驸马那一印中回过神来的公主,忙不迭地走了。 临到院门口,雒妃才猛的回过神了。 她记忆中,秦寿就没那样好说话的时候,更勿论此时她与他还两看两相厌,他既然能忍着嫌恶碰了她一下。 继而是一股子的恶心涌上来,她再忍不住,推开鸣蜩与季夏,巴着块怪石,弯腰吐了出来。 正站在罗汉榻前的秦寿将这幕看的清清楚楚,顿时,俊美的面容蓦地就黑沉了下去。 他还不曾嫌弃她到这般地步,她竟然敢先恶心他到吐! 散了的怒意重新聚拢起来,化为薄冰,凝结在他狭长的眼梢,晦暗又深沉无比。 雒妃没空搭理秦寿的怒意,她娇软无力地被六宫娥抬回安佛院,窝在美人榻上,好半天打不起精神来。 吐一阵,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偏生心口的呕意还郁结不去,这感觉太难受。 她也不晓得自个怎的矫情成这样,分明从前不是,也只重活过来后才落下的这毛病,但凡秦寿的碰触,她都受不了。 为此,她将明烛宣进来,瞅着他脸半晌,后试探地碰了碰他的嘴角。 没有作呕感,只是因着不是心悦之人,而多有不适。 明烛被公主的举动给闹了个大红脸,他垂眸,好看的睫毛轻扑,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雒妃重新窝回榻上,根本没注意明烛的风流雅致,她只在想自个这样,到底是有恙还是无恙? 一边的首阳轻咳了声,警告地看了明烛一眼。 明烛当即含蓄笑道,“公主,青三娘子恼羞成怒了。” 这话让雒妃来了兴致,她眸子亮了一分,“哦?” 明烛继续道,“因着公主不肯见她,奴佯装是公主的禁脔,是以她以为奴也是想要摆脱公主的,故而给了奴一些有趣的玩意,并让奴将之放到整个安佛院的吃食用水里头。” 第028章 驸马:公主约我了 雒妃脸上缓缓浮起冷笑,那笑未至眼眸,在她眼尾凝结为冰花,她轻蔑的道,“她也只有那么大的能耐。” 尽是后宅妇人的微末手段,实在让人提不起应付的兴致。 她继续对明烛说,“你做的很好,将那玩意给首阳,你先下去。” 明烛很有自知之明,晓得接下来的事不是他能参与的,故而从袖子里摸出一纸包来递给首阳,应下道,“奴告退。” 待厅里余雒妃和首阳两人时,首阳摊开那纸包一瞧,她低头嗅了嗅,目露嫌恶的道,“是不入流的媚药,约莫是想让公主名声扫地。” “哼,也难为她了。”雒妃淡淡地道。 可不是么,一个还没出阁的娘子,能弄来这些下作的玩意,可不晓得花了多少银子。 首阳小心将那东西收好,问道,“公主想要如何处置?” 闻言,雒妃脸上浮起意味深长,她目光灼灼地道,“让驸马吃下去如何?” 首阳一愣,继而也笑了起来,“妙极,妙极,青三娘子意图谋害公主,可不想,驸马为公主挡了煞,这谋害天家的大罪,青家若不给个说法,将青三娘子问斩都可!” 雒妃十分满意地点头,“驸马可舍不得青家有损,青老夫人也不会让青欢有碍,是以,孝顺的驸马要如何平息天家的怒火?” 首阳顺着雒妃的话想下去,再念及前几天公主与槐序许诺的红妆楼,她眸子一亮,“自来就没有女儿家不喜欢金银首饰的,故而用红妆楼补偿公主,驸马即便不愿,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公主就喜欢那些头面。” 主仆两人,一言一语后相视一笑。 首阳很是欣慰,她是陪着公主长大的,以往公主虽是娇纵,可被太后和圣人保护的很好,见不着宫廷里的污秽,是以性子其实很是单纯。 以致于公主与驸马的初见,其实明眼人都晓得这其中没那么简单,可公主还是一头就扎了进去。 如今看来,公主的心计和手段她已经看不透了,甚好,甚好。 当天,驸马就收到了雒妃的邀约,只说她追忆起往昔,故而欲请他一道用晚膳。 秦寿思忖片刻,神色不明地应了邀约。 当晚,安佛院花厅,烛光摇曳如昼,雒妃一袭胭红长裙,乌发如瀑,只用一白玉簪子松松挽着,她靠坐在圈椅里头,有些娇小,又带着慵懒,眉目有高贵,让人不可亲近。 听到动静,她微微睁开眼,水润湿濡的桃花眼顿云霞升蔚,好看的紧,“驸马既然来了,就入座吧。” 长条的桌上,已经摆满精致好看的菜肴,活色生香,莫不如是。 雒妃直起点身,对边上的首阳点点头,“开宴吧。” 首阳应了声,一击掌,绀香与莺时各自端了清水进来,雒妃动作熟练地净手,那青葱玉指挑起的水珠,晶莹地晃眼。 秦寿从头尾到未发一言,他同样净了手,烟色凤眼意味不明地看着雒妃,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了。 然而雒妃并不热络也不冷淡,就像是应对多年老友一般,她执起象牙箸,首阳已经布了她喜欢的菜在碟子里,她也不管秦寿,姿势优雅地用了起来。 秦寿顿了顿,见雒妃每样菜式都用了点,他这才拿起面前的象牙箸。 第029章 驸马:我是坐怀不乱的人 雒妃的吃食用度,从来都是按着宫里的规制来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即便她现在身处容州,那也无甚改变。 故而即便淡漠如秦寿,他用着这顿膳,迥异于容州的风味,吃起来倒别有一番滋味。 雒妃用的不多,精细的芫爆乳鸽肉不过五块,浓香扑鼻的红枣乌鸡汤一小碗,两箸鸡髓笋,一片姜汁白菜叶,她便搁箸了。 首阳送了花果茶给她细细地抿,一大桌御厨精心烹制的菜肴,倒是便宜了秦寿。 花果茶香中,雒妃懒散地望过去,薄粉的面颊,湿濡透亮的黑瞳,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秦寿半点都没觉不自在,他用膳的速度不慢,可礼仪极好,一举一动都带着风雅,加之皮相俊美,就更为赏心悦目。 雒妃瞧他用的越多,眸子就越晶亮,灼灼似火。 待秦寿用完膳,两人移坐西次间,雒妃漫不经心地道,“今日晚膳,可还合驸马的心?” 秦寿淡淡地看着她,不与他对付的公主,倒显出几分乖巧来,也不知是不是灯下美人的缘故,他竟觉次间里,公主较平时顺眼貌美几分,能瞧的人心头发热。 雒妃也没想秦寿能回答,她纤指一挑鬓边细发,在指间转了转,意味深长地笑道,“不知可是驸马提点了青三娘子,近日三娘子常到安佛院,说与要与本宫请安,都是自家表妹,本宫哪里能受这安,故而让表妹回去了,勿须特意来此。” 秦寿嘴角暗影深了一分,他似乎勾了点嘴角,“亲戚归亲戚,规矩还是要的,日后欢表妹的安,公主受了便是。” 说完他就皱起了眉头,不知何故,他竟觉的全身发热,并所有的积热像溪流一般汇聚到脐下三寸处。 几乎是瞬间,秦寿就明白自个被公主给坑害了。 他腾地起身,面色黑沉,一双烟色凤眼森寒迫人,“息宓,莫不是你那小侍给不了你想要的,嗯?” 他说着一步到雒妃面前,上身微倾,以一种威压的姿态,将雒妃困进圈椅中,“对本王用这种下作手段,是想本王宠幸你么?” “还真是个yin浪货色,骨子天生就贱的很。”他口不择言,身体上越来越烧灼的欲望,将他最后一点的淡漠给燃烧殆尽。 他嗅着她身上幽幽冷香,仿佛饮鸩止渴,想下一瞬就将人压在身下为所欲为,然而他脑子里又是冷静的,清晰地感受到那种邪念奔腾的势如破竹,犹如冰火两重天。 雒妃粉面含冰,眸带煞气,她冷冷的道,“大胆!休得污蔑本宫,本宫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秦寿嘲讽一笑,他当真是被气的很了,偏生雒妃根本就是在嘴硬,他想也不想,一手抚上她衣襟,指间稍稍用力,只听的嗤啦一声...... 衣襟撕破,露出她大片细嫩白腻的脖颈来。 “既然这是你想要的,本王如你所愿!”他说着一埋头,张嘴就啃上了她漂亮的锁骨,并在上面留下旖旎的红痕。 “滚开!”雒妃偏头往边上躲,她浑身发抖,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心有怯懦。 秦寿冷哼一声,手往她细细的腰肢一带,就让她动弹不得,他薄唇继续往下,很快就到了柔软起伏的胸脯。 一股子的冷意上浮,雒妃忆及从前的事,又恨又怕,她手脚乱打乱踢,扬手一耳光就挥了过去,声音尖利地喊道,“秦寿,你混蛋……你怎么不去死……” “啪”的声响! 结结实实的耳光在西次间里响若霹雳,秦寿顿了动作,他微微抬起头,额前细碎的发后,是冰冷噬人的眼眸。 雒妃缩起手脚,拢起衣裳,戒备地盯着他,那模样像极被吓坏的兽崽子,不管谁靠近,她能会扑上去咬一口。 触及那眼神,他兀的就冷静下来,尽管身体难受胀痛到要炸开,他仍是缓缓后退,一步一步远离。 尔后一挥袖,飞快离开。 雒妃瞧着秦寿走了,她这才全身松懈下来,顿时一股乏力的倦意袭卷上来,她整个人几乎瘫在圈椅里。 “公主……”首阳冲进来,其他宫娥紧跟其后。 雒妃扯了扯嘴角,“没事了。” 首阳眼眶立马就红了,她上前抖着手给雒妃整理衣裳,“是婢子们无能,次次都护不住公主。” 雒妃乖顺地靠她身上,心里确实觉得委屈,可这点委屈同旁的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姑姑,吾想沐浴。” 秦寿碰了她,只有想起这点,她就浑身难受的慌。 “好,婢子这就去准备。”说着,首阳点了鸣蜩和季夏去端热水,绀香和莺时置花香胰子。 只这一会,她就压下了那点委屈,笑着道,“姑姑,记得点齐侍卫,去青家拿人,若有人阻拦,就再带上府外的那一百亲兵,务必要将青欢压回来,此事连夜去做,省的夜长梦多。” 首阳点头应下,“婢子晓得,公主不必担心,婢子这就去办。” 这本是早就说好,那媚药给驸马用,为了不让驸马怀疑,雒妃更是以身为饵,次间里不让人伺候,故而才有刚才那一幕。 可首阳还是为公主不忿,驸马那些话,她也是听到了的,于女子而言,无异于杀人不见血的利刃,何其难听。 待雒妃进了净室,首阳与顾侍卫并三十侍卫,气势汹汹的就往青家去,她没法将那股子的邪火撒驸马身上,可青欢,她却是跑不了的。 延安眼见不对,正欲同秦寿回禀,哪知,偌大的王府,他转了一圈,硬是找不到人。 一个时辰后,雒妃出现在安佛院正厅,她已沐浴更衣,一张粉面,除了冷若冰霜,再看不到多余的表情。 正厅下面青欢被压着下跪,她一见雒妃,就喊着,“我要见表哥!” 雒妃冷笑一声,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哼,拜你所赐,你嫡亲的九州表哥这会正忙着颠鸾倒凤风流快活,怕来不及见你!” 青欢一惊,她目光闪烁,“公主莫信口雌黄,表哥最是洁身自好。” 雒妃懒的与她分辨,直接将那还未用完的媚药扔在她面前,“你自己买的玩意,要不要本宫让你试试?” 说着,压着青欢的季夏一手就将她下颌钳住,再是用力,就蛮横的分开她的嘴。 第030章 驸马:公主醋的掀桌了 青欢活了十六年,就从未见过这样翻脸如翻书,喜怒还不定的人。 偏生雒妃就是,恣意任性惯了,旁人哪里摸得清她的想法,兴许前一刻还在跟你说笑,后一刻就能往人身上捅刀子,旁人觉得惊骇世俗的,她偏偏就敢做。 是以,她还真不敢死撑着不低头。 “唔……”她挣扎着支吾出声,脸色惨白。 雒妃整暇以待,倨傲地笑了笑,“本宫还以为,你的骨头能有多硬气。” 季夏松开青欢下颌,嫌弃地甩了甩手背上沾染的唾液。 青欢真是被吓住了,没了季夏的钳制,她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并忍不住呜呜地抽咽起来,很是狼狈可怜。 雒妃遂觉得没意思,她轻蔑一笑,将那剩下的媚药给首阳收好,这才缓缓起身道,“乏了,首阳姑姑处置吧。” 她顿了顿,俯视着青欢,意味深长地道,“记得,是意图谋害天家公主和驸马的大罪!” 闻言,青欢猛地抬头,她苍白的小脸上还挂着眼泪,可眼底的惊骇恐惧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她晓得自己完了,什么都完了,一旦谋害的罪名落实,不仅是她连带青家,都会被连累。 这样惊恐交加之下,她伏跪着往前,嘴里哀求道,“公主,民女知错,民女再不敢了……” 垂死挣扎,雒妃不知见过多少,她无动于衷,只冷冷看过去。 首阳哪里会让青欢碍公主的眼,她冷喝道,“押下去!” 话落,就有两侍卫大步跨进来,一左一右架起她,粗暴得将人扔了出去,严加看管起来。 一切尘埃落定,雒妃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首阳扶她去东次间,并道,“公主,早些安置,明个还要应付驸马,婢子们帮不上忙,公主需得养好精神。” 雒妃带着厚重鼻音地应了声,整个人松泛的没了骨头,今个与秦寿那一场真真假假,着实累着她了。 故而,一倒下沾着软枕,不过片刻功夫,她就沉睡了过去。 待第二日,初初睁眼,人还没彻底清醒,就见首阳沉着脸垮进来道,“公主,驸马太过份,今一早,天才蒙蒙亮,他就将青三娘子给带走了,顾侍卫与鸣蜩季夏阻拦不及,让驸马得逞了。” “嗯……”雒妃无甚反应,首阳拿着衣服往她身上拢,她小手抓着,松松垮垮,半个香肩都在外。 好大一会,她脑子慢慢转动才明白首阳说了什么。 她站起身,起先还迷糊的脸上浮起冷笑,“与本宫更衣,本宫倒要看看驸马意欲何为!” 首阳唤了绀香与莺时进来,三人齐心合力,不过半个时辰,就将雒妃拾掇妥当。 雒妃早膳也没来得及用,她领着鸣蜩和季夏,还有三十侍卫,径直往鸿鹄阁去。 安佛院离鸿鹄阁并不算远,左右不过一刻钟,雒妃直接带入闯了进去,就见偏厅里头,秦寿与青欢两人正在用早膳,且青欢还面带浅笑的与秦寿剥了个鸡蛋! 雒妃气极反笑,她踏进去,“看来本宫来的正是时候,赶上了驸马这小灶的早膳。” 一见雒妃,青欢手一抖,竹箸啪的就落到地上,她脸煞白,起身就往秦寿身后躲,那娇娇弱弱的小可怜模样,倒真是让人心疼。 秦寿淡淡望了雒妃一眼,继续慢条斯理地用他手上的鸡蛋。 雒妃站定,她冷哼了声,忽地敛笑抬手...... 掀桌! 第031章 驸马:心塞,猪队友何其多 雒妃自来是被娇养大的,一身细皮嫩肉金贵的很,故而她的力气,也就能与猫崽相较。 按理一张长条黑漆木纹案桌,她是掀不动的,但架不住鸣蜩很有眼色,几乎在她动手的瞬间,鸣蜩隐在袖中的手一弹,一枚小巧的袖扣无声无息地打在桌腿上。 哗啦的动静中,一桌汤汤水水、白瓷金盏地洒了遍地。 雒妃愣了愣,她看了看自个的手,又瞧着秦寿护着青欢因退的及时,并未沾染上半点油腻,心头竟觉十分遗憾。 秦寿面色铁青,昨晚被坑害的事还历历在目,那媚药也颇为厉害,他从安佛院出来后,本想往后院去,但脑子里过了一遍自个那些通房,竟发现没个是他能动的。 至于夏至,是生母从前给他选的婢子,因着这点缘故,他也不想随意糟践了去,故而最后只得在冰窖里呆了一晚上才算无碍。 而青欢,那等谋害天家公主与驸马的重罪,他哪里会让雒妃顺利地安在她头上。 青家,可算是他的臂膀。 雒妃肆无忌惮,秦寿的脸色能吓唬旁人,但对她而言,不过尔尔罢了,总归他也没别的表情,故而她冷着脸,摆出公主的威严道,“驸马这是要做甚?莫不是要窝藏重犯不成?” 青欢躲秦寿身后瑟瑟发抖,她红着眸子,抽抽咽咽的,哭的梨花带雨,好是我见犹怜。 奈何此刻的秦寿眼里,只有雒妃张牙舞爪地嚣张模样,他同样面色发冷地道,“公主严重了,本王王府哪来的重犯?” 雒妃见他铁了心的要护着青欢,言词也不客气起来,“意图谋害当朝长公主,若不是驸马,本宫目下还能站在这里?” 秦寿凤眼渐沉,是谁下的媚药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让这罪名落到青家任何一个人的头上。 他也是小瞧了雒妃,原本只是闲来逗趣才搅合进来,可眼下,她居然能算计到这一步,不得不叫他刮目相看。 “若是在京城,依着本宫从前的脾性,敢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陷害本宫,本宫当场就能仗毙了她,再抄她满门。”雒妃怒火一上来,白嫩的面颊艳若桃李,一双桃花眼,更是灼热晶亮的烫人。 对这话,秦寿毫不怀疑,雒妃公主从前本也是那样的作风。 “本宫已是看在驸马的颜面,还不曾动青家分毫,驸马莫要将本宫的仁慈当理所当然!”雒妃倨傲地扬着下颌,显出几分天家才有的薄凉来。 秦寿目色晦暗不明,他回头沉沉看着青欢,直看的她心里不安,才问道,“那媚药可是你的?” 青欢面露迟疑,眸光闪躲,根本不敢回答。 这样的神色,勿须多言,秦寿心里也有数了,他皱眉,为有这样的蠢货姻亲而头疼不已。 他这小小的反应让青欢背脊发凉,她猛地死死抓住他袖角,惊慌失措地道,“表哥,你不能不管绮罗,绮罗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 秦寿诧异地看着她,一旁的雒妃随意捡了张锦杌施施然坐下瞧热闹。 青欢转头看向雒妃,眉目扭曲地道,“她除了公主的身份,能有什么?娇纵跋扈,一无是处,还在院中养着小侍,这样与表哥绿头巾戴,不若让所有人都知晓她的浪荡本性,一个不贞不洁的容王妃,就算是御赐的指婚,表哥站着理儿,休弃了她,谁还能叫表哥为难……” “闭嘴!” 秦寿一口喝道,那两字冷若冰珠,一乍响落地,就碎裂成割人的冰渣。 他的面色很难看,被指摘的雒妃反而并无多少生气,她还能饶有兴致地瞅着秦寿眉心那道一线丹朱色瞧。 秦寿从来不晓得青欢竟有这样的想法,他忍了又忍,终还是开口骂道,“蠢货!本王与公主乃御前赐婚,雒妃公主是我秦九州明媒正娶的容王妃,这辈子,她是生是死,都在秦家族谱上!” 是故,让雒妃没脸面的事,就是让他秦寿跟着没脸。 即便公主真养了小侍面首,再是心知肚明,谁也不会闹到明面上来,就是雒妃她自个也是深谙这道理的。 膈应膈应他可以,但绝不会闹到满城皆知的地步。 所以,秦寿这会明知那媚药是雒妃将计就计,故意坑害了他,可也忍不住会想,若是雒妃真用了,她那一院子的侍卫,又不是去势了的太监,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一想,他还真不想在管青欢,但...... “明人不说暗话,公主要如何才能息怒?”谁叫她姓青来着,他还不能不管。 雒妃眼尾微敛,她十指交错,纤白细长,像是上等骨瓷,“看在驸马的薄面上,本宫可饶她一死,但活罪难逃。” 秦朝思忖片刻才点头道,“该当如此。” 只有不涉及青家,在他看来,受些皮肉之苦也是值当的。到眼下,他都以为雒妃是受不得这气,想要讨回一二,是故,弃车保帅,便是上策。 青欢见着两人一言一语就定下了她的生死,她既是怨恨,又是害怕,“表哥,表哥,绮罗晓得错了,表哥不要这样对绮罗……” 她哭喊着一把抓住秦寿的手臂,死死不松手。 秦寿不为所动,雒妃含笑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本宫不为难你,只要你将剩下的媚药给本宫吃下去就是。” 季夏机灵的将剩下的半包媚药送到雒妃手里。 在青欢的眼中,雒妃此刻的笑靥形如厉鬼,她尖叫起来,“不,该死的是你,表哥凭什么任她为所欲为!” 秦寿面无表情,他仿佛没听到青欢的哭喊声,只那双烟色凤眼深邃渐沉,黑不见底。 青欢还是未出阁的娘子,吃下媚药,贞洁便是毁了。 雒妃仿佛晓得秦寿在想什么又像不晓得,她冷哼了声,“好歹刚才欢表妹还帮驸马剥了个鸡蛋,驸马怎的都不怜香惜玉一番?” 说到这,她眯了眯桃花眼,拉长了声线,“不过么,本宫也不介意将此等谋害天家皇族的事传回京城去,到时,青家必定片瓦无存!” 话落,她便甜腻腻地笑了。 第032章 驸马:心堵,所有人都在逼本王 秦寿从来都是意志坚定的,决定了的事便从未后悔过,故而他一指一指地掰开青欢的手,将手臂抽了出来。 “欢表妹不相信表哥么?表哥不会让你有性命之忧。”狭长凤眼有微末华光划过,语气温和,与他那张不甚有表情的脸很不相称。 只是无性命之忧罢了,他不曾保证其他。 青欢果然犹豫了,她愣愣望着他,仿佛那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表哥当真?” 秦寿点了点头。 雒妃嗤笑了声,当她不再心悦他,成为一个旁观者,才越发看清他的冷漠无情。 从前,他也是用过这样的神色跟她说,“公主一日还是九州的容王妃,九州就会护你一日。” 然后转身就将她软禁在王府,确实是护哪,她求死不得,只能苟且的活着,活着看他如何将息家的大殷江山篡改成他秦家的。 许是听到那声笑,秦寿回头就见雒妃眉目还没退却的讥诮,他目色发暗,烟色深沉,一如化不开的浓墨。 “望公主,手下留情。”他这样说道。 雒妃并不理他,她一挥手,鸣蜩与季夏立马上前,左右架着青欢,将她拉了出来。 青欢面色惨白,她似乎这下才反应过来,剧烈挣扎着朝秦寿喊道,“表哥,救我,表哥你不能这样见死不救,表哥……” 宛若杜鹃啼血,凄惨的紧。 秦寿眼都不眨,他背剪双手,冷眼瞧着雒妃惩治青欢。 原本,他就是这样心狠手辣的,雒妃再是了解不过。 她将那半包媚药递给顾侍卫,顾侍卫半点都不含糊,拆开药包,大步到青欢面前,大掌一掐她面颊,迫使她张大了嘴,手一抖,白色的粉末簌簌下落,沾了她一嘴一脸。 “住手!”冷不丁一冷喝平地惊雷。 顾侍卫动作一顿,青欢不知哪来的力气,偏头撞开他的手,还未用完的媚药顷刻洒了一地。 这当,头须皆白的青老夫人在延安的搀扶下大步走进来,她一眼就看到被压在地上,已经或多或少吃下一些媚药的青欢,顿时,眼里流泻出震怒又心痛的神色。 突然出现的青老夫人让秦寿皱紧了眉头,那眉心的一线丹朱色越发猩红如血。 须弥之间,他一转念,就明了雒妃暗藏不露的心思...... 她哪里是要想从青欢身上讨回一二,分明是为给青家泼脏水,好找借口断他臂膀! 秦寿瞥了雒妃一眼,眸光锐利冷肃,后温声得对青老夫人道,“外祖母,这事交给外孙如何?” 既然晓得雒妃所图,他自然就不会如她的愿! 哪知,青老夫人疏离客气的道,“王爷,青欢乃青家子嗣,她有错在先,哪里有劳烦王爷的道理。” 说完这话,她不给秦寿开口的机会,转身对雒妃道,“老身教养不严,难辞其咎,故而老身愿为孙女代过,望公主成全!” 雒妃起身,曳地裙裾皱痕延展,像极徐徐怒放的艳红海棠,她一身贵不可言的气度,尽显大殷公主的艳色风姿,“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怎么看也轮不到老夫人的头上。” 青老夫人抿了抿唇,定定看着雒妃,然后一把推开扶着她的延安,直直对雒妃跪了下去,并呼道,“求公主开恩!” 随后跟着她来的青家几房夫人,接连跪下。 青安氏也在其中,她倒有心想将青欢护进怀里,奈何没公主夫人吩咐,鸣蜩与季夏硬是压着她不放。 雒妃无动于衷地看着青老夫人的哀求,嘲讽道,“好个倚老卖老,本宫与尔等客气,尔等便觉本宫性子绵软好欺不成?” 她本无甚火气,但青老夫人这阵仗,倒激起她几分恼意来。 “没人会觉得欺公主性子绵软。”秦寿蓦地开口,他目光落在一把年纪还向雒妃磕头求饶的青老夫人身上,心里十分清楚,青老夫人如此为之,逼迫的哪里是公主,分明是他才是。 逼他不得放弃青欢,逼他保下青家,逼他现在就与雒妃成仇! 是以,一股子澎湃的愤怒从他胸腔呼啸而过,汹涌如熔岩,但他面上冷冷清清,看不出分毫。 他到青老夫人面前,强势得将人拉起来,再是一掌隔开鸣蜩与季夏,夺下青欢塞到青老夫人怀里,冷冷地道,“外祖母且带人回去。” 青老夫人沉默的将因吞了少许媚药,而神智开始不大清醒的青欢送至青安氏身边,她目光复杂地望着秦寿,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第033章 驸马:公主,求别任性 “哼,本宫看谁敢!”雒妃娇斥一声。 话落,玄衣侍卫长剑铿锵出鞘,团团将厅门围住,不放任何人出去。 秦寿面容肃杀沉寂,他单手背剪身后,食指与拇指不停摩挲,“息宓,这是容王府,本王乃容王!” 雒妃不为所动,“没有谁坑害了本宫后,还能活着。” 她随性妄为,恣情不羁,从来都是想要如何便是如何,一身倔强傲骨,宁折也不妥协。 秦寿薄唇抿紧,他望着雒妃,定定的道,“走。” 雒妃毫不退让,她同样泠泠如冰地回望他,喝道,“谁敢!” 青家一行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青欢更是难堪,她一闺阁娘子,不似秦寿那等心志坚定的,故而媚药药效一发,她便受不住了,娇喘吁吁的直拽自个衣裳。 若不是青安氏死死地困住她,只怕这一会,她就能将裙钗全脱了。 秦寿熟视无睹,雒妃也置若罔闻,两人之间仿佛只能看见彼此,青家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好一会,秦寿率先道,“息宓,不要挑衅本王。” 这话,已经是压着火气在说了。 雒妃恨不得啐口唾沫到他那张脸上,她鼓囊囊的胸口起伏不定,显然也是气极,“挑衅了你,你能耐本宫如何?” 她粉唇一掀,继续道,“本宫今日动了青家,驸马你又当如何?” 秦寿冷笑,“不能如何,最多公主任何消息都传不出容州,是以,没了京城的依仗……” 他顿了顿,瞬间一身气息危险迫人起来,“息宓,你还能张狂到何时?” 这话让雒妃想起那被软禁的几年,她愤然拂袖,就晓得没那么容易从秦寿嘴里夺食,况以眼下情形,红妆楼却是半个字都不能提的。 眼见雒妃似乎有所松动,秦寿适才缓了口吻道,“息宓,别让本王与你动刀子。” 瞧这话说的,好似她雒妃是个十恶不赦的,而他秦寿就是翩翩君子,动刀子前都要先支会一声。 雒妃不吭声,板着脸,端着公主的派头。 秦寿微勾嘴角,他一抚掌,呼啦的秦家军从四面八方蹿了出来,将她的侍卫复又困住。 雒妃脸色一变,她咬牙切齿地盯着秦寿,沉吟片刻下令道,“退下!” 玄衣侍卫这才收了剑,让出一条道来,青家人忙不迭地出了偏厅,在秦家军的护送下,急急忙忙赶回青府去。 雒妃气的恨不得与秦寿拼命,谋划多日就这样功亏于溃,她如何甘心? 奈何她根本不是秦寿对手,侍卫也拼不过秦家军,这样的劣势,她也只得领着自个人,气哼哼地回了安佛院。 秦寿神色不明地瞧着雒妃离开,他对延安道,“去禀回外祖母,将青绮罗送至静心庵修身养性,本王能扶起一个青家,自然也能扶起第二个。” 延安一凛,不敢多问,“小的这就去办。” 雒妃不晓得秦寿已经有了警惕,她踏进安佛院,心头怒意难平,郁结的厉害,首阳端了凉茶出来,她拿着就喝了一大口。 如此缓了缓,她这次才没失了理智去与秦寿拼个两败俱伤。 六宫娥也不晓得要如何宽慰,只不远不近地伺候着。 好半天,雒妃顺心了些,她惯常坐到槐树底下,想着既然此路不通,她便用别的法子,总是要将红妆楼抢过来,断了秦寿财路,砍掉他与突厥外族的联络门道。 忽的,她余光瞥见院后那青藤爬满的小佛堂,这刹那,像是有道闪电在她脑海一划而过。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邪火,倏地烧了起来。 哼,她动不了青家人,那就动他舍不得的东西,怎么也要让他心痛一回。 “来人!”雒妃当即喊道。 她桃花眼渐渐晶亮,整个人气势陡升,颇有要与秦寿一决生死的架势...... “给本宫拆了它!” 第034章 驸马:公主想娘家了 爬满青藤的小佛堂,阴暗潮湿。 在一声轰鸣之中,青藤散地,铺成开来,隐在黑暗中的观音像在日头下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但不过一瞬,轰然倒塌。 满地烟尘,雒妃站的远远的,心里浮起古怪的兴奋感,这就像是想做一件坏事,某一天终于成了,骨子里尽是不安分的躁动。 期间,季夏捉了想要去与驸马报信的下仆,顾侍卫亲自带人将安佛院守的严丝密缝,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雒妃嘴角勾起笑,她眯着桃花眼,亲眼瞅着小佛堂化为虚无,再想想秦寿知道后会有的表情,她就舒心了。 “这佛堂碍本宫的眼,务必一点渣滓都不能剩,给本宫拆的干干净净了!”她说的漫不经心,晶亮的眸子却显出幸灾乐祸来。 她回了偏厅,只留侍卫在那边善后。 首阳迎上来,面色担忧,“公主,这几日渐热,不若去容州这边的宅子避避?” 雒妃晓得她在担心什么,她自晒一笑,“姑姑,有些事既然已经做下,避是避不开的。” 她顿了顿,想起从前,“况,吾与驸马,注定的一世怨偶,总要死上一个,才能了结。” 闻言,首阳大惊,“公主,切莫说这等不吉利的话,京城还有太后和圣人,他们便是公主的靠山。” 雒妃不予首阳说太多,她笑了笑,“本宫晓得。” 首阳还是觉得不安心,凡事她要比其他宫娥考虑的多些,因着年纪在那,故而晓得夫妻之间,再是不对付,可也不会像是公主与驸马那样的。 “公主,不若回京城吧,”这话脱口而出,心里的想法再忍不住,“公主,再忍上几月,下年圣人加冠亲政,到时京城来人,驸马不敢不让公主回去。” 京城哪,那是她熟悉的地方,不似容州,她初初受掣肘。 可她既明前事,又如何能装作不知,心安理得的受着母后和兄长的庇护,等着秦寿打上京城的时候,再被他杀上一次? 她从没对任何人讲过,她其实也是想护着母后和兄长,哪怕只有一次,即便大厦将倾,无力挽回,她也想他们至少能性命无忧。 “嗯,再等等。”她敷衍道,很多事,已经开始与从前不同,是以她也不晓得以后会怎样。 首阳沉默,她只是宫娥,就算在宫里呆了无数年,可到底还是不太懂公主。 是以她岔开话头,转而说起旁的趣事。 两人正闲聊间,顾侍卫大步进来,拱手行礼道,“启禀公主,卑职在佛堂发现此物。” 说着他手上就出现一抹绢丝,那绢丝有些年头,微微泛黄,上面能见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雒妃心头一跳,她直觉这一定是秦寿在寻的东西,且于他而言,十分重要! 这也就是为何上一世的安佛院根本没佛堂的缘故,因着秦寿为了找这东西,早早将佛堂给拆了。 不过,眼下拆的人是她,是以,秦寿想要的,自然就落入她手。 桃花眼一刹灼灼生辉,雒妃勾唇点笑,这种意外之喜,指不定原本以为拿不到手的红妆楼,多半会乖乖跳进她的手心。 ………… 以下为阿姽要说的话:这会才更新,跟大伙先说声抱歉! 昨晚阿姽在阳台喂兔子,阿姽养了只萌萌的白毛垂耳,蹲下抓兔粮,直起身的时候,后脑就撞到阳台支出来的那坨上面,痛的简直想死! 波波君问我流血了没?我答了句没有,然后走到房间门口准备去洗手,一摸后脑勺,不对啊!! 拿下来一看,满手的血,阿姽瞬间一脸懵逼,还晓得跟帮我在喂兔叽的波波君讲,“流血了。” 儿砸也被我一手血吓到了,不停围着我转说,“要去医院缝针吧。” 我真心想说,儿砸,不要转了,你妈没被痛晕,会被你转晕! 奈何,头痛的不行,话都不怎么说的上来。 波波君过来就见我还呆站在门口,吼了句,“过来,我看看。” 阿姽当时还在想,雾草,电影里头被砸出血了,手一摸一看,竟然是这种既视感。 然后是,麻蛋,好痛! 血沾在头发上,根本没办法擦,波波君找了好一会,才看到一直在流血的伤口,将周围的头发剪了,见伤口不算大,擦了消毒药水,在阿姽强烈要求下,粘上创可贴。 头发简直糊成一团,不忍直视。 波波君还毫不留情的打击我,“伤口结好痂前,不能洗头。” 最后,补上会心一击,“今晚趴着睡觉!” 生无可恋有没有?头发好几天不洗会馊掉有没有?我还要不要出门上班见人了? 最重要的是,胸小趴着睡真的不会搁到骨头嘛?!!! 以上,今早就起来的晚了,头还时不时痛一阵,这更就又少又晚,不过下午3点第二更没变,嗯,至少两千字+。 第035章 驸马:公主说,我爸就是老匹夫 大殷建朝三百余年,分而为九州,后于二百二十三年,朝堂陷入夺嫡内乱,外突厥趁势而下,九州分治为南殷北殷。 二百四十九年,南殷有将秦经纶,率兵三十万,打下北殷,至此南北两朝二十六年后,再次一统。 二百五十一年,秦经纶北伐突厥,这仗一打就是五年,将突厥赶出大殷疆土不说,还分而化之,行离间之计,将突厥分崩为东西突。 秦经纶功高,已无公侯之爵可封,他一手建立的秦家军一度成为大殷最精锐之师,无人可挡。 先帝思忖了几天几夜,书下一道圣旨...... 封秦经纶世袭异姓王之位,邑地容州,号容王,子孙沿袭! 而有传言,秦经纶能以一界布衣的出身,到助南殷一统,还将突厥打的落花流水,凭借的尽是他当时的夫人。 他的夫人姓谁名谁,无人可知,但有人见过,他夫人手里有一本当传家宝的册子,上有排兵布阵八十一计,故而秦经纶才如此擅带兵打仗。 秦家有没有这本册子,雒妃不晓得,但是她还真在秦寿手里见过一蓝绸包裹的兵书,平时秦寿将之供奉在祖祠,无比慎重,还曾说过,那兵书向来都只传秦家嫡长子。 彼时雒妃挖空心思的想讨好秦寿,故而开口央求翻看,秦寿约莫也是不想太早惹来天家的忌惮,是以点头应允。 她的记性不错,翻了几遍便都记住了,然后才发现那兵书只得一半,后半部分分明被人给撕毁了,只余前四十计。 当时她就想着不若将后面四十一计找到,驸马定然会欢心。 她差人一查,才晓得撕毁后半部兵书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秦寿的生母青氏,其中有何纠葛,雒妃不感兴趣,她晓得这事后,就歇了再找的心思。 而今,她瞅着手上泛黄的绢布,细读下来,可不就是秦家那兵书后四十一计,一计都不少! 那绢布约有半丈长,除了前面的四十一计,后面还画有山川河流,分明是一幅舆图。 雒妃定睛一看,纤长玉指一一描画,她赫然发现那舆图画的竟是大殷以外,近至突厥,远到波斯,甚至再远的她根本就不知道的地方。 她捏着绢布,用了好生的忍耐,才没将这东西给撕了。 远在京城的天家还真是小看了容州秦家,这样细致的舆图,没好几十年的功夫,根本是画不全的,由此可见,秦家的野心,有多庞大。 “姑姑,”雒妃轻声喊道,她虽不晓得目下要如何做,不过有一点,她知道她留不住这东西,“你与莺时和槐序,赶紧将这绢布上的东西拓下来,丝毫不能差。” 首阳没看那绢布,不过还是从雒妃的神色瞧出事关重大,她接过绢布应道,“婢子这就去办。” 雒妃挥手,又对顾侍卫吩咐道,“看紧安佛院,暂时不能让任何人进出。” “喏。”顾侍卫无一步应。 整个偏厅里,余雒妃一人后,她才揉着眉心,好生思量起来。 那绢布,秦寿肯定会与她讨要,她也不能毁,还需得完好无损的送回去。 谁让再过个几年,突厥那边就会反扑南下,届时还要靠秦寿守这江山,而绢布上描画的舆图便会起至关重要的作用。 她是大殷的长公主,即便与秦寿再是有深仇大恨,可也不愿山河破碎,百姓无依。 大义为先,是每个大殷息氏子孙骨子里天生就有的气节。 她想起这些就觉憋屈的慌,分明上一世,他也是得到了绢布,可还在她面前装模做样,不过是想松懈天家的戒心罢了。 不过这一次,她同样得齐了八十一计的兵书,这物什造就了个秦经纶,没道理到了她手里,再给皇帝哥哥,折腾不出几个有用的良才美玉来。 届时,没了秦寿,依然有的是为他们息家守江山的人。 她打定注意,心里没那般无措后,等首阳那边将绢布内容拓印完整,便让顾侍卫松了安佛院的守卫。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暮色四合之际,雒妃搬了美人榻躺在有过堂风的游廊下,就见秦寿鬓边泛霜的大步走过了。 顾侍卫等人争相阻拦,不过也拦不住就是了。 雒妃一抬手,顾侍卫收敛,秦寿就已站到了她面前。 他人极高,一袭银灰枫叶暗纹的斜襟长袍,颀长如玉,烟色凤眸深邃似墨,俊美的脸沿,刀削玉刻。 此刻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薄唇一掀就道,“息宓,如你所愿,明个整个容州都会晓得,本王的容王妃,大殷长公主,竟是个不守妇道的,干出与小侍私奔的事来。” 雒妃静静看着他,即便是盛怒中的秦寿,表情也是不多的,若是不了解的人,根本从他那张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波动来。 他继续刻薄的说,“至于你的侍卫宫娥,本王一怒之下,悉数仗杀也是可行的。” “而你么……”他一挥袖,蓄力一掌拍在美人榻上,嘭的一声,美人榻倒塌散架,雒妃摔在了地上。 他嘲弄地勾了勾嘴角,“自甘下贱的公主,与小侍私奔,自然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便是下了决心要杀她了! 雒妃并不意外,她原本以为面对秦寿这样浓烈的杀心,她会有所畏惧,然而...... 她心平无镜! 不畏惧,不愤怒,也不恐慌。 她动作优雅地站起来,拍了拍手,还颇为闲情逸致的道,“听闻那小佛堂从前是驸马生母常呆的地方,焚香礼佛,好生虔诚。” 秦寿眼底出现波澜,他这人寡情,只有少少的几人能让他放心上,不巧,生母青氏正是其中之一。 雒妃展开手臂,任六宫娥上前与她整理仪容,后她挥退所有的人,这才又道,“本宫幼时,曾听闻老容王与其王妃鹣鲽情深,恩爱非常,老容王更是在王妃不幸香消玉殒后,发誓此生的王妃唯青氏一人,当年,这专情美名在京城贵女中,可是引来诸多赞誉。” 闻言,秦寿似听了好大一笑话般,他蔑视的哼了声,以示不屑,也不晓得他是在不屑谁。 雒妃看着他,桃花眸子清亮如水洗,“不过,本宫以为,驸马的父亲,其实就一做作的老匹夫罢了。” 秦寿的目光刺人,“息宓,你莫要以为说这些,本王就会对你网开一面。” 雒妃笑着摊了摊手,“不然驸马想要与本宫说什么?说佛堂拆后,本宫无意得到的一些有趣的玩意儿?还是说你生母在佛堂里给驸马留了一封书信?” 当然,书信一事,她纯粹信口开河。 可秦寿的反应却十分大,他近前一步,猛地用力抓住她手腕,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头一次出现急切,“东西呢?” 第036章 驸马:公主,给我! 雒妃看秦寿的时候,她需得仰起头,目光才能触及他的眉眼。 此刻,他长眉冷对,凤眼黑沉,悬胆挺鼻,鼻翼微皱,寡情薄唇紧紧抿着,彰显不悦。 秦寿脸上无甚表情之时,清贵端方,当红尘烟火攀爬上他的眉骨,那犹如昙花般绚丽浩大的绽放,依然俊美的不可方物,纵使短暂。 甚至于,想让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只为一人而牵动。 她从前不也怀着这样的心思,想成为他的那个独一无二,一头栽下去,结果粉身碎骨。 注意到雒妃瞧他到发愣的眼神,秦寿缓了戾气,他松手,敛着眸子撩开她袖口,果然细细的手腕又让他捏出淤青来。 他薄唇抿得更紧了点,就那么抬着她手腕看了好一会,这才伸出两指,轻了力道,试探地揉按起来。 这样罕见的温情,让雒妃一个激灵,她想也不想地抽手,结果竟没抽出来。 秦寿似没察觉她的抗拒,自顾自的轻声道,“那是我母亲遗物,于我而言,十分重要。” 这一开口,就连自称都改了,好似刚才那个杀气腾腾的容王不是他一样。 雒妃心头冷笑,两辈子,她也就只见过秦寿这么一个随时善变的禽兽! “息宓,给我。”他微微低头,抬眼望着她,深邃的烟色眼瞳像是能吸人心神,一个不注意就会被他所惑。 雒妃冷哼一声,“秦九州,你莫忘了一刻钟前,你还欲杀本宫而后快,这眨眼的功夫,就卖起好来了,本宫以为,风月之地的贱女支都没你这般善变。” 话很难听,然不能伤秦寿分毫。 雒妃也没指望两三句话就能将秦寿如何,这人不仅皮糙肉厚,心智也是一等一的好,流言蜚语与他不过尘土,沾染了拂去便是。 “息宓,那是我母亲,生我的慈母!”他说着,低头见那手腕上被揉的来红了一圈,这才放开她,俊美的脸沿分明无甚表情,可就是让人感觉到一股子的悲切。 “我四岁丧母,但四岁之前,教养我的人,唯有母亲而已,四岁后,便跟着老容王,他教我的第一句话,便是提防京城息氏皇族。”他语调不急不缓,以一种无奈的嘲弄道来,倒叫人分辨不出真假。 雒妃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秦寿双手环胸,背靠廊柱,继续道,“是以,息宓你想本王如何对你?” “娶你非我情愿,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锦衣玉食,艳丽华服,娇宠细养的,我这容州风沙之地,哪里适合你?且你敢说,天家这些年就没动过想要削秦家爵位、释夺兵权的心思?” 说到这,他目光一霎锐利起来,“到那时候,你是我秦九州的王妃秦息氏,还是大殷长公主雒妃?” 答案不言而喻,雒妃根本不用去选择,她就会站到天家皇族那边。 毕竟她的骨子里,也是宫廷皇族的一员。 从来帝王无心,天家无情,说的便是如此罢了。 雒妃忽的就不想与秦寿再说下去,他的话她一句都不信的,可心里头仍会止不住的动摇。 这刻,她害怕自己动摇之后的后果。 她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那张绢布,冷着脸道,“拿红妆楼来换!” 朝思暮想都要得到的东西,当真正摆秦寿面前的时候,他反而不急了。 他只看了一眼,认出那是生母青氏的字迹,视线就又落在了雒妃的脸上。 她的脸不大,约莫他一巴掌就能盖住,时时都化着精致妆容,发髻从来不乱,整个人艳丽的不太真实。 他听过延安回禀,晓得她每日早上打理仪容都要一个时辰,非得从头到脚都完美无缺了,才会出行。 这些纷杂的念头只在他脑海一闪而过,他心起狐疑问道,“你要红妆楼?” 雒妃面无表情,她揉着那绢布,轻飘飘的道,“莫非驸马连一座首饰楼都舍不得?本宫看的起,那是驸马的荣幸!” 秦寿只考虑了那么一瞬,他就应道,“既然那些异族首饰能得公主另眼相看,九州送予公主又何妨。” 比想象中的顺利,雒妃倒觉得不真切了,不过她还是不露声色的道,“驸马送来房契之时,这婆母大人的遗物,便是驸马得了。” 话落,她又以极快的速度收了绢布,挥袖赶人道,“驸马,天色已晚,好走不送。” 秦寿没做纠缠,他冲雒妃点了点头便旋身离去,兵书寻着了,这一时半会的他还等的起,相反红妆楼那边,还需他做些旁的安排。 第037章 驸马:公主虐我千百遍 秦寿的动作很快,不过半天的功夫,延安就将红妆楼的房契送了过来,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日后红妆楼就是她雒妃的铺子,与秦寿再无干系。 雒妃也痛快,那绢布她毫不留恋地给了秦寿,并让延安传话道,“下次驸马要想杀本宫,还请驸马斟酌好了在动手,本宫随时恭候大驾!” 延安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他也不明白自家王爷和公主这是怎的,好似天生八字不合,三两句话就不对付,再严重点,可就要明火执仗地杀起来。 分明是至亲夫妻,却也是至疏仇人! 红妆楼到手,雒妃转手就将房契给了槐序,并拨了四名侍卫给她,对铺子的账目彻底清查一番,务必要查出秦寿与外族勾结的证据,就算搬不倒秦寿,他也要砍了他的爪牙。 槐序得令,当天就住到了红妆楼,夜以继日得查探起来。 可几天过去,槐序理账虽是一把好手,奈何秦寿的人,善后的很是干净,她除了查出有几笔账目数额过大,再多的就无任何线索。 雒妃也没催促,但首阳等人皆瞧出她的心不在焉。 就像是走进了死胡同,转进去就出不来。 与雒妃心神郁结不同的是,秦寿最近颇觉闲适。 得了后四十一计兵书,并外域舆图,他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也多少浮起些浅笑。 他如饥似渴的连夜读完兵书,胸腔顿生万丈豪气,只恨不得立马就披肩挂帅征战沙场一番,而那舆图,他更是亲手细细地临摹下来,后经绢布用蓝绸包裹,送入祖祠。 是以,当延安回禀,公主在查红妆楼账目一事时,他一拂袖,不甚在意的道,“勿须担心,公主什么都查不出来。” 红妆楼原本就是有两本账册的,一本账是做来与外人瞧的,而另一本,他笃定即便摆雒妃的面前,她也是看不懂的,更何况那本账,连他都不曾过手,雒妃又哪里能查出账本下落。 眼见秦寿胸有成算,延安又道,“如今红妆楼已归公主名下,此笔进项没了,往后那边过来的物什王爷意欲落到何处?” 秦寿正戴了赤金鼻梁架的水晶眼镜看那副舆图,听闻这话,他一挑眉,惹来镜架上垂落的细金链子一阵晃动,十分好看。 他沉吟片刻,“没了红妆楼,可与那边的联系不能断,改道,直接到京城,到时自有人处理。” 闻言,延安心头一惊,他作为王爷的长随,竟不晓得王爷何时与京城那边搭上了关系。 “是,小的这就去办。”不问不该问的,这向来是延安的长处。 秦寿点了点头,他微微伏下身,继续看那舆图,赤金边的水晶眼镜,偶尔镜面上一闪而过的寒芒,以及他沿着河川蜿蜒而上的修长指尖,从肩滑落的鸦发,这般的俊秀儒雅,让走到门口的延安见了心头一跳。 他揉了揉眼,暗自警醒自己,在王爷身边做事,日后需得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槐序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她在红妆楼后宅的次间书房里,坐在一堆账本之间,本就表情不多的脸,这会越发木了。 手上的账本她已经翻第五次了,一笔笔进入账,瞧着是没问题,可以她敏锐的直觉,她觉得这账没有问题才是大问题。 但问题在何处,她仿佛雾里看花,就差那么一丝一缕,就是抓不住问题的关键。 “槐序姑姑,可要用些点心?”门外候着的侍卫探头问道。 槐序目有茫然,心思根本就没从账本里抽出来,“嗯?” 那侍卫提了漆红描金缠枝莲的食盒进来,好不容易寻了得空的地儿,将食盒里的碟子摆出来,自顾自的道,“槐序姑姑,虽说查账要紧,可姑姑也该紧着自个的身子,要姑姑累病了,还有谁能帮公主做事。” 槐序皱了皱眉,她常年与账目打交道,故而其实不善与人言谈,只得刻意板着个脸,让外人望而却步。 总归她只是公主的宫娥,只要公主不嫌弃,其他的勿须理会。 那侍卫半点都没察觉槐序的不耐,他摆好碟子还继续在说,“姑姑,用完该休息一会……” “聒噪!”槐序瞥了眼几个碟子里的点心,不甚有胃口,“槐序,叫我槐序。” 姑姑这称呼,她们六人里,眼下也只有首阳才当的。 那侍卫约莫也就二十年纪,玄衣金线滚边的侍卫服,穿在他身上倒显得老气了些。 他也不与槐序客气,笑着道,“是,槐序你赶紧用些点心,顾头指我们四人过来时,可是说了,要好生照顾你,回去要发现你少了根头发,顾头都会扒了我们几个的皮。” 莫名的,槐序瞧着他脸上浮夸的表情,有些想发笑,她依然面无表情,施舍般地捏了块点心,慢条斯理地用完了,这才道,“我省的,你下去吧。” 那侍卫摸了摸鼻子,提着食盒起身往外走,到门口他还回望了一眼,见槐序又埋头账本里,心里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旁的什么情绪。 “你的名字?” 在他脚踏出门外,幽幽地传来槐序的一声问。 他猛地转身,眼神晶亮的像是讨欢的小狗,“齐臣,我叫齐臣,齐国平天下的齐,位极人臣的臣。” “嗤啦”轻响,槐序手一抖,手上的账本一角就被撕了下来。 她抬头看他,目光不明,“你……” “槐序姑姑,”这当,另一侍卫拎着个毛头小儿闯进来,他一把将那小儿按在地上道,“这乞儿在楼外徘徊了几日,今日意图从后门摸进了,我抓着他的时候,他说要见公主,还扬言有要事与公主回禀。” 这话一落,那小儿就挣扎着喊道,“本公子才不是乞儿!” 槐序眸色一冷,“先放开,让他起来说话。” 那侍卫依言放开,只见那小孩站直了身,理了理身上泛白的小衫,他抬起头来,面有菜色,约莫只有十一二的年纪,很是瘦小可怜。 他先是像槐序行了一礼,这才不慌不忙的道,“小儿姓解名凉毓,有要事与公主回禀。” 槐序整暇以待坐直了身,“解凉毓?驸马麾下左骁卫解家人?” 解凉毓不应,只一口咬定,“我要见雒妃公主!” 槐序轻蔑一笑,“公主岂是你这等能见的。” 说着,她一挥手,齐臣机灵地就要去捉解凉毓,哪知解凉毓突然喊道,“我有红妆楼的账本要给公主!” 第038章 驸马:我的人就是公主的人 雒妃皱着眉头坐在槐树下,天气渐热,她只穿了件薄薄纱衣,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飞仙团扇,心头郁结,很是不开怀。 京城那边没消息,槐序红妆楼也没进展,她就看着秦寿逍遥快活而毫无办法,仇人过的这样好,就是苦了自个的感觉实在很不好。 她轻叹一声,闷闷地抿了口甘甜的凉茶,首阳也不晓得要如何宽慰,只得将这几日采摘的新鲜槐花与雒妃瞧。 洁白芬芳的槐花被洗得干干净净的,首阳拿了个琉璃瓶子出来,一朵一朵的将槐花装进去,发酵个几日就能做口脂和香膏了。 雒妃勉强转头看了几眼,就不甚有兴致。 心头大事未解决,她连往日十分在意的皮相都不在乎了。 她愁了半天,也没个结果,遂晃着团扇道,“罢了,罢了,是本宫想……” “公主!” 她话没还说完,槐序老远就冲进来,她眸子晶亮,鬓边的发髻因着走的太快而有松散。 “公主,有眉目了。”槐序嘴角翘起,少有这般息怒外露的时候。 听闻这话,雒妃一把捏紧扇柄,“有何眉目?” 槐序让齐臣将解凉毓带进来,飞快的回禀道,“这是驸马麾下左骁卫解家的解凉毓,他手里有一本红妆楼的账册,旁的婢子没问出来,他一直嚷着要见了公主才肯拿出账册。” 解凉毓? 雒妃一眼就看到齐臣手里拎着的瘦弱小儿,枯如干草的小发髻,菜色面容,长袍泛白,一看便是时常被苛待的。 但,雒妃半点都不敢小瞧了这小儿。 她微微眯起桃花眼,若是没有记错,再过个四五年,这不起眼的小儿,摇身一变就会成为秦寿身边最得力的谋士。 甚至于,日后秦寿能毫无后顾之忧的上阵杀敌,半点不担心后方粮饷辎重的供给,这解凉毓可谓功不可没。 她上一世是见过解凉毓的,清秀如竹的少年,谈笑风声间就将解家曾薄待了他的嫡出兄长构陷到死,继而以卑贱的庶子身份,成为解家说一不二的存在。 想到这些,雒妃眸光渐冷,她摩挲着扇柄,云淡风轻地问道,“账册呢?” 解凉毓半隐在袖中的手紧了紧,他大胆地望着艳丽无双的公主,大声的道,“公主只需应下小子一件事,红妆楼的账目,小生双手奉上。” 雒妃冷笑了声,因着从前的事,她对解凉毓并无好感,“你以为,你凭什么能与本宫谈条件?” 闻言,解凉毓面色一变,不管他日后如何,目下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儿罢了。 他想了想,咬牙跪了下来,“小子愿向公主效犬马之劳,但求公主能给予一二庇护,小子这条命便是公主的。” 这样的话,雒妃不晓得听过多少,然从解凉毓嘴里说出来,她并不相信的同时,又心生古怪的得瑟。 日后再是秦寿的左膀右臂又如何,现在他求的人可是她。 雒妃手里的团扇转了转,她沉吟片刻才道,“本宫怎晓得你那账目就是真的?如此重要的东西,驸马不自个藏着,却落到了你的手上,说来谁信哪!” 似乎早料到了雒妃会这样说,解凉毓不慌不忙的道,“红妆楼一应异族头面,皆是解左骁卫出面与异族接头,是故这账册并未到过容王手里,且此账册以独有的法子入账,容王自信没人能看懂,便很是放心。” 雒妃其实已经信了大半,“哦?这解左骁卫,本宫没记错的话,该是你同族兄长。” 不等解凉毓解释,她又道,“你出卖自个的兄长,讨本宫的好,解凉毓,你当本宫是傻的不成?” 解凉毓瘦弱的身子倔强地挺直了,他咬牙固执地道,“小子不敢欺瞒公主,嫡兄不仁,小子又何必以他为兄,相比早晚一天被他磋磨死,小子不若先下手为上。” “况,本就是存有杀母之仇的,又何必仁慈!”他轻言吐出这惊人秘闻,反倒让人能高看几分。 不愧是日后秦寿身边出色的谋士,就冲这心性和胆识,雒妃几乎想击掌称赞了。 不过,她仍是不动声色的道,“哼,本宫若是你,自然找上驸马表忠心才是,毕竟这容州,可是驸马秦家的一亩三分地。” 解凉毓敛眸低头,似乎为雒妃的不信任而觉的难受,又有一种被逼到绝路的无能为力。 好一会他才嘲讽一笑道,“容王麾下尽是能人,如何看的上十来岁的小子。” 雒妃摇着团扇的动作顿住,她想不明白上一世这样走投无路的解凉毓是如何解了困境的,而他出现在秦寿身边时,那已是四五年后去了。 “如若本宫同样看不上,你又当如何?”雒妃悠悠的问。 听闻这话的解凉毓,怔怔地望着公主,因为瘦弱而越发显大的眸子,流露出透骨的绝望和无措来。 良久,他缓缓起身,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下,可却比哭还难看,“暂避佛门,带发修行。” 说到这,那眸子里的绝望倏地被锐利破开,如冬雪消融,展露出汩汩野心仇怨,“待他日,欺我、辱我、压我之辈,一一讨还!” 第039章 驸马:哭瞎,公主拒绝和我约会 薄薄的账本,不过几页,猛一翻开,还以为是谁写的诗词歌赋。 槐序面色不太好看,她来回看了几遍,不得不承认自个看不明白,“公主,婢子无能。” 雒妃不甚在意,她朝少年老成的解凉毓问道,“此账册出自解左骁卫,你可看懂几分?” 解凉毓能以幼龄就干出出卖嫡兄的事来,自然也是聪慧无比的,他指着账册第一行的诗句答道,“一望两三里,这说的是一车货,以二银入,十三银卖,两相一去,剩下的十一两便是所赚银两,再是一车的量,所得即是此笔进项的盈余。” 槐序连忙取了毫笔,在纸上刷刷记下解凉毓说的账,这样一理,她顿时豁然开朗,后面的勿须提醒,她也能将这账册整理出来。 雒妃暗自点头,解凉毓说的分毫不差。 这样记账的法子,是秦寿自创,盖因她上一世想了解秦寿喜好,故而也是问询过他的,当时,他也是解凉毓那般解释的。 槐序似走火入魔,她嘴里念念有词,一面看着账册,一面下笔如游龙,不过一个时辰,她就将整本账册整理的来一目了然。 “公主,这解左骁卫,可真是该死!”她将账册呈给雒妃,义愤填膺地道。 雒妃直接翻到后面,果然上面详细记载着,解左骁卫哪年哪月哪日在何处与何人接头,所收货物多少,又是哪些货物。 “哼,”雒妃冷笑一声,眸色锐利刮人骨,“该死的何止解左骁卫,驸马可真是大殷好大的卫国功臣,与外族私运金银首饰不说,他胆子大到连牲畜粮食也敢与外族交易。” 听闻这话的宫娥侍卫,包括解凉毓皆低头不语,没人敢在这时候冒头,公主的怒火,不是一般人消受得住的。 雒妃捏着账册,力气大的指关节泛白,她深吸了口气,压胸腔之中翻滚不休的愤怒,面无表情的对解凉毓道,“你的杀母之仇,本宫准了。” 这便是要对付解左骁卫解家了。 解凉毓并无多大的欢喜,他皱了皱眉,“小子多谢公主收容之恩,不过,还请公主允小子一个不情之请。” “说!”雒妃道。 解凉毓那张面黄肌瘦的脸上就浮起无邪又残忍的浅笑,“解左骁卫的命,小子要自行动手!” 雒妃定定看着他,好一会才粉唇轻启,“准!” 得到公主应允的解凉毓,眼一弯,露出焉坏焉坏的小尖牙,又显出几分的狡黠来。 即便雒妃目下就想动手,可她到底还是晓得不能当着秦寿的面。 她遂隐忍蛰伏下来,并让槐序每日都到红妆楼去继续查账,造出一种外紧内松的假象,她还时不时暴躁地摔上几个杯盏。 是以,秦寿听着延安的回禀,想象着雒妃无可奈何,张牙舞抓的色厉内荏模样,心绪就越发的好了。 他甚至有一晚,忽起念头,踱到安佛院那边,落井下石的在雒妃面前晃荡,无甚表情,可雒妃就是瞧出他嘴角微翘。 显然,他同她一样,但凡见着对方过的不好了,自个才能欢喜。 彼时雒妃正在用晚膳,她瞪着秦寿,嘴里恨恨咬着块细嫩的鸡脯肉,她硬是翻来覆去的咬,权当是在啖面前这禽兽的血肉! 秦寿难得颇有开怀,烟色的凤眼都亮色了几分,他自顾自的在雒妃对面坐下,屈指轻敲桌沿道,“再有十日便是端阳,公主若无事,府中今年的端阳宴,还要劳烦公主置办。” 毕竟,哪家的端阳,都是当家主母在准备。 雒妃嗤笑一声,她动作优雅地揩了揩嘴角,“本宫没空,驸马自个担待。” 没给她当家主母的中馈权利,这会需要了,就想起使唤她来着。 秦寿根本是还将她当从前的雒妃不成,以为为了他那点微末欢喜,就什么事都愿意干? 秦寿并不意外雒妃的拘拒绝,他思忖片刻道,“既然如此,端阳那日登高上普济寺,公主也是定然不会去的了?” 雒妃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提起裙摆,露出三寸金莲小脚,“你让本宫登高,安的是何居心?” 谁不晓得她雒妃公主是千娇百宠的,走哪都有公主鸾驾,莫说是登高,就是多走几步路,身边的宫娥都是惶恐不安的,若让她那母后和皇帝哥哥晓得了,还不心疼死。 秦寿目光落在那只莲花绣鞋上,鞋尖上偌大一颗南海明珠,上好的墨缎锦,妖娆的缠枝并蒂莲,小小的精致绣鞋,颇有让人想脱了一看那其中隐藏的玉足真容。 他落开眼,抿了抿薄唇,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雒妃瞧着他人走出了安佛院,她腾的起身,一拍桌案,“去,端阳那日,让顾侍卫点齐侍卫亲兵,本宫要杀鸡儆猴!” 第040章 驸马:公主要杀我的人 几日的功夫,转瞬皆逝。 端阳这天,日头毒辣,甫一早起,就开始渗热汗。 雒妃端坐在花厅里头,四个角落,六个冰盆,散出丝丝的凉意,可六宫娥与顾侍卫皆不敢言语。 辰时中,有亲兵来报,驸马出了南城门,正往普济寺方向去。 雒妃眸色一闪,艳丽逼人的小脸一刹气势蜚然,她起身,一挥手喝道,“容州左骁卫解闽勾结外族,贪墨粮饷辎重,援外族之势,误我大殷将士无辜性命,如此卖国求荣行径,本宫岂能轻饶,来人,解家上下,给本宫一并捉拿归案!” “喏!” 在厅中的顾侍卫和厅外的侍卫亲兵叠声应喏。 首阳亲自带着公主令,并鸣蜩季夏,与三十侍卫、一百亲兵往解府去。 沿途市集,本是在与亲朋友人三三两两登高过节的百姓,见着这阵仗,纷纷侧目。 一行人径直到解府门外,首阳扬公主令,声灿如莺的冷喝道,“容州左骁卫解闽勾结外族蛮夷,贪墨粮饷辎重,并与突厥两方交战之际,牺牲我大殷将士性命,助其军功,所犯罪行罄竹难书。” “我等奉雒妃长公主之命,捉拿解闽归案!” 此话一出,围观百姓顷刻哗然。 容州本与是突厥挨邻,数年来一直深受突厥骚扰,就没有谁不痛恨外族蛮夷的,今个一听这左骁卫竟做出卖国求荣之举,当即愤怒难当。 解府守门的门房,一见着架势,吓得连滚带爬地跑进府,赶紧回禀去了。 顾侍卫一马当先,抽刀率先闯了进去,随后的亲兵一拥而上。 解闽一早起来,眼皮就跳的厉害,他揉了揉,反而越发难受起来,边上夫人张氏还在不停的唠叨,“夫君,今日可要带上小叔?” 解闽嘲讽一笑,“一个出生在外的庶子,不必。” 张氏略有迟疑,“看门的婆子说,这几日小叔时常往外跑,也不晓得在干些什么。” 解闽不想再提解凉毓,遂板着脸喝了声,“见识短的妇人,凭的嘴碎。” 张氏被这话训的委屈,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就在这当,管事面色苍白地冲进来,“大公子不好了……” 解闽邪火腾地冒起来,他想也不想一脚朝管事踹过去,“本公子好好的,哪里就不好了?” 那管事来不及揉胸口,爬起来跪着道,“雒妃公主来拿……” 话还未完,鸣蜩与季夏已经到了后院,两人齐喝道,“解闽勾结外资,卖国求荣还不速速就擒!” 这话未落,两人齐齐朝解闽抓去。 解闽心头大骇,但他挥袖格挡开两人,就已经冷静下来,“哼,我乃容王麾下,雒妃公主那是污蔑,我要面见王爷!” 鸣蜩冷笑一声,“公主与王爷夫妻一体,岂容你这卑劣小人狡辩,如今证据确凿,便不得容你!” 解闽晓得要不好了,他目光闪烁,转身猛地冲到木窗边,就要跑。 等待他的,是早守在木窗外的顾侍卫手上的刀光,他划下利刀,手腕翻转,就着刀把背在解闽当胸一拍,就将人打的个趔趄。 鸣蜩与季夏趁机攻上来,一左一右将人制作做,顾侍卫顺势摸出特意带的绳子,将人捆了起来。 首阳在外,带着亲兵把解家老小一并抓了,当看着解凉毓出来,她冲拎着他的侍卫齐臣使了个眼色,齐臣福至心灵,咧嘴一笑,顺手就带着解凉毓去了旁的地儿,总归于解家老小不同的待遇。 顾侍卫押着解闽出来,首阳朝他冷笑一声,“将解家老小带到北城朝门,公主亲自监斩!” 第041章 驸马:不听使唤的腿 雒妃早等在了北城朝门,没有监斩官,她亲自坐镇,刽子手被拖来的时候还颤颤兢兢的。 她桃花眼一扫,那身穿红衣的刽子手便打个冷颤。 雒妃讥诮一笑,烈日当空,晒的人头昏眼花,朝门已经围拢了无数容州百姓,所有人都好奇,这会不是秋后,况还在端阳节气上,本不是监斩犯人的时候,可雒妃贵气逼人地坐在监斩官位置,也不像是闹着玩的。 巳时三刻,首阳等人到了,她身后押着解家老小,侍卫亲兵身上杀气凛然,骇的人不敢多看。 顾侍卫率先将解闽押上斩杀台,一踢他膝盖,解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要见王爷,”解闽披头散发,可他脸上带起不屑的冷笑,“公主今日所为,可是经过王爷同意?我乃王爷麾下左骁卫,听命王爷吩咐行事,公主无权干涉容州内务。” 雒妃拢着手,搁在腰腹,背脊挺直,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解闽,“听命王爷吩咐行事,你敢说勾结外族,贪墨粮饷辎重私卖外族,这也是驸马吩咐你干的?” 解闽目光闪烁,不敢应这话。 雒妃冷哼一声,将那本账册给身边的槐序,槐序当即大声念道,“腊月十一,八车米粟,与城郊八百里地,同突厥少族长换的异族金银首饰不计;二月初八,得突厥腹地舆图一份,换戈剑计百把……” 不用槐序再念下去,解闽面色一变,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雒妃。 雒妃怒道,“你敢说,这也是驸马吩咐的!” 解闽哪里敢承认,他只一口咬死,“我要面见王爷!” 雒妃起身,她身上艳红的深衣裙裾,在灼热的气浪中,越发猩红如血,她对朝门外的白百姓问道,“此等不忠不义,卖国求荣的卑劣小人,本宫当不当斩?” 这一清冷如冰的嗓音,却似一点星火,将所有人心底的愤慨点燃,当即就有无数百姓附和道,“斩!斩!斩!” 三声斩,让解家老小面如死灰,就是解闽都渐渐绝望了。 雒妃将此事闹的人尽皆知,就算容王此时敢来,面对众多被愤怒的百姓,众目睽睽之下,想要保住他那也是不可能的。 雒妃眼尖,她瞅见混迹在人群中的容王亲信,急匆匆退走,与秦寿报信去了。 她早料到如此,故而才马不停蹄地将人押在北城朝门,管它是不是合适监斩犯人的时节,先杀了解闽,断了秦寿这一臂膀在说。 雒妃挑了支鲜红的斩令,纤细指尖轻飘飘的,可却握着解家老小的性命。 “今时,圣人以仁义治天下,本宫也是个仁慈的,解家解闽卖国求荣,罪无可恕,然解家女眷,十四岁以下幼小,居与后宅,不谙世事,故死罪可免,贬为庶民,后世五代,不得出仕!” 鲜红的斩令,在解闽的视野中从雒妃细白的指尖落下,划过飞燕的弧度,烈日下,他闭了闭眼,期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然而...... “啪”的声响,斩令着地。 他的心跟着沉了下去,到这地步,他依然不晓得那账册是如何落入公主手中的,可这些在生死面前,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午时已到!”起先对雒妃还心有畏惧的刽子手这会没了顾忌,对杀卖国贼他一点负担都没有,还比谁都积极。 那刽子手到解闽面前,抹了抹大刀,对着他毫不客气地啐了口,“到阎罗王那,记得说是俺李铁牛砍的你头,下辈子你若还是卖国贼,俺李铁牛还能砍你一次!” 说着,刽子手李铁牛就扬起了大刀,那刀背有六环,叮咚作响,煞气冲天。 哪知,雒妃却抬手道,“等上一等,驸马治下不严,总也该让他亲眼看看,日后才能将封地打理得更好!” 她趁他不在,杀了他的人还不算,还非得让他亲眼瞧着解闽是如何死的,这等心思与秦寿来说,无异于是剜心之举。 上一世,他可不也是这般对她的,杀她的人,当着她的面! 偌大的北城朝门,端阳的日头,能将人晒晕过去,可没有一人离开,就算是满头大汗,汗水浮了眼,捻起袖子一擦,又眼不带眨地盯着监斩台。 雒妃坐在阴凉华盖下,身后有绀香与莺时打着扇,分明背心热地渗出了汗,她却心绪十分的好。 果然,在她的期待中,远远的忽起打马声响。 桃花眼倏地一亮,雒妃勾唇点笑,她虚眯眸子,瞧着由远及近的俊美男子,再是没有过的欢喜从她胸腔蔓延出来,细细密密,纠纠缠缠的就开出怨怼的花来。 “驸马来的正是时候,”雒妃亲自起身相迎,“快快上来与本宫一道监斩!” 秦寿头簪白玉冠,一袭月白底阔袖菖菖蒲纹杭绸直裰,腰上金镶玉镂空雕双鱼腰封,俊美无双地坐在高头大马上,与朝门人群外与雒妃隔空相望。 他抿着薄唇,烟色凤眼深如黑曜石,一身气息冷肃。 解闽乱发下浮现激动的神色,他仰头朝秦寿喊道,“王爷,卑职冤枉!” 雒妃冷眼瞧着,她且看秦寿如何应付,救或不救,总归都不利好。 秦寿驱着大马,朝门百姓自发分出道来,他缓缓近前,动作利落的翻身下马,跃上斩台,掠过解闽,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到雒妃面前。 “本王从不知大殷朝公主何时可以干政。”他清冷如山泉的嗓音不急不缓的道。 雒妃笑了,可那笑并未到她眼底,堪堪在眼尾就凝结为化不开的冰霜,“本宫何时干政了?” 不给秦寿说话的机会,她继续道,“有人拿这账册到本宫这伸冤,对这样十恶不赦的卖国贼子,本宫身为天家皇族,岂能置之不理。” 秦寿双手背在身边,拇指与食指又摩挲起来。 雒妃哪里看不出他是在隐忍怒意,分明恨不得现在就弄死她,可青天白日的,他不仅不能显出怒意不说,还得同她好言好语。 雒妃将那账册扔到他面前,“驸马还是好生看看,解闽可是死不认罪,还嚷着一应都是按着驸马吩咐行事。” 秦寿不肖看那账册他都晓得,这一遭,是他输了。 “既然如此,”他一字一句的道,“也该暂且收监,待秋后处决,今日端阳,不宜行刑。” 听闻这话,解闽露出骇人的眸光,他盯着雒妃,隐有得色。 他笃信,只有这会死不了,容王定会想方设法的救他。 哪知,雒妃冷笑一声,她愤然拂袖讥诮道,“驸马征战沙场,掠得俘虏,也是要看日子才杀不成?本宫不知,驸马竟比本宫还妇人之仁!” 秦寿不为所动,继续道,“处决死囚,大殷自来是定了时日,方可当斩,公主不知不怪。” 这还说起雒妃的不是来了。 雒妃瞥了解闽一眼,又瞧着底下颇有争议的百姓,冷着脸,看不出旁的情绪。 许是未免生变,秦寿紧接着吩咐道,“将解家人押入死牢,秋后处决。” 闻言,跟着秦寿赶回来的几名秦家军当即上前,就要将人拖下去。 “慢着!” 雒妃一声喝,她眉梢一扬,眉目凌厉的道,“圣旨在此,本宫今日要处决解闽,他就必须死!” 说着,她竟然从宽大的水袖里摸出张明黄帛锦的圣旨来。 瞬时...... 秦寿连同朝门百姓乌拉跪了下来,口中叠声高呼万岁。 雒妃睨着秦寿,看出他眼底的汩汩怒意,若不是此时当着容州百姓的面,她还真想一脚就踹他脸上,叫他好看! 雒妃敛眸看着手里的圣旨,她不得不感激皇帝哥哥的先见之明。 出嫁之时,怕她在容州受委屈,这样先印了玉玺的空白圣旨,皇帝哥哥可是给她备了整整一匣子。 雒妃压下心头对京城的挂念,她用看蝼蚁的眼神看着解闽,“时辰已到,还不快送人上路!” 那侩子手心生激动,他吐了口唾沫在手心,重新扬起大刀。 就在这刹那,电光火石之间,解闽竟挣脱押着他的秦家军的钳制,腾地站起来,一肩撞开侩子手,人似锐利的箭矢,冲雒妃狞笑着扑了过去。 雒妃来不及闪躲,她甚至听到了鸣蜩季夏的呼喊,也看到了顾侍卫扬起的刀,可那些都离她太远了。 她只清晰地瞥见,离她最近的秦寿,突兀的向左边滑了半步,将她彻底地暴露在解闽的攻击下。 她瞪大了眸子,看着他,烟色的狭长凤眼垂着,睫毛掩映下,什么都看不到。 雒妃嘴角扯出讥诮的浅笑,不管是上一世,还是目下,她的驸马从来都是想她去死的,夫妻之间,到这地步的,约莫世间也唯有他们两人而已。 第042章 驸马:抢我媳妇,来战! 很多年了,雒妃能没心没肺的忘记很多人,亦包括她曾满心慕艾的容王秦寿,说不心悦了,她就能恨他到死。 可唯有一人,她从始至终都未曾忘记过。 她心安理得得接受那人的忠诚,坚定不移的信任着,甚至于她认为,他是为她而生。 秦寿说,她总是轻易的就能得到很多。故而从不知珍惜。 她时至今日也不晓得珍惜为何物,可是她明白,她是公主,勿须多做其他,接受旁人送到她面前的,这便是其最大的殊荣。 且在适当的时候,用身份和地位带来的权势给予一定的庇护。 诸如首阳顾侍卫等人,诸如她唯一的暗卫白夜。 她清晰记得上一世的初见,也如同此刻...... 穿玄色银边轻甲的男子,仿佛从天而降,几个起落,衣袂飒飒,英武不凡,利剑陡然出鞘,划过流星般耀眼的剑光。砍在解闽脚边,让他不得不止步。 解闽未及她身,堪堪在她半臂的距离。 “意图行刺公主,罪该万死!”忽的出现在场中的玄色银边轻甲的男子声若空谷回音,带着低沉醇厚不真切。 他手执一柄细长的剑。搭在解闽颈边,手腕翻转,用力一拍,就将解闽扇至一边,几个趔趄。栽倒在地。 适才,他上前一步,看着雒妃,一撩衣袍单膝跪了下去,“卑职暗卫白夜,救驾来迟,让公主受惊了。” 一如记忆中那般熟悉,他的剑眉星目,以及常年覆在脸上的鸦羽面具。 雒妃抽了抽鼻尖,蓦地发自心底地笑了,她微微抬手,轻轻碰触了下他脸沿的面具,确定这人是活生生地站她面前,这才神色复杂的道,“不迟,不迟……” 白夜轻皱眉头,又很快松开,他自行起身,护在雒妃面前道,“待卑职解决目下之事。再将圣人临行叮嘱与公主回禀。” 不等雒妃回答,他手中长剑刷的直指秦寿,并道,“身为驸马,在公主安危之际,袖手旁观,同样罪无可恕。” 秦寿眉心一线丹朱色接近猩红,烟色凤眼自白夜出现,就一直落在他身上,幽深寂灭,并流泻出无法隐忍的惊人杀意来。 他不晓得是为何,只是直觉告诉他,此人不能留,一刻钟都不能让他活着,更不能让他出现在雒妃面前。 “哼。”他冷哼一声,寡凉的薄唇勾起,带出嗜血又优雅的浅笑,一如他身在千军万马之中的时候,“尔以何身份与本王说道?不过区区一暗卫。见着本王缘何不跪?” 白夜眼都不眨,持剑的手再是平稳不过。 秦寿拂了下袖,举止儒雅有礼,可他身上越发高涨的杀气和战意却违和的很,“拿剑指着本王。你当第一人,有胆识!” 白夜并不是能言善道之辈,面对容王的挑衅,他直接动手。 手腕一番,细长的剑划过匹练般的锐利极光,鸦羽面具垂落的长长翎羽在他身后随长发飞扬,贴身轻甲包裹下的身躯迸发出不可忽视的绝对力量。 秦寿眼瞳骤然一缩,他右脚一跺,整个人极速后退,避开剑光,月白色直裰角摆猎猎作响。 斜长眉一挑,秦寿冷哼一声,拂袖化掌,快若闪电得朝着白夜胸口而去。 白夜回剑格挡,脚下如风。右膝屈起就踹,直攻秦寿下盘,秦寿不慌不忙,单手一拍,身体旋转。闪了开来。 “王爷,接着!”这当,及时为秦寿取的兵戟的延安赶到,他将手里的长枪抛与秦寿。 秦寿接过,趁势挽了个花枪。 百年椆木的枪身。上头细细密密地扎着金累丝,枪头长一尺余,形如蛇,顶尖锋利,两侧有薄刀。似碟翼,便是枪杆尾,也是尖锐无比的,整个长枪既是华丽又血气森森。 雒妃记得这枪,与秦寿征战沙场。不知饮过多少鲜血,秦寿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九曲。 “本王赏你个荣幸,让你死在九曲之下!”他嘴角噙笑,目色晦暗凝涩。心里头的杀意已经疯狂逸出,半点都掩饰不住。 他其实对这莫名而起的杀意微有诧异,可眼下已经不容他多想。 长枪与细剑,再次交织在一起,玄色同月白。一触即分,尔后又纠缠不休。 似乎不分生死,便不会停歇。 雒妃并不太担心白夜安危,毕竟上一世这两人交手无数,就没分出过胜负,她回过神来,深深看了起先押制解闽的那两秦家军一眼,然后对顾侍卫点了点头。 顾侍卫福至心灵,点了几十人过去,无声无息的将几名秦家军围住。并亲自拎起侩子手到解闽面前道,“误了时辰,小心公主治你的罪!” 那侩子手瞄了公主一眼,见她面色冰冷,眉目贵气又高高在上。心头一横,让顾侍卫帮他压着解闽,手起刀落,解闽还没回过神来,人头已经落地! 鲜血满地。热气腾腾地散出作呕的腥味,雒妃一不做二不休,将解家十四年纪以上的儿郎悉数斩了。 这些人等,皆是秦寿麾下,早晚都是敌人。她不若斩草除根。 而那几名秦家军,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地松了解闽的钳制,才致他的挣脱反扑,雒妃都不打算放过,她虽没打算杀掉。可活罪难逃,只让侍卫一并绑了,等回了安佛院再好生处置。 秦寿与白夜又是几个回合下来,他略一抽身,就见场中遍地的鲜血以及被擒住的秦家军。他凤眼微眯,目光锐利如鹰隼地看向雒妃。 “息宓,这是何故?”拉长的尾音,带出危险的意味。 雒妃轻笑,施施然走向白夜,“本宫怀疑这几名秦家军与解闽同流合污,本宫为驸马着想,当查的水落石出,免得再出现个解闽来污蔑驸马。” 说完这话,她看都不看秦寿一眼。略抬手,纤细柔软的指尖就勾住白夜的指头,“与本宫一道回去。” 白夜铿锵收剑,顺势拂开雒妃的亲近,并道,“卑职领命。” 雒妃毫不在意,她锲而不舍的再次伸手,这下正大光明地逮着他衣袖,捉着人上了她的金辂车,从头至尾都未曾给秦寿半个眼神。 秦寿眼见两人相携离去,他不自觉捏紧了九曲,一口戾气在胸口涌动不休,烟色眼眸更是黑沉的厉害。 延安上前,小心翼翼地道,“王爷,公主已经走远了。” 秦寿几不可察地应了声,提着九曲打马回府,只留下一句,“好生收殓解家人,莫声张。” 延安点点头,瞥了眼多数还未散去的容州百姓,面有苦色,不用想也晓得,明个容州又是风言风语满天飞,这等事,王爷不理会,可他作为长随的却不能不管。 第043章 驸马:公主,爬墙要不得 安佛院,花厅。 雒妃眸色晶亮地望着白夜,那灼灼热度好似能将人给烧化了。 白夜微微敛目,他从怀里摸出封火漆书信来,“这是圣人让卑职转交公主,并交代卑职日后护卫好公主的安危。” 话落,白夜便将那书信递到首阳手里。 哪知,雒妃心头急切,她等不及首阳呈上来,竟提起裙摆跑下榻。一把从首阳手里抢过那书信,三两下拆开看了起来。 上辈子加这一世,她根本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年没再见过母后和皇帝哥哥了,况她最后只能从秦寿的口中知晓他们的点滴。 当朝太后的书信,如她人一般雷厉风行,凡是只要雒妃注意自个安危,并言明已经晓得容王的勃勃野心,往后诸事,她自会想法子与旁的藩王合纵连横,掣肘容王。 而皇帝兄长就显得啰嗦许多,嘘寒问暖,无一不担心,洋洋洒洒三大篇,末了最后才叮嘱,白夜乃暗卫中数一数二的好手。日后就跟着她了,凡有难事,白夜皆可解决。 雒妃看的眼泪涟涟,她抽了抽小巧的鼻头,将涌出的湿意咽回去。只眼尾泛红,眸带水光,叫人心疼的慌。 她来来回回将书信读了好几遍,然后才恋恋不舍地让首阳当着她的面烧掉。 首阳卷起那书信,凑到烛火前。这才初初点燃,雒妃就皱着眉头,眼巴巴地看过去,像是在烧她的心肝一样,难过的不行。 首阳心软,她几下扇灭火星,“公主,不若不烧了?” 岂料,雒妃异常坚决,“烧了,不能留!” 首阳迟疑片刻,叹息一声,这下加快动作,背着点雒妃,一溜将书信烧成灰才算是。 雒妃定定注视着那团黑灰,似回不过神来。 首阳等六宫娥见她这娇娇可怜的模样,跟着心头不好受。 白夜摩挲了下腰间剑柄,面上覆着鸦羽,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踌躇了瞬。然后从身上摸出个龙眼大小的玉兔捣药白玉把件送到雒妃面前。 那把件雕的十分精致,玉兔捧着药槌的动作栩栩如生,很是讨人欢喜。 雒妃睁大了桃花眼,愣愣看着他。 白夜被那眼神看的不自在起来,他在鸦羽面具下轻咳一声,解释道,“圣人说,公主若是伤心不止,当用此物……哄上一哄。” 他根本没法说,圣人当时又是肉疼又是怀念的从一银匣子里摸出这把件时,还悄悄跟他说,这是公主半岁之时临着长牙,专门雕来给她啃的。 然后他眼尖,一个不注意就瞅见那银匣子里竟还有几枚小小的幼齿,以及让人难以直视的乳孩小衣。 现在想来。能让圣人宝贝着不肯让人见得,不尽是公主的物什能是什么? 白夜还没想好要如何跟雒妃解释这把件来由,一旁的首阳一眼就给认出来了。 她当即笑道,“婢子记得,这是公主幼时用来磨牙的玩意。后来突然找不着了,婢子一直以为不小心丢了,不想竟是给圣人拾去了。” 雒妃指尖一抖,什么叫拾去,分明是私自又拿她的东西去收着。 对兄长这样的怪癖她已经习以为常了。故而只是板起脸,猛地从白夜手里将那玉兔捣药的把件抢过来,死死捏在手里下令道,“下去。” 白夜从善如流。 只是临走之际,他眼神太好,行完礼一抬眼皮,就瞥见公主鬓边泛红的耳朵尖,煞是……可爱。 待白夜当真下去了,雒妃才想起她原本准备和他叙会旧的事都给忘了,好在人眼下已经来了容州,她也不急一时。 “吩咐下去,对这次进京的亲兵赏黄金百两,提为侍卫候选。”雒妃自来便懂得赏罚御下之术,故而对那亲兵并不吝啬。 首阳记下,槐序默默的在心里也添了一笔账。 雒妃目光落在手里的玉兔捣药把件上。思忖片刻后道,“解家已亡,去问问解凉毓有何打算,他若识相,本宫不介意再给他些好处。” 她继续道。“容州辖内的长史、镇守指挥及护卫指挥,这三司的人,给本宫好生清查一番,这么多年,领着皇帝哥哥的俸禄。竟干些吃里扒外的事,如此辜负皇帝哥哥的期望,不若就都给本宫去死!” 除了一个解家,她知道根本就不够,而当务之急的就是要将这三司从秦寿手里夺回来。换上忠于息氏皇族的臣子,如此才能在容州的政务上干涉秦寿,如若不然,她就只能一直居于后宅,什么都慢秦寿一步。 对于雒妃的心思。秦寿或许知道,或许又不知道,不过此时,他无暇他顾,今日一见白夜。心头那股子莫名的杀意翻滚不去,任凭他如何隐忍压制,可就是做不到平时的淡漠如水。 是夜,他一躺到床榻上,不过片刻钟。他就晓得自个做梦了...... 他又梦见了雒妃。 彼时的雒妃,葛布素衣,银钗绾发,即便褪去锦衣华服,她那张脸一如既往的艳色。 好似在一座山村里头,破旧的茅草屋,屋前两三菜畦,一圈篱笆。 她就坐在屋门口,迎着温暖的日头打盹。 那恬静乖巧的模样,却是他从未见过的。仿佛岁月静好,从前身份地位带来的浮华都已沉淀下去,在她面庞化为安宁的气度。 然后,他看见白夜出现了,脸上没有戴鸦羽面具。他身上也是普通百姓才穿的短打衣襟。 他瞧着白夜走上前,目光柔和地注视了雒妃好一会,尔后他弯腰轻轻吻上了她。 蚀骨的杀心蔓延而起,秦寿觉得自己好似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他清楚自己是在做梦。冷眼旁观。 另一个却已经化为梦中的他,站在茅草屋后的位置,雒妃与白夜都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两人恩爱甜蜜。 分明他才是她的夫,可能碰她的人。却是另外的男子。 雒妃转醒过来,在秦寿的目光中,她玉臂一展,面颊粉若春桃地环上了白夜的脖子,白夜则掐着她的细腰。顺势将人抱了进去。 秦寿看见雒妃一直笑着,止不住的嘴角上翘,眼眸弯弯,眉目含春,那样娇羞带怯的神色。连她最热烈慕艾着他的时候,也是没有的。 再然后,梦境一转,他看见自己居高临下对瘫软在血泊中的白夜道,“本王不杀你,本王只是要让你这辈子都受生离之苦,求而不得……” 秦寿猛地一挣转醒过来,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纱帐,他愣神片刻。尔后腾地起身,冲门外的延安喊道,“来人,备马,本王出城一趟!” 他要亲自去看看,那样的一个山村究竟存不存在,没有当是更好,如若俱在...... 秦寿薄唇泛起冷笑,他便先毁了那村子再论其他! 第044章 暗卫:招架不住,公主太热情 雒妃感觉出白夜跟在身边的好处来。 她要清查长史等三司,不出几日,白夜便将这三司可疑的书信印鉴,以及往日与秦寿有何勾当的证据摆在了她的案头。 出乎意料的,张镇守指挥使,那个叫阿莲的小娘子父亲,这么些年,倒中规中矩,不对秦寿过于热络,也不甚疏远。 雒妃挑眉,她记得大夏倾塌之时,这张镇守指挥使可是身先士卒,同秦寿一道杀上了京城的。 他手下有指挥同知两人,指挥佥事四人。这几人中,她还真不晓得哪些如今就倒戈了秦寿的。 故而,雒妃思忖半日,决定按下暂且不动这镇守指挥使,毕竟一藩地指挥使,可是掌着军政刑狱,没十二分的把握,她可不想打草惊蛇。 但长史和护卫指挥,这两司,既然已经无法对秦寿形成威胁,她还留着这等废物做甚? 目下,白夜在了,她也无须忌惮秦寿。 是以,解家消亡不过四五日的功夫,雒妃就已宴请的由头,将这两司的一家老小请到了安佛院。 与对待解闽不同的是,这两司的人,再如何都是皇帝哥哥从前亲自指派的,故而她想着将人送回京城,由兄长发落,不过在这之前...... 她要他们自个认下罪状! 朱长史是个身形矮小的。颌下黑须,越发显得他性子顽固不化,他身后是朱家女眷,朱白露赫然在列。 另一边的是藩王护卫青指挥,不是今日一见,雒妃压根就不晓得,青家竟还出了能人。 她隐约记得。当年皇帝哥哥根本不可能指派青家的人为藩王护卫指挥,这其中有何变故,不肖多想,她也猜的到定是秦寿的缘故。 不过,是不是青家的,如今也不重要了。 “公主,莫不是又想故技重施。趁着王爷不在,像那日冤杀解闽一样,今日除掉我等?”青指挥二十有余,还是个年轻气盛的,他身后只有一名面容嫩气的娘子,此刻瞧着雒妃颇有畏缩。 雒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对于秦寿不在容州的事,她还真不晓得。 而朱长史则颇为狡诈,分明从前在朝堂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迂腐性子,眼下却是物色人非变了许多。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撩袍摆,领着家眷毫不犹豫地朝雒妃跪下,“公主,下官有罪,愧对圣人,下官但求一死,不敢告饶。” 雒妃坐在三围罗汉榻上,身边是六宫娥,厅外是腰垮刀剑的侍卫,白夜却是不见人影。 “你是有罪。”雒妃轻描淡写地道,平波无澜的语气,让人揣测不出她的想法。 朱长史冷汗直冒,他以为座上的雒妃,还是从前在京城的那个天真小娘子,他连圣人都能糊弄,何况一个年纪尚幼的公主。 然,雒妃那一句话,就叫他心底发沉。 “下官只是遗憾。临死之前不能再得见圣颜,这些年,下官每每忆及圣人,皆悔恨难当,还请公主容下官家眷与下官殓尸归京,下官方可死而瞑目。”朱长史老泪纵横,当真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 雒妃暗自冷笑,“老匹夫,死到临头,还在企图糊弄本宫,当本宫三岁小儿不成?” 话落,她素手一拍案几,粉面含煞,“来人,撸去这老匹夫官印,将这一家老小不日押解回京与圣人处置。” 听闻这话,朱长史面色发白,待侍卫从他身上搜出官印,他才如梦初醒,撕了虚以为蛇的面具,对雒妃大骂出声。“无知小儿,牝鸡司晨,这大殷江山早晚要毁在尔等手里。” 雒妃怒不可遏,“给本宫掌嘴二十,本宫看他还能骂出什么名堂来!” 顾侍卫应了声,亲自动手,钳着朱长史肩。甩出杀人的劲,拍拍地掌了起来。 朱白露泣不成声,她见老父渐渐出气多,进气少,不禁给雒妃磕头道,“求公主开恩,民女老父年事已高。求公主仁慈,饶他一命,好回京法办。” 雒妃冷哼一声,她拂袖,一派不可侵犯的高高在上,“雷霆雨露皆是恩泽,朱家能有今时今日,莫非忘了是受谁的恩典?这才几年的功夫,竟是连本都给忘了!” “本宫不是不能目下就砍了你们的脑袋,只是给诸位留点颜面,毕竟圣人对尔等曾有过莫大的期望。”雒妃声娇软糯,可没谁敢忽视她眉目的贵气。 二十掌,顾侍卫不多不少地扇完,朱长史已经口吐鲜血、面颊发肿的昏死过去。 雒妃挥手,面无表情地道,“带下去。” 话落,立马就有侍卫跨步进来,像拖死狗一样,将朱长史并家眷带了下去,这一下轮便到青护卫指挥。 盖因秦寿的关系,他本是对雒妃心存轻视。毕竟再是公主,可也是容王的容王妃,若不想与容王夫妻之间闹的下不来台,便会多考量一些,不便得罪青家。 然雒妃向来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她睥睨过去,眸光锐利地道。“青护卫指挥,可有话要对本宫言道言道?” 在雒妃冰冷的注视下,青护卫指挥心头一紧,不敢吭声。 雒妃勾唇点笑,分明不过十五的年纪,可那身逼人的威势半点不弱,“既然青护卫指挥没有。那本宫可是有话说。” 尾音还未消散,雒妃陡然声色一厉,“护卫指挥这位置,也是尔青家人能染指的?” 青护卫指挥让雒妃这声喝给吓的双腿一软,差点就忍不住跪了下去,他撑着面皮,很没底气地道。“此事,公主当去问询容王……” “闭嘴!”雒妃泠泠娇斥道。 尔后她接着道,“驸马是何身份,欺驸马心善念着那点姻亲关系,就可劲往驸马身上肆意泼脏水不成?简直罪加一等!” 那青护卫指挥手握成拳,咬牙切齿地盯着雒妃,很是不甘心。 雒妃蔑笑一声。“来人,给本宫押下去,若本宫再听到尔等污蔑驸马半个字,不用等到京城,本宫立马就能斩立决!” 比朱长史稍好一点的青护卫指挥同样被带了下去,雒妃屈指点着手边的数张纸卷,上面赫然记着容州大小官署的身份详情。 她不敢用容州的人。也不能直接从封地境内提携下臣,一时之间去了长史和护卫指挥这两司,她还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 不过,很快她就将这等事放在脑后,总归将人押解回京后,母后会稳妥善后。 她挥退宫娥侍卫,冲着虚空的方向轻喊了声。“白夜……” 当即,眨眼之间,玄色轻甲的暗卫瞬间出现在她面前,露在鸦羽面具外的星目疑惑地看着她。 雒妃心绪倏地好了起来,她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上前。 白夜敛眸前行一步,在距雒妃半臂的距离站定,他右手落在剑柄上,岿然不动。 雒妃起身靠近他,温言道,“可愿去了面具,与本宫看看?” 白夜睫毛一动,然后在雒妃的注视下,他抬手缓缓揭了鸦羽面具。翎羽拂过脸沿,就露出一张俊秀如竹的面容来。 许是不常见日月,白夜的面容比之常人多了一抹苍白,剑眉星目下是挺拔的鼻梁,以及厚薄适中,十分有形的唇。 与记忆中一般熟悉,雒妃细细打量。仿佛想把面前的人与上一世的白夜重合起来。 没了面具的遮挡,倍觉不自在的白夜捏着鸦羽面具,反复摩挲翎羽,低沉地道了声,“公主……” 雒妃回神,桃花眼微有闪烁,她问。“有谁见过你这张脸?” 白夜摇头,“唯有公主。” 雒妃拿过他手上的面具,复又为他亲自戴上道,“很好,日后莫要让旁人见了。” 白夜点头,鸦羽面具下,他微微红了脸。 “卑职告退。”不待雒妃说其他。他一个闪身,人就没了踪影。 雒妃愣了愣,后哑然失笑,她懒懒地坐回罗汉榻上,盯着画栋横梁,就念起了不甚想回忆的从前,那段她与白夜隐居乡野的日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不说雒妃的手段让容州上下官署胆战心惊。就是延安都觉得他再经不起折腾了。 从解家被除,到朱长史和青护卫指挥相继出事后,每日无数大小官员与王府幕僚都来找他。 没旁的,就问公主这般插手容州内政,王爷是如何打算的? 他如何晓得王爷是何成算,他也压根就找不着王爷人影,自从那晚半夜。王爷打马出城,时至今日,未有支言片语不说,便是连半封书信也没有。 他不禁都想怀疑,莫非是公主那初来乍到很是厉害的暗卫绑了王爷去? 就在延安急的嘴角燎泡之际,秦寿回府了。 事隔六七日,踏进王府的容王风尘仆仆,身上衣衫有皱,面色沉郁,一双凤眼,深邃不见底,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延安低着头,闭口不问这些时日王爷的行踪,将雒妃近日所作所为一一禀来。末了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可是需要小的召齐大小官员,好生安抚一番?” 哪知,秦寿摇头,声色不明的道,“不必。” 后又道,“既然公主罢免了两司,明日沧澜苑议事厅,邀公主一道参政,此两司政务,皆由公主定夺。” 延安头皮发麻,差点想跳离开秦寿的身边,秦寿身上的古井无波,只让他越发觉得深不可测了。 第045章 暗卫:小心,前方驸马出没 雒妃猜不透秦寿的想法,一如现在...... 穿着七宝枫叶滚银边长衫的容王儒雅清贵地坐在她面前,敛眸品着上好的明前龙井。 末了悠悠然的道,“还是蜜蜜这的用度精细,相比之下,本王倒觉得往年的贡品莫不是被下面的人给糊弄了,不然怎的连茶也不若蜜蜜院子里头的好喝。” 雒妃让这一声的蜜蜜给弄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冷着脸道,“寻常的龙井罢了,若是还和驸马的心意。待会让宫娥给驸马包上一些。” 秦寿点点头,绝口不提朱长史和青护卫指挥的事,他那随意自在的模样,倒让雒妃牙根发痒,很想往那张俊美的脸上挥上一拳头。 一盏茶毕,秦寿理了理衣袖,适才淡淡的道,“今个过来,是邀蜜蜜明日一同往前院沧澜苑议事厅去,目下少了长史与护卫指挥两司,本王以为,没合适人选上任前,此两司的事宜,交由蜜蜜定夺的好。” 雒妃心头警铃大作,这般言语温和没火气的秦寿。本就古怪的紧,眼下他还主动提出让她参政,但凡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得不谨慎。 然而,秦寿就像是既有耐性又十分了解猎物的猎人。他清楚的明白雒妃的弱点,再适当的抛出诱饵,即便雒妃晓得前面是陷阱,她也没法拒绝。 是以,她略做思量。敷衍推拒道,“驸马真是说笑,本宫毕竟是一介女流,又哪里敢妄议政事,这要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是牝鸡司晨。” 说到这,她刻意加了句,“朱长史,可不就是这般怒骂本宫的。” 秦寿望着她,烟色眼瞳幽深如墨,不辨情绪,好一会他才道,“本王以为,蜜蜜恣意惯了的,哪里会在意这些。” 闻言,雒妃一噎,竟无话可说。 秦寿又道,“明日辰时,蜜蜜莫要误了时辰。” 话落,他起身。狭长凤眼微微敛着,俊美若白玉的面庞端的是面无表情,他走到门口,兀的想起什么,回头问,“怎不见蜜蜜的暗卫?” 雒妃唇边有笑,眸却疏离,她轻声道,“白夜。” 她没注意秦寿眼瞳骤然一缩,但又很快恢复淡然,且还闲适地把玩起腰间坠着的那块寿字形的墨色玉佩。 白夜出现,一如既往的装扮,他手扶在细剑刀柄上,在秦寿一丈外浑身紧绷地看着他。 秦寿转着玉佩的手一顿,他眯眼瞧着白夜。好半晌才高深莫测的道了句,“剑法不错。” 随着话音,他人已经转身往外走,但半隐在袖中的手倏地用握紧了玉佩。 雒妃轻笑出声,那笑声脆若铃兰。欢快的很,“白夜的剑法自然是好的……” 她也不管踏出厅外的秦寿是否还能听到这话,径直招了白夜近前。 没人注意秦寿那只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待出了安佛院,他松开五指。起先还尚好的墨色玉佩顷刻化为粉末,从他指缝簌簌落下,飞扬如沙。 他神色晦莫忌深,眸底不禁从长卷的睫毛流泻出的杀意骇人,可他身上无波无澜,有风打着卷旋起一丝袍摆,飘起又落下,越发衬的他如玉冰凉。 却说花厅里头,在秦寿出去的那刻,雒妃脸上就没了笑意,她冷冷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言。 白夜顿了顿,踌躇开口道,“公主,驸马让卑职感觉很危险。” 他没说的是。那种危险,就像是被一尊岿然猛兽给盯上了的错觉,头皮发麻,背脊发凉,不自觉的就会挑起他身体本能的攻击姿态。 雒妃没放心上。顺口道,“驸马此人,一向不是好撩拔的……” 有时候她都觉得,她除了解家,革职了长史和护卫指挥。如此大的动作,他竟能无动于衷,连声重话都没有,实在是叫她有些胆颤心惊。 而且,她今日瞧着驸马越发与上一世后几年的那个冷静沉寂又心狠手辣的秦寿类似。 他们身上。都带着同样寂灭的深不可测,像是深渊,一靠近跌下去,就再看不到日月希望。 然,她还是得接受秦寿的建议。插手两司事务,日后才能掣肘他。 第二日一早,雒妃卯时三刻到的沧澜苑议事厅,甫一进门,就见厅中大小官员皆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她。 后一回神。这才齐齐叠声唱喏见礼。 雒妃瞧着秦寿安然稳坐上首,见她来了,没说起身,自顾自地端着盏茶在品,而在他右手边。还空着个圈椅。 雒妃手虚抬,让众人起身,施施然上前,毫不客气地占了那圈椅。 秦寿这才搁了茶盏,不冷不热的对下面封地所有官员道,“今日起,长史与护卫指挥两司事务,由公主定夺。” 说完这话,他顿了顿,“藩王不得预四民之业。仕宦永绝,农商莫通,故而有拿捏不定的,也可禀与公主,一并解决。” 这话一落。下面的大小官员面面相觑,可又不敢低声议论,只得依言行事。 最先站出来的是张镇指挥使,他一拱手低头道,“下官有奏请。还请公主定夺。” 雒妃虽没真正当政过,可到底她还见过太后是如何摄政的,故而姿态摆的足,即便面容虽嫩,一时间倒也能唬人。 她嘴角含笑。威严与亲切并存,“张镇指挥使,不用客气,直接道来便是。” 张镇指挥使遂道,“数日前。公主申饬了朱长史与青护卫指挥两人,并欲将两人押回京城候审,下官往都指挥呈送的罪状文牒,实在不知该如何撰写,还请公主示下。” 话下之意。证据不足,无法定罪。 雒妃一挑眉,“本宫不知当有何物,张镇指挥才能写的出来?书信印鉴还不够?莫非要这两人他时光天化日的谋逆,张镇指挥才能定罪不成?” 张镇指挥低头不言。 雒妃倏地又想起上一世的事,粉鬓带霜,“莫非张镇指挥还就等着那时候,好一道揭竿而起,嗯?” 拉长的尾音,带着让人胆寒的威势。 张镇指挥冷汗津津。他半点不犹豫地单膝跪下道,“下官绝无此意,公主明察。” 雒妃挥手,示意他起来,又道,“本宫当然晓得张指挥使是个好的。” 转瞬又轻描淡写的,惹来旁的秦寿多看了她一眼。 张镇指挥识趣地退下后,另有一人上前道,“不日就是容州花神祭祀大典,不知公主可有示下?” 花神祭祀? 刚才还游刃有余的雒妃一下就懵了,她从前在京城,哪里晓得容州还有什么祭祀大典的玩意,她不禁转头看向秦寿。 哪知秦寿睫毛低垂,如玉脸沿清清冷冷,竟是一言不发,权当没听到也不多言的架势。 第046章 暗卫:前头有坑,公主莫跳 几乎在刹那,雒妃就晓得秦寿不会帮她。 她转回目光,底下的那名司仪小官还在侃侃而谈,“芒种前后,容州百姓皆会举行花神祭祀大典,饯送花神归位,盼望来年再次相会,是以,今年的送花神仪式,该当如何置办。还请公主示下。” 雒妃只晓得每年二月二的迎花神,这五六月的送花神,她从前还只在古籍中看到过,不想容州竟还保留着这样的仪式。 她沉吟片刻道,“往年如何置办的,今年照旧便可。” 这样不露怯的回答,她还是会的,毕竟她虽插手容州庶务,可没那般大的野心,要事事都按她的心意来,故而这等事,她根本不想理会。 哪知,那名小官却是面露难色,“这……怕是不妥……” “如何不妥?”雒妃声音倏地一冷。 那司仪官道,“往年王爷会提前至少半月在容州城甄选妆扮花神的貌美娘子。可今年,因着此前是王爷与公主的大婚,一应不急的庶务都搁置了,如今端阳已过,目下才开始甄选。怕是来不及了。” 雒妃微微勾起嘴角,深以为这等没脑子的竟然也能做官,若整个大殷朝廷上都是这样的蠢货,怕国将不国了。 她颇为冷淡地道,“这有何难。去年是哪家娘子扮的花神,今年继续便是。” 那司仪官的眉头就没松口过,他苦兮兮地看了看秦寿,又对雒妃道,“公主,这扮花神的人选需得才貌德行皆为上品的未婚娘子方可,去年,是青家三娘子扮的,今年怕是不能邀她了。” 为何不能相邀,这其中门道没人不晓得。 雒妃恨恨地瞪了旁边安安静静地秦寿一眼,这不行那不行,让她没了耐性,只一径认为今个秦寿是故意让这些人为难她,好让她知难而退,从此省的再与他不对付。 雒妃深吸了口气,压住心底的煞气,不愠不火的道,“那依尔之言,当如何才使的?” 那司仪官小心翼翼地瞄了雒妃,见她没发怒的迹象。这才大着胆子道,“下官曾听闻公主身边有六宫娥,个个貌美如花,并一身气度礼仪不输任何高门贵女,才德自是不差,是以下官斗胆,与公主借一名宫娥暂时堪用。” 闻言,雒妃眸色刹那转冷,她盯着那司仪官,企图从他脸上看一丝端倪来,然除了一脸的忐忑,她再看不出其他。 她又看向秦寿,不晓得这主意是不是也和他有关系。 仿佛知晓雒妃的揣测,秦寿淡淡地道,“公主莫不是以为。这也是九州故意为之?” 他笑了下,狭长的凤眼一瞬光华滟潋,俊美逼人。 “公主想多了,”他轻声道,清冷出尘的没半点烟火气。“公主不必急着同意,这一两天,可差人好生打听一下花神的事,再做决定也不迟。” 说完,他又转向那名司仪官。“尔也需做两手准备,若公主答应借宫娥倒是美事一桩,若公主不愿,尔也应当再另择他人。” 那司仪官见秦寿开口了,一时大喜,“敢问王爷,下官当如何另择?” 秦寿却是不再说了,他如先前一般,眼睑微合,继续品茗。 那般闲适的作态,让雒妃恼的恨不得踹他两脚。 然她还的端起架子道,“此事,本宫先行了解一番,容后在议。” 那司仪官还想在说什么,也只得退下了。 雒妃桃花眼一扫整个厅里。将所有官员神色尽收眼底,她抿着粉唇,晓得这些人里头,起码有大半暗地里都是投靠了秦寿的。 她捏紧了圈椅扶手,胸腔之中有戾气涌动。只要一想起日后会发生的事,她就忍不住想要将这些人一并立马就杀了! 秦寿似察觉她的气息不稳,眼梢瞥了她一眼,后对下面的众人道,“公主乏了。今日若无要事,诸君请退。” 闻言,众人相继拱手行礼退了出去,整个议事厅,不过转瞬。就只余秦寿与雒妃两人。 秦寿起身,屈指弹了弹袍摆,“明日辰时,蜜蜜莫忘了。” 这便是明日还要同样议事。 雒妃眨了眨眼,她仰头望着他。细嫩的脸白皙的像是鸡蛋白,待秦寿都出了议事厅,她才想起他说了什么。 她腾的起身,怒不可遏,此刻越发笃定秦寿如此积极的让她议政。是在折腾她。 可她偏不如他的愿,不就是一个封地的庶务,她堂堂大殷长公主,母后还是当朝太后,就还真不信料理不下来。 雄心万丈的公主。回到安佛院一进门就焉了,她软趴趴地将头放在罗汉榻软枕上,眉目有沮丧。 她唤了白夜出来,瞧着他那张鸦羽面具,眸子微亮的问道,“白夜,可是会处理庶务?” 哪知,白夜摇了摇头,“卑职只会杀人。” 雒妃叹息,尔后想起什么又问。“那行军打仗呢?” 白夜依然摇头。 早就是意料之中的,可雒妃还是觉得失望,毕竟白夜才能得她信任,而她作为公主,日后想要与秦寿有一搏之力。方方面面的幕僚都是需要的。 不忍见雒妃拧眉,白夜努力想了想,“卑职也会暗杀。” 两军之中,刺杀敌人将领首级这种事,他还是能做的。 雒妃揉了揉眉心。略有幽怨地看着他,秦寿那厮纵然心狠手辣,但架不住最擅排兵布阵,这大殷暂且还要靠他。 这种不得不借仇人的势,让雒妃觉得很是心塞。 她思忖片刻。吩咐首阳将文房四宝搬过来,就着罗怀榻上的软枕,她执笔刷刷几下,将秦家那本八十一计的兵书默了出来。 吹干墨迹,她对白夜道。“你来看看这个,背下来了就烧掉,日后好生琢磨一番,本宫日后可就指望你了。” 白夜应了声,白纸黑字。他不过默念几遍,就全记住了,三两下灭迹之后,他对雒妃道,“卑职记住了。” 雒妃眼含期待,“可懂一些?” 望着那双湿濡的桃花眼,白夜艰难地道,“卑职没懂。” 这话一落,白夜就见雒妃望着他的眸光越发幽怨了,叫他面皮好一阵发烫。浑身不自在。 雒妃按下这茬,也不想过多为难白夜,毕竟五根指头,都还各有长短。 她念起送花神祭祀庆典的事,才吩咐首阳出去打探一番,秦寿的长随延安就带了一本有关庆典的古籍过来,并一封漆红的紧急奏请。 雒妃瞧着那奏请,心头笃的一跳。 第047章 暗卫:我撬了驸马的墙角 延安每一次见雒妃,都觉分明娇滴滴的公主,与自家王爷接触的久了,旁的没学到,那板着脸的古井无波倒学的个十成十。 他双手奉上漆红奏请,斟酌的道,“这奏请是连夜从廊城送上来的,王爷说,此等急报,当由公主定夺。” 他还记得王爷只瞧了一眼。连火封都没拆,就直接让他送过来。 雒妃点头,首阳当先接过奏请,反复检查了,这才拆开火漆送到雒妃手上。 雒妃一目十行地看完,她猛地起身,娇斥道,“好大的胆子!” 却是整个人都被气的浑身发抖。 延安老神在在,他不好说,这样的奏请,他家王爷可是每过几月就会收到一封,却从来都是云淡风轻、有条不紊的就安排了下去,也没见恼怒。 他暗自觉得,果然公主还是见得少了,这是容州。最靠近东西突厥的地儿,什么样的事都可能发生。 雒妃见着延安还在,不想让秦寿小瞧了去,故而隐忍不发,“回去告诉驸马。本宫晓得了。” 延安弯腰拱手,将那本有关送花神的古籍留下,“王爷说,公主多半会需要这本古籍,让小的先借予公主。” 雒妃冷笑。打定注意一会看完,就给烧的一干二净,他既然自个借出来,就休想她还回去。 哪知,延安继续轻咳一声,直起身,学着秦寿的做派继续道,“王爷还说了,公主若是不还,这古籍乃前朝孤本,值黄金二百两,公主拿银子买下来也是可以的。” 雒妃气极反笑,桃花眼晶灼透亮,面颊浮起恼怒的薄粉,她讥诮一笑,“哼,本宫竟不知驸马如此稀罕黄白阿堵物,来人,吩咐下去,去钱庄换二百两黄金的铜钱。就说是本宫赏驸马的,务必要砸满驸马整个书房。” 延安抽了抽嘴角,二百两黄金的铜钱,将王爷活埋了都绰绰有余。 他脚步飘忽地出了安佛院,脑子里还没算清二百两黄金到底能换多少枚铜钱,首阳就追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还当着他面,抖了抖手里的银票,扬着头道,“各为其主,还需劳烦延安先生将驸马的书房拾掇出来才好,若不然换回来的铜钱怕是只能放到驸马的床榻上去了。” 延安讪笑几声,顿头疼起来,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仆。公主不好相与,公主的宫娥也是难缠的,他觉得自己需要告假几天,免得被祸及。 却说雒妃在延安走后,面色倏地就冷了。她一拂袖,案几上的骨瓷青花茶盏顿啪的落地,粉身碎骨。 绀香心一紧,“公主,小心手。” 说完。就当先捧起雒妃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没瞧见伤口,这才去收敛地上的碎瓷片。 白夜听到动静现身,眼见雒妃没事,他人欲又隐入不可见的暗影中。 哪知,雒妃喊住他,“白夜,陪本宫坐坐。” 白夜从善如流。 雒妃捏着手里的奏请,垂眸道,“廊城发出急奏,称还未上税的今年新粮,被一股突厥劫了,故而廊城今年无粮上贡,还求免了日后三年的税收。” 她自晒一笑,偏头看着他问。“你说本宫当不当准?” 白夜皱眉,鸦羽面具下他抿起了唇。 雒妃又道,“本宫总怀疑指不定这是驸马故意指使的,要叫容州上至大小官员,下至百姓看本宫的笑话。” 白夜眉头皱的更深了。他道,“公主为何不差人去廊城一探究竟?” 雒妃抬手,指尖摸了摸他的面具,“你都想的到的事,驸马又怎想不到。约莫本宫差人去,那也是什么都查不到的。” 她总是棋差一招,纵使有着多一世的记忆,也不占分毫优势,就像现在。她明晓得秦寿这几日都是在算计她,可却不晓得他究竟在哪一步等着她。 白夜想同公主分忧,暗卫的存在,不仅仅是护卫主子的安危,他遂道。“不若卑职悄悄过去一趟,卑职不在个几日,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雒妃摇摇头,“不必,本宫会想到法子的。” 白夜坚持。“公主是天之骄女,卑职愿意为公主分忧。” 雒妃怔怔望着他,鸦羽面具外的星目疏朗,清风霁月,纯粹的为她着想。这样的白夜在她眼里,瞬间与上一世的那人重合在一起,叫她心头酸涩难当。 “好,本宫准!”她听见自己如此轻声道。 能见白夜眼眸微弯,面具下应该是笑了的。 白夜说走就走,得了雒妃的准许,不过一个时辰后,他人就已经出了城,快的让雒妃悴不及防。 然,他到城外。不过三四里的地,宽阔的官道旁,一辆刻意摘了标示的黑漆平头马车明目张胆地拦了他的路。 换下玄衣轻甲的白夜暗自摸出匕首,神色警惕。 马车帘子忽的被一修长匀称的手撩起,映入白夜视野的。是驸马秦寿那张俊美无双的脸。 他握着匕首的手一紧,心里却在想着,莫不是公主身边有驸马的探子,不然如何会有这样的巧合? 秦寿看都没看他一眼,他手上捏着一书卷。好似自言自语,“廊城之事,公主认定是本王所为,本王无意辩解。” 话落,他斜眼看过去。蓦地一扬袖,便有一物从他袖子里飞出,直直往白夜面门去。 白夜手一抬,轻松接住,松手一看。却是一份路引,上面还缠了张写了两人名的纸条。 秦寿复又垂眸看书卷,“寻那两人,真相自明。” 说完这话,马车车夫一扬鞭调转马头。平头马车徐徐从白夜身边擦肩而过,他好似听到飘扬的马车帘子里传出一声不屑...... “不属于你的,就歇了觊觎的心思,否则本王能让你受一次生离死别之苦,就能再做第二次……” 白夜沉默地看着手里的路引,听不明白驸马的话,也不懂他的心思,但一念及公主对驸马的忌惮,他便随手扔了那路引,不准备领驸马的好。 他回头看了眼渐行渐渐远的马车。一拍马,往廊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走出老远的秦寿似乎还能听到白夜的马蹄声,他一松手,那书卷啪嗒落在他脚边。 没人知道,当他真寻到那梦中的山村时,心头是何等的愤怒屈辱,梦境之中的一幕幕,化为真实,虽然荒诞,可他就是深信不疑,这两人日后定会背着他干出私通的勾当来。 纵使他根本不心悦雒妃,可她毕竟是他明媒正娶过门的容王妃,她岂能、岂敢做下这等合该被浸猪笼的事来? 他能容忍她养小侍,左右不过都是玩意儿,她瞧着那些小侍的眼神,就和看个宠儿一样,可有可无。 可他晓得白夜不同,在他梦里,她看他,那是以一种女子看男子的眼神,他一想到这点,就恨不得当先掐死她。 秦寿将指关节捏的啪啪作响,眼底浮起弑人的猩红。 他哪里会轻易的就弄死这两人,总要一个求死不得的活着,一个求生不能的去死,阴阳相隔,才叫人痛快! 第048章 暗卫:防火防盗防驸马 送花神,芒种前后,践行花神,送其归位,需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或用绩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都用彩线系了,每一颗树上,每一枝花上,且男女着华服。无一不美…… 雒妃看完最后一页花神的画像,她合上古籍,伸出指尖揉按眉心,心思有一瞬跑到远去廊城的白夜身后,愣了愣神,复又拿起手边另一沓的书卷。 这是首阳出去打听后,记下的往年容州送花神的旁枝末节。 岁月回溯,从她再睁眼的那一刻起,她就说过,这辈子,绝不会再让身边对她献上了忠诚的任何人,落的非命下场。 她小心翼翼,谨慎再谨慎,企图让秦寿算计落空。 首阳打听的很清楚,祭祀大典那日。扮花神的娘子,会穿上一袭满是艳丽鲜花的长裙,头带花冠,坐在专门的花车里,花车徐徐从街头到街尾。便算完事。 没有半点会有意外的可能。 雒妃沉吟片刻,唤来六宫娥,将花神一事说上一说,末了道,“尔六人乃本宫贴身宫娥。若不愿做这等抛头露面之事,本宫去婉拒了也没人敢有异。” 六宫娥不过思量片刻,莺时上前一步站出来道,“婢子愿试上一试。” 雒妃略感意外,从容貌上来讲,莺时是六宫娥中最为出色的,鹅蛋脸,杏眼桃腮,窈窕身姿,端庄秀丽,抿唇浅笑的时候,面颊会出现两个讨喜的梨涡,让人觉得很舒心。 但同时,因着这副相貌,她也是六人中存在感最低的,毕竟从前身在皇宫,若不是得她庇护,怕早让人连骨头到啃了。 “你可思量清楚了?不必因着是本宫的缘由。”雒妃轻言道,面色柔和。 闻言,莺时摇头道。“婢子听闻扮花神的娘子,庆典后会得一朵花神赐福过的赤金山蔷薇花作为奖励,得此花者,日后必定事事顺心,婢子想送公主此花。” 雒妃怔怔无言,她望着六人,一时感慨万千,但这样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并不赖。 她勾了勾嘴角,说不上来漂亮的话,只得干巴巴的道,“本宫晓得你们六人皆是好的,本宫……甚为欢喜。” 第二日一早,去沧澜苑之时,她便带上了莺时。当众将此事一说,那司仪小官感激涕零,并对雒妃三拜九叩。 雒妃嫌弃地挥了挥手,旁的大小官员,见公主未将庶务当儿戏。容王也不开口,又一副纵容的模样,遂将近日州内大小事务一并报了上来,等着雒妃裁定。 雒妃瞧着书案上好几垒的奏疏,一时眼神发懵。 秦寿悠悠然地看了她一眼。颇为好心的提醒道,“这只是近两天的奏疏,公主需得今日批阅完了,明个好在沧澜苑给诸位下臣一个交待。” 说完,他瞅着已经空荡下来的议事厅,起身闲适地理了理衣襟,抬脚边往外走边道,“公主慢慢批阅,本王回鸿鹄阁懒个回笼觉,就不作陪了。” 雒妃恨恨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是眼神化刀,多半她都能戳他几个窟窿来。 是夜,已过三更天,雒妃气闷地扔了手上的朱砂毫笔,瞧着还剩一大半的奏疏。陪着她的首阳已经打了好几个呵欠,她腿一蹬,将码的整整齐齐的奏疏踹倒,嚷着道,“不批了。回去休息。” 她就想不明白了,她不过是申饬了长史和护卫指挥,也没想将容州大小事务悉数掌在自个手里,插手进去,也不过是让秦寿凡事心有顾忌罢了。 怎的目下。这大大小小的事,就都落到她头上了? 首阳复又将奏疏捡起来理好,“那明日下臣问起,公主该如何应付?” 雒妃心一横,扬着眉梢。嚣张又任性的道,“凡事都本宫干了,大殷朝养着的都是待宰的猪狗不成?皮毛蒜皮的事,都给本宫送来,怎的他们自个的俸禄不送给本宫?” 首阳一噎。竟觉得公主说的十分有道理,无言以对。 两主仆遂一前一后出了沧澜苑,往安佛院的方向去。 沧澜苑属前院,安佛院虽垮了前后院,可两院之间隔着泊荷塘。不能直接过去,需得从后园子绕过去。 六月初的夜色,颇为凉爽,雒妃踩着八角宫灯的微光,像是踩在云端之感。头上繁星闪烁,手边绿意葱葱,经由那泊荷塘,荷香蛙鸣,让她这看惯华丽宫廷的,竟觉别有一番景趣。 然,这不错的心绪只维持到转过半个荷塘! 转角后,猛然出现在视野的烛光,以及凉亭之中醉卧青石的秦寿,让雒妃心一下就沉了。 首阳回头瞥了瞥公主。不晓得是否要上前,毕竟要回安佛院,必定得经过这凉亭。 雒妃脚步一顿,桃花眼微微一眯,扬头理也不理的继续往前走。权当没看见。 哪知,在她即走过凉亭之际,凉亭里的秦寿开口了,“月下荷塘,公主不赏上一回?” 那绵长的声音。带着醇厚的哑意,竟不同与白日里深沉的驸马,叫人能松懈几分心房。 雒妃驻足,映着亭内氤氲烛光,她模糊看见秦寿以一种惬意的姿态斜卧青石。鸦发披散,只着纯白松垮袍子,哪里还有半分正经的模样。 “还是公主害怕本王能吃了你不成?”秦寿低低地笑声传来,十分蛊惑。 雒妃眸色有闪,她念及今日在沧澜苑并未被提及的廊城之事。只猜不透秦寿是否在其中动手脚。 故而脚步一转,进了凉亭。 首阳本想跟进去,哪知在亭外就让延安拦住了,他拉着她站在能看见两主子的位置,硬是不让她过去。 雒妃在秦寿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她面前还摆着下酒菜,亭子里,已经空了好几个酒壶。 她皱眉,不甚喜欢酒味,好在凉亭有风,味也不重。 秦寿斜眼看她,见她面嫩如豆腐,又眉目精致如画,十足十的美人模样,若是可以。他哪里想与她闹到目下这等境地。 毕竟若是毫无意外,他尚了公主,这辈子不能有侍妾,约莫后宅也就她一人。 而既是夫妻,谁又不羡琴瑟和鸣的呢? 即便他顾忌她的身份,还没生出过欢喜,也晓得她这人多半得到后,新鲜劲一过就弃之脑后的秉性,可至少该相敬如宾,何故那般深仇大恨,他也没动过她的人不是,更没对京城那边做什么。 可她恨他,自洞房之夜那晚,她忽的就恨他入骨。 他烟色眼瞳里有金碎光点明灭不定,好似深渊里的冥火,又似天上的繁星。 雒妃让他那眼神看的头皮发麻,渗的慌,她不自觉捏紧袖口,警惕地看着他。 秦寿单手撑头,瞧着她那浑身带刺色厉内荏的反应,蓦地就觉和个小狼崽子没两样,不过她这狼崽子还敢拔他牙就是了。 “蜜蜜,不与本王小酌一杯?”他起身倒酒,一股子的梅子香顺着酒液蔓延开来,甜腻又芬芳。 岂料,雒妃嗅着这梅子香,却是面色一变,表情出奇难看,她腾地起身,转身就要往外走,然才走出一步...... 第049章 暗卫:驸马太狡诈 雒妃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发闷,呼吸发紧,人一软,就跌进泛幽幽沉香的怀抱里。 她仿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巴着秦寿的胸襟使劲嗅那股子沁人心脾的淡淡木沉香,企图驱散鼻尖的梅子酒香。 秦寿单手搂着她,垂眸敛眉,就见她小脸煞白,鼻头红红的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煞是可怜。 他低笑一声,眸色却霎那深沉,他昨晚又做梦了。 他梦见,他与她初初成亲,青欢送了篮新鲜的梅子过来见礼,甫一见那梅子,她便勃然大怒,并当着族亲的面,将青欢好生训诫了一番。 不想此事竟传出,青欢因着不端庄被公主呵斥的流言来,青欢的名声就此坏了。 他自然是对雒妃生了成见,认为她果然是娇纵任性不识大体的。 那梦境好似会随他的心思而变化,梦境之尾,他看见很多年后的自己与圣人谈及雒妃,那会他才晓得。她不是不喜梅子,而是畏梅如兽! 盖因幼时,先帝宠妃心思不正,手段歹毒的残害嫡出皇族子嗣,懵懂无知的雒妃被塞了婴孩拳头大小的梅子进喉咙。堪堪夭折。 是以,她自此就见不得梅子,也闻不得梅子香。 世事,就是那般巧合,她见不得梅子。青欢偏生就带了一篮梅子。 昨晚的梦在秦寿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然从他面上却看不出半点端倪,他甚至状若平常的问怀里的人,“花前月下,蜜蜜是在引诱本王?” 没了那股梅子香,雒妃猛地回神,她想也不想地推开秦寿,一时之间,对梅子的不适散了,可碰触到秦寿的矫情难受涌了上来。 她退至凉亭口,搓了搓玉臂上浮起的疙瘩,恼羞成怒的道,“哼,驸马深夜于此,哪里是赏月,想偶遇本宫,大可直言不讳,本宫一定给驸马这个殊荣。” 秦寿无所谓,他施施然坐回酒桌边。明灭不定的烛火在他俊美的脸上打出深浅不一的暗影,他敛袖执起酒盏,淡淡的问,“公主,觉得这梅子酒可好?” 不等雒妃回答,他晃着酒盏又道,“去年九州亲手摘的梅子,只采最尖上的浆果,大小均匀,配以万米山巅上的初雪酿制的清酒,浸泡窖藏了整整一年,今晚,刚启封。” 话落,他目光幽深地看着雒妃,见她谈虎色变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他继续道。“其实上次青家人过来拜见公主,欢表妹可是准备了一篮子,可惜了,公主不曾品尝一二。” 这话,倏地就让雒妃想起一些不甚美好的往事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晚秦寿看她的眼神颇为古怪。 她不屑冷笑,“那等粗鄙的东西,也配送到本宫的面前来?” 见她并不意外也不愤怒的神色,秦寿心一沉。隐隐的有某种不能直言的揣测像是海绵,在他心里越发涨大,不可忽视。 他抿了口酒,天南地北的忽然道,“半年前,九州无意觅得一世外桃源,往容州以南去,经过个不起眼的小镇,一直往里,竟是处民风淳朴的山村。”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雒妃,不放过她脸上丝毫的表情,“村民好客,自给自足,山里野味无数。田间乡趣有别宫廷景致,日后得空了,九州可带蜜蜜一起去住些时候。” 雒妃已经听不清秦寿后面还说了什么,她脑子轰的一声响,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觉得好似哪里出错了。如若不然,秦寿怎会在这个时候晓得那村子? 她不自觉退出凉亭,勉强撑起心神,冷着脸丢下一句,“本宫金枝玉叶。乡野之地,怕是脏了本宫的脚。”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竟是来不及等首阳,一个人摸黑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夜色里。 秦寿烟色眼瞳骤然凌厉。他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如玉脸沿越发黑沉,五指一个用力,白玉酒盏啵的破碎,清冽的酒液沾染了他一手一袖。 雒妃的反应。还有甚好说的,他转瞬之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也如同他一般,记起一些不该记得的。 只是不知,她到底记得多少? 想起成亲后她对他忽如其来的恨意,以及这之后种种的闹腾。他竟觉得指不定她什么都记得,记得过他对她的不好,记得她与白夜的那一段,也一定记得他日后即将对这息家的大殷江山的所作所为。 他忽的又对自己时不时会有的梦境期待起来,想要瞧瞧日后突厥是否还会进犯。也想知道自己最后到底是功成名就还是功败垂成。 不过,好似他会做的梦,尽全是关乎雒妃的,旁的半点没印象。 莫不是从前对她太不好,故而此生就要弥补回来? 秦寿嗤笑了声,对这样的因果很是不屑,他既然对她不好,那便自有不好的理由,毕竟谁叫她生在帝王家。 若是出生寻常人家的雒妃…… 秦寿起身,为自己的这念头摇头失笑。寻常人家的雒妃,就不是雒妃了,也不是息宓。 却说雒妃一口气跑回安佛院,途中一路,首阳硬是没追上她。她连自己跌了一跤也没注意到,只回到花厅坐下,她才察觉手心发疼。 首阳随后追进来,一见她满手心的血珠子,当即一惊。“绀香备热水,莺时取来细棉,鸣蜩季夏准备银剪,生肌膏。” 她一口气安排下去,既心疼公主。又怨怼驸马,也不晓得两人说了什么,竟让公主这般失魂落魄。 绀香打来温水,首阳小心翼翼地开始为她处理伤处。 细密的棉布擦上手心,雒妃被疼得一个瑟缩。她这才从那种巨大的惊惧恐慌之中找回神智。 “姑姑……”她奶猫一样怯怯地喊了声,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一个字都没法说。 首阳板着脸数落开来,“公主,容婢子放肆一回。” 雒妃看着她。清亮亮的桃花眼湿濡漆黑,因着手心泛疼,眼尾都带起薄红水光来。 首阳硬起心肠继续道,“无论驸马与公主说了什么,公主也该好生爱惜自个,这世道对女子而言,本就不易,尽管公主身份不同一般,就更该时刻注意,莫让不相干的乱了心扰了神。这女子,唯有自己爱惜翎羽,才会得到旁人的爱重,反之,轻贱了自个,只会遭人看不上眼。” 雒妃一怔,前世今生,她可不就是那样,身为大殷公主,自己作贱自己,为个不心悦自己的人,变的不像自己。 这世间儿郎千万,且不说还有宠溺她的母后兄长,她何须固步自封,将自己困在秦寿的阴影之下,不得解脱? 第050章 暗卫:公主放心太早 那日之后,雒妃便没再去沧澜苑,也没见到过秦寿。 她后来细细思量,还是觉得那晚的秦寿甚为古怪,而那山村之事,她当即差了名侍卫前去一探。 没过几日,侍卫回来,事无巨细一一回禀,山村无状,只是有村民言谈之间。说起前些时日,有相貌俊美的华服男子突然出现,看了圈后,又不言不语的离开。 不用想,雒妃几乎觉得那人定是秦寿了。 可她不明白他是晓得了一些什么,还是意外所得?且她畏梅如虎的忌讳,也不过母后与兄长才知道,连同首阳等人,都以为她只是不喜梅子味道。 可那晚突如其来的梅子香,叫她心头蒙上一层阴影,拂之不去。 隐隐的,她都要认为莫非秦寿与她一样,是死了又重新来过,可又觉得这念头十分荒谬。 要知道,秦寿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死的掉呢?没见想他死的人无数,可最后他依然活的好好的。 这事雒妃想了好些天,一直到花神祭庆典来临,她依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兴许她心里深处是有所怀疑的。然而却拒绝在深想下去。 花神祭祀庆典那天,莺时盛装一时,她踩着时辰,出门前,先与雒妃见礼。 雒妃瞧着莺时那一身花神装扮。缤纷百花裙,乌发如瀑,头戴晨露花冠,娥眉淡扫,红唇微抿,就美的惊心动魄。 她愣了愣,细细地打量她。 莺时不自在地提了提裙裾,微微红着脸道,“公主,可是有不妥?” 雒妃笑了,打趣道,“无,甚美,本宫竟不晓得,本宫身边的莺时模样长的这样好。” 莺时松了口气,公主是个和善的,对身边的人都不苛待,故而她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容貌惹来祸端。 她敛衽行礼,“公主,婢子这就去了。公主定然会在街头等着婢子么?” 她想一拿到那朵被赐福过的赤金山蔷薇花,就第一时候送到公主手里,这些时日,公主时常皱眉,并不快活,作为贴身宫娥,她自然希望公主能过的顺遂一些。 雒妃笑着点头,她是大殷长公主,还是容州容王妃,今日秦寿要在庆典露台做祭祀祷文,她也得在。 尽管她并不想见秦寿,可这种时候,也是没办法的事。 雒妃点了五名侍卫护卫莺时安全,莺时这才颇为忐忑的跟着司仪官那边的人去了。 卯时中,鸿鹄阁那边送信过来。只说今日驸马有友人上门,故而已自行先去了街头的庆典露台,便不与雒妃同行了。 雒妃暗自松了口气,她心里有惴,自觉此时不得见为最好。 辰时。雒妃拾掇整齐,上了金辂车,身后跟着宫娥五人,并其余侍卫,顾侍卫生怕有个闪失。驸马又是靠不住的,他一横心,又调了五十亲兵过来护卫公主安危。 是以,公主这一行,就是浩浩荡荡的八九十人,尽管大街上已经人来人往,可一见公主的金辂车,又见那乌压压腰垮利剑的侍卫,皆不自觉让开道,让公主先行。 故而,雒妃到了庆典露台之时,秦寿根本还没人影。 她皱眉,容州一应的大小官员,依着官位次序上前与她见礼,前些时日。她在沧澜苑的所作所为传了出去,虽身上难免天家娇纵之气,可到底还只要不是个拎不清的,这些封地官署还是愿意敬着她。 巳时正,庆典正式开始。秦寿才缓缓而来,他头戴镂空福字雕白玉冠,一身玄底红滚边的直缀,腰系祥云纹的腰封,下坠容王身份象征的麒麟血玉禁步。 他当着全城百姓的面。阔步走上露台,当真是清贵端方,俊美无双。 雒妃微微眯了眯眼,她只瞥了一眼,就错开了视线。 直到秦寿在她旁边坐下。她都视他为无物。 秦寿似乎也没与她招呼的打算,两个人,坐的极近,可却离的很远。 接下来按着规矩,秦寿当先做了祭祀祷文。他站在露台最高处,以一种奇艺的韵律唱喏出祈祷年年顺利的祷词。 他的直缀无风自动,雒妃一眼望过去,就好似瞧见他上一辈子君临天下的一幕,纵使她根本没活到那时候。 其后。才是送花神,莺时的花车,这当才从街尾徐徐而来。 雒妃百无聊赖,她双手拢着搁在腰腹位置,背脊挺直。自来融入骨子里的宫廷礼仪叫她一举一动都优雅无比。 露台下不少高门夫人、闺阁娘子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时而低语她发髻上精致的头面,时而品论她的锦衣华服,连她的坐姿,都被有心人记在心里,预备回去好生学学。 毕竟容州这地方,山高水远的,几年下来,都少有天家皇族的来。 秦寿眼尾瞥了她一眼,见她正襟危坐。眉目精致如画,一丝不苟的,他倏地就觉得有些碍眼。 日头缓缓移动,雒妃心头的不耐,终于在瞧着辆镶满鲜花香果的花车渐来渐近。她这才暗自松了松肩。 那花车竟是在一巨大的长鼻白象背上,上坠金铃,随着步步走动,就发出阵阵好听的声响,而莺时端坐在车里。她的周围堆满各色艳丽的花朵,她偶尔抓起一把,就向周围的百姓洒去。 眼见还有四五丈的距离,雒妃提心吊胆了一天的心缓缓放下,她就担心今日庆典。秦寿又出幺蛾子,一个不注意就着道了。 又近了些,不过区区三丈,雒妃看见莺时娉婷起身,一股脑将车里的香花悉数抛了出去。就在这当...... 那白象忽的长鼻仰天,一阵嘶鸣。 惊的周围百姓惊慌失措,莺时何时见过这等阵仗,她面色一白,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没从花车摔出去。 雒妃猛地起身,目光发沉地盯着那司仪小官,“速速去将本宫的宫娥带……”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那白象陡然间又生变故,它嘶鸣的更响,粗若木墩的前肢一抬,轰地踩下去,长长的象鼻四处横扫,竟是忽然发狂起来! 这一下,在雒妃胆裂魂飞的目光中。莺时被大力甩出花车,四处都是逃窜远离的百姓。 “莺时!”雒妃大喊出声奔到露台边,眼睁睁看着莺时如秋后落叶,飘零无依,她甚至转头冲她笑了一下,唤了一句无声的“公主”。 第051章 暗卫:公主已入坑,没法救 雒妃两辈子以来,她就没眼睁睁见过生离死别。 母后、兄长、白夜、六宫娥等,活着的或者死了的,她从未亲眼见证过,故而,她虽会难受,可若过眼云烟,时日一长,就淡了。 但目下不一样,她睁大了眸子。难以置信都看着莺时跌出花车,那么多的侍卫没一个来得及。 “不……” 救她! 她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完,就见莺时落入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淹没在纷乱的踩踏之下。 那瞬,雒妃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她双腿一软,跌倒在地,桃花眼睁的大大的,茫然而无神。 犹记重回之初,她是如何跟自己许诺的,定会护身边的人周全,可眼下不过才月余的功夫而已。 “公主节哀,”首阳红着眼眶搀起她,“莺时也不愿看到公主如此伤心。” 雒妃紧了紧手,她抽了抽小巧的鼻。咽回眼尾的湿意,桃花眼刹那凌厉,她猛地转身,面对神色淡漠的秦寿,一字一句的问道。“这白象莫名发狂,驸马不欲给本宫个解释?” 她就差没直接问他,莺时之故,可是他动的手? 秦寿眼睑一抬,不甚有表情。“公主何出此言?” 雒妃一指那头已经被一拥而上的侍卫砍杀了的白象,怒目道,“你敢说,这白象与你毫无干系?” 闻言,秦寿沉默,好一会他才道,“是与本王有些关系。” 雒妃不想他竟然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承认了,她恨的几欲吐血,娇躯发颤,“你……” “公主!” 熟悉的声音在露台下响起,雒妃一怔,她缓缓转身,就见莺时好端端地被个陌生男子抱在怀里,虽有狼狈,可到底平安无事。 她眨了眨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抱着莺时的男子惋惜的从死去的白象身边经过,后径直上到露台,没将莺时还给雒妃,反而向秦寿走过去。 秦寿眉梢一扬,微有几分柔和。“图卡,你今年送过来的白象可不太好。” 那叫图卡的男子摇头不赞同的道,“不对,这白象是我族大祭司亲自挑选,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雒妃这才注意到那人身形异常高大,头戴顶亚麻布裹成的白帽,留着络腮短胡茬,眉眼深邃,脸沿分明,身上穿着蜜合色长袍,下坠满龙眼大小的各色宝石,一副外族人打扮。 她这会已经敛了多余情绪,冲莺时喊了句,“莺时,回来!” 莺时当即就要挣扎下地。然图卡困着她不撒手,还对秦寿哈哈大笑道,“九州,我来大殷之前,大祭司说。阿胡拉神给出指引,我会与一名大殷女子结为伴侣。” 闻言,秦寿似笑非笑,“哦?不知你可找到了?” 图卡欢快地抱着莺时转了个圈,琥珀色的眼瞳晶亮非常。然后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竟俯身在莺时唇上啃了一记。 末了道,“就是她,九州,她就是神赐给我的伴侣。” 莺时一愣,反应过来是又羞又气,她推拒着图卡,气急败坏的骂道,“下流,无耻!” 雒妃面色也不好看,当着她的面就轻薄她的宫娥,纵使再有救命之恩,她也非的砍了这人的脑袋不可,“放肆,还不速速放下本宫的宫娥!” 话落。顾侍卫带几十名侍卫就很是不善的将人团团围住。 图卡面有茫然,他看了看雒妃,又看了看秦寿,不解的问,“九州。她就是你所说的大殷公主,你的伴侣?” 秦寿点了点头,那眉心一线丹朱色昳丽又晃眼,“是的,你可以称呼她为雒妃公主。” 瞧着雒妃粉面含煞。秦寿懂得适可而止,他遂又道,“你怀里的,是雒妃的侍女,大殷与波斯不同。是以你最好还是先听从公主的话,将侍女还回去。” 明了这层关系,图卡也觉的冒失了,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莺时。 莺时一落地,立马提起裙裾小跑着到公主面前。赶紧道,“公主,婢子甫一落下去,就让……那人给救了,故而无碍。” 这样的大悲大喜。让雒妃说不出话来,她抬手摸了摸莺时发鬓,含笑道,“没事就好……” 秦寿差了延安善后安抚百姓,他一回头就见图卡挤到雒妃面前。右手横胸弯腰对她行了一礼,并道,“尊贵的大殷雒妃公主,在下图卡.大流士,波斯皇族大流士三世的第五子,此次为护送神象而来。” 闻言,雒妃面色一冷,波斯大流士,她从前听闻过,竟不曾想此人还是个皇族王子。头却是砍不得了。 她扬起下颌,摆出公主的威仪道,“图卡王子,本宫很感激你对莺时的救命之恩,但大殷有句老话。男女授受不亲,是以图卡王子还是入乡随俗些的好。” 图卡似没明白雒妃话中意思,他大声的道,“她是阿胡拉神赐予我的伴侣,所以我图卡愿用百车黄金宝石聘娶她。” 雒妃看了莺时一眼。见她气的面色发白,明显是不愿,她便冷冷拒绝道,“莺时是本宫的人,莫说百车黄金。就是一座金山本宫也不会同意!” 扔下这话,雒妃拉着莺时在侍卫的护卫下,登上金辂车,扬长而去。 图卡眼巴巴地望着,直至再看不见莺时的身影。他才转头对自顾品茗的秦寿道,“九州,公主是你的伴侣,你的话她一定不敢不听,你把莺时给我。百车黄金宝石不行,我就用两百车。” 秦寿高深莫测地望着他,薄唇投下的暗影深邃,“大殷不若波斯,即便雒妃是我伴侣,但她是公主,所以图卡我无能为力。” 图卡愁眉不展,觉得阿胡拉给他出了个难题。 秦寿起身欲回府,他背剪双手,忽的对图卡道。“你当真是非那宫娥不可?” 图卡点头,一脸认真,“雅利安人从不说谎,阿胡拉也从不会出错,在今天之前,神已经让我见过她了,所以她注定就是我图卡的伴侣。” 烟色眼瞳逐渐幽深,秦寿靠近图卡,在他耳边小声的道,“若如此,看在你我多年的交情上,兴许我倒是有法子能让你如愿以偿。” 第052章 暗卫:公主你舍得哪个 雒妃带莺时匆匆回了安佛院,她让首阳里里外外给莺时检查了遍,确定她身上毫无伤处后,这才微微放心。 然,不过须臾,她就皱起了眉头,那头白象发狂的突然,不得不让人多想,细思恐极,她唤顾侍卫进来。命他好生查探一番,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不是不怀疑秦寿,可却想不通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若与秦寿无关,那今日之事到底是冲她还是她身边的人? 当天晚上,鸿鹄阁那边秦寿传信过来,让雒妃过去用宴,并与图卡一见。 涉及朝政邻邦,雒妃还是明事理的,即便不想见秦寿,可鸿鹄阁她还是得去,况今日那波斯王子与秦寿之间,明显熟稔非常,她还真不晓得秦寿不出容州,就与外族关系这样密切了。 雒妃特意留了莺时在安佛院。并未让她伺候,只带了鸣蜩与季夏两姊妹过去。 到了鸿鹄阁,已是暮色时分,延安将雒妃引到三层楼高的塔楼上,又心细如发的特意为她送上清淡的果子酒。这才退下。 塔楼里,四角壁灯亮若白昼,有轻薄纱幔垂落而下,忽有风起,就有若云卷云舒的惬意。十分清雅。 秦寿与图卡已经对饮起来,雒妃入内环视一圈,只见秦寿右手边还留着个空位,她也不挑剔,径直过去与图卡见了礼,这才坐下。 图卡眸子发亮的往雒妃身后的宫娥一瞧,没见着莺时,他放下酒盏问道,“公主,怎的没见莺时?” 雒妃不甚有好脸色,任谁这般胆大妄为的觊觎她的宫娥,她一个不喜,就能教训一番,偏生这图卡碍着身份,她有气没处撒,能给他笑脸才是怪事。 “图卡王子,意欲在大殷游学几日?”她岔开话题,左顾言他。 没见着莺时,图卡虽心里失望,可礼仪还是有的。他认真的回答道,“我出来之前,大祭司曾说,不论一年半载,两三年再回也是不迟。” 一听这人短时间不走,雒妃面色倏地发冷,她垂眸转着面前的酒盏,忽然勾唇一笑,“那也好,大殷地大物博,图卡王子可四处瞧瞧,其中京城繁华,王子不该错过。” 听闻这话,图卡脸上果然露出向往的神色来,“教导我说大殷话的师长也是这么说的。” 秦寿可没图卡那般好糊弄。他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 雒妃向图卡举杯,她扬起宽大衣袖,遮掩着小抿了口,图卡则哈哈大笑的牛饮。十分豪迈。 一杯酒尽,图卡不忘旧事,“公主,我能带莺时一起走么?” 闻言,雒妃啪的将酒盏置在案几上。面露不悦。 图卡不怕死的继续问道,“不知公主如何才肯让莺时做我的伴侣?波斯雅利安人,对伴侣从来都是忠诚的。” 雒妃懒得在与图卡虚以为蛇,她直截了当的道,“图卡王子,莺时乃本宫贴身宫娥,自小一起长大,本宫不会也不可能让莺时跟你,更勿论说远嫁波斯。” 图卡愣了愣,似乎不太明白雒妃的话,他目光落到从头至尾都鲜少说话的秦寿身上问道,“九州,公主是何意?” 秦寿执起酒盏的动作一顿,他轻叹一声道,“公主舍不得莺时远嫁外族。” 雒妃不可置否。 哪知。图卡也变了脸色,他腾地起身,琥珀眼眸骤然加深,状若野兽,“哼。莺时是阿胡拉为我选的,公主若是不同意,我就上京城,与大殷皇帝相谈。” 说到这,他脸上浮起一丝罕见的狡猾来。不过只那么一瞬,他又是那个不通大殷风俗的憨厚王子来,“大殷皇帝总不至于因为一个小小的宫娥,就驳了两族友好情谊。” 雒妃小脸冷若冰霜,图卡的话。该死的对极了,皇帝哥哥再是宠她,可也不会因为莺时而与波斯皇族撕破脸面,即便两族相隔甚远,少有争纷。但两国之事,又有谁说的准呢? 图卡见雒妃不说话,只一径看着他,他又道,“阿胡拉是智慧之主。他已经让我见过莺时了,所以他是不会错的。” 雒妃冷笑一声,“莺时并不心悦王子,强扭的瓜不甜,王子何须苦苦相逼。大殷高门贵女千千万万,王子只是还不曾见到罢了。” 能从她嘴里说出强扭的瓜不甜这话,秦寿一时之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她与他之间,可不就是她强扭的。 他见两人僵持不下,便道,“图卡,你暂且下去,我与公主说上一说。如何?” 图卡这才不甘不愿地下了塔楼,临走之际,他还不忘告诉雒妃,“大殷其他女子,我都不要。就要莺时。” 雒妃气的想摔酒盏,这外族王子怎的就和头牛一样,犟的听不懂人话。 秦寿瞧了眼她手里的酒盏,淡淡的道,“若公主摔了酒盏能消气。那便摔吧。” 雒妃偏头看他,面有讥诮,就在秦寿以为她会放下酒盏的当,哪知她手一扬,啪嗒一声。酒盏落地上,碎了。 秦寿眼都不眨,他垂眸递了另一新的酒盏过去,就平澜无波的道,“公主不宜与图卡正面冲突。毕竟他若真去见圣人,此事公主还是无可奈何的。” 雒妃才不信秦寿会有那般的好心,会为她排忧解难,故而她道,“驸马是出面为本宫解决这事?” 岂料秦寿低声一笑。那笑声蛊惑,仿佛带着钩子,“蜜蜜想九州与你解决么?” 雒妃不言,她警惕地望着他。 秦寿摇摇头,抿了口酒,甘冽的酒液润湿他的薄唇,就带出肉粉的微光来,自有一番俊色,“九州是能解决,端看公主如何取舍?” “哦?”雒妃冷笑。“你秦九州的心还会是好的?莫笑死人了。” “自然不是好的,所以,”他顿了顿,探手过去为雒妃添了盏果子酒,送至她的面前道,“我要看你能做到何种地步?” 那低语呢喃,如在枕边,可雒妃只觉渗人的慌,隐隐的,她居然怕秦寿接下来会说的话...... “一个换一个,”他凑到她耳边,有酒渍的唇尖碰了下她软软的耳廓,“白夜,莺时,公主你舍得哪个?” 第053章:暗卫:公主的怒火 秦寿给了雒妃两个选择。 舍莺时,则白夜平安无事,若弃白夜,莺时则可继续留在她身边伺候,二取其一,不可兼得。 雒妃是如何回到安佛院的,她已经不太记得,她只是坐在床榻边,雪白中衣及地,乌发披散。那张艳丽的小脸木木的没有表情。 她总算是晓得秦寿打着什么主意,所有的一切,无论是最开始那司仪官提出借用宫娥,亦或还是廊城那封紧急奏请,无非都是知道她拒绝不了,继而到目下这样艰难抉择的地步。 他就是要逼她亲手舍弃白夜,逼她与白夜之间不复从前。 她不自觉握紧了拳头,粉透圆润的指甲将手心掐出红痕而不自知,她步步谨慎,明知他在算计她,可是根本无法避免,容州庶务,关乎大殷,岂是儿女私情能比拟的。 好一招正大光明的阳谋,将她逼至无法进退的局面。她便不得不按着他的心意走。 雒妃想了一夜,第二日,她还没得出结果,莺时便跪到她面前,一脸坚决的道。“婢子绝不能让公主为难,婢子愿意去波斯。” 闻言,雒妃勃然大怒,“谁人告诉你的?来人……” “本王说的。”秦寿施施然进来,鸭卵青斜织纹绣竹的长衫。俊美如玉,他双手环胸,倚靠在门口,见雒妃还未梳妆,便微微错开目光。 雒妃心头恨他发狂,她咬牙切齿的道,“本宫如何决定,自有章程,还轮不到驸马来指手画脚!” 秦寿不可置否,“事关莺时的终身大事,莫不是公主也能自行做主了不成?” 他不能说,自个就是故意的,以此来将她逼到无法转圜的地步。 雒妃一把将莺时拉起来,心头又是委屈又是怨毒了秦寿,可她还是道,“若不是与你两情相悦的,本宫宁可将你留成老姑姑,也不会放你离去!” 听闻这话,莺时再忍不住,红着眼眶小声抽泣起来。“公主待婢子恩重如山,婢子而今能为公主排忧解难,那是婢子的荣幸。” 说着她抹了抹眼角,越发坚定的道,“婢子心悦那波斯王子,婢子愿随他远嫁波斯去。” 雒妃怒不可遏,胸口起伏不定,薄薄的中衣根本掩饰不住她姣好的身姿,“不准!本宫绝不同意。” 话落,她又担心秦寿使旁的手段,将人哄骗了去,紧接着道,“来人,将莺时关起来,派人日夜守着。没本宫的吩咐,不得擅自出行!” “公主,息怒!”其他宫娥纷纷跪下,唯有莺时还倔强着不肯走。 雒妃气的心疼肝疼,她挥了挥手。让顾侍卫将莺时带了下去,眼不见为净。 秦寿冷眼旁观,他见雒妃小脸苍白,约莫是被逼的太狠了,他沉吟片刻道。“公主的暗卫,一身本事了的,本王只是见如此良材美玉困与公主身边,太过可惜,故而才有此一提,本王惜才,公主若是同意,本王可在秦家军中,与白夜留个位置。” “好儿郎,当大杀四方,建功立业。”他目有华光,滟潋又深沉。 雒妃冷笑一声,她展开双臂,首阳等人自发的为她更衣绾发,“本宫倒不知。驸马竟如此好心,不过此事不劳驸马费心,本宫自有定夺。” 话到这份上,秦寿遂不再多言,他点了点头。淡淡道了句,“今日本王要与图卡游湖,本是应图卡之情来邀莺时,看来人是请不到了。” 说完这话,他如来时般。云淡风轻地离去。 雒妃瞧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发沉,落不到底,像是跌入了深不可测的深渊,连一根救命稻草也没有。 后几日。秦寿自觉的没来她面前找不自在,倒是图卡每日往安佛院送各色宝石,有大如鹅卵的,也有璀璨如龙眼的,皆瑰丽非常。 雒妃气的就差没破口大骂。送过来的宝石更是让侍卫砸了出去,一个不收。 就在雒妃被逼到绝境无法下定决心之际,前往廊城的白夜在某个晚上突然出现在雒妃面前,风尘仆仆,满面倦容。可那双星目却是很亮,亮到让雒妃觉得灼痛! “公主,卑职回来了,”鸦羽面具下是带疏朗的低笑,他单膝跪地。微微抬头,“卑职幸不辱命,已查清廊城之事。” 雒妃说不上来心头是何滋味,五味杂全,又难以诉清,她伸手虚抬,“先起来,去梳洗一番,廊城之事,不必太急。” 哪知。白夜摇头,“公主,廊城新粮一事事态严重!” 不待雒妃说其他,他继续道,“卑职到了廊城。暗查数日,发现廊城大小官吏结党营私官官相护,今年的新粮根本就在粮仓不曾少一颗,且卑职还打听到,近日京城几大粮商皆在廊城。而廊城城郊方圆百里,这一两年根本就没有突厥出没。” 闻言,雒妃神色一凛,桃花眼顿时锋锐冰冷,“所以廊城被突厥劫去新粮之事完全是子虚乌有?为的是贪墨了新粮卖给粮商中饱私囊?” 尽管很不想承认。可白夜还是点头道,“是。” 大殷的根基竟腐坏到如此地步,雒妃声若冰霜的又问,“欺上瞒下,还奏请减免往后三年赋税!” 她猛地一摔手边茶盏。怒不可遏,“谁给他们的胆子,敢这样肆意妄为?” 白夜沉默,这样的问题不该也不能是他来回答。 雒妃深吸了口冷气,稳了稳心神。“可有确切证据?这样的大殷朝臣,本宫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一个!” “自然有的。”白夜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沓账册、书信以及已经签字画押的状纸来,“其中最为紧要的两个朝臣,卑职自作主张威逼着签字画押后,未免夜长梦多,当先杀了。” 雒妃冷笑一声,“哼,杀的好!” 她接过那些字迹不一的证据仔细看了起来,白夜见无他事。遂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待雒妃看完所有的证据,她脚下已经又多了几盏破碎的茶盏,她气极反笑,到最后已经能波澜不惊,冷眼看这些令人气愤填膺的龌蹉勾当。 连同莺时那事,她也给暂时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地揣测起,这廊城的浑水,秦寿究竟知不知情? 第054章 暗卫:奈何,对手太强大 雒妃不准备在再折腾自己,她想不明白的,就决定去问秦寿,总归他算计她的也不是一桩两桩的事了。 第二日一早,她把秦寿拦在沧澜苑偏厅,将那一沓的书信和细账扔到他面前,冷笑道,“哼。驸马做下的好事,可真不愧是我大殷肱骨之臣。” 秦寿神色莫名,他捏起张认罪状书,一目十行地看完,却是笑了,“公主,九州兴许是做了许多不妥当之事,可这廊城,实在与九州无关。” 雒妃眯眼,咄咄逼人,“不是驸马?本宫倒想不到谁能给这些鸡鸣狗盗之辈天大的胆子,欺瞒到本宫的头上来!” 听闻这话。秦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似乎微微叹了口气,“公主,若是这样以为。那九州无话可说,不过,倒是能让公主再看些旁的东西。” 说完这话,他朝延安招手。并耳语几句,延安遂匆匆而去。 偏厅里,一时间静默下来,秦寿整暇以待地弹了弹袍摆,清清冷冷地提醒雒妃,“不知莺时之事,公主思量的如何?图卡已经想上京城面圣了,约莫九州也是拦不住几日的。” 条件反射的,雒妃一提这事就回避,故而她挑眉道,“驸马还是先紧着自个的好,廊城之事可大可小,传了出去,本宫即便有心,那也是帮驸马摘不清的。” 闻言,秦寿哑然。他没想到雒妃竟能将两件丝毫不相干的事搅合在一起,还用来威胁他,也不知是该赞她聪明还是说她天真。 他毫不担心的道,“九州不敢麻烦公主。” 不过几句话,两人就说不到一块,好在延安回来的及时,才致没有争锋相对起来。 “公主当看看这个再论。”秦寿从延安手里接过一封信笺递给他道。 雒妃将信将疑地拆开信笺,不想里面竟是好几十张两指宽的小纸条,纸条上还写着细细密密的蝇头小字。 “元月初十,西突少族长忽现廊城,缘由不明。” “元月十二,廊城左参政与西突出入同一茶园。” “四月二十三。有两三突厥混入廊城,四日后离城。” “五月三十,西突二十人分次进入参政府,不过一日。京城粮商齐聚廊城。” …… 雒妃面色越来越难看,这些小卷纸条,边沿卷曲,明显是信鸽送回来的。如果属实,那么廊城的情形便更为严峻,白夜查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不等雒妃看完,秦寿便摩挲着椅子扶手道,“公主目下还以为廊城的事,也是九州在倒腾?” 雒妃眸底划过一缕暗芒,她一张一张理着那些小纸条,心里其实已经偏信了,只是脸面还抹不开。 秦寿却并不放过她,他嘲讽一笑,“本王再是不济,也不会和西突那群恶心的蛮兽有甚瓜葛。” 他起身。面色冷凌,背剪双手边往外走边道,“日后事关公主的,九州定半分都不沾染……” “你会如何做?” 他还未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雒妃平澜无波的声音。 秦寿驻足,烟色眼瞳几不可查一暗,他回头定定望着雒妃,尔后嗤笑了声。“于卿何干?” 端的是冷漠无情到招人生恨。 雒妃亦起身,湖蓝的烟罗纱裙裾层层叠叠延展开如水波纹,煞是好看,可她脸上面无表情。一双桃花眼锁在秦寿身上,再是认真不过,“穷凶极恶的西突,贪婪的朝臣。腐坏的根基,若是驸马,当如何解决?” 她笃信他绝对有法子能悄无声息地除了廊城那团腐烂的毒瘤,还能一并将赋税问题也给解了。 却是忘了廊城本就属于容州。这码子的事,根本就是秦寿的分内之事,她若摆出事不关己的模样,轮到最后秦寿还是会出手。 她只记得这是大殷。那些欺名盗世的地方朝臣是她皇帝哥哥的人,她不能容许这帮害群之马能多活一日。 秦寿哪里会提醒她,他复又走到她面前,一指挑起她小巧的下颌,细细地看了她的眉眼,尔后凑到她鬓边,轻言细语的道,“法子自然是有的。可公主凭什么以为九州会告诉你,况这是公主息氏皇族的江山,公主一向都认为本王恨不得这天下倾覆了才好。” 说到这里,他在她耳边低低地笑了。那笑声悠扬悦耳,可听在雒妃耳里,无异勾魂魔音,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秦寿轻易地嗅到她乌发幽香。沁人心脾,并不难闻,旦见她垂眸不语,遂后退一步。抽离开来,转身欲走。 然,他才走出一步,袖口就让人给抓住了。 他并未回神。只微低头淡淡地瞧着袖边那只白嫩柔软的小手,然后他听雒妃在说,“本宫会好生思量送……白夜去军营的事。” 闻言,秦寿都想为她的急智而击掌称赞了。不仅学会了讨价还价,还在口头上就跟他玩心眼,只说是思量,而不是立马能对现的承诺。 他冷硬拂开她的手,心头忽起莫名怒意,转身讥诮道,“息宓,你当本王三岁稚子么?” 她抿起唇。嘴角投下深深浅浅的暗影,胸生戾气,她一张嘴,就是冷笑,“今时今日,不就是你想要的?逼着本宫与你低头服软,若不是如此,你还想做甚?” 她也恼了,多日无法抉择的委屈和怨怼倾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秦寿目色幽深地望着她,心意难测,他也不说话,只是触及她眉梢眼尾色厉内荏的倔强,蓦地就觉意兴阑珊。 他一堂堂男儿,与她后宅妇人计较什么,从前也不是不知她本性,可自那些接连不断的片段在他梦里出现后,他便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了,之于她,之于白夜。 是以,他才无法忍受的、千方百计的想要隔开这两人,尽管以他往常的手段,自然是除了白夜为上策,可真当算计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的暂且隐忍了这心思。 只道,眼下不是好时机。 “公主,想……”好一会,他清清冷冷地开口,然而一句话未完,首阳猛地冲将进来。 她面有惊慌,且还无措,“公主,莺时不见了!” 第055章 暗卫:公主说的都是对的 莺时记得她在宫中第一次见到公主的时候...... 四五岁的女娃,娇娇小小的被裹在华贵的白狐裘中,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故作威仪地板着,可人就像是观音座下走出来的小玉女。 她与二十名同样年岁的小娘子忐忑不安地站在大殿里,周围全是不苟言笑的宫娥太监,她想偷看一眼座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却又想起礼仪姑姑的教导,遂不敢抬头。 她听见公主软糯娇憨的在问。“母后,她们都是给儿臣选的宫娥么?” 皇后似乎应了声,然后公主不满的在说,“太小了,母后为何给儿臣备下的宫娥尽是同岁小娘子?” 时隔多年,她仍然清晰记得皇后是如何回答的。 皇后说,“小有小的好处,与你一道长大,日后就会忠心于你。” 其实她晓得皇后还有一句话没说,能进宫的小宫娥,尽是身家清白,且无亲无故无父无母亦了无牵挂的。 那会。她觉得沮丧,因为公主多半都不会选上她,谁叫她自来不会说讨趣的话,因为长的颜色好一些。旁的小娘子也不爱搭理她。 可当那一双穿着金丝鹿皮小靴的脚停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公主,就听她说道,“这个小娘子长的最好看。母后儿臣就要她了。” 再然后她进了公主府,成为了排行第三的莺时。 而随着年岁她那副相貌越发长开后,就她知道的,公主曾毫不犹豫为她挡了无数祸端。 她觉得,自己在这世间,孑然一身又如何,总归公主就是她存于世的羁绊。 没有公主,哪有今时今日的莺时! 公主就是她的天! “公主就是我的天,”她翘起小指,理了理鬓间碎发,杏眼璀璨地看着面前的高大男子,“所以,王子若是真心想求娶莺时,就莫要去与公主为难。” 图卡满心满眼都是莺时温柔娴静的模样,他越看越觉阿胡拉为他选的伴侣太合心意不过,瞧那娇娇柔柔的。软乎的他心尖子都化了。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琥珀色的眉眼深邃如星辰,图卡一口答应。 莺时松了口气,她瞥了他一眼,被那直勾勾的眼神瞧的浑身发毛,就像是被匹饿狠的狼盯上了一样。 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莺时才道,“我与你去波斯,现在就出城。” 听闻这话,图卡讶然,继而是狂喜,他只恨不得将人抱起来转几圈。可才伸手,就见莺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开,他咧嘴一笑,也不计较。只一径点头道,“出城,现在就出城,我的骑兵队就在城外。” 话落。他动作麻利地拉着莺时就往城外的方向跑,生怕雒妃再将人带回去关起来。 “你……慢些……”莺时何时这样举止不羁过,她人小步子小,根本就跟不上图卡。 图卡索性弯腰将人一把抱起来,步履如风,走的飞快,莺时不得不攀附着他的脖子。 她越过他的肩,看着渐行渐远的容王府,想着日后再不得见的公主以及其他宫娥,顷刻间泪流满面。 感受到胸口的湿意,图卡脚步虽不停,但还是开口道。“波斯也是很好的,你做我的伴侣,所有的阿胡拉子民都会爱戴你,以后我也能带你回大殷来……” 图卡大步流星。他就那样大赤咧咧地抱着莺时,接过随行侍从递上来的马匹缰绳,动作灵巧的一跃,眨眼之间就环抱着莺时稳当地坐在了马背。 “走了。”他布满薄茧的手摸了摸她的发髻。双腿一夹,马儿便跑了起来,几乎是转瞬,容王府的大门就再看不到了。 莺时是又惊又怕。她甚至对图卡也是有所畏惧的,更勿论说遥远而陌生的波斯,但她只要一想到公主,就又坚定了决心。义无反顾。 烈马奔驰如风,不过半刻钟,就依稀能见北城门,图卡一鞭子下去。那马却是跑的更快了,莺时被颠簸的都睁不开眼来。 然,就在图卡即将跃出城门之际,忽然而起冷冽的剑光灿若流星地袭来。逼得图卡不得不拉缰绳止住,座下的马儿一嘶长鸣,前肢高高抬起,莺时死死抓着马鞍,瞪大了眸子,就见一身玄衣轻甲的暗卫岿然立于城门口! 鸦羽面具覆面,翎羽轻动,长发高高束起。玄底银边的轻甲在日头下反射出微末冷光,他单手执剑,剑尖微垂,分明就只有一人。可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人留下。”暗卫白夜手腕一动,那细长的剑便发出嗡的轻啸。 图卡环在莺时腰际的手臂一紧,菱角分明的脸沿顷刻布满阴影,他大声的道。“雅利安人从不退缩!” 这话一落,他手里马鞭一甩,呼啦就向白夜招呼过去。 莺时骇然,“住手!” 图卡手一顿。顺势收力,又将马鞭撤了回来,颇有委屈的对莺时道,“他拦着我们。” 莺时并未理会图卡。她望着白夜,倏地抿唇轻笑道,“白侍卫,你我同伺一主。驸马薄带公主,公主在府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我等次次见公主身处险境而无能为力,可自打白侍卫来了容州,能在拳脚上与驸马不分高下,公主的安危才算有所保障,所以……” 说到这里,她眼底迸发出亮若烟火的辉光来。“公主身边可以少一个莺时,但是绝不能没有白侍卫。” 白夜沉默,有关驸马让公主在他与莺时之中二选其一的事,他自然有所听闻,然而他考虑了那么一瞬,就还是摇头道,“没公主的旨意,我不能放你过去。” 莺时急了,再耽搁下去,怕是公主来了就真走不了了,她动了动唇还想在说什么,就又听白夜道,“况,凡事公主自有思量,你我只需领命就是。” “好个只需领命!” 一声淡漠清冷的声音响起,仿佛冻骨泠泉,让人闻之发憷。 莺时回头,就见龙章凤姿的驸马与公主同在金辂车上,他甚至偏头过去对公主道,“既然已经在等着领命了,公主不若目下就做出取舍来。” 第056章 暗卫:心痛,被棒打鸳鸯 雒妃对秦寿的话置之不理,她只是神色冰冷地盯着莺时,声带寒意的道,“莺时,回来!” 莺时不断摇头,她悲伤地望着雒妃,几乎是泣不成声的道,“公主,请恕婢子不能,公主大恩。莺时来世再报。” 雒妃气的心都疼了,然自个的宫娥可舍不得训斥,是以熊熊愤怒都迁怒到图卡身上。 “好个波斯王子,撸人竟撸到本宫头上来,莫不是当本宫真不敢动你不成?”她说着,一挥袖,怒不可遏地纤指一扬,就对车下的顾侍卫下令道,“给本宫拿……” “息宓!” 但她一句话未完,就让秦寿捏住了手,他眼梢微眯,眉心丹朱色越发猩红,“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公主若是无法取舍,兴许落到最后。陪夫人还折兵,得不偿失。” 他以一种强势的仄人气息整个笼罩她,叫她再避无可避,逃不可逃。 桃花眼陡生暗芒,雒妃凌厉地望着他。死死抿着唇,抗拒非常。 秦寿放开她的手,忽的就勾唇点笑,他皮相俊美无双,那一笑若昙花。又如繁花似锦。三魂六魄都能被勾去了。 然而他薄唇一启,说出的话却是叫人心寒,“如此,蜜蜜日后可别怨九州心狠手辣。” 雒妃眼瞳骤然一缩,她蓦地就捏紧了膝盖上的裙裾,力气大的指关节泛白亦不可知,她晓得他不是说笑,他定会说到做到。 “不要。”她脱口而出,水润的桃花眼终于带起了哀求,“你要如何才肯罢休?只要本宫能做到的,任何条件皆可。” 她想过最坏的结果,不过一如上辈子罢了。 但莺时和白夜……她已不是从前那个目下无尘的雒妃,六宫娥对她的情义,白夜对她的忠心,她是一个都能少的! 岂知,秦寿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她,视线从她鼓囊囊的胸前落到细细的腰肢,后是裙裾下依稀能看出曲线妖娆的长腿,他这才颇为恶劣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能有什么是值得我垂涎的?” 雒妃被气的浑身发抖,她咬牙切齿的道,“秦九州,莫欺人太甚!” 秦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哼了声,不可置否。 “公主……”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际,白夜收了长剑,他几步到金辂车下,音色醇厚地轻唤了声。 雒妃看过去,她也就没注意到秦寿顷刻就杀机毕现的森寒眸光。 “卑职素闻驸马治下的秦家军,个个骁勇善战,十分厉害,早便心驰神往,”他漆黑的星目纯粹而分明,望着雒妃的时候。就唯有她一人,“所以,请公主恩准卑职前往军营去。” 闻言,雒妃一怔,她睁大了眸子定定看着他。 白夜冲她点了点头。鸦羽面具外,他眼梢一弯,竟好似笑了。 那笑,让雒妃好似见着了从前的白夜。 那个为她闯王府无数次的白夜,一身是血。还在跟她笑着说,“公主,卑职一定能救你出去……” 是以,她知道他那样笑的时候,就是心意已决,再无转圜的余地。 “哼,”秦寿眸似深潭,他猛地一拉雒妃,打断两人的对望,“如此甚好,本王秦家军又如虎添翼,日后沙场之上,都可多杀几名突厥蛮贼,想必这等护卫大殷之事,公主定会应允的。” 雒妃还能说什么。她都不晓得自己是怎样点下头的。 秦寿想要隔开两人的心思得逞,他心头那股子戾气稍稍舒缓,而图卡,他也自有法子应付。 只听他与图卡道,“图卡。大殷讲究三媒六聘,你若当真非莺时不可,当先让公主看到你的诚意,只有公主同意了,莺时也是心悦你的。一切方水到渠成。” 他顿了顿又道,“莺时应当是最在意公主想法的,有朝一日她若同意与你一起,想必她也是很想得到公主的祝福。” 图卡不一定听的进旁人的劝说,可若是秦寿。他还当真听了进去,并好生想了想,末了,他低头问莺时,“可是这样的?” 莺时晓得他没坏心。只是不通大殷习俗,遂点了点头,没太放心上。 图卡拧着眉,看的出他很是失望,但还是将莺时小心翼翼地抱下马背。并安然无恙地送到了雒妃身边。 “我会按着大殷习俗,求的莺时喜欢,到时还望公主莫要在阻拦。”他大声的说道,对自己的心意丝毫不觉羞耻,反而热烈而直白。 莺时低着头。当没听到这话,她不敢抬头,就怕见着公主发怒的模样。 雒妃并没有发作,她冷冷地瞥了图卡一眼,话却对秦寿说道,“驸马莫高兴太早,廊城之事,驸马没个章程,别怪本宫翻脸失信。” 就这么会的功夫,她已经沉静下来。并竭力从秦寿身上找补一些回来,总归事到如今,白夜她是保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再无顾忌。 秦寿心有微诧。他没想她念念不忘这事,并拿来作为失信的威胁。 好在,廊城那边的事,他本也没打算袖手旁观,说与她听也无妨。当下便道,“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不难。快刀斩之,给西突一个教训便可,目下新粮初收不宜有战事。待到下年,倒可叫西突晓得厉害。” “至于廊城那帮中饱私囊的废物,一并杀了就是,大殷最不缺的便是想要出仕的读书人。” 一条一条的计谋他信手拈来,犹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叫人心底胆寒,背生冷汗。 雒妃不自觉地捏紧袖口,她紧接着又问,“赋税呢?赋税高了百姓饥饿不饱,反之。乡绅富户贪的满嘴流油。” 秦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公主这是打算从九州身上偷学一招两式的伎俩么?” 雒妃不答,她只拿湿濡的桃花眼清清淡淡地瞅着他。 秦寿哪里是个受美色所迷的,他这人铁石心肠的很,硬是视雒妃那张艳色的脸为无物,赋税的解决之道,他绝口不提半个字。 雒妃垂眸,挥手示意回府,奢华无比的金辂车缓缓而动。 她从来都晓得自己与秦寿之间那是有差距的,可直到现在。她才清楚的认识到那差距究竟有多大。 她算计不过他,面对他的步步紧逼,她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初初处处膈应他,那也不过是他不想与自己过多计较。 当他真正计较的时候,不过一个照面,她就损失了白夜,若再有下一次,她不晓得自己还有什么是可以输的。 第057章 公主:谁要给驸马生猴子了? 白夜挑了雒妃就寝安置的时辰离开的。 他没有亲自去与公主拜别,只是在她房门口站了半个时辰,第一次走出无人知的暗影,正大光明的给公主守了次门。 首阳细心的准备了金银细软,他也没客气,径直收了,并让首阳帮忙带几个句话给公主,旁的除了长年不离身的那柄细长的剑。竟再无其他行李。 他走到院子,秦寿的长随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他,无声的催促他赶紧上路。 他冲顾侍卫等人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叮嘱道,“护卫好公主。” 顾侍卫低声应下,同为公主侍卫,白夜初来容州之际,要说他心里没芥蒂,那是骗人的,可后来他能与驸马打个不分轩轾,他也就服气了,若不是白夜属暗卫。不好在明处,便是让他将侍卫长的位置拱手让出去,他也愿意的。 白夜紧了紧手里的长剑,抬脚欲离开。不想在房里伺候公主的绀香跑了出来,“白侍卫……” 他回头,以为公主还有吩咐。 绀香却道,“公主说。让白侍卫留下鸦羽面具。” 听闻这话,在院子里的人皆一愣,白夜垂眸,他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众人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脸上,似乎都想一睹真容。 然,白夜衣袖拂动,旁的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就已经摘下了鸦羽面具,而他的脸上,赫然还蒙了层黑面巾,却是他借着衣袖的遮挡,迅速从脖颈处扯了张黑巾出来蒙上。 他是暗卫,不能露脸于人前,且他还记着公主说过,不可让旁人见了他的相貌。 绀香从白夜手里接过鸦羽面具。她视线如同很多人一样,死死地粘在他脸上,颇有几分不甘心的架势。 白夜踏出安佛院,他的脚步比之刚才竟轻快几分,或许旁人不晓得公主为何要他留下鸦羽面具,他却是清楚的。 鸦羽面具,自来便是天家皇族暗卫的象征,公主留下他的面具,那便是在告诉他,无论多久,只待他回来,他就还是公主的暗卫。 雒妃确实也是那般想的。 她并未安置。穿着单薄的雪白中衣就那么坐在床沿,手里摩挲着鸦羽面具,神色莫名。 她这是第二次拿到这张面具,心情却是不同的。 首阳不晓得要如何宽慰。这个时候约莫任何话对公主来说,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目光落在那面具上好一会才轻声道,“公主,白侍卫临走之际。让婢子带话,白侍卫说,他去秦家军营,并不是因着驸马的算计,他是为公主。” 雒妃摸在面具上的指尖一屈,她抬眸望着首阳。 首阳继续道,“白侍卫还说,即便他拳脚再厉害,能为公主抵挡的只是蝼蚁两三只,可若是千军万马,他却是不能的,故而他想学会公主教他的排兵布阵之法。且还能做公主安在秦家军的探子,是以公主……” “应当开怀。” 最后四字,让雒妃顷刻就湿了睫毛,她用力眨了眨眼。眼尾就泛红,她似有留念地看了最后一眼鸦羽面具,转手就让首阳好生收起来。 首阳总算是松了口气,只要公主不再郁结。旁的都是小事。 雒妃自此开始渐渐沉寂下来,她依然每日到沧澜苑议事厅,就算自己不必处理庶务,她听也能听一天。且还翻出秦寿往年批阅过的奏请,士农工商,她挨个看下来,才知从前的自己有多无知。 对雒妃这样的变化。秦寿说不上来好,也说不上不好,她要来沧澜苑,他也不拦着。而且他还叮嘱延安,但凡是公主提的要求,只要不涉及暗地里的东西,让她看看也无妨。 这样安静的雒妃。不闹腾也不作妖,他还是颇为满意的。 而雒妃随着见识的增长,她身上的浮华沉淀下来,整个人似敛了刺眼的点光,散发出不怒而威的高贵来。 这样的日子约莫有月余,雒妃这日正窝在槐树底下乘着凉,慢慢地看一本有关水利,秦寿还批注过的孤本。 绀香出院子一趟。再回来时,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雒妃定睛一看,却是已经感觉陌生了的继夫人安氏。 她没起身。也没吭声,闹的安氏站她面前,好生尴尬。 还是秦寿的乳母方氏当先说话,她将手里提着的雕花食盒摆桌上道。“公主,这是夫人亲自为您做的一些容州小点心。” 雒妃瞥了方氏一眼,方氏一个瑟缩,面有畏惧。显然还记着数月前,她与秦寿成亲那天晚上她掌她嘴的事。 继夫人安氏自顾自的在雒妃对面坐下,她穿着沉闷朴素,发髻上区区一枚素银簪子再无其他。 瞅着雒妃在看书。且书封上的字迹分明还是秦寿的,她便笑着道,“公主,容我多嘴一句。这嫁了人女人家,最为重要的,还是为夫家开枝散叶,有子傍身来的实在。” 雒妃合上书页,微微挑眉,似乎有几分兴致的模样。 安氏果然继续说,“公主目下还年轻面嫩,再过个几年公主自己便晓得。这世间什么都是虚的,其中又以男子的宠爱最为不靠谱,这女人,终归都会年老色衰的一天,到时候能依靠的,还不是只有自个肚子里落下来的那块肉。” 这样的话,雒妃还当真没听过,要知道,她出嫁之时,母后同她说的话,可不是这样的。 当然,她对话不甚在意,最为在意的是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晃悠的安氏,究竟意欲何为? 安氏一个人在那絮絮叨叨地说着,念了老半天后,她才发现雒妃压根没听。 她心有不满,可哪里敢对雒妃出气,故而只得道,“不知公主可是听闻一些传言?” “哦?”雒妃终于施舍地说了个字。 安氏顺杆子往上爬,偏生她还是要做出欲言又止的神色,“公主,我说了您切莫往心里去。” 雒妃点点头,“准!” 安氏揉着手里的帕子,酝酿好一会才道,“我向来寡居,可是今日听闻市井间有人说公主是牝鸡,不在后宅相夫教子,偏生要去前院整日与男子搅合在一起,且这些时日,公主与驸马分居两院的事,也被人拿来说道了。” 雒妃总算是听出来安氏那些话的弦外之音,无非说她不该出入前院,应当尽好作为容王妃的当家主母之责,更该最先给驸马生个儿子。 第058章 公主:本宫就是这样简单粗暴 安氏走后,雒妃细细地回想了下容州安家。 安家其实不比青家,与容王府的关系也仅限于给老容王做了续弦的安氏,还只是个夫人,一辈子扶不正。 但安家却有个让人不容忽视的地方......姻亲特别多! 不仅是和容王府,还有青家,以及容州旁的大大小小的家族,指不定随意拉个人出来,那人就能与安家扯上关系。 这一窝都不是什么好坯子,真正的世族。哪里会将族中娘子这样利用的,越是根基深厚的家族,对待姻亲问题就越是慎重,且族中娘子个个都是精细娇养的,十分珍视。 安氏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若雒妃记得没错,她可是还有个儿子,老容王的老来得子,秦寿的庶弟......秦勉。 这人的下场比她还惨,一辈子活在秦寿的阴影下,当娘的扶不正,这做儿子的,又不十分堪用,郁郁不得志,很是年轻就去了。 雒妃没将安氏放心上。可安氏第二日又来了,依然带了些小点心,自顾自的在雒妃面前闲话家常,万变不离其中,都是规劝雒妃少去前院。安心后宅,最好能在与秦寿服个软,早日诞下秦家子嗣为重。 雒妃没火气也让这话惹的来心头不爽利,她遂让首阳去打听打听安家如今是个何种情形,安氏这般一反常态。定然是有妖的。 首阳很快就打听出了结果,安家并无异常,安氏像是一夜之间就换了个人,不再像以前那般拘在福禄院吃斋礼佛,她不仅来了安佛院这边,就是鸿鹄阁,她也是每日一蛊一蛊汤水的往里送,那些汤水无一例外皆只是补肾壮/阳的。 那模样,做足了看重子嗣传承的做派。 雒妃嗤笑了声,手边那本关乎水利的孤本已经看完,她今日又换了本铸金银铜钱的古籍,听闻首阳那样说,她轻蔑抬头道,“她倒是个胆子大的,敢将本宫与驸马搅合到一起来。” 说到这,她玉白指腹摩挲着书卷边,泠泠的道,“约莫是瞧着自打成亲以来,本宫就与驸马不对付,目下无波无澜。就坐不住了吧。” 首阳换了小条桌上凉了的茶水,迟疑的道,“这与她有甚好处?” 雒妃眯了眯眼,瞧着头顶槐树荫间细细密密的碎金流光,整个人都懒懒的,“好处可多了,本宫与驸马反目,若斗的个两败俱伤,她就做个渔翁,给驸马落井下石,最好将人给弄死了,她儿子秦勉可不就是容王府唯一血脉,届时这世袭容王的名头自然而然就落到她儿子头上,偌大的容州还不就是安家说了算。” 闻言,首阳吃了一惊。“容州毗邻东西突,怕是除了驸马,就是朝中都没几个人能坐得稳的,安家何德何能?” 她就差没直接说,如安家掌了容州。怕是离城破就不远了。 雒妃冷笑一声,“哼,这世间人多的是没自知自明的。” 隔日,安氏再来的时候,连首阳都没好脸色了。雒妃懒得与她再虚以为蛇下去,听她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后,开门见山的道,“少跟本宫废话,本宫与驸马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啄。” 被这样当面申饬,安氏一下就变了脸色,她捏着丝帕,隐有失望和诧异。 对身份地位不够让她多看一眼的,雒妃从来都是倨傲,不讲道理的,“磨磨唧唧,烦了本宫便割了尔的舌头,省的聒噪。” 安氏面色如土,她抽了口冷气。声音有颤的道,“公主,你怎可这样?” 雒妃斜睨着她,“莫要披着皮,在本宫面前装好人。你那点心思还真以为吃斋念佛个几年就没人晓得了?真是自欺欺人。” 安氏心头一跳,“公主休得污蔑,我安氏行的端立的……” “要死就滚出本宫的院子,”雒妃粗暴地打断安氏的话,心里十分不耻。“想要驸马死就直截了当,指不定本宫还能高看你一分。” 安氏忽的神色就沉了下来,她死死盯着雒妃,原本和气的眉目尽是锋锐之气。 见她终于不做作,雒妃暗自点头。“本宫可不管是谁做容王,总是驸马也苛待本宫,下年,本宫还是要回京城的,这几日你有一句话倒说得很对。” 她偏头看着她。艳色的脸上浮起古怪的浅笑,“这男子的恩宠都是虚的,唯有自个,才是真的……” 安氏心头复杂,她不晓得自己改如何面对雒妃。对她这样直言不讳的就说出自个的心思,也为她的恣情而隐有不忿。 哪个世人不是藏着掖着自个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过活,凭的雒妃就能这样恣情,不被世俗所拘束。莫不让人记恨。 她蓦地笑起来,那样的笑靥倒将她脸上的沉闷之气冲的干干净净,“驸马千不该万不该,求得了公主,就将公主置于这样的境下,这样的心思,哪里是有心悦慕艾的,公主千金之躯,就当真吃的下这样的暗亏?” 雒妃不屑哼了声,“想要挑唆本宫?凭你这张脸?也不自个掂量掂量。” 安氏并未介意。总归撕了那层伪善,她也不再假装好人,“不是挑唆,是与公主一道,后院失火的事。可大可小,轻则毁人前途,重则殒命,公主以为呢?” 雒妃意味不明地望着她,尔后她自行合上眸子。平澜无波的道,“退下吧。” 她身下的摇椅晃荡,她脚边层层叠叠的裙裾就泛起如水波纹,好看的紧。 安氏眸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行礼旋身离去。在她半只脚踏出院门之际,似隐约听到雒妃在说,“本宫可懒得理会那些龌蹉勾当,别连累到本宫身上倒好,若扯上本宫。休怪本宫翻脸无情。” 安氏回头,她睁大了眼睛见雒妃并未有动作,还以为自个听错了,可那声音真真切切,叫她不容忽视。 安氏走远了。首阳悠悠地给雒妃打着扇子,她似有不解的问,“公主,若今日的话传到驸马那边,驸马以为公主受了挑唆,可要如何才好。” 自白夜走后,首阳是颤颤兢兢,生怕雒妃与驸马又闹出让自个吃亏的事来。 雒妃睫毛动了动,但始终未曾睁眼,“晓得又如何。不晓得又如何,那是安氏与他的事,本宫充其量冷眼旁观罢了,他还能将本宫如何?” 首阳轻叹一声,她既是不希望公主与驸马之间太过,可也同样不想公主吃委屈,眼下的境地,怕是唯有公主回了京城才能真正开怀起来。 雒妃一眼就看出首阳在想什么,她也没多解释其他,有些事,本不必多言。 第059章 公主:本宫要输钱,谁敢拦? 随后几日,安氏果然动起了手脚。 她也没做旁的,无非就是打着关心秦寿的名头,往鸿鹄阁塞人,或妩媚或单纯或粉嫩的婢女,一送就是三四个,再不济就往秦寿面面诉诉苦,说说这些年的不容易。指望着能从秦寿手里将王府中馈拿过来。 秦寿哪里会理会她,送来的婢女,都不照面,径直就让延安将人扔到粗使下人院里,让娇滴滴的娘子尽干粗活,没个几日,哪里还能见着光鲜。 中馈更是简单,寻了个天气凉快的午后,令延安抱着账册直接去了安佛院,美名其曰,作为容王妃,公主的日子不能过的太闲适。后宅还是要理起来。 末了还给她一串库房钥匙,日后整个王府的吃穿用度,都要过雒妃的手。 雒妃热闹没看成,反被抓了丁。她摸着那一摞的账册,晃着手里的钥匙,笑意浓浓的回了秦寿,“管家可以。银子管没了,可怪不得本宫。” 延安眼皮一跳,将此话回了秦寿,哪知秦寿只点了点头,再无反应。 雒妃哪里会管中馈,就是她的嫁妆扈地,自来就是槐序在打理,她索性也将王府的账给了槐序,自个则从库房里摸了银子出来,只管花销便是。 如此十日后,她拧着眉,瞧了瞧地上那堆买回来的乱七八糟玩意,闹心的道,“本宫花了多少了?” 槐序面无表情的道,“总计六千五百二十一两余十三文。” 雒妃揉了揉眉心,这几日。她即便自个不出府,也是让下面的人出去可劲地花银子,就说她安佛院的采买用度,银碳、冰块已经储存到明年都用不完,更勿论说地上那堆没用的废物。 自来从不为银子而发愁的雒妃,头一次为花银子而闹心了。 叫她安安分分地接下王府中馈,为秦寿打理后宅,她哪里会愿意,且她心里还憋着股气,又哪里肯乖顺。 “不用刻意花银子。”她幽幽丢下一句,摸着还未看完的铸金银铜钱的古籍继续看了起来。 槐序吩咐粗使婢女收检了地上那堆,没用的扔了。有用的送人,待花厅里没外人,她才沉着道,“公主。这纯粹的买卖,哪里花的了多少银子出去,公主还需的另辟蹊径。” 雒妃抬头看她,“哦?说来听听。” 槐序那张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忽的带起点笑来。“就婢子晓得的,这世间有一种法子,可让人一夜之间从家财万贯都一贫如洗。” 说着,她伸手,沾了茶水,在案几上写下一个字。 雒妃倾身看过去,却是个大大的“赌”字,她再次皱起眉头,沉吟片刻摇头道,“实际花银子实非本宫本意,本宫最想的还是将驸马的银子都掏出来装到本宫的荷包里头。” 闻言,槐序眸子一亮。她的性子乏味的很,可唯有一点,那就是喜欢数银子的很,她五指跃动。将随身携带的小算盘拨打的噼里啪啦。 好一阵算后,她兴冲冲的对雒妃道,“公主,婢子与宫里姑姑学管账的时候。听过一则典故,那典故说的是汉有金错刀,一刀平五千,有王姓者。以铜锡铸此刀换黄金白银,数年后,百姓有金错刀再无金银,而那王姓者家中则堆满黄金白银。他仅凭一金错刀,就将天下钱财悉数收拢自个库中。” 雒妃最近看的孤本古籍颇多,这些方面的倒也有听闻,她想了想摇头道。“如此行径,致百姓于水火无异,不妥不妥。” 槐序笑了,“公主又不是那王姓者。且即便要铸金错刀,那也瞒不过驸马去,婢子的意思是公主可借鉴此法,只要将驸马库房里的金银换成如金错刀的物什即可,日后一出容州,那等物什,哪里是能兑换金银的,还不是破烂一堆。” 雒妃眸色闪动。槐序的提议自然十分心动,但有上一次的教训,她跟自个说了好几遍的冷静,这才慢慢的道。“去,将有关金错刀的书卷寻来本宫瞧瞧。” 谋定而后动,一应都想好了再论也是不迟。 吃亏一次,哪里有学不乖的。 槐序眸子晶亮如水洗。只要一想起府中驸马库房的金银财物,她就觉得悸动的不行,满屋子的真金白银,早晃的她心痒难耐。 雒妃沉住气。又花了数日的功夫看了好些事关金银的书卷,她将金错刀的事翻来覆去的思量,确定毫无纰漏了,这才唤了延安过来问话。 延安对于公主的传召是有惊无喜。他去之前还特意去问询了王爷,该如何应付,哪知秦寿只道了句,“如实即可。” 故而。当雒妃问,“本宫从安氏处听闻,最近驸马整个不着后院,便是连宿都在沧澜苑,可知是在忙活甚?” 延安脑子一转,觉得这能回答,便道,“王爷最近差了一队秦家军去解决廊城之事。且目下容州正是新粮初收,关乎下季粮作的时候,赋税之事也是紧急的,故而王爷忙了些。” 雒妃点点头,她其实是晓得了,而那赋税的解决之法,她也在沧澜苑瞧出来了,秦寿无非就是依着乡户田产的不同,制定了不同的赋税,确保贫者有粮吃,富户钻空当。 她不得不承认,秦寿此人虽不是个好的驸马,可他定然是比她皇帝哥哥还适合做个当权者。 她按下这些心思,又问,“廊城之事可有回信?” 延安确定这事也可以据实已告,“昨个信鸽传回消息,已将城中西突赶出了大殷,那些个欺上瞒下的贪官污吏,还在清查,确保没漏网之鱼。” 雒妃点头,“驸马如此辛苦,你作为驸马的长随,可要好生照顾着驸马。” 延安连连称是。 雒妃这才将人放回去,待延安一走,雒妃就对首阳吩咐道,“拿本宫的帖子去邀几名夫人,并安氏一起,明日到安佛院纳凉小饮。” 首阳自是去办了,雒妃又将槐序和顾侍卫喊了进来,让顾侍卫去坊间找几个伶俐又精通赌博之术的小厮回来,尔后与槐序凑到一起,嘀咕半天,两主仆将金错刀的事计议一番,便是连换了银子后的藏匿之处都想好了。 第060章 公主:滚,本宫不想搭理你 秦寿活了二十多年,就从未见过眼前这般靡乱的情形...... 平时仪态万千、举止优雅的高门贵妇,此刻都争相挽着袖子、发髻松散、面红耳赤地围着书案中间的骰子闹腾开了。 “大!大!六点,一定是六点!” “放屁,我说是小点,接连三把都是小点!” “你满口喷粪,我今天定要赢得你连肚兜都不剩……” “来啊,谁怕谁!” …… 秦寿眉心突突地跳,他伸出指尖捏了捏,那一线丹朱色就越发的艳红如血。 他只是听延安回禀。公主最近几乎每日都邀各高门夫人上门,疑是聚在一起赌开了,他初初并未在意,后宅妇人多寂寥,偶尔玩玩叶子牌也是可行的。 直到今日,延安大惊失色的来跟他说,府中上万的现银几乎所剩无几,他这才兴起心思转道过来瞧瞧,不成想竟见到这样一番光景。 在院中赌在兴头上的各家夫人并未注意秦寿的到来,他分花拂柳直接进了花厅,才见厅中居然也是摆了好几桌的牌九,一些他见过的没见过的妇人玩的正快活。 他皱眉,越过去就见雒妃衣衫不甚整齐地趴在黑漆三围罗汉榻上,枕着紫罗兰色的牡丹迎枕,醉醺醺地摸着手里的马吊牌。她脚边还空了好些长嘴酒壶,分明是既赌了又喝酒了。 他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鼻端嗅到一股子莲花酿的清香,他眉头皱的越发紧了。“息宓!” 这声音低沉而隐忍,然厅中喧哗更甚,故而雒妃睫毛只微微一动,还举着手里的那张牌凑到眼前看了半晌,好似没认出。她恼的一甩手就扔在了秦寿的脸上。 秦寿眼底幽光划过,面色发沉。 许是喝多了酒,雒妃一身没力气,她软趴趴缩在榻里,小脸薄粉,那粉色一直蔓延进她脖颈深处,最后没在松垮的衣襟中。 秦寿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蓦地端起案几上的凉茶,沾湿了修长五指,然后朝着雒妃脸上一弹。 冰冷的茶水激的雒妃一个颤,她猛地睁眼,就见秦寿面无表情地站她面前,她一怔,反应过来,又懒懒地趴了回去,并撇开头,给他一个后脑勺。 秦寿冷哼一声,将那茶盏搁回案几,发出啪的声响,他清冷如冰的道。“公主可真是好能耐,不过区区数日,就将府中一年的用度花的一干二净。” 雒妃反手将迎枕砸他身上,坐直了身子,双眸晶亮如火地望着他,同样冷笑道,“驸马自个将银子送到本宫手上,现在倒来向本宫兴师问罪了,驸马可真让人看不起。” 秦寿瞥了眼厅里厅外赌的正欢的众人,勾唇就是讥诮,“你就这样掌中馈的?你若当不起容王妃的名头,趁早退位让贤。” 他也是被气狠了,原以为她上次得了教训,自此就安分了,可不想这才一月不到。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雒妃整暇以待地伸了伸腿,她闲适地手肘撑起身,滟潋桃花眼一眨之间,就是勾魂的慵懒多情,“本宫堂堂大殷长公主。还稀罕你这破王妃名头?谁喜欢谁拿去,本宫还能早点回京城,省的整日对着驸马这张脸,腻的慌。” 要比谁的嘴巴毒,雒妃并不输任何人。 至少让秦寿心里的怒意又多增加了几分。他一把将人拉起来,就像是提拎奶猫一样轻而易取,“听着,本王不管你是要死还是要活,但只要你息宓还在容王府,就得规规矩矩的,莫惹本王下狠手,相信本王,息宓你承受不起的。” 雒妃眨了眨眼,酡红的双颊,水洗的眸子,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覆上秦寿的手背,微微踮起点脚尖,凑到他面前,呵气如兰地轻吐。“好啊,你连白夜都弄走了,本宫身边再没人是你对手,你不也是早就想本宫死么?” 她见秦寿凤眼如墨,不见日月点光。便继续道,“你我心知肚明,早晚生死相见,是以秦九州别假惺惺的,明知本宫不会领你的情。还装什么好人哪,本宫最是讨厌。” 她觉得自己兴许是真的喝多了酒,前世光景纷沓而来,与眼下重合在一起,她伸手掐了他淡漠的面皮一把。眯着眼自晒一笑,“秦九州啊秦九州,最后不过就是一个死字,你还能将本宫如何?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此而已……” 秦寿放开雒妃,他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上,清清冷冷的,唯有雒妃掐过的那一团是薄红。看去便有几分的滑稽。 酒意上涌,雒妃困乏的厉害,她也不理会秦寿,自个窝进榻里侧,手脚蜷缩起来。不一会就打起了熟睡的小鼾。 秦寿目色复杂地看着她,那双凤眼冷清又深邃,仿佛什么都在眼里,又好似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 良久之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延安在院门口候着,见他出来,赶紧迎了上去,“王爷,公主可是拿了现银出来了?” 秦寿瞥了他一眼,“从前院的公中拨一笔现银过府。日后不必在意公主。” 即便是,她所花不菲。 就像她说的那般,已经认定早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目下多花一些及时行乐,他又何须计较。 延安吃惊地望着秦寿。似乎并不明白自家王爷是怎样考虑的,要知道那可是上万的银子,不是一两三两的,且前院公中的银子,那是有更重要的用处。如今一句话,就划到了后宅中馈,他可以想见,这笔银子应该也是花不了几日的。 雒妃自然不晓得秦寿又已经拨了银子过来,实际上秦寿一走。她就清醒了。 原本有点的微醉,也消散的干干净净,她睁大了眸子愣愣看着罗汉榻镂空围栏,就着蜷缩的姿势动也不动。 直到暮色时分,过府聚赌的那些夫人三三两两地离去。槐序捧着账本进来,她才缓缓坐起身。 “公主,婢子以为,这些日子偷换的银子不过驸马所有现银里的五之一二,”说道这里。她叹了口气,“驸马是聪明人,从来不留过多现银在府里,婢子觉得驸马多半是将银子投到了秦家军中了。” 雒妃粗粗看了看那账本一眼,尔后一挑眉,扬着下颌道,“既然现银不多,那明个本宫就去赌坊,库房里多的是能值当的玉器字画。” 闻言,槐序眸子一亮。“甚妙,容王府出去的物什,怎么也是能换银子的。” 雒妃微微笑了,她觉得自己还得再小心一点,今个在秦寿面前蒙混过去,约莫下一次就没那么容易了,且她嫁妆里那台海贝壳镶的十二幅屏风,估计也拆的差不多,日后想用海贝壳充当金错刀换银子,就不是容易的事了,毕竟容州并不近海,且世间从不乏聪明人,约莫很快就有人能看出她的伎俩。 这种事,得趁时尚早的时候干了就收手! 第061章 公主:本宫才不是路痴 最近,容州城都在传,雒妃公主可是个善财菩萨,但凡是能得她一分半分欢喜的,就能得一锭银子的封赏,为此每日都有无数投机取巧的人在容王府外溜达,指不定就能与公主来个偶遇,然后博她一笑,给赏银子! 高门各家夫人之中,传的更为真。诸如只要是与公主小赌一把,就能挣百两金银,真金白银的谁不喜欢呢? 而近日,容州最大的赌坊......四方门却是喧哗了起来。 雒妃公主日日上门,所带金银,皆是用箱子抬进门,叫那等搏命赌徒顿时就红了眼,争相与公主赌上一把。 然并不是谁都能成为公主的对手,她若看你上眼了,自会耍上几次,无论输赢,她都高兴,若看不上眼,还没等近身,就被侍卫叉了出去。面都见不到。 公主时赢时输,可她好似全不在意,没了银子,她身边的宫娥总是能拿出一些珍奇玉器字画,价值不菲。可在公主眼里约莫还比不上牌九好看。 也有赢了玉器字画的人,初时还担心被容王捉了收回去,然好几日过去,未见容王有何动静,遂四方门的庄家都坐不住了。只因公主出手阔绰不凡,此等千百年难遇的赌徒,如不趁机赢点银子,定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这些人,却是不知,到底最后谁才是赢家,谁又是输家。 雒妃手里转着一帝王绿的玉扳指,翠滴滴的颜色在她白皙粉透的指间,煞是好看。 她意兴阑珊地倚靠在圈椅中,瞧着底下越见疯狂的赌徒,男男女女丑态毕露,她就觉无趣,毕竟她不是真正的赌徒,对这些玩意难以生出戒不掉的兴趣来。 槐序又去庄家那当掉了一副前朝名画,她抱着银子回来,冲雒妃点了点头,然后将那银子换成了不值钱的海贝壳,瞅着常与公主玩几把的赌徒今日也在,便将海贝壳分发给侍卫,让他们尽管耍去。不论输赢。 起初这四方门的庄家自然是不同意雒妃使海贝壳换银子的,可架不住雒妃能拿出不少的玉器字画,又要价不高,如此不亏本的买卖,总归雒妃换的又是旁人口袋里的银子,庄家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雒妃用这样的手段,换的最多的银子,自然是秦寿库里的,以及还赢了一些。 她换的银子也没放在院子里,而是直接在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让顾侍卫悄悄填进毗邻的荷花塘,有接天莲叶的荷花遮挡,加之银子陷进淤泥里,根本就没人想的到,那塘里至少填了好几万的现银。 且免得让秦寿抓着证据。槐序连账都没做,一应全记在她脑子里。 眼见时辰差不多,雒妃起身,她拍了拍裙裾,摩挲着玉扳指。便准备与宫娥先行回府。 但她才走到楼梯口,赌坊正门就呼啦涌进来一群赌徒,并有人高喊声,“官爷抓人来了,快跑啊!” 一瞬间。众人四散而逃,慌乱推嚷,有人跌倒,有人踩踏上去,就再不见人爬起来。 而门口逆光处,一队身穿软甲腰跨大刀的官差扑进来见人就抓,鸣蜩与季夏一左一右护着雒妃步步往后退。 雒妃眯眼,恰好看到走在光影之间,在官差之后进来的秦寿。 她一把拽住季夏的手,心头一惊,想也不想转身就要逃。 哪知秦寿目若鹰隼,一眼就看到了雒妃,他脸上蓦地浮起冷笑,大步向她走过去,那架势分明就是故意来捉她的。 鸣蜩与季夏对视一眼。季夏带起雒妃,转身就往二楼冲,鸣蜩则劈掌朝秦寿攻了过去,再是打不过,也要拖住一时三刻。 秦寿瞥了她一眼。长袖一翻,格挡开鸣蜩,吐出一个字,“滚!” 尔后追着雒妃上了楼梯。 眼见越来越近,季夏一咬牙。将雒妃推出去丈远的距离,转身就与秦寿打了起来。 雒妃提着裙摆,顺着弯弯曲曲的游廊一直跑,她跑出不远的距离,失了方向才猛的想起。她为何要这样狼狈逃窜? 这逃的了一时半会,可到底是要回容王府的,秦寿哪里会逮不到她,原本还不是什么大事,她这一跑。反倒率先显得心虚了。 她与秦寿本就闹僵的厉害,也不差今日这一遭。 想到此处,她四下一望,这四方门二楼颇为宽敞,又尽是曲曲折折的回廊。此刻一模的景致,她压根就分不清东西南北。 “公主这是……迷路了?” 倏地身后响起不甚熟悉的声音,雒妃回头,就见一身青衫素袍的矮个少年解凉毓悠悠地看着她。 她一挑眉,如果没记错。上次除了解家,解凉毓是唯一留下性命的解家男丁,后来她依着他的意思,给容州的青山书院去了封信,自此解凉毓便安心呆在书院,也没说日后学有所成后要回报她的话。 她以为,他给她解家服罪的证据,她给他一条出路,就是两清了。 看出雒妃在想什么,解凉毓微微一笑。养出了小肉的脸上竟显出几分清秀来,“解家曾有恩于四方门的东家,故而听闻公主近日在此,小子便与书院先生告了假过来看看。” 雒妃不以为然,毕竟解凉毓上一世可是为秦寿做事的。她对他可没好感,便不客气的道,“现在看到了就别碍着本宫。” 解凉毓笑的腼腆,他也不介意公主这性子,“公主可是在躲驸马?” 解凉毓是聪明人。雒妃与秦寿之间的古怪,他哪里看不出来,遂又道,“公主还信的过小子的话,就随小子来。” 话落。他虚抬手做了个引,自个转身就往一个方向去。 雒妃随后跟上,她虽是一人,可也不担心解凉毓能干出什么来,毕竟他还没她高不是。 解凉毓带雒妃走的是二楼一个暗阁下的狭窄楼梯。那楼梯径直通到四方门后门,甫一跨过那道门,便是条幽静小巷,小巷尽头是容州城北门宽阔的朱雀市。 雒妃站在日头下,举目四望。身边没宫娥和侍卫跟着她还真不习惯,更不习惯的是,她根本不晓得朱雀市离王府有多远,又该走哪条道回去,纵使她来过这边,可那是坐在金辂车上,这和走回去,根本就是两码子的事。 解凉毓心头暗自发笑,他摇头叹息道,“还是小子送公主回去吧。” 他也担心以公主这样的相貌。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分明就是要惹出祸事来的。 雒妃横了他一眼,勉为其难的扬着下颌道,“既然你要求,本宫就给你这个机会,还不快前面领路。” 见她那色厉内荏,又暗藏窘迫的模样,解凉毓这下真的笑了。 雒妃板着脸,努力维持自己的威严,“哼,胆子大了,竟然笑话本宫?” 解凉毓摆手,“没有,小子是见公主十分貌美,见之心悦,故而欢喜。” 这等油嘴滑舌,雒妃都要怀疑他到底在青山书院都学了什么圣人之道,“你当真去了青山书院?不是……” 她这话还没说话,斜刺里一道暗影忽然迅疾如风地撞了过来,正正的就是她的方向。 第062章公主:易三,干的漂亮 雒妃只觉一股劲风拂面,她眨了眨眼,耳鬓碎发拂过她的脸,她就看到面前秦寿那张冷凌的脸。 他抿着薄唇,蜜合色宽袖斜襟长衫猎猎作响,长袖不断拂动,带着一种云卷云舒的优雅,尔后一个旋身站定,雒妃跟着脚尖落地。 她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他怀里,而她起先站的地方,一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粗野汉子正单膝跪地。 显然在这人向她冲来之际,秦寿突然出现救了她。 雒妃忽的睁大了眸子,难以置信地望着秦寿,他竟然会出手救她?莫不是她在做梦,亦或面前的这人根本就是旁人假扮的? 然而秦寿冷冷地低头瞥了她一眼,叫雒妃一下就确定了,此人正是秦寿本人无疑,刚才那瞬间定然是他脑子坏了。 雒妃的那点心思。秦寿哪里看不出来,他嘴角暗影深了一分,若无其事地松开她,目光锐利地看向那汉子。 哪想那汉子直勾勾地看着雒妃,散发后一双铜铃大眼十分晶亮。 “公主?雒妃公主?”出奇的,那汉子缓缓站起身,对着雒妃问道。 雒妃拧眉,只觉那嗓音实在难听,就像是被烟熏火燎过一样,哑的厉害,不过她还是骄矜地点点头。 闻言,那汉子竟面上一喜,竟又要冲将过来。 秦寿冷哼了声,双手背剪身后,一身气势锐利逼人,“放肆!” 那汉子忌惮地盯着秦寿,目带赤红,竟是有刻骨的仇恨一般。 雒妃心头诧异,她细细地打量了那汉子相貌,确实又是不认识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你是何人?既晓得本宫身份,还敢冲撞?”雒妃开口道。 那汉子视线一落到雒妃身上就隐有激动,他不敢靠近,便站那扑通一声跪下了,“我烧了廊城几乎半个粮仓的粮食,公主可要治我的罪?” 又是廊城! 雒妃与秦寿不约而同地皱紧了眉,雒妃又问。“此等大罪,若是信口雌黄,本宫就是仗杀了你也是使的的!” 那汉子咧嘴一笑,嘲讽地看了秦寿一眼,“草民句句属实,廊城的粮是我烧的,我足足堆了八方草垛,才将半个仓的粮食烧的干干净净。” 听闻这话,雒妃眸色一厉。她还想继续问一些,岂料秦寿一挥手,对不知何时到来的官差下令道,“带回去,本王亲自审问!” 变故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汉子爬将起来,一个转身冲进同样来寻的顾侍卫等人的包围中,还大声的吼着,“我不仅要烧粮。我今日还要刺杀雒妃公主!” 顾侍卫原本准备让开的脚步一顿,铿的刀剑出鞘,锋锐刀光闪过,当先就将人给架住,随后的侍卫一拥而上,将根本就没反抗的汉子捉了起来。 “绑回府,本宫倒要问问,因何刺杀本宫!”雒妃哪里看不出那人的蹊跷,她当场抢人。 秦寿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没在说什么,算是退让一步。 鸣蜩与季夏并槐序这会也找了过来,雒妃四下看了圈,起先还在的解凉毓这会却不见人影,她也没在意,领着自个的人马径直回府。 至于秦寿好似也忘了来赌坊逮人的事,他挥退一众衙役,竟跟在雒妃后头一道回府到安佛院。 那汉子披头散发,一身都是污垢,雒妃嫌弃,遂在院子里摆开了架势审问。 但谁也没想到,那汉子当下第一句话便是,“公主,容王与秦家军已生叛心,与西突勾结,在廊城属地内,屠村屠城,望公主明察!” 此话一落,雒妃与秦寿齐齐面色一变...... “一派胡言!” “此事当真?” 两句不同的话一同说出,秦寿面色黑沉如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烟色凤眼酝酿出骇人的风云。 雒妃努力回想了下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仿佛是七月,廊城那边好似确实有几个镇子突发时疫,死了不少的人,旁的诸如西突,她那会倒没听说,也可能是她并不关心。所以不知。 她还在思量间,那汉子忽的上前一步,猛地咳了一声,竟往秦寿身上啐了好大一口浓浓的唾沫,干了雒妃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实在是…… 大快人心! 整个安佛院顿寂静无声,唯有槐树枝叶沙沙作响。 秦寿垂眸看着袍摆上悬挂的脏污,他面无表情,可浑身上下都是浓郁到几乎成实质的杀意。 “呵,”雒妃幸灾乐祸地笑了,她还对那汉子道,“此等作为,当为大殷第一勇士!” 可不就是,约莫整个大殷也找不出第二个敢啐秦寿唾沫星子的人了。 那汉子该是早就豁出去了,也不在意秦寿是何反应,他鄙薄地瞥了秦寿一眼,转而看向雒妃的时候,却是温和似春风化雨,“草民说的句句属实。” 紧接着,他就娓娓道来所有的事,“草民姓易名三,廊城望陇村人士,去年年底,草民在村头不远处,偶然发现蛮子突厥的痕迹,便将此事上报官府,但当时的官老爷并未当回事。认为草民是无中生有。” “后来,草民回到村里,当晚村子里就杀来一小队蛮子,整个村足足十八户人家,连同牲畜无一生还,草民幸得还有把子力气,躲过这一劫……” 再后来的事,说来就让雒妃气愤难当。 死里逃生的易三怎么也想不通那队蛮子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村里的,是以他多留了个心眼。跑到廊城直接拦参政使的官轿,他也确实见到了参政使,还将望陇村被屠之事一一告之。 那参政使当时就气的发狂,但还是安抚了易三,哪知等易三前脚出参政司的大门,后脚就有官差说他是蛮子细作,企图刺杀参政使大人。 他在友人相助下,好不容易逃出城,可自此却是哪里都去不得。大街小巷尽是缉拿他的画像。 至此他辗转城郊,才发现好些偏僻的村落竟悉数不存,如同昔日的望陇村,空村空寨,无一人烟。 到今年四月,他再次亲眼看到蛮子突厥屠村的场景,这次他悄悄跟着,岂知那些蛮子屠村后,换了身行头,居然大摇大摆地进了廊城。 易三那刻就什么都明白了,定然是廊城上下官员已与突厥勾结,故而望陇村才会因着他的上报而招来灭顶之灾。 再后来更让他倍感绝望的还是秦家军进到廊城,分明是素有美名的秦家军,可自打进了城就再没出来过,而那些蛮子一如从前的猖狂,甚至更为变本加厉,不仅屠村,还掳掠活人,妇孺老幼皆不放过。 秦寿神色出奇的难看,他斩钉截铁的道,“绝不可能!” 易三恨毒了他,他只对雒妃道,“草民实在没法,在秦家军去之前,草民还抱有一丝的希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草民便烧了半个粮仓。烧了粮,廊城拿不出今年该上的赋税,容州这边就总是要查的,届时廊城那帮畜牲定会遭到报应。” 说到此处,易三人高马大的一个汉字,竟是红了眼。 “可你却是不知,廊城上奏请,只说是新粮被突厥所截,还要本宫给他们减免三年的赋税。”雒妃气极反笑。怒不可遏。 易三目瞪口呆,他哪里晓得里还有这样的缘故。 雒妃继续道,“本宫是差了人去查,可也只查出廊城的贪官污吏是要中饱私囊,私卖新粮,粮仓里粮食一颗不少,哪里像是被烧毁过的。” 易三笑的凄厉,他嗓音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那是石头。全是石头,草民一直躲在粮仓里,亲眼所见,他们将一摞一摞的石头往粮仓里倒,面上洒了层粮食盖住罢了。” “草民的喉咙就是那个时候灼伤的。”易三满目悲凉,他深深地看着雒妃,双膝一屈,额头触地,“草民不是真的要刺杀公主。草民只是谁都不敢相信……” “公主,请为廊城百姓做主啊……” 嘶声竭力的喊声叫院中听闻的人心头泛酸,雒妃更是觉的肩上沉甸甸的,这样悲苦祈求她的,是她大殷息氏皇族的子民,是列代先帝一心庇佑的百姓。 从未有过任何时候像眼下这样,让她真切的感受到作为息氏子孙应抗的责任。 从前的她还是想的太过狭隘了,她不应只给予身边的人以庇护,而该是但凡需要她的人。都当等同视之。 不为别的,只因她姓息,她是大殷长公主! “快快起来,本宫定然会为所有死去的廊城百姓讨回公道,”雒妃伸手虚抬,此前的怒意已经沉淀为雍容的贵气,“不论那人是谁,本宫向你许诺,必然用他项上人头祭奠英灵。” 易三感动的无以复加。他动了动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有不断的向雒妃磕头。 雒妃示意顾侍卫将人扶起来,她这才对秦寿冷笑道,“日前,本宫还以为驸马的秦家军将廊城之事解决妥当了,不想竟是早已投敌,驸马如此的迫不及待,不然目下就杀了本宫揭竿而起。” 秦寿不为这话所怒。他笃定的道,“秦家军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更勿论投敌!” 说完这话,他瞥着易三又道,“公主不该轻信此人。” 雒妃微微勾起嘴角,就是一脸讥诮,“本宫不相信他,莫不是相信驸马不成?哼,真是可笑!” 秦寿抿起唇,冷冷看着易三,“你没尽说实话。” 易三怒视着他,“与蛮子勾结的畜牲,尽是巧言令色。” 一句畜牲,终于让秦寿动怒,“本王再说一次,秦家军绝不会叛变投敌!” 接着他飞快的又道,“你不是普通的乡野之人。你右手虎口有茧,掌心指根处厚茧均匀又分明,且左手只指尖才有同样厚的茧子,本王没瞧错的话,你应该上过沙场杀敌。” 易三沉默不语,他神色莫辨地望着秦寿。 秦寿道,“身高八尺,下盘稳健,行走之际。习惯右侧身躯微倾,这般身强力壮,毫无暗疾,上了沙场,若不是做了逃兵,军中岂能放你归家。” 这番话说的雒妃将信将疑,顾侍卫顺势翻起他的手看了看,果然如驸马所言,分毫不差。 “我不是逃兵。”易三忽的平淡的道。可任谁都能听出那平淡之下的汹涌澎湃。 “哼,”秦寿眯起狭长的凤眼,以更蔑视的眼神看他,仿佛看的是只蝼蚁,“廊城官吏勾结突厥,本是事实,突厥屠村,也多半不假,可事关你自己的却是半句都没真话。” “我不是逃兵!”同样的话。易三又说了次,这一次他稍显激动。 秦寿咄咄逼人,“是或不是,不是靠嘴巴说,而是狭路相逢,你却连战的勇气都没有,那就是逃兵、懦夫!” “我不是逃兵!”易三猛地高声道,那本就伤了的嗓子这一喊之下,更是沙的犹如老破风箱。吱嘎吱嘎的不堪得用。 秦寿只看着他,眸色清冷如霜,雒妃举棋不定,她原本是信了易三,可经秦寿那一逼迫,易三的反应又叫她不确定了。 “我不是逃兵……”易三喃喃说着,就那般无声无息地哭了起来,顶天立地的一个汉子,此刻却伤心的像个孩童一样。“我没有做逃兵,我也杀过很多蛮子,很多袍泽都死了,可我不能死,蛮子不绝,岂敢就死……” 雒妃微微转头,就见秦寿背脊笔直,他俊美无双的脸沿平波无澜,显得无情至极,他甚至还在逼问,“蛮子不绝,岂敢就死,目下蛮子屠了你的村,而你都干了些什么?” 易三虎躯一震,他盯着秦寿,满是污垢的脸上布满痛苦之色。 “我本是廊城巡防军,一日乡中老母病危,我便与上峰告假回乡。老母弥留之际,想要见嫁在邻村的小妹一面,是以,我天不见亮就去邻村接人,哪知到了地头,见到的却是哀鸿遍野,整个村的人没个活口…… “草民那小妹,不足双十年纪,肚子里还有着五六月的身孕,草民从尸堆里将人刨出来,才发现她肚腹被剖开,未足月的孩子被生生剜了出来,可怜草民那不曾睁眼的外甥……” “我一怒之下闯到府衙,府衙大人问询后,匆匆报与参政司,我本预回乡安置了老母,就回军营,将此事密报上峰,哪知我才前脚一走,后脚整个村就遭了蛮子洗劫,我行至半途,还被一小队蛮子埋伏,至此我才晓得廊城上下早和蛮子勾结在一起。” “从前我与袍泽每日深入突厥几十里腹地巡防,为的是保家卫国,为的有一日将蛮子彻底赶出大殷,可廊城那群畜牲反而引狼入室,我与袍泽不要命的征战沙场,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如此,我保的是什么,卫的又是什么……” 第063章 公主:谁和你是小夫妻 雒妃没办法回答易三的问题,一样米养百样人,她又能跟他保证什么?与其给他虚幻的许诺,不若从一开始就让他认清事实。 然而秦寿却道,“没人能懂你想保卫的是什么,但男儿立有天地,当是无愧于心。” 这般空泛的话在雒妃看来,也不过是秦寿惯常的手段。最擅拉拢蛊惑人心。 但易三却是沉默了,乱蓬的披发之下,那张满是污垢的脸怔忡莫名,还带着前一刻痛哭流涕的狼狈,倒从他身上瞧出委屈来。 雒妃示意顾侍卫将人带下去拾掇一番,她顿了顿,对秦寿冷言道,“前几日,驸马的长随还对本宫回禀说,廊城之事已派秦家军前去解决,可这才多少时日,驸马的秦家军就是眼下这样解决的?” 秦寿眉头紧皱。眉心丹朱色艳丽绯红,引人注目的很。 要说秦家军转头就背叛秦寿,就是雒妃都不相信的,但是廊城的事又赤裸裸的摆在眼前。让人忽视不得。 秦寿让延安取来一叠书信,他当着雒妃的面一封一封的展开,上头字迹潦草简单,一笔一笔记着廊城大小事...... 六月初十。到廊城,沉趁夜,押了左参政使,已招供。 六月十二,遇上西突,杀敌数人,未放跑一个。 六月十三,清查右参政使。 六月十四,清查廊城治下官员六人,其中五人获罪。 …… 雒妃念着就觉不对,她沉吟片刻,蓦地指着六月十三前后几日内容道,“十三日后的内容,尽是模糊不清,如十四日,有五人获罪。却不知是哪五人。” 秦寿点点头,“是不对,应该说十二日晚上定然是发生了没有回禀的事,才致秦家军有了今日的变化。” 说到这,他凤眼微沉,右手食指与拇指不断摩挲,脑子里却在想着任何可能发生的、让秦家军暂且屈服的意外,他始终不认为秦家军会真的叛变。 雒妃也自有思量,上一世秦寿的确是去了次廊城。具体何事她并未过问,而目下,她却是不能让他一人就将廊城的事抹个一干二净。 特别是关西突。 乃至到了第二日,秦寿穿着简装。骑在高头大马上,见着金辂车上的雒妃,他的唇一下就不悦的抿起了。 雒妃扬起下颌,带出倨傲来。“驸马以为本宫会予你替秦家军抹罪的机会?亦或是单独见西突少族长?” 秦寿拉了下缰绳,他定定地望着雒妃,确定她铁了心也是要去廊城的,便道。“随公主怎么说,这一路,公主若是吃了苦头,休想本王会给你善后!” 雒妃回以冷笑,她可不是一个人下去的,易三赫然在她侍卫中间,“不劳驸马操心,易三是向本宫告的御状,本宫岂有不受之理。” 秦寿高深莫测地深深瞥了雒妃,然后他一拍座下马儿,那马一声嘶鸣迅疾如电的蹿了出去。 雒妃挥手,身边只鸣蜩与季夏并三十侍卫。余易三,这一行人,她秦寿之后,也匆匆上路。 廊城在容州以北。上临突厥,盖因是以一廊形似城墙卫护容州的模样,故而名曰为廊,距容州并不算太远。左右来回不过两三天的功夫。 是故,两天后,在距廊城三十里地,雒妃被秦寿拦了下来。 秦寿目有嫌弃地看了她的金辂车。开口道,“从此处起,公主当弃车而行。” 说着,他又环视了侍卫及宫娥。加了一句道,“侍卫和宫娥也是不能带。” 雒妃也不是傻的,她自然明白秦寿这话不假,她若坐着金辂车继续进城。指不定还在城门口就让廊城那一帮的贪官污吏给认了出来,其他的还要如何查探下去。 雒妃也不矫情,既然不打草惊蛇,她索性就伪装的彻底些。 换下一身碍事的华服衣裙。发髻也散了重新绾了简单的堕马髻,斜插一根赤金红宝石的蝴蝶簪,如此没纰漏后,她这才下了马车,只打算领着稳重些的鸣蜩走进城去,其他人皆在原地驻扎。 秦寿也是稍作了打扮,他身上那青衫就是泛白半旧,连束发的玉冠也换成了一条玄巾。手上摇着把山水折扇,倒显出几分的书生斯文气来。 他上下大量了雒妃,后目光在鸣蜩身上一顿,皱眉后又松开。 他道。“从眼下起,只蜜蜜与我进城,新婚小夫妻,进城认亲。” 雒妃一听就跺脚。“谁和你是小夫妻,又是认的哪门子的亲!” 秦寿冷笑,他鄙夷地睨着她,“莫不是要本王将白纸黑字的婚书扔你了脸上?” 他和她不是夫妻又是什么。说是兄妹,她那等相貌的,以及眉目怎么都掩饰不住的贵气,有人信才是怪事。 “息宓。”他忽的肃起脸,十分义正言辞,“你要搀和廊城之事,本王也赶不走你。但且有一点,若西突还在廊城,本王希望你好自为知,莫要与本王拖后腿,若不然,别怪本王见死不救。” 雒妃张口就想驳回去,但其实她明白秦寿说的很对,她不是没有自知自明。可易三那日的模样一直印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她觉得即便力不从心,她也一定要做点什么,若不然,她枉为大殷长公主的身份。 是以,她咬了咬唇,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挥手屏退身边人,她才道,“你当本宫是个蠢的不成?” 话一出口,她见着秦寿眯了眯凤眼,就颇有懊恼,兴许口吻太冲了。 “本宫与你联手,”这话终于脱口而出,不想秦寿太过得意,她又硬邦邦的道,“本宫是看在江山社稷的份上,定要让廊城那帮贪官污吏去死上一死!” “好。” 她已经做好了被秦寿嘲讽的准备,不想秦寿似乎根本没考虑就答应了。 她一愣,睁大了眸子惊讶地看着他,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 见她那副竟诧异到无措的小模样,秦寿蓦地嘴角微扬,“既然夫人无异议,便早些上路,晚了怕是赶不上用晚膳。” 对这样十分适应身份转变的秦寿,雒妃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寿走了几步,见她还站着不动,遂一挑长眉,那俊美无双的面皮在金色斜阳的映射下,氤氲暖色爬上他眉目,竟有一种让人面红耳赤的的清贵多情来。 第064章 公主:滚粗,这是本宫的床 雒妃觉得秦寿脑子一定又坏掉了。 她走不了几步路,秦寿出去转悠了圈,就不知道从何处糊弄来一吱嘎吱嘎的牛车,那赶车的老叟一见雒妃,为她的相貌愣了愣,尔后抚着白须对秦寿笑道,“年轻人,好福气。” 秦寿儒雅端方地笑了笑,他扶着雒妃上了牛车,在老叟的注视下。脸不红心不跳将最柔软的草垫给了雒妃。 尽管如此,雒妃也颇受不住,那没坐多久,就开始觉得翘挺的屁股疼,垫子在软,也比不上她金辂车里的褥子。 更为让她难受的是,那牛车摇摇晃晃一路,她上一顿用的一点东西悉数被吐了出来。 她吐的昏天黑地,面色发白,湿濡的桃花眼微微泛红,再水润润地瞧着你,像只被蹂躏地狠了的可怜猫崽子,哪里还有甚火气。 这身子被养的来娇贵无比,受不得半点不精细,她也是没办法的事。故而即便难受的整个人都软趴趴的没力气,她也半句怨言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因着有那老叟在,秦寿脸上虽不甚有表情,可动作举止间却是温情的。 见雒妃那恹恹的模样,他一把将人拢进怀里。让她坐在自个大腿上,摸着她发髻将她按进他胸口道,“乖,蜜蜜先休憩,再有一会就进城了。” 末了还冲那老叟道。“内子从小娇生惯养,不曾受到人间疾苦,老叔且将车尽量赶的平稳些。” 不用秦寿说,那老叟也晓得,他瞧着两人亲亲密密的作态,忍不住调笑道,“是了,是了,这样娇娇的小娘子,宠着都来不及,谁舍得让她吃苦头呢。” 说完,那老叟高兴地哼着不成曲的调子,手里鞭子一扬,依言缓了速度。 雒妃在秦寿怀里浑身僵硬,她还懵着,一种抱着她的人绝不可能是驸马的错觉油然而生,她的驸马哪里会这样体贴? 她也就没注意到,这回秦寿碰着她,她臂上竟没有起鸡皮疙瘩,也没有觉得不适。毕竟这牛车已经颠簸的她眼前发黑,哪里还有心思注意其他。 终于廊城在即,她甫一下地,双腿一软,差点就没倒下去,秦寿眼疾手快地搂住她,一边掏了银子给那老叟,一边低头见着雒妃颤巍巍的睫毛,眉心皱起。 那老叟见雒妃实在娇弱,我见犹怜,遂道,“年轻人还是赶紧带小娘子寻个地儿躺会,莫要惹出病来。” 秦寿点头,他见雒妃不能走路,便一把将人背到背上。转头对她道,“蜜蜜,我们进城了。” 雒妃微微睁眼,她晓得他是在跟她提醒,便撑着苍白的小脸猫崽一样哼唧了声。 背上背个人。于秦寿而言,轻若无物,他几步到城门口,却是被守城官差拦住了。 他眼底划过一缕暗芒,瞧着官差挨个检查进出城的百姓。便侧头对雒妃轻声道,“廊城戒严了。” 雒妃几不可查地冷笑了声,“心头有鬼罢了。” 有官差过来,细细打量了秦寿与雒妃两声,目有警惕的道,“打哪来的?” 秦寿张口答道,“东边黄角镇,进城探亲。” 他语气冷淡,并毫无畏惧,一身清贵气度并不因半旧的长衫而折几分。 “可有路引?”那官差又问道,视线在雒妃脸上顿了顿。 听闻这话,秦寿薄唇一抿,好一会才无奈地侧头对雒妃道,“蜜蜜,路引在我怀里。可方便探手取出来?” 雒妃面色一僵,若是身有软毛,约莫整个都炸起来了。 秦寿又道,“我背着你,空不出手。” 雒妃将脸撇向一边。瞧着自个的白嫩爪子,犹豫半晌方低声道,“放我下来。” 秦寿冲那官差道了句稍等,便依言放下雒妃,一手扶着点她。一手从怀里摸出两份路引递了过去。 秦寿早备下了路引,雒妃不奇怪,可却是连她那份也有,她就微诧地挑了挑眉。 那官差见两人相貌不俗,虽穿着一般。可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大户人家才有的风姿,心里虽觉有异,可路引做不假,故而只得放两人进城。 秦寿进城并未慌着去打探消息,他径直带雒妃去了客栈。熟门熟路地要了间上房,又让小二备下热水热饭,并多掏银子,将房间里床榻那一应物什都换成柔软细棉布的。 只要有银子,小二自是无一不应。 雒妃自个动手沐浴后。她穿着雪白小衣,阔腿撒脚裤,半点都不防秦寿的坐到了榻上,自顾自的打理乌发。 秦寿还正等着她用膳,一回头就见如此明媚春光。眸光一滞,他不晓得雒妃是并未将他放眼里,还是就那般放心他不会做什么。 毕竟,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不是。 雒妃还真没将秦寿放眼里,在她心里,谁会对一心要杀的人起甚心思?再说秦寿前世今生就都不贪恋女色。 等雒妃不甚熟练地熏干头发,已经是一个时辰后,那饭菜中途还端出去热了次。 “蜜蜜,过来用膳。”秦寿招呼道。 雒妃横眼过去,张口就想顶回去。然一触及秦寿那冷然的目光,她一噎,撇嘴道,“晓得了。” 说完,就慢吞吞的下榻。往案桌上过去。 秦寿不耐,探手过去一拽,就将人拉到怀里,并凑到她耳边轻啄了青丝一口小声的道,“隔墙有耳。你若露出马脚,本王可不会管你。” 雒妃一抖,她从他怀里爬将出来,迅速在另一边正襟危坐,拿起竹箸就下口。 秦寿悠悠然地看着她。见她吃进一小口的青菜叶子,又皱着眉头吐了出来,那嫌弃可又不得不吃的神色,倒莫名愉悦了他。 是夜,雒妃霸着床。下颌点了下外间的榻,对秦寿道,“你去外间,床是本……我的。” 秦寿冷笑了声,这人翻脸的速度堪比翻书。他才刚说,隔墙的耳走了,转眼她就抢了锦被,并占着床沿,不让他上去。 “息宓,谁背你进城的?谁掏的银子住客栈?嗯?”秦寿反问道。 雒妃理亏,但她一直记着母后言传身教的输了理也不输人的道理,扬眉道,“谁让你背了?谁让你掏银子了?” 这种好心喂狗却被狗咬一口的憋屈,让秦寿现在就恨不得抽她一顿。 他也不跟她打嘴仗。径直走过去,猛地掐着她细腰,将人扔进床榻里面,自个一卧,就躺了上去。 雒妃扑腾着起身,她力气比不过,就拿小脚踹他,“下去!” 秦寿长腿一抬,就将她那作乱的脚给压住,动弹不得,他狭长的凤眼冷然然地瞅着她,黑神又深邃,“半夜被人掳走,别以为我会来救你。” 这话成功让雒妃消停了,她身边侍卫宫娥都不在,一时心头不安定,偏生一个秦寿,她也是摸不准的。 她离的远远地趟下来,身边还卧着个人,一时之间,倒睡不着了。 夜半时分,她模模糊糊地嗅到一股古怪的腻香,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身边一直安静的秦寿蓦地翻身到她身上,并用手捂着她口鼻。 她一惊,晶亮的眸子瞪大,在漆黑的夜色里,倒显出几分惶惶不安来。 秦寿一顿,心头莫名,他压低了嗓音安抚道,“别怕,是迷香,不会有事。” 第065章 公主:有本事拿本宫的命去 迷香,这样下作的玩意,于雒妃而言,那根本就只是存在与传闻中,她竟没想到,这才初初进廊城就遇上了。 秦寿借着床幔的遮掩,他偏头看向外面,朦胧夜色下,半刻钟后,关死的门销啪嗒一声被撬开,紧接着,就是两畏畏缩缩地人影摸了进来。 他脸上厉色闪过,正打算出手制住这两人,哪知被捂了口鼻的雒妃憋狠了,她竟张嘴毫不留情地咬了他手心一口。 那一口没怎么咬着肉,可却惊了秦寿,他回头望着她,掌心还湿濡着。那种唇瓣柔软的触感仿佛是在捏棉花,十分的软。 雒妃瞪了他一眼,水汪汪的桃花眼微微泛红,连那唇都泛起珍珠的莹润来,她显然也是见着了进来的不速之客,遂不自觉的身子就缩下了软枕,往锦被里去藏。 可起先被憋闷坏了,她顾不得还未散去的迷香味,张口就要吸气。 秦寿眼疾手快,他轻轻掰着她脑袋,唇欺上去就一口气渡了过去。 雒妃一惊,张大的眸子眨了眨,脸上的神色好似突然让雷霹了一样,难以置信! 确定雒妃不会被憋着了,秦寿这才放开她。 他云淡风轻,好似没刚那回事一样,扭头见那两人在屋里乱翻一气,特别是行李更是被翻个底朝天。 末了什么都没找到,那两人就往床榻的方向来。 秦寿一拉锦被,盖了雒妃,锦被下,他还将人死死困住,这才闭眼放慢呼吸。 那两人警惕地掀开床幔,将床笫间看了一遍,确定没可疑的物什,这才如来时般悄悄离开了房间。 待彻底没了动静,秦寿将雒妃提了出来。这会迷香味已经散去,即便雒妃大口大口的呼吸,也是无碍的。 秦寿没管被憋红小脸的雒妃,他下了床榻,随意披了青衫,对雒妃道,“我去去就回。” 不等雒妃说什么,他人就已经推窗跳了出去。 雒妃紧了紧身上的锦被,趁着不明的夜色。环视了圈整个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习惯了的宫娥和侍卫,她一时间很是不习惯。 但也就那么一会,她便释然了,从前在安佛院的那几年,没人伺候,她一人还不是过来了。 是以当秦寿后半夜回来之时,雒妃已经歪着头。睡的不能再熟。 他一怔,立在床沿边,静静瞧着她,睡着的雒妃极为乖巧,好看的颦眉,闭着的桃花眼,睫毛又长又翘,下面是小巧的鼻,然后是因着枕着软枕而微张的粉唇,能见粉色里面是渐次水嫩的小舌尖,精致又勾人。 他脱了青衫坐下,伸手缕过她额前细发,没了咄咄逼人的贵气,也不去想她的出身,他倒生出几分莫名的平静和安宁来,只觉,她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旁的都不及她半分的颜色。 他不禁会想,为什么她会生在帝王家,又念及那些有过的梦境,心头滋味复杂难辨,但从他脸上却是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秦寿伸腿躺下,又侧过头去看雒妃,迷迷糊糊间,他叹息一声,颇为无奈。 那天晚上,秦寿又做梦了。 他梦见成亲后的第二年,雒妃的刻意讨好,他的按捺心思,小心翼翼的两个人,倒过了段安稳的日子。 他还许她搬进鸿鹄阁,朝夕相处,日夜相对,琴瑟和鸣。 那会多乖顺的雒妃,和现在完全判若两人,她甚至还为他洗手作汤羹。他与她闺房画眉,夫妻情趣,不足为外人道矣。 他记得最深的画面,是面颊娇羞薄粉的雒妃躺在他怀里,乌发如瀑,衣衫半退,她的曲意逢迎,以及千回百转地呦呦莺鸣,都叫他心头火热。 然后天明梦醒睁眼,他难堪地发现自己脐下三寸处的异样,甚至还将雒妃死死扒拉进怀里。 小心翼翼地退开点身,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一抬眼,就与懵懂转醒的雒妃对上了。 雒妃不甚清醒,她撑着坐将起来,拥着被子,就那么愣愣地瞧着虚空。 秦寿见她长发蓬松,缠缠绵绵,还有些落在他手背,眉目带着明显的睡意,那等无害的模样,竟让他想起梦中媚态十足的她来。 他跟着坐起身,单膝屈着,不着痕迹地掩了身下的窘迫。 雒妃似乎这才看到他,她眼神茫茫然,好一会彻底想起昨晚的事,当即想也不想一脚顺势踹过去。 秦寿一旋。躲开稳稳站到地上,面色不太好看,“息宓,你疯魔了不成?” 雒妃冷哼一声,她扔了被子站起来,以床为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怒道,“你才脑子有恙,昨晚发什么疯?即便有迷香。本宫昏睡过去了还更省你的事。” 这话才一出口,她自个就明白有些无理取闹了,可她只要一想到昨晚让他亲了,就觉得脏的厉害。 她遂抬起袖子,用力地擦了擦嘴,末了还趴在床沿很不雅地吐了几口唾沫,昨晚没反应过来,这会她才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秦寿的脸瞬间就黑了,他又想起上次啄了她一口。接着她就嫌弃到吐了的事来,“哼,本王再管你去死就不姓秦!” 说完,三两下穿好青衫,打开房门嘭地甩上自个出去了。 雒妃也恼的很,她既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又认为身为公主却很是没用,再是怨怼秦寿,她拧紧了眉头,就那般坐在床沿,一时颓然。 直到雒妃在房里等了秦寿半日,也不见他回来,她这才心里有慌,想出去试着找找,又担心错过了。 就在午膳时分,她没等到秦寿,却等来了鸣蜩。 鸣蜩一进门,就见自家公主眼巴巴地坐在窗边时不时往外看,她眉一皱,又环视了房里的用度,当即就有不满,“怎的驸马就给公主睡这样的棉被,不够精细,公主皮肤娇嫩,是要起红点发痒的。” 雒妃还真没觉得那棉被有何不妥,她问道,“你怎来了?” 鸣蜩这才过来伺候雒妃绾发。“不是驸马让婢子过来的么?说是公主没熟悉的宫娥伺候,不习惯。” 闻言,雒妃垂下眸子,她晓得秦寿还真就不管她了。 她勾起嘴角,略有自晒,“驸马还说了什么?” 鸣蜩想了想,“没了,只是让婢子过来伺候公主。” 雒妃又问,“没说接下来要如何做?” 鸣蜩摇头。她给雒妃绾了个简单的凌云髻才道,“没有。” 雒妃抿了抿唇,想与秦寿说道几句,可又心有犹豫,这人与自己有太多的牵扯,不管好的还是坏的,故而总是以不欢而散收场。 鸣蜩眼见雒妃郁郁寡欢,她便提议道,“不若婢子陪着公主逛逛廊城?” 雒妃哪里有闲逛的心思。她想着之前易三说过的廊城的参政使已经与西突勾结,且秦寿那的密信,也说西突少族长就在廊城。 她觉得整个廊城,能藏一小队西突人,还不被百姓察觉,那么必定就是在参政府了。 参政司,又分左右参政,乃藩王封地地方官署。 雒妃不能肯定西突人到底是藏在左参政府,还是右参政府。遂对鸣蜩道,“你现在就去打听打听,最近哪个参政府的采买突然增加了的,且所买物什以腥味重的肉食居多。” 鸣蜩应下,确定雒妃周遭还算安全后,就出去探听了。 雒妃没事做,便闲着坐窗边看底下热闹的市集,她瞅着百姓安居乐业,怎么也难以想象这样祥和的城池。有朝一日突厥铁骑来袭,城破人亡的局面。 她不明白,分明都是大殷人,而且还是皇帝哥哥的臣子,苦读圣贤书的朝臣,怎的就能做出这样天理难容的事来。 她觉得秦寿一定是明白的,可约莫他巴不得像廊城这样的贪官污吏多些,动摇了大殷的根基,他日后才可顺势而为的揭竿而起。 雒妃不自觉苦笑。她看着自己的指尖,忽然觉得,这天下大势,她真的可以以一己之力就能改变?兴许到最后不过是一场垂死挣扎。 她想的入神,也就没注意到秦寿何时推门进来的。 他双手环胸,整暇以待靠在门边,瞧着她皱紧了的眉,一副庸人自扰,他嗤笑了声。凉凉开口,“既然你执意插手廊城之事,分力不出,怕是说不过去。” 雒妃猛然回头,颇有诧异之色。 秦寿继续道,“西突少族长定藏身在左参政府中,目前秦家军下落不明,本王不想于那帮贪官污吏周旋,故而最好先擒了西突少族长,才有人质摸出秦家军下落。” 雒妃静静听完,却不晓得她要出什么力。 秦寿望着她,眸深而沉,“左参政府,十步一岗,五步一亭,另有弓弩手戒备,我昨晚跟着的那两人是进了左参政府,我想不惊动任何人地摸进去。实属不易。” 雒妃隐隐猜测到他的想法,“所以?” “你能进去。”秦寿道。 雒妃狐疑,她摊开手在他面前转了圈,“驸马确定本宫这身手是能赢过左参政府中的护卫弓弩手的?” 她一副你在说笑的神色,秦寿却神色冷肃,“明日左参政使的夫人有一场诗宴,我会让人带你进去,你进去后只需在参政府的井水里下点药即可,旁的事。我自会应付。” 雒妃不太信他,“这事鸣蜩可以做。” 秦寿摇头,“她会拳脚功夫,明白人一眼就能瞧出来,且……” 说到这,他顿了顿,上下打量了雒妃,“公主相貌正当合适。” 雒妃思前想后,就担心秦寿完事后过河拆桥。置她与不顾,便道,“想要本宫出手,也不是不可,但本宫怎晓得你秦九州不会趁机对本宫下手,然后推到旁人身上。” 毕竟,他可是想杀她来着。 秦寿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你以为本王是你,出尔反尔?” 闻言。雒妃一怒,“本宫何时出尔反尔了?” 秦寿懒得跟她多说,径直从袖子里摸出一小纸包来,“这是江湖上惯用的软筋散,你进到左参政府后,找机会下到府中井水里,剩下的便不用过问。” 雒妃将信将疑,江湖什么的她只在话本子里看到过,“吃了浑身发软?” 秦寿瞥了她一眼。“你可以试试。” 雒妃赶紧一丢,然后不断擦手。 鸣蜩回来的时候,见着秦寿已经在房里,她脚步一顿,还是同雒妃回禀了自个打探到的。 听闻雒妃明个要自个混入左参政府,鸣蜩当即怒了,她竟有胆子冲秦寿道,“婢子绝不会让公主以身试险,还请驸马另作他法。” 秦寿眼皮都没抬一下。雒妃轻咳一声,解释道,“没事,一切驸马都安排妥当,约莫不会有危险,再不济,你在外候着,一个不对就冲进来。” 鸣蜩怒极反笑,“公主,那是龙潭虎穴,去不得。” 秦寿悠悠开口,“若是蜜蜜少了一根头发,你大可状告回京城去,本王绝不阻拦。” 如此,鸣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当晚,碍着鸣蜩,秦寿很是自觉地去往隔壁房间,临走之际。他似想起什么,口吻忽不善,“息宓,你前段时间花了多少银子,本王一笔一笔都给你记着,不还不打紧,不过利滚利,本王等的起你还。” 雒妃一愣,突发廊城的事,她竟然将此前用海贝壳偷换秦寿库房现银的事给忘的一干二净。 不过,即便秦寿目下晓得了,她也是不会认下的,“本宫手气不太好,都输干净了,驸马要本宫如何还?” 末了她十分无赖地加了句,“要银子没有,要命有一条。” 回应她的,是秦寿摔门而去的声音。 第066章 公主:本宫自带好运BUFF 雒妃,此生最是不屑两样,一则虚伪做作的伪君子,二为无病强说愁的诗词歌赋。 恰好,廊城左参政府的左参政使和其夫人,将这两样都占全了。 秦寿能耐非凡,即便是在廊城,他也是有耳目的。雒妃不晓得他是如何做的,只是到了第二日,就有一辆马车来接她,马车上里坐着个年约二十四五的富态夫人。 她冲着雒妃微微一笑,什么也没问,只是道,“委屈您换上侍女的裙钗,一会进府后,谁都不用搭话理睬。” 那裙钗是嫩绿色蝴蝶绣花的百褶裙,用料自然和她的锦衣华服比不了,可也不是太差,她利索换上后。那夫人又摸出胭脂水粉,道句得罪了,然后就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完事,那夫人用掌起巴掌大的小铜镜。示意雒妃自个看看。 雒妃瞥了几眼,不甚大的变化,只是稍稍掩了掩她眉目的娇贵之气,旁的五官照样艳丽。 她倨傲地点点头。已经是最大的施舍了。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马车从侧门进了左参政府,那夫人对雒妃眨了眨眼,雒妃想着往日自家宫娥是如何行事的,便当先下了马车,微微低头,等着那夫人下地后,她才迈着小步子一步一倾地跟在她身后。 左参政府颇大,后宅的园子种着满院的名贵牡丹,雒妃粗粗一扫,就认出好几种珍惜贡品品种,她暗自挑眉,竟觉容王府都没这般奢华,可见这参政使的野心有多大。 应邀而来的夫人、小娘子人还不少,雒妃皆不认识,好在她也不用做什么。只跟在那富态夫人身后就是。 偶尔有人瞧见她不俗的相貌,一愣之下,也不好开口问那夫人,雒妃是何人,而自进了参政府,那夫人就不再管雒妃,看在旁人眼里就是冷待了。 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左参政使夫人协同右参政使家眷相携而出,两人与众家夫人娘子谈笑春风,八面玲珑的很。 雒妃暗自冷笑,打定主意廊城这些个起子小人,她这次就要一并收拾了。半个都不放过。 诗宴开始的很快,众人绕院中的九曲蜿蜒的清溪而坐,那溪水中漂有白瓷小盏,每个盏中或瓜果、或美酒等。作诗词歌赋累了,就可随手捞起小盏就用,用完后扔回清溪中,自有婢女小厮收拾。 雒妃眼底划过冷幽幽的锐芒。廊城因着地势原因,一年到头都颇为不太平,即便无大的战事,可突厥时时的小骚扰不断。 而今日这些人,竟十分有心思行曲水流觞! 雒妃冷眼扫着在场的人,似乎要将每个人都记在脑子里,她站的久了竟腿竟有些受不住。 该是秦寿与那富态夫人提点过,那夫人晓得雒妃身份金贵非同一般,不大一会,当着众家夫人的面,冷冷淡淡地就让雒妃离开院中,去旁的地儿候着。不要她伺候。 雒妃自是无一不应,她也不管旁人是如何看她的,径直出了这座寻欢作乐的院子,溜达着往东边的方向去。 她来之前。秦寿与她说起过参政府的布局。 参政府自然也如同旁的大户人家一样,是有两口井的,一口西一口东,而大户人家的将就。吃食一般用东边井里的水,用度才是西边的,因着东边的地势稍高于西边,不混了是免得用度的水污了吃食用的。 雒妃一路装作是某位夫人家好奇的小侍女。悠悠然的行来,果然见府中如同秦寿所言那般,戒备森严的很。 有府中管事狐疑,但瞧着雒妃腰上系着的宾客木牌。也就不再过问了。 雒妃竟没多费工夫,就找着了东边的那口井,盖因不是什么重要的地儿,便无专门的护卫看守。此时井边正有两粗使下仆在打水。 她眸子一亮,走过去乖巧又单纯地问道,“我能用些水吗?走的久了实在渴的慌。” 那两下仆见雒妃相貌不俗,穿着还算不错。便晓得是哪家的夫人或小娘子的贴身侍女,遂退让开来,其中一人顺势舀了一瓢给雒妃。 雒妃哪里真敢用,她不好意思地绕着鬓边一缕细发道,“这如何好意思,怎敢耽误了两位姐姐做活,我自己来打水就好。” 那两下仆也就不再多过问,让出位置给雒妃。 可怜金枝玉叶地雒妃两辈子就没自个打过水。就算软禁安佛院的时候,她的用水也是有人每日专门打好送来。 她提着桶,拧着眉犯难了,又扯了扯桶上的绳子。觉得估计就是靠在这绳子拉桶装水的,她遂手一扔,将桶丢进井里。 只听的“咚”的一声,空桶落地。她弯腰趴在井口边往下看,背着那两下仆的似乎,袖子一抖,就将秦寿给的那小纸包扔了下去。 末了才眉目有懊恼地摊了摊自个白嫩无茧地小手道。“我力气小,看来是拉不上来了,写过两位姐姐。” 也不等那两人说什么,她提着裙摆。踩着湿润润的井边,飘然离去。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头一回干这样坏事的雒妃心里都还不踏实,她觉得兴许是秦寿小题大做了。不然任谁混进来,只要是个拳脚高的,指不定直接就杀向参政使了。 一会她又摇着脑袋,暗自提醒自个,秦寿这般小心谨慎是对的,她不及他手段深沉,听他的就是。 雒妃在后院转了半个时辰,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个好似迷路了。瞧着周围差不多的景致,她顿傻眼了。 她竟是从来都不晓得自己是个不认路的,往常有宫娥侍卫跟着,她根本不用记路,要不然则是未曾出过远门,或像今日这样还大胆的混进陌生的地儿。 念及上一次在四方门赌坊也是这样转迷了的事,她不得不正视自己不认路的毛病。 她又转悠了半天,问了些参政府的婢女小厮,居然不知不觉的走到某处戒备更是森严的院落,一路的站岗护卫都盯着她。 她心头一凛,眼尖地瞥见众护卫蹲守的院落中,隐隐有古怪的突厥语传来,她脸色微变,赶紧脚步一转,走开了。 她十分有自知之明,即便不经意发现西突就藏在她面前的院子里,她也是绝不会自个就冲进去查探的。 这样危险的事,还是让驸马来挡的好。 第067章 公主:长的太好也是罪 然,这世间事,总是造化弄人的。 她是想赶紧离开没错,但是一转身,就差点没撞上个人,她一恼,一句“本宫”险些脱口而出。 “小……小娘子?”语调带着不熟悉的怪异,像是舌头没撸直,别扭非常。 雒妃抬头,见一眉骨深邃的高大男子站在她面前,她心头一跳,就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男子低头凑到雒妃面前,灼灼地看着她,尔后咧嘴笑了,“真好看。” 雒妃只觉一股子厚重的体味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后退一步,皱了皱小巧的鼻翼,佯作镇定脚步一转,就要绕开那人。 岂料,那男子一侧,挡了她的路,“小娘子,真好看。” 雒妃瞥了他一眼,矜持地低头行了一礼,“公子,婢子家夫人正四处寻人,婢子告退。” 她以自己从未有过的温和嗓音说出这话。半点都看不出心里的不耐。 但那男子像是听不懂一般,他双臂一张,拦住雒妃,眯眼咧嘴,露出稚子般天真的笑脸,“小娘子,真好看。” 雒妃瞧着他双目清澈,可那笑却说不上来的怪异。 “小娘子,真好看。”男子翻来覆去的就这一句话。 雒妃想走走不了,她心生不耐,瞅着周围站岗的护卫两耳不闻的模样,她心头冷笑,已经决定要将这左参政府的人都给砍了。 “公子,婢子的夫人……”她耐着性子,准备将刚才的话再解释一遍。 冷不丁背后有突厥语插进来,“索都,你在做什么?” 那叫索都的男子顿欢快地对着雒妃身后叽里咕噜地道了句,“好看的小娘子。” 雒妃微微垂头,敛着眉目,做出乖顺的模样,对着来人行了一礼。 那突厥人可不若索都那般好糊弄,他瞧着雒妃相貌,眼底厉芒一闪,操着卷舌音用大殷语道,“你不是这府中的人?” 雒妃手心湿濡起来,她不自觉紧着袖口回答道,“婢子家的夫人是今日应邀来府参加诗宴的宾客,夫人嫌婢子粗手粗脚,遂让婢子四处逛逛,这会正唤婢子过去。” 她以为这样说,至少会让面前的突厥蛮子顾忌一些,毕竟这还是在左参政府里。 谁想,那后来的突厥蛮子冷笑了声,手一挥,就喝道,“我怀疑她图谋不轨,带回去!” 旁边的护卫面面相觑,实在不晓得要不要听从。 雒妃止住想要逃跑的冲动,她深吸了口气,面带苍白,目露怯懦,“婢子不是。婢子夫人还在园子里。” 她抬眼看了看索都,又畏惧地瞅了眼面前的蛮子,只见那蛮子面有络腮大胡,吊三角眼,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是或不是,带回去一问便知。”那蛮子见护卫不动,遂上前一步,亲自动手捉雒妃。 雒妃立在原地,她晓得越是这样的时候,自己越是不能转身就跑,她脸上带出期期艾艾的表情,显得楚楚可怜。 “萨珀,滚开!” 就在雒妃无计可施之际。索都一肩撞开那蛮子,并挥着拳头对他道,“我先看到的小娘子,小娘子就是我的。” 雒妃诧异,转念过来,只恨不得这两蛮子再内讧的狠些。 然而那叫萨珀的面目狰狞的蛮子,朝着索都苦笑一声,颇为无奈地诱哄道,“索都,那是个大殷人,她在骗你。” 闻言,索都转头望着雒妃,深邃眉目竟带出了幼童般的委屈来,“小娘子。你骗我?” 雒妃心头一动,仔仔细细地重新审视着索都,某种揣测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她试着放柔嗓音道,“没有,我从不骗人。” 当然,突厥是蛮子,又不是人。 索都蓦地就笑了,他粗犷的脸沿竟像稚子般纯真,“小娘子,真好看。” 这样的话,他又说了一遍,转头却恶狠狠地冲萨珀吼着,“萨珀才是骗子,我要让阿兄不理你。” 萨珀别无法他,只得接连称是,将索都哄好才算了事。 雒妃却又道,“索都,我在这里呆的太久了,我家夫人会着急的。” 索都偏头想了想,紧接着他一把拉住雒妃霸道的道,“小娘子不走。” 雒妃眼梢瞥见萨珀凶狠地正盯着她,她敛了敛眸,试探道,“总要跟夫人说一声,索都你回去等着,我征的夫人同意后,就来看你,如何?” 索都不太相信,“不骗我?” 雒妃微微一笑,她忍着不适拍了拍索都的手背,“我们是朋友不是么?朋友之间都不会有欺骗的。” 听这样的话,索都欢喜起来,“是,朋友!” 雒妃已经确定这叫索都的蛮子,瞧着人模人样,可脑子却是个有碍的,举止形如稚子,也难怪萨珀见着她的反应那般大,估计就是担心她骗了索都。 对唬弄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子,雒妃说不上于心不忍,要怪就只能怪索都是异族,而自来突厥与大殷就是势不两立,通常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且,敢说索都手上就没沾染过大殷人的鲜血? 想到此处,她翘起小指捻了下鬓边细发,“索都,我这就先去找夫人。” 索都自是点头同意,一边的萨珀再是不满意,可因着索都,他也不敢有旁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雒妃一步一步离开。 待转过座假山,索都看不到了,雒妃才后怕的双腿发软,她靠在假山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背心就渗出无数冷汗。 她不敢在这边久待,生怕索都反悔或者萨珀追上来,稍坐片刻便提起裙摆小跑起来,见着个婢女,端出架势,让人领着自己回到办诗宴的园子里,安安分分地呆那富态的夫人身后,这才松了口气。 那夫人见雒妃鬓角生汗,不是问询的好时候,遂当做没看到。 雒妃随后一步不离,就算站的双腿发软,也坚决不离开,好在那夫人是个擅察言观色的,每每雒妃腿酸受不住之际,她便让雒妃坐下来为她代笔书作出的诗句。 午膳是在左参政府用的,雒妃与那夫人皆不约而同的以身子不适为借口,不碰府中吃食,进了厢房休息,两人这才从婢子早备下的点心里拿出几块垫垫肚子。 下午临到诗宴散场,雒妃与那夫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左参政夫人竟开口相邀,让赴宴宾客留宿府中。 雒妃与那夫人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推辞,就见周遭冒出无数护卫,将所有的宾客团团围住,却是以势相邀,逼的人留下来过夜。 雒妃无法,只得与那夫人随大流,随机应变。 他们这几个人被分在一座偏僻的小院子里,夫人挥退旁的婢子,将最好的一间厢房留给了雒妃,未免旁人怀疑,她自个抱了床褥子准备在外间榻上凑合一夜。 当晚的晚膳,两人自然又是没吃,点心没几个,其实味道也不甚和雒妃胃口,故而雒妃勉强塞了两个,剩下的一并推给了那夫人。 她还在疑惑,不晓得秦寿给的那软筋散到底有没有用,不见用了午膳的人,今个一下午也没任何异样。 目下在左参政府,她想找个人计议计议也不合适。 盖因身份之故。那夫人并未与雒妃多说话,她行了一礼,就去了外间早早上榻休息。 雒妃无法,也只得合衣躺上床,盼望着明早一睁眼,秦寿就解决了这参政府的事,她就可以见她的侍卫和宫娥了。 然而,侍卫、宫娥没见到,雒妃一睁眼,倒是看到了索都那张眉目深邃的脸。 她心头一惊,抬脚就朝那张脸踹过去,将不防的索都踹的个趔趄。 雒妃一个翻身站起来,冷眼望着索都,“你怎找到这的?” 索都揉了揉被踹的地方。他扁着嘴,好似丢了糖的孩童,“我嗅着小娘子身上香味过来的,小娘子,我来带你走,有坏人。” 雒妃侧耳没听见外间的动静,又瞥见索都手上有点滴猩红鲜血,她心头一怒,“你将我家夫人如何了?” 这时候,她还没忘自己眼下的身份是婢女。 索都跺脚,显然不喜欢被冤枉,“我没有,她要喊叫,我就打晕了她。” 雒妃提着的心微微放下。她眸色不明地望着索都,已经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打杀的动静,她一咬牙,不断的跟自己说要冷静。 索都似乎有些着急,“小娘子,有坏人,萨珀他们都没力气了,你快跟我走。” 闻言,雒妃心头一喜,晓得定是秦寿打进来了,她故意拖延时辰的问道,“你怎的还有力气?” 索都哪里晓得这些,他抓了抓头上的小辫子,皱着脸困惑的道,“我不知……” 他这话没说完,只听的“嘭”的声响,厢房门就被人大力破开。 隐隐的暮色中,雒妃只看到个身形颀长如玉的人影立在门口,一手执长枪,威风凛凛。 电光火石间,秦九州三个字还在喉间没喊出来,她视野一颠,人就被索都扛着撞开木窗,飞快地逃了出去。 她简直欲哭无泪,心头恨死了索都,不晓得他逃跑为何心念念的要带上她,可又生了惴惴不安,猜不准秦寿究竟来不来救她。 朦胧夜色下,索都步履如飞,他像扛麻袋一样扛着雒妃,认准了个方向,一个劲的逃。 雒妃肚子被顶的难受,她抓着索都的衣襟,往左参政府的方向望了望,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在期望着什么。 约莫跑了有半个时辰,雒妃实在受不住了,她扬起爪子挠了索都后颈子一把,有气无力的道,“索都,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索都脚步不停,他嘴里却道。“不放,有个很厉害的坏人。” 雒妃恨的牙痒痒,可对一个举止如幼童的傻子,她还真不能发火,只得耐着性子诱哄道,“可是你这样,我肚子痛的很难受,我们是朋友,你也不想我难受是也不是?” 果然,这话让索都迟疑了,他往身后的方向瞅了瞅,这才适当地慢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雒妃放下地。 雒妃当即抓着他臂膀,稳着身子连酸苦的胆汁都吐了出来。她身子本就娇贵的不行,就像是琉璃房里的娇艳花儿一样,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索都皱眉,眉目有懊恼,他蹲下身,想了想轻轻地拍了拍雒妃的背,“小娘子你莫非也是没力气了?” 雒妃一句话都不想说,更不想理会他。 索都更是觉得小娘子一定和萨珀一样,他拍着胸口道,“没事,我让阿兄给你瞧瞧,我阿兄可厉害了。” 听闻这话,雒妃忍着不适,有心想拖延。又顺带多探听点西突的消息,故而道,“你还有阿兄吗?我也有个阿兄,我阿兄是世上最好的阿兄。” 好在四下无人,如若不然雒妃简直想掩面,这样矫揉造作的话居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真是羞耻。 索都浑然不觉,他嚷着道,“胡说,我阿兄才是最厉害的,阿兄不仅是西突最聪明的,还会制各种各样的毒药,大殷人一碰就死,他们都不晓得自个是中毒死的。” 雒妃心头一凛。桃花眼顿现冰寒,可她的声音却很柔,“我也是大殷人,那你阿兄会不会也给我吃那个毒药?” 索都还真认真地想了想,“不怕,你是我第一个看到的,所以你是我的,阿兄不会管。” 雒妃绞尽脑汁,想引着索都多说几句关于他那个阿兄的事,然而索都被专门叮嘱过,事关毒药的事,他一句阿兄不让说,就不再提了。 两人正闲话间,突然索都猛然捏紧了拳头。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一样盯着某处,尔后忽的抱起雒妃,转身就跑,那速度竟比起先还快几分。 雒妃一懵,她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听闻一声冷哼,然后是迅疾无比的一枪从暗色里刺了出来。 她瞪大了眼睛,这刻居然倍觉悸动。 索都虽然人傻,可他身手也是厉害的,硬生生一扭,躲过了那枪,头也不回地继续逃。 雒妃越过索都肩膀,她眼不眨地看着那长枪的出处,可一直到索都跑出老远。远到她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也再没见那长枪的半分锋芒。 她的心渐次沉到无底深渊,刚才秦寿分明是追了上来,可他只是晃了一枪,就再不追了,仿佛是在驱赶着索都往前逃。 她再是蠢,也猜到秦寿是故意放跑索都,但不曾料到,索都即便逃也要先找到她。 事已至此,秦寿依然计划不变,他不仅是要晓得秦家军的下落,一定还想将所有藏身廊城的西突一网打尽,是以才有索都这条漏网之鱼。 雒妃所料不错,眼见索都跑远了。秦寿才提着九曲长枪缓缓踏出暮色,有光影斑驳地打在他身上,就带出冷漠无情来,他分辨了下索都逃跑的方向,不急不缓地跟了上去。 索都逃了半宿,每每他要停下来歇息之际,秦寿的长枪定然如期而至。 以至于到了最后,雒妃心绪平静,她都能冷眼瞧着秦寿挥出的枪芒,总归是见枪不见人。 日出时分,索都似乎跑不动了,他放下雒妃,自己不讲究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雒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一会才道,“索都,你放下我,自己一个人逃。” 索都舔了舔干涸的嘴巴,摇了摇头。 雒妃索性蹲下身,好生跟他解释,“我是大殷人,所以追杀你的那人一定不会杀我的。” 其实她只是不太想看到秦寿最后一锅端西突的局面,索都这样的傻子,哪里晓得好坏,他单纯天真,可又残忍,一切所为,不过是受了旁人的蛊惑而已。 太过复杂的东西索都并不明白,他嘟嚷着道。“你是我看到的小娘子,我再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我要带你回草原。” 雒妃瞧着他纯粹的眸子,里面明晃晃地倒影出自己的影子,这样直白的感情,不带任何私利和邪念,她便生不出反感来。 索都休息够了,便又抱起雒妃,继续往东去。 雒妃这一路试图记路,但是自出了城后,她便不辨方向了,只是晓得索都一直都是往日出的方向逃的。 终于半日后,索都在个毗邻幽谷的小镇停了下来,他仿佛不再畏惧身后一直追杀他的秦寿。眉飞色舞地对雒妃,“走,我带你去见阿兄。” 雒妃低低应了声,一进镇,她就发现这镇子里尽是穿着大殷衣裳的西突人,而这些人见着她,个个目露凶光,恨不得吃了她一样。 她往索都身边靠了靠,晓得在这里,唯有索都才能护着她,虽然他就一傻子。 一路行来,索都扬着笑脸与人打着招呼,他带着雒妃径直到镇子尾矗立的一座竹屋精舍面前。 “阿兄,我回来啦!”索都站在竹屋精舍外大声喊着。 雒妃就见那竹屋门吱嘎一声。一面色苍白似鬼,弱不禁风的男子坐在木椅上,被一身形高大无比的汉子抗在肩膀走了出来。 那男子五官与索都一般无二,眉目病气缠绵,可见是个身子羸弱的。 他动了动指尖,那汉子就将人带木椅放了下来,并推着他到索都面前。 索都哈哈大笑,“阿兄,阿兄……” 男子的视线落在雒妃身上,他眯起眼睛,阴冷而不善,“索都,这位小娘子是你带回来的?” 索都将雒妃推到男子面前,那模样就像是得了心爱的玩意。迫不及待向人献宝一样,“阿兄,她是我带回来的小娘子,是不是很好看?” 男子微微一笑,“好看。” 这话让雒妃打了个颤,她总觉得索都兄长的目光就像是毒舌信子,让人不寒而粟。 “小娘子姓甚名谁?何方人士?”男子看似随意地问道,他的大殷话说不错,根本听不出半点违和的字音。 雒妃往索都身边靠了半步,这才低声道,“我名禾宓,家住廊城,乃是一大户人家的婢女。” “禾宓?”男子慢慢地咀嚼着这名字,并没察觉出不妥。便转头对索都道,“既然人都带回来了,索都定要好生安置禾小娘子。” 索都一口应下,男子又道,“你不在廊城,今日怎的回来了?廊城之事可是办妥了?” 索都闷闷地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男子脸色一变,“索都,廊城究竟生了何种变故?” 索都瑟缩了下肩,畏惧地瞟了男子一眼才道,“阿兄,有个很厉害的坏人,萨珀他们都没力气了,就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雒妃躲索都身边。借着遮掩,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见他面色阴沉,一发怒火,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她难以想象一个不良于行还孱弱无比的人,到底有何本事让人这般畏惧信服他,且廊城屠村之事,也尽是出自这人的手。 一个没注意,她就让那男子逮住了窥视的目光,只见男子轻咳一声,面色潮红地笑了笑,“禾小娘子可否告诉我,到底是出了何事?” 在那阴冷如蛇的目光下,雒妃只觉头皮发麻,她只得斟酌道,“我也不太清楚,昨个本是廊城左参政使夫人设诗宴,并留宿了宾客,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有人突然没了一身力气,我一直在睡觉,一醒来,索都就已经带着我逃了出来。” 她晓得在这样的人面前,定然是不能怀着侥幸说假话的,故而也尽是捡实话说,不过一些隐晦不提罢了。 男子细细地思量了雒妃的话,加上索都时不时插上一句,他忽的就一掌拍在木椅扶手上。“不好!” 雒妃跟着心头一跳,她悄悄地揪着索都的衣袖,预备要是有个万一,就躲他身后。 男子死死地盯着索都,目有盛怒,“蠢货,被人算计了还不知。” 他接着继续又道,“赶紧收拾紧要的物什,撤退!” 雒妃心说,来不及的...... 第068章 公主:又一个想驸马死的 果真就是来不及了。 震耳发聩的马蹄声哒哒由远及近,小镇上的蛮子茫然回头,在镇口巡逻的,就只能看见身边头颅飞起,鲜血喷洒的情景。 对待突厥,秦寿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他手晃长枪,当先一骑冲进镇来,身后是一队百人精兵。当如饿狼入羊圈,转瞬的功夫就杀的藏匿在镇子里的蛮子溃不成军。 索都的兄长脸上发沉,他身边的高壮汉子连人带椅子将他抗在肩上,转身就往竹屋精舍跑。 索都反应也快,他拉着雒妃,紧跟其后。 雒妃被拽的一个踉跄,她回头看,就见秦寿反手一枪,将一蛮子捅了个透,再一抖九曲长枪,血花四溅,犹如盛开的烈焰牡丹。 那蛮子倒下的瞬间。秦寿抬头,温热而猩红鲜血下的俊美脸沿,冷漠无情地看着她,直至索都带着她进了竹屋。 雒妃鼻端嗅到一股浓郁的苦药味。她拧起眉,匆匆一瞥,不大的屋子里,竟养着各种毒物。以及散在条桌上未曾收敛好的各色粉末。 她心头一惊,不自觉憋了呼吸,跟着索都穿过过堂,从一低矮的后门蹿出去,视野之中就蓦地出现一大片的青翠竹林,而最为惊悚的是,那竹林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以竹篾编织的巨大笼子里,分别关押着整个镇上的大殷百姓。 那些百姓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神情麻木。 雒妃又惊又怒,她用力甩开索都的手,指着竹笼娇斥道,“你将他们如何了?还不速速将人放了!” 她晓得自己言语苍白,谁也威胁不了,可她忍不住。这些百姓每一个都是她息氏皇族的子民,她岂能无动于衷。 索都兄长冷笑一声,因着情绪波动,他脸上带出诡异的酡红来,他瞥了雒妃一眼,阴狠道,“放当然是要放的,我婆食罗还要给大殷战神秦寿一份礼物。” 雒妃心里划过强烈的不安。 婆食罗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气缓和后,他拍了拍座下大汉的头,那大汉脚尖一踢地上的小石子,只听的唆唆几声。竟有白色的粉尘从天而降。 雒妃这当才发现,竹笼之上悬挂着好些人头大小的布包,那些粉尘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就沾了竹笼里所有的百姓一头一脸。 雒妃不明所以。可也晓得那白色粉尘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又想起索都曾说过,他的阿兄擅制毒。 她一下明白过来,瞪大了眸子怒不可遏。“你个疯子!” 这话间,有风而起,翠竹簌簌摇曳,那些粉尘居然随风而起,飘忽着蔓延过来。 婆食罗不躲不避,索都倒是害怕的远远跳开,他见雒妃站那没动,急的想过来,可一股子的粉尘打着旋飞扬而起,隔开了他与雒妃。 雒妃摸出帕子来,捂住口鼻,她不断往后退。蓦地细细的腰身间忽然出现一有力的手臂。 她身子一僵,腰上的臂膀用力,她人就跟着飞快闪躲开来。 待安全后,环抱着她的秦寿长袖接连挥动。刮起一阵风,将粉尘吹向索都那边。 “哼,”有冷哼响起,婆食罗的身影缓缓从白色粉末雾中走出来。他死死盯着秦寿,怨毒至极,“大殷战神,果然名不虚传。” 秦寿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低头瞧了瞧雒妃,眼见她无碍,这才漫不经心地看过去,“本王当是谁在廊城作妖。不想原是你这手下败将!” 这一句话方落,雒妃眼尖地瞥见婆食罗脸上的怨毒又浓了几分,与他眉目的病气纠缠,就成狰狞的扭曲之色。 然。秦寿嘴巴还能更毒,“这么些年,你竟还苟延残喘的活着,真是生生浪费了粮食。” 婆食罗阴沉地勾起嘴角。“你都没死,我怎岂敢先死。” 秦寿懒得同他废话,直接问道,“本王的秦家军在何处?你若交代了,兴许本王还能留你个全尸。” 听闻这话,婆食罗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动作大了,又引起咳嗽。 雒妃皱眉。觉得这人能撑着这样破败的身子骨活到至今,已是奇迹。 她不着痕迹的从秦寿怀里挣脱出来,并往边上挪了半步,离他远了点。她这才觉得总算是能顺畅喘气了。 而不远处的索都,正到处乱跳躲避,显得很是狼狈。 婆食罗低声骂了句,“蠢货!” 他也不管索都。狞笑着对秦寿道,“好久不见,老朋友送你一份大礼。” 他说着这样的话,紧接着就见竹笼里的那些大殷百姓挨个走了出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随后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连绵不绝。 婆食罗哈哈大笑,很是嚣张得意,他重新被身边的大汉扛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寿,“哼,这些人身中剧毒,形如时疫。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亲自下手杀的这些人。” “杀了,你大殷战神的名声就完了,不杀之,不出半个月的功夫,这种毒会在整个大殷蔓延,是以,你秦寿到底是杀还是不杀?”婆食罗脸上浮起病态的潮红。他幸灾乐祸地看着秦寿。 秦寿皱眉,带着雒妃又是后退好几步,离那些百姓远了好几丈这才作罢。 雒妃愤怒难当,她只觉胸口一团烈焰怒火熊熊烧了起来,叫她心疼肝疼,可又拿婆食罗这个疯子无可奈何。 秦寿凤眼微眯,他眼梢瞥向索都,尔后整个人迅疾如电的弹射出去,竟是当先要抓住索都。 哪知婆食罗并不在意,他甚至眼都不眨。 索都虽是个傻的,可身体反应却比任何人都来的快,仿佛在他身上有一股野兽般的直觉,他几乎不用经过脑子,身体就自发地做出了反应。 秦寿一擒不中,他抿起唇,五指成爪,再次快若光影地袭上索都的肩,这一下扣实,他几乎不做犹豫,一个用力,将人扔进那堆已中毒的百姓中间,还激起无数的毒药粉尘。 他这下才转头对婆食罗讥诮一笑,“同胞兄弟,你救还是不救?” 竟敢给他出难题,不用等到秋后,他目下就将账给算了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雒妃冷眼看着索都惊慌失措地爬将起来,并委委屈屈地几步到婆食罗身边问道,“阿兄,我是不是也要死啊?” 婆食罗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倏地看向秦寿,“真是再感谢不过,我可是想他死很久了,这样的蠢货,我早受够了!” 第069章 公主:想弄死本宫,没门! 雒妃震惊,她看着畏缩在婆食罗身边手足无措的索都,就心生悲哀来。 一个不懂善恶、不明好坏、不分黑白的傻子,心里边最亲近的人约莫就是同胞兄弟了,可谁晓得,婆食罗却是在深沉地恨着他!想他死! 索都拿袖子擦了擦脸,带着哭腔和无法控制的暴躁喊道,“阿兄,我没有和你抢,我什么都不和你抢……” 婆食罗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望着秦寿,苍白如雪的脸太过透明,以至于能清晰可见淡青色的青筋血管。 他眯着眼睛笑道,“打从娘胎,他就在和我争,偏生脑子又蠢,如若不然,我身子骨缘何从小就虚弱至此?” 几十年如一日的怨恨,今个剖白开来,仿佛撕开的陈年旧痂。有着让人无法直视的血淋淋以及闻之作呕的恶臭。 雒妃觉得,索都虽然是个傻子,即便手上也是沾染了鲜血,可也比婆食罗干净。 婆食罗还是继续说着,“天生的蠢货,可却有一副让人无法不嫉恨的健硕身躯,每天每夜的在我眼前晃荡,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有多孱弱无力,我就恨不得用刀一片一片割下他身上的肉吃下去,兴许吃了我就能好起来了。” 雒妃听的恶心,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想不到这世间竟会有这样的疯子,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索都越发畏惧他,他不断捶打自己的脑袋,绝望又崩溃,“阿兄,不要拿刀子割我,阿兄我害怕……” 他不懂很多东西,可是却晓得,婆食罗是他同胞兄弟,且阿兄身子骨不好,他也不聪明,唯有彼此互相照顾,他做阿兄的身体,阿兄当他的脑子,才能活下去。 所以,他是最听阿兄话的,阿兄说的总是不会错! 婆食罗眼带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又对秦寿说道,“你看,他就是个怪胎。连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控制不了。” 索都接连摇头,他只会不断喊着,“阿兄,阿兄……” 雒妃面露不忍,她捏紧了手,为索都心生恻隐,但也仅此而已。 注意到雒妃的表情,婆食罗充满恶意地笑道,“你在同情他?同情一个傻子?” 雒妃大方承认,“是。他是傻子又如何,总要比你还像个人一些。” 闻言,婆食罗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他捂着嘴低低地笑起来,“你一个大殷人竟关心起蛮子来了……” 说到这,他面色忽的一沉,“索都,去杀十个人。” 字音方落,在雒妃瞪大的眸子里,起先还茫然无措的索都。已经迅疾如豹地冲入中毒的大殷百姓中。 恐惧惊慌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根本来不及逃跑,索都就已经一手提拎一个,掐着脖子,再用力一拧,只听的咔的轻响,瞬间毙命。 不过眨眼的功夫,雒妃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地上刚好摆满十具尸体,无一例外,皆是脖颈断裂而亡。 简单、粗暴,甚至都没有鲜血,然而,索都的杀人手段就是这样! “阿兄,杀完了。”索都回到婆食罗身边,深邃眉目扬着稚子才有的单纯欢喜,仿佛他刚才杀的根本不是人,而只是做了件与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又必须的事罢了。 雒妃心头发寒,杀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索都这样天真的残忍,怪罪不得,怨恨不得,甚至都无法与他报仇。 婆食罗斜眼看雒妃,以一种十分恶劣的口吻道,“多么微不足道,你说,我若让他杀了你呢?” 秦寿瞥了雒妃一眼,见她只是脸色微微泛白,没被吓到,省心不少,这才转头眸色森寒地盯着婆食罗道,“婆食罗,你大可试试,看究竟是你先杀了她还是本王先杀了你。” 这话间,已经将镇子里的蛮子尽数伏诛的秦家军闯了过来,将婆食罗兄弟并那随行的汉子团团围住。 “启禀王爷,遇敌二百三十七人,实歼二百三十四人。”其中一面留疤痕的百夫长站出来向秦寿道。 秦寿冷笑瞧着婆食罗,“笼中囚鸟,婆食罗你若说出本王那一队秦家军的下落。本王就放你回西突。” 婆食罗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一如他那没血气的脸,“都说最了解自己的人,定然是敌人,容州容王,你以为我会说么?” 偶后他又加了一句,“即便我死了,你精心训练的秦家军也会为我陪葬,甚至可能是整个廊城,乃至大殷。”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那群不过这会功夫就开始咳血的大殷百姓,那嚣张的做派简直让人恨的咬牙切齿。 秦寿跟着冷笑,他一挥手,下令道,“给本王围起来,取火来烧!” 他竟要将这中了毒的百姓与婆食罗等人一起活活烧死! 雒妃浑身发凉,她看着那些在绝望哀求的百姓,怔怔开口道,“秦九州,怎可……怎可……” 话没说完,但秦寿就是晓得她想问什么,他凤眼无波,面无表情,“你若想要用廊城或者大殷来换他们苟活几日,本王不会反对。” 雒妃沉默,她死死地捏着裙裾,再说不出半句求情的话来,她晓得,秦寿的法子是最妥当的,况这竹林里还不晓得有多少毒药粉末。 婆食罗脸上出现疯狂。他睁大了眼睛,隐带赤红,“你们快给容王求情啊,兴许他就能放过你们。” 果然,就有吐血不止的无辜百姓,向秦寿爬将过来,“王爷,救命,救救我等……” “王爷,饶命……” “王爷。我们不想死……” “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 …… 然,秦寿垂着眼睑,薄凉的唇缓缓上翘,就露出嘲讽来,“四年前,东突南下,趁夜强占大殷城池,本王临危受命,率十万精兵迎战。数日后大败东突,并一路追杀仅剩数千人的东突蛮子,路经居霞关,东突以关中五千巡守将士性命相挟。” 他以一种平淡语调不急不缓的说来,莫名让人觉得心里发憷的慌。 “婆食罗,”他突然唤了一声,“你猜本王是如何做的?” 这件事雒妃晓得,破关后,那五千将士与千余蛮子无一人生还,居霞关尸横遍野,满地鲜血,直到如今,那关中的土地还是猩红色的。 当时朝中对此事争议颇大,有认为秦寿视人命如草芥,残暴不堪,也有人觉得秦寿手段狠辣,终有一日怕是会起狼子野心,无法制约,更有甚者,谈秦色变。 显然婆食罗也想起了这事,他面色阴翳,冷哼了声,“我今日要离开,你也留不住。” 这话一落,秦寿当机立断,“弓弩手,放箭!” 一行二十人的弓弩手搭箭拉弓,但还是晚了,婆食罗被那高大的汉子连同木椅扛在肩上,纵身一跃。手臂横扫,大力撞开秦家军的包围,几个起落就消失在翠竹林中。 没被人注意的索都想也不想,跟在婆食罗身后,一并跑了。 秦寿冷眼瞧着婆食罗消失的方向,他并未乘胜追击,反而是差了名本事不错的斥候跟了上去。 随后他让秦家军在镇上腾挪出片空地来,让中毒的百姓暂时聚在空地,与没中毒的隔开来,四周还插上围栏。派重兵把守,不许随意出入。 而那片翠竹林,他还真放火一把烧了。 雒妃瞧着秦寿忙活从容州遣大夫过来,得空之余,他还将廊城所有勾结了突厥的上下官员一一理了证据名册出来,那模样势必要将廊城尽数清洗一遍。 雒妃在镇上的第二日,鸣蜩和季夏以及一众侍卫就到了。 秦寿也没想留雒妃在这,故而将那贪官污吏的名册给她道,“杀尽贪官污吏的事,还是公主来动手的好。也省的公主以为是本王再其中掺合。” 雒妃并不对这话愧疚,她站在秦寿给她准备的马车面前,扬起下颌道,“治下不严,也是罪过。” 即便这次廊城的事真与秦寿无关,她总归也是要找点名头出来。 秦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顺手点了一二十秦家军的精锐与宫廷侍卫一道护送公主回廊城。 雒妃上到马车,坐惯了奢华的金辂车,这种普通的马车就是鸣蜩与季夏都嫌弃的。 挑剔的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反而心里有个疑问徘徊不去。 她犹豫片刻,撩开马车帘子,冲欲离去的秦寿道,“居霞关之事,后来你是如何做的?” 两辈子以来,她一直看不透秦寿,道他冷漠无情,可之于江山社稷,他容不得突厥占去一分的便宜,若是个护国安危的。可他自来就有勃勃野心,实打实的逆臣贼子。 就像这镇上中毒的百姓,他前一刻真能下手将人杀了,可后一瞬,他却又费心不讨好的从容州请来大夫。 他轻贱人命,又仿佛欣赏那等顽强求生的意志,道是无情,旁人想不到的地方,又透出丝丝缕缕的有情。 上辈子,她曾以为自己无论如何的讨好他。也是得不到他的心悦,然而,他却与她有过琴瑟和鸣的时候。 辨不出真心或假意,所以她觉得他对她有过半点欢喜,但一转身他就给了她当胸一剑。 她再是认真不过地望着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想从他嘴里得到什么。 狭长的凤眼深邃幽黑,秦寿微微挑眉,意味不明的低声道,“公主以为呢?” 闻言,雒妃抿起唇。已然不悦。 秦寿忽的勾唇点笑,极为难得浅笑在他脸上一闪而逝,可却让周遭的人都晃了眼。 他先于公主离开,只给她一个笔挺如松的背影,以及摇曳不定的发梢。 其实,只有极少的几个人才知道,居霞关那五千将士与千余蛮子,是同归于尽的,他在关外,一眼不错地看着。 蛮子从域外得到一种十分厉害的火器,是以才能以少制多,但五千将士亦是铁骨铮铮,硬是用人命去填那火器,一命换一命不够,就两命三命,直至最后一名蛮子倒下。 最后存活的巡守军,不过区区百人。 这就是居霞关的真相! 对世人泼在他身上的脏水以及误解,他从不屑去解释什么。当他站在山巅之上的时候,视野所及风景又岂会与山下的人相同,故而话不投机。半句也是嫌多。 雒妃带着郁悴回廊城,她来时索都带着,不过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这会回去,因着坐不惯那马车,摇晃的她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是以速度极慢。 好在廊城之事并不紧急,秦寿追杀索都的时候,就已经让秦家军围困了城门,只能进不能出。故而雒妃半点都不担心那些死到临头的贪官污吏半夜跑路。 走了一天一夜,不过才五之三四的脚程,这日,雒妃软软地枕在季夏腿上,闭眼养神,鸣蜩时不时占了冰凉的水与她擦额头手心。 她在这样的伺候下昏昏欲睡,冷不丁马车猛然一顿,她嘭的摔在车壁上,莹润的额头立马肿了一块。 她疼的眼眶泛出湿润来,连睫毛都濡了。鸣蜩与季夏也是大惊失色。 “鸣蜩、季夏护卫好公主安危,莫要出来。”顾侍卫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紧接着就是铿锵短兵相接的打斗声。 季夏微微撩开点帘子,还未探头,一柄剑就戳了进来,她条件反射地掀起帘子一搅那长剑,再顺势一脚,将行刺之人踹了出去,这才发现是半路遇袭,行刺人数还颇为不少。 许是发现雒妃在马车里。刺客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 季夏第三次撂开刺客后,对雒妃道,“公主,形势不妙,婢子与鸣蜩先护送公主下马车。” 雒妃临危不乱,事实上从小到大,她历经过的刺杀已经不计其数,眼下这样的,充其量在她眼里不过就是刺客多一些罢了。 她点头,待鸣蜩季夏先下马车。杀退一波刺客,清出地儿来后,她紧跟着下来。 鸣蜩与季夏一左一右护卫着她突围,不过才走出丈远,身后的马车嘭的就炸开来,木屑四溅。 “小娘子,莫怕。” 随后响起的竟是索都那熟悉的声音,雒妃眼底发寒,她转身就见索都阴魂不散地追着她而来,并将挡路的侍卫挨个撞飞。 到了她面前。索都嘿嘿直笑,鸣蜩与季夏不约而同上前半步,死死护着雒妃。 雒妃轻拍两人肩,仰头对索都道,“你怎在此?” 索都还没回答,婆食罗由远及近,代他回答道,“自然是为大殷雒妃公主而来。” 一见婆食罗,雒妃就晓得自个今日是跑不掉了,她遂暗示鸣蜩季夏退下后,冷笑着道,“容王的手下败将,也好意思拦本宫的路?” 她也不问婆食罗是如何晓得她身份的。 走的近了,雒妃才发现扛着婆食罗的汉子身边还有个全身都拢在黑斗篷里人。 婆食罗对雒妃的讥诮,竟不生气,他微微低头对那斗篷人道,“还是免先生料事如神,晓得灯下黑的道理,容王定料不到我会在这等着公主。” 那叫免先生的斗篷人点了点头,以一种刻意压低的嗓音道。“我只是备下人马,以及告之少族长雒妃公主的身份罢了,不敢居功。” 雒妃粉面含煞,她盯着那斗篷人,细细分辨了他的声音,觉得既是熟悉又是陌生,可就是想起不来是谁,但她能肯定,自己一定认识此人! 她心里转着诸多的念头,嘴里却道,“藏头露尾的鼠辈,也只配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本宫与你们走一遭又如何?” 周遭的侍卫与鸣蜩季夏,还有那二三十秦家军,皆悲愤喊道,“公主!” “闭嘴!”雒妃娇斥一声,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肃,“全部退下,本宫倒要看看,这蛮子能耐本宫如何?” 说着,她推开挡着她的鸣蜩与季夏,不理会想拉她的索都,一步一步朝婆食罗走去,那张艳丽的脸上渐渐浮起灼灼若烈焰海棠的浅笑来,但她粉唇一启,就吐出毒辣之语来,“婆食罗,你若弄不死本宫,本宫定要你受千刀万剐之刑!” 第070章 公主:恶心死本宫了 当秦寿得到消息,快马加鞭赶到雒妃被带走的地儿时,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 顾侍卫等人也就在那地方等了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他的那几十秦家军也微有不安,毕竟这也是他们护卫不利。 鸣蜩与季夏见着秦寿到来,双双对视一眼,尔后径直到他面前,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并道。“求驸马出手,救回公主!” 秦寿冷淡地看了两人一眼,也没叫人起来,而是环视一周,倏地皱眉问道,“易三何在?” 他记得这人,自被雒妃收留后,就一直呆在侍卫里头行动,如今却是根本不见人。 顾侍卫将自个的人一清点,果然独独少了易三。 有侍卫回想起道,“公主被带走的时候,易三还在的。” 顾侍卫面色难看,他捏紧腰间的刀柄,不敢往深处去想,若易三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还想的过去。可若他是与那些刺客勾结…… 秦寿并未在这事上多做计较,他绕着打斗痕迹走了一圈,后辨了个方向,翻身上马道,“秦家军与本王一道。其余人等回廊城待命!” 顾侍卫有心想跟去,可也晓得这当口不宜添乱,遂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秦寿安排。 鸣蜩与季夏并无太多顾忌,两人抢了马匹,各自跃上马背。鸣蜩对秦寿道,“婢子姊妹也与驸马一起,救回公主,公主定是需要婢子伺候的。” 秦寿点头,一行二十七八人当即扬鞭策马而去。 顾侍卫望着秦寿众人离开,好一会他才整顿人马,回廊城,即便公主不在,廊城之事,他也要与公主做好,更何况那所谓的免先生,可是真真的大殷人,指不定城中就有线索。 “免先生?”秦寿从鸣蜩季夏口中听闻此人,他当即皱起了眉头,也总算晓得婆食罗哪里来的胆子和人手,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将雒妃劫走。 而对他这般了解的,又清楚知晓雒妃身份相貌的,这样的人定然是他麾下的,旁的人即便晓得雒妃是公主,可没见过她。也是认不出的。 况那天他特意安排的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马车,而未用雒妃那辆显眼的金辂车,且雒妃身上还穿着那件侍女衣裙,按理一般人等,哪里会想到马车里的人会是公主。 所以,他麾下,多半是出了叛徒了。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不过一闪而逝,他沿着那一直跟着婆食罗的斥候留下的记号,一路往北,竟在两天后出了大殷疆域,进入西突的地盘。 秦寿紧皱眉头,眉心丹朱色艳红如血,他看着手中简易的舆图,目光落在最近的一处部落......霜狼部落。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小部落是属于婆食罗的。雒妃多半被带往了此处。 “带本王虎符,去征调廊城城郊巡守将士三千人马过来。”他摸出虎符,面无表情地下令道。 “喏!”传令兵接过虎符,飞奔出去,半点不耽搁。 “继续往北。距霜狼部落五十里处扎寨,斥候兵密切注意部落中的动静。”他有条不紊地继续吩咐道。 “属下领命!” 接二连三的秦家军行动起来,鸣蜩与季夏瞧着,不得不承认京中诸多大臣,比不上驸马。 那张简易的舆图已经牢记于心。秦寿随手捏成团,面无表情地对鸣蜩季夏道,“你二人若不听本王吩咐,当可现在就离去。” 行军打仗,最忌擅自作为。 鸣蜩与季夏对视一眼,季夏上前半步道,“婢子姊妹,一应全听驸马吩咐。” 秦寿点点头,好一会才平澜无波的道,“公主本王会救,婆食罗本王也会杀。” “公主,他会救,我,他也会杀。”同样的话从面色苍白的婆食罗嘴里说出来,他嘴角带笑。正捧着一盏腥味十足的羊奶慢慢地抿着。 雒妃坐在他对面,面前的羊奶她丝毫未动,身上虽是侍女裙钗,可半点都掩饰不住她一身高贵之气。 有那么些人,纵使是一身破旧布衣。也半点不损其风华。 婆食罗眯着眼打量她,半晌才同另一边依然拢在斗篷里的免先生道,“多亏了免先生,不然我在有生之年哪里见得到雒妃长公主,不过公主果然如传言中的那般。艳色倾城,美貌无双。” 雒妃冷冷地看着他,桃花眼中冰霜万里,她冷笑一声,“哼。趁现在还能看,本宫容你多看几眼,死了也好瞑目不是。” 她嘴毒起来,能和秦寿一般。 在自个的地界里,婆食罗肆无忌惮。骨子里息怒无常的阴狠性子再不掩饰,他扬手,手里那盏羊奶碰的摔到雒妃脚边,浸润了她的鞋尖。 她眼都没眨一下,讥诮道。“婆食罗,你也就这点本事,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说得可不就是你。” 婆食罗脸上陡升扭曲。他像是毒蛇一样阴冷地盯着雒妃,尔后咧嘴一笑,“雒妃公主初来霜狼族,我就让你瞧点有意思的东西。” 说着他一击掌,自有低眉顺眼的女奴进来,两厢抬着婆食罗的木椅,领着雒妃与免先生一并出了大帐。 虽是身处西突腹地,但雒妃心里还真算不上畏惧,她的身份在那,不管是长公主还是容王妃。婆食罗都不会杀她,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她是安全无虞的。 顶多受点其他的罪,比如眼下...... 视野里,是一栏一栏的猪圈的木制笼子。里面分男女老少地关着至少五六十人的大殷人。 面黄肌瘦,衣不蔽体。 这样的情形如同雒妃此前在那镇翠竹林瞧的一般无二,可接下来的事,让她当场就吐了出来。 在婆食罗的授意下,一名头扎满小辫的蛮子。随意捉了一名大殷人,像对待牲畜一样,往那人嘴里塞了一瓶绯红色的膏状物。 只见那人吞下不过片刻,就全身溃烂,七窍流血而亡。死状凄惨,痛苦无比。 婆食罗饶有兴致地对雒妃,“这是我昨个才弄出的毒药,真是有意思的小玩意,不过就是毒性霸道了些。还需改良一下。” 雒妃浑身发凉,她捏紧了手,圆润指甲掐的手心生疼,“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作东西,也只会玩点毒药之流。也怪不得在沙场之上,只能是驸马的手下败将。” 她盯着他,想尽平生最恶毒的言词,“身子骨不行的病痨鬼,也只配欺压比自己弱小的。” 说着这话,她精致的下颌扬起,带出鄙薄的睥睨来,仿佛婆食罗连一只蝼蚁都不如。 婆食罗冷哼一声,他一扬手,那蛮子拖起被毒死的大殷人。三两刀下去,将人宰成几段,后当着雒妃的面,将残肢扔进另一全关着恶狼的铁笼子里。 那等狼群龇牙咆哮,口中不断流着恶臭的涎液,浑身狼毛竖起,见有肉食,便一拥而上扑过来,不过三两下,就将一具尸体分食干净。 雒妃哇的一声,弯腰吐了出来。 婆食罗整暇以待,幽幽然的道,“公主可知,霜狼族,为何以霜狼为名?” 雒妃没空理他。 婆食罗就继续道,“因为族中霜狼可都是吃人肉养起来的啊。” 第071章 公主:哼,看本宫笑话? 当天晚上,雒妃半点吃食都用不下,她被婆食罗给恶心的不行,只喝了点干净的温水。 整个人恹恹的没精神也没力气,想躺上一会,那帐中的床褥磕的她浑身酸痛,倒是有柔软的动物皮毛,可她一看到就又想起那吃人肉的恶狼来,顿又是好一阵吐。 这般不过两三天,她小脸就迅速的清减下去,一双桃花眼显得越发大而水灵,娇贵的身子弱不禁风,真让人担心她出门就被风沙给刮跑了。 索都倒是经常往雒妃这边跑,雒妃见他活蹦乱跳,哪里还有中毒的迹象,遂问道,“你身上的毒可是婆食罗给你解药了?” 索都没心眼,他憨憨一笑,将从草原深处采来的鲜艳野花一股脑的塞到雒妃手里道,“阿兄最厉害了。” 雒妃冷笑一声,“他可是一直恨你的要死,还想割你的肉来吃,就和那些畜牲一样。” “不许你这样说!”索都瞬间就怒了,他挥舞着拳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暴躁,“阿兄逗我玩的。” 他这样骇人煞气的模样,雒妃倒不害怕。她算是看出来了,没有婆食罗的命令,索都是不会与任何人动手的,他甚至会亲手给小羊羔喂吃食。 雒妃将一手的野花扔他身上,小脸冰冷,“他给很多无辜的人下毒,还以活人饲狼,早晚一天,他也会这样给本宫下毒!” 索都有些伤心,他扁着嘴,哭丧着脸坚持道,“阿兄从不出错,阿兄从不出错……” 索都嚷着跑了出去,雒妃眸色闪烁,如果可以,她不想利用索都,可事到如今,婆食罗就是个实打实的疯子,她不得不防着。 然,索都才离开,就有击掌声从她帐篷后传出来...... “公主不愧是大殷第一长公主,连傻子都要利用的一干二净。”一身漆黑斗篷的免先生转出来,他也不嫌天热,整日这样藏头缩尾,故作神秘。 雒妃看不上他,她倨傲地蔑视过去,“哪里来的老鼠臭虫,也配到本宫面前,真是污了本宫的眼睛。” 那斗篷很大,只能勉强看见免先生露出来的一点白皙光滑下颌,他显然没婆食罗那般心机深沉,故而雒妃只一句话,就让他愤怒起来。 “哼,我看公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死到临头还嘴硬。”免先生反讥回去。 雒妃悠悠然地笑了,她一扬长袖。斜眼睨过去,“相信本宫,你一定比本宫先死!” 免先生真想拂袖而去,然,他一顿,下巴紧绷,透过斗篷宽大的帽兜盯着雒妃好一会才道,“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所以公主也是不想死的吧?” 闻言,雒妃脸上的神色瞬间意味深长起来。 免先生继续道,“公主身份尊贵,金枝玉叶,放着京城大好的荣华富贵不享,跑到容州那样的地方,若容王对公主百般宠溺也就罢了,可明眼人谁都看的出来,容王狼子野心,他能对公主好才是怪事。” 这样的挑拨,纯粹是多此一举。 “公主一腔深情错付,如今还落到了蛮子手里,也没见容王来救,故而公主就甘心、不怨?”免先生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蛊惑,娓娓道来,若换了个人指不定就真信了。 雒妃一挑眉梢,“哦?本宫甘不甘心、怨或不怨,又与你何干?” 免先生低笑了声,“若在下能救公主出去呢?并让公主顺顺利利地回到京城,做长长久久的大殷长公主?” 听闻这话,雒妃嘴角笑意一凛,眼底就泄露出幽深来。 兜帽下遮挡了面貌的免先生将雒妃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微微勾起点嘴角,“这西突终归不是大殷,公主可吃不得这样的苦。” 雒妃忽的勾唇,粉嫩的唇珠析出珍珠般的莹润来,“说来说去,本宫当你有多大的能耐和野心。最后不过就还是想弄死驸马而已,冠冕堂皇地兜圈子,凭的惹人生厌。” 不等免先生说话,她又抢白道,“本宫从来都晓得驸马是个乱臣贼子,可你呢?还比不上驸马的一根脚趾头,至少驸马晓得大殷是大殷,蛮子是蛮子,你么,一个不敢以真容示人的卑劣小人,与虎谋皮,对你这样的人,本宫见一个杀一个!” 那突然而起的凛冽气势,迫的免先生不自觉后退半步。 这一露怯,就惹来雒妃的嗤笑,她越过他,与之擦肩而过,自顾自进了帐篷。 独留免先生气的发抖地站在那,有心想放两句狠话,可雒妃根本就不理会他,这样被人轻视到泥里的滋味,足以让人心里生出连绵不绝的蜜毒来。 免先生冷笑了声,一掀斗篷离去。 他却是不知雒妃回了帐篷,她一人坐在那,将免先生说过的话细细地想了好几遍,甚至他的声音,她都翻来覆去的回想。 她觉得自己一定认识免先生。不是这辈子,而是上一世,可上一世她没来廊城,也不认识婆食罗,就没有现在被掳至突厥的一遭,就连京城,嫁给秦寿后,也是没机会回去过。 是以,她定是在容州认识的免先生。而容州,能让她眼下记不清的,便都是无足轻重的一些人。 谁又想得到,当初无足轻重的,如今却至关重要。 她想了半个晚上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倒是让自个不痛快的头疼了,踩了踩又不舒坦的被褥子,雒妃恨透将她弄到这来的婆食罗,如若不然她还能在廊城受着宫娥的伺候。怎么日子也比这荒芜的草原好过。 “本王不曾想,公主半夜倒还有如此兴致。”一声奚落蓦地出现在她帐中。 雒妃猛地睁大桃花眼,一个翻身,利落爬起来,就见暗处光影中,一身玄色紧身衣的秦寿走了出来。 他长发以哑色无光的墨玉束着,身形颀长,俊美无双的脸上不甚有表情,他的视线在那床褥子上转了圈才落回雒妃身上,分明充满嘲讽的意味。 雒妃一见他就来火气,她站起身,挺起胸膛,瞪着他,“哼,驸马若是来看本宫笑话的,转身出门,可以滚了!” 秦寿微微皱眉,他大晚上摸进来。都得不到点好听的话。 雒妃瞧着他眉心丹朱色,心里自然想现在就与他一道走人,可又拉不下那脸面来,一时僵在那,下不来台。 秦寿抿了抿嘴角,侧耳凝神,确定周围没旁的人,这才随意坐到一褥子上,不紧不慢的开口,“可知那免先生的身份?” 说到正事,雒妃抛开其他,将自己对免先生的猜测娓娓道来,末了又忍不住讥笑秦寿,“该不至于是驸马的仇家,一个没处理干净,连累到本宫?” 秦寿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平平淡淡的道,“你我夫妻。何来连累一说。” 这会落难,他倒记起两人还是夫妻关系了。 雒妃撇嘴,不屑道,“本宫倒是早就后悔了,从前瞧上驸马皮相不错,可一成亲,方知不过也是红粉骷髅。” 她脸上浮起浅淡的自晒,眉目竟有说不出的悲凉与郁结,“下年回京。本宫会与皇帝哥哥说道清楚。” 秦寿目色一深,“说清楚什么?” 雒妃也没看他,只盯着自个的白嫩指尖,“自然是和离了,本宫不挡驸马的上好姻缘,驸马也别碍本宫逍遥快活。” 这话让秦寿忽的就想起暗卫白夜来,他杀心倏地一涨,但他脸上面无表情,只那双狭长的凤眼越发的深邃。 半晌。他薄唇轻吐,“好。” 雒妃瞟了他一眼,只见他脸沿冰冷,心头说不上来是何种滋味。 两人一时无言,雒妃有心想问,自个是不是可以回廊城了,但这样落脸面的话到底以她公主的身份说不出口。 好在秦寿似乎晓得她在想什么,便道,“公主还是在霜狼族委屈几日。廊城巡守大军开拔未到。” 雒妃一惊,“要打仗了?” 秦寿高深莫测地转头望着她,“婆食罗截了公主,这一场若不找回来,传出去,有碍大殷颜面,指不定日后东突也开始效仿,且……” 后一句话他没说出来,雒妃也未曾注意。她只拧着眉头,将婆食罗以人饲恶狼的事给说了,末了她恶心地很不文雅地吐了两口唾沫。 秦寿见她那有别于平时的优雅正经做派,倒是觉得新鲜。 “霜狼族,从前也不是这样,”他轻声解释着,“也就是婆食罗才这样干,若不是他会使一些毒,西突那边早容不下他了。” 雒妃不意外秦寿晓得这些,她搓了搓手臂,“他的毒可都是有解药的?” 秦寿摇头,“不甚清楚。” 说完,他定定瞧着雒妃,“公主需得谨慎一些,婆食罗若狗急跳墙,还不晓得会做什么。” 雒妃面色一肃,她更加确定要多跟着索都,至少整个族里。也就索都对她最没坏心。 眼见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秦寿遂不再多留,他冲雒妃点了点头,趁着月色赶紧离去。 雒妃松了一口气,她虽与秦寿不对付,可能在这时候,见上一面,她至少也是安心的。 心一安,后半夜,她竟能勉强睡了一会。 可也仅仅只有一会,她就让一哑巴女奴摇醒了,那女奴伺候着雒妃梳洗,完事又端了一碗腥味重的羊奶过来,雒妃手一掀就给打翻在地。 那女奴默默收拾了,转身出去,没一会,就与雒妃带来颜色朱红的浆果,雒妃这才勉强吃了几口。 婆食罗却是早在等着雒妃,甫一见她过来,当即露出森森白牙道,“看来公主在霜狼族,过的还颇为习惯,那么今个我就好生尽尽地主之谊。” 雒妃一挑眉,她已经发现免先生今日却是不在的。 婆食罗带着雒妃,一路又是马车,又是走路的,半日过去,她竟在草原深处见着一片罕见的湿沼地,那沼地中间还有一小片坚硬的地儿,那地上赫然是秦寿的秦家军! 雒妃眯眼,长卷的睫毛掩映住眸底的冷色。 婆食罗颇为自得,他一点下颌,“公主,可是想知道,这秦家军是如何心甘情愿上到孤地上的?” 雒妃不答,她脑子转动飞快。已经不动声色在观察着周围。 婆食罗无所谓的自顾自答,“我只是与他们讲,若是他们听话,我就将此前屠村后掳来的大殷百姓放了。” 说到这,他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苍白的脸上竟带出诡异的潮红来,“他们就真相信了,多么愚蠢哪,居然就轻易地相信了敌人的话。” 雒妃扬起点嘴角。“是哪,有够蠢的。” 得到雒妃的赞同,婆食罗显然更高兴了,他一指那沼地,“那里面尽是我养着的毒蛇,秦家军上孤地后,没吃没喝,我可真想看看这饥饿到最后,英勇的秦家军会不会自相残杀。不过,好生可惜。” 自相残杀,自然是没有的,一队几十人的秦家军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谁也不肯对能性命交付的袍泽动手。 雒妃关心的却不在这上面,这些秦家军都是有拳脚的,既然那么多天都撑过来了,后面自然也是能再多坚持几日的。 她敏锐地抓着婆食罗说过的大殷百姓,“你还抓了多少大殷人?” 婆食罗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公主是心疼了?我这就可以带你去瞧瞧。” 说完竟当真领着雒妃上到一处高地,他往下一指道,“都在那呢。” 雒妃循迹看去,高地之下,是被挖的弯弯曲曲的沟壕,那些她仅凭肉眼无法数清的百姓稀稀落落地隐在沟壕里,而沟壕外,已经堆了好些腐坏的尸体,汩汩的尸臭味。离的这般远了也能闻到。 婆食罗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公主可要好生看看。” 闻言,雒妃冷冷瞥了他,视线又落到那些沟壕中,这下,她才发现,那些大殷人好似都不太正常,她亲眼看见个上不断咳血的,也有一身溃烂了都死不了的,更有甚至,走着走着就倒地不起。 那些模样,分明和古籍中记载的时疫差不多。 “你下的毒?”雒妃粉唇抿成直线。 然而,婆食罗摇头,“我这次可丝毫毒都没下。” 见雒妃冷若冰霜地看过来,他眼底就隐现疯狂的神色,“老鼠,我不过就放了一些老鼠进去罢了,所以,这是……” “时疫哪!” 第072章 公主:我们再玩个游戏 六月的烈日下,雒妃却感觉到了冷,犹坠冰窖,从骨子里泛出寒意来。 她幼时也是跟着皇帝哥哥在东宫上过几天课业的,当时那讲史学的太傅专门挑了大殷建朝之初的一次时疫来讲。 大殷一统,百废待兴,可就在这时,历经数年的战争后,从死尸遍地的战场上时疫开始蔓延,没有人晓得时疫是何时开始的,待始皇反应过来之时,大殷本就不多的百姓,已经死了五之一二。 后来朝廷介入,但凡是发现有时疫的,皆尽数用火烧。 这一事。让大殷过了将近四十年才缓过来,始帝下旨多生养,又是花了三十年,几代人长成,大殷才呈繁荣之象。 她记得很是清楚,皇帝哥哥当时很长一段时间还谈疫色变。 婆食罗却在这时道,“秦家军不愧是秦家军,虽然蠢了点,不过答应了他们的事,我婆食罗还是会做的。” 说着,他看向雒妃,“公主以为,我将这些大殷百姓都放了怎么样?” 雒妃几乎是咬牙切齿,“不怎么样!” 婆食罗眯着眼笑了,他苍白的脸在刺眼的烈日下,越发透明,“雒妃公主,应当要爱民如子才对。” 雒妃不晓得这个疯子还想做什么,她厉声道,“婆食罗。够了!你若有本事,大可点齐兵马,与大殷明刀争抢的干上一场,如此低劣的手段,没的让人瞧不起。” 婆食罗瞧着她就低声笑了起来,“公主,当我是索都那个傻子不成?能使阴私手段解决的,我为何要浪费一兵一卒。” 雒妃只恨不得现在就砍了婆食罗的头,然她目下都还是阶下之囚,又没秦寿那样的拳脚功夫,只得冷着脸愤然拂袖而去。 她这反应,愉悦了婆食罗,婆食罗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大声笑道,“雒妃公主,为兑现承诺,我过几日就放这些人回大殷!” 雒妃脚步不停,从未有任何时候像此刻,她殷切的希望秦寿快来,领着大军,踏平突厥才好! 婆食罗好似十分喜欢瞧雒妃愤怒而无能为力的模样。他每日差女奴与雒妃回禀那些得了时疫的大殷百姓情况。 终于三日后,雒妃果真听到婆食罗放了那些百姓回大殷的事,他甚至让五六蛮子一路护送。 她气的浑身发抖,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时疫蔓延整个大殷的情形,这远比秦寿造反做了皇帝更让她觉得惊恐害怕。 连索都来找了她好几次,她都没理会。 在她整日惶惶不安中,隔日,终于听闻秦寿的动静。 三千余廊城巡守将士,好似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待整个霜狼族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秦寿的兵马给围困住了。 秦寿也不跟婆食罗客气,大手一挥,右路军骑兵当先冲了进去。随后是手持圆盾的右路军,再后是呈扇形的弓弩手。 雒妃在战鼓咚咚之初,就从帐篷里跑了出来,她在婆食罗之前先找着索都,将他带离躲了起来。 如此索都既能护卫她的安危。又能不被婆食罗控制。 索都很是好糊弄,雒妃只说要同他一道玩耍,要先藏起来,让婆食罗来找,索都就欣然同意。并将雒妃带到了一族外凹陷的坑地里藏起来,末了还拿长些的青草铺在身上。 论排兵布阵,婆食罗哪里是秦寿的对手,他也找不见索都,欲以雒妃为质,才发现她也跑了。 故而,败象初显,婆食罗就让身边奴隶,那身形高大的汉子带着他往草原深处的沼地去,就算是死。他也要让秦寿心痛。 秦寿随后进霜狼族晃了圈,没见雒妃,他眉头皱起,正想让人去打探,雒妃拉着索都冒了出来,她急匆匆地到秦寿面前,跑的太快,差点没跌倒。 秦寿何时见过雒妃这般慌乱狼狈的模样,发髻散了,艳丽小脸上带着惊慌。衣裙上还沾了青草屑。 “秦九州,秦九州……”她大声喊道,站他面前,气未喘匀就道,“婆食罗将几十得了时疫的百姓送往廊城了。快去拦回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闻言,秦寿脸上厉色闪过,“右路军一二队,弓弩手五小队。听令!” 三队人马叠声,“喏。” “迅速回援廊城,务必要将得了时疫的百姓拦截在城外,”说到这,他顿了顿。尔后毫不犹豫的道,“就地射杀,并辅以火攻,绝不能放过一个!” 虽说是无情了些,可与大义相比。杀这几个百姓又算的了什么。 雒妃听秦寿下令完,她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几日来的担忧惊慌瞬间褪去,加之在霜狼族吃不好睡不好,娇贵的身子这会就开始发软。 秦寿瞅着她发白的脸问道,“可知婆食罗去逃哪了?” 雒妃靠过去,扶着秦寿那匹威风凛凛的战马,那马打了个响鼻,竟乖顺得让她靠了。 秦寿长眉微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那战马一眼。 雒妃毫无所觉。她想了想回道,“应该是往东边草原深处去了,那边有片湿沼地,你的秦家军尽数被困在沼泽孤地上。” 秦寿冷哼了声,他翻身上马,随手招来一小兵,领着雒妃去找随大军一并过来的鸣蜩与季夏,至于索都,木愣愣地跟着雒妃,身边尽是大殷人,他也不怕。 秦寿用马鞭点了他一下,“带上索都。” 雒妃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喉咙却堵的慌,她最后只得笑着对索都道,“他带你去找你阿兄。” 索都一听要去找婆食罗,也不闹腾。 这样天真的索都让雒妃看的有些难受,她拍了拍他的臂膀,一字一句的道,“索都,我们再来玩个小把戏。” 索都欢喜地笑了起来。“好啊,小娘子我们还藏吗?” 雒妃摇头,“不,我们玩你说我不听的把戏,一会见着你阿兄。无论他说什么,你都要当做没听到,好不好?你若听了他的话,你阿兄定然会不高兴的,日后就不与我们一道玩耍了。” 索都点点头。遂跟着秦寿去了。 秦寿临走之际,神色莫名地看了雒妃一眼,那番对索都的话,他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战马哒哒远去,烟尘飞扬,迷蒙得让人什么都看不清。 她想让索都留下性命,故而也只有那般诱哄。 “公主!” 鸣蜩与季夏飞奔而来,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她,见她这些时日竟清减的厉害,晓得她吃苦头了。眼眶瞬时就红了。 见着自己人,雒妃再是放心不过,她心神松懈下来,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第073章 公主:本宫是不是要死了? 雒妃浮浮沉沉,感觉自己一会像是在火炉之中,一身都烧的厉害,一会又像是坠到了冰川,骨头缝里都渗出寒气来。 她意识不清,却又觉得一身都疼的慌,像是细细密密的蛛丝,缠的她透不过气来。 恍恍惚惚中,她偶尔能听见鸣蜩与季夏的声音,间或秦寿。 她想起秦寿,无数纷杂的记忆涌上来,爱或恨,终究浅淡成水墨,她已经分不清前世今生亦或只是梦一场。 朦朦胧胧中,她长呼一口气。缓缓睁眼...... “公主,”惊喜忘外的声音想起,季夏冲的到她面前,哽咽的道,“您可算是醒了。” 雒妃定了定神,浆糊一样的脑子转了转,她才想起之前被婆食罗劫去霜狼族的事来。 “本宫,这是怎的了?”她本想起来,奈何一身酸软无力,眼皮子也重,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季夏欲言又止,话还没说上来,一包泪水就落了下来,她悲鸣道,“公主……” 雒妃被吵的头疼。她微微侧头,软绵绵的呵斥道,“安静!” 话落,季夏顿止了哭,眼汪汪地望着雒妃。见她面色苍白,娇娇弱弱的没半点生气,她差点没忍住又哭起来。 鸣蜩这当端着温水进来,将季夏撵了出去,蹲坐在床榻边,为雒妃理了理细散的话这才道,“公主病了有几日,今天看起来好多了。” 雒妃掀起眼皮子看她,见她虽面上有笑,可眼底的悲伤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 她心头一动,遂又问,“本宫生的什么病?” 这话让鸣蜩眼底的难过又浓了几分,她嘴角笑意僵硬起来,“不是什么大病,公主在西突受了苦,身子虚,邪寒入体,受凉了而已,躺几日就没事了。” 鸣蜩越是这样说,雒妃就越是不信。她愣愣看着头顶的浅青色樱花纹蚊帐,好半晌才道,“时疫的事如何了?婆食罗可有抓到?” 鸣蜩又往雒妃颈后塞了个软枕,拧了温热的帕子与她擦手心,“驸马的骑兵日行千里,在半路上就将那群患了时疫的百姓拦了下来,此事并未危及到廊城,驸马吩咐了,一应与时疫有关的,皆用火烧了。” 擦完手心,鸣蜩又端了温热的清水来送至雒妃唇边,雒妃瞥头,并不想喝,鸣蜩只得继续道,“婆食罗跑了。驸马故意放跑的,好似往后还有用。” 雒妃了然,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她就又困了,可还记挂着那之后的事。嘟嘟囔囔的问道,“索都呢?他有没有事?” 鸣蜩轻轻掖了下雒妃被角,低声道,“他没事……” 雒妃才听清楚这三个字,她就浑浑噩噩的再次睡了过去。 鸣蜩眨了眨眼。再忍不住,滚烫的泪水哗啦一下流下来,她咬着唇,发生隐忍的呜咽声,死死拉雒妃的手,伤心的不能自已。 季夏在门外,她听着里面的动静,靠着墙根不自觉蹲了下来。 好半天,鸣蜩红着眼睛出来,她抹了抹眼角。严肃的对季夏道,“你为公主好,就要若无其事,莫引起公主的怀疑。” 季夏泣不成声,她期期艾艾的道。“姊,你说咱们公主这一到容州,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还不如在京城的时候。” 鸣蜩端着黄铜盆,皱眉道,“公主有公主的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公主她根本就……”季夏一抽鼻子,很是为公主不忿。 “闭嘴!”鸣蜩呵止她。 两人正说间,远远的驸马秦寿由远及近,他一身墨兰长袍。头束白玉冠,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鸣蜩与季夏不甚真心地行了一礼。 秦寿站在门口,朝里面看着问道,“公主如何了?” 鸣蜩答道,“起先醒了一会。但还是一直浑身烧着退不下去,人也不太清醒。” 秦寿点点头,薄唇抿成直线,他抬脚走了进去,绕过山水屏风,在雒妃床前站定。 娇娇小小的人缩在薄薄的锦被里,苍白的小脸,睫毛下暗影浮动,那张往日里说话毒辣的粉唇此刻也是暗淡无光的,甚至嘴角都起了干涸的老皮。 他没见过雒妃这样发丝散乱,有气无力的模样,从来她在他面前都是趾高气昂的,带着自小就有的金贵,傲居又恣情任性,除了那张脸,没几分该有姑娘家才有的温柔娴淑。 可真当她像目下这样不知生死地躺在床榻里,他又觉得还是往日的雒妃更活泼一些。 一刻钟后,鸣蜩与季夏进来,鸣蜩冷淡的道,“公主不清醒,恐让驸马染了病气去,还请驸马离远一些。” 秦寿眼都不眨地看着雒妃,头都没抬,“你们怎的不怕?毕竟时疫,十死无生。” 鸣蜩眸色瞬间一厉。“还请驸马慎言,婢子与公主同生共死,公主活不了,婢子就一并到地下去伺候她。” 季夏虽没表态,可她坚定的眼神却如同鸣蜩。 闻言,秦寿蓦地就勾起了嘴角,他弯腰伸手,用指腹轻轻地为雒妃拂了拂嘴角的碎发,“不会的……” 都还没弄死他,她又如何舍得死呢? 鸣蜩与季夏不明秦寿的话,秦寿也不多欲解释什么,他起身,没过一会就离开了。 季夏瞅着他离去的背影,迟疑问道,“姊,驸马能救的了公主吗?” 鸣蜩与季夏有主见,“别在公主面前提这些,我已经传信回了容州与京城,一应等首阳姑姑他们到了再论。” 鸣蜩与季夏的心思雒妃浑然不知,她再次睁眼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两天过去,这一次,她第一眼见着的人是驸马秦寿。 她喉咙干的厉害,口中发苦,难受的不行。 秦寿顺势探手取来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了她一点,这才在床沿坐下来。 雒妃缓了缓,湿濡的桃花眼盯着他转,“本宫是不是活不久了?” 秦寿沉默,他只是望着她。无甚表情。 雒妃低低地嗤笑了声,“本宫心里清楚,鸣蜩与季夏还瞒着本宫……” 这话没说完,她忽的就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咳的厉害了,喉咙一甜,竟咳出了血来。 秦寿动作利索,他给雒妃擦了嘴角的血,又给她顺气,待雒妃好过一些,他才道,“本王会抓婆食罗回来,你……不会有事的。” 雒妃瞥了他一眼,分明之前放人的是他,现在又跟她说会抓回来,好生没诚意。 看懂雒妃的想法,秦寿又道,“公主病的突然,本王不曾预料到。” 雒妃不想说这些,她撇开头往里,“你滚开些,别挤着本宫。” 末了,又不确定的问,“本宫真染上……时疫了?” 秦寿不想骗她,也无法像鸣蜩那般隐瞒,故而许久之后他才应了声,“是。” “这样啊……”雒妃轻叹了声,真确定了,她反而放心下来,仿佛临到生死关头,她却是什么都不怕了,什么都能放下了。 第074章 公主:本宫驸马绝不会这样软和 雒妃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但只是越发感觉到自个身子的日渐虚弱罢了,她常时间地躺在床上,并不要鸣蜩与季夏等人接近她。 往往需要人伺候的时候,她也不留情面的将人赶出去,自己就算是爬,也要一个人下床动手。 时疫这样可怕,兴许不经意就传给了身边人,她是活不了,又何必连累旁人。 她偶尔也会想想,自己是怎样染上时疫的,那次婆食罗带她去看秦家军的时候,她分明站的远远的,后来身上也不曾有伤口,怎的就得了时疫了呢? 没几日。得到消息的首阳从容州赶来廊城,她也只得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雒妃不让人进去,在门外守着的宫娥和侍卫瞬间就红了眼。 雒妃将外间的屏风给撤了,这样撩起床帐,她就能看到门外。 她缩在床头,乌发披散,小脸苍白,粉唇无色,唯有一双桃花眼是水润润的,还有几分的活气。 她轻言细语的与六宫娥闲话,末了,觉得身子不爽利,又让人拿了火盆进来,那火盆上缠了根绳子。顾侍卫没进来,只用力的将绳子扔进房里。 雒妃下床,捡起绳子,将火盆拖了进来,首阳等人不舍得为她关上房门。 雒妃这才慢腾腾的到床边。将一应被褥团了团扔到火盆里,那被褥已经数日未换,她躺着时时出汗,又还沾了些她咳出来的血,今个她感觉稍微有点力气,便再睡不下去。 只这一个动作,就让她浑身发软,冷汗如雨。 雒妃缓了缓,首阳等人已经从门口转移到木窗边,探着脖子往里望,见自家公主这样艰难狼狈的模样,六宫娥除首阳外皆低头小声的啜泣起来。 首阳强忍着,揩了揩眼角,勉强笑道,“公主,让婢子进来帮您可好?” 雒妃摇头,“你们走开些。” 说完,她又起身去拉床榻的被单,那被单倒也轻巧,很是容易就让拉下地来。尔后雒妃听得“啪嗒”一声,她愣了愣,然后理开被单,就见一拇指大小的小巧瓷瓶落在地上,瓶身还沾着突厥文写的字签。 雒妃捡起来拔了瓶塞,就从瓷瓶里滚出枚黄豆大小的褐色药丸来,她嗅了嗅,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东西,也不晓得打哪来的。 那字签上的突厥文,她并不认识,左右摩挲,她忽的朝窗外的鸣蜩问道,“本宫自病后,除了尔等与驸马,还有旁人来过没?” 鸣蜩想了想。踟蹰道,“索都来过,不过婢子没让他进来。” 闻言,雒妃蓦地捏紧了那瓷瓶,“他来做什么?” “这个婢子晓得。”季夏开口,但凡能帮到公主的,她就多多少少还有些宽慰,“婢子同他闲谈了几句,他说要去找阿兄。阿兄在草原等着他。” 雒妃将那瓷瓶收好,她边点燃火折子扔进火盆里边问道,“将那日之后的事,与本宫详细道来。” 鸣蜩回想了下,有条不紊的娓娓道来...... 却说雒妃突然晕厥过去,吓了鸣蜩与季夏一跳,两人日夜守着公主,驸马秦寿那边带着索都很是顺利的就在沼地找着了婆食罗。 婆食罗那个疯子,用毒药将沼泽中的毒蛇尽数引了出来,立时就想杀了孤地上困守的秦家军。秦寿赶到的及时,弓弩手利箭之下,才将婆食罗逼退。 婆食罗气急败坏,对索都下令,哪知索都记着雒妃讲的话。硬是不吭声,婆食罗无奈之下,只得败北逃走,秦寿有心放他走,倒也没乘胜追击。 霜狼族那一天就再不存于西突之中。 盖因索都没插手,秦寿便带着他一道回的廊城,哪知一回来便得知雒妃晕厥过去的消息,索都自然嚷着是要来瞧雒妃的,鸣蜩不放心,遂将人拦在了外面。 第二日。索都就离开了廊城,没人晓得他去哪了,约莫真是回草原找婆食罗去了。 是夜,唯有壁角一盏八角宫灯摇曳着点点微光。 雒妃靠在床头软枕上,她瞧着手里那小瓷瓶。眸色幽幽,她其实犹豫不定,这瓷瓶定然是索都给她的,可到底是何作用却不晓得。 而且她得的是时疫,按理药石已惘,可若不是时疫呢? 毕竟她可是亲眼见婆食罗有一种毒,症状与时疫无异,会不会其实她根本不是染了时疫而是婆食罗悄悄给她下了毒? 这种事,婆食罗那种疯子绝对做的出来。 雒妃想的入神,也就没注意径直进来的秦寿。 他靠在木窗下的榻上,微弱的烛光根本照不到他身上,他的脚边像是墨染一般晕开深浅不一的暗影,就连他的脸沿,也是模糊不清的。 “听闻,公主不要宫娥伺候?”他忽的开口。 雒妃一惊,她回头望着秦寿,眉目茫然而惶惶。 反应过来,雒妃不动声色将手里的瓷瓶收进被褥里,这才回道,“既然都是活不长的,何必连累他人。” 秦寿定定看着她,这模样的雒妃竟叫他心头有发软,合该金贵的天之娇女,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不会,”良久秦寿才缓缓开口。“王府的御医都已经过来了,明日来给公主把脉,公主会没事的。” 稀罕的,秦寿居然会安慰人了,特别这人还是她的时候,雒妃就觉得诡异。 她挑眉,斜眼看过去,上下打量了他,狐疑的道,“你可真是秦九州?” 毕竟她的驸马,可不会有这样软和好说话的时候。 秦寿嘴角不自觉微微上翘一个弧度,烟色凤眼深邃又潋滟,好看的像有星芒点点藏匿其中,不经意褶褶生辉。 “公主还是早些好起来的好,本王可不想做鳏夫。”他弹了下袖子,垂眸淡淡的道。 听闻这话,雒妃有一种果然,说话这样难听的秦寿才是她的驸马。 她自晒一笑,拉了拉被子道,“本宫去了。可不就如驸马的愿了,毕竟驸马也不是没对本宫动过杀心。” 秦寿并不否认,他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是,但公主也不是一样。既然彼此彼此,那还有甚好说的?” 雒妃瞪着他,湿濡的桃花眼黑白分明,衬着在那张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倒比前几日灵动一些。 “出去。本宫不待见你!”她都命不久矣,这人还这样,简直像是天生的八字不合。 秦寿果然就走了,出去后还给雒妃带上了房门。 雒妃磨了磨牙,颇为气闷地拉起被子,气哼哼的睡了,她根本想不到出了房间的秦寿,那一瞬间,面色发沉,眼瞳深暗。 第075章 公主:救命,前生驸马狼来了 任何一次,都未像这次一样,梦境又长又多。 秦寿冷眼瞧着梦里的自己穿上软甲,骑上战马,从容州到廊城,再到霜狼族,他好似又历经了一遍整治廊城贪官污吏、杀向婆食罗的过程,不过这一次,没有雒妃掺合其中。 他救下被困的秦家军,也见着得了时疫的大殷百姓,然后霜狼族覆灭,他却染了……时疫。 他连廊城都未回。就地驻扎城外,一天比一天虚弱,就如同现在的雒妃一般。 他以为自己无药可救,这一次出师小试。就要死在外头了,尔后在容州什么都不晓得的公主,可回她的京城去。 他也未曾坐以待毙,可从容州遣来的御医根本没任何作用,每日喝下去的药也毫无效果。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一江湖游医给了他一方子,即便是在梦里,他也努力将那方子记住。 他依方子抓药。喝下第三副后,竟然逐渐痊愈。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梦境一转,他听见雒妃在他面前撕声力竭地喊着...... “秦九州,纵使天崩地裂,你也分不开本宫与白夜!” 穿着葛布素衣的雒妃,站在安佛院的院子里,茕茕孑立,她艳色的脸浮起对他的仇恨,以及决绝。 他站在院门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她,好一会他听见自己在说,“息宓,你晓得什么是真心心悦一人的感觉?” 他自己还说,“息宓,你不晓得。” 然后院门紧闭,像是划开了两个世界,雒妃在里面,他在外面。 她在恶毒的诅咒他,他就一字不落的听着。 然后是他带兵打上京城。破城之日,他径直一人去了皇宫,与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遥遥相望。 皇帝与雒妃相貌有三四分的相似,一样的桃花眼,水汪透彻,仿佛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 皇帝第一句话便问,“蜜蜜可还好?” 哪里能好呢,可又哪里能不好呢? 他反了她息氏皇族的江山,换谁都不会觉得好吧? 他将她软禁安佛院,不受半点战乱波及,除了没自由,他能给她任何自己拥有的。相比战火纷飞受疾苦而死的旁人,留着性命在,总也是好事。 他没有开口回答,皇帝却了然于心。 皇帝笑了笑。“能活着,是好事。蜜蜜自小被母后和朕宠溺惯了,行事任性,朕本以为她到了容州。不出半年,定然会与朕请旨和离,可这一晃眼就十年了,十年了啊,她生生与你纠葛了十年,朕还是头一次见她对一个人这样执着的时候……” 皇帝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有关雒妃的话,从小到大,一件不落。他就在龙椅座下安安静静地听着。 “蜜蜜,畏梅如虎……” “蜜蜜,性子倔强,很是让人头疼……” “蜜蜜总喜欢比较。比如桃花胭脂和莲花胭脂,她选不出自己更喜欢哪个的时候,就会两种胭脂都给扔了,总归还有其他漂亮的胭脂会被送到她面前……” …… 最后皇帝褪下龙袍。脸上竟还带着轻松的神色问他,“你会是个好皇帝吧?” 这问题他没法点头亦或摇头。 可皇帝却如释重负的笑了,“你该早些进京的,我晓得自己做不来一个称职的皇帝。你若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不薄带了蜜蜜,这皇帝位置予你也无妨。” 然后是太后的到来,同皇帝一样。当先第一句话问的就是雒妃...... “容王如今不同往日,哀家的女儿,蜜蜜娇纵任性,想来是与容王不合适的了。哀家如今也拿不出什么来,仅有玉玺一枚,容王不若将蜜蜜还与哀家,让哀家母子三人,生或死,皆不分离。” 他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的,梦境似乎出现断片,他一眨眼。就已站在金銮殿外,他的身后是熊熊大火,烈焰般的色泽,舔噬着金黄色的龙椅宝座。染红半边苍穹。 “母后,兄长!” 雒妃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她凄厉宛若杜鹃啼血的悲鸣,刺人耳膜。 她想要往火里冲。他还未出手,随后而来的白夜已然拉住了她。 那一刻即便是在梦境之中,他也感受到了那股对白夜浓郁如实质的杀意。 他将雒妃软禁容州王府,这人三番几次的闯进去,终的,还是让他将人带了出来,并到了京城,恰在他火烧金銮殿之际。 “秦九州,你不得好死!”雒妃歇斯底里地骂着他。 恶毒、难听,但却无力。 他已反了大殷,破了皇宫,从此这大好江山易主。她哪里还是从前那个尊贵的长公主。 他半分都没犹豫得让人将白夜关进天牢,然后拉着雒妃回了她的公主府, “死,或者皇后。你选一个。”他这样对雒妃说。 他清晰看见雒妃嘴角带出的讥笑,怨毒到了极致,像是化不开的浓墨,直接淬进他的心间,就成永世都不褪色的痕迹。 他在梦里没等来雒妃的选择,反而是她意图救出白夜,他冷眼看着犹如困兽的两人做垂死挣扎。 他问她,“你若选了他。就只能是生离死别,桃花胭脂和莲花胭脂,不该都是舍弃么?” 然后是他刺入雒妃胸口的一剑,殷红的鲜血从她雪白的中衣浸染出来。一点一点在地下氤氲开来,她软软地倒在血泊中,像是怒放到极致的烈焰海棠,盛到凋零。 他看着她似解脱又似难以置信的神色,缓缓抽出长剑,弯腰在她耳边低声耳语,“公主与本王,这一次没好结果,那便重新来过,你总要心甘情愿选择本王一次才算作数的……” 重新来过,你总要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秦寿猛地转醒过来,有津津汗水从他额际划落,他抬起手,张开五指,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终于确定自己忆起了绝大部分的前生记忆。 他缓缓坐起身,寡凉的薄唇忍不住翘了起来,低沉醇厚的笑声在整个晦暗的屋子里回荡开来,好似轻风刮过芦苇荡,经久不休。 “息宓,这一次你该选谁呢?”他低低的问道,犹如自言自语。 他起身,随意披了件长衫,推门站门口瞧着天上的圆月顿了顿,尔后旋身就往雒妃的厢房去。 他回来了,没他允许,她岂能轻易就去死呢? 第076章 公主:驸马有要求尽管提 熟睡中的雒妃,颇为不安。 好似有一匹看不见的狼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她,无所遁形,她皱眉背心渗出冷汗来,一个激灵睁眼,就见是秦寿坐在床沿神色难辨地望着她。 她不自觉松了口气,睨着夹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驸马是嫌命长了不成?” 这才走了几个时辰,又过来了。 秦寿没说话,他半个身子都在暗影之中,唯有垂落在腿上的手是明亮的,以至于雒妃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雒妃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歪着头蹭了蹭软枕,有气无力的道,“驸马可以滚了。本宫不想看到你。” 她说话不客气,自个都活不长了,哪里还要同他虚以为蛇。 秦寿低声笑了,他探出修长匀称的手,微凉的指腹划过雒妃额际。瑰色薄唇抿出上翘的弧度,“没关系,本王看着公主就成。” 雒妃抬手搓了搓被他抚触过的地方,将额头揉的来发红,她这才裹紧了被子,嫌弃地看着他,“怎么没关系,你看着本宫,本宫渗的慌。” 秦寿指尖摩挲了下金丝楠木的床沿,在暗影之中的烟色凤眼深邃沉寂。仿佛高山之巅的冰莲,安静的连风都没有。 “公主是喜欢桃花胭脂还是莲花的?”他忽的问起这事,意味不明。 雒妃神色莫名,觉得目下的驸马古里古怪的。 秦寿没想得到答案,他仿佛只是随口那么问了一句,“公主安心休息,本王一会就回去。” 雒妃侧身朝里,闭着眼,好一会被秦寿那目光刺的浑身不适,她撑起点身,面目清冷地看着他,“驸马想如何,直说无防,看在本宫要死的份上,不是太过分的,本宫兴许都能应了你。” 她想的很明白,纵使最后秦寿还是会走上造反篡逆的路,她也阻止不了什么,不若现在卖他个好,好歹他还能将突厥赶出大殷,日后如能念着她的好,多少放她母后和皇帝哥哥一命为最好。 听闻这话,秦寿眸色微闪,他摩挲的指尖一顿,似乎还真想了想道。“杀了白夜?” 哪知这话一落,雒妃一抽边上的软枕砸他身上,这一下就用尽她全部的力气,她再克制不住心头涌起的怒意,“滚出去!” 秦寿毫不意外雒妃的反应,他抓着那软枕,平淡无波的道,“公主这是言而无信?” 雒妃懒得再跟他多说,缩下身拉起被子,眼不见心不烦。 秦寿没在多说什么,他不过初初想起很多前生的事,控制不住的想来看看她。 毕竟很多年了,他能记住的就只是她恨毒了他的模样,像眼前这样的相处还算是心平气和了。 分明只几个时辰的功夫,他却恍惚过了一生。 不过一刻钟。秦寿果然就离开了,雒妃察觉到动静,她也没睁眼,再然后她不知不觉间就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身子越发虚弱了。甫一睁眼,就见首阳等人乌压压地跪在外间,屋里的火盆还在烧着带血的中衣。 她认出那是她的,便看向首阳。 首阳勉强笑着道,“公主昨个半夜发病了一次。中衣染血,睡着不爽利,婢子自作主张给公主换了身。” 雒妃眨了眨眼,便是自己晓得了,她张了张唇,蓄积点力气,声音软软的道,“出去!” 绀香等人不从,被首阳一瞪,几人不甘不愿地退到门外跪着。 雒妃觉得舌根发苦。她撑将起来,还没下地,双臂一软,又摔回床榻,让她头晕眼花。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首阳等人惊呼出声,“公主!” 可又不敢进来,趴着门方,可怜巴巴地望着雒妃。 雒妃缓过劲来,她觉得唇尖发凉。伸手一摸,竟是摔出了鼻血来。 她愣愣地看着一手的鲜血,无措地躺在床榻,不晓得要如何应付。 就在首阳要冲进来之际,一道玄色暗影刮过。秦寿当先蹿了进去,他从袖子里摸出干净的丝帕来,将雒妃扶起来点,小心翼翼地擦了她鼻尖的鲜血。 末了,才是给她擦手心。 雒妃皱了皱眉。她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哪知秦寿当先一句,“公主还是好生安养的好,这一脸血的。脏透了。” 分明是抚慰人的话,从秦寿嘴里冒出来,便膈应人的慌。 雒妃怒瞪她,“本宫……” 然才开口,就让秦寿捏着小巧的鼻子,他手里还端着碗黑乎乎的药汁,猛地一口灌了下去。 雒妃被苦到舌尖都麻木了,她挣脱不过,水汪的桃花眼泛出凶狠的光来,可映衬着湿濡。眼尾还微微发红,哪里有半分的威慑里,倒像是哭着撒泼,让人怜惜的紧。 一盏茶那般多的药汁灌下去,秦寿这才慢条斯理地放开她。又从袖子里摸出粒香甜的奶酪糕来送到她嘴边。 雒妃从来不会跟自个过不去,尽管她十分想将那奶酪糕给拂地下去,可满嘴的苦味,叫她难受的慌,只得很没骨气地抢过来一把塞嘴里去味。 狭长的凤眼微微闪动。仿佛有滟潋的点光藏匿其中,秦寿对雒妃的识趣十分满意,他道,“公主不日就能痊愈。” 雒妃越发不想见他,想想之前他竟灌她药汁的事,就恼羞成怒的咬牙切齿,“本宫死活,与尔何干!” 秦寿倒好脾气起来了,她对他说过更毒的话,也更恶劣地诅咒过他,相比之下,这点怒意不算什么。 他搁了手里装药汁的小碗,神色松泛,一身气息也多有温和。 那团奶酪糕在她嘴里化去,惹的她连说话都带出香甜的奶味来。“驸马,可以走了,本宫嫌驸马碍眼。” 秦寿听闻,果然起身就弹了弹袖袍,背剪双手施施然的走了。 雒妃体累心乏。她警告地看了首阳等人一眼,不让他们进来,便又窝了起来养精蓄锐。 这一养便是第二日,她听见耳边有依稀哭泣的声音,努力睁开一丝眼缝,却是六宫娥皆苦的稀里哗啦。 她想打趣一句,然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她吃了秦寿灌的药汁后,居然病的越发重了。 秦寿皱紧了眉站在床边,另一边有御医正与雒妃把脉。 良久之后。御医摇摇头,叹息道,“回王爷,老夫无能为力,还是早些为公主准备准备吧。” 秦寿将人送走。他居高临下地瞧着出气多进气少的雒妃,就怎么也想不明白了,分明他前生也是时疫,同样的药方吃下三剂就日渐痊愈,可到雒妃这里,反而越发的厉害了。 耳边是宫娥的嘤嘤抽泣声,他揉了揉眉心,心头不耐,“闭嘴。” 首阳等人一噎,皆有怨恨地盯着他。 秦寿没空搭理,“好生照料公主。” 说完这话,他大步往外走,他记得自己是在廊城郊外遇见的那游医,指不定这一次那人也是在的。 第077章 公主:驸马每天都在崩坏 雒妃觉得自己可能真活不长了。 就算旁人不肯告诉她御医的诊治结果,她的身子,自个也感觉的到,无比的虚弱。 这样等死的境地并不好受,就算上一世被秦寿一剑刺死都没这样难过过。 她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可又想不起来。 半夜转醒过来的时候,她摸到藏起来的索都给她的小瓷瓶,犹豫不决起来。 她不晓得吃下那枚药丸会有什么后果,兴许明个就好转了,也可能立时就暴毙而亡,连几天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 婆食罗和索都,一个是疯子。一个是傻子,都不能太过相信。 她捏着那瓷瓶昏昏欲睡,模模糊糊地眯了个把时辰,又猛地一下睁眼。 尔后她一不做二不休。最坏的下场莫过就是个死字罢了,她将那枚药丸倒出来,一把塞嘴里,都不嚼一下。浑沦就吞下去。 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强迫自个闭眼赶紧睡,若不是解药,就那般睡死过去也是好事。 第二日辰时,她醒来,睁着眼躺床上动也不动,细细感受了身体一番,她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晓得饿了。 身子虽然还是虚,可那种骨子里的沉疴和难受已经退去。 雒妃明白。这一劫她算是熬过去了。 她转头冲门外候着的首阳等人道,“本宫饿了。” 首阳一愣,这些时日公主昏迷时多,清醒时候少,莫说吃的,就是能吞咽进去清水都是好的,哪次不是硬灌的。 雒妃见首阳似傻了一般,她目光就移到鸣蜩身上,“本宫想喝点白粥。” “嗳,”鸣蜩应了声,忽的反应过来才听懂雒妃说的话,她心头一喜,飞奔着去了膳房。 甭管身子痊没痊愈,只要公主肯吃点东西了就是好的。 不过一刻钟,白粥就端到了雒妃床前,季夏手脚麻利地端了小条案摆床榻上。末了才将金边骨瓷的小碗白粥放雒妃面前。 雒妃细细地抿着,一点一点吃下去,温暖的白粥从嘴里滑落到肚子里,她四肢百骸就生出些许力气来,背心更是出了细细密密的微汗,这一下,她反而觉得整个人轻松不少。 目下只是在好转,到底能不能好彻底,雒妃没把握,是以便连六宫娥她也不曾提及。 待秦寿例行过来的时候,雒妃刚好用完半碗粥,她吃不下。让人撤走后,舒舒服服地躺回去,被褥下的手不自觉摸了摸自个的肚子,从未有任何一刻。让她觉得还活着是这样让人欢喜的一件事。 见她似乎情绪不错,都开始用膳了,秦寿心头虽也是高兴,但面上到底还是面无表情。 雒妃这会心宽。看着秦寿都觉得顺眼几分。 这一时半会的死不了了,她心思就活络了,且这些时日以来,盖因她时日无多。秦寿对她竟温和起来。 这样的转变让她倍觉毛骨悚然,不晓得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可目下却是好说话的。 故而她道,“驸马,今日不忙?” 秦寿微微挑眉,“不忙。” 雒妃暗自白了一眼,她想了想又道,“驸马攻打霜狼族的时候,可曾见到个全身拢在黑斗篷里的人?” 秦寿知道这事,“免先生?” 雒妃点头,“本宫的行踪与身份,就是他泄露给婆食罗的。且还帮着备人马拦劫本宫。” 秦寿顺势一撩袍,坐在床沿,“霜狼族并无此人,约莫得到消息。逃的快。” 前些时日她不清醒,没空想这些事,此刻一一想来,倒颇多蹊跷之处。她遂将自己的怀疑与秦寿说了遍,旁的自然是让他去查了。 对这样的叛徒,秦寿定然是不会轻饶的,她再放心不过。 且她也是喜闻乐见。“本宫以为驸马麾下,尽是忠心耿耿之辈,真是难得,竟也有千方百计想弄死驸马的。” 不等秦寿说什么。她继续又道,“找着免先生之时,万望驸马支会一说,本宫也好与免先生说道说道,如何才能找着机会对付驸马。” 她的心思从来不屑隐藏,不待见秦寿就是不待见,从来不会虚伪做作。 这样让人又爱又恨的性子,实在是哭笑不得。 旁的宫娥与顾侍卫听的面面相觑。只当公主是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了。 而秦寿还当真一脸冷肃地思忖了雒妃的话,好一会他才回道,“本王记着了。” 便是将雒妃的说词放心上了。 雒妃狐疑地看过去。若不是他一如既往的神色浅淡,她都以为这人是被掉包了,不仅不和她闹腾了,还好脾性了。 她遂得寸进尺。意图不明的道,“本宫还未见过驸马的虎符,听闻虎符这样的物什,正气十足,可压魑魅魍魉,本宫也不晓得最近是不是日子要到头了,晚上时常梦见一些不好的。” 说到这,她拿水汪汪地桃花眼瞅着他。眼尾带出水光薄红,“不若驸马将虎符借予本宫放枕头下面,也好压压惊,睡个安生。” 闻言,秦寿眸色瞬间就高深莫测起来,他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不说借也不说不借。 雒妃暗自咬牙,她探出白嫩的爪子。轻轻拽着他一边衣袖边角,娇娇弱弱的道,“待本宫去了,驸马自行取回虎符就可。” 秦寿垂眼。落在长袖边的那只手上,纤细玉指,好看的和根根葱白似的,从未干过任何活计,白嫩柔软的不可思议。 雒妃是打定主意那虎符一到手,她若有个意外,定然立马送往京城去,拿到虎符,即便调令不动秦家军,总也受秦寿的忌惮,日后母后与皇帝哥哥就多一分保命的筹码。 上辈子,金銮殿的那一场大火,一直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梦魇,她甚至无法去想,母后与皇帝哥哥是被烧成了灰烬还是尸骨不全了? 就在她暗自咬牙,准备拉下脸面,再说点其他的软话,岂知,秦寿手倏地覆上她的手背,不等她抽回,就拉住了,将一冰凉的物什塞进她手里。 她顺势握住,低头一看,可不就是秦家军的虎符! 耳边却听到秦寿小声的说,“若虎符压惊不够,本王不介意将整个秦家军调过来与公主守夜,想必再无魑魅魍魉敢在煞气冲天的秦家军面前放肆,就是本王也勉强能与公主……” “抵足同榻!” 雒妃睁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地怔怔望过去,手中的虎符一甩,砸他俊美如玉的脸上,并骂道,“不要脸!” 第078章 公主:本宫要回娘家 雒妃得了秦寿的虎符,顺利地让她有点不真切,她拿在手里把玩了两天,巴掌大的青铜虎头形,狰狞又威慑力十足,然后她断定秦寿脑子定然是出问题变傻了的结论,不然虎符这样重要的东西,她说要,他就给了,不是傻了是什么。 她乐的不提醒他,自个悄然算计开了。 几日后,雒妃能下地走动几步后,她便确定自己是被婆食罗给不知不觉间下毒了,而非是染上时疫。 也幸好她在霜狼族因着吃不惯蛮子的东西,而一向用的少。不然,还不晓得她撑不撑的下去。 对她忽然莫名好了起来的事,首阳等人自然欢喜,也就不追根究底,唯有秦寿时不时以一种深沉晦暗的目光瞧着她。叫雒妃头皮发麻。 好在,他也未曾做什么,只每日都过来雒妃这边坐上个把时辰,然后翩然离去。 在廊城时日久了,就雒妃晓得的。秦寿顺势将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儿一并给整治了,整个廊城顿时海清河晏,一派清明。 只有一日,秦寿像是无意间谈及左参政使做下的桩桩龌蹉事,他顺势提到,当初与她状告的易三,自她被婆食罗劫去后,就再无踪影,好似世间没这人一般。 雒妃敛眉,她曾怀疑过免先生会不会就是易三。但显而易见的,这两人曾同时出现过,且易三对蛮子的仇恨不是作假的,故而她也就未曾再多想。 经秦寿提及,她倒忽然觉得易三该是一直跟着婆食罗在,目下婆食罗逃回草原,易三多半也是追着去了。 他该是想与家人报仇,也恨毒了蛮子,加之他本就是个巡守军,有几分本事,去了草原,也能护着自个,便义无反顾了。 秦寿多半也是明白的,所以才特意在她面前提了一提。 雒妃不甚在意,于她而言,不论是此前的解凉毓还是现在的易三,她都没有特别招揽的心思,一来人心难测,她不是个心思深沉的性子,这些有本事的。哪里是她能掌控的,与其日后将信将疑,不若眼下能做一桩买卖是一桩,各取所需罢了。 当雒妃身子不烧了,她也不咳血了,一顿都能用一小碗饭菜后,她决定离开廊城。 她将首阳与顾侍卫两人唤进来,密谋耳语了番,然后在秦寿过来瞧她的当,依然做出虚弱的模样。 秦寿依着时辰,坐上片刻就离开。 六宫娥立马就动了起来,收拾细软,拾掇行李,待到夜半时分,顾侍卫放倒巡逻秦家军。雒妃身披薄斗篷,轻手轻脚的在六宫娥护卫下,快速出了歇脚好些时日的参政府。 一应都很顺利,她的金辂车就停放在府外,雒妃坐上去。一挥手,一行人毫无声息地趁着月色往城门去。 城门这时辰自然是关了的,但雒妃公主令一出,守城军只得乖乖开了侧门,放雒妃通行。 疾行数里后。雒妃回头,再看不见廊城的城墙,她抚着胸口松了口气,后默默的将秦寿那虎符摸了出来翻来覆去的瞧。 迟来的兴奋感这才涌上心头,她真拿到了秦寿的虎符。凭这虎符,她能调动一半的秦家军人马。 那可是秦家军,不是旁的乌合之众。 她温热的掌心挨蹭着虎符,被冰凉的青铜一刺,这才将那股子的喜出望外给压了下去。 她默念了几声冷静,生怕太得意忘形后乐极生悲。 一行人赶了半宿的路,终于在天亮之前,遇上个可以歇脚的凉茶摊子。 六月的容州,能晒的人皮开肉绽,雒妃毕竟身子未好完,这会就是坐在金辂车里,也胸闷气短的慌,更勿论说下面跟着的侍卫个宫娥了。 首阳在阴凉的地给腾挪干净,这才扶着雒妃下车,一行人要了几大壶凉茶。喝开了。 那凉茶自然是不能入雒妃口的,首阳自带了雒妃喝惯了的花果茶,这当要了滚水,另外冲泡了一壶。 “公主,喝点。”首阳将放凉的茶送到雒妃面前。见她面色苍白,神色恹恹,心头怜惜。 雒妃软软地应了声,病去如抽丝,她实在没力气。就着首阳的手抿了一小口,就实在不想喝了。 首阳搁了茶盏,用帕子给雒妃扇风,“公主,这是回容州还是?” 听闻首阳的话。旁的侍卫宫娥都竖起了耳朵,在心里默默的选了京城,也希望公主那么决定。 雒妃微微一笑,“先去容州的秦家军军营,接了白夜。再转道回京。” 她有虎符在手,从军营中调个人出来,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有了白夜,这回京的一路,就算秦寿追上来,那也是不怕的。 众人高兴的只差没欢呼了,至少脸上都带出了笑容来。 在容州,老是有驸马压一头,凡事憋屈。回了京城,那便是公主的地儿,谁敢放肆来着。 雒妃定了主意,一行人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一天一夜后,雒妃就站在了秦家军军营外面。 军营里的,皆是秦寿忠心不二的属下,雒妃也没客气,她直接虎符扔了过去。下令道,“带白夜来见本宫。” 那些千夫长、百夫长的面面相觑,虎符不太可能作假,而以容王的身手,要从他身上抢夺估计也是不可能,那么唯有真像公主说的那样,是容王亲手给她的。 其中一官位最高的指挥使站将出来,将虎符双手奉上还给雒妃,这才差了个小兵去传唤白夜。 不大会功夫,那小兵回来。对指挥使耳语几句,那指挥使面色犯难地看了公主一眼。 雒妃捏紧了虎符,声色历下的问道,“人呢?” 那指挥使遂回禀道,“启禀公主,白夜日前与一队骑兵深入东突腹地查探,目前还未归来。” 雒妃眸色一冷,“谁下的令?” 指挥使道,“自然是王爷。” 雒妃冷哼了声,还是颇为无可奈何。只得耐着性子问,“几日可回?” 指挥使想了想,“快则半月,慢则一月。” 然后,白夜才过去几日罢了。雒妃啪地将虎符砸在脚边,心里对秦寿咬牙切齿的很。 没接到白夜,她也不敢再耽搁下去,便挥手掉转金辂车,一行人来去匆匆地离开了。 那指挥使瞧着雒妃离开的方向,好一会才神色莫辨的对身边人道,“速去与王爷书信一封,将今日之事告知。” 第079章 公主:驸马,蛇一个看看 秦寿接到飞鸽传书之际,他已经得到公主趁夜不辞而别的消息。 延安小心翼翼地瞥了王爷一脸,见他揉吧揉吧那小纸条,末了屈指一弹扔进废纸堆里,平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延安惴惴不安,他总觉得这几日的王爷心思难辨的很,分明之前嫌恶公主,这转眼就能将虎符都送出去,说是博美人一笑,也不太像。倒好似一应都在纵着公主。 从前那等勃勃野心,仿佛一夜之间就沉寂了下来。 他实在搞不懂王爷在想什么。 确实如延安所料,秦寿自打想起绝大部分的前生记忆,他之前的雄心野望,便渐渐地淡了。 都造反成功过了,再来一次,他也觉得实在乏味,而且,龙椅坐着还真不舒服,高处不胜寒,寂寥的慌。 他整整做了三十年的皇帝,也是够了! 秦寿冷眼一扫,就将延安的小心思尽收眼底,他一思忖,“准备准备,明日回容州。” 她都能揣着他的虎符偷跑,那么身子便是大好了。 延安得令,行了一礼转身就准备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雒妃嫌弃地多踩了两脚那虎符,心头郁悴却没处发。六宫娥不敢上前多问,只低头一声不吭地赶路。 雒妃思量了片刻道,“先回容州,上京之事再议。” 她想的很明白,没白夜一道。她还到不了京城,就定然会被秦寿给逮回去,左右都是一样的结果,她不若先行回容州,捂死了虎符不还他。 为以防万一,雒妃招来顾侍卫,扔了锭银子给他,并道,“带着虎符,送予本宫皇帝哥哥。” 顾侍卫一愣,当即反应过来,弯腰捡起那银子,笑着道,“卑职定找个机灵的侍卫快马加鞭,亲自将虎符送到圣人手里。” 雒妃满意地点点头,待顾侍卫出去了,她又让首阳拆了只绣鞋鞋底,并将虎符塞了进去,再缝好,如此一番。竟丝毫看不出破绽来。 雒妃满意了,这不慌着回京,她便悠闲起来,让侍卫不紧不慢地赶路,权当游山玩水。 待三日后,她到容州,六宫娥怀里,每人都抱着一堆吃食玩意,尽是路过沿途城镇买的。 王府大门外,两尊石麒麟旁,熙熙攘攘站着一列仆从,金辂车走的近了,雒妃才看清仆从之后竟是安氏在候着,她身边还有个身穿月白长衫的男子。 雒妃定睛一看,那男子约莫十六七的年纪。斯斯文文,身上一股子的书卷气。 她认得这人,可不就是秦寿的庶弟,安氏的亲生子......秦勉。 金辂车到了门口,安氏拉着秦勉赶紧站出来。朝雒妃行了一礼道,“见过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雒妃微微挑眉,她去廊城一趟,安氏竟然这样恭敬了。此前还不是对她说教要以王府子嗣后代为重? 她目光落在秦勉身上,瞬间了然,她不冷不热的回道,“免礼。” 首阳搭手,雒妃扶着下车。她站在安氏面前,倨傲而金贵。 安氏扯着笑脸,让出秦勉道,“这是王爷胞弟,秦勉。” 秦勉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他宽大的袖摆一副,双手一搭,举至头顶,恭敬得对雒妃道,“弟弟秦勉。见过大嫂。” 听闻这话,雒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一派书生气度,行为举止大方得体,自有风流名士的不羁与儒雅。 且他说的话也十分有意思。旁人道她是公主,便从未以容王府的身份待过她,反而这秦勉甫一见面,就是一句“大嫂”,若她还心悦秦寿,指不定这人仅凭一句话就得她欢心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上辈子,她对这小叔子的印象一直不错,这辈子,也无甚坏感。 雒妃点点头。嘴角带出浅淡笑意,“小叔不必多礼。” 末了,她又加了句,“日后还是唤本宫的封号便是。” 这一句话,让秦勉笑了,少年人嫩色的面庞朝气勃勃,又不乏文人风雅,叫人瞧了十分舒服。 他谦逊的道,“礼不可废。” 雒妃不欲与安氏多打交道,就是秦勉。她说多了也是不妥当的,故而脚步一错,避开了就要往王府里去。 然,她才走出丈远,就听闻秦勉在喊。“公主。” 她回头,见秦勉指了指自个的发髻,冲她意味不明的道,“公主发髻上的金簪歪了。” 雒妃一愣,秦勉那一句话不断在她脑子里回想。就连首阳靠近为她理了理发髻,她也是没注意到。 她只望着秦勉,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晶亮如水洗,一直到她回到阔别数日的安佛院,她才猛的一拍案几,恍然大悟道,“本宫晓得免先生的嗓音为何那般熟悉了!” 忙着收拾的六宫娥动作皆一顿,首阳挥手将旁人退了出去,她才扶着雒妃复又坐下,“公主,可是想起了?” 雒妃冷笑了声,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认识免先生的,只是多半并不熟悉,故而才一直想不起免先生到底是何人。 今个一见秦勉,寒暄的几句。特别是他提醒她金簪之时,那要比平常高一些的声音,让她倏地就与免先生对上了。 秦勉,秦勉,免先生。谐音的勉字,可不就是他一直在装神弄鬼! 上辈子,她只与秦勉见过两三次罢了,话也没多说过几句,再后来,就是听闻秦勉郁郁不得志,英年早逝。 如今看来,秦勉哪里是郁郁不得志,分明是在秦寿眼皮子底下动作,被发现后,让秦寿给关了起来,刻意传出郁郁不得志的名声,尔后才好顺理成章的将人给弄死。 显然首阳也想到了秦勉的字,她面色一整,“公主,这秦勉好大的胆子,真是该千刀万剐!” 雒妃端起盏花果茶,施施然抿了口,眯着桃花眼道,“不急。不用本宫出手,驸马都不会放过他!” 且既然秦勉与西突婆食罗有往来,那定然安家也是不清白的,前些时候安氏上她这来怂恿她与驸马对上的目的就耐人寻味了。 如此掰碎了来理,再加上安家与容州各大家千丝万缕的姻亲关系,这蛛网密布的实在叫人心惊! 首阳有心不想放过让雒妃吃了苦头的秦勉,可又顾虑坏了公主的盘算,遂问道,“公主,意欲何为?” 雒妃优哉游哉地躺到圈椅中的软枕上,笑靥如花的道,“本宫能做什么,本宫身子骨还没养好呢,坐山观虎斗就是……” 顺便跟在后头,捡捡渔翁之利。 她可斗不过秦寿,不过踩踩他底线倒是可行的,比如趁机将白夜捞回来,才好麻利回京! 等回了京城,到她的地方,秦寿就是头龙也得给她盘着做蛇! 第080章 公主:我有一种酒 秦寿是在两天后回到的容州,雒妃那会正坐窝在黑漆楠木的摇椅中,慢条斯理地用着首阳特意给她做的补身子的小点心。 她在霜狼族呆的那些时日,倒让她目下对这些香甜的点心喜欢上了。 当天下午,秦寿就过来安佛院了。 雒妃在槐树下悠哉乘凉,秦寿毫不客气地在她对面坐下,并在雒妃不待见的目光中,掏出一沓的账本来。 雒妃挑眉,不明所以。 秦寿道,“这是自公主掌了府中中馈后。一应花销出去的现银,本王也不苛待公主,公主只需凑够整数还了就好。” 听闻这话,雒妃才想起去廊城之前,她坑了秦寿库中现银,敢情都这会了,他倒想起跟她清算了? 她哼了声,扬起下颌蔑视的道,“驸马可真是个眼皮子浅的,不就那么点银子,竟与本宫追讨,传出去,也不知道到底笑话的谁。” 秦寿不以为然,他自顾自倒了雒妃面前的花果茶品了口,“能让公主陪着本王,就算是被笑话,本王也值当。” 雒妃气笑了,她冲首阳使了个眼色,首阳福至心灵,动作麻利的将案几上的花果茶给收了起来。 就听雒妃道。“一百两银子一口,驸马给银子吧。” 既然要算清楚,她就跟他算算。 秦寿云淡风轻,他还漫不经心的又抿了口,点了下案几上的账本。“公主慢慢抵吧。” 雒妃简直想摔他一脸茶水,就见秦寿已喝完茶,悠悠然起身道,“本王以为,公主还是修身养性些的好。” 转身之际,他忽的又道,“容州大小赌坊,日后皆不会喜欢公主入内。” 雒妃腾地起身,恼羞成怒,一双桃花眼晶亮非常,“驸马好本事,有能耐让容州赌坊不喜本宫出入,倒不如砍了本宫的手去!” 秦寿已经走出安佛院,权当没听到雒妃的挑衅,他不用看都晓得,她定然是跳脚了。 这样鲜活的公主,就算说点话不好听,他竟也觉得逗趣非常,全然没有从前轻易就被惹起的怒意。 见秦寿走了,雒妃坐回摇椅上。她身上哪有半分的怒意,仿佛刚才气急败坏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指尖捻着点心,也不吃,就那么撵成碎渣,临到日头西斜,她才懒懒地起身对首阳道,“拿本宫的帖子,明日邀秦勉过来与本宫一道用膳。” 首阳应了声,瞧着一碟子的点心碎末,皱了皱眉,这是她做的不合公主口味了?分明之前公主还用上许多来着? 隔日,秦勉那边正式无比地回了帖子,并言明时辰,届时定应邀前来。 秦勉那一手的古隶写的是极好的,墨采飞动。精丽妍美而又自然流便,且字体间自有一种风流雅致的韵味,不了解他为人的,倒觉得字如其人,都是看着舒心的。 雒妃随手扔了帖子讥诮一笑。这秦家果然就没个好坯子,秦寿自不必说,单说这秦勉,从相貌上看,不仅糊弄人的厉害。就是这字分明也是特意练过敛了锋芒的。 雒妃最是不喜这样藏头腋窝的,就算再是手段厉害,也与臭鼠有何区别? 不喜欢,可人她还是要见的。 暮色时分,秦勉踏着金黄熹光而来。他头带书生小冠,大袖翩翩,掌宽腰封,步步走来,那光袖随摆而动,真有一种乘风归去雅致之感。 雒妃眯了眯眼,连站她身边的首阳都多看了秦勉一眼。 设宴的地儿雒妃选在了前院那荷花塘,就是上次秦寿赏月的凉亭,秦勉进来,先是将手上提着的红漆绘莲花食盒递给首阳。这才对雒妃行了个全礼。 一应作派,挑不出半点错来。 雒妃只点了点头,不冷不热的道,“二公子不用客气,这也不是宫里。本宫最不讲究繁文缛节。” 秦勉矜骄浅笑,“想着公主来容州时日不久,故而带了些容州特有的小食与公主尝尝鲜,万望公主笑纳。” 他说话也是抑扬顿挫的,咬字清晰,很有一番书院学生的韵味。 雒妃见首阳朝她点了点头,便晓得吃食是没问题的,故作感兴趣的道,“哦?既然二公子这样说,本宫不尝也得尝了。” 这话要换个人来说。约莫就让人倍觉尴尬,可从雒妃嘴里冒出来,反而就成了种赏赐了。 首阳将食盒里的小食摆上桌,秦勉当真虚手一抬,微微敛起点广袖,指着道其中一金黄色酥饼介绍道,“这饼在容州名夫妻酥饼,乃是用睹物相思的红豆制成,味极为清甜不腻人。” 首阳与雒妃分了一点,夹雒妃的盘子里让她尝了尝。 雒妃斯文优雅的咽下后。点头赞许道,“果然不错。” 秦勉就又道,“这夫妻酥饼还有个典故。” 雒妃偏头看他,果然秦勉就将那典故说了一遍,无非就是个民间夫妻遭遇磨难也恩爱两不疑的事。特别是为夫的,处处呵护妻子,堪称最是情深的男子。 雒妃听完,脸上神色就意味深长起来了,她瞄了眼其他几个点心。有意问道,“那其他的可还有甚典故,二公子一并说来听听。” 少年郎腼腆地笑着,面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瞧着乖巧的很。 雒妃单手撑头,挨着听下来,果不其然,每道点心,不是彰显男女之情的,就是意喻身份尊崇的。 她心头冷笑,秦勉还真是煞费苦心,拐着弯的挑拨她与秦寿的夫妻感情,纵使她与秦寿本也没什么情分,可这样让人当枪杆子,总是不爽快。 雒妃言笑晏晏。她随手推了盏清酒到秦勉面前,也意味深长的道,“本宫这酒叫一人之下,也是有典故的。” 闻言,秦勉眸色微闪。他朝雒妃拱手道,“还请公主赐教。” 雒妃轻咳一声道,“从前有对兄弟,做兄长的继承家业,前途似锦,这当弟弟的,可就凄惨了些,即便也是满腹经纶,可无论做什么事,头上总有个兄长压着,一辈子活在兄长的阴影之下,后来他酿了这种酒,干脆就取名叫一人之下了。” 秦勉脸上的笑意加深几分,他兴头浓郁地望着雒妃,“公主这典故,真是闻所未闻,叫弟弟今日可开了眼界。” 雒妃执起杯盏,遥空与他碰了下,越发似是而非的道,“眼界开了有何用。光是想不作为,岂不和这一人之下的酒一样,再好喝,也让人心头不痛快哪。” 第081章 公主:有趣的小叔子 秦勉也是个有趣的。 自那日与雒妃一同宴饮后,他时不时的倒送些稀奇的小玩意到安佛院来,既恪守规矩,又不乏热络。 雒妃觉得这人比之秦寿识趣许多,道破那层纸后,他倒不掩饰自个的野望了,揣着明白,行为举止也明白。 雒妃并未太应和秦勉,她依然每日悠闲自在地养身子骨,不过半个月。在六宫娥精心伺候下,她硬是将此前清减的小软肉给长了回去,脸色也十分粉嫩滑腻。 秦寿照旧每日按着时辰过来,绝口不提虎符的事,偶尔倒还跟雒妃讲讲容州的庶务,就是目下整个大殷之势,他心情松泛了,也是会与雒妃分道分道。 雒妃不知不觉间,还不曾出门半步,对这天下之事,竟也了解了一二。 她也没傻的去提醒秦寿,彼此之间你死我活的立场,总归他讲,她就听着,权当这人犯糊涂。 如此又是半月过去,眼见到了盛夏,雒妃终于兴起出门避暑的心思。 她在容州的庄子早就卖了换现银,可架不住秦寿在南郊有一处十分阴凉的泠泉庄。 那庄子背靠会龙山山北,接引了山巅清泉入庄,还种了大片的紫晶葡萄。并有望之不见野的九转莲花坞。 这辈子自然是还没去过的,可上一世她一到盛夏,就是必定要去小住几日。 她想到便做,差人跟秦寿支会了声,当天就收拾起行当。坐上金辂车浩浩荡荡地出府往泠泉庄去。 然,她才一出府门,就觉整个街坊市集不太对。 这会已是辰时末,可偌大的市集上冷冷清清,半点没从前的热闹繁华。 绀香自发寻了人相问,这才晓得,近半月以来,原本安定的容州不知打哪冒出来一伙痞子强盗,一旦入夜,就潜入大户人家,搜刮金银不说,还掳虐貌美娘子,更为令人发指的,是这伙人通常用棍棒将人活活打死,血肉模糊,不见人形。 雒妃皱眉,这样的事,她竟从未听秦寿说起过。 且自古以来再是穷凶极恶的强盗,也不敢与官差衙役正面对上,更勿论说着还是在容州城里作祟。 “驸马那边可有抓到这伙强盗?”雒妃瞧了眼街坊上面目惶惶的百姓。心头疑惑的问道。 绀香摇摇头,“没有,只听人说,这伙人一到白日,就不见踪影,根本就是行踪诡秘的,故而难以抓捕。” 雒妃也只思量了那么一小会,一出城,她就将这事抛之脑后。 总归容州还有秦寿在,出不了多大的乱子。 即便如此,她前脚到泠泉庄,后脚秦寿就吩咐了一队十人的精兵到庄子上增强护卫。 这种事,雒妃让顾侍卫直接安排了就算是,她坐在凉意十足的清溪边,退了鞋袜蹚水。顿觉一股子的冰凉从脚心蔓延至全身,再是爽利不过。 到了晚上,她用了一顿莲花宴,首阳心灵手巧,将新鲜的嫩藕淖过水后。浇上秘制的酱汁,一道凉拌藕片,爽口又开胃。 接着又择干净新鲜的莲花瓣,用来腌制了,裹上金黄面屑。放油锅炸。 就是翠色娇人的嫩荷叶,也让她熬出一碗芳香四溢的荷叶粥来。 雒妃胃口大开,这庄子上凉快非常,她心头舒适,脾胃自然就好了。 入夜。她穿着中衣,绀香与莺时两人正在与她熏头发,主仆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自打出了波斯王子图卡那事以来,雒妃对莺时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莺时也比平日越发的少言寡语。 且都好几月过去,那波斯王子竟还未死心,居然在容州城里买了个宅子住下了,雒妃虽不过问,可也晓得图卡三不五时的就来找莺时,那架势摆明是在好逑莺时。 只要不闹到她跟前来。雒妃才懒得理会这样的事。 莺时接不接受图卡,在她看来,那是她自个的事,想要如何选择,只要不是像上次一样是遭了秦寿的算计。被迫做出无奈之举,一应的雒妃都不会阻拦。 再退一步来说,她以后若还是走上了上辈子的老路,莺时跟着图卡怎么也比在她身边要好,省的最后落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三人正讲过从前在京中的趣事,雒妃一边含笑听着,一边注意着莺时的神色,见她还是郁郁寡欢,强颜欢喜的模样,遂轻叹一声道。“绀香,你先出去,今晚莺时守夜。” 绀香应了声,摸着雒妃乌发不湿了,这才起身退下,莺时惴惴不安,手脚都不晓得如何放了。 雒妃便道,“莺时,你同那异族王子如何了?” 莺时一怔,猛地抬眼望着雒妃。好一会才惊慌否认道,“婢子从未理会过他,请公主明察。” 雒妃斜躺到榻上,拿指尖卷着垂落胸前的细发,“莫想岔了。除去他异族的身份,旁的却是个不错的男子,本宫看的出,他是真心心悦你。” “要成为夫妻的,还是要起先就彼此心悦才好。”她望着看不见的虚空。幽幽的道。 莺时咬了咬唇,“婢子从未想过要离开公主。” 闻言,雒妃倏地就笑了,“傻莺时,你还想留在本宫身边当姑姑不成?” 莺时还想说什么,雒妃摆手打断她,“本宫身边的姑姑,有首阳就够了,且,你可曾想过,本宫为何与驸马闹到如今的地步?” 莺时不明所以,“婢子想不明白。” 雒妃斟酌着道,“驸马日后定然会篡逆的,如今的大殷,能与驸马麾下的秦家军相匹敌的精兵能有几个?” 莺时自来就不是个蠢的。对于驸马会篡逆的事,她只吃惊于从公主嘴里说出来,却半点都不惊讶驸马会那样做。 “护卫京城的羽林卫自然不必说,就是旁的其他州,能与驸马一较高下的。不超过三个,而这三州中,不管是谋略手段还是胆识,又有哪个能同驸马分庭抗均?” 这些事,雒妃上辈子就晓得,她还晓得这三州最后硬是让秦寿给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得不降! 莺时表情凝重,“公主,可将此事告知太后与圣人了?” 雒妃没回答她,反而拍着她手背,语气轻松起来,“无碍,驸马要想成事,还需等上好些年,所以你若觉得图卡还不错,便尽可一试,日后本宫走投无路之际,也好来投奔你。” “公主,”莺时跪在床沿下,“一应都是婢子的错……” 如若不是她。拳脚了得的白夜又岂会离了公主去军营,使的公主处处受制驸马,憋屈至极。 雒妃一眼过去就晓得莺时在想什么,她屈指弹了她额头一记,“不是你的错,是驸马从一开始针对的人就是白夜。” “此前本宫不曾与你多说,是想看你能否自己想明白,而今见你整日愁眉不展的,索性还是说与你听好些。” “日后你要如何待图卡,那便是你自个的事了,你只需记住一点,你莺时是本宫的人,不管身处何地,都不能堕了本宫的名头,也不可让旁人欺负了都不还回去。” 雒妃有一句说一句,末了她又道,“当然,你若想一直在本宫身边,本宫也不会赶你走就是了。” 话说的这样明白,莺时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她红着眼,朝雒妃重重磕了个响头,旁的话却是半句都说不出来。 两人正在主仆情深,冷不防外面传来喧杂打斗的动静,莺时蓦地站起身,动作迅速地拿了外衫与公主穿上。 “公主小心,婢子先……”莺时一句话未完,房门嘭的一声,就被撞开来,一并的还有个面目不清的男子倒在地上滚进来。 第082章 公主:小矮砸~~小矮砸~~ 雒妃简直要被气笑了! 谁想她才初初到泠泉庄避个暑,头一晚上就遭到了袭击,特别这群人还是近日在容州肆无忌惮虐杀大户人家的痞子强盗。 顾侍卫执剑蹿进来,一脚将那撞破房门的男子踹晕过去,然后拎着像扔鸡仔一样丢出去,这才得空转头对雒妃道,“公主受惊了,卑职一刻钟就能完事。” 雒妃正襟危坐在床沿,她冷笑一声,“给本宫查,晓得本宫行踪的,不过就区区几人,本宫就不信了,今晚的事还能赶巧了!” “喏!”顾侍卫领命,亲自站在门口守卫。清查的事则吩咐了手下机灵的侍卫。 果然不过一刻钟,庄子里安静下来,一行十来人的痞子强盗尽数伏诛! 雒妃没心思审问,倒是顾侍卫严刑拷打后,也没问出有用的线索出来。待秦寿那边来要人的时候,她爽快的就给了。 事后,雒妃还是觉得不对劲,她出行的事,也只支会过秦寿,可王府里人多眼杂,她的金辂车也显然,只要有心,不难得到她的行踪。 且她才不信,往常都是在容州城里作祟的。今个就跑到城郊来了。 第二天早上,她一睁眼,忽的就想明白了,此事背后定然是秦勉在作乱! 这面目纯良,却满肚子坏水的少年郎,倒不愧是姓秦的,坑她一次不算,竟还来第二次。 她一上午脸上都挂着冷笑,按兵不动就看秦勉什么时候上门与她说道说道。 然,雒妃没等来秦勉,倒是将另外一人等来了。 晌午时分,她正在用荷香糯米鸡,嫩嫩的鸡脯肉撕成细细的条,裹着软香的糯米,加上颜色金黄的玉米粒,光是瞧着都让人食指大动。 她才用了一小口,就见季夏带着一葛布青衫的矮个子进来,她眼一眯,再是以挑,颇为意外解凉毓竟出现在此。 数月不见,解凉毓倒长成了唇红齿白的模样,若再换上锦衣华服,走出去一准的贵公子,偏生那个头并未长多少,如今不过及到雒妃鼻梁罢了。 “要早晓得公主这有这等好吃的。小子该昨晚就过来才是。”解凉毓粗粗朝雒妃拱了拱手,随意又自在。 雒妃转着指间的银勺,斜眼上下打量他,“难怪还是个矮子,原是吃的不好。” 解凉毓脸上的笑意一减,没好气地看着雒妃好一会才道,“有没有人说过,公主说话真不受听。” 雒妃就笑了,她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啃着鸡腿,若是旁人吃这个,那动作定然是豪放不文雅的,可由雒妃做来,分明同样都是啃鸡腿,但那一举一动间。不少半点优雅。 寒暄过了,解凉毓就开始说正事,不过,这之前,他十分不客气的向首阳要了同样一份的荷香糯米鸡。 他咽下块鸡脯肉。心里暗自感叹公主的伙食就是精细,嘴里却道,“小子听闻,昨晚公主也是遇袭了?” 雒妃瞟了他一眼,十分想提醒他食不言的规矩。 解凉毓咧嘴就笑了。他嘴角还沾了粒米,配上他那张本就还有稚气的脸,倒将往常的老成冲散了几分,这才显出十三四岁青嫩来。 “成大事,莫拘小节。小子最不耐那套缛节。”他先将雒妃还未出口的话给堵死了。 雒妃哼了声,继续埋头用膳。 解凉毓自顾自的道,“公主可晓得是何人指使的?” 他不等雒妃回答继续道,“小子猜,这幕后主使该是秦勉吧?” 雒妃这下倒真意外了。一双湿润桃花眼不带眨地望过去。 就这会功夫,解凉毓已经用完膳,他接过季夏递给他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和手,这才慢条斯理的道,“有甚好难猜的,秦勉那厮,打小就爱拉拢一些下三滥的人为己所用,若说容王是真小人,这秦勉充其量就是个伪君子。” 末了,他才还愤然加一句,“小子最不待见伪君子!” 瞧他那对秦勉不忿又轻蔑的表情,雒妃反而觉得奇怪了,这两人虽同是庶子,可年纪不一。该没交集才是。 仿佛看出雒妃在想什么,解凉毓冷笑了声,大方的承认道,“他可是欺负过小子的,小子记仇的很。” 雒妃一愣,庶子和庶子不该是同病相连来着? 解凉毓似想到什么,正色道,“公主,小子可容不下秦勉那厮,有我没他,是以公主不能招揽他!” 雒妃总算明白解凉毓这般巴巴地跑来泠泉庄是为何了,原是在担心她将秦勉收为己用。 她用了个大半饱,揩了揩嘴角,首阳动作麻利的将杯盘碟盏收了,两人遂移步花厅。 她见解凉毓端坐在圈椅上,板着脸故作老成,便起恶劣的心思,“本宫没收秦勉,可也没收你吧。” 闻言,解凉毓一瞬睁大了眼。脸上的神色好似有些受伤,好半天他才一本正经的道,“公主让小子上了书院,作为回报,小子早就定了决心。凡事都跟着公主了,就算是瞧在公主这边的吃食上,小子觉得也是不亏。” 雒妃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她定定看着解凉毓,似乎要分辨他话中真假,奈何她本就不擅掌控人心,目下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故而她岔开话题道,“说说,秦勉因何这样做?” 解凉毓顺势回道。“不管他是为何,总归是与容王有关就是了。” 雒妃冷哼一声,“跟容王有关,就拿本宫做筏子?” 此前霜狼族受的那些苦头,她可是一刻都没忘。这厢还没与他理会,他倒以为她雒妃是个性子绵软好欺负的! 对秦勉得罪了公主,解凉毓是乐见其成,他不遗余力地煽风点火,“小子帮公主出气吧?” 最好将秦勉打压的不能翻身为最好! 雒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叫解凉毓心里一凉,他赶紧又道,“公主目前处境,小子尽看在眼底,公主如想回京城,目下倒是个好机会。” 听闻这话,雒妃眸色一厉,“说来听听。” 解凉毓便侃侃道来,“坐山观虎斗,趁机浑水摸鱼,若再能掌着容王的软肋,公主回京无忧。” 这想法与雒妃的不谋而合,可她就是不晓得秦寿软肋在何处? 秦寿此人,全身上下,分明就没弱点。 解凉毓再问,“公主最想怎样处置容王?” “削他的爵,夺他兵权,再弄死他!”雒妃想也不想的道。 这话一落,解凉毓看着雒妃,嘴角上翘,就笑了。 第083章 公主: 小叔子心还不大? 秦勉是第三日才来的泠泉庄。 这还是雒妃差人带信回去说,念起他上回买的那种夫妻酥饼来,故而他来的时候,手上还真提了包点心。 雒妃一挥手,便有侍卫恶狼般冲出去,一左一右将秦勉给押了起来。 秦勉一懵,根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开口怒道,“放肆,我乃容王府二公子秦勉,是公主召见而来。” 那两侍卫冷笑一声,手下越发用力。扭着他就往偏厅去。 雒妃整暇以待地端着盏莲子茶,那盏中还漂浮着粉色的莲花瓣,既好看又好喝,也只有精通膳养之道的首阳才会弄这些。就是她这些日子所用的胭脂香膏,首阳也皆是用莲花做的。 那味极为清雅,很得她喜欢。 秦勉进了厅,原本飘逸雅致的宽袖长袍挣扎中皱痕巴巴,他瞧着雒妃,竟还能笑道,“公主,这是何意?弟弟不明白。” 雒妃冷笑一声。“哼,你不明白,莫不是还要本宫一桩桩一件件地说与你听不成?” 秦勉站直了,他垂眸理着宽袖,“弟弟今日应公主之邀,特意送点心而来,旁的还真不知。” 雒妃斜睨过去,这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啪地放下茶盏,发出叮的声音,就厉声冷肃的道,“本宫前几日初来这庄子,大晚上的竟有不长眼的闯进来,听闻是最近在容州城里虐杀大户人家的那一伙人,本宫当即就让驸马领回去砍脑袋!” 特别是“砍脑袋”三个字,她字音咬的很重。 秦勉并未被骇住,他脸上反而露出意味深长来,“公主的侍卫真是厉害。” 雒妃讥诮,“是厉害,可也比不上秦二公子一肚子坏水厉害!” 听闻这话。秦勉眨了眨眼,那无辜纯良的神色一霎褪去,“公主都晓得了,还抓弟弟过来作甚?” 雒妃冷笑连连,“哼,若只是这一次,本宫倒可不予你计较,但,免先生莫不是忘了此前霜狼族的出卖之仇!” 一声免先生,叫秦勉神色陡变,仿佛绵羊皮一脱就成恶狼。 雒妃屈指轻敲扶手,扬着下颌倨傲的道。“本宫差点染上时疫,免先生觉得本宫要如何找补回来,嗯?” 拉长的尾音像是一把钩子,叫人骨子缝里都泛出酥痒来。 秦勉却忽的就笑了。浅显的俩酒窝若隐若现,那种文人雅致身上才有的风流韵味又从他身上浮了起来,他一手背身后,那宽大的广袖随之而动。羽化翩翩。 他自顾自地寻了椅子一撩袍摆坐下,这才笑意浓郁得看着雒妃道,“公主既不打算杀弟弟,那便是要么同弟弟所求一致。要么就是有求与弟弟,既为一家人,公主但说无妨,只要弟弟能做到的。皆不推辞。” 这几句话的功夫,他就想明白了,雒妃没将他是免先生的事告诉秦寿,且又是寻的由头将他骗到泠泉庄来,那必然是不会动他的。 相反,指不定此前在霜狼族没做成的事,今个就能有个结果。 雒妃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可目下,她却是讨厌了,秦勉这样心思通透的,想要胁迫他,不是那般容易。 不过她面上不显。反倒带出盛怒来,“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脸面,本宫以为驸马秦寿就是个面皮厚的,你秦勉居然也不遑多让。” 秦勉脸上的淡笑就没少过,他还道,“公主过奖。” 雒妃冷哼哼,她是要秦勉做一些事,可这会还不是让他明白的时候,故而声色冷冽的道,“那样的事,本宫不想再遇上第三次。” 她又道,“本宫看在如今你还有用的份上,暂时不予你计较,他日你与秦寿之间清算明白了,本宫再与你讨还。” 秦勉点头。事实上,他还以为自己活罪难逃,怎么也要受一顿皮肉之苦。 雒妃并未瞧他,她捻了一粒案几上已经剥了皮的紫晶葡萄。送入口中,品尝到清甜的滋味,满足地眯着桃花眼问,“你差人在城中大肆扰乱百姓,不出数日,驸马就会追查到你身上,纯粹是一步臭棋。” 哪知,秦勉却摇摇头。他没说自个的用意,反而问起雒妃,“弟弟还不知公主与兄长之间,到底是如何个情况?” 故而他才不敢冒冒然与公主表忠心。 他的心思。雒妃哪有不明白的,她睨着他,不屑的道,“你说呢?” 秦勉笑道,“总不至于是恩爱夫妻就是了。” “哼,既然晓得,还多此一举,你是在看本宫笑话还是诛本宫心哪?”雒妃十分不客气,以往的旧怨还得留到日后一并来讨,她这会见这人就不耐。 秦勉却不介意,他早便听闻公主是个心直口快的,这心直口快性子的人,说点话,往往就不甚受听。 不过他还是道,“想必弟弟那个娘已经与公主聊过了,弟弟没旁的心思,唯有一点……” “容王的爵位?”雒妃了然,她也早料到此事。 “本宫还是那话,你和秦寿之间,那是你们自个的事,不要牵涉到本宫,至于谁袭爵,那就要看谁更有本事了,这爵位哪,除了你与秦寿,可还有其他旁支秦家子弟来着。” 雒妃说的轻描淡写,可言语下的威胁不言而喻。 秦勉沉吟片刻,“弟弟听闻公主此前曾有一身手了得的暗卫,后来让兄长给逼去了军营,至此公主是错失臂膀,好生大的损失,就连想回京,都得先且忍耐着。” 闻言,雒妃眸色瞬间就冷了,眉目仄人的金贵让她凛然不可侵。 秦勉却是继续道,“若弟弟帮公主要回暗卫,不知公主要拿什么来换?” 雒妃面无表情,不可置否。 秦勉并不死心,“弟弟如果袭了爵,公主可不就是自由了,且弟弟定唯公主马首是瞻,秦家军也尽可交归朝廷,毕竟眼下之势,谁都晓得大殷九州一京,以圣人为尊的,真心的能有几个?” 这话就很是大逆不道,可雒妃没法反驳,毕竟秦勉说的是事实,单是容州一个秦寿就很让人头疼,更勿论说其他的藩王。 半晌,雒妃冷冷的道,“你想要什么?” 第084章 公主:给本宫剥个葡萄 雒妃冷冷的问,“你想要什么?” 秦勉偏头望着公主,好一会才启唇轻声道,“公主能给弟弟什么?” 谁都不肯先露出底牌! 雒妃怒极反笑,除了秦寿,还没谁敢这样跟她说话,她蔑视地斜眼看他,傲慢而无礼,“本宫有的可多的去了,你确定是你能要得起的,哼?” 秦勉脸上笑意绰绰,宽大的广袖拂过膝。显得云淡风轻,“在霜狼族时,弟弟当时就欲助公主一臂之力好回京,可公主那会是如何说的?” 雒妃抿着嘴角。心底厌烦,只觉这秦勉比秦寿还不痛快,磨磨唧唧和个妇人一般。 “给你半刻钟,你若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给本宫滚出去!”她懒得隐忍,直接发作。 这话一落,秦勉的脸上的笑意就挂不住了,他道。“公主……” “本宫没工夫与你浪费!”雒妃不客气地打算他。 秦勉沉默了瞬,沉吟片刻才道,“弟弟欲借公主的公主令一用。” 闻言,雒妃冷笑连连,“好大的口气,怎么不直截了当借本宫的脑袋一用?” 秦勉半隐在袖中的手微微捏紧,但他面上故作轻松,嘴里直道,“不敢,不敢。” 雒妃眸色凌厉,“本宫瞧着,你是没什么不敢的!” 雒妃将公主的倨傲做派端着,一身金贵,仄人而又有威势,瞬间就将秦勉压的透不过气来。 秦勉脸上半点笑意皆无,讨价还价的话也说不上来。 见火候差不多了,雒妃才施舍般的悠悠然道,“公主令是没有……” 在秦勉深沉的目光中,她继续道,“但本宫那一百亲兵适当的时候可借与你一用。” 她见秦勉眼底燃点一星半点的希望。又道,“若有必要,本宫还可拟上一道助你的圣旨,货真价实。” 这最后的一句成为压倒性的稻草,秦勉脸上已经重新带起笑意来,不过他还是略有不甘心,“口说无凭,弟弟怎知公主能说到做到?” 雒妃就越发的轻蔑了,她扬起下颌,“你若相信,本宫自然会言而有信,你若不信。本宫也是没法的。” 就一句话,爱信不信! 秦勉思忖片刻,不得不接受,他拱手行了一礼。“弟弟先行谢过公主援手。” 雒妃可有可无地轻哼了声,她端起茶盏,送客的意味不言而喻。 秦勉起身,识趣地客套几句。当即离开。 待他人走的来不见,解凉毓才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他瞧着雒妃,脸上神色似笑非笑。“小子真庆幸,当初公主没拿这姿态压小子一回。” 雒妃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身上那股子让人不能靠近的金贵气势散的一干二净,“他让本宫不痛快。只用身份地位压他一压算是便宜他了。” 这种以势压人的事,雒妃最是炉火纯青,谁叫她生来就是金枝玉叶,金贵的很。 解凉毓深有同感,秦勉可就是个不痛快的。 他想了想道,“接下来,小子以为公主还是适当的卖容王个好,左右逢源了。才能捞着好处。” 一听这话,雒妃心头就不舒坦了,凭的是她要折腰卖他好?不能是他来讨好她? 解凉毓那小人精一眼就瞧出公主的不自在,他虽不明白公主是如何想容王的。可并不碍事,“公主若觉得做不来,可让身边的宫娥去做一样的。” “不必,”雒妃一口回绝,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秦寿,若是她还好,换了宫娥去,他一准的要起疑心,“本宫自有成算。” 解凉毓遂不必多言,他挑了秦勉带过来的点心,竟都不招呼一声,自个先行用了起来。末了还对公主招手道,“这点心不错,公主可要试试?” 雒妃嫌弃他,摆了摆手,示意赏他了。 解凉毓边用点心,边欢快地眯起了眼睛,这一刻他才像是真正的十三四岁的孩子。 一连几日过去,雒妃在泠泉庄过的自在,解凉毓竟也没在去书院,同她一道在庄子里,只是多半的时候不见人影,雒妃也不去管他。她自己时常端着盘清甜的紫晶葡萄,退了鞋袜,坐清溪边上淌水,既凉快又惬意。 她颇为乐不思蜀的时候。秦寿总算是过来了。 雒妃都没得到通报,他就径直往清溪这边来,仿佛对雒妃的举止再了解不过。 雒妃半躺在块青石上,旁边放着紫晶葡萄。她今日穿着紫衫坠东海珍珠的轻罗纱裙,白生生的小腿露在外面,连同精致的小脚,那粉色的脚趾头浸在清溪中。还惹来游鱼时不时地轻咬。 秦寿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溪中游鱼,大步过去。 雒妃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宫娥,遂微闭的桃花眼都没睁开。就懒懒的道,“与本宫再剥点。” 这葡萄并不比宫里的贡品差,雒妃两辈子以来都十分喜欢。 秦寿一挑眉,他脚步一转,就站到案几边,顺手扭了个葡萄下来,修长指尖三两下撕开葡萄皮,水汪汪的果肉露了出来。衬着他骨节匀称的手,就算有果肉汁水沾上了,他也不曾在意。 他在顺手将果肉送至雒妃唇边,碰了碰她粉嫩的唇珠,雒妃一启唇,一口就将果肉含进嘴里,末了那舔嗜葡萄汁的粉色舌尖还不经过扫过秦寿的指尖。 那点一闪而逝的湿热触感,叫秦寿猛地收回手,他越发面无表情,皱眉见她白生生滑腻的面庞,喉间发痒便忍不住轻咳了声。 雒妃一愣,继而睁眼,瞧着面前的人是秦寿,她目光在案几上的葡萄与他还沾染着汁水的指尖来回一扫,还未下咽的果肉顿卡喉起来。 她起身,冷着脸,很不文雅地啐了口,就将那嚼到半碎的果肉吐了出来。 她站在清溪中,凉爽的溪水打着旋卷过她小腿,她不适地搓了搓臂膀,又探手拿过茶盏,忽的喝了一大口,这才觉得舒坦些。 将她这番动作尽收眼底,秦寿眸色就深沉起来,尽管想起前生诸事的他如今脾性是好上太多,可见着这样嫌弃他的雒妃,他还是忍不住眉心抽疼的会心生怒意。 他也就初初成亲那会不待见她,往后何时这样针对过她了? 她倒好,脸上直白地写着嫌弃二字,仿佛他长的有多污眼一般,他分明记得,就是京城之中也没几个高门子弟及得上他相貌好的。 第085章 公主:驸马还不乖乖献上鱼来 雒妃觉得秦寿近些时日真是古里古怪的。 昨个她吐了他剥的葡萄,他竟也没发火,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她原本以为他还会口出恶言,指不定又要闹上一场了,可不想他现今竟这般好相与了。 她卯足了劲,结果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这样上不上下不下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隔日,秦寿竟然不曾回容州,反而神神秘秘地点齐人马,还带了一队精锐弓弩手。 雒妃反复思量,也想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她正欲差侍卫去打探一番。哪知秦寿临出门前竟然让人来邀她一道。 雒妃顺势应下,她倒想瞧瞧他到底意欲何为。 秦寿早准备了马匹,他那匹威风凛凛的纯黑战马,见着雒妃。竟然眨巴了下大眼,冲她欢快地打了个响鼻。 坐在马上的秦寿,抚马背骢毛的动作一顿,意味不明地睨了座下马儿一眼。 雒妃也是会骑马的,她身边的三十侍卫就有马,故而她根本不用秦寿给她准备的,随手借用了顾侍卫坐骑。 好在她今个穿着轻便,窄袖束腰。简单的堕马髻,攀着马鞍,动作熟练利落地翻身上马,那风采飒爽英姿的很。 两人遂一前一后径直往会龙山上去。 进了山林,秦寿冲身后的弓弩手打了个手势,那群弓弩手吹着响亮的口哨欢呼着奔入林中,不一会就再见不到半个人影。 雒妃愕然,越发琢磨不透他。 秦寿却驾着马儿开口说话了,“公主来了庄子好些时日,怕也是没上过山?” 雒妃不答他,专心骑马。 秦寿瞥了她一眼,自顾自的道,“公主喜欢庄子上的清溪,却不晓得这清溪源至何处,也是,公主只需享受就好,勿须明白这些。” 雒妃皱眉,她冷眼看着他,“驸马想做什么,不若直截了当。” 走在前面的秦寿闻言。嘴角居然微微上翘了一丝弧度,“带公主去看看源头。” 说着,他当先一骑,在前领路。 雒妃迟疑了瞬,驱马跟了上去。 不过半个时辰,林路开阔起来,有汩汩水声叮咚入耳,并林间莺啼鸟鸣,煞是一番静谧和安逸。 秦寿带着雒妃转过片葳蕤藤蔓,就见一水潭跃然眼前,那水潭圆如银盘,深不见底。潭边青翠欲滴的根根藤蔓垂落,将之映衬的宛若碧玉。 秦寿下马,从马腹部取出一长条物什来,然后拍了拍马背。那马儿就自行去林里撒欢去了。 雒妃皱眉,她见秦寿解开外罩的黑布条,露出一截玉管来。 她还没想明白那是何物,只见秦寿三两下就将那玉管扭合成一长长的鱼竿来。 他竟是准备在这寒潭钓鱼! 雒妃顿觉自己被戏耍了。她哼了声,两腿一夹,驾着马想也不想就欲掉头回去。 “公主此时下山,本王可不敢保证会不会遇上山野大虫。”他找了个好位置站定,一甩鱼竿,只听的轻微的咚的声响,水潭便溅起缕缕银光波纹。“且迷了路可别怪本王没提醒你。” 雒妃下意识朝顾侍卫看去,只见顾侍卫沉着脸点了点头,毕竟三十侍卫对山路并不熟悉,真要遇上大虫,指不定就要折损人手在这了。 雒妃面色顷刻就冷若冰霜,她咬牙看他道,“你故意的!” 秦寿也不否认,他转头朝雒妃勾唇点笑。那浅笑清淡却又盛大,勾的人微微晃神。 “嘘,”他食指一竖,挨着唇。“莫要惊走了上钩的鱼。” 他不这样说还好,一提及,雒妃就来气,她想也不想径直下马,踹了小石子就往潭里踢。 叮咚叮咚声不绝于耳,原本平如明镜的水潭水波曳动,再不复宁静。 身后的三十侍卫以及跟来的鸣蜩季夏转过头去,权当没看到公主这赌气的作为。 秦寿也不生气,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好一会才转开目光继续盯着鱼漂。 挑衅的人不理会,雒妃顿觉无趣,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本就是个不甚有耐心的,她只会吃鱼,哪里懂钓鱼。 可不大会,她见秦寿一提鱼竿,一尾活蹦乱跳的肥硕鲜鱼就被钓了上来,那鱼被钩子勾着拉上来,挣脱不得,反倒溅起无数水点。 桃花眼一亮,雒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鱼,她其实喜好不多,除去胭脂水粉,最喜爱的莫过于吃鱼。 也好在她是身在帝王家。自小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鱼自然也有宫娥剔除了鱼刺,再将最鲜嫩的鱼肉送到她嘴里,可即便如此。她又嫌弃那鱼肉去刺后,就和肉糜一样,不是整块整块的,吃着颇为不痛快。 故而。喜爱鱼的味道,可却鲜少吃。 显然,秦寿是晓得这点的。 他将那通体洁白如玉的鱼从钩子上放下来,又扔进事先准备好的网子里。边给鱼钩上饵边道,“这种鱼,人称寒玉,整个容州也只有这一处的寒潭才生。鱼身莹白,以食水精而长,故而肉质入口即化,鲜美无比,更为难得是,这寒玉……” 说到这,他第二杆扔下水,转头似笑非笑地瞧着雒妃道。“没刺!” 雒妃觉得这寒玉简直就是为她而生的,不过她脸上不显,甚至不屑地睨了网子里的鱼一眼,“笑话,本宫什么山珍海味没用过,驸马可真是没见过世面。” 这样口不对心的别扭模样,让秦寿多看了她几眼,他也不戳穿她,继续安安静静地钓自个的鱼。 雒妃想了会,招手唤来顾侍卫,悄声问道,“能下水捉吗?” 顾侍卫往寒潭边走了一圈,便冲雒妃摇头,“潭太深,且潭水冰凉,恐下去身子就会受不住。” 雒妃遂打消让侍卫下水帮她捉鱼的念头,不过才一会,她又道,“去弄鱼竿来,每人一杆钓去。” 顾侍卫当即领着几名侍卫去了林中,不过半个时辰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捏着好些自制的粗糙鱼竿,比不得秦寿那玉制的。 三十侍卫人手一杆,围绕着寒潭站开了,就是秦寿周围也挤上了人。 对此,秦寿并未吭声。 只是当雒妃瞧着秦寿一尾一尾钓起鱼来,而她的侍卫竟连一条鱼都没钓起来的时候,她顿时面沉如水。 第086章 公主:放肆,敢和本宫抢东西! 秦寿见好就收,他也不想将雒妃惹急了,故而钓了有三四尾的鱼,便收杆准备下山。 十三侍卫皆面目恹恹,他们三十个都比不上驸马一人,这真是个打击人的事实。 雒妃横了她自个的侍卫一眼,顾侍卫也是不好意思地撇开头。 一行人又如来时般,跟在秦寿后头,悠悠下山,临到起先与那群弓弩手分路的道,雒妃眼尖的发现,那一队精锐弓弩手竟每人马背上都绑了猎物。或一窝兔子、或一匹麋鹿,更是还有尖嘴狐狸…… 秦寿环视了圈弓弩手,满意地点点头。 雒妃撇了撇嘴,她实际也是耍过狩猎的。不过那是在皇家围场,猎物皆是事先放进去的,比不得这种山林野兽,得趣的很。 浩浩荡荡的人马,满载猎物下山。 雒妃一回了庄子就气闷地回房,她原本以为秦寿点齐人马的架势,是要干点旁的,不想。他还真是干点旁的。 临到用晚膳之际,长条的膳桌上,摆满琳琅满目的野味,那香味浓郁直蹿鼻尖,刷了蜂蜜烤得金黄的鹿肉,还有小火煨炖的野山鸡等,让一向用食克制的雒妃都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更特别的是,那寒玉鱼煲的豆腐鱼汤,滑嫩的豆腐加上白白的鱼肉,那汤更是呈乳白色,鲜香扑鼻,半点腥味都没有。 还有一道寒玉鱼炸的糖醋鱼,酸甜可口,嗅着那味道就觉得开胃。 雒妃正襟危坐,看也不看那两道菜一眼。 秦寿坐她对面,恰好菜就摆他那边,即便雒妃想吃,也得站起来夹。 恰要动筷之际,解凉毓难得的出现了,他甫一进门就毫无顾忌地挨雒妃那一边坐。瞧着满桌子的菜式,整张脸都亮了。 似乎没想到解凉毓在庄子里,秦寿略一挑眉,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雒妃。 雒妃谁也不理会,她执起象牙箸,慢条斯理地用点珍珠米饭,秦寿也是秉着食不言的规矩,第一筷子就插了块糖醋鱼肉。 解凉毓却受不得这些,他几乎扑到桌上,当先撕了兔腿下来,塞嘴里啃,还边道。“小子今个听闻喜鹊叫,就晓得公主这有好事。” 雒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她眼尾注意到,一盘糖醋鱼几乎尽数下了秦寿的肚。 她暗自磨牙。捡了面前一盘白菜心用。 秦寿用的慢条斯理,既然解凉毓都不守规矩,他遂也道,“公主可想用些?” 雒妃板着脸。即便心头想,也是丝毫不露,她轻蔑地看过去,“这等粗糙不精细的。驸马也好意思摆到本宫面前。” 解凉毓却道,“小子想用。” 秦寿理也不理他,径直朝雒妃淡淡一笑,“也是。公主定是看不上的,即便看上了……” 他话音一顿,“本王也不给!” 雒妃睁大了眸子,这人还能要点脸皮不?如此丢颜面的话也说的好出来。 解凉毓也觉得容王小气,不过好在,还有旁的野味可用,他也就不挂心那两菜式了。 烟色凤眼微微一眯,带出狭长的弧度。秦寿用完整整一盘糖醋鱼,又漫不经心地开始喝鱼汤,末了他还对公主道,“公主不能用。真是可惜了。” 雒妃味同嚼蜡地咬着珍珠米饭,她垂下眸子,再不看秦寿一眼。 秦寿端起金边骨瓷小碗,抿了口鱼汤,隔着氤氲的水汽,他将雒妃神色尽收眼底。 心头划过不为人知的思量,秦寿用完膳后,当先就让人将那两盘菜肴撤了。 气闷之下,雒妃没用多少,她招呼解凉毓到偏厅,两个人嘀咕开了。 “那寒潭下的鱼,乃人间美味。如何捉?” “钓?” “钓不起来,想来有古怪。” “下水去逮,还能多捉一些。” “潭深,还寒气重,不能下水。” …… “网子,用渔网。” “妙极,妙极!” 定了主意,雒妃当即唤来顾侍卫,令他带上渔网,务必捉鱼回来! 当天晚上的膳桌,雒妃和解凉毓的面前就摆上了几道鱼菜,那菜式出自宫廷御厨之手。比之秦寿上一顿用的那两道不晓得精细多少。 秦寿挑眉,对雒妃挑衅过来的小眼神并不在意,他就晓得,公主身来金贵。但凡是她看上的,自有大把的人抢着送到她面前。 如此轻易的不劳而获,长久之后,又岂懂这获取过程中的艰辛。继而心生珍视之感。 雒妃这一顿,用的极为舒坦,解凉毓也吃的欢,御厨的手艺。就是不一般。 待盘里剩下最后块鱼肚肉,雒妃与解凉毓对视一眼,两人执箸飞快下手,几乎是同一时间插上鱼肉。谁也不相让。 “放肆!敢和本宫争抢!”雒妃冷笑。 “重宝乃有德者居之。”解凉毓不遑多让。 “本宫乃大殷长公主!”雒妃企图以势压人。 “哼,小子还是总角小儿,公主好厚脸皮。”解凉毓胆子大的没边了。 雒妃咬牙,瞪着她,也不晓得到底是谁脸皮厚,她不过比他大一两岁罢了,竟还自称总角小儿,怎么不说自个还没断奶! 两人正在僵持间。秦寿忽的出手了,只见宽袖疾风而来,让两人不约而同松了手,再定睛之时,那块鱼肚子肉已经落在了秦寿的竹箸间。 竟是谁都没得到好,被人捡了渔翁之利。 秦寿瞧瞧解凉毓,又看了看雒妃,指尖用力,那鱼肉啪嗒一声,被一分为儿二,一半夹到雒妃小碗里,另一半他却是自个吃了。 雒妃与解凉毓皆瞪着他,解凉毓更是啐了口,“好生不要脸!” 雒妃深感赞同地点点头,她瞧着碗里只余一半的鱼肉,恨恨问道,“凭甚你要抢半块去?” 秦寿搁下竹箸,斯文地拿帕子揩了揩嘴角,斜睨她,“利钱,不然公主可是半块都得不到。” 雒妃语噎,她是公主,谁见她不是巴心巴肝地将好东西摆她面前任其挑选,她若领情了,便是恩宠,看不上眼,也是恩泽。 也只有秦寿这厮,前世今生都不把她当回事,好的都紧着自个,从不说先送她面前讨讨欢心。 是以,她才如此不待见他。 三人正相对无言间,长随延安匆匆而来,“回禀王爷,不出王爷所料,容州城里鱼儿上钩了!” 第087章 公主:驸马的调调 雒妃以为,秦寿到泠泉庄,要么容州城的事告一段落,要么就是过来避暑一番,再不然,心里也是打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可却不曾想,他原是在容州城里下了饵儿! 雒妃与解凉毓暗自对视一眼,雒妃当即轻咳一声道,“本来早该跟驸马说的,不想本宫一忙活竟给忘了。” 秦寿转头看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雒妃斟酌了下言辞,“前些时日秦二公子来庄子里找上本宫,驸马多半不知,秦二公子竟管本宫借公主令一用。” 她说着,摩挲起自个修剪的整齐粉透的指甲尖,“本宫自然是不同意的,本宫还发现驸马的这庶弟可真是个有趣的。” 她望着他,慢吞吞的道,“嗓音竟然与那出卖本宫的免先生一模一样。” 听闻这话,秦寿眉心倏地皱起,一线丹朱色殷红夺目,“公主,可确定?” 雒妃点头,“本宫不会听错的。” 一边的延安也道,“王爷。城里传回的消息,昨晚一富裕人家遇袭,恰巧被二公子撞见,二公子大义之下救了人不说,还将匪徒一举抓获。” 秦寿冷笑了声,“所以他现在是受人感激了?” 延安点点头,不敢多看,只一径低着头道,“是,如今整个容州城,但凡是家底殷实,可能会被袭击的人家都很是感激二公子。” 秦寿薄唇抿起,烟色凤眼一瞬锐利如刀,不过他对着雒妃,却口吻稍柔,“公主可要与本王一同回城?” 雒妃施施然起身,嘴角带出飘渺淡笑,“甚好!” 解凉毓也跟着起身,亦步亦趋紧随雒妃后头。 秦寿落后一步,脚步一错,就挡了解凉毓,待雒妃走出了门,他才低头,冷肃轻声道,“解家的?跟在妇人后头,你也真是出息了。” 解凉毓稚气的小脸一板,不屑地仰头看他,“出息能管饱肚子么?” 秦寿表情淡淡,瞧不出息怒。 解凉毓继续道,“公主能管饱小子的肚子。” 话落。他绕开秦寿,小跑着赶上了雒妃,秦寿眸色渐深地瞧着解凉毓的背影,意味不明。 一行三人连夜赶回容州,待进了城门已是戌时,雒妃自然是回了王府安佛院,秦寿顺势将解凉毓丢了出去,自个也回了王府。 隔日,就听闻那被秦勉救了的人家抬着几大箱子的礼上门来拜谢,并不遗余力的对街坊四邻大肆夸奖秦勉,惹的容州城里秦勉的风头一时无二。 秦勉这几日自然也是如沐春风,就是走路都多了几分的风姿飘逸,他时常邀约书生文人上酒楼吟诗作对一番。 果然,关于秦勉不仅有副侠肝义胆,还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传言渲染了出来。这被兄长容王压了十几年的才子,终于有朝一日大放异彩,让人倾慕。 出奇的秦寿并未有多余动作,他仿佛对外面的说词一无所知,每日都在沧澜苑读书习字。 雒妃乐的看这两兄弟阋墙。她也诸事不插手,就见秦勉如何作死自个。 没几日,在容州城里作乱的痞子匪徒,竟又流蹿了出来,没人晓得这伙穷凶极恶之徒有多少人。只是都知道只要遇上了,那便是九死一生的事。 临到暮色十分,沧澜苑那边差人过来,问询雒妃要不要同秦寿一道去被虐杀的大户人家看看。 雒妃欣然同往,她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带了鸣蜩与季夏,坐上秦寿的黑漆平头马车,晃悠悠的出府了。 不大一会,马车停了,秦寿当先下马车。雒妃随后扶着季夏的手踩上马蹬,才一落脚,差点就踩进一滩暗红色的血迹里。 她一惊,嫌弃地往边上站,耳边听着秦寿在说。“这门口诸多血迹,蜜蜜小心些。” 雒妃低头注意着脚下,没空搭理秦寿竟又喊了她小名。 遭致横祸的这户人家,朱红雕漆黄铜大门,门口两尊石狮子,进门便是一山水影屏,如今连这影屏上也是溅起已经干涸的鲜血。 雒妃跟在秦寿后头,避开处处血迹往里走。 绕过影屏,冷不防一具面目模糊的尸体撞进眼帘,让雒妃吓了一跳。 那具尸体。明显是被棍棒给活活打死的,脑袋稀巴烂,红白之物一地都是,死状凄惨,十分作呕。 雒妃定了定神。移开目光目不斜视继续往里走。 秦寿见她面不改色,遂暗自点头。 两人不过才从游廊出来,迎面就遇上了秦勉。 秦勉一愣,显然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见雒妃,他赶紧上前。广袖一摆,冲两人行了一礼,“弟弟见过大哥,大嫂。” 秦寿并不理他,直接视而不见,继续往里走。 雒妃讥诮发笑,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勉一眼,同样与他擦肩而过。 这一幕,自然让有心人看在眼里,容王与公主的倨傲鄙夷,让无法选择出身的少年饱受委屈。 几步跟上了秦寿,雒妃低声问道,“秦勉怎的又在此?” 秦寿面无表情,甚至在雒妃没注意脚下之际,还探手过去拉了一下她才道。“贼喊捉贼,他不在此,怎能洗清嫌弃,还要获得好名声。” 雒妃微微笑了,那双湿濡的桃花眼。黑白分明地一眨一眨,长卷睫毛扑闪的让人心尖子发痒。 “旁人要做筏子,都没这般大手笔啊。”雒妃瞧着后宅一步一尸,心头泛起愤怒来,她没亲眼所见还好,这会瞧着这样惨烈,便对秦勉生出杀意来。 “驸马莫不是顾念那点手足之情,下不去手的话,本宫不介意亲自动手!”她面庞发冷。 秦寿望着她白皙如栀子的脸沿,见有一缕俏皮的细发拂过她嘴角,手指尖微微一动,他移开目光,平澜无波的道,“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雒妃瞥了瞥嘴。显然不太苟同秦寿这论调。 更深处的后宅,雒妃却是不想去了,秦寿也不勉强,他自行一人进去,雒妃就捡了处干净的地等着。 正当她百般无聊之际,原本已然离去的秦勉,竟又折了回来,他站在远处,雒妃能看到的地方。 雒妃眸色有闪,她对季夏吩咐道,“去外面瞧着,驸马过来就唤一声。” 鸣蜩也是看见了秦勉,不过她离的不远,恰好在也能看见秦寿出来的位置。 不大一会,勤勉果真过来了,他脸带笑意地对雒妃见了礼,并道,“几日不见,公主竟然越发倾城绝色了。” 雒妃哼了声,比这还动听的谄媚之言她也不是没听过。“没你绝,这多大一家子,也唯有你这样的,才能下的去手!” 第088章 公主:吃饱了撑着的愚蠢凡人 秦勉云淡风清,仿佛这些活人和死人在他眼里,和蝼蚁无异。 对于雒妃的讥诮,他微微一笑道,“待日后事成,弟弟定然会找得道高僧做满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以慰在天之灵。” 雒妃觉得秦勉真是让人凭的恶心非常,人都死了,还说其他有的没的做甚,无端让人觉得虚伪罢了。 若不是为了后面的谋划,雒妃现在就想杀了他。 秦勉没感觉到雒妃的杀机,他提醒雒妃道。“不知公主那一百亲兵可是准备妥当了?” 雒妃冷笑一声,“若不是有言在先,本宫还真不想搭理你,亲兵随时可借你,但,你若让本宫的亲兵折损半分,本宫定要你受凌迟极刑!” 眼见秦勉如今的架势,她不得不防着。 秦勉笑道。“自然,弟弟就是再不将旁人的性命放眼里,可也万万不敢拿公主的亲卫开玩笑。” 雒妃不想再看到他,瞅着鸣蜩在对她打手势。便不客气的下令道,“你可以滚了!” 秦勉拱手行礼告退,他从另外的方向转过去,在秦寿回来之前。就走来不见了。 雒妃见着秦寿出来,她也没等他,自行一人就先回马车上去了。 秦寿进来马车,眉心有皱,一线丹朱色深邃如血,“一户十来个主子,悉数被虐杀,那些仆从倒是活了下来。” 雒妃安静听着,不发一言。 秦寿薄凉的唇蔓延开一丝冷笑,“秦二,这次做的过了。” 雒妃哼了声,“还不都是驸马秦家人,没个好货色。” 秦寿瞥了她一眼,也不辩解,自顾自的道,“这些年。他也真是能耐了,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还能为他所用,这手段倒让人刮目相看了。” 这两兄弟,雒妃都不太想理会,她探手撩开点车帘子,瞅着入夜的街坊清冷安静,唯余咕噜咕噜的马车车轮转动声响。 有夜风徐徐,透着凉意,就让她人也跟着无比清醒起来。 秦寿借着从帘子缝隙流泻进来的朦胧点光,凤眼半阖望过去,见此时的雒妃眉目清贵。那双桃花眼犹若繁星点缀其中,顾盼滟潋,生姿明媚。 他搁在大腿的手,食指无意识地敲点着袍摆。目光隐晦而深邃。 一时之间,整个马车里静谧无声,反倒有股子说不清道不名的气息在涌动。 雒妃皱了皱眉,她用眼梢瞄了秦寿一眼。见他俊美如玉的脸上光影斑驳,竟是在闭目养神。 她又觉得该是自己想多了,不然哪里会觉得有些许的不自在。 马车到了王府,雒妃抢在秦寿前头。当先跳下去,也不跟他招呼一声,就携着鸣蜩与季夏回安佛院了。 秦寿慢条斯理的从马车出来,他瞧着雒妃离开的方向。那翻飞的裙角仿佛俏皮的蝴蝶在飞舞,很是好看。 延安轻咳一声,引的秦寿注意后才道,“王爷。青老夫人已经在沧澜苑等候多时。” 秦寿平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脚就往沧澜苑去。 却说雒妃回了安佛院,六宫娥有条不紊伺候开了,雒妃梳洗完毕。她正趴在软榻上,任凭首阳在她娇嫩如豆腐的娇躯上涂涂抹抹。 忽的,她撑起身,差点没将首阳撞的一个趔趄。 “去,给本宫准备笔墨纸砚。”她似倏地想起什么,当即吩咐道。 季夏领了吩咐,脚下生风的将隔壁小书房里的文房四宝搬了过来,雒妃披着中衣,草草系了带子,执着毫笔就在白纸上描绘开了。 不多时,一与秦寿给她的虎符一模一样的图案跃然纸上,雒妃后退几步。眯眼瞧了瞧,复又修改了几处线条,然后才极为慎重的对首阳道,“拿这纸去。找个手艺精湛的打铁匠人,制一枚虎符出来,再做旧了,本宫另有他用。” 首阳得令。她吹干墨迹,再是小心翼翼地将那纸叠好收进怀里,准备明个一早就去办此事。 一夜无话。 隔天,雒妃就听闻。出门一趟的秦寿竟让大街上的百姓给扔臭鸡蛋了,她愕然半晌,继而幸灾乐祸地笑了。 她差宫娥出去打听了,才晓得是坊间传言,容王并不顾城里百姓死活,也薄带能干的庶弟,更有甚者直接扬言,城里死了那般多的人家。不见秦寿有何动作,反而是秦勉积极抓捕痞子强盗,如此不作为,不若将容王的爵位让贤出来。 至于。这贤是谁,再明白不过。 秦寿许是怒了,当天下午,就有一千秦家军进驻容州城,五十人一小队,昼夜不停的在市集街坊巡逻,整个城里实行宵禁。 如此安宁了几天,城中的流言才少一些。 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且都认为秦寿是穷图匕现了。 正在此紧要关头,又传来西突一队大军朝容州进犯而来的消息,这消息还是巡守突厥腹地的秦家军亲自带回来的。 整个容州城人心惶惶,内有匪徒肆虐,外有恶狼环视,当真是要逼死个人。 秦寿面不改色,他有条不紊地将城郊军营中五之四的秦家军抽掉到大殷边境。以阻西突骚扰。 内则那一千秦家军半点不松懈,虽然整个城郊军营之中,已无多少人马。 雒妃的日子照旧悠闲,她晓得最多不过半月。此事就能有结果,故而是半点都不急。 解凉毓倒时常往这边跑,若不是秦寿会丢他出王府,他都准备让雒妃在院子里给他留间厢房住下来。 期间,雒妃派人出去打听,看白夜究竟是在抗击西突的队伍里还是在容州,待秦勉作死自个的时候,就是她回京之时,故而在这之前,是定然要见白夜一面她才安心的。 哪知秦家军如铁桶一般,任凭雒妃如何打听,就是探不到白夜的半点消息,好在这些时日,秦寿颇为繁忙,并未来安佛院,不然,她一准不待见他。 风声鹤唳的五日过去,边境那边并无旁的消息传来,反倒是在容州城刮起一股义捐的善举来。 就连雒妃都是收到了请帖,那帖子素纹白面,上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写着,感念秦家军的抗敌不易,故而想略尽绵薄之力,遂于三日后在安家会有一场义捐,不拘所捐之物,聊表心意即可。 雒妃冷笑着顺手撕了那帖子,并跟送帖子来的小厮道,“回去告诉你们当家的,他秦家军吃着本宫家的皇粮,拿着本宫家的军饷,凭甚本宫还要义捐,都是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 第089章 公主:本宫要驸马的心头宝 雒妃给了安家好大一个没脸,三日后,安家仍是如期办起了义捐之举,所邀宾客,细细一数,皆是与安家有过这样或那样关系的,最牢靠的莫过于都是姻亲。 继夫人安氏本准备去的,可自公主那话放出来,她便打消了心思,为今还是儿子秦勉的事更为重要,不宜与雒妃闹翻了去,尽管她心里也是各种咒骂雒妃,可到底不敢摆到明面上来。 雒妃虽不屑安家这样假仁假义的举措,可这事她还真密切注意着。 安家义捐之后的隔日,便使骡车运了大批辎重出城。那一垒一垒的麻布袋子,真真装了几十车,浩浩荡荡,蜿蜒好几里。 容州城,莫不言道安家好善乐施的,不愧是容州底蕴最悠久的家族。 安家的底细,雒妃也是知晓一二,在容王府秦家没来之前,整个容州,基本都在安家的管辖之下。这城中的大小文官武将,也多出自安家,加之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安家在容州的地位牢不可破。 可这样的局面,在容州被赐为秦家封地后。不复存在,秦家以强横的姿态加上精锐的秦家军出现在容州,安家很快就成了容王府的麾下之臣,也不知前代容王是否也注意到了安家,后来安家人鲜少出仕。转而从商,即便如此,眼下的安家,那也是容州最富裕的家族。 特别如今有安家血脉的秦勉,还这样的才华横溢出色无比,尽管多有比不上容王秦勉,可这才好把控了。 雒妃不太清楚上一世安家有没有这样的心思,毕竟上一世她根本就没见过秦勉几次,也没听说城中有痞匪徒肆意,外有西突虎视眈眈。 故而也不晓得秦寿是如何应付的,毕竟目下已有很多事与从前不同,她也不能光是用上辈子的经验来看待。 待首阳将那枚假的虎符带给雒妃的时候,她掂了掂,十分满意,遂让人将秦勉请了过来,也没刻意防着秦寿。 秦勉过来的时候,还多有惶惶,手里照常提着盒点心,虚伪的不行。 雒妃讥诮笑道,“怕甚。还担心驸马能将你吃了不成?” 秦勉讪笑道,“既然公主这样说,弟弟自然就不担心了。” 雒妃哼了声,扬起下颌,倨傲道,“今日邀你过来,是想问问安家到底要做甚?末了再给你看向好物。” 听闻这话,秦勉眼神闪烁,他嘴角浮起惯常的笑,“不是义捐么?” “少给本宫装蒜!”雒妃一拍案几,横眉冷竖,“秦二,你当本宫也是个傻的不成?拿这话糊弄本宫,胆子大了啊?” 秦勉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哪里。其实是弟弟想要塞点人进来,可兄长城门把守的太紧,弟弟也是没法。” 听闻这话,雒妃面色一冷,“什么人?” 秦勉却是不说了。只一径敷衍道,“自然是帮弟弟成事的人了。” 他说到这,又问,“不晓得公主要给弟弟看什么好物?” 雒妃知道他不会在说,便将那枚假的虎符抛给他。 秦勉接住。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神色凝重,不敢确定。 雒妃却不甚在意的道,“秦家军虎符,凭此符可调动一半的秦家军。即便你威信不够,调动不得,也能让秦家军不敢异动。” 闻言,秦勉脸上露出狂喜地神色,他双手捧着那虎符。既觉烫手又觉爱人,“公主,此符当真?” 雒妃勾唇冷笑,“你既然怀疑本宫,就将虎符还来!” “不。不是,”秦勉赶紧否认,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虎符,这才道,“弟弟是觉得太突然。毕竟弟弟可从未见过秦家军的虎符。” 雒妃居高临下的蔑视着他,“虎符给你,本宫也不是没条件的。” 秦勉这下十分好说话,“公主尽管提,只要弟弟做的到的。” 雒妃慢条斯理地端着茶盏抿了口,润了润喉才道,“丹书金劵,本宫要秦家的丹书金劵!” 这话一落,秦勉神色一整,眉眼都锐利起来,“公主,莫要与弟弟开玩笑。” “放肆!”雒妃怒道,“本宫何时与你玩笑了?秦家册封为异姓王之时,一同受封了丹书金券,此金券半予功臣。半留内府,以御宝为合,便知真假。你要夺秦寿爵位,便必的用金券来换,容本宫带回京城。待尔袭爵之日,再行赐下!” 秦勉皱起眉头,丹书金券的事无比重大,他一个庶出,根本就没见过金券。故而并不晓得雒妃所言是真是假。 “弟弟但闻,史书记载,旁支袭爵,并不需内府回收金券……”秦勉问道。 雒妃就笑,“自然是不需要的。可本宫信不过你,故而要带着丹书金券一道先回京城,如此也能治秦寿个保管不善的重罪,对除爵不是更为有利。” 见秦勉面有犹豫之色,雒妃继续道,“且,秦家军虎符都在你手里,你再弄死秦寿,整个秦家军都听你的,你还担心什么?” 秦勉脑子一转。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他心生意动,“可弟弟从未见过金券,哪里能寻得到?” 雒妃敛着眉目,悠悠然的道。“丹书、金契、金匮、石室,说的是以金为契,以丹书之,装进金匮,藏于石头宗庙内。” 末了,她又道,“金券状如卷瓦,刻字画栏,以金填之,好分辨的很。” 秦勉表示记下了。雒妃就当着他面,收回虎符,并道,“你拿来丹书金券之日,就是这虎符归你之时。” 话落,就不客气得让人送秦勉出去。 秦勉出去后,整个偏厅再无外人,首阳才从丹书金券的事上回过神来,她眸色复杂地望着公主,欲言又止。 雒妃将那虎符随意扔在一边。笑道,“姑姑想问甚就问吧。” 首阳笑了笑,“公主怎晓得秦家有丹书金券的事?” 雒妃微微仰头,眼神落在屋顶横梁上,“本宫出嫁之时。皇帝哥哥说的,他还将藏在内府的那半块金券给本宫瞧过,说是必要的时候,本宫拿到那金券,就等于扼住了秦寿脉门,他可不敢拿秦家前途玩笑。” “之前本宫也是没想起这茬。”雒妃浅浅道来,其实根本不是皇帝哥哥说的,而是上辈子她在秦寿手里见过,见秦寿甚为宝贝的模样,便知那金券在他心里的份量。 比之虎符,都还要来的重要。 如此重宝,首阳又担心了,“若是秦勉拿不来金券要如何是好?” 雒妃嗤笑了声,半点不担心,“秦勉这样的伪君子,必然会想方设法,这金券他定然帮本宫拿到。” 说带这,再多的她便不说了,晃悠起身,吩咐道,“去,请驸马今个一道用晚膳。” 怎么,也要将秦勉的事透露过去一二不是。 第090章 公主:胡扯,本宫才不会心悦你! 秦寿按着时辰依约而来,他甫一踏进用膳的偏厅,就见整条桌案上,尽是白菜豆腐的素食。 斜长的眉梢一挑,他瞧着坐在上首位置的雒妃,脸上神色似笑非笑。 雒妃权当没看见他的眼神,下颌一扬道,“驸马勿须客气,尽管用。” 秦寿也不拆穿她,晓得她是在计较上次不给她鱼吃的事,他撩袍施施然坐下,当先执起象牙箸,夹了离他最近的一块雪白豆腐。 那豆腐入口即化,软嫩非常,虽是素食。可出自御厨的手,味儿还是不错的。 见这人竟没恼怒,雒妃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压下心头的古怪,安静用起膳来。 她这边的菜式却是不一样的,同样看上去都是素食,可嫩黄的白菜心叶子里却是卷着肉糜,深藏不露,又好用。 雒妃咬上一小口,舌尖感受到肉糜的鲜美。一股子奇异地香味就飘了出来。 秦寿举筷的动作一顿,他手腕翻转,就微微起身,夹了雒妃面前的菜式尝。 雒妃睁大了眸子,啪的搁筷。“驸马好生没脸,越界捞菜,也不嫌躁的慌。” “不嫌。”他象牙箸揭开白菜心叶子,果然就见到了里面的肉糜,晃悠悠地吃下肚。他瞥了眼雒妃小碗里那咬了一半的,忽的长臂一探,就将那半块肉糜团抢了,半点不嫌弃地扔进嘴里一并吃了。 “你……”雒妃桃花眼猛地瞪大,她一副见鬼了的神色望着他,特别是那还在动的瑰色薄唇。 那肉糜团,她分明啃了一半了,这人傻子不成? 秦寿微微勾了勾嘴角,他换了公筷,为雒妃夹了块自个面前的素豆腐放她小碗里道,“蜜蜜与九州,本就是夫妻,拜了堂,行过周公之礼的,同食而已,有甚奇怪的。” 就是如此才奇怪! 雒妃面无表情,她与他又不是寻常夫妻,没有恩爱不说,还时刻想置对方于死地,是以那话由秦寿说来。充满惊悚与诡异。 她冷着脸,一搁象牙箸,厉声道,“老实道来,你是何人?竟敢冒充驸马!” 秦寿失笑,他整暇以待地看着她,想了想,捡自个这会能晓得事说,“九州第一次见蜜蜜的时候,是在京城,九州应恭王之邀,到京城南郊的桃花庄赴宴,恰好蜜蜜也是在那,在庄子里那棵最大百年桃花树下,三月的时候。桃花正艳,蜜蜜正吩咐宫娥采摘桃花苞,说是要做口脂。” 雒妃微微晃神,她自然记得这回事,事实上很多年后。她都记得。 只因,那一回头,就见着落英缤纷深处的秦九州,鸦色长袍,面冷如玉。清清冷冷如山巅雪水,误入凡尘,孤冷的不带半丝人间烟火气。 然后多看了一眼,从此万劫不复。 “自那时起,蜜蜜你就心悦我了。”秦九州不知何时靠过来。他伸出修长指尖摩挲了几下她下颌软软的小嫩肉。 在她察觉不适时,又及时松开。 雒妃眯了眯桃花眼,上挑的眼尾不自觉带出勾人的艳色来,她目光审视地在秦寿脸上一扫,冷笑道。“驸马真是好大的脸面。” 秦寿半点都不恼,“脸大不大,我是不晓得,可我晓得,定然是俊的。不然如何能入蜜蜜的眼,上蜜蜜的心。” 雒妃总觉得这样的秦寿有古怪,瞧瞧这一言一语,哪里像是他这样的人能说出来的。 他不该是冷着张脸,略带恼怒地盯着她。再放些狠话之流? 似乎瞧出雒妃所想,秦寿轻描淡写地道,“蜜蜜不必疑惑,廊城那一遭,历经生死,九州也算想明白了,既然你我夫妻已是铁定的事实,且九州是尚的公主,这辈子不能再有侍妾,不为秦家子嗣后代着想,我也该多思量自个的日子,与蜜蜜怨偶成仇是过下去,琴瑟和鸣也是过的,是以……” 他顿了顿,烟色凤眼深邃如墨地看着她。“我为何要与自个过不去。” 这话让雒妃忽的就想起上辈子来,好似也在廊城事了之后,秦寿确实是与她关系有所缓和,待她好了脸色,也时常会送她一些小玩意。后来两人渐至蜜里调油,就那么好上了一两年光景。 可而今,那些再是美好的回忆,在雒妃看来,不过是秦寿扯的遮羞布罢了。为了日后的翻脸无情,也为了夺她息氏江山! 她冷笑,心头冰寒一片,“哼,驸马这会不怪本宫出身帝王家。日后面临抉择是做秦息氏还是雒妃公主了?” 原封不动的话,她还给他! 秦寿轻轻皱眉,又很快舒展开,他摇头微叹道,“世事如此,出身立场你我本是无法选择。” 末了,他又意味深长地道了句,“且还未到那等地步,蜜蜜怎知世事无变化?” 拥有前生记忆的雒妃,显然是不信他这话的。 秦寿定定瞧着她。那一线丹朱色陷进眉心皱痕里,颜色深而细,“蜜蜜……” 雒妃腾的起身,居高临下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来人。驸马用膳好了,务必要将驸马安然送到鸿鹄阁。” 话音方落,她一拂袖,转身离开。 秦寿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起开,曳地长裙在灯影下蔓延开深深浅浅的暗影,一如她现在的心思,也是不好猜。 凤眼之中晦色难辨,他微微垂眸,又重新执起象牙箸,慢条斯理的用起变凉的膳来。 却说雒妃回房。她才想起今个晚上该说的没说,不该说的反倒说了一堆,她恼怒起秦寿来,只恨不得捆个秦寿小人用针扎他! 不过她还是将首阳唤来,并将今日秦勉要利用安家往城里塞人的事叮嘱了,让去一趟鸿鹄阁告之秦寿知晓。 首阳得令,匆匆去办了。 雒妃这才心有疲惫地躺回榻上,一闭上眼,她就想起从前来。 对她好过的秦寿,对她坏过的秦寿。以及最后杀她的秦寿…… 诸多纷杂的记忆,让她眉心抽疼,她根本分辨不出哪一个秦寿才是真实的,亦或不管对她好坏的秦寿都是假的,唯有那个杀她的才是真实的。 因着记忆而带来身体上的反应。雒妃闭眼捂着胸口,就觉疼的慌,她蜷缩起身子,企图获得一点慰藉,然她如何也忘不掉秦寿那时的神色,淡漠无情,眸色深不见底,薄唇抿成直线。 她并未从他脸上看出半分的犹豫和难过,与她纠葛了十年的驸马,竟不会为她的生死而动容一丝! 第091章 公主:想讨好本宫,做梦 一晚上都在做着有关从前的梦,雒妃压根没睡好。 她眉心一抽一抽的疼,就将这点不爽利怪罪到秦寿身上,若不是他提及以前的事,她哪至于会这样。 神色恹恹,四肢发软地用完早膳,雒妃趴在罗汉榻上,抱着玫紫绣富贵牡丹大迎枕,闭目养神。 不大一会,首阳面色复杂地领着延安进来,小声跟她回禀道,“公主,驸马差人送东西过来了。” 雒妃勉强睁开一只眼,见底下的延安脸带笑意的将怀里抱着的东西露了出来,那却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奶猫。 那小奶猫一瞧就是波斯那边过来的。约莫才断奶,圆溜溜的大眼,抬头望着雒妃,奶声奶气地喵了两声。 雒妃眨了眨眼,视线又落到延安身上。然后忽的很不雅致地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尖,瓮声瓮气地挥袖喊道,“带回去,快给本宫抱远点!” 首阳也是第一次见雒妃这样。她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雒妃见延安退到了门口,她转头看着首阳问道,“姑姑可是抱过那崽子?” 首阳僵硬地点头,她初初见那奶猫实在可爱,就还真抱了下。 雒妃捂着口鼻,嫌弃的道,“速去快身衣裳。” 首阳嗳了声,赶紧去了,剩延安抱着奶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雒妃挥了挥袖,待秀气的鼻没那么痒了。她才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带回去还给驸马,日后甭带这么长毛的过来。” 说完这话,她又多看了两眼那奶猫,小小的一只,又软乎乎的,确实让人喜欢的紧,可她自来就见不得这些带毛的小宠儿,幼时,皇帝哥哥也给过她一只长毛狗儿,她颇为喜欢,可不过抱了一下,就喷嚏不断,整个太医院都惊动了。 再后来,她就不太靠近这些宠儿。 延安苦哈哈地又带着那猫崽子回去交差,出奇的,驸马晓得后,只沉吟片刻,那猫崽子就让他拿去养了,还说是代公主先养着。 末了。还道,“本王记得书房里有诸多孤本,其中有关制香和胭脂水粉的,改日去找出来,与公主送过去。” 延安木着脸,面无表情地抱着猫崽又出去了,他一定不能说,总觉得自家王爷这是在讨好公主呢,还是在讨好? 没几日,雒妃没收到制香和胭脂水粉的孤本典籍,倒是收到了安家的消息。 安家那一批辎重送出城后没几天竟又送了回来,安家称,容王言近日无战事,待到下年隆冬腊月再用这笔辎重也是不迟。 故而安家又家义捐物料也拉了回来,可去查探的顾侍卫却与雒妃道。“安家拉回来的与拉出去的根本就不是等重的辎重物料。” 为了让雒妃明白,顾侍卫特意将骡车前后吃重地车轮痕迹拿来一说,且分明还多出来几车,就是那些赶骡车的马夫与推车的汉子,都多出许多。 雒妃面上冷笑。她晓得,秦勉想塞进城的人,已经进城了。 她想了想,对顾侍卫吩咐道,“吩咐下去。接到秦勉的信后,就将本宫的亲兵尽可能的布置在南城门,虚晃一圈即可,任何人都不得有损,以自身为重。尔等三十侍卫,近日莫要外出,死守安佛院,一应采买,今个都先买回来。宫娥没本宫命令,不可出安佛院!” 容州南城门一出,便是上京的官道! “喏!”顾侍卫拱手领命。 雒妃迟疑片刻,又加了句,“去。将解凉毓带过来,就说本宫请他来小住几天。” 瞧着顾侍卫去办了,雒妃才转头对莺时道,“莺时,你与波斯王子图卡如何了?” 提及这话。莺时脸腾的就烧了起来,其他几个宫娥都冲她挤眉弄眼的打趣她。 “回公主,图卡时常送婢子一些小玩意,”莺时如实回答,顿了顿又道,“婢子起初并不接受,后来才收的。” 也就是公主在泠泉庄与她那番话后,她思量了几日,这才试着接受。 雒妃微微皱眉,唇轻抿起来。 莺时心头忐忑,“公主,可是有不妥?不然婢子都给那些玩意还回去!” 说着,她当真转身就要去找图卡。 雒妃哭笑不得,“回来!” 她见自个的宫娥懵了,这才道。“莺时,你说图卡为了你,可会背弃与驸马之间的交情?” 莺时回答不上来。 雒妃也就不为难她,径直道,“今个下午。你把人带过来与本宫瞧瞧。” 莺时一口应下,她最为在意的人是公主,但凡是公主吩咐的,她又哪有不从的道理。 下午的时候,图卡还没过来。反倒是收到传召的解凉毓兴冲冲地过来了,他不仅自个过来了,还带着书童与一摞的行礼。 雒妃挑眉,“怎的,还赖上了本宫不成?” 解凉毓双手背剪身后。挺起小胸膛,一字一语的道,“小子本就准备到京城去读书,恰好蹭上公主的顺风车罢了。” 闻言,雒妃怀疑地看着他。“之前那书院不好?” 解凉毓道,“并无不好,只是该学的小子都学完了,再是其他的,书院没有。小子也学不到,自然就要上京才行。” 晓得这人日后的能耐,雒妃也并未嘲笑他是夸大其词,遂让绀香将人安排住下,旁的并不多管。 解凉毓也识趣,如今容州并不安稳,未免让容王再给他扔出府去,他硬是只在用膳的时候才出现在雒妃面前,旁的时候,安心在房里读书就是。 图卡稍晚随莺时过来,他如今倒晓得雒妃在莺时心里的分量,故而也是尊敬的很。 他正式无比的行了波斯礼仪,“图卡见过大殷雒妃长公主。” 雒妃点点头,神色冷淡,“都出去吧。本宫有几句话想单独与王子说。” 莺时与众人一一退下,图卡的目光一直追随莺时到看不见才算作罢。 他这样明目张胆地痴缠,倒让雒妃想起以前非秦寿不嫁的自个来,既是可怜又是心甘情愿。 她开门见山,“图卡王子,与本宫谈一桩交易如何?” 图卡那剔透的琥珀色眸子一亮,“公主可是允许莺时做我伴侣?” 雒妃摇头,“这是两码事,本宫不会用莺时作为交易筹码,你若能让莺时心悦上你。心甘情愿与你到波斯,本宫绝不阻拦半点。” 她见图卡脸上的喜色一暗,又道,“本宫准备不日就回京城,届时莺时定然也是要与本宫一道的。就是不知王子准备如何?” “自然与你们一道上京。”图卡想也不想的道。 雒妃就笑了,“听闻王子有一队很是厉害的骑兵,不知王子到时可愿在南城门接应下。” 这话图卡就不太明白了,走就走为何还要接应。 雒妃眯了眯桃花眼,低声道,“因着驸马不会让本宫轻易出城哪。” 第092章 公主:驸马的香方 近日,也不晓得是不是局势不稳,就连天都是阴沉的,闷的人心头发慌。 临到傍晚,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来,不大一会,整个天色雾蒙蒙一片,消了暑意,带来几分的清凉。 雒妃抱着盏冰碗在用,清清透透的冰沙上淋着甜腻的苹果酱,入口即化,沁人心脾,吃着很是爽口。 以往首阳并不给雒妃多做,基本五天一次,就是她拿公主的派头下令。她也是不做的,说是贪凉多了对女子身子骨不好。 她正惬意间,槐序冷着脸怀里抱着个蓝绸包从外面沐雨匆匆进来。 雒妃微微诧异,槐序是六宫娥里最没存在感的,因着她只会管账。故而伺候雒妃的事,她也从插不上来,这会冒雨过来,想来是有要事了。 立一边伺候的首阳赶紧拿来干净的棉布巾,见槐序过来就与她擦髻上雨水。 槐序将怀里那蓝绸包打开来。露出一本书页泛黄的孤本来,“公主,婢子在院门口遇见驸马长随延安,他好似不敢进来见公主,遂让婢子将这孤本带给公主,还说是驸马送公主的。” 雒妃瞄了一眼,不甚有兴趣,“什么样的孤本?” 槐序皱着眉头翻了翻,“是本制香与制胭脂水粉,出自前朝宫廷。” 雒妃没反应。首阳倒是眸子一亮,她朝雒妃道,“公主,可否与婢子瞧瞧?” 雒妃点头,她晓得首阳喜欢捣鼓这些,且首阳会了最后受益的还是她,故而淡淡的道,“那就留下吧。” 首阳满心欢喜地接过,又想着这是驸马特意给公主的,遂多问了句,“公主可要先瞧瞧?” 雒妃对胭脂水粉也是喜欢的,况这会无事,便矜持地点点头,“拿来吧。” 首阳递给雒妃,她便领着槐序梳洗去了。 雒妃试探地摸了摸书皮,发现没灰尘,便放心了。 孤本里确实有很多香方与秘制手法,且很是实用,雒妃不一会就看的津津有味...... “香阴方,此方只可用于妇人及未出阁的闺阁女子。可另妇人私处芬芳四溢,且色粉而嫩,犹若蜜桃……” 雒妃脸沉了,她继续往下看...... “紧蕊丸,此方只可用于出嫁妇人,并对生育子嗣后的妇人有奇效,常保养,可让妇人秘处紧致润滑,夫妻行房,其乐无穷……” 这两香方,竟还有朱砂批阅的痕迹,下写小字“此方甚妙”! 这字迹,雒妃眼熟的很,正是秦寿的字,瞧着他还亲自批注。特意用朱砂将香方划出来,其心昭昭,可想而知。 雒妃冷笑一声,想也不想,啪的就将那书卷扔进雨幕中。心里暗骂,无耻之徒! 不巧,与槐序打理完的首阳正看到这幕,她赶紧冲进雨里将那孤本捡回来,心疼不已。 雒妃眸色发沉。并隐带怒火。 首阳不敢凑上去,便将孤本卷巴卷巴地收了起来,当没这回事,不碍雒妃的眼。 这事揭过,只第二日。秦寿竟一早就过来安佛院。 他也不说做甚,闲适地令人搬了锦杌,坐在槐树下,乘凉品茗。 雒妃约莫容州就要变天了,秦寿不急。她也就不慌。 果然,不过晌午时分,身穿软甲的延安面带冷肃的过来,“王爷,城中突现西突蛮子。还请王爷主持大局!” 这话一落,秦寿与雒妃皆面色一变,即便两人都晓得秦勉塞了人进城,可却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蛮子。 秦寿身上气势一变,他抬脚就往外走。“与本王备铠甲长枪,随本王杀尽突厥!” 到了门口,他忽的顿脚,转身眸色渐深的对雒妃道,“形势危急,公主莫要出院门,王府还是安全的。” 雒妃点点头,在这样的时候,她竟然朝秦寿笑了,那笑靥如花,美眷娇妻,莫不让人心生不舍。 秦寿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雒妃脸上的笑意缓缓沉下去,就像是坠入深海的冰花,与之消融。再也不见一丝踪影,“收拾细软,准备随时回京!” 六宫娥与侍卫面带激动地叠声应喝,不光是公主,就是他们等这一日。都等的望眼欲穿。 身穿银灰软甲,跨上战马,手握九曲长枪的秦寿自然不晓得雒妃的打算,他眸色锐利,眉心那一线丹朱色更是在杀伐之前。就红若鲜血。 王府大门口,秦寿威风凛凛,他身后跟着那一千秦家军,杀伐铁血之气冲天,让人不敢小视。 容州城里已经一团乱。闭门闭户的百姓躲在家中瑟瑟发抖,这个时候,就是给满天神佛磕头下跪都不若求秦寿来的有用。 悄然入城的西突蛮子,像是有目标一般,直接往秦寿麾下官臣家中闯。进去后,抢夺财物,男的一刀毙命,女的欺辱再杀,后一把火将尸体付之一炬。在秦寿眼皮子底下,当真是张狂了得。 秦寿冷眼看着火光冲天,时不时传来凄惨喊叫的东西南北四城方向,冷然下令道,“东西南北,两百人为一小队,遇蛮子杀无赦,旁的不管!” “喏!”一千人马领命,那声势浩大,荡人心魂。 一千人分为四个方向,飞快离去,秦寿身边就只余延安一人,他手提九曲,黑色战马缓缓而行,擒贼先擒王。他自然是要当先杀了主使的秦勉与安家! 他可以容忍秦勉上跳下窜,也能理解他想夺爵的心思,可绝不会原谅他居然与虎谋皮,放蛮子入城! 也是他失算,以为一切都在算计内,故而也就冷眼看着秦勉蹦跶。 他一夹马腹,胯下战马速度快了起来,他当先就往安家去。 然才到半路,就让人拦了! “容王,好久不见!”大街上。确实有段时日没见的婆食罗安安稳稳地坐在木椅中,他满头辫子披散,苍白的脸上带出潮红的血色来,并一左一右,站着那奴隶汉子与索都。 秦寿蔑视一笑。九曲一挽花枪,直指婆食罗,“本是欲放你一马,可你赶着来送死,今个本王就成全你!” 他想起雒妃染时疫的事来,虽后来莫名其妙地好了,可总归是这人害的。 哪知,婆食罗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他看了看在街坊两旁躲家里不敢出来的百姓,“若我说,此次并不是我自愿来的,不知容王可信?” 秦寿挑眉,不予置否。 婆食罗又道,“我损失了霜狼族,阿爹很是愤怒,加之此次你那弟弟主动与我的死对头联系,故而我才被派了过来。” 不管婆食罗如何说,秦寿今日是铁了心要杀他。 兴许婆食罗也晓得,他咧嘴笑,露出森寒白牙笑道,“你可是要去杀安家的人?不必去了,我已率先将人全弄死了,一包毒罢了!” 这话让秦寿皱眉,“哼,如此,你也要死!” 第093章 公主:妄想撬本宫墙角 稳坐安佛院的雒妃自然不晓得秦寿遇上了婆食罗。 她等在偏厅,行礼细软一并都收拾妥当,只有嫁妆没法带回去,遂一把锁锁了,日后运回去就好。 秦寿离开不过个把时辰,起初还艳阳高照的天,又下起雾蒙蒙小雨来,淅淅沥沥,连衣裳都打不湿,可却丝丝缕缕的很是恼人。 秦勉是在申时末过来的,他拢着袖子,神色惶惶,眼底竟有疯狂又有扭曲。 雒妃身边站着鸣蜩与季夏,旁的宫娥分两列而站。 秦勉满头发丝都沾染了细雨,晶亮水珠。白白茫茫,他冲雒妃眯眼笑了起来,然后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一瓦楞状的金黄物什来。 雒妃摩挲着扶手的指尖一顿,鸣蜩警惕地到秦勉前面,结果那物什,仔细看了,确认无碍这才给雒妃。 雒妃只一眼就认出,这正是秦家藏与宗庙的的丹书金券,上面丹书描着秦家列祖列宗的功绩以及先帝誓言,做不得假。 “公主。弟弟幸不辱命!”秦勉压了压心里的喜色,强作冷静的道。 雒妃将丹书金券给首阳收好,她这才缓缓起身,滟潋杏黄长裙晃悠过如水的波纹,分明并不高挑的个子,竟突然而起仄人的威压来。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秦勉,“哼,你勾结西突,竟放蛮子入城,真是罪该万死!” 秦勉神色一整,“公主这是何意?” 雒妃步步到他面前,在半丈外站定,蔑视地睥睨他,“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本宫最是见不得外族,特别是蛮子!” 秦勉已觉不对,他眼底狠色一闪而逝,“公主,这是想出尔反尔了?” 雒妃不屑蔑笑,她倨傲道,“本宫就是要出尔反尔,你又当如何?” 秦勉脸上再无笑意,扭曲和阴沉如攀援的藤蔓,从他嘴角蔓延到眉骨,狠厉非常,“那就别怪弟弟也不客气!” 他说着,一击掌,安佛院外就想起丁丁当当打斗的声音,间或濒死惨叫! 雒妃更是瞧不上秦勉,她与他擦肩而过。路过顾侍卫面前,谁也没料到她竟猛地抽出顾侍卫腰间的长剑,转身一剑刺向秦勉。 “勾结外族,立斩无赦!”她娇喝道,那一剑不偏不倚,噗嗤一声轻响,刺进秦勉肚腹。 电光火石间,秦勉一介书生,哪里反应的过来,他只觉一痛。雒妃却已经迅疾抽出了长剑,带起猩红鲜血,那血落地就如绽放的雪中红梅。 他低头看了看,手抚上伤处,满手的鲜血,眼底这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雒妃扬起下颌,娇小的身子,背脊挺的笔直,“本宫出自息氏皇族,坏我大殷江山,岂能容你!” 这话一落,她将长剑扔给顾侍卫,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那枚假的虎符,扔到秦勉脚下,吩咐道,“给本宫砍了他的脑袋,挂在南城门,以儆效尤!” 顾侍卫领命,雒妃才初初踏出偏厅,他就已经眼不带眨地砍下秦勉的脑袋,用他外衫一裹,提着走了出来。 雒妃坐在金辂车上,瞧着收到消息的图卡,带着自个的骑兵迅猛冲进来,与三十侍卫里应外合,将王府中作乱的匪徒杀个一干二净,她这才挥手下令道,“走!” 一行人飞快出了王府,径直就往南城门去! 这厢秦寿未能及时杀了婆食罗,城门紧闭,晓得他跑不了,故而先行去了安家。 安家果然如婆食罗所言,上下几十口,死的不能再死。婆食罗出手,鸡犬不留! 恶有恶报,安家帮着秦勉引来虎狼,如今自个以身饲狼,也算是因果循环。 安家事毕。秦寿得到秦勉闯入宗庙的消息,他心头一跳,只觉不好,果然敢过去之时,宗庙内供奉的丹书金券已不见踪影。 秦寿想也不想,一径往安佛院去,府中并无多大伤亡,可到安佛院门口,死人却倏地多了起来,秦寿面色一寒,他冲进去就见整个安佛院人去楼空,偏厅里只余被砍了脑袋的秦勉,浸染了鲜血的虎符。 烟色凤眼中顿风暴迭起,秦寿俊美如玉的脸上越发没有表情,他弯腰捡起那没虎符。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这才发现是枚假的。 他看着虎符,忽然勾唇冷笑,“息宓,你逃的到哪去呢?” 不作他想。秦寿收了虎符,衣袍翻飞,出了院门翻身上马,当即就往南城门去。 四大城门,唯有南城门出去就是上京的官道! 而此时的雒妃,已见城门在望,可却被一小队穷凶极恶的蛮子缠住,她金辂车太显眼,也是没顾虑周全,才一出府,就惹来祸端。 安危倒是无碍的,图卡的骑兵以及三十侍卫和一百亲兵皆不是吃素的,将她护在中间,且战且行。 守城军早得了容州命,城门紧闭,无召不得开。 距离城门不过两三丈距离,雒妃将手里的秦家军虎符一现,娇喝道,“开门!” 那守城门本在犹豫,谁都晓得坐在金辂车上的人定然是雒妃公主无疑。目下又有容王虎符,故而赶紧去开城门。 雒妃心头提了起来,她往后瞧了瞧,并没见到秦寿追来的踪影,这才微微安心。 那城门缓缓开启。眼见就要能容一人通过,这当,轰的一声从天而降。 烟尘之中,传来放肆大笑,“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听闻这声音,雒妃眸色一厉,她朝那处纤指一扬,下令道,“拦住他们!” 婆食罗回头,就见老熟人雒妃高坐金辂车上,正差人向他们杀来。 他还真没想到,在城门口遇上雒妃,不等他说什么,索都已大喊着朝雒妃过来,“小娘子,你在这啊。” 见有侍卫朝索都动手,雒妃赶紧道,“给本宫杀那个坐在木椅上的!” 突如其来的变动,让开门的守城门一愣。才打开的门缝就又给关上了。 雒妃对婆食罗恨的咬牙切齿,若不是他,她这会都出城了。 图卡的骑兵、侍卫、亲兵以及守城门,还有随后赶来的秦家军,悉数都朝婆食罗扑过去。 蚁多咬死象,婆食罗身边的那壮汉奴隶不过坚持了片刻,就倒下了,婆食罗大急,他朝索都喊道,“索都,救我!” 索都距离雒妃不过丈远的距离,这当听到婆食罗的求救,半点都不犹豫,转身怒吼一声,撞飞挡着他的人,飞快就到婆食罗跟前。 婆食罗擅使毒,索都身手了得,一时之间竟无人能近身。 眼见时辰过去,雒妃眼底浮现焦灼之色,她为今日谋划多日,绝不能失败。 紧要关头,一道玄色人影凌空而来,恍若天神降世,那单肩翎羽披风猎猎作响,伴随而来的是,快若流星的剑光,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 第094章 公主:气闷,白夜不听本宫的 雒妃呼吸一窒,她不自觉地捏紧了膝上裙裾。 那剑光如匹练,迅疾而锐利地袭上婆食罗,电光火石间,谁也没想到,婆食罗竟顺手拉了身边的索都来挡。 “住……”雒妃一句话没喊出来。 便是噗嗤轻响,猩红温热的鲜血飞溅,划过优美的弧度,在淅淅沥沥地雨幕中缤纷如落英。 索都高大的身躯微微躬起,他的胸口缓缓浸染出鲜红的血来,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还想回头看一眼婆食罗,然而面前又有刀剑刺上来,他怒喝一声,铁臂一扫。便将意图冲杀上来的秦家军挡了开去。 婆食罗躲在索都的背后,他探出头来,见一紧身玄衣,手执细剑的男子立在不远处,他面前的秦家军甚至自发为他让开条道。 他面容普通,见之即忘,可那身气势斐然,根本不像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婆食罗晓得今个要不好了,他竟腾地起身,弃了木椅。脚步蹒跚地靠近城门,末了顺手抓了个守城门,手中扬毒,恶狠狠地威胁道,“快与我开城门,不然,我将你们悉数毒死!” 那守城军咬着牙,抵死不从。 婆食罗面目狰狞扭曲,手中毒粉当真撒了出去,然也仅限于此。 耀眼如游龙的剑光铿锵浅吟,越过数人,啪嗒一声就砍掉了婆食罗那使毒的手,守城军幸免于难,赶紧双腿发软地爬开。 婆食罗愣了愣,继而捂着断臂惨叫出声。 “阿兄!”索都回头,他想也不想转身就往婆食罗那边去。 但他一转身,后背袒露,数柄利剑噗嗤刺进他身体里,他走了两三步,步步带血,然后望着婆食罗轰的倒地! “阿兄……阿兄……”他即便倒地,手也向婆食罗伸去,一身的鲜血淋漓,后背还插满利剑,他恍若无所谓,竟是爬也要爬到婆食罗身边去,“阿兄……” 不过才爬出一步,他便没力气了,缓缓闭上眼,沾染了鲜血的脸上。安静又祥和。 婆食罗眸色赤红,披头散发,他透过发隙间,看了稳坐金辂车的雒妃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样的大笑声中,起先那被威胁的守城军,麻着胆子,拿起长枪一捅,就将婆食罗刺了个透心凉,后背入前胸出。再狠狠拽出,带出连绵鲜血来。 婆食罗就那般圆睁着双眼,于南城门口,死不瞑目。 雒妃目光落在索都身上就收不回来,心里闷痛,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一切尘埃落定,守城军继续打开城门,那穿着紧身玄衣,挂着单肩翎羽披风,手握细剑的男子几步到金辂车前。 他站在车下,仰头低声喊了句,“公主,卑职来迟,让公主受惊了。” 熟悉地低沉嗓音,让雒妃蓦地回神,她愣愣看着他,“白夜?” 白夜翘起嘴角,轻轻笑了,难为他这模样,公主还能认出他来,“嗯。” 再见白夜,多多少少冲淡了雒妃心里因索都而生的难过,她撩起白纱,朝他伸出手去,“与本宫一道回京。” 听闻这话,白夜眉目竟出现犹豫之色,雒妃心头一沉。 就听白夜斟酌着道,“公主,卑职目下已是秦家军一小队队长,在过些时日,就能升为百夫长,然后千夫长,是以,公主能否给卑职一年的时日,待卑职彻底融会贯通公主所教的八十一计。卑职定然回到公主身边。” 雒妃睁大了桃花眼,好似第一次才认识白夜一般,他居然驳回了她的意思,还擅做主张。 她脑子里乱作一团,骨头缝里又似泛出冷意来。叫她指尖微微发抖,那伸在雾雨中的白嫩小手,淋着细雨,就再无知觉。 白夜垂眸,他目光落在那像他伸出的手上,白皙的掌心纹路,柔若无骨,纤细如葱白,他紧了紧握剑的手,又低声道,“公主说过,卑职是您的指望,是以卑职便不能仅仅是个暗卫……” 这刹那,雒妃心里涌过诸多想法,兴许白夜说的都是真的。也兴许他是贪恋了权势,也可能是他在沙场之上找到了比作为暗卫更有意义的事…… 总归,他是拒绝与她一道回京的! 前世今生,谁又说的清,那为她生为她死。将她奉为至宝的白夜,与而今这个恪守暗卫职责,她为主,他为仆的白夜,是同一人呢? 若是同一人,他都既然为她死过一次,她又如何能再心安理得的向他索取,而不付出半分。 若不是一人,她岂能将对前世白夜的期盼施加与今生的白夜身上。 毕竟,眼下的白夜眼中,对她只有恭敬而无慕艾之情! 她收回手,低头瞧着满手心地湿润,淡淡道了句,“这样啊……那如你所愿。” 城门这时打开,不肖雒妃吩咐,金辂车被侍卫亲兵拥在中间,缓缓出城。 白夜看着金辂车从城门穿出,车上的白纱在蒙蒙细雨中,朦胧不可见那车里的背影,他不自觉摸了摸自个的胸口。忽觉怅然若失,好似有什么极为重要的,随着公主的渐行渐远,也一并离他而去。 雒妃路过索都的尸首旁,她顿了顿。朝那守城军头领份吩咐道,“传本宫之令,将此人好生安葬。” 末了,首阳机灵的塞了锭金子给那头领。 那头领自然点头应下,皆连称是。 雒妃垂眸,深深看了索都最后一眼,似乎将他相貌印进脑子里,这才挥手,一行人继续前行。 出了城,所有的人都稍稍松了口气,雒妃并不松懈,她下令道,“快马加鞭,继续赶路!” 三十侍卫与一百亲兵自然无二话,就是图卡也是应的,故而迎着淅沥小雨,马不停蹄,忙不迭地在官道上疾驰开来。 白夜亲眼瞧着雒妃出了城,他这才带着自个那一小队的秦家军欲往城中旁的地方去,打算清扫落网之鱼。 但他才转身。走了不过几步,便听闻有马蹄声哒哒传来,他眯了眯眼,就见一身银灰软甲、手执九曲长枪的容王快马过来。 他想也不想,脚步一错,站到路中央,当场拦了容王的路。 马背上的秦寿自然也是看到了白夜,他嘴角勾起冷然地弧度,一拉缰绳,那战马长鸣一声,四肢抬起,竟凌空飞跃,径直就要越过白夜。 白夜屏息,握剑地拇指一拨,铿的刺耳声响,细剑再次出鞘,快速又锋利地往头顶那战马刺去。 秦寿不慌不忙,九曲利落地挽了个枪花,铛的一声,细剑与长枪相接,一触即分。 嘭的战马落地,秦寿并不停歇,冲地就要越出城门,朝雒妃追去! 白夜想也不想,随后脚一跺,紧跟着追了出去。 第095章 公主:驸马好吓人 却说雒妃行了数十里,她忽觉不对。 她坐在舒适的金辂车里,朝后望了望,宽阔的官道前后漆黑一片,除了他们这一行人为了赶路都带着地星星火把,竟再没半点光亮。 她问车外的首阳,“走了多少时辰了?” 首阳甩了甩被细雨润湿地袖子,回道,“不足一个时辰。” 雒妃眸色沉了沉,她忽的道,“停下!” 顾侍卫当即叫停自己的人,走最前面的图卡也调转马头过来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雒妃定了定神才道,“未免让追兵撵上,本宫不能与尔等一起走。” 顾侍卫与六宫娥大惊,皆不约而同的道,“公主,使不得。” 雒妃摆手,抿着唇,义正言辞的道,“着顾侍卫、鸣蜩并季夏与本宫一道,骑马走山林小路,旁的人等,继续沿官道而行,于容州以南,挨近蕲州的驿馆再行汇合。” 跟着公主一道上京地解凉毓叹息一声,站出来道,“小子,也与公主一道。” 雒妃瞧着他,沉吟片刻,点头应下。 顾侍卫抹了把脸上雨水,“公主,至少也要带上五名侍卫,不可再少了。” 雒妃见顾侍卫坚持,也一并应下。其他宫娥自然同样想与公主一道,可也晓得眼下不能与公主添乱,只得欲言又止。 首阳咬了咬唇,“公主……” “姑姑坐辂车里,若有追兵追上来也好应付,本宫身边有鸣蜩与季夏,姑姑不必担心。”雒妃回绝了首阳。 首阳只得点头,不放心的从行礼中,捡了数张面额不菲的银票以及好几锭金银和两把碎银子,外加几件轻便衣衫,套了个小包裹,放鸣蜩手里。 眼见公主翻身上马,首阳赶紧拿了件带兜帽的薄披风与她系上,“公主,万事小心,婢子们在前方等公主!” 雒妃点头,旁的话也不多说,少少的十人转道就进了官道旁的山林里,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再见不到人影。 首阳再看不见公主的身影了,她这才上到金辂车中,正欲继续前行。 哪知,漆黑的来路蓦地就响起哒哒马蹄声,在寂静的雨夜中传出去很远。 首阳面色一变,她回头面有惊惧地看向来路,果然不多时,一骑轻骑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她眼尖,自然看出马背身穿银灰软甲的人正是驸马秦寿无疑! 她心有庆幸,又觉紧张,连手心冒出了汗亦不可知。 此刻。一行人却是不便再走了,只得等着秦寿近前,首阳却是打定主意,怎么也要为公主拖延一些时间。 不多时,秦寿近前,他长枪一撩,见着车里的人不是雒妃,那烟色凤眼当即黑沉阴郁,“雒妃呢?” 首阳只与禽兽对视了一眼,她便忍不住错开眼,背心瞬间就被冷汗沁湿,夜风一吹。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雒妃呢?”秦寿又问了声,手中九曲长枪一旋,轰地插入地下,杀气冲天。 首阳一惊,差点没从车里摔下来,她咽了咽口水道,“公主早先行一步,如今怕是都要出容州地界了!” 秦寿并不信她,可也不能对雒妃的人如何。 他冷笑一声,气沉丹田,朗声道,“息宓,十年夫妻,不管生或死,如今一切才开始,你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声震耳发聩,将纷飞细雨也震荡开来,官道两旁激起簌簌惊鸟,不过才走了一里不到的雒妃倏地顿脚。 “公主,怎的了?”鸣蜩关切问道。 所有人都朝雒妃看过来,她凝神侧耳,迟疑问道,“你们可曾听到了驸马的声音?” 季夏惊疑不定的四下张望,所见并无异常,遂笑道,“公主,你是……” “息宓,十年夫妻,不管生或死,如今一切才开始,你能逃到哪里去呢?” 季夏一句话未来,隐隐约约但却无比清晰的果真传来了秦寿的声音,那声音犹如金石相击,直蹿云霄,在雨夜里传去很远。 雒妃面色发白,小脸映衬在斗篷帽檐里。唯有那双桃花眼晶亮非常。 一行人,安静无声,连喘气都放轻了动作。 “息宓,十年夫妻,不管生或死,如今一切才开始,你能逃到哪里去呢?” 当这句话再次响起的时候,雒妃头晕目眩,差点没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 十年夫妻,十年夫妻…… 她拉着缰绳的手止不住地发起抖来,巨大的恐慌从天而降,将她整个人罩住。她又像是回到了秦寿亲手杀她之际,眼睁睁地看着那剑缓缓地刺进她的身体里。 那种垂死地挣扎那样鲜明,让她无法忽视。 “公主,公主……”鸣蜩与季夏赶紧下马,将雒妃从马背上伏下来,找了能避雨的大树下。将水袋塞子拔了,凑到她嘴边道,“公主喝点水。” 雒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那水袋,迫不及待地灌了口水,冰冷地水流从喉咙入肚腹。她这才稍稍缓过劲来。 “你们也听到了?”她抬头问身边的人。 旁的人皆点头,解凉毓还将那话重复了一遍,“容王说,十年夫妻,不管生或死,如今一切才开始。你……” “闭嘴!”雒妃喝道。 她苍白的小脸上带出决绝的狠厉来,点漆黑瞳不见光亮,她吼道,“他杀了本宫一次,胆敢再杀本宫一次试试!” 这话一落,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但话已出口,补救不急,她索性不理会,死死抓着水袋,虚弱的道,“都歇会。等雨稍停再行赶路。” 得了吩咐,那五名侍卫便从行礼中找了能遮雨的油布出来,为雒妃搭了个小棚子,暂且可歇息。 鸣蜩拿了干爽的衣衫出来,将雒妃润湿的外衫换下,一行人也不敢生火。只得就着朦胧的夜色,眯眼养神会。 雒妃却是闭不上眼,她眸子挣的大大的,秦寿刚才的话一直在她耳边作响,心里头一股子克制不住的畏惧缓缓蔓延,叫她愤怒交加。 她忍不住会去想,秦寿是如何晓得她与他只有十年夫妻情分的?他那句生或死又是在指什么?甚至于他说的一切才开始,说的大殷还是旁的? 会不会,秦寿晓得她有着前生记忆,亦或他其实也是记得的? 这样的念头,雒妃不敢去深想,只会让她越发慌乱起来,从前的秦寿,她忌惮又害怕,那样深不可测,旁人根本就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不见他最后竟然真做了皇帝,成为天下之主,真正的九五至尊,他简直就是无坚不摧,没有谁能阻止他! 她模模糊糊间,恍若又听见秦寿在问她,“公主,你是喜欢桃花胭脂还是莲花的?亦或两人都弃了?” 他上次在安佛院这样问她,然后视野一黑,她就见他长剑入她胸口,俯身在她耳边呢喃耳语。 可说的什么,她已经听不清楚。 安佛院里,他颔首垂眸,薄唇一掀,重复问道,“公主,你是喜欢桃花胭脂还是莲花的……” “公主,你是喜欢桃花胭脂还是莲花的……” 她猛地一挣,胸口泛疼的同时就听见了他上一世在她耳边的最后耳语。 他当时问她,“公主。你是喜欢桃花胭脂还是莲花胭脂,总要选一次才好……” 前世今生,一应对上,雒妃觉得自己像是坠到了无底的深渊,长久的不着地,她挥了挥手,好似被谁拉住,蓦地一拽。 她睁眼,就见着鸣蜩拉着她的手,面有焦急,“公主,可是做噩梦了?” 她几不可闻地应了声,眼瞳转动,原是雨早停了,天际泛白,已然大亮。 “天亮了啊……”她呐呐低言,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个的胸口,还好,没有鲜血和伤口,她还活着。 她定定注视着旭日东升的方向,意味不明的道,“鸣蜩,回去记得跟首阳她们讲,日后别让本宫见着桃花和莲花做的胭脂香膏。” 鸣蜩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记下。 雒妃在两宫娥地搀扶下起身,她上了马,拉起缰绳一夹马腹,座下马儿缓缓跑动起来。 她朝着京城的方向,坚定不移,仿佛昨日的失态都是错觉。 且,他若非要她选,她便偏生一样都不选! 第096章 公主:驸马要跟来 未曾预料到,但又好似在情理之中。 秦寿心里其实并未有多少愤怒,更多的是因雒妃的不告而别,以及她还带走了秦家的丹书金劵,就是上辈子,她都不敢这样胆大妄为过。 对宫娥、侍卫秦寿不屑为难,那天晚上,他挥手放走雒妃的人,一个人坐在马背上,湿凉的细雨浸润外袍。冷眼瞧着那行人越走越远,直至再看不见半点人影。 他晓得追着他一道过来的暗卫白夜也是听见了他说的话,只未现身,却是从林间小道继续追了下去。 他却是不能了,身为藩王,无诏不得出藩,这是历来的规矩。 调转马头,秦寿面无表情地回了容州城。 大乱一场的容州,人心惶惶,死的伤的,不计其数,见着秦寿那身熟悉地软甲,诸多容州百姓情不自禁跪了下来,纷纷请容王作主。 秦寿眉目森冷,他当即下令,“容州安家勾结突厥,企图破我大殷城池,该九族抄家!” 安家府上的人,本就死的不能在死,而与安家有或多或少姻亲关系的也赶紧撇清。一时之间,整个容州城里,还苟且活着的安家人犹如过街老鼠。 秦寿回了王府,他才踏进鸿鹄阁的院门,就见继夫人安氏站在院中等着他。 她一身灰蓝素袍,发髻上如往常那般只简单钗了根素银簪子,老气而腐朽。 秦寿并为多看安氏一眼,径直越过她就往屋子里去。 安氏抖着毫无血色的唇,声音发颤地问,“王爷,勉儿被公主杀了,王爷可知晓?” 秦寿踏上台阶,他转身,目色锐利如鹰隼地看着她,见安氏摇摇欲坠的模样,忽的勾起薄凉嘴角,落井下石地道,“自然晓得,彼时他的脑袋还挂在南城门上,以儆效尤!” 听闻这话,安氏差点没一头栽倒晕厥过去,她睁大了眸子,顿心如死灰,“王爷,可得为勉儿报仇啊。勉儿可是王爷您的胞弟,秦家唯二血脉!” 秦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屑一顾,“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秦九州!”安氏歇斯底里地喊起来,“你若不为勉儿报仇,我当让全容州的人都晓得你轻薄继母,虐杀庶弟……” “随你!” 安氏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寿一口打算,他眉间的不耐深深刺痛她。但凡任何事,就没能让他在意一般,名声、颜面、清白……一应的他都不在乎。 “哈哈哈,”安氏笑了起来,她仰头望着漆黑雨幕,怨毒而不甘,“我诅咒你,秦九州痛失所爱,一生无依,我诅咒秦家断子绝孙,生生世世,男为奴,女为妓……” 正欲进屋的秦寿凤眼一眯,他冷哼了声,手中九曲一扬,宛若利箭,唆的就刺破雨幕,刺穿安氏胸口,将她带出丈远的距离,并死死钉在地下,末了九曲枪尾,还在嗡嗡作响。 在院门口瞧着这一幕的延安等人,赶紧低头,大气也不敢出。 亲手弑继母,于秦寿而言,就和斩了只鸡毫无区别,他连气都没喘一丝,“王府继夫人安氏,有愧其子......勤勉做下的大逆不道之事,无颜见父老。遂以死谢罪。” 延安心头陡升寒意,他赶紧应道,“是。” 秦寿这才进了房间,他也不点灯,就那般随手脱去湿润的外裳,仅着雪白中衣半坐在床沿,微微闭目。 延安没听到房间里有动静,他也不敢吵,只得自己亲自动手,轻手轻脚得将安氏的尸首抬了出去。完事还提了一大桶的水进来,将九曲上上下下冲刷了个遍。 就在他将九曲搁到房门口之际,冷不丁听闻房里传来秦寿轻若落羽的声音,“将安佛院收拾干净,公主的物什原封不动。” 延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吩咐他,“小的记下了。” 一晚过去,秦寿再次出现在延安面前的时候,一身气息越发的猜测不透,更为高深莫测。他扫你一眼,都会忍不住打个寒颤,然后落开视线。 延安站在边上小心翼翼地研墨,他悄悄瞥了眼正伏案奋笔疾书的容王,只见赤金边框圆水晶眼镜下的烟色凤眼深邃沉寂。犹如一汪死水不见微澜。 他斟酌了下言词,轻声道,“王爷,昨晚上小的在收拾安佛院的时候,见着个小侍鬼鬼祟祟的。企图趁公主不在偷敛财物落跑,小的气愤膝下,已经将人抓了起来,这要如何处置,还请王爷定夺。” 执笔的手一顿。寡凉薄唇抿起,“小侍?” 延安回道,“正是从前恭王送予公主,名叫月华的小侍,后来公主赐名明烛。” 秦寿复又继续动笔。“怎的没与公主一道回京?” 延安将墨锭倒着搁砚台边,“小的审问过了,昨晚那小侍故意躲了起来,公主多半也是记不得他了,他见公主离开后,便偷跑了出来,见着公主嫁妆还在,遂起了歹心。” 秦寿将手里批阅完的奏请扔一边,随手又拿了本继续蘸墨批阅,“差两人,使点银子,将人给公主送到京城的公主府去,就说是公主落下的小玩意。” 延安原本以为王爷会将人给杀了了事,哪想,他不仅不杀,还要给公主送回去,他家王爷的心思真是猜不透。 秦寿并为在小侍的事上多花心思,他边批阅奏请边道,“此前,青老夫人应本王之请,帮衬本王理了个安家在容州好几代人的关系谱出来,当真错综复杂,本王欠她个人情,已经同意放青欢从庵堂回来,这事,你去办了。” 延安记起,有次大晚上的,青老夫人还过府来找王爷,原是为了这等事。 “那关系谱上的安家人,都要安插钉子过去盯紧了。此事宜早不宜晚,一个不对,就先下手杀了再说,务必将安家连根拔起。” 延安点头应下。 该吩咐的都吩咐完了,秦寿挥手示意延安赶紧去办,待延安退下后,他放下毫笔,独自呆了会,这才摸出本空白的奏请来,蘸了墨,上书...... “容州藩地异姓王秦寿跪奏,闻七月,乃太后千秋,臣感铭天家知遇提携之恩,数年如一日惦念,偶的金玉观音一件,特请离藩上京,以舒臣五内感激之情,若不能当面面见圣人与太后,叩拜一番,感激之情实不能表述万分之一……” 第097章 公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说秦寿如何想着寻由头上京,单说雒妃走了三日山林小路,终于临到容州地界。 一行人出了林子,便见着容州与蓟州交界的关隘口,那隘口两旁是高耸入云的陡壁峭崖,隘口狭窄,只余两人通过,且在隘口上还建有巡守塔,时不时有巡守兵往来巡逻。 见着雒妃几人从林子冒出来,在塔上的巡守兵当即搭弓拉箭。并大声喊道,“尔等何人,报上名来,若再靠近半步,休怪刀剑不长眼。” 雒妃将公主令与顾侍卫,让其上前交涉,顾侍卫解下腰间长剑,双手举起缓缓往前走。 很快,就有巡逻斥候从塔上下来,拿剑指着顾侍卫。站在丈远的地方道看,“将令牌扔过来!” 顾侍卫将公主令扔过去道,“我乃雒妃长公主侍卫长,雒妃公主由容州来,往京城去,途径此地罢了。” 那斥候只是个小兵,根本不识公主令,可也不敢大意,遂道,“等着,需得回禀左右护军。” 顾侍卫点了点头,那斥候小兵带着公主令,飞快的就往隘口里去。 不多时,就见两身穿甲胄的护军大步而来,其中一人满脸络腮胡须。一双眼大若铜铃,另一人相对矮小一些,吊三角的眼,颧骨颇高,一股子的猥琐之气,不讨喜。 两人见着雒妃,当即单膝跪地,“卑职见过雒妃公主,公主长乐无极!” 并将公主令双手奉还。 雒妃收回公主令,居高临下地俯视两人道,“起吧,不必多礼,本宫只是路过,务须喧哗。” 那两人遂起身,那络腮胡的道,“卑职乃左护军张生,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公主可在隘中休整几日,再行上路也是不迟。” 另一矮小的紧接着道,“卑职右护军庞元。张生说的极是,后面的路面不平整,公主还需当心。” 见这两人不乏恭敬,雒妃稍稍放心下来,她看了顾侍卫一眼,只见顾侍卫朝她隐晦点头,她便道,“也好,不过几日就不必了,可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再行上路。” 得了令,左右护军当即在前引路,将雒妃一行人带进隘中。 那隘口起初看着狭窄,可穿过去后,竟是一片开阔的平地,犹如葫芦,转过了,便是豁然开朗。 此刻正有不少的巡逻军正在空地上练兵,那整齐的动作与叠声号子,倒也有一番气势。 雒妃瞧了几眼,随口问道,“这隘中的兵将,可是属容州秦家军?” 听闻这话,庞元垂了垂眼道,“公主有所不知,卑职等人虽也是属容州,可不管是辎重和粮饷皆不如秦家军,说个不好听的,卑职等,该是容州城几大军营里最为末等的。” 雒妃挑眉,军营还排名的事,她还真不晓得。 庞元继续道,“不过,现在隘口巡守军要比从前好过许多,闲来无战事之时。卑职等就在这平地处开垦荒地,自给自足,倒也还不错。” 雒妃点点头,事关军政大事,她不好掺合,不过她还是道,“辛苦了,巡守军的难处,本宫回京后会与皇帝哥哥提的。” 闻言,庞元与张生面露激动,大声应道,“卑职等多谢公主。” 雒妃摆手,一行人这会到了住处,庞元将最好一座的军帐腾挪出来与雒妃用,他搓着手道,“隘口日子艰难,忘公主莫嫌弃。” 雒妃微微一笑,“无妨,出门在外,本宫也是不讲究那些。” 庞元点头哈腰。这才将顾侍卫等人安排到另一处的军帐,离雒妃那边并不算远。 进了军帐,显然是收拾过的,鸣蜩与季夏便忙活开了,男子不仔细。诸多地儿都处理的不干净,姊妹两人又将整个帐子拾掇了遍才算能安睡。 当天晚上,庞元与张生送了一尾鲜鱼以及几样山野小菜过来,再好的却是没有了。 张生一人高马大的汉子,硬是窘迫地涨红了脸,“公主,这是今个下午卑职才下水捉的鱼,新鲜着。” 庞元瞪了他一眼,拉着他就往外走,“公主,慢用。” 雒妃娇矜地点点头,见两人都出去了,鸣蜩才过来,先试了几样小菜,确定无毒后道。“公主可要用点?不太精细就是了。” 雒妃瞥了那鱼一眼,嫌弃地推开道,“这鱼你们俩用。” 她自己却是只夹了几根青翠野菜慢慢嚼着。 鸣蜩与季夏也不客气,晓得自家公主的脾性,故而两人合力将一尾鱼用的干干净净。 却说出了公主军帐的庞元与张生两人。庞元拖拽着张生,一直走到无人的僻静的地,庞元放开张生低声道,“张生,你看公主如何?” 张生摸了摸下颌的大胡子。“很漂亮,娇娇柔柔的,被她瞅上一眼,为她死都心甘情愿。” 庞元眼神闪烁,他冷哼了声,“就凭你?我听闻公主的驸马是容王。” 张生铜铃大的眼白了他一眼,“我就想想怎么了,又没碍着谁。” 庞元拍了拍他的肩,凑他耳边道,“不知你可注意公主身边那宫娥背上背的行礼没有?” 张生脸上露出沉思的神色,庞元又道,“鼓鼓的,定然有诸多金银之物。” “且,你再想想,雒妃公主那是什么身份。金枝玉叶,在容州好日子不过,一个人跑到这山郊野林来,不是容王府出了变故,就是这公主有古怪。”庞元边说边朝四下梭巡,见无人注意他们俩,这才稍稍放心。 听闻庞元的话,张生这才觉不妥来,“你说如何办吧?” 庞元脸上浮起悸动来,“要我说,这公主定然是个假的,指不定还是个逃犯,咱们身为巡逻军,哪里能轻易就放她过去蓟州,要容王追究下来,咱们都要遭。” 张生捏了捏拳头,有些犹豫不定,“我觉得她不像假的。” 庞元差点没一巴掌扇他脑后,“要能让你看出来,那还是假的么?再论你我何时真见过雒妃公主,就是那公主令,咱们今个也是第一次见,而且隘口本就是荒野,失踪个把人也是很正常的事,谁也不会晓得。” 只要,他惦记着那婢女身上的财物才是真。 “你不说,为那公主死都甘愿么?”庞元嗤笑了声,“真到那步,就不是为她死了,而是她求着让你放她一命,任君所为。” 这最后的四字,下流又猥琐,却让张生心头一动。 他盯着雒妃住的军帐,吐了口唾沫到手心,搓了搓道,“干了!” 第098章 公主:本宫的暗卫凶残残哒 军帐简陋,鸣蜩与季夏在榻下打地铺守夜。 那榻并不细软,雒妃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甚至还觉得一身都被磕的慌,对自己身子这样娇弱,她也是没法的,好在只用将就一晚,她也没怨言。 待到夜半时分,她好不容易才眯过去一会,耳边就传来嗡嗡的声响。 “公主。公主,快醒醒。” 她心头暴躁地睁开眼,竟见戴着鸦羽面具的白夜,她一愣,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哪知,白夜三两下抓来披风,嘴里道了句,“得罪了。” 便将那披风裹雒妃身上,“公主,赶紧离开。这隘口的左右护军欲对公主不利,卑职恐双拳难敌四手,公主还是赶紧逃。” 雒妃回神过来,她一把抓着披风,“只有左右护军起了歹心还是整个隘口兵将都参与了?” “只有左右护军,以及两人的几名心腹。”白夜飞快回道,这当鸣蜩与季夏也是早醒过来,已收拾妥当。 听闻这话,雒妃却是不慌了,她冷笑一声,嫩若白瓷的面颊在晦暗的夜色中泛出如玉的荧光,“左右护军何故对本宫起歹心?” 白夜皱眉,“卑职探听到,这两人认为公主是假冒的,且身边婢女身上还带了不菲财物。加之见公主貌美,是以心生恶念。” 雒妃自然是相信白夜的,她施施然坐榻边,不惊不惧,思忖片刻道,“不过数人罢了,本宫也是有人的,不惧。” 见雒妃不欲先走,白夜只得在军帐中先行布置一番。 雒妃对鸣蜩吩咐道,“你去唤顾侍卫过来,另五名侍卫在帐外警戒,切莫惊动旁人。” 鸣蜩应声,她瞅着外面无人的当,身子一扭,就如一团暗影般飘了出去,谁也没察觉。 雒妃见白夜在不大的帐子里四处走动,不时牵扯出蛛丝一般细密的线来,这模样的白夜,她也并不陌生,且这种陷阱手段是每个暗卫都会的。 “你为何跟来?”好一会。雒妃开口问道。 白夜正扣细线的手一顿,继而回道,“卑职遇上驸马追击公主,不放心就跟了上来,后来晓得公主与亲卫分道扬镳走的山林小路,心头担忧公主安危,就过来了。” 雒妃望着他,点漆黑瞳瞧不出任何光亮,“不是要回秦家军军营么?” 白夜回头看了公主一眼,见她面无表情。鸦羽面具下抿了抿唇垂眸道,“晚些时候回,无碍的。” 雒妃忽的就没了说话的欲望,她撇开头,径直又躺回了榻上闭目养神。 白夜倒无措起来了,他在帐中站了会,干脆将自个的身形隐入暗影中,谁也看不见他。 季夏好奇地瞅过去,眨了眨眼,她想开口相问,又晓得不能惹公主不快活,故而憋着,心头像猫在抓一般。 好在,顾侍卫过来的很快,他甫一进账,若不是白夜及时现身挡了他,他就要一头撞上帐中那些看不见的细线,落的个横尸当场。 他后怕的出了一身冷汗,心有余悸地看了看白夜,这才对公主回禀道,“公主,卑职已安排妥当。” 雒妃坐起身,鸣蜩已笑着卧到榻上,“公主,这榻也容婢子躺会。” 雒妃晓得她是为了代替她。故意麻痹左右护军,遂跟着起身,随季夏站到最角落的暗影中,不注意根本看不见。 而白夜与顾侍卫一左一右守在军帐口,只等左右护军自投罗网。 果然,午时过三刻,帐外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原本靠在季夏身上,迷迷糊糊的雒妃也猛地睁眼清醒过来。 不多时,军帐帘子被缓缓挑开,有月色透进来,能见帐外是一群五六人,那几人挨个进来,瞅着榻上安卧的窈窕身姿,皆面放亮光。 其中一人微微抬手,另几人蓄势待发,作势就要冲将上来,当先将榻上的人给绑了。 哪知,那抬起的手还未放下,便见冷冽的剑光耀若流星。在黑暗之中亮的刺眼。 “噗嗤”轻响,紧接着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整个军帐里蔓延开来。 “啊,我的手!”庞元凄惨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接二连三刀剑相击的铿锵声,伴随着越来越浓铁锈一般的腥味。 不过半刻钟。待一切安静下来,刷的一声,白夜点起火折子,犹如星火的光亮一瞬驱散黑暗,可也仅照亮白夜周身。 只见他站在断肢残臂的尸体中间,玄色袍摆浸染了艳红鲜血,细长的剑尖正有血珠滑落,那些他起先布置的细线上,还有死状狰狞的,像是被挂在蜘蛛网中间的可怜虫,细线锐利无比的割裂开来,淋漓的满地鲜血。 直到白夜点燃油灯,整个军帐再无半点黑暗,鸣蜩季夏与顾侍卫三人瞧着他目瞪口呆,季夏面色发白躲一边吐去了。 有鸦羽面具的遮挡。没人能看清白夜的神色,他睫毛低垂,沉默不言的开始收拾,先是那一团锋利的细线,沾染了血。却是需要清洗的。 他耳边听到季夏受不住的呕吐声,却不敢抬头看雒妃一眼。 雒妃同样面色有微微发白,可她倒没有吐出来,这样凶残的暗卫白夜,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她不仅不畏惧。反而对他终于生了点熟悉感来。 顾侍卫反应过来,赶紧帮着白夜收拾,整个帐子里血腥味重的不行,可又不敢撩开帘子。 鸣蜩横了季夏一眼,搀扶着雒妃道,“公主,先去顾侍卫那边的帐子,容这边收拾妥当了在论。” 雒妃点头,临出帐子之际,她道,“不必收拾的多细致,天一亮,本宫就离开,这边巡守军之事,到时报与驸马。他自会善后。” 这也是她为何晓得左右护军对她生了歹意,敢毫不犹豫就将人杀掉的缘由所在。 一主一仆出了帐子,没了血腥味,这才觉鼻尖好受些,鸣蜩凑到雒妃耳边,小声的道,“公主不若再相劝白侍卫,有他一路回京,公主要安全很多。” “就拿今晚之事来说,若不是白侍卫及时赶到,婢子不敢去想会出现何种后果。”鸣蜩也是实话实说,虽左右护军都死了,可她想着都还觉得后怕。 雒妃没回答鸣蜩,她仰头看了看布满繁星点点的苍穹,好一会才道,“鸣蜩,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想守护的人,想走的路,即便本宫再是公主,那也是不能仗着身份就干涉的,那与将飞鸟折翅有何区别。” 她也是想明白了,上辈子的白夜,可不就是被她折了翅,虽他也是心甘情愿,可终究是空付一身才干,困守原地,不得上进半步。 而这一世,他既然有想做的,趁她还是公主的时候,还能给他做主的时候,便去做,就是最好不过。 往后如何,那也是往后才论。 第099章 公主:狗胆,敢拦本宫的驾 雒妃是在卯时悄然离开的隘口,没有惊动任何人,拿了左右护军的通行牌,便一路畅通无阻。 她也不去管天明之际,若是左右护军几人的尸首被发现了会引起如何的波澜,这些事,自有秦寿去善后,且只是州与州之间的隘口,并不是边境,故而一时半会没有将领。那也是出不了大事的。 白夜在暗中将人护送出了容州,见不到人影了,他这才转身回容州。 雒妃一过蓟州的地界,她抛了抛手里左右护军的通行牌,面有讥诮的道,“早知一个小小护军的通行牌都比本宫的公主令好用,离开容州的时候,就该去秦寿那边摸一个来备上,省的没路引,还遭人觊觎。都当本宫是个假公主。” 鸣蜩雒妃扔过来的通行牌收捡好,这才笑着道,“公主天颜,哪里是寻常百姓能见到的,他们有眼无珠罢了。” 雒妃哼哼几声,一行人转回官道上,不过半日功夫,就与早到了蓟州驿馆的首阳等人汇合了。 首阳见雒妃风尘仆仆,心疼的不行,赶紧催促身边人备热水的备热水,摆放饭菜的也赶紧端上来。 雒妃极为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虽没香花澡豆,可总也比在林子里穿行了几天来的舒服。 梳洗完了,她这才用了些精致的膳食,吃个半饱。也不管外头是何时辰,先行休息去了。 她这一觉睡的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 首阳进来伺候,莺时与她绾发,首阳见雒妃精神尚好,遂道,“公主,婢子因着先到几日,蓟州节度使得到消息,拜了帖子上门,央求与公主见礼。” 听闻这话,雒妃慵懒微眯的眸子一顿,继而清醒无比,“蓟州节度使?可是叫关良善?” 首阳点头,“正是此人,据说关良善宽和百姓,是个好的。” 这话一落,雒妃就嘲弄笑道,“名字叫良善。可不一定就良善。” 绀香端了枣泥核桃糕进来,那糕乃是用无核的水晶红枣碾碎了做的,软糯可口,又养人,很是得雒妃的喜欢。 绀香将碟子推到雒妃面前,娃娃脸笑着道,“公主,一说这关良善,蓟州百姓都在夸呢,说是关节度使为人公正。性又刚直,为了蓟州百姓还与纨绔权势对上过。” 雒妃眯了眯桃花眼,她自然是晓得关良善这人的,上辈子虽没见过此人,可传闻也听了不少,尽是如这般的好话。 可最后才晓得,这人哪里是个良善的,心也黑着。 “不见!”雒妃冷冷回绝道。 几宫娥面面相觑,至此有关关良善的事,却是支字不提。 雒妃慢条斯理用完指间的枣糕,想了想道,“明个继续赶路。” 如今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她反而急切起来了,两辈子她都多少年没回去了,好似自嫁给秦寿,她就再没见过母后和皇帝哥哥,她迫不及待的想见至亲,旁的不相关的,她才懒得理会。 第二日大早,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自驿站出行,雒妃一进金辂车,就趴软褥上了,起的太早,她还困着,很是没精神。 加上金辂车里安稳。并不摇晃,不过片刻功夫,她就又睡过去了。 官道平整又开阔,极好赶路。 然,不过才走了一里路,雒妃正是梦见自个兄长的时候,金辂车猛地一顿,差点没让她在褥子上滚上几圈。 “公主,可有碍?”首阳几步上到车里,见自家公主眼神茫然,髻上的今簪也歪了,很是迷糊的神色。 她觉好笑,可又不敢真小,遂上前于雒妃理了理赤金蓝宝石蝶恋花簪,并回禀道,“前头被人个拦住了,所以……” “好大的够胆,连本宫的鸾驾也赶拦!”没睡饱觉,她心头憋火,正好找着人发作。 雒妃撩开车上纱幔。顾侍卫就过来道,“公主,是蓟州节度使关良善跪在官道中央,求着要见公主。” 雒妃一挑眉,面上冷笑。 顾侍卫踟蹰的道。“卑职观关良善,好似真有事要求公主。” 闻言,雒妃便道,“那本宫便见见,若他关良善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本宫要他好看。” 这话一落,关良善很快就被带到雒妃面前,雒妃连车都没下,更未露出真容,只语调抑扬顿挫的道,“关良善?听闻你要见本宫?” 被带过来的是个年过而立的男子,生着如怀胎妇一样的将军肚,可他头却显小,就连那双眼,都只有绿豆大。 他也不说旁的。直接给雒妃跪下,从怀里摸出本奏请来,双头举过头道,“请公主一阅。” 首阳先行接过,检查了番。这才递到雒妃手里。 雒妃漫不经心地打开奏请一扫,但她才看到第一句话,整个人腾的就坐直起来。 一目十行地看完,她整个人气势倏地冷肃森寒起来,“此事当真?” 关良善一脸坚定。“臣不敢糊弄公主。” “啪”的声响,却是雒妃狠狠地摔了那奏请,她沉吟片刻,才道,“你起来,此事不得声张,本宫会将此奏请带回京城,由圣人定夺!” 关良善双手伏地,对雒妃磕了好几个响头,“臣静候公主佳音。” 雒妃重新捡回那奏请,她摩挲片刻,“你如此大张旗鼓来见本宫,怕往后日子不会好过,可有打算?” 关良善捻起袖子擦了擦额头,“臣连死都不怕。还担心什么。” 这就是并无打算了。 雒妃思来想去,苦于身边无得用之色,只得道,“罢了,你今日既然敢冒死来见,本宫总不能置你与不顾。” 说到这,她顿了顿,“转到往云城去。” 首阳几人心头一惊,原本只要顺着容州与蓟州交界的官道而行,不过再有五日就能到京城。 可目下却是往云城去,须知到云城得穿过半个蓟州。 “公主,若是转到去云城,怕是十天半个月都到不了京城了。”首阳皱眉道。 雒妃摆手,“无妨,待会本宫修书一封,先行快马加鞭送回京去,本宫就在云城等着皇帝哥哥来接便是。” 她也想过了,与其自个回去,这一路还不晓得会如何,若再发生容州关隘口那等事,可没有谁能时时救她,故而不若等着皇帝哥哥差人来接的妥当。 她瞅着手上的奏请,不自觉皱紧眉头,她挥手允关良善一路跟着,又吩咐道,“将解凉毓请来,就说本宫有事相商。” 思来想去,能与她探讨这奏请的,还就唯有解凉毓一人。 第100章 公主:关门,放驸马咬 解凉毓过来的很快,他径直上了金辂车,见着车内奢华的摆设,挑了挑眉,“早知公主的金辂车这样舒适,小子一早就该过来了。” 雒妃懒得与他贫嘴,将那奏请扔给他道,“先看看这个?” 这当,首阳跟着进来,毕竟解凉毓好歹也是个少年人了。男女大防,多少还是要注意些。 首阳将出发前泡的花果茶,趁还有余温,与两人各自倒了盏。 解凉毓看完奏请,同样皱起眉,“此奏请所言,就云城强占蓟州村镇,并强征壮年男子入伍之事,公主觉得可信几分?” 雒妃半靠在褥子上,她端着金边骨瓷的小盏。衬着纤细玉指,好看的紧。 她抿了口果茶,悠悠道,“可信,又可不信。” 解凉毓掂着手里的奏请,瞥了眼走在队伍里的关良善,带稚气的眉目浮起似笑非笑,“对关良善,公主又了解多少?” 雒妃自晒一笑,“世间之人,大善即大恶,本宫是不信有甚圣人的。” 听闻这话,解凉毓便笑了,“公主说的极是。” 雒妃眉眼舒展,一盏花果茶饮尽。与解凉毓几句话下来,她便理出头绪来,“本宫也好些年没见着悠王和闲王两位皇兄了,是该过去瞧瞧。” 解凉毓赞道,“大善,听闻云城的云片糕乃云城一绝,托公主的福,小子也能尝鲜一次。” 雒妃淡淡一笑,她目光越过车上悬挂的纱幔,落到虚处,“今日若是驸马,他拿到这奏请,又当如何应对?” 解凉毓是瞧不懂公主与驸马两人的,说是仇人,可又是夫妻,说是夫妻,可有时候又像生死仇人一样。 “不管如何应对,总归这事公主到云城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解凉毓瞅了眼面前的茶盏,见里面的茶汤腻人。不甚有兴趣喝,便推至一边继续道,“留在蓟州,能得到的线索也不多,且最为重要的,公主与云城的两位王爷,怎么也是一家人。” “这一家人的事,公主又是个年纪最小的,说的话哪里有份量,总还是要太后出面才好。”解凉毓人虽小。可诸多的事,是看的明明白白。 雒妃转着手里的茶盏,面无表情。 她本可以不用转道去云城,但如此一来,定然会错过诸多的事。 比如上辈子,这关良善根本就是云城两王在蓟州的傀儡,再比如大夏倾塌之际,众人才晓得,云城与蓟州早就成为了悠闲两王的囊中物,就是秦寿在攻打云城之际,都差点栽在蓟州。 她不晓得这辈子路过蓟州,彼时,正是云城初初对蓟州才出手?亦或关良善已经与两王同流合污了? 若是后者,她当即找由头杀了关良善也是可行的,但若是前者,她这一回才不会让悠闲两王得手。 怎么也要引的云城与容州狗咬狗去最好,毕竟她如今的驸马可是容王。 谁都晓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时半会的,她只要注意点,想来云城两王是摸不准的她如今站哪一边,必要之际,给秦寿泼点脏水也是可以的。 且到了云城,即便悠闲两王再心怀不轨,可也不敢对她下手,毕竟她摄政母后还活得好好的。 定了主意。雒妃轻松起来,她也就有心思邀解凉毓手谈一局。 哪知,解凉毓死活不肯,他宁可下金辂车与顾侍卫同行,也不愿同雒妃对弈。 雒妃才知,日后智珠在握的解凉毓,原在手谈上是个半点天份都没有的。 她拿这打趣他,解凉毓撇开头不理会她,恼了就真跳下马车,不与她一道。 到了蓟州节度府,关良善将手上证据皆呈与雒妃。 雒妃与解凉毓两人将所有的证据看了遍,末了两人探讨到半夜,得出云城这才刚刚对蓟州出手的结论,且就只有那么一两次,还让关良善察觉了。 雒妃顺势在节度府住了两天,她是不担心关良善的安危,毕竟上一世他都没事,且云城两王还找了他来当傀儡,那么目下也同样不会有危险,毕竟要关良善死了。朝廷追究下来,云城这边的事也是纸里包不住火。 不过时常雒妃还是会心生危机之感,这些时日从容州到廊城再到蓟州,短短一路,她所见的贪官污吏、藩王二心种种。无不昭示着大殷根基的腐朽,风雨飘摇之下,自然息氏江山不保,就算没有秦寿,那也会有别的藩王造反。 这让她觉得难过,初初死而复生之际,她以为自己阻止了秦寿,就能解息氏江山之危,可眼下才晓得,她要想救这日薄西山的大殷,仅凭她一人之力,犹如蚍蜉撼树,遥不可及。 可她偏偏又不能什么都不做! 两日过后,雒妃直接从蓟州转官道,前往云城去。 说是云城。可也是九州之一,且云城是悠王和闲王的扈地,这两王乃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就是相貌都长的几乎一模一样,从前为皇子时。排行为八和九,因着生母乃卑贱的宫娥,又是不详的双生子,故而倍受先帝冷落。 后来两人及冠,早早得就被先帝打发到紧挨蓟州的云城来了。 云城被大殷母亲河淮河一分为二。一半为云东,一半为云西,且淮河每到盛夏必犯洪涝,故而百姓常流离无定所,是个并不富裕的州,比之容州还多有不如。 雒妃到云城,已是七天后。 她直接让人传信给两王,半点都没藏着掖着,是以一到云城,她就让人给带到了云西悠王府。 悠王府与闲王府本就只是隔了堵墙,后来两王嫌那墙碍事,直接给拆了开了道门出来,往来十分方便。 “嗳,今个一早喜鹊就在本王窗口叫,本王还道有甚喜事。不想才这样想,蜜蜜就到了,真是好生稀客。” 未见人来先闻人声,说这话的人,正是排行为九的闲王,他当先一步踏进来,身穿宝蓝色福字纹杭绸圆襟衣裳,手里捏了把玉骨折扇,当真风流倜傥。 雒妃眯了眯眼笑道,“这才几年不见哪,蜜蜜到九皇兄这来,就都成客了,时不时下一次过来,就又要换个身份了?” “蜜蜜,莫听你九皇兄瞎说,他就那德性,你也不是不晓得。”随后进来的男子,身形颀长,面若冠玉,颌下几髯美须,与此前的闲王当真长的一模一样。 雒妃也巧笑嫣然地打趣道,“八皇兄怎的续起美须来了,这样子瞧着和九皇兄就不像了呢。” 悠王习惯地捻了捻美须,玩笑道,“还就是长的太像了,旁人分辨不出,就是你那两位皇嫂都认错过,实在闹了不少笑话。” 也就是奇了,旁人老是将两人认错,可雒妃打小就没认错过一次。 “所以,还是蜜蜜好,分辨的出两位皇兄的差别来。”坐下就不甚有正行的闲王抱怨道。 悠王也是点头,“蜜蜜,怎的突然就来云城了?可是驸马欺负你了?” 说着,就问起正事来,雒妃脸上笑意不变,她眨了眨眼道,“哪能啊,蜜蜜的能耐两位皇兄还不晓得么?从来都是蜜蜜欺负旁人,哪里容的下别人欺负蜜蜜。” 闻言,悠闲两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第101章 公主:驸马虎符还让蜜蜜扔着玩哟 先帝一共有五位皇子,两位公主,子嗣不算丰。 存活下来的皇子,而今不过三位,一登基为帝,便是雒妃的皇帝哥哥,剩下的两位便是如今的悠闲两王。 因着被赶出京城的早,两王并未直接参与当年的夺嫡之争。故而运气极好的活了下来,剩下的两位,却是丢了性命。 实际,打小雒妃与五位皇兄的关系都颇为不错,当然与她一母同胞的皇帝哥哥最好一些。 那会她年纪小,宫里只她一个公主,人又长的精致,就和观音座下的小玉女一般。不光先帝宠她,就是五位皇兄都喜欢带着她一道玩耍。 小孩子么,哪里有大人那样多的歪心思,对权势也不甚了解,每日想的便是如何玩好罢了。 虽几位皇兄都要上国子监,可一下课或沐休之日,定然都会来找她,或送一些得趣的玩意,或捉了蛐蛐给她瞧,再大一些的皇兄,便会动手做漂亮的纸鸢给她,还非的十分好看不可。不然她才不会要。 再后来,手足之情也敌不过权势的诱惑,她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除了皇帝哥哥,旁的皇兄就不怎么亲近了,她不亲近他们,他们也渐渐疏远她。 可终究就连如今的八九皇兄,也是带上了成算了。 雒妃在悠王府住了几日,每日九皇兄闲王都带着她出去转悠,或品尝美食,或见见淮河气势,偶尔悠王繁忙之余也会给她带些云城特有的玩意回来。 再是两人都忙的时候,两位皇嫂也会陪着她。 总归不让她觉得寂寞就是了,雒妃觉得自己与两位皇兄的关系又好似回到了从前。 然而这样的自欺欺人,终究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雒妃将关良善那得来的证据摆到明面上,脸沿发冷。“两位皇兄,可有甚要与蜜蜜说的?” 闲王沉默,悠王将那沓证据翻了翻,嗤笑一声,“蜜蜜相信这个?” 雒妃没有说话,她只是眼不错地盯着悠王,仿佛想从他眸底深处看出点什么来。 悠王摇头道,“蜜蜜。你当晓得,你八九皇兄生来就被宫里的人视为不详,从前的夺嫡之争,我们没有参与,而今,还有必要做这些小动作么?” “且,淮河年年泛滥,每年我都往上递奏请,想让圣人拨点银子过来修缮修缮,可圣人也不是每一次都批我的奏请,故而你两位皇兄为这淮河的事都快愁死了,自家一亩三分地都没倒腾安生,哪里还有心思去夺别人的。” 悠王皱着眉头,脸上满是疲惫和无奈。 闲王从头至尾就一声不吭,面色不太好看就是了。 雒妃心头冷笑,敢情这两位皇兄还拿幼时的手段来哄她? “总不至于是空去来风吧?”雒妃继续问道。 闲王瞟了雒妃一眼,瓮声瓮气的道,“兴许是关良善误会了。” 雒妃看过去,“此话怎讲?” 闲王叹息一声道,“也是你两位皇兄不够能干。每年淮河泛滥后,都会有流民四蹿,就有那等落草为寇的,多半是这帮人去抢夺的蓟州。” 听闻这话,雒妃挑眉。 悠王将那一沓的证据推回给雒妃,指尖点了点道,“蜜蜜,若是证据确凿,你何须等到今日才摊出来与我们理论这事,这证据皇兄看了,并不充裕,也不是直接点名道姓是我们做下的,故而,蜜蜜,你其实也是不信关良善的不是?” 雒妃好似真在认真思量悠王的这话,尔后她摆了摆手。“自然,两位皇兄与蜜蜜从小一起长大,无论如何蜜蜜和皇帝哥哥也是不信那些的。” “蜜蜜出嫁之前,都还有那等顽固不化的朝臣与皇帝哥哥说。要注意两位皇兄呢,皇帝哥哥当场就将那些朝臣挨个驳斥了回去,蜜蜜也是那样觉得的。”雒妃眨了眨桃花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纯粹清透的叫人自行惭愧。 悠闲两王对视一眼,皆笑了。 兄妹三人又似和好了一般,旧事按下不提,只捡高兴的说。 然,雒妃回了房间,气的没忍住差点摔杯子。 若说此前她还对悠闲两王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手足之情,今个起,就再没了。 本身上一世的事,她就记得清清楚楚。若不是这两人先带头攻打京城,起先就将京城禁军消耗干净,随后的秦寿,哪里会那样快的就打到皇宫去。 这两人也是。给秦寿做嫁衣,自个没做成皇帝,反倒成全了秦寿。 真真活该! 雒妃气闷的一晚上没睡好,第二日一早。她漆黑眼瞳一转,就对邀她一道用早膳的两王状似无意的道,“两位皇兄都不晓得,驸马曾跟蜜蜜讲,若是春秋时节,坐上雕花大船,顺淮河而下,就能轻轻松松到云城,再是方便不过,连城门都成摆设了。” 听闻这话,两王端茶盏的动作皆是一顿,好一会悠王才道。“驸马果真这样说?本王倒是没想到,还是驸马能干啊。” 蜜蜜抿了口首阳特意给她泡的花果茶,满足的眯着眸子,娇憨的像只吃饱喝足晒日头的猫儿一样慵懒,“驸马说的可多去了,两位皇兄,你们说蜜蜜是不是好眼光,一挑就挑中个万中无一地驸马,母后更是称赞驸马,就是做一国之主都是使的了。” 闲王脸色一变,他啪的将杯盖合上发出叮的声响,“慎言,蜜蜜此等话莫要在旁人面前论。” 雒妃似这才反应过来般,一把捂着自个的嘴巴,忙不迭地点头,“蜜蜜记住了,蜜蜜也就在两位皇兄面前才讲,就是皇帝哥哥面前都没说过呢。” 悠王宽慰笑道,“好了,日后注意些就好,无碍的。” 雒妃便朝悠王笑道,“果然八皇兄最疼蜜蜜,哪里像九皇兄,就知道逗蜜蜜,不晓得蜜蜜现在也是为人妇了,哪里能和从前是一样。” 闲王苦笑不得,不过他还是道,“蜜蜜,你跟皇兄说实话,驸马对你可好?容州隔云城虽远,可我们也多少听到一些风声。” 闻言,雒妃哼了声,她小脸一板就道,“谁嚼的舌根,两位皇兄一定乱棍打死了!” 末了,她又略带羞赧的道,“驸马对蜜蜜很好,蜜蜜让蛮子抓去为质的时候,驸马可是不顾生死的来救蜜蜜,而且秦家军的虎符,驸马也给蜜蜜随便扔着玩来着。” “虎符?” 两王愕然的异口同声,还失态地站了起来,闲王更是一个不察,手中杯盏的茶水尽数倒在了袍摆上,湿了一片。 第102章 公主:胡说,本宫才不晕船 虎符这样的东西,落到不同的人手里,自然有不同的用处。 谁都晓得这是个好物,可若没半点身份地位,拿着也就只能当个垫脚的,可要在一员猛将手中,那便可号令千军,如收到了天家皇族,那也能是制衡的。 故而悠闲两王才会如此失态。 且那虎符还是秦家军的虎符,不是旁的乌合之众。就更令人眼热了。 两王的反应,并未出乎雒妃的意料,她葱白玉指端起青花茶盏,悠悠然地抿了口,借着水雾遮挡,就掩去眸底的冷色。 “蜜蜜,可不能拿虎符来玩笑。”悠王轻咳一声,复又坐下。 雒妃一撩眼皮,上挑的眼梢带出倨傲的金贵来,“蜜蜜看的上他秦家军的虎符,那是驸马的造化,本宫可不是什么破烂玩意都瞧的上眼的。” 她这样骄傲的小模样实在稀罕,让人觉得心头发痒,恨不得抱过来好生揉一番。 闲王倒是笑了,他没敢揉,但探手过去摸了摸她发髻,“是,蜜蜜能指容王为驸马,那是他秦家不知几辈子烧的高香了,区区一枚虎符算什么。” 听闻这话,雒妃就与闲王相视一笑,露出只有天家人才懂的笑容来。 当真是各怀鬼胎,心照不宣。 毕竟都是出自皇族,这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玩的炉火纯青。 三人坐了会。又聊了其他,按着时辰,悠王有事出去了,唯留闲王作陪。 这时,闲王才神神秘秘地挪到雒妃身边,低声道,“蜜蜜,好歹也让九皇兄看看那枚虎符,开开眼界。” 听闻这话,雒妃就笑了,笑靥如糖,甜的腻人,“九皇兄想要?” 闲王自然点头,又猛然反应过来不妥,“不是,九皇兄不想要,九皇兄只是想看看。” 这样口不对心,让雒妃讥诮。 她搁下茶盏,脸上笑意就冷了,“没了。蜜蜜早给皇帝哥哥了。” 闲王一愣,显然没料到,“容王能同意?” 雒妃斜眼看他,“同意又如何,不同意又如何?这整个大殷都是皇帝哥哥的,皇帝哥哥想要什么,蜜蜜想要什么,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谁敢不从?” 这话过闲王心间,他瞧着雒妃白皙又精致的面庞。上面还有层浅析的茸,好看的让人想捏上一捏,不过他却觉得心头发寒,雒妃那漫不经心的神色,也叫他一时半会摸不透了,不晓得她说的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他笑着指着雒妃,接连摇手,很是无可奈何的模样,“走,今个九皇兄带你上外面吃去。” 雒妃起身,无一不从。 他们要跟她作手足情深的戏码,她就陪着,看能演个什么花样出来。 两兄妹自又亲亲密密,好不和睦。 是夜,闲王府前院书房中,灯火隐约,唯能见两王低声密谈。 “秦家军的虎符,定然还是息宓手上。”闲王脸上再无笑意,很是冷酷无情的道。 悠王屈指敲了敲桌沿,“可她会藏在哪呢?” 闲王微微一笑,眼底有势在必得的狠色,“都是息家人,若是你,你会藏哪?” 悠王当真还无比认真的考虑了,“天家人。都是多疑的,她必不会放在身边宫娥身上,那就一定在她自个身上,走哪带哪。” 闲王把玩方汉白玉镇纸,嘴角勾起道。“咱们这个妹妹,如今也是不一般了,竟能从秦寿手里拿到虎符,不愧是息家人。” 悠王并没有闲王想的那般轻松,他思量的深一些。“息宓怎的就指了秦寿做驸马?若秦寿与京城那边搭在了一起,可对咱们几州皆不利。” “我观秦寿并不是个声色犬马之徒,莫非还真让息宓给迷的不分东西了?”悠王越往越觉得心头不安定。 闲王轻蔑嗤笑了声,“秦寿若是个声色犬马的,可不正好,早晚吃下他的容州,我可是眼馋秦家军很久了。” 悠王摇头,并不赞同,“不管息宓如何,她可是主动远嫁容州的。只怕这胳膊肘往外拐,和秦寿合起伙的来试探,不然,她如何会突然就来了云城,云城离容州中间可还隔了个蓟州。” 闲王倒觉得自个兄长想的太多,畏首畏尾,“她不是说了么,本是往京城去的,在蓟州遇上关良善,是以才过来一见。” 悠王瞪了他一眼。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说的你就信了?万一是秦寿早察觉了蓟州的变故,适才让她来探口风,没见秦寿还不顾生死跑去突厥腹地救她,这样的又岂会没有半点情分。” “是以,没道理放她一人独独来云城。”悠王皱眉捏了捏眉心,秦寿也是他兄弟二人的心腹大患,这人太过功高,谁都忌惮。 绕来绕去,闲王也是糊涂了。他一拍案几道,“那还要不要秦家军的虎符了?” 悠王抿着唇,不发一言,好半天才吐出个字道,“要!” 两人定了,便商议开要如何从雒妃身上弄出虎符来,太过狠辣的手段是要不得的,毕竟这些时日,谁都晓得,雒妃是在王府的,要有个三长两短,京城那边的哪里是能饶的了人。 诱哄也是不行了的,故而这盘算,还真不好斟酌。 雒妃可不会管两王都在背后议论了些什么,她半眯着眼躺在美人榻上。时不时抿一点面前小案上摆着的糖蒸酥酪,首阳与她捏腿,绀香揉肩,惬意的不行。 她昏昏欲睡之际,忽的又坐起来,将绣鞋蹬了,眼都没睁开的吩咐道,“姑姑,改收拾收拾了,在云城呆不了几天了。” 末了。她睁开一只眼睛,瞧了瞧榻下那双锦缎面坠南海珍珠绣烈焰海棠的绣鞋,莫名其妙道了句,“这双绣鞋合脚,穿着甚是舒服,往后走哪都带上,也好有个备用。” 首阳神色一动,她亲自将那绣鞋收捡好,轻声应道,“是。婢子记下了。” 几名宫娥遂不再吵她,给壁角宫灯罩上灯罩,又将小案顺到角落,这才关门出去。 雒妃一夜好觉,比之两王。那不知精神多少。 闲王照例先行过来陪她,不一会就提起游湖地事来,雒妃顺势应下,当即两人就带着浩浩荡荡地侍卫宫娥出了王府。 这要游的湖自然不是淮河,而是从淮河分流出来的一汪湖泊,湖泊不大,不过是一支流引来活水而成。 可这不大的湖泊却最是凉爽不过,雒妃听闻,特别还是晚上的时候,这湖上花船那可谓眼花缭乱。 声歌妙舞、胭脂粉香、丝竹靡靡、软糯哝语,说是男子的温柔乡都不为过。 闲王带雒妃来的时候正是白天,白日里,便多有高门夫人娘子偶尔来此游玩一番,也别有番乐趣。 雒妃很有兴致,她两辈子走过的地儿都少的很,所谓的花船也更没见过。 只是她与闲王一上那两层高的漆红大船,花船还没看到,她瞧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腿就发软了。 第103章 公主:受不了,驸马温和起来不是人 雒妃还从来都不晓得自个还晕船的。 她抓着首阳,指关节泛白,抬起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瞅着闲王道,“九皇兄,蜜蜜不游湖了……” 闲王走在前面,听闻这话,他转身就见雒妃小脸煞白,站在甲板上不敢走动一步,便忍不住笑了,“蜜蜜。无碍,别看下面,当平常走路,过来便是。” 这当,那两层的漆红雕花大船已经解开绳索,缓缓往湖中心动了起来。 首阳与鸣蜩一左一右搀着她,旁的宫娥也站她周围,不让她看见波纹破开的水面。 雒妃这才好一些,到底是没了心情,她坚持道,“九皇兄,调转船头,蜜蜜要回去!” 君子都晓得不立危墙之下,她自然也不会拿自个犯险。 闲王无可奈何,只得依她,“好,咱们回去,不游了。” 说罢一挥手,就让最下面的船夫调转船头,当真又要靠岸回去。 雒妃暗自松了口气,可她仍旧不敢动,“蜜蜜让九皇兄扫兴了。” 闲王哪里会介意,他走到她身边,拂开宫娥,亲自揽着她腰身带着她。“客气什么,谁叫我是你皇兄呢,好歹打小你也是跟着我玩的。” 这当,整个船身旋转起来,船头与船尾要调换,雒妃越发觉的人晕的厉害,她几乎整个身子都靠在闲王怀里,然变故就在电光火石间...... 她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腰间一股大力推来,她站立不住人就往船外栽倒。 眼前天旋地转,她睁大了桃花眼愕然地看着离她越来越远的闲王,见着船上宫娥惊骇的神色,她心里竟然还能生出冷笑来。 许是晓得自个不会死,顶多受点罪,故而就在入水的刹那,她还无比冷静,能冷眼将闲王的眸底波澜不惊的神色净收眼底。 闲王是亲眼看着雒妃嘭的一声落水,还溅起巨大的水花,他这才不慌不忙地大喊一声,“蜜蜜……” 然后一扔手里的白玉折扇。抬手做了个跃起的动作,就要入水。 但是,还有比他更快的! 船本就未曾驶出太远,只见一道人影从岸边疾射而来,几乎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第二道噗通的声音传来,并见那人已经下到了水下将雒妃抱住了。 闲王保持着半跃身的动作呆立当场,显得滑稽而可笑,脸上的神色更是说不来的怪异。 雒妃本来闭着气,晓得闲王跟着就会下来救她。指不定顺便就查探了她身上到底藏没藏着秦家军的虎符,她还想着一会铆着劲在水底踹他一脚,叫他敢这般欺负她! 是以,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住后,还没来得及看清脸,跟着小脚就乱踹,半点都不安分。 “嗯……” 有轻不可闻的闷哼声在她耳边响起,她反手过去就想挠上一记,哪知才一抬手,手腕就被人给制住了。 再然后,她惊悚的发现,自己竟然看到了秦寿那张脸! 雒妃使劲眨了眨眼,太过吃惊,她想说什么,才一张嘴,冰冷的湖水就汹涌地灌了进去,呛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秦寿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有心让她吃苦头,一径掳了她哗啦一声浮出水面。 六月底的日头,晃白刺眼,连水面都被晒的来有了余温,是以雒妃也不觉得冷,她巴着秦寿横在胸口的手臂,大口喘气,好好的发髻也散了。乌发一缕一缕的粘在她面颊,显得很是狼狈。 闲王这当已经反应过来,他踹了一脚站着没动的侍卫吼道,“还不放软梯,将人拉上来!” 原本计划好的事。让人半路截胡了,想探的底没探到,他也很是火大。 秦寿一手拽着雒妃,一手拉着软梯,见船上还有旁的侍卫。当即对雒妃点了点下颌。 雒妃不明就里,连桃花眼睫毛都是湿的,仿佛走迷路的奶猫,茫然又可怜。 秦寿薄唇抿成了直线,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两人半个身子都还浸在水里,就那般大眼望小眼。 秦寿额角一突,他将雒妃转来面对自己,捉她手绕在自个精瘦的腰身上。低声喝道,“抱紧了。” 雒妃显然是识时务的,这样的时候,她倒是乖巧了,秦寿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还嘴,也不说那些毒辣的话来刺他。 不然,他若将她按水里再呛几口水,旁人也是帮不了她的。 秦寿确定她抱好了,这才松手脱了外衫。三两下裹她身上,虽然都是湿的,可总好过雒妃身上那身遇水就透的薄纱裙来的好。 如此为之后,他这才揽着雒妃,单手拉着软梯,一纵跃上船。 闲王匆忙过来,当即就要去看雒妃情况,哪知秦寿根本不给他看,抱着人就往船里面的厢房去,并留下句。“容州秦寿。” 首阳等人自然是看到了秦寿,心头吃惊的同时赶紧跟着进去厢房,并不管闲王如何。 被独自留在甲板上的闲王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人竟是容王秦寿,继而心生诸多念头。 大殷有制,藩王无诏不可入京、不可离藩地,而今秦寿不仅离开了藩地,还跑到云城来了。 隐隐的,他心里生出杀意来,秦寿是他们两兄弟的心腹大患,此次来云城,定然不是大张旗鼓,若是他死在了云城,京城那边也不会说什么。 秦寿要一死。他那骁勇善战的秦家军,还有容州,可不就能据为已有。 闲王越想越兴奋,他甚至现在就想回府,好生与兄长商议一番。 尽管他心头各种心思都有,然当雒妃与秦寿换了身衣裳,相携出来的时候,他除了眸色微暗,旁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雒妃冷着脸,她心里再清楚闲王的心思不过。她直接冲到他面前,二话不说,抬脚就狠狠踹他小腿肚,并骂道,“你这还是兄长,有你这样做兄长的?回去我就与皇帝哥哥说,看他治不治你!” 闲王也不敢跑,他只垮着脸,满口好话,又应承了雒妃诸多好处。这才算堪堪将人安抚住。 雒妃不过也就是出那口气罢了,她也晓得,自个能仗着年纪娇纵任性,可却不能将推她下水的罪名安到闲王身上。 两人这番,一旁的秦寿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理了理身上略显紧绷的外衫,虽不满意,可也只得皱眉将就了,毕竟这船上也只有闲王一人的衣裳。 待见闲王与雒妃伏低做小够了,他才淡淡的道,“蜜蜜,过来。” 雒妃挑眉,条件反射的就想刺他几句,但一触及他那冷冰冰的目光,不知怎的心头就直发虚。 她站那不动,脸上带出不欢喜来。 闲王看着秦寿,又看了看雒妃,见这两人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恩爱夫妻,遂心头起疑。 秦寿眸色一凝,他抬脚几步到雒妃面前,竟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低头问道,“还与我怄气哪?” 那语调,那声音,温和得让雒妃一哆嗦,她仿佛在大冷天里被灌了一盏冰碗一样,觉得冷瘆的慌。 第104章 公主:本宫才不是闹别扭 闲王府东次花厅,闲王坐立不安地转着手里的杯盏盖,他一会瞄一眼底下的雒妃,一会又瞅瞅面无表情的秦寿。 实在不晓得要如何应付这大名鼎鼎的容王,兄长不在,他总觉得底气不足,当然绝不是因为秦寿身上压迫感太盛的缘故。 雒妃垂眼看着自个的指尖,粉白圆润,又软软的,很是好看。 秦寿大约是最觉自在的了。他慢条斯理地吹了下茶盏中的青嫩茶叶尖子,悠悠然地抿上一口,在舌尖滚上一圈,品的了茗香,这才咽下。 悠王得到信赶回来,甫一进门就见这样的场景。 他皱眉,闲王如蒙大赦地起身到他面前,语气都欢快起来,“哥,你可回来了。” 这话一落,就显得他气短了,悠王瞪了他一眼,也没理会秦寿,反而是到雒妃面前,关切的道,“蜜蜜,游湖的事八皇兄都听说了,你受委屈了,说吧,要如何罚你九皇兄,八皇兄都给你出气。” 闲王傻眼,他原本以为兄弟回来,怎么也是要对付容王一番,他倒好,将人晾着。先讨好皇妹了,这不晓得的,定然当息宓和她才是一母所出。 雒妃哼了声,撇开小脸。 悠王也不介怀,他探手就抓来闲王,拍着他后脑勺道,“前些时候,你九皇兄得了个一人高的红玉珊瑚树,八皇兄做主给蜜蜜赔罪了。” 雒妃还是不理会,用这些俗物就想让她不在皇帝哥哥面前提及,简直休想! 悠王不顾闲王肉痛的表情,又道,“你九皇兄那还有一匣子鸽蛋大小的蓝宝石。” 闲王是彻底没话了,他怨念地瞅着雒妃,“好皇妹,九皇兄真不敢了。” 眼见火候差不多,雒妃这才扬着下颌,蔑视着闲王道,“看在八皇兄的面上,蜜蜜这次就不与九皇兄计较了。省的九皇兄觉得蜜蜜是在肖想你的家底。” 闲王觉得生无可恋,偏生他还只能摇头咬牙道,“没有,那是九皇兄自愿送给蜜蜜的,蓝宝石做了首饰,也只有蜜蜜戴着才好看。” 雒妃倨傲地点点头,似乎这会才想起秦寿来,她下颌朝那边一点,就道,“两位皇兄。这是还没见过驸马吧?” 悠王转身过去就正色了,刚才对着雒妃的那点慈爱消散的一干二净,他捻了下美须,上下打量了秦寿,不冷不热的道,“容王?久仰大名。” 闲王跟着他后头,也抬眼看了过去。 秦寿放下茶盏起身,朝两位微微拱手,“九州见过两位……皇兄。” 悠王背剪双手踱到上首位置坐下,闲王坐他左手边,他这才道,“当不得,容王还是直称封号吧。” 秦寿也不勉强,当即唤道,“悠王,闲王。” 悠王瞧了又在低头摩挲指甲的雒妃一眼,轻咳一声道,“蜜蜜打小就是娇养长大的,指了容王做驸马,想来也是容王能得她几分欢喜,这等殊荣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事,驸马,当好生珍惜才是。” 也好在是秦寿,若换了个人,指不定就因这话就对雒妃生出间隙来。往后哪里能有和睦的日子过。 秦寿只勾了勾嘴角,似是而非地望着雒妃道,“蜜蜜很好。” 听着这两人的口不对心,谁也没注意到雒妃脸上一闪而逝的冷色,长卷的睫毛动了动。就再无任何波澜。 她听见秦寿又再说,“此前蜜蜜与我闹别扭,说要出来散心,我本想着她该过些时候就回来了,不想。她竟是到两位这来了,这些时日,也多谢两位的照顾。” 她简直想啐他一脸,什么叫闹别扭,容州城都大乱了,那也叫闹别扭? 悠王显然并不信秦寿,他转头看向雒妃,认认真真当个护短的娘家人,“蜜蜜,可是如容王所言?” 雒妃忽的起身。她懒得再与这些老奸巨猾的狐狸虚以为蛇,冷哼了声,转身就走。 秦寿习以为常,他居然微微一笑,虽那笑很快就消失,可却让人见之不忘,“我去瞧瞧。” 话落,他跟在雒妃后头出去了,整个花厅就只留两王面面相觑。 没了外人,闲王凑过来。低声道,“哥,你说这秦寿怎的就能离开封地了?莫不是咱们也可以,或者没人晓得他在云城,不若咱们先下手为强?” 悠王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恨不得呼他一巴掌,将人扇聪明点,“你当那秦寿敢出藩地,身边就没点人,嗯?” 说道这。他又想起虎符的事来,“今日没得逞?” 提及这事,闲王就觉郁悴,“我跟着就要跳下去救蜜蜜,可那秦寿倒好,半道子插手,将人救了上来,上来后还用衣裳裹了蜜蜜,我压根看不到她身上是否藏了虎符。” 悠王神色悠远,雒妃身边都是她的心腹宫娥,这是插不进钉子的,现在秦寿还好了,就更不好下手了。 他遂叹息一声,“罢了,目下将虎符的事放一放。先行弄清楚这秦寿与雒妃的关系如何为最妥当,能离间了,让他们夫妻二人隔阂最好,省的秦寿和京城那边联起手来。” 听闻这话,闲王面露难色了,他抠了抠脸,“总不至于晚上爬房顶听壁角吧?” 悠王用看蠢货的目光瞧着他,“这事不用你插手,我自有法子。” 这厢却说雒妃直接回了房间,她不想见秦寿。生怕他又是来捉她回容州的,且那丹书金劵的事,定然也是要与她清算的。 她在房里转了圈,就对首阳几人吩咐道,“赶紧收拾行李,待会就去驿馆问问,皇帝哥哥派来接本宫的人到哪了,云城不能呆了,回京才是正事。” 她说完这话,才一回身。就差点没撞上秦寿。 秦寿冷冷清清地站她面前,悄无声息,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晓得。 首阳等人再是防备,可也奈秦寿不得。 雒妃退至宫娥身后,警惕地望着他道。“你想作甚?这是在云城!” 秦寿轻描淡写地斜眼睨了她一眼,自顾自坐到窗边的榻上,沉吟片刻,直让雒妃很是不安了才道,“确实回京才是正事,本王还以为,公主乐不思蜀了。” 说到这,他淡嘲一笑。 雒妃沉着脸,“身为藩王,无诏不得入京,亦不能擅自离开藩地!” 秦寿晓得她想说着,啪的一声就从袖子里摸出封奏请来,“本王自然是奉召入京!” “并,顺道来接公主一道罢了!”他又补充道。 他这话让雒妃一愣,好似不明白他的顺道是何意。 秦寿抬手微微靠在木窗边,瞧着她一字一句的道,“公主还不明白?圣人遣来接公主的人,就是本王哪。” 第105章 公主:妈蛋,驸马都不怜香惜玉 对岁月回溯后,自己能死而复生这事,雒妃没觉得荒谬过,总归像是偷来的一辈子,这样的好处谁会追究呢? 可此刻听秦寿说,她嫡亲嫡亲的皇帝哥哥竟差了秦寿来接她,她觉得天塌下来了都不过如此了。 她分明跟母后和皇帝哥哥都支会了,秦寿此人狼子野心,不是好人,可皇帝哥哥居然还差遣他,她实在不晓得皇帝哥哥是如何考虑的。 她抱着意味不明的心思,抢了秦寿手头的奏请来看。 那奏请白纸黑字,写的再是明白不过,准秦寿上京为太后七月祝千秋,并附上皇帝朱砂御笔...... “着容王转道云城接上公主一并上京!” 她再看那奏请的时日。可不就是她出了容州的第二天,快马加鞭,这奏请送到京城的速度,比她回京的速度还快。 秦寿慢条斯理的将那奏请从雒妃手里抽了出来,重新放回袖子里。这才居高临下的瞧着她道,“敢问公主,哪日上路?” 雒妃抬头看他,见他俊美如玉的脸沿淡漠又冷情,烟色凤眼中似有浮冰碎雪簌簌下落。 这样深沉而静默的秦寿。已于她记忆中几年后的秦寿一般无二,她心头不自觉生起惊惧来,又想起他说的十年夫妻情分,她不自觉后退半步。 许是察觉到雒妃的惧意,秦寿不动声色地落开眼。他凤眼低垂,复又坐回榻上,单膝一屈,手撑头瞧着窗外。 雒妃定了定神,她找了离秦寿最远的圈椅坐下,接过首阳送上来的温茶抿了口压惊。 好半晌,她才压下旁的情绪,开口答道,“明日上路。” 她也不想在云城与那两王推太极,有这空当还是早些回京的好,也不知这些年母后是不是老了?皇帝哥哥的皇后是否又贤惠? 秦寿头没转过来,“后日。” 雒妃瞥了他一眼,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忍了到口的不好听的话,转而道“出去,本宫要休息。” 听闻这话,秦寿这才嘲弄地回头看她,他再一扫房里的宫娥,冷喝道,“出去!” 几宫娥一愣,正在给雒妃打理的动作一顿,继而理也不理会他,该如何伺候雒妃还如何。 雒妃甚为满意自己身边人的表现,她扬起下颌,鄙薄地夹了他一眼。 秦寿忽的起身。盯着雒妃道,“公主不想身边的人有损伤,最好还是听从本王的话。” 闻言,雒妃咬了咬牙,挥退首阳等人。 即便再是担心,首阳等人还是恭敬地退了出去,并还微微带上房门。 雒妃冷着张小脸,比秦寿还更为面无表情。 秦寿背剪双手到她面前,脚步微微一顿,就在雒妃以为他要干点什么的时候。他竟与她擦肩而过,径直撩起镂雕拱门上垂下的纱幔,悠悠然地躺到了雒妃的床榻上。 湿濡桃花眼凶狠地瞪过去,雒妃冲到床榻前,拽着他手就往外拉,“出去,这是本宫的床榻!” 秦寿睁开条眼缝瞅着她,却是纹丝不动,实在觉的她太闹腾了,就袖子一挥,挣了她的手,自个翻了个身朝里,却是占着床榻闭眼休息。 雒妃冷笑一声,打小就没人能从她手里抢到好处去,她也不论其他,转身拿了桌上的茶壶,哗啦就往秦寿身上倒。 好在那茶水温凉,并不烫人,秦寿并不防备,十足十的被淋了一身。连同床榻上的褥子也是湿了。 他腾的起来,凤眼深沉如墨。 雒妃扔了手里的茶壶,拍了拍手,傲慢无礼的道,“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本宫就是不要了,也绝不让你!” 她这样娇纵又直白,让人恨恨的只想逮来好生教训一番。 秦寿冷哼,“哼,本来想着公主不习惯与人近身,适才多有忍让,不过竟然公主如此作妖,也怪不得本王无礼了。” 雒妃谨慎后退,然她才退半步,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让秦寿给捉到了床榻里侧。 他还记得避开湿润的地儿,捏着她后劲子一点皮肉,当即痛的雒妃眼眶都红了,也根本不敢挣扎。 本就水润的桃花眼这会越发湿漉漉,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小兔子,连那扑闪的睫毛都被浸湿了,可怜兮兮的水光泛滥,她差点没被痛的哭出来。 秦寿瞅着那点皮肉泛淤红了,他这才松手,神色莫测地瞅着她。刻薄的道,“自讨苦吃,再与本王使幺蛾子试……” 他一句话没说完,雒妃扑过去,逮着他手臂就狠狠下嘴咬了上去,凶狠的像被惹急了的小狼崽子,一身软毛都炸开了。 秦寿抽了口冷气,迅疾出手掐着她下颌,迫使她松口了,撩开衣袖。这才见肌理分明的手臂上一排如贝牙印,小小的,精致的,整整齐齐,冒出血珠子来,还挺好看。 他泠泠寂寂地扫了她一眼,狭长的眼梢瞬间凌厉。 “牙口倒好,嗯?”拉成的尾音带出危险的意味,叫人头皮发麻。 他一直钳制着她的下巴,让她闭不上嘴,还晃了晃,清晰可见里面小巧如贝的牙齿,以及嫩粉色的丁香小舌。 雒妃抓着他的手,根本挪不开,她只能睁大了眸子色厉内荏地凶过去。 可她眼眶还带红,黑白眼瞳水光润泽,哪里有半分的威慑力。 许是见她有话要说,秦寿遂放开她。 哪知,雒妃揉了揉下颌,张口就骂道,“容王好生能耐,用沙场的本事欺辱妇孺,学的圣人之道都给狗吃了,没脸没皮,与禽兽何异!” 秦寿屈起一条腿。单手撑着半起身,不甚在意的道,“公主不都骂本王两辈子禽兽了?本王以为公主早明白的。” 闻言,雒妃骤然眼瞳紧缩,她从他的言语揣测出是一回事,可亲眼听到他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她想也不想,提起裙摆跳下床榻就要跑。 秦寿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回来,别出去!” 雒妃哪里肯理他,一径的掰他的手,并语气不稳地道,“回?好让你再杀我一次?本宫才不会像从前那样愚蠢!” 秦寿只那么轻轻一拖拽,就将雒妃给重新拉回床榻上,原本整洁的床榻硬是让两人给团的乱七八糟。 “听着,”他禁锢她在榻里面。凑到她耳边,盯着她后颈那点的淤红道,“你若不想悠闲两王明天就发兵打下蓟州,转而攻上京城,这几日最好都乖乖的,莫让本王弃你于不顾。” 雒妃当真安静的听着,她整个人极力往里侧缩,就越发觉得挨蹭到秦寿的身子止不住的有发抖。 他见她面色苍白,眸子无神,显得越发惶恐和惊慌,遂不自觉稍稍柔了口气又道,“乖些,就什么都好商量。” 第106章 公主:哼,驸马不为人知的癖好 那样低沉的嗓音,带着一股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的纯粹。 雒妃恍惚了一瞬,但紧接着她就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哼,乖乖得让你窃取息氏江山,再一把火烧了金銮殿?像上辈子一样,本宫可不就是乖的很!” 秦寿冷幽幽地看着她,微微松了力道,朝外躺了点,不挤压着她,好一会才道,“想要出去就随你。” 他确是半句都不解释,也懒得再多说。 雒妃坐起身,揉了揉后颈火辣辣灼痛的地方,大着胆子踹了他一脚,自个爬到床尾,离他远远的。 秦寿也不去管她,他理顺了容州的事。顺带还帮着雒妃善后,将她杀了关隘口巡守军的事给抹了,待收到了京城同意入诏的奏请,这才紧赶慢赶的从蓟州过来。 一路风尘,不曾休息,好在到了云城赶上了。 然而。雒妃又与他不对付,故而根本不想说太多,总归上辈子那些事,确实是他做下的,抵赖不得,说再多黑的也不能变成白的。 雒妃缩在床尾。不大一会,她发现秦寿竟然就那般呼吸放浅地睡过去了,她眨了眨眼,轻手轻脚地越过他下地,正想出去,又顾忌起先秦寿说的那话。她也晓得这会悠闲两王约莫巴不得她与秦寿闹翻脸,故而脚步一顿,又转了回来。 她挪蹭到床沿,摸了根锐利的赤金簪背在身后,瞅着秦寿此刻那张安静的脸。 即便他睡着,眉头也是皱起的,狭长的眼梢微微上挑,就有寻常不可见的滟潋柔和,连眉心那竖丹朱色都惑人起来,再是薄唇紧闭,也没有白日里的锋锐逼人。 雒妃眸色闪烁,她擒着赤金簪,那簪子末端尖锐非常,划破喉咙,捅进心口都是轻而易取的事。 她放缓呼吸,握着赤金簪的手心渗出汗来,显得湿滑,她不得不更为用力的握住。 她想杀他,一直都有杀心,不管是为息氏江山还是因着她自个,她都觉得自己该报这仇。 但,在容州的种种划过她脑海,她也记得,再有几年,东西突那边会被一统,转而大举进犯大殷,而秦寿正是那退敌之人。 这种被掣肘的感觉并不好,雒妃恨恨的簪子一扬,嗤的就扎破秦寿长袖,并将之钉在黑漆楠木的床沿上。 秦寿睫毛一颤。适才睁眼,他瞥了眼被扎破的袖子,目光在那赤金簪子上转了圈,瞧着雒妃去了木窗边的榻上窝着。 他两指轻轻一拔,那簪子就在他指尖转了圈,他微微用力一掷,只听得嗖的一声,那簪子又稳稳地插进了雒妃发髻间。 力道刚刚好,没伤她分毫,还恰到其处。 雒妃摸了摸发髻,摸到金簪,她也不回头。扭头瞧着窗外,看的久了,实在困乏,眼皮一搭,就那么斜歪歪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雒妃全身酸痛地睁眼,她撑着脖子,一下地差点没栽倒,在看床榻上已经没了秦寿的身影。 她皱眉,首阳几人鱼贯而入,瞧着屋里的情形,不难想象定是自家公主又吃亏了。 身子软趴趴的没力气,雒妃实在不想出门,她让首阳等人将床榻收拾出来,换了干净的被褥,眯着眼一躺,补回笼觉了。 午膳之时,她爬起来用了点粟米百合红枣羹,人还是没精神,可不敢再多睡,生怕晚上了睡不着,故而让侍卫抬了榻到庑廊下,随意捡了本书来翻。 悠王王妃许氏过来的时候,就见着个穿紫粉色双喜彩霞映月裙的娇娇美人慵慵懒懒地打着呵欠。时不时翻一页手上的书卷。 身后有宫娥打着凉扇,手边的小案上还有时令鲜果,当真是柔若入骨,酥至心尖。 “蜜蜜,这般没精神头,可是昨晚没睡好?”许氏是个和气的,鹅蛋脸,柳叶眉杏眼,兼之红唇微厚,倒也算是长的好了。 雒妃对她无甚好感也无甚坏感,遂不冷不热的道,“是没睡好。” 谁窝一晚上的榻,能睡的好才是怪事。 首阳与许氏搬了锦杌,又连忙上茶。 许氏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她,特意在她眉目间流连颇久,这才神神秘秘的笑道,“这我晓得,昨个是驸马来了吧。两个人同榻,自然是不如一人自在。” 雒妃合上书卷,点漆黑瞳悠悠然地望过去,微微抿了抿唇珠。 许氏端起茶呷了口,末了道,“这男子啊,十有八九都是个睡不安份的,就说你皇兄,一睡着就打鼾,实在恼人的很,不过啊,也离不开不是?” 说着。她还朝雒妃眨了眨眼。 雒妃认真想了想秦寿的睡姿,好似从来都是平躺着,手自然交叠放腰腹,一觉到天亮还是那样的姿势,从前也没见他打鼾。 不过,离不开什么的,她怎听不明白? 即便心里没听懂许氏的话,雒妃还是不动声色地应了声,端着她公主的娇矜。 许是许氏觉得与雒妃话说到这,还凑到过来,低声问她,“公主。你老实与皇嫂说说,可还受得住驸马?” 雒妃眨眼,摇头。 许氏脸上就流露出更为高深莫测的诡谲笑意来,“都说长嫂如母,若公主不嫌弃,皇嫂今个就与你说道说道,省的以后对上驸马吃了亏去。” 雒妃还是不说话,只一径点头。 许氏便挪到雒妃身边,挨着她道,“皇嫂与你说,这男子呀,在床笫间是不能纵的,当然也不是说一味的推拒,必要的时候,放下身段大胆一些,给他些甜头,那些贱骨头自然就巴巴地贴上来了。” 雒妃总算明白许氏在讲什么了,她腾的坐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甚至带上了恼羞成怒,“皇嫂慎言,这种话青天白日,都不晓得你是怎说出口的。” 她扭头过去,哼哼几声不理人。 许氏恰巧就见她后颈衣领没遮住的那点淤红,那淤红一直蔓延到她领子里,很是显眼。 许氏眸色微闪,她又多瞧了几眼,才拍了拍自个的嘴巴,“是皇嫂口不择言,是皇嫂不对。公主莫恼了。” 雒妃端茶,赶人的意思不言而喻,许氏便起身笑着离去。 见人走了,雒妃搁下茶盏,板着小脸重新翻开书页,谁也没瞧见,她鬓边的耳朵尖这才泛出粉色来。 鱼水之欢,这样的事,她自然是晓得的,从前与秦寿好的时候,两人这些闺房之趣也是半点不曾少,可她现在一念及秦寿,就只有汩汩恨意,哪里还会想起这些,加之两辈子的洞房之夜都很糟糕,故而若许氏不提,她压根就忘了夫妻之间还有这档子的事。 而许氏一处雒妃院子,就遇上在园中等着的悠王。 她上前。到他面前道,“臣妾见公主身上有那痕迹,且公主神色恹恹,又很没力气的模样,想来昨晚是与驸马恩爱了番,夫妻关系并无不好。” 闻言,悠王皱起眉头,思忖片刻道,“可昨晚那院子并不曾要水,哪里有完事后不要水的。” 这也是古怪的地方,不过许氏嗔了悠王一眼,羞红着脸道,“许是驸马有不为人知的癖好……” 悠王挑眉,看着自个王妃不明所以。 王妃幽幽怨怨地瞥了他一眼,“驸马再是俊美,也是武将出身,臣妾观公主显露在外的淤红很是青青紫紫,想来是出手没轻重,公主也真是辛苦。” 听完这话的悠王,还是没明白驸马那不为人知的癖好是什么! 第107章 公主:好厚脸皮的驸马 这一日,雒妃也就在入夜的时候才见着秦寿,也不晓得他是做什么去了,身上一股子的酒味。 雒妃晚上学乖了,她早他一步上床榻,四仰八叉得将锦被给占了,还装做睡熟了的模样,怎么推都不动。 秦寿是喝了不少的酒,他清洗完了,穿着雪白的中衣出来,瞧着雒妃那样霸道的模样,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 总归他也是个惯会享受的主,有柔软的床榻不睡,让他去窝美人榻,那决计不可能的。 且他并不会因着亲近了雒妃。就会心头不适。 故而,他弯腰将人往里一掀,自己飞快躺上去,就占去一半的床。 雒妃跳得就往里面缩,昨晚心里念头纷杂。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待到白天,才觉得各种不爽利,老是会不停搓手臂。 她忍了忍,见着与秦寿之间好歹也有半臂的距离。又不想去美人榻上将就,故而又往里挪了挪,抱着锦被转身过去睡了。 整个房间里,寂静下来,唯有留在壁角的黄铜六角宫灯偶尔啪嗒一声爆出灯花。香炉中的沉香悠悠,氤氲蔓延,就弥漫出安宁的意味来。 一个时辰后,秦寿缓缓睁眼,他转头,瞧着手边的雒妃已经熟睡,并不自觉地转了过来,但约莫还记着要防备他,紧紧缩着四肢,背挨着墙,中间空的越发多了。 他眼不错地瞧着她紧闭的眉眼,与时下女子喜欢化的柳叶眉不同,雒妃她偏生喜欢化平直眉,这让她那双水光莹润的桃花眼越发显得圆,这会闭着了,倒显出乖巧来。 细嫩白皙的脸,在朦胧光影下,圈出淡淡的茸来,软和得让人想捏上一捏。 再是因着睡的熟了,微微张开的唇,翘起的唇珠,和里面依稀只能见一点点的粉色舌尖。 在不能说出膈应又刺人的话的时候,这唇舌还是颇为惹人垂涎的。 他伸手,指腹轻轻摸了摸她的眉眼,又顺着脸沿到耳鬓。后挑起一缕凉幽幽的乌发,见她这般乖顺,长发铺陈,娇娇小小的,就连蜷缩起来的小脚也是嫩嫩的肉粉色,十分爱人。 他长臂一抬,横过她纤细如蛇的腰身,没挨蹭到她,就那么虚虚抱了会,他摸着她的发。又捡了自己的一缕,放一起两厢比较了,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发色要黑上一些。 雒妃的发色,更多的是一种细软的黑褐色,泛着幽幽玫瑰香。 他晓得,那个叫首阳的婢女,惯是会一些调养身子的手段,从前,他见她绾发,次次都要用玫瑰汁润了篦子才细细地梳开,既繁琐又费时。 想来,现在也是一样。 床榻帷幔影影绰绰,深深浅浅的暗影投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上半身都罩了起来,看不清半点神色,唯能见那修长的五指把玩着两人混合在一起了的发,深的黑浅的褐,在指缝绕的久了,竟再辨不出谁是谁的发。 雒妃一夜好梦。辰时,她是被首阳摇醒的。 她一睁眼,就四下扫视,没见着秦寿的人影,如此才松懈下来。 盖因今日就要离开云城上京,雒妃拾掇妥当后,居然难得地见着了解凉毓。 这人一到云城就跑的来不见,也不知往哪去晃荡了,晓得要回京了,自然就出现了。 他好似对秦寿的出现并不意外,也没见他有多恭敬,只遥遥拱了拱手,自个还是与他书童一道上马车去了。 悠闲两王却是将雒妃送出了城门,也不知是不是谋划一遭,结果什么都没探出来。两王的神色并不算好,特别是闲王,哭丧着脸,瞧着跟着雒妃金辂车后头的那一箱好物,心头都在滴血了。 他那喜欢的不行的血玉珊瑚树,还有各色宝石,雒妃来这么一遭,就捂不住了。 最主要是,他竟没从雒妃身上捞到半点好处! 雒妃权当没看到,她出了城门还在冲两王挥手。并喊道,“两位皇兄不必相送,明年蜜蜜还来看望两位皇兄。” 听闻这话,闲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给噎着。 跟着坐到金辂车上,谁也赶不下去的驸马秦寿摇了摇头,也算是一物降一物,雒妃是算计不过他,可对于那几个息家人,她能在深宫之中平平安安的长大,固然跟太后和圣人的宠爱有关。更多的还是她自个的手段,能自保还能谋划回来。 不然,一滩烂泥,再是扶,那也是上不了墙的。 雒妃不晓得秦寿的心思,她视这人为无物,自个抱了一匣子鸽蛋大小的宝石在玩,原本闲王只是送了一匣蓝宝石,被她瞅到,她顺势又抓了几大把旁的颜色的,闲王的脸当时就绿了。 她将所有的宝石哗啦倒在褥子上,车里宽敞,坐了两个人半点都不挤,还能挪出好大片空地来。 她扒拉了下其他颜色的,倒觉得其中几个墨晶色泽的很是好看,遂决定回去就做成额饰,坠在额头,与母后一人一件。 又挑了些色泽纯粹的蓝宝石放在一边,琢磨着可以给皇帝哥哥打磨成盘扣珠,也是不错的。 其他小的,她便拿了另外的荷包来装,随手扔给车外的首阳道,“你们六人分分。” 至于一些添箱头,只有拇指盖大小的宝石,她索性都给装了几个荷包。一并给首阳,“这是给顾侍卫他们的,回去送家眷也是好的。” 首阳一应收下,公主赏赐下来的物什,怎么都是好东西。 唯独没有计划过秦寿,就连解凉毓都分到块色泽不错的蓝宝石。 秦寿也不与她计较,直接从她那墨晶色的宝石里,挑了块最大的,在雒妃愤然的目光中施施然收进了怀里。 脸皮当真不要太厚! 雒妃恨恨地收了宝石,坐地离他远远的,自己摸了本游记杂书来看。 秦寿倒颇为自在,他半靠在翠绿缠枝莲的抱枕上,瞅着车外的景致,半眯着眼,昏昏欲睡的慵懒模样。 七八日过去。眼见京城在即,雒妃却心浮气躁的连书都看不下去了,她在车里坐立难安,时不时撩帘子往外看。 她这番异常,首阳等人竟是半点都没察觉,旁的人都想着快要到京城,心头快活,是以,便多有不注意。 唯有秦寿心里再明白不过,屈指一算,两辈子,她可不是十来年都没见过亲人了,近乡情怯,不过如此罢了。 第108章 公主:接着,本宫赏你的 越是靠近京城,雒妃心头越是不安定。 终于在离最近的城镇......临天镇,她下令休整几日再行进京,尽管侍卫宫娥多有不解,但也没谁提出异议。 临天镇距京城不过一天的脚程,靠近京城,故名临天,来往商贾络绎不绝,是个十分繁华的镇子。 雒妃在客栈天字一号房龟缩了两天,每日望着京城的方便唉声叹气,可就是不说动身京城。 六宫娥颇为不解,首阳遂问道。“公主,可是有心事?” 雒妃哀怨地瞅了她一眼,应了声,“嗯。” 绀香笑道。“不若公主说来,也让婢子们帮着参详参详也好,省的公主一人闷在心里,要闷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雒妃张了张嘴。却不晓得要如何说起,思来想起能与她说道的,还要能听懂的,也只有秦寿而已。 她自是不愿去找秦寿。便只有继续望着京城的方向,目露愁色。 六宫娥面面相觑,却是晓得不能再多问了。 是夜,雒妃招来解凉毓,押着他与自个手谈一局。 解凉毓臭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摸了黑子,当先下手。 瞧着旁人不痛快,雒妃心头总算是好受了些,她啪的下白子,惯常地扬着下颌,“该你了。” 解凉毓凉凉看了她一眼,继续往棋盘上丢黑子,总归他是不会的,胡乱丢就是。 雒妃也不提醒他,她那得意的小模样,总算没前几日的沉闷。 两人飞快的下完一局,解凉毓起身就要走,让雒妃拽住了他袖子,死活赖着他再来一局。 还带稚气的少年人真心想掀棋盘了,不是瞧着她心头不舒坦。谁愿意玩根本就不会的玩意? 两人,一个使劲拽袖子,一个不松手地拉着,好在屋里没旁人,就是宫娥都在外间,不然瞧着两人这模样,非的扭下巴不可。 “放手!”解凉毓冷着脸道。 雒妃斜过去眼梢夹他一眼,“再下一局!” “你先松手!”解凉毓咬牙。 “你先坐下!”雒妃可不好糊弄。 这刻。解凉毓是无比佩服能轻描淡写就将雒妃气到咬牙切齿的驸马秦寿了,他眨着眼,为了拽袖子脸都涨红了。 唇红齿白,小脸还带薄粉的模样,当真活脱脱就是个娇身惯养的富家公子哥,雒妃正欲打趣几句,猛然从屋顶传来“嘭”的声响! 她抬头,就见凌厉刀光迅疾无比地砍下来,伴随的还有从四面八方突如其来的黑衣蒙面人。 然而雒妃竟还有心思想着,这刀光比之白夜的剑光差远了,丑的要死。 解凉毓反应很快,他真真掀了棋盘,漫天黑白棋子雨中,他拖着雒妃就地一滚。 “铿!”那刀正正砍在雒妃起先站的地方,地板嗤啦一声破开了。 这当,门外的侍卫冲进来。宫娥将雒妃拉起来,嘴里喊着,“护驾,有刺客!” 解凉毓爬将起来,抹了把脸,心都还在咚咚飞快跳着,他转头去看雒妃,就见她面色如常,眼底平淡至极,仿佛刚才那刀不是要砍在她身上的一样。 他一愣,就见雒妃拍了拍袖子,淡定的下令道。“留个活口!” 顾侍卫应了声,手里的剑一转,眨眼就砍翻个刺客,他瞅准了,人跃过去,三两下就捉了个活的。 但还等不及他像雒妃邀功,那被追的刺客竟是口吐黑血,顷刻毙命! 小半刻钟都没用。雒妃的侍卫就将刺客尽数伏诛,整个屋子里犹如暴风过境,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四下飞溅的鲜血,却是不能住人了。 雒妃皱眉,目光从每一具尸体上扫过,心知这些口中藏毒的,多半都是特意训养出来的死士。即便有活口,那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顾侍卫将那些刺客的武器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末了还屈指一弹刀刃,听那声音嗡嗡作响,这才对雒妃正色道,“公主,这些都是被豢养的死士,且这些兵刃,也是私造的。” 听闻这话,雒妃神色一凛,“你确定?” 顾侍卫点头,“大殷兵刃利器,皆是有册可寻的官造,官造的不管是重量还是这刃尖弧度,都是有严苛规定的,但卑职观这些兵刃,要比同等的官造品重一些,且这刃尖弧度也是不对。” 雒妃眉头拧了起来,她想了想道,“去请驸马过来。” 首阳去请人。可不过转眼的功夫,她又回来了,面色颇有难看,“回公主,驸马房间也有打斗痕迹,且婢子去之时,门窗大开,驸马已不见踪迹。” 闻言,雒妃眸色刹那锐利,她倒不是担心秦寿,可却不得不多深想一些,这都到京城脚底下了。居然还有人胆大妄为的行刺她,且秦寿,又是为何不见的? 她思忖片刻,毅然下令道,“即刻回京!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不想本宫回京!” “喏!”宫娥、侍卫齐声应喏。 行礼是早收拾好的,只待公主这一命令,一行人不过半个时辰后,就又上路了。 雒妃找来解凉毓同乘,她粉面含煞,显然是被撩出了火气来,“对刚行刺之事,你有何见解?” 解凉毓想了想,“小子对京城不甚了解,故而目下什么都不好说。” 雒妃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来,毕竟解凉毓再智多近妖,可也只有十三四岁罢了。 她也想不出是谁不想她回京,毕竟时隔多年,还是两辈子,她对京城之事根本同样不了解。 唯一一个多半了解的人,还是秦寿,她也不肯能同他问询,况且这会他人也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驸马呢?”雒妃又问道,“你觉得驸马这会不见踪影是在作甚?” 解凉毓淡淡地笑了,他像小孩子一般顽皮地眨了眨眼,“公主心里不是有答案么?还问小子干甚?” 不等雒妃说,他拂袖又道,“总归要么驸马贼喊捉贼,要么这背后之人就是故意的,晓得刺杀奈何不得公主,只是给公主个告诫,亦或是给驸马的也说不定。” 解凉毓这话说了当没说,雒妃自然晓得这些,她白了他一眼,将人赶了下去。 解凉毓回瞪她,留下一句,“用的着小子的时候,就是凉毓,用完了就丢出去,再没有谁像公主这样势利了。” 雒妃睨着他,随手抓起碟子里的小点心扔了个过去,“赏你的。” 第109章 公主:放肆,敢拦本宫家门 雒妃连夜赶路,在第二日巳时中进的京城北城门。 哪知,秦寿早在城门口等着她,见她金辂车过来了,人一跃,就攀了上去。 雒妃小脚蠢蠢欲动,倒想趁机将人踹出去,但她还是克制住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哼,驸马竟然安然无恙,真是好生可惜。” 秦寿也同样打量她。“能见公主平安,本王甚是放心。” 雒妃冷哼了声,关于其他,她确是决口不提。 秦寿也默契的不说自个怎失踪了一日。又干什么去了,他靠在柔软的车壁上,屈起指尖点着膝盖,漫不经心地问道。“公主可是要回公主府?” 雒妃径直望着车外,“不,进宫!” 这答案丝毫不出秦寿的意外,他看了她一眼。见她唇抿得紧紧的,遂道,“不若先行回公主府,递了帖子再行入宫?” 雒妃瞥着他,一字一句又道,“本宫要进宫,立时!” 闻言,秦寿便闭口不谈此事。 公主府在皇宫外城,雒妃要进宫,恰好要经过,旁的侍卫和亲兵却是不能同她一道进宫的,就连六宫娥,她也只能带两人。 雒妃挑了最为稳重的首阳与鸣蜩,再将图卡和他的骑兵并解凉毓暂且安置在公主府,她上了金辂车,瞧着老神在在不说下车的秦寿就皱起了眉头。 “下去,本宫要进宫!”她不客气的道。 秦寿半阖的凤眼微微张开,“九州作为驸马,也理当入宫拜见太后与圣人。” 雒妃心头冷笑,可也晓得。她拦不住秦寿,便不理会他。 金辂车咕噜咕噜到了一进宫门口,雒妃下来,也不等秦寿,领着自己的人就欲进宫门。 然,她才走到宫门口,带刀禁军竟伸手拦了她的路。 雒妃愕然,紧接着是恼羞成怒。 首阳已经站了出来。冷肃着脸道,“放肆!连公主也敢拦,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哪知那两禁军面无表情,看都不看雒妃一眼,“没有诏见,谁也不得入内!” “啪”的一声,雒妃宽袖扬起,想也不想一耳光就扇过去,她一娇娇的娘子,这一耳光竟将那禁军扇地偏了头。 “诏见?再敢跟本宫要诏见,信不信本宫立马就能让你掉脑袋!”她说着,将首阳摸出来的公主令摔那禁军脸上,砸他个头昏眼花。 那两禁军终于面露迟疑之色,其中一人捡了公主令来看,确实是雒妃长公主的令牌,便忍着让开道。将人放了进去。 首阳抢回公主令,朝那禁军啐了口,“狗东西,再是有眼无珠,想必你也见不到明个的太阳!” 说完,她也不管那两禁军是何神色,赶紧几步追上雒妃。 雒妃提着裙摆,几乎小跑起来,她心头不安,觉得宫里定然是出事了,不然这些禁军如何敢拦她,且还都是生面孔。根本不是从前皇帝哥哥的人。 秦寿惯常的面无表情,这会倒从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雒妃没空管他,她心急如焚的只想立刻就见到母后与皇帝哥哥。 但在入二宫门之际,她被同样无诏的理由拦了下来。 雒妃这下真怒了,她二话不说,抽了那禁军腰间的刀,当场就要砍人脑袋。 秦寿覆上她握刀的手背,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竟带出一丝一缕的浅笑来。犹如春风,却让人胆寒。 “公主金枝玉叶,这手也是柔若无骨的,哪里能用来杀人呢?”他说着低头看她,从她手里拿过那刀,“是以,这等粗活,还是让九州来的好。” 雒妃瞧着他执刀挽花枪。居然也半点都不违和。 他用刀尖指着围拢上来的禁军,还微微侧头对雒妃道,“公主该站远一些,省的弄脏裙子。” 字音方落,雒妃都还没反应过来,秦寿就已经势如破竹的用刀一劈,眨眼就当真砍下了脑袋。 那脑袋大睁着眼,在地下骨碌转了几圈,恰好到雒妃脚下。 首阳扶着雒妃后退几步,瞧着大开杀戒的驸马心头发寒。 雒妃皱眉,她还真嫌弃会弄脏裙子一样,离那脑袋远了点。 秦寿快若闪电,一柄刀在他手里硬是被耍出长枪的一往无前的气势来,送上来的一小队禁军根本不够他杀的。 他就那样面无表情,眼都不带眨的,几个呼吸之间,就杀了好十几人,满地都是到处滚的脑袋,还有飞溅的鲜血。 直至,问询而来的禁军根本就不敢再上前。往往都是秦寿往前几步,禁军后退几步。 雒妃跟在秦寿后面,步步往里走,穿过宴饮朝臣的东承殿,眼看就要到了上朝的金銮殿,再从左侧殿过去就是皇帝哥哥批阅奏请的南书房。 雒妃快走几步,却见从殿中出来一身穿银白甲胄的禁军统领使,她定睛一看,原来还是个熟人。 她心里有激动,可面上半点不显,“顾统领,可还认得本宫?” 与顾侍卫出自同一族的顾统领面色复杂地望着雒妃。尔后目光才落到一身血气的秦寿身上。 他缓缓开口道,“圣人有令,雒妃长公主无诏,不可觐见,公主请回吧!” “不可能!”雒妃大声喊出来,她当即就想冲进金銮殿,可首阳和鸣蜩死死地拉住她,目下这样的情形,谁都能瞧出不对来。 秦寿微微皱眉,他也不管那顾统领,转头问雒妃,“公主今日是非要见圣人不可?” 雒妃愣愣望着他,忍不住眼眶莫名就红了,可脸上再是坚定不过的神色,“是,本宫要见皇帝哥哥!” 秦寿低头,轻轻勾了勾嘴角,“晓得了。” 尔后,他带着雒妃一步一步拾阶而上,到那顾统领身边时,谁也没料到,他竟然突然出手,刀背猛地一拍,顾统领根本来不及还手,就被扇出去两三丈远。 顾统领惊骇地看着秦寿,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被吐了出来,他指着秦寿下令道,“拦住他们!” 原本心生怯意的禁军齐齐大吼一声,拔刀扑了上来。 鸣蜩护着雒妃,并未出手,唯有秦寿一人,他一人足以抵百军千军,他也没再像起先那样,初初砍人脑袋,尽是用刀背敲,将人敲晕过去,再是一脚踹飞。 雒妃看着秦寿的背影,她不晓得他这会为何会帮她,可只要能见到母后与兄长,即便他是成心算计,她也心甘情愿认了。 第110章 皇帝:我家妹纸不一般 雒妃设想过很多种的不好,但当她闯进南书房,看着一身暗紫金边龙袍的年轻帝王面无表情坐在一堆奏请面前,她站在门口,再不敢往里踏进去一步。 她张了张嘴,想喊一声兄长,可鼻头酸涩,喉咙泛堵,就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年轻的帝王放下手中的朱砂御笔,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这才抬头。 一样的眉眼,就连唇珠翘挺的弧度也是一模一样。 皇帝望着她,忽的眉眼一弯,欢快的唤道,“蜜蜜……” 仿佛起先抬眼刹那,眼底的忧色是幻觉一般。 “哥哥!”听着这声唤,雒妃再忍不住,她提起裙裾。像风一眼冲了过去,绕过书案,想也不想扑进皇帝的怀里,并死死抓着他龙袍,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她觉得委屈,两辈子的委屈。在外被人欺负了的委屈…… 再没有比血脉亲人更能让人信任的依靠了,况这还是她最嫡亲嫡亲的兄长,从来都会护着她的兄长。 皇帝皱着眉头,差点没让雒妃给扑倒,他腾挪出手来,轻抚她后背。一如幼时,“好了,都为人妇了,还这样没大没小,别让驸马看笑话了。” 雒妃在皇帝怀里拱了拱,就是黏着不起来。 年轻的皇帝瞥了眼自觉站门口。一身杀气斐然的驸马,敛了眸子又瞧了瞧怀里的人,心头顿觉股股失落。 自家娇养长大的小娘子,现在是别人家了的,而且最主要是,再不能像小时候那般可以抱在怀里,四处走动。 作为将妹子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就是妹子落了一根头发丝都要宝贝着收藏起来的兄长,怎么能容忍娇娇软软的妹子让别的男人啃? 故而,对秦寿,皇帝更是不待见,与仇人无异。 他故意冷着他,也不叫人进来,一径小心翼翼地哄着雒妃。 毕竟也是十五的人了,雒妃宣泄了会,就打着轻嗝从皇帝怀里爬起来,眼眶红的和兔子一样,就连小巧的鼻头也是红的,那双桃花眼和粉唇却是水光润泽,竟有让人越发想要欺负的楚楚可怜之感。 皇帝摸了帕子出来,给她擦了擦脸,这才问道,“不是让你先回公主府么?怎的硬是要闯进来,连兄长的话也不听了,嗯?” 雒妃摇着他手,扁了扁嘴,十足的小女儿态,“蜜蜜想母后和哥哥了,这都到了宫门口。都不让人进来,蜜蜜担心母后和哥哥。” 她这难得的模样,倒让站外面的秦寿多看了她几眼,他还真从没见过,就是她与他最是情浓的时候,也不见得有这样自然的娇憨作态。 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头,一模的桃花眼静静瞧着她的模样,口吻浅淡的道,“朕是皇帝,这是在皇宫,朕能有什么事。” 雒妃摇头,她晓得兄长没说实话。且还瞒着她。 她便道,“母后可还在慈恩宫?” 皇帝瞥了她一眼道,“没,天太热,母后去鞍山避暑山庄消暑去了。” 听闻这话,雒妃就更起疑了,她紧紧抓着皇帝手指头,眼不眨地看着他,“哥哥,你莫要瞒着我,我什么都晓得。” 皇帝一愣,他伸手拥住拍了拍她的肩,还真想像小时候那样弯腰就能将人给抱起来,“乖,回公主府去,在京城玩几日,就回容州去……” “兄长!”雒妃挣脱他,小脸冷肃,她只有真正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唤他,“若是你与母后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蜜蜜会能有好日子过么?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这世间,再没有谁有我们三人血缘深厚,是以。如果今天是蜜蜜有个意外,你与母后岂会袖手旁观!” 年轻的帝王呐呐无言,他心有宽慰,又觉得是自己太过无能,不能好生庇佑家中妇孺,才致母后与姊妹都不得安宁。 他叹息一声,牵着雒妃的手起身,路过秦寿之际,他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擦肩而过,带着雒妃就往御花园去。 秦寿半点都不意外,他晓得这人视雒妃如宝,事实上,上辈子,他走下龙椅的时候,竟是什么都没要,就只抱着那装满和雒妃有关的物件的藏宝盒,宝贝的像什么似的。 他扔了手头带血的刀。弹了弹袖子,远远地坠在后面跟了上去。 皇帝带着雒妃径直到御花园最空荡的凉亭,四下望去,什么都能看到,他这才示意雒妃坐过去,轻声道,“原本母后与朕是不想你回来的,如今京城之势,不同以往,还不若你在容州安全。” 雒妃冷着脸,脑子转的飞快,“是谁?恭王还是其他世家?” 皇帝点了点头。对雒妃今时今日的成长很是欣慰,“皆有。” 他继续又道,“母后是故意去鞍山避暑山庄的,前些时日,朕刚好接到你的来信,本是想让一队禁军去云城接你的,可不想,朕一调动禁军,就发现了不对。” 说到这,他眸色一厉,脸上神色竟与雒妃出奇的相似,“朕的禁军。竟然半数都被人给换了,且这皇宫里,遍布暗桩,朕与母后商议过了,暂且不动声色,待狐狸露出尾巴再行计较,不过这之前,为以防万一,母后退至鞍山,朕留在皇宫,即便真的有宫变,总也还能留着一人,不会被人一网打尽。” 雒妃静静听着,虽然再旁人的眼里她离京只有不到半年,可她自个才晓得,她离开的太久,久到对京城早已经模糊不清,哪些人是好的,哪些人是坏的,却是不好分辨了。 “那为何,哥哥不让蜜蜜进宫?”她不解。 皇帝瞧着她仰着小脸,巴巴的小模样,心头就发软,“朕护不住你,唯有你自个的公主府,才是安全的,且……” 他顿了顿,面露难色,“朕想让那些人觉得,你是被厌弃了。往后才不会被危及。” “哥哥错了,”她抓着他的手,丝毫都不松开,“即便是被厌弃,在旁人眼里,蜜蜜与哥哥的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皇帝笑了笑,他笑起来犹如微光霁月,清清朗朗,很是好看。 既然人都已经入宫了,他也不再多说,紧着时辰珍惜这会。 雒妃忽的想起什么,她退下绣鞋,拔了发髻上的簪子挑开鞋底,从里面倒了秦家军的虎符出来,又在腰间摸了摸,掏出丹书金劵。 “哥哥,这都是秦家的。我都给带回来了,你看有用没?”她重新穿好绣鞋,瞥了眼远处的秦寿,见他没注意这边,遂悄悄的与皇帝道。 皇帝震惊了,他睁大了桃花眼看着自家妹子,原本以为她此次回来还会掏点娘家家底找补夫家,哪知,她不仅护着自家的东西,还将夫家的家底给一并顺了回来。 他总有一种,雒妃是在弄垮夫家,壮大娘家的错觉。 皇帝摸了摸虎符,冰凉的青铜入手,他就晓得是货真价实的秦家军虎符,又后看了看丹书金劵,上刻秦家先祖的功绩,也是实打实的。 他瞧了外面的秦寿一眼,忽而觉得有些对不住这威名赫赫的容王了。 第111章 皇帝:我家有妹初长成 皇帝息潮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做不来昏庸无道的暴君,也做不成千古明君,他的缺点太过明显,若只是个普通人,那倒无甚大碍,可当他坐到那张龙椅上,那缺点却不能挑起这万里江山的脊梁。 他胸有沟壑,不乏水墨,还能几步成诗,琴棋书画、君子六艺,就没有不通的,对于帝王之术,也是懂的,可他却...... 优柔寡断。不甚有主见! 比如眼下,即便是秦家军的虎符与丹书金劵就在他面前,一时半刻他也是拿不定主意! “蜜蜜,如此真好?驸马没意见?”年轻的帝王眉头都皱紧了。 雒妃哪里不晓得自家兄长这毛病,在朝臣面前。他还能装模作样掩饰一番,这会面前坐着的人是雒妃,他便不掩饰了。 她不屑地撇了撇嘴,“有意见又如何,总归这两东西现在在我手里。他秦寿再不甘愿也是无可奈何的。” 她盯着虎符皱起眉头,“哥哥,你与我说道说道如今京城之势吧。” 皇帝点点头,娓娓道来。 目下的京城,鱼龙混杂。各家势力盘根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 与天家最有威胁的,要数根深蒂固的几大世家,以及先帝在时,召回京为质的三位皇叔。 皇族和世家,互有勾结,各自为政,皆想谋权篡位,现在没动静,不过是还有个手段了得的太后在压着,且也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毕竟当今圣人那是名正言顺的息家嫡出血脉。 京城世家,又以司马上官凤顾四家为主,其中顾家乃太后母家,自然是站在圣人这边的,司马家有历经三朝元老的帝师,底蕴深厚,桃李满天下,向来秉中庸之道。 同为复姓的上官家则掌着大殷另外一支精军,是继容州秦家之后朝中后起武将世家。 剩下的凤家,听闻乃是玉石发家,世代皇商,说是大殷首富都不为过。 皇帝不乏忧心,大殷建朝之初,便是得了世家的助力。故而历来的先帝都想动世家而动不得。 “世家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削弱的,朕最担心的还是在京的皇叔,”皇帝息潮生幽幽一叹,“三位皇叔中,顺王与宁王都不是好相与的,唯有恭王,朕还放心些。” 雒妃撩了兄长一眼,当即道,“哥哥错了,顺王与宁王不足为惧。我有的法子整治了他们,可恭王,才是哥哥该最先防备的。” 皇帝看着雒妃,分明还没半年,可他总觉得雒妃已不是初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公主,好似历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辛酸,逼着她成长到如斯的地步。 雒妃没注意皇帝的神色,她继续说,“我在临天镇遭到死士行刺,分明是有人不想我回京,这幕后是何人暂且不论,但我确信,恭王的手段,不是顺王和宁王能比拟的,是以,哥哥,我们应先下手杀了恭王!” 她目光灼灼,似有烈焰流火在燃烧,又带着不顾一切的狠厉,端的是褪去娇憨。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任性的娇娇公主。 不过,这会...... 她瞧着面前的虎符与丹书金劵,忽的一个大胆的念头就涌了上来,她扯了扯皇帝的袖子,凑到他耳边道,“哥哥,不若挟这虎符与丹书金劵同秦寿与虎谋皮一次,待解了眼前之危,再过河拆桥也算不迟。” 这还真是弄垮夫家,壮大娘家! 皇帝默默想道,他摸了摸那丹书金劵,思忖片刻点头道,“朕来与他谈吧。” 雒妃摇头,她敛眸理了理裙裾,“不必。我来与他说,再者我与他毕竟是夫妻,有些话好说开一些。” 见雒妃坚持,息潮生也就不再言其他。 虽很想将雒妃留在宫里,但皇帝也晓得不安全,眼见时辰已晚,只得让她先回公主府。 雒妃依依不舍,她拉着皇帝的袖子,嘟嘟囔囔的道,“我明个在进宫来。哥哥莫再拦我。” 皇帝摸了摸她的发髻,嘴角含笑道,“好,自然不拦你。” 雒妃转着脚尖,在宫门口始终不想走,“哥哥今日不让我进来,秦寿杀了好些哥哥的禁军,都是哥哥的人,多可惜哪。” 皇帝失笑,轻咳一声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除了在金銮殿的禁军,以及受顾统领直接调动的,旁宫门上的都是暗桩,驸马杀了正好,省的朕再找由头动手一次。” 听闻这话,雒妃睁大了眸子,她看看皇帝,又看了看已在金辂车上等着的秦寿,一时之间,实在搞不懂他到底在做何打算了。 雒妃离开皇宫,上了金辂车,她瞧着半阖眼眸的秦寿,踟蹰半晌才不冷不热的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意欲何为?” 秦寿睫毛一动,烟色凤眼微微张开,深邃又幽寂,犹如古潭。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雒妃一眼。 雒妃嘴角勾起,带出冷笑来,“你莫妄想今日这一遭,本宫就会感激你……” “没有,”秦寿打断她,依然浅淡如水地瞧着车外红瓦白墙的宫墙,“公主想进宫。那就进,本王不过是顺道进宫,禁军拦公主,自然也是拦本王。” 说完这话,他才侧头过来瞧着雒妃,“公主是有事相求,那就暗话明说。” 他将话原封不动的还给她,薄凉的嘴角还上翘了半丝的弧度,似乎笃信雒妃是要有求于他。 本来想说的话,让他这样一挑破,雒妃反而觉得说不出口了,但又事息氏江山,容不得她使小性子。 故而她隐忍按捺,压下了情绪才冷冰冰的开口道,“如今京城之势。本宫也不瞒你,世家与三位皇叔各相勾结,于皇帝哥哥不利,你若能帮了本宫这把,秦家的丹书金劵本宫就还你。” 她并不提虎符的事,这两样东西,当然不能混为一谈。 秦寿望着她,面无表情又眸色深沉。 雒妃顿了顿继续道,“不然,怕是明个驸马就该收到降爵的圣旨了,连丹书金劵都护不住,这样的秦家子孙还有脸世袭异姓王之位。” 秦寿耐心听着,末了才用一种嘲弄的神色瞅着她,“息宓,你当真以为我在意那东西?” 雒妃抿着唇,不发一言。 秦寿道,“丹书金劵,那是秦家先祖挣来的,我秦九州就是不靠蒙阴,也能再挣一副丹书金劵。” 他声音大不,可却掷地有声,并声声入耳,激荡人心。 雒妃自然是不怀疑的,从前可不就是那样,他一人力挽狂澜,将突厥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她咬牙,“秦家军虎符,本宫还给你。” 似乎这个终于引起了他一点的兴趣,“那本来就是我的。” 雒妃无计可施,她性子一起来,腾的起身,怒指秦寿道,“给本宫滚下去!” 她不想见这个人,瞧着他那张脸就冒邪火。 秦寿反而眯了眯凤眼,找了个闲适的位置,靠在车壁上,慢条斯理的道,“也不是不能助公主一臂之力,但本王凭甚帮你?” 他话一顿,在雒妃冷冰生寒的眸子里,悠悠的道,“或者,公主能予本王何种好处?” 第112章 皇帝:朕的霸道妹妹辣么萌 雒妃晓得天下没有白吃的饭,可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面临这样的问题。 秦寿斜挑着狭长的凤眼问她,“公主,你能于本王何种好处?” 她不明白秦寿哪里来的底气,分明秦家军虎符以及丹书金劵都在她手里,他竟然半点不顾忌,就那样肆无忌惮的管她要好处。 声色犬马。她能给他的,他又哪里会稀罕。 雒妃回公主府的头一个晚上就睡不着了,她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秦寿那话。 第二日,她爬将起来,眼下泛青,将首阳等人吓了一跳,赶紧使煮鸡蛋来滚了滚,又扑了点香粉,看着才有精神一些。 她用了些点心垫肚子,按着时辰进宫,与初初下朝的皇帝哥哥一道又用了些克化的小食。 息潮生揩了揩嘴角,就带着雒妃往御花园里逛,并问,“驸马如何说的?” 雒妃笑了笑,桃花眼褶褶生辉。“驸马端着架子,想从我这里多捞点好处去,我定要压上一压的。” 息潮生瞧着她明艳动人的笑脸,喉结滑动几下,劝慰的话终是没说出口。 他伸手将雒妃青丝间的步摇流苏细细地理了出来,才道,“蜜蜜莫勉强,朕与母后这些年都这样过来的,想必往后也是差不多的。” 才不一样! 这样的话差点脱口而出,雒妃眸色闪烁,她摇了摇皇帝的袖子,弯着眉眼道,“晓得的。” 两兄妹亲亲密密的随意闲聊,雒妃说她在容州在廊城的经历,皇帝就说后宫诸妃花样百出的争宠手段。 总是时辰走的太快,临到未时,雒妃出宫,皇帝又从自个私库里扒拉出好些精致的头面让她带回去。 雒妃空手而来,满载而归。 然,回到公主府。她便闻驸马秦寿带了个乡野村妇回府,还言笑晏晏,十分熟稔。 对秦寿有自个的驸马府不用,偏生赖在她公主府的举止,雒妃自是鄙薄的,就莫说光天化日,驸马还往府里带旁的妇人过府。 雒妃只觉的脏的慌,她吩咐首阳收拾好皇帝哥哥送的头面。自己则问清驸马的去向,带着鸣蜩与季夏径直找了过去。 雒妃的公主府,那自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不仅有闲庭意致九转百回的园子,还有活水莲池,更是假山嶙峋,一个不少。 那活水莲池绕着假山,弯弯曲曲,汩汩而下,就带出十分的雅致来。 而要数那园子里最绝的,莫过于皇帝给她栽种的一片百花园,各种色泽艳丽,方向瑰丽的花种,一片接连一片,一年四季都开不败,很是让人的高门贵妇羡慕。 雒妃过来的时候。秦寿与那妇人就正在她的百花园里,他倚树酌酒,凤眼迷蒙,脸上还带着浅笑。瞧着那妇人一朵一朵摘她园子里这时节开的正盛的栀子和白兰花。 雒妃咬牙切齿,这是带着母狐狸进门不说,还拿她的物什去讨好,没有谁能无耻到这地步。 她冷笑一声,施施然走出去,“哼,本宫倒是不知,本宫的园子。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说完这话,见秦寿与那妇人都看了过来,她抚了下鬓角,又瞧着自个的葱白玉指。斜眼过去盯着那妇人道,“驸马莫不是将本宫的公主府当成了你的驸马府了不成?” 那妇人身子一颤,惊疑不定的看着雒妃,后又瞧着秦寿,拿不定主意。 雒妃这会才看清,那妇人约双十年纪,梳着朝云近香髻,斜插一支颤巍巍的羊脂白玉莲花簪子,白皙的耳垂坠着同样水头的玉珠耳铛,一袭粉橙绣梅花对襟褙子,外罩月白纱衣,身姿窈窕妩媚。举手投足间皆是温婉风情。 她越看那妇人就越是皱眉,上辈子她可没见过这人,况秦寿还待之与众不同的。 秦寿淡淡地瞟了雒妃一眼,竟难得的为那妇人解释道。“她想要一些香花,我见公主园子里的开的正艳,总是也没旁的用处,故而就让她采了。”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反而激起雒妃心头的怒意来。 她瞪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本宫的东西,就是扔渠沟,也容不得谁碰一下!” 秦寿眉峰刹那锐利,眉心那点丹朱色猩红如雪,“既然如此,那是我的不是了,未曾先于公主支会一声。” 雒妃紧绷着粉唇,眉目是冷傲疏离的金贵。 那妇人几步到秦寿跟前,将花篮放地方才与雒妃屈膝行礼,“是小妇人梅氏与容王央求的,公主切莫误会……” “梅娘,”秦寿一口打断她,“你先回去。” 雒妃嘴角有讥诮,她冷眼望着秦寿,从前只道他与旁的男子不同,至少不是个纵情声色的,原是她没想到。不过是他纵情的品味独特罢了。 那叫梅娘的妇人迟疑了瞬,后冲两人拜了一礼,就欲先行离开。 雒妃泠泠的道,“本宫同意你走了么?” 梅娘顿脚,捉着衣摆手足无措起来。 秦寿眸色幽深,他凝视着雒妃,下颌线条冷硬而僵直,可见心头也是真的生了不耐与怒意。 “走。本王让你走,就没人能拦得住你。”秦寿垂眸微微侧头对梅娘道。 闻言,梅娘瞥了雒妃一眼,一个转身。裙裾翻起地飞快离开。 这次,雒妃没在开口相拦,就像秦寿说的那样,他若让她走了,府里没人拦的住。 可她也不会平白受这气! 她缓缓走过去,当着秦寿的面,将那花篮踢翻,并一脚一脚的将洒落在地的栀子和白兰花悉数踩的稀烂,碾落进尘埃里。 “秦寿,别以为还是在容州的时候,即便本宫是有求于你,也定不会再吃半点的委屈,大不了,就在再被你杀一次罢了,本宫也不是没历经过。” 她仰起小脸,一字一句像是冰珠落地,迸裂开就溅出割人的冰渣来。 秦寿薄唇抿成直线,凤眼深沉如墨,瞳孔之中倒影出雒妃一人的模样,就像是有黑色的漩涡,欲将之一口吞下。 “从前你的话,本宫今个就还给你,”她后退几步,离他有丈远的距离,“莫挑衅本宫的底线,不过最后就是鱼死网破罢了,本宫有甚可怕的,左右不过偷来的一世。” 话毕,她拂袖离去,唯独留秦寿一人立在百花从中,茕茕孑立,晦暗如许。 第113章 皇帝:我家妹妹不会那么小心眼 第二日,雒妃没有进宫,她将解凉毓找了来,摆上瓜果点心和茶盏,两人坐在公主府最高的明珠阁上,眺望品茗。 一盏茶毕,雒妃晃着白玉茶盏,遥望府里错落有致的景致。颇为苦恼的道,“若像驸马那样的人,会想要什么?” 解凉毓正津津有味地品着点心,听闻这话,他抬起眼皮看了雒妃一眼,“驸马么?权势地位、声色钱财,没一样缺的,公主能给的,也就这几样罢了。” 雒妃单手靠在凭栏边撑着头,视线悠远而苍茫,“你以为本宫不晓得?就是晓得,才觉得这世间竟无甚东西能动他心。” 她说完,又嗤笑,“你说,怎的有驸马这样无趣的人,人活一世。可不就该有点为之喜好的,才不致活的乏味。” 解凉毓嘴里塞了块甜瓜,两颊鼓囊囊的,就和个大尾巴的松鼠一样。 他顺着雒妃的话那么一想,确实还真是,便道,“公主话虽不错,可也只是对了一半。” 听闻这话,雒妃偏头看他。 解凉毓三两下咽下嘴里的瓜瓤,与雒妃分辨道,“驸马也是人不是,而且还是个男子,这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心头好,不过是公主没发现罢了。” 他边说边摸了块点头,继续道,“所以投其所好,只可软施,不可硬来。” 末了,又为自个这理儿辩解道。“法子不在老,好使就成。” 闻言,雒妃沉了沉眸子,她睫毛扑闪,犹如振翅欲飞的蝴蝶,显然她是听进心里去的了。 又是几日过去,雒妃时时往皇宫去,多数的时候是见皇帝哥哥。偶尔也会与当朝的司马皇后家常几句。 司马皇后,乃是当初息潮生自行提出要聘娶的,即便谁都晓得,皇帝看中的不是皇后,而只是皇后身上的司马姓氏,可到底司马家还是将嫡长女送进了宫。 息潮生本也不是那等薄情寡义之徒,他对司马皇后还是有诸多敬重。 况司马皇后自小就是以高门贵女的礼仪在教养,司马家的门风,三朝帝师家族,教导出来的娘子,做皇后自然是使得的。 对司马家,雒妃不晓得最后是站在哪边的,不过,就目前之势,宜好不宜坏,故而她对司马皇后也是诸多客气。不过分冷待与不违和热络。 这日,她金辂车才初初进公主府,就见驸马刚好骑马出去,一个才刚进门。一个已出门远去数丈。 雒妃心头一动,下了金辂车,对顾侍卫吩咐道,“去。换辆没有徽记的普通马车来。” 不大一会,她就坐在不起眼的平头马车中坠了上去。 秦寿打马径直往京西去,雒妃微微撩开车帘,瞅着这条道。皱眉问首阳,“这是去哪的路?” 首阳探头四下一扫,“好似去京西梅林的方向。” “京西梅林?”雒妃一挑眉,她久不回京,竟不晓得在京城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首阳解释道,“也好是近两三年来才传出名声来的,每年梅花正盛的时候,京城还颇多人前去一观,梅林的东家听闻是个寡居妇人,会一手酿酒技艺,那梅林出的梅花酿远近闻名。” 听闻这话,雒妃想起昨个那叫梅娘的妇人来,“本宫从前怎的没听说过?” 首阳笑了笑,“公主千金之躯,这样的民间粗野之地,没听过也是自然。”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果然前面的秦寿已经驱马进了一片梅林。 这时节并不是梅花盛开的时候,故而整个林子里郁郁葱葱,苍翠葳蕤,普通无奇。 雒妃搭着首阳的手下了马车。吩咐侍卫在外守着,她只带了首阳就跟着进去了。 梅林里面大大小小的梅树错落有致,枝丫横斜,疏影清浅。别有一份阴凉惬意。 并有弯弯曲曲的青苔小径,蜿蜒舒展,当真有曲径通幽之感。 雒妃站在晒人的日头下,她眯了眯眼。瞧着里面的阴阴翳翳,仰起小脸就是讥诮。 她抬脚往里走,沿着小径,即便已经看不见驸马秦寿的人影,她也并不在意。 总归只有这么一条小道,她走下去,就总能当场捉住那见不得光的两人。 果然,不过一刻钟。她就隐约听闻梅林中央传来模糊不清的编钟翠音。 那音色翠滴滴,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有带着节奏感,有别于古琴琵琶的高雅,自有一番野趣。 雒妃冷笑一声,扶着她的首阳也是面色不太好。 转过一颗梅花树,拨开斜刺的枝桠,她就见林中空地上一男一女,男的自是驸马秦寿无疑,此刻正席地而坐,面前一长条小几,上摆青花瓷细颈酒壶。他单腿曲着,手靠在膝盖上似乎在慢慢酌饮。 而那女子正是梅娘,她跪坐在一旁,周围摆了好几个倒扣在地上的白瓷红梅碗。这会她手里指着竹箸,轻轻敲着瓷碗,就传出叮叮咚咚的乐声。 她穿着葛布青衫,垂眸侧脸。安宁静好,露出的一小截的纤细脖颈,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加之她此刻的谦卑作态,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让人想要欺身压上去蹂躏一番的柔顺。 两人似乎还在说着什么,靠近低言细语,秦寿那张向来没表情的脸上居然就浮起了浅淡的笑意。 甚至他烟色凤眼都微微一弯,从来都是淡漠寡情的容王,此刻说是温润如水都不为过。 雒妃怔忡,她竟不晓得秦寿还能有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候,就是从前之于青欢,他都没这样温和过。 她转头去看梅娘,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长的也是不错。 她抬脚走出去道,“原来京城还有这样的好地方,驸马一人过来,也不与本宫说声,好歹本宫也来尝尝这所谓的梅花酿不是。” 两人蓦地回头,见着雒妃长裙及地,施施然过来,梅娘面色一慌,赶紧起身站到一边。 秦寿动作不变,他只斜眼瞥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瞧着手里的酒。 雒妃站到秦寿面前,弯腰从他手里抢了那盏酒,放至鼻端轻嗅,嫌弃皱眉道,“闻着,也不过如此,难为驸马竟喝的下去。” 听闻这话的梅娘紧了紧衣摆,神色微白,她咬着唇,一双秋水剪瞳尴尬又楚楚地望着秦寿。 第114章 皇帝:醉酒的妹妹萌萌哒 秦寿仰头眯眼望她,好一会才悠悠然道,“公主用惯精致的宫廷造物,哪里晓得民间的好。” 听闻这话,雒妃好似认真想了想,尔后点了点头,“驸马说的有道理。” 话落,她就着秦寿用过的酒盏,旋了个方向,试探地抿了口。 顿时一股梅花冷香蹿入口鼻。请清洌冽,又甘醇四溢,确实是难得的佳酿。 “不错,”她难得赞赏道,将酒盏扔回小几上,转身瞧着梅娘道,“与本宫拿上一坛。” 闻言,梅娘脸上就露出欣喜来,她拘谨的应道,“民妇这就与公主拿去。” 雒妃瞧着梅娘脚步轻快的真跑去拿酒了,她适才微微侧头,鄙夷的道,“本宫竟从不知驸马的品味这般独特,不喜鲜嫩娇艳的小娘子,独独好半老徐娘。” 秦寿皱眉,似乎不太明白她这话是何意。 雒妃嗤笑着迈开脚,“驸马该与本宫直言才是,毕竟本宫这些时候,可不在对驸马投其所好。” 不过,真是恶心哪。 她也不等那坛梅花酿了。亲眼所见哪里还需要多言。 “不是。” 在雒妃走上小径,长裙隐约入姿态各异的梅花林里,秦寿这才淡淡的道,“梅娘是袍泽遗孀,袍泽与本王有救命之恩,临去之际,让本王多加照拂。” 雒妃脚步一顿,复又继续往前走,这些勾当是或不是,又与她何干。 待抱了梅花酿回来的梅娘,一见林中唯有秦寿一人,她紧了紧手里的酒坛,站在一株梅花树下,扯起笑脸问道,“王爷,公主的酒还没带呢?” 秦寿撩起眼皮,烟色凤眼有动人心魄的深邃,他晃悠悠起身,“给我吧,我给她带回去。” 梅娘将酒坛递与秦寿,翘起小指捻了下耳鬓细发,淡笑道,“那就麻烦王爷了。” 秦寿单手抱着酒坛,青衫施施,似带着两分的朦胧醉意。行走与百转千回的小径之中,很快就不见人影。 梅娘怔忡片刻,她蹲下身,指尖摸了摸秦寿用过的酒盏,特别是在那杯沿,流连不去。 而这厢,雒妃上了马车,折身回府,行至半路,她忽的对首阳道。“今晚让顾侍卫将梅娘请到公主府来,梳洗打扮了送到驸马房中,不必声张。” “公主,使不得。”首阳大惊失色。 雒妃抬手阻了她要说的话,“按本宫说的去做。” 首阳欲言又止,见雒妃毫无转圜之色,只得无奈点头应下,不过她还是不死心的道,“公主,驸马不是说了梅娘只是袍泽遗孀,公主又何必往驸马房里塞人,日后公主又该如何与驸马相处?” 毕竟夫妻之间,最忌这样的举动。 雒妃沉着脸,她定定注视前方,“袍泽遗孀?一个寡居妇人,能撑起那么大片梅林而无泼皮无赖上门骚扰?首阳,你觉得可能么?” 首阳皱眉,“这也只能是驸马对袍泽的救命之恩铭记于心,照拂梅娘罢了。” 雒妃冷笑,她也没做什么。只是将人送过去,若两人真是清清白白,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事发生,可若有个两三苟且,凭着今个在梅林秦寿对梅娘那样的闻言细语。即便不是他的心头朱砂,也是心头好。 秦寿能不在意秦家军虎符与丹书金劵,可这心头好,她不相信他也不在乎。 秦寿到底在不在乎,没人晓得。他暮色时分回的公主府。那坛子的梅花酿他还没来及放下,就有宫娥来传召,只说公主在朱鸾殿等他。 朱鸾殿,位于公主府正中,是两人成婚之时。皇帝亲自修缮出来,本是作为两人回京后的寝殿用。 哪知,两人除了洞房花烛夜那一晚,就再没住在一起过,故而朱鸾殿便空置了下来。 秦寿遂带着梅花酿又转道往朱鸾殿去。 到之际,他见雒妃正在殿外回廊下站着,长裙曳动,宫灯微晃,有金黄的斜阳余晖洒落下来,滟潋微光,竟是好看的像画一样。 见他过来,雒妃眸子一转,目光落在他怀里那坛梅花酿上又很快错开,“驸马,今晚就住朱鸾殿。” 闻言,秦寿斜长的眉梢一扬,缓缓走近,“公主也是?” 雒妃哼哼几声,似笑非笑,“本宫在正殿。驸马去东偏殿。” 秦寿也不去想她究竟要干什么,便点头,将那梅花酿给她后,毫不犹豫进了东偏殿。 待人进去后,雒妃小脸倏地冷了下来。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梅花酿,尔后一步一步往外走,到了殿门口,对守着的侍卫吩咐道,“守着。任何人不得进出。” “喏!”两侍卫叠声应道。 她则回了自个的院子......洛神阁,在庭院凉亭中开封梅花酿,自饮自酌。 首阳做了几个下酒小菜端上来,见雒妃神色不郁,暗自叹息一声。将旁的宫娥侍卫都屏退下去,她则站在亭外候着。 一坛子酒并不多,雒妃从日头西斜喝到月上梢头,夜幕无星,还带苍色,并不算黑。 许是夜色太好,触景伤怀,白日里不愿去想的情绪就像是水草,飘飘浮浮的跃上水面,叫她觉得莫名难过。 想要做的事件件都不顺。一样也做不成,想要说服的人也是没法。 前所未有的挫败,让她觉得沮丧。 打小被娇宠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现在,再没人能宠着她,她才发现,原来自己除了顶着公主的身份,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还在悲春伤秋之间,冷不丁一声喝遥遥传来...... “息宓!” 半眯的桃花眼微张,晦暗不明的夜色下,她就见秦寿怒气冲冲大步而来。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这当秦寿已经跃进了凉亭,他一把拉起她,面带隐怒。“公主还真是贤良大度,还有心操持本王房中事,想来是最近京城太过无趣,让公主闲的发慌了。” 雒妃眨了眨眼,手腕被捏的疼了。她挣了挣没抽出手来,嘟唇道,“走开,本宫不想看到你,膈应人……” 秦寿皱眉。他扫了石桌,又拨了圈那酒坛,里面竟空空如也,一坛子的梅花酿,雒妃居然尽数喝完了。 酒意上涌,雒妃顿觉一阵头晕,又有一种飘乎乎的轻松感,让人倍觉舒坦,唯一碍眼的就只有面前的人罢了。 她抽不回手,想了想,迟钝地埋头下去,张嘴就啃在秦寿手背上,还自认很是用力地磨了磨牙。 秦寿只觉一点湿热,还有被咬的灼痛,并粉嫩舌尖的出奇柔软。 他猛地缩回手,就像是被火星烧了一下。 雒妃眼神娇娇地瞥了眼他,透着奶猫一样慵懒,她自个揉了揉手腕,边摇摇晃晃得往外走边嘟嘟囔囔的道,“真讨厌……” 第115章 皇帝:水灵灵的妹纸被猪拱了 秦寿眯着凤眼,狭长眉梢微扬,就带出十分危险的气息来。 雒妃还没踏出凉亭,首阳还在外等着,他竟忽的出手,长臂一伸,将人抓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道,“息宓,这是你自找的。” 雒妃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整个人就更晕了,她迷迷糊糊地听见首阳好像在喊着,“公主……” 秦寿抱着雒妃几个起跃,就站在了朱鸾殿外,他推门进了正殿,这才放雒妃下来。 雒妃眨了眨眼,紧紧抓着他的胸襟,转头四处看了看,她喝的多了,脑子有些犯晕,瞅了好半晌才发觉自己在朱鸾殿。 她皱眉,一把推开秦寿,视野晕花的就往正殿里面那偌大的床榻去。 红漆的镂雕并蒂莲以及龙凤呈祥的金丝楠木拔步床,外是飘忽的天青色樱花纱幔,雒妃径直走到最里面,见着是床就往上面躺。 秦寿眼不错地瞧着雒妃,见她竟自顾自找地儿歇息,他怒极反笑,随手端了盏凉茶,跟着进去。将人翻了个面朝上,五指沾了凉茶,屈指一弹,尽数洒在她脸上。 雒妃被冰的个激灵,她不胜其扰,蓦地睁开眼怒道,“大胆……” 剩下的话见着秦寿那张脸,就噎在了喉咙里,她捻起衣袖一抹脸,清醒了不过那么一瞬间,就又晕了起来。 她挥了挥袖子,皱眉赶人道,“下去!” 随后手脚并用爬向床榻里面,蜷缩着背对着秦寿继续困觉。 秦寿唇抿成直线,他垂眸看了看茶盏里的凉水,视线不经意落在起先雒妃咬过的地方,尔后将茶盏搁在案几,自顾自脱了外袍,同样躺到床上去了。 那拔步床很是宽敞,睡着两人都还很有空余,是以雒妃再是随意的滚动,也是挨蹭不到秦寿的。 待她这一醉意消去,略有不适地揉着眉心睁眼,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公主若是清醒了,本王就该与公主清算清算。” 秦寿淡淡的声音传来。带着低沉与喑哑,以及一股子说不出的幽深。 雒妃揉眉心的动作一顿,她爬将起来,这才发现周遭一派眼生,“你怎在这?” 秦寿冷笑一声,他拽了她手臂一下,将人拉向自己,“还需要本王提醒,嗯?” 此前的记忆雒妃自然没忘,她只是越发皱眉。原本她是将梅娘安置在正殿的,秦寿在偏殿,正殿与偏殿实际就是用一二十四幅的屏风隔断,是以,梅娘定然会发现在偏殿的秦寿。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旁的也没人守着,最是容易发生一些苟且之事。 可她却不太明白秦寿带她来正殿干什么? 将雒妃的神色尽收眼底,秦寿凤眼微眯,他哪里还不晓得她在想什么。 故而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凑近了,几乎鼻尖相抵的道,“既然公主这样操心本王的房中之事,本王觉得还是公主自行解决的好。” 对这样忽如其来的亲近,雒妃很不适,她撇开头,厉色道,“给本宫滚下去!” 秦寿接连冷笑,他单手掐着她下颌,迫使她正视他。然后在她怒视之中,低头啃了她粉唇一记。 雒妃感觉整个人都炸开了,她睁大了桃花眼,忽觉很不好。 烟色凤眸望进桃花眼深处,就听秦寿低声道。“公主不是想投本王的好么?本王眼下就能告诉你,谁才是本王的心头好。” “闭嘴!”雒妃娇呵了声,本能的,她觉得自己不想晓得。 但秦寿还偏要说,他瑰色的唇珠说话之间。有一下没一下的碰着她的。 他死死地压着她,让她非得听自己说完,“想本王帮你?帮息家?帮大殷?” “息宓,要不要本王告诉你,上辈子你死了之后。又发生了何事?” “闭嘴,本宫让你闭嘴!”雒妃摇着头,她一直不愿意去想这些,总觉得得到的会让她难以面对。 秦寿冷漠的不为所动,他继续说,“本王做了皇帝,整整三十年的皇帝。” “你可知道那三十年本王是如何过来的?” “对了,还没告诉你,你心念念的暗卫白夜,一直被本王关在不见日月的天牢里,本王做了多久的皇帝,就关了他多少年,一直到本王死……” 雒妃睁大了眸子,她几乎难以置信。 “你说这是你偷来的一世?什么叫偷,嗯?实话告诉你,那是本王杀了十万囚徒,真正的血流成河,才有你的现在……” “你可是踏着十万人的性命,换来的这辈子哪……” “息宓,你说谁才是本王的心头好?” 雒妃从前觉得婆食罗是疯子。可与秦寿一比,她才晓得那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她哆嗦着唇,面无血色,好半天才问出声。“为什么……” 听闻这话,秦寿竟低低笑出声来,他额头伏在雒妃颈窝,就在她耳边沉沉发笑,连绵不绝。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选择的人。从来不是我哪。 既然结果不是我想要的,不若一切重来。 但,这样的真心话,他根本不会说与她听,她这样的娇娇公主。太容易得到,又哪里会珍惜,若明了他的心思,忘形之下,紧接着就该是喜新厌旧了。 “当然是因为,”他顿了顿,凤眼狷魅肆意,“我皇帝没当够呢。” 一瞬间,雒妃几乎都以为他是在糊弄她,然而当她望进他眼眸深处。触到那平澜无波的寂灭,她心头一动,“不,你骗我。” 秦寿微微笑了,仿佛有盛大昙花在他眉骨上蜿蜒攀爬绽放,俊美如许,人间少有,“哪里是骗,我一人回来,岂不是太寂寞,故而即便是下落黄泉,也是要你一起的,公主不必太过感激本王。” 他微凉的指尖沿着她的眉顺势而下,一直到小巧的下颌,“我可以帮公主。帮息家,甚至还能让九州都归顺,但,我要从公主拿一样东西来换。” 雒妃静静看着他,洗耳恭听。 他修长的指尖继续下落。一直停在她软软又嫩嫩的胸脯上,微微移到左边,恰在她心口的位置点了点,“这个,给我你的这个。我就帮你。” 第116章 皇帝:驸马速速狗带 雒妃从前世想到今生,她和有关秦寿的一切都细细的想了一遍。 还有起先他说的话。 两辈子,她都没见过多少琴瑟和鸣的夫妻,父皇与母后不是,皇帝哥哥与皇后也不像,那等上公主府自荐枕席的面首,更不会是真心倾慕她。 可再是没见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夫妻,她也晓得当一个人心悦另一人的时候,应该是想她所想,急她所急,没在一起的时候会牵挂,在一起的时候会包容而体贴的。 或者像是图卡好逑莺时那般,绞尽脑汁的讨她芳心,并会处处尊重,视她为相伴一生的伴侣。 但她在秦寿身上。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他带给她的,从初初的嫌恶到不屑一顾,乃至最后的冷漠无情,就算两人好的那些光景,后来看来。那也是蒙着面纱的虚情假意。 她一直都觉得,就算再是不喜欢某根簪子,搁置不用,收进妆奁里就是,也不必非要将之毁了。由物即人,约莫也是同样的道理。 可秦寿,为何就能下去手杀她呢? 这问题她想过很久,最后只得出了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她碍着他大业了! 而今,秦寿又是另一番的说辞。 她几乎就信以为真了。他为她杀了十万囚徒,只为岁月回溯,一切能重新来过。 她死,是因他;她生,也是他! 她不自觉勾起唇。就是满脸的讥诮,“本宫现在相信,驸马可真是有恙,还病的不轻!” 哪有人杀死了人,就为一句心头好,就又将人弄活过来? 死而复生,岁月回溯,又不是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秦寿没指望雒妃能想通其中关节,他落在她胸口的指尖改点为触,并隔着轻薄的衣料,打着旋的划圈。 “既然公主要这样以为,九州也是没办法的事。”说着,他在她不适前起身,并放开她,悠悠然下榻。 然,他不过走出丈远...... “等等。”雒妃开口道。 她看着他颀长背影,踟蹰开口,“本宫给你想要的。” 即便是在求人的时候,她依然是高高在上之感。 秦寿缓缓转身,在他的深邃幽深的注视下。他见雒妃坐起身,纤指在腰间一挑,轻薄纱衣从她肩滑落,露出那身紧身的曳地长裙,鼓囊囊的胸脯,盈盈不及一握的细腰,还有跪坐的幼细长腿。 她瞧着他,不甚有表情,一副皮囊罢了,她还舍的。 秦寿目色转深。他盯着她眉宇,“公主这是在求九州?” 雒妃暗自咬牙,她忽的眉梢舒展,指尖白瓷脖颈到蝴蝶形锁骨,并在那处流连不去,“是,本宫在求容王。” 能说出这样的话,已是她能退让的最大极限了。 秦寿斜长眉梢微扬,他又回到她面前,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探手,就将她禁锢在怀里,且那柔软白嫩的胸脯还死死压在他胸膛。 “莫不是公主以为,九州稀罕的是这副身子不成?”秦寿在她鬓角轻啄一口,低语呢喃的道。 雒妃动也不动。柔顺又倔强的姿态。 “不过,从前九州就晓得,公主颜色好,身子也是妙的,滋味入骨,酥软销魂。”他说着色气的话,一只手就已经跳开她腰封,并撩起她长裙下摆,沿着滑腻长腿渐渐往上攀援。 雒妃隐在袖中的手倏地收紧,她只觉头发发麻,并背心开始泛出凉意来,秦寿的手更是给她一种水蛭吸附的阴冷错觉。 秦寿还在继续说,“九州还记得……” 他用下颌蹭着她颈窝,并轻轻在圆润肩头留下细密的咬痕,并不会痛,只是那肌肤细嫩如豆腐,经不得宠爱。 “公主甚是喜欢九州在床笫间说些粗俗的话,特别是九州一边用力宠着公主,一边说的时候,越是下流的,公主就越是情动,不知,公主现在还想不想听……” 一霎,雒妃就恼羞成怒! 她猛地抓住他已经攀爬到腿根的手腕,冷着小脸呵斥道。“胡说八道,分明都是你逼着本宫!” 小巧的耳朵尖顿时红了,粉白粉白的就像是可口的樱桃酥酪,咬一口,满舌尖都是甜蜜。 秦寿眉眼都软和起来。那一线丹朱色艳红又鲜丽,就算是浅淡的眉色,都难得生动,仿佛分明是黑白的水墨画,都奢华出了彩墨那令人惊叹的昳丽。 他低笑出声。胸腔震动,另有一番让人心安的浑厚,“就算如此,公主唤九州那声声的情哥哥又是怎一回事?九州可不曾逼迫过公主来着……” 提起这事,就将雒妃引入了两人之间那少之又少的相好光景记忆中。她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微微一松。 这下连小脸都浮起了层薄红,那粉色一直染上她脖颈,后没入细带小衣中,引人遐想。 她不过是有次让他宠爱的狠了,半宿半宿都不安生,她再是如何讨饶都不好使,这才想起看过的话本子里有这么一招,故而也没多想,就那样喊了。 谁想喊了之后,她当时就后悔了。不但没惹来这人的怜惜,反而变本加厉。 且从那以后,在床笫间,这人更是恶劣,不仅说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色气话。还会变着花样得让她喊他各种羞耻的称呼,情哥哥都算好的了。 她磨着牙,一把将他手从腿上拂下去,气恼狠了嘴上就不饶人,“原来驸马只是嘴上功夫了得。” 这话才一落,她就心起懊恼,逞一时之快。 秦寿抬起头望着她,俊美如玉的脸上正经冷肃,“九州哪样功夫了得,公主莫不是忘记了?” 触及他那样冷幽幽的眸色。几乎一瞬间就将雒妃从旖旎的记忆中扯回目下,她扬起下颌,眉目高冷,“本宫忘记或记得又如何,驸马拿了该拿的。不要忘了应承过的事就好。” 她也当真有让人轻易寒心的本事,秦寿好不容易起的那点兴致被她散的一干二净。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感受到掌下腰身的僵硬,忽的就意兴阑珊。 “本王可以帮你,但事后。本王要从公主这里取一样东西走。”他放开她,后退一步。 他见雒妃皱起眉,不自觉摸了摸衣袖滚边,顿时自晒一笑道,“放心,总不是要公主剜心出来便是。” 话落,他再不看她一眼,旋身离去。 雒妃觉得自己本该松了一口气,可她看着秦寿离开的背影,那结成一束的发梢微微晃动。带出弧度又落下,她颓然坐回床榻上,忽的掩面。 她不晓得自己为何蓦地就觉得难过,这感觉就像是瞧着件十分喜欢的锦衣华服,想要摸一下。可一伸手,才发现自己满手脏污,碰触不得。 这样的怅然若失,让她如何都高兴不起来,连秦寿好不容易同意帮她这事,也没让她提起半分心悦。 第117章 皇帝:妹夫手段凶残残 雒妃一直觉得她与秦寿之间,那些记忆就像是一颗一颗的霉烂瓜子仁,不经意咬上一口,就满嘴巴的朽苦味,且接下来无论吃什么的,都总觉得那味道经久不消,连带的让人也没了吃瓜子仁的心情。 是以,她总是忘不了那么不美好的过往。 她从朱鸾殿回了洛神阁,首阳迎出来见她衣衫整齐并无不妥,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雒妃也不想多做解释,重新洗漱了,躺到床上,却再睡不着。 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天亮,首阳就进来回禀。“公主,驸马在院子里候着,说是要与公主进宫见圣人一面。” 雒妃猛地起身,她动作太急,惹的眼前一花。 定了定神。她揉着眉心吩咐道,“与本宫梳洗。” 她收拾妥当,已经是一个时辰后,这才在花厅里见着秦寿,她没多看他一眼。径直道,“走吧。” 秦寿放下茶盏,跟着出去,他也目不斜视。 一同上了金辂车,两人从头至尾视线都未曾有过接触。整个金辂车里安静无声,针落可闻。 不多时,宫门在即,雒妃先行下车,她脚尖甫一落地。径直就往前走,走了数丈远,才反应过来。 她驻足回头,就见秦寿恰在她左手边,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她从未走远,那样一回头,就能看见他。 她神色微怔,有那么瞬间的晃神,然又很快回神,继续往前走。 烟色深邃如墨,秦寿抬脚,一贯的面无表情。 皇帝早早下了朝,等在南书房,雒妃直接领了人进来,扬起笑靥冲圣人道,“哥哥怎知蜜蜜今个要过来?” 圣人起身,一手搁腰腹,一手背剪身后,同样笑道。“朕每天都在等着,今日恰好如愿了。” 说完,他目光落到秦寿身上,秦寿一撩袍摆,单膝跪下见礼道,“臣,见过圣人,圣人万福金安。” “起吧,”皇帝虚虚一引,又道。“今个阴凉,都陪朕到御花园走一走。” 雒妃与秦寿自是应是。 三人一前一后,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宫娥太监不急不缓的就往御花园去。 雒妃上前半步,拉着皇帝手臂,姿态亲昵又娇憨,自打见了皇帝,她脸上的笑意就没少过。 秦寿落在最后,他瞥了眼身后那些面生的宫娥太监,微微皱起眉头。 走了不多时,圣人挥袖冷眼对宫娥太监一众道,“尔等在此候着,朕与皇妹驸马有体己话要说。” 那众宫娥太监自是无一不应。 皇帝一把拉住秦寿的手,笑眯眯的道,“驸马还是上前些,不然朕都听不到你说话了。” 这地儿。恰是一汪湖泊,湖泊中间有凉亭,上还有曲曲折折的九转廊回,自有一番精致秀美。 三人沿着回廊,走在湖泊上,有阵阵微风送爽,倒也难得惬意。 “驸马,以为当下如何?”皇帝似笑非笑问道。 秦寿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侯在岸边的一众,“不容乐观,魑魅魍魉的都敢往圣人身边凑,圣人是有心无力。” 这话若是旁人来说自然是大不敬的,可由秦寿说来,连一边的雒妃都反驳不了。 圣人不以为意,他背剪双手,又道,“那以驸马之见,朕就是无可奈何了?” “那倒不是,”秦寿摇头,思忖着道,“京城之危,能震主的,不过两方罢了,其一世家,其二三位亲王,不过想必臣不说。圣人也是心头明白的。” 皇帝笑了笑,他领着两人走一截,快要到湖中央的凉亭,指着平澜如镜的湖面,转而道其他。“三年一次选秀,每每那个时候,有诸多的秀女喜欢往这湖上跑,时常听闻有落水发生,朕时至今日都未曾想不明白。这些秀女明知这点,为何还要前仆后继的往这来。” 秦寿勾了勾嘴角,“约莫是圣人时常过来之故。” 这话一落,两人相视一笑。 雒妃皱眉看着两人,将话头引了回来。当先不客气的问道,“既然驸马也是清楚的,那驸马以为此两方,该当如何应付?” 听闻这话,秦寿这才正视她,幽幽然道,“这就要看圣人想做到何种的地步了,是削势压一下就好,还是斩草除根?” “当然是斩草除根!”雒妃想也不想回答道。 皇帝息潮生却是犹豫了,他看了雒妃一眼。觉得她说的对,可始终又认为哪里有不妥,转而问秦寿,“驸马以为呢?” 秦寿比谁都明白皇帝这性子,他也不在意。“臣么?约莫是先打压了,适当的时候在斩草除根。” 话落,他看着陷入沉思的两兄妹,手背身后,食指摩挲着拇指道,“毕竟世家底蕴深厚,就是单以三朝帝师的司马家来说,底下关系更是错综复杂,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好生物尽其用一番不是。” 皇帝一击掌。“此法甚好。” 雒妃也没觉不妥,她紧接着问道,“可要如何入手?需知京城四大世家,除了顾家,其他三家并不好对付。” 提及顾家。秦寿面色微微有异,不过雒妃与皇帝都没注意到。 他思量片刻,斟酌着道,“凤家是皇商,不参朝政。是世家里最好应付的,商贾么,断了财路,便只能任人拿捏。” 前一世,他便是那样做的,逼的凤家拿了银子上他的贼船,不然,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谋逆。 需知,造反也是要花大把银子的。 “不过,圣人也能许凤家权势。凤家只有财而无权,这是凤家最无法拒绝的,威逼利诱,不过如此罢了。”秦寿娓娓道来,这样的手段于他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 雒妃几乎是一瞬间就想通了,这天下之主,权势最尊崇的,谁也大不过她兄长去,是以若是皇帝哥哥亲自许凤家光耀门楣的地位,凤家定然是巴不得的。 “司马家与上官家又当如何处置?”雒妃眸光晶亮,她这会看秦寿,也颇为顺眼。 说到这两家,连秦寿都皱起眉头,那丹朱色猩红艳丽,让人想捻起袖子擦上一擦。 “司马家自是清贵,桃李满天下,如今整个朝堂,大半的文官之中,怕都与司马有牵扯,想要解决这样一个世家,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端看圣人能否下的去手。”秦寿对司马家,并无好感。 盖因从前他登基为帝,这家子闹腾的最是厉害,后来他一怒之下,将司马家的人悉数给关进了死牢。 “为何下不去手?”雒妃忽的问道。 秦寿冷笑一声,端是淡漠无情,“公主可问问圣人,对司马皇后能否下得去手了。” 第118章 皇帝:赏~~~~~~ 秦寿这一句话,让雒妃如坠冰窖。 她又想起他杀她的事来,莫不是当时,也是这般,为了大业,他毫不犹豫的就下了手。 “不行!” 圣人并未回答,雒妃就一口否决。 她神色难看,倚靠在凭栏边,才有足够的力气与秦寿对视,“江山社稷。竟要个女子来做牺牲,这样的手段太过下作,有失磊落,皇帝哥哥要真做了,史官笔下,便是污点,后世之人,又当如何看他。” 秦寿挑眉,无可置否,“可若皇后本就已铸成大错,圣人又何须背上这污点,嗯?” 听闻这话,雒妃愕然,“你是何意?” 连圣人也是一脸不解。 秦寿却是不多说了,他只道,“圣人若是有心,回头查探一下司马皇后未进宫之前的事,便见分晓。” 这些事,就算他现在不提,皇帝早晚也会晓得的。还不若此时先说出来,卖个好。 雒妃眸色深沉的厉害,她拉住皇帝手臂道,“哥哥按兵不动,此事交由蜜蜜去查如何?” 皇帝并没有雒妃认为的那样在意皇后。他于她,不过是看在嫡妻的份上,多有几分的敬重罢了,故而他是半点都不伤心。 不过看在雒妃这样关心他的份上,他笑着点头应允。 至于这剩下的同样掌有兵权的上官家,秦寿脸色微微发沉,“上官家掌有大殷朱雀营,号兵众十万,非同一般,一个处置不好,后果难以预料。” 皇帝叹息一声,“这也是朕最忌惮之处。” 说完这话,他似乎才想起面前的驸马手中也同样掌有兵马,与上官家一并受他忌惮。 秦寿不以为意,“既然如此,圣人下手就要出其不意,趁其不备释了上官家的兵权。” 不过要如何释,他却是闭口不谈。 雒妃却桃花眼褶褶生辉,就想是水洗了般,她望着圣人道。“哥哥,古有杯酒释兵权,也有酎金夺爵,待母后七月春秋之际,正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这话,不仅皇帝听的心头大喜,就是秦寿都微微诧异了几分,他晓得雒妃虽是不及他,可比之旁人,却也是个聪慧的。他就那样一点拨,她就能立马反应过来,并连时机都想好了。 如此欣慰,倒没白费他一番苦心。 一人计短,三人计长,秦寿很是识趣,安安静静听着雒妃与皇帝低声商议开了,他并不插言,一应的事也摆出丝毫没有兴趣的模样。 晌午时分,皇帝留雒妃与秦寿两人在宫中用膳,他摊开手,自有宫娥拿了温热的细棉布来仔细的为他擦了手。 他嘴角含笑的对秦寿道,“驸马,此次来为太后祝千秋,不知容州离了驸马。可还稳妥?” 秦寿并未让宫娥伺候,他自己拿了细棉布,展开手指根根地擦拭了,才回道,“并无不妥,臣来之际,托公主的福,将容州上下清理了个干净,故而目下的容州,皆是效忠于圣人的贤良。” 雒妃瞥了瞥嘴。不以为意,他容州的若是贤良,那这大殷就没奸邪之人了。 皇帝脸上看不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他当先执起象牙箸,“这些菜式,都是蜜蜜喜欢的,驸马也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他这话说的古怪,叫人哭笑不得。 秦寿脸上依然无甚表情,他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就道,“圣人想的周到,公主喜欢的,便是臣喜欢的。” 这种谄媚的话,若是旁的人说出来,指不定直白的多膈应人,可由秦寿说来,再配着他的一脸正儿八经,就还真让人觉得心头爽利,马屁拍的恰到好处。 皇帝哈哈大笑,边上的宫娥开始与他布菜,他尝了一口,咽下后又道,“朕听闻,京西有座梅林。甚是声名远播,驸马与那梅林的主人可是认识?” 秦寿眸色一霎发沉,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初,他微微笑道,“圣人还真问对人了,臣刚好认识那个梅林的主人。” “哦?”圣人一挑眉,那双与雒妃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清亮透彻,“说来听听。” 秦寿瞟了眼自顾自用膳,头都没抬的雒妃一眼,他轻咳一声放下象牙箸道。“也不是多大的事,那梅林主人是个寡居的妇人,她的夫君几年前与臣同为袍泽,后来在一次突厥袭击之下,救了臣一命。他却是不在了,临终之际,他放心不下娇妻,便让臣多加照拂。” 秦寿说话的时候,总不会有太多表情,反而极为的认真,不管说的是什么都叫人忍不住想相信。 “臣见一个寡居妇人生活不易,自打有了梅林后,臣便照拂了几次,那妇人也是能干的,一人撑起梅林,近年来,需要臣照拂的地方便少了,臣此次来京,便顺道去瞧了瞧。喝了几次梅花酿。” 他娓娓道来,末了似笑非笑地看着雒妃道,“那梅花酿不错,昨晚臣给公主带了一坛,公主贪杯,竟是喝醉了。” 正在用一乳鸽细丝肉的雒妃动作一顿,她抬头,粉嫩的唇上还沾染了点滴的酱汁,眉眼茫然,凭的多了几分单纯的娇憨来。 皇帝与秦寿皆莞尔一笑。 雒妃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肉丝,揩了揩嘴角才道,“要蜜蜜说,梅林的东家可比梅花酿醉人,驸马不是最有体会?” 这话一落,秦寿凤眼深邃,带出高深莫测来。 皇帝转头呵斥道,“蜜蜜,怎的还是如此任性,那样的话是你能说的么?” 说完,他又转头对秦寿道,“蜜蜜让朕与太后宠坏了,性子比较任性,好在不会有坏心,驸马当多体谅一些。” 秦寿并不介怀,他还抬手夹了块鱼肚腹的肉。剔了鱼刺,这才放在干净的小碟子里,示意宫娥送到雒妃那边去,“臣爱护且不及,哪里会计较这些,圣人当宽心才是。” 皇帝眼见着秦寿与雒妃夹菜,自家妹子根本不吃,嫌弃地推一边,他就微微皱起眉头,尔后当没看见,与秦寿说起其他,“既然那梅林东家的夫君是为大殷而牺牲,朕理当有所封赏才是。” 他当即吩咐下去,“传朕旨意,封梅林梅花酿为贡酒,梅林东家性贞节贤淑,册为贞淑夫人,御赐贞节牌坊。” 秦寿嘴角微勾,敛眸道,“臣替袍泽家眷,叩谢圣人封赏。” 皇帝摆摆手,不甚在意,转而将面前那盘清炖蟹粉狮子头送到雒妃面前,“蜜蜜,多用点。” 雒妃不与自家兄长客气,她全盘笑纳,心里再是明白不过皇帝哥哥封赏梅娘的用意。 这样的维护,让她眼眶微微泛酸,她赶紧低头,一径用着小碟子里的菜。 第119章 皇帝:凤家儿郎可适公主 皇帝封赏了梅林梅娘的事,不出一个时辰就在京城传开了。 待雒妃与秦寿回到公主府,她就见梅娘站在府门外,似有踟蹰不安。 雒妃搭着首阳的手下了金辂车,她带着自个的人与梅娘擦肩而过,秦寿随后下来,见四下无人,这才走到梅娘面前。 梅娘忽的就红了眼眶,她揪着帕子,期期艾艾的喊道。“王爷……” 秦寿面无表情,眉梢冷硬,他定定看着梅娘,好一会才泠泠然道,“梅娘,昨晚你逾越了。” 昨晚他听了雒妃的话,歇息在朱鸾殿偏殿,才初初睡下,就听闻正殿有动静,他以为是雒妃,便不曾理会。 哪知,转过二十四幅的屏风,出现的人却是被盛装打扮过的梅娘。 若如此,他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梅娘接下来却面带羞赧,二话不说退了纱衣,还道,“王爷,是公主让小妇人过来的,说是伺候王爷……” 她若无心,雒妃再是有意。她又岂会这样顺从。 只能道是本就心怀旖思,才不过顺水推舟。 他自问平素就只是照拂,并未做出过旁的暗示与留恋,那梅花酿也就是看在袍泽的份上,多喝了几次罢了。不然以他喝惯沙场烈酒的习性,哪里会喝那等软绵绵毫无后劲的清酒。 盖因无情,自然无怒。 是以,他气恼的唯有雒妃罢了。 “圣人感念你夫君的卫国牺牲,已将梅花酿钦点为御前贡酒,册封你为贞淑夫人,并一道贞节牌坊。”秦寿淡淡道来,语调平澜无波。 然而这样的赏赐,与梅娘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睁大了秋水剪瞳,震惊地望着秦寿,似乎难以置信。 秦寿不为所动,他继续道,“有了圣人的钦赐,日后想来也不会有宵小之辈到再到梅林闹事,本王对你夫君也算是能有个交代,日后……” 他顿了顿,瞧着梅娘脸上大颗大颗的泪水落下来,哀怨又楚楚,“好自为之。” 话落。他抬脚错身离开,没有半分的不舍,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情。 “王爷,”梅娘快手一步,拉住他衣袖角,“贞淑夫人,贞节牌坊,这也是王爷的意思吗?” 有这封号与牌坊,她日后自是不能再二嫁他人,只能一辈子给亡夫守节。外道是美名远扬,可实际她自个才晓得其中的苦楚。 秦寿拂袖,掀开她,站在公主府台阶上转身冷冷看着她,居高临下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自然是的,你夫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有你今日这样安然的日子可过,他用性命给你换的这些殊荣,日后,你也应该为他守着回报恩情。” 梅娘怔忡,她望着秦寿那张脸,分明熟悉,也时常思念入梦。可今日这样的薄凉无情,竟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整个人像是坠入冰天雪地里,骨头缝里都带出寒气来,“王爷……” 秦寿却不再与她纠缠,转身径直入府,连一根幻灭的稻草都不给她。 她此刻恨自己的自作多情,往日里他安静饮酒,并与她温言细语的闲谈,致她一腔错付,原来不过都是看在她亡夫的救命之恩上。不然,她于他,同路人无异。 她也怨他的无情,这样寡情薄凉的,活该一世孤寂。 实在瞧不见秦寿的影子了,梅娘这才转身,她捻起袖子擦了擦眼尾,一步一步往京西梅林的方向去。 从此以后,她晓得,他是再不会过来梅林了。 这厢雒妃回了洛神阁,她让绀香研墨,翻了帖子出来亲自动手。 她回京城,也算有些时日了,怎么也要邀高门女眷出来一叙不是,而之于司马皇后的事,她也不急,预备着宴饮那日打听打听。 秦寿倚在门口,瞧着雒妃敛袖泼墨,好一会才问道,“公主是如何打算的?” 雒妃眼都没抬一下,她抿紧着唇,一气呵成,书了张帖子,搁置一边才道,“宴请世家。搅乱了这一池子的水,才好下手。” 秦寿点点头,再问,“那公主是要如何搅乱?” 雒妃皱起眉,适才看着他,这一时半会的她还真想不出来。 秦寿微微一笑,他逆着光,一半明亮一半晦暗,竟带出一种诡谲的神秘来,“不若九州教教公主?” 闻言。雒妃挑眉,她才不会他会毫无所图这样好心,“你要什么?” 秦寿摇了摇头,“公主就当九州也是要对付世家的就是了。” 雒妃一想,确实如此。不管是现在还是日后,他要谋逆,总也要与世家对上的时候,上辈子她不晓得他是如何做的,可一定是世家败了。 她扬起下颌,“那敢问驸马,要如何搅乱呢?” 秦寿施施然进屋,站到雒妃身边,从她手里夺了白玉暴毙,饱蘸了墨汁,在雒妃要让开之际,他左手探出,撑起书案,将人困住了,右手才不急不缓的在白纸上写下四字...... 乱点鸳鸯! 雒妃眸色一顿。她目光落在鸳鸯上久久未错开,尔后嘲弄一笑,“这便是驸马的手段?” 秦寿没将她的不屑放心上,他将扔进笔洗里,收回手,仿佛起先的亲近都是无意,“自然,不过乱点一弃,就能让世家自乱阵脚,彼此仇视,有何不妥,又不是真要结成鸳鸯。” 雒妃想了想,确实是这样的道理,她也就不计较其他,决定如此为之。 “凤家呢?公主意欲如何?”秦寿再自然不过的提及。 雒妃瞧着白底金花的帖子墨迹干了,她收敛起来交给首阳,不甚在意的道,“约莫皇帝哥哥会下封赏。” 秦寿摇头,“不够,何等的封赏才能将凤家拉到天家这边来?” 雒妃小巧的鼻翼皱了皱,干脆问道,“驸马以为?” 秦寿背剪双手,眉眼舒展的道,“姻亲,再没有比这关系更牢固的了。” 听闻这话。雒妃斟酌片刻,击掌赞道,“大善,听闻凤家这辈嫡出的儿郎里,恰有一位年纪正当,又文采斐然的,这样的人,召进本宫的公主府也是使得的。” 秦寿狭长的眼梢一眯,烟色瞳孔泛出幽深的墨色来,他压低了嗓音问道,“公主将人召进府来,是打算做什么呢?” 雒妃一副明知故问的眼神瞅着他,“自然是与凤家成为姻亲,这不还是驸马提及的,是以人进了本宫的公主府,那便是本宫的人了,皇帝哥哥再行封赏,凤家是不占天家这边都不行的。” 第120章 皇帝:朕的妹妹不会这么善解人意 秦寿算是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冷哼一声,“九州以为,公主还是莫要如此为之的好,省的害了旁人去。” 雒妃挑眉,“本宫看的上,那是凤家的荣幸,何来的害之一说?” 秦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比起送儿郎入公主府,凤家定然会更愿意将嫡女送进宫里,做圣人的宠妃。” 雒妃讥诮一笑,“是以,这才是驸马想说的吧?” 她自然是晓得他心思。才故意如此为之,“驸马莫不是要告诉本宫,这是醋了?” 她原本是奚落他,哪知秦寿竟当真点头。 她微怔,宽大的袖子无意扫进了砚台里,沾染上了墨迹亦不可知,还是秦寿半步过来,两根手指头捻起她袖子,送到她面前。 雒妃就一阵恼怒,她抓回袖子,胡乱揉了几下,哪知那团墨迹越发晕染开,脏色一片。 “驸马,该回了。”她垂眸赶人,根本不看他。 秦寿斜长的眉梢一挑,还当真转身就走,哪里像是在醋的模样。 他走到门口,忽的记起什么,顿脚回头道,“公主回京之时,落了个玩意在容州,九州已令人送了过来,想来公主见了是会喜欢的。” 雒妃想了想,不晓得秦寿所谓的玩意是何物。多半也是不重要的,故而也不理会他这话。 她随后回了洛神阁,将衣裳换了,瞧着好端端的长裙却是不能再穿了,便挥手吩咐道,“烧了吧。” 雒妃的帖子分发出去的很快。到了第三日,府中一切准备妥当,一大早就有女客上门。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当先入府的竟是不邀自来的千锦公主......息芙! 大殷其实共有两位公主,雒妃长公主因受尽太后与皇帝的恩宠,人尽皆知,可这千锦公主,便鲜少被人提及。 虽都是太后所出,可到底与皇帝息潮生和息宓还是不一样的。 先帝去后,皇帝年幼,朝政不稳,作为摄政太后,一个后宫女人,想要威慑群臣,太后自是无所不用其极,没人晓得当年她私底下做了些什么,只是晓得在京为质的三王之中,宁王是最早拥护太后摄政的。 而有了宁王的支持,太后才渐渐在朝中站稳脚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千锦公主息芙只比雒妃小了一岁,也就是先帝驾崩后不久便有了的,且生父不祥。 即便如此,千锦公主也是从太后肚子里爬出来的,没人敢对她公主的身份有异议。 只是打小就不受太后的待见罢了。 若说雒妃是被宠成天上的舒卷之云。那么千锦便只是地上的卑微黄泥。 太后养而不教,不少她一口饭吃,不少一件衣裳穿,也不会让她被宫里踩低逢高的起子小人欺负了,但旁的,却是再没了。 故而,皇帝对千锦不冷不热,雒妃对她也是无甚好感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就是了。 今个,千锦却是上门了,她进了门。即便没请帖,宫娥太监等也不敢将她赶出去,只得去回禀雒妃。 雒妃彼时正在百花园中,她周围尽是盛开的各色山蔷薇,妖娆烈焰,或红或粉或黄,好不鲜艳。 然而,她却比之娇花更为艳丽,钗镏金五彩琉璃飞凤蝶的高髻,米粒大小的南海珍珠串成的流苏,缠绕在乌发之间,若隐若现,分外娇俏好看。 眉心一点桃花花钿,由粉渐红,娇艳欲滴,黑白分明的湿濡桃花眼眼尾上挑,蔓延出氤氲的粉色,映衬着长卷的睫毛。眼波流转之间,皆是动人心魄的风情,偏生她眉目又有天生自带的高贵,冒犯不得,亲近不得。 那唇也是红艳艳的,有别于平日里的粉嫩,这会一抿口脂,就若雨后海棠,仿佛鲜血染成,却又让人心痒难耐,恨不得一口将那唇吞进肚子里才好。 她左手葱白小指上套了根掐丝珐琅翠色描金缠枝合欢花的指套,翠色葱白。两厢映衬,竟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端起金边红花骨瓷的茶盏,旋开杯盖,指套末端尖利非常,雒妃姿态优雅地呷了口,末了又用烟罗丝帕按了按嘴角,这才问道,“千锦?可是息芙?” 那通传的小太监头都不敢抬,“正是。” 提及这名字,雒妃就想起上辈子的旧事来,她有微微的晃神,“带进来吧。” 说起来,她也是好多年都没见她了。 千锦公主息芙年十四,未曾及笄,额前留着整齐的刘海,梳着小娘子那种苞苞髻,左右各一,用一银链子缠着,下坠小巧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作响,也是讨喜。 她长的白,这点与雒妃一样,随的太后,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却是与皇帝和雒妃都不太像,想来是更像生父一些。 相貌虽不及雒妃的艳色,可也还算稚气可爱。 她被领进来站在雒妃面前。有些促局不安,时不时瞥雒妃一眼,小声的喊了句,“姊姊。” 雒妃瞧着她,不自觉勾起点嘴角,她从前被软禁容州王府时,除了白夜锲而不舍会来救她,剩下的还记得她这么个人的,也就是息芙了。 最后山河破碎,大殷不存,她没了长公主的身份,息芙自然也是一样。 她偶尔听秦寿说起过。息芙不知怎的与江湖中人搅合到了一起,还与江湖上一个势力颇为不错的盟主结为连理。 本该是能有安生稳当的日子可过,那盟主待她也极好,可偏生她带着人来救她,最后折了盟主好些人手进去,这才作罢。 再后来。她死了,就不晓得如何了,她也不想去问秦寿,若如白夜一样,没个好下场,平白让她不开怀。 想到这些,她难得的对息芙有好脸色,毕竟她自认为没对她好过,可后来她却一直记挂着她这个姊妹。 雒妃将息芙上上下下扫了眼,就皱起眉头,她对后面跟着的宫娥道,“怎伺候的公主,这样寒酸就带出来,莫不是欺主子性子绵软不成,嗯?” 息芙身边的宫娥噗通一声当先跪下来,其中一人道,“长公主饶命,婢子无能。这已是二公主最好的一身了。” 息芙也被吓了一跳,她拉了拉衣摆,皱着白嫩的小脸道,“姊姊,阿红没欺辱我……” 雒妃一挑眉,气势蜚然,叫人不敢直视,“阿红?你赐的名字?” 息芙咽了咽口水,忐忑地点点头。 “像什么话,这也叫名字?”她娇喝了声,瞧着息芙就是一脸嫌弃,实在受不得她,便对绀香和莺时招手吩咐道,“带二公主下去拾掇拾掇,务必打扮的乖巧一些,莫堕了天家颜面。” 根本容不得息芙反抗,绀香与莺时笑着就将人带下去了。 雒妃这才清清淡淡瞥了不敢跟过去的宫娥一眼,息芙的排场,自然也是按着公主规制来的,是以她贴身伺候的宫娥,刚好也是六名。 雒妃思量片刻,就下令道,“尔等六人的姓名,日后便按着十二节气来排,本宫的宫娥是到季夏止,尔等就从七月开始,兰秋、南宫、菊月、子春、葭月、冰月。” 末了她又加重字音,“可听明白了?” 息芙的六宫娥面面相觑,不过能得雒妃长公主这样的赐名,总好过千锦公主赐的。便叠声应下,无一不应。 第121章 皇帝:未来宠妃快快入宫 千锦公主再被带出来之时,雒妃正与凤家嫡女在说着什么,她周围还有司马家并上官家与顾家的娘子们,犹如众心拱月,艳冠群芳,没谁能压她半分的高贵优雅。 息芙看的有些羡慕,她觉得姊姊那样的,才算是真正的公主,既好看又金贵,那一身气度。她不及万分之一。 雒妃当先瞥见息芙,她冲她招手。 众家娘子回头,就见一面嫩脸生梳着垂挂分肖髻的小娘子款款而来,她发髻上同样缠着米粒大小的南海珍珠串,却是与雒妃发髻上的流苏一般无二。 脖子上挂着金累丝坠万事如意八宝金锁的璎珞圈,那金锁上还镶了龙眼大小红宝石,一身浅绿色银纹绣百蝶度花的长裙,裙摆还织着孔雀翎羽,奢华的令人瞠目结舌。 雒妃满意地点点头,叫息芙俏生生的,面颊泛粉,这才喜欢一些。 她一扬下颌,就对周遭的高门贵女道,“还不叩见千锦公主。” 众人这才反应过,敛衽行礼,齐声唱喏。 千锦不知不觉间学着雒妃的做派,端着架子冷淡的道,“都起吧。” 这般不怯场,倒让雒妃对她的好感多了几分。 雒妃继续道,“你身边的宫娥。本宫做主赐了名,可有异议?” 雒妃肯理会她,今个还与她打扮,息芙自然心里是欢喜的,她弯着眸子笑道。“没有异议,一切但凭姊姊做主。” 雒妃喜欢乖顺的,她像摸宠儿一般拍了拍她的发髻,拉着人坐下,顺势一碟子小点心就推了过去。 息芙抿着嘴悄悄的开心,她小小的拿了块点心,安安静静地坐雒妃身边不打扰她。 雒妃这才将心思放回面前的贵女身上,她有意冷着上官家的娘子,多加亲近皇商凤家的,顾家的嫡出姑娘顾妙戈从前是她的伴读,自不必相论。 就是司马家的贵女,她也是不冷不热的。 她目光落在凤家凤锦绣身上,暗自打量了,心头有数,便笑着道,“锦绣娘子今年年岁几何?” 凤锦绣有着一张瓜子脸,桃腮杏眼,精致的下颌,很有番楚楚动人之姿,可世家的教养。让她举止落落大方,又将眉目的那份楚楚压了下去,十分端庄。 她站出来,得体的道,“回长公主,锦绣今年年初满的十六,家中行四。” 雒妃点头,她忽的转头问息芙,“凤四娘子可好看?” 息芙不妨雒妃突然问她,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落到凤锦绣身上,认真打量了才道,“好看。” 末了,又加了句,“可是没姊姊好看。” 雒妃失笑,纤指点了她额头一下,嗔怪道,“这还要你说,本宫自然是大殷第一美人。” 息芙便眯着眼笑着不断点头,十分赞同的模样。 两姊妹旁若无人的调笑,让显得姊妹情深。 雒妃笑够了,这才又问,“凤四娘子虽没本宫出众,可也算是京城难得的好相貌,只是不知谁家的公子有那等福气将凤四娘子娶回去?” 这话让凤锦绣脸腾的就红了。她略羞赧的道,“公主莫要取笑锦绣了,锦绣还不曾婚配。” 雒妃挑眉,这没婚配就好。 她想了想,退下手臂上那鎏金三钴杵纹银臂钏,递给首阳道,“凤四娘子得本宫的欢喜,这臂钏赏你了。” 凤四娘子连忙提裙行礼,“锦绣谢过公主。” 其他世间的姑娘瞧着凤锦绣接了赏,神色皆意味不明起来。顾妙戈嘟着嘴站出来道,“公主,妙戈打小就跟着您,可还没得过一件赏呢?” 雒妃挑眉勾唇,烈焰红唇,那样轻轻勾起,就让人心头一跳,继而心慌气短来,至少息芙就红着脸瞥开了目光。 “敢情今个你是来与本宫套赏来了?”雒妃对顾妙戈笑骂道。 顾妙戈与她亲近,也不惧她,遂道,“哪能是讨赏,怎么也要在公主这府上住几天才是,自打公主去了容州,妙戈是日思夜想哪。” 若是从前,这样的话,雒妃听了多半心头就舒爽的,可历经了死而复生,凡事她都学会了多想几分,故而对这样刻意讨好的话,她也就反应淡淡的。 是以,她根本没注意到息芙眸色微冷地瞟了顾妙戈一眼,继而又有些紧张地偷瞄她。 眼见时辰差不多,雒妃起身,微微拂袖。“这百花园景致不错,各家娘子勿须客气,多逛逛也好。” 她拉起息芙,又对凤锦绣道,“凤四娘子可愿随本宫走走。” 凤锦绣自然无一不应。 一行三人,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宫娥,便朝百花园深处去。 留下的娘子面面相觑,身份最高的司马、上官并顾家的娘子各自看不顺眼,上官家以行武出身,见不得顾妙戈那样的矫揉造作。当下就嘲讽道,“有人脸皮再厚,也是得不到半分的好,真是笑死人了。” 顾妙戈跺跺脚,冷嘲热讽回去。“也好比某些人粗俗不堪,公主可是从头至尾都没理会过半句。” 司马家的嫡出娘子,今个来了两位,皆是自恃清高,不屑与其他人为伍,便自行走开了。 这走到僻静处,司马家的两位娘子才低声议论开了。 其中一年纪小些的,约莫也就十二三岁,撇着嘴道,“大姊,按理姑姑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咱们与公主还是亲上加亲的关系,她今个怎的这样无理?” 另一娘子,年纪稍大一些,她左右看了看。扯了下自家妹妹,这才厉声道,“慎言,公主是公主,咱们再是亲上加亲,也是臣子家眷,怎会有无理一说,莫要让我再听你说这些话。” 那小娘子委委屈屈地应了声,两姊妹便不再多说,只当着赏起花来。 待走的远了,拐角的蔷薇丛后转出三人来,正是雒妃和息芙并凤锦绣。 凤锦绣死死地低着头,不敢多言,雒妃冷笑一声,还没说什么,反倒是息芙不忿了,她不甚文雅地呸了口,“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说姊姊。” 她是真觉得这司马家的人隔着老远都能嗅到那股子文人的酸臭味,叫人平白不喜。 雒妃眨了眨眼,哼哼几声,“谁教你这粗俗的举止的?下次再让本宫看到,就头上顶着碗站一天,学好规矩再论。” 听闻这话,息芙瞬间就眼泪汪汪了。她皱着小鼻头,伸手拉着她袖子,小声讨饶,“姊姊,我下次不敢了。” 雒妃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抬脚就冲上官家那娘子离开的方向去。 息芙赶紧追上去,她眼梢瞄雒妃,见她不是真生气,心头就又高兴起来,瞅着她越看越好看的脸,像只忐忑不安的幼兽一样挨蹭过去,“姊姊以后多教教我吧,我很多都不懂……” 雒妃驻足,她神色难辨地望着息芙,黑白桃花眼里仿佛有滟潋的的暮霭缓缓升腾而起,就化为谁都看不懂的情绪。 “首阳,”雒妃忽的开口唤道,“听见二公主说的没?日后二公主的礼仪规矩,就交给你了,务必要让二公主在七日之内成为京城贵女的典范。” 息芙瞬间懵了,她不过是想与雒妃多亲近亲近,哪里是要真学宫廷规矩! 第122章 皇帝:妹纸哭的朕心都碎了 司马家的两位娘子并未走多远,迎面就撞上一群外男。 两人惊慌失措,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低头站在那,不晓得如何办了。 秦寿目光冷淡地瞥了两人一眼,倏地开口道,“是本王思虑不周,忘了公主今日在百花园宴请众家娘子,唐突了两位。诸位还是随本王出去吧。” 司马纤听闻这声音,心头暗自感激,眼尾偷偷一扫,就见秦寿那张俊美如玉,泠泠清清不识人间烟火气的脸,她怔在当场,竟忘了反应。 秦寿又如来时般,领着一群四五个年轻男子往外走。 “大姊,他们走了,咱们也赶紧回去,不要再逛了。”司马溪拉了拉司马纤。 司马纤回过神来,她紧紧抓着司马溪的水,心如鼓擂,她深吸了口气,才问道,“你可晓得刚才那为你我解围的男子身份?” 司马溪摇摇头,她现在想起都还后怕,“我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敢看了?” 司马纤掩饰住心里的怅然若失,她笑笑道。“咱们回去吧,这百花园太大,容易出事。” 司马溪自是点头,半分逛的兴致都没了,两姊妹心不在焉的往回走。 这厢秦寿领着这群高门子弟。他身边还跟着波斯王子图卡。 昨个图卡进宫见了皇帝,今日皇帝就钦点了京城好些俊杰作陪,不巧暂住公主府的图卡自然而然就来逛百花园了。 这些高门子弟,除了四大家族的有,还有些旁的朝臣儿郎,不论才学还是见识,都还不错,至少表面上市如此。 秦寿也不多言,几乎全程他都冷眼看着这些人对图卡周到殷勤。 一行人出了百花园,也没去旁的地方,就在园子一脚的凉亭里摆上瓜果点心,还有佳酿菜肴,围坐一圈,说笑开了。 秦寿端着酒盏,却不曾喝,他在人群里,轻易就见着了凤家那位据说才华横溢的嫡出公子。 不过十八九的年纪,头上簪黄杨木的簪子,穿一身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腰系孔雀纹腰封。一派书生气。 手无缚鸡之力! 秦寿得出结论,心头暗自嗤之以鼻,觉得雒妃眼瞎心瞎,这样一个肩不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她竟也看的上眼,简直都不挑拣下,且哪里及得上他万分之一了? 偏生那凤家公子不太有眼色,还凑到秦寿面前来,举着酒盏道,“早闻容王大殷儒将威名。神交已久,今日一见,真是幸会幸会。” 秦寿不想理他,从鼻端哼了声,转身就朝一边去了。 被晾着的凤家公子尴尬又恼怒,可又无可奈何,图卡哈哈一笑,蹿过来与之碰了下杯,才算将此事揭过。 末了,图卡寻到机会才过来秦寿面前问道,“九州,你好似不待见那凤家的公子?” 秦寿晃着手里的杯盏,垂着眼眸,倨傲的道,“都是一群黄口小儿。有甚好搭理的。” 图卡一思量,还真是,秦寿的事他多少也是晓得的,十来岁就在沙场上混着,有十二三岁了,就敢提着长枪杀敌,十四五岁之时,他已经威慑东西突厥,扬名整个大殷。 确实和这群没见过血的高门公子哥不能相提并论。 图卡拍着他肩爽朗地笑了,高兴了将手里的酒盏换了个大号的。猛喝一气。 秦寿拦了他,低声在他耳边道,“少喝点,这酒有劲。” 图卡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他遂学着秦寿的模样,又将酒盏换回小的,摇晃着就是不喝。 眼见喝的差不多了,秦寿扶着点图卡,装模做样的道,“图卡王子喝多了,本王带他下去休息,诸位请自便,若需小憩的,外面随时有小太监候着,会为诸位引路。” 众人自然是纷纷起身拱手。 秦寿点头,带着图卡当先一步,去了东院那边他暂且落脚的院落。 剩下的各家儿郎也没呆多久,不一会就有喝的多了的,唤小太监进来扶着预去客房小憩片刻,待酒醒之后,就该告辞才是。 一时间,整个亭中,便人去楼空。 而此时,雒妃也恰好遣了宫娥送众家娘子离府,这一朝里走。一朝外,加上小太监与宫娥的特意引路,同路相逢自然是有的。 不过两刻钟,雒妃就收到回禀...... “公主,上官家公子喝多了,抓着司马家的娘子不松手……” “公主,凤家公子撞倒了上官家娘子,上官家娘子一怒之下,将凤家公子打了,如今凤家公子昏迷不醒……” “启禀公主。兵部侍郎的小公子见上官公子轻薄司马家娘子,当即出手,两家公子也打起来了……” …… 因着雒妃一直带着凤锦绣,故而凤锦绣并无大碍,可她听闻自家兄长昏迷不醒。当即面露焦急,“公主,锦绣……” 雒妃摆手,亲自将凤锦绣扶起来,“不必担心,本宫府里头就有御医。” 当即又下令,“来人,将凤家公子抬到东院客房,并速去请御医。” 凤锦绣这才松了口气,她朝雒妃行了一礼,“公主,锦绣心头难安,还请公主恩准锦绣去看看兄长。” 雒妃笑道,“这哪里有不恩准的,去吧。” 凤锦绣遂匆匆随宫娥去了。 眼见没外人了。雒妃这才抚掌笑道,“甚好,甚好。” 息芙不解地瞧着她,想了想还是咽下心里的好奇,不敢多问。 当日公主府的骚乱引起各世家的怒意,雒妃早在众家发难前,就先自请入宫,跪在南书房门口。 她红着眼眶,朝皇帝哽咽道,“都是蜜蜜的错,因着蜜蜜的安排不当,让好几位世家娘子清白受损,蜜蜜甘愿受罚,请皇兄下旨吧。” 皇帝息潮生恨不得冲出南书房,将人拉起来,然他岿然不动,微微闭着眼,面无表情。 雒妃哭的更大声了些,“皇兄,蜜蜜无状,一时忘形,惹来如此大祸,不管皇兄要如何责罚,蜜蜜都绝无怨言。” “若能补救,蜜蜜也无二话。只望那几位娘子莫要记恨蜜蜜,蜜蜜也是无心的。”雒妃继续哭诉道,桃花眼红的就像是兔子一样,梨花带雨,当真是在悔恨。 皇帝缓缓睁开眼,他目光落在旁处,冷哼一声道,“补救,女子清白何其重要,你要拿什么补救?” “是不是母后不在京城,平日朕也太过宠你,你便忘乎所以,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嗯?”皇帝板起脸来,当真还是有几分吓人。 随后进宫到皇后面前告状的各家夫人,与皇后一同到南书房,见着这幕,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种鼓足了力气,一拳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一样。 雒妃公主哭的凄凄惨惨,皇帝不为所动,甚至还要打她板子,让皇后及时劝阻,本想讨回公道的众位夫人不得不膈应着,扯起笑脸来还要为雒妃向皇帝求情。 第123章 公主:本宫皇嫂了不得 事情很好处理。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间,皇帝当即下旨,与那几位清白有碍的娘子挨个赐婚。 司马家的娘子司马纤被指给了上官家的嫡次子。 传言,那嫡次子在族里受尽宠,养成了个飞扬跋扈的性子,再加上上官家本就行武,故而那嫡次子从来都是个蛮横不怕事的主。 司马家的另一娘子司马溪,则是配的兵部侍郎小公子,这两人年纪尚幼,故而先且订婚。 就雒妃晓得的。兵部侍郎根本就是京城三王之一的恭王的人,而恭王向来与司马家并不对付。 至于上官家的娘子,自然是赐给了凤家公子。 一连四道赐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京城各家盘根错节的势力网打破,当反应过来之时,几大世家已经闹开了。 第二日的朝堂,四大家除去顾家,皆与皇帝哀求,并不愿接受这样的赐婚。 哪知皇帝冷哼一声,“想抗旨?也可以,只要清白有碍的娘子都去庵堂清修,朕就不计较了。” 这话震的下面的人一阵无言。 皇帝又道,“自来女子三从四德,贞德尤为重要,如今虽是因朕的皇妹之失,让诸位爱卿家的娇娇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朕也罚了她,并另她务必要给每家娘子一份添箱,且半年之内不得出府门半步,如此。众位卿家还不满意否?” 再是真的不满,皇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哪里敢真说出来。 此事揭过,皇帝便将话头转到其他。 四大世家有苦难言,朝堂之上也是无法。只得散了朝,私下里争斗了开来。 雒妃虽暂且不能出府,不过她也不在意。 “公主是不晓得,如今斗的最狠的要数司马家与上官家了,”顾妙戈这些时日日日上门,与雒妃说些趣事,“听闻上官家的小公子短短两天,就遭到了数次行刺,且市井间,文人口诛笔伐,简直将上官家骂成了渠沟臭鼠,好笑的不行。” 雒妃安静听着,她脸上带起淡淡的笑意,“谁敢在京城闹行刺,嫌命长了?” 顾妙戈捻了块点头,“多半是司马家呗,听闻司马家打着上官家的小公子要暴毙而亡,那么司马家的娘子就不用嫁了。” 闻言,雒妃不得不说这咬文嚼字的文人,心狠起来比谁都厉害。 “那其他的呢?”雒妃问。 顾妙戈斯文秀气地用着点心道。“凤家的公子听说要娶上官家那个母老虎,都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还放出话来,就是宁可娶条狗,也绝不会让上官家的娘子进门。” “还有,还有,”顾妙戈放下只啃了一半的点头,脸上戏谑的道,“兵部侍郎家的,倒还真对司马溪生了好感。我我听说两人还鸿雁传书,被家中长辈逮住了,司马溪被关了起来。” 这样的闹腾,显然在雒妃的预料之中,接下来还有跟更好看的。 她想起司马家的事,便对顾妙戈道,“早年本宫听闻,司马家的娘子性烈着,看中一人,那便终身不二嫁,故而因此才颇的美名,许多坊间男子都以能娶司马家的娘子为荣。” “本宫的皇嫂,当今的皇后,本宫只听皇帝哥哥说过,是个好的。故而皇帝哥哥也多有爱重她,”雒妃瞧着顾妙戈,一字一句的道,“本宫好奇的很,毕竟皇后当年可是有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声,不知妙戈你可知道些皇后当年的事?” 顾妙戈偏头想了想,忽而笑道,“公主,妙戈哪里晓得,皇后与你我可是相差好几岁呢。不过妙戈倒是可以回去问问家里的姊妹。” 雒妃点头,她端起茶盏,“去吧,再多打听些趣闻,也省的本宫在府里无聊。” 顾妙戈得了令,当即欢喜的去了。 这当息芙进来,顾妙戈站门口与她见礼,她微微皱眉,让人离开,自顾自进了花厅,就见雒妃神色似笑非笑。 她上前为雒妃斟满凉茶,斟酌道,“姊姊,我不怎么喜欢顾妙戈。” 雒妃挑眉,“怎的?” 息芙摸了摸鼻尖,圆溜溜如紫葡萄的眼珠子一转,“我总觉得她太势力,不是真心待姊姊的。” 听闻这话,雒妃微诧,“此话如何说?” 息芙却是解释不上来,她自来看人都是凭一股子的直觉,对好恶更是敏感的很。 “我不晓得,我就是那么觉得,她只是想在姊姊这里谋好处,并不曾将姊姊当公主敬着。”息芙担心雒妃不信。便多说了几句。 “姊姊,你信我,”息芙揉了揉手里的帕子,齐刘海下的眸子清澈见底,像是稚子一般,“比如姊姊待我好,我就晓得,母后不喜欢我,皇兄不讨厌也不喜欢我,六宫娥里。冰月就是心大的,并不太真心侍奉我。” 雒妃从未听息芙说起过这事,也未曾在谁身上见过这样的直觉。 她遂问道,“那驸马呢?你觉得驸马如何?” 息芙皱起了白嫩脸,还有婴儿肥的下颌嘟着。“姊姊,我还没见过驸马哪。” 雒妃却是忘了,她将息芙的话记在心里,诸多的事也不好解释,便瞥了她一眼道,“今个首阳与你的任务完成了?站够一个时辰了?” 说到这,息芙就垮起了脸,“没有,还差一刻钟。” 雒妃扬眉,息芙转身就跑,还边道,“姊姊,我这就去。” 见人走了,雒妃这才微微笑了起来,她将息芙说的话好生记在心里。并对门外候着的鸣蜩道,“二公主身边的冰月,给本宫好生敲打了,若是个不识趣的就换掉。” 鸣蜩应声,下去处理了。 如此几日过去,雒妃在府里日子也清闲,秦寿不来她面前晃荡,她乐的自在,偶尔解凉毓倒是过来,提醒她书信一封,他预备要去书院了。 雒妃心头舒坦了就好说话,当即亲笔一封,让解凉毓滚出府去,解凉毓临走之际,还从雒妃那顺了一碟子的点心去,雒妃哭笑不得。 这日,顾妙戈终于上门了,雒妃招呼人到院子里用冰镇西瓜,红艳艳的瓜瓤,挑出籽,被细致地切成小块,上面浇了金黄剔透的蜂蜜,再插上竹签,方便取用。 顾妙戈当即不客气的先用了一盘,她解渴了才神神秘秘的对雒妃道。“公主,皇后可还真是了不得。” 听闻这话,雒妃平眉瞬间锐利起来,她挥手屏退左右,这才沉着声音问道,“如何个了不得了?” 第124章 公主:摔,本宫要练准头 司马皇后,闺名司马初雪。 当年尚在闺中之时,便以才貌双全名动京城,加之出身三朝帝师的司马家,礼教甚严,还未及笄,冰人就差点没踏破司马家的门槛。 这样的高门贵女,犹如璀璨明珠,就是不晓得谁能摘的桂冠,夺取芳心。 “公主是不晓得。”顾妙弋将怀里的碟子放回小几上,探身过去凑近雒妃,以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道,“当年但凡是皇后随意赋词一首,一流传出去,那都是受整个京城的追捧。” 雒妃微微抿起唇,她那会年纪小,也不常出宫,故而并不太记得这些事。 顾妙戈还在啧啧称叹,“皇后那会还是小娘子,喜欢在眉心描梅花钿,手腕戴羊脂白玉的镯子,常穿一身月白半臂襦裙,结果,公主你猜如何?” 她说着眨了眨眼,笑道,“那几年,京城贵女,一走出去,十有八九,都是这样打扮的,遇上宴请,不看人模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雒妃不甚有耐心摩挲着粉透指甲,听着顾妙弋娓娓道来。 顾妙弋呷了口凉茶。又道,“司马家规矩甚多,皇后长到十六,就只去过东郊的普陀寺,每年固定的时候去上香,不过我听人说,皇后十四到十六这两年,可是时常都往普陀寺去,并常与一僧人谈经论道,相谈甚欢,后来不晓得为何,司马家的人就不许皇后外出了,便是普陀寺都是不能去的。” 顾妙弋意味深长地看着雒妃,“再往后皇后年满十七,就进了宫。” 雒妃微微皱起眉头,顾妙弋的话看似寻常,可往深里去想,倒什么可能都有。 “不过,这些年,皇后每年都会往普陀寺去个好几次。或是圣人生辰的时候,亦或是她的生辰,再不济逢年过节也是要去的,住个把晚上再回宫也是有的。”顾妙弋悠悠然的道,她说完,又端起盏西瓜瓤用了起来。 雒妃却是心头一跳,她想到某种可能,眉目瞬间就锋锐起来,不过,只那么一瞬。她又勾唇点笑,“这般,又有哪里稀奇的,本宫还当你能说些什么。” 顾妙弋咽下西瓜瓤,舔了舔唇道,“这还不算了不得?公主想想,自皇后进宫后,这京城又有哪个贵女能有皇后那样的影响?穿个衣裳都要被人学。” 雒妃笑了笑,她状似无意的道,“说来本宫也是长在京城的,可这普陀寺硬是还没去过几次,改明本宫与你帖子,一道去逛逛?” 顾妙弋弯着眸子,就笑着应了。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顾妙弋才起身离去。 雒妃当即冷了脸。她唤来顾侍卫道,“差个机灵的,去普陀寺查查,皇后每次去上香,都干了些什么?是否与僧人谈经论道,若谈了又是寺中哪个僧人?” 听闻这话,顾侍卫面色一整,应喏了声,迟疑问道,“公主。不若卑职亲自去一趟?” 雒妃摇头,“不可,找个不是世家的亲兵去就可,这事不能牵扯到世家。” 顾侍卫点头,心头有数,这便去办了。 雒妃这时嘴角才浮起冷笑来,司马家,也真是好的很,竟敢将天家耍着玩。 不过一转念,她又想起几日未见的秦寿来。皇后的事,是他提及的,她也猜测的到,约莫他知道的更为清楚。 可一时半会她又落不下脸面来问他。 这样心头急火,偏生问询不得的感觉。犹如有只奶猫在心头探着爪子抓挠一般,叫她颇为烦躁。 左思右想,她心一横,遂对身边的宫娥吩咐道,“去。请驸马过院一叙。” 她回头见着小几上的瓜瓤不凉了,又让人重新切了新鲜的出来摆上。 秦寿一过来,就见着半躺在摇椅上,正捻了块瓜瓤仰头往嘴里丢的公主。 那唇也是艳红艳红的,却有别于那日宴请之时的口脂。而是瓜瓤太凉,又沾染了西瓜汁的缘故,显得水灵灵,诱人想咬上一口。 雒妃见他举步进来,吃瓜瓤的动作一顿,微微偏头,示意他坐。 不想秦寿竟弯腰,将雒妃手上的瓜瓤抢了过来,自个吃了,末了还眯了眯凤眼道。“味道不错。” 有求于人,雒妃气短,她居然也不生气,自己抽出帕子擦了擦手道,“驸马觉得味道不错,就多用一些,七月一过,可就吃不到这般甜的了。” 秦寿在起先顾妙弋的杌子上撩袍坐下,他面无表情,嘴里却道。“谢公主赏。” 话是这样说,可他却不再用了,仿佛吃那么一块,都是为了特意要从雒妃手里抢的缘故。 雒妃晃着摇椅,抬手挡了挡,眯眼瞧着头顶树荫间斑驳流泻下来的碎金点点,不经意的问,“听闻皇后常去普陀寺,上香礼佛的倒是殷勤。” 秦寿哪里不晓得她想问什么,可他自来心思恶劣,偏生不像旁人一样,巴巴地送到她手上,讨她欢心,非的她放下公主的架子,认清了她是他容王妃的身份了。他才肯松手一二。 故而他明知故问,“上香礼佛不好么?公主与九州这样的人,更是该多敬着些鬼神,省的下辈子进了畜生道,不能为人了。” 雒妃瞪了他一眼,干脆直接问,“皇后可是与普陀寺的僧人不清不楚,那僧人又是谁?” 秦寿敛眸勾起点嘴角,如玉俊美的脸沿攀爬上鎏金光影,好看得让人连呼吸都窒了。 然而,他说出的话,就十分惹人生怒,“九州自然是晓得,可九州凭什么要跟公主说?” 雒妃被气笑了,她就晓得他这死德性,不干不脆得神憎鬼厌,“哼,驸马不说也可以,今个就搬出本宫的公主府,滚回你的驸马府去。别死皮赖脸的。” 听闻这话,秦寿转头望着她,凤眼深邃幽深,他目下还真不想搬出去。 是以他道,“公主若应允上普陀寺的时候,带上九州一道,九州就知无不言。” 雒妃最是见不得讨价还价,可对秦寿她还真无可奈何,便倨傲地点点头,“莫坏本宫的事。” 秦寿笑了,清冷的斜长凤眼弯着,竟有暖意浮现在他眉心,“那等上了普陀寺,九州再行告诉公主也是不迟。” 雒妃想也不想,腾的起身,摔他一脸西瓜瓤,哪知,秦寿不慌不忙地撤身,轻轻松松就避过去了,他还撩拔道,“公主准头还需多练练。” 第125章 公主:驸马刚洗过手 雒妃准备上普陀寺之前,京中却出了件大事。 继司马家对上官家嫡次子锲而不舍的行刺之后,上官家最受宠的小儿子,于京郊赛马之时,惊马摔下来,当场磕到脑子,瞬间毙命! 就是连雒妃,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上官家自是不依不饶,甚至还闹到金銮殿上,非要让司马家给个说法。还得彻查惊马之事。 皇帝被吵的头疼,当即着刑部受理此事。 不出几日,刑部上了奏请,经查实,那马确实是因被鞭笞的太过,而受惊,不曾有人动手脚,也无关司马家的事。 皇帝当堂定案,可上官家私底下却是恨毒了司马家,甚至对雒妃也是怨恨的,可雒妃身份在那,轻易动不的,故而也只有找司马家的麻烦。 雒妃在府里第二日就听闻,上官家的人带着精兵过百,一大早就冲进司马家,抢了司马纤回去,就要与还没过头七的儿子过阴婚,甚至于下葬之时,司马纤也是要一并殉葬的。 司马家受这等奇耻大辱,哪里还肯将女儿折进去,若不作为,日后多半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可司马家代代文臣,论抢人的功夫,哪里及得上上官家。 当即,司马家的老太君穿上诰命服。急火火进宫找皇帝告状求救来了。 彼时,皇帝正在尝御膳房新做的点心,尝到好吃的,就让身边的太监记下来,随后再做上一份送公主府去。 司马老太君颤巍巍地进来,当即哭着给皇帝跪下了,“圣人,他上官家欺人太甚,还请圣人救救臣妇小孙女。” 皇帝一惊,亲自躬身将人扶起来,“老太君,快快请起,有话慢慢说。” 老太君顺势起来,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事情经过说了遍,末了还不忘咒骂上官家一句,“一门莽夫,堂堂大员,光天化日,竟是干出强抢的事来。全然没将圣人放在眼里。” 皇帝皱起眉头,抽出袖子里的帕子递了过去,这才道,“上官家确实过了。” 在老太君希翼的目光中,皇帝轻咳一声道,“可向来君无戏言,这赐婚旨意已下,朕如何能改口。” 一听这话,老太君一张嘴,差点又要哭诉起来。从三朝挨个哭过来。 皇帝抬手,阻了她继续道,“且,如今朝堂之势,想必太君也是明白的,上官家掌着朱雀营,实打实的,虽司马家桃李满天下,可这嘴皮子哪里能利索的过拳脚。” 说到此处,他比老太君还伤心,“太君也算是看着朕长大的,朕也不瞒太君,朕在朝堂之上,实在艰难哪,特别这还是朕下的赐婚旨意。上官家是占着理,太君叫朕能如何?” 这些事,太君自然是晓得的,她神色复杂地看着皇帝,尔后叹息一声,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一瓦片状的物什来。 “哎,圣人今日,也是司马家辅佐无能,”老太君叹息一声,脸上皱纹沟壑。越发的苍老了,“此物,也是时候归还内府,司马家也该是致仕,为有识之士让贤,也好圣人能早日亲征。” 皇帝息潮生接过那物,揭了面上的绸布,才看清包裹的原是司马家的丹书银劵。 他一怔,“太君,这是何意?” 老太君目光眷恋地看着皇帝手里的丹书银劵。“当年先帝赐司马家丹书银劵,本是彰显司马家的肱骨之功,如今圣人的境地,司马家无能为力,实在有愧此银劵。不敢再放入祖庙居功,故而圣人就收回去吧。” 大殷始建,就有三种丹书,功劳最高的,赏丹书金劵。次之为丹书银劵,最次则是丹书铁劵。 丹书,彰显了光耀门楣,家族衰亡之际,只要不是犯谋逆大罪。还可用丹书豁免一次死罪。 而目下,司马家竟愿意将丹书银劵主动拿出来,可见真是到了穷图匕现的时候。 皇帝息潮生见好就收,他握着银劵,拍了拍老太君手背,叹息道,“朕,尽力而为。” 便是答应下来了,老太君略微感激。 当下息潮生便差人去与皇后支会了声,尔后遣了队禁军出宫。径直就往上官家去,美名其曰皇后想娘家人了,要接司马纤进宫住上几日。 上官家再是不同意,也不敢公然抗旨不遵,只得眼睁睁看着禁军带走司马纤。 如此,才算事了。 雒妃用着宫里头送过来的点心,听着宫娥回禀,她脸带冷笑,“司马也真是好算计,还了银劵。换回个女儿。” “想要行中庸之道,独善其身,也要看本宫答不答应,本宫非的让司马家求着皇帝哥哥讨命活!”她说完这话,就让人递了折子入宫。 皇帝自然是准诏,雒妃便带着厚脸跟上的驸马一道进宫了。 她直接到的南书房,将司马家的那丹书银劵看了看,末了嫌弃的扔一边,“没金劵好看。” 她说着这话,还瞥着秦寿,用意再是明显不过。 皇帝笑着摇头,“你以为呢,整个大殷,也只有驸马那里才有枚金劵,旁的四大家族除了司马家的是银劵。上官与顾家皆是铁劵,凤家更是没有。” 雒妃扬起下颌,凑到皇帝面前,弯着眸子笑道,“哥哥,过几日蜜蜜想邀皇后一道上普陀寺逛逛,整日关在府里,闷的慌。” 皇帝看了她一眼,“莫忘了,你还在被罚,哪里能随便出去。” 雒妃可不管,她一把拉着皇帝的手,娇娇地道,“哥哥,那不是做戏嘛,哪能当真关蜜蜜半年,再说了哥哥也要心疼的不是?” 皇帝自来便拿着宝贝到心尖尖的妹子没办法,他遂挥袖道,“去吧,多带点侍卫。上官家吃了暗亏,怕是不安生。” 雒妃脆生生应了,当即就与皇帝挥手,“那蜜蜜去后宫找皇嫂去了。” 说完这话,她也不等皇帝说其他,拉着秦寿就跑了,生怕慢上一步,她就忍不住将皇后的事说出来。 而眼下,真相未明,她也不想让兄长多有烦恼,故而只得瞒着。 一出了南书房,她便嫌弃地甩开手,还当着秦寿的面摸出帕子来擦了又擦。 秦寿挑眉,“九州出门之前,净过手了。” 雒妃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带着宫娥转脚就往皇后的凤颐宫去。 眼见凤颐宫在望,秦寿识趣的道,“公主自行进殿吧,九州在御花园等着便是。” 后宫多妇人,外男无诏不得入内,故而秦寿过去也不合适,雒妃点了点头。 秦寿是瞧着雒妃进了殿门,他这才转身,在御花园随意闲逛起来。 他微微闭起眼,脚下的一草一木都是熟悉无比的,上辈子,他同样在这座皇宫里过了三十年,后宫空无一人的三十年。 转过座爬满青苔的假山,他驻足,蓦地睁眼,目光刹那锐利如鹰隼地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小娘子。 第126章 公主:讲真,驸马就是个眼瘸的 司马纤心跳如鼓! 她揪着手里的丝帕,面颊发烧,目光游离并不敢抬头。 她本是在远处,瞥见这边,想也不想提着裙摆就跑了过来,身后的宫娥都跟她不住。 她垂眸瞧着对面那双玄色锦缎素纹金线镶边的男子软靴,红着脸,行了一礼小声的道,“公子莫不是在御花园迷了路?” 秦寿薄唇抿成直线,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从前那些不安分的宫娥来。总是有意无意堵在他的必经之路,凭的惹人厌烦。 再后来,他干脆仗杀了几个宫娥,就再没人敢造次了。 司马纤心头忐忑,她悄悄抬眼,瞄了秦寿紧绷的下颌,又赶紧低下,“公子若是不认得路,小女子可引路一二。” 秦寿对不入眼的路人,从来都不甚有耐心,他眉心丹朱色一皱,转脚就要绕开。 哪知,司马纤一急,竟伸手去拉他衣袖。 秦寿反手一扬,宽袖拂风,那力道扇的司马纤不禁后退好几步。 她大吃一惊,又隐隐觉得难过,“公子,这是为何?我……” “滚开!”秦寿低斥了声,像他这样身手的,本就很是忌讳被人碰触,特别还是不认可的人。 司马纤睁大了眸子,眼眶里瞬间就溢出了湿润。 她自来也是被司马家娇养长大的,且作为司马家的娘子,往常走哪不是受人追捧。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 更何况,她还先入为主,挂念上了秦寿的好相貌。 再没比上了心的人对自己恶言相向还难堪的事了,司马纤羞愤的简直想自尽。 然而,还有更让她觉得没脸的...... “果然是司马家教出来的好女儿,青天百日的,就如此轻浮,竟敢抢本宫的人,真是不知羞耻,看来与上官家的小公子结成阴亲都是抬举你了,不然,即便是一同到了地下,上官家的小公子头上也是注定要被戴绿巾子的。” 雒妃捡着毒辣的话说,她与皇后说妥,定好时日,一出殿,就见着司马纤正欲伸手去拉秦寿的那幕。 纵使她再是不待见秦寿,自个也没身为容王妃的自觉,可这在京城,她雒妃的一亩三分地。若都让人挖了墙角,出去还不被人笑话。 且,她哪里敢让秦寿与司马家沆瀣一气,加之还有皇后那档子不清不楚的事摆着,她便很是气恼。 司马纤面色发白,纤纤娇躯摇摇欲坠,很是有一番我见犹怜的楚楚风姿。 与雒妃一道出来的皇后,面色也是沉了,她盯着司马纤喝道,“还赶紧过来!那是公主与驸马。也是你能随意搭话的?” 这话便是隐晦的在提点司马纤了。 果然,司马纤低下头,赶紧向雒妃屈膝,“公主,是民女逾越了,民女见……驸马在园中晃荡,以为是迷了路,故而才上前一问。” 雒妃冷哼一声,她再没好脸色,“皇嫂,看来司马家的规矩历经三朝,也是不严了,皇嫂何不与外家带个话,族中小辈也是改好生学学。” 皇后自来便晓得皇帝宝贝雒妃的不行,当下不敢挡其锋芒。只得接连应下称是。 司马纤还想说什么,让皇后一掐臂膀,拦住了。 雒妃这才冷眼看了秦寿一眼,就见他居然眉目舒展,稍有柔和地站边上看着,也不吭声,随雒妃发作。 雒妃目光在他脸上晃了圈,就觉果真是个祸害,就是站那纹丝不动,都能招蜂引蝶。 她从秦寿面前过。要擦肩之际,她重重一踏,瞪了他。 秦寿顺势捉住她手腕,嗓音有醇厚的道,“公主莫醋了,她没你好看,丑的很。” 这句话声音不大,可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一应宫娥太监都听的清清楚楚。 司马纤当场就差点没晕厥过去,她再忍不住。埋头进皇后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雒妃头皮乍开,整个的发起麻来,她瞥了眼哭的伤心的司马纤,虽心里暗自有一种隐隐欺负了人的爽快,但她还是平眉一竖。就板着脸道,“驸马自来就是个眼瘸的,皇嫂莫要信以为真。” 说完这话,她带着人扬长而去,懒得多理司马家的人。 出宫上了金辂车。雒妃这才多看了秦寿几眼,将他上下打量了,觉得这人这阵子好似越发有恙,还病的不轻,一言一语都不若平常。哪里还有与她洞房花烛夜之时的针锋相对。 这样的秦寿,让她颇为不适应,总觉得他像是在算计什么,心里特别不踏实。 秦寿惯常靠在暗紫迎春花的迎枕上,他屈起一条腿,单手搁上面,整个人随着金辂车而晃动,自有一派风流写意的迷醉。 他瞧着雒妃的小眼神,就仿佛是在看着一只渐渐落入网中而不自知的蝴蝶,待被束缚了双翅。想再飞出去,那便是不可能的事了。 雒妃背心一阵发毛,就像是有被猛禽给盯住了一样,偏生她还不晓得拿猛禽藏身何处,想要干什么。 她实在受不得这样的气氛,遂开口道,“本宫邀约的明日上普陀寺,会在寺里住上一晚,所以那与皇后熟稔的僧人是谁?” 秦寿嘴角暗影深邃一分,烟色的凤眼只望着她。也不说话。 雒妃继续道,“上辈子,皇后是何下场,也是与……”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金銮殿的那一场大火,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经久不熄。 秦寿略一思量,就道,“我烧的是空殿。”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雒妃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看着他,不明所以。 秦寿暗自叹息,瞧着她那懵愣的模样,有些想像皇帝那般拧拧她的鼻尖。 他指尖动了动,又说的详细了一些。“上辈子,一直到最后,你兄长与太后都活着,我烧的,只是一座空殿,麻痹世人罢了。” 对自己做过的事,他一向都是懒得解释,总是做都做了,多说也是无益,故而他鲜少提及,可在这点上,今个,他忽的就想说了,想让她晓得。 雒妃猛地一下抓住他袖子,她垂着头,不太看得清神色,只能听闻她微微发颤的声音,“别骗我……” 秦寿目光落在袖子边,那蜷曲的葱白细指上,他伸手勾起她下颌。让她正视他的眸子,面无表情的道,“息宓,你扪心自问,我何曾与你说过一句假话,嗯?” 第127章 公主:本宫的妹妹来历非凡 普陀寺,位于京城外郊,骑马不过一个半时辰就到了。 雒妃出公主府的时候,没用金辂车,秉着她还在受罚,轻易不得出府,故而只用了辆很是普通的黑漆马车,先是出了城,在城外,皇后的鸾驾正等着她。 她也没带几个人。鸣蜩与季夏,再是顾侍卫,还有跟来的驸马秦寿,外加今日老是在她面前晃的千锦公主息芙,再没多的人了。 皇后倒也识趣,身边只留着贴身宫娥,与一队侍卫,司马纤却是没有来的。 皇后司马初雪见着雒妃过来,她笑着朝着她招手,并与驸马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哪知雒妃并不愿与她同乘。婉言谢绝了,与息芙呆在略逼仄的马车蓬里,一行人趁着晨间阴凉,就往普陀寺方向去。 雒妃左右坐着不舒服,也没外人。干脆拖了水红牡丹绣纹的软枕来靠着,她神色有些恹恹,昨日秦寿与她说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回响。 秦寿是不说假话的,他这人性子也是极为高傲,且又有那等实力,故而待人接物,最是不屑用欺骗,是以他说的话,还是比较可信的。 晓得母后与兄长在江山破碎之际,还保下了一条性命,她倏地觉得松口气的同时,又微微觉得不着落。 就像是某个长久的目标,原本以为很艰难,可突然就有人告诉你,想要的已经放在了你的手心,那样突然而不真切,以及一种不知日后要如何的茫然。 自与秦寿洞房花烛夜,她睁眼回来,原本就是千方百计的想要坏秦寿的好事,再然后,清晰的晓得自己与秦寿之间的差距,那是蚍蜉撼树,她就想着,再是不济也要在大夏倾塌之际,护下母后与兄长。 可目下,秦寿却告诉她,不必如此。 她心里乱糟糟的,有些理不清楚,瞧着对面点心吃得欢喜的息芙,她竟鬼使神差的问道。“若有一日,你没了公主的身份,会如何?” 息芙嘴里正含着块奶酪糕,还没来得及咽下,就听雒妃居然主动与她搭话,她喜出望外地抬头看着她,眸子晶亮亮的,仿佛水晶葡萄。 雒妃嗤笑一声,见她嘴角还沾着糕点屑,就觉自己真是魔障了。这样的事,她都想不明白,能指望息芙这不受宠的公主回答的上来? 哪知息芙认真无比地放下点心,正要用手抹嘴,在雒妃微冷的目光下,转手从袖子里摸出帕子来,揩了揩嘴角,这才板着还带婴儿肥的小脸道,“首先,姊姊先告诉我,为何会没了公主的身份?” 雒妃看着她,并不多说。 息芙就皱起眉头,近乎自言自语的道,“有几种情况我会没了公主的身份,要么是母后将我贬了。不过,只要日后不挨饿受冻,流离失所,能有一立锥之地,片瓦遮雨,还有一双手就可以活下去。”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瞄了雒妃一眼,见她还真有在听,就鼓起勇气继续道,“这第二种呢。就是大殷不保。” 话音一落,雒妃眸色一凝,刹那锐利起来,叫息芙猛地闭了嘴,不敢再说了。 雒妃抿了抿唇。声音冷冽的道,“继续。” 息芙舔了舔唇珠,似乎想凑过去拉雒妃衣角,又不太敢的模样,“姊姊。那你可别生气。” 雒妃面无表情地点头。 息芙就继续道,“姊姊,说实话,母后与皇帝哥哥的处境并不好,该说先帝建大殷之初,对九州的划分就是有弊端的,今日天下之势,也早有端倪,且藩王并立,还手握重兵。臣强帝弱,实乃乱世之象,母后能撑到如今,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这一番话说来,倒叫雒妃对息芙刮目相看了。原来以为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谁晓得,她长在深宫,竟也有这等见识。 她心头起疑,遂对息芙冷淡了脸色。若她真是这般通透的,又怎会在宫里过的那般不如意,目下还处处与她刻意亲近? 息芙敏锐的察觉雒妃的变化,她一双黑溜溜的眸子瞅着她,想了想,忍不住凑到她身边,试探地挨蹭过去,见她没嫌弃,这才低声道,“说来姊姊可能会不大相信,我打小就一直在做个梦,梦里的一切都和大殷不一样,那里的人出门不用马车,而是用另外一种跑的很快的车,住的地方也不一样。而且,那里是没有天家皇族的……” 说到这,息芙忐忑不安地望着雒妃,就怕她不信。 雒妃心头诧异,可再一念及她都能历经岁月回溯。旁人身上自然也可能是有机遇的,是以便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让息芙继续说。 息芙得了肯定,提起的心这才松了松,“我梦见自己生下来就有心疾,跑不得跳不得,是姊姊从小就照顾我,姊姊很厉害,夫子教的课业姊姊一学就会,还会赚很多银子,可惜姊姊的银子都用来给我治病了,姊姊为了我,一直不肯成亲,拒绝了好多不错的男子……” 息芙有点说不下去,她低着头,紧紧拽着雒妃的衣袖。 她太想亲近雒妃了,那张脸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就是骄傲任性的性子也很是相似,她不敢说实话,怕一说雒妃就不当她是姊妹了。只得似是而非说是自己做的梦。 可她固执的就认定,现在的大殷,就一定是她与姊姊的某一世,她们是几世姊妹,以前有心疾,不能帮衬到姊姊,反而成为拖累,那么眼下,自当是她反过来维护姊姊。 雒妃眸色微闪,对息芙的话她倒无所谓相不相信,不过见她那样不成器,说个做的梦就眼红的模样,很是看不过眼,遂一巴掌拍她脑门上,撩起帘子,指着外面骑在马上的秦寿道,“谁说本宫没成亲,那不是驸马是甚?” 息芙抬头看出去,正好与听到动静看过来的秦寿视线撞在一起。 看清秦寿相貌,她脸色微微一变,她探手过去,猛地拉下帘子,阻了秦寿的目光,这才死死拉住雒妃的手,好半天缓过神来道,“姊姊,他就是驸马,容王秦寿?” 雒妃将息芙神色尽收眼底,她倒突然起了点好奇,不晓得息芙见着秦寿为何这般反应,“对,他就是驸马。” 闻言,息芙哭丧起脸来,她摇了摇雒妃的袖子,“姊姊,他不是好人,日后定然会欺负姊姊的,姊姊与他和离吧。” 第128章 公主:受不了,妹妹太能吃 对于同秦寿和离的事,雒妃从头至尾还真没考虑过。 一来,她占着容王妃的身份,秦寿要起事,也还有将近十年的功夫,他总是会顾忌一些,二来她与他的婚事是皇帝哥哥赐下的,皇帝哥哥疼她,她开口和离,皇帝哥哥自然是准的。可这样等于皇帝哥哥自打嘴巴的事,她也不想去做。 再则,近几年的大殷还要倚靠他,彼此关系不能闹腾的太僵。 是以,即便她与秦寿之间已结成打不开的死结,她也是没想过这遭的。 不过,到了普陀寺,她下马车,目光古怪地审视了秦寿一圈,然后才带着心戚戚的息芙上前与皇后一道。 息芙显然是怕秦寿的。从头至尾她都拉着雒妃的袖子滚边,不敢离她太远,更不去多看秦寿一眼,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样。 雒妃不去管她,已经与皇后寒暄起来。 两姑嫂脸上皆带着和煦笑意。言笑晏晏,身边宫娥撑着暗紫长流苏的华盖,甚为阴凉。 普陀寺山前是长长的阶梯,一直蜿蜒而上,抬眼望去,都看不到尽头。 每个香客,上山之前,都需得亲自拾阶而上,非得一步一步爬上去,才能进去山门。 雒妃与皇后同时抬脚,沿着那山梯,不急不缓而又稳当的上山。 盖因贵客临门,今个的普陀寺并无多少香客,雒妃与皇后不慌不忙,走在半山腰之时,雒妃率先受不住,所有人里,就她身子被养来的最是娇贵,好在息芙也是小脸煞白,可怜见的。 皇后心头好笑,顺势提出歇上片刻再走,一行人便在半山腰茅草亭里歇脚。 雒妃用了点茶水,鸣蜩心疼地拿了团扇给她扇凉。 这当,谁也没注意,原本跟在后面的驸马秦寿竟是没了人影,不晓得是落在了后面还是已经上了山。 雒妃眸色微冷,今个上山,秦寿都还不肯松口,不将那与皇后相熟的僧人法号说与她听,她自然是心头不忿。 然也没奈何。不过总归这都到普陀寺了,想来离真相也是不远了。 待一众人进了普陀寺山门,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皇后要先去与佛祖叩拜还愿,雒妃却是想去寺中厢房先行休息。 她两辈子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脚心钻心的疼,多半是起泡了。 一行人分为两拨,自有小沙弥过来领雒妃去厢房,息芙跑过来搀着她,另一边是季夏。鸣蜩却是得了雒妃的眼色,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就远远坠上了皇后。 到了厢房,季夏向小沙弥要了热水,嫌弃寺里的棉布太粗糙,遂拿了自个的帕子出来用。 季夏伺候了雒妃褪去鞋袜,果然,那双粉嫩的小脚,此刻红通通的,原本就嫩的脚心起了好几个晶亮亮的水泡,其中还有一个已经磨破了,露出粉红的皮肉来,瞧着都疼。 季夏简直心疼坏了,她遂对皇后有几分的埋怨,“要叫圣人晓得了。只怕得惊动太医院了,皇后娘娘也是,明知道公主娇贵,还不兴叫个软轿,她自个善男信女,当旁人也是不成?” 雒妃皱眉,她动了动精致如贝的脚趾头,就扯来火辣辣的疼,当下眼眶一红,睫毛根竟湿润了。 不过她还是道。“慎言,本宫若坐软轿,在皇后眼里怎会显得心诚,心不诚,还上什么香。” 闻言。季夏嘟了嘟嘴作罢。 息芙像是小狗一样蹲在雒妃面前,她也是没想到姊姊的身子骨这样娇弱,实在不利健康,便忍不住道,“姊姊。以后与我一道多跑跑跳跳吧,这样身子才能长好,少生病,活的长寿。” 天晓得,她这辈子最满意的就是有这具健康无比的身体。 雒妃也是觉得这身皮肉让首阳调养的来太嫩了些,手脚没茧,一磕一绊就是淤青,不过让她像息芙那样举止,粗俗又不雅,她哪里肯。 “本宫身子骨没病。好的很,”她说着,斜眼瞅着她,“莫让本宫再见你举止粗鲁,不然回去首阳那规矩再学一遍。” 息芙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闷闷的道,“晓得了。” 这当季夏已经挑破了雒妃脚心的水泡,并洒了药粉,并细致地包了起来。 雒妃暂时不能下地,只得坐在榻上。随意翻了翻案几上的佛经打发时间。 息芙也是坐得住的,她没问雒妃上普陀寺来做什么,总是雒妃在哪她就在哪。 夜幕时分,鸣蜩那边都还没消息传回来,雒妃耐住性子,多多少少用了些寺里的斋饭,不甚合胃口,剩下的全让息芙津津有味的用了。 她见息芙就着斋菜整整用了两大碗的饭,实在惊讶,当即还气白了脸,恨铁不成钢的喝道,“你是饭桶不成?还是在公主府本宫苛待你伙食了?竟是吃这样多,日后长的一身肥肉,本宫看你往哪哭去!” 息芙呐呐放下碗筷,她这辈子没病没痛的。一时半会没忌住口,还当场让姊姊给逮住了,根本连借口都找不到。 雒妃素手一拍桌案,转头就对季夏吩咐道,“回去就让首阳给二公主安排膳食。日后二公主的吃食用度,需得你们六个长长眼。” 末了,不放心,又多加了句,“她再这样吃,就给本宫饿她一顿!” 季夏笑着应下,转头就见息芙垮着个还带婴儿肥的小脸,甚是喜人。 雒妃算是看出来,母后待息芙,当真是半点都没上过心,息芙身边的六个宫娥简直不能同首阳六人相较。 因着不能走动,雒妃早早就上了床榻休息,息芙想在外间窝一晚上,也让她赶去隔壁的厢房了,身边宫娥侍卫不够,雒妃便让季夏与顾侍卫多看着点两个房间。 夜半时分,她睡的正好,冷不丁一阵颠簸,五脏六腑被顶的难受至极,她猛地睁眼。随即发现自己竟被打横扛在马背上,马背上还有一人抓着她后背衣裳,拉着缰绳驱马。 雒妃不敢随意动作,她咬着牙,双手悄悄抓着点马鬃毛,借着垂落下来的长发遮掩,才发现这人好似一直是在往普陀寺的后山去。 也不知走了多远了,至少目下都是陌生的,雒妃眼梢瞥见那人搁在马腹的小腿上还绑着把匕首。 她憋着气,待座下马儿扬提蹄上山的当,猛地反手抽出那把匕首,使劲力气当即就刺向那人腿肚。 第129章 公主:放开~~放开~~~ 雒妃幼时,太后时常感叹,她生的儿子优柔寡断,少了些男儿的魄力,生的女儿,一直娇养着,却不想养出了胆大又果断的性子。 若雒妃身为男儿身,却是比息潮生更适合学帝王之术。 只是可惜,造化弄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以。雒妃仗着自己会骑马,根本就没多加考虑,夺了匕首就狠狠扎进那人的腿肚里。 只听得一声惨叫,温热的鲜血喷洒了她半张脸,她根本不给那人反应的时间,一手死死抓着马鞍,翻起点身,扬起第二刀就要扎向那人的肚腹。 她再是明白不过,这个时候,她若不心狠手辣。再反应快些,指不定一会受罪的就是自个了。 哪想,座下的马匹太过颠簸,刚才那一记,让马也多多少少受了些惊。她的第二刀却是失了准头,没扎中。 她当机立断,手腕一转,那一刀顺势捅到马身上。 “昂”马匹一声长鸣,前蹄扬起,吃痛之下发起狂来。 雒妃抓马鞍的手渐渐使不上力气,那匕首也被卡在马身上拔不出来,她干脆松手,两只手都死死扣住了马鞍,省的被甩出去。 马背上的那人回过神来,他不想雒妃竟这样的大胆。 “哼,自寻死路!”那人瓮声瓮气的道了声,见马受惊制不住,遂不再管雒妃,瞅准时机飞身跳下马。 雒妃看了那人一眼,见穿着一身夜行人还蒙着面,却是看不出是谁,这会功夫,受惊的马匹跑的飞快,眨眼之间就看不到那人的影子。 虎狼去其一,雒妃却不敢松气,她翻了几下身,试了好几次,还险些摔下马去,好不太容易坐到了马背上,她抱着马脖子,尽量伏低下来,摩挲到那把匕首,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拔动。 她也没力气,便整个瘫在马背上。偶尔有枝桠横刮过她的发与臂膀,就让她好一阵疼。 如此也不晓得跑了多远,雒妃见座下马匹的速度慢了下来,她不敢随意跳马,生怕一个不慎摔断了腿脚,在这山上,才是真正死路。 她探手往后摸去,重新摸到那把匕首,这下她蓄着一口气使,噗的一声。那匕首当真被她拔了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那马儿剧痛之下,彻底发狂,撅着蹄子,非要把雒妃摔下马背的架势。 雒妃整个身子服帖在马背上,让自己不被甩下来,然后摸到马脖子温热的血脉跳动处,瞅准了一刀下去。 顿时,一股子腥燥的血喷出丈远,那马儿还来不及嘶鸣,轰的一下倒地。 雒妃早有准备,马一倒地,她顺势在地上滚了几圈,差点被马给压了腿。 她心有余悸,这会倒十分感激从前教她骑马的师父来。也幸的在皇帝哥哥耳濡目染之下,对相马之术多少有些了解。 果然,母后常言,技多不压身,临到头,总是有用的。 她躺在地上,顾不得脏,待稍微能起身,她便爬将起来,这会子危机过去。这身子骨便显出娇娇的不好来。 雒妃皱眉瞧着连罗袜都没着的小脚,她应该是被人从床榻上掳出来的,一身中衣,散发赤脚。 这会走上一步,白日里本就被磨破的脚心便疼的慌。还有葱葱白白的十根手指头,抓马鞍太过用力,这会酸疼的厉害,她简直根本不想动,浑身上下就没好过的。 然。她盯着那马脖子上的匕首,不得不挪过去,将匕首弄了出来,这一作弄,就又是一手的血。 她嫌弃的慌,可也无法,在马鬃毛上马虎擦了擦血,眼见荒山野岭,四下无人,她这才从中衣下摆探手进去。反手在背后摩挲几下,竟将肚兜小衣给解了。 小衣一解下来,她顿觉胸口凉飕飕的,很是不习惯。 一件小衣,她硬是用匕首割成两张布条用来裹脚。裹的不好,可却聊胜于无,至少她脚再踩地上,没那般痛了。 雒妃不敢多呆,生怕那歹人追上来。她这模样也走不远,只得寻了处矮丛,整个人蹲着藏了进去,好在她骨架娇小,这一躲,外面倒半点痕迹都看不到。 七月初的时节,后半夜山中还是颇为阴冷,加之多有蚊虫,雒妃苦不堪言,她以为从前被软禁容王府就是她最为艰难的日子了,可目下相较,她反而觉得那样的日子,除了没自由,没人与她说话,她倒是什么苦都不曾吃过。 而现在。她躲山里逃命,冷不说,还被蚊虫叮咬,浑身上下都痒,想站出来不躲了。理智上又不允许。 她只得扯了扯中衣,盖住露在外面的肌肤。 就在她迷迷糊糊之际,天际微微泛白,她忽的听到有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她神色一凛,握紧手里的匕首,大气都不敢出。 蓦地,有光亮从头顶洒落下来,雒妃眯起眼去看,熹光微白中,她就看到了秦寿。 他站在她面前,墨晶玉冠束发,一身青布长衫,颀长的影子将她整个笼罩,她仿佛第一次发现,他原来长的这样高。 “公主,无碍了。” 秦寿斜长眉梢一扬,眉心丹朱色艳丽猩红,衬着他浅淡的眉色,便成一种深浅不一的美。 他薄唇轻启。拨开矮丛,弯腰朝雒妃伸手。 雒妃心头一松,眼眶竟觉得有些发涩,她目光在秦寿宽厚的掌心打了个转,就自行站了起来。 哪知,她蹲的太久,一起身就腿脚发麻,眼前泛黑。 秦寿看看拉住她,她才没倒下去。 他上下打量她,往日里娇娇的公主此刻狼狈不堪,中衣沾染灰尘,披发赤脚,脖子和脸上还有手背还挠出了米粒大小的红疙瘩,哪里还有半分的艳色,可怜兮兮的紧。 雒妃缓过神来,她这才看清秦寿袍摆竟是沾染了血的,“那人死了?” 秦寿点头,面带凌厉的道,“公主晚上用的斋饭被动了手脚,是以才被贼人得手掳了去,我出来寻公主之时,寺里已经乱了。” 雒妃冷哼一声,这般大的胆子敢动手害她的人,就那么几个,她根本不作他想。 “这伙人不仅掳了公主,还去行刺皇后,皇后那会正与高僧论道,又有侍卫,故而并无大碍,反倒是公主,让歹人得逞了。”秦寿边说边皱眉,他见雒妃走出矮丛,每走一步就直抽冷气。 当即,他弯腰,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雒妃一惊,她一下环住他脖子,瞪着他道,“放开!” 第130章 公主:放肆,威胁本宫? 秦寿根本不将雒妃的色厉内荏放在眼里,他抱着她,径直往山林外走。 雒妃有心想推开他,可身子不着地,空落落的生怕会摔下来,她只得使劲动了动腿脚,“岂有此理!” 这四字一落,她就骂不出来了。 秦寿这人不仅本身身手了得。就是意志都是十分坚定的,旁的流言蜚语与咒骂根本就动摇不了他半分。 这一动作,反而让秦寿注意她裹在小脚上的湖青色柔软面料的两片破布来。 他眸色微微发沉,后落到雒妃胸口,轻薄的中衣根本就什么都遮掩不住,那隐约可见的蜜粉色,以及颤巍巍的尖尖轮廓,让他嘴角抿紧了些。 雒妃顺着他视线,猛地反应过来,她冷笑一声,扬手一巴掌就扇到他脸沿,促使秦寿偏了偏头。 “放肆!”她怒喝道。她就晓得这坏东西骨子里同样是个下流胚子,不然从前床笫之间,他能板着那张正儿八经的脸尽说些不着调的话,还逼着她讨饶喊他情哥哥? 根本就是个天生的! 长的人模人样。白瞎了那张俊美的皮相。 秦寿浅淡又深沉地瞥了她一眼,狭长的凤眼里恍若有冷凛的风雪肆意,可其中潜藏的波澜,却是深不可见。 雒妃暗自松了口气,然还没等她完全放心下来,就听秦寿幽幽然的道,“公主目下还有个容王妃的身份,是不是本王未曾同公主行夫妻之实,公主就忘了这一茬?” 雒妃不屑地撇了撇嘴,她半点都不掩饰自己真忘了的事实。 秦寿也冷哼,他步子很大,在这崎岖不平的山林间也恍如平地,且多有注意,未曾让枝桠磕绊到雒妃。 “如今秦家仅余本王这一脉嫡出,本王总也是要有子嗣的,约莫一个是不够的,”他就事论事,很是缺少人情味,冷冰冰的,“所以。公主还是要记得这事的好,本王不介意回去就用行动让公主牢记自个容王妃的身份,也好为日后能诞下子嗣早做打算。” 雒妃简直想喷他一脸的唾沫星子,还子嗣,从前她与他好的那一两年,半点都没注意,也没见能有子嗣,可见他秦寿根本就是注定要断子绝孙的。 不过。这话她这会可不敢说,省的惹恼了这人,被扔在山林。 她再相信不过,秦寿是定然能做出弃她于不顾的人。 但她敷衍的哼了几声,算是应付。 秦寿垂眸瞥了她一眼,见她不断挠着面颊脖子,原本只有米粒大的红点点,就这么一会就有指甲盖大小,红彤彤的,衬着她本就娇嫩的肌肤,很有几分吓人。 雒妃一身痒的难受,她心头烦躁。哪里还理会秦寿,也就不晓得秦寿这是准备带她去哪。 不大一会,她正纠结地瞅着手臂上几个红点点,一副想挠又不敢挠的模样。耳边就倏地听到哗啦水声。 她一愣,就见秦寿抱着她上了道斜坡,出现在条清溪边。 秦寿择了处岸边有大石块的地段,将雒妃放到石头上坐好,他弯腰洗了把手,这才道,“公主在此梳洗一番,末了。我与你上药就不痒了。” 瞧着脚下清亮的溪水,雒妃很心动,不过她扯了扯身上的脏污不堪的中衣,又拧起眉头。 秦寿哪里会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他抬手就开始解自个的腰带,三两下就脱的来只余件中衣。 雒妃面色一凛,警惕地盯着他,“你干什么?” 秦寿嗤笑一声,将衣裳弹了弹,当头就罩向雒妃,“公主以为本王想干什么?” 雒妃双手胡乱扯下他的衣裳,想也不想就要扔水里。 哪知,秦寿满不在意的道,“一会公主想没衣裳换,就尽管扔试试?” 雒妃动作一顿,拿着衣服的手僵在半空。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秦寿弯腰,捧水洗了把脸,抹了脸上的水珠。这才嘲弄的道,“公主应该瞧瞧你现在的模样,还当是化着精致妆容的时候?你有兴致,本王都嫌弃。” 说完这话。他也不理她,额前碎发还沾湿着细小水珠,如玉脸沿泛出莹莹微光,好看的勾人心神。 “公主好生打理。本王去那边眯一会,好了喊一声。”他边说这话,边往坡下一老树根走去,蓦了席地而坐背靠树根。当真闭目休息去了。 雒妃见他果真君子了一回,连忙敛起长发,探身往水面去看...... 水面倒影里的人,还是那张小脸。可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红彤彤被蚊虫叮咬的疙瘩,别说是美,便是连个粗鄙村妇都比不上。 她闭了闭眼,又是委屈,又是暗恨掳她的幕后之人,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就将人大卸八块。 不过瞧着凉凉的清溪,她再忍不住,将怀里秦寿的衣裳放在大石头上,自己缩下水去。 溪水打着旋抚触过肌肤,多少缓了缓骚痒,雒妃舒服的简直想叹喟。她探出头去,模模糊糊地看见秦寿规矩着,便悉悉索索的在水下脱了中衣,好生梳洗起来。 约莫一个时辰后,雒妃泡的冷了,她这才起身,哆嗦着穿上秦寿的衣裳,不过盖因没有小衣。胸口总觉得凉凉的很是不习惯。 她低头看了看,鼓囊囊的胸撑着秦寿的外衫,分明她穿着大了,可胸襟那片。却半点不宽松,甚至没了束缚,那对恼人的娇挺跳脱如兔,羞人的很。 她不适的双手环胸,可不曾想,胸口反而越发撑起的明显。 雒妃干脆作罢,总像秦寿说的那般,她也不是没见识的闺阁娘子,以前再羞人的事都与他做过了,也不在意这一时半会。 她坐在大石头上,光着小脚,脚心的水泡都没好,根本不走过去,反而摸了石子瞅准了往秦寿身上扔。 “啪嗒”一声,秦寿转头过来,就见她俏生生地坐在石头上等着他,小巧的下颌扬起,眉目金贵又倨傲,仿佛她能给他抱着走,那是天大的恩赐,他就合该千恩万谢。 在晨曦微光中,静谧无声的山林间,他目光悠远地望着她,对她这样娇娇的小性子既觉得无奈,又觉得让人心头发痒,很是恶劣的想逗弄一番,让她那张脸上出现旁的情绪。 第131章 公主:医生和病人的检查游戏 雒妃眼不错地看着秦寿缓缓走近。 即便他只是一身雪白的中衣,在熹光之中,也能自有一番不食人烟火的俊逸来。 他背后是温暖的晨光,面上却是夜色初初褪去的暗影,一明一暗之中,他b步伐稳健,但面无表情,唯有那双烟色的凤眼滟潋深邃,仿若所有的暗夜繁星都被收入了他的眸底,故而才有天明。 他并未如雒妃所想地抱起她。反而是从袖子里摸了一拇指大小的青瓷药瓶来,在雒妃的注视下,拔了软塞,从里面倒了些凝露模样的膏体来,沾了点在指腹,当先给雒妃抹脸上的疙瘩。 雒妃眨了眨眼,长卷的睫毛扑闪,犹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但很快,她就后悔让秦寿给她抹药了。 也不知那是什么药膏,一沾上她脸,就是阵阵火辣辣的疼,她冷不防倒抽了口冷气,挥手格挡开惊叫道,“你给本宫抹的什么?好痛。” 秦寿不为所动,他将就没用上的腰封。就那么一缠,就将雒妃双手捆了,“老实些,留疤了本王可不会再要你。” 雒妃自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她挣了挣没弄开。反而将自个手腕又弄出淤青来,“秦寿!” 她气哼哼地看着他,“信不信回去,本宫就将你的物什扔出公主府去?” 秦寿这当已经飞快抹完她的脸,指腹已经落到她纤细脖子,闻言,面无表情的道,“自然信的。” 这一拳头出去打在棉花上,雒妃气闷,她看清目下形势,缓了口吻道,“给本宫解开,本宫不动就是了。” 听闻这话,秦寿才撩起眼皮,瞅了她一眼。 就在雒妃以为他会解开手腕腰封的当,谁想他竟讥诮一笑,“息宓,在你眼里,我就那般蠢,嗯?” 拉长的尾音,带出缠绵悱恻的意味来,他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都给抹了一遍药膏,这会说着这话,竟指尖一挑,竟将雒妃蔽体的外衫给解开了。 宽大的青衫敞开。不及眨眼,娇嫩嫩如鸡蛋白的身子就撞进他眸底,分明是白玉瓷感,却覆上一层微末熹光,犹如优雅的长颈细瓷瓶,泛出如斯的美来。 雒妃懵了,她愣愣看着他,不晓得他要做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只脑海里不断在问,这厮不是不怎在意女色么? 秦寿并未让雒妃瞧见他的脸。他手撑在大石头上,将娇小的公主整个拢进自己怀里,感受到胸前柔软的触感,他就在她鬓边低声道,“九州与公主检查检查,若身上还有疙瘩,一会怕又是要痒的。” 他一本正紧地说着这话,手下动作却是色气,他指尖滑向她圆润的肩头,从那里撩开青衫,另一手却从她纤细腰身探了进去。 从后腰窝的位置缓缓摩挲而上,左右上下,顺着脊椎骨,并不放过任何一片肌肤,末了还在她后背两片如鱼鳍般流线的肩胛骨上流连了半晌才收回手。并似叹息的道了句,“背上没有被蚊虫叮咬,不必抹药。” 雒妃怒极反笑,她简直想一脚踹死他的心都有了,还检查。分明就是在轻薄于她! 她双手被缚,这才一动脚,脚心就钻心的疼,无法之下,她头一偏,就咬在他脖颈侧。 她很是用力,嘴里都品尝到了铁锈的腥味,可秦寿似乎感觉不到痛,他胸腔震动,竟是低笑出声。 “公主。松口的好。”他低语呢喃,像是枕边情话一样温柔,可雒妃却是听出了一股子瘆人的寒意。 然她也是豁出去了,并不松口,反倒咬着那点皮肉磨了几下。 雒妃听到偏头任她施为的秦寿好似抽了口冷气,紧接着她就感觉到胸前异样,她身子一僵,嘴里力道也松了。 然,并没任何作用,鼓囊囊的胸口,左右两边,都让秦寿给占据了。 他本就很了解她,对她这副能勾人发狂的身子更是熟悉,闭着眼,根本不用想,光是一双手,自发的就对她的身子有着记忆,晓得哪里才是她的软肋,怎样动作才能让她迅速生起情潮。 可他没听到预想中从雒妃嘴边流泻出去的呦呦莺鸣,他睁眼。就见雒妃几乎咬破了唇,且面色苍白地盯着他,用那种愤恨至极的眼神。 他动作一顿,缓缓垂眸,浅淡的眉色映衬下。出了眉心那点丹朱色,他那张脸上皆是淡薄的。 秦寿垂下手,并后退半步,沉默了会,又为她理好青衫。完事才解开她手腕的腰封。 双手得空的雒妃,第一件事便是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 怔了她,震了他。 雒妃看了看自个的手,葱白指尖微微发抖,她不晓得他为何不躲。不然以他的身手,她哪里打的中他。 秦寿保持着被扇了耳光的微微偏头姿势,好半天,他才抬手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尔后转过头来眯眼望着雒妃。薄唇一抿,蓬勃的怒意呼的铺陈开来,让雒妃忍不住发憷。 “息宓,你我是有婚书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一字一句的话,目色锐利又暗沉,“你的名字前冠的是我的姓氏,你的人都是我的,更勿论你这身子,又是我哪里碰不得的?” 雒妃握紧了手,指甲掐的手心生疼,她同样冷冷地看着他,不敢露半点怯,“本宫就是不愿,你又当如何?” 秦寿冷笑了声,辟如玄冰冷厉,“不如何。” 他紧接着又道,“不愿与我行夫妻之事。莫非这辈子你还打算留着这身子等白夜哪?怎的,上辈子没厮守够,这辈子还想再续前缘?” 雒妃让这话气的浑身发抖,然她却是反驳不了,从前她是与白夜私奔出了容王府,可她自问,她半点都没对不起他过。 秦寿见她这模样,心不断发沉,“让我再成全你与他?息宓我告诉你,休想!” “你这辈子的命是我给的。我既能让你重活一次,自然也能让你再将上辈子的事重新历经一遍。”他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 她没看到,他幽深不见底的眸色,以及脸上寂灭如冰的深沉。 “息宓你要想好了?我上一次能放过你母后与兄长,这一次。一切都还未定,还有那个依恋你的妹妹……” “山河破碎,大殷不存……” “息宓,你不会想看到第二次的……” 第132章 公主:本宫要谋杀亲夫 雒妃什么都没法想,她脑子里不断回想着秦寿的那几句话。 不自觉的她就捏紧了一直藏在身边的那把匕首,做了一直以来都很想做的事...... 捅了秦寿一刀! 他靠她极近,且防备谁都不会防备雒妃,故而当那匕首轻松入体,他感受到匕首的锋利与冰凉,还有鲜血涌动冒出的感觉,都还没反应过来。 雒妃却像是猛地从魔障中回过神来,她睁大桃花眼,惊慌失措地望着他,然后目光下落,在插着匕首的肚腹打了个转,这才看向自己那只鲜血淋漓的手。 她似乎一下就崩溃了,“本……我……我不知道……” 秦寿皱眉,眉心丹朱色越发的艳红。他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肚腹的匕首,尔后在雒妃惊恐交加的目光中,轻轻松松拔出匕首。 汹涌的鲜血喷洒出来,顷刻间就将中衣染红了一大片。 雒妃不敢看,她时常被人行刺。其实见惯了死人鲜血,且还亲手斩杀了一匹马,可当这样的血色与伤处出现在秦寿身上的时候,她就害怕了。 在她记忆中,秦寿从来都是强大到无坚不摧。不会受伤,不会疼痛,也不会伤心,一向都是面无表情的不像是个人。 她对他是有杀心,可却从来不认为自己真有能耐得手的那一日。 而今,她真的动了手,心头反而荒凉无措到了极致。 一瞬间,她就红了眼眶,睫毛湿润模糊,连面前的人都看不清了。 秦寿却是无所谓的模样,他随手将那匕首扔进清溪中,只堪堪用了那腰封紧紧地栓在伤处,旁的却是不管了。 他洗净手上的血,这当才站雒妃面前冷淡的道,“哭甚?公主下次还需多使些力气,这种伤,我还死不了。” 闻言,雒妃一口气没喘上来,抽抽嗒嗒起来,她是不愿在秦寿面前显露出这样怯懦无用的模样,可偏生眼眶里涌起的湿润止不住,她也不晓得这是为何。 秦寿见她那双眸子红如兔子一般,就是鼻尖都是粉红粉红的,挎着唇,分明是想哭的,可却不知为何又死死憋着,这样反而越发显得可怜了。 他薄唇抿成直线,垂落的手食指和拇指又习惯的摩挲起来。 雒妃缓了情绪,打了个小嗝,她捻起袖子揩了揩眼角。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瞥了秦寿一眼,又很快扭头落在别处。 秦寿见她好了,旁的也不多说,遂半蹲在雒妃面前泠泠清清的道,“上来,该回寺了。” 雒妃不情不愿地爬上去,双手环住他脖子,感受到秦寿双手架着她腿,她十分不适地动了动。 哪知秦寿很不客气地一掌扇在她大腿上,打的啪的一声响。“别动,再动就自个走回去!” 雒妃咬了咬唇,盯着他后脑勺,暗自磨了磨牙,遂当真不动了。 秦寿走的平稳,很有节奏的一摇一晃的,半点都瞧不出身上带伤了的模样,没一会雒妃就将这事放至脑后,没心没肺眯了眯眸子,困乏起来。 如何下山回到普陀寺,雒妃最后已经不晓得。 她只是一觉醒来就已经在寺庙厢房的床榻上,脑子昏昏沉沉,好似做了无数的梦,光景流蹿,醒来后。全身骨头都重,头更是疼的厉害。 模模糊糊间,她好似听见鸣蜩在同谁说,“公主风邪入体,怕是还要在寺中躺几天……” 另一声音就道。“不碍事,本宫等着公主好起来便是,你们尽心照料,有任何事都来与本宫回禀。” 她眼珠子转了转,才想起这是皇后司马初雪的声音。 待周遭安静下来了。她轻咳一声,鸣蜩与季夏听到动静,转脚进来。 鸣蜩扶起她,季夏赶紧端来温水喂她喝点。 雒妃润了喉才有气无力的问道,“本宫这是怎的了?” 鸣蜩回道,“公主在山林待了一晚上,风邪入体,故而昏睡了半日。” 才半日哪,她竟觉得都过了好些天的模样。 季夏为雒妃掖了掖被子,面带愧疚的道,“公主,是婢子照看不周,公主处置婢子吧。” 雒妃晓得那晚的事,也明白季夏与顾侍卫定然也是用了被动了手脚的斋饭,是以才让歹人得逞。她摇摇头,“无碍。” 说到此,她想起息芙,就又问,“二公主如何了?” 鸣蜩拿了软枕为雒妃垫背后。“二公主无碍,二公主用的斋饭多,睡的死,并没有歹人过去,是以第二日自然醒来。” 正说着,息芙就端着碗药汁进来,她见雒妃醒了,很是开心的模样,“姊姊,赶快将这药喝了,喝了就好了。” 那药光是闻着都觉得苦,雒妃再是嫌弃,也只得皱眉喝完。 息芙笑眯眯地瞧着她喝完,末了又递水给她漱口,安抚的道,“这是寺中方丈开的方子,说姊姊用上三天就能全好了。” 雒妃点点头,她倒不在意这个,反而最是关心皇后那事,“鸣蜩,那日如何?” 她问的时候,也没避讳息芙,息芙正想退下,却让雒妃拉住了,“你也听听。” 自那一日息芙能说出那样见识不凡的话。她就没想瞒着她所有的事,总归她也是皇族一份子。 鸣蜩对季夏使了个眼色,季夏当即出去在外守着。 鸣蜩这才道,“婢子那日跟着皇后,见皇后先是去与佛祖还愿。后来还添了香油钱,且皇后似乎在寺中燃了长明灯的,也不晓得是为谁点的,婢子见她在长明灯前站了许久,才回的厢房休息。” “后来不过半个时辰,就有小沙弥来请皇后,紧接着皇后就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也没带侍卫,就身边跟着贴身姑姑,随那小沙弥去了,婢子紧跟着过去,就见皇后进了主持的禅房。” 鸣蜩将那日之事娓娓道来,说到此处,她竟皱起了眉头,“那寺中主持已经年月古稀。皇后去后,婢子还见到主持禅房中,驸马也是在的,且驸马与那主持十分熟稔的模样,两人正在手谈。皇后便等在一旁,一直到驸马与主持手谈完一局,皇后才与主持探讨起佛经奥义来。” 提到秦寿,雒妃就想起两人在山林发生的事,她皱了皱眉。是以鸣蜩继续往下说。 鸣蜩慢慢地回想道,“婢子当时就想回来与公主回禀的,可那时驸马从主持禅房出来,应该是发现了婢子,他当时还多看了皇后一眼才离开,婢子心头起疑,就继续蹲守,直至皇后在主持禅房用了斋饭离去。” “尔后,不过一个时辰,寺里就出现了刺客,婢子赶回来之际,公主已经不见了。”鸣蜩越说眉头越皱紧,这些事,看似平常,可又巧合蹊跷的很。 雒妃思量起来,她屈指轻轻敲了敲床沿就朝息芙问道,“你以为呢?” 息芙歪头想了想,齐刘海微微滑落,就露出她光洁的额头来,“昨天才上的山,即便有甚心思,皇后也不会在这关头动手,太明显了。” 雒妃点头,她也是那样想的,是以鸣蜩一无所获也是正常,不过接下来她养病的几日就不好说了,她遂吩咐道,“皇后那边继续盯着,约莫她的马脚就要落出来了。” 说完,她似想起什么,眉目出现犹豫之色,最后还是道,“让驸马过来一趟,就说本宫有请。” 第133章 公主:呸,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一个时辰后,面无表情的秦寿坐到了雒妃面前。 不知是不是身上有伤的缘故,雒妃老觉得他面色较之平常更为苍白了一些,但他精神尚好,半点都看不出来是受过伤的。 雒妃背靠软枕,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微微垂着,本就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虚弱无力的病态美。 她旁的也没问,就直接道,“那僧人是谁?” 秦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当下普陀寺的主持乃玄明法师,玄明法师乃得道高僧,擅观相术,诸多高门权贵抱着银子来,也不见得能得到玄明法师半句指点。” 雒妃也没打算他,安静听着。 “这玄明法师早年曾有一生死劫难。后来遇上贵人,劫难化解,贵人却是替他挡了劫难殒命,当时这贵人还留下了个尚在襁褓的婴孩,玄明法师心善。秉着报恩的心思,将这孩子带回了普陀寺,并亲自教养,只等他长到自立,就放出山门。毕竟这孩子根本不是佛门中人不是。” 秦寿拢着手,凤眼低垂,从他脸上看不出半分的异色,“后来这孩子长到十岁,却展现出非凡的慧根,并与玄明法师说,要遁入空门,潜心修行,玄明法师起先并不同意,但这孩子却自行剃去头发,玄明法师如此才收了他做关门弟子。” “这孩子如今法号得舍,如今已有二十五六的年纪,在普陀寺,所有人都将他看做是下一任的主持。”秦寿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抬起眼,瞧着雒妃。 雒妃微愣,得舍的名号她从前就听说过,且这人,日后也会投奔秦寿麾下,在她要死的那会,还有人提议,要将得舍奉为国师。 所以...... “你也是来找得舍的?”雒妃神色一冷,眸底酝酿出凛冽的戒备来。 秦寿就晓得她是这样的反应,他不自觉隔着衣衫摸了摸肚腹的伤口,摇头道,“是也不是。” 雒妃冷哼,她就晓得这人要跟着来普陀寺没安好心,“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本宫不晓得驸马何时这样婆婆妈妈。” 秦寿撩了下袍摆。左腿叠架到到右腿上,越发显得他人高腿长,“本王是来找人的,可不是来找得舍的。” 雒妃明显一脸不信。 秦寿见她粉唇干涸,顺手端了盏温水给她,竟然耐着性子解释道,“不管公主信或不信,得舍他日后自会来找本王,是以,本王这会还不稀罕他。本宫想找的人,可是得舍的师父,玄明法师。” 他这样说,雒妃反而更戒备了,一个得舍日后就能让秦寿的谋逆造反宣扬的理所当然,若是玄明,她不敢去多想,却是打定注意不让他得逞。 秦寿哪里还不晓得雒妃的心思,他微微一笑,“公主莫要担心,本王说过,只要公主乖顺一些,一切都好商量。” 他顿了顿,又道,“且本王找玄明。也不是要他出山,他一得到高僧,早是六根清净的方外之人,本王还于心不忍他再沾染红尘,只是旁的事罢了。” “何事?”雒妃紧接着问道。 但这话一出口。她瞧着秦寿看过来的兴味目光,心头就已经后悔嘴巴太快。 秦寿也没逗她,沉吟片刻才道,“这也是可以告诉公主的。” “本宫不想知道!”雒妃素手拍了下锦被,瞪大了眸子。本想有气势一些,可她还在病中,眉目娇弱,又哪里有半分的威慑力。 秦寿定定望着她,忽的靠的近了些。低声道,“玄明法师擅观相之术,本王请他为我等两人看看。” 雒妃怔忡,忽的她怒道,“胡说八道!” 秦寿却是已经坐直了,仿佛没说过刚才那话一般。 雒妃舔了舔发干的唇珠,视线在他腰腹间转了圈,又问道,“昨日行刺的歹人可有线索了?” 秦寿施施然,手搁膝盖上轻敲,“不是皇后,但总与她背后的司马家脱不了干系,亦或是京城三王也是说不定,不然可不就单单只是掳公主入山林,而是当场就取了公主性命去。” 这点,雒妃也是晓得的,既然是行刺,那来的歹人多半都是死士,拷问不出什么,故而一时半会也是没头绪。不若眼前皇后的事要紧。 她捏着锦被角,拧着平眉,“既然要在普陀寺住上几日,不抓住皇后的马脚太过可惜。” 秦寿点头,他起身。弹了弹袖子,“晓得了,既然是公主想的,那便如公主所愿。” 雒妃眉梢一挑,她可没想到他会帮她。 秦寿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旋身欲离去,“公主好生养着。” 雒妃也不留他,更不想过问他那伤如何了,总是她刺他一刀,他还活得好好的,哪里像她,被刺一剑,就没了活路,是以,还是她吃亏的多。 自昨晚的行刺。雒妃身边除了盯着皇后的鸣蜩不在,就是息芙吃住都与雒妃一起,硬是在赶她,她也是不去隔壁的厢房休息。 顾侍卫心里也很是愧疚,于是便同季夏越发尽心尽力地护卫雒妃安危,每日吃食,都是季夏亲自动手做的,半点不假他人之手。 下午晚些的时候,皇后司马初雪过来了趟,她瞧着雒妃气色渐好。便与雒妃闲聊几句就作罢。 是夜,雒妃已经安置了,她用了药,舌根发苦,吃了好几个甜嘴的果脯。也没见好,便精神恹恹的早些休息。 哪知亥时中,她蓦地惊醒过来,就见床榻前站着道人影,她呼吸一窒。刚想大喝一声,那道人影迅疾弯腰,捂了她的嘴。 借着氤氲暮色,她才模糊看清,面前的人不是秦寿是谁。 他一身玄色夜行衣。长发整整齐齐的束了起来,一身干练又杀伐的果断。 她心神一松,抬手拍的就挥开他的手,低斥道,“偷鸡摸狗的作甚?” 秦寿顺势在床沿坐下。并探手取来她的外衫,扔她脸上道,“穿上,晚了就捉不到皇后的马脚了。” 闻言,雒妃神色一震,她一翻身爬将起来,三两下穿好外衫,又套上绣鞋,眸子晶亮地站秦寿面前望着她,当真一副期待的模样。 秦寿眉目放柔,他上下瞧了她,又多拿了件暗色的纱衣罩她身上,那纱衣很宽大,一穿上,就能将她全身上下都拢了起来。 这般妥当后,秦寿才一揽她细腰,并不走正门,悄无声息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第134章 公主:恶心~~~恶心~~~ 普陀寺的晚上,带着禅香与安宁,连白日里隐约诵经的声音也是没有了。 雒妃只能听到自个心在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仿佛鹿撞,这样月黑风高的晚上,秦寿还穿着窄袖收腰的夜行衣,带着她鬼鬼祟祟的避开巡夜僧人。 这般明显的做坏事,竟让雒妃无端的兴奋起来,一双桃花眼亮得就像是被水狠狠冲刷过一样。 秦寿带着她专挑阴暗的地儿走,一径往寺中东南角去,不多时,就到了一破败的耳房。 秦寿适才驻足。他低头,就见雒妃一脸兴奋的神色,且难得这样乖巧的待在他身边,他微微勾起嘴角。眉目竟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雒妃见秦寿站门口不动,当即就想自个进去,哪知她才踏出一步,就依稀听见皇后司马初雪的声音传来。 她一惊。条件反射地向秦寿望过去。 秦寿凤眼一凛,不慌不忙地抱起雒妃,纵身一跃,就上到角门外的大树上,并在眨眼之间,就挑了个稳当的位置,才将雒妃放下来。 雒妃双腿发软,她从未站在这样高的地方,故而即便晓得脚下的枝桠很是结实,可心头还是发憷,她不禁死死抓住秦寿的袖子,用力到指关节泛白也不肯松手。 秦寿倒是自在,他甚至悠闲地坐了下来,拨开葳蕤树桠,雒妃就见到树下款款走来的司马初雪,以及她那贴身宫娥。 雒妃瞧着司马初雪径直推开角门走进耳房,那宫娥却是躲在角门外隐蔽的角落放风。 那树再是高,可司马初雪进去后,便是看不到了,雒妃大急,她拉了拉秦寿,又指了指里头。 秦寿一扬眉,又带着雒妃趁下面那宫娥不注意的时候,跃到耳房屋顶上。 雒妃皱眉嫌弃。叫她就那样趴下去,她实乃难以接受。 她眼波流转,瞧着秦寿就带出怨色来,刚想说什么,秦寿一按她后背,就叫她跌倒下去,好在他垫在下面,她也只摔到他身上。并未闹出动静来。 她恨恨看过去,抡起拳头,就往他肚腹的伤口要锤上一记。 秦寿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她手腕,冲她往底下一点下颌,她这才发现那宫娥竟走了出来,警惕的四处张望,她若不趴下来,定然是要被发现的。 雒妃撇开头,刨开秦寿,一挨着她,她就浑身不自在。她却是忘了此前,还手臂起鸡皮疙瘩的事了,目下已经好上很多。 秦寿轻轻揭开屋顶瓦片,一霎。耳房内微光曳动,透射出来。 雒妃透过脑袋大小的洞往下面看,这才一眼,就叫她怒从心生。龇牙裂目...... 耳房内,贵为皇后的司马初雪正很是不要脸面地死死抱着个灰袍僧人。 那光头僧人背对着雒妃,她并不能看清相貌,可他任由司马初雪从背后抱住他。还双手合十,嘴里不断默念着什么。 雒妃气的心肝都疼了,她为皇帝哥哥而不值当,想将司马初雪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她还听司马初雪在哀怨凄楚的说,“得舍,我一年也只能见你三四次面罢了,你连这一次都不应我?如此绝情,当初你就不该与我留有念想,叫我日日夜夜的受这相思之苦,好生难过……” 得舍并没回答她话,嘴皮子反而越发动的快了,他好似在默念佛经。 司马初雪转到他面前,目有哀色地痴痴望着他,甚至还伸手沿着他脸沿缓缓下落,“得舍,你该晓得我想要什么?你不负如来。可不就是要负我不成?” 听闻这话,得舍一震,终于睁开眼回望司马初雪,叫她悲切难当。又情丝不减,心头再是挣扎,也全然不顾了,抱着她就俯身苟且起来。 雒妃心头暗骂。狗男女! 但见这两人似干柴烈火,情深似海的模样,一旦动了情,就越发不可收拾,甚至于就这眨眼的功夫,就脱的个精光,还滚到了床榻上去。 雒妃看的恶心,她还听着司马初雪竟似个荡妇一样边婉约口申口今。边还催促得舍快些,用力些。 她撇开头差点没当场吐出来,下面那两人白花花的肉体,在她眼里就像是恭桶之中纠缠不休的蛆虫一样。 “别看了。”秦寿忽的在她耳边低声道,顺势用手捂了她的眸子。 这当看不见了,可耳朵里依然能清晰的听到下面的动静。 她当场就要不顾一切的跳下去,撕破司马初雪的脸。 哪知,秦寿拦住她。将她一把拢进怀里,很是小声的道,“莫冲动,撕破了脸。于谁都不好看,最难堪的还是圣人,且这种丑事不可让旁人晓得了。” 雒妃不甘心,她掐着他的手臂。咬牙切齿的道,“就这样算了不成,那更至皇帝哥哥于何地?” 听闻这话,在雒妃没看见的地方。秦寿斜长的眼梢微微一扬,带出诡谲的滟潋点光,“这事,我帮你处置。定然这两人都没好下场,顺带也可让司马家不得不站到圣人这边,如何?” 雒妃狐疑地转头看他,因着两人挨的近,她差点没撞上他的下颌,“你?” 秦寿点头,手底下又将瓦片还原回去。 雒妃斟酌片刻,“你想要什么?” 秦寿瞥了她一眼,先是带着人直接从屋顶蹿出去,一直临到她落脚的厢房,他将人原封不动地送回床榻上,才高深莫测地望着她道,“明早与你说。” 说完这话,他又从窗户出去,来来去去,并未经过任何一个人。 雒妃皱起眉,她将自个身上有的,翻来覆去都想了一遍,还是没猜测出秦寿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出去晃荡了半晚上,身子本就还病着,她直接脱了外裳,上榻休息,既然秦寿说明早与她说,那边明日了。 第二日,她一早醒来,病气已经过了大半,谁想她没等来秦寿,反倒是司马初雪一早过来了。 许是晓得皇帝在意雒妃的很,司马初雪并不怠慢了雒妃,是以自雒妃病来,她来的与谁都勤快。 可雒妃这会哪里想见她,她瞧着她那一身绣有凤纹的长袍裙子,就想起昨个晚上的事。 那会,司马初雪与得舍媾和之际,可半点都没在意过她那身象征皇后的衣裙。 第135章 公主:本宫天生命格不凡 雒妃并没有见司马初雪,直接很不客气的将人挡在了门外,叫司马初雪吃了好大一个闭门羹。 原本心情不错,眉目还带薄薄春色的司马初雪当即就变了脸色,可也奈何不得雒妃,只得转身离去。 恰这时,秦寿过来,竟是半点都没通报直接就进了雒妃的门,如此差别待遇,气的司马初雪拂袖而去。 雒妃正心不在焉的用着早膳,她瞧着面前的莹润白粥,没吃几口,就用不下了,任谁喝了几天的药,又吃这样没滋没味的白粥。会有好胃口才是怪事。 秦寿撩袍坐她对面,面目俊美如玉,当真有陌上公子与世无双之感。 雒妃瞥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竹箸,揩了揩嘴角。一副等他先开口的模样。 秦寿却是让季夏再乘一晚白粥,他在雒妃的注视下,就着一点咸菜,倒用的十分香的模样。 雒妃不知不觉又起了几分的胃口,可她坚决不再用了。 待秦寿用完。他抿了粗茶,在雒妃不耐烦的目光中闲适无比的道,“公主将秦家的丹书金劵还有九州,昨晚的事,九州便与公主办的妥妥当当。” 听闻这话,雒妃嗤笑了声,她还当他真浑然不在意虎符和丹书金劵,眼下才透出他的心思来。 她并未多想,屈指敲了敲桌沿,一口应下,“可以。” 秦寿点头,显然也是满意的,他看了眼季夏,老神在在。 季夏看着雒妃,雒妃冲她点头,她便行了一礼,再外面守着去了。 秦寿这才道,“公主想要揭破皇后与得舍的关系,倒是简单,本来这样的事,她就不该,可九州以为,既然都是同样的事,公主为何不谋求更大的补偿。” 雒妃眸色一亮,她顺着秦寿的话深想下去,不得不说,补偿十分诱人。 秦寿转着手里的小茶盏,垂眸看着不甚清亮的茶水,好一会才意味深长的问道,“公主以为。皇后此举,到底是该为世俗不容,浸猪笼淹死,还是情有可原,毕竟……” 说到这,他顿了顿,烟色凤眸瞬间深沉,“她与得舍,可是在进宫之前,就有了首尾。算起来,圣人才是夺人所好。” 雒妃一扬下颌,倨傲又冷漠,“本宫不管先后,本宫只晓得她身为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不仅没做到天下妇人的典范,反而不知羞耻,竟与个秃头和尚搅合在一起,这便是丢皇帝哥哥的脸面,让皇帝哥哥被天下人嗤笑,她就一定该死!” 听闻这话,秦寿眸色微微闪烁,他眼不眨地看着雒妃,似思量许久才问道,“那公主呢?从前与个卑贱的侍卫不清不楚。是否该与皇后同样的下场?” 雒妃猛地沉了脸,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中顿起风雪,肆意又安静。 秦寿似乎不太想再说,可这事在他心里两辈子都是如鲠在喉,且时时作痛。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他明媒正娶的容王妃,将个侍卫看的比他还重,分明他才是她的驸马不是? “毕竟,公主也是做过同样的事呢?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秦寿缓缓的道。一字一句,犹如冰珠。 雒妃紧紧抿着粉唇,面色冷凛的可怕。 她同样锐利地盯着秦寿,尔后冷哼一声,抓起面前的茶盏就朝他扔了过去。 秦寿微微偏头。茶盏没砸到他,倒是洒了他一身的茶水,好在那茶水并不烫。 他垂眸屈指一弹衣衫上的水珠,缄默而深沉。 雒妃冷冷清清,却又无比肯定地一字一句道,“秦九州,本宫只说一次,本宫从未做过司马初雪那样不知廉耻的事,也没对不起你过!” 听闻这话,秦寿斜长的眉梢动了动,他的表情也冷肃起来。 雒妃冷笑,“是以,你凭什么来质问本宫?又凭什么杀了本宫还能当做若无其事?你不放心上,本宫生生世世都给你记着这一笔!” 秦寿沉默,他瞅着衣袖上晕染开的团团水渍,好半晌才道,“本王亲眼所见,你与白夜嘴对嘴都咀了,没脱衣裳罢了,又与司马初雪何异?” 说着。他竟自嘲了声,却上一世给了雒妃当胸一剑的事,却是绝口不提。 雒妃怒极反笑,她手痒的又想摔东西过去砸死他,可面前这会什么都没有。她心头邪火直冒的道,“莫说本宫,你与青欢都滚到床榻去了,别说是咀,都啃上了。还怨本宫坏你好事,这等事,你如何不拿来说上一说?” 若要翻旧账,自古以来,就以妇人为最厉害,经年之后,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秦寿皱眉,眉心丹朱色越发浓郁,那会的事,他却是没法多解释。盖因他当初嫌恶雒妃的厉害,又兼之成亲的不甘愿,且青欢多在他面前温柔体贴,自然他便多看重青欢一些。 是以,当青欢露出那么一星半点的意思,他便顺势而为,谁想,让雒妃捉了个正着。 很长的时间里,他都不为这事理亏,毕竟。强迫算计着娶了个自个不心悦,还性子娇纵任性的公主,他也是心高气傲的,如何肯将就?如何肯与她半分的嫡妻尊重? 秦寿揉了揉眉心,觉得今个与雒妃翻起这些旧事。实属不智。 不过,晓得她并未像司马初雪那样过火,这两辈子以来的毒瘤才稍稍拔起一些。 他见好就收,施施然起身,面无表情的道。“皇后的事,本王这就去着手布置。” 话落,也不给雒妃发火的机会,转身就走,那步伐之间竟好似比平常更大步了些。 雒妃瞧着他离去的背影磨了磨牙。心里有些后悔刚才实话实说了,早晓得,便多膈应膈应他,可转念一想,她又受不了将司马初雪同她相提并论。简直比膈应还恶心人。 秦寿说去布置,雒妃就没再过问,她只是依然让鸣蜩多注意皇后那边。 没过几日,她身子渐好,已经没有大碍,且能在寺中多走动走动。 她还正想着,秦寿怎的还不动手,哪知,却是收到了皇帝哥哥并司马家老太君一道忽然来普陀寺的消息。 彼时,她正手持一卷佛经,与寺中主持装模做样的请教。 玄明法师还正与她说,“公主,命格不凡,贫僧不敢妄自相看。” 第136章 公主:驸马,你可知罪? 那会正是未时,雒妃大病初愈,人都还没养出红润来,就收到主持玄明法师的邀约。 她带着季夏与顾侍卫应邀前去,在玄明法师的禅房树荫下,两人对面品茗。 雒妃其实不太喜欢手谈,故而玄明法师也没勉强,他自顾自下的了哈,一局毕,他才面目慈爱地看着雒妃。 雒妃捧着紫砂茶盏,她想起秦寿说过玄明法师擅观相之术,心头一动,就似笑非笑的道,“本宫听闻,法师精通相术,不晓得法师能从本宫脸上看出什么没?” 说着她还伸手摸了自个的手。 宣明法师神色悲天悯人,他眼睑微垂,嘴角含笑,“阿弥陀佛,世间万物,自定数,因果循环,不外乎如是。” 子不语怪力乱神,就算是历经了岁月回溯的雒妃。其实还是不大信鬼神的,不见她的死而复生,乃是因着秦寿的缘故,故而对这样似是而非的话,她打从心底的不耐烦听。 不过,对面坐的人是玄明法师,她也是耐着一二性子,敷衍道,“所以,今个法师邀约本宫,就是要说这个?” 玄明法师一切尽收眼底,他好似什么都晓得,可也什么都不说,有着上善若水的包容。 他微微摇头,“公主,老衲只是想对公主道一句。” 雒妃侧头,洗耳恭听。 玄明拈指捏棋子,慢悠悠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上,适才道,“菩提大自在,心有般若,则邪魔不侵,天道因果,是为轮回。公主勿须计较过往,而当往未来佛看,现在佛,过去佛,是为定数。” 雒妃细细听了这话,拧起平眉,翻来覆去的想了几遍,还是思量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转了转手里的紫砂茶盏。自晒一笑,“怕是要枉费法师的一片好心了,本宫没慧根,听不懂。” 玄明法师脸上笑意不变,他身上灰色僧袍寂寂灭灭,平添几分的禅意,“阿弥陀佛,公主勿须妄自菲薄,公主命格不凡,乃老衲从未见过,老衲不敢轻易相看,但公主心里一定是有数的。” 他说完这话,理了理僧袍,双手十合起身,松弛的眼睑垂着,慈眉善目,很是亲切,“公主心想之事,定然能成。” 闻言,雒妃一怔,她抬眼,就只见到玄明法师渐行渐远的背影,以及他手腕上曳地的暗褐色佛珠,颗颗莹润发亮,带着佛陀才有的檀香。 雒妃指尖轻轻扣了扣手里的紫砂,温亮的茶水冷透了,她这才晃悠悠的起身,带着季夏与顾侍卫回厢房。 然,她才走出主持禅院,就见鸣蜩匆忙而来,并道,“公主。圣人与司马家老太君进山门了。” 雒妃神色一凛,“哥哥怎的会亲自过来?” 鸣蜩摇头,“婢子不太清楚,这会圣人正在大雄宝殿陪着司马太君祭拜。” 雒妃思忖,脚下一转,却是往大雄宝殿方向去了,她想也不想道,“去支会驸马一声。” 但她才说完,就摆手摇头,“不必了,多半驸马早就晓得了。” 鸣蜩叠声应了声,后退半步,跟在雒妃身后,连忙往大雄殿走。 此时的大雄殿内,一身暗紫银纹绣江枫渔火长袍,外拢纱衣的皇帝息潮生。双手背剪身后的瞧着正在对佛陀行三叩九拜大礼的司马老太君。 老太君年逾古稀,一头银发,头戴墨兰色绣福寿双鱼纹镶羊脂白玉抹额,酱色宽襕马面裙,并古铜色万字菊漳缎比甲,她跪拜完了之后,在婆子的搀扶下起身,又拄着缠枝莲花的银边拐杖。 她冲皇帝笑道,“让龙三爷久等了。” 息潮生排行为三,又是真龙天子,故而在外,身边的人都会唤他一声“龙三爷”以示亲近。 息潮生微微一笑,伸手虚引,“太君客气了。” 两人遂相视一笑,还边朝殿外走,司马太君就道,“皇后打小没别的兴致,就是信女,对菩萨心怀敬意,故而常往普陀寺来,龙三爷见谅则个。” 息潮生摆手,“心善礼佛,这是好事。” 两人不约而同皆往皇后司马初雪的厢房去,不多时。过来的雒妃恰与两人撞上,她眸子一两,提着裙摆小跑过来,欢欢喜喜地喊了声,“哥哥。” 皇帝一脸就瞧出雒妃面色无甚血色,他心头一沉,敛了笑意道,“怎的面色这样不好。鸣蜩季夏,你俩是如何照顾公主的?” 鸣蜩季夏当即跪下来,一言不发。 雒妃拽着他手臂,微微摇晃,嘟了嘟嘴道,“好了,哥哥,鸣蜩季夏照顾的蜜蜜很好。莫恼了,走,蜜蜜与体己话要与哥哥说道。” 说到这,她似乎才看到司马太君一样,眯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太君,本宫与兄长就先行一步。不与太君一道了。” 司马太君敏锐地感觉到雒妃的冷淡,她一长辈,也不计较,便笑道,“这是自然。” 得了话,雒妃一扬下颌,不给皇后与太君招呼的机会,拉着他转身就走。 皇帝心头无奈。可谁叫他自己将雒妃宠溺成这样,目下,虽是扔下司马太君不妥当,可也先紧着雒妃。 两兄妹走了不远,就到普陀寺后山,雒妃冲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鸣蜩季夏并顾侍卫当即站的远远的望风去。 息潮生见着阵仗,晓得雒妃是有要紧的话。也冲身后的宫娥侍卫挥手,将人悉数屏退了,雒妃拉着人坐到供人休憩的大青石上。 她望着息潮生那与自己十分相似的脸,竟觉心头悲凉,一母亲生,皆是家宅不顺,莫不是盖因生在帝王家的缘故? 息潮生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眉目柔和的笑道,“这是怎的了?被谁欺负了?” 雒妃一时之间,却不晓得要如何开口了。 毕竟,兄长对司马初雪到底有无情丝,她还真不晓得。 她斟酌着问,“哥哥,你心悦皇后吗?” 息潮生一挑眉,晓得雒妃这是话中有话,不过还是依言道,“谈不上。” 雒妃闻言,微微松了口气,然,就听息潮生又道,“不过,好歹皇后也是朕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娶的,且是嫡妻,若无意外,日后皇后诞下的息家子嗣作为嫡长字,是要被册封为东宫太子的。” 雒妃心又提了起来。 “所以,朕还是敬重她的,左右这些年,她也将后宫打理的很好。”息潮生就事论事,并不偏颇。 雒妃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类似的话,秦寿好似也说过。 她有些不太明白。既然不心悦,即便是成了亲拜了堂,为何还要抓着那点名分不放,且敬重又哪里能同两情相悦相比? 她瞄了眼皇帝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道,“那哥哥为会了皇后而伤心吗?” 息潮生不晓得雒妃想说什么,这样吞吞吐吐,不过他也不催她,认真的回答道,“会。” 见此,雒妃恨的想弄死皇后和得舍的心都有了。 息潮生解释道,“不过这种伤心和不能同男女之情带来的伤心相较,更多的是失望罢了。” 雒妃的心让息潮生的话弄的绷紧又放松,如此几下后,她咬着唇,皱着眉头。十分为难地瞅着他。 那模样,哀怨又可怜兮兮,像是央着主人抚慰的小宠儿。 息潮生一下就笑了,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面颊,“说吧,皇后怎的了,朕心里有准备的。” 雒妃蓦地一下抓住他手,“那哥哥要答应蜜蜜,听蜜蜜说完后,不准为了那样不知廉耻的妇人伤心。” 息潮生从鼻腔中不以为然的应了声。 雒妃这才很不文雅地啐了口道,“司马初雪就是个荡妇贱人,背着哥哥竟与秃头和尚搅合在一起,还是在进宫前就有了首尾,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 息潮生愕然,他脸上的温和刹那褪去,转而是雒妃从未见过的凛然。还是带着暴风雨般阴沉的湿冷,“当真?” 雒妃点头,“蜜蜜亲眼所见,那两人居然……居然都抱着滚到一起了!” 末了,她气的剁了几下脚,“简直是将哥哥的脸面放在地下踩!” 息潮生面色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你还全都看到了?” “嗯,不仅是我。还有驸马。”雒妃倒半点都不隐瞒。 哪知,这话一摞,息潮生探手就去揪她的小巧的耳朵,“谁准你看那样糟粕的东西,嗯?不晓得污眼么?” 雒妃傻眼,对这样的事,不是该气愤填膺到想杀人来着?毕竟皇后可是给她哥哥戴了绿头巾! 许是又担心捏疼她,息潮生不过就那么比划了下。转而迁怒到秦寿身上,“驸马带你去看的?他还真敢,好的坏的都不兴避避。” 不等雒妃说什么,他竟朝不远处的宫娥吩咐道,“去,将驸马请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有显而易见的怒意。 雒妃拉了拉他袖子,仰头望着他,“哥哥,皇后她……” “朕知晓了。”息潮生打断雒妃的话,他牵起她的手,捏了捏她软软的小肉,“如此肮脏的事,听皇兄一句,莫在搀和,朕自有分寸。” 雒妃老大不情愿。她晓得兄长的毛病,生怕临到头了又心软了拿不定主意,就那样轻易放过司马初雪,这叫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不过一会功夫,秦寿匆匆而来,他撩袍行礼,叠声呼万岁。 息潮生双手背负,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寿。当即就道,“此间之事,朕都听说了,驸马秦寿,你可知罪?” 第137章 公主:哥哥捉奸不带我 秦寿单膝跪下,背脊挺的笔直,掷地有声的回道,“回圣人,微臣不知。” 皇帝息潮生抿着唇,盯着他好一会也没叫他起来,才道,“那样的事,竟让蜜蜜亲自搀和,也不怕污了她的眼,哼,这便不是罪?” 秦寿沉默,雒妃冷眼瞧着,她是决计不会与他求情的。 “朕还听闻,你以此事相挟,让蜜蜜用丹书金劵交换?”息潮生慢条斯理的问道。 秦寿眼梢瞥了眼雒妃,“正有此事。” 即便应承了,息潮生也没勃然大怒,他就那样看着秦寿,一字一句的问道,“秦爱卿。目下以为呢?” 秦寿略一思量,当即换了口气,“丹书金劵,是臣保管不利,然臣不思悔改,以皇后之事要挟,实乃臣的不对,但全因臣愧对先帝对秦家的厚爱,是以才想拿回丹书金劵。” 雒妃鄙夷地斜眼夹了他一下,这人就是这样势利,在她面前是一个样,在皇帝面前又是一个样,谁说他就不谄媚了?只是讨好的人隐晦罢了。 皇帝微微思量,“丹书金劵自是可以还给爱卿,不过爱卿应该与朕说这事才是,蜜蜜哪里是能做主的。” 秦寿一勾嘴角,“是,微臣考虑不周,甘愿受罚。” 息潮生这下好说话了,他弯腰亲自将人扶起来,“爱卿乃大殷肱骨大臣。朕哪里舍得,不过皇后之事,事关重大,真听蜜蜜所言,爱卿已有应对之法,故而就此将功折罪吧。” 秦寿不得不应下,“臣。叩谢隆恩。” 一旁从头听到尾的雒妃睁大了眸子,她瞧着和和睦睦的君臣两人,一时之间竟觉得自个从前那些伎俩,简直上不得台面,不见兄长三言两语就又将秦家的丹书金劵扣了下来,还让秦寿心甘情愿的白做事。 她仿佛被息潮生给打开了一扇新奇的大门,她不禁感叹,原来还可以使这样的法子。 息潮生一直注意这雒妃,见她面露沉思,就晓得多半是学到了一星半点。 这样做,其实有违他本心,可作为帝王,他不得不时常用这样的帝王之术。 息潮生忽的问道,“不知爱卿让朕带上司马太君匆忙赶来,是所为何?” 雒妃恍然大悟,她就说,怎的兄长是与司马太君一并上山的,原是秦寿使的手段。 果然,就听秦寿面无表情的道,“司马家作为圣人的座下大臣,又是三朝帝师的清贵世家,奈何一直秉性中庸之道独善其身,实乃最为自私自利,须知一国不存,何以有家,故而眼下,正是圣人让司马家彻底臣服的好时机。” 息潮生并不笨,优柔寡断并不能说明他没那些弯弯道道的心思。不过是时常主意太多,拿不定用哪一个罢了,是以,秦寿这样一说,他就明白了。 他一手搁腰腹,一手背身后,来回走了几步,与秦寿视线撞上,刹那,两人心照不宣,却是已经明了很多。 雒妃瞧不明白,不过有秦寿插手这事,她便晓得,司马家的下场几乎是注定了的。 息潮生与秦寿并未再深论其他。两人还联袂去见了玄明法师,至于雒妃,却是被息潮生给赶回去休憩,并严厉告诫她,此事不用她搀和。 雒妃郁悴地回了厢房,她今日不必再喝药,盖因初初病愈,嘴里没味,便用了好几块季夏做的小点心,用不完的分了两三块玉息芙,旁的却是尽数送给了寺中小沙弥。 临到晚上,皇帝那边有传话来,说是请雒妃与驸马同去皇后小院子用晚膳。 雒妃并不想去,她简直司马初雪的那张脸就觉得膈应。 奈何秦寿过来,并悄声道,“公主不想看场好戏?” 如此,雒妃才勉勉强强换了身衣裳过去了,而息芙似乎有点畏惧皇帝息潮生,故而留在了厢房,雒妃便吩咐季夏陪着她。 到了地头,不仅是皇帝与皇后在。就连司马太君也是在的,并玄明法师与得舍也在列。 雒妃冷笑一声,当即敛了心思,摆出公主的架子来,除了皇帝,谁她都不给好脸色。 这般娇纵任性,反倒让旁的人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娇宠着的长大的金枝玉叶,可不就该是这样的派头。 皇帝与皇后坐高位,雒妃与秦寿坐皇帝的左手下方,对面就是司马太君与玄明法师,而得舍却只能站在玄明法师的身后。 地位轻重,一并了然。 他一身如玄明的灰色僧袍,手腕缠着串佛珠。敛着眉目,即便是有戒疤的光头,也不损他半分的清隽之气,整个人就想是幽幽檀香,浅淡又沁人心脾的亲切。 若不晓得他那一肚子的男娼女盗,便是雒妃都会对他生出好感来。 且雒妃揣测,上辈子得舍主动找到秦寿入他麾下。指不定就是因着司马初雪,毕竟要是皇帝哥哥有个万一,他才能有机会得到司马初雪。 事实上,最后的结果,可不就是那样。 她虽没问过秦寿司马初雪的下场,可想来有即将被封为国师的得舍在,又哪里会有不好呢? 这会。雒妃特意瞄了司马初雪几眼,见她看都不看得舍,就仿佛根本不认识一样,她心头不屑,面上就带出冷凝来。 长条的桌案上,摆满了精致又可口的斋饭,皇帝扫视了圈。感叹道,“朕上一次用普陀寺的斋饭,却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会皇后还没进宫呢。” 皇后司马初雪微微一笑,端庄又大方,“那圣人今晚可得多用一些。” 皇帝点头,“皇后说的是。” 紧接着所有人听他话风一转,“不过,皇后这些年倒常到普陀寺来,并三不五时的住上几日,瞧着朕念想寺中斋饭,都不记着要与朕带上一些回来,真是该罚罚。” 皇后嗔怪了他一眼,遂端起面前的果子酿,“那臣妾就自罚三杯,圣人可息怒了?” 那果子酿,也是寺中僧人酿制的一种酒,实际并不能说是酒,因为都是用时令鲜果腌制了的,但又确实清甜好喝,且并不太醉人,故而取名果子酿。 见皇后这样识趣,息潮生就意味深长地笑了,他拍手吩咐宫娥,“与皇后满上。” 一连满了三盏果子酿,皇后笑着抬起宽袖,半掩着一饮而尽。 如此,皇帝才算息事宁人。他动手执竹箸,“都用吧。” 一桌的众人这才跟着动作。 一顿斋饭,就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期间,皇后喝的果子酿最多,雒妃本也是想用一些的,哪知秦寿手一挡,眉目舒展又柔和的道,“公主贵体欠安,由九州来吧。” 说完,不给雒妃反应的机会,他抢了酒盏去就一饮而尽。 雒妃嘴角含笑,可那笑并未到眼底,旁的司马太君还打趣道。“驸马,真是个体贴人的,就该如此。” 驸马转着空酒盏,忽的勾唇点笑,凤眼深邃有朦胧地望着雒妃,低声笑道,“是哪,这般娇娇的人儿,谁舍得她不好呢?” 雒妃让秦寿的眼神和口吻激的头皮发麻,她恨不得离他远点,然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得僵硬笑着应付。 一顿饭罢,一行人又移居清凉的院中。 院中点了八角宫灯,亮若白昼。众人围坐,当先与玄明法师探讨经义佛法议论开了。 便是连得舍都有了一席之地,能侃侃而谈。 雒妃却是听的直打瞌睡,秦寿便寻了由头,带着雒妃回去了,皇帝也转头对皇后道,“时辰不早。皇后与司马太君也先去休息,朕与得空小法师谈到兴头上,还要有一会。” 皇后并不推辞,她起身,目光从众人身上一晃而过,在得舍身上就没留恋半点,司马太君冲她招手。祖孙两人想携而去。 如此,整个院中,就只余皇帝与玄明师徒二人。 三人继续起先的话题,一直到亥时中,皇帝见得舍面上生出了困意,遂笑着道,“得舍小法师当去休息了。” 说完,他还多看了玄明一眼,玄明不动声色,得舍却是一下就懂了,这多半是有事相商,又不便他在场。 得舍顺势起身,冲皇帝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又与玄明点点头。跟着就欲回自个的禅房。 得舍一走,皇帝自顾自斟了凉茶,慢悠悠地抿着,不大的茶盏,他硬是喝了一刻钟的功夫。 玄明脸上依然是悲天悯人的浅笑,他也不开口问询,就仿如佛雕一样作陪着皇帝。 皇帝倒了第二盏的凉茶。他才不冷不热的道,“朕观寺中香火还不错,又离京城近,且皇后时常过来,不若朕将普陀寺册为皇家寺院,法师以为如何?” 宣明法师一愣,他一只手不疾不徐的捻着佛珠,另单手一竖道,“阿弥陀佛,老衲替寺中上下,谢过圣人恩典。” 皇帝点头,仿佛这点事,并无所谓。 他手头第二盏凉茶饮尽,便撩袍起身,一拂袖道,“有个地方,朕想请玄明法师,同朕走上一遭,不知法师意下如何?” 玄明跟着起身,自是无一不从。 皇帝息潮生那双与雒妃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眼尾弯了弯,掩了眸底的冷意,他伸手虚引,当先一步,竟是直直朝着皇后厢房的方向去。 第138章 公主:眼盲心瞎的皇后 却说,先行离场的司马初雪和司马太君两人,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就淡了。 司马初雪挽着太君,缓缓朝寺中安排好的院落去。 司马太君扫了眼身边的婆子,那婆子很是机灵,当即手一挥,跟在后面的仆从遂慢了下来。 皇后身后的宫娥更是不肖吩咐,早远远落在后面坠着。 太君带着司马初雪转过一假山,暂时无人可见之际,她忽的猛一抬手,啪的一耳光扇在皇后脸上,打的她脸一歪。 司马初雪松开手,离开几步,她这才拂开滑下来的碎发,捂着脸,淡漠如冰地望着太君。 司马太君眸色尖锐,像是淬了冰一般,松弛的脸上显出阴沉来。 两人谁都没说过,只毫不退让的互望。 尔后,太君身边的婆子上来,司马太君当先离去,从始至终都没在看司马初雪一眼。 “娘娘,”贴身宫娥微微侧身,为司马初雪挡了脸上的红肿,“婢子扶您回去。” 司马初雪点头,转身就往自个的小院子去。 回了厢房,屏退旁人,司马初雪身边只留了那一宫娥,她坐在床沿。面无表情。 那宫娥伺候着为她散了发,又换了寝衣,这才劝慰的道,“婢子与娘娘敷敷脸上的痕迹,如不然圣人过来了不好交代。” 提及息潮生,司马初雪皱眉,眼底的不耐一闪而逝,不过她还是点头应允。 两人拾掇半晌,司马初雪即便再不想等,也只得撑着候圣人。 哪知临到亥时末,圣人那边的小太监匆匆过来支会了声,说是圣人要与玄明法师秉烛夜谈,故而就不过来了。 如此,司马初雪反而安心,她上了榻后,那宫娥才将里间的烛光悉数灭了,她则去了外间榻上过一夜。 司马初雪有个习惯,她并不喜欢安寝的时候,房里还有明光,不然她一晚上都睡不踏实。 模模糊糊间。她鼻端嗅到一股子熟悉的檀香,带着幽幽的静谧,让她心头悸动,她想睁眼,然,忽的有双大手蒙上她眼。 她心头一慌,耳边就听闻低低的呢喃,“初雪……” 那声呢喃让她娇躯一颤,紧接着便是无比的心安,她双臂像蛇一样缠绕上去。大腿一屈,就挨蹭上了。 犹如梦境,昏暗的床榻间,尽是靡靡又冷幽幽的檀香,甚至她摸到的粗糙僧衣,都似带着灼热,能在瞬间就将她整个都融化了。 司马初雪紧紧闭着眼,睫毛根浸润出湿润来,她唇一启,就叹喟出声,她只觉得这一场的梦太过真实,叫她不想清醒过来,她满心的欢喜与说不出的缠绵,遂不断低声喊着,“得舍,得舍……” 第三声的情动还在喉间,尚未呼出,司马初雪只觉眼前的黑暗,一瞬间天光乍破,到处都是敞亮。 她眨了眨眼,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耳边就听闻雷霆震怒...... “朕的好皇后,这是在做什么呢?” 浅淡的口吻,平澜无波的语调,却让司马初雪在一瞬间就坠到了无间地狱,浑身冰凉。 “圣人……”她无意识喊道。 “孽障!”另一道洪钟惊喝,仿佛当头一棒,能敲的人瞬间发懵。 司马初雪眼瞳骤然紧缩,她就看到站在皇帝身边的玄明法师,她顺着他愤怒的目光看过来,竟发现在她的床榻上,得舍赫然缩在床尾,且彼此浑身光裸。 她根本反应不过来,也不晓得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原本她还以为只是荒诞梦一场罢了。 “皇后与得舍小法师,莫不是也在秉烛夜谈,探讨经义?”息潮生站在丈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面无表情,连带他眼底都是平静的。 可就是这样的平静,才叫司马初雪害怕,她往前觉得他优柔寡断,难堪帝王大任,可目下,她好似才晓得,原来他也是可以手段狠辣的。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她便明白是如何一回事。 她起身,当着息潮生的面,捡了地上的衣衫随意披上,又一把将面色苍白的得舍拉了下来。同样取了衣裳与他蔽体。 做完这一切,她才挺胸抬头望着息潮生,“正如圣人看的一样,臣妾无话可说。” 不管是被算计,还是发乎于情,司马初雪就从未后悔过。 反而是得舍,他扑通一声朝玄明法师跪下,口中悲切道,“师父,弟子犯戒不争,有负师父,有负如来,请师父责罚!” 息潮生背剪双手,他动也不动,玄明法师面色铁青,他紧紧捏着手里的佛珠,半晌后脸瞥向一边,嘴里默念佛经。 司马初雪心头悲凉,她去拉得舍,有些歇斯底里的喊道。“你跪什么跪?起来,这么些年,你犯戒岂止一次,一句责罚就能抵过的,嗯?” 得舍坚持跪在地上,垂着头,清隽的面容上,尽是走到尽头的绝望。 息潮生闭了闭眼道,“此事朕觉得,理应也让太君晓得。” 听闻这话,司马初雪忽的盯着他,嘴唇蠕动,可还是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不大一会,不仅是司马太君来了,息潮生还将雒妃与秦寿一并叫了过来,本就不大的厢房,泱泱挤了一屋子的人。 司马初雪只穿了中衣,得舍也是,而旁的人却是衣着整齐,这样鲜明的对比。莫名让人觉得羞耻。 雒妃面色很冷,她虽不晓得今个晚上秦寿动的什么手脚,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逮个正着,还有不打诳语的玄明法师在,她倒要看看司马初雪如何收场。 不过,总是她心头很不舒服,也为皇帝哥哥抱不忿,率先开口讥讽道,“司马家好样的,教养出个这样不知廉耻的皇后出来,莫不是将天家颜面都让地上踩不成?” 司马太君面色如霜,她冷冷地盯着司马初雪,唇紧紧抿着,不发一言。 雒妃继续道,“这样的丑事,将司马家灭九族亦绰绰有余!” 提及家族,司马初雪朝雒妃看过去,尔后就见她面露讥笑,“怎的,公主心悦之人恰巧不心悦你,就这样记恨两情相悦的?” 总归她是豁出去了,今晚的一切,就算没什么,她也是洗不清的,更何况她与得舍本就有首尾,且她也受够了雒妃的娇纵跋扈。 雒妃冷冷一笑,“本宫再是如何,也还知道人活脸树活皮,可不敢像你这样没脸没皮,没羞没躁,连个秃头和尚也下的去口。” 闻言,司马初雪清清淡淡地笑了,她特意看了眼秦寿,这才道,“你这样娇纵到根本没人会真心心悦的公主,又怎会懂得不羡鸳鸯只羡仙的滋味,谁你怎么说,本宫今日就这样了。” 她倒是破罐子破摔,连家族也不顾忌了。 雒妃恨不得给她两耳光才好。哪知秦寿蓦地揽住她肩,嘴角难得带笑的对司马初雪道,“皇后眼神不好使,不仅识人不清,还不明所以,什么叫没人会真心心悦公主?皇后莫不是当九州是死人不成?” 这话里的意思十分耐人寻味,分明没说的直截了当,可细品之下,却耐人寻味。 息潮生总是对司马初雪心生了失望的,这会见她竟对雒妃还出言不逊。故而那点失望瞬间散去,尽数化为汩汩杀意的怒意。 他看都不看她,只对司马太君道,“太君,以为此事要如何处置?” 兴许早就意料到了今日,也或者是时常提心吊胆着,这会真撕破了那层皮,她反而冷静的很。 她也一早就想好了,遂道,“不宜声张。那就寻个由头撤了皇后的后位,畏罪而亡吧。” 说不伤心,那是假话,必定怎么也是娇养长大的司马家女儿,可这些年来,因着个和尚与当初的进宫之事,彼此早已离心,故而她根本想都不想,就选择了弃车保帅的做法。 司马初雪却是一震,她怔怔望着司马太君,倏地竟忘形地笑了起来,“你果然是舍得的,当年不顾我意愿,执意送我进宫是一遭,今日又是以遭,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司马太君古井无波,她双手拄着缠枝莲花纹的拐杖,一言一语的道,“你若要怪。就怪不是生在普通百姓之家,家族养你一场,非不求回报,若不然,你怎能心安理得的享受了锦衣华服、富贵尊荣,而不付出一星半点呢?” 这样的道理,雒妃也是晓得的,该说多半的高门贵女心里都心明如镜。 但司马初雪不这样想,她脸上浮现出压抑的苦痛来,“一星半点?我为家族付出的岂止一星半点。我的才华、我的亲事、我所爱之人、还有我这漫长的一辈子……” 司马太君不想在与她说下去,便挥了挥手,与息潮生支会了声,当先去外面候着。 息潮生端坐着,他垂眸拢着手,脸沿疏朗,是一种截然与秦寿不同的清雅俊美,身上又有天生的贵气,叫人轻易亲近不得。 “朕也不与你为难,你自行了断吧。”他对司马初雪道。至于得舍,他却是看向了玄明法师。 玄明法师捻佛珠的手一顿,还颇为艰难的道,“生,此去不准再入山门,与寺中毫无瓜葛;若求死,但凭做主。” 皇帝息潮生拧起了眉头,玄明也是抓着他最不擅做决定的这一点,还是留有私心想留得舍一命,故而如此道。 雒妃瞪了玄明一眼。以她的身份并不好多插言。 秦寿却是悠悠然开口道,“圣人,臣曾听闻,这普陀寺后山,有一戒律崖,专是关押犯戒的佛门中人,而在崖底,则流放了一些穷凶极恶的大奸之徒,臣以为,这是个好去处。” 玄明眸色一厉,他撩起眼皮看了秦寿一眼,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 得舍却是知道这戒律崖的厉害,他跪着爬到玄明面前,哀求道,“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知错了……” 他说着,见众人无一人与他求情,他居然手一扬,就指着司马初雪道,“是她勾引弟子的,弟子一直记得清规戒律,可她百般引诱,时不时上山扰弟子清修……” “住口!” 息潮生与司马初雪同时喝道! 息潮生瞥了眼司马初雪,见她整个人摇摇欲坠,面色苍白,起先撑着的那点强势再不复见,仿佛得舍的一句话就让她彻底的崩溃了。 “得舍,你怎能这样说我?你怎么……”司马初雪愣愣看着得舍,仿佛很不明白。又好似觉得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息潮生不太意外,总是在生死面前,再是重要的也可以变的无足轻重了。 他顺势道,“将得舍关押戒律崖,此生不得出半步山门!” 这便是将得舍关到死的境地,玄明双手合十,称颂了声阿弥陀佛,应下了。 司马初雪与得舍的下场已定,息潮生便冲雒妃点头,一行人出去了,只留了他身边的太监在厢房里,非得亲眼瞧着司马初雪了断了才行。 院子里,司马太君早候着,她见息潮生出来,率先开口道,“圣人,老身教导无方,请圣人治罪!” 说着,她竟松了拐杖,就要与息潮生跪下。 息潮生也不去扶。一应等她跪,他冷冷瞧着,“太君,觉得这罪要如何治?” 司马太君一愣,心里念头却转的飞快,一瞬间,她忽的就明白了皇帝想要的是什么了。 她心头骤起悲哀,那是穷途末路的无望,她深深的伏跪下去道,“司马家自来对圣人忠心耿耿,君若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以,一应但凭圣人说了算。” 这话,便是将司马家整个都架到了火上来烤,可为了保全家族希望,司马太君不得不如此。 息潮生想了想,当前半步,弯腰将司马太君亲自搀扶起来,“朕从不怀疑司马家的忠心,朕知道,司马家就从不会让朕失望的。” 司马太君忙不迭地点头,“司马家历经三朝,却致今日丑事,所以家中规矩不严,如何为师?还请圣人恩准,司马家该致仕了,不过,即便司马家不再朝堂,那也是忠心于圣人。” 老太君更是心狠。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这风雨飘摇的关头,想抽身而退,隐忍下来,保全家族根本。 但息潮生如何肯,四大家族,少了司马家,又谁来掣肘上官家,故而他拍着老太君手背道,“太君莫慌,朕明白着,如今朕下年还及冠亲征,少不得还要司马家的辅佐,故而,朝堂上,怎能少了司马。” 太君踟蹰半晌,有司马初雪这样的丑事被皇帝拿捏着,她也只好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总是家族尚且幸存,再是如何都好说。 这当,亲眼瞧着司马初雪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太监出来,在皇帝耳边低声回禀,息潮生脸上出现不忍的神色,“太君,将皇后领回去吧。” 对这样的皇后,却是不能入皇陵的,且他也不会再认下。 第139章 公主:洗干净了再来 盖因司马初雪做下的丑事,司马家终于像皇帝低头。 多了司马家,就相当于朝堂之上大半的文官,都是站到了皇帝这一边,如此才有底蕴与上官家博弈。 事一了,雒妃一行人便没在普陀寺多呆,第二日一早,就欲下山回宫。 与来时不同,这下山之路,雒妃却是坐着软轿下去的,甫一下山,她一眼就瞧见了自个的金辂车。 皇帝笑道。“想着蜜蜜多半不习惯坐旁的马车,故而朕将金辂车一并带过来了。” 雒妃仔仔细细地望着息潮生,见他眼底并无难过之类的情绪,遂甜甜笑道冲他道,“谢谢哥哥。” 末了她还抓着他龙袍袖子,小女儿般娇娇地摇了摇。 息潮生哪里不晓得她是在担心,欣慰地摸了摸她柔软发髻,“去吧。直接回公主府,就莫与朕再进宫了,旁的事,不用你操心。” 雒妃乖巧地点头。这才转身踩上凳子进了金辂车。 才撩白纱,半只脚都还在外面,她就发现秦寿不知何时已经安然坐在了车里。 她微微皱眉,不过一瞬,脸上的起初的笑意就没了。 她坐到惯常的位置上,适才发现秦寿手腕多了串佛珠,那佛珠颗颗小拇指大小,在他腕间绕了好几圈,暗褐色的珠子莹润有纹,非同一般。 她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串佛珠根本就是玄明法师时常拿在手里的那串。 注意到雒妃的视线,秦寿抬了抬手道,“玄明与我的。” 雒妃收回目光,一串佛珠罢了,她也没多想。 倒是秦寿竟主动与她说话,“公主就不好奇,我就如何将得舍送到司马初雪厢房的?又是为何要与生人提起戒律崖的事?” 雒妃本是没想起这事,这下叫秦寿这样一提,她还真好奇了。 哪知,秦寿垂眸转着手腕的佛珠。就恶劣的道,“公主再想晓得,我也不说。” 这般明显逗弄的作派,叫雒妃瞧他不顺眼,“下去!” 秦寿并不理会,他斜长的眼梢一敛,映着眉目一线丹朱色,就清清淡淡的道。“不过,倒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公主。” 听闻这话,雒妃扬起下颌,骄傲的道,“本宫不想听,给本宫下去!” 秦寿手上继续转着佛珠,“公主不觉得,与其一并杀了司马初雪与得舍。这两人那般恶心圣人,活着膈应,死了还要一道下黄泉,哪有这样好的事呢?公主说是也不是呢?” 雒妃不得不承认,秦寿说的该死的对极了! 凭甚与皇帝哥哥戴了好几年的绿头巾,这图一时之快,杀了两人,还让两人同时投胎为人,再来一次不成? 秦寿将雒妃的神色尽收眼底,他轻轻勾起点嘴角,细细地捻着其中一颗佛珠,慢慢的又道,“故而,司马初雪越是想与得舍同生共死,便越不让她如愿才好呢?且得舍这辈子被关在戒律崖,兴许日日夜夜都会梦见司马初雪。不管梦见的是往日缠绵也好,死不瞑目恶魂索命也罢,总是他日子不好过就行了。” 雒妃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泛出晶亮的光彩来,确实如秦寿所言。两人这样的下场,她才觉得解恨。 秦寿说到这,旁的他却是不再说了,只一径闭目捻着佛珠养神。 雒妃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转动的佛珠上,好一会她才陡然明悟。 秦寿哪里是为让她释怀说这些话,分明是在隐晦地警告她。 她与白夜上辈子的下场,不是与司马初雪和得舍相似,一生一死,皆不好过。 她脸上浮起冷笑,竟然将司马初雪与她相提并论,也不知他是在恶心自个还是膈应她?她瞅准了。抬脚就往他身上踹过去,并道,“给本宫下去!” 秦寿眼疾手快,身子一卧。躲了过去,并还闪电出手,一把就擒了她的绣鞋。 雒妃抽了抽,没抽动。她顺手操起背后的软枕就往他身上砸,“本宫再饥不择食,也不会找个秃头和尚,明个本宫就养十个八个秀色可餐的面首。这要比司马初雪风光多少!” 秦寿眸色一冷,他空着的一只手抓住软枕,冷哼了声,正想说什么,哪知雒妃小脚一挣,竟像只滑不留手的泥鳅一样脱了绣鞋,另一只脚趁秦寿两手不得空之际,朝他胸口大力踢了过去。 秦寿实在不曾想,她如今居然有这样的身手,人被那一踢的栽倒出去,好在他反应极快,落地之前。单手一撑,人一旋转,就站稳了。 这样的变故,让原本好生赶路的一行人顿愣住了,脚步也停了,皆转头看向驸马秦寿,以及他手里还握着的公主的一只绣鞋。 秦寿再是习惯旁若无人,面色也是沉了。特别还是皇帝差了太监过来问询。 他略一想,瞧了瞧手里那只坠南海珍珠锦缎面绣白雪红梅的精致绣鞋,众目睽睽之下,面色自然地顺手塞进怀里,转脚就往皇帝的銮驾去了。 重新换了双绣鞋的雒妃,面上冷笑的对鸣蜩吩咐道,“回去就与本宫找十名面貌上乘的小侍,养在西苑,每日一名轮着叫到本宫面前来伺候。” 鸣蜩与季夏面面相觑,季夏犹豫不定的问道,“公主真要养为面首?” 雒妃瞥了她一眼,“秀色可餐。听曲养眼不成?” 鸣蜩赶紧点头应下,“成的,成的。” 只要不真是找面首,公主就是想让那等小侍学猫做狗,都是可行的。 不过两个时辰左右,一行人就回了京城,雒妃径直到公主府,与皇帝在外皇城分道扬镳。 她一进门,首阳就凑上来道,“公主,容州那边送来一玩意,听闻是驸马让人千里迢迢送过来的,说是公主离开时落下的。” 雒妃依稀记得秦寿好似说过这事,她点头问道,“是什么?” 她才说完这话,就听闻一清亮嗓音在喊着...... “公主!” 紧接着一身形纤弱,面目清秀如菟丝的青衫绸衣少年站在她面前。 雒妃眯眼,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可又隐隐觉得多半见过。 首阳提醒她,“是在容州时,恭王送的小侍,起先叫月华,后来公主给改名明烛来着。” 雒妃瞬间就想起来,她继续往洛神阁去,走出几步远,倏地想起什么,转身见那少年面目凄楚哀怨地望着她。 她心头一动,又见秦寿也从大门进来,便道,“去,差人与他沐浴,洗干净了送到本宫洛神阁来。” 第140章 公主:驸马就是牛皮糖 明烛相貌很是不错,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一穿上锦衣华服,头簪玉冠,俏生生地站在那,就像是从水墨图中走出来的一样。 兴许是早年风月之地的经历,叫他好生生的皮相上染了风尘之气,将一脸的清俊给冲散干净,凭白让人多加看不上眼。 雒妃单手撑额,她倚在软枕上,懒洋洋地瞧着下面局促的明烛。 这边首阳已经将明烛在容王府企图偷窃她嫁妆的事给提了句,雒妃嘴角微勾,眉目泛出冷意来,“本宫回京之时,还在心惶惶地想着,可是有东西落在了容州,不曾想,竟将你漏了。” 明烛抬了抬眼,他拢着手,心头忐忑不已。 雒妃旁的也不没多说,挥手吩咐道,“去,将本宫库里头那把焦尾凤琴抬出来,抬一曲儿听听。” 听闻这话,明烛心头悄然松了松,他诚惶诚恐的笑着道,“小的日夜挂念着公主,今日见到公主,才觉心头的快活过来。” 雒妃嗤笑一声,焦尾凤琴很快摆到明烛的面前,明烛当即敛袍坐下,松泛松泛指头,叮叮咚咚地弹了起来。 雒妃坐了会,晕晕欲睡,这几天在普陀寺。她压根就没休息好,故而目下听着琴声,就生了困意。 首阳将她扶到罗汉榻上,用拿了薄锦被与她搭在身上,冲明烛挥手,整个厅里的人就都退下了。 以致于,雒妃根本就不晓得皇帝息潮生回了宫后,第一件事,就以皇后冲撞佛祖,愧疚之下,自尽了断的由头发了圣旨出去,他也不管旁人是否相信,只管先行将后位挪空了出来。 而司马家也紧接着自行请旨降罪,乌压压的一大家子跪在宫门口,顶着七月的烈日,半点都不说起来。 皇帝第二道圣旨,就是感念司马家三朝帝师的劳苦功高,免了司马家的罪责。 司马太君这才松了口气,接连磕头叩谢隆恩。 旁人即便想探究这里面的蹊跷,可司马家都那样表态了,即便晓得皇后的暴毙古怪,也不好在论其他。 其中尤为上官家上下都绷紧了,司马家少了位皇后,就那样云淡风轻的算了。若要人说这里面没点门道,谁肯相信。 且上官家的当家人,上官寂......大殷大将军,更是心明如镜,晓得这多半是圣人对世家动手了,可他没想到,这圣人第一个动刀子的,竟是最难啃的司马家,而且还将司马家顺利收入麾下。 “父亲,如今臣强主弱,我上官家掌朱雀营,要想动,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想必圣人不会轻举妄动。”上官寂的大儿子上官宵粗声粗气的道。 上官寂瞥了他一眼,不带任何表情,可硬是让这人高马大的儿子缩了缩肩。 “父亲,司马与我上官家,一文一武,在朝廷之上多年相互掣肘,如今司马摒弃自来的中庸之道,日后在朝堂上,我上官家,怕是不如从前了。” 说这话是小儿子上官烨,也是上官寂四子中。他最为满意的一个。 如今,还有二儿子和三儿子皆在朱雀营中值当,书房里,也就父子三人。 上官宵却是不忿了,“圣人凭什么?我上官家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圣人也不能说翻脸就翻脸。” 上官烨抬头瞧他,他今年也就十七八岁,虽有功名,可并未出仕,一身书卷气,走在大街上,谁瞧了都觉得会是个文弱书生,哪里还能想象他竟是出自一门虎将的上官家。 上官寂懒得再打理蠢透了的大儿子,遂对小儿子道,“你来说说。” 上官烨嘴角含笑,十分斯文,“大哥,京城四大世家,除了顾家是天家外家,旁的剩下三家,皆早便是圣人的心头大患,外有突厥蛮夷垂涎,且九州藩王并列,在这京城之中,还有世家与三王的威胁,大殷其实早就是风雨飘摇,圣人想要坐稳了,至少这京中是在他手中才是,如此他如何不对世家翻脸?” 听闻这话,上官宵呐呐无言,这些弯弯道道他并不擅长,他只晓得,上阵杀敌。 上官寂满意地捻着胡子点点头,他转身看着书房里挂着的那副大殷舆图,沉默了会,才意味不明的道,“最近都收敛些,以静制动就是。” 两儿子接叠声应下称是。 皇帝息潮生不晓得上官家已经警觉,不过即便知道他多半也是不在意的。 盖因皇后死因不光彩,司马家连白幡都没挂,至于宫中,除了少了位皇后,并无旁的区别。 且在这期间,朝堂大臣就没人敢提中宫无主,需得新纳皇后的事来。 息潮生乐的清闲,他与在承恩避暑山庄的太后书信了封,将近日之事悉数告之,并问了归期。他好做祝贺起千秋的打算。 雒妃也正想起了太后,她都回了京城好些日子,也没见承德避暑山庄那边有信儿传回来,若不是皇帝哥哥这边需要她帮衬,她约莫一早就跑去山庄了。 她在府中休息了几日,总算是养起些气色,也不知到底是心绪开怀才致如此,还是鸣蜩亲自挑进府的那十年皮相俊美的少年起了作用。 她日子逍遥,十个姿容不俗的小侍,各有各的俊,或清雅,或疏朗,又或风度翩翩,再不济也是温柔体贴的。 那瞧着雒妃的眼神,个个脉脉深情,只巴不得使劲浑身解数,分得雒妃一二宠爱。 明烛一瞬间就心生急迫,这十小侍皆是鸣蜩在外找的身家清白又干净的,并不是从楼子里出来的,但还对公主十分讨好,并不与他一样。 好在雒妃并未忘记他,时不时还是会召他弹琴。 而对这些小侍,秦寿并未多说什么,自那天从普陀寺回来。他在雒妃的书房中找了好些佛经来看,当真一副专心研习的模样。 雒妃暗自冷笑,装模作样罢了。 这一日,雒妃似乎觉得无趣的紧,竟差人将四大世家的嫡出娘子皆宣到府中,与她解闷。 光是司马家嫡出的娘子,不仅有司马纤和司马溪,另还有俩雒妃并不熟悉的小娘子,十二三岁,稚气的很。 而上官家,不知是不是武将传家的缘故,这一代,倒只有与凤家公子定亲的那一位嫡出姑娘,这位姑娘当真有乃父之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在京中风评并不甚好。 凤家来人也是好几位,但只有一个凤锦绣是雒妃认识的,旁的还有好几个,不过她也不没兴致就是了。 与天家关系最好的顾家,来了顾妙弋并底下还有三小娘子,皆是在有十一二的模样,不过,因着是太后的外家。雒妃倒多了几分的笑脸。 这四家的娘子,凑在一屋子里,也有十来号的人,雒妃遂将在府中阴凉的活水小塘边摆了条案。 每张案几上,还送上冰镇过的红瓤西瓜,以及解渴的凉茶,还有其他的小点心,端的是样样精致,瞧着就是可口的。 雒妃坐在上首的位置,从头至尾,她脸上带起疏离的浅笑,望着下面各家娘子暗潮涌动的献艺,她倒看的热闹。 这四家里,本是要数司马的娘子学识最为不凡,不管是琴棋书画,亦或其他,皆是好手,可今日,也不知是不是老太君打过招呼,司马家的娘子硬是刻意藏拙。 无意间,便让凤锦绣出了把风头,她一招反手弹琵琶,叫人拍案叫好。 一众娘子正在瞧的兴头上,冷不丁有太监扯着嗓子叠声喊道,“圣人驾到……” 雒妃一愣,连带其他娘子也好些没反应过来,站在场中,手里还抱着琵琶的凤锦绣更是惊讶地弹岔了个音。 紧接着,一袭暗紫胸口绣五爪金龙的息潮生走了进来,他手边还跟着驸马秦寿,再后便是浩浩荡荡地宫娥和太监。 雒妃施施然起身,她一摆宽袖,其他娘子跟着赶紧站好,垂首敛衽欲行礼。 雒妃几步迎上去,亲昵的对皇帝道,“哥哥。怎的今日过来了?” 息潮生好笑地扫了眼周遭脸生的各家娘子,调笑道,“怎的,朕来的不是时候?” 雒妃嘟了嘟嘴,在兄长面前,她一如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仿佛可以肆意任性和妄为。 “可不就是不是时候,蜜蜜正在看锦绣反手弹琵琶来着,都叫哥哥给搅合了?”全大殷,能这样同皇帝说话的,约莫也只有雒妃一个了。 息潮生摇头无可奈何地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你一个人憋闷,就使唤别人不成?还叫人专程跑来弹琵琶给你听?” 雒妃眼波流转,她娇笑道,“哥哥,你是不晓得,锦绣的琵琶弹的可好了。” 皇帝一挑眉,在众家娘子中挨个审视了遍,问道,“谁是锦绣?” 凤锦绣心头一跳,赶紧站出来道,“启禀圣人,民女便是凤家凤锦绣。” 闻言,皇帝了然,意味不明的道了句,“凤家的啊……” 凤锦绣不敢抬头,紧紧捏着手里的琵琶,“民女正是。” 息潮生好似来了兴致,他在雒妃的位置坐下,雒妃站他左手边,右边则是从头至尾都没说句话的驸马秦寿。 “抬起头来。”息潮生忽的这样道。 凤锦绣手心都浸出了汗,她缓缓抬头,眼皮却是耷着,不敢直视过去。 好一会,才听息潮生道,“是个好的。” 雒妃眸子亮了几分。她笑靥如糖的转头对凤锦绣道,“难得听哥哥赞赏个人,就冲这个,本宫就该赏你。” 说着,她退下细细手腕上一对翠汪汪的帝王绿镯子,边上的首阳接过,并送到凤锦绣手里。 突如其来的赏赐,让凤锦绣一愣,连谢恩都忘了。 还是多亏得首阳提醒她,她这才慌忙提起裙摆,对座上的两人拜谢。 雒妃拜拜手,以示不在意,她这不经意间却瞄到司马纤竟一直瞧着秦寿在,且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对。 她冷笑出声,一挥袖子就对旁边的顾侍卫道,“哼,将司马家的给本宫尽数赶出去,日后再不准姓司马的登门!” “喏!”顾侍卫大声应道,他可不管司马家几位娘子的惊慌失措,当即就让侍卫赶人。 雒妃目色冰冷的盯着司马纤,“你们要怪,就怪司马纤,觊觎不该觊觎的,本宫没挖了她的眼睛都是好的了。” 末了。她又道,“回去问问司马太君,她一个娘子教不好,就旁的也教不好了不成,若如此,本宫不介意帮她教上一教!” 这话一落,司马纤面色一白,都这当了,她居然还敢去瞟了眼秦寿,咬着唇,眸带水光,委屈又凄楚的模样。 “赶不出去。是也不是?”雒妃一下就火了,她朝顾侍卫吼道。 顾侍卫顾不得男女之别,硬是将司马纤拎着扔出公主府。 息潮生好笑地看着雒妃,“好了,无甚事也值得你恼成这样?” 雒妃一屁股坐在息潮生身边,意有所指地望了秦寿一眼,又让人将剩下的娘子挨个送回家去,这才与息潮生说起太后的事来。 息潮生摸了摸她细软发髻,嘴角含笑的道,“母后说,还有十来日,会在千秋之时回来。” 雒妃一下就欢喜了,连带刚才司马纤的膈应也冲淡了,她扯着息潮生的袖子,“母后真如此说?” 息潮生点头,“母后听闻你回来了,让你在府中好生呆着,莫要出去惹事生非。” 不得不说,知女莫若母,太后还是十分了解雒妃的。 雒妃也没反驳,她心头高兴了,就什么都不在意。 一边的秦寿,一直注意着雒妃,见她与皇帝之间旁若无人的亲近,他忽的就想起从前两人好的时候来。 即便是那个时候,她未曾打理好妆容或者衣衫之前,她也是不许他看的,哪里会像在皇帝面前这样的随性。 他很少回忆从前,多半都是计划的日后,可对于与雒妃那一段最是美好的过往,如今,他却是经常忆起,连带的与眼前的雒妃做个比较。 辟如现在,他就晓得,最是心悦他的时候,雒妃对他原本也是有着保留的。至少并不是完全的信任与放心。 不过,他实际也是如此,故而谁也怪不得。 雒妃没注意秦寿,她高兴地留了皇帝在府中用膳,特意做了一些容州那边特有的风味吃食,每一道她都兴致勃勃的与皇帝说道。 皇帝也是没去过容州,可即便如此,他也听的津津有味,若雒妃讲的不详实之处,他还会问问一桌的秦寿。 秦寿也乐的与两人关系融洽,他捡着有趣的说,即使还是板着个面无表情的脸,语气平澜无波,他也能讲的皇帝心生向往来。 一顿饭罢,他这样有意与皇帝交好,倒让雒妃看他顺眼了几分。 送走了皇帝,雒妃出奇的没赶人,她请了秦寿去花厅,思量片刻,还是将秦家的丹书金劵给了他。 秦寿掂着手里瓦片状的丹书金劵,他神色疑惑地望着雒妃。 雒妃端着茶盏,斟酌道,“驸马帮着对付司马家,本宫还你丹书金劵。这是早说好的事,即便哥哥后来将此事抹过,本宫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既然答应了驸马,那就必不会食言。” 就像雒妃诸多时候不会轻易相信秦寿会有好心一样,秦寿也不会轻易的就信雒妃今个竟这个的好说话。 他捏着金劵,思量了会才道,“那就谢过公主了。” 雒妃点头,她低头抿了口茶水,感受到茶香在舌尖弥漫开,就不经意问道,“驸马何时回容州?” 这人在京城一日,她心头就没底,不晓得到底他想要干什么?勾结三王?暗中收买世家?亦或渗透禁军? 她什么情况都想过了,可据底下的人回禀,此次秦寿进宫,根本就没带多少人,连长随延安都没带,连带护卫的,约莫不过十来人。 这些人一到了京城,再是安分守己不过,就是秦寿,雒妃也没见他私底下与谁搭过话,仿佛他入京。就真是与太后祝千秋一样。 她不信,但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一时半会她也是没法的。 秦寿随意的将丹书金劵搁在案几上,他琢磨着雒妃问这话的意思,嘴里却回道,“自然公主何时回去,九州就何时回去?” 闻言,雒妃惊的手里的茶盏差点没摔出去,她以一种你有病的目光看着他,“驸马在京城待的够久了,等母后千秋一过,驸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毕竟容州那地方,外有突厥虎视眈眈,且还有秦家军需要驸马操持。” 秦寿只问一句,“公主与九州一并回去么?” 雒妃自然摇头,她望着秦寿,忽的和离这件事就上了心头,她思量了会道,“本宫思来想去,从前任性轻狂,自打与驸马初见,就受驸马皮相说惑,且未曾征得驸马同意。就让皇帝哥哥下旨赐婚,是本宫孟浪了。” 秦寿皱眉,他并不太喜欢听到这样的话。 雒妃一字一句,好似在想着最恰当的说法,“且,尚了公主的驸马,此生不可有侍妾,这与驸马而言并不公平,毕竟驸马背后还有一整个的容王府需要振兴,所以,若驸马没别的,过上几年,本宫会与皇帝哥哥提议和离之事。” 雒妃也是算好了的,这过上几年,必要秦寿将突厥远远的赶出大殷去了才好。 至于后面的,藩王之乱,也只有她与母后还有皇帝哥哥来处理了,想必那会因着两人有过这样的关系,他也多半会手下留些情面才是。 雒妃考虑的周到,然而她却未曾料到秦寿的心思。 秦寿嘴角微微泛出冷霜来,斜长的眼梢,凛冽又锋锐,他垂眸捏着手里的茶盏,好一会才道,“赐婚,和离,公主当本王是什么?想要就要,不想要扔咋在一边就是。” “不是。”雒妃冷硬的道。 秦寿却是不听她的,他抬眸,目光锐利如鹰隼地盯着她,“赐婚之事,是公主做主的,但和离之事,可容不得公主来决定!” 第141章 公主:没人养的妹妹是小可怜 雒妃与秦寿最后商议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雒妃就想不明白了,这人从前嫌恶她至极,巴不得两人没有关系才好,后来能冷清冷心地杀她,夺息氏江山,不就是觉得她碍着他了。 这会,她主动和离,不碍着他大业,他反而还给她甩脸子,当有一种牛皮糖沾上了就扯不下来的错觉。 她心头莫名烦躁不耐,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痛快。 如此几天后,她正打算再与秦寿详谈一次,从宫中就传来消息...... 凤家嫡女凤锦绣,性恭良温婉,深的圣人欢心,故而特接引入宫,赐媛字,封芳仪…… 这消息无异与巨石投落湖面,在京城中特别是四大家族激起哗然巨浪。 除却已经站在皇帝这边的司马家不说,单是剩下的三家,连同凤家,都被这道圣旨给砸的晕头转向。 凤锦绣更是一连几天都回不过神来,直至来接她入宫的宫娥,板着脸开始教她规矩之时,她才生出那么些真切之感来。 雒妃对此并不意外,她那日请世家嫡女来府中,本就是故意让皇帝哥哥先见见凤锦绣。 四大家族里。凤家其实是最好拉拢的。 自来商贾重利,且只有财而无势,即便凤家已是多年的皇商,也不外乎如是,故而特别是在目下中宫悬空的时候,将凤锦绣召进宫中,这其中的意味就特别深长了。不得不让人多想。 而凤家,必定是全力支持凤锦绣,不说是垂涎那后位,就是能成为一代宠妃,在对急切想要得到权势的凤家而言,那也是极为难得的天大机缘。 故而,凤家。那也是不会再轻易被旁的势力拉拢。 四大家族,去其二,顾家自是不必说,余下的就剩个手握重兵的上官家。 雒妃与皇帝哥哥商议过,在太后回京之前,暂且按兵不动,也省的上官家狗急跳墙。 这几日朝堂,雒妃也是听说,上官家的老狐狸上官寂老神在在,朝堂上无论大小事,他皆笑眯眯的和稀泥,不掺合也不挑拨,那派头比任何人都忠心的模样。 京城形势稍缓,剩下的,便只能靠皇帝息潮生徐徐图之,雒妃也稍稍放下心来,这一放心,她就听闻,近几日,秦寿都曾出府,并与恭王饮酒作乐。 她眉头一皱,从前秦寿与恭王趁着她送嫁到容州的机会勾结在一起,而现在,她却不确定了,必定想起上辈子事的秦寿与没想起的容王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且,因着最近天家接连不断对世家出手的事,她明白,京城为质的顺宁恭三王或多或少的都心急了起来。 要说这三王,名义上还是皇帝息潮生与雒妃的皇叔,先帝在时,担心藩王作乱,遂将这三王圈禁在京城,封地上,只余妇孺家小,也好掣肘一二。 先帝本就是个果断狠厉的性子。之所以没动三王,反而大鱼大肉的养着,不过是懒得背负弑兄的罪名罢了。 然,先帝却是不晓得,待他一去,蛰伏多年的三王便蠢蠢欲动了,那几年息潮生年幼,太后摄政,一个后宫女人,朝堂之上本就多有不服众,三王便是在那个时候趁机大肆拉拢权臣,各自为营,潜藏多年的野心又冒了出来。 好在太后也是有几分手段的,联众制衡。硬是在众狼环伺下搏出条生路来。 加上息潮生本就是嫡出正统,不仅是三王,就是九州藩王想要揭竿,一时之间也迫于没有理所当然的借口,而一直各相忌惮着。 这般一过便是好多年过去,如今息潮生也快要及冠亲政的年纪,三王早便是坐不住了。 雒妃想了想,她将明烛召来,审视地上下打量了他,就在明烛心有紧张忐忑之时,才听雒妃浅淡开口,“本宫没记错,从前你可甚是得恭王皇叔的宠哪。” 明烛不明白雒妃想干什么,他抖着长袖跪下道。“小的是伺候过恭王几天,但没几日,见着公主,小的心里便只有公主一人,绝无二心。” 雒妃双手拢着,长袖微微曳动,“本宫也不信尔的忠心,不过既然是忠心的,那就是好的,也省的本宫多费口舌。” 明烛一愣,他觉得雒妃话中有话,可是他却不明白。 雒妃垂了垂眸子,慢条斯理的道,“既然是恭王皇叔的旧爱,想必这会你回去,他定然是欣喜非常的……” “公主,求公主不要赶小的走,”明烛赶紧打断雒妃的话,他磕起头来。 雒妃不为所动,她继续说,“这样有趣的小侍。本宫怎会舍得赶你走,不过是,要你去时不时恭王府上走一遭就是了,若是皇叔问起什么,你照实说便是。” 明烛偷瞄了公主一眼,确定真不是要赶他走,他这才捻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小的不明白。” 雒妃瞥了他一眼,不知这人竟是这样蠢笨的,非得她将话放到台面上来说的一清二白才懂。 她平眉一竖,“就是让你往恭王那边去,若能从恭王身上扒些一二,那也算你的本事,皇叔要问起本宫的事,你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过,但凡是去了回来,都要与本宫回禀。” 明烛点点头,“小的记下了。” 雒妃嘴角含笑,满意了。“下去吧。” 明烛退下后,雒妃从首阳手里接过茶盏抿了口,她眯起桃花眼,就掩掉了眸底的算计。 首阳目有深思地看着明烛退下,她才轻声问道,“公主这是想要作甚?明晓得恭王的狼子野心,为何还要让明烛去往恭王那边?” 雒妃咽下嘴里的茶水。用帕子按了按嘴角,这才道,“他恭王不是坐不住了,日日邀约驸马,不就是想要动手了么?既然如此,本宫就给他这个机会,况且普陀寺的那晚行刺突然,本宫以为上官家和司马家都没那么蠢,做这样明目张胆的事,故而这其中可说不好。” 且,当时掳了她去的歹人并不是想杀她,更多的是想以她为质,让皇帝哥哥投鼠忌器罢了。 故而,她倒多怀疑三王一些。 说起三王。除了一个她眼下能摸的准的恭王,剩下的顺王和宁王,她只能怀疑宁王与母后之间有那么些不清不楚,多半宁王还很可能是息芙的生父,至于顺王,她却是一无所知了。 下午时分,息芙做完首阳布置的规矩课业。跑来找雒妃,她正欢喜的用着点心,就被雒妃那高深莫测的目光给瞧的浑身不自在。 雒妃屏退身边人,这才对息芙问道,“你可晓得自个身世?” 自打息芙能看清大殷之势那日起,她便没将她当小孩子看,诸多事,息芙也是很有主意的。 息芙正抱着点心小碟子,齐刘海下的眸子圆溜溜,透彻如水晶葡萄一般,她咽下嘴里的点心后,这才点点头。 雒妃又问,“知道生父是何人不?” 息芙差点没让这问题给噎着,她紧了紧手里的盘子。迟疑的道,“能猜的到。” 那就是知道了。 这样,雒妃还觉得省心些,“可有接触过?” 息芙皱着整张小脸,还带婴儿肥的稚气很显可爱,“他不让说。” 雒妃一挑眉,竟然还真接触过。 “感觉如何?”她又问。 息芙偏头想了想,斟酌着语句道,“还行,不冷不热,无甚感情,只是血缘罢了。” 这下雒妃连眼梢给扬了起来,这种对待亲生女儿的态度还真与母后一模一样,只管生了,不养,总归息芙也不是在期待中诞下的,利益结合罢了。 雒妃思忖片刻,屈指瞧着扶手道,“待母后一回来,约莫就要将上官家与三王一并连根拔起。” 息芙眼珠子一转,就明白过来雒妃到底想说什么,她无意识地抠了抠碟子边沿,想了好半天,才道,“我还是去见他一面吧,万一他还顾念一星半点,不肖母后出手,就先归顺了呢?” 对息芙这样的说辞,雒妃嗤笑了一声,若三王这样好打发,也不会这么多年过去,还盘踞在京城,对皇宫虎视眈眈。 不过,她也真是有些好奇当年母后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同样野心勃勃的宁王转头扶持兄长,暂且连自个的雄心野望都不顾了。 这样的事,她也只能心里想想,若真去问母后,不被抽打一顿才是怪事。 息芙说做就做,第二日,雒妃就听闻,她带着六宫娥与自个的侍卫长准备出门。 雒妃不甚放心,她遂换了衣裳,与息芙一道出门,当然她没大肆张扬,还十分谨慎的从公主府侧门出去。 息芙只奔京城最大的酒楼......春风楼,她甫一进去,就有掌柜上前来,将人迎进了三楼天字号第一间。 雒妃晓得这酒楼,事实上这里的菜式味道还不错,可她见那掌柜对息芙的身份并不好奇,并还备下的是天字号第一间,她眸色瞬间就幽深了。 息芙并未察觉,她亲亲密密地挽着雒妃,悄悄在她耳边说,“姊姊,一会咱们在这用完膳再回去吧,我听说这里的烤鸭味道乃京城一绝。” 对息芙这记不住嘴的性子,她已是很了解了,当下冷瞪了她一眼,可也没说不同意。 息芙笑嘻嘻的,她就晓得姊姊是刀子嘴豆腐心,傲娇的厉害,实际心里也是挺疼她的,就和在现代的时候一样。 两人进了天字号第一间,迎面便是阵阵清凉之气,雒妃定睛一看,原这房间竟大手笔的建了两根冰柱,故而盛夏之际,十分凉爽。 “原来蜜蜜也来了呢。”忽然而起的低沉嗓音自房中响起,雒妃与息芙转头,就见十二幅的山水屏风后面,正坐着为月白长袍,坠湖色白玉流苏的中年男子。 第142章 公主:奏凯,本宫嫌脏 宁王息照,年约四十有余,他只上唇留着八字胡,容貌与先帝有四五分相似。 雒妃已有好些年没见过这人了,甫一见之下,她就觉息芙是他女儿没错了,不见息芙的眼睛鼻子都与他十分相似。 她不冷不热的行了一礼,“蜜蜜见过宁王皇叔。” 息芙也跟着见礼,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无论喊什么都好似不合适。 宁王的目光先是在雒妃身上转了圈,脸上带起笑意,这才落到息芙身上,半点都没显出有哪里不同来。 “坐吧,本王已点了几道菜,也不晓得你们这些小娘子喜不喜欢。”宁王随意地靠在椅背上。 他这样闲散的模样,倒容易让人心生亲切,实际在雒妃记忆中,宁王好似很多年前,就是这样淡薄无为。比起身份亲王,他更像是个闲云野鹤的隐士。 她其实也不太愿意,将宁王与恭王相提并论,毕竟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 雒妃与息芙坐下了。旁的宫娥等人一应都在门外守着,屋里就只余叔侄三人。 息芙略有拘谨,她挨着雒妃极近,若不是为了顾及那点血缘之情,她压根就不会主动邀约这人出来。 反倒是雒妃很是坦荡。她净了手,也不跟宁王客气,执起竹箸就当先夹了块烤鸭腿进自个的碟子里,后才将剩下的另一个夹给息芙。 见她这样无状,宁王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端着盏茶喝的慢条斯理。 一顿饭罢,雒妃与息芙用的酒足饭饱,三人移架靠窗的黑漆雕花榻,雒妃瞅着从头至尾就没说过话的两人,略一思量道,“本宫先去更衣。” 息芙当即就想跟着去,让雒妃给拦了。 哪知,宁王道,“蜜蜜,不必如此,今日邀约本王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些事么?” 雒妃就是个惯常开门见山的,但见宁王比她还直接,她遂轻咳一声,复又坐下看着他道,“既然皇叔心知肚明,那么蜜蜜旁的也不多说,就问皇叔一句。” 宁王点头,伸手一引,示意她问。 雒妃眸色刹那锐利。她不自觉挺直背脊,身上气势陡然攀升道,“皇叔当知如今天下之势,毕竟同为息家人,想必皇叔也不愿这大殷落到旁人手中,故而蜜蜜想问,皇叔日后如何打算的?” 即便她晓得日后这天下,要尽归秦寿所有,可这会却是不能明说的。 宁王脸上的笑意深邃些许,他将自个盏中的茶续上。好一会才道,“蜜蜜,这话不该是你来问本王。” 雒妃扬眉,目光落到息芙身上,从头至尾在旁低头装鸵鸟的息芙一个激灵,白嫩又稚气的脸上满是懵懂,根本不晓得自家姊姊与生父在讲什么。 雒妃挑眉,手指头发痒,差点没忍住敲过去,宁王面色也柔和了一分。他这才慢悠悠的道,“怎么也该是太后来与本王谈。” “息宓,”他忽的喊她名字,摸了摸上唇八字胡,“你还不够格。” 雒妃冷哼一声,“本宫还不晓得,皇叔又有何资格见本宫母后。” 听闻这话,宁王意有所指地瞟了息芙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雒妃恼怒,她就不明白了,怎的这辈子重新来过,这些个身边的男的,尽是搞不懂在想什么,秦寿是一个,眼前的宁王又是一个。 息芙悄悄拉了拉雒妃的袖子。黑溜溜的眸子瞅着她,能叫人一瞬间就没了火气。 宁王放下茶盏,正色道,“蜜蜜,不必担心。待太后回来,她自会召见本宫,届时,一切都能尘埃落定。” 见他这样油盐不进,雒妃没了谈下去的心思,她起身拂袖,“哼,希望如皇叔所言,不然,皇叔定然会有后悔那一日。到那时,怕是一切晚矣。” 毕竟,这息氏江山,息家人再是争斗,也好过让外姓人夺去。 宁王点头。他跟着起身,“皇叔记下了。” 息芙紧跟雒妃身后,半步不少,宁王见了微微皱眉,又很快松开,在雒妃即将踏出房门之际,他低声道了句,“蜜蜜是个好的,皇叔真要好生谢谢你。” 雒妃脚步一顿,她拉着息芙。头也不回,“不劳皇叔费心,一家人,这是蜜蜜该做的。” 说着,她推门。然她前脚踏出房门,后脚还在门槛,见着外面的情形就愣住了...... 隔壁天字号第二间房,驸马秦寿与恭王联袂出来,且恭王还半拥着明烛,一行人正在说笑间。 宁王见雒妃站门口没动,他上前露出脸来,倒让恭王一行人愕然了。 两拨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先开口。 还是秦寿薄唇微微一抿。冲雒妃拱手喊道,“公主。” 雒妃倨傲地扬着下颌,斜眼看秦寿冷哼了声,她目光还特意在明烛身上转了圈,面色就越发冷了。 恭王脸皮厚,他再是自然不过的松开明烛,腆着将军肚,冲宁王看了眼,又才对雒妃笑道,“蜜蜜这是想吃春风楼的菜式了?怎的不早与皇叔说,早晓得,皇叔邀约驸马的时候,就一并请蜜蜜过来了。” 雒妃面色冷淡,她不太理会恭王,只一径对驸马冷嘲热讽道,“怎的,本宫公主府是在吃食上克扣了驸马不成?驸马竟沦落到要让恭王皇叔相请的地步?” 这话一落,两拨人面色都难看了。 唯有宁王脸上笑意不变,他双手环胸,倚在门边上,一副瞧热闹的模样。 秦寿垂了垂眸子,并不反驳。 恭王却是道,“蜜蜜说的什么话,是皇叔今个想起,驸马来京城数日,皇叔早想邀约他一道喝酒,故而才有此一行,哪里是吃食的问题。” 雒妃嫌恶地瞥了眼明烛,这次对恭王道,“恭王皇叔还是离蜜蜜远些的好,蜜蜜嫌脏!” 闻言,恭王一怔,他也不晓得自个是哪里的得罪了这祖宗,不然今日说话这样毒。 好在这春风楼三楼本就是达官显贵才能上来的,故而此时并无多少人瞧见,即便如此,恭王也失了好大一脸面。 雒妃不欲多呆,她泠泠看了秦寿一眼,“驸马还要在此处作甚?若无事,速速与本宫回府。” 说完这话,她带着息芙就往下楼。 岂料,她才走出两三步,就听闻背后的秦寿道,“公主,九州与恭王聊至兴处,故而还得到恭王府上作客几日,就不与公主一道了。” 雒妃瞬间就感觉到了面颊火辣,这话,活生生的就是打脸来着。 第143章 公主:泪~驸马太恶劣 几乎不过小半天的功夫,整个京城的人都晓得,雒妃长公主与驸马不合,且驸马还到恭王府上小住去了。 对于雒妃,自来就是京城的谈资,无论是她的身份、相貌,亦或是性子,再是打小就不断的恩宠,皆是诸人羡慕以及谈论的对象。 此前雒妃指了容王秦寿为驸马,就让人好生议论了一阵,目下,两人还在春风楼就闹僵起来,凭的叫人看起热闹来。 也有那等普通娘子,秉着不知所谓的心思,暗地里笑话雒妃。 再是身份尊贵又如何,不得夫君的宠爱,连旁的百姓也不如。 雒妃却是不在意这些,要说她从前,肯定是听不得,可现在。不知是不是与秦寿待久了,她竟也学会了不动如山,任凭外面的风言风语,她该如何还如何,总归这些人见着她。还是要下跪叩拜的。 而她回公主府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将驸马的行李给扔出府去,息芙在旁跺脚,也不敢随意相劝。 早在容州时。首阳等人就见识过两人闹的最厉害的时候,故而此时自然是雒妃说什么就是什么,半点都不会劝。 秦寿也干脆,他差人将被扔出来的行李带到恭王府,就堂而皇之在恭王府住了下来。 不得不说,恭王惯是个会享受的主,他带着秦寿三天两头满京城的跑,不是这里赏花,就是那里饮酒作乐,若不是秦寿并不好烟花柳巷那一口,约莫他也是要带着秦寿去尝试一番的。 这些,自有人每日都与雒妃回禀,她每每听着,脸上就浮起冷笑,叫人憷的慌,于是有关雒妃公主与驸马是彻底闹掰的谣言开始在京城蔓延。 显而易见的,就是秦寿走在大街上,时不时撞上来,或在他面前扭伤摔倒的娘子,日渐增多。 他抿唇沉默,恭王却是在旁露出只有男人才懂的意味深长的笑来。 这天晚上,雒妃梳洗后,穿着樱粉色绣缤纷落英的小衣,下是一根细带松垮系在腰间的束脚灯笼裤,首阳正与她熏乌发。她掰着手指头在算太后还有几日才能到京城。 首阳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说着息芙近日的变化与努力,她心不在焉,末了头发差不多干后,她挥退首阳,躺到床榻上,忽的想起自个还有副红珊瑚的头面,那头面她嫌红的不太好看,故而一次都没用过,不过却是适合息芙的。 她复又爬起来,就着壁角八角宫灯的微末光亮弯腰在妆奁抽屉里找了起来。 红珊瑚的头面没找到。她蓦地听到身后脚步声,还以为是首阳就问,“姑姑,可还记得本宫那副红珊瑚的头面放哪层了?” 身后并没有声音传来,只有一修长的手从她长发缝隙间穿过,然后在妆奁左边抽屉最下层拣出了那副红珊瑚的头面,递到她面前。 雒妃眨了眨眼,目光落在那拿红珊瑚头面的手上,她倏地转身,果然就见秦寿正站在她半步之遥的地方。 一身玄色深衣。长发墨玉冠一丝不苟地束着,多半是才过来,整个人身上还有水雾之气。 桃花眼一眯,没好气地夹了他一眼,雒妃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红珊瑚头面,放到铜镜前,这才自顾自往床榻走去,并问道,“深更半夜,你来做什么?” 那模样,哪里还有前几日与秦寿闹得不可开交的任性娇纵。 秦寿见她并不避讳他,还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努力撑着眼坐在床沿瞅着他,他心里恶劣念头一起,当即走过去。十分自然地躺她床榻上,双手枕脑后的道,“自来是想念公主了,来瞧瞧。” 雒妃对这样的话,已经再不像从前那样会觉得羞恼。她拖过所有的锦被,等着他道,“滚回去,公主府不欢迎你。” 秦寿并不以为意,他在晕黄的微光下,斜长的眼梢半阖,瞧着她面目白嫩,且还有柔软的茸,特别让人想要捏一捏,枕着的手指尖动了动。他才道,“墨绯公主就不想晓得,恭王这些时日都准备了什么?他又与本王达成了哪些条件?” 雒妃皱眉,她哪里会不想知道,分明是很想知道。 不过。她还记着面前这人的城府手段,“哼,你若那般好心说与本宫听?” “自然不会。”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还是让雒妃磨牙。 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上下看了他一遍,好似在思忖着哪里好下手,秦寿记起那次从金辂车上被踹下来的事,他倏地一下坐起身。 雒妃不防,那一下距离太近,秦寿鼻尖差点撞上她的。 她心一下停滞,秦寿那张脸太容易让人晃神。连她都有瞬间的恍惚。 “不过,若是说了能讨公主欢心,九州自然还是会说的。”他微微勾起点嘴角,在晦暗不明的微光中,脸上深浅不一的暗影斑驳。竟让他蛊惑如九幽鬼魅。 雒妃不动声色稍稍往后退,她想也不想,绷起脸皮道,“你若说了,本宫自然会欢心一二。” 听闻这话,反倒是秦寿有片刻怔忡,他怎不晓得,雒妃何时也有这样厚脸皮的时候,且还张口就来。 许是猜到秦寿在想什么,雒妃上身往前一倾。她居然还伸手覆在秦寿手背上,脸上笑靥如糖的道,“本宫好歹也跟着了驸马好些年,再是如何,也从驸马身上学到良多。” 手背上柔若无骨的触感,还带温温的暖意,秦寿垂眸盯着那小手,好一会,他手腕翻转,就将那手抓住,还捏了捏她掌心粉粉的软肉,那动作,根本就和个逗猫儿肉垫没区别。 “既然如此,公主还是入帐来,九州有一晚上的功夫与公主好生说道说道。”他烟色凤眼中,有明晃晃的潋滟波光,映衬着眉心的丹朱色,俊美得让人无法直视。 雒妃抽了抽手,根本没抽动,她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了。 然,不等她想到应付的法子,秦寿已经一个用力,将人拽上了床榻,还夺了她的锦被去,将她像蚕蛹一样团团裹了圈,只让她露出个头来。 秦寿颇为满意地低头瞧了瞧,觉得她踹不了人了,这才单手撑头侧身,捻了她一缕细发卷着,轻声道,“恭王已经与上官家沆瀣一气,准备在太后千秋之际就要动手。” 雒妃本是恼羞成怒,正想挣脱了就喊人将秦寿轰出府去,哪知猛然听闻这话,她神色一凛,抬头急急的道,“母后现今可还安全?” 她这一抬头,一句话才完,就嘭的撞在秦寿下颌,两人顿感一阵火急火燎的疼,只不过一个是头疼,一个是下巴痛! 第144章 公主:耍赖的驸马 雒妃几乎蜷缩成一团,她想伸手揉揉,可一身连同手脚都被锦被裹着,她根本抬不出手来。 秦寿纵使再皮粗肉厚,可被这样一撞,顿也是痛的心慌。 他摸着下颌那点骨头,揉了揉,很快就缓解了,一侧头,就见雒妃弓着身,正疼的嘶嘶地抽冷气。 他探出手去,指腹轻柔地又为她揉了揉被撞的地方,甚至还剥开头发丝瞧了瞧,没见出血,这才低声道,“没出血,不碍事。” 雒妃一下就火了,她猛地抬眼,红通通的桃花眼,湿润润的像是春雨过后,连小巧的鼻头,都是粉色的。 她瞪着他,毫无气势,却凶巴巴地吼道,“疼的又不是你,能碍什么事!” 秦寿动作一顿,他低头望着她,见她兴许是真疼的厉害。整个人委委屈屈的,小脸皱着,眼尾发红,像极被蹂躏狠了的模样。 烟色凤眼微微深邃,仿佛星辰闪烁其中,他指间捻着她柔软的乌发,难得服软的道。“是我的不是。” 说着,他长伸手,三两下就将雒妃身上的锦被扯开,“好了,可好些了?” 雒妃啪的打开他的手,自己坐起来,感觉头晕脑胀的十分难受。她撑着头,很是不优雅地抓了抓头发,冷着脸道,“下去!” 秦寿单手撑起身,他大掌一拂,分开拂柳地敛开她垂落的发,注视着她的眸子道,好似想说些什么,可见他望了她半晌,也没见说半个字出来。 雒妃一怒,一把将自个的头发从他手里抓出来,又一次道,“下去!” 闻言,秦寿抿了抿薄唇,脸上无甚表情,可眉目间就是带出些无奈来,他轻声道,“公主不想晓得恭王预备太后千秋之日,究竟如何做?” “不想!”雒妃一口答道,即便心头是想的,她也没了兴致了。 秦寿看着她好半晌,才自顾自地开口道,“逼宫,恭王想逼宫。” 雒妃震惊,脸上难以置信的神色一闪而逝。 秦寿继续说,“太后已在回京路上,不出三日就会到了,恭王这三日,约莫不会做什么,可过后就说不定了。” 雒妃还是没理他,甚至都不搭话。 秦寿又道,“九州以为,公主还是早些和圣人商议好,莫到时手忙脚乱,须知恭王筹备多年。势在必得,心智偏执,不可以常人而论。” 听闻这话,雒妃面有所思,对恭王和上官家,她与皇帝哥哥本是想等着母后回来定夺,如今形势紧迫,却是不行的了。 秦寿斟酌片刻,似在思量,“上官家的朱雀营,不可小视,九州的秦家军离京城路途遥远,且远水解不了近渴,故而要如何稳住朱雀营。便是此中关键。” “可以说,功败垂成,皆在朱雀营。”以秦寿的能耐,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朱雀营却是此次博弈的重中之重。 雒妃皱起眉头,朱雀营乃大殷三大军营之一,若说容州的秦家军是大殷的利剑,那么朱雀营便是刃刀,而余下的玄武营,便是大殷最为殷实的遁甲。 眼下朱雀营分一为二,其一镇守大殷西南,另一虽不像秦家军那般常年与突厥厮杀,可也是锋锐无比的。 “不好处理。”她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上官寂这老狐狸不好忽悠。 见她终于被岔开了注意。也没再气恼,秦寿心头哑然,他瞅了眼她起先被撞的地方,应该是不痛了,这才低头凑到她面前道,“九州可以帮公主。” 这样近的距离,说话喷洒的热气清晰可辨,雒妃人往后靠,离他远些,并警惕地看着他。 秦寿自来便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他笃定的道,“不过,公主该将秦家军虎符还与九州,朱雀营的事,九州自然会为公主解决的漂漂亮亮。” 雒妃冷笑,说到底,这人做任何事,就没说不捞好处的,她偏不让他如愿,“那虎符,本宫玩腻了。早扔了。” 秦寿哪里会相信,他屈起一条腿,手搁在膝盖上,分明是吊儿郎当的动作,可在他做来,凭添了几分的风流随意,“公主这话是想骗谁?” 雒妃望着他。桃花眼忽闪眨着,在天青色樱花纱帐的暗影之中,莫名渲染出一股子氤氲不明的旖旎来。 她忽的十分哀怨地瞅着他,“从前都是我放下身段,千方百计地讨你欢心,两辈子了,到如今,你都不肯回应我半分,如此便作罢,我也不是厚颜无耻的。可你从来一取一予,都要从我这占点好处去才肯罢休。” 说到此处,她越发声音低了下去,眼尾泛出依稀的水光来,又带薄红。当真叫人恨不得拥进怀里好生怜惜一番。 “九州,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不成?”她最后一句话问出口,那样的悲伤和难过,真真闻着伤心。 秦寿沉默不语,他只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瞧进她眸底深处去。 雒妃垂眸低头。在那种目光的注视下,她连手指头都僵了,可不得不继续下去道,“兴许,你不该是个人。” 秦寿挑眉,怎么听这话都像是在骂人。 雒妃低低的又道,“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才是,如此才这样不懂红尘情爱,不染尘埃,明镜无物,又哪里知人间喜怒哀乐呢。” 烟色的眼瞳,深邃的兴味,他伸手修长的食指,轻轻勾起她的下颌。瞧着她轻颤的睫毛,指腹轻勾拂过,果然揩出点湿润来。 可见,也并不是完全的在胡说八道,多少心里也是有点委屈来着。 他拇指摩挲了下她小巧的下巴,考虑会才道,“公主想多了。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不是不知喜怒哀乐,比较淡薄罢了,况,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引起我的喜怒哀乐,除却……” 雒妃正眨着眼在听,哪知他倏地就不说了。 秦寿放下手,见雒妃发丝散乱,便张开五指,为她理了理,边道,“早晚有一日,该公主晓得的时候,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目下公主还应再多懂一些人心才是,毕竟即便是从前,公主也还甚是年轻,见识的也少。” 雒妃张嘴就来,“哼,见识少,说的好像不是你将本宫关起来的一样。” 他不软禁她于容王府,她能见识少了? 秦寿嘴角勾起点,一瞬间暗影浓郁,“是,此事是九州做的欠妥当,不该让公主做了金丝雀,总也该历经些人间疾苦。” 竟然能听到秦寿道歉,雒妃惊悚地躲开他的手,上下审视地打量他,真要怀疑面前的人是谁易容来的。 秦寿微叹一声,很是认真的道,“公主莫要怀疑,我活了很久,想了很多的事,自然晓得自己也是有做错的时候,故而公主当不能以从前的眼光来看我。” 雒妃面有狐疑,她试探的问,“你为什么要杀本宫?可是为了大业?” “不是。”秦寿一口否定,然,再多的他却是闭口不谈。 雒妃讥诮一笑,她还当这人真与以前不同,但这样来看,也没啥不一样,她顿觉得没意思,转身做出要安置的姿态,不客气的赶人道,“秦家军虎符,本宫就不还你,朱雀营的事,你爱帮不帮。” 她不给秦寿说话的机会,继续抢白道,“还有,本宫要安置了,还请驸马出去!” 秦寿往外挪了点,给她腾出里侧的位置,拍了拍示意雒妃就那样休息,“这样的事,九州觉得还是在公主榻中商议的好,也免得隔墙有耳传了出去。” 雒妃不想理她,隔的远远地躺下来,她也当真是困乏了,眯了眯眼,很快脑子就晕乎乎的。 秦寿见她睁了几下眼都没睁开,便晓得往日这时辰,她早就睡着了。 他也不吵她,只静静地看她安眠。 半刻钟后,秦寿蓦地在她耳边低声道,“公主,九州不要虎符也可以,但可是要朱雀营的一半哪。” 雒妃迷迷糊糊的,她是听见秦寿好似在说什么,可到底说了些啥,她是半个字都没听清,只嘴里几不可闻地应了声,然后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秦寿眼底柔和下来,他挑起她一丝的发,捻着冰凉顺滑,“既然公主不反对,九州就当公主是同意了。” 第145章 公主:不亲近的顾家 雒妃第二日一早醒来,她坐起来瞅着床榻外面一点的位置,老是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又说不上来。 首阳拧了帕子与她净面,她这才一下想起来,昨晚秦寿在她这,至于是何时离开的,她却是不晓得。 隐隐约约的,她觉得自己好似忘了一些重要的话,秦寿定然说过,但她不记得的了。 想一阵无果,她遂作罢,只吩咐首阳与她拾掇了,早早就往宫里去。 今日皇帝下朝的晚,雒妃在南书房一直等到将近午时,中途她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闲的发慌,就摸了龙案上的奏请来看。 那些奏请一垒一垒的,有朱砂笔批过的,自然便是皇帝哥哥已经看完的。而没有的,多半就是没看的。 雒妃随意翻了翻,发现这些奏请上奏的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忧国忧民的大事,倒是一件都不曾讲。 盖因在容州的经历。雒妃再是明白不过,这大殷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海清河晏,龌蹉事多着呢。 可这些朝臣欺上瞒下,报喜不报忧,一个个的分明就是在糊弄皇帝哥哥。她心头邪火直冒,想也不想,拿了案头的御笔,蘸了朱砂,刷刷的就批阅起来。 在旁候着的太监,瞧的冷汗直冒,可又不敢开口相劝这位祖宗,心头急的不行,面上还不能带出来。 雒妃毫无顾忌,见着满口胡编乱造的奏请,直接打了大叉扔回去,有那么点干货的,她圈出来,旁的内容便批,“废话连篇,狗屁不通!” 更有甚至,有一朝臣在奏请中大肆吹捧天下太平,百姓和乐,雒妃冷笑不已,她直接让这位朝臣退下官服,直接去往南蜀那边去走上一圈,若还有命活着回来,就提拔官位也都是可以的。 待息潮生下朝,背剪双手的进南书房,就见龙案上。那一垒垒的奏请,竟都要被雒妃给批完了。 此刻她嘴里还念念有词,小脸上神色不忿,朱砂御笔龙飞凤舞,颇有一派女帝的架势。 他摆手没让身边的太监吭声,轻手轻脚地走到雒妃背后,瞧她究竟是如何批阅奏请的。 哪知,他才走近,就听雒妃在嘀咕,“这人定然是个贪官。一肚子坏主意,哪里还肯会百姓做事,真该砍了脑袋!” 她说着,笔下却写着,“着家产的一半,义捐与国库,充做军营粮饷!” 息潮生忍不住就笑出声来,也不知是为雒妃的孩子气还是她的大胆。 自来哪个皇帝还肖想过下面朝臣家产的,可她就还偏要这样做。 雒妃笔一顿,回头就见皇帝哥哥嘴角含笑地看着她。她眸子一亮,高兴地喊了声,“哥哥,蜜蜜等你好久了。” 息潮生伸手从她手里抽了朱砂笔,又将那奏请扔在一边,见她满手都是嫣红朱砂,遂让太监去打水来。 他给她净了水,又细细地擦干了,才问道,“今个怎的进宫来了?” 雒妃桃花眼弯了弯,挽着他手道,“哥哥陪蜜蜜去逛逛御花园吧,蜜蜜挂念哥哥了。” 息潮生了然,晓得她这是有话想说,可这南书房也是不稳当的。 两兄妹便让太监宫娥远远跟着。携手往御花园深处去。 到了四下空旷无人的地儿,雒妃才正色,将昨晚秦寿说的话与息潮生细细地回禀了遍。 息潮生一手搁腰腹,一手背后,沉吟片刻才道。“确实如驸马所说,朱雀营是关键。” “那哥哥,可有法子掣肘?”雒妃急急问道。 她不晓得上一世她没回京城,京城之中又是如何的光景,母后与兄长又是如何的艰难?可这辈子,她既然回来,诸多的事也改变了,她便不得不担心。 息潮生皱眉,他来回走了几步,显然一时半会也是想不出来的法子来。 雒妃咬了咬唇。提议道,“不若就将虎符还与驸马,有没有虎符,秦家军也只是听从驸马一人的调令,故而那虎符其实形同虚设。” 息潮生却是摇头。“不妥,即便虎符与秦家的制约不大,可也不能经意还给驸马,他若拿回了虎符,转身还将想法子在朱雀营里插上一手,那便是没谁能遏制他了。” 听闻这话,雒妃心头一惊,她还根本没想到这点,如今听皇帝哥哥说来,她越发觉得秦寿昨晚与他说那些。真正的目的定然是这个! “朱雀营,需得收回到哥哥手里,不能让驸马插手!”她斩钉截铁的道。 息潮生点头,“自然是的。” 两兄长商议不出所以然来,雒妃不忍兄长着急。便道,“哥哥莫担心,蜜蜜身边也是有幕僚的,待蜜蜜回去商议一番,一定有上策。” 皇帝了然,瞧着如今到他胸口,都已经能为他分忧解难的妹妹,恍惚之间,还觉得分明昨天都还将小小的妹妹抱在手里,他还教她走路说话。可今个,她就已经成长到如斯的地步。 他有心疼,不太去想雒妃到底历经过什么,才这样懂事了,他只想将全天下最好的宝物都摆到她面前,任她挑选。 是故,他也道,“朕晓得,这些事,朕也能找信得过的朝臣商议的,你好生养着身子就是。” 雒妃乖巧地应是,两兄妹相视一笑,血脉温情,十分暖人。 雒妃下午时候出的宫,她却是没有直接回公主府,而是去了京城颇为有名望的涿鹿书院。 她找不到人可以商议,故而便想起解凉毓来。 她也不管是否能有个所以然,倒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模样。 雒妃见着解凉毓之时,彼时皇宫里,息潮生思量半天,将如今顾家的当年人,他的表亲,当朝户部侍郎顾沿之召进了宫。 顾家分为三房,当朝太后出自已没落的庶出第三房,而顾沿之,却是长房嫡出,他还得称太后一声姑母,至于禁军顾统领恰是顾沿之的大儿子。 但雒妃身边的顾侍卫,则与太后同出自第三房,如今的顾家第三房,却是再无旁人。 顾家的第二房,同样是嫡出,与大房乃一母同胞,关系很是亲近。 息潮生与顾沿之,打小其实并不亲密,该说太后与顾家嫡出的两房皆不如何亲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这些年,太后虽没特意照拂,可也不曾太过冷落。 故而顾沿之见了息潮生,虽嘴里喊着圣人,可骨子里透出的疏离,比之旁的朝臣都不如。 第146章 公主:你再说一遍? 息潮生坐在龙案后面,他微微靠着椅背,和雒妃一模一样的桃花眼定定望着半跪在面前的顾沿之。 顾沿之年纪比他大,这些年谁都将顾家与天家看做是一块的,毕竟太后也是姓顾不是。 且皇宫禁军与公主身边的侍卫,皆是优先从顾家挑选而出的,虽官职不高,好歹是有实权的。 “沿之,上一次到朕的南书房来,是多久的事了?”息潮生淡淡问道。 顾沿之神色一怔,“两年零十三天。” 息潮生不料他竟记得这样清楚,遂笑道,“沿之,好记性。” 顾沿之颌下三髯美须抖了抖,“是臣闲来无事,故而记得这些微不足道的。” 息潮生一引手,“沿之,坐吧。” 边上的太监机灵地搬了张锦杌过去,顾沿之顺势撩袍坐下,从头至尾恪守规矩。不逾越半点。 息潮生摩挲着腰间的龙纹白玉,思量着道,“再过几日,太后就该回京了,此次太后千秋。朕想着与太后好生置办一场,这么些年,太后为了朕,辛苦颇多,朕下年及冠。太后也该好生颐养天年了,沿之觉得,朕要如何操办,才能让太后开怀?” 顾沿之特别认真地考虑了瞬,才圆滑世故的回答道,“圣人一片孝心,太后哪里会不晓得,是以只要是圣人的心意,太后都会高兴的。” 对这样油盐不进的太极,息潮生早在朝堂之上见的多了,他微微一笑,“也是,是朕魔障了,好歹有沿之的提醒。” 顾沿之拱手言称不敢。 息潮生又道,“不过,太后千秋之时,约莫顾统领是没法休息的了,顾家这些年,为朕和太后做的不少,朕与太后都一一记在心里。” 顾沿之当即又单膝跪下,“圣人折煞微臣,为圣人与太后尽忠,那是臣的本分。” 息潮生面色满意地点头,他挥手道,“退下吧。” 顾沿之又如来时般。恭敬地退了出去,但等他一转身,息潮生的神色就沉了。 从前觉得顾家别无选择,因着姓顾,故而只能站在太后这一边,可目下来看,顾沿之也是老狐狸,诸多的事并非铁板钉钉。 息潮生这边无疾而终,彼时雒妃在涿鹿书院见着正手捧书卷的解凉毓。 解凉毓身上穿着儒生青袍,头戴纶巾。且还长了个,已经与雒妃一样高。 显然他日子过的不错,雒妃眯了眯桃花眼,瞟了他手里的书卷一眼,见识一册《鬼谷子》,她平眉一条,嗤笑了声,“看了都学到了甚?” 解凉毓合上书卷,见跟在后面的首阳空手而来,他便不太热络。淡淡的道,“该学的都学到了,不该学的,也是差不多了。” 这处是书院内一僻静阴凉的翠竹林,有石桌石椅两三张,凉竹幽幽,枝叶簌簌,煞是处好地。 雒妃拂袖,在解凉毓对面坐下,她扬起下颌,施舍般的道,“那本宫便考量考量你,若学的不够好,这书院的课业也别上了,省的说出去是本宫写的推荐信。丢本宫的脸面。” 解凉毓忍着将手里书卷砸过去扔雒妃那张嘲讽脸的冲动,晓得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且定然还是极为要紧之事,他没好气的道,“公主随意考量。” 雒妃露出算你识趣的神色。挥手让首阳等人站远些放风,这才低声将恭王与上官家的事一并说了出来,末了问道,“试问,鬼谷子上可有教你上策。” 解凉毓皱眉思忖,他不自觉将书卷卷起来,在手心敲了几下,“公主可是已经决定要对上官家杯酒释兵权?” 雒妃点头,“这是自然,朱雀营不能再让上官家掌着。” 解凉毓又问。“那公主可有合适的人选接替上官家?” 雒妃沉默,好一会才道,“天家自己掌。” 解凉毓斟酌道,“如此也不是不可,但公主可要想好了。若无战事,朱雀营掌天家手里,也没什么,可若战事一起,朱雀营还是需要一名良将,不然,好好的一支锋锐之师,日后怕是会落到分崩离析的境地。” 这样的事,雒妃其实也是想过的,她脑子里迅速将朝堂之中的武将过了一遍。可悲的是,竟还真找不出一人可代替上官家,不是才干不够,就是不能信任。 她心头隐隐有个十分大胆的想法,但若让旁人晓得。定然是十分骇人的。 不过,目下之急,还是当先解决,她便道,“无碍,这一两年不会有战事,日后本宫自有安排。” 解凉毓不再多言,转而说道,“其实公主可以试想一下,太后千秋之际。对上官家杯酒释兵权,尔后上官家定然是不忿的,朱雀营一半镇守南蜀,一半则在京郊外,上官家能调动的,也就这在京郊的罢了,恭王手中无兵,约莫依仗的就是这一半的朱雀营兵马,可若这兵马若早早的落入公主手里或者寻个由头引开了呢?” 这话犹如醍醐灌顶,叫雒妃一下明悟过来,她腾地起身,已经有了主意,便对解凉毓道,“本宫晓得了。” 话落,她就预备再次进宫,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对解凉毓道,“鬼谷子不错,多读一些。” 想了想,又多加了句,“本宫府里近来新来了位点心师父,手艺不错。” 解凉毓眸子一下就亮了。 雒妃勾了勾嘴角,忽的发现解凉毓这模样居然和息芙差不多,两个都是忌不住嘴的。 她心头有事,从涿鹿书院出来,又匆匆进宫了一趟。 这一次,一直到暮色时分,才见她从皇宫里出来,至于两兄妹说了什么,却是再无第三人晓得。 雒妃去了一件大事,她回府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还能得空吩咐御膳房的多做一些点心,与涿鹿书院那边送过去,以示对解凉毓的犒劳。 她甚至还找来明烛,问了这些时日,恭王那边的情形,又让明烛将恭王对他的文化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 明烛不敢有隐瞒,据是娓娓道来,末了,从怀里摸出好几张面额颇大的银票来,说是恭王送的。 雒妃摆手,“你自个收着,当日本宫就说过,你能扒拉下来的,算你本事。” 明烛感激不尽,将那几张饮片死死捏着,仿佛是他整个人的救命稻草。 一夜无话,第二日雒妃懒懒地用着首阳做的冰沙樱桃酪,感受到舌尖的冰凉,她叹喟地微微眯眼。 顾侍卫风风火火进来,手中捏着张急奏,面色焦急。 雒妃目光一凛,就听顾侍卫单膝跪下回禀道,“启禀公主,从宫中传来的消息,太后途径宁王扈地,遇刺受伤,目前已昏迷不醒!” “啪”的一声,雒妃手中冰碗落地,飞溅出割人的冷冽和尖锐,“你再说一遍?本宫母后如何了?” 这话出口便带着止不住的颤抖以及失真的尖利。 第147章 公主:本宫驸马不会这样好心 雒妃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带着首阳等人急急忙忙的进宫。 甫一出公主府,就见同样得到消息的秦寿正等在那,她目光瞥光,自顾自上了金辂车。 秦寿跟着上去,他转头就见她眼尾发红,眉目急躁,显然是担心得不得了,可还故作冷静。 他思忖片刻,探手过去,欲拍她手背安抚,哪知雒妃身一侧,躲了开来,那只修长的手僵在半空,不着落。 秦寿眸色微微一沉,他收回手,轻声道,“公主莫担心,太后定然不会有事的。” 雒妃面无表情,搁在大腿上的一双手却是搅到了一起。指关节泛白她亦没注意。 秦寿视线落在她手上,心下叹息,不得不掰开了来,与她说道,“圣人还在皇宫。三王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宁王就更不可能了,所以那些刺客虽是蹊跷,想来示威的居多,并不是真正想要太后的性命。” 雒妃垂眸静静听着。仿佛秦寿的一番话真让她缓了心头的焦急。 秦寿又道,“若说是世家,就更不太可能的,上官家虽最是有嫌疑,可到底谋逆行刺的事,还做不出来。” 说到这他顿了顿,望着雒妃抿紧的粉唇实话道,“且,上辈子,太后是寿终正寝的,即便这会诸多的事与从前不同,可一个人的命数不会太过变动,自然太后此次定然会化险为夷的。” 盖因这最后的话,让雒妃忽的就放下心来,她紧绷的身子一松懈,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恐慌,仿佛从前亲眼所见的金銮殿那场大火一样。 “母后当真是寿终正寝的?”她终于偏头看他,眉目带狐疑。 秦寿点头,他还是忍不住伸手轻拍她肩,“不仅是太后,圣人也是,而且圣人那之后的很多年,走遍了大殷大江南北,说是能亲眼所见这万里风光,而不是局限在京城皇宫之中。此生无憾……” 唯一的憾事,便是你。 这话尾的话秦寿咽了下去,他目光深邃而幽沉,叫人看不出他心头的情绪,他甚是难得的安慰道,“是以,公主莫急,越是这样的时候该越加冷静才是,不可让幕后主使钻了篓子。” 雒妃点头,秦寿的主动示好。她也没说不领情,且她清楚的明白,他说的话自有一定的道理,故而深呼吸了几次,按捺了心头无用的慌乱无措,她才能客观而认真的思量一些旁的事。 雒妃从未觉得,这进宫的路竟是这样的漫长,她撩起车窗纱幔,往外瞧了瞧,又不断的跟自己讲要冷静。 秦寿沉默了会。忽的说起其他,“息宓,你当年心悦我哪点?” 这样没头没脑,而且很多年的老黄历的事,叫秦寿翻出来,雒妃一怔,继而面色古怪地看着他,似乎不晓得他又要做什么。 秦寿居然自晒一笑,浅淡眉目舒展如云,“是皮相吧?” 雒妃并不否认,她初见他的时候,本来第一眼注意的就是他的皮相,尔后再是其他。 秦寿将她神色尽收眼底,眸色幽幽,“盖因初见那日。我其实见着你,也是你的相貌。” 听闻这话,雒妃挑眉,那神色,好似再说。那凭甚成亲后还嫌她? 秦寿见她被自己引了注意力,这才放松的继续道,“成亲那会,我并不喜欢你,空有颜色,却是个娇纵任性的,且圣人的赐婚,也是我不能违背的,这样被人按着脑袋拜堂的滋味,约莫你一辈子也体会不到。” 这点雒妃早就有所察觉。毕竟秦寿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骨子里兴许比她还傲气。 然雒妃又觉得心头不忿,她冷冷道,“倒都是本宫的不是了?秦九州你敢说,你与本宫的赐婚。你没有其他盘算继而才不反对的?” 哪知,秦寿大方点头承认,“自然有的,你的身份地位,这些都能达成我的野望。” 果然,心里知道一回事,这会听他半点都不掩饰的说出来,虽隔了两世,雒妃还是觉得难堪的慌。 又有些莫名的觉得难过,为经年的自己流年轻许。也为自己曾那般执着于一个人的不值当。 秦寿目光落在旁处,透过虚空,他好似在回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想,“可息宓。你我毕竟是夫妻,有正儿八经婚书的,白纸黑字,也好过,若你与白夜毫无瓜葛,你我又岂会走到那样的地步。” 说来说去,雒妃还是觉得他这话里头,好似所有的错误都是她所致,而他却最是无辜。 他都狠心下手杀了她,这会还装出个无辜的脸面。简直平白叫人膈应。 她扬起下颌,鄙夷的道,“本宫如今最后悔的,就是与你好过,倒不如一开始本宫就直接指白夜为驸马,好歹他生死都是只为本宫一人,心思再是明白不过。” 秦寿觉得自己听了这话,要以往该是气恼的,可目下想起上一世所有事情始末的,加之漫长的一生,他早已没了年轻之时那样冲动,什么样都真正的淡薄许多。 皮相年轻着,可心却是苍老的,连带看周遭的一切都是云烟,而唯有身边的人是鲜活存在的。 他笑了笑,高深莫测的道,“息宓,那看的出的心思是叫心思,看不出来的,也是心思……” 是以,未曾走进过,又岂知那是何种的心思? 这样的话还没说出来,金辂车下就有太监在唱喏,“圣人驾到!” 原是不知不觉间,金辂车就已经进了宫门,且皇帝还急急走了出来接她。 雒妃朝车外喊了声,“哥哥。” 然后提着裙摆,三两下跳下车,她第一句话就是拉着皇帝手问,“哥哥,母后到底如何了?” 皇帝看了眼尚在车中的秦寿,转头回道,“受了惊讶,目前在宁王扈地的宁王府休养。” 那便无甚大碍! 雒妃稍稍松了口气,她眼角余光瞥见秦寿下了金辂车,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那一身鸦青色刻丝长袍,清贵优雅。 她心头一悟,蓦地就怀疑,起先秦寿突兀与她论起上辈子的事,莫不是故意引开她的注意力,使她不至于太担心母后而慌乱手脚? 这年头在她脑海一闪而逝,随即她便摇头甩开,她所认识的驸马秦寿,哪里会有这样好心的时候。 第148章 公主:行军 不过大半天的功夫,皇帝息潮生就雷厉风行地点齐宫中御医,并无数珍稀药材,要亲自出宫去接太后。 第二日朝上,群臣据理力争相拦,甚至有老臣不惜给皇帝跪下,要皇帝三思而后行,且宫中不可一日无主。 雒妃在这当突然出现在金銮殿门口,巍峨的朱红殿门,映衬的她身躯娇小,她穿着一身公主朝服,绾高髻,簪八宝凤钗,眉目带凛然贵气,那一身浑然天成的气势竟不输皇帝半点。 她冷然开口道,“诸位大臣说的在理,圣人不可轻易出宫。” 皇帝眸色复杂地望着她步步走进来,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曳地的长裙,随着走动步步生莲,恍若雨后海棠。嚣媚而热烈,雒妃字字珠玑,犹如大小玉珠落玉盘,清脆而铿锵,“是以。请圣人恩准吾出京!” 这话一落,起先还吵闹不休的群臣顷刻鸦雀无声,站在前头的上官寂更是神色莫测。 皇帝不说话,他背剪双手来回走动,见雒妃还保持着敛衽行礼的姿势。遂道,“朕,准了!” “吾叩谢皇恩!”雒妃的规矩礼仪是挑不出半点错来,她起身抬头看着皇帝,又道,“还请圣人与吾一队兵马,若再行遇上此刻,吾定然他们有来无回,死无全尸!” 最后一字方落,竟从雒妃身上弥漫起凛然的冰寒来,她冷肃着张脸,那模样居然与秦寿面无表情时颇为相像。 皇帝思忖片刻,目光在底下群臣身上扫了圈,后落到不甚有表情的上官寂身上,“上官爱卿,朕将京郊的朱雀营中将士拨去接应太后,爱卿以为如何?” 上官寂心头一跳,刹那之间,但凭皇帝这一句话,他心里就已经联想出诸多的事来。 他拱手站出来低头道,“圣人英明,驻守京郊的朱雀营将士,满打满算共有上万人马,臣以为,拨五千与长公主。太后定然安全无虞。” 哪知,皇帝大手一挥,“不,朕以为将营中所有将士悉数遣去接应太后,毕竟那可是宁王的扈地,太后岂能有闪失!” 话都到这份上,上官寂不得不道,“臣遵旨!” 皇帝又道,“鉴于长公主并无带兵打仗经验,故而着上官宵爱卿随驾同行!” 上官寂眉头一皱。不过还是单膝跪下谢恩。 此事作罢,雒妃也就不在金銮殿多待,她匆匆回了公主府,让首阳等人赶紧收拾行李,顾侍卫又点齐三十亲卫,不过下午时分,就一切准备妥当。 而上官寂即便再是不愿,也只得点齐兵马,让上官宵去接雒妃。 临到公主府门口,他却看见往日京城传闻与雒妃不合的驸马秦寿赫然在侧。且那模样,哪里是与公主关系不好了? 不见雒妃公主上个金辂车,驸马还搭手才扶她上去,那等小心翼翼的做派,都将公主呵护在手心里。 对于秦寿要同行,雒妃也不甚有意见,毕竟行军之事,他更是擅长。 雒妃当先出城,先是往京郊朱雀营去,这营中人马她是打算大半都给带走,余下的老弱病残,与恭王等人放松警惕。 秦寿深谙雒妃的心思,雒妃不好显露人前,他便亲自跑这一趟,将营中名册拿在手里。挨个的数,叫本就直肠子的上官宵抓头挠耳,毫无办法。 暮色时分,雒妃本是想连夜赶路,在秦寿的建议下。还是推迟到了明个一早。 岂料,当天晚上,朱雀营中,迎来了雒妃意料之外的人...... 宁王与息芙。 她一见息芙,就瞪了宁王一眼! 不用想,定然是宁王将人一并带来的,她冷笑,“皇叔,这是作甚?” 宁王脸上少有的不见笑意,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太后之事,本王悉数听闻,故而要与蜜蜜一并走这一趟!” 雒妃没给他好脸色,“皇叔莫不是忘了,无诏不得出京。皇叔这是要抗旨不尊不成?” 宁王摊了摊手,“本王心系太后安危,心急如焚,想来圣人是会体谅的。” 雒妃还想说什么,在一边的秦寿拉了她一下,抢白道,“若太后知晓宁王的担忧,必定会十分欣慰的。” 说完,他还意思有所指地瞥了息芙一眼。 宁王望着秦寿,忽的嘴角扬起了笑。“多半是。”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莫名让人摸不着头脑。 雒妃晓得拦宁王不住,便呵斥了息芙一声,“杵在那作甚。还不赶快过来!” “哦。”息芙一回神,小跑着到雒妃身边,还特意绕开了秦寿,不看他一眼。 雒妃唤了个小兵过来,给宁王安排了房间,她带着息芙,也没招呼秦寿,先行回去,准备与皇帝哥哥书信一封,说说当下的情况。 秦寿也不介怀。他自行一人大晚上在朱雀营中到处转悠,还饶有兴致地去看了营中将士平时训练的校场,似乎暗暗在心头与秦家军军营做比较。 第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大军开拔,雒妃带着还在犯困的息芙去了金辂车,两姊妹撑不住,遂头挨头靠在一起,躺软垫上睡了个回笼觉。 雒妃一觉醒来,已是辰时,她睁眼,还想去推推身边的息芙,哪知摸了个空,反倒是抓着只修长厚实的大手。 她有一瞬间的反应不过来,抓着那手眨了眨眼,目光这才循迹看过去,见着坐她身边的人不知何时换成了秦寿。 她没兴致地甩开他的手,又在软枕上蹭了蹭,这才彻底的清醒过来,“这是到哪了?” 秦寿收回手道,“疾军行路,走了十来里了。” 雒妃撑起身来,扶了扶髻上羊脂白玉的簪子,端着案几上的凉茶抿了口,皱眉问道,“如此速度,要几日才能到宁王扈地?” 秦寿心头默算,“十来日吧。” 闻言,雒妃眉头皱的更深,“不可,太晚了。” 秦寿便道,“公主可先遣部分骑兵带着御医先行,后续兵将缓缓而来便是,这也是急不来的事。” 雒妃点头,遂冲车外招手,首阳当即附耳过去,雒妃与她吩咐了几句,首阳便去找上官宵传话去了。 秦寿半隐在袖中的手,拇指摩挲食指,似思量了好些时候才道,“九州以为,公主还是趁这几日,知道些行军打仗的事也好。” 第149章 公主:母后,么么哒! 秦寿所谓的行军打仗的事,囊括从古至今各赫赫有名的各场厮杀,另还无数排兵布阵,以及让人头晕脑胀的典故。 雒妃耐着性子听了几天,就彻底的沉了脸。 她甚至不耐烦见秦寿,一听他说话,就头疼。 但秦寿似乎狠下心,也不晓得出于何故,硬是将一些兵法一一说与她听,那架势恨不得劈开她脑子,将兵书塞进她脑子里才好。 雒妃人虽聪明,可她到底对行军打仗这些事并不感兴趣,在她看来,这样的事,那都是糙男人才干的,她么,作为公主,自然在宫里头把玩胭脂水粉就好。 即便清楚目下大殷之势不容乐观,秦寿难得说这样多,仿佛是在特意指点她一般。她起先还很是乖顺地听着,但几天后,她确实听不下去了。 第七日后,秦寿见雒妃避他如蛇蝎,他这才作罢。半点不论兵法之事。 雒妃稍稍松了口气,她继而拉着息芙,一路闲聊女儿家才感兴趣的话头。 这日,还有半天的功夫就能到宁王扈地......兰安,息芙见秦寿不在金辂车里。她遂过来与雒妃同坐。 两人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才悄悄对雒妃道,“姊姊,我觉得宁王对母后,好似有点不一样?” 雒妃挑眉,其实她也这样怀疑过,“何以见得?” 背后论人非,息芙显然有些忐忑,她凑近了雒妃,“前几天,他特意问了我好些有关母后在宫里的事,然后言谈间,无意提议,他与母后是打小就认识的,形同青梅竹马。” 这话就惊悚了,雒妃一下坐起身,她将手头的茶盏搁了,认真的道,“此话当真?” 息芙颇为烦恼地扒拉了下齐刘海,“不晓得,都是他说的。” 雒妃眯了眯桃花眼,脸上露出思量来,“母后出自顾家,幼年时,常出入宫闱。宁王皇叔是皇子,打小就认识,也不奇怪。” 息芙点头,闷闷地应了声。 不过雒妃还是道,“你多盯着点他,他这一回扈地,还不晓得有什么目的。” 息芙对宁王实际也无甚感情,毕竟她在宫里日子过的再不好的时候,也没见宁王多照拂她几分,相比较雒妃。她自然是听自家姊姊的话,“晓得了,我会好生看着他,不让他存坏心思。” 雒妃见她那傻乎乎的模样,暗自摇头,她也不晓得这姊妹到底是聪明还是蠢的,亦或大智若愚? 兰安多丘陵与盆地,且四周环山,秋冬虽冷,可到了盛夏。却是阴凉多雨,故而每年太后苦夏之际,都会来这边的承恩避暑山庄住上段时日。 朱雀营万数的人马在兰安城外驻扎,雒妃仅带着宫娥与三十侍卫匆匆进城,直奔兰安的宁王府去。 宁王多年那没回兰安,即便是回王府,他也觉得陌生的紧。 雒妃没空管他,有御医早在王府大门迎接上来,边往里走边与雒妃回禀,“启禀公主,太后左臂皮外伤,日前已经结痂无碍,在王府中安养了几日,一应都好转了。” 雒妃点头,她脚步翻飞。裙裾飞扬,走的来飞快,就是跟着她一道的秦寿,都要大步大步的才能赶上她。 位于王府中央的正殿,雒妃一路走来。能见一些宫娥与侍卫的身影,这些人自然是认识雒妃的,皆朝她敛衽行礼。 她一概不应,好不容易赶到正殿外,她忽的望而怯步了。 正殿镂空雕花朱红门,望进去是安了张黑漆榻的外间,墙角一半人高的青花瓷瓶,里面还插了几枝颜色鲜艳的干花。 再往里,便是十二幅的金丝楠木镶的海上明月的屏风,将正殿隔为里外两间。且还阻了她的视线。 秦寿背剪双手,他陪着雒妃站在外面,目光幽深地盯着屏风。 雒妃捏着裙摆,手心湿濡,小脸上神色不明。 秦寿侧头看她。轻声道,“公主该进去了。” 雒妃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她望了望她,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眼尾不经意就泛出薄粉来,眉目尽是不知所措。 秦寿薄唇一瞬抿紧,他突然探出手,拉着雒妃手腕,将她拉了进去,并直接绕过屏风,进到里间。 正殿里间。汉白玉地罗汉榻上,正有一名身穿暗紫金丝孔雀翎大袖宫装的妇人,单手撑头,微微阖眼养神。 许是听到动静,那妇人睁眼。眉眼瞬间锐利,然,看清殿中站的雒妃时,忽然就柔和了起来,就像是雨后放晴的彩虹,刹那明媚。 “母后……”雒妃期期艾艾地喊了声,这两字才一出口,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珠子止不住哗啦哗啦地让下掉。 太后顾氏展颜一笑,朝她伸出一只手,“蜜蜜来接母后了哪。” “母后!”雒妃再忍不住。她三两步扑的上去,拱进太后怀里,死死抱着她腰,贪恋的汲着她身上的柔软体香,两辈子以来的苦楚以及被秦寿一剑刺死的愤恨和委屈顿爆发出来,抽抽搭搭毫无顾忌地哭了起来。 太后无可奈何,她身边的宫娥姑姑也是抿唇偷笑。 “好了,哀家的娇娇公主,莫哭了,”太后像是幼时般,有节奏地拍着她后背安抚她,“这哭的哀家心都碎了,莫不是也要让哀家与你一道哭不成?” 雒妃嘤咛了两声,还摇了摇,那显而易见的撒娇痴缠,却又是与在皇帝面前有所不同的。 秦寿安静地看着,也不打扰。 太后自然是看到了秦寿,不过对这驸马,她心里一百个不满意的同时,顺势便选择视而不见。 “跟哀家说说,可是路上吃苦头了?还是谁胆大妄为的欺负哀家的心肝儿公主了?”太后将雒妃扶起来,拿了帕子与她擦脸,眉目慈爱又宠溺。 雒妃摇头,她抽了抽鼻子,小巧的鼻头粉红粉红的,十分可爱。 太后点了她鼻子一样,一模的桃花眼笑弯了,“还说没有,都哭成这样了,成奶猫了。” “母后,”见着了两辈子以来都想见的人,雒妃只觉心头快活松散,她顺势坐在太后脚下,头枕她膝上,拉着她手轻声道,“儿臣只是想念母后了,特别特别的想。” 对娇养大的公主,自己身上落下的一块肉,太后又哪里有不疼爱的道理,她摸着她发髻,又细细瞧了她脸,发笑好似瘦了些,便皱着眉头道,“是不是首阳与你冰碗吃多了,哀家怎瞧着蜜蜜都瘦的厉害。” 说完,她还问身边的宫娥。 那宫娥姑姑自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听闻这话,当真仔细打量了雒妃,点头附和道,“公主是瘦了些,想必这一路上没吃好睡好。” 雒妃窘迫,她摇了摇太后的手道,“母后,儿臣还是同样顶顶的好看,非要蠢胖如猪了,那可如何得了?” 第150章 公主:回来,老妈养你! 雒妃与太后重逢之际,秦寿并未在正殿多呆,不过片刻,他便悄然出去了。 太后自然是看到了,见雒妃没注意,她也就顺势没提醒。 站在殿外的秦寿,目光从四下候立的侍卫宫娥身上一扫而过,继而落在宁王府颇为精致的庭院楼阁上。 他目光深远而沉邃,绵长蔓延,俊美如玉的脸沿上面无表情。 他想起在皇帝息潮生面前的雒妃,以及在太后面前的雒妃,最后才是两人相处的那些时日,每一个都好似不一样的雒妃,他忽而微微勾起嘴角,略有自晒。 没有比较还不明显。这几厢相较起来,他才发觉原来她在他面前的时候,也是表里不一言不由衷,甚至于心怀戒备,从未信任过。 就算是两人最好的时候。那也不是全然的毫无芥蒂或满心的信任。 不过,他谁也不能怪罪,毕竟,他从前也是如此哪。 待太后召秦寿觐见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后。 他转身大步进殿,第一眼就见雒妃已经情绪稳定,十分乖乖巧巧地坐在太后身边,那样的眉目娇俏,浑身上下都透着依赖的小女儿作态。 “臣,见过太后,太后长乐无极!”他撩袍单膝跪下,拱手行礼道。 太后看向他,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且那双桃花眼迸发出不容忽视的锐利来,“平身吧。” 后又道,“赐座。” 秦寿谢过恩,一派悠然自得坐下了,他瞧着雒妃,见她不看自己,也不介意。 从秦寿进门,太后就一直在暗自瞟着两人,她见雒妃不理会秦寿,心头遂有数了,当即斟酌着道,“哀家听闻,蜜蜜回京的这一路,都是驸马护送,蜜蜜的性子,是被哀家和圣人宠的来娇纵了些,想必驸马辛苦了。” 秦寿哪里听不出这话中话,他斜长的眼梢缓下温和,看了对这话不苟同的雒妃一眼道,“不辛苦,蜜蜜既与臣是一家人,再是如何都是应当的。” 听闻这话。太后暗自点头,对秦寿的识趣她还是满意的,她拉着雒妃的手拍着笑道,“哀家就这么一个娇娇公主,这打小,就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从来没想过要让这心肝用作和亲,哀家与圣人,富贵权势都是给她了的。这辈子就唯愿她觅得个合心意的良人,安稳和美的过一辈子,即便这个人是市井百姓,也是可行的。” 秦寿附和地应了声,他虽理解这种父母心思,可奈何自他生母去逝,便再没感受到过,故而某些时候,他颇为羡慕雒妃。 太后絮絮叨叨,“一转眼。哀家的公主都这样大了,某一天出宫回来就突然跟哀家说,她找着想嫁的驸马了,哀家本来都做好了驸马会是个平民的准备,大不了,多给驸马一些权势便是,哪知蜜蜜竟相看上了容王,还要下嫁适容王。” 其实这样的话,秦寿并非第一次听太后说,上辈子。太后离开京城之时,也这样说过,不过那会是满目哀伤。 说到这,太后望着秦寿的目光稍带仄人,“哀家是打从心底不愿的。也从来都认为容王并不是合适蜜蜜的良人。” 秦寿抿了抿薄唇,对太后的话,他并未反驳。 而挨着太后同坐榻上的雒妃,却还是第一次听母后这样说,她鼻尖泛酸。眼眶发涩,瞥过头去,轻轻蹭着太后的肩,像是孺慕又柔软的奶猫。 太后只拉着她的手紧了紧,继续对秦寿道,“可哀家的娇娇公主喜欢,哀家又有什么办法呢,即便晓得她这一嫁,日后定是要吃苦头的,可也得高高兴兴地攒足了嫁妆。送她出嫁。” “母后,儿臣晓得错了。”雒妃泪眼朦胧,泪水清冽,抽搭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太后便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两母女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以及相似的面容,温馨含情,无论谁瞧了,都不会再认为天家无情。 “好了,回来了就好。”即便此生不嫁。她也是能养她一辈子的。 秦寿敛眉沉默,他不曾体会过这样的情感,生母还未曾来得及爱护他,就早早离去,可他敬重太后这样的母亲。 他起身。双手垂立,也听懂了太后想说的话,“微臣明白……” 顿了顿,他抬眼望着太后,面目冷肃的道,“臣从不轻易许诺,更不会对做不到的事许诺,故而,一切以蜜蜜自愿,她若有朝一日愿意同臣回容州。臣自然还是会以嫡妻之礼敬重爱护她,她若不愿,想留在京城,臣也等的起。” 有这话,太后就十分满意了,她点了下下颌,“驸马明白就好。” 雒妃却是有些反懵,她怎觉得她听懂的母后的话,和秦寿听懂的好似有些不一样,分明都是同样的话,再说秦寿那话又是何意?什么叫敬重和爱护?他一爱护就杀她? 然,太后与秦寿两人说妥,哪里会多问雒妃的意思。 只见两人一瞬间就融洽起来,太后还打趣道,“驸马是不晓得,蜜蜜最是别扭不过的,幼时那会,她稀罕上了圣人的一尊木头小人,心里想要,嘴上却是嫌弃,圣人将那木头小人送予过去,蜜蜜竟骄矜倨傲的很,十分勉强地收下了,还说是为圣人解忧。” 秦寿挑眉,他嘴角含笑地望着雒妃,深邃的目光能看的人脸红心跳,雒妃就听他在说,“原来如此,难怪公主总是与臣没个好话,却是害羞的。” 雒妃一怒。她扬袖就要驳斥回去,奈何太后拆台,“多半是的,哀家的娇娇公主,惯是那样的。” 雒妃皱着小脸哀怨地望着太后。“母后瞎说,儿臣是真嫌弃驸马……” 太后便笑了,连带周遭的宫娥也是捂嘴浅笑,“看看,这还说着。就心口不一了。” 秦寿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戏谑又意味深长,“看来,儿臣还要同母后多言道言道,不然,儿臣也是不晓得的,只当蜜蜜当真嫌弃儿臣来着。” 他顺势连称呼都改了,自发代入驸马的身份,那一声母后,喊的比雒妃都顺口。 第151章 公主:本宫母后就是辣么霸气 从正殿出来,确定太后无碍了,雒妃心头松懈下来的同时,便有心情计较起来。 她在宁王府后花园走着,想起来,转过头声色冷肃的对秦寿道,“莫以为哄的了母后的欢喜,本宫就会对你另眼相看几分,母后说过的话,驸马莫信以为真,本宫向来是真心实意的……嫌弃驸马!” 秦寿点头,脸上也是早没了温和,“公主以为本王当真了?” 说道此处,他脸上出现刺人的讥诮,“不过是哄太后高兴的话罢了。公主让本王莫要当真,再本王看来,公主不要当真才是。” 话落,他背剪双手,跟着领路的宫娥就到安排好的院落休息去了。 雒妃冷笑一声。她看着秦寿离开的背影,面色微沉,桃花眼中更是冷冷洌冽。 彼时的正殿,在雒妃与秦寿出去后,太后的贴身宫娥才小声的与她回禀道,“太后,千锦公主与雒妃长公主一并过来的,且婢子听闻,自打雒妃公主回京城以来,就与千锦公主走的近了,还多有维护之意。” 这当的太后,哪里还有雒妃在时的眉目慈爱,她目色冰冷,面有贵气,一身雍容迫人,叫人根本不敢直视。 作为太后身边的宫娥,翡翠自来是擅于揣摩太后的心思,她继续道,“最为重要的是,婢子亲眼所见,宁王竟是出了京城,与雒妃公主齐齐而来,因着没太后召见,故而没过来。” 这话,终于让太后脸上有了丝缕的波动,她唇珠一抿,好一会才问道,“千锦之事,但凭蜜蜜喜欢就好。” 翡翠应下,就又听太后道,“宣,宁王觐见。” 闻言,翡翠一凛,赶紧低下头,行了一礼。匆匆去宣了。 宁王息照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就过来了,显然,他应是一直等着,故而才这样快。 太后眼皮一抬,冷冷淡淡道看了他一眼,声音发沉的问,“宁王,该当何罪?” 宁王行了礼,他抬起头来,唇上的八字胡一动。就言笑晏晏地望着太后道,“皇嫂说有罪,那照就定然是有罪的。” 太后眸光一厉,她挥手屏退左右,连翡翠都赶到外间去了,这才一拍案几怒道,“谁准你这样跟哀家说话的?” 宁王见她盛气凌人的架势,脸上的笑意倏地就收了,他定定看着她,不言不语。 宁王唇动了几下。才颇为不悦的低低道,“随皇嫂说,照没意见。” 对这样三句话迸不出个所以然的宁王,太后伸手揉了揉眉心,她压下心头的邪火问道,“无诏,你回来兰安想干什么?” 见太后缓和了几分,宁王这才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皇嫂当真不知?” 太后怔忡,她心里忽的起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宁王又道,“照在京城听闻皇嫂遇刺昏迷不醒,照甚为担心,故而就随蜜蜜一道过来了。” 对这样的话,太后自然是不信的。她想起息芙,就又道,“你与千锦公主接触过了?” 提及息芙,息照又笑了,他用一种让太后头发发麻的目光深深地望着她。“照什么都没说过。” 听闻此话,太后稍稍放心,然不等她彻底放心,就见息照古怪地笑了,“不过,千锦公主聪慧,自己猜出了所有的事!” 太后眉目刹那锐利,她死死地盯着息照,好一会才一字一句的道,“息照。你到底意欲何为?息芙是哀家生的,她便只能是哀家一人的女儿!” 息照神色难辨,“照没说千锦不是皇嫂生的,照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皇嫂莫不是当真不知!” 太后心头愤怒难当,可当年的境地,她也是被逼至绝路,毫无法子可言,故而才走错那么一步。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他竟还用时不时来刻意提醒她,叫她忘记了又想起,想起了又忘记,如此周而复始。没个安生的时候。 息照往前几步,到太后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见自己的影子投落下来就将她悉数拢在里面,他适才满意微微低头对她道,“阿莲,莫非是我叫了你皇嫂多年,你就当真忘记了从前?忘记你我本是青梅竹马,早早就两情相悦的,嗯?” 太后姓顾。单字莲,早些年,身边亲近的人都会唤她一声阿莲。 然息照的这一声阿莲,叫太后一个激灵,心头发慌,但她面上不显,历经朝堂几载春秋,她已学会波澜不惊,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故而,她冷笑一声,眯着桃花眼道,“滚下去!再对哀家无礼,哀家便能砍下你的脑袋!” 宁王不以为意,她若真心想杀他,又何必等上这么多年。 “若阿莲喜欢,照这脑袋不要了亦是可以的。”宁王笑道。 太后嗤笑,那张肤白貌美的脸上,保养得当,故而一如二八年华之时一样娇美动人,加之这些年她浸染朝堂,沉淀出的从容,身边便越发有一种吸引人目光的优雅。 宁王目有隐晦的痴迷,或许是得不到的才弥足珍贵,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发现自己一如既往的对她执迷不悟,如能得她真心一笑,就是叫他立刻去死,也是甘愿的。 但太后十分清醒和理智,她套着赤金掐丝珐琅翠色指套的小指轻轻刮过裙裾面料,脸上就露出鄙夷来。“哀家喜欢的可多了去了,唯有一点,就是最不喜欢护不住自个东西的废物,故而宁王还是莫要再哀家面前转悠,安分守己的在京城待着。兴许能苟延残喘的活着。” 一句废物,踩中宁王的软肋,他眸底迸发出骇人的滔天怒意来,“阿莲,你还在怨恨当年?分明是先帝卑鄙无耻。夺人所好,才致我失去所有……” “闭嘴!”太后无情而冷漠地看着他,“你也只能同个死人计较,先帝活着之时,怎不见你有这样的气魄?” 宁王呐呐无言,面目颓然又忧伤。 太后不想与他多言,挥袖道,“退下!过几日,与大军回京,此次过失,哀家不予追究,日后莫要再犯,不然定不轻饶!” 宁王后退几步,他目光一直锁着她,好半天才难看至极的笑道,“阿莲你晓得么?目下的蜜蜜与你真是相像,故而与驸马闹腾到这样的地步,你这一辈子没过过好日子,息宓日后也会是哪。” 论到息宓,太后就像是被拂了逆鳞一般,她面色越发的冷,“不劳宁王操心,蜜蜜自有哀家做靠山,再是与驸马如何,也还有哀家在!” 宁王摇头,目光惋惜,“京城之势,大殷之危,阿莲你岂能一人力挽狂澜……” 第152章 公主:驸马这种公孔雀 太后与宁王的一番话,雒妃不晓得,她拉了息芙过来同宿,故意将驸马安排在东次间厢房。 息芙没见着太后,她心里虽有一丢丢的失落,不过也习以为常了,总是姊姊还在她身边,她就满心的欢喜。 雒妃第二日一早就去与太后请安,她顺势将息芙也给带上,两姊妹被绀香与莺时两人拾掇的娇俏可人。 雒妃绾着轻便的堕马髻,斜插跟红宝石的簪子,额头坠着水滴白玉,一袭湖蓝绣粉荷的曳地长裙,腰坠五彩的流苏丝绦,外罩月白纱衣,衬的她身子越发娇媚入骨,一颦一笑都十足勾人。 息芙圆溜溜的眸子眨了眨,她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雒妃胸口。面颊发烧的咽了咽口水,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顿沮丧了。 雒妃斜眼夹过去,倨傲的像是女帝,末了她转身到息芙面前,故意挺了挺白嫩鼓囊的胸脯。 几乎是瞬间。息芙脸腾的就红了,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粉色,她忍不住又多瞄了一眼,撅嘴道,“姊姊都吃的什么?这里竟然这样大?” 雒妃冷幽幽的道,“想晓得?” 息芙忙不迭地点头,好身段,就没有女子不喜欢的。 雒妃下颌一点首阳,“既然如此,本宫就将首阳暂时借给你,但凡是吃的用的,都要听首阳的。” 闻言,息芙纠结了,她皱着张小脸,看了看首阳,遗憾的道,“还是算了,胸大快活的不是自己啊……” 这话一落,雒妃倏地审视地盯着她,息芙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支吾着道,“姊姊,我胡乱说的,你莫当真。” 雒妃冷笑一声,鄙夷地看了她的堪堪微微冒出头的胸口,“作为公主,自然要样样都是好的。” 她口吻一下厉色,“首阳,务必要好生与千锦公主调养下身子,她若丢了作为公主的脸面,本宫拿你是问。” 首阳嘴角含笑,脆生生地应了,“婢子定然全力以赴,让千锦公主脱胎换骨!” 雒妃这才算满意,她拍了拍息芙哀莫大于心死的小脸,领着人就去正殿了。 正殿次间,太后面前的长条膳桌上,摆满了一应早膳小点,可她却纹丝不动,特意在等着雒妃。 她见雒妃与息芙联袂而来,神色微怔,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并含笑招呼雒妃坐下。 息芙显然是有些紧张的,雒妃便带着她敛衽行礼,后才安排了她坐太后右手边,自己才在左手边坐下。 好在息芙人也不蠢,她感激雒妃的好心,能动筷的时候,便当真夹了太后爱吃的水晶蟹黄包到干净的小盏中,推到太后面前,低声道,“母后,请用。” 太后视线在小盏上转了圈,后在息芙忐忑不安的目光中夹起那水晶蟹黄包。斯文秀气地咬了一小口。 就算如此,息芙也是眸子发亮,高兴起来。 雒妃将这点瞧在眼里,她安静用膳,待膳罢,母女三人移驾正殿,屏退左右人后,雒妃当即就道,“母后伤势如何了?” 听闻这话,息芙也是一脸担心的表情。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雒妃就笑了,她轻轻撩起袖子,就见玉臂之上光洁无痕。半点伤疤都没有。 息芙一愣,显然不明白这是怎的不一回事。 倒是太后打趣雒妃道,“蜜蜜何须多此一问,要哀家遇刺,佯装伤势严重一事,不就是你与圣人想出来的法子么?” 雒妃就自得的笑了,那飞扬的眼梢,就像是狡黠的小狐狸一样,“可母后也装的太像了,叫蜜蜜真是担心的不行。” 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吧,你都与圣人在计划什么?” 雒妃也没避讳息芙。遂将京城上官家与恭王互相勾结,欲在千秋之日逼宫一事说了。 末了她还道,“所以,蜜蜜就干脆寻了个由头,将京郊朱雀营的将士一并都带了出来,蜜蜜要叫恭王和上官家无半点可用之人。” 对雒妃竟然都会这样细密的谋划。太后不可谓不吃惊,“这法子,是蜜蜜想出来的还是圣人?” 自己生的儿子和女儿,是何种性子她再是清楚不过。 雒妃摇头,“蜜蜜在容州收了一个幕僚,是他的话提醒了我。” 太后暗自点头。都晓得收拢可用之人,也是不错,“哀家也不多问,总归要这人是个可靠的就是,不过,可不可靠也无所谓,只要拿捏了弱点,掌好度,任何人都大不过你去。” 雒妃记下这话,重来一世,她以另外的心思去仔细聆听,才发现原来处处皆是学问。她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息芙不插言,她还处在这一切竟是姊姊与兄长计划好的真相之中,好一阵都回不过神来,不过对于有朝臣想要逼宫这一事,她更是吃惊。 不过眼见母后和姊姊好似半点都不惊慌害怕的模样,她也就有学有样的将此事抛在脑后。 总归天塌下来,还有姊姊这个高个子顶着。 雒妃却是与太后在商议回京时日,“不知母后还要在兰安呆几日?” 太后有意校考她,便问,“蜜蜜以为呢?” 雒妃皱眉思忖道,“七月二十八,便是母后的千秋。而京城距兰安要好些天的脚程,且回宫之期,不宜过早,也不宜过晚,最好临到头回宫,这样即便朱雀营的将士回了京城。上官家也是调拨不及的,如此逼宫一说,自然失败。” 太后赞赏道,“蜜蜜说的是,不过还是后日就起程吧,一路上,哀家还可与蜜蜜多游玩些时候。” 雒妃抚掌而笑,“如此甚好,游山玩水地回去,蜜蜜定要与哥哥买些特产才好。” 说定后,雒妃便不耽搁,她将息芙扔给太后。急火火的吩咐掌银子的槐序出府去买特产,她则准备去城外驻扎的朱雀营中晃悠一圈,顺便糊弄一下上官宵那厮,务必要让全营上下对天家有个印象,不至于日后整个营的将士任听上官家的,反而忘了到底是谁给发的粮饷。 哪知她到了军营,才初初下马,就听见营地中央的空地上爆发出阵阵喝彩声,以及流里流气的口哨声。 她走进去,但凡是见着她的将士皆闭了嘴巴,自发的让开道来。 不过转眼,她就见尘土飞扬的场中,特意围出的圈子里,衣衫不甚整齐的的秦寿竟与上官宵那莽夫在摔跤! 许是见着雒妃过来了,本有些意兴阑珊的秦寿忽的站直了,朝上官宵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众人就见秦寿猛地脱了上衣,还将袍子下摆扎进腰间,像头豹子一样蓄势待发地微微弯腰,神色冰冷得盯着上官宵。 他往日穿着衣裳时,只觉身材颀长,并不壮硕,可这一退了衣裳,才见他肌肤如玉,不是那种脂粉的白气,也没有小麦色那样粗糙,而是带着玉质光泽,加之他肌理分明匀称,像是道道流线,十分好看,可其中的力道却半点都不容忽视。 他的身上也是有伤疤的,就是背心,都有好长一道刀疤,不狰狞,反而彰显着他这些年的卓越功勋。 上官宵也是裸着上身,原本他一身肌肉隆起,很是一番精壮。可目下同秦寿一比,顿就觉磕眼的慌。 旁人无所觉,可与秦寿面对面,上官宵感觉到一股浑身发毛的压迫感,让他憋忍不住,大叫一声。冲了上去。 秦寿轻轻松松脚步一侧,就避了开来,在上官宵还没转过身来之际,长臂一勾,力道迸发,一招就将上官宵掀翻在地上。 这一瞬间。围观的朱雀营将士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以及阵阵嘘声。 上官宵自是不服气的,他从地上爬起来,喝了声,“再来!” 秦寿懒得理他,总是达到示威效果,他大步流星地朝雒妃走来,烟色凤眼在灼灼烈日下,亮的惊人。 那瞬间,雒妃莫名想起开屏的孔雀来! 第153章 公主:挠死你! 雒妃扬着下颌,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寿朝她走近。 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在她面前了。 赤着的上半身,有点滴晶莹的汗液顺着肌理流线滑落,便越发有一种热烈的压迫感迎面袭来,叫雒妃面颊滚烫,鬓边的耳朵尖渐渐泛起薄粉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的勾唇点笑,带着男子才有的阳刚之气,“公主,九州不负所望。” 在秦寿的阴影之下,雒妃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她微微眯起桃花眼,长卷睫毛投下的暗影之中,潜藏意味深长,“哦?” 秦寿低头,凑到她耳边轻笑了声,“若公主想收拢朱雀军,这当最好还是依着本王的意思来。” 雒妃挑眉,桃花眼眼波流转,带起滟潋氤氲,她抬手,柔若无骨的葱白玉指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抚上了他的胸口。 欺霜赛雪的白。青葱纤细的指头,圆润粉透的指尖,与男子的刚烈,形成鲜明对比。 掌心下是秦寿有节奏的心跳,雒妃扬眉,眉目娇娇贵气又顾盼生姿,就听她脆生生的道,“驸马不愧是我大殷战神。本宫着实没选错人。” 这话一落,秦寿就单手覆上她的手背,并隐晦地捏了捏她手心软肉,然后在朱雀营将士的注视下,他就那样深沉地望着她,尔后单膝缓缓跪下,声若清泉的道,“臣。誓死效忠公主!” 伴随这话的,是上官宵不甘不愿地跟着跪下,喊出同样的话,“上官宵,誓死效忠公主!” 随后是整个朱雀营的将士,整整齐齐的单膝跪下,叠声高呼,“誓死效忠公主!” 雒妃手一抖。她没想到就秦寿一句话,朱雀军就这样的阵仗。 她低头,就见秦寿正含笑地仰望着她,那烟色的凤眼,深邃而迷离,带着勾人心魄的蛊惑,仿佛再进一步,就算是踏进万丈深渊亦心甘情愿一般。 她试着从秦寿掌心抽回手,然秦寿五指死死扣着她的,根本就抽不动,她隐晦地瞪了他一眼,扬头就对整军将士笑道,“诸君皆是我大殷好儿郎,如此,我大殷何愁不兴!” 她环视四周,目光所及,皆是张张陌生但又精神的年轻面孔,她心顿生豪气,娇喝一声,“来人,速去兰安最大的酒楼,就说本宫今日犒赏朱雀全军,务必要上最烈的酒,最肥的肉,最美的舞姬!” 此话一落,全军上下,高呼出声。 沙场兵将,生死不由人,自然是享乐当下最为重要! 对雒妃的吩咐,自然是有人去办的,是以秦寿起身,他还拉着雒妃的手,脸上神色似笑非笑,“本王就不与诸位同乐了。” 上官宵这莽夫,就因着雒妃那一句犒赏,转眼就将旁的顾忌扔在了脑后,他听闻秦寿这样说,遂打趣道,“驸马为何不来?莫不是怕了喝酒不成?” 秦寿睥睨了他一眼,脸上分明无甚表情。可就是让人觉得肆意张狂的不行,“本王岂是怕,不过还要作陪公主罢了。” 字音方落,他忽的弯腰,一把将雒妃抱了起来。 雒妃不妨,惊呼一声,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在她明了处境之时,双手已经环在了禽兽的脖子上,她脚腾空,晃了晃,就恼羞成怒,“放肆!还不放下本宫!” 秦寿却是一边往营中去,一边高声的道,“公主脸皮薄,诸位袍泽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雒妃想一口咬死他的心都有了。她清晰感觉到秦寿光裸身上的灼烫体温,她想松手,可脚不着地,生怕摔下去,且她还隐约听到军中起的喧哗口哨声,以及那种令人难堪窘迫的调笑。 首阳等人想也不想转脚跟上,哪知秦寿脚步一顿,冷眼扫过去,“莫再跟着,本王有话要与公主商议。” 六宫娥皆面露迟疑之色,转而都望着雒妃。 雒妃张嘴就想给秦寿驳斥回去,然秦寿只瞥了眼身后那群打闹成一团的朱雀军,她倏地就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得皱眉对首阳等人挥手,示意别跟。 总是这会还是青天白日的,且营中四下都是人。雒妃也不担心秦寿会将她如何。 秦寿径直去了主帐,他一脚踹开帘子,抱着雒妃进去,没了旁人,他竟也不讲雒妃放下来。 雒妃几乎是瞬间就冷了脸,她泠泠道,“放本宫下来!” 秦寿找榻坐下,他忽的觉得雒妃也真是娇小。这样抱着轻飘飘的,似乎还能团一团,就像是揉棉花一样。 雒妃双脚挣了挣,奈何她那点力气根本就不被秦寿放在眼里。 秦寿叫她小脸都涨红了,这才道,“公主莫动的好,待坐一坐就出去,不然,上官宵可是要起疑的。” 雒妃讥诮一笑,“就凭上官宵那个没脑子的莽夫?” 秦寿晒笑,“上官宵是莽夫没错,可朱雀营上下,总有机灵的。” 这话是说的没错,雒妃也就不计较了,不过她这样呆在秦寿怀里,且他还赤着胳膊,一身袒露,叫她各种不自在。 “目下无人,放本宫下来!”雒妃松开一只手去推他。 秦寿转头看她,目色幽幽,脸沿清俊,他似乎在打量雒妃,见她妆容精致,发髻一丝不苟,半点都不像是与人恩爱过的模样。 雒妃让他那目光瞧的心头发憷,“你……” 她一句话都还没说完,秦寿竟俯身就啃上了她的粉唇,动作之间并不温柔,甚至还粗鲁地用牙齿轻磨。 雒妃睁大了眸子,眉目更是难以置信,她只愣了那么一瞬就反应过来,当即支吾着去推他。 秦寿微微皱眉,眉心丹朱色靡丽非常。 觉得雒妃实在不乖巧了,他大掌一伸就捂了她的眸子,专心致志地欺她的唇。 他倒没有更为过份地伸舌过去,只是辗转在她娇嫩如花的粉唇上,反复轻咬啃舔,非的将粉粉的唇给欺负的来艳丽红肿了,他才放开她。 雒妃挣脱不得,气恼地伸手就在他胸口挠了一记,五根长短不一的红痕赫然在目,旖旎非常。 秦寿低头看了看,他这才将人放下地。 雒妃一自由,她顾不得风仪,撩起发,就往地上连吐了几口唾沫星子,尔后满脸嫌弃地捻起袖子不断擦嘴。 秦寿也不生气,他单手撑头就那样看着她。瞧着那双唇越发的红肿娇人,眸底颜色微微发深。 雒妃气的心肝都发疼,她怒瞪他,“秦九州,本宫对你的忍耐是有限的!” 秦寿点点头,表示自己晓得,“所以?” 雒妃冷笑道,“所以,别以为本宫当真不敢杀你!本宫就不信了,偌大的大殷,除了你,就再无第二人能抗击突厥!” 秦寿脸上波澜不惊,甚至是胸口那五道抓痕他也不在意,“信,我也信,大殷能人不止九州一个。” 他这样油盐不进。万事雒妃都说的对的模样,倒叫雒妃一口气憋在心里头,发作不出来,很是难受。 秦寿隐隐叹息一声,他故意不穿上衣裳,“公主,当真以为九州是色灵芝了,一见公主好相貌,就急色了?” 雒妃离他远远的,就是不过去。 秦寿又道,“整个朱雀军上下都晓得你我在帐中独处,况公主与九州本就是夫妻,你那样完好无损的出去,哪里妥当?” 这种分明是自己被欺负了,那得了便宜的人反而一副都是为你好的作派,实在是膈应人的慌。 雒妃来回走了几步。她气的想说点什么,可却发现秦寿的说辞竟然都十分有道理。 就在这时,帐外的首阳数着时辰道,“公主,兰安城那边送了吃食和烈酒过来。” 雒妃如蒙大赦,她看都不看秦寿一眼,直接撩帘子出去。 在外的首阳见雒妃出来,她一愣,欲言又止。 雒妃不自觉摸了摸唇,“怎的了?” 首阳上前,为她理正髻上发簪,又弹了弹衣裙,这才道,“公主,可要与朱雀军再说上几句?” 这时,落后一步的秦寿随后出来,他站在雒妃身后,如玉胸口上五道嫣红的抓痕,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到。 首阳目光一凝,她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 然这一幕,早就被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朱雀军瞧在眼里,不多一会,诸多香艳流言就在军中四下流传。 无一例外。都是论驸马的英武不凡,公主这样娇娇的娘子,他竟都压的住,让人眼热的同时,不免多说几句。 秦寿似乎就是专门让人看那抓痕的,他低头冲雒妃挑眉一笑,适才慢条斯理地拢上衣衫。 “公主与朱雀军再说上一言半句的也好,这军中将士,大方耿直了又重义的,便都能得心。”秦寿说着,做出一副护花的姿势站雒妃身边。 与人前,雒妃哪里会与秦寿冷脸,她艳红到靡丽的唇一抿,就笑道,“如驸马所言。” 秦寿遂带着她往营地中央去,站在众人之间,他先是倒了少许的酒递给雒妃,自己后才倒了一碗。 不用雒妃开口,他半拥着她举起酒碗,声清音朗的道,“既为袍泽,便是兄弟,公主多有不便,是以本驸马代她向保家卫国的诸君。敬上这一碗酒,大殷有诸君,天家有诸君,皆是幸事!” 见众人的目光都聚拢过来,雒妃顺势举了举手里的酒碗。 秦寿低头含笑看了她一眼,又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何其多!” 各军举杯相庆。嘴里还大声喊着同样的话。 秦寿酒碗与雒妃地轻轻碰了下,尔后当众一饮而尽,雒妃微微皱眉,不过她一挥袖,半遮掩着也喝了。 然那酒才一入口,她便感觉到一股子的辛辣,辣的她眼花都浸了出来,也好在秦寿本就给她倒的少,不然她哪里喝的下去。 两人的酒碗倒扣,再无半滴酒,下面顿想起阵阵喝彩声。 话说了,酒也喝了,秦寿便带着雒妃准备离开。 雒妃出了军营,她便觉眼前有花,整个人忽的就热气腾腾,面颊也烧的厉害,甚至若不是秦寿一只手带着她,她非得腿软趴下去不可。 秦寿察觉到不对,他低头,就见臂弯里的人面若朝霞,黑白分明的眸子氤氲又迷离。 他暗自失笑,这才一口的烈酒,竟然就醉了! 第154章 公主:要亲要抱,本宝宝才起来 秦寿不是第一次见雒妃醉酒,可却一定是第一次见她醉的这样厉害! 不过出了营地丈远,她根本就没法走路了。 秦寿别开想要上前帮忙的六宫娥,自己干脆又将人抱起来,往金辂车去。 首阳神色意味不明,但也没说什么。 上了金辂车,抽了软枕垫着,秦寿这才将雒妃放下来。 盖因军中将士喝的酒向来烈的很,他也是觉得微微有发热,正想出去骑马回兰安城,哪知才起身,衣袖就被抓住了。 他回头,就见雒妃趴在软枕上,髻上的簪子落了,发髻散了一肩头,她眯着桃花眼瞅着他,好似没认出他是谁,一会又弯唇痴痴地笑了。 根本不晓得她是在笑什么。 鬼使神差。秦寿又坐回去,还斜卧下来,挨着雒妃,他伸手卷了卷她的细发,轻声喊道,“蜜蜜?蜜蜜……” 雒妃明显比平时迟钝许多。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带着鼻音的应了声,“嗯……” “我是谁?”他继续问,语调之中带着不明显的诱哄。 雒妃皱眉眉头想了想,她还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在他悬胆挺鼻和薄唇间流连的时间最为久。 就在秦寿根本不指望她能认出的时候。就听雒妃拍手道,“情哥哥。” 猛然又听闻这称呼,秦寿神色顿怪异起来,他又问,“再喊声其他的。” 雒妃凑到他面前,眨着眼看他。喷出的呼吸还带着酒味,又是馥郁的女儿体香,十分醉人。 “禽兽阿叔。”她软软糯糯的当真喊了声。 正卷着她发丝把玩的手一顿,那缕乌发顺势从他指缝滑落,他烟色凤眼定定地望着她,却是毫无动作,既无趁人之危,又没唐突她。 也不知雒妃是不是记得一些事,她倏地蜷起身子,捂着心口道,“好疼啊,蜜蜜好疼,母后、哥哥蜜蜜又疼又冷……” 秦寿眼瞳骤缩,他目光落在她心口的位置,晓得她说的话是何意,他探手出去,将人整个揽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后劲道,“没事,很快就不疼了。” 不仅是她记得清楚,他也是从没忘过,他那一剑刺的很准,并不会让人觉得痛苦,且即便如此,他也是从没后悔过! 雒妃在他怀里拱了拱,像是依恋的奶猫一样蹭着他脖颈,还嘀嘀咕咕地不晓得在说着什么,整个身子还动来动去,根本不安分。 秦寿移开点,不敢紧贴过去。怕她憋闷了,又将她脑袋掰了出来,瞧着娇嫩软软的小脸果然是被闷的越发红了,他指腹捻了捻她的嘴角,低声说,“乖蜜蜜,醉了就睡一会,一会就到宁王府了。” 此时,不过是暮色初显,苍蒙蒙发暗。 金辂车里点了宫灯的,小巧的莲花宫灯被镶在车壁上,晕黄绮丽。暖晕晕又朦胧胧。 雒妃却是拍开他的手,还扯了扯领子,露出雪白又诱人的锁骨来,那形状就像是完美的鱼鳍一样好看,且她还呢喃道,“热。” 秦寿顿了顿,还是伸手出去,为她解开几个盘扣,末了还喂了她一盏凉茶喝。 雒妃却是忽然转头看着他,眸子晶亮又清澈,那张带软茸的脸沿,粉若桃花。开到缤纷靡靡,又是艳色又是嚣媚。 秦寿心头一动,他也是看着她,薄唇微抿,面无表情,只眸子深邃幽沉。不见星光日月。 雒妃缓缓凑近他,目光探究地望进他凤眼深处。 这当,金辂车咚的一晃,雒妃不防,啪地摔倒在他身上,秦寿伸手去拉她,她竟然赖着不起来。 更没想到的是,她嘟了嘟嘴,嘴里喊着,“哥哥,要抱抱,要亲亲,蜜蜜才起来……” 秦寿眼梢一挑,两辈子以来,他还是头次发现,原来醉到不省人事后,雒妃竟是这样的乖巧好玩。 仿佛是觉得新鲜,秦寿并没应她,反而问道,“是哥哥还是情哥哥?” 雒妃趴在他身上,瞅着他,“哥哥……” 秦寿不应。 雒妃眨了眨眼,就又喊,“情哥哥。” 听到想听的,秦寿适才探手出去,穿过她腋下,像抱小孩一样将她抱上胸口,又在她左右面颊和嘴角温情脉脉地亲了亲,如她的愿。 雒妃瞬间就眉开眼笑了,她也学着他的模样,在他脸上胡乱亲着。 对这样思无邪的雒妃,秦寿即便想做什么,那也是不愿她酒醒之后,冷嘲热讽自己,遂她想如何玩,便皆由着她。 总是这样乖巧的公主。他也稀罕。 一路到宁王府,秦寿抱着雒妃下金辂车之时,首阳已经瞥开头,压根不想瞧自家公主那痴痴撒娇的模样,半点都没有平日的威仪。 秦寿径直将人带回了院落,这时才让首阳等人伺候雒妃梳洗安置。 他自己则理了理衣裳,去太后那边回禀了声,太后便让人熬了醒酒汤与雒妃灌下去。 醒酒汤太难喝,雒妃又是一阵闹,自是不提。 一夜无话。 第二日雒妃眉心抽疼的转醒过来,她难受的呻吟了声,她只记得在朱雀营的事。后来出了营地如何回的宁王府这点,却是记不得了。 她实在没想到那酒居然那样烈性,还好她喝的不多。 首阳与她梳洗,顺便将昨晚雒妃记不得的事,一一回禀了,当即雒妃脸就黑了。 她一脸被雷劈了的神色,“当真?” 首阳点头,“一路都是驸马抱公主回来的,公主还与驸马索要亲亲,也好在驸马没趁人之危,不然公主今个起来就不只是宿醉头疼了,约莫还要腰酸的!” 对首阳这样直白的话。她难得的恼怒,耳朵尖都窘迫的红了,“莫说了,都给本宫忘掉!” 首阳面无表情地点头,“婢子自然都会记不得的,不过公主怕是忘了,早年圣人就不准公主贪杯,公主日后还是滴酒不沾的好。” 雒妃想起皇帝哥哥还真禁过她酒来着,当初她还不晓得是为何故,经由昨晚那通酒疯,她算是明白皇帝哥哥定然是晓得她醉酒后的德性,故而才不准。 她顿觉生无可恋,埋头在妆奁上磕了几下,懊恼不已的道,“首阳日后记得提醒本宫,本宫再不沾酒了!” 首阳这才欢喜地应下,她也觉得好在昨晚的人是驸马,要换了个男子。看哪个能经得起公主那样无意间的撩拨。 雒妃拾掇妥当,息芙这会早等着了,两姊妹便又当先往太后那边去。 息芙见雒妃面色不太好,昨晚之事她也听说,便道,“姊姊,莫放心上,我还听闻民间有那醉酒之人,还发疯打人的都有,千奇百怪,故而姊姊那样的已经算不错的了。” 雒妃悠悠地看着她,不发一言,一径往前走。 息芙抓了抓齐刘海,问首阳,“可是我又说错话了?” 首阳摇头,她晓得公主只是一时半会不能接受她竟主动痴缠驸马,还索亲要抱的。 两姊妹甫一踏进正殿,雒妃还没来得及请安。一抬头,就见秦寿早坐在太后右手下方。 好在他面无表情,也没多看雒妃,就和往常无异。 雒妃悄悄松了口气,她坐到太后手边,拉着她手道。“母后的行礼可都收拾妥当了?明个一早可就要启程了。” 太后一竖眉,点了她额头一下,“这些不用你操心,你倒说说,日后可还敢贪杯?” 雒妃俏皮地吐了下舌头,“不敢了。” 听闻这话,底下的秦寿瞄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并无倦色与困容,多半是没受宿醉影响,他便悄然收回视线。 太后看了秦寿一眼,也不说旁的,当先动筷道,“去坐好,先用膳吧。” 雒妃坐下后,殷勤的与太后夹了点荷叶小煎包,“母后,用这个。” 她收回手,宽袖拂动,就见自己面前多了盏干香爽口的小菜,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秦寿说,“宿醉过后,吃这个开胃。” 哪壶不开提哪壶,雒妃一下就炸了,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儿一样,不想人提及,特别是秦寿再提昨晚的事! 第155章 公主:本宫也是能上马打仗的 第二日,一行人从兰安出发,浩浩荡荡,并有朱雀军万数人随行,声势浩大,颇为壮观。 雒妃一路都带着息芙与太后同乘,她自己的金辂车却是空着。 太后心知肚明她是想缓和自己与息芙的母女关系,她也不说破,虽没主动关心息芙,但息芙与她讨欢心之际,她也没说不接受。 雒妃没再见着秦寿,她也没见到宁王,好似这两人一直都骑马,且与朱雀军在一道。 行至半路的凤窝崖,雒妃与息芙下鸾驾透气。 这凤窝崖。两边靠大山,山峦险峻,抬头望去,只见尽是郁郁葱葱的密林小道,却是处天然的好伏击的险地。 雒妃见息芙左张右望的稀奇模样。她一晃神,就想起秦寿跟她讲过的,遇见这些险地,要如何的排兵布阵之法。 她摇了摇脑袋,将这些枯燥的兵法甩出去,觉得自己果真是魔障了。 这当,几日不见的秦寿却是直接驱马过来,他坐在高头大马上,老远就看见了雒妃,不容她避开,直接跃过来战她面前道,“九州与公主有话说。” 雒妃不待见他,冷哼一声,“本宫与你无甚可讲的。” 见她这样阴阳怪气的,秦寿忽的就怀念起那晚上醉酒的雒妃来,他耐着性子道,“是有关这凤窝崖匪患一事。” 听闻这话,雒妃猛然抬头看他,见他神色冷肃,并不是玩笑话,且眸底深邃,晓得多半攸关上一世的事。 她遂跟着他去了,远远避开旁人。 “凤窝崖何时来的匪患?”这事她从未听闻过,可又不敢小视。 秦寿微微皱眉,“其实凤窝崖有一小段,是兰安与云城交接,不过并不绵长,上辈子,都是许久之后,才流传出这里有一股穷凶极恶的匪患盘踞。” 他似乎想起一些从前的事,越发面无表情,“恰好,这股匪患还是本王亲手绞灭的,也是绞杀后,本王才晓得。哪里是什么匪患,根本就是云城的悠闲两王早年养在这凤窝崖密林中的私军,之所以这股私军没掺合进九州藩王之乱,皆是两王给自个留的后路,预备东山再起的资本。” 闻言,雒妃目色冷凝的可怕,“本宫就晓得那俩是个坏坯子!” 秦寿转眼看她,忽而勾唇点笑,十分蛊惑人心的道,“目下这时候。怕是这股私军规模已成,且还积累了不菲的金银财物,不知公主可想亲自上马征战,平叛此事。” 雒妃几乎差点开口应下,对秦寿的提议,她自然是心动的,不说这会有朱雀军数万,还有上官宵这种没脑子但却有匹夫之勇的将士,最为重要的一点,秦寿也在。 几乎想输都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她还是多想了想。将秦寿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几遍,翻来覆去的想他的目的何在。 秦寿哪里瞧不出雒妃在想什么,他错开眼,瞧着凤窝崖上连绵密林,眯着凤眼道。“公主切莫多想,本王不过是想眼下顺路,那便一并解决了此事,省的日后再为几只不安份的蚂蚱泛恼。” 雒妃一不做二不休,当即斩钉截铁的道,“绞了!云城悠闲两王的私军,本宫就笑纳了!” 她自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不做则已,若果断的下了决定,自然所有好处都合该任她一人当先挑选了! 雒妃回到行军中。当先于太后回禀了此事,太后见她心意已决,那势在必得模样,倒让她心生安慰。 作为大殷朝堂堂摄政太后的子女,岂能是个怂的,必然要是拎出去都能任风雨吹打的。 她不仅不反对,反而十分支持。 既然下了决定,雒妃也不再避着秦寿,但凡任何事都会多问他一声,一行人听从他的意见,先是出了凤窝崖,在前面半日脚程的一个小城镇落脚。 那小城恰好叫凤窝岭,城中百姓多是靠山而生,靠山而长,荷包虽不富裕。可也算是安居乐业。 且那小城中竟还是有县衙的,并以芝麻小官进驻其中。 雒妃一行人那样大的阵仗,自然惊动了县衙,那小县官诚惶诚恐地出城迎接。 出面寒暄的事,自然是交给了驸马去做。他也没说雒妃与太后等人的身份,只亮了自个驸马的身份出来,说是路过此地,需歇脚几日。 就算如此,那小县官也是极尽所能的讨好秦寿,哪知秦寿露了一面后,居然指使雒妃身边的六宫娥去城中挑处好点的宅子,好容太后安置。 六宫娥本是不从,可事关太后,雒妃也只得点头,便当先进城去安排了。 而数万之众的朱雀军便没进城,在城外就地驻扎,这种走哪营寨安在哪,行军打仗之人最是习惯,反倒没雒妃等人那样麻烦。 当天晚上。同样歇息在军营中的秦寿却是进城了,他直接来找雒妃,又让首阳等人备上笔墨纸砚,就着记忆,将凤窝崖的地形画了出来,并标记出私军的驻地。 如此这般,他才搁下笔对雒妃道,“凤窝崖地形险要,且多密林,又是崎岖山路。并不适合行军布阵,故而公主以为这私军要如何剿才合适?” 雒妃细细看了那舆图,秦寿画的细致,很容易看明白,她却是越发皱起了眉头,“不可用骑兵,先行要斥候打探,毕竟如今时日不对,不晓得有无变动。” 这样谨慎,让秦寿赞许地点头。 雒妃还在思量,她葱白指尖沿着山路而上,粉白的指腹不经意就沾染上了墨迹,“万数朱雀军,却是不可全部上山,地形并不利,只可分兵几路,如此一来,不占人数之利,又是下坡,根本地利和人和皆不具备。” 秦寿也晓得,就只是看了几眼舆图,雒妃就能讲出这些,也是已经不错了,他也不逼迫她,提醒道。“公主莫是忘了,大殷建朝之初,元帝历经不少以少胜多的战事,这样的密林之战更是不在少数。” 他见雒妃认真在听,又道。“此番地利和人和欠缺的形势下,只能以智取之,逼其狗急跳墙,摆脱地形限制,扬长避短,方可获胜。” 第156章 公主:心太黑的驸马 秦寿将话说到那,却是不在说了。 雒妃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日一早,她眼下有青黛的就去找太后,想从太后嘴里听听有关元帝的事。 元帝乃大殷开国之君,骁勇善战,十分了得。 太后虽是心疼雒妃,可见她这样积极,便依她的心思,多讲了些有关元帝征战天下的事。 是以,当秦寿再过来之际,雒妃望着他淡淡吐出两个字,“火攻!” 秦寿挑眉,他没想到雒妃还真想出了法子,而且还是个不错的上策。 雒妃却是继续道。“以火烧山,逼山上的私军下山,一部分朱雀军在山下守株待兔,一捉一个准。” 秦寿问,“凤窝崖连绵不断。山上的人要逃下来,也不会只从一个方向下山,是以,朱雀军守株待兔,要有漏网之鱼又如何?” 雒妃早便想过这问题了,她指尖在摊开的舆图上,四周虚划了个圈,“只留一个方向。” 秦寿点头,继而又问,“据本王所知,凤窝崖密林集中,若真要放火烧山,这对凤窝岭的百姓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更何况,这火势一起,便无法遏制,届时失控,公主又要如何善后?” 雒妃也正在困扰在这点上,她脸上狠厉之色一闪而逝,“将凤窝岭的百姓迁徙,若火势失控,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显然,她也是心有犹豫,然一想起云城悠闲两王的私军就在崖上,她就心急火燎,管不了那么多了。 秦寿便道,“实际九州也没想到,一晚上的功夫公主就能想出火攻的法子来,不瞒公主,从前九州剿杀凤窝崖之际,便是用的火攻。” 听闻这话,雒妃抬头看他,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中一瞬就晶亮起来,“你如何做的?” 秦寿忽的老神在在起来。他双手环胸,倚靠在书案边,扬着下颌十分欠收拾的道,“九州为何要告诉公主知道?” 雒妃眸子一蹬,眉目有难以置信,这剿灭凤窝崖匪患的事是他提及的,舆图也是他画的,临到要发兵的关头,他竟这样过河拆桥! 她都要怀疑他有何居心,竟然这样叵测! 秦寿环着的手。拇指摩挲了几下食指,斜长的眉梢挑着,狮子大开口的道,“想要九州告诉公主,也很简单。” “说!”雒妃几乎是咬牙切齿。 秦寿便道,“此次剿灭了云城两王的私军,所得赃物,见面分一半!” 他其实半点都不心狠,从前他可是一人就吞了这支私军的。 “休想!”雒妃一口回绝。 秦寿也不恼,他不冷不热的道。“公主要这样考量,九州要的不过都是些金银财物罢了,而公主,还可收编了这支私军,那可是悠闲两王费心尽力打造的私军。虽比不上朱雀军,可稍加训练,便又是一支精兵。” 雒妃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秦寿声音低了,“需知,如今京城之势,可不等人。” 许是这最后的一句话,说到了雒妃心里,她不得不妥协。“本宫可准,不过本宫也是有要求的。” “公主但说无妨。”他虚手一引,十分好说话的模样。 他这番作派,让雒妃恨的牙痒痒,她一字一顿的道,“此次剿杀凤窝崖匪患之事,只能成功,不可失败,且朱雀军不能死伤一人!” 前一个条件,秦寿能做到,可后一件事,他就思忖了片刻才正色道,“九州以为朱雀军还是有所死伤的好。” 雒妃还想说什么,秦寿摆手示意他先说,“公主还是听九州说完。此次剿灭了匪患,且还是公主挂帅,这与朝堂或者圣人而言,皆是喜事一桩,朱雀军再是有损。圣人便可以此为借口,光明正大的下旨,让朱雀军休养生息。” 说到此处,他的表情一下戏谑起来,“这都下旨休养了,不管是上官家还是恭王想要借口调动朱雀军,定然会让人生疑的,这一生疑,除却朱雀军里忠于上官家的,旁的人怕是根本就不会轻易听从调令。” 顺势的一石二鸟,简直不能再绝了,雒妃既为此而兴奋,又觉得秦寿可怕。 这不过一转念的功夫,他就将什么事都给算进去了,作为他的敌人。定然会是件十分痛苦的事。 她一心防备他,又一心想拉拢。 但没有谁比她更为清楚,这人根本就没弱点可拉拢,声色犬马无一不缺,无一不在意,不好下手。 是以,她才想不然,寻机会干脆杀了了事。 秦寿瞥了眼雒妃,见她眸色晦暗不明,眉目又隐带亢奋之色。便将她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不过目下即便他与她说,做厌烦了皇帝那位置,约莫她也是不信的。 故而,若说这些,不若看待以后。 雒妃将心思拉回正事上,“可依驸马所言,不知这要如何个火攻法?” 秦寿微微一笑,眉心丹朱色猩红艳色,他顺手拿起桌案上的笔,蘸了蘸墨汁,在舆图东南边的位置,接连画了好几个小圈,每一个小圈又连成个半圆的模样。 “地利人和不占,总也要占一样天时,近几日,凤窝崖上会刮东南风,公主只需以十人为一小队,每小队占据一小点,同一时间燃起湿柴,届时风一刮,整个凤窝崖上就都是烟熏火燎的,再另几队穿红衣的朱雀军抗红旗穿梭林中,时隐时现,做出是火烧起来的迹象。崖上的人定然会被逼下山来。” 雒妃的眸子在秦寿的一言一语中,越发的灼热晶亮,同样是火攻,明显秦寿的法子更为好,不仅能控制火势。且还不折损人手,再是上上策不过。 秦寿搁下笔,他抬眸望着雒妃,“多少,公主还是要让崖下的朱雀军与被逼下山的私军明火执仗地打上一场才是,再正儿八经的与圣人上奏疏,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雒妃情不自禁拍手称赞,“甚妙!” 两人计定,秦寿便去与上官宵支会,并在太后的懿旨下,将朱雀军的掌事权利,以雒妃的名义拿在手中,雒妃则让人在凤窝岭散布出贵人病倒的谣言,一面崖上的私军起疑心。 第三日,天还没亮,雒妃在首阳等人的帮衬下,穿上临时改缝出来的软甲,并将乌发用翠玉冠束成马尾,不带头面首饰,就是脂粉都没怎么用,浑身上下干净利落,很有一番飒爽英姿。 她先是出城,在营中与秦寿等人会合,然后手一挥,万数朱雀军悄无声息的跟着就开拔出发! 第157章 公主:驸马一副好人的面相? 一路,雒妃心头都是亢奋的! 她紧紧抓着手里的缰绳,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有,可目光却是坚定不移,就是秦寿驱马与她齐头并进,有心找她说几句旁的,她也根本没听见。 秦寿暗自摇头,不过他也理解,想当初,他十来岁第一次上沙场之际,也是这样的激动难安,只是后来便麻木了。 行军打仗,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临时改的软甲,不太舒服,腋下宽松。雒妃只皱眉掖了掖,也没多在意。 临到凤窝崖下,几乎不用雒妃吩咐,各军将士便摆开了阵仗。 这当,先锋斥候探得虚实回来。那斥候也是个眼尖机灵的,他当先朝雒妃单膝跪下道,“启禀公主,卑职探的崖上匪患已安扎成寨,寨外密林陷阱机关无数,另有巡守,守卫严密。” 雒妃沉着脸,这还没到上辈子悠闲两王起事的时候,凤窝崖上的私军就已是这样的了,若再过个几年,以凤窝崖易守难攻的地形,指不定这还真能成为两王安全无虞的退路。 “可探的寨中多少人马?”她幽幽问道。 那斥候回道,“至少数千人马不等。” 雒妃挥手,示意斥候可退下,她这才冷哼一声,“哼,这般人数众多的匪患,竟无人上报朝廷,若不是本宫收到密报,错过今日,再过些年,这帮匪患岂不是还要翻天不成?” 她这话多半是说给上官宵听的,秦寿没多说,一径按照起先的计划的吩咐下去,不大一会,十人一小队的五百来人,就各就各位。 雒妃又见身穿红衣抗红旗的朱雀军也是准备妥当,只当烽烟一起,就冲入林中。 剩下的朱雀军却是在崖下伏击,雒妃特意对上官宵道,“一会将人逼下山,还需上官都尉务必将人悉数拿下,不错放一个!” 上官宵拱手应了声,转身就与剩下的朱雀军一道,隐了身形。守株待兔。 不过片刻,这崖下就只剩雒妃与秦寿,并三十宫廷护卫。 眼见天际泛白,时辰差不多了,有袅袅烽烟从林中升腾而上,紧接着是一处又一处。 接连成片的烽烟扶摇而上,雒妃感觉到面有拂风,就见无数的烽烟随风而散,眨眼的功夫,整个凤窝崖就都笼罩在烽烟之中。 雒妃不经意吸了点入口。她都觉得呛人。 秦寿遂递了张帕子过去,那帕子素面无纹,隐带草根冷香,却是他常用的。 雒妃瞥了他一眼,并没接那帕子,而是从袖子里掏出自个的捂住口鼻,这才好受一些。 秦寿默不作声地收回帕子,他眯眼瞧了瞧天际,对雒妃道,“不知公主可愿与九州上去瞧上一瞧?” 雒妃顺着他目光看去。入眼全是难闻的黑烟,什么都没看到。 见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都浸出薄粉水汽来,秦寿对身后的侍卫道,“尔等留在原地待命,本王与公主上去刺探敌情。” 话落。他也不问雒妃同不同意,单手在马背上一拍,一个提气,就跃到了雒妃的马背上,恰好将她拢进怀里。 雒妃还没反应过来,此地恰是下风口的位置,虽是崖下,可也呛的厉害,她也没多抗拒。 秦寿从她手里接过缰绳,驾着座下马匹。专挑险要的山路往上走。 雒妃不得不死死拽住马鞍,才不至于被甩下去,实际秦寿也虚虚地护着她,根本不会有事。 行了约莫两刻钟,秦寿挑了处风口,刚好烽烟不及,又是高地,他这才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他当先下马,晓得雒妃不会要他搀扶,便没上前讨无趣,只跃上一块巨石,迎着猎猎晨风,看着下面的烽烟四起,嗓音清淡的道,“公主该来看看。此处能见全局之势,就是一会的厮杀亦能看清的。” 雒妃跟着下马,她站在巨石下,却是犯难了。 她有心手脚并用爬上去,然与她公主的优雅不符。即便面前的人只有秦寿一个,她更是不想在他面前做这样没脸的事。 秦寿回头瞅了她一眼,顿了顿,还是蹲下弯腰,冲雒妃伸出了手。 雒妃望着他,抿着粉唇,这才慢吞吞地伸手,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手心里。 秦寿一握,再是微微用力,就将她拉了上去,哪知,他竟是拉着她手就不放了。 总是也没旁人,雒妃甩了甩没甩开,也就作罢了。 两人相携而站,衣衫翻飞。发梢曳动,犹如一卷深浅不一的水墨画。 雒妃却无心这些,她眼神好,已经看到有人从崖上飞快的往山下逃,三五几串,皆是手持利刃的彪悍大汉。 她桃花眼一瞬就冷若冰霜,滟潋的眼尾攀援出锐利的狠厉来,“悠闲两王真是好大的野心。” 听闻这话,秦寿转头看了她一眼,聪明的没有吭声。 雒妃不过看了片刻。就见密林之中好些人头攒动,可见崖上的人并不少。 两人正看的专心,冷不丁身后传来动静,秦寿凤眼一冷,缓缓转身,就见一队崖上的匪患竟是往这边逃窜的。 雒妃也是察觉了,盖因秦寿也在,故而她并不畏惧。 那队逃窜的匪患,若当没看见秦寿与雒妃,径直逃命,多半还能留下条性命来,可偏生有那等好色之徒见着雒妃的相貌,邪念陡生。 一行人执刀围拢过来,那架势,就算是逃命,也要抢了雒妃去。 秦寿面无表情,他让雒妃稍稍靠后一些,自行一人跃下巨石,不等对方开口,脚尖一踢,一枚龙眼大小的石子嗖的飞出去,正中其中一人的眉心,还从后脑穿过去,当场毙命! 剩下的人一惊,想要转身逃跑已是不及。秦寿慢条斯理地弯腰捡了几枚石子,只见他屈指一弹,衣袖飞扬,嗖嗖几下,雒妃还没看清。就见那些人等悉数倒下了。 无一例外,皆是眉心有血窟窿,瞬间身亡。 雒妃没觉得害怕,她打小历经刺杀无数,早便见过了尸体和鲜血。 不过,也让这些人搅的来没了兴致,她便道,“回去了。” 然后手脚并用,举止笨拙地要往下爬,脚还没落地,她不防一下就被秦寿掐着细腰抱了起来。 他抱她的姿势,就和抱个小孩一模一样,轻轻松松,半点都不费力。 “公主不去崖上清点财物?”他将她抱上马背,自己又跃了上去,不等雒妃同意,自发的就往崖上去。 两人上到崖顶,雒妃才见此处寨子竟然无一不全,连校场都是有的,她心下恨毒了悠闲两王,可又想看看这两人若晓得是她剿灭的他们后路,脸上又是何种表情。 寨子里已是人去楼空,早有朱雀军在清理。 秦寿下了马,带着雒妃很是熟悉的直接朝库房去,然在半路,雒妃蓦地听到女子哭喊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就见两名朱雀军拖着个身穿水红钗裙的年轻娘子出来。 那娘子还哭哭啼啼,嘴里不断喊着冤枉,而旁的朱雀军不闻不问,显然将此人等同匪患视之。 那娘子猛然见着雒妃,也不知打哪来的力气,居然挣脱钳制冲了过来,临到雒妃面前,谁知她脚步一转,扑通一声跪在了秦寿跟前。 雒妃神色瞬间就玩味了,她嘴角讥诮地睨了秦寿一眼,就见他脸上泛冷,身上杀伐凛冽的气息瞬间就涌出来。 第158章 公主:借花献佛的驸马 雒妃心头一动,她低头细细打量了那娘子的相貌。 白净秀气,鹅蛋脸,面若桃花,眸似星辰,一身不管是面料还是样式在雒妃眼里都上不得台面的衣裙,但奈不住她哭的梨花带雨,很是让人怜惜。 她又抬头瞄了秦寿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刚才那一瞬间的杀伐,恍若是她的幻觉,目下他又是恍若平常,淡薄无为。 她微微皱眉,就听那娘子对秦寿哭喊道,“大人。民女冤枉,民女本是云城人士,月前途径此地,哪知这伙匪徒截杀了民女一家,还扬言要将民女抢了压寨。故而民女才能苟活至今日。” 边上的朱雀军看着雒妃与秦寿两人,不晓得该不该拉开此人。 “求大人明察。”年轻的娘子红着眼眶,又咬着粉唇,眼尾泛出水雾,真真的楚楚可怜。 秦寿没说话。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娘子,忽的转头对雒妃道,“蜜蜜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雒妃挑眉,对他这样不负责任,转而将问题踢给她的行径十分不耻,她遂理了理袖子,事不关己的道,“她求的人可是你,又不是本……我,与我何干?” 差点一个没注意,就暴露了身份。 那娘子见秦寿竟然还要问询雒妃的意见,面上诧异,继而很快又是伤心不已的作派,不过这下,她跪着的脚一转,面对雒妃道,“求大人与这位夫人明察,还民女个清白。” 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倒也不错,起先以为凡事皆是秦寿为主,雒妃不过是随行罢了,这会一见雒妃也是有地位的,当即就求上了两人。 雒妃不自觉摸了摸搭在胸前的乌发,她未曾绾妇人发髻,这娘子竟然也能瞧出她已是出嫁身份,可不简单。 不过,她还是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那娘子便依言抬头,余光不经意瞥过秦寿那张脸时,她微微一愣。继而很快又回神。 “是个相貌好的,”雒妃漫不经心的道,她似乎思忖了片刻,又道,“叫何名?” 娘子一一作答,“民女姓连,名泠玉,云城人士,家中本是商贾之人,虽不是大富大贵。可好歹家底殷实,可不想祸从天降,那群天杀的土匪,抢了钱财不说,竟还不放过我连家上下的性命。” 说着,连泠玉又红着眼小声地哭了起来。 雒妃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她只问道,“如今凤窝崖上匪徒已清缴,你可以回乡了。” 提到此事,连泠玉反而越发伤心了。“民女家中,唯今只余民女一人而已。” 雒妃皱眉,她已经没了耐心,这救了人莫不是还要被赖上,“你有何打算?” 果然。连泠玉瞄了秦寿一眼,又看了看雒妃,咬唇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民女愿为奴为婢,一辈子伺候两位。” 雒妃冷笑,“真当我的婢女,是个人就能做的?” 这话颇为难看,她也不想再理会。转头就问秦寿,“库房在何处?” 秦寿意味深长地看了连泠玉一眼,带着雒妃转身就走,徒留连泠玉一人跪在那,窘迫非常。 雒妃转眼就将连泠玉的事忘在脑后。她见着秦寿熟门熟路的进了其中一间书房,并轻轻松松地破了密室外的布置。 雒妃当即就要进去,让秦寿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将人护在身后,自己率先踏进去。 果不其然,昏暗的密室中,忽起一道冷冽的刀光,秦寿反应不可谓不快,雒妃只听他一声冷哼,紧接着就是惨叫声。 借着模糊不清的暗光,雒妃从秦寿身后探出头来,就见一具尸体躺在地上,而秦寿右手指尖正有猩红鲜血啪嗒啪嗒落下。 不大的密室里,古玩字画、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地下还有四处散落的珍珠。 雒妃环视了周。颇为满意此次所得,秦寿再边上提醒她,“此密室所得之物,公主莫忘了,当有九州的一半才是。” 雒妃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拍手叫人进来清理,她则准备下山。 凤窝崖的事一了,剩下的不过就是收编这些私军的事,她并不放心让上官宵插手,故而还需要亲自盯着。 秦寿跟在后面出来。他手里还拿了副字画。 雒妃瞧了一眼,就听秦寿道,“前朝清客先生真迹,不若就当公主赏给九州的如何?” 清客先生之名,雒妃素有耳闻。眼下皇宫之中,皇帝哥哥的龙案上,恰有一副清客先生的国色天香牡丹图真迹,对于秦寿竟然也是喜欢,她还颇为意外。 “驸马都这样说,本宫不赏,岂不是不近人情。”雒妃扬起下颌,忽觉有些意兴阑珊,她本以为剿灭凤窝崖,会明火执仗地大干一场,哪知这崖上的私军居然各个都是怂的,一见烟火烧林,就纷纷溃不成军,四下逃蹿。 两人又一并下了山,雒妃就见山底下。上官宵对着被俘的私军目露垂涎之色,她心头不悦,直接令顾侍卫,“去,将俘虏的私军整编。大散了混入朱雀军中,本宫自有用处。” 顾侍卫作为宫廷侍卫长,实际对兵法也是多有涉猎的,虽不及秦寿,可却比之上官宵绰绰有余。 他当即领命。当着上官宵的面将足足一千多人的私军挨个编进朱雀军中,不知详情的上官宵,还好一阵暗地里兴奋。 在他看来,朱雀军根本就是上官家的,公主将俘虏收编进去。这壮大的还不是朱雀军。 雒妃看出上官宵的心思,她心头冷笑,旁的却是并不多提。 回了凤窝岭,雒妃先行换了衣裳,就往太后那边去回禀。 她才进门。就听闻院中传来阵阵说话欢笑的声音,她一愣,边上的宫娥回禀道,“回公主,驸马已经当先过来了,正与太后说话。” 雒妃皱眉,她不明白秦寿三天两头的往太后自己跑,是为何故,毕竟太后可不好糊弄。 太后已看到了雒妃,她冲她招手。“蜜蜜快来,驸马献上了副百花斗艳图,据说是清客先生真迹,着实不错。” 雒妃刷的一下目色锐利地盯着秦寿,她还不晓得他还会这样讨人欢心的本事,借花献佛,他也不脸红! 第159章 公主:揍的老狐狸发懵 雒妃将凤窝崖的事,事无巨细的与太后回禀了遍,末了还与在京城的皇帝书信一封,并派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去。 太后留两人,并息芙一道用了晚膳,见天色渐暗,遂将人赶了回去。 息芙挽着雒妃的手,在她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秦寿落后一步,走在后面,更远一些的是六宫娥。 两人甫一回院,就见院门口站着一身姿窈窕的娘子,雒妃定睛一看,不是连泠玉是谁。 连泠玉眼尖,老远瞅见雒妃。当即上前几步,又跪下了。 雒妃脸色瞬间就沉了,她也就没看见走在后面的秦寿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机。 息芙皱着小脸,见雒妃不悦,便挥手让她的六宫娥上来。下令道,“此人是如此进来的?赶出去!” 连泠玉混进来之际,早便猜测出这行人身份不凡,故而目下更是楚楚可怜的哀求道,“民女是被恩人所救。民女只是想报恩罢了,并无其他企图。” 息芙板着小脸,齐刘海下圆溜溜的眸子少见的泛冷,“报恩?本宫看你不像是报恩,倒像是赖上来的,还不给本宫扔出去。” 她学着雒妃平时的模样,生生厉色。 她的六宫娥听令,不用雒妃的人出手,当即就上前左右各一,要将连泠玉扔出去。 这当,秦寿却是罕见地开口了,“既然她执意报恩,公主不若留下,就是做个洒水扫地的粗使活计也是好的。” 雒妃与息芙蓦地转头看他,面色都不太好。 秦寿也没多做解释,只是冷淡地瞥了连泠玉一眼,“有人赶着与公主做牛做马,公主又何必推拒。” 而跪着的连泠玉此时还处在那一声“公主”震惊之中,她是真没想到眼前的娘子,竟是那样高的身份,继而埋着的脸上便是一种势在必得。 “是,婢子愿意。”这下,连婢子都喊上了。 雒妃冷笑一声,“想做本宫的婢女,那也是要福分的。” 说完这话,她娇喝一声,“首阳,既然她冥顽不灵,就给她安排做牛做马的活计。” 身穿宫装的首阳上前来应了声,她目色锐利地盯着连泠玉。冷冰冰的道,“还不叩谢公主恩典。” 连泠玉手心几乎掐出血来,她还的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给雒妃磕头。 雒妃理也没理她,径直进了院子,她让息芙回房,转身却对要去往次间的秦寿道,“还请驸马与本宫来,本宫有话与驸马说。” 秦寿脚步一顿,继而点头,转脚又跟了上去。 两人进了雒妃下榻的厢房。身边宫娥都在外守着,雒妃抬头就神色冰冷的问道,“本宫不晓得驸马何时这样怜香惜玉?” 秦寿自顾自捡了椅子坐下,他一撩袍摆,漫不经心的道,“放连泠玉在眼皮子底下,总也不会是坏事,九州不会坑害公主的。” 对这话,雒妃嗤笑了声,“驸马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本宫明个就寻个由头打杀了她。” 秦寿抿抿薄唇,好一会才道,“公主该好生思量,一个私军寨子里,并不是所谓的匪患。何来抢人压寨一说,且就是凤窝岭的百姓都还不晓得崖上有匪患。” 雒妃心头一动,因着起先连泠玉是奔着秦寿去的,她便没多想,目下来看,当时的情形,倒是连泠玉觉得多半身为男子的秦寿要好说话一些,且她是女子,又哪里是能主事的,故而当时才明显脚步一转。跪到了秦寿面前。 忽的,她蓦地道,“她是悠闲两王的人?” 秦寿没点头,也没否认,他只自个倒了凉茶来喝。一应抛钻引玉后,便不再多言。 雒妃却是想开了,不管这连泠玉到底是何种身份,看来唯有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才最为放心。 这事想通,雒妃便过河拆桥,她端盏赶人,还道,“本宫要安置了,驸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且这会太后还在,她半点都不担心秦寿敢乱来。 果然,秦寿点点头,提醒雒妃道,“明个一早就要大军开拔,公主莫忘了时辰。” 然后衣袍飘然。旋身离去。 雒妃在罗汉榻上想了半晌,厢房里八角宫灯悠悠然亮起,她才唤首阳进来道,“多注意一下连泠玉,给本宫盯死了。” 首阳点头,“是,婢子记下了。” 六宫娥这才鱼贯而入,与雒妃梳洗沐浴,又是一番珍珠玉屑面敷脸,花香凝露抹全身。这般倒腾完,已是一个时辰后,雒妃已昏昏欲睡。 首阳也没吵醒她,令鸣蜩与季夏轻手轻脚地抬上床榻,然后又熄了几盏宫灯。她则在外间榻上和衣眯了会。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东方才泛鱼肚白,晨曦微光。 凤窝岭外的朱雀军大军开拔,稍后半个时辰后,雒妃的金辂车和太后的鸾驾出了城,浩浩荡荡往京城的方向去。 这一路便是再太平不过,雒妃算着时间,与太后还有息芙母子三人,走一路就游山玩水一路,遇热闹繁华的城镇,定要进去逛上几天。 上官宵有好几次提出想让大军先行回京,然都让雒妃一口驳斥了回去,她也就一句话,若是再有刺客。谁担当的起? 上官宵呐呐无言,脸都憋红了,也找不到借口反驳。 故而,万数的朱雀大军护送太后等人,日行不过数里。慢如老牛破车一番,偏生谁也不敢有怨言。 雒妃对朱雀大军也阔绰,每每到个城镇,她定然包上城中最好的酒楼,天天美酒。顿顿佳肴地犒劳大军,晚上还有歌舞助兴,好不快活。 对她这样腐蚀人心的举止,太后只笑笑,并不指责。就是秦寿也乐的与大军同乐,上官宵本还顾忌几分,可几次下来,他也就不操心了,反而还与秦寿称兄道弟上了。 唯有息芙觉得自家姊姊真真的心黑。不见她来硬的,一径的糖衣炮弹,约莫到了京城后,这支大军可能谁都不记得,但一定记得雒妃长公主的威名。 雒妃在花钱如流水的当,她的剿灭凤窝崖的奏疏却是到了京城。 奏疏里,她并未多提私军之事,只是简单讲了下自个这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出征便凯旋的风光。 皇帝息潮生收到奏疏的第二天早朝,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身边的太监将雒妃的奏疏一字一句的念上好几遍。 然后在朝臣一片不知真心假意的恭维声中。他以雒妃长公主聪慧无比的名头,往公主府里赏了好些稀罕又值钱的玩意,那架势大有将国库一并搬到公主府的架势。 还下旨,要好生犒赏此次前去兰安接应太后的朱雀大军,着其劳苦功高,准休养生息半月可不归营。 这圣旨一下,同样受到上官宵密报的上官寂顿好一阵的发懵! 第160章 公主:做梦,本宫才不会去求驸马 皇帝息潮生的动作很大,他几乎巴不得整个大殷都晓得雒妃的此次的功劳。 故而他接下里的日子里,那双桃花眼见谁都是笑容满面。 且他还开始在准备太后的千秋之事,以孝心为由头,责令文武大臣并九州藩王上酹金助祭,非的要给太后办个盛大的千秋。 朝臣自是不愿,可皇帝以孝心为由,那便是谁都没法拒绝的。 有那等朝臣兢兢颤颤的想方设法酹金,也有早看出皇帝心思的,敷衍了事,并未多放心上。 而九州藩王,不管心底是何想法,至少面上是过的去的,不会让谁难堪。 除此之外,息潮生一声令下。为太后歌舞助兴的事就交到了如今已是芳仪的凤锦绣手中,这叫旁的妃嫔好生眼热,毕竟谁都晓得,目下中宫无主。 且息潮生还在太后回京之前,又见了顾家顾沿之一次。他本是想说几句亲近的话,可顾沿之一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模样,叫皇帝瞬间就没了心思。 顾沿之走后,息潮生心中不安定,他还将禁军顾统领召来。好生叮嘱了番,务必太后回京千秋之日,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这番完事,息潮生就数着日子等太后与雒妃回京。 十来日的功夫一晃而逝,雒妃一行人距京城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 而且再有一日,朱雀大军就要先行转道回军营,剩下的谋划,便要看到底谁棋高一招。 七月二十七,朱雀军已回营,且也接到了皇帝休养生息,可半月不归营的圣旨,不说营中将士还来不及欢心雀跃,早等着的上官寂忽的出现在营中,并传令下去,这半月,任何人不得出军营半步! 当即就有机灵的将士嗅到一股子不同寻常的意味。 可上官家这样发了话,前还有皇帝的圣旨在,即便军中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可到底没人真敢忤逆上官家。 而雒妃没回公主府,她直接与太后一并进宫。 进宫的一路,已经是张灯结彩,红纱灯笼高高悬挂,并有五色彩绸迎风飞舞,好不喜庆。 皇帝息潮生早早就在宫门口候着,他见太后的鸾驾徐徐而来,当即撩袍迎了上去,面色激动的道,“潮生见过母后,母后一路可辛苦?” 他竟是自称名讳。半点都不摆皇帝的架子。 太后从鸾驾上下来,她轻衣从简,眉目略显疲惫,可还是嗔怪道,“圣人岂可没了规矩,再者,有蜜蜜在,且一路宫娥伺候,哀家并不辛苦。” 皇帝息潮生见着雒妃与息芙随后下来,他目光上下看了雒妃一遍。见她精神尚好,便桃花眼弯了弯,眸色发暖地笑了,“是朕无状了,不过是挂念母后了。” 说着,他上前搀着太后一只手,雒妃赶紧上前,扶着太后另一边,转着眼珠子问道皇帝,“哥哥怎的就不问问蜜蜜可还好?” 息潮生见她那娇俏的小模样。心底便开怀起来,“蜜蜜定然是好的不得了的,凯旋而归,哪里会不好呢?” 对息潮生的取笑,雒妃摇着太后的手道。“母后瞧瞧,哥哥惯是这样欺负蜜蜜。” 太后左右看看,见自己一双儿女美满,遂无比的满足,这种血脉的亲情,却是江山权势根本比不了的。 如若不是先帝去的早,大殷又岌岌可危,她那里想做这个摄政太后? 落在后面的息芙面有羡慕,她其实也想上前说几句,可太后左右已没了位置。她也晓得自己并不受皇帝的待见,故而捏了捏手心,掩去心里的小失落,齐刘海下的小脸又是笑眯眯的。 同样落在后面的还有驸马秦寿,他也一眼不落的将太后三人的互动瞧在眼里。他倒不是羡慕,反而是多多注意了雒妃的神态,发现目下她的神色,竟是最为轻松自然的,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倨傲冷笑,就和个普通的娘子一般无二。 一行人走回太后的烟波宫,宫里一众宫娥早准备妥当,只等太后回来罢了。 太后换了身衣裳,又稍作休息,这才出现在偏殿,她挥退左右,殿中就只余皇帝、雒妃并秦寿以及息芙几人。 她适才面色一厉道,“圣人,目下京中之势如何?” 皇帝见太后并未避讳秦寿与息芙。他便如实道,“上官家与恭王快做不住了,就在母后回宫前,朕收到密报,初初回营的朱雀军已经让上官寂禁在了营中,他这是在抗旨!” 说道最后一字,皇帝显然是十分愤怒了。 太后并不意外,“顺王呢?” 皇帝皱眉,“并无旁的动作,每日只知吃吃喝喝。朕瞧不出他想干什么。” 听闻这话的秦寿眉头一皱,那线丹朱色倏地明显起来,雒妃瞥见他的神色,微微发怔,继而她问。“驸马以为顺王会如何?”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实在不该问他。 秦寿眉头已舒展开,他依然面无表情,“谨慎些的好。” 旁的却是再不肯多说,雒妃跟着皱眉,她分明从这话里听出来敷衍之意。 太后轻咳一声,转过话头,“驸马说的也对,谨慎些的好,不过宁王那边,勿须担心,哀家自有法子应付。” 皇帝点头,提及宁王,他又多看了息芙一眼。只见她低着头抠着自个的手指头玩,一副胆小瑟缩的模样。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就听太后又道,“明日便是哀家千秋之日,如果可以哀家并不想圣人冒这个险。” “母后……”皇帝喊了声。 太后摆手。微有叹息,“今晚就别出宫了,也省的出意外。” 雒妃点头,公主府虽在外皇城,可在这深宫之中。她从前住的殿宇自然还在的。 母子三人又说了些旁的,唯独秦寿与息芙一言不发。 时辰晚了,雒妃带着秦寿与太后离别,息芙也是敛衽行礼,与雒妃一道离开。圣人遂送了雒妃一程。 穿过御花园后,便只余雒妃与秦寿两人,并身后跟着的宫娥。 雒妃踏着月色,她面目神色不定,有些忧心明日之事。又觉得心头惶惶无所依。 站在她从前住的河洛宫,她忽然顿脚,见宫娥离的尚远,唇动了动,还是小声的问道,“秦九州,明个一切都会顺利的吗?” 秦寿定定望着她,见她眸底无措,这样的神色她极少在他面前显露,最多的时候都是色厉内荏。倔强得让人头疼。 不过这会,他还是微微一笑道,“会的,公主关心的人,都会无碍。” 末了,他又多加了句,“不然,公主恳求九州,九州自然保公主安然无恙,如何?” 根本还来不及感动,雒妃一下就冷了脸,她板着扬起下颌,朝他鄙夷的冷哼了声,转身进殿,留给秦寿一道翩然纤细的背影。 第161章 公主:今年过生不送礼 七月二十八,宜祭祀,求子,祈福,动土,忌婚葬,出行,安床。 卯时中,雒妃在首阳的伺候下迷迷糊糊地转醒过来,绀香与她挑了身葡萄紫撒虞美人花亮缎粉曳地长裙,裙摆还坠着各色宝石,奢华非常,臂间一月白流苏披肩,走动之间,轻微浮动,十分好看。 莺时与她绾了个庄重的高髻,并钗十二幅的青鸟红宝石簪,眉心一点朱砂。贵气优雅,带着不可亲近的逼人威势。 秦寿在殿门口等着她,他今日穿着暗红色的藩王朝服,白玉冠束发,眉目俊美无尘,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雒妃甫一处来,秦寿上下打量了她,然后从袖子里摸出对南海珍珠的耳铛来。 雒妃不解,这副耳铛样式简单大方,可在今个太后千秋的场合就稍素净了些。 秦寿也不解释,他拿起一只珍珠耳铛,两指轻轻一扭。那珍珠铿的一声就从中弹出中指长的细针来,针尖泛蓝,分明是还淬了毒药的。 另一只耳铛,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就有白色的粉末从珍珠中飘散出来,雒妃毫不怀疑,这粉末定然也是能要人命的。 这下她半点都不嫌弃,几乎是抢的从秦寿掌心抓过珍珠耳铛,不用首阳帮忙,她自己就戴上了。 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施施然先往太后的烟波宫去。 半路上,还遇上了息芙,息芙今个的装扮较之从前,已经好上太多,不过头面与雒妃一比,还是少了些。 雒妃微微皱眉,遂从腕上退下一对赤金掐丝镶七彩碎宝石的镯子给她戴上,末了她还撇嘴道,“土气,也就你戴着还凑合。” 若要换个人听了这话,非的气闷记恨上不可,但息芙已经很是了解雒妃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她笑眯眯地转了转手上的金镯子,镯子很是精巧,又带着俏皮,的确是适合她。 她便伸手挽着雒妃蹭过去道,“姊姊眼光真好,我也觉得很好看呢。” 雒妃微微勾起嘴角,一拍她手背,“站直了,真是有失公主的颜面,莫说是本宫瞧着不顺眼,就是母后也是同样不待见的。” 息芙一下抬头挺胸,学着雒妃的模样,双手拢着搁在腰腹间。 她眼梢看雒妃,发现她每走一步。不仅步伐一样大小,就是走动之间,发髻上的步摇金钗,都不会晃动一下。 息芙暗自咂舌,她从前在现代,看书上说古时礼仪甚严,走起路来,连头上的簪子都不能晃动,当时还觉不太可能,可目下,她姊姊一身宫廷礼仪规范的堪比模范,簪子不能胡乱晃动这样的不雅举止。根本就不可能在她身上发生。 她自然也不让太逊色,故而有模有样的学雒妃,总是姊姊怎么做,她就怎样,不出错就好。 一行人三人到了太后的烟波宫,太后已经身穿暗紫绣八宝吉祥云纹的制式朝服,头戴金冠,不到四十的脸上,肤白无皱,一身历经风雨才沉淀出的稳重威势,叫人根本不敢抬头直视。 雒妃却是无甚有感觉,她行了礼后。便笑着到太后面前道,“今日是母后的千秋,母后什么都不缺,故而蜜蜜略备薄礼,母后莫要嫌弃。” 太后嘴角上翘,眉目的冷冽刹那散的一干二净。“哦?那快送上来给哀家瞧瞧,只要是蜜蜜送的,就是一片纸,哀家都喜欢的。” 雒妃当真不可能送片纸,她一拍手,首阳便手持红漆金边的托盘进来,雒妃从托盘中拿起生辰礼,却是一只雪白的罗袜,那罗袜只边角有浅淡的竹叶纹。 太后一愣,“一只?” 雒妃笑了,她看了眼底下的息芙,息芙福至心灵。略带讨好的开口道,“儿臣今日也与母后备了生辰礼。” 太后目光落到息芙身上,嘴角的笑意瞬间就淡了少许。 息芙当没看到,她身边的宫娥也捧着红漆托盘进来,她同样从托盘中拿出生辰礼...... 恰好是另外的一直罗袜,与雒妃手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太后怔忡。她实没想到今年的千秋,不仅会收到两位公主的生辰礼,而且还会是这样的礼。 雒妃自不必说,但之于息芙,她心里的感情就复杂起来。 “有心了。”良久,她音色不明淡淡的道。 秦寿适时开口。“微臣也有礼要送太后。” “哦?”太后按下这茬不提,挑眉看着秦寿。 秦寿点点头,早吩咐好的两小太监便吃力地抬着尊盖了红绸布的物什进来,秦寿也不卖关子,他揭开红绸,一尊半人高的血玉红珊瑚当即刺的人睁不开眼。 血玉红珊瑚不稀奇。可这尊珊瑚奇就奇在,那模样长的竟像是尊莲座观音,叫人叹喟。 果然,这礼颇得太厚的欢心,她竟亲自走下座,绕着走了几圈。还摸了摸,末了道,“摆哀家的寝宫去。” 雒妃瞬间就觉得自个的礼寒酸了些,她轻轻冷哼了声,抢过息芙手里那只罗袜,凑着一双。塞给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娥,当即就给了驸马一个冷眼。 瞅着时辰,皇帝那边的太监过来回禀,“启禀太后、两位公主和驸马,朝臣已尽在东鹿苑,九州藩王贺礼也到了。圣人有请太后移驾。” 雒妃面色一凝,她晓得此去东鹿苑,就算是正式与上官家和三王撕破脸皮。 太后手一扬,搭在雒妃手上,让她扶着点,字字珠玑的道,“摆驾东鹿苑!” 宫外便响起小太监连绵不断的尖利唱喏声,这叠声唱喏一直蔓延至宴饮朝臣的东鹿苑。 皇帝息潮生早等着,甫一见雒妃搀着太后由远及近,他不自觉摩挲起腰间的龙纹玉坠来。 “太后驾到!” “雒妃长公主驾到!” “千锦公主驾到!” “驸马容王驾到!” 前三人并不让人意外,而让人吃惊的是容州容王秦寿竟是太后等人一道过来的,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雒妃与息芙一左一右,站在太后身边,秦寿却是只得在自个藩王的位置上坐定。 太后站在高位上,与皇帝的龙椅有段距离,且她的位置还在龙椅稍下一点的位置,因着皇帝并无子嗣,旁的手足兄弟皆在任上,此次并未召回京来,故而太后再下的位置便是雒妃与息芙的。 其中雒妃左手边,还空着把该是驸马做的椅子。 不过秦寿自来还有个异姓藩王的身份,故而他是既可坐驸马椅,又可坐在藩王位置上。 雒妃并未因此就有不满,她大方地让人将那张椅子挪到秦寿藩王那边去,并将他原本的藩王椅给换了。 这下就是在藩王的位置上坐着驸马椅。 秦寿欣然接受,那驸马椅却是要比周遭的椅子都要高一些,故而他这一坐下,便鹤立鸡群,打眼的很。 先是大殷朝臣齐声应喝太后秋千祝词,太后喊平身,紧接着便是皇帝一人的祭贺表文,洋洋洒洒他说了半刻钟。 太后颔首,聊表几句,大意为勉力之语,并期望大殷风调雨顺。 尔后才是雒妃与息芙两人与太后贺寿,最后便是后宫妃嫔上前与太后见礼。 因着中宫无主,皇帝有意抬举四大世家的凤家,便暂时将中宫之权悉数给了凤锦绣。 凤锦绣也是个争气的,硬是在后宫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独占几分皇帝的恩宠不说,还将一应妃嫔管束的妥妥当当。 就是这次千秋盛宴,那也是她操持的。 这些,太后自然晓得,她见当头的凤锦绣温婉大方,一身气度比之已故皇后,半点不逊,她满意地点点头,加之那么点拉拢凤家的意思。她便慢条斯理的道,“听闻今个这一切,都是媛芳仪操办的?” 媛为凤锦绣入宫的赐字,以示皇帝对她的另眼相看,芳仪乃品级。 凤锦绣上前半步,低眉顺眼的道。“一应都是臣妾该做的。” 太后面上矜持,转头笑着对皇帝道,“要哀家说,媛芳仪甚为辛苦,圣人该将媛芳仪的品级升一升犒劳犒劳才是。” 皇帝自然称是,且还顺势就道,“媛芳仪劳苦功高,晋封惠妃。” 此话一落,凤锦绣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当即后宫其他妃嫔跟着道,“恭喜惠妃娘娘!” 凤锦绣愣愣地让人平身,她不自觉转头看了眼皇帝,见皇帝面上含笑得对她点点头,她遂深呼吸一口,稳着心神,带着妃嫔退下了。 眼见时机恰好,皇帝多看了几眼上官寂与三王的方向,他唇一启就道,“日前与各位爱卿说的酹金,都呈上来与太后瞧瞧,朕也好以表孝心。” 最后一字音方落,整个东鹿苑瞬间安静无声! 第162章 公主:本宫就是欺你太甚又如何 凡为上贡的酹金,自然是有成色要求的,可这成色到底如何,还不是皇帝瞧后说了算。 底下的朝臣没人动,谁都不敢当做这个第一人。 皇帝息潮生面色渐渐难看,他目光在往日这些自诩为他肱骨大臣的身上一扫而过,就拂袖冷哼了声。 这当,驸马秦寿忽的起身,他身姿颀长,本来那驸马椅就比周遭旁人的高,坐着很是显眼,但这站起来,就更是挺拔。 他拱手朝皇帝行了一礼,字字若冰珠炸裂刺人非常,“臣有酹金千两,愿献上为太后祝千秋!” 话音方落,当真就有一众小太监抬着好几口的箱子进来,那箱子还特地用彩绸绾了花结。 五口漆红楠木箱一一打开后,顿金光闪闪的耀眼光芒射出来,叫人忍不住微微眯眼。 箱子里,随意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金樽器皿,还有精致的金雕品,无一不闪,无一不金。 雒妃微微撇了撇嘴,眉目不屑一闪而逝,别人不晓得,她可是清清楚楚,这千两的黄金,根本就是凤窝崖上秦寿分到的部分赃物,他只不过找人融金后另铸了。适才又拿来讨太后欢喜,还顺带给皇帝哥哥长脸了。 她觉得这人真是奸诈,上官寂这样的老狐狸也是根本比不上他。 皇帝息潮生一手搁腰腹,一手背身后,缓缓走下龙椅,站在几口箱子面前,捻起盏三角金樽,那亮澄澄的金黄色,显然是成色十足的,且颇为沉手。可见也是实心的,半点都不掺假。 息潮生满意地笑了,“驸马的心意,朕个太后瞧的明明白白,是个好的。” 秦寿微微一笑,“圣人谬赞,一应都是臣该做的。” 息潮生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一切尽在不言而喻。 他不管旁的朝臣是何心思,那几口箱子。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留在殿中,背着双手环视一圈道,“驸马的酹金诸位爱卿也是看到的,想必诸位所献的酹金定然也是不差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旁的大臣不得不硬着头皮将准备好的酹金送上来。 有太监专门收敛,也有专门唱喏的,皇帝挨个地看,看过一个,身后的太监就扯着嗓子道,“左中侍郎酹金一百二十两。” 这些酹金。大多是重新融的,被铸成了或杯盏碟盘,或香炉金瓶的模样,端的是各种吉祥的寓意。 息潮生不慌不忙,嘴角含笑,很是喜庆好说话的模样。 而上缴了酹金,顺利过眼的大臣,皆悄然捻袖擦汗,如蒙大赦的神色。 终于,息潮生走到一言官面前,那言官从前乃是司马家的门生,官职不高,可胜在言官太过特殊,且并不受皇帝的喜欢。 那言官也是个迂腐顽固不化的,他竟掏出堪堪五十两的金杯来,那金杯小,也制的粗糙,一看就很是敷衍。 息潮生嘴角的笑意倏地就冷了,他瞥了眼那金杯,淡淡的道,“如此暗淡的酹金,爱卿是在糊弄朕不成?” 这一声龙威喝,回荡在整个东鹿苑,殿中众人情不自禁都屏了呼吸。 那言官色厉内荏,还以为这是在朝堂之上,拂袖义正言辞的道,“臣官小俸禄少,故而只能拿出五十两,且臣以为酹金之事,实为强迫之举,本就是欠妥当。” “放肆!”息潮生冷若冰霜,他目光锐利如刀地盯着那言官,抿着唇,半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怒火,“朕以为此人不仁不慈,且无孝心可言,并以官位甚轻为由,敷衍与朕。” 往日里的息潮生多是温润如水,多数的早朝上,都会让人忘了他还是个帝王,故而还觉他并无威严。 然而此刻,他浑身上下那迫人的威严以及盛怒,叫那言官身子一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息潮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的道,“来人,夺去此人官帽、官印,贬为庶人,用不录用!” 那言官眼前一阵发懵,有禁军来拖他出去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大声喊着,“圣人饶命,圣人开恩哪……” 然息潮生不为多动,他一甩袖子,继续看剩下的酹金。 旁的朝臣,皆低头不言,有觉得自个酹金不足,还悄悄补上的。 随后,息潮生又以同样酹金成色份量不足的理由接连贬去数位大臣,其中被贬的大臣中,要么就是四大世家的人,要么就是上官家一系的,再则便是与三王有勾结的。 杀鸡儆猴,不外乎如是罢了。 终于到了上官寂面前,息潮生抬眼看他,只见上官寂眼观鼻,鼻观心,拢着双手老神在在的模样。 他的面前,却是只有一锭二十两的金元宝。连重铸都给省了。 息潮生似笑非笑的道,“上官爱卿,莫不是也是嫌朕给的官轻了不成?府中金子不够?是以也不融一下。” 上官寂颌下黑须一抖,耷拉着眼皮回道,“回圣人话,微臣以为礼轻情意重,再有天大的孝心,情意到了即可,礼那都是身外之物,不可看中。” “哦?”息潮生伸手拿起那锭金元宝,上下抛着掂了掂,“上官爱卿多言甚是,朕也是这样以为的,不过爱卿这二十两竟是最少的,爱卿以为是否说的过去?” 上官寂面色不变,他又道,“说不说的过去,端看圣人如何看了。” 息潮生嘴角有笑意,可那笑并未到眼底,还在眼梢就凝结为了化不开的冰霜。“那么爱卿以为,朕是如何看的?” 听闻这话,上官寂终于撩起眼皮,看了息潮生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臣惶恐,不敢揣测圣意。” “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息潮生声音猛地拔高,他将就手里的金元宝,朝着上官寂面门就砸过去,“都敢经视朕到这样的地步。上官寂,你是想反了不成?” 上官寂头微微一偏,躲过那锭金元宝,依然云淡风轻的道,“微臣不敢。” 息潮生接连冷笑,他头上的九龙冠晃动的厉害,显然是被气狠了,他一脚踹到上官寂面前的案几,下旨道,“传朕旨意。上官寂藐视天威,举止无状,不知轻重,夺去上官家朱雀营之权,上缴朱雀军虎符,念在上官寂一朝元老,朕可免其死罪,但活罪难逃,杖责五十,撸去大将军之职!” 这圣旨一落,满朝哗然,有那等朝臣这才反应过来,今日这酹金之事,原是冲着上官家去的,起先被贬的那几人,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 上官寂隐在袖中的手一抖,定定看着息潮生好一会,这才亲自摘下官帽,然朱雀军的虎符,他却是没拿出来。 “臣,遵旨!”他双手将官帽奉上,单膝跪下道。 站他身后的上官宵,跟着拖脱了官帽跪下来。 自有太监将上官寂的官帽取走,息潮生紧紧抿着唇,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上官寂,半晌无话。 这时,靠前做在亲王位置的恭王忽的站起身,他手里还端着酒盏,神色却是诡异的。 息潮生看向他,就听恭王道,“圣人切莫冲动,上官将军从前也是战功卓越,威名赫赫,就这样被贬,怕是朱雀营中有人非议。” 闻言,息潮生冷笑一声,“哦?既然如此,恭王皇叔以为呢?” 恭王腆着将军肚笑道,“让上官将军与圣人认个错不就行了?至于酹金后续补上即可。” 息潮生眸底已泛出杀意来,他目光在恭王和上官寂身上来回打量。末了是死而非的道,“朕不知,皇叔与上官爱卿的关系竟是这样密切了。” 这话让人背心发冷,恭王脸上的笑意收了收,讪笑几声,“圣人说笑了,吾只不过是为上官将军可惜罢了。” 息潮生背剪双手,扬起下颌,“皇叔如此可惜,不若替上官爱卿受过如何?” 恭王一愣。他好似没反应过来,手一个没拿稳,那杯盏嘭的就落地碎成片片,他的袍摆溅了一团的酒。 息潮生桃花眼微微一眯,果然有顾统领冲的进来,拱手跪下面带急色的回禀道,“圣人,上官家的上官烨擅自调动朱雀军,目前整个宫廷悉数被朱雀军团团围住。” 息潮生眸色一厉,身上汩汩的怒意弥漫出来。他就对上官寂问道,“上官家真是好的很,一个并未出仕的子弟,竟然能调动朕的朱雀大军,谁给你们的胆子?” 上官寂缓缓站起来,他还弹了弹袍子,嘴角一咧,就露出古怪的笑容来,他蔑视地看了息潮生一眼,转身就对恭王抱手道,“恭王若不嫌弃老夫上官寂一身老骨头,上官家愿誓死效忠恭王!” 说着,他一撩袍摆,居然朝恭王跪下了! 他这一举动,满朝哗然,旁的大臣惊疑不定,其中上官家一系的朝臣,也跟着站出来,毫不犹豫地跪在上官寂身后,用无言的行动表示支持恭王。 与恭王同坐的宁王和一直不甚有存在感的顺王对视一眼。皆挪的离他远了些,不搀和进去。 恭王没注意宁王和顺王的动作,他面带嘲讽地看着息潮生,又瞥向太后,皮笑肉不笑的道,“太后,圣人,这绝非吾愿,但吾也不曾想到啊。” 太后一拍扶手,猛地起身。怒视他道,“恭王,好手段!” 息潮生没说话,但他神色不太好看,太后倨傲的道,“是不是接下来就要威逼圣人些禅位诏书,让你恭王坐上龙椅啊?” 最后一字尾音拉长,带出莫名的胆寒意味。 恭王心头略疑惑,今日之事好似太过顺利,是以他谨慎的道,“皇嫂莫要膈应吾,吾不是做圣人的料。” 他说完,还转头对上官寂道,“上官将军,你莫陷吾与不义。” 上官寂冷笑一声,手指苍天道,“息潮生小儿,优柔寡断,生而无主见,如此懦弱之人。如何堪称帝。” “我泱泱大殷,恭王若不站出来,怕是将时日无多,日暮西山矣。”他还演上了,自个说的老泪纵横。 恭王不吭声,也不谦辞了。 息潮生面有发白,他晓得自个优柔寡断这点是不好,可上官寂当着群臣的面这样说,他还是觉得心里不太好受。 一直冷眼旁观的雒妃见不得皇帝哥哥让人欺负,她冷哼一声,拂袖气势蜚然的道,“狗屁!上官寂,上古圣人的忠君爱国之道都让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想造反就明说,莫扯这些没用的,唧唧歪歪,本宫看你那张嘴就和妇人裹脚布不遑多让。” 她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霹雳啪里的抢白继续说,“你若直接当着上下群臣的面,说你上官家和恭王勾结,想要造反,本宫还能高看你一分!” “竟说些虚伪做作,让人平白作呕的话,你那张老脸也不嫌臊的慌,本宫都替育你成人的父母感到丢脸!” “你这样的举止,本宫倒觉得民间有句话很是适合你。” 见众人都在听,雒妃勾唇点笑,艳若海棠的红唇,却带着十足的不屑和讽刺,“简直是当了女表子还想立牌坊。那等卑贱的风月伶女支都比你知羞耻!” 雒妃向来就是个说话毒辣的,且怎么让人不痛快怎么来。 这几句话出去,当即就让上官寂老脸涨红,愤怒的很,却邪火没处撒,就是恭王脸上也不太好看。 而旁的朝臣,竟有悄悄低下头,以宽袖遮掩,抖着袖子在笑的。 “呵……”秦寿倏地轻笑出声。 旁人不敢明目张胆的笑,可秦寿半点都没顾忌。见雒妃这样的冷嘲热讽,说话不客气,也不留余地,从前这些话可都是只对他骂的,今个他见着她骂旁人,心里诡异的升起一股子的满足感。 他这一笑,所有的目光都扫了过来,秦寿瞧着嘴角摆手,十分不心诚的轻咳一声,附和着雒妃道。“臣以为,公主说的十分在理,也实在中肯。” 上官寂盛怒到涨红的脸瞬间就铁青,恭王抬眼,瞧着秦寿神色难辨,看不出情绪。 秦寿还嫌不够乱,末了添了一句道,“我也以为,上官将军还多思量思量公主的话,需知。就九州晓得的,可不是谁都能得公主这样的骂。” 可不,从前就只那样骂他一人来着。 上官寂觉嘴里发甜,他咽下咬破了舌尖后涌出来的那点腥味,但站在他身后的上官宵却是个忍不住的,他一下冲出来,脚一跺,怒瞪雒妃,“公主,欺人太甚!” 第163章 公主:驸马,少和不三不四的人玩 上官宵这样的挑衅,雒妃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她扬起下颌,身上气势半点都不输太后,“本宫就是欺你太甚又如何?总是你上官家没个忠心的,都想要反了,还不许本宫欺一欺不成?总比尔等人头落地后,没的欺来的好。” 上官宵接连冷笑,他正要说什么,上官寂伸手一拦,站出来望着雒妃道,“今日一切,老夫可都是被逼的。” 听闻这话,雒妃简直想啐上官寂一脸唾沫星子,她见过秦寿那样无耻的。可不想上官寂竟也是。 她没做出这样不雅的动作,息芙却是忍不住了,她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冲到上官宵面前,踮起脚尖。当真吐了他一口唾沫。 那口清清亮亮的唾沫星子沾在上官宵胸口,真真醒目。 东鹿苑瞬间再次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息芙,连息潮生脸上也有错愕。 息芙这会才心有戚戚,她回头看了雒妃一眼。见自家姊姊一挑眉,她才想起自个的公主身份,然挽救不急,她都能预见日后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笑话她粗鲁无礼。 她哭丧着脸,又瞥见上官宵面色青白。瞪着大眼,臂上肌肉凶狠地鼓胀起来,她心头一慌,拉着息潮生的袖子,躲到他身后去了。 谁也没注意,一边的宁王也是颇为意味深长地多看了息芙一眼。 纵使对这便宜妹妹无甚感情,可总是都姓息,故而息潮生也就随她,没将人推出去。 这等变故不过就是在电光火石间,太后不轻不重地咳了声,面色肃然的道,“恭王,还有上官老匹夫,有甚招尽管使出来,哀家今个都接着。” 上官寂也不多论,他接连击掌三下,当即就有手持长枪的朱雀军威逼着宫廷禁军,一步一步逼进来。 当前一人,赫然是上官家最小的幺子上官烨,今个,他也是手拿利剑,眉目之间哪里还有斯文书卷气。 他隔着禁军,瞧着上官寂与上官宵无事,这才紧了紧手中的剑。 太后缓缓起身,她从高台上拾阶而下。曳地的暗色袍摆簌簌而响,雒妃扶着她,息潮生也走了几步,站到太后身侧。 太后那双潋滟桃花眼,此刻冰冷无情,眉目又有着不可一世的霸气,她目光从上官寂身上划过,落到恭王身上,“恭王,你真是铁了心今日要对哀家母子几人赶尽杀绝?” 当着群臣的面。恭王哪里敢真应这话,他搓着手,动了动唇,就是不说句肯话。 上官寂哼了声,“老夫誓死拥护恭王!” 闻言,太后倏地就笑了,她肤白貌美,那张脸,与雒妃十分相似,可长在她身上。却另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又无法移开眼的威仪和稳重。 然她说出的话,泠泠透心,“圣人,下旨吧。” 息潮生当即正色道,“奉天承运。恭王野心勃勃,与世家上官竞相勾结,意图谋逆篡上,此等罪大恶极,不可饶恕。贬黜恭王亲王之位,贬为庶人,永世兴乞为生,世家上官,枉为臣子,既无忠心又不忠君,当满门抄斩,钦此!” 恭王脸色一变,他从亲王椅上走下来,站在上官寂那面,“圣人,当真要做的这样无情?” 息潮生愤然拂袖! 早有忠心耿耿的朝臣看不下去,跳将出来驳斥上官寂与恭王,“尔等果真如雒妃长公主讲的那般,好生无耻,这都带着大军行逼宫之举,竟还妄议圣人无情,莫不是要让圣人于尔等退位诏书,才算仁慈?” 有一就有二,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朝臣站了出来。总归不是上官家与恭王一脉的,皆言辞凿凿,怎么狠毒怎么说。 站在上官那边的寥寥几人,不甘示弱,也撩起袖子反驳过去。 两方人马。你言我语,吵的不可开交,特别是那等文臣,嘴皮子一番,简直黑的能说成白的。 上官寂没吭声。他不过瞅准了,猛地往前一步,抓住骂的最为厉害的一名文官,五指合而为掌,一掌拍在那文官胸口,当场将人扇出去数丈远。 那名文官口吐鲜血,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瞬间毙命! 此举震慑住了整个东鹿苑,让旁的朝臣噤若寒蝉。 息潮生怔忡片刻,当即反应过来。怒喝道,“上官寂,朕不仅要抄尔满门,还要诛你九族!” 太后神色也很是凛然,她显然也没想到上官寂竟然敢当场杀朝廷命官。 原本离的老远的秦寿见状眉头一皱。他不动声色地过来,站在息潮生丈远的地方,以恐上官寂与恭王狗急跳墙。 恭王敏锐地注意到秦寿的动作,他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望着秦寿道,“容王,还不速速动手,早日了解此事,你我早先达成的条件,本王自会应你。” 听闻这话。雒妃目光锐利地扫过去,她死死盯着秦寿,目色不明。 秦寿没看恭王,反而再是认真不过的回看雒妃,“公主当清楚,此前与恭王谈条件的,并不是现在的我。” 旁人兴许听不明白,可雒妃一瞬间就懂了,之前与恭王勾结的秦寿自然不是目下这个想起前世之事的驸马。 恭王却是冷了脸,“容王,这是何意?莫不是要言而无信不成?” 秦寿施施然冷淡淡地看了恭王一眼,那一眼轻蔑到了极致,“无甚意思,没的兴致与你玩了便是。” 他就差没直接说,就是耍着你玩。又忽的没了兴趣。 恭王一口血哽在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憋屈至极,他咬牙。面色有扭曲,“希望一会容王还是能这样云淡风轻才好。” 秦寿眉心那一线丹朱色微微一深,“恭王若再多威胁九州一句,九州怕是会忍不住先出手,九州一出手。在座的约莫没人能救得你了。” 他不仅这样说着,还摊开修长匀称的右手看了看。 恭王不自觉后退一步,他冲上官寂使了个眼色,上官寂当即手一挥,本就威逼到了殿门口的朱雀军又近了几步。 已有朝臣和家眷被逼至角落。不敢随意动弹。 上官烨却是个有脑子的,他还晓得要将朝臣与天家的几人隔开,如此整个东鹿苑尽在掌握之中,他这才走到上官寂面前,站在他身后。 “圣人,写退位诏书吧,”上官寂淡淡的道,他耷拉的眼皮下时不时蹿过精光,“臣会念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与恭王求情,饶你们一命。” “哼,”雒妃冷笑出声,她站出来,隔绝开上官寂看向皇帝的目光,临到这样的境地,她一如既往的嚣媚而明艳,“上官老匹夫,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话音方落,她一拂袖,又冲周围的朱雀军高呼一声,“尔等既为大殷将士,保家卫国,保的小家,卫的又是哪国?” 第164章 公主:谁有本宫厉害 若是雒妃没有带这万数的朱雀军去往兰安接应太后,也没有亲率人马凤窝崖围剿匪患,还将俘获的人马编入朱雀军中,秦寿也没有去军中示威,亦或她也丝毫都没犒劳过大军。 即便此时她问的再是掷地有声,约莫也是没人认识她,更勿论回答她的问题。 而此时,她的相貌早印入了每个朱雀军的心里,且大伙还晓得雒妃长公主,不似普通娘子。有手段有胆魄,既豪爽又巾帼不让须眉。 故而对她的问话,诸多的朱雀军想也不想,张口就答,“卫我大殷!卫我大殷!卫我大殷!” 接连齐齐三声,响彻云霄,还蹿出老远的回音来,经久不休! 上官家的人顿面色一阵难看,谁也没想到雒妃在朱雀军中竟有这样的威严。 雒妃面有冷笑,眉心一点朱砂艳丽无比,她身上又有着不可近人的倨傲,她看着上官寂,红唇一启又娇喝道,“既卫我大殷,而今上官老匹夫抗旨不尊,私自调动大军行逼宫之举,诸君也要和他一并谋逆造反不成?” 果然,手持长枪的朱雀军面面相觑,皆面露茫然和犹豫来。 上官寂大怒,“黄口小儿,信口雌黄,老夫今日,皆是被你息氏一族所逼,已经走到这般境地,谁还能有后路可退?” 皇帝息潮生目光环视四周。他声若雷霆得道,“上官寂妖言惑众,整个上官家当灭九族,然各位朱雀将士乃我大殷栋梁,朕此前就下旨,盖因朱雀营接应太后有劳,剿灭凤窝崖匪患有功,可休养生息半月不归营,如今诸位出现在此,定然是受了他上官家的蒙蔽,目下在列我大殷儿郎回头是岸的,朕绝不追究!” 这话像是一剂定心丸,让本就在犹豫的朱雀军瞬时就倒戈向了天家这边。 雒妃还多加了句,“圣人金口玉言,岂会作假,且从兰安至京城,诸位还信不过本宫不成?” 如果说息潮生的话让各朱雀军不再犹豫,雒妃所说的就彻底瓦解了最后的一点迟疑。 无数的朱雀军接连不断地扔掉手中长枪,手脚伏跪在地,冲着息潮生唱喏道。“圣人万岁,圣人万岁!” 上官寂父子三人,面色发白,对朱雀军的临时反水,上官寂最是难以接受,这支军在他手里一二十年,他早就将其看做自个的私有物,如今叫雒妃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掰扯翻了,哪里是能预料到的。 他抖着黑须,看着雒妃目光怨毒。“长公主,好手段,不过出京一趟,就悉数收拢了人心,老夫自愧不如。” 雒妃抿着粉唇,她只眸底泛冷光。 实际,哪里是她一人的功劳,这其中秦寿可谓功不可没,特别是那批凤窝崖被俘的私军,秦寿可是花费了好些心思。威逼利诱轮番上阵,还杀了好些刺头的,又以重利诱之,如此才或多或少地站在她这边来。 继而再将这批人打散了编入朱雀军中,时日虽短。可到底还是有些潜移默化的作用,再加之上官家干的可是谋逆篡位的事,名不正言不顺不得人心,故而才会让雒妃这样轻易的就策反朱雀军。 剩下的事毫无悬念,朱雀军中除了少少的数百人是上官家的心腹。旁的将士皆听从天家命令行事。 那数百人,雒妃半点都不留情,她也不过问皇帝哥哥的意见,直接一挥手,令道,“格杀勿论,不留活口!” 于是,当着上官与恭王一系的面,禁军扑将过去,犹如狼入羊群。不过半刻钟,东鹿苑殿门外,上百具尸体横陈当场,血流遍地,腥味冲天。 对手段这样狠辣的雒妃,太后十分满意,恭王已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少时日,她蔑笑道,“圣人仁慈,只将恭王贬为庶人,要哀家说,这一辈子,恭王就该呆在死牢里,不见天日的好。” 最后字音方落,太后一声喝,“来人,将恭王押入死牢,任何人不得探视!” “喏!”当有带刀禁军铿锵上前,一左一右押着恭王,就要拖下去。 恭王袖一挥,扬头道,“本王自己会走。” 往日宽和的脸上此刻尽是不忿的怨毒,成王败寇,他也无甚想不过的,不过...... “怎的,本王今日认栽,两位皇兄就以为还能活的逍遥自在?”他转头看着顺王和宁王,临到头还不忘挑拨一番。 宁王端着白玉酒盏,他慢条斯理地抿了口。嘴角露出个鲜少有人能看的懂的浅笑,“这就不劳恭王操心,汝之蜜糖,彼之砒霜,你又怎知你想要的就是本王想要的?” 听到宁王的话,众人一愣,雒妃更是多看了息芙一眼。 而顺王,自来无甚存在感,他个子并不高大,且瘦。眉目自有一番羸弱之感,身上半点皇族之气都没有。 他眯了眯眼,跟着笑道,“吾觉得宁王有一句话说的甚好,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恭王冷笑,宁王说那话,他可能会信,可顺王,他是半点都不信的,故而他狞笑一声,“本王就等着看两位皇兄的下场。” 说完这话,他大步往前,经过上官家父子三人时,他看都不看一眼。很快在众人的注视下出了东鹿苑。 上官寂却是忽的哈哈大笑起来,并在这种笑声中,噗的吐出一口血来,人也摇摇欲坠,仿佛就那么一瞬间他就老了十来岁。 “父亲……” “父亲!” 上官宵与上官烨同时扶住上官寂,两人脸上皆有担心,反而对目下的处境视而不见一般,亦是早预料过这样的结果。 上官寂缓了呼吸,他目若鹰隼的一一扫过天家人,尔后落在雒妃身上。好一会才道,“成王败寇,老夫无甚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该说是自有了反心,就一直提心吊胆的,如今一切尘埃落地,反而让人心里那块石头落下了。 对上官寂的处置,还是要息潮生来做才算妥当。 息潮生背剪双手,他面无表情,“上官氏,谋逆造反,罪无可恕,抄满门灭九族!” 他却是连任何人都不放过,这也是早与雒妃商议过的决定。 上官寂没有任何意见,他甚至还缓缓单膝跪下道,“罪臣,谢恩!” 但,就在这当,他还没站起身之际,锐利的长枪刺破匹练,嗤啦声中,迅猛无比的朝上官寂背心袭来。 第165章 公主:皇叔,你自个瞧着办 寒芒点点,像是利刃划破锦缎,势不可挡! 上官寂根本就没看到,他只觉劲风袭来,余光瞥见一抹锐利,不及反应,站在他身后的上官宵龇牙裂目,大吼一声,扑将过去。 “噗嗤”轻响! 紧接着上官寂就感觉到耳鬓有温热的鲜血喷洒出来,沾染上。黏糊成一团,他反手一搂,抓住覆在他后背的上官宵,怔忡的反应不过来。 上官烨悲鸣一声,“大哥!” 也这一句话的功夫,亲王位置那边,顺王猛地跳将出来,他弯腰捡起朱雀军留在地上的长枪,这继第一枪之后,他第二枪朝着上官烨刺去。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谁没没反应过来,也没谁去阻止。 那一枪快若闪电,且无比精准地刺进上官烨脖子。 上官烨睁大了眸子,猩红的血哗啦涌出来,不过顷刻,他就死不瞑目。 上官寂适才反应过来,他愤怒地哇哇大叫,“顺王小儿,拿命来!” 皇帝息潮生下旨灭上官家满门,他没异议,可他自认为这命还轮不到顺王来取。 顺王利落地挽了个花枪,此刻他执枪而立,眉目虽还是羸弱,可半点都没无害的斯文。 他冷笑一声,“乱臣贼子。谋害吾息氏皇族,饶不得你。” 话音未落,他便与上官寂战到了一起,且看那身手还很是不弱,以上官寂武行出身,他也能与之杀个平手。 雒妃挑眉,总归上官家的人都要死,谁杀不是杀,不过她实在没想到往日走几步都要体虚咳嗽的顺王,竟身手这样了得。 她与太后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皆看出了警惕。 上官寂终归是老了,加之他已存了死志,故而几招过后,顺王一个反撩,刺破他的胸襟,逼的他不得不后退几步。 谁也没想到,上官寂后退的方向正好是秦寿那边,只见秦寿宽袖飞扬,犹如云卷云舒的写意。竖手为掌,快的只能看到残影地攻击在上官寂背心。 那一掌,秦寿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几乎眨眼之间,就震断了上官寂的心脉。 顺王收枪,冷冷地看着秦寿,忽的就咧嘴笑了起来。 秦寿仍旧面无表情,他只淡淡地垂眸看着上官寂缓缓倒地,面色怆然,他睁着的眼。望着紫蓝花纹的殿顶,逐渐浑浊不堪。 在他身上,一股子末路的悲哀渐次弥漫开来。 就听秦寿语气平澜的道,“他至少,曾经也是征战沙场的英雄。” 言下之意,即便是做下这等天大的错事,结局已定,便不应这般受辱。 雒妃不太理解秦寿的心思,不过她多少能想到一些,至少上官寂的这一辈子。与秦寿从前还是有诸多相似之处,故而他才给他个干脆和体面。 顺王轻笑一声,他扔了手里的长枪,抽出帕子来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面带不自然的潮红。又捂住嘴轻咳几声道,“驸马说的在理,只是吾太过气愤罢了。” 雒妃心头不屑,要真气愤,怎不见刚才站出来。反而是等一切尘埃落定才赶着表态度。 不过,她难得的没刺回去,而是扶着太后轻声道,“此处血腥重,母后移驾别处吧。” 息潮生也是点头,“请母后移驾西华殿,这千秋却是还要继续的。” 太后颇为意兴阑珊,她瞧着套尖锐掐死珐琅翠色的护甲道,“不必,想必诸位朝臣及家眷。也是受惊不小,就散了吧,哀家也乏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息潮生也不勉强,他挥退了朝臣及家眷,却是将剩下的宁王和顺王留了下来。 这两王心头都有数,晓得单独被留下来是为何事,皆笑着应了,没像恭王那般冒失。 至于人数不菲的朱雀军,秦寿临危受命,领着人回了京郊的军营,还要妥善的安置,至少也要将军中上下清洗一番。 雒妃本是不想秦寿插手此事,然而目下并无合适的人选暂领朱雀大军,她也抽不开身,也只得如此了。 秦寿离去之前,多看了顺王一眼,然后轻声对雒妃道,“公主,九州去了。” 雒妃不甚有表情地点点头,哪知秦寿忽的出手,状似亲密地捏了捏她小巧耳垂上的南海珍珠耳铛。 雒妃睁大了眸子,不等她习惯地瞪过去,秦寿就已经旋身离去。 太后等人当没看到秦寿的举动,转头就端着茶盏摆出姿态,冷淡的对底下的顺王和宁王道,“恭王之事提醒了哀家,两位皇叔在京城也是好些年了,先帝仁慈,留了两位性命。本来哀家也想着,大殷风雨飘摇,咱们总是息家皇族,一笔写不出两个息字,故而对皇叔,一直秉着先帝的意思对待。” “可今个的事告诉哀家,人心难测,哀家一心为息氏江山考虑,可旁人不会那般以为,”太后搁下茶盏。随着话音她手上力道加重,就听的啪的一声,“一直欺哀家孤儿寡母的,心念念的想活剥了哀家的圣人。” 一边的皇帝息潮生没吭声,太后的话。本也是实情,这些年,他的日子不好过,太后也同样是不好过。 雒妃沉默下来,她上辈子只仗着母后与兄长的宠爱任性娇纵,就从来不曾考虑过其他,故而一叶障目下,什么都看不懂,也什么都晓得。 太后继续在说,“是以。哀家还真不晓得要拿两位皇叔怎么办?继续留在京城吧,哀家与圣人不想,两位皇叔也定然是不愿的,不留回到扈地,两位皇叔又能拿什么取信与哀家和圣人?” 都到此时了,她也不怕撕破脸面,若是能商议着解决为最好,若不能,她也不介意让三王去死牢作伴。 西华殿中,没有旁的人等。只有息氏皇族,在太后那番话后,整个殿中便鸦雀无声。 好一会,宁王站出来,他意有所指地瞥了息芙一眼,沉着嗓音道,“照愿自缚京城,永世不回兰安。” 此话一落,雒妃和顺王皆吃了一惊,唯有太后等人并不意外。 太后深深地望着宁王,“宁王可得想清楚了,莫日后反悔?” 宁王灿然一笑,他挥了挥袖子,举止之间带着彻底放下的洒脱,“有甚可反悔的,兰安自有宁王妃操持,且照膝下并无子嗣,故而回不回去,又有何区别。” 当年,先帝也是心狠,他将三王囚在京城,皆是在三王大婚后不久,甚至都没让三往留下任何子嗣在扈地,就将人给困了。 但就太后晓得的,恭王和顺王这些年私底下,没少暗地里偷养外室,生养的儿子少说也有四五个,虽都不是正室所出,可只要不断香火,谁还计较那些。 所以宁王这话,还真半点都不假。 第166章 公主:母上大人的艳史 宁王表态完,就轮到顺王。 顺王摩挲着腰际的帝王绿吉祥云纹玉坠,他脸上带着羸弱的矜持地浅笑,且时不时自个顺胸口的气,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刚才还提着长枪连杀两人。 太后等人的目光落在顺王身上,顺王思量了会,他偏头看了看宁王,这才对太后道,“吾出生与京城。又长与厮,如今已是不惑之年,扈地也是多年不曾回去,就是顺王妃约莫也是不认识吾了。” 他说的感叹,唏嘘不已,“剩下的时日,也没几个年头,是以吾同样觉得京城挺好,吾甚为自在。” 太后能分辨出宁王话中真假,可之于顺王,她却是看不透了。 “依顺王的意思,那也是要继续留在京城的了?”太后淡淡的道。 顺王还没来得及点头,他笑了笑,西华殿外,由远及近就响起尖利的叠唱声...... “报……” 众人只见一身穿软甲,禁军打扮,相貌却陌生的男子飞奔而来,他甫一到殿门,扑通一声跪下喘着气道,“启禀太后、圣人,恭王于死牢外,被一伙蒙面刺客救走,目前下落不明!” 此话一落,众人惊诧! 太后更是一拍案几,腾地起身道。“给哀家查!就是将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将恭王找出来!” 那名禁军,当即点头,“喏!” 雒妃眼底冷光连闪,她想了想对太后道,“母后,蜜蜜去死牢那边瞧上一瞧。” 她总觉得此事蹊跷的很。 太后点头应允,“小心些。” 雒妃点头,她当即衣袖拂动,步步往外走,然,她才踏出朱红殿门,初初与那名禁军擦肩,脚步蓦地就顿了。 太后与圣人看过去,不明所以。 雒妃却是以一种缓慢的索速度,一步一步又退回了殿中。 殿内的人,谁都没看见她面色冷若冰霜,往日清冽勾人的桃花眼此刻酝酿肆意风暴,阴沉的厉害。 那名禁军忽的一笑,他竟起身。手按在腰间利剑上,拇指一拔,铿的出鞘,在太后等人的注视下,轻轻松松就架到了雒妃脖子上。 “尔敢!”太后怒不可遏! “大胆!”紧接着是皇帝的怒喝。 “姊姊!”伴随的还有息芙不安的轻唤。 那名禁军转头过来,轻蔑地扫了太后等人一眼,他再回头,脸上忽的就毕恭毕敬了。 此时,顾沿之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还有大波的宫廷禁军。而顾统领则让人五花大绑起来,嘴里还塞了破布,支吾着涨红脸,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沿之!”息潮生心底有疑惑,但依然愤怒不已。 反倒是太后微愣,她仿佛怎么也没想到,可又半点都不觉得意外。 顾沿之轻轻松松踏进来,那名禁军押着雒妃同样走进来。 雒妃毫无惧色,她还状若不经意地翘起小指捻了捻鬓边细发,待摸到耳垂上坠着的南海珍珠耳铛时。心头稍定。 “太后不是问吾么?”顺王这当开口了,他笑眯眯地,面上的潮红褪去,就泛出雪一样的白来,甚至于还能看清他皮肤下细小的淡青色。“吾的决定,自然是留在京城,不过,吾是要留在这深宫之中,坐到那张龙椅之上!” 他起身。帝王绿吉祥云纹的玉坠一阵晃动,他站到殿中央,顾沿之后退一步,站在他身后,双手垂立,一切自然不言而喻。 息潮生暗自咬牙,他甚为担心雒妃,生怕顺王会伤了她,可又苦于毫无办法。 反观太后则要冷静许多,她复又坐回去。居高临下的睥睨着顺王,“顺王好算计,若恭王有你的一半,今个这江山怕是已经易主了。” 提及恭王,顺王面色一冷,“那个蠢货,若不是他,吾岂会在目下就被逼的出手,不过,现在和以后瞧着也没甚不同,一样的结果。” 这话,转念一想,就很好明白,顺王今日息事宁人,那么太后与圣人必定会大肆打压,苦心经营的势力,指不定就要彻底失去。 这会动手,他便是算准了驸马秦寿会先行带着朱雀军回京郊,毕竟万数人等,不是小数目,不宜在宫中久待。 等朱雀军一走,顾沿之又是他的人,从前暗地里渗透的禁军派上用场,他根本不必像恭王那样大的动作,也勿须困住朝臣,只要制住了雒妃,转身要挟太后与圣人,那便诸事可成。 不得不说,顺王算准了每一步。 皇帝眼底有挣扎,片刻后。他一把撸起头顶的九龙冠,狠狠地掷在地上,像是困兽一样低喝道,“放了蜜蜜,朕给你退位诏书。” 闻言,原本无甚表情的雒妃,眼眶猛地就酸涩起来,她捏紧袖口,想笑一下,然而嘴角牵扯。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顺王狐疑地望着圣人,似乎并不相信竟会这样的顺利。 太后叹息一声,她望着底下的一双儿女,胸口既是泛疼又是欣慰。 都说天家无情,可她硬是教养出了两个至情至性的孩子。 “顺王。”太后开口,她目光幽远,似在望着雒妃又似在看着皇帝,“退位诏书可以给你,但你需得下旨,保证哀家母子几人的安全。” 顺王一口应承,“自然,吾能活到今日,是先帝和皇嫂的恩赐,日后皇嫂等的安危。吾也定然会照拂。” 太后点头,她眉目忽的浮现疲惫,这些年的坚持都没累垮她,但这会却让她倍觉心累。 “慢着!”一直没吭声的宁王站了出来,他神色刚毅,还带冷笑。 “老四,这些年你过的太好了吧?”宁王喊出顺王的排行,他走到殿中央站定,那位置刚好与高位上的太后是一条直线,“你要做皇帝。我本是没意见,总归那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但今个你动阿莲几人试试?” 在这样的境地,太后猛然又听到一声“阿莲”,她指尖一抖,整个身子一软,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来。 顺王的目光在太后和宁王身上审视地打量了圈,他蓦地就笑了,“哈哈,息照,你恶不恶心,竟对自个的嫂子心怀邪念……” 说到此处,他像想起什么,视线从一直紧张着雒妃的息芙身上瞥过,越发肆无忌惮的又道,“吾倒是忘了,早年你和太后就是青梅竹马来着,先帝一去,就与先帝一定绿头巾戴,如今这孽种还长这样打了,你俩真是好意思,可真给息氏皇族的列祖列宗长脸了啊?” 第167章 公主:贱人骂谁? 顺王说的话恶毒,且毫无顾忌。 但好在太后与宁王皆不是那等容易被谣言给击垮的人,再者,顺王说的也是事实,虽不想承认,可错事早年就做下,现今又何必自欺欺人。 宁王面色阴翳,他高大的身形背脊挺的笔直,“不及老四你长脸,与恭王一丘之貉。谗害嫡长正统。” 顺王嗤笑了声,他神色古怪地望着宁王,“嫡长正统?说的像早年你就没肖想过那个位置一样。” 说完这话,嘴角弧度越发嘲弄,“不过,约莫你也不用肖想,得了太后,可不就是圣人的太上皇了,这份隐忍和魄力,皇弟真是自愧不如!” 宁王不欲在与他多费唇舌,他重重地冷哼了声,拂袖将案几上的白玉酒盏摔在地上,发出“啪”的声响。 随着酒盏破碎,一队玄衣蒙面的死士从天而降,自殿门外杀了进来。 雒妃瞧着那些死士的装扮。觉得颇为眼熟,再仔细看了那些死士手中执的利剑,顿时恍然大悟。 她此前回京,在京外曾遭到死士刺杀,当时顾侍卫还说死士用的利刃是私造的,这事后来一直没头绪,她也就渐渐忘了。 可目下,宁王蓄养的死士分明就是刺杀过她的那伙人。 她目光渐冷,朝着宁王冷哼了声,若不是这会不是分辨的好时候,她定然要他说个一二三出来。 那名挟持着雒妃的禁军拉着她往顺王的方向挪,手中长剑一紧,她就感觉到了脖子上割裂般的疼,她抽了口冷气,并不敢轻举妄动。 可依然对着顺王恶狠狠地道,“顺王,本宫若是有损半分,本宫定也能让你陪葬,你信也不信?” 顺王悠悠然一笑,“吾信。” 说着他冲那禁军微点头,那名禁军立马松了松力道,可雒妃雪白的脖颈上,还是出现了一道猩红的血痕,犹如白雪红梅,十分显眼和惊心。 雒妃试探着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一指头的黏糊鲜血。 她转头瞪了那禁军一眼,像个野性难驯的狼崽子一样。 雒妃不顾皇帝和太后以及息芙担忧的眼神,自顾自抽了帕子出来,绕脖子一圈,还打了个小小的结。 从始至终。半点被挟持为人质的自觉都没有。 这不过半刻钟都不到的功夫,宁王的死士已从叛变的禁军中撕开了道口子,突围时机在即! 宁王三两步冲到太后身边,一把抓住她手腕道,“阿莲,走!” 太后被他拖的来踉踉跄跄,头上珠钗晃动作响,她掷地有声的拒绝道,“不,你自己走吧。” 宁王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她,只见太后看着雒妃,脸上没有半点畏惧和退缩以及难过。 仿佛历经朝堂风波诡谲的这些年,再多的情感都被她压制在内心深处,任何风雨都不能让她显露半分情绪,但那为人生母的慈爱却并没有消失半点。 有忠心的太监护在皇帝身边,同样嚷着让他快逃。 然息潮生与太后一样,并不动分毫,即便逃生的转机就在面前。 息芙提着裙摆,咬着唇。她上前半步,对顺王道,“放了姊姊,我给你做人质。” 顺王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凭你?” 息芙觉得难堪。她虽同样为公主,可却从来都做不到像雒妃那样的,即便是主动与人为质,也是不够资格的。 太后眉目忽的出现柔软,她对宁王道。“你带千锦走,日后别回京城。” 总归是她所生,往日即便再不喜,她也是不会看着她死。 毕竟,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息芙怔忡,她愣愣地看着太后,忽的就仓惶低头,不让任何人看见她脸上的情绪。 雒妃轻轻按了按脖子上的伤口,斜眼睥睨顺王,她将自个的鄙夷表现的淋漓尽致,“你也就只能拿住本宫罢了,这伎俩,真是低劣,本宫都不屑为之。” 顺王觉得雒妃很是有趣。都陷入这样的境地了,她竟还能这样不以为意,也不知到底是有依仗还是无知无畏? 且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宁王的死士已经去了大半,尽管禁军也是死伤惨重。但到底这宫廷之中被他渗透了的禁军占一大半,再是死伤,也是比死士多的。 “哦?既然蜜蜜这样说,那不知何种伎俩才不低劣?”他微微偏头,似乎饶有兴趣。 雒妃指尖轻轻捏着脖子边的明晃晃利刃,示意那禁军稍稍挪开了点点,她这才款步到顺王面前,踮起点脚尖,倾身过去,凑近了他。红唇一启,就低声道,“驸马曾跟本宫说,兵书有言,挟而为质。乃是无计可施之计,若要有上策,当是……” 即便顺王没宁王生的高大,可依旧比雒妃高,雒妃再是脚尖垫着。也才到他胸口的位置。 然,就是这位置,雒妃觉得恰到好处! 她一句话未完,却是刻意地低了嗓音,并视脖子上那柄利剑为无物。宽袖曳动如浮游水草,素手粉指一抬,轻飘飘的顺着顺王衣襟纹路落在他胸口。 她抬眼看他,勾唇点笑,指间锐利寒芒一闪而逝。“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她动作快,还趁其不备,但顺王的动作更快,堪堪那点寒芒才触及到他的衣襟。他就已经迅疾无比地钳制住了雒妃手腕。 雒妃握着拳头,桃花眼一眯。 顺王冷笑一声,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头,啪嗒轻响,一枚南海珍珠耳铛落地。那耳铛在她绣鞋边弹跳几下,众人才看清,那耳铛上居然还有枚中指长的细针,就像是从珍珠上长出来的一般,且细针汪蓝淬毒,蓝的好看又骇人。 顺王面色一变,他猛地松开雒妃,摊开手,拇指虎口上赫然一猩红针眼,还有点滴的鲜血汹涌地冒出来。 雒妃嘴角笑意越发浓郁。她平眉扬着,嚣媚又张扬,“你活不长了。” 陡然之间的变故,让殿中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宁王一摆手。所剩无几的死士围拢过来,将几人团团护卫,并警惕地盯着外围的反叛禁军。 顺王神色青白,他死死掐住自个的手腕,咬牙切齿的道。“解药!” 雒妃冷哼,小巧的下颌一抬,“凭你?” 她将他奚落息芙的话还给他,还道,“痴心妄想!” 顺王大怒。他那只手已经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他还有些摇摇欲坠之感。 他见雒妃笑的恣情,心头怨毒,骂道,“贱人!” 伴随这话,还有挟狰狞怒意的一耳光扇了过去! 第168章 公主:磕碰了本王的容王妃,找死 雒妃眸色有闪,她甚至压根就不避,准备硬生生受了顺王那一耳光,还瞅准了一会要倒出去的方向,顺势就能摆脱脖子架着的那柄利刃。 她想的很好,但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劲风拂面的刹那,她睁大了桃花眼,憋足了气,可顺王那一耳光迟迟落下,她转头一看...... 顺王的那只手僵在半空,手腕一枚再是普通不过的圆形孔方的小小铜钱嵌进血肉里面,还入手三分。 雒妃瞧着都觉得疼。她就听闻从殿门口传来的秦寿的声音...... “刀剑无眼,九州以为,那柄架在公主脖子上的长剑还是放下的好,省的磕碰了本王容王妃的皮。”秦寿就那般闲庭写意地站在殿外。 他逆着微光,周身像是被镀上了层柔软的浅黄,不太看得清面容,可那平淡无澜的口吻,却让人听出了透骨的冷意。 那一直挟持着雒妃的禁军手一抖,还真差点又伤到雒妃,他看了看顺王,十分顾忌地咽了咽口水。 秦寿踏进来,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雒妃身上,见她脖子上缠着丝帕,斜长的眉一扬,烟色凤眼之中就迸发出深渊般的沉色来,“本王再说一次,把剑放下!” 他并不看那名禁军,只直直盯着顺王。 顺王冷汗津津。他之前不顾一切起事之时,毫无畏惧,可目下,在秦寿的视线下,他心头竟没底了。 秦寿又往前走了几步,雒妃这才看清,他那一身暗红的藩王朝服上,溅染了鲜血,氤氲晦暗,不太看的出来,可却能嗅到那股子浓郁的血腥味,以及他眼角眉梢还未褪去的凛然杀气。 顺王忍痛将手腕那枚铜钱拔了出来,他垂下手,双手在微微颤抖。 秦寿孤傲卓绝,他就那样冷然看着顺王,就和看个死人一样,“顺王还在等后面的几重宫门外的禁军不成?” 听闻这话,顺王心头陡升不安。 果然就听秦寿继续道,“实在不好意思,除了这西华殿中的禁军,整个皇宫的反叛禁军,都让本王给杀光了。” “不可能!”顺王想也不想反驳道,站他身边一直没吭声的顾家顾沿之,也是脸一下就白了。 “呵,”秦寿轻笑了声,狭长的凤眼眯起,就有滟潋的华光在他眼梢一闪而逝,“不然呢?区区千人,也太少了点,本王都还没杀尽兴。” 秦寿能说出千人的数,顺王就晓得他没说假话,他不自觉后退半步,心头又很是不甘,“容王也好算计,分明是送朱雀大军回营,结果抗旨不尊。今日这嫁衣,吾做的心服口服。” 死到临头,他还不忘挑拨一波。 秦寿背剪在身后的手,食指拇指相互摩挲,显然是不耐了,他用一种空泛而傲气的口吻道,“谁稀罕?” 说着,他脚步一转,就要往雒妃那边去,那手持利剑的禁军紧张地带着雒妃后退,雒妃瞪了他一眼。 秦寿眉头一皱,那一线丹朱色。艳丽夺目,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只那么轻轻一扬手,人就已经蹿到雒妃面前,并两指一夹,再是用力,那柄长剑铿的一声,从剑柄处断成两截。 尔后他手腕翻转,断剑嗖的一下,刺入那名禁军的眉心,不及眨眼,他就解了雒妃的围。还将人给杀了。 雒妃摸了摸脖子,顿觉舒心了。 顺王眼见大势以去,他目光闪烁,环视一圈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人意料的一把掐住顾沿之的脖子。并拉到自己身前,冲太后道,“放吾离开!” 顾沿之也是没想到,他想说什么,但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太后。 太后比任何时候都冷酷无情。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同样的手段使两次,顺王你要看得起自己了!” 说到这,她顿了顿又道,“莫说哀家根本不是出自顾家长房,就是姓顾又如何。总是这么多年,情义早便消磨殆尽,更何况,他顾家人心不足,这样的世家,没了也是好。” 顾沿之一瞬间面无死灰,他就是心头太清楚不过,顾家与太后之间早没了情义,故而才铤而走险,与顺王暗度陈仓,企图博弈次大的。 太后与顾家之间的事,雒妃并不清楚。约莫皇帝息潮生也是同样,可对于太后的决定,自来他们都是支持的。 是以雒妃冷笑一声,“要杀悉听尊便,莫脏了西华殿便是。” 顺王哈哈大笑,他眉目有鱼死网破的狰狞决绝。他五指成爪,一用力,只听得咔一声,顾沿之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他将顾沿之扔到一边,脚一跺,就直直冲太后去。 秦寿眼疾手快,他长袖挥动,猎猎作响,扫向顺王面门,再是脚一踹,就将人踢出去好几丈远。 顺王口吐鲜血,他撑着爬将起来。扭头看了眼殿外青白苍穹,“吾一直在想,当年先帝何不干脆一刀杀了吾等几人,又何必要将吾等囚于京城,这等折辱的活着,却是比死了还艰难……” 他这样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乃至到了最后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只是那样望着殿外苍穹,缓缓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西华殿中,一片静寂。 好半天。宁王才苦笑一声道,“阿莲,照也是那般想过的,只是后来……” 有了你,便一切都是不同的了。 雒妃瞥着宁王,阴阳怪气的道。“蜜蜜还从不晓得,皇叔养了这般多的死士,若不是今日之事,怕是皇叔都还要藏着掖着,一并包括这些死士用的与官制不一样的刀剑。” 太后面色冷肃地看着宁王,抿着唇。虽什么都没说,可眼底的意思再是明白不过。 宁王一噎,他伸手揉了揉额角,老实地承认道,“是,你回京之时遇上的刺杀。是我动的手。” 太后表情一凝,已然不悦了。 宁王又赶紧道,“在扈地,我也确实有处铁矿,乃私造。” 雒妃冷笑,“皇叔一直说。那位置你不想要,要蜜蜜来说,真是再虚伪不过。” 宁王无可奈何,他只得道,“那铁矿,我本就是准备留给千锦,死士也是养来护卫自身罢了。” 这解释诸多牵强,特别还是在太后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宁王摸了摸鼻尖,扭头心虚的不敢与太后对视。 话说到这份上,冲今个宁王誓死都要护着太后的举止,雒妃也就不计较了。她甚至都懒得问宁王因何要阻拦她回京。 皇帝息潮生吩咐身边的太监,差人进来收拾西华殿。 雒妃站了老半天,她细腰酸的慌,刚想转身找张椅子坐,人就让秦寿拉住了。 她眼尾夹了他一眼,不明所以。 秦寿低声道。“公主稍等片刻,容九州看看你的伤处。” 他边说边动作,雒妃还没反应过来,她脖子上围着的丝帕已经被解开,那道细细的伤口没在出血,也无甚疼痛。可丝帕上浸润的血迹,却是有些骇人。 “蜜蜜!”皇帝大吃一惊,他三两步过来,一把就将秦寿挤开,低头看着她的脖子,想碰又不敢碰。手都在发抖。 “太医,快给朕将太医院的院正宣来!”甚至紧张的连说话声音都失真了。 第169章 公主:凡事都要付出代价 雒妃又让皇帝给禁足了,不准她出公主府,每日太医院院正上门诊脉两三道,还各种老参灵芝类似的补药流水般的往公主府送。 即便皇帝再是忙着清肃朝堂,整顿上下,他都要亲自过问雒妃的一日三餐,甚至生怕她脖子上那道痕迹就留下疤来,还让整个太医院擅调养肌理的太医调制香膏凝露。但凡是有好的,都要送到雒妃面前让她抹上一抹。 秦寿也是闲了下来,那日反叛的禁军,硬是让他杀的干干净净,整个宫廷禁军十之去八,剩下来的禁军虽少了很多,但好在皆是对天家忠心不二的,其中以顾统领为最。 盖因顾家的连累,顾统领自请降罪,统领之责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当了。 无奈之下,息潮生只好将只护卫皇帝安全的历代暗卫召了出来,暂且让暗卫活跃在明处。代替禁军之职。 其实只效忠于皇帝的暗卫并不多,初初只有二十人而已,且这二十人只会听命与皇帝一人,除却息潮生给了雒妃的白夜,他身边也就只有十九人了。 那日顺王以雒妃相要挟,他即便是能命令暗卫,可要这十九人带着一家子从重重反叛禁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却也是不太可能的,故而他当时并且暴露暗卫的存在。 雒妃实际也是明白的,不过她一直略微不忿的是,秦寿好似晓得顺王心怀不轨,且顾家也是不安分的,且也不早些同她说。 不过再一转念,她又觉得秦寿凭甚要提醒她,不见他也根本不是个好人,所以纵使她心里再是有点不舒服,她也没多问这些。 哪知,一日首阳与她脖子上那道伤抹完药膏后,她凑近镶仕女抱瓶金边的琉璃水晶镜,摸了摸脖子,确定那道伤疤已经淡的来不怎么看的清了,她才满意的道,“去跟母后和哥哥支会一声,就说本宫大好了。” 所以。应该能出府了才是。 秦寿就在这当过来的,他手里还提拎着一油纸包。 雒妃小巧的鼻翼一皱,就嗅到一股子清甜的糕点香味。 秦寿走进来,他先是看了看雒妃的脖子,确定确实是大好了,这才施施然拆开油纸包,露出里面还热气腾腾的红枣栗子糕来。 这小糕,恰好便是雒妃喜欢用的一种。不过她嫌公主府里御厨做的没京城那家百年老字号的栗子糕店做的口味正宗,故而时常差人出府去买。 即便如此,她也是没能吃上几回,皆因那家店的东家每日做的栗子糕都有定数,但凡多一块,都不会做,且那东家还骨子硬气的很,早年雒妃砸重金都没能请来公主府过。 要她以往的脾性。再是喜欢,让她不悦了,那便不会再吃了。 但架不住身边有体贴入微的宫娥,即便不用她吩咐。六宫娥都会轮流去排队买回来让她解馋。 这些时日,身边人都念着她脖子上的伤,首阳在吃食方面便越发的苛刻了,就怕一个不小心。让她落下疤。 她鼻子嗅了嗅,伸手就去拿,岂料秦寿一拖,将那包红枣栗子糕往自己那边挪。还伸手不轻不重地打了她手背一下。 雒妃倏地收回手,水润清透的桃花眼瞪着他。 秦寿慢条斯理地捻了块栗子糕,在雒妃的注视下,竟往自个的嘴里送,他咽下块后,才道,“今日圣人已经将朱雀军的虎符收了回来,约莫再有几日。就会送到公主手里,公主要是往军营去的话,请务必带上九州。” 雒妃目光在栗子糕上扫过,她瞧着秦寿又拿了块。便哼哼几声,“本宫为何要带上你?本宫偏生不带你又如何?” 秦寿用着栗子糕,他吃相文雅,可速度并不慢,他像没瞧出雒妃垂涎的眼神,回答道,“公主不会以为四大世家和三王之事都解决了,这京城就风平浪静了?” 他嗤笑了声。“此前京城的势力错综复杂,可好歹还在圣人眼皮子底下,再不济还有太后撑着,说到底。真正危及大殷的,还是九州藩王之祸。” 雒妃撇撇嘴,眼瞅着这么一会,秦寿就已吃了半数的栗子糕。还似乎吃腻着了,正抿清茶喝。 雒妃再是自然不过的伸手去拿,眼瞅她才堪堪拿起一块,秦寿放下茶盏。又在她手背拍了一记。 那才拿起的栗子糕,啪的就掉了。 雒妃小脸都黑了,她盯着他,暗自磨牙。“驸马是何意?” 秦寿斜眼看她,“公主不吭声,九州怎会晓得原来公主也是想吃的。” 他微微勾起嘴角,见雒妃黑沉沉地望着他。眉目似有怨念之色,就像是几次三番故意被掀倒在地的奶猫,终于恼了,伸出锐利的爪子来。 “不过。公主若是开口说想吃,”他顿了顿,嘴角暗影深邃,脸沿俊美的一塌糊涂,“九州也是不给的。” 他不仅这样说,还以行动表示,他就是故意不给她吃,三两下。就又咽下好几块栗子糕,那油纸包上,所剩无几。 雒妃就没见过这样恶劣的人,她一拍案几。冷着脸道,“滚出去!” 秦寿摇摇头,吃下最后一块栗子糕,他还慢条斯理地揩了揩嘴角才道。“公主怎的不好奇,恭王顺王逼宫那日,九州因何去而复返?” 雒妃不想听他说,他不滚她走! 秦寿长臂一伸就拉住了她的袖子。侧头对她道,“上辈子没逼宫这回事,目下诸多事已经变了,九州即便晓得顺王与顾家会有勾结,可却吃不准,顺王会不会在现在动手,毕竟这比上辈子,可是早了好几年,是以九州只能防备,却不好打草惊蛇。” 难得听秦寿坦诚自个也有算计不准的时候,雒妃微微诧异。 从雒妃脸上瞧出她的想法,秦寿松开她,似有叹息,“想要岁月回溯,且还要让公主死而复生,不仅仅是杀十万囚徒就能成的,这等逆天改命之事,哪里会没有点代价呢。” “代价?”雒妃皱眉,她竟是从没想过这些。 秦寿敛着凤眼,浓密的睫毛掩映下,并不能看清他眼底的情绪,“自然是要代价的……” 第170章 公主:磨刀霍霍向蜀南 雒妃不晓得秦寿所说的代价是什么,直觉的,她以为自己还是不要晓得的好,是以,此事不过第二日就被她丢在了脑后。 经由太医院院正亲自诊断,确定雒妃脖子上的细小伤口果真无事后,皇帝才准许她出的公主府。 雒妃第一时间进了宫,她去见了太后。 此时的皇宫内外,经由逼宫的一场,皇帝干脆大肆排除异己,不止是禁军,朝堂上下皆是,搞得近日整个宫廷都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雒妃去到烟波宫的时候,太后正在看宫中历年进宫的宫娥太监名册,已是妃位的凤锦绣坐在太后右手边,嘴角含笑,婉约又贞贤的模样。 见着雒妃过来,太后放下手中名册,冲她招手道,“蜜蜜。快过来,让哀家瞧瞧。” 雒妃冲凤锦绣点了点头,笑着偎过去,乖巧地仰起头让太后看她的脖子。 太后眯起桃花眼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还摸了摸,这才放心的道,“确实好了。” 雒妃笑的眸子都弯了,“有母后与哥哥娇养着,哪里能不好呢。” 她瞥见那名册,又问,“母后怎看起这物什来了?” 太后让她靠着自己并股坐下才道,“你哥哥想放一批老人出宫,也就顺便将探子也一并除了,故而惠妃将名册给哀家送过来,哀家也就多理着点,这种事,也不好让你哥哥亲自过问不是。” 雒妃点头,“如今宫中禁军稀少,要是连宫娥太监也少了,皇宫安危又要如何办?” 太后也是皱起眉头,“没了京城世家和三王。这皇宫再是人少,也是比从前安全的,不过倒是可以借下年十月你哥哥及冠之事,挑选秀女入宫,填补起来。” “至于禁军,”太后笑看着雒妃,“那就要靠蜜蜜了?” 雒妃愕然,“靠我?” 太后点头,紧接着就见她从袖子里摸出枚青铜虎符来,那虎符与秦家军的又有不同,上面铸印的却是只展翅欲飞的朱雀大鸟,并用红缨丝绦在顶上系着。 太后将虎符塞进雒妃手中,“这是号令朱雀军的虎符,哀家与你哥哥商议过了,目下整个朱雀军给谁统领都不合适,既然京郊的万数大军也还认你,不若暂且搁你那也是可以的,待日后有信任的良将,再行赏赐也是可以的。” 雒妃本也是那样想的,她遂笑眯眯地收了虎符,并瞄了眼同样听到这话而神色不便的凤锦绣一眼。 太后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沉吟片刻对凤锦绣道,“惠妃暂且退下,这名册之事,哀家处理妥当了,自会让人与你送去。” 凤锦绣款款起身,对着太后与雒妃敛衽行礼,应了声,“那臣妾就先回去了。” 话落,人便倒着小步退了出去,待看不见她人了,雒妃才轻笑了声,“母后这是想让皇商凤家誓死效忠哥哥,多出些银子吧。” 太后眼尾夹了她一眼,“就你鬼机灵。” 是以。太后才会当着凤锦绣的面,点出如今朝堂空置的官职颇多,就是苦于无信任之人帮衬。 想必凤锦绣这一回去,立马就会将这消息传回凤家,而作为如今唯一保有底蕴的凤家,为了日后家族的兴衰,自然回想方设法的从皇帝那换取信任和恩宠。 雒妃顺势在烟波宫用了午膳,下朝得到消息的皇帝息潮生,连朝服都没换,跟着就过来了。 他一来,又如同太后一般,掰着雒妃脑袋,亲自检查了她的脖子,见那道剑伤当真淡的来不怎看的清后。才满意地点头。 母子三人,气氛融洽地一道用了膳,正在偏殿消食品茗之际,皇帝忽的问道,“昨个朕收到密报,盖因从前镇守蜀南的朱雀军是上官寂的两儿子字操练,这上官家一朝灭门,朕派往蜀南的暗卫还未曾捉到这两人,这两人便首先得到消息,领着一部分朱雀军反叛了。” 雒妃与太后不约而同的皱眉,那双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皆流露出冷肃之色。 “是以,朕只来得及收回剩下的一小部分朱雀军,眼下处于群龙无首的局面,朕还真不晓得该差谁去蜀南那边处理此事。”显然这事困住了皇帝。 雒妃思忖片刻道。“反叛的朱雀军必定是要收拢,不愿归降者当杀无赦,至于这剩下的将士嘛……” 说到这,她顿了顿,屈指敲着圈椅扶手道,“不若我亲自去一趟蜀南。” “不可!” “不行!” 皇帝与太后瞬时反对,两人根本不做他想。蜀南那样的穷山恶水,四季潮湿,山林之间多有兽虫和瘴气,就是男子过去都要受不住,更何况是雒妃。 雒妃却神色坚定,“蜀南州是南蛮王的地方,传言这南蛮王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主。但凡是女子有事去求他,只要不违原则,他多半是要应允的,眼下,还只能是我去才最合适。” “你给哀家好好的呆在京城,不行就不行!”太后面有薄怒,这朝中再无能人。也还没沦落到要雒妃出面的地步。 雒妃却是摇头,她心头犹豫了瞬道,“我带上驸马,再是不济,驸马也会保我性命无忧。” 话是这样说,可雒妃压根就没底气,依着秦寿那等连块栗子糕都不给她吃的性子。凡事还真难说,不过她是打定主意要让皇帝与太后同意她蜀南一行,故而表现的十分胸有成竹。 听着会带上驸马,太后与皇帝沉默了,良久太后才淡淡的问道,“蜜蜜,你老实与哀家说。你可是还心悦着驸马?” 雒妃摇头,在自家亲娘面前,她也没不好意思,“我不晓得,从前我总以为他很是嫌恶我,处处苛待我,但在一些旁的事面前。他又有维护我,而且……” 她逐渐发现上辈子的一些事,真相根本就与她亲眼所见的大相径庭,所以,她也是说不准她与驸马之间,到底会走向哪种境地。 眼见女儿眼里的茫然,作为过来人的太后心头一跳,她伸手揉了揉眉心,意味深长的道,“蜜蜜,记着一件事,这情爱之事,但凡是先动心的,那便是输家。且世间男子都是一个德性,总是记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能心念念着一辈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有嘲弄,似在说给雒妃听,又好似在自言自语。 雒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虽听的不透彻,可紧记了一点...... 那就是要让秦九州以为,他是得不到她的,这样才能让他记挂,在往后的相处中,占据一丝的主动。 作为在殿中唯一的男子,皇帝息潮生轻咳了几声。 太后与雒妃瞬间转头看向他,息潮生一噎。摆手道,“既然驸马能与你同去,朕倒是稍微放心些,驸马虽也是怀有异心,但就眼下来看,总也要好过旁人。” 雒妃深以为然,秦九州不仅有异心。且异心还大着呢。 太后也不多说只交代了雒妃离京之前来与她支会一声,旁的却是要她多加小心。 雒妃乖巧的记下了,她即便再是想和太后磨蹭,说说体己话,但见时辰已晚,还是揣着朱雀军的虎符出宫了。 回到公主府,秦寿不请自来,他仿佛对朱雀军的事一清二楚,包括蜀南那边的事也是一样。 雒妃正在首阳的伺候下去头钗,秦寿双手环胸懒洋洋地靠在门边,他嗓音低低的问,“公主预备何时去蜀南?” 雒妃转着累丝金步摇的手一顿,步摇上曳动的金线流苏打在她手背,就泛起冰凉来,她透过水晶琉璃镜,看着秦寿,好一会才道,“自然是该去的时候。” 秦寿抿了抿薄唇,狭长的凤眼之中似乎有潋滟流光一窜而过,“九州以为,公主去之时。最好让圣人送几张圣旨的好。” 雒妃晓得秦寿不会无的放矢,她悄然记下这事,脸上却无甚表情的道,“这还需驸马提醒不成?本宫又不是个蠢的。” 听闻这话,秦寿微微勾起嘴角,“公主自然不是蠢的,不然哪里会拉上九州一并去蜀南。” 雒妃啪的一声将金步摇摔在妆奁上,她转头目色冷凛的盯着秦寿,一字一句的道,“你如何晓得的?” 根本这件事她就没跟任何人说过,不然就是秦寿在宫中有探子。 秦寿走进来,袍摆曳地,犹如飘忽水草,他到妆奁边。捏起那枚朱雀军的虎符,随意看了看,“揣测一二罢了。” 雒妃一把抢回虎符,她忽的想起太后说的话,便硬是压着娇纵,眉目稍加缓和,黑白桃花眼水润润地瞅了他一眼,皱着小巧的鼻翼叹息一声道,“去蜀南,驸马不会弃本宫与不顾吧?” 秦寿脸上面无表情,可从他眸底明晃晃地带出戏谑来,“不会,再如何公主此时还有个容王妃的身份,且九州也想见见南蛮王。” 闻言,雒妃心头警惕,“你见南蛮王干什么?” 秦寿挑眉,“据传南蛮王生母乃是南蛮巫女,这巫女,可是会巫蛊术的,九州两辈子都不曾见过所谓的巫蛊之术来着。” 雒妃觉得这话不可信,可她又找不出破绽来,便道,“哦?那本宫也想见识一番了。” 末了她又道了句,“三日后方可启程。” 第171章 公主:想要本宫伺候,滚! 雒妃趴在一人长的粉樱底绣白玉兰花的软枕上,湖绿色的裙裾像是盛开在水波荡漾的翠荷,铺陈开来,衬的她人娇媚如莲。 马车咕噜咕噜地转动,摇摇晃晃间,雒妃就晕晕欲睡,她懒洋洋地撑起点头,忽的问首阳,“姑姑,如何才能让一个人得不到自己,但又离不开?” 作为年长的宫娥,首阳十来岁就进了宫,她虽是没历经过情情爱爱,可在深宫之中看的多了,很多东西自然就明白了。 她含笑着喂了雒妃点温凉的花果茶喝,又给她揩了揩嘴角。这才回道,“首先,这人心里得有你,然后若即若离,在他绝望的时候给点微末希望,眼见伸手就能得到的时候,再离开,这样便是得不到又离不开。” 雒妃想了想秦寿,关键这人心思深沉如海,她根本就不晓得他心里有没有她。 首阳实际明白她问的是谁,便又道,“不过这人心里有没有你,那也不重要,有的话自然最好,若没有,那就让他有便是了。” 她见雒妃眉头还拧着,便递了半块红枣栗子糕碰了碰雒妃的唇珠,雒妃顺势张口,小巧的粉色舌尖一卷,就将那栗子糕咬进了嘴里。 雒妃慢条斯理地咽下栗子糕,又示意首阳再喂她点茶水喝,这才道,“今个这红枣栗子糕倒是新鲜,本宫再吃块。” 首阳眸色微闪,她继续投喂,雒妃慢慢品着吃,那闲适恰意的模样,还有眯起的桃花眼,像足翻滚着肚皮缩着爪子,只露出粉红色肉垫晒着太阳的奶猫,只想让人狠狠地揉一把。 见雒妃吃的两三块,首阳这才止了投喂的动作,她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掌道,“婢子可是跟公主说过,这红枣栗子糕是一大早驸马给送来的。” 雒妃瞥了她一眼,压根就不信。 首阳又笑着低下头,小声的与雒妃说,“天刚蒙蒙亮,婢子见着驸马从膳房出来,这栗子糕虽也是用油纸包包好的,可婢子当时眼尖,瞅见驸马衣袖上沾染了栗子粉,一身都是栗子糕的清甜味。” 雒妃一瞬睁大了桃花眼,黑白分明又水润润。 首阳在那双桃花眼的注视下,嘴角笑意越发深邃,“所以,婢子以为,这红枣栗子糕根本就是驸马做给公主吃的,毕竟卯时的时候,京城那家栗子糕店可是还没开门呢。” 这话,不可谓不惊悚,当即雒妃就让一口唾沫给呛着了,她蜷缩起身子不停的咳嗽,小脸都涨红了。 许是在马车外的秦寿听到动静,他屈指轻轻敲了敲马车壁,然后挑起马车帘子望进来。 雒妃这一转头,就与他对上了。 她愣了愣,脑子里还回想着首阳刚说的话,秦寿却是目光一扫,见着小案上的摊开的栗子糕,他好像什么都明白了,遂扬眉道,“公主不会以为,那糕点是九州亲手做与公主吃的?” 雒妃没点头,也没摇头,她只是眼珠子转动,看向了首阳。 首阳轻咳一声,赶紧低头。 秦寿骑在高头大马上,他要与雒妃说话,只得微微弯腰低头,姿势别扭不说。还会难受。 雒妃就见他放下马车帘子,外面依稀传来他的声音,“公主想多了,今早九州不过是去膳房先行用早膳,顺便让人将昨个买的栗子糕热一热罢了,不想竟让公主的宫娥瞧见了,毕竟一个大男人吃这种软软糯糯的点心,传出去有损颜面,是以九州便顺手将栗子糕给了公主宫娥。” 首阳皱眉,她今早瞧见驸马的时候,绝不是像驸马说的那样,那会他一身烟火,不仅是袖子,就是指尖都还沾着栗子粉,分明就是将栗子碾压成粉的时候沾上的。 她看了看雒妃,见公主一脸怒容。扬手就将小案上的栗子糕扔出马车,她都阻拦不及。 随后公主还瞪着她道,“日后莫再将这些不明不白的东西送到本宫面前!” 这话声音不小,刚好让马车外的秦寿听的清清楚楚。 他手里拉着缰绳,垂眸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地下的栗子糕,沾染了尘土后,再不覆清甜的味,他微微皱眉。似乎隐有轻声叹息,但很快他又面无表情。 首阳也是叹息一声,她拉了拉雒妃,好在她对公主忠心耿耿,故而这种事还是对实言相告的好。 她凑到雒妃耳边,将自个的所见所闻,以及揣测细细说了番。 雒妃眨了眨眼,她目光一扫小案,见着空无一物的小案,心头就有点后悔了,管它是不是秦寿做的,她又何必与吃食过不去。 不过,对首阳的话,她到底还是不能一下就相信了,她只要一想起秦寿那张冷冷淡淡,不食人间烟火的了脸,竟往膳房里头钻,还挽起袖子做点心,她就一个激灵,不忍再多想。 雒妃重新躺下来,她想了想,又问道,“所以,若那栗子糕真是驸马专门给本宫做的,那是不是说,其实驸马心上是有本宫的?” 首阳掩唇笑,“君子不入庖房,何况驸马那样身份的,骨子里高傲着呢。” 听闻这话,雒妃心有得瑟,她娇娇地哼哼几声,抱着大软枕在狭小的马车里滚了几圈,私心里却想着...... 叫你从前嫌恶本宫,本宫也要让你尝尝这滋味! 哼,还欠她一剑之仇来着! 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倏地坐起来,板着脸道,“本宫又想吃了栗子糕了,让驸马再做份。” 然后她吃一块,就扔他脸上一块! 首阳伸手抚了抚额,“公主,驸马起先都不承认来着,所以怕是不会再做了。” 其实,见着雒妃这样得意的小模样,她瞬间就懂了驸马之前为何不承认,公主实在是小人得志了。 雒妃冷哼一声,嘀咕着道,“本宫自有法子让他再做。” 是以。往蜀南赶了半日路程后,一行人找了阴凉的官道边小憩,雒妃下了马车,活动活动手脚后,在首阳与鸣蜩和季夏伺候下,更衣清理完毕,她就直直往秦寿身边钻。 秦寿正靠在马身上小口小口地抿着水喝,他见雒妃眸色发亮的过来。敛了敛眸子,没理她。 像是往常,雒妃定然会冷嘲热讽他几句,然后转身就走,不过今个,她竟然还能笑着靠过去,瞅着他手中的牛皮水袋,嗅了嗅问道。“驸马喝的是什么?” 秦寿低头瞧着她小巧的鼻翼皱着,跟个好奇的奶猫一般,是合适的时候就会伸出爪子探上一探。 他淡淡的道,“水罢了。” 他这话才落,雒妃蓦地一把抢过他的水袋,随手给扔了,还道,“喝什么清水,本宫请驸马喝花果茶。” 一边的首阳根本来不及阻止,那牛皮水袋啪嗒一声落到地上,里头的水洒了一地,半点都不剩。 秦寿目光瞬间就冷了,他弹了弹袖子滚边道,“九州领公主好意了,花果茶还是公主自己喝的好。” 说完,他弯腰捡起干瘪的牛皮水袋,翻身上马,径直驱着马儿走开了来。 雒妃扬袖,同样冷哼了声。 这当,顾侍卫上前低头跟公主说,“公主,卑职等人与公主喝的不一样。” 雒妃斜看他,“不是水么,又有哪里不一样的。” 顾侍卫斟酌着言词,“驸马是行军之人,但凡是赶路,就都习惯喝盐糖水,就是清水里放了点盐和砂糖,味不好,但甚在能补充体力,遇上战事,还能救命的,别说是驸马,卑职喝的也是这种。” 雒妃张了张唇,最后只得落下一句,“本宫请他喝花果茶,那是看的上他!” 话落,转身就上了马车,只是那撩起帘子的动作颇大,让人看出她心里的不爽利。 首阳冲顾侍卫点点头。“你寻机会与驸马说说,公主是不晓得所以才那样,并不是成心。” 凡是雒妃身边的人,自来都是希望公主能过的好,而目下的形势,就是京城的太后与皇帝都对驸马有所承认,故而他们这些公主身边的人,自然也是希望公主和驸马能尽释前嫌,琴瑟和鸣。 顾侍卫点点头,“我晓得,姑姑去伺候公主吧。” 这一次蜀南之行,轻车从简,是以雒妃就只带了首阳、鸣蜩与季夏三名宫娥,而侍卫除却顾侍卫长,就堪堪只有十人随行,就是马车。她都给换了普通的无徽记标识的。 秦寿就更简单的,孑然一身,来去自如。 所以,首阳便多操心些,毕竟京城离蜀南路途遥远,雒妃又是娇生惯养的,莫病了才好。 她回到马车上,就见雒妃屈指抠着茶盏把手,见她上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 首阳给斟了盏花果茶,推至雒妃面前,“公主莫放心上,驸马是个郎君,不会与公主计较的。” “本宫才没有放心上。”雒妃横了她一眼。 首阳哭笑不得,“是,婢子说错了。” 好一会雒妃别别扭扭的道,“姑姑可是带了盐了?” 首阳想笑又不敢笑,生怕惹恼了雒妃,不过她还是道,“自然带了,这一路不是时时都能遇上驿馆城镇,故而婢子连调料都多带了些。” 雒妃轻咳一声,下颌一扬道,“与驸马送一牛皮水袋去,务必要装满盐糖水,就说是本宫赏他的,让他多尽心尽力护卫本宫安全就是,勿须谢恩。” 分明是心里过不去,想要补偿驸马,却偏生要用这样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出来,也好在听闻这话的是首阳,若换了旁人,不记仇都是好的了。 首阳遂亲自去办这事,不过当她将一崭新的牛皮水袋送到驸马面前,并道,“公主说,这是赔偿驸马的,驸马这一路辛苦了,还望驸马不要计较刚才的事。” 秦寿拎着那水袋。烟色凤眼微微闪动,他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泠泠的道,“公主会这样说?” 首阳一噎,整了神色,继续道,“是,公主就是这样说的。” 秦寿动作利索的将那水袋挂在腰间,“那你就去回公主,要本王不计较可以,今个晚上让公主过来伺候本王!” 第172章 公主:谁对谁用美人计 首阳总算体会到雒妃时不时对驸马咬牙切齿的感觉,从前,她还以为是公主脾性过于娇纵,驸马又不肯软和下来哄她,故而两人之间才这样磕磕绊绊的,但眼下,她还真觉得驸马嘴毒辣起来,与公主不遑多让。 她一脸懵圈的表情回到马车里,雒妃正拿着本兵书在看。 首阳瞧着雒妃闲适的模样,她实在无法将驸马的话说出口,可作为婢子,她又不能隐瞒,故而折中了下道,“公主。驸马收下了水袋。” 雒妃应了声,手不离书,自从凤窝崖上战了一场后,雒妃就对兵法有了兴致,她还是头一次发现,这些应付沙场的谋略用到人身上,也是一并的好用。 也难怪秦寿总是手段层出不穷,想来是打小就熟读兵书的缘故。 但总归是醒悟的晚了些,秦家那八十一计她看了也是不太懂,是以只得看些旁的浅显些的。 首阳莫名就觉得心虚,她扭着帕子,好一会又道,“公主,今晚约莫是到了不了驿站了,这荒郊野外的,公主晚上可要如何是好?” 雒妃眼都没抬的道,“不是还有鸣蜩与季夏么,无碍的。” 首阳讪笑几声,“咱们这一行人,唯有驸马拳脚最是厉害,不若晚上让驸马与公主守夜可好?” 雒妃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好。” 首阳点点头,遂不再提这事,转而与雒妃说起其他。 雒妃看完几页的兵书,未免眼睛累着,她眯了会,不想马车晃动的十分舒服,她这一眯,就睡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 一行人已经择了背风凹陷的空地安营,十名宫廷侍卫也是扎寨的好手,没几下的功夫,就撑起了好几座帐篷。 供雒妃住的,自然是最大的一帐,首阳三人在雒妃醒过来之时已经将帐里一应用度整理出来,尽是雒妃在公主府用惯了的软枕锦被,务必让雒妃觉得舒服。 顾侍卫安排了人造饭,秦寿往野外密林里一钻,再出来之际手里就提拎着只野山鸡,他也不要旁人插手,自己亲自清洗了,又升起堆火来,将野山鸡往上面一架,就地开烤。 雒妃难得有在外宿营的经历,一应她都觉得新鲜,见着秦寿动作熟练,做吃食时也是面无表情,她算是信了,就冲着架势,这人还真能做出栗子糕来。 不大一会,那野山鸡就泛出汩汩香味来,还有兹兹的油水在冒,要以往这样的东西,雒妃是绝不会在晚上吃的,指不定稍不注意,就要胖的。 可奈何,也不知是秦寿太会烤制了,还是那野山鸡就是鲜嫩的,那股子香味不断往雒妃鼻尖钻。 她有点意动的想凑过去,但又拉不下脸面。 秦寿将雒妃的神色尽收眼底,烟色的眸子映着面前的火光,泛出些许的温度来,他冲雒妃招手。 雒妃不情不愿地挪过去,倨傲的扬着脑袋问。“何事?” 秦寿示意雒妃坐他边上,“想问问公主今个兵书看了几页了。” 雒妃顺势一屁股坐到秦寿那块大石头上,她小心地提起点裙摆,膝盖头不经意间就擦过秦寿的大腿,暖热的体温隔着衣料,仍然稍显烫人。 雒妃无所觉,反倒是秦寿不着痕迹地伸直了腿,错开来。 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火上的野山鸡,雒妃还见秦寿往上面时不时刷着金黄的蜂蜜,于是油香之中就有掺杂甜味,很是好闻。 她多嗅了几口,嘴里却道,“看了十来页,讲到美人计。” 听闻这计。秦寿意味深长地转头看了她一眼,面前的娇娇公主,腮嫩面粉,在火光下能看清脸沿覆着层柔软的茸,湿润润的勾人桃花眼,小巧的鼻,还有不安份的唇。 他相信。若要用美人计,她都不肖刻意为之,就能让人轻易中计。 秦寿转动了下野山鸡,瞧着那山鸡肉渐渐泛出金黄的烤制颜色来,他以一种平淡如水的语气问,“那么公主领悟了几分?” 雒妃微微探身瞧了瞧那山鸡,转头问他,“什么时候能吃?” 秦寿自来晓得她两辈子在吃食上都十分克制,油腻的大鱼大肉绝不多碰,味重的也不沾,用的寡淡不说,晚上也不会用荤腥,就是对于特别偏好的,最多用的次数多一些,但也不会多吃。 在这种事上,她仿佛比什么都坚持。 如今这馋猫一样的模样,就非常稀罕了,他斜长的眉梢一扬,又洒了些鲜香的调料,想着她那像猫儿一样的舌头,吃不得辣的,故而撒调料的手略过辛辣之物,只捡旁的用,另外蜂蜜还刷了层。 雒妃见秦寿即便是在做吃食的时候,依然云淡风轻,无损风流写意的俊美,她眨了眨眼,还是将目光又挪回野山鸡上,想着兵书上说的美人计,她心头一动。 悄悄探出手,扯了扯秦寿的袖子,她就小声的道,“今个,吾不晓得那栗子糕是你做的……” 秦寿本是一手转着山鸡,一手搁在膝盖上撑着下巴,衣袖拽动,他目光落在那只白嫩无骨的小手上,又听雒妃那样说。 嘴角一勾,竟动人心魄地微微一笑,“公主说的甚?九州听不明白。” 雒妃别开头,轻轻哼了声,在跳跃的火光下。鬓边的耳朵尖还泛出薄薄的粉色来,“不明白就……” 她话还没说完,哪知秦寿居然捻着她手指头,抽出自个的袖子,将她手挪回她自己的腿上,凑近了在她耳边呢喃道,“看来公主的美人计领悟的不错。” 只这一句。雒妃就恼羞成怒了,她连野山鸡都不想吃了,站起身就要走开。 哪知秦寿蓦地拉住她指尖,还揉捏了那么几下,“公主不用山鸡肉了么?” 雒妃低头,就见秦寿正抬头看她,两人视线撞到一起。她不经意间就跌进那双烟色深海之中,瞬间沉溺。 秦寿道,“公主怕是不知,这山鸡可是九州特意为了公主才是去猎的,也是为了公主才烤的。” 分明秦寿还是面无表情,可说出那话,就是让人听出脉脉含情的意味来。 雒妃不自觉翘起嘴角,她扬起下颌,施舍的道,“看在驸马这样用心的份上,本宫就勉强尝尝。” 她又坐下了,秦寿收回手,吩咐首阳递个干净的碟子和竹箸过来,他瞅着烤的差不多了,便将山鸡身上最嫩的鸡腿肉,剔了鸡皮,专挑里面的嫩肉片下来,一小块一小块的,摆在骨瓷碟子里,散发出热气腾腾的清甜油香。 雒妃当即执起竹箸,夹了最小的一片肉送进嘴里,她眸子瞬间就亮了,这会她哪里还记得晚上不食荤腥的习惯来。 首阳本是想提醒,然而秦寿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就让她将什么话都咽下去了。 雒妃用的欢喜,秦寿就将唯二的两鸡腿肉都一并片给她。 这样一个有心投喂,一个无意识的用,不知不觉间,雒妃用完两鸡腿肉,才觉肚子撑的慌。 偏生秦寿还问她,“可还要胸脯上的嫩肉?” 雒妃摇摇头,目有可惜地看了眼她只用了鸡腿的烤山鸡,终于想起晚上不能吃荤腥的事来。 见雒妃想起了,秦寿偏头看她,俊美如玉的脸上延展开一种意味不明的浅笑。那刻在他身后仿佛有百花盛开,勾人非常。 “看来,公主的美人计只知施展,却不晓得防备,作为惩戒,公主今晚上用的尽是荤腥,约莫过几天就是要长出赘肉来的。”自来秦寿就晓得说什么样的话能让雒妃跳脚,且还深深记住,日后不会轻易忘记。 果然,雒妃被踩住了软肋,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人起先温和的话,以及用心,根本就是在跟她使美人计。让她不知不觉就吃了那样多的鸡肉。 简直,用心险恶! 她想将吃下肚的鸡肉给吐出来的心都有了,她怒指秦寿,“你……你混蛋!” 往日伶俐的嘴舌好似打结了,她半天也就只骂出这样的一个词来,恼羞成怒地冲回了帐里,三两下扒了衣裳,瞅着撑的来胀鼓鼓的肚子,她简直欲哭无泪。 秦寿见她愤然离去的背影,一瞬间,有暮色的暗影倾落在他脸上,就再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首阳跟着进了帐篷,就见雒妃只穿着月白色绣牡丹的肚兜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模样。 她叹息一声,原本见两人坐到了一起,有说有笑,她还以为公主与驸马就算和好了,然而当驸马瞥她的那一眼,她就晓得要遭。 果然不出所料,驸马就是有那样的本事,三言两语就与公主闹僵起来。 “姑姑,有没有法子,让本宫吐出来?”雒妃急了,什么法子都敢想。 首阳拍了拍她的手,拿了外衫与她披上,“公主莫急,明日婢子调制些解油腻的茶,喝上几日就没事了,且驸马是逗弄公主的,哪里吃上一顿荤腥就会长出赘肉的,莫听他乱说。” “当真?”雒妃是最怕长赘肉,这要损她一星半点的美色,都能让她受不了。 首阳点头,“不过目下公主该多走动一会,省的晚上积食。” 雒妃点头。她也不想出去见到秦寿,故而就在帐子里转悠起来。 首阳安抚了公主,这才出去寻驸马,无视秦寿清清淡淡的表情,义正言辞的道,“驸马此次过了,突然让公主吃下两块鸡腿肉,先不说会不会积食,就是公主的身子也是可能会受不住的,大量的荤腥,这还是在赶路,明个若是公主肠胃有个不适,婢子觉得驸马该去与公主道歉。” 秦寿微微皱眉,那一线丹朱色在暮色之中十分醒目。 首阳离去之前,她恍惚听见驸马在说,“是本王思虑不周……” 第173章 公主:夜渎 是夜,雒妃睡的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肚腹微微有发热,那种肚子胀胀的饱腹感被轻揉慢捻的,很快就不撑了,很是舒服。 她像那发热的地方靠了靠,桃花眼半睁半眯,好似瞧见了秦寿。她复又闭眼,睡懵了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雒妃一个激灵,她猛地睁眼,入目便是秦寿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帐子里昏暗,仅有壁角一盏宫灯亮着,她借着晕黄的光线,确定秦寿果真在她榻上。 她脸色瞬间就沉了,“你怎在这?” 秦寿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这也是九州的帐子,公主莫不是不许九州进来歇息。” “什么你的帐子,这是本宫的!”雒妃就差没跳起来了。 秦寿耐心解释道,“公主的侍卫一共就搭了四顶帐子,两顶为归侍卫用,一顶是宫娥的,剩下的便是公主与九州的。” 雒妃稍稍回想了下,确实如此,可她仍道,“谁吩咐的?本宫要革他的职。” 秦寿一手枕脑后,懒懒地侧了侧头,“先休息,革职的事明个在说。” 雒妃见他这样理所当然,她眉头一皱,这才感觉到肚子上异样,她撩起小衣,就见秦寿正一手摸在她肚子上,五根指头还时不时揉几下。 而她起先觉得暖和的,恰是他掌心的余温。 她啪地打开他的手,惹的秦寿凤眼看过来。 她很想将人一脚踹下去,然这蜀南的一路,还要多家仰仗,故而她稍微收敛几分脾性。 “谁准你摸的?”不过她依然横眉冷对。 秦寿是真想歇息了,如今将近下半夜,他此前不放心,故而亲自守上半夜,哪知雒妃还闹腾。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公主不是吃撑了么?还担心长赘肉,故而九州才与公主揉几下,使了点内力克化,明个公主就不会有碍了。” 尽管雒妃不想他摸,可一触及自个的美色,她就犹豫了,“当真有用?” 秦寿点头。想起首阳的话,难得坦诚道,“让公主用那般多的荤食,是九州思量不周。若公主明个身子不适,公主的宫娥可是不会轻易饶过九州的。” 对秦寿竟然服软的话,雒妃还以为自个听错了,她搓了搓耳朵,腆着脸问,“你这是在与本宫伏低做小的认错?” 映着微薄的点光,秦寿几乎都能看见雒妃眼梢荡漾而出的洋洋得意,他就晓得,凡是都不能让她晓得他在意,不然,定然会得寸进尺,恃宠而骄! 故而他冷笑了声,“公主是没睡醒不成?公主明个因着吃多了肉食而不适,这一路行程,九州不过嫌麻烦罢了。” 末了,他还又道,“不过,公主本身就是麻烦,吃点肉就受不住,本王还真不晓得公主身边的人是在娇惯公主还是害公主。” 雒妃还是忍不住踹了他腿肚一脚,“滚下去,本宫不想看到你!” 他就没跟她说过好听的话,一说温软的话,那都没好结果。辟如今个晚上的事! 秦寿一扬眉,“那公主还害不害怕长赘肉了?” 雒妃侧身向里,只给他一个后脑勺,并不理会他。 秦寿心头一叹。他强势的将人扒拉过来,撩起她小衣,一只手就钻了进去,摸着她果然还微微胀起的小肚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揉起来。 他已经能预见,今个晚上要不给她揉,明个一早,她肯定是要闹肚子的。 他实在没想到,这会的她竟然娇成这样,从前他将她养在安佛院的时候,也没见她这样娇气来着。 所以,就该跟他回容州! 雒妃只象征地挣扎了那么一下,就不动了,主要确实舒服许多,她眯了眯眼,像饕餮满足的猫儿一样,只差没蹭几下了。 秦寿也满意,至少现在的雒妃不像此前在容州的时候,他一碰触她,她就起鸡皮疙瘩,还心头不适,不见这些时候,她自个都没意识到,对他时不时的碰触。她已经习惯了。 常年习武,带薄茧的掌心下是细嫩滑腻的肌肤,鼻息间尽是同榻的浅浅女儿幽香,还有雒妃闲适的小小哼哼声。 秦寿眼不带眨,他侧身看着她,铺陈的乌发一泻千里,清洗了脂粉的小脸素净又纯粹,就是那唇。都呈现一种自然的嫩粉色,像是樱桃,吸引着人扑上去啃一口。 秦寿倒是没扑,他已经忘了自己多少年没在情动过,彼时身体里流窜过熟悉而陌生的悸动,四肢百骸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蛇在左突右窜,最后汇聚到脐下三寸之地,就成滚烫而灼热的欲念。 他凤眼半眯,本是揉按的大手这会几乎是转着圈的摩挲起雒妃细嫩的肚皮,硬是将那块皮肉给摸的来红通通的。 他颇为享受这种欲念在身体里驰骋的感觉,这让他有一种自己是在真切的活着,而非日复一日地坐在冰冷的龙椅上,最后连人最基本的感知都给忘了。 即便身下已是坚硬如铁,他依然没动作,只呼吸微微粗重了一丝,又已经昏昏睡过去的雒妃并不晓得。 在她心里,秦寿是不喜女色的,且他并不是多心悦她,从前还嫌恶,故而即便是同榻。她也半点都不担心,不见此前同榻也是相安无事? 盖因心有杂念,他便忍不住想要多靠近她几分,是以他往雒妃靠了靠,只倾上半身过去,悬胆挺鼻在她瓷白的脖颈间轻轻地蹭了蹭。 嗅着好似已经被他遗忘的熟悉幽香,烟色的凤眼深沉如海,悔莫忌深。 当他确定雒妃睡熟了,拉起她小手,再是轻轻拢在身下烫人的地方,像是爱怜的兽一般与雒妃交颈而缠。 鸦色长发与乌发纠缠在一起,细细密密,就根本分不清是谁的发。 他薄凉的唇啄了口雒妃嫩粉的唇珠,感受到她柔若无骨的手,隔着衣料正覆在自己身上,最后一刻来临。 犹如火山灼灼喷发,又像是有道白光自他眼前闪过,他什么都不能想。 片刻的失神后,秦寿皱着眉头起身,他拎着雒妃那只手看了看,然后塞进被子里,自己却拿起换洗的衣裳,悄然出帐,寻了附近的水源,清洗去了。 第174章 公主:背媳妇的八戒 雒妃觉得秦寿很是奇怪,这天早上,不管她做什么,他好似总盯着她左手在看。 雒妃看了看自个的左手,干净又纤细,和根根葱白似的,哪里都好看,她遂懒得理会他,总是这人心思深沉,她猜不透也是自然的。 首阳生怕她昨个用多了荤食闹肚子,时时盯着她,连花果茶也不给喝了,只能抿些清水,接连几日的膳食。更是以白水青菜为主。 还好雒妃早是习惯了这些,她也不觉得自己贵为公主,在吃食上还这样的寒酸,她晓得首阳是为了她身子好,故而半点怨言也没有。 秦寿自打那日后,攸关雒妃身子的事,他也不再戏弄。 这往蜀南的一路,一时之间两人倒也相安无事起来。 蜀南距京城,路途遥远,若遇上天气晴好,官道好走的时候,最快半月能到,要是遇上山洪水涝的,一月两月都不一定入的了蜀。 且蜀南往南,多山林虫蛇,就算是盛夏的时候,也是多有潮湿。 越往南边走,雒妃越是觉得这天气闷的人发慌,分明日头悬挂高空,可她瞅着不见蓝的苍穹,就觉得一股子的闷躁。 秦寿常居与北,按理要更不适应蜀南的气候,可他即便汗湿了长衫,也能面不改色。 雒妃也真是佩服他,分明从额头滑下的汗水都在下颌汇聚,并顺着脖颈流进衣领里,他也能闲适地半眯眸子,眺望远处。 雒妃只恨不得脱的来只剩件肚兜,但从小的宫廷礼仪还让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好在首阳三人轮流给她打扇散凉,这才好上一些。 这日,好不容易到了进蜀的第一关......石门关,经由石门关,再行十二蜀道,便可进入蜀地。 此十二蜀道,山高谷深,道路崎岖,说是天梯石栈亦不为过,素有“百步九折萦岩峦”的传言。 雒妃一行人在石门关暂且住下,顾侍卫差人出去打探,不过半天的功夫,雒妃就听闻,十二蜀道,马车是过不去的。 秦寿也是出去转悠了圈,回来他就来找雒妃,恰好雒妃正皱着眉头,为不能在做马车而恼着。 他似无所谓地自顾自坐下,倒了盏茶来喝才道,“马车过不去,就骑马,十二蜀道,也不是整个都必须走路过去的。” 雒妃瞥了他一眼,“只能如此。” 不过,转瞬她就忧心起蜀南里的朱雀军来,这一批的朱雀却是比京郊的要多说,少说也是有五万之数,这十二蜀道进出这样艰难,她收拢了大军后,还不知要如何出蜀。 秦寿哪里会不晓得雒妃的想法,他嗤笑一声,“当初是如何进蜀的,往后便一应照着出蜀便是,这又有何难的?” 他说完这话。又道,“九州要同公主说的是,有商贾之人在谈论,近日蜀南天气难得晴好,想趁着这时候赶紧进蜀,不然过些时候雷雨肆虐,怕是要在石门关等上好些时日,待十二蜀道不湿滑了之后才能启程。” 雒妃想也不想,当即决定,“明日就进蜀。” 她倒是等的起,可蜀南的朱雀军怕是不能再等了。 一行人当天晚上就开始处理行囊,马车该寄放的寄放,不宜带的物什也弃了,不够的马匹赶紧置办。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雒妃等人就已经出了石门关。 一路上,不时能见商队像溪流汇入海河一样,跟着进蜀的人越来越多,雒妃如众星拱月一般被侍卫围拢在中间,加之她一身显贵,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的,故而也没谁不知趣的凑上来。 秦寿走在前面探路。时不时从经过的商贾那打探一些消息,他觉得有用的,便让跟在他后头的顾侍卫传给雒妃知道。 这样走了半日,终于踏进十二蜀道的第一条子午道,雒妃当即就懵了,那小道或沿河岸而建,不然就是在干涸的河床上,且她一仰头,就见半山腰那用几块木头随意搭成的阶梯,不要说是骑马,就是让她走路上去,估计都困难。 显然不仅雒妃身边的宫娥想到了这点,连顾侍卫都瞧出来了,旁的人还能下马慢慢的腾挪,可雒妃,这样娇娇的公主,平地走路都少,更何况是这样的小道。 秦寿暗自叹气,他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顾侍卫,转身就朝后,往雒妃那边去,到她面前,他仰头冲马背上的公主道,“下来。” 雒妃自来就有眼色,她听话的下了马背,将马同样交给鸣蜩。 秦寿一撩袍,在她身前微微蹲下,冷冷道了句,“上来。” 雒妃盯着他后背,颇有踹他一脚的意动,但她还是乖乖地覆上去,双手牢牢地环住他脖子。 秦寿将人背起来后,这才下令道,“跟上了。” 他一人当先,背着雒妃,脚下生风,在山涧小径上,如履平地。 雒妃半点都没被颠簸到,她偶尔朝往外望一眼,当即就让不过寸宽的木头小径给吓的身子一僵。 秦寿似乎有所察觉,他轻拍搂着她的大腿。侧头低声道,“别往下看,困乏了就先睡会。” 雒妃低低应了声,她伏在他肩头,小心避开他的鸦发,鼻尖尽是秦寿身上泠泠清清的青草根味,十分好闻。 她哪里是睡得着的。就那样睁着眸子看远处陡崖峭壁的山水,好半天,她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小声问道,“秦九州,你还想当皇帝么?” 秦寿脚步一顿,但只一瞬间。他很快又继续前行。 雒妃其实觉得,目下这样看似处处都在帮衬她的秦寿,不过也是想多沾染一些京城权势,为日后能更方便的窃夺息氏江山。 那个位置,又有谁会是不想要的呢? 所以,终究有一天,她还是会和他兵戎相见,分个高低成败当可罢休。 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微微发暗,雒妃又问,“秦九州,你还会再杀我一次吗?” 她虽是问了,可也没指望能有答案,哪知秦寿竟然回道,“不会。” 说不清心里是何情绪,雒妃良久才应了声。 日落西山之际,总算是磕磕绊绊的走出子午道,余晖金黄,但吸一口气,还是能感觉到蜀南的潮湿。 蜀南十二道,十二道相连,中途是没有可歇脚的小镇村落,往日商贾来往频繁,便在道与道之间垒起了可暂且休息的平坦之地。 那空地不大,恰在陡崖最高处,四周古树阴翳,很是清凉,有商贾陆续上来,若有相识的,便三三两两将扛的货物堆放在一起挡风,待夜色来临之际,随便对付点干粮,然后几个人挨着挤在一起,粗粗打个盹就算了事。 雒妃一行人,几乎不用她吩咐,侍卫便自发地撑起了帐篷。盖因此处狭长,便紧挨着搭了三顶帐篷,随后首阳等人还拿出锅铲,建灶做饭。 不大一会,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就在整个陡崖空地上蔓延开来,嗅到味的人无一不侧目望过去,但一见着那十来个腰挎利剑的侍卫,便熄了搭讪的心思。 雒妃一上到顶,就进了帐篷,她倒是不累,但整个人还是神色恹恹,不太有精神,首阳劝着她多用了点热汤,又服侍她躺好了。这才将多做的那份饭菜送予秦寿去。 毕竟不管如何,驸马也是背了公主一整天,且多半之后的十二蜀道,还要背下去。 她觉得还是要对驸马好一些,驸马才能多多照顾公主。 那饭菜,自然还是以雒妃的名义送的,然后在秦寿清淡淡的目光中,首阳脸不红心不跳的乱扯道,“公主说,今个辛苦驸马了,驸马的心意,公主都晓得。” 秦寿哪里会信,不过他只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就拿起竹箸,用了起来。 首阳嘴角含笑,让秦寿慢用,自行退了出去,然后想着公主定然还没睡着,便回帐跟雒妃说,“今晚公主用的不多,婢子想着今个驸马怎么也是背了公主一整天,婢子便擅自将公主剩下的饭菜送了过去,驸马很是欢喜的用了。” 雒妃将前些时日没看完的兵书摸着在继续看,听闻首阳的话,她偏头嗤笑了声,“他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姑姑是从哪里看出欢喜来的?” 这话让首阳一噎,她怎么回答都不好,遂讪笑几声,“婢子还不是揣测的。” 雒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头继续看自个的书。 首阳心头警醒,暗自告诫自个,日后这样的事还是少在公主面前提及的好。 是夜,秦寿回帐的时候。雒妃已经睡熟了,她手里还捏着那兵书,人歪歪地躺在锦被里,因着压着软枕,唇珠微微上翘,就露出让人垂涎的粉色唇肉来。 秦寿坐榻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抽了她的兵书,见她正看到兵不厌诈这一节,往前翻了翻,还能见到她做的批注,特别是美人计那页,簪花小楷的字,硬是写了满满的两排。 他凑近细看,原是她将那晚的事给记了下来,末了还着重提了,色字头上一把刀,从今以后见着那等貌美好看的,无论男女,都要远着。 秦寿哭笑不得,他寻了笔墨出来,在她字迹下面又提了些自己的见解,并从头开始,每一页,在晦涩的地方写上解释,并注下他的想法,写至兴处,延展开来又是洋洋洒洒的一小篇。 一本兵书注解完,已接近丑时,秦寿收拾了笔墨,这才合衣挨着雒妃,眯眼躺了会。 第175章 公主:拉公主一起倒霉的驸马 蜀道十二道,走完前十一道,眼见最后的褒斜道走了大半,即便是被秦寿给背过来的,雒妃没费什么力气,她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日却是阴沉的厉害,雒妃已经听到很多商贾在担心会下雨,若这最后一道走不过去,所有的人都会被困在山里,没吃没喝,约莫只有等死的份。 秦寿也是皱着眉头,当下连晌午也不休息了,边赶路边对付着吃点干粮,雒妃自己倒是多少先吃了点,后来见着秦寿又背着她,很是不方便。 便还是自发的拿了干粮来喂到他嘴边。 对雒妃难得这样体贴人的举止。秦寿显然诧异地挑了挑眉,不过他也没说什么,侧头从她手边咬来吃了便是。 临到最后一口干粮,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舌头一卷,不仅卷了干粮进嘴里,还将雒妃的手指头也给一并吞了进去。 他仿佛无意识,还用舌尖在她柔软的指腹间打着卷地舔舐了番。 雒妃像被火烧火燎了一样,猛地抽回来,她瞧着湿津津的手指头,嫌弃的顺势擦秦寿背上,还冷喝道,“吃东西都不会了么?” 秦寿轻笑了声,他大步往前,才走出丈远,就听闻一阵惊呼声。 他才抬头,脸上冷不丁就被淋了好几颗的雨点。 雒妃也是察觉到了,她看着手背的雨水,怔怔道,“下雨了?” 紧接着就是稀里哗啦的瓢泼大雨落下来,打在人身上落的生疼。 秦寿面色一凛,“加紧赶路!” 随着话音,秦寿背着雒妃几乎是小跑着前进,他身后的侍卫个个都是会拳脚的,三宫娥里,也就首阳弱了些,不过鸣蜩与季夏一人扶着她些,倒也走的飞快。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这雨势就大的让人看不清方向,秦寿让雒妃给他擦了擦脸,让首阳寻了件稍微能挡雨的披风来,三两下系在雒妃身上,复又背上她,准备半个时辰内走出褒斜道。 但他还没走出丈远,身后就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回头,就见有一商贾脚下打滑,连人带货摔下另一侧悬崖。 这褒斜道,却是比之前的十一道都来的要险要,一边是峭壁,寸宽的小径,另一侧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小径同样是用粗劣的木头钉的,仅能容一人通过,根本不能避让,就是天晴之时,走这样的栈道,都要提心吊胆,更不用说这下雨的时候。 秦寿浑身上下,除了背着雒妃的背上,就没有一处不滴水,雒妃也只比他稍稍好了那么一星半点。 也不知秦寿怎么想的,他当先在个稍微能转身点崖缝处站定,并让侍卫与首阳等人先行过去,随后他与雒妃落在最后。 眼见褒斜道走完在即,雒妃抹了把脸,还时时记着与秦寿也要擦上一擦,她已经见着先行走过去的侍卫在拉着首阳,随后就只剩下她与秦寿。 不过两三丈的距离,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得轰的一声,秦寿落脚之下,瞬间垮塌。 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雒妃紧紧环着秦寿,她睁大了眸子,看见头顶有石块落下来,脚下又是万丈深渊。 这危急关头,她还有心思抽空往后看了看,在他们后面的商贾安然无恙,单单就倾了秦寿的下脚之处。 她都不晓得到底是秦寿太过倒霉,还是造化弄人。 秦寿波澜不惊,他只冲雒妃低声道了句,“蜜蜜。抱紧了。” 随后他放开搂着她大腿的手,脚下连点凸起的石块,更是瞅准了,就迅疾出手。 雒妃头晕眼花,她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抛在深海之中的一夜扁舟,漂浮不定,晃的厉害。 她好似见着秦寿接连抓了好几棵横生出来的树桠,如此缓了冲势,在下落之中,适才在棵巨大且安稳的树冠上停下来。 雒妃没受半点伤,最后落下之际,秦寿还反手护住了她,她这会却是听见秦寿粗重的喘息声。 这树冠枝叶厚重,又很是隐秘,秦寿寻了个粗壮的枝头,两人好歹有个靠的地方。 雒妃喘了口气。抹了把脸,花了妆容,她瞅着他问,“你受伤了?” 秦寿烟色凤眼深邃暗沉,他定定地望着她,然后伸出双手! 那双手说是血肉模糊都不为过,皮肉翻着,本是有血。可被雨水一冲,就只现出泛白的肉来。 雒妃愕然,她想起落下来之时,秦寿连抓的几下,不然两人那样跌下去,只怕是要尸骨无存的了。 她默默的在袖子里摸了摸,好在丝帕还是干的,遂又取了头上的金簪,将丝帕划破,一撕为两半,分别给秦寿简单的包了包。 秦寿瞧着雒妃难得的低眉顺眼的模样,他忽的问,“若是此遭,公主与九州死在了这里,公主可是愿意?” 雒妃哪里愿意了,她脸上带出这样的情绪来,“你上辈子活够了,本宫可还没活过。” 秦寿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他上辈子活的够久,反而是她因着他的缘故,早早就去了。 他轻笑了声,眉眼舒展,在透过茂密枝桠依稀落下来的雨点中,有一种让人面红耳赤的俊美,“既然没活够,那就好生活着吧。” 雒妃不太明白他这话,“这还需要你教本宫。” 他将两只手拢在腋下,免了雨水的浸湿,与雒妃同坐在粗壮的树枝上,“不是教公主,说是想提醒公主一声,既然活着,那像今个这样的倒霉事,兴许日后会经常发生的。” 听闻这话,雒妃皱起眉头,她仿佛觉得秦寿好似知道点什么,可就是不跟她说清楚,而但凡是他不想说的,任她如何问,他也只言不吐。 两人靠着休息够了,大雨也歇了,秦寿估摸了下此处距离崖底的距离,他重新背上雒妃,不太在意手心的皮外伤,慢吞吞地摸索下树。 崖底十分阴暗潮湿,脚踩在枯枝败叶上,都能感受到腐烂的气息。雒妃想下来,秦寿没让,他抬头望了望崖顶,瞅准了方向,缓慢寻路前进。 与秦寿一道,从崖顶上落下来,直至在崖底寻出路,雒妃就半点都没害怕过。许是连她自个都没意识到,秦寿在她心里,那几乎便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至少,这世间任何事,都是难不住他的。 是以,她还能有心在秦寿背上四处张望。 半日过去,秦寿时不时与雒妃搭上一两句话,偶尔从走兽脚印以及猎人出没的痕迹中。勉强穿出了崖底。 当他带着雒妃重见天日,已是第二日,两人衣衫脏污,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这对于一向注意仪容的雒妃来说,无异是不能忍受的,不过她在看着秦寿,除了那张脸还能看,全身上下就如乞丐一般的模样后,她就没觉得有啥是不能隐忍的。 到了平处,秦寿自然是放雒妃下来,此时距离出十二蜀道后的平山小镇,还有小半日的功夫。 两人没了马匹,身上也没带银两,且前不见人,后不见来者,唯有慢慢地往平山镇去。 “约莫顾侍卫与首阳等人已经在平山镇了,此前圣人可有先于蜀南王圣旨?”秦寿虽慢条斯理地在走,可余光一直注意着雒妃。 雒妃脸上的脂粉早被雨水冲刷掉了,这会小脸显出自然的白嫩来,就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白。 她想了想才道,“有的,哥哥担心蜀南王不明京中之事,与上官家余孽勾结,故而先行送了圣旨过来,还言明本宫随后就会到。” 秦寿摩挲了下掌心还包着的丝帕,“若九州所料不错,蜀南王也会在平山小镇接应公主。” 雒妃点点头,“若是单单接应,本宫自会领情,就担心这蜀南王也是个心怀二心的。” 她说着这话,还多瞥了秦寿一眼。 秦寿当没看到,“心怀二心倒无碍,总是可以砍掉多出来的一心,此时蜀南王定然晓得公主与九州跌落悬崖的消息,就怕这消息传到蜀南王耳里的时候,上官家余孽就同样知道了。” 见雒妃皱起了眉头,他继续道,“蜀南王来寻的人还没找着九州与公主,上官家余孽先行一步。若碰上了,公主以为,要如何办才好?” 闻言,雒妃眉头拧的越发紧了,秦寿这样一说,她才觉得这事严重,毕竟上官家余孽手上有实打实的兵马,而目下,她与秦寿就只有两人,秦寿再是厉害,那也抵不过千军万马来着。 秦寿侧耳凝神,不大一会他叹息一声道,“公主莫想了,已经来人了,很快就知道到底是蜀南王快还是上官家余孽更快。” 雒妃脸色一变,她见秦寿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遂也端起公主的派头,就那么站在路边,静静等着。 果然,片刻功夫,雒妃才听见哒哒马蹄声,就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秦寿眉心丹朱色稍稍发红,他嘴角勾起了一丝,“公主,日后怕是会越发倒霉的了。” 雒妃已经能看清,那一队的人马,皆穿着玄色红边的软甲,那正是朱雀军的制式软甲,来人不言而喻,显然那是上官家的余孽。 她没将秦寿的话放心上,主要这人上一世乃是真正的真龙天子命格,他要倒霉了,这天下就没好运的人了。 来人飞快,并一触及就将两人团团围住了,高头大马上,其中一头带程亮头盔,那头盔上还缠着一束红丝络的男人目似鹰隼地盯着雒妃。 浓如实质的杀意扑面而来,雒妃几乎能感觉到裸露在外的肌肤,瞬间就起了小疙瘩。 秦寿稍稍侧了下身,将雒妃挡在身后,他仰头对上那人,冷哼了声。 那人座下的马儿打了个响鼻,雒妃就听那人喝道,“雒妃长公主,驸马容王,我正愁找不着人还债,就这送上门来了,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寿却是认的这人,该说是上辈子认识,那会他可没帮着圣人对付世家,反而是因着与恭王有联系,继而搭上的上官家,毕竟若是秦家军与朱雀军联手,几乎大半个大殷就都是囊中之物。 “上官弭,你说,本王这会杀不杀的了你?”秦寿云淡风轻的道。他狭长的凤眼一撩,就带出慑人的冷冽来。 第176章 公主:驸马一怒,漂橹浮尸 同为沙场悍将,见惯生死,同样也是杀人无数的上官弭冷哼了声,他手握长戟,指着雒妃道,“不管你杀不杀得了我,我都晓得,雒妃必定死!” 从世家子弟成为谋逆余孽,家破人亡,不过就是那么转瞬的功夫而已。 上官弭第一怨恨的自然是息家人,尔后才是驸马秦寿。 秦寿轻描淡写地扫了眼围困住两人的朱雀军,他背负双手,上挑的凤眼蔑视过去,“就凭你?” “就凭我!”上官弭喝了声,捏着长戟的手紧了紧。 雒妃丝毫不怀疑,下一刻上官弭就会暴起过来杀她。 “哼,”秦寿面无表情,薄唇一番就讥诮道,“苟延残喘罢了,本王枪斩突厥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 这话未完。秦寿忽的长臂一揽,半拥着雒妃,先下手为强,且擒贼擒王,他率先对上官弭动起手来。 上官弭反应很快,他手腕翻转,长戟向上一撩。就刺向秦寿面门,秦寿不闪不避,雒妃只见他在自己发髻上一抹,那根尖锐的金累丝簪子以更快的速度扎向上官弭手腕。 上官弭不得不顿了动作,在马背上扭身侧过。 但秦寿从一开始就没想要与上官弭硬碰硬,他环着雒妃,脚步微错。一掌就拍在上官弭战马上。 战马受惊,一声嘶鸣,猛地冲了出去,恰好就与蠢蠢欲动的其他朱雀军碰撞到一起。 雒妃死死抓着秦寿腰间的那点衣裳,她发髻散了,飞扬的青丝之中,她感觉到秦寿胸腔震动,低笑了声,紧接着就是上官弭的怒吼...... “上,斩尽杀绝!” 那一队的朱雀军好歹也是有二三十人,且都是上官弭的心腹,个个拳脚一把好手。 雒妃眸色一冷,转头娇喝了声,“尔等也要随上官家做那谋逆反贼不成?此刻回头。本宫既往不咎,不然,诸君就是大逆不道,当满门抄斩!” 果然此话一落,一队的朱雀军当真有心生犹豫的,毕竟此前身处蜀南,山高水远,只是听闻上官家被诛了九族,可具体是为何故,皆不清不楚,因着那份袍泽生死情义,便跟着上官弭兄弟一并反了。 但目下雒妃字字珠玑,最为重要的是,军中大多将士的亲眷皆在大殷,满门抄斩的大罪,不是谁都能不在意的。 上官弭见有些人竟真在考虑雒妃的话,他脸上杀意陡生,“莫要被息家人蛊惑了……” 雒妃目光锐利地扫向上官弭,她板着小脸,威仪清贵的道,“混账!本宫与圣人金口玉言,京郊万数的朱雀军自来忠心耿耿,无任何一人因此事受牵连,尔等尽可与同京中的袍泽求证!” 这话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雒妃一丢上去,所有人都心生动摇,自然手下动作就顿了。 秦寿瞅准时机,一拳头将最近一名朱雀军打下马来。带着雒妃翻身上马背,一拉缰绳一抽马,迅疾无比的往平山小镇的方向冲了出去。 “追!”上官弭想也不想的道,余下的朱雀军这才回过神来,跟着追了上去。 雒妃本是脸贴他胸的被抱在怀里,这一上马,她就后背朝外,缩在秦寿怀里,什么都看不到。 秦寿大手意味不明地抚了下雒妃后脑勺,指缝间尽是她细软顺滑的乌发,他居然还有心,边架着马儿,左突右闪地躲避上官弭时不时刺过来的长戟,边低头在雒妃耳边低笑道。“公主聪明了,值得褒扬。” 雒妃暗地里白了他一眼,透过他臂膀,她能看到身后的追兵步步紧逼,也别是上官弭,咬的很死。 她拧起眉头,感受到座下马儿的颠簸。轻不可闻的道,“这马跑不了多远,会被追上。” 秦寿不甚在意地一脚踹开上官弭又捅过来的长戟,“勿须跑多远,再有一会便可。” 雒妃仰头,就只看到秦寿刀削般的冷硬下颌,他的表情却是半点都看不清。 但诚如秦寿所言,在上官弭狞笑着追上两人,正欲一戟先行击杀了秦寿座下的马儿之际,冷不防咚咚如擂鼓的马蹄声渐渐传来。 还老远,那马蹄声就震耳发聩,雒妃扭头往前看,但见滚滚烟尘之中,顾侍卫当先一骑,他同样看到了上官弭,于是越发骑的快了。 雒妃心头一喜,她仰头,眸子晶亮地问他,“你怎知的?” 那模样,娇娇软软的,又是那种好奇的小眼神,让人忍不住想拉进怀里揉上一揉。 秦寿还真掌着她脑袋,满手心的乌发,就着目下两人姿势的便利,狠狠地揉了一记,才回道,“蜀南王不会让公主与九州死在蜀南,特别初初进蜀。还是死在上官弭手里。” 雒妃对蜀南王此人不甚了解,只晓得这人身上流着一半的南蛮人血脉,还在蛮人那边被尊称为南蛮王,盖因这一点,南蛮这些年,才与大殷相安无事。 当年先帝册封此人为王,便是看中他在南蛮之中的威望,且又是受大殷礼仪教养长大,如此特殊,才将蜀南州赐为他的扈地。 但如今天下大势,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看的明白,她便不相信在旁的藩王都蠢蠢欲动之时,蜀南王就能无动于衷。 她只是不晓得,蜀南王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毕竟蛮人血脉的这点。就注定了他登不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 除此,到底什么才是蜀南王最深的执念? 雒妃思量间,顾侍卫已经飞奔过来,他冲上官弭一声大喝,“逆贼,尔敢?” 话音方落,他手中长剑就砍了过去! 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侍卫。纷纷铿锵拔剑,与后面的朱雀叛军杀到了一起。 秦寿也坏的很,他见顾侍卫从左面攻击上官弭,他在这边吁停马儿之时,还抬脚就踹了上官弭的战马一下。 那一脚刚好踢在马的屁股位置,马儿吃痛,扬起前蹄,差点将上官弭甩出去,他反应快的硬挨顾侍卫一剑,手中长戟嘭地插进地下,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而此时,秦寿已带着雒妃走向一玄衣软甲,腰别一把蓝宝石匕首的高大男子。 那男子正是而立之年,上下唇有一圈短短的青灰胡茬。浓密剑眉,一双寒目,面容刚毅又英气,身上很有股成熟郎君才有的可靠稳重之感。 他目光锋利,像是习惯了审视的姿态,他以这样的目光,不留情面的从雒妃身上划过,然后落在秦寿那张脸上。 秦寿根本不是第一次见蜀南王,当然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他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掐着雒妃细腰,将她就那样举了起来,换了个方向。 是以,雒妃这下正视蜀南王。她背靠在秦寿胸口。 “公主,这人便是蜀南王了,当然也可以叫他南蛮王。”秦寿稍稍勾起点嘴角,低头在雒妃耳边轻声道。 雒妃扬起下颌,摆足公主的派头,一开口就下令道,“蜀南王,如今上官家余孽就在眼前,还试图行刺本宫,蜀南王就放任自流?” 此时,顾侍卫等人已与上官弭僵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谁,况且,蜀南王还带来了大波的人手。 蜀南王听了雒妃的话。他目光淡淡地落到上官弭身上,尔后摇头道,“回公主的话,并非臣不想诛杀上官家余孽,而是目下还不能?” 雒妃挑眉,“哦?” 蜀南王并未直接回答雒妃的问题,反而对上官弭道,“上官弭,你是自行离去,还是要本王请你离开?” “蜀南王!” 雒妃娇喝了声,她目色冷冽,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中像是有阴沉暴风雨在酝酿,“蜀南王,可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蜀南王依然还是那样正气盎然的脸,他向雒妃道,“请公主稍安勿躁,容臣稍后再给公主交代。” 雒妃还想说什么,秦寿忽的捏了捏她的手心软肉,并意味深长地望着蜀南王道,“那公主就等着蜀南王的交代了。” 蜀南王顿了顿,他再次看向上官弭。哪知上官弭一戟格开顾侍卫的长剑,倏地就哈哈大笑起来。 众朱雀叛军众心拱月地围拢在他身边,他长戟一划拉,鱼死网破的道,“离开?要我放过息家狗,做梦!” 闻言,蜀南王皱起眉头。他思忖片刻道,“本王与你赌一场,愿赌服输,输了就自行离去,本王暂时不会动你分毫。” 上官弭有些心动,他即便是心存了死志,可到底眼下不适合与蜀南王舍了生死的干起来。他想的不过是杀了雒妃与秦寿罢了。 蜀南王瞧出他眉目的意动,继续道,“既同是武将,那边比箭吧,百步穿杨,箭法精准者为胜。” 蜀南王这话,光明磊落,颇有当世君子之风骨。 但上官弭不这样以为,他冷笑一声,“不必百步穿杨,就寻一人出来,头顶一物,射中者为胜。” 蜀南王觉此法不妥,可还没来得及反对。就听上官弭指着雒妃道,“不若就雒妃公主吧,她鬓边花钿,射中者为胜。” 此话一落,满场哗然,顾侍卫等人更是怒不可遏,当即扬剑就又要杀过去。 雒妃正想奚落上官弭几句,秦寿一下摸着她鬓边仅剩的金镶玉蝶恋花花钿,朝着上官弭泠泠淡淡的道,“何须公主,本王就可为靶子。” “以本王顶上玉冠,上官弭你若能射中了,本王任你处置!”他的音色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却让人听出平静之下潜藏的汩汩杀心。 第177章 公主:本宫是好心 对秦寿的提议,没人有意义,包括雒妃。 是以,秦寿一人翻身下马,站到百步开外,他一手搁腰腹,一手背剪身后,即便此刻衣衫不甚整齐,但一身雍容冷淡的气度,恰似冰松,引的人频频侧目。 蜀南王见秦寿准备妥当,他下令道,“弓来!箭来!” 当即就有随从奉上两把弓箭,与蜀南王一把,与上官弭一把。 上官弭驱马前行,站早蜀南王相同的位置,两人之间隔了半丈远,只见蜀南王搭箭拉弓,那箭头泛出银白冷光,箭尾翎羽洁白好看,上官弭自然一同搭箭。 他拉弓之前。看了眼不远处的秦寿,嘴角浮起狞笑,眉目尽是怨毒的扭曲。 蜀南王眯眼,指尖一松...... “嗖”的一声! 雒妃眼瞳骤然紧缩,她看着那箭矢旋转着,快若流星一般飞向秦寿。 紧接着,又是箭矢刺破空气。嗤啦飞出去的声音。 却是上官弭也放箭了,他根本就没诚心要与蜀南王赌,是以那箭矢根本就不是往秦寿头顶玉冠去的,而是直直刺向他的咽喉。 “上官弭!”蜀南王大怒,这样的举止无异于是在公然落他的脸面。 上官弭嘴角的笑意越发扩大,他看着那箭矢就要洞穿秦寿的咽喉,眼底就放出得逞的诡芒来。 然。不等他脸上的笑到达眼梢,秦寿眼都不眨一下,众人之间他轻描淡写地抬了下手,就像是佛家的拈花一指,就那样轻轻松松地握住了上官弭的箭。 此刻,蜀南王的箭叮的一声,正中秦寿发顶的玉冠。 那玉冠咔的一声,当即粉身碎骨,鸦色长发悠然飘落下来,从他的鬓边飞扬而起,掩住了他的耳,映衬着他眉心那一线丹朱色,竟有股惑人的俊美从秦寿身上散发出来。 烟色凤眼一眨,众人再见他手腕翻转。再是一掷,那只箭矢嗖的沿着来路还给了上官弭。 上官弭大骇,他习惯的想撩长戟,但目下长戟根本不在身边,就这点犹豫的功夫,他只来得及狼狈侧身,闪躲开。 “噗”的轻响,秦寿根本就是算计好了的,料准了他会躲,故而那还回去的箭矢本就是微微偏了偏。 是以,那箭矢轻易洞穿上官弭的臂膀,狠狠地扎进去,带出温热的鲜血,以及还在轻颤的箭尾翎羽。 箭矢的冲力太大,还带起上官弭后退好几步,适才止住。 雒妃落井下石,“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秦寿抬脚,有眼尖的发现,秦寿站立之地,竟是陷了个深深的脚印,可见上官弭那一箭也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他走回雒妃身边,翻身上来,单手拉着缰绳,接箭的手却是放在雒妃背后,“这输赢蜀南王觉得如何?” 蜀南王眯了眯一双寒目,他忽的翘起嘴角,大手一挥道。“来人,护送公主驸马回蓉城。” 蜀南王府,自然便是在蓉城,一座颇为繁华的城池。 平山小镇离蓉城,快则四五天左右能到,这一路有蜀南王护送,故而雒妃暂且放下心来。 这一放心,她就觉得疲惫不堪,整个身子不自觉往后靠,却不想压着了秦寿的手。 她动了动,反手抓出他的手,正想扔开,秦寿适时摊开手。 雒妃余光一瞥,蓦地就愣住了。那掌心本就是有点皮外伤的,没有结痂,但至少皮肉是粘连起了的,可这会,那只手,不仅旧伤崩裂开来,掌心正中。还一道深刻见骨的伤口。 雒妃赶紧瞄眼周围,见没人注意,这才再自然不过地理了理衣摆,将秦寿那只手遮挡住。 她稍稍侧头,冲骑马走在一边的顾侍卫使了个眼色,顾侍卫当即驱马靠近,瞥了眼最前面的蜀南王,这才看向雒妃。 雒妃低声道,“可带有外伤药?” 顾侍卫一惊,还以为是自家公主哪里伤着了,遂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就差没亲自检查了。 雒妃让他目光瞧的恼羞成怒,这种亲自为秦寿问药的事,本就是羞耻难当,落不下脸面来,她也只得安慰自己,盖因秦寿帮着她挡了一劫,故而不好视而不见。 她恨不得抬脚踹死顾侍卫,秦寿却轻轻冲顾侍卫点头道,“是本王。” 顾侍卫当下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公主伤着了就好,驸马么,皮粗肉厚的,受点小伤那也无碍。 他从怀里掏出一小瓶上品金疮药,见没人注意,飞快地塞给了雒妃。 雒妃顺势塞给秦寿,就再不想理会了。 哪知秦寿转了转那小瓷瓶,低头唇珠几乎碰触到她耳朵尖的道。“九州多有不便,还要劳烦公主一番。” 雒妃哼哼几声,她也确实看到秦寿一手要牵缰绳,另一手是伤着,根本无法上药。 她又从他指尖抢回药瓶,微微扭着点身子,脸上不情不愿地拔了软塞,拎着秦寿那只大手,细细致致地与他上药。 秦寿敛着眸子,见她睫毛轻颤,抿着粉唇,唇珠有嘟着,即便是明显做出不待见他的模样,他此时心头竟也有点滴的柔软。 这一路相安无事。进了平山小镇,在镇上心急如焚的首阳三人一见雒妃,心里的大石头这才算落下。 然后瞧着雒妃一身尘土,发髻也是散的,脸上素净,首阳皱起眉头,将雒妃塞进驿馆中最好的一处厢房净室中。整整烧了好几桶热水,伺候着雒妃上上下下的清洗了遍,顺带检查到底没有没伤口。 雒妃也累的慌,她便由着首阳折腾,在浴桶中差点没就那么睡过去,临到实在眼皮撑不开了,她还记着吩咐道,“驸马因着本宫,伤了手,差两名侍卫过去伺候。” 首阳欢喜地应两声,觉得这两人总算是晓得多为彼此考虑一些,不枉这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 雒妃不晓得首阳心思,她是如何出的浴桶都不晓得,更别提怎样上的床榻了。她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第二日早上。 已经是卯时,蜀南王那边的人已经来催着上路,雒妃也不担心,她拾掇妥当了,出了驿馆,见蜀南王正等在门口。 她眼一眯,下颌微抬,嘴角是恰到好处的疏离浅笑,昨个的事,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在摸不准蜀南王的企图之前,她自然会与他虚以为蛇到底。 蜀南王当先朝雒妃见礼,并道。“臣南清见过雒妃长公主,公主长乐无极!” 雒妃双手拢着,她今日一身豆绿色的洒花大摆的长裙,外罩薄薄的烟罗纱,臂见一条月白色绣孤舟山水墨画的披肩,那发髻也是绾的一丝不苟,加之精致如画的桃花妆容,整个人清贵优雅,又带着浑然天成的淡淡压迫感。 “蜀南王免礼,”雒妃伸手虚虚一引,脸上神色都没变一丝,“这一路辛苦蜀南王了,本宫他日回京,自会向圣人与太后禀明尔的忠心。” 蜀南王客气道。“公主谬赞,南清当不得,这都是应该的。” 雒妃骄矜地点点头,也没说旁的,当即在首阳的搀扶下,步步生莲地往蜀南王置办好的马车去。 上了马车,雒妃才抬头,就见车里已有一人占着了临窗的好位置。 她眉梢一扬,目光在秦寿两只手划过,自顾自寻了个稍微舒服点位置坐了下来。 有驸马同乘,首阳却是不好在里面伺候,马车转动前,首阳专门提了个漆红雕莲花的食盒过来,并对雒妃道,“公主,这是早膳,多少用一些。” 原来雒妃起的晚了,这会根本还用膳。 雒妃点头,首阳将食盒中的荷香清粥以及一小碟子的甘香腌菜,并旁的酸辣凉拌木耳等好几样,悉数摆在小案上。 雒妃满意。尽是她喜欢的。 首阳提着空食盒,瞥了眼秦寿,见他也没往这边看,便道,“公主用完膳,唤婢子一声,婢子好进来收拾。” 雒妃点点头。她已经执起银箸,当先尝了口凉拌木耳,那木耳被撕成小朵小朵的,上面撒了几粒鲜艳的红椒,盛在雪白的骨瓷碟子里,泛出爽口的酸辣味来,十分有食欲。 一小朵的木耳。雒妃就能咽下两小勺的荷叶清粥。 那荷叶清粥,也是被首阳熬的软糯糯的,还晶莹稠香,雒妃斯文秀气的用小银勺幺了一点点,她翘着小指尖送进嘴之前,先是习惯地伸出飞粉嫩的一丁点舌尖,飞快的碰触了下,确定不烫,这才施施然吃进嘴里。 动作之间,半点声响都不会发出,显出雒妃极好的礼仪教养。 她一用起膳,就专心致志,一时间都忘了马车里还有秦寿。 秦寿倚在马车壁上,他本是屈着条腿在闭目养神。嗅到饭菜香后,眯着的眸子悄然睁开了一丝缝隙,透过睫毛,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雒妃用早膳。 雒妃本就举止高贵优美,她就是在用膳的时候,那都是一幅恬然安宁的画卷。 而秦寿似乎第一次才发现,原来她吃东西之前,竟还有先用舌尖先试的习惯。 分明,只有经不得烫的猫儿用食的时候才会这样。 雒妃用的专心,秦寿就看的出神。 冷不防行着安稳的马车忽的一个晃动,雒妃手里端着的荷叶小碗猛地摔了出去,她整个人也朝一边歪倒。 秦寿的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在他回神之际,人已经前倾,拦住了雒妃,另一只手还稳稳地接住了小碗。 第178章 公主:蜀南王的企 雒妃眨了眨眼,秦寿另一只还缠着白纱布的手中,那荷叶小碗一歪,雒妃未曾用完的清粥洒了他满手心。 好在粥并不烫人,不然秦寿非的伤上加伤。 雒妃轻咳一声,她坐稳了,撩起点帘子,唤了首阳进来收拾。 她本也是用的八分饱,故而索性不吃了,待首阳将碗筷敛干净,马车里,总算是宽敞起来。 她瞥了眼秦寿,见他自己拆了手上的纱布,正在自己换。 许是一只手并不灵活,那长条的纱布并不能很好的裹上去,雒妃半点没开口帮忙,她理所当然地冲首阳使了个眼色。 首阳顿了顿,这才对秦寿道,“驸马,可需要搭把手?” 秦寿抬头看了看雒妃,见她捻着腰间的五彩丝绦白玉坠在把玩。他遂点点头。 得了应,首阳探身过去,三两下就裹的结结实实。 待首阳退下后,整个马车里又只余雒妃与秦寿两人,静谧无声,只闻马车木轮咕噜咕噜的转动声响,一股子古怪又不自在的氛围在蔓延伸展。 雒妃眼皮都没抬一下。从头至尾他连余光都没给秦寿,秦寿自然也是,要么闭目养神,要么撩起车帘,扭头看着外面,两人不约而同的不曾对视一眼。 如此临到晌午,整个车队前头倏地停了。雒妃坐的马车,顺势也就停下来。 秦寿撩起帘子往外看,首阳就带着个面生的小娘子过来。 那小娘子低眉顺眼的与雒妃和秦寿敛衽行礼,后怯生生的道,“启禀公主、驸马,王爷相邀两位过去用点点心。” 雒妃面无表情地扬起下巴,有斑驳暗影投落在她那张脸上。就衬的她越发不可近人,“既是蜀南王相邀,本宫与驸马自当前往。” 对她擅作主张的带上自己,秦寿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旁的也没多说。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雒妃带着首阳,身边跟着秦寿。在那小娘子的带领下,缓缓往前头去。 不远处,蜀南王南清正坐在一黑漆梨花木四角罗弯腿的桌案边,手里执着极品紫砂茶盏。 他见雒妃与秦寿联袂而来,当即起身,衣袖拂动,伸手虚引,“见过公主、驸马。” 雒妃目光在那成套的桌椅上溜了圈,又落到桌案上的紫砂茶壶上,然后抬头瞅了瞅遮阴的墨兰色的流苏大华盖。 “蜀南王,真是会享受。”雒妃挥袖坐下,嘴角带起疏离浅笑。 蜀南王不苟言笑的脸上柔和起来,他敛起袖子,与雒妃与秦寿分别斟了盏茶才道,“公主有所不知,蜀南的天气阴晴不定,这出门在外,不置办妥当了,便定是要淋上一遭的,且臣想着既然要来接公主,就更要妥当了不是。” 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若雒妃不是在深宫之中听惯这样的人模鬼话,指不定她就还真信了。 雒妃抚掌而笑,“蜀南王想的周到,不然哪里会碰上了上官家余孽,都睁眼放走了?” 这最后一句话,忽起凛冽的冷意,雒妃连眉梢都开出化不开的冰花来。 蜀南王顿了顿。他放下手里的紫砂茶盏,斟酌片刻道,“启禀公主,不是臣不想抓上官弭,实在是臣眼下不能。” “哼,为何不能?”雒妃盛气凌人。 蜀南王叹息一声道,“上官弭兄弟手中有反叛朱雀军五万人马,这便是镇守蜀南的朱雀军的一半,这五万人马,如今占据蜀南陇山为王,而陇山,位于蜀南中,从西面下山,便能直接杀如蓉城。冬面则临南蛮密林,南面靠海,沿途北上,就出了大殷。” “臣再给公主算笔账,”蜀南王捻指,蘸了蘸盏中茶水,在桌案上轻轻书写起来。“臣手下,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万蜀军,南蛮那边的人,无诏,臣动不得,这三万人对上五万人马,就算是胜了,约莫整个蜀南也就毁了,反而不受臣辖制的南蛮人,则会顺势侵入大殷。” 说到这里,蜀南王面容冷肃地看着雒妃,“公主,不是臣不想抓上官弭,实在是上官弭若是有损,臣敢断言,不出半日功夫,那五万朱雀军就能杀进蓉城。” 雒妃抿了抿唇,她相信蜀南王说的话,可却不相信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故而她道,“你错了蜀南王,从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今日你不除上官家余孽,指不定明日,这蜀南照样易主。” 听闻这话,蜀南王皱起眉头。 一直没吭声的秦寿低笑了声,他转着手边的紫砂茶盏,“公主说的极是。蜀南王你该多思量思量,毕竟上官弭那样的豺狼,若回头,那便不是报恩就是报仇。” 话说到这份上,蜀南王也是听出了雒妃的决心,他当即宽袖摆动拱手,冲雒妃道。“臣,但凭公主吩咐!” 这便表示一切都听她的了。 雒妃轻描淡写地瞥了秦寿一眼,秦寿便冷冷淡淡的道,“蜀南王也不必如此,公主此次奉旨前来,不过意在朱雀军罢了,旁的事。她哪里是懂的。” “不错,”雒妃接着话头,“临行前,皇帝哥哥还与本宫说,蜀南州这地方在蜀南王这些年的治理下,峥嵘繁华,便是连南蛮都安分许多,让本宫多于蜀南王学着点才是。” 闻言,蜀南王当即矜持地小了,他摸了摸下巴的青灰胡茬,“是圣人看的起臣,愿意给臣这个机会,不然臣哪里有今日。” 总归这样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说些好听的又不会少块肉。 雒妃点点头。将话头扯回来,“是以,这上官家余孽之事,待本宫思量出计策来,还需蜀南王配合才是。” “自然,自然。”蜀南王一口应下。 这时,起先那小娘子领着下仆端了好些点心上来,那点心各个铜钱大小,且能看清里面暗含各色鲜花。 蜀南王笑着对雒妃解释道,“这是蜀南之地有名的鲜花饼,公主与驸马尝尝?” 秦寿不喜这些甜腻腻的糕点,但他再自然不过的拿了干净的小碟子过来,与雒妃每种夹了一小块,送至她面前。 雒妃习惯了这样的伺候。她小指翘着捻起块,衣袖半遮掩的秀气地咬了一小口,当即桃花眼就亮了。 “不错,还能吃着鲜花的鲜香味。”雒妃没用多少,她只捡了玫瑰和牡丹的来各咬了小缺口。 蜀南王却是只喝茶的,不过见雒妃喜欢,他当即对身后伺候的婢女吩咐道,“去,找那厨子,将这秘方抄一份送公主的宫娥。” 雒妃也没客套,她拿蜀南王点东西,那是看的上他,相反她若推辞了,蜀南王才会多想。 一个时辰后。整个队伍继续赶路,雒妃眸色黑沉地看着马车小案上的鲜花饼,她低声暗骂了句,“又一个老狐狸,哼!” 听她这样说的秦寿转头望着她,见她眉头紧皱,便道。“而立之年,年长与公主,自然是老狐狸了。” 雒妃抬眼,她不自觉就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本宫总觉得他并不是诚心帮衬本宫对付上官弭兄弟,虽然他话说的好听。” 秦寿赞许地点头,“公主还是聪明的。没太过相信蜀南王。” 雒妃百无聊赖,她晓得在蜀南,若没蜀南王的支持,就凭她这几人想对付上官弭,那是相当困难的,可她又想不明白蜀南王的软肋在哪里。 好似知道雒妃在想什么,秦寿探手捏了块鲜花饼。尝试着抿了点,淡淡的道,“在公主看来,这九州藩王,都想做什么?” 雒妃水润湿濡的桃花眼夹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还想做什么。不就都想做你当初做了的那事么?” 秦寿认同,“对,那蜀南王呢?” 雒妃继续道,“他应该比谁都清楚,身怀一半的南蛮血脉,谁都能做上那位置,可唯独他不行。” 秦寿见她开始往那个方向想。就又道,“公主都能想到的,蜀南王自然也是明白的,那九州再问公主,被朝廷招安之前,蜀南王是何身份?” 雒妃摩挲了几下膝盖上的裙裾纹路,“南蛮王。南蛮人的首领。” 秦寿嘴角勾起点冷笑,“南蛮首领,不受朝廷管束,不拘大殷礼教,他想如何便如何,比之现在,还真是自由。” 他也只抛钻引玉到这里,余下的却是要雒妃自个去想。 那一瞬间,雒妃仿佛抓到一丝明悟,她觉得就差那么一丁点,她就能理清所有的事,但差总归是差了,她死活捅不破那层纸。 秦寿暗自叹息一声,雒妃并不是不聪明。她只是被太后与圣人娇惯的厉害了,以往任何朝堂之事都不会与她说起,故而格局太小,又哪里能站在全局去考量问题。 他最后道了句,“人活一世,总是有所图的,有人是野心,有人是所爱,而有人则是自由……” 犹如黑夜闪电,这一句话让雒妃彻底恍然大悟,她望着秦寿,一字一句的道,“蜀南王,他想自立!” 见她总算是想明白了,秦寿肯定地点头,“是,上辈子他就这么干过,蜀南王可不想成王,他只想拥蜀自立,南蛮独成一国罢了!” 这样,他不用与九州藩王相争,就能成就一朝。 第179章 公主:谁敢做逃兵,给本宫鞭笞 自打晓得蜀南王的心思,雒妃就镇定了下来。 蜀南王南清想要拥蜀自立,这九州藩王没乱起来,他就没机会的,是以,雒妃余下的来几日,礼尚往来,雒妃还相邀了南清用上一些京城那边的特色菜式。 这样四五日过去,一行人正式进了蓉城。 一股子迥异于京城的闲适安然气息扑面而来,雒妃在马车里往外看,这边的城墙不及京城的高大,街面也没京城的宽广,但处处可见茶楼酒肆。 就是大白天的,都能见酒肆之中人来人往,甚至还有人喝的醉醺醺地出来。 走在大街上的百姓,步伐轻缓自在,仿佛根本就不会为生计而奔波发愁,这里的人,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满足的轻松。 马车直接从大门进的蜀南王府,雒妃脚尖再次踏上地面的时候,已经在一鲜叶葳蕤翠绿的冬青庭院。 院子宽敞。正房并东西厢房,院中还有活水小塘,小径之外,尽是翠色冬青,很是生机勃勃的模样。 首阳三人忙活着将正房收拾出来,一应用度都换上雒妃习惯的,余下的护卫站了西厢房。采光通透的东厢房却是自发让给了驸马秦寿。 雒妃与秦寿正站在院中,未曾进屋,两人正在说到该如何打探陇山消息之时,有侍卫进来回禀,说有一衣着怪异的南蛮娘子要见公主。 雒妃挺直了背脊,让人宣。 那南蛮小娘子打扮果然怪异,头上编着无数细小的发辫。而小发辫又拢成大发辫,然而绾成个圈,正中插一灵蛇模样的银华盛挑心,余下的小发辫,每股都钗着黄豆大小的银铃铛。 她一走起路来,就叮叮咚咚的作响,很是娇俏。 她身上的衣裙也是古怪的。宝蓝色的绸布,掐腰窄袖,下面是马面裙,领口和袖口以及裙摆,却是绣满了蜿蜒曲折的红线纹理,妖娆诡异,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长条虫子一般。 她甫一进来。目光落在雒妃身上,也不见礼,绕着雒妃转了几圈,才歪着脑袋道,“所以,你就是大殷的雒妃长公主了?” 雒妃点头,她也不说无礼,但一定摆出公主的高贵作派,那优雅举止,能让人自行惭愧。 她忽的一下凑近雒妃,鼻尖几乎要触到。 雒妃这才发现,原来这南蛮小娘子的脸上,还画着浅银的纹路,那纹路从她下颌而起,一直蔓延到颧骨,然后是眼梢、眉骨,最后消泯在她的太阳穴的位置。 “阿清竟然就是去接你,才不陪我回族。”南蛮小娘子五官很是秀气,不似京城贵女的娉婷清婉,而是带着一种野性的俏丽,眉目又夹杂着南蛮人才有的神秘。 雒妃抿着唇,她不喜与不熟的人靠的太近,她正想说什么,身边的秦寿忽然将她揽进怀里,右手虚虚一抓。 凤眼泛冷地盯着那小娘子,秦寿右手用力一捏,尔后他摊开手,就见一米粒大小的黑色小虫子被捏的个稀巴烂。“南蛮巫女,你越界了!” 那南蛮小娘子这才诧异地望着秦寿,“你又是谁?” 秦寿随手扔掉死虫子,半拥着雒妃的手并未松开,反而是薄唇一启,用一种雒妃从未听过的语调说出了几个古怪的词。 南蛮巫女当即脸色一变,她用同样的语言急急对秦寿道了一句什么,秦寿却是不再说了,带着雒妃转身就往屋里走,还低头对她道,“她是南蛮巫女,会蛊虫之术,公主要万分小心。” 雒妃这才觉得后怕,主要是觉得虫子恶心。她不自觉抓着他袖子抬头问道,“所以蛊虫之术,就是真的要将蛊虫下到人身体里?” 秦寿点头,“自然是的,不过幸得那巫女蛊虫之术并未学到极致,不然九州无论如何也是拦不住的。” 雒妃在黄梨木的圈椅中坐下,她见院中的南蛮巫女脚一跺。眼神忌惮地看了秦寿一眼后,转身就走了。 雒妃倒诧异秦寿竟然会南蛮话,“你起先与她说的是南蛮语?驸马生长在容州的人,怎会南蛮语的?” 见雒妃小脸警惕的模样,秦寿便知道她还是不信任他的,不过他也不隐瞒,“很小的时候,九州的生母教过一些,后来机缘巧合,又学了些。” 至于是何种巧合,他却是不说了。 雒妃信不信,没人晓得,她摩挲着椅子扶手,硬生生的将话头岔开,“本宫观上官弭是个受不得激将,易冲动的性子,这样的人好对付,不过不晓得他的兄弟性子如何?” 秦寿顺着她话说,“上官弭的兄弟叫上官伤,与上官弭性子南辕北辙,很有手段和心计的一个人,甚至本王相信,上官弭能带走五万的朱雀叛军,这全是上官伤的功劳。” 雒妃觉得真是头疼,这世间聪明人多了也是不好,一个一个的都不好对付,她即便知道秦寿定然有法子,可没到绝境之际。她还是不想问询他。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晓得了。” “晓得了。”同样的话,蜀南王南清对面前的南蛮巫女道。 巫女双手撑着书案,倾身过去,大声的道,“阿清,你有没有听我在说。我说那什么公主身边的一个人竟是会南蛮语的,他还警告我。” 蜀南王放下笔,垂眸看着案头这些时日积累下来的庶务,不带表情的道,“那是雒妃公主,你说的人是驸马。” 巫女忙不迭地点头,“对。就是他用南蛮语警告了我,且还弄死了我一只小心肝。” 提及这点,蜀南王倏地抬头,厉色道,“你对公主下手了?” 巫女撅了撅嘴,“被驸马坏事了啊。” “啪!”蜀南王一拍桌,腾地站起身,“与我同公主道歉去。” 巫女双手环胸,藏着手,“不去!” 蜀南王扶了扶额,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听着莫心,公主驸马身份非同一般。你从前对旁人动手,我能与你善后,总是这还在我的一亩三分地上,但你若再敢与公主出手,休得怪我将你送回南蛮林去,不许呆在蓉城。” 叫莫心的巫女委屈地拧着弯弯的眉头,不情不愿的道,“好了,我知道了,不对公主出手就是了。” 蜀南王见莫心那等不以为然的神色,他叹了口气,捉摸着多派点人将她看紧点。 当天晚些时候,蜀南王提拎着南蛮林中才有的白边紫灵芝等好物,就往雒妃那边去。 雒妃正在看兵书。她将人宣进来,也没吭声。 蜀南王见礼后,就那样站在屋中央,十分尴尬。 不过他也只得安心受着,睡觉自个的人的得罪了雒妃来着。 雒妃也没让他站多久,粗粗看完十页兵书罢了,她才恍然抬头道,“看本宫,一看书入迷,竟往了蜀南王还在的。” 蜀南王直接开门见山,“臣来与公主请罪,百日立,臣妹莫心多有冒犯公主,请公主念在她人小步懂事。饶恕了她这一遭。” 雒妃让鸣蜩与蜀南王搬了锦杌,这才合上兵书,慵慵懒懒的道,“原来那是蜀南王的妹妹,还真是娇俏可爱,养的小玩意也很……特别。” 蜀南王赶紧将手里的补品送上,“莫心与本王。是族亲关系,她是南蛮巫女,故而对一些虫蛇感兴趣,这在南蛮很是常见。” “看来,本宫还是孤陋寡闻了。”雒妃说浅声道,平波无澜的口吻,学的是秦寿。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蜀南王哪里还敢再为莫心开脱,“臣日后会严加管教,往公主开恩。” 他也算是低声下气了,为了莫心,在雒妃面前生生矮了半截。 雒妃忽的叹息一声,似是而非的道,“本宫忧心上官家余孽的事都操不完的心。哪里还记得旁的不相干的。” 听闻这话,蜀南王眸色一闪,沉吟片刻才道,“臣必定为公主分忧解难。” “哦?”雒妃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尾音,“蜀南王要如何为本宫分忧?” 蜀南王义正言辞的道,“臣可以将上官家兄弟引下陇山,在蓉城里瓮中捉鳖。一并逮了两人,先行杀掉,这样朱雀叛军群龙无首,自然不攻自破。” 雒妃冷笑一声,“若是叛军狗急跳墙呢?本宫听闻上官伤可是颇有一番手段的。” 蜀南王皱着眉头,“臣愚钝。” 雒妃懒得再与蜀南王虚以为蛇,总是这人圆滑的很。滴水不露,偏生作派还带着君子的坦荡之风,让人觉得无从下手。 “此事,本宫自有计较,”雒妃摸着手里的兵书,心头模模糊糊的有个大概想法,“你只需记着。欠本宫一次。” 蜀南王实在无奈,不得不妥协道,“是,臣紧记。” 雒妃挥手,示意退下,蜀南王便冲雒妃弯腰拱手,退了出去。 等人一走,秦寿这才从里间的屏风后转出来,他一身玄色衣衫,鸦色长发只用同样的玄色布巾束着。 雒妃看了他一眼,问道,“剩下的朱雀军如何?” 原是秦寿已悄然去了朱雀军营一趟回来,他难得的眉心一皱,“不太好。营中将士并没有五万,最多四万罢了。” 雒妃大惊,“怎会如此,不是说上官家余孽只带走了五万人马么?恰好是营中的一半之数。” 秦寿薄唇微抿,“是一半之数,可自打上官兄弟公然反叛后,余下的朱雀军也是人心惶惶,每日都有逃兵,这些时日下来,已少了足足有万人。” 雒妃倒抽了口冷气,心头又是发恨又是心痛,“若让本宫晓得,都是些谁做了逃兵,本宫非的挨个逮回来鞭笞百丈不可。” 她也是心头有数,只说鞭笞,没敢说砍头来着。 第180章 公主:本宫不姓息? 蜀南朱雀军的形势,要比雒妃预料中的更为严重,光是逃兵,就有将近万数之众。 这样的时候,雒妃又如何再坐的住,第二日她领着自个的侍卫,想着还是支会了驸马秦寿一声,匆匆就往陇山山脚下的朱雀军军营去。 说来也是讽刺,朱雀叛军占据陇山山腰和山顶,而不肯同上官家谋逆造反的朱雀军,则还留在山脚的大营之中。 也不知上官兄弟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根本就不禁止叛军和大营中的朱雀军往来,是否,即便是所谓的朱雀叛军,不仅没袍泽相残,且有那关系好的,私下里还在暗中往来。 雒妃在蜀南王王府大门口见着秦寿,他似乎早料到雒妃要亲自过去一看。故而一身利落的窄袖斜襟衣衫,十分精神。 雒妃踏出门槛的脚步一顿,怔忡地看着他,分明她根本就没邀约过驸马要一道去。 秦寿双手环胸靠在门棱边,凤眼低垂,见着雒妃才微微抬起。“公主不必感激,九州也想瞧瞧怎样的将士竟会做逃兵罢了。” 只一句话,就将雒妃心头那点还没来得及升起的悸动打消的一干二净,她讥诮道,“哼,本宫没许你一道。” 秦寿摇摇头。“路在脚下,哪里需要得到公主的允许。” 雒妃瞪着她,此刻她倒怀念起上辈子那个无甚表情、无甚多言的驸马来,至少不会三两句话就让她想踹死他。 她从他面前昂着头擦肩而过,已经到懒得理会他的地步。 陇山距蓉城,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脚程。因着是去军营,雒妃便弃马车而改为骑马,她今日也是穿了掐腰窄袖的衣裳,下配胡服样式的裤裙,一身水红,明媚烈焰又飒爽英姿。很是有一番气势。 一行人快马加鞭,个把时辰左右,就到了陇山脚下的朱雀大营,守门的两个小兵神色恹恹,正低头凑在一起吸着什么,吞云吐雾的,精神萎靡。 雒妃冲顾侍卫使了个眼色,顾侍卫吁着马靠近,厉色道,“放肆!公主驾到,还不速速相迎!” 那两小兵扭头看了看顾侍卫,又倾身瞅了眼后面的雒妃等人,其中一人冷笑了声,“哪里来的公主,你敢诳爷爷,不想活了?” 顾侍卫大怒,他铿地拔剑,刷的一下直指那小兵,“出言不逊,当斩!” 说着,他手腕翻转,那一剑当着就要落下。 两小兵猛地站起来,一握长戈,拔腿就往营中跑。还边喊着,“来人,敌袭!” 顾侍卫气的面色铁青,好好的一营精兵强将,如今竟是这样的自甘堕落,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顾侍卫跟着进大营,然他还走出两三丈,呼啦的朱雀军就涌了上来,各个手持长戈,面带迟疑。 顾侍卫环视一圈,毕竟形如那守门小兵模样的人自是少数,多数的将士虽目色不坚定。可到底还是有精气神的。 他从怀里摸出朱雀军虎符,一扬手大声喝道,“虎符在此,校尉、监军还不速速出列!” 雒妃适才打着马儿缓缓靠近,她距离顾侍卫一丈的距离,眉目高冷威仪。冷眼看着马下这一群的将士。 “虎符在此,校尉、监军还不速速出列!”见没人应声出来,顾侍卫又喊了声。 围拢过来的朱雀军面面相觑,彼时才有一胆子大的,开口道,“尔等是何人?如今营中并无校尉、监军。” 雒妃平眉一挑,“本宫乃雒妃长公主,这位是本宫的驸马容州容王秦寿。” 雒妃声音偏冷,她声音虽不大,可却让周围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当即,各朱雀军不过迟疑了一瞬,然后哗啦就跪了下来,起先那名小兵更是面容愁苦地看着雒妃就哭诉道,“卑职等总算是盼来了公主与驸马。” 对这话,所有的朱雀军都沉默以对,一时间大营门口肃杀而静谧,一股子悲从中来的心酸迅速蔓延开来,有那年纪小的,憋忍不住,堂堂儿郎竟是当场红了眼睛。 雒妃目色一凝,“如今营中做主的人是谁?” 所有的人的目光一霎就看向了最先开口说话的那名小兵,那人越众而出回禀道,“回公主,如今营中还有武职在身的。唯有卑职与另一袍泽兄弟。” “卑职从前是个千夫长,另一个兄弟则是百夫长,此前的上峰皆在陇山山顶,目前营中都是普通的兵将。”那千夫长很是艰难的道。 雒妃眉头一皱,她没想到上官家兄弟居然这样狠,将但凡是有点武职在在身的朱雀军皆策反了。她若再晚些时候过来,只怕就不只是要面对逃兵的问题,还有这剩下的朱雀军,跟着曾经的上峰没有断联系,指不定哪天就一并反了,到时。好端端的朱雀军势必四分五裂。 雒妃脸上面无表情,她心头在是觉得棘手,也不敢表露分毫,她冲那千夫长点了点头,“你,还有那名百夫长,带上营中名册,随本宫来。” 话落,她当先一步往空置出来的主帐去,秦寿与她并行,他倒多注意了几眼这些留下来的朱雀军,很快眉头就皱紧了。 首阳几人动作麻利地收拾出来主帐。雒妃坐在案前,她翻着面前的名册,翻了几页,但见每一页上都有无数的名字被划过。 她指着其中一名字问,“这被划去的是何意?” 那千夫长低着头道,“是去了陇山山腰或山顶的,卑职觉得不能混淆一起,就先行标记了出来。” 听闻这话,雒妃瞬间就没了再看下去的兴致,她合上名册,抿着粉唇,良久无言。 那名千夫长犹豫了会。踟蹰问道,“不知公主此次前来,可有带上下年的粮饷辎重?” 雒妃目光锐利地看过去,“此话何意?” 千夫长一个七尺男儿,听雒妃这样问,差点没哭出来,“不瞒公主,如今营中无粮无饷,兄弟们都快活不下去了。” “啪!”雒妃一掌拍在案头,“细细说来。” 千夫长捻着袖子抹了抹眼,“上峰们上山之间,早将营中所有的粮食和辎重运上了山。所以兄弟们一直都在饿肚子,每天晚上都有忍不下去的兄弟偷偷跑上山,上去后就再没下来过,还有的兄弟干脆就做了逃兵……” 这样的惨,便是连秦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也是带军之人。最是了解这些沙场汉子的性子,如今居然被上官家兄弟逼迫到这样的地步,不得不说上官家兄弟这招还真是狠。 照此下去,早晚这些将士都会反叛,届时,整个蜀南就是蜀南王都要避让三分。 雒妃更是怒不可遏。她冷哼一声,“好个上官家余孽,本宫这次定斩不饶。” 不过,她还是晓得这会该解决这几万人的吃饭问题,她屈指敲了敲桌沿,“本宫记得。从前先帝就在各州设了粮仓,用作应急。” 对雒妃能瞬间就想到这点,秦寿暗自赞赏,他偏头望着她道,“是,容州就有。蜀南这边的粮仓就在蓉城。” 得了秦寿的肯定,雒妃倒越发自信,她想起离京之前,秦寿曾提醒她要与皇帝哥哥要几张只盖了玺印的空白圣旨,不想这样快就派上用场了。 她对顾侍卫吩咐道,“与蜀南王一道皇帝哥哥的圣旨。先行开仓放一些粮食过来。” 顾侍卫拱手应下,“喏。” 转身就和保管圣旨的首阳出帐办这事去了。 这事暂且解决,雒妃对那千夫长道,“去与众家兄弟说说,本宫既然过来了蜀南,日后但凡是忠心于天家的。待本宫清缴了上官家余孽,本宫定会让圣人挨个封赏,半份功劳都不会少。” 那千夫长喜出望外,实在没想到日后还会有封赏。 雒妃嘴角带出一丝的笑意,她朝鸣蜩使了个眼色,又道,“本宫来此之前,京郊的朱雀营中的袍泽听闻本宫要来蜀南,有好些营中儿郎写了家信,说是要给这边的兄弟唠嗑几句,本宫一并带了过来,你也拿出去挨个送了。” 鸣蜩机灵的将背上的小包裹取了下来塞到那千夫长手里。见他还愣愣的,不禁调笑道,“怎的?还不想要?” “要,要,卑职都要!”那千夫长回过神来,猛然见与自己说话的是一美貌宫娥,刹那眼神都直了,还是季夏将鸣蜩拉回来,那千夫长还红着脸跑了出去。 见人走了,这主帐中都是自己人,雒妃才冷了脸骂道,“上官家就没好东西,死了的是,活着的也是,本宫不杀干净上官余孽,就不姓息。” 秦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提醒道,“公主本来就不姓息。” 雒妃一愣,没反应过来秦寿这话是何意。 秦寿薄唇一掀,就吐出三个字,“秦息氏。” 可不就是么,她作为容王妃,有着婚书作证,走哪都是秦姓在前头。 她暗自磨了磨牙,冷哼几声,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桃花眼带出冷凛凛的清媚来,“既然如此,驸马自当尽心尽力为本宫排忧解难才是,不然……” 她顿了顿,艳色的眼尾蔑视地夹了他一眼,“嫁你何用?” 第181章 公主:本宫就是酱紫过河拆桥的 当天晚上,雒妃就晓得她嫁了秦寿,秦寿到底有何用了。 盖因营中人心惶惶,当天晚上雒妃顺势就睡在了主帐中,且她也倒要看看今个晚上,到底还有谁敢偷摸着上山,或者做逃兵。 是以,她连衣裳都没敢脱,就那样合衣眯睡。 亥时中,她正迷迷糊糊间,感觉榻上好似多了个人,她一个激灵,猛地睁眼,就见秦寿正单手撑头,侧卧着与她挨的十分近。 “公主当真不晓得嫁与九州有何用?”他嘴角带起弧度,在昏暗不明的豆光下,显出几分的风流多情来。 雒妃只觉得惊悚,背心渗冷汗,她目光越过他往外看,似乎想找谁。 “公主莫看了,九州让宫娥去另外的帐中歇息去了。”秦寿哪里会不晓得她的小心思。 “哼。你若有用,这蜀南的困局,还用本宫来思量?”她嫌弃地往里躺了躺,用手背掩着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秦寿低笑一声,醇厚的音色在本就旖旎不明的氛围下,越发的蛊惑人心,“公主原是无计可施了。又不拉不下脸面来求九州,便想用激将法了?” 他捻起她鬓边细发,在匀称修长的指间不断绕着。 雒妃不耐烦她,抢回自己的乌发,并啪的拍开他的手,骄矜的道,“驸马想多了。” 秦寿不介意。他指腹摩挲着榻上垫的褥子,缓缓的道,“其实,也不是不能帮衬公主,不过……” 听闻此,雒妃一下转头望着他,两人同枕一方软枕。又挨的近,长发免不了缠在一起,非常有缠绵悱恻的意味。 秦寿却是不说了,他只烟色凤眼深邃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又眉目柔和。 雒妃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他再往下说。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话,“不过甚?” 不知是不是雒妃的错觉,她总觉得秦寿听她发问后,眸底竟是有时隐时现地诡谲银光一闪而逝,她不禁朝后靠了靠。 岂料,秦寿忽的头凑上来,鼻尖抵着她的,一字一句的道,“不过公主若是求本王……” “本宫求你。” 这下轮到秦寿怔忡,他哪里料的到雒妃那样心高气傲的又口是心非的性子,居然也会直言不讳地说出“求”这个字。 不过也只那么一瞬,他在雒妃湿润水光的桃花眼中,像逗宠儿一样道,“本王想说的是,若是公主求本王,本王也是不会帮衬公主的,不过……” 又是不过,他话音又停在那。 雒妃再是迟钝也看出来这人根本就是在逗弄着一般,她抬脚就要踹,哪知白皙小脚才堪堪抬起来,就让秦寿长腿给夹住了。 他凤眼微微发弯,在雒妃要恼羞成怒之际,才彻底将话说完,“不过公主愿意与九州亲近一番,蜀南之局,九州就与公主个有用的法子。” 雒妃觉得自己耳朵一定坏掉了,根本不明白秦寿的话是何意。 他说的亲近,那种亲近。哪种亲近,还是什么亲近? 她眨了眨眼,神色无辜而思无邪,一副本宫压根不懂什么意思的模样。 若秦寿是个脸皮薄的,指不定就不好意思在提了,但秦寿是何等的心计,他几乎一眼就看穿雒妃的伪装。 继而手抚上了她下颌软肉,用指腹挠了挠,并在她耳边呢喃道,“公主想的没错,九州的亲近,就是公主想的那个意思。” 雒妃第一反应就是,这厮好大的胆子,当真该看拖出去砍头! 不过她表现出来的。却是猛地将被子扯了过来,横在两人中间,还将自个严丝密缝地裹上,神色泠泠的道,“出去!” 秦寿觉得自己该是食髓知味了,自那晚之后,他就时时都想与她亲近。好在他心智非一般人等,不然怕是早让旁人看去了痴态。 他做出十分君子的做派,不刻意上前,也不强硬,只悠悠然的道,“公主不想晓得,到底用甚法子能弄死上官家余孽,嗯?” 最后一字的尾音拉长,叫雒妃心肝都颤了颤,她哪里会有不想的,可念及面前的人是秦寿,她就颇为的不愿意。 秦寿也不逼她,慢条斯理的道,“约莫蓉城粮仓里的粮也是有限的,蜀南王不可能尽数都拿出来,缓和个几日还好说,要一直用他的,多半也会急的吧。” 雒妃神色一凛,她自然明白这点,但想着还有些时日,便总是能解决的。 秦寿指尖在褥子上转了好几圈,敛着眉目又道,“时日一长,如今答应中的将士,也早晚会有异心,到时公主又当如何?” 桩桩件件,秦寿每说一句,雒妃都觉得脚下像是踩着冰霜一下。她想装看不到,可却被冻的浑身发冷。 她索性心一横,扭头问他,“你要如何亲近?” 这边是妥协了! 秦寿心里并无多少的欢喜,他望着雒妃毫无暖意的眸子,倏地就意兴阑珊了,他手放脑后。平躺下去,盯着帐顶。 就在雒妃以为他放弃之际,他竟猛地快若野豹的扑上来压在雒妃身上。 雒妃一惊,差点没惊叫出声。 她看着身上的人,那双烟色凤眼漆黑深沉,里头好似关着野兽,不经意见破笼而出。就会择人吞噬。 秦寿却是并无旁的动作,他目光随自个的指尖而动,闲先是从雒妃的眉心,顺着鼻梁,然后是唇珠,再是下颌,又是天鹅般好看的脖颈,最后落在鱼鳍流线的锁骨凹陷处就顿了。 雒妃紧紧抓着身下的褥子,连呼吸都屏住了,她眼不眨地盯着秦寿,她头一次意识到,纵使这人再是不恋女色,可到底是个男儿,只要不是好分桃断袖的。又哪里会半点女色都不碰。 更何况她晓得自个的颜色好,最为重要的一点,她与他,还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秦寿缓缓低头,在雒妃的注视下,薄凉的唇慢慢地压到她唇珠上。 那一刻,雒妃似乎连心跳都停了,她睁大了桃花眼,感受到唇上的微凉和柔软,没有从前的恶心之感,只会对这样的接触,略感不适。 这会,她才想起,之于秦寿的靠近。她是何时就不会再起鸡皮疙瘩了? 秦寿甚至连舌都没伸,他单纯的用自个的唇碾磨着她的,特别是那娇娇的粉嫩唇珠,宠爱许久。 直到雒妃都觉得不耐烦了,她想一把将人掀开,秦寿适才抽离,他重新躺回外侧,单臂微微遮掩凤眼,只余一双薄唇轻启道,“对付上官家余孽之事,说简单也简单……” 雒妃凝神细听,对秦寿比往日更为喑哑低沉的嗓音视而不见。 秦寿继续飞快的说着,“上官弭勇猛有余,心计不足。上官伤却是文武双全,这两人必须隔离开,公主可与蜀南王合谋,将上官弭诱下陇山,然后攻上陇山即可。” 雒妃不自觉拧眉,她细细思忖秦寿这话,“强攻陇山。即便胜了,也定然是惨胜,这不是本宫想要的。” 秦寿放下手,那双凤眼转过去望着她,“兵书有云,行军打仗,当先行何物?” 雒妃顺口答来。“粮草辎重。” 接着她就恍然大悟,“本宫可当先断了上官伤的粮草和辎重,在将人困死在陇山,根本无需强攻,过个几日,反叛的朱雀军自会回来一些,尔后本宫再攻上去。上官伤必败!” 秦寿见她眸子晶亮,眉目神采飞扬,这样开始初显谋略的公主,从前的浮华颜色沉淀下来后,就越发得让人移不开眼。 秦寿觉得心头复杂,这就像是一块黑金曜石,他细细的打磨。一点一点的雕琢,终于黑金曜石在烈日下泛出彩虹的光彩来,这样的耀眼,让人心神动摇。 “容本宫想想,这粮草辎重要如何个断法。”雒妃近乎自言自语,她陷入魔障,脑子不停的转动。 “南蛮!”秦寿轻声说道。 没有谁比南蛮人更适合在蜀南山林中穿行。并与虫兽为伍,不仅能来去自如,还让人颇为忌惮。 雒妃一拍褥子,“善,蜀南王手底下定然还有南蛮能人,在陇山密林中,谁又熟悉的过南蛮。” 所有的事。一点一点的掰开了来理,雒妃只觉一条条的线索明了,比起解决上官家余孽,显然说服蜀南王要更容易一些。 且,她还晓得蜀南王想要的是什么,故而就不怕他不从。 总算是解决了心头大患,雒妃心神松懈下来,就觉困乏的慌,她完全忽略了睡在身边的驸马秦寿,小脸还在软枕上蹭了蹭。 不经意压着了秦寿的鸦发,她嗅着味不对,这才噌噌的往里侧挪,并警惕地盯着秦寿,理所当然的过河拆桥道。“出去,本宫不想与你同榻!” 秦寿被气笑了,他不想逼她,结果她反而得寸进尺,利用完他就扔,再没谁能像她这样的没心没肺了。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却是一个翻身朝外,暗自平复心境,不看她。 雒妃瞪着他后脑勺,等了片刻都不见他有动静,又困的不行,眼皮子撑了撑,终于没能撑开,合上沉沉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秦寿转过身来,他静静看着她的脸,尔后轻轻伸手,拉过她的手,包裹着虚虚握在手里,这才闭上凤眼。 第182章 公主:驸马才没长大,驸马全家没长大 然而,雒妃手段还是略微嫩气。 一大早,她才初初睁眼,懒腰都才伸到一半,季夏风风火火地进来回禀道,“公主,大营外出现四五个人头,营中正人心惶惶。” 闻言,雒妃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她几步下榻,季夏伺候她飞快地穿戴好,主仆二人不过片刻就出现在大营门口。 秦寿早就在了,许是他不仅起来的早,好似还在校场之中耍了套拳法来,此刻鬓边微含汗气。 他见着雒妃,当即开口道,“据营中将士所言,这几人乃是上了陇山的,盖因昨个公主给的那些家信,千夫长想着山上山下皆是兄弟,便差人给山上带了口信。是以此四人多半趁夜下山来拿家信。” 结果不言而喻,受了上官家兄弟的忌惮,被砍了脑袋丢了性命,还挂到大营门口示威来了。 雒妃死死抿着粉唇,她眯着桃花眼,见那四张青灰带血的脸,以及地下滴淋的一滩暗褐色血迹。 好一会,她才闭眼又睁眼,眉目沉痛的道,“是本宫的错,若本宫没给各家兄弟家信,想来他们今个就都还活着……” 秦寿望着她,目光又在周围静默无声的朱雀军脸上晃了圈,以一种奇特的语气道,“与公主无关,是那上官家余孽罪该万死!” 见众人都在听,秦寿接着道,“先是贪墨粮饷,弃营中兄弟安危不顾,再是这样残害袍泽,这样的人,若是在本王容州秦家军里,本王早就千刀万剐了!” 世人就是这样奇怪,没有比较的时候,还能自欺欺人一会,可当真相暴露在烈日之下,那样血淋淋的诸如背叛、舍弃就像是毒蛇一样,心在寒着,还被狠狠地咬上一口。 同为行军之人,同为统率全军的将领,连驸马容王都这样说了,那上官家兄弟于这山下的众朱雀军而言,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被轻易丢弃了的,或者说,即便是跟着反叛的袍泽兄弟,也尽是可随意诛杀的棋子。 此番行径,如何不让人心寒心冷? 雒妃没有多说甚,她挥了挥手,对顾侍卫吩咐道,“本宫稍后书信一封,你亲自送上山去,交到上官家兄弟手中,不计代价,务必要将本宫这四位大殷好儿郎的尸首带回来,好生厚葬,其家人抚恤翻倍,多出来的从本宫私库走。” “公主,不可!”首阳站出来反对道。 雒妃看向她,就听首阳继续说,“山上都是穷凶极恶的逆贼,顾侍卫长并不是这营中之人,若顾侍卫有个什么好歹,谁能再护卫公主安危?” 雒妃目色坚定,并不为这话所动,她只问顾侍卫一句话。“顾侍卫,这趟差事你可愿意?若不愿,本宫自会另行派人。” 顾侍卫微微一笑,浓眉大眼的很有番阳刚之气,“卑职虽只是公主身边的侍卫,可也是有同生共死的袍泽兄弟的,试问哪天兄弟没了,尸首还不全,卑职又如何能坐视不理?卑职不但会想方设法将兄弟尸首找补回来,日后还定会为兄弟报仇血恨!” 特别最后四字,响的震耳发聩,叫人心旌动摇。 在场的朱雀军立马就有人出声附和,“报仇血恨!报仇血恨!” 先是第一声,尔后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紧接着附和声连成一片,即便是没在场的将士,也自发从帐中出来,跟着大声喊道,“报仇血恨!” 雒妃眸子灼灼,眼见挑起的仇视差不多了,她才挥手示意众人安静道,“本宫在此起誓,不报此仇,未剿灭上官家余孽,本宫誓不还朝!” 话落,整个场中静谧无声,只余晨风拂过的呜咽声响。 秦寿反应很快,他一撩袍摆,单膝跪下,拱手对雒妃俯首称臣,“臣,谨遵公主号令,公主千岁!” 有他带头,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所有的朱雀军乌拉跪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并跟着喊道,“谨遵公主号令,公主千岁!” “谨遵公主号令,公主千岁!” “谨遵公主号令,公主千岁!” 同样的话,一连叠声喊了三遍才止。 雒妃双手拢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脚边的朱雀军,眉眼威仪傲气,身上已初显太后才有的风华。 她抬手虚虚一引。缓缓开口道,“本宫自掌了虎符,便视诸位大殷儿郎为自家兄弟,本宫虽不是武行出生,不能同诸君校场一较高下,但本宫对自家人,向来最是护短,他上官余孽敢动本宫的人,本宫就能与他不死不休。” 她顿了顿,声若冰珠落地,崩裂的冰渣子能扎的人生疼,“本宫也是晓得,此前多有兄弟是受上官家余孽一时蒙骗,故而这些兄弟若是能回头是岸,本宫既然不咎,剿灭逆贼后,圣人同样封赏!” 这才是她最想说的话,先是勇于承担责任,再是在秦寿与顾侍卫等人的配合下,挑起众人心头对上官家兄弟的不满和仇视,暂时收拢了人心,她便开始挖上官家兄弟的墙角。 不用她操心。今日这些话,自然都会传到山上去,届时那边同样会人心浮动,只待有个契机,定然能回来一些兵众。 解决了这事,雒妃饥肠辘辘回主帐用早膳,秦寿跟着进来,没了外人,他才侧目道,“公主,今个做的很好。” 骄矜的桃花眼眼尾夹了他一眼。那一眼的清媚,能让人半边身子都酥了去,雒妃净手净面,正经的道,“本宫不是干过嘴皮子瘾。” 她是真那样想的,自打皇帝哥哥将朱雀军虎符交到她手里,无形之中,她便觉得朱雀军就像是个孩子,需要她的照顾,尽管两辈子以来她压根就没有过子嗣,可并不妨碍她体会这样的心情。 秦寿又哪里不晓得这些,他手底下的秦家军,可是在他一点一滴的整治下,才有今日这样精锐之师的模样,他厚脸皮的与雒妃同坐,“那不剿灭逆贼誓不还朝的公主,接下来要如何做?” 他说着,执起竹箸,夹了个晶莹剔透的奶香小煎包搁雒妃面前的碟子里头。 雒妃戳了戳那小煎包,见不甚有油腻,这才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小口。 食不言,寝不语,秦寿见她用了,那一小口还咬出个月牙形的痕迹,他烟色凤眼微微沉了沉,眼不错地盯着雒妃看。 雒妃用完小煎包,才注意到他的视线,她抬眼一瞥,那幽深寂灭的眼瞳瞬间就让她想起昨晚的事来。 她心下一沉,默默转开眼,丝毫不影响的继续用早膳。 膳毕,她揩了揩嘴角,等首阳收拾了桌案后。将旁的人等屏退下去,适才望着秦寿神色莫辨的道,“昨晚之事,本宫会记得该记得的,忘记该忘的……” 说到这,她语气一停,好似在斟酌着措辞,“秦九州,本宫不是上辈子那个息宓了,上辈子追着你不放的息宓死了,况如你从前所说。真到你我兵戎相见那日,本宫到底是秦息氏,还是雒妃公主……” “本宫目下就能告诉你,本宫从来都是雒妃公主。”她望着他凤眼,一字一句的道。 理智上,她晓得自己不该与秦寿说这些,应该像母后建议的那样,让他想得到而又得不到,如此才能掣肘,可毕竟两辈子夫妻一场,尽管他还杀过她,她还是不想那样做。 成王败寇,若真有那么一天,她不用再担心母后、兄长的性命前提下,旁的于她而言,还真没什么是重要的。 生或死,都是可以度外的。 秦寿单手撑头,另一只手却在桌案飞快的食指拇指相互摩挲,这是他不耐的时候或者思量时的惯常动作。 雒妃说完该说的话,起身就要往走,让顾侍卫山上讨回那四人的尸首前,她先得让蜀南王先行过来一趟,是以,她现在还真心思儿女情长,其实,也不想罢了。 “所以,公主是想与九州撇清关系,分道扬镳或者和离么?” 在雒妃抬撩门帘前,秦寿蓦地开口道。 雒妃怔了怔,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道,“是,本宫提过和离。” 是了,说她天真也好。愚蠢也罢,她就是不想利用从前付出过的感情,她也恣情任性惯了,不想违心。 秦寿继续在说,“公主就不担心,本王一怒之下,率兵南下,从前发生过的事再来一次?” 雒妃转身过,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丝毫不掩饰,“担心。” 听闻这话。秦寿嘴角勾起一死,似嘲讽又似讥诮。 “你要战便战,成王败寇,功败垂成,本宫也认了。”雒妃抿了抿嘴角,很有一副看破红尘的淡然。 实际,她心底一直有个念头,却从来不肯直视...... 秦寿定然会是个好皇帝,比兄长好上无数倍的皇帝! 有他做皇帝的百姓,想来是人人都能安居乐业,外无蛮夷骚扰,内无隐患,总比现在这风雨飘摇的大殷好。 尽管很不想承认,可却是雒妃越来越无法回避的事实。 秦寿不晓得雒妃这心思,他只嗤笑了声,低声问道,“本王也不说旁的,只想问公主一句。” 雒妃点头,“你问。” 秦寿忽的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公主从前可是真心的心悦九州?” 雒妃有一瞬间的茫然,这样的话。秦寿曾经也问过,她未有一次回答过,不过这会她不自觉反问道,“本宫为了你,都甘愿下嫁到容州,还处处服软讨你欢心,那不是真心心悦是什么?” 秦寿摇头,“九州在外征战沙场,公主在府中担心过吗?” 雒妃理所当然的道,“驸马少时便有战神美名,战神岂会有败,本宫何须担心?” 闻言,秦寿实在不晓得是该气还是该笑,他又问,“那公主可知,九州身上到底有多少道疤?” 雒妃拧眉回想,两人最好的时候,床笫之间也是坦诚相见过无数次,所以秦寿身上到底有多少疤痕来着? 见她那模样,秦寿半点都不意外,他再问,“你我夫妻那么多年,公主可曾想过要与九州生儿育女?” 这点,雒妃还真没想过,也不晓得她是忘了这回事,还是压根就不去想。 秦寿微微敛眸,浓黑的睫毛掩映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但凡心悦一人,会知他冷暖,会疼他所疼,心细如发到连对方身上的味道都不会忘记,且情到浓时,若是女子。自然想为心上人生儿育女,若为男子,便会想照顾她一生,遮风挡雨,娇宠后宅,不离不弃。” 雒妃心头大骇,然她脸上不显露分毫,她甚至嗤之以鼻,“驸马可做到了?竟来要求本宫,驸马莫不是忘了,本宫初初嫁到容州的时候。驸马是如何苛待本宫的,嗯?” 她坚决不承认自己不是真心心悦的秦寿,至少在他面前是不能。 这样色厉内荏的模样,犹如张牙舞爪的奶猫,没有威慑力,还非得不肯低个头。 秦寿淡淡地抬眼看她,“是,初初是我的不是,所以后来那几年,我都有所弥补,想着与公主好生过下去,即便公主一直没长大,可我能教能等不是。” 雒妃简直想啐他一脸了,他才没长大,他全家都没长大! 她分明是及笄后才嫁过去的,又哪里没长大了? “但世事难料,我不曾想,我能等着,居然是公主等不及了。”他说着这话的时候,从鼻腔带出了冷哼。 “琵琶别抱,公主是不是还后悔,没多养几个面首试试滋味?”显然是想到了不好的。秦寿即便还是无甚表情,可就是从他身上散出了汩汩的冷意来。 雒妃死犟着,对秦寿又翻旧账的行为颇为恼怒和不耻,她不甘示弱的奚落他,“等?软禁王府就是等?还等着你颠覆了大殷,本宫这前朝公主又心安理得的做皇后,让天下人耻笑不成?你脸面厚,谋逆之事都做的出来,本宫可还有羞耻心。” 秦寿皱眉,话都说到这份上,也不妨碍多说几句。“你娇养惯了的,我不将你养在王府,容你在外流离失所?还是你就是想着与白夜过朝不保夕的日子?亦或是回到京城与我为敌?” “且,你若做皇后,多的是法子摘掉你前朝公主的身份,又有谁会晓得。”他每一步都谋划好了的,奈何面前的人不按着他的规矩来。 雒妃冷笑,他这样说,倒显得所有的事是她的不是了,“你那是养我?没人伺候,没人与本宫说话,饭菜隔顿都是常事,你一个人那样过个几年试试,本宫只庆幸,本宫熬到了白夜来救时还没疯魔掉。” 秦寿眉头皱的越发紧,衬的那一线丹朱色很是猩红。 他自来都是想娇宠她的,但两人关系闹僵的厉害,他又将人堪堪从白夜身边捉回来,心里也是有气性,但又做不来成全两人的好事,故而开始是故意给她苦头吃,以致于到后来。他连年在外征战,约莫府里的人踩低逢高,才致她过的那样艰难。 知晓这一点,他薄凉的唇微微紧绷,再多的话忽的就不想说了,但事是他做下的,他不会不认,“是,那是九州的过错。” 说完这话,他起身,与雒妃擦肩。先于她出了主帐。 第183章 公主:公主天生就会忽悠 雒妃愣愣地坐在书案前,她手里捏着毫笔,笔尖饱蘸了墨汁,但迟迟未落下。 笔尖似乎悬的久了,那墨汁啪嗒一声滴在白纸上,溅出梅花一样的形状来。 雒妃皱眉,她晓得目下不该多想,可还是止不住翻来覆去的思量秦寿说过的话,以至于连她自己都开始在怀疑,曾经她是不是真的根本不是真心心悦秦寿的。看上他,不过起因是那张脸,尔后才是他这个人背后一些的东西,再者他并不像旁人那样对她殷勤谄媚,甚至还不假颜色。 这样得不到,她便越发想要得到,继而是青欢的出现,他对青欢,比对她还好,她哪里肯认命,死命的折腾下来,谁都别想好过。 首阳研完墨,见雒妃神思不定,她送上新的白纸上来道,“公主,可是有难处?” 雒妃回神,她抬眼茫茫然地看着首阳,好一会才吁出口气道,“没有。” 接着,她换了支毫笔,定了定神,才刷刷落笔。 她一连写了两封书信,一封是让人快马加鞭,送回蓉城蜀南王手里,另一封则是暂且放到顾侍卫手里。待时机好一些就上山交给上官伤。 蜀南王接到信后来的很快,不过小半天的功夫,他就站在了雒妃面前,随他前来的还是那个衣着古怪的南蛮巫女。 雒妃冲他点点头,也不在主帐中说事,直接往外去。 蜀南王四下一扫,见着营中将士与往日里迥然不同的精神面貌,且还对雒妃恭敬有加的模样,他心下吃惊,面上却不露,反而笑道,“看来,公主已经收拢了军心,将整个朱雀军再次归拢,约莫也就是近几日的事了。” 雒妃面无表情,她远望出去,就见周遭的兵将有条不紊,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脸上还有了笑容。 “蜀南王说笑了,这些都是驸马的功劳。本宫一介女流,又能做什么。”她并不抹杀秦寿的劳苦功高,心里比谁都清楚,没有秦寿,她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就将营中将士拧成一股绳。 “公主自谦,驸马与公主那还不是一家人。”蜀南王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 跟在两人后面的南蛮巫女莫心,四处瞅了瞅,不甚有兴趣地撇了撇嘴。 两人正虚以委蛇间,冷不丁听闻校场那边传来阵阵有节奏的怒喝声。 蜀南王惊疑不定,“驸马这是在拉阵练兵?” 雒妃眉头轻轻一皱。又很快舒展开,“看看不就晓得了。” 一行三人转角就往校场去,转过路障,果然就见千人方阵的队伍正整齐划拉着长戈,一动一喝。气势冲天。 秦寿正站在最前面,他面无表情,时不时指个动作十分规范的小兵出列,不多时,他身后就站了好几十人。 雒妃并未过去打扰,她与蜀南王站的远远的,校场微末的尘土飞扬中,雒妃忽的对蜀南王道,“此前蜀南王应允,遵从本宫安排,不知王爷可还作数。” 蜀南王心头一动,“自然作数的。” 雒妃点头,她也就开门见山,“这蜀南太过湿潮,本宫也不想多呆。等收拢了朱雀军,本宫就带着大军回京,这边蜀南州,便只有靠王爷了,这么多年。蜀南南蛮安分,都与王爷的勤勉分不开,本宫即便带着朱雀军回去了,圣人也是放心的。” 听闻这话,蜀南王一惊,心思急转,嘴里却道,“使不得公主,蜀南若没了朱雀大军的镇守,臣惶恐。” 雒妃转头看他,“蜀南王不必惶恐,本宫与圣人都相信王爷的本事,蜀南在王爷的治理下,定然会越来越好。” 蜀南王皱紧了眉头,实在分辨不出雒妃这话的真假。根本不敢随意同意下来。 雒妃叹息一声,“朱雀军四分五裂,本宫实在不放心,圣人将虎符交到本宫手里,本宫怎么也要将此大军从上官家余孽手中夺回来。带回京去。” 蜀南王见雒妃不似说假,他沉默了瞬,见秦寿那边已经轮着换了方阵,起先挑出来的小兵破格晋升为十人小队的队长,尽管这样挑选出来的队长能力参差不齐,可也比群龙无首的好。 雒妃继续道,“本宫要求很简单,蜀南王只需寻个由头,将上官弭从陇山上引入蓉城困个一天一夜足矣,再者与本宫一小队南蛮人。帮着本宫断了陇山上的粮草即可。” 雒妃的要求根本不过分,一小队南蛮人,不过才区区十来人,他也拿的出来,但蜀南王顾忌的是鸟尽弓藏。 百无聊赖的莫心一听闻雒妃要借南蛮小队,当即眸子就亮了,她拉了拉蜀南王的袖子,言笑晏晏的道,“阿清,让我带队去吧。” 蜀南王脸色一板,拂开她手低喝道,“胡闹!” 雒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南蛮巫女一眼,“蜀南王何时能动手?” 南清眸色沉了沉,那边秦寿已经将这营中所有兵众拉练了一遍,暂且选出了十人百人的小队长。旁的军职却是不敢用这样的法子随意指派。 他让所有朱雀军以各小队为中心站好,过来对雒妃道,“公主,可有话要讲?” 雒妃抬眼,就见他鬓角汗湿。晶莹汗水从额前碎发上滴落,浸润进领子里,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腾腾的压迫感。 雒妃微怔,她点点头,抬脚就往阵前去,秦寿却是没跟过去,他与蜀南王并肩而站,双手环胸,看着雒妃步步走上最前面的擂台,仿佛是在走九天凤台。这一去,便能羽化登仙,涅槃成凰。 蜀南王意味不明地瞥了禽兽一眼,“容王这样费心尽力,约莫到头来可是什么都得不到。” 秦寿面无表情。“本王得不的得到,又与蜀南王有何干系。” 蜀南王冷笑了声,“清以为容王是个难得清醒的人,不想原也是色令智昏。” 秦寿这才转头看着他,烟色凤眼中波澜不惊,“本王原以为蜀南王也是个聪明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很是明白才是,不想原不过是个优柔寡断,不敢下决断的。” 这话并未让蜀南王动怒。他负手而立,已经听见雒妃在擂台上娇声若莺的道...... “诸君皆是吾大殷好儿郎,吾以诸君为荣,吾虽是女流,不能与诸君并肩而战。但吾能承诺,营中将有最美味的吃食、最温暖的衣裳、最锋利的长戈等着诸君,吾与圣人与大殷将与诸君同在,即便是死,也不会舍弃任何人!” 听着这话,蜀南王微微挑眉,“容王倒教的好。” 秦寿瞧着擂台上越发耀眼的那个娇娇人影,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不,公主天生就该是站在那个位置的。” 她其实要比息潮生都更适合! 蜀南王顿了顿,“劳烦容王转告公主,臣明日就能将上官弭引下陇山,暮色时分,南蛮小队会到营中,一应皆听公主吩咐!” 秦寿目不转睛地望着雒妃从擂台上下来,并向她走来,他嘴里就应道,“公主与蜀南王说的,也自然都会应现的。” 有秦寿这话,蜀南王彻底放下心来,毕竟朱雀大军镇守蜀南的这些年,与他这边明面上看似一体,实际私下里也是有摩擦的,若朱雀军能撤离蜀南,这与他而言,将是莫大的好事。 第184章 公主:让本宫试试? 作为京城世家上官家最出色的年轻一辈,上官伤从来都不认为坐在龙椅之上的那个人,于上官家而言,有多大的威慑力。 是以当他收到消息,上官家满门抄斩,还被灭九族,上官伤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毕竟那人优柔寡断,哪里会有这样的魄力。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百年世家一夜之间,鸡犬不留,被砍的头颅都垒起数丈高,上官伤那天晚上,面对京城的方向彻夜未眠。 上官弭是他胞弟。他行二,从前他看不上这个胞弟,有勇无谋,匹夫一个,但当上官家只剩兄弟二人时,他还是庆幸,不是他独活。 他自上了陇山,就给上官弭找了很多的女人,说是夜夜笙歌都不为过,这些女人被他养在山上,就和个圈养的畜牲一般无二,只等着生下上官家血脉罢了。 他夜以继日的谋划,蜀南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的目光在京城,光是计划,他都谋到了三年五载。 在他的计划之中,夺下蜀南,只是第一步,且不管是山上还是山下的朱雀军,他压根就没打算舍弃给任何人。 这日一早,他又熬了个通宵。 分明只有二十五六的年纪,可这些时日下来,他生生老了十岁一般,鬓边发白,眼带赤红,身形削瘦,但精神却是十分亢奋。 他端着涩到发苦的浓茶,站在屋前的陡崖之前。迎着山巅呼啸而过的山风,袍摆猎猎作响,仿佛下一瞬就能将他立马吹走。 左校尉过来之时,便见上官伤一口饮尽苦茶,手腕一翻,那金边青花的茶盏唆的就扔了下去,久未见闻声响。 他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拱手道,“启禀将军,弥公子一早下山,说是应蜀南王之邀,去了蓉城。” 上官伤亲眼瞧着那茶盏落到山下,摔的粉身碎骨了,他眉目舒展,竟是笑了起来,渗人的慌。 “蜀南王?”他幽幽然的道。 那左校尉头都不敢抬,“是。” 上官伤冷笑几声,“把人给我追回来,关进后山窑洞,与那些女人一起。” 闻言,左校尉心头一怵,想着上官伤的手段,为上官弭生了那么一丁点的恻隐。 上官伤要上官弭无论白昼黑夜的与那些女人欢好,每日大补的汤药让他吃下去,根本就没将他当成个人,仿佛上官弭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上官家传宗接代,总是沙场之上,一个匹夫能有千千万万个人可以取代。 “日后,没我命令,不得让上官弭下山。”上官伤想了想,叮嘱道。 左校尉叠声应喏,“喏。” 不敢在多呆,赶紧退下追上官弭去了。 上官伤又在陡崖边站了会,他嘴角一翘。就浮起诡谲的笑意来,良久之后,他转身回书房。 听闻雒妃长公主与驸马容王已经在陇山下了,他低笑几声,心里却在想着要如何让这两人好生品尝家破人亡的苦痛。 毕竟,报仇么,是种快感哪。 岂料,雒妃的动作要比上官伤预料的快的多,当天晚上,那一小队的南蛮人,趁夜色摸上陇山,悄无声息,单单用兽虫就放倒了巡守的朱雀叛军。 待寻到存放粮草的地儿,雒妃也是心狠的。她对敌人狠,对自个也是能狠的,那一垛垛的粮草,她根本就懒得再搬运下山,直接放一把火,悉数都给烧了。 “嗳,你可真不像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偷摸着跟来的南蛮巫女莫心绕着雒妃转了几圈。背着手道。 雒妃没理会她,她只死死盯着山上忽然而起的火光,在她身后除了侍卫便是朱雀大军。 她见时机正好,火光已经惊动了上官伤,手一挥,震天的喊杀声当即从她身后蔓延开来,并向着四面八方散出去。 在山腰的朱雀叛军被杀个措手不及,根本没用多少工夫,雒妃等人就轻松占了陇山山腰。 大军继续往山顶冲,秦寿带着她捡隐秘的地儿走,半点都不落后,在大军杀到山上之时,她也恰好到了。 那南蛮巫女也是跟了上来,她瞧见那一小队南蛮人,眸子一亮,转脚就跟着过去,指间还悉悉索索洒落无数的蚂蚁大小的虫子。 雒妃四下一望,剩下的朱雀叛军还整整有两三万人,这些人被上官伤聚在山顶,这顶上还修建了滚木陷阱之流,想要打下来。唯有强攻。 秦寿也很是忙,他眼观八方耳听四路,没有足够的有军职的将领供他使唤,他唯有自己事事兼顾,好在晋升了一批百夫长,对他命令,下面的兵众不至于茫然无措。 “三、五、七百夫长攻左冀。二、四掩护,一、十两队绕道后方陡崖处待命,六、八、九、行右翼,其余人摆长蛇阵正面迎敌!”秦寿有条不紊,一条条的命令从他嘴里出来,被吩咐下去,朱雀军一时之间,竟是血气冲天,无人可挡。 与之对敌的朱雀叛军,面对曾经熟悉目下却是陌生的袍泽,心头震惊,手中长戈犹豫的瞬间,就让朱雀军突破了丈许的距离。 上官伤站在最高处,他低头一眼就看见了秦寿与雒妃两人。只因这两人相貌太过出色,即便是在晦暗不明的夜色之中,也如明珠耀眼。 他勾起嘴角,露出嗜血的狞笑,“以滚木巨石对敌,避其锋芒,不可正面冲突。” 他看的明白。这会的朱雀军正是一鼓作气势如虎的当口,他虽心里恨毒了雒妃与秦寿,可也不是没脑子的。 秦寿抬头往上眯了眯凤眼,冷哼了声,想他纵横沙场的时候,上官家的兄弟乳臭未干罢了,他不疾不徐的又下令道。“中路散开,做五虎群羊阵,避让陷阱,困守陇山。” 他就不信,粮草烧空的情形下,他上官伤还能守多久,这些朱雀叛军又能坚持多久。 雒妃一直站在秦寿身边。她眼不错的瞧着,对秦寿下的每一道命令都死死记住,在兵书上看到的一一验证,这样明火执仗的,倒比她光看兵书理解的快。 一战未歇,她就已经将近日看的兵书彻底吃透,在两军僵持的当。她转头眸子亮若烟火的对他道,“下面的,由本宫接手?” 秦寿看着她,眸色深深,尔后他点头,算是应允。 那一刹,桃花眼越发的晶亮。像极雨水冲刷过的碧蓝苍穹,浸润耀眼,中路她并不动,只让左右翼缓了攻势,向中路靠拢,给山顶的上官伤一种她要孤注一掷死拼的错觉。 果然,从山上滚落的巨木落石渐渐少了,雒妃瞧着火光渐熄,晓得那一应的粮草已让南蛮小队收拾的干干净净,且又未波及山林,也只有南蛮人才做得到这一点。 她果断下令道,“两刻钟后,左右羽突上高地,中路佯攻,吸引敌方。” 吩咐完后,她勾起嘴角,与秦寿道,“可愿与本宫先行上去,擒贼先擒王?” 秦寿也是笑了,他也说不清是为雒妃这样快的成长欢喜还是未雒妃主动的邀约。 他低声道,“有何不可。如此还能速战速决。” 确实,除了两方对战,雒妃的法子还要高明一些。 两人隐退暗影中,秦寿也不客气,一把抱起雒妃,几个起落,就半点都不引人注意的朝山上去。 却说不过只听下属回禀粮草之事的眨眼功夫,上官伤在凝神,就已找不到秦寿与雒妃的踪迹。 他抿紧唇,脸上神色阴沉骇人。 左右校尉面面相觑,右校尉还是硬着头皮道,“将军,不如暂且撤进蓉城,山上已没了粮草。兄弟们坚持不了两天……”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上官伤转身就给他一脚,将人狠狠地踹出去,“给我强攻下去!” 左校尉赶紧扶起右校尉,两人面色皆不好看,心里早后悔当初跟着上官家兄叛上陇山,如今是追悔莫及。 “嘻嘻,你这人好生奇怪……” 脆声悦耳的笑声以及环佩铃铛声忽的响起,上官伤转身,就见他身后丈远的地方正站着个明显南蛮打扮的小娘子。 他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了,“蜀南王未过门的妻子,巫女莫心?” 莫心一愣,继而笑眯眯的道。“你竟然认识我?” 上官伤点点头,他眉目舒展,起先的戾气一扫而空,身上甚至还涌起一股子的书卷斯文气息,“自然认识,我还听蜀南王说起过你。” “阿清?阿清说我什么?”莫心倏地靠近。 上官伤笑了,“说因着有你。他日后定然能将蜀南自立,给南蛮人一席之地,不再受大殷的掌控。” 听闻这话,莫心皱起眉头,“你骗我。” 上官伤笑着摇头,“你也看到了,我即将一败涂地,骗你于我而言,有何好处?” 莫心歪头想了想,“确实。” 上官伤瞅见她手背上一色彩斑斓的毒蜘蛛,目光一顿,“所以,你也是来帮着雒妃公主杀我的?” 莫心摸了摸那蜘蛛,笑容甜腻的脸上露出宠溺的神色来,“才不是,你说的那个公主可没要我帮忙来着。” 上官伤嘴角笑意半敛,“没要你帮忙,总也有其他南蛮人帮她,不然我那粮草,岂是那样容易就被烧了的。” 莫心欢快地笑了起来,“你也不笨。” 上官伤脸上带出嘲讽,“你以为我死了,蜀南王就能好了?” “阿清为何不能好?”莫心显然十分关心蜀南王南清之事,半点都不想错过。 上官伤就道,“你以为,等雒妃公主收拢了朱雀军,她还会像从前我那般好说话,只是镇守蜀南,并不干涉蜀南王的庶务,那可是公主哪,等我一死,她定然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巫女你的蜀南王。” 莫心皱起眉头,“胡说八道,阿清并不曾这样说过。” 上官伤摇头,惋惜的道,“他哪里会与你说这些,多半只要能让你好生生的玩虫子就可,不过等到公主对付了你的阿清,你怕是连虫子都没得玩了。” 莫心当即脸就沉了下来,她想起阿清是说过想要自立的事来,也晓得雒妃身份可是大殷天家公主。 第185章 公主: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雒妃与秦寿两人上到陇山顶的时候,山上据守着左右校尉等朱雀叛军,基本在军中能排上号的将领皆自发卸刀站立在前。 其中又以左右校尉为首,两人面面相觑,心头发悔,见着雒妃率先单膝跪下拱手道,“卑职罪该万死,请公主恕罪!” 紧接着是旁的叛军将领跟着请罪,雒妃上前半步,她目光锐利地扫过,扬起下颌就威仪无比的道,“恕罪?不是不可。” 她顿了顿。见跪着的众人脸上浮起一种名为希望的神色这才勾起嘴角道,“投名状,将投名状送上,本宫会向圣人求情,让尔等将功折罪。” 左右校尉以及身后一种千夫长等人,叠声应喏,“卑职谢圣人与公主的不杀之恩。” 雒妃处置这些人,秦寿却四下打量,他没见着上官伤,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上官家余孽在何处?”他可没雒妃那样好说话,对这些能义无反顾舍弃下属的叛军也无甚好感。 右校尉赶紧回禀道,“卑职瞧见上官伤往后山窑洞去。” 皱眉眸子一眯,脸上就带起冷冽。 左校尉接着话头解释道,“回公主驸马,上官伤已经疯了,自打上山以来,他先是掳掠了好些女子,然后让上官弭与这些女子日夜交合。以期延续上官家的血脉,到今日,那些女子中,已经确诊有五六名怀了孽种的,上官伤自知一败涂地,当即就要将那些怀孕的女子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雒妃与秦寿显然都没想到上官伤竟然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来。她当场就勃然大怒,“带路,本宫要当着他的面,将上官家余孽铲除的一干二净!” 她绝不允许有半个上官家血脉存活于世! 左右校尉连忙起身,一左一右,与雒妃两人引路。 后山窑洞。不过是在这山顶空地处的最后面,圈出的一排狭小耳房,推门而入,才知那耳房是在陡崖上开凿出的山洞,不过是门做成了耳房的模样。 显然雒妃等人来的有些晚了,一排排大开的耳房前,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死的无一例外皆是年轻女子,没有怀孕的。 血流满地也不能让雒妃有丝毫的触动,她冷眼看着,仿佛没看在眼里,又仿佛是见多来的缘故。 “啊……”冷不丁一声惨叫从其中一间没有尸体的耳房传来,雒妃与秦寿对视一眼。 秦寿低声道,“公主在外等着,九州先行进去。” 雒妃点头,这样危险不明的地儿,自来还是驸马先行的好,她十分有自知之明。 秦寿一个闪身,人蹿了进去,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见人影,好似那耳房门后藏着择人而食的怪兽,不管是谁都能一口吞了。 其中左校尉犹豫了瞬,建议道,“公主。那边那间耳房甚为干净,不若公主暂且进去小憩片刻,想必驸马要有一会才能出来。” 雒妃侧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两名校尉,她忽的问道,“你们两人在军中有多少年了?” 右校尉讪笑几声,搓着手道,“卑职两人十六岁进的军营,至今已有二十余年。” 雒妃点点头,她脚下没动,“如此说来,尔等在上官家余孽手下。也是跟随了二十多年。” 左右校尉点点头,对雒妃的话不明所以。 雒妃却是眸色倏地就沉了下来,她扬了下宽袖,笑道,“目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像尔等这样的可造之材。回头是岸后他日回京,当前途无量,毕竟朱雀军可是百废待兴。” 这一番话说的左右校尉脸上出现挣扎之色,两人沉默不语,好一会左校尉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斜侧跨步,挡了雒妃的后路,语气强硬的道,“请公主去那间耳房稍做歇息。” 雒妃面色一下就冷了,她盯着两人,尔后抬脚,识趣的就往那间耳房去。 然她甫一踏进去,耳房的门居然啪嗒一声就被锁死了。 她站在门口,冷笑几声,“阳关大道不走,非的跟着上官家余孽走独木桥,尔等可为远在京城的老父妻女想过?” “要知道,尔等所为。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放本宫出来,本宫前嫌不计!” 雒妃觉得大意了,没料这左右校尉根本就不是真心悔悟,反而助纣为虐。 门外悄无声息,仿佛那两人就从未存在过一般。 雒妃皱眉,她转身。见着这耳房里面原是别有洞天,外面看似狭小,实则里头的山洞挖的很深,好似一直蜿蜒进山腹,一眼根本看不到头。 雒妃大无畏地抬脚就往山洞里面走,若遇上了上官伤。一时半会他也不会杀她,最多吃点苦头罢了,更何况秦寿也还是在的。 她完全没意识到,不管身处哪种险境,只要是秦寿也在,她就从未害怕过。总是觉得秦寿无所不能,而且他也根本不会不管她安危。 整个山洞呈葫芦形,她还没往里走几步,就遇到了狭窄的甬道,还嗅到一股子馥郁的山蔷薇花香,但那香味十分古怪,细品之下,又有两人作呕的尸臭味,好似那花香就是为了掩盖尸臭味一般。 雒妃摸出帕子来掩住口鼻,可那味道十分浓郁,她被熏的头晕目眩,加紧小跑了几步。出了甬道,觉得香味淡了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然后她就走到了尽头,宽阔的山洞,被挖的十分高,上面还镶嵌着薄薄光晕的夜明珠。 她环视一圈,空无一物。并未有任何异常。 雒妃眉头不自觉皱紧,不晓得是不是山洞不透风的缘故,她竟觉得有些微微发热。 她扯了扯领子,扇着袖子,正想顺着原路出去,才转身...... “公主?” 她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好似听见了秦寿的声音。 她才这样想着,就注意到其中一面墙壁上隆起一块,紧接着秦寿就掀帘走进来。 待秦寿过来后,那面墙又恢复原状,仅凭肉眼看过去,根本瞧不出那是面遮挡的帘子。 秦寿也回头看了看那帘子,他忽的伸手一把将帘子扯掉,“耳房里除了一具尸体,根本就没任何人,不过公主怎在此?” 雒妃用帕子擦了擦鬓边,没发现有汗,但是就是觉得烧的慌,她回道,“哼,那两校尉假降,你一进来,就逼着本宫进了另外一耳房,还锁上了门,本宫顺着山洞走,就到这里了。” 听闻这话,秦寿脸色一变,“不好!” 他长臂一伸,拉过雒妃,迅疾如风的就要往外跑,但...... “轰隆”一声巨响! 他来时的山洞在这声巨响中瞬间坍塌,秦寿眼瞳骤缩,他一扭身,又被逼了回去。 “那边!”雒妃一指自己过来的那条甬道,秦寿想也不想脚步一转,脚尖一点。带着雒妃人如离弦的箭矢一般弹射过去。 眼看进入甬道,再有几息的功夫,他就能蹿过去,哪知,成排的箭矢嗖嗖向他面门射来。 秦寿不得不慢下速度格挡箭矢,接二连三的箭矢如雨。雒妃察觉到秦寿又被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她在他怀里就见一队十来人的弓箭手在晕暗的夜明珠微光中走了出来。 最后又是一声“轰”的巨响,连这一条甬道也彻底倾塌了。 再无退路可言。 秦寿退回山洞中,他将雒妃半挡在身后,冷眼看着同样被困在洞中的这一小队弓箭手,声若寒冰的道,“上官伤给了诸位何等的好处?诸位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这十来人没人回答他,只端着寒光闪烁的弓箭透过秦寿,死死盯着雒妃。 雒妃觉得不太好,她不晓得自己这是怎的了,一身滚烫,四肢发软。鼻尖嗅到秦寿身上浅淡的青草根冷香,就觉得心头像是有无数的爬虫稀稀疏疏地爬过,发痒的厉害。 她甩了甩头,动了好几下手指头才拉住秦寿的袖子,“驸马……” 声音才出口,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发哑的厉害,还带着娇娇软糯的鼻音,像是在与秦寿撒娇一样。 秦寿警惕地盯着两丈远的弓箭手小队,微微侧头余光去看雒妃,夜明珠的光线太暗,他根本就看不清雒妃的神色。“公主?”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股劲风袭来,秦寿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他掌风一扫...... 但,虎口发疼! 他转头,就见一条通体银白中指长短的小蛇咬在了他虎口,他五指一捏,吧唧一声,就将那小蛇捏爆。 秦寿心头划过不好的预感,被咬的手渐渐无力,甚至这种无力感正迅速朝他四肢百骸蔓延。 他眯了眯凤眼,盯着那十来人的弓箭手小队,果然细看之下,才能发现每个人的眼神木讷,眉心隐带赤红,那分明是被蛊虫控制的征兆。 就这会的功夫,他已经全身都没力气,人之所以还没倒下去,不过是一口气撑在那。 许是察觉到秦寿此时的无力,那正正十二人的弓箭手小队,挨个放下手头弓箭,齐齐走过来,还将秦寿一把推开,团团将缩起来的雒妃围住了。 雒妃很是难受,到这地步,她哪里还不晓得自己这是中招了,可却不太能肯定到底是如何了。 她也不晓得秦寿是怎的了,为何不救她,她睁大了眸子,透过十二人的围拢过来的空当,朝着他喊,“秦九州,秦九州……” 第186章 公主:驸马,公主别蹭 自打上官家被满门抄斩以来,今天倒是上官伤最为快活的日子。 他言笑晏晏地看着那两间耳房在火炮炸响声中倾倒垮塌,想着这会雒妃公主与驸马容王被困在里面,他心里就一阵止不住的兴奋。 站他旁边的是南蛮巫女莫心,她眼神微闪,不经意的问道,“我予你的蛊虫,你用来控制驸马了?” 上官伤笑着摇头,他眼底带出赤红的狰狞来,“控制他,岂不是浪费。” 说着,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拇指大小的透明琉璃瓶子,那瓶子里正有一米粒大小通体青色的虫子。 他摇了摇瓶子,“我不过控制了一小队弓箭手罢了。将他们一并困在里面。” 莫心却是不懂了,她瞧着自己给上官伤的那条蛊虫,神色不明,“莫非是想要他们杀了公主和驸马不成?” 上官伤嘿嘿一笑,脸上带出憷人的疯狂来,“我岂会那般便宜了他们。” 他转头看着莫心,一字一句的解释道,“我要让驸马也尝尝无力回天的滋味,还有公主,她不是自来身份高贵,谁都不放在眼里,我就偏生要她低贱到尘埃里去,比那等风尘伶女支还不如。” “这与你那弓箭手小队有何干系?”南蛮人从来都觉得大殷人狡诈阴险,她也实在听不明白上官伤的话。 上官伤笑的很诡异,像是一种得偿所愿后的快感,又似大仇得报的扭曲,“自然有干系。” 他舔了舔嘴角,眉目疯癫的已不似个正常人,“这里每间耳房,我都安置有烈性媚药,原本是想让我那不成器的胞弟心甘情愿的与女子欢好。继而延续上官家血脉,公主进的房间,不巧我放了数倍的量进去,此刻想必公主已经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母狗,求着男人去作弄她。” 莫心神色一凛,她睫毛轻颤,膈应和作呕的情绪一闪而逝。 “还有。你不是让驸马中蛊毒,没了力气么?”上官伤继续说,仿佛此刻他亲眼所见一般,“我就是要他亲眼看着自个的妻子对别的男人痴缠求欢,想要救公主,痴人做梦,那种眼睁睁的无能为力。定然能然让他牢记一辈子,哈哈哈……”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若是传出去大殷最尊贵的长公主,竟是与十多个野男人媾和,以致胯下死,整个息氏都将成为全天下的笑柄,我看息家狗还有何颜面坐稳那个位置!” 上官伤如癫似魔,他好似已经看见雒妃凄惨无比的死状,还有驸马秦寿的悲愤含恨,他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讲此事好生宣扬出去。 莫心面无表情,她双手垂立,衣袖半遮掩下,那只色彩斑斓的蜘蛛又从袖中爬到她手背上,似乎还在吞吐着什么。 “大殷人,可真是恶心。”她冷冷的说着,指尖一动,那没蜘蛛嗖的弹射到上官伤脖颈,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上官伤一下捂住脖子,他面色狰狞,恶狠狠的道,“别以为你干净,若不是有你相助,容王岂会那般容易中蛊毒,我能成事,巫女你可谓功不可没。” 莫心轻蔑了哼了几声,她斜眼看他,见着上官伤嘴皮迅速泛乌。遂不想再和个死人计较。 上官伤几乎瞬间就呼吸困难,他眼睛瞪着,几乎连眼珠子都要脱框而出,“你……你……” 莫心冷笑一声,轻飘飘从他手里抢过那琉璃瓶子,拔了软塞,手指尖上的蜘蛛凑了过去,三两口就将那条虫子吃的个干干净净。 “这些可都是你干的,与我何干?总是大殷长公主和驸马的死,可同我半分干系也没有,我就是在这陇山上玩的,哪里会知道这些呢。”她说着,弯起眸子甜甜地笑了起来。 上官伤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嘴里冒出白泡,很快整个人就再不动弹,睁大着眼死不瞑目。 莫心心情很好地绕着他转了几圈,又用脚尖踢了踢,“蠢货,蛊虫乃巫女之本。还以为我当真会给你不成?” 尔后她看了看那两间耳房,眸色连闪,低笑着哼哼了几声,“都死干净了才好哪,这样阿清就没有任何阻碍了。” 想起南清,她嘴角就笑的柔若春风,心里迫不及待的想见他,是以,她瞅着没人,蹦蹦跳跳地下山去了。 而此刻被困在山洞中的雒妃与秦寿两人,秦寿嘴角苦笑,他原本以为所谓的回溯重生的代价自己是付得起的,是以并未有多在意。 可目下,他却是觉得托大了,他的真龙天子的命格,他的龙气运道,原本以为虚无缥缈的东西,眼下没了,临到紧要关头,还真是能要人命的。 毕竟,命格、运道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用不到的时候,谁都不会在意,真要用到了,却是能逢凶化吉的。 “秦九州,”雒妃还在虚虚弱弱地喊着,娇声软语,就和个受了满心委屈的奶猫一样。迫切的想要找主人撒个娇发作一番,“秦九州……本宫难受……” 她像是可怜的幼兽,缩在墙角,小脸通红,目色迷离不清,一十二个男人围着她,不约而同的都来撕扯她的衣裳。更有甚着还来拉她的脚踝和双手。 “滚开!”雒妃有气无力地喊着,她心头又是厌恶又是害怕,然而令她最为恐惧的还是她的身子反应,她竟有着情动欲望,且对这些人的碰触,还升起了一股子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渴望。 她眼眶发红,到这境地。她就算再没见过媚药,可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着道了。 她心里恨毒了上官家余孽,又觉得无比绝望。 她偏头过去找秦寿,一十二个男人对她上下其手,根本连半刻钟的功夫都没有,她就一身光裸的动弹不得。 她顾不得这些,慌乱之中看见秦寿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喊道,“秦九州,秦九州……” 这一刻,她还生怕他死了。 秦寿缓了缓,他从头至尾都听见了,不能在等,他动了动指尖。用尽所有的内力压制蛊毒,才堪堪能让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顺手摸起一枚箭矢,他紧了紧手,然后扶着山洞壁走过去,几乎是瘫的趴到其中一名弓箭手背上,手里的箭矢对准了脖颈要害处,用尽力气刺进去。 “噗”的轻响。一名弓箭手倒地,瞬间毙命。 然其他的弓箭手根本不为所动,仿佛没看到一般,继续对雒妃动手,甚至有那已掏出了软甲下那软趴趴的肮脏玩意。 秦寿晓得,这些受蛊虫控制的,根本就是行尸走肉,除了对会行使下蛊之人的命令,旁的都不会管。 秦寿喘了口气,他抓着最近的另一名弓箭手,顺着爬起来,重复为之,如此这般的一连杀了八九人,他在没力气,咚的摔倒在地,彻底爬不起来。 他大口喘气,转头看着将自己缩的紧紧的,想扑上去蹭男人可又死死咬唇忍着的雒妃,低声开口道,“蜜蜜,捡起那支箭矢。” 雒妃听到秦寿的话,她眨了眨眼,又狠狠咬了口舌尖,清醒了那么一瞬,一把抓起秦寿挪到她脚边的箭矢。 那箭矢已经鲜血淋漓,可她死死握住,在理智崩塌的瞬间,反而毫不留情地用来划了手臂一箭。 秦寿一惊,显然没想到她竟会这样做。 剧痛让雒妃短暂地找回理智,这下她根本不用秦寿教,趁剩下的两三人一靠近她,先要伏到她身上来之际,照着脖子一人刺了一箭。 当最后一命弓箭手流血倒地,雒妃满手的血,她眼尾发红,湿润软糯地看着秦寿,像是无意识的道,“秦九州……” 秦寿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他意识很是清明,可就是身子发软到半点都动不了,是以他道,“蜜蜜乖。你做的很好。” 雒妃显然也是放松下来,但她心神一松,波涛汹涌的欲望犹如滔天洪水滚滚袭来,她呼吸急促,面颊潮红,眸色氤氲不明,显然是情动到了极致。 好在她还记得秦寿。跌跌撞撞地扑到他身上,拱进他怀里,蹭的他满衣衫的血,且她幼细的白嫩长腿还夹起他一条腿,挨挨蹭蹭地扭动着。 秦寿脸色瞬间就黑了,他现在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哪里是能给她解药性的。 他不得不开口道,“蜜蜜,忍忍就过去了……” 雒妃不管不顾,她撕扯起他的衣裳来,扒开胸襟,小脸就迫不及待地挨了上去。 秦寿皱眉,眉心丹朱色猩红如血,“乖蜜蜜。离开一些,再忍一会你的侍卫宫娥就会来了。” 该是嫌他吵,雒妃小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这边口舌并用外加另一只手,麻利地解开了他的腰带,还三两下就将他雪白的亵裤扒了下来。 腿间一凉,秦寿往下一看。当即烟色凤眼深沉的能滴出水来,他冷喝一声,带出危险的不善,“息宓,你清醒点!” “啪”雒妃一掌拍在他胸口,尔后还胡乱地摸了摸。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黄花闺女,秦寿不能动。她可是能动的,遂细腰一扭,就坐了上去。 秦寿意味不明望着她,见她乌发如瀑,媚眼如丝,腮痕嫩粉唇启,那股子的娇媚熟悉到让他曾无比怀念的,而今就在眼前,他却心沉如水。 雒妃自顾自动了好一会,没触及到想要的滚烫和坚硬,这点隔靴搔痒哪里是能纾解的,她满腹委屈地低头望着他。 微凉的长发从她肩头滑落,将两人笼罩在细细密密的发间,她小手捧着他脸,用鼻尖蹭着他的,似清醒又似无意识的呢喃道,“九州,我难受……九州,我想要……” 第187章 公主:昏迷的驸马 秦寿身边的人,从来都道他过的就跟个苛刻戒律的苦行僧一样,分明同样是年轻人,也身强力壮,可在他身边自来就没有通房侍妾,更不好花街柳巷。 若不是同样没见他对哪个男子表现出不同,约莫很多人都要以为他根本就是个龙阳断袖。 他仿佛所有的心力都花在了军营和沙场上,除了这些他就没旁的多余风雅喜好。 即便是雒妃,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唯有他自个才晓得,他不是不好女色,只是在遇上雒妃之前,他挑剔到估计连九天玄女都能不假颜色,后来即便是与雒妃夫妻关系不甚和睦的时候,他也是会想要她的,偏生那些对雒妃而言,都不是美好的过去。 于是,后来两人好的那些年,在既漫长又短暂的两辈子里,就显得很是弥足珍贵。 珍贵他根本不敢时常拿出来回忆,只怕回忆的多了,哪天就如翻卷多次的水墨画一样褪色了。 是以,他同样是禁不起雒妃撩拔的,更勿论此刻她这般的乖顺可人,还会与他软糯糯的撒娇。不复平日里的冷嘲热讽。 他若能动…… 这念头只让秦寿眼眸烟色越发深邃沉寂,不管再如何的想,也掩盖不了他此时连手指头也动不了的事实。 秦寿同样也是拒绝不了雒妃的,事实上,但凡是雒妃要求,他其实也就没怎么拒绝过。多半都是拐上几个圈,变着法儿,让她发现不了的应承她。 当雒妃眨着湿润发红的桃花眼,委屈又娇气地跟他央求的时候,他脑子里还在贪恋雒妃此刻的娇娇作态,身体已经瞬间就诚实了。 他中了蛊毒。全身上下都发软无力,可唯有一处,几乎是顷刻间就不同的了。 当蛰伏的兽苏醒过来,哪里是牢笼拦得住的。 雒妃十分欢喜,她在他嘴角细细密密地啄了几口,当下顺着本能,怎么舒服怎么动作。 久未历经鱼水之欢的秦寿,只觉巨大的灭顶欢愉猛然席卷而来,有那么瞬间,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他再回神之际,就已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米青关失守! 前前后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雒妃本就没多少意识,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当察觉到一股子的空寂之时,她难受的俯身就在秦寿胸前咬上好几口,以示不满。 秦寿微微喘息,他眸子晶亮,然却阴沉的厉害,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秦寿干脆扭头朝一边,连雒妃也不看了。 雒妃在秦寿身上又蹭又磨,甚至拽起他带薄茧的大手,放嘴里轻咬,像是撒娇一样哼哼几声。 秦寿晓得她想让自己做什么,但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呦呦莺鸣,高高低低,千回百转,缠绵悱恻,就在秦寿的耳边。是以缓和个几息后,初初退守回去的兽,又隐隐探出不为人知的强悍来。 雒妃欢喜了,秦寿面色就越是黑沉,也不晓得是不是蛊毒缘由,他对自个身体的控制显得力不从心。 这一场的巫山云雨,秦寿不晓得持续了多久,如果刚开始是欢愉的,可多了几次后,那便是一场酷刑,他从头至尾都没法动一下,一切但凭雒妃的作弄。 雒妃中的媚药也是厉害。秦寿记不得自己纾解过多少次,只是雒妃弄了半天,期间她也多有快活到极致的时候,可就是不见她恢复一星半点的理智。 他眉头皱紧,几乎看不见眉心那一线丹朱色,凝神侧耳。就听见山洞外隐约传来挖掘的动静,他尝试着动了动指尖。 想要阻拦雒妃,再这般下去,两人的身子精血被掏空,日后难免会落下病根。 雒妃毫无所觉,乌发在背后与胸前如水草的曳动,全身粉红,眼眸半阖,眼尾媚态十足,鼻翼微张,粉唇一启,发出越来越急促的破碎娇吟声。连精巧的脚趾头都蜷缩起来,整个身子痉挛般的抽搐了几下,身下用力收缩。 秦寿只觉像是被奶娃死死咬合着要害之处不放,他再是憋着股劲也没控制住,与雒妃同时又是到达一波yu仙yu死的最高处。 昏暗的山洞之中,夜明珠幽幽微光下,一股子靡靡的气味蔓延开来,除此之外,便是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喘息声,还有纠缠在一起,早无法分割的长发。 “蜜蜜,蜜蜜……”秦寿一开口,嗓音就哑的厉害,他试图唤起雒妃一点神智,“清醒过来……唔……” 他一句话没说完,雒妃复又动了起来,一摇一摆的腰姿,就像是个吸人精魄的女妖,勾人的厉害! 秦寿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雒妃摇曳生姿的娇媚身子上,还有她十分娴熟的骑在他身上的动作。 再之后,他便什么都不晓得的,英明神武又俊美无双的堂堂容王,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有朝一日竟会被公主给生生作弄榨干到晕厥过去。 这简直就是他两辈子以来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耻辱! 而雒妃醒来,已是隔日后。 她只记得和秦寿一并困在山洞中,还有那一十二个想要凌辱她的弓箭手,她模模糊糊想起自己好像杀了几个,再之后的事,她压根就不记得了。 首阳服侍着雒妃从床榻上坐将起来,见她面色苍白,双唇无色,桃花眼大大的,黑白分明,眉目分明还带着春意和疲惫。 雒妃抿了口温水润喉,她这才问道。“将后来的事与本宫说上一说。” 她一张嘴,就为自个喑哑的嗓子暗自皱眉。 首阳将旁的人等赶了出去,这才神色复杂的道,“公主不记得了?” 雒妃点头,她动了动,想要坐的起来些,然才一动作,身下那羞人的地儿就传来很是不适的感觉,且腰身还酸的厉害。 首阳斟酌了会,捡着不会让雒妃发怒的话说,“公主与驸马被困山洞不过一个时辰,顾侍卫就让开挖,好在人多,大约半日的功夫就挖开了。” 雒妃伸手到背后揉了揉腰窝,“恩,继续说。” 首阳顿了顿,“驸马中了蛊毒,当然如今蜀南王已经帮着解了。公主却是染上了媚药。” 听闻这话,雒妃揉腰的动作一停,她心里划过不好的预感。 果然首阳又道,“公主放心,山洞里上官伤留下想要羞辱公主的人,驸马都给杀了。” “这本宫晓得,驸马好似杀了八九个就没力气了,余下的都是本宫动的手,为此本宫还划了手臂一道。”说着她撩起衣袖,果然就见欺霜赛雪的左臂上包着纱布,显然伤口是处理过了。 接下来的话,便是连首阳都不晓得要如何说出口,“公主中的媚药很是厉害,山洞之中唯有驸马还清醒着……” 雒妃眨了眨眼,苍白的小脸似乎半点都不惊讶,“所以本宫就用驸马解了药性?” 首阳点头,“确实如此,不过那药性烈。婢子也不晓得公主是几时解的药性,不过驸马是被顾侍卫背出来的。” 她见雒妃没反应过来,多加了句,“驸马昏迷不醒。” 雒妃愕然,她不自觉抓紧锦被,她记得杀那些弓箭手的时候。秦寿就只是没力气,可意识清醒的很。 她张了张粉唇问道,“驸马为何会……昏迷不醒?” 首阳赶紧先给雒妃跪下,这才低头回道,“大夫说,驸马失了大量精血……” 大量精血? 这四字将雒妃轰的耳膜嗡嗡作响。她哪里会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可却根本想不到这事竟是自己做下的。 莫名的心虚涌上来,依这秦寿那与她同样心高气傲的性子,此事在他眼里绝对是莫大的耻辱。 “那……”雒妃舔了舔干涸的唇珠,锦被下的手心瞬间就起了冷汗,“那驸马可是已经醒了?” 首阳摇头,“驸马蛊毒虽是解了,可到底还是毒,加之又……大夫说虚的厉害,人没醒之前,都不能大补,故而此刻未曾醒来。” 闻言,雒妃一撩锦被就要下床,“与本宫更衣,另外朱雀叛军如何了,都一一与本宫禀来。” 首阳不赞同地拦住雒妃,“公主使不得,公主也是需要调养。” 雒妃才下榻站起身,双腿一阵发软,又跌了回床榻,首阳扶着她,小声道,“公主的身子也是虚着,要好生调养阵子。” 雒妃摆手。“不碍事,本宫得在驸马醒来之前离开。” 首阳这就不明白了,“为何?” 雒妃咬了咬唇,艰难的道,“此时不离开,等着秦寿醒过来弄死本宫不成?” 她再是了解他不过,那样的耻辱,他定然见她一次就想起来一次,本来他这人就惯常事事掌控在手里,从前两人欢好的时候,他就喜欢她顺从他,床笫间,还霸道的很。 这次,从头至尾都是她主动,他就和个待宰羔羊一样任她所为,这本就很碰他底线了,哪知她还没轻重的将人给生生榨干到昏死过去! 毫不怀疑,他定然想弄死她的心都有了,任哪个男子遇上这样的事,那也是不能提及的禁忌,何况这人还是秦寿! “必须早些离开!”雒妃斩钉截铁的对首阳道。 第188章 公主:倍觉没脸见人的驸马 雒妃让首阳三人收拾行李,她则与顾侍卫一并往陇山下的朱雀营去,首阳不放心雒妃身子,遂切了参片与她带身上,尽管那味道不甚好,但总比身子骨落下病根来的强。 事关自己身子的事,雒妃从来不会任性,她坐上马车就摸出参片来含着,实在一身酸痛的慌,拖了软枕过来靠着,就感觉到身下羞人的那地儿还时不时的有扯痛。 她龇了龇牙,平眉皱起,恹恹地在马车里眯了起来。 陇山朱雀大营中,平日拉练的校场,此刻跪着好些朱雀叛军,雒妃过来的时候,连同那左右校尉皆在。 她眼底杀意一闪而逝,信步款款走过去,顾侍卫与千夫长护卫在她身后,营中旁的众兵也悄悄朝这边看。 雒妃到左右校尉面前,见两人不敢看自己,她哼了声,“怎的,逼着本宫进耳房。将本宫困在山洞中,想弄死本宫的时候,不见两位多义正言辞来着。” 她的声音不大,可却让整个校场上的人都听见了。 顾侍卫更是勃然大怒,是他带着人紧赶慢赶的挖通坍塌的山洞,他也是第一个瞧见洞中情形的人。 当是时,他见着自家公主倒在驸马身上,两人一身光裸。且洞中混杂着血腥和淫靡的气味,他想也不想,喝止身后要跟着进来的侍卫。 他怎么也忘不了,那一眼,见着两人毫无声息,他差点以为公主就此会消香玉损。 是以此刻他才怒不可遏,只要一想到公主那样不体面,还差点遭上官伤毒手。他就恨不得将上官伤挫骨扬灰。 他这样的侍卫,从被选到公主身边的那日起,他这一辈子的生和死,便都是与公主密不可分的。 与他而言,公主就是信仰! 他二话不说,铿锵拔剑,含怒出手,一剑结果一个,当着所有人的面,砍下左右校尉的脑袋不说,还两脚给踢飞,将校场染上鲜血。 所有的人闭口不言,雒妃环视一圈,一字一句的道,“本宫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两贼子助纣为虐,企图谋害本宫,本宫顾念旧情,人死如灯灭,便祸不及家人。” 打上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威逼利诱,这样的手段,雒妃也是信手拈来。 她看着剩下的叛军,乌压压的一片人,提气娇喝道,“本宫今日给尔等个机会,愿意回头是岸,还想继续在军中守卫大殷的,本宫既往不咎,若想归家的,本宫也不为难,回京后,去文书官那结清军饷,自行离去便是。” 说到这,她顿觉眼前一花,双腿更是绵软无力,她咬了咬舌尖,继续道,“本宫的朱雀军,绝不留身怀二心之人,是以,日后谁胆敢不忠不义,休怪本宫抄家灭族!” 本是掷地有声的话,说道后头,她倏地就没了力气,好在威仪还是在的,故而除了她身边的顾侍卫觉得有异。旁人倒没有察觉。 雒妃虚抬手,看了顾侍卫一眼,顾侍卫一愣,见雒妃都在瞪他了,他一下反应过来,连忙扶着雒妃那手,引着往主帐去。 心慌气短,她其实也就比秦寿好上那么一星半点,整个人目下虚的很,毕竟上官伤给她下媚药的时候,可是准备着要让她胯下死来着,由此那媚药不管是药性还是份量,根本就不是常人能想见的。 她之所以没事,亏的是秦寿给她解了些药性,后来顾侍卫也算来的及时,带她回去后。蜀南王以南蛮人擅长的蛊虫之术给她治了,若换了一般的大夫,根本就是束手无策的。 雒妃是半点都不感激蜀南王,毕竟若没有那南蛮巫女的掺合,她与秦寿也不会落带那等地步。 蜀南王那样帮衬,无非是让她不与那南蛮巫女计较罢了。 进了主帐,没有外人,雒妃又拿了参片出来含着。那股子的药味直冲味蕾,差点让她没吐出来。 顾侍卫去火头军那边要了温凉的清水来,与雒妃倒上一盏。 雒妃去了去嘴里的味才道,“晚些时候,将文书官那要归家的名册与本宫一份,另外这批叛军要留下的,打散了重新编制,今晚就拾掇起来,明个一早回京。” 尽管对雒妃这样慌着离开有所不解,但顾侍卫还是依然应道,“喏,卑职这就去安排。” 雒妃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顾侍卫挥了挥手。 顾侍卫当即后退着出去,临到门口抬手撩帘子之际,只听雒妃忽的问,“上官伤死了?上官弭如今人在何处?” 顾侍卫转身道。“上官伤应该是死于中毒,至于上官弭,蜀南王说,一个没注意就让他往南蛮密林的方向跑了,跟着的只有二三十人,不足为惧。” 雒妃冷笑,“蜀南王还真当本宫是傻子不成?” 不过即便晓得人是蜀南王故意放跑的,雒妃这会也没功夫与他计较。 傍晚时分,雒妃正欲回蓉城之际,鸣蜩与季夏却是过来了,两人还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以及雒妃还需要喝的药。 鸣蜩边收拾主帐,便对雒妃道,“公主,下午些的时候,驸马就转醒了,首阳姑姑觉得公主此时定然不想回去见到驸马,便让婢子两人先行过来。” 雒妃手里捏着首阳特意为她做的补气血的红枣软泥糕,她正用的意兴阑珊,听闻鸣蜩这样说,指尖一用力,那红枣软泥糕啪嗒碎成两半,落到她裙裾上。 “醒了?”她眨了眨眼。 鸣蜩点头,山洞中的事,她也是知晓的,不见首阳昨晚还配了好些调养身子的香膏,就是养护女子那里的香丸也是备有的。 雒妃神色变换不定,她思量了好一会才问道,“驸马可有说什么?” 鸣蜩摇头,“姑姑去送过一次药膳,见驸马除了面色苍白,旁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雒妃越发坐立不安了。边上的季夏拿帕子与她擦了擦手,她道,“明一早就起程。” 她连蜀南王那边,都来不及去说一声。 鸣蜩应声,两人伺候雒妃用了补身子的药汁,又梳洗干净了,鸣蜩这才从首阳给的那包瓶瓶罐罐中,挑选中其中一红花白瓷瓶。从里面倒出拇指大小的一粒香丸。 她看了看那香丸,面色有微红,回头对雒妃道,“公主,这是姑姑调的养阴丸,可要婢子服侍公主用上?” 雒妃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自己拿过香丸,将人赶了出去。自己瞅了半晌,这才十分羞耻地叉开腿,即便晓得帐子里没第二个人,她还是嫩腮发红的扯了锦被过来盖住,犹犹豫豫的将那香丸用了。 这一晚上,她就觉得身子舒服多了,不仅四肢有了点力气,就是人都觉得没那么虚了。 她一夜好觉。甚至连梦都没做。 然而秦寿就颇为难受,任谁在那种同情又怜悯,且还艳羡的目光中转醒过来,也是心头十分不舒坦的。 蜀南王以一种了解的神色看着他,他自认为掩饰的很好,但秦寿何许人,一眼就看了出来。 “出去!”他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赶人。 但音色发哑,还有气无力的,半点都没平时的威慑力。 蜀南王不与他计较,自顾自将近日之事同他说了遍,亦包括上官家兄弟的下场,就是南蛮巫女莫心的过失,他也大方承认了,并道,“莫心是为本王考虑,故而才犯下这样的错,本王愿竭尽全力捉拿上官弭,将功补过。” 哪知秦寿冷冷看着他,薄唇一掀就道,“是公主要捉拿上官弭,与本王何干?” 对南蛮巫女莫心,他却是只字未提。 蜀南王不好在多求情,毕竟他也是有傲气的,“容王好生休养。” 话落,人径直离去。 秦寿又在床榻躺了会,他瞅着案头还搁着碗药,自己爬起来一口喝了,末了一揩嘴,又闭眼睡了过去。 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晚上,他动作慢吞吞地穿戴好衣裳,又将一头长发束好,他见着铜镜之中,面色发白的脸,便衬的眉心丹朱色越发红艳,他微微皱眉。 出了房门,随意找了个下仆一问,才晓得雒妃早上便醒了过来,且人还去了陇山军营,根本就没回蜀南王府。 他暗自冷笑,哪里不晓得,这任性惯了的公主,根本就是要跑路了。 秦寿当机立断,去寻了蜀南王,管他要了包上好的各种补药,借了匹马,人趁着夜色匆匆离去。 蜀南王见着这两人一早一晚的离府,他吃不准雒妃到底还会不会回来。或者依着前头所言,就此带着朱雀大军回京? 不过,为以防万一,他还是将莫心送回了南蛮那边去,至少雒妃真要降罪的话,他还能的顶着。 第二日一早,大军开拔,雒妃颇有神清气爽之感。首阳天没见亮就赶了过来,与雒妃做了养生补气的早膳,管着她用的干干净净,这才准她上路。 雒妃坐在马车里,她翻了翻顾侍卫呈送上来的文书官记下的册子,朱雀叛军共计三万四千余人,其中有一千三百多人决议领了军饷归家,剩下的还是愿意继续带在营中。 雒妃满意地摩挲着那册子。她对马车外的顾侍卫问道,“营中大军,眼下人手几许?” 顾侍卫张口就答,“回公主,朱雀营中本只有两万九千余人,后叛军归降,共计六万三千余人,这其中负伤千余人。在陇山一战,只有百十来人的死伤。” 雒妃点点头,她合上册子,“这一路,让文官给本宫理个逃兵名册出来,待本宫回来京城,总是要挨个清算的。” 朱雀大军建营之初,其实是有整整十万人的编制,这么些年,镇守南蛮的多有死伤,京郊那边的朱雀大营,圣人忌惮上官家,故而从未同意过扩编,可满打满算也该还有七万余兵众才对,这其中差的,可不就是前些时候全做了逃兵的。 好几万人的行军。想快也是快不起来,半日过去,不过才走了几十里的路罢了。 雒妃也是没法,她下了马车,首阳搭锅造饭。 她还没用上膳,正等着之际,忽闻马蹄声哒哒而来,不过片刻功夫,看清一骑飞驰而来的人,雒妃瞬间面色就难看了。 第189章 公主:敢脱本宫裙子,本宫砍你脑袋 两辈子以来,雒妃从未有像现在这样不想见到秦寿的时候! 但偏生,他下马后竟直直朝她而来,根本无视周围大军,顾侍卫本想起身相拦,可让鸣蜩一拉,他人又坐了回去。 避无可避,雒妃遂板着脸,端出无比冷漠的做派,看都不看秦寿一眼。 秦寿冷哼一声,他到雒妃面前,一把将人拽起来,拉着就要拖上马。 众目睽睽之下,雒妃收回想踹的脚,娇喝道,“放肆!” 秦寿侧头看了她一眼,那轻飘飘的一眼叫雒妃瞬间就心虚起来,她色厉内荏地道,“大胆,还不速速放开本宫!” 秦寿翻身上马,他依然一只手握着雒妃手腕不放,他从马上弯下腰来,白到发苍的脸,以及深沉的烟色凤眼中只倒影出雒妃一人的身影。 他望着她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字一句的道,“劳烦公主与九州走一趟。” 莫要让他亲自动手! 雒妃从秦寿口吻中,听出剩下的这句话,她眸色闪烁,不甚硬气的道,“去往何处?” 秦寿手下用力,双手穿过雒妃腋下,将人一把捞起来放到马背上。这才与顾侍卫等人道,“公主与本王有要事要办,大军先行,五日后本王自会将公主送回来。” 话音未落,顾侍卫根本来不及阻止,秦寿已经带着雒妃驾着马飞奔出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顾侍卫气哼哼的朝鸣蜩道,“起先你拦我作甚?” 鸣蜩看了他一眼。“那是驸马,那日山洞之事你又不是没看到,如今有这契机,约莫公主与驸马是要冰释前嫌了。” 顾侍卫一个大老粗,他哪里懂女子的心思,更不甚明白男女情爱,即便心里觉得鸣蜩说的有道理,可还是不太顺气的道,“就那样让驸马带走了公主,置公主的安危于何地?” 鸣蜩更是懒得理会他,“你打的过驸马?” 不轻不重地刺了顾侍卫一句,鸣蜩带着季夏走开,去跟首阳嘀咕去了。 却说秦寿带着雒妃一直往南行,雒妃心里没底,她微微侧开点头,避了风问道,“你要带本宫去哪?” 秦寿并不答她,只一径打马,凛冽的风割的雒妃面颊发疼,她抬手拂开嘴角发丝,一抬头,就只能看到秦寿绷紧的下颌,以及抿着的薄唇。 她有微微的愣神,马背颠簸,她后背挨蹭着秦寿前胸,还能嗅到他身上惯常的青草根冷香,忽的有那么一瞬,雒妃浑身都不自在了。 遇崎岖山路,秦寿这才慢下速度来,他拉着缰绳,从前还要用另一只手钳着雒妃细腰,帮着她坐稳当,可目下,他根本不管她,见着密林,驱着马儿就钻进去。 雒妃起先还胡思乱想,什么念头都有,可半日功夫下来,她也就缄默不言,甚至于在马背上,她还能靠着点秦寿闭目养神。 跑了半日,雒妃被颠的屁股生疼,大腿两侧也是磨的火辣辣,她忍着不适,见秦寿在潮湿闷热的密林中左转右转,竟寻到一处猎人小憩的茅草小屋。 秦寿自己下了马,他只淡淡地看雒妃一眼,福至心灵。雒妃居然懂了他的意思。 她自己扶着马鞍下来,脚尖才落地,膝盖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秦寿也不帮她,他径直栓好马,推门进屋,打开木窗透气,又大致将屋子里的灰尘扫了扫。 雒妃心头邪火冒,她肌肤娇嫩,从没骑过那样久的马,屁股疼的直想不顾礼仪揉上一揉,就是那裙裾遮掩下的大腿,也是难受的厉害。 她几步冲到秦寿面前,扬起下颌,怒气冲冲喝道,“秦九州。你到底意欲何为?” 秦寿正在翻捡屋子里能用的物什,他见雒妃竟还这样的精神,朝她深沉的冷笑了声,绕过她,直接就出去了。 雒妃顿了顿,她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掩,实在忍不住,悄悄揉了两把屁股。至于大腿,却是不方便检查的了。 她跟着出去,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屋子外面哪里还有秦寿的人影,除了那批马尚在,放眼看去,屋前根本就只有参天大树,以及蜿蜒可怖的藤蔓。 雒妃心头一惊,迟疑喊了声,“秦九州?” 没人回答,甚至连回音都不曾有。 雒妃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害怕,她提起裙摆,几步到那马儿面前,四下看了看,还是没有人。 “秦九州,你出来。”她不甘心的又喊道。双手死死抓着缰绳,不敢骑马离开,也不敢一个人呆在那屋子里。 此前来路,秦寿尽是捡无路可走的道,雒妃只依稀记着他是往南行的,这会若要她自个骑马回去,她却是不敢的,这南蛮密林晚上多瘴气,虫兽更是无数,没有秦寿,她根本就走不出去。 她皱紧眉头,眼见暮色四合,林中时不时传来野兽嚎叫的声音,雒妃只得靠着那马,汲取依靠。 她不晓得自己等了多久,只是这一日都在赶路,身子骨本就没养好,雒妃靠着马,感受到马肚子上的温度,她竟也能瞌睡起来。 秦寿提着一只野兔回来之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堂堂金枝玉叶的公主,双手抱膝的席地而坐,靠着一匹马,像是被丢弃的毛茸茸幼兽,既是可怜,又是惹人心疼。 有夜风拂过,她许是觉得有些冷,还瑟缩了几下。 秦寿立在两丈开外的距离,默默无言地看着。 好一会,那马打了个响鼻,雒妃一个激灵腾地起身。还未曾看到人嘴里就喊着,“秦九州?” 那一声唤,带着少见的惊慌和无措。 秦寿向她走近几步,狭长凤眼在暮色之中,有星末微光一闪而逝,他嘴里却不留情面的道,“公主向来从容不惊,怎的。本王不过去去的功夫,公主就被吓的没胆了?” 雒妃这才看清他手里还提着只死了的野兔子,心里明了他原是去狩猎了,起先那点不安定瞬间就如潮水褪去,她倔强的顶撞回去,“将本宫带回去!” 秦寿半点都没继续说下去的心思,他脚步一转,进了屋。摸着点燃油灯,刹时,简陋到不行的茅草屋在南蛮密林中,瞬间变的温暖起来。 雒妃搓了搓臂膀,跟着进去,顺带关上门,她见秦寿不顾灰尘,随意坐在茅草上。她只皱了皱眉,别扭又骄矜地学着他的模样坐下。 哪知,才一坐下,那并不平整的茅草隔着裙裾戳着她大腿,恰好就在骑马磨蹭了的内侧,叫雒妃忍不住小小的娇呼了声,还抽了好几口的冷气,眼尾几乎瞬时就红了起来。 她挪了挪,很想掀开裙裾瞧瞧,但碍着秦寿,她也只好忍了。 秦寿看似没理会她,实际一直余光都注意着,他手下动作麻利的与兔子去皮去内脏,末了又将血淋淋的兔毛在屋外挖个深坑给埋了,这才抱了一堆柴火进来点燃。 雒妃一下就觉得不冷了,她见秦寿没注意,便往火堆方向靠了靠。 秦寿提着打理好的兔子,往屋外去清洗,回来时,他还从马肚子下面摸出个行礼包来。 雒妃端坐着,她目不斜视,也表现出对秦寿蔑视的模样。 半个时辰后,秦寿烤好兔肉,他直接撕扯下兔腿肉,也不问雒妃的意见,直接送到她面前。 雒妃很想有骨气的给他拍回去,但她自来都很是识趣,且宫廷出来的,最会察言观色。 其实她担心的,还是秦寿真的就将她扔在这南蛮密林,到时她唯有等死的份。 她只考虑了那么一息的功夫,就做出十分乖顺的模样,结过兔腿肉,顾不得没竹箸,就着手,小口小口秀气的用了起来。 秦寿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在无甚调料的情形下,他能将烤肉做出不逊御厨的水准,雒妃并不嫌弃,且秉着吃饱才有力气,雒妃硬是吃撑了才停手。 她用帕子揩了揩嘴角和手指头,轻咳一声道,“本……吾渴了。” 秦寿头都没抬,从腰间摘了牛皮水袋与她。 雒妃皱起眉头,这水袋,还是当初她赔与秦寿的那个。 这会,她拔了软塞,却是犯难了。想喝,可又忍不住会去想这水袋是秦寿的,口子上定然也是他用过的,于是她要用他用过的? 秦寿慢条斯理用着兔肉,他注意力全在雒妃身上,见她眉心皱着,不用想都晓得她是顾忌什么。 有那么一瞬,他竟觉得这样子的雒妃。娇气别扭得让他心尖子发软,不自觉就想事事都顺着她。 最后,雒妃自然还是喝了水,她眼一闭心一横,粉唇凑到水袋口子上,忍着不适,喝了好几口。 秦寿见她那像喝毒药的神色,吃个半饱后。当着雒妃的面,在她睁大的桃花眼中,就着她喝过的地方,薄唇覆了上去,喝完水,他还色气地舌尖舔了一下。 雒妃瞪着他,一下就觉得燥热起来,她板起冷脸。骂道,“下流!” 秦寿冷笑一声,“哼,不及公主,公主可是更为下流的事也对本王做了。” 吃饱喝足,秦寿双手枕在脑后,顺势就在干燥的茅草堆上躺了下来。 雒妃别开脸,她抓着裙裾,温暖火光中,她鬓角下的小巧耳朵,渐渐泛出薄薄的粉色来。 秦寿转头,恰好见着那抹薄粉,他神色怔忡,暗自叹息声后,起身从行礼包裹中摸出件宝蓝枫叶暗纹的披风,扔到雒妃身上。站她面前,居高临下的道,“脱裙裾。” 雒妃抱着披风,茫茫然抬头看他,听闻这话,心头一惊,情不自禁往后挪了挪。 秦寿不想理也不想管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蹲下身,一把将人推到在茅草堆上,伸手就去解她腰带。 “禽兽!”雒妃不依,气的眼眶都红润润的,泛出春意水光,她抬脚就去踹他,声音发抖的骂道,“混不吝的东西,你胆敢碰本宫,本宫就能砍了你脑袋!” 秦寿轻轻松松就握住她纤细脚踝,并用小腿压着,让她没法踹人,手下动作不停,面无表情地去了她的五彩丝绦腰带,手已经伸进她衣服里,摩挲着就去扯她裙裾亵裤。 第190章 公主:驸马这个死鬼 雒妃羞愤欲死! 她上挑的桃花眼尾红润湿濡,泛着倔强又可怜的水光,一副让人给欺负狠了的委屈模样。 她踹不到人,手下又没秦寿力气大,况秦寿一只手还按在她身上,叫她起不来。 雒妃不依不饶地嚷着,手边抓起茅草就往秦寿身上丢,“秦九州你个混蛋!” 往日毒辣的嘴,这会急的什么都骂不出来。 秦寿冷哼了声,手下毫不留情的嗤啦一声,将她裙裾掀起堆腰上,扒了雪白亵裤。 雒妃只觉腿间一凉,她全身发僵,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秦寿掰着她幼细的两条腿,习惯的往自个腰身上一环,果然就见她大腿内侧给磨破了皮,白嫩嫩的一双长腿,点上淤红和粉色的皮肉,即便没有流血,可看着也是触目惊心。 他皱起眉头,探身从行礼中摸出瓶外伤药。指尖扣了点细细的抹上去。 突然而来的清亮触感叫雒妃腿不自觉一动,秦寿飞快按着,低声道,“不想留疤就乖点。” 雒妃这才反应过来,他原是想看她伤口上药,尽管如此,她还是颇为恼怒。她将那件宝蓝色枫叶暗纹的披风盖在脸上,鸵鸟般的当看不到就不晓得。 秦寿给雒妃伤处抹了药又细细揉开,还用了干净的帕子绕雒妃大腿缠了两圈,省的挨蹭到,免得这娇娇公主又受不住。 期间,他自认为自个并不是个君子,该看的、不该看的。一并全看了,深邃目光还沿着雒妃雪白大腿及至深处阴影转悠了圈。 雒妃虽自欺欺人的用披风盖着头,但她趁秦寿埋头给她上药之际,悄悄扯开丝缝隙,死死地盯着他脸,打算他若露出半点异常神色,拼死也要给他一个教训。 好在秦寿从头至尾都面无表情。他那张俊美如冰的脸更是正儿八经的很。 末了,秦寿扯起雒妃的亵裤,往上提了提,雒妃没动,他便穿不上去。 哪知,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拽着雒妃一条腿。抬起来就给了她绵软又丰腴的俏臀一巴掌,“抬起来些。” 雒妃顿时就震惊了,那脆生生“啪”的一声,在她耳里无异于晴天霹雳,她脑子里有个声音疯狂的在喊着...... 秦九州这个混蛋竟扇她,还是那样羞人的地方! 见雒妃没反应,秦寿掀开披风,就见她一脸的难以置信,以及睁的大大的桃花眼。 他似笑非笑的一挑眉,“怎的,上次本王伺候的公主精尽,就差没亡了,这才多久的功夫,公主就又想勾本王了?” 说着他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雒妃双腿。 雒妃小脸轰的就红了,不过都是让秦寿给气的,她腾的站起身,一把拉起亵裤又放下裙裾,指着他骂道,“粗俗!下流!不知所谓。” 根本解不了心头的气焰,雒妃磨着牙,琢磨着如何才能从秦寿身上啃下块肉来,“本宫以为驸马打小是学圣人之道的,今个才晓得,驸马的圣人之道都吃狗肚子里去了,一肚子的男娼女盗,真是伤风败俗,平白恶心人!” 秦寿在靠近火堆的茅草堆上重新躺下,他无甚表情。再是君子高洁不过,身上哪里是有风月烟火的,然而他却很是认真的对雒妃道,“本王也就说说,怎么也比不上直接对人动手的公主。” 雒妃就晓得他记恨着那事,她难得缓和口气道,“本宫那是中了媚药,身不由己。” 秦寿往火堆里丢根干柴,晕黄的火光在他脸上落下明明灭灭的暗影,连那双烟色的凤眼也瞧的不真切了,“晓得。” 秦寿淡淡回了这么一句,旁的并不多说,一时之间两人静默无声。 雒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遂离秦寿远远的,靠在一截断柱,眯眼打算休息。 夜色渐深,秦寿加了几次柴火,确定这堆火能撑到下半夜,适才搭着披风睡下了。 但不过一刻钟,他又睁眼。看了看打起盹来头一点点的雒妃,他复又起身,放轻脚步到雒妃面前,将手里的披风盖她身上。 他自己则回到起先那处,躺了下来。 身上盖着披风的雒妃,已经睡的不自觉躺在了身下茅草堆上,她抓着披风,眉头轻皱。 又是一刻钟,即便闭眼也睡不着的秦寿坐起身来,他伸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不耐来。 他第二道起身,将离他十分远的雒妃抱来自己身边,这才挨着睡下。 但,不晓得是不是雒妃对秦寿戒心很深。即便此刻两人离的近,她睡着不过片刻,又远远地滚了出去,并不秦寿一起。 秦寿睁开眼瞪着毫无所觉的公主,他干脆的将雒妃身上的披风扯了过来盖自己身上。 果然,下一瞬觉得冷的雒妃不自觉的朝着暖和的地方动,秦寿微微伸展臂膀,恰好将人接住拢进怀里。 他顿满意了,掖了掖披风,裹紧两人,悬胆挺鼻像很多年前那样在雒妃瓷白的脖颈处蹭了蹭,然后挨着她头,终于觉得有了困意。 其实没人晓得,上辈子终于荣登九五的秦寿,那后来的三十年,每天晚上批阅奏折到午夜,外人道他勤勉,可唯有他自己才晓得,哪里是他想如此,不过是睡不着罢了。 躺在那张宽大的龙床上,他似乎都能感觉到夜风呼啸的孤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后,连心都是荒芜的了。 后来,他将寝宫搬到雒妃从前住的洛神殿,一应摆设都未曾改动,他睡在雒妃曾经的金丝楠木拔步床上,才终于好睡一些。 一夜好眠,晨光微熹。 雒妃睫毛一颤。迷迷糊糊地睁眼,她伸展了下手臂,却遇到了阻碍,她愣了愣,一抬头就触及秦寿那刀削玉刻的下颌,以及微微柔和的薄唇。 显然她压根就没想明白,自己怎的就睡到了秦寿的怀里。 这动静扰了秦寿。他眼都没睁开,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又亲密的在她眉心啄了口,带着厚重鼻音的呢喃道,“乖,蜜蜜再睡会。” 亏空了精血,饶是铁打的秦寿也是吃不消,况他一转醒过来就去拦劫雒妃,昨晚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这会整个人都是懒散的根本不想动,只想再多眯一会。 这样的温言细语,倒叫雒妃不好将人闹起来,她眸底情绪略有复杂,从前两人琴瑟和鸣的时候,他也是惯常这样轻拍她后脑勺,再诱哄两句好话,她就能欢喜半天。 目下才是觉得,自个堂堂公主,又何必为个男人,将自己折身的那样卑微,根本就不是她自己了。 她将揽在腰身的手挪开。自己爬将起来,理了理发髻和衣裙,抬脚出了屋。 是以,雒妃也就没看到,在她背后,秦寿跟着睁眼,烟色凤眼深邃幽沉,见她只是在外面活动手脚,他又闭上了眼。 雒妃在屋前屋后转悠了圈,沮丧的发现,自己根本就记不得昨个是从哪个方面过来的,且这四周根本就没路,她彻底放弃了一个人偷溜回去的念头。 雒妃踱回拴马的地方,她摸了摸马上骢毛。思量这老马识图的可能性有多大,这才一转身,就当场全身僵硬地愣在那里。 在她身后两丈外,一条碗口粗细的蟒蛇盘着身子冲她吞吐着猩红信子,金黄色的兽眼虎视眈眈,吓人非常。 雒妃咽了咽口水,她紧紧靠着马儿,动也不敢动。 那条蟒蛇也是不动,就这样嘶嘶地盯着她。 雒妃打小就害怕蛇这样软趴趴的东西,又没有茸毛,滑腻恶心,她腿发软,可也不敢大声喊,只得抖着音儿。声如蚊呐的唤着,“秦九州……” “秦九州!” 她喊了两声,没见屋里有动静,那蟒蛇还朝她游动了几下,距离更近了,她瞬时就快哭出来。 “秦九州!” 她心里暗骂秦寿,甚至都想好,他若再不来,这一辈子都再不见他! “秦九州……”雒妃声音都带出哭腔,身后的马儿不断往后退,打着响鼻,也是不安,但她却是根本不敢动。 “秦九州,你快来……本宫往后再不跟你闹了……”她怕的想闭上眼,但又不敢,甚至她都能嗅到那蟒蛇信子发出的腥臭味。 就在这当,那匹马扬蹄嘶鸣,这动静大的将雒妃拽着往后退了几步。 那蟒蛇迅疾如电弹射过来,雒妃再不顾忌,扯开嗓子喊道,“秦九州!”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雒妃脸上几乎都感受到蛇信子的冰凉,斜刺里一道暗影蹿出来。 “啪”的声响,那条蟒蛇让那道黑影打的一偏,粗重的蛇身一甩,溅起层层落叶。 缤纷落叶中,雒妃见着秦寿一个闪身到她面前。他脸上似乎有疼惜的温柔,“好了,没事了。” 他低声说着,微微低头,顿了顿,才伸手虚虚半拥过来,揉揉她发髻又轻拍她背心。 雒妃这才觉得活过来,她松开缰绳,抓着秦寿衣襟,红着眼眶惨兮兮的道,“吾不要在这里,带吾回去!” 秦寿指腹拂过她眼尾,触摸到一线湿濡,他抿了抿。斟酌着道,“我带你去见个人,见一面就送你回去。” 雒妃怔忡,“见谁?” 秦寿转身,捡起起先当做暗器的那截柴火,见那蟒蛇重新盘起身子,还欲卷土重来,他哼了声,掂了掂柴火,瞅准了,就朝那蟒蛇七寸的地方打过去。 “嘶嘶”蟒蛇疼的乱蹿,碗口粗的蛇身搅在一起,显然秦寿那一下让它吃痛了。 “滚!”秦寿舌尖绽雷。 那蟒蛇竟像是听懂了一般,歪歪扭扭地飞快游走了。 秦寿这才转头对雒妃道,“我外曾祖母。” 第191章 公主:本宫命你将话说个明白 雒妃从来不晓得秦寿竟是有南蛮血脉的,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辈分,所谓的外曾祖母,可不就该是秦寿祖母的母亲。 她忽的想起秦寿祖父以一白身起家的事来,当时有传言,他是娶了个很是神秘的女子为妻,那八十一计的兵书正是嫁妆。 如此看来,盖因秦寿祖母自知是个南蛮人,故而鲜少在人前露面,是以外人才觉得神秘。 但她想起那日秦寿脱口而出的南蛮话,她记得他说是生母教的。 雒妃侧坐在马背上,她拢着宝蓝色枫叶暗纹的那件披风,侧头问他,“驸马母亲也是南蛮人?” 秦寿一手拉缰绳,一手扶着她细腰,不快不慢的在湿潮的南蛮密林中穿行,听闻雒妃这样问,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不是,母亲是大殷人。” 许是心情还不错,他这会愿意与雒妃说说几句自个的事,又详细的道,“母亲是祖母亲自为父亲挑选的,不得父亲喜欢。但母亲和祖母的婆媳关系十分融洽,说是亲如母女都不为过,是以早年祖母就教了母亲一些南蛮话。” 雒妃凝神细听,秦寿说的这些秘闻,让她有一种他允许她跨入他的世界的错觉。 “祖父和祖母鹣鲽情深,生不曾同时,但死的时候,倒是一并去的。同穴同葬,我那会不过两三岁,这些并不太记得,都是后来母亲与我说的。” 秦寿驱着马儿跨过条溪流,好似想起一些不甚美好的事,他口吻稍冷,“祖母一去,母亲没了依靠。父亲不待见她,她索性就搬去了安佛院,我四五岁之前,还能日日见到她,就是我的启蒙,都是母亲教的。” 后面的事,秦寿不说,雒妃都是知道的。他还不满六岁,生母抑郁成疾早早去了,之后,就被老容王以嫡长子要继承家业为由,逼着学兵法权术等,再大一些,老容王迎了安氏为续弦,最后是继弟的出生。 雒妃觉得秦寿该庆幸。即便老容王再是不喜他生母,也没做出宠妾灭妻,冷落嫡子的事来,反而是早便与安氏说的一清二楚,嫡庶分明的很。 她抓着披风细带,在指尖绕了绕,又皱着眉头问,“祖母都去世多年,你如何晓得外曾祖母尚且在人世?” 对她自觉的喊“祖母”,秦寿狭长的眼梢几不可查地弯了下,“在的,其实……” 话说到这,他倏地顿了。 雒妃罕见的在他语调中听出几分犹豫来,她斜睨着抬眼瞥了他一眼,“如何?” 秦寿抿了抿唇,伸手拨开蹿出来的横枝,给雒妃挡了挡,“我能岁月回溯,让公主重生,是外曾祖母帮的忙。” 听闻这话,雒妃诧异地仰头看着他,“她竟有这样大的本事?” 秦寿那张脸,冷冷淡淡,可雒妃就是一下就瞧出了他对自己的幽怨来,“南蛮人,总是古古怪怪的。” 雒妃识趣的没在问,她晃了晃小脚,视野之中千篇一律的绿色,她已经看厌烦了,且这林中还潮的很,她扯了扯披风,干脆解下来抱着。不耐的问,“还要多久能到?” 闻言,秦寿见她确实小巧的鼻尖都渗出了点滴的汗液,他拿了自个的帕子给她,“约莫还有一日就能到了。” 秦寿说的一日,可实际,却是在第二日申时中,就出了南蛮密林,好在秦寿对这林中熟悉无比,专门避开了有瘴气和多野兽的地儿,这才多走了些弯路。 要换了个人,定然会奇怪,想秦寿一北方容州人,来了蜀南,居然没不适不说,还对南蛮熟悉无比。 但雒妃早习惯他这样的能耐。反而要哪天秦寿遇上了不能解决的难事,她才会觉得奇怪。 南蛮在大殷人眼里,颇为神秘,不仅是常年生活在南蛮密林深处,杳无踪迹,且还会蛊虫巫术,故而便是雒妃,也根本没见过几个南蛮人。满打满算,也就此前的南蛮巫女莫心一个罢了。 秦寿带雒妃来的,是个小小的南蛮寨子,两人才一出密林,一枚木制箭矢嗖的就插在秦寿脚边,阻拦了他的路。 雒妃在秦寿身后,她探出脑袋来,就见从那寨子里跑出三名上身赤裸,脸上涂着艳丽图腾的男子端着简陋的弓箭走了出来。 “大殷人?”其中一名南蛮男子问道。 秦寿点点头,他用南蛮语与那人说了什么,就见那三人犹豫一瞬,放下了手里的弓箭。 然后,两人被引进寨中。 雒妃好奇地四下打量,这寨子不大,大抵住着十来户人家,且多是妇人孩童。 每个人脸上都画着古怪的图腾纹理。且男子皆袒露上身,妇人露胳膊露腰,手腕上还带着一圈一圈的银镯子,见着雒妃与秦寿这两外来人,有那妇人顺手摸出腰间袋子里的小蛇把玩起来。 雒妃当即一个激灵,赶紧挨着秦寿。 秦寿微微侧头,见雒妃面色泛白,他心下了然,遂探手过去牵着她,将人牢牢的护在身边。 两人走到寨尾一座精巧的竹楼面前,就见一满头银发的老妪手杵根暗红色竹节拐杖,弓腰驼背的等在那。 秦寿一见那人,便缓缓驻脚,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牵着雒妃的手却是一下收紧。 雒妃被握的痛了,她拽了拽他,抽不出手来,急的都想踢他一脚。 秦寿猛地回神,他松开她手,朝那老妪走近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晚辈的礼。 “我晓得你要来。”那老妪声音暗哑,像是被火烧过一般。 她抬起头来,雒妃才发现她一双眼只有眼白,而无眼瞳。实在骇人。 那老妪朝着秦寿望了望,又越过他目光落在雒妃身上,她看了好一会,就在雒妃头皮发麻之际,她才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就是她了。” 秦寿怔忡,他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雒妃,又问那老妪。“没错?” 老妪一跺竹节拐杖,粗声粗气的道,“对或错又如何?总归一切都已经不再是你的了。” 秦寿沉默,他薄唇抿成条直线,眉心也是皱着,越发显得那线丹朱色艳红似血。 老妪抬手,她似乎想摸一下秦寿的脸,秦寿顺从地单膝跪下。引着她手放到自己脸上。 雒妃看那老妪从秦寿的眼睛摸到鼻子,然后是薄唇,几乎将他整张脸都摸了个遍,最后顿在眉骨上。 “你也就只有这点像她。”老妪表情似有怀念,尔后她叹息一声,对秦寿挥手道,“走吧,别再来了,这一回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罕见的,听闻这话,雒妃竟从秦寿脸上瞧出了难过的神色来,他双膝跪下,朝那老妪真心实意地磕了个响头。 末了他还转头对她道,“蜜蜜,你也该跟外曾祖母磕个头。” 雒妃张口就想拒绝,但在秦寿上深沉到不见日月星光的视线中,心头莫名发虚,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挨着秦寿别扭地跪下,当真就磕了个头。 哪知那老妪身一侧,只受了雒妃的半礼。 雒妃讶然,她侧头去看秦寿,他也是半点都不意外的模样,起身的同时还将她拉了起来。并给她拍了拍裙裾。 老妪脸上有很深的法令纹,眼角也是松弛耷着,她对雒妃招手道,“公主,与我来。” 说着,她用竹节拐杖敲着前方,摸索着上了竹楼。 秦寿双手背在身后,对雒妃道,“去吧,那也是公主的外曾祖母。” 话下的意思,就是让她勿须害怕,雒妃夹了他一眼,“本宫是看在老人家年迈的份上,不是看在你的面上。” 秦寿也不反驳,他敛下凤眼,古井无波。 雒妃提起裙摆。跟着进竹楼,出乎她意料,楼子里干净的很,并无虫蛇之类,那老妪盘腿坐软垫子上,对着门口的方向望了眼。 雒妃迈进来,在老妪对面学跪坐下来,双手拢着放在腿上,背脊笔直,一派优雅。 老妪缓缓开口,“公主非一般人,日后也是有大造化的,本来有些话不该老身来说,但谁叫底下那孩子与老身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老身也就厚着脸皮与公主说上几句。” 雒妃伸手一引,“外曾祖母但说无妨。” 没了秦寿在旁。她倒喊的再自然不过。 老妪摸着搁腿上的竹节拐杖,沉吟半晌才道,“老身想请公主记着,无论世事如何,公主与那孩子之间因果结下,好坏之分,不过都是一念之间罢了,但请公主看在能有今世的份上,往后与他一条活路。” 雒妃震惊,“外曾祖母因何这般说?” 老妪摆摆手,“老身说的,都是最坏的结果,若是好的,自然不必如此。” 雒妃捏着袖口滚边,她觉得这人和秦寿都晓得点什么,却没跟她说明白。 老妪继续道,“公主和驸马之间的事,不该由老身来说,老身只望公主凡事多思量,世间事,耳听为虚,眼见却也不一定是真,需的用心去感受,跟着心走,就都不会是错的。” 这话让雒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面前的人虽苍老,但历经了沧海桑田,沉淀为智者,是以所谓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说的约莫就是如此。 旁的老妪也没多说,她哆着手,从怀里摸出个黑褐色看不出材质的小匣子来。那小匣子四四方方,不过寸大。 “这是与公主的见面礼,”说着,她摸着将那小匣子塞到雒妃手里,掰着她手指头握紧了,“当有一日,公主遇上无法抉择的难处,又是与驸马有关的,就打开用上吧。” 小匣子并不重,雒妃也不推辞,“息宓记着了,多谢外曾祖母教诲。” 老妪欣慰的笑了笑,再三叮嘱她,“南蛮的东西,不可道于、用于外人,只认公主的。” 雒妃牢牢记住这点。她见老妪目不能视,着实可怜,便建议道,“外曾祖母的眼睛可是眼疾?吾皇帝哥哥宫中有御医无数,不若吾请来与外曾祖母治治?” 老妪忽的笑了,因着深刻的法令纹而显得严肃的面容,也亲切起来,“傻孩子,我这是天生的,不能视世间凡物,却能视旁人看不见的。” 雒妃不太懂南蛮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既然老人家自己都不介怀,她也就不再提这事。 “去吧,驸马该等急了。”老妪将雒妃送别,那竹楼小门无风自动,啪的一声关上了。 她站在竹楼楼道间,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竹楼下秦寿正等着她,见她出来,便朝她点了点头。 雒妃摸了摸袖子里装好的那小匣子,她定了定神,这才迎上秦寿。 两人来这南蛮寨子里,水都没喝一口,就又匆匆离去。 不得不说的是,离开之时,两人意外撞见被蜀南王送回寨子里的巫女莫心,她见着两人,难以置信的就像是见着鬼一样。 雒妃与秦寿皆没心思理会她,总是与莫心的那一笔,自会找蜀南王找补回来就是。 第192章 公主:挖公主墙角的驸马 与来时差不多的路途,雒妃侧坐在马背上,她敏锐地感觉到秦寿身上散发出的郁沉。 她摩挲了几下马背,斟酌着问道,“外曾祖母怎会知晓本宫与驸马的?莫不是她也是知晓前世之事?” 秦寿摇头,“晓得大概,旁的并不知。” 雒妃皱眉,这话她却是听不懂了,分明外曾祖母的话里话外,都是知前后因果的。 秦寿又道,“外曾祖母乃是南蛮族中威望甚高的巫女,知前世,明后生,所懂甚多。毕竟上辈子是她帮衬的我,对目下的她也是多少有影响的。” 说到这,他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不然,我次次去寻她帮衬,岂不是每一世都能重新来过?” 莫说雒妃起先还真有这念头,这会听秦寿说起,她莫名的放下心来。 秦寿马骑的很稳,并未让雒妃感觉到颠簸,他瞥了看天际,瞅着暮色将至,遂加快了速度,至少得在天黑之前,找到个能落脚的地儿。 毕竟,晚上的南蛮密林,什么样的危险都可能有。 雒妃却是一直记挂着最开始秦寿与外曾祖母的话,她沉吟片刻试探的问道,“你带本宫来此,是为让外曾祖母见本宫一面,好确定一些事不成?且还是与本宫有关的。” 秦寿抿着薄唇,下颌线条绷紧,并不回答。 “驸马与外曾祖母想确定什么?”她不依不饶的问道。 好一会没等来秦寿的回答,他却摸了摸她发髻,带着一些安抚,“该公主晓得的时候,公主自然会知道。” “啪”雒妃打落他的手,冷眼望着他,“本宫现在就要知道。” 秦寿也是低头看着她。烟色的凤眼望进那双清亮的桃花眼中,只能看见彼此的倒影,“过早知道,于公主无益,总归与公主而言,不是坏事就是了。” 雒妃倔强地瞪着他,忽的她自晒一笑,“秦九州,你约莫是不明白,本宫最是厌烦你这副什么都看在眼里,但却什么都不说的做派,就那样冷眼瞧着,像在看笑话,将所有的人都当成傻子!” 秦寿薄唇抿的越发直,他拉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凤眼发沉,却还是什么都不说。 雒妃哼了声,扭开头,不想理会他。 这一路上,两人皆沉默以对,一直到出了南蛮密林,秦寿稍作歇息,马不停蹄,将雒妃连夜送到出蜀的第一镇,平山小镇。 首阳等人早候着,见雒妃平安归来,不多不少,刚好五日的功夫。 雒妃也不要秦寿扶她下马,她自己往下一缩,跳下地,搭着首阳的手,头都不回地转身就走。 秦寿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雒妃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目色深邃而幽沉,有点滴微光从他狭长的眼梢一划而过,竟像是有一股子浅淡如铃兰的眷恋从他眼底泄露出一星半点。 这几日接连都是在马背上过的。雒妃实在腰酸背痛,她泡了香花浴,梳洗后,躺到柔软如白云的床褥子上,就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首阳与鸣蜩与雒妃绞干了乌发,见她已经睡的发沉,遂放下床帐帘子,两人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出去了。 雒妃这一觉颇有要睡到天昏地暗的架势,但在第二日卯时分,天还茫茫然的暗着。 她就被首阳挖了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就听首阳在说,“公主,不好了。驸马将朱雀军带走了!” 闻言,雒妃顿时一惊,她厉声道,“何为带走?” 首阳取来外衫与雒妃边穿上边道,“六七万的朱雀军,今个一早,就只剩下三万余人。其余的却是全跟着驸马跑了。” “他此刻就要谋逆?”雒妃第一反应就是秦寿要起事了,但忽的她又觉得不太对劲,“三四万人,驸马如何能带走?” 首阳已经为雒妃穿好了衣裳,手里摸了支羊脂白玉的簪子来,三两下给雒妃绾了个简单的堕马髻,嘴里事无巨细的道,“是那千夫长,他早已同驸马勾结,平山小镇这几日,那千夫长不知不觉就说服了好些朱雀军,是以,约莫是昨个半夜,驸马便带着这批朱雀军偷摸着走了。” 雒妃抬脚往外走。见顾侍卫候在门口,便问道,“将十二蜀道给本宫挨个把手了,切莫放跑了秦九州!” 毕竟要想离开蜀南,唯有走十二蜀道这一条路罢了。 哪知顾侍卫面色难看的愤然道,“回公主,容王并未从十二蜀道离开,而是转道岔开蓉城,与陇山后走的水路。” 雒妃脚步一顿,她脸上冷若冰霜,“水路?” 顾侍卫道,“是,陇山后沿沱江,顺江而下。便可入海,再接着北上,只需绕过蜀南,便可重新走陆路回容州。” “他哪来的船?”这些时日,他多数是与她一起的,她也没见秦寿与谁联系过,或暗中做了准备。 说道这,顾侍卫面色就跟难看了,“卑职无能,卑职不知!” 雒妃深吸了口气,按压下心头的蓬勃而起的盛怒,“大军开拔,与本宫追!” “喏!”顾侍卫叠声应下,急慌慌的就去准备了。 雒妃扶着首阳,这才没被气倒过去,她脸色因着此前亏空了身子,并未大好,故而目下还苍白着,此时便越发显得她那双桃花眼凌厉幽黑,“姑姑,你说驸马到底想干什么?” 首阳叹息一声。若公主都不晓得的,她又哪里明白的。 分明此前因着陇山山洞里的那场意外,公主与驸马两人皆有合好的迹象,至少不会再是想从前那样没个几句话就闹腾到喊打喊杀的地步,可谁能料到,转眼驸马就挖了公主墙角。 雒妃也没指望首阳能回答,她带着剩下的人马半点都不耽搁地就王蓉城方向追了过去。 一路上,秦寿压根就没刻意掩藏踪迹,他好似算准雒妃会追上来,还大张旗鼓的带着大军去蓉城晃荡了圈,威慑了蜀南王南清一番。 等雒妃后脚赶到的时候,就见蜀南王南清坐在王府大门口正等着她。 蜀南王见着雒妃就是苦笑,他虽衣衫整齐着,但身上仍旧透着一股子的狼狈。 他对雒妃拱手行礼道。“臣在此恭候公主多时。” 雒妃皱眉,就见蜀南王从袖子里摸出张纸来,“这是臣的罪己书,臣有愧圣人嘱托,实在难负蜀南王之名,今日特呈上此书,望圣人亲派长史官入蜀,协理臣治理蜀南。” 首阳将你罪己书送到雒妃面前,雒妃一目十行看完,她心头差异,但面上不露,“蜀南王这是何意?本宫以为蜀南王将蜀南管治的很好。” 雒妃不得不提防,要知道若是圣人亲派长史官过来,那便是等于蜀南王的一举一动皆在圣人的眼皮子底下。且长史掌王府政令、辅相规讽,总管王府事务。 就是请名、请封、请婚、请恩泽及陈谢、进献表启书疏等,皆由长史奏上,藩王有过失即问长史。 从来都只听闻藩王顾忌长史的,却没见谁主动要上奏管圣人要长史的。 蜀南王面容古井无波,他十分认真的道,“臣不仅需要圣人指派长史过来,且此前巫女莫心不知轻重,臣以为公主虽不与她计较,但活罪还是难逃,故而臣肯请公主收下巫女莫心,为奴为婢亦可。” 雒妃挑眉,她摩挲着那份罪己书,见蜀南王都撩袍跪下了,适才轻笑一声,“南蛮巫女,最是擅长玩蛊虫一道,本宫可不敢轻易收在身边。” 蜀南王思量片刻,“臣与她说过了,她日后会敬着公主,公主有吩咐,她莫敢不从。” 雒妃敛眸,她看着手上的白纸黑字,说不心动是假的,毕竟一个南蛮巫女,即便莫心巫术并不算精湛,可在外面,那也定然是好用的。 蜀南王似乎担心雒妃不手下莫心,一咬牙道,“这也是族中圣婆婆的吩咐。” “圣婆婆?”雒妃疑惑。 蜀南王道,“前些天容王带公主去见过的。” 雒妃想起秦寿的外曾祖母,料想圣婆婆指的便是她,她不想与蜀南王多做纠缠,且还急着去追秦寿,故而道,“此事稍后再议。” 那份罪己书,她却是让首阳给收了起来,“本宫找驸马有事,晚些时候在与蜀南王相谈此事。” 蜀南王动了动唇,伸手一引,便退开了。 雒妃大手一挥,带着几万兵众朝着陇山沱江码头去。她非的要秦寿给她个明白才罢休。 这一追,便是一天一夜,期间,她还与秦寿小小的交战了一场,虽无伤亡,但雒妃被气狠了。 秦寿还与她摆了场战阵,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她没见着他人,直接让手下朱雀军行只攻击而少防守的鱼鳞阵,呈若干鱼鳞状的小方阵,按梯次行进,前端微凸地杀了过去。 碍于交战双方都是同营袍泽,故而只是看着气势凶狠,但下手却是都有轻重,而且也不晓得是不是秦寿下了命令,他那边的人马都是且战且退,并不与锋芒毕露的雒妃正面相迎。 雒妃追到沱江渡口,宽阔的江面上,波涛汹涌,正有大大小小的战船迎风停靠。 雒妃眯眼望去,果不其然,她在最大的那艘战船甲板头上,见着负手而立的秦寿。 隔的老远,他也是一眼就看见了在万军之中的雒妃。 身上青衫长袍被江风吹的猎猎作响,连同他束在脑后的长发,也是随之而动。 雒妃越众而出,站到渡口最前面,与秦寿两两相望。 他要带走的人马,已经上了船,并开出了几丈远,她根本就追不上了。 这会,她才恍然大悟,那且战且退的一队人马,原根本就是为了拖延她的,秦寿也是料准了即便她俘获那批人马,也是半个都不会杀,是以才毫不犹豫丢下诱饵。 “秦九州!”雒妃大声喊道,江风烈烈,将她的声音带出去很远。 第193章 公主:又一次造反的驸马 “秦九州!”雒妃大喊出声。 首阳一把抓住她的手,“公主,醒醒。” 雒妃睁眼,她偏头就见面带忧色的首阳,“本宫又梦呓了?” 首阳点头,她服侍着雒妃坐将起来,伸手为她理了理鬓角汗湿的细发,“公主可是梦见了驸马?” 雒妃没吭声,她就着首阳的手喝了小盏温水,好一会才道,“是。” 秦寿做战船离开,也不是过昨日的事。她亲眼瞧着,他还带走了她一半的朱雀军。 当时,她站在江边渡口喊了他一声,其实到底还是觉得不甘心,想要问问他为何那样做。 可话才出口,她就不想问了。 秦寿站在甲板船头,他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不说话,静默的就似尊玉雕一般。 然后,雒妃就看见了青家青欢,她竟也是在战船上! 雒妃清清楚楚地看见青欢拿了件薄披风,站在秦寿背后,踮起脚尖为而他披身上,那一高一矮的近乎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好似工笔彩墨画,衬着呼啸的江水和凛冽的风,衣角翩然纠缠,她不过是不相干的画外之人罢了。 “秦九州,别让本宫再见到你!” 她低语浅喝,近乎喃喃自语,谁都没听见。 她带着剩下的人马重新回了平山小镇,不想蜀南王竟是将巫女莫心给送了过来。 雒妃没心思理会那南蛮巫女,她只对蜀南王点了点头,这一回屋。人四肢发软的就倒下了。 她在平山小镇休息了两日,身子没大碍,此番才不紧不慢的准备回京。 十二蜀道,她来的时候一路都是秦寿背着她过来的,这要回去,鸣蜩和季夏本是准备轮换着背她,但都让雒妃给一一拒绝了。 她倔强地盯着面前的羊肠小道,换了轻便的绣鞋,心里头憋着一股气咽不下去,她非得自个走回去。 首阳规劝,“公主,莫拿千金之躯玩笑……” “闭嘴!”雒妃打断首阳的话,她拂袖,面色冷然,“你们谁都能过的去,因何到本宫就不行了?” 她顿了顿,心头莫名泛起股无比的委屈和酸意来,这情绪来的莫名,却如何都压不下去,“本宫离了秦寿,便一事无成?” 首阳等人沉默,不敢接应这话。 雒妃扬了扬下颌,她扯了扯嘴角,冷哼道,“没了驸马,本宫一样可以。” 话落,她竟当先迈了出去,走上寸宽的陡崖小径。 好几万人的行军,又走的是这难于登天的蜀道,便只才过一条道。就花了一个日头的功夫,好在近日天气晴好,不必担心。 当天晚上,也没空地安营,包括雒妃都只席天幕地,她坐在最背风的位置,周围还有宫娥侍卫围绕,半点都不冷。 雒妃屈着膝盖,双手抱膝,她将头靠在膝盖上,这会却是睡不着了。 巫女莫心过来,她在周围走了几圈。才别扭的冲雒妃道,“公主,上次的事,阿清已经说过我,是我不对。” 雒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 莫心自顾自的过来想挨着雒妃坐下。被首阳冷眼一扫,她便在几步远的地方盘腿坐下,“公主,京城好吗?” 雒妃并不答她。 莫心也不介意,她抬头看着挂满繁星的夜空,叹息般的道,“我不想去京城,但是阿清说等我从京城回来就同我成亲。” 雒妃闭上眼,今日这条蜀道都是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这会小脚酸痛的厉害,她却是懒懒的根本没法放心上,反而因着这样的酸痛。她才觉得心里那口气纾解一些。 莫心自言自语,“我听说,在京城像阿清那样年纪的男子,早就成亲了,且孩子都有了,阿清也真是的,都跟他说了,我已经长大了,他非要等着我蛊虫之术大成。” 她说道这,侧头去看雒妃,晃着胸前小辫子上的铃铛道,“公主。虽然阿清说是让我给你为奴为婢,但那些事我都做不好,不过要是有旁的事,你倒是都可以吩咐我去做,比如控制个人什么的,这个我拿手。” “对了,我不会对公主身边的人用蛊虫的,圣婆婆说了既然阿清要我跟着你,那么我就只听公主的吩咐。” 后来莫心还说了什么,雒妃却是不晓得了,她原本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哪知在她叽里咕噜的话语声中,居然能得片刻安宁。 雒妃寻的片刻安宁,秦寿此刻却是不得安宁。 战船上,因着他准备充分,倒也没谁晕船,特别是将战船开到蜀南的青欢一行人。 他也是没想到,青家竟然会让青欢过来。毕竟从容州到蜀南,一北一南,何止千里迢迢。 他在入蜀之前,一应便安排妥当。 同雒妃一道,一来自然是护卫她安全,二则是带雒妃见一见外曾祖母,这其三,便是至关重要...... 不管是在京城也好,蜀南也罢,他此前帮衬雒妃良多,未曾与她清算利害,自然是老早就在打这朱雀军的主意。 京郊那批朱雀军。他还看不上眼,毕竟未曾历经血火洗礼,不算精兵。 而蜀南的朱雀军,他则有心分一杯羹。 如今得偿所愿,他觉得自己该高兴的,然而他看着案前的舆图,目光不自觉的就落在十二蜀道上。 也不晓得,雒妃回京,此次又是谁背的她过去。 他带走她一半的兵力,她约莫是要被气狠的了,她一生气,那性子就娇了起来。身边的人都得小心翼翼。 想的越多,便越发不可收拾,等他回过神来,手里已经拿了毫笔,蘸了墨汁,在铺陈的白纸上,几笔就勾勒出了一窈窕背影。 如瀑黑发,细腰长腿的,分明画的就是雒妃。 秦寿皱眉怔忡,他就那样握笔愣愣看着,似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会做下这样痴缠窘迫的事来。 “表哥,在吗?” 就在他瞧着那画出神间,门外传来青欢的声音,秦寿眉心一展,眸色无波,面容冷淡。 他拂袖,正欲毁了那画,手才摸上就迟疑了,然不过一瞬,他惯常抿直了唇,五指一捏,就将那画揉成了团,扔出船外。 “进来。”他从案桌暗匣里摸出那副赤金镶边的水晶琉璃眼镜来戴上,掩了眼底一闪而逝的冷芒。 青欢应声推门进来,她手里托着一黑漆银边的托盘,上置一红底金牡丹的小盅,“表哥,你要的汤好了。” 秦寿头都没抬,他继续看着舆图,“搁下便是。” 青欢轻手轻脚地将那小盅放至秦寿右手边,她抱着托盘,脸上神色欲言又止。 秦寿当没看到她,他端起小盅,慢条斯理地用了起来。 青欢眸色微闪,细声细气的道,“表哥可是身子有碍?不然何以用这等大补之物?” 且都还尽是人参虎鞭鹿茸之类。 秦寿用完汤。他根本不与青欢多说,“出去。” 青欢咬了咬唇,不自觉摸了摸右手手肘,“表哥,今个你推疼绮罗了。” 今日她与他搭披风,哪知回过神来。秦寿猛地推了她一下,叫她摔倒在甲板上,当即手肘就擦了血来。 秦寿轻皱眉,冷喝道,“本王不晓得青家为何差你护送战船过来,但在本王眼皮子底下,青欢你最好还是识趣些,莫让本王找着机会将你第二次送到庵堂。” 青欢身子一颤,面色惨白,她屈膝行礼,“绮罗告退。” 话还未完,人就慌里慌张退了出去。 秦寿古井无波地看着她带上房门,嘴角才浮起一丝讥诮来,他收敛了心思,提笔在舆图上画下一条线来,那线刚好便是战船上这一众朱雀军靠岸后落脚的第一个州......青州。 尔后是云州,蓟州,最后便是他的容州。 他指尖在云州那顿了顿,又划了个圈,低言道,“云州两王,本王就笑纳了。” 雒妃还不晓得秦寿的打算,她光是走完十二蜀道,就花去将近一个多月的功夫,好在慢是慢了些,可好几万的朱雀军,悉数安全出来,并无任何意外发生。 雒妃才到入蜀的第一关......石门关,就见到了个熟人。 实际特意等在石门关的解凉毓已经在关中住了十日有余,他见着雒妃好似消瘦了些的面庞,不咸不淡的扔下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公主动作慢了些,容王可是已经在攻打青州了,再有几日,约莫青州就该并入容州了。” 雒妃难以置信,但隐隐的,她心里又并不意外,“细细道来。” 她甚至没空休息,让顾侍卫去安排了大军,她带着伺候的宫娥与解凉毓在他落脚的客栈密谈了起来。 第194章 公主:那个公主圈中的老鼠屎 几乎是谁都没想到,驸马秦寿竟然说起事就起事了。 青州紧邻蜀南,且沿海,多年来时常受倭寇骚扰,此地民风彪悍,就连夫人娘子,都是能提刀杀敌的。 青州并无藩王,只有个历经两代世袭降爵后的青郡王,此人手下多为水军,年约而立,却从未娶亲。 青郡王府,也就只有这么一位主子。 “驸马是趁夜摸上岸,故而神不知鬼不觉,”解凉毓屈指轻扣案几,他脸上带出一种向往的神色来,“要说驸马是大殷战神并不为过,青郡王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几乎是当天晚上驸马就将青州所有战船据为己有,青郡王的水军便毫无用武之地。” 雒妃垂眸,对秦寿的能耐,约莫没有人有她了解。 “昨个的消息。两天前,青郡王死守郡王府,两军对垒,驸马与战前喊话,青郡王不敢应战。”解凉毓端起茶盏,施施然抿了口。 “不过,今日么。就不好说了。”他复又加了一句。 雒妃好一阵没说话,她起身到书案前,将营中舆图徐徐展开,一眼就找着青州的位置,指尖轻点,距离石门关,隔了大半个青州,路途甚远。 解凉毓一眼就瞧出雒妃的想法,他放下茶盏道,“公主莫不是想去救援?” 雒妃想了想,“不是,远水解不了近火,本宫无法救援青郡王。” 解凉毓点头,他跟着到舆图面前,从秦寿走的水路方向沿着一直到青州,尔后是云州,再是蓟州,及至容州,他手一指就道,“驸马所图甚大?” “此话从何说起?”雒妃心头一惊。 解凉毓将几州连起来,恰好将近半个大殷江山,且还对京城呈半包围之势,“不是很明显么?驸马意在京城。” 解凉毓的指尖在京城点了点,脸上神色笃定。 雒妃其实是晓得的,她目光落在京城的方向,好一会才道,“不能让驸马先手一步。” 解凉毓点头,“自然,不过公主可是想过要如何破驸马这局?” 雒妃的目光落回到石门关上,她面色一凛,伸手对身边的首阳道,“笔来。” 首阳赶紧取了支雒妃用的顺手的白玉毫笔,蘸了墨汁送到她手上,就见雒妃先是在石门关一点,尔后北上,最后到京城。 她那一笔,亦同样将沿途要经过的其他几州连在了一起,与秦寿截然不同却又十分相似的路线,其中恰好在云州某地有短暂的交汇。 雒妃放下笔,表情坚定的道,“本宫沿此路行进,驸马要想打下青州、云州、蓟州至容州,本宫就在他之外外拿下岷州、兰安、大理、后相逢云州,若能将云州夺过来为最好,夺不过来本宫也能在云州撕开条口子,后回京城。” 解凉毓探身过去,将雒妃那条线路细细看了遍,他越是看眸子就越是发亮,“妙。甚妙,实在妙!” 若说秦寿那几州是对京城呈包围之势,那雒妃这边便是在秦寿之外,又成围攻,若真在云州撕开了条口子,还可以京城里面夹击,彻底打乱秦寿的布局。 计定,雒妃对门口候着的顾侍卫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在关中休整两日,后转道急行到岷州,驸马拿下了青州,无论如何本宫也不能落后于他。” “喏!”顾侍卫拱手应声,同时心头激荡。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大战之前亢奋感。 解凉毓看着雒妃,嘴角带笑,这些时日,他吃的好过的好,自然个头又长了,如今已是比雒妃还高了,但还是一样的唇红齿白。真真的俊俏小后生。 他这一笑,更是让人想捏他脸几下。 “公主,今非昔比,小子佩服。”解凉毓真心实意的道,他也是没想到目下的雒妃,对带兵打仗竟也十分内行的模样。 雒妃斜睨了他一眼,自然没说这些都是秦寿教的,反而翘起下颌,“本宫天资不凡,不过稍稍看了几本兵书罢了。” 尔后她又道,“你也该多看看,免得日后成了迂腐的书呆子。” 解凉毓摇头晃脑,“小子对打打杀杀的不甚有兴趣,不过若是公主不嫌弃。小子倒想在公主军中做个辎重官就可。” 雒妃嫌弃,“你一无功名傍身,二无军中资历,进来就要当官,你野心倒也不小。” 解凉毓脸上笑意不变,甚至眸子都弯了起来,“那没法子,谁叫小子早就是公主的人了呢。” 玩笑话归玩笑话,不过雒妃也是晓得解凉毓的能耐,上辈子不见秦寿所有的辎重庶务,可都是解凉毓在管着,是以她道,“辎重官职,倒是可以给你。不过若是军中有人不服,本宫可管不了。” 解凉毓并不畏惧,该说他早就料想过了,故而应下道,“小子一人解决,绝不连累到公主。” 雒妃点头,朝他挥手道。“去吧,与军中文书官支会一声。” 解凉毓应了,他起身就欲往外走,临到门口,忽的转身朝雒妃道,“小子瞧着公主好似瘦了些,面色也不甚好。小子以为公主还是多加爱惜自个的好,莫不然这一回京,怕是太后和圣人又是要心疼的了。” 这种关心的话,也叫解凉毓说的来十分隐晦,雒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里喝道,“要你提醒?还不滚,省的碍本宫眼。” 于是,解凉毓便当真滚了。 雒妃此时才揉着眉心在舆图面前坐下,她瞧着青州,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晚些时候,她亲自与京城的圣人和太后书信,将此间事一一回禀,末了,还将自个要一路打回京城的决定提了提,也不管圣人是否同意,总归她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两天后,雒妃带着大军直奔岷州,一路急行军,不过半日功夫就进了岷州境内。 过关隘口之时,雒妃直接让大军冲将进去,岷州巡守军压根就没反应过来,雒妃手下的朱雀军就占据了制高点,并将隘中的巡守军悉数俘获。 好在这些巡守军也是识趣的,一听雒妃的身份,几乎都不用说服,便将岷州之事细细道来,还表示十分愿意归降进朱雀军。 雒妃自有考量,她果断将隘中巡守军打散编入朱雀军中,再从军中挑出三千余可信任的朱雀军代替原本的巡守军镇守关隘。 如此,岷州关隘便在她掌握之中。 雒妃不过在隘口呆了一日的功夫,大军便继续上路,在第二日,她便到了岷州城外。 雒妃让大军在城外驻扎。她则带着自个那十来名侍卫在天黑之际摸入城中。 岷州此地,目下是先帝皇妹......安宁大长公主的扈地,安宁大长公主乃是先帝胞妹,按着辈分,雒妃还该喊一声姑母。 但安宁大长公主多年之前便带着驸马来了岷州,原本她一公主,自是没有管辖岷州的资格。且她又不像雒妃这样受宠,但先帝去后,圣人年幼,岷州离京城又远,太后力有不逮。 安宁大公主也兴许是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便忘了自个的身份,早些年。便与驸马大张旗鼓的插手岷州庶务,还将圣人指派的指挥史等人,悉数寻了由头架成傀儡。 至此,安宁大公主与驸马在岷州说一不二,不是皇帝胜似皇帝。 雒妃对安宁大公主是有印象的,她幼时,还经常在宫中见到她。但因着太后与安宁的关系并不和睦,故而雒妃与她也不亲近。 但就雒妃晓得的,虽同为公主,可安宁大公主要比她派头大的多,就说她那驸马,从前也根本就是抢的有妇之夫,逼死了原配嫡妻,这才如愿以偿的与驸马结为连理。 当时这事在京城之中闹的很大,安宁还受了先帝的申饬,并被先帝遣到岷州,让她日后不必回京。 雒妃站在公主府外,她面有冷笑,问身边的人,“本宫要踏平这公主府。得需多少人马?” 首阳等人不太懂,顾侍卫皱眉思量片刻道,“约莫一千人足以。” 雒妃点头,深以为然,“岷州除了防卫军,并无旁的镇守军,满打满算上公主府的护卫,确实一千人足以。” 她顿了顿又道,“顾侍卫速速回去一趟,点齐一千骑兵与五百弓弩手,若遇阻拦,格杀勿论。” 顾侍卫铿锵应下,他让剩下的侍卫护卫好公主安全,自己便骑马匆匆出城。 雒妃这才对首阳点了下头,“去叫门,就说本宫途径此地,想念安宁姑姑,故来探亲。” 首阳当即上前叫门,她端着宫娥派头,很是倨傲的将雒妃的话与门房说了遍,那门房见雒妃穿着不凡,不敢怠慢,赶紧去回禀安宁大公主。 等雒妃被迎进府之时,已经一刻钟后,她在花厅之中,见到只身穿了薄纱衣长裙的安宁,还有落后她半步距离的驸马。 安宁大公主三十出头,她体态丰腴。面庞红润白皙,且眉目还带着明显的春意痕迹,眼尾更是含着妩媚。 她进来一眼就看到艳丽无比的雒妃,有片刻的愣神,继而亲切笑道,“嗳,蜜蜜都这样大了,瞧吾都没认出来。” 雒妃脸上扬起疏离的浅笑,她不冷不热,带着天家惯常的高傲,“安宁姑姑倒是无甚变化,本宫一眼就认出来了。” 安宁一听这话,面上瞬间的不太自然,但又很快恢复,她半点都没说与雒妃介绍身后的驸马,反而上前几步拉着她手道,“来,让姑母好生瞧瞧,这都是大娘子了。” 第195章 公主:本宫暗卫回来啦 雒妃冷冷淡淡地收回手,她瞥了眼身形分明高大却一直微微佝偻着背,眉目有郁结之色的驸马,忽的笑着道,“这位可是姑母府中下人?怎不守规矩?” 安宁脸上尴尬一闪而逝,她笑眯着眼道,“蜜蜜可是不记得了?这是姑母的驸马来着。” 说着她侧身拉过驸马让雒妃瞧,驸马抬眼瞧了雒妃一眼,也不吭声,整个人就像是木头一样木呐呐的。 雒妃皱眉,安宁眼底戾气划过,她意兴阑珊地挥手冷淡的道,“驸马身子略有不适,就不陪蜜蜜了,先下去好生养着。” 听闻这话,驸马忙不迭地朝两人一拱手,转身就出去了。 安宁不甚舒心地哼了声,转头就对雒妃苦笑道。“瞒不住蜜蜜,吾与驸马,这过的哪里是日子啊。” 雒妃心说,从前逼死别人嫡妻,可想过今日?所谓因果报应,不过如此。 安宁见雒妃没接话。她装模做样地揩了揩眼角,“不知蜜蜜怎的忽的来了岷州?” 见说到正题上,雒妃懒得同安宁虚以委蛇,她往后在椅背上靠了靠就道,“顺道罢了,其实也想来与姑母商量件事。” 安宁神色一凛,那张白里透红的脸上刹那泛起妩媚春情,“何事?蜜蜜但说无妨。” 雒妃不用特意去打量都晓得安宁这副模样是如何来的,盖因驸马又不是个贴心的,作为公主,私底下的事,其实谁都晓得。 不过她今个却不管这些,她只敛眸道,“借姑母的岷州一用,且为了姑母的安危,本宫预备着将岷州防卫军换成朱雀军,不知姑母意下如何?” 闻言,安宁差点没惊诧地站起身,她抓着梨花木的圈椅扶手,僵硬笑道,“蜜蜜这话,姑母怎的不明白。” 雒妃缓缓起身,十二幅蝶恋花湘裙延展开,就像是雨后怒放的海棠,嚣媚烈艳,“姑母明不明白不要紧,总归本宫也只是看在同为公主的份上,支会姑母一声罢了。” 安宁脸色一变,“息宓,你还当这是在京城呢?” 雒妃扬起下颌,居高临下的蔑视着她,“在不在京城又如何?从明个起岷州本宫说了算!” 安宁冷笑,她翘起小指,敛了下鬓角细发,那动作由她做来,特别的多情妖娆,“那也要你有那本事。” 她话音方落,当即就有公主府的侍卫拔刀聚拢在花厅外。 雒妃笑了,“你跟本宫比人多?” 安宁心头一突,她忽然想起近日有关蜀南朱雀军的传言,以及雒妃深的圣人与太后恩宠的事。 雒妃却不给半点转圜余地都不给安宁,她拂袖。案几上的茶盏啪的一声落地,应声而碎。 这当,就有下仆慌慌张张跑进来与安宁道,“公主不好了,府外来了一支骑兵和弓弩手,整个公主府都被包围了。” 安宁难以置信地看着雒妃,好一会她扯起嘴角,讪笑道,“蜜蜜这是作甚,都是一家人,又何必……” “若不是看在你姓息的份上,本宫早让人杀了进来!”雒妃双手了拢着。眉目威仪又清贵。 安宁近乎咬牙切齿,但她还得端起笑脸,“蜜蜜,你看着府外的精兵?” 雒妃看着她,桃花眼中不带任何一丝温度,“传令下去。将府中侍卫悉数绑了充入本宫朱雀军中,本宫会另行择精兵强将护卫公主府安危,姑母不必担心。” “息宓!”安宁尖声喊道,“你要赶尽杀绝不成?” 雒妃心意已决,她决不允许九州日后还要被这些藩王掌在手里,她领着自个的人步步往外走,与安宁擦肩而过之际,轻声道了句,“姑母,还是大长公主,从前如何,日后还如何。” 她踏出花厅。身后就传来安宁怒不可遏的吼声,“息宓,吾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话音方落,她一击掌,起先围拢过来的侍卫当即拔剑冲了上来。 安宁还在喊着,“给吾当先擒了雒妃公主!” 雒妃的侍卫立马将她围拢在中间,雒妃转身,隔着两方侍卫,冷冷地看着安宁,尔后她粉唇一翕,轻吐出两个字。“找死!” 就在这之际,顾侍卫已经带着五百骑兵兵分两路冲了进来,另五百守在府外,且弓弩手爬上高墙屋顶,那架势,根本就是准备着连只苍蝇都不放过。 眼见有那胆大包天的对雒妃下手的。顾侍卫在马上一挥手,弓弩手搭弓放箭,只听得嗖嗖几声,但凡是靠近雒妃的公主府侍卫,皆应声而倒。 安宁愤恨不已,她怒气冲冲怨毒地盯着雒妃。“息宓,圣人晓得你竟对同族下手么?” 雒妃不屑嗤笑,“同族?姑母你可真是……天真。” 说着,雒妃就往外走,要控制公主府,不过就一刻钟的事,她此刻真切的体会道什么是一力破敌。 任凭安宁再如何,在她朱雀大军面前,也不过都是垂死挣扎罢了。 她走出府之际,整个公主府已经在被顾侍卫等人牢牢把着,安宁长公主提着裙摆追出来,她眸色闪烁,朝雒妃道,“息宓,吾听你的,你可否放过吾公主府?” 雒妃下了大门台阶,她转身看着安宁公主,面无表情,大门口八角宫灯投射下的幽幽微光在她身上打出斑驳暗影,就让人不太看得清她脸上的神色。 她没说话,透过安宁,她看见颓然不得志的驸马走了出来,他紧紧盯着安宁,眉目的郁结此刻悉数褪去,转而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雒妃根本就没提醒安宁,安宁还以为雒妃是不答应,她又往前一步,急切的道,“吾毕竟也是公主,息宓你总不想日后传出你不敬长辈无德无孝的流言吧?” 雒妃微微勾起嘴角。她已经看到驸马半隐的袖中有寒芒一闪而逝,随后出来的顾侍卫立马就要上前阻拦,雒妃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顾侍卫当即顿脚。 安宁还想说什么,驸马已经悄然走到她身后,他猛地一把从背后抱出她。尔后手中寒芒毫不犹豫的捅进了安宁身体里。 一刀好似根本不够,驸马将手中染血匕首抽出来,又狠狠地插了第二刀,如此数刀后,安宁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她想转头看驸马。但根本没半点力气,就那样在雒妃面前,颓然倒在血泊中,睁着眼,死不瞑目。 雒妃极为冷淡,她看着对着死了的安宁。低声笑起来的驸马道,“此人谋害天家皇族,给本宫抓起来,关押候审。” “喏。”顾侍卫亲自动手,抓着驸马手腕一扭,迫使他丢了手中匕首,将人扭送了下去。 驸马从头至尾目光都未曾离开过安宁,他不断笑着,像是要将这辈子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发作出来一般。 雒妃定定站在那,她看着安宁的血从大门台阶上一直流下来,很快就浸润出好大一滩。 她忽的就想起自己来,上辈子。秦寿也是这样捅杀的她,所以她也曾流了这样多的血? “公主……” 就在她愣神间,有道熟悉又陌生的疏朗嗓音从她背后响起。 雒妃怔忡回头,就见不远处,站着一道全身笼在黑斗篷中的人影,那身形甚至眼熟,她眉心一跳,就见那人伸手,慢条斯理地撩开兜帽,露出底下那张戴了鸦羽面具的半张脸来。 雒妃眼瞳骤缩,她几乎一瞬间就没了力气。 “公主,卑职幸不辱命。”黑色斗篷被缓缓解开,露出其中一身暗卫的行头来,玄色银边的软甲,窄袖束腰,下是黑色的大摆,并有隐晦的暗金纹理。 “卑职,回来了。”暗卫白夜步步往前,他右肩的单间披风随夜风而动,手搭在腰间长剑上,在离雒妃三丈外的距离,单膝跪下。 雒妃不自觉就想笑,可她扯了半天嘴角,就是露不出一个笑来。只得低声道,“回来了啊……” “是,卑职回来了。”白夜抬头,鸦羽面具下的嘴角弯起,连眼梢都带出柔和来。 在一众骑兵之中,白夜到雒妃面前,他看了后面安宁的尸体与血迹,很是自然的移开目光,小声的与雒妃回禀道,“卑职已经将公主教授的,悉数吃透,日前听闻公主的消息,便连夜赶了过来。” 接连几日恹恹的情绪,这会忽的就欢喜起来,雒妃抬头看他,见他一如从前那样忠诚又可靠,心里瞬间就放松下来,“再好不过,本宫手里的朱雀军正与你留着。” 白夜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他悄悄的将雒妃眉眼刻画了番,硬邦邦的道了句,“是,卑职领命。” 雒妃点点头,这会起先初见白夜的那点失态已经被压了下去,她不再是从前的雒妃,也将面前的白夜与上辈子的白夜分的很是明白,遂道,“眼下恰有一事,你可去做,也让本宫瞧瞧你都学会了些什么。” 白夜往后退了一步,再次单膝跪下,毫不犹豫的与雒妃献上自个的所有。 第196章 公主:公主喜欢多人戏耍 白夜的出现,于雒妃而言,无异于锦上添花。 她虽在外人面前胸有成竹,不管是信手拈来的谋略还是冷酷无情的下命,其实她心里底气还是不足的,她很有自知之明,那几本兵书,加上此前秦寿刻意的提点,兴许不致于让她犯常识错误,但真正到两军对垒之际,她还是不够看的。 且就算拿下了岷州,那也是攻其不备,且对付安宁大长公主这样的皇族中人,她最是擅长,加之此地只有防卫军,不可与朱雀军匹敌,故而她才能得手。 若换了青州那样的地方,她自问根本就打不下来。 她不晓得白夜如今到底有何本事,在秦家军中又历练了几分能耐,但她晓得,白夜是暗卫出生,若无十足的把握,他断不会口出狂言。 他说吃透了秦家的八十一计,那就定然是悉数都学会了。 “公主。卑职已将岷州防卫军打散了充入朱雀军中,且务必保证有两人以上的朱雀军严加看着,作不了幺蛾子。”白夜音色疏朗,自有一种轻风过松柏的翠色,他看着歪坐在榻中的娇娇公主,声音不自觉就缓了。 “嗯。”雒妃带鼻音的应了声。 白夜鸦羽面具下弯了弯嘴角,又道,“整个岷州换上了可信任的朱雀军。卑职还将长史、镇守指挥等大小官员都召了过来,公主可要见见?” 既然安宁死了,此前被架空的傀儡自然就有了用武之地,但雒妃却不怎么想用这些人,谁晓得能不能信任。 不过她即便精神恹恹,不太打的起精神,还是决定见见,“宣进来。” 白夜侧身站到一边,自有侍卫将岷州官员带进来。 雒妃稍稍坐正了些,边上的首阳为她理了理发簪,她再抬眸,一股子让人无法直视的威仪刹那从她身上涌出来,连那双桃花眼都冷淡了几分。 “臣等,见过长公主,公主长乐无极。”进来的人齐泱泱的跪下,叠声胡喊道道。 “起。”雒妃顿了顿。才淡淡道了句。 紧接着白夜送上名册,雒妃随意翻了翻,见上面并无让她十分有印象的名字,便合上道,“各位处境,本宫自会与圣人奏疏言明,安宁大长公主遇刺身亡,本宫也万分伤心。此事本宫自会缉拿凶手,但岷州之事,日后还要诸君各司其职,本宫将朱雀军留下一部分,以卫诸君安危,日后但凡大小事务,诸位直接报与本宫便是。” 她说完这话,也不想再多说,总是这些人还没资格让她寒暄,“都退下吧。” 就听了这么一句话,各位藩地属臣面面相觑的退下了。 雒妃想了会,就对白夜吩咐道,“本宫身边有个叫解凉毓的谋士,你可见过了?” 白夜点头,烟波一动,又很快安静下来,“卑职见过,可不知此人可能信任?” 雒妃皱了皱眉头,似乎在衡量,好一会才道,“目前可信。”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既然已经将军中辎重官给了解凉毓,就该多一分的信任,况从容州到现在,他也没刻意的往她身边凑,皆是在她有难处时出现,尔后功成身退。 “日后岷州呈上来的庶务,重要的呈给本宫,旁枝末节的让解凉毓处理。”知人善用,他既然想要与她出力,自当便要殚精竭力才是。 “卑职领命。”白夜拱手应下。 雒妃才处理完这一桩琐事,她就又歪在了软枕上。懒懒的不太提的起精神。 首阳略有愁色,“公主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她见雒妃好似自打进了岷州就有些恹恹的,加之她此前身子骨未曾彻底养好,连唇都粉白着,不甚有好气色。 雒妃也不晓得是何故,好似她心里头对秦寿的那股子怨气日渐沉淀后,便对任何事都不太提的起劲来,仿佛此前怨恨秦寿气焰太足,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尔后待风雨过去,她整个人就被透支榨干了一般。 雒妃眨了眨眼,她见白夜也是面露关切之色,遂摆了摆手,“无碍,是不是还有事需要本宫处理的?” 她看着白夜,单手撑起头。如绸如瀑的乌发从她指间滑落,宽袖稍垂,欺肌赛雪的白与鸦色的黑成极致对比,引的人根本移不开眼。 白夜目光不经意在雒妃素腕转了圈后微微垂眸,他抬手轻轻扶了扶鸦羽面具,“安宁大长公主去后,这公主府中多有混乱,且诸多人等身份特殊。不知公主可是另有打算?” 雒妃神色淡淡,她动作不变,“带进来,都让本宫瞧瞧。” 白夜点头,他转身到门口,同候着的侍卫低声几句,不大一会,就有一列朱雀军将人带一众容貌不俗,色俊面嫩的小郎君进来,细细一数,竟有足足十一位之多。 十一位小郎君皆身穿素色长袍,头钗各色玉簪,举止之间或温柔或稳重,不然便是冷面孤傲的模样,难得是每个人气度都不同,端的是百花齐放。让人眼花缭乱。 雒妃脸上神色倏地就意味深长起来,大殷朝不似前朝对公主严苛,若是不想和亲,皇族也不会有人逼迫,毕竟建朝之初,始帝就说过,这大好河山,若要以牺牲女子的婚姻来维系。那么大殷朝就离亡国不远矣。 故而,每代公主,即便是最不受宠的,那也过的极为舒坦,是以,有些公主便养成了些古怪又特殊的喜好。 可雒妃却是不屑这些,一来她自认天下第一美,那些个凡夫俗子哪里配碰她,二来她觉得脏的慌,除却驸马全身上下她勉强可入眼,旁的人,上至脸,下至那腿间物件,都丑的来不堪入目。 她目光清冷的从底下郎君的脸上一一划过,忽的低笑道,“与本宫说说,尔等在这府中都是何等身份?” 十一位郎君面面相觑,有那等眉目清高孤绝的,冷哼声道,“我等皆是安宁大长公主的幕僚。” 这话就很是好笑了,雒妃点了点其中一名看着就怯懦胆小的道,“你来说说,说的好了,本宫就放尔一条姓名。” 那被指出来的小郎君心头一喜,站出来道,“小的都是安宁大公主私养的面首。” 听闻这话,雒妃嗤笑一声,她倏地起了点兴致来,又问,“往日里,都是如何伺候安宁公主的?” 还是起先那小郎君,他以为雒妃是有意。竟朝她腼腆一笑微红着脸道,“安宁公主喜欢几个人一起戏耍。” 这等污耳的事,首阳皱眉正要呵斥,白夜就朝那小郎君冷眼一扫,然后对雒妃道,“公主,此等糟粕还是莫听为好。” 雒妃眼珠子一转,定定瞧着白夜,若是从前的白夜,亦或是上辈子的白夜,是不会这样管束建议她,他事事以她为重,但凡是她所想的,再是任性和妄为,他也是含笑纵容。 而今的白夜,竟会对她说出这样的箴言来,一时间,她心有叹息,说不上来是轻松还是遗憾,到底历经的不同,就根本是两个人。 “嗯,晓得了。”她难得乖顺听从,朝下面的郎君挥手,“都带下去,若是想出府的,给些银两盘缠打发了,若不想出府,就每月发放月钱养着也行。” 总是这府中还有个驸马在,她也不准备将人谋害公主的罪名落他身上,留着日后多半有用罢了。 哪知她才说完,十一名郎君皆起身,众人都准备退下,哪知有一人不为所动,还朝雒妃表示道,“小的蒲柳之姿,愿意伺候公主。” 他说完这话,在众人未曾反应过来之际,几步上前就到雒妃面前噗通一声跪下,还想伸手就来抱雒妃的脚。 “铿”的一声,白夜瞬间拔剑。细长的剑尖带着尖锐呼啸,嗤啦一声从那郎君头上划过。 就见玉簪叮的断裂成两半,连同那郎君的一头长发也被削落。 那郎君瞬间面色惨白,整个人噤若寒蝉,看白夜的目光像是见着厉鬼一样。 “肮脏龌蹉之辈,也敢碰公主?”白夜冷冷的道,他手执长剑,眉目杀意蜚然。好似只要雒妃一个点头,他就能立斩此人。 首阳回过神来,她挡在雒妃面前,同样冷着脸,“滚出去,冒犯公主杖责五十!” 五十军棍,足以将此人活活打死!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那人伏跪在地,抖若筛糠。 雒妃勾起点嘴角,粉唇一启,冷漠无情的道,“拉下去。” 她浑然不知,自己那副淡漠又面无表情的模样,却是与秦寿平时十分相似。 得了雒妃的令,白夜亲自将此人扭送下去,并交代给顾侍卫。让他务必看着,五十军棍,一棍子都不能少。 顾侍听闻,哪里会白夜吩咐,他还对行刑的两名侍卫使了个眼色,周围的人便都明白,这人是没活路了。 白夜重新回到花厅之中时,解凉毓不知何时过来了,他正坐在雒妃左手下方,用着案几上的小点心,十分随意。 白脚步一顿,复又恢复正常。 雒妃见他进来,冲他招手道,“本宫起先与解凉毓在商议岷州事了,接下来如何应付兰安之事,你可有想法?” 白夜站在雒妃手下,离的近,他思忖道,“兰安是宁王的扈地,卑职此前听闻,宁王已归顺朝廷,且有意将手中势力交予千锦公主,不知是真是假?” 雒妃屈指摩挲了下扶手,“是,宁王是曾这样说过,但是给没给,谁又晓得呢?” 说着,她就面露讥诮,“且,宁王多年不在扈地,如今兰安具体是何情形还是未知。” 上次她到兰安接应太后,也没有好生打探,匆匆来匆匆去的。 白夜想了想,“卑职以为,可让营中斥候先行一步前往兰安,待探得消息后,方能谋定后动。” 雒妃觉无一不可,“可。” 然而她转头看向一直在用点心,没吭声的解凉毓,“你怎也不说说?” 解凉毓咽下嘴里的点心,揩了揩嘴,这才从腰间摸出一柄折扇来,“公主与这位……侍卫所言甚是,小子无话可说。” 雒妃哼了声,做他装模作样的派头不待见,“哦?你倒无话可说了。” 那声尾音拉长,莫名让解凉毓拿折扇的手一抖,他转了转折扇,叹息一声道,“小子认为,公主既不知宁王是否将手中势力交予千锦公主,不若去信一封问问?亦或让她过来一趟?” 雒妃凝神,示意他继续说。 解凉毓晃了晃脑袋,“若宁王真是那样看中千锦公主,兰安之事由她出面,不是更好处理?” 第197章 公主:吾妻蜜~~~ 青州,城外大营。 秦寿身穿轻便细棉长衫,只腰间松松一根细带系着,露出玉质微光的胸膛肌理来,鸦发披散,长至大腿的发梢还滴着水汽,面白无色,整个人清清冷冷,就和个冰雕一般。 他坐在床沿,手里拿着舆图,目光飘忽,落在岷州那地就不动了。 随后赶来的长随延安捧着吸水的帕子进来,见湿发将秦寿袍摆打湿了亦不自知。 他瞥了自己王爷一眼,见眉目淡淡,就晓得又是在出神发呆了。 “王爷,夜深微寒,小的与王爷绞干湿发吧?”延安小心翼翼上前躬身问道。 秦寿眼皮一抬,没点头也没吭声,但延安就是看出他应了。 他挨过去,小心翼翼地拢起那搓发,一点一点从发根绞起。对秦寿的舆图半点都不多看一下。 好一会,秦寿低声道,“还有几日能破郡王府?” 延安回道,“青郡王顽固不化,扬言破府人亡,要叫天下人都晓得王爷的谋逆野心。” 秦寿将舆图卷起来,敲了敲手心。沉吟片刻道,“那就让他去死一死。” 说着他起身,将舆图递给延安,自己取了架子上的玄色窄袖衣衫,随意抽了跟带子将还带潮气的发束起来,提着长枪九曲就出去了。 延安并不意外,他叹息一声,将帐子里的书卷、文书之类整理了番,才出去。 而此时,夜露深寒的帐外已经没了秦寿的人影,延安随意对巡守小兵吩咐了,要多加注意主帐,不许闲杂人等进出,自个便去伙头营那边。准备着等会王爷杀人回来兴许还能用点热乎的宵夜。 秦寿自然是杀人去了,他不比雒妃,师出无名,且青郡王多少有两把刷子,察觉他的图谋不轨,便将所有防卫力量集中在了郡王府,加之王府中一时半刻并不缺衣少食。故而围困几天,皆攻打不下。 他本是可以慢慢陪着青郡王耗,但今个一早收到雒妃那边的消息,不仅岷州以及打了下来,且暗卫白夜也是回去了。 他心头不舒坦,遏制不住汩汩想要杀人的欲望。 是以当他站在郡王府外,当即高墙上的弓弩手搭弓拉箭,黑夜之中,清晰可见寒光点点,端的是让人头皮发麻。 秦寿微扬下颌,轻哼一声,手腕一翻挽了个利落的枪花,九曲嗡嗡清鸣在秦寿手下,跳动不已。 狭长的凤眼一眯,眼线之下流光隐蹿,秦寿手一推,九曲带着锐利尖啸轰地砸在郡王府铜铸大门上,瞬间就骇人的破开个大洞。 府中兵众惊骇不已,从里面传来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放箭,放箭!” “嗖,嗖,嗖”几声,漫天箭雨在厚重夜色下,宛若道道流星。 秦寿一扬身后玄色红底绣鲲鹏展翅的披风,脚尖一点,人高高跃起,在众人抬头仰视的目光中。他抬手挥动,那些射到他身上被披风裹夹了的箭矢倒飞出去,悉数扎进高墙上弓弩手咽喉胸口。 惨叫声接连不断,在鲜血与尸体之间,秦寿缓步走近,踏上郡王府大门,他脚尖一挑,九曲自发回到他手中。 收到消息的青郡王披铠戴甲提着长剑出来,本是愤怒怨毒,但只见着秦寿竟一人单枪匹马,随微诧之际哈哈大笑起来,“秦寿,你这是自找死路!” 秦寿其实打从心底不太喜欢被人连名带姓的喊,他更喜欢“容王”这个称呼。 他微微勾起嘴角。玄色软帮的金线靴子上沾染点滴的血迹,他一脚踏在个死不瞑目的人头上,手中九曲一指,身上杀气冲天,“你想怎么死?” 青郡王冷笑,他并不独自应战,而是往后退了几步。手一挥道,“谁能伤秦寿,赏黄金百两,取他项上人头者,赏黄金千两!” 重利之下必有勇夫,不畏死的人还颇多。 青郡王话音甫一落下,瞬间如潮水的防卫军就朝秦寿扑来,加之还有躲在隐晦高处的弓弩手,时不时放冷箭,当真如烦人的蚂蚁,杀不尽一般。 但秦寿毫无畏惧,九曲铿地插进地下,并以他为中心,从脚下蔓延出蛛网斑驳的裂痕来。 “来的好!”他大喝一声。九曲在他手中滴溜溜的旋转,一个横扫,面前就倒一波的人,在后旋,就又杀十几人。 鲜血、断肢、人头…… 仿若修罗地狱,猩红鲜血就似盛开到烈艳的曼莎珠华,以人肉为食。以骨髓为肥,连同死亡前的哀嚎,亦成一曲无法超度的靡靡之音。 秦寿步步向前,他每走一步,脚下就是尸山血海,仿佛如踏着万古枯的妖神魔王。 青郡王大骇,险些捏不住手中长剑,他面色苍白,见整个府中的防卫军竟然都拦不住秦寿一人,心头刹那胆寒不已。 他咽了咽口水,与身边的副官道,“他还是人么?” 同样被浑身浴血的秦寿吓住的副官,腿都软了,“郡王,降吧。” 青郡王看着一步杀数人,十步杀百人的秦寿,以及他如玉俊美的脸沿,溅染的点滴艳红鲜血,他就晓得即便是降,那也是晚了。 秦寿好似根本不是个人,他不断地挥动九曲,用不完的力气,使不尽的劲。 玄色红底的鲲鹏披风,已经被染成暗红色,边摆还在滴着鲜血。 直到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上前,整个青州的精锐防卫军本是聚拢在郡王府,可目下却是被他了杀了将近半数,剩下的人有那胆小的。居然扔了长戈转身就跑。 他向前一步,九曲上的红缨一甩,便是圈圈血珠飞出,他直直看着躲在最后面的青郡王,烟色凤眼之中,古井无波,好似一汪死水。 青郡王头皮发麻,他分众而出,忽的哐当一声扔了手中长剑,朝着秦寿低头单膝跪下。 薄凉的唇色在猩红之下,呈现出淡淡的肉粉色,便是连眉心那一线丹朱,都瑰丽无比。 “你……”他吐出一个字,九曲微动...... “嗖”的一声,斜刺里一道箭矢快若闪电地朝他背心袭来。 秦寿头都没抬,他只轻轻侧了下身,只听得噗嗤轻响,那飞羽箭矢狠狠地扎进他肩甲,由后至前的穿透过去,那点寒芒箭尖还带出了他的血来。 所有人一愣,秦寿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垂眸看了那箭一眼,又撩起眼皮,直直盯着青郡王。 “想如何死?”他还是那话,不会这道说来,嗓音却是微微发哑。 青郡王面色颓然,“我降。” 他这话一落,哪知起先躲在暗处放冷箭的弓弩手竟又胆大包天的搭箭射了第二支箭。 秦寿许是烦了,他脚尖一挑,脚下长势如奔雷的往后飞去,途中还将第二枚箭矢击个粉碎,后去势不减的扎进一团暗影之中。 “啊”惨叫从那暗影中传来,不多时,便只有粘稠艳色的鲜血缓缓流淌蔓延。 秦寿虽不想放过青郡王,但既然已降。他也就没了借口继续杀下去。 九曲一收,不过片刻,延安就带着一队朱雀军过来,顺利接手了青郡王府。 秦寿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厅之中,单手抱着九曲,衣裳也没换,就那样一身血污。连他脚下都滴出一滩凝固的鲜血来。 延安进来,一眼就看到他肩甲上还留着的箭矢,“王爷?” 秦寿淡淡看了他一眼,好似不满他的大惊小怪。 “快来大夫,再来人去烧热水。”延安麻利地吩咐下去,他到秦寿面前,想碰他又不敢碰的模样。 “闭嘴。”秦寿低喝了声,他又不是见血就晕的小娘子,延安这作派平白碍他眼。 延安脸涨的通红,他倒很是怀念三两句话就能让自家王爷跳脚的雒妃公主来,再如何也比这副面无表情只会出气的面目强来着。 大夫来的很快,那箭矢并未伤到秦寿骨头,只是穿了皮肉罢了,敷上药。延安伺候着他梳洗一番,将人送到收拾出来的厢房,这才麻着胆子念叨道,“王爷,再是如何,您也不能拿自个的身子骨开玩笑。” “小子还听说,最近王爷一直在喝大补药汤,如今又添新伤,日后留下暗伤可如何是好?”延安不敢真问自家王爷是不是让妖精给掏空了身子骨,只得这般支支吾吾的。 不过他暗自好奇,这到底是哪只妖精能近的了王爷的身,还将向来精壮如铁打的王爷采补到日日大补? 他倒半点都没往雒妃身上想,毕竟那可是公主,这样想就太大不敬了。 秦寿冷冷瞥着他,薄唇抿紧了,若是旁人跟他说这话,他早一掌劈过去了。 不过他猜出延安所想,冷笑一声,“没谁,不过公主尔。” 哦,公主…… 延安回过神来,惊的冷汗如瀑,他讪笑几声,“小的去给王爷煎药。” 话还未完,一溜烟的就跑了,压根就不敢再多听下去。 他还想多活几年,少知晓一些王爷的秘密为好。 秦寿半靠在窗前榻上,躺了会又爬将起来,自行取了笔墨纸砚,铺陈开白纸,蘸墨落笔...... “吾妻蜜……” 不过才写了三个字,他俊脸一沉,直接揉了扔地上,思忖片刻,又才抬笔。 然笔尖还未落下,他却是一句话都写不出来。 最后叹息一声,龙飞凤舞的就只写了四个字,“本王重伤。” 第198章 公主:白菜公主要让猪拱了 当雒妃收到秦寿信的时候,她已经随朱雀大军到了兰安城外。 她连声冷笑,抖着那张信纸,当着白夜与解凉毓还有宫娥侍卫的面,讥诮道,“重伤?他怎么没去死呢?” 底下的众人沉默,谁也不敢接这话。 雒妃随手扔了那信,哼哼几声,扬着下颌冲白夜道,“你起先要与本宫回禀何事?” 白夜目光从那信上收回来,还没来得及答话,首阳就迟疑的道,“公主,那信使还在外面等着,说是驸马有吩咐,需得公主回信。” 听闻这话,雒妃一挑眉,浑身上下就带出让人不敢直视的隐怒来,“回信?” 首阳低下头,她也是一时不忍,两人走到如今。作为公主身边的宫娥,都晓得十分不易,即便驸马一声不吭带走公主一半的朱雀军,她也是觉得依着驸马的性子,定然是有考量,其中缘由,并不是那样简单的。 但雒妃可不这样想,她牢牢记着秦寿挖了她墙角,在她对他心有缓和的时候,狠狠地讽刺地踩了她一脚,疼得她瞬间就想起了这人的本性。 就不说当着她的面还跟拈花惹草,他不觉得有什么,她还嫌他脏的慌。 不知羞耻! 众人就见公主恶狠狠地笑着,有那么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跟本宫要回信?” 她一拂袖,“去,跟信使说,本宫让他去死!” 首阳怔忡,她愣了愣,眉心抽疼地去跟信使回公主的话去了。 见首阳出去了,雒妃哼了声。不以为然。 顿了顿,白夜上前与雒妃回禀道,“卑职本是想与公主说,千锦公主目前就在兰安。” 闻言,雒妃一惊,她坐正了身子,诧异的问。“当真?” 白夜点头,“据说千锦公主已经到了兰安有十来天了。” 雒妃皱着眉头不得不多想,她与岷州动身前,才与息芙去了书信送往京城,可这才没几天,约莫信还在路上,息芙竟然早早的就在兰安候着了。 以那丫头的性子,即便看得清楚形势,平日确是不愿多想的。 她才不信她能未卜先知。 就在她思量间,去打发了信使的首阳匆匆回来道,“公主,千锦公主在外求见。” “哦?”雒妃拉长了尾音,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宣进来。” 息芙就带着洋洋一众宫娥进了主帐,刹时,原本不大的帐子顿显得拥挤了。 雒妃抬眼,就见息芙身后宫娥中,居然绀香、莺时与槐序三人居然也是在的。 “公主。”绀香三宫娥欢喜地上前叠声喊道。 雒妃一愣,“尔等怎来了?” 绀香几步到雒妃身后,抬手就给她揉肩,“婢子们挂念公主,后来千锦公主要来兰安,就问婢子三人要不要一道,婢子们就都来了。” 雒妃将目光落到千锦身上,见这齐刘海面容稚气的胞妹笑眯眯地望着她。 息芙其实现在就冲过去抱着雒妃手臂撒个娇,好在她还晓得这帐子里有外人在,便忍了忍道,“姊姊。我想了你。” 她轻声说出这话,忐忑地望了雒妃一眼,似乎担心她呵斥自个。 雒妃板起脸,“谁让你过来的?胡闹!” 息芙皱了皱小鼻子,嘟囔着道,“是宁王让我过来的,说是只要在兰安等着,就能见到姊姊,且姊姊目下正需要我。” “宁王?”雒妃眸色一闪。 息芙忙不迭地点头,毫不犹豫的出卖自个那便宜老爹,“是哪,有一日他突然跑来跟我说,姊姊出了蜀南后,会经由岷州再到兰安。兰安是他扈地,日后也是要留给我的,不若眼下就先将这些一并交由我,还说我若不先过来,约莫姊姊就要对兰安用兵了。” 这话让雒妃神色倏地就冷了下来,她竟不晓得远在京城的宁王居然能看清所有,“母后可知晓?” 息芙道。“母后自然晓得,就是兰安扈地的继承文书,都是母后当着宁王的面,让皇帝哥哥用的印。” 说着,她当真从袖子里摸出张明黄色帛锦来。 雒妃接过来一看,果然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宁王的扈地一应皆继承给千锦公主,至于爵位,息芙却是不需要的。 既然太后和皇帝都知晓此事,她也就放下心来。 雒妃将那文书还给息芙,思忖片刻道,“本宫要将兰安城中不安定的皆除去,再换上本宫的人,千锦你可有异议?” 谁都没想到。雒妃居然会直截了当的就与千锦公主说这话。 息芙接连摆手,脸上笑靥如糖的道,“没有异议,千锦的就是姊姊的,姊姊决定了便是。” 她这样坦白的赤子之心,倒引的旁的人侧目相看,至少解凉毓也是愣了下。不过他又很快笑了起来。 他对千锦拱手道,“千锦公主高义,小子佩服。” 息芙似乎这会才看到他,她眨了眨那双葡萄黑的大眼,“是你呀。” 她意味不明的道了句,忽的又低声道,“竟然长的比我还高了。” 分明从前两人抢点心吃的时候。都还一般高矮。 解凉毓嘴角的笑意一僵,他放下手,扬起头,带俯视的睥睨息芙,那意味不言而喻。 哪知,息芙忽的转头,对雒妃像舐犊情深地小狗般拱到她身边,挤开宫娥,拉着她袖子低头小声问道,“姊姊,有没有想我?” 雒妃白了她一眼,“站好了,站没站相,丢人!” 息芙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背脊。大气都不敢出。 雒妃适才从息芙身上摸了象征宁王的令牌出来,交予白夜道,“拿上身份令牌,直接带大军入城,凡有不丛者,杀无赦,务必要在明晌午之间,将兰安城彻底掌在本宫手里。” “喏,卑职领命!”白夜单膝跪下,双手接过令牌。 息芙瞥了白夜一眼,只在他脸上的鸦羽面具上多看了眼,注意力就又放回了雒妃身上。 主帐里人多闷的慌,雒妃事无巨细的将一应吩咐叮嘱下去,便挥手遣退旁人,只留了息芙下来。 息芙见没了外人,她顺势在雒妃脚边坐下,摇了摇她的袖子,像是要分享姊妹秘密一样眨了眨眼对雒妃道,“姊姊,我跟你说,我在来兰安的路上救了个人。那人本是要死了的,我不想管,但一没注意,就让他爬进了马车。” 雒妃一听这话,当即大怒,“人呢?本宫让人去杀了。” 息芙拉着她,舔了舔唇珠道,“小声点姊姊,这人身份不一般,拳脚厉害的很,我估计能和姊姊的驸马不相上下。” 雒妃忽的就想起上辈子的事来,她记得息芙最后是嫁了个江湖中人,那人身份好似是什么盟主来着。 “这是何人?”她不由问道。 息芙凑过去,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摸出个鸦青光泽鸡蛋大小的玉牌来,那玉牌上一面雕着展翅雄鹰,一面刻着个古篆体的轩辕二字。 “我救了他之后,他临走之际给了我这个,说是他的信物,要我好生收着,日后会亲自来取。”息芙将那玉牌递到雒妃面前,让她瞧。 “姊姊,可晓得这是何物?”她反正自个是看不明白,又担心此人身份有异,日夜担心这事,不敢叫旁人晓得了,如今见着雒妃,又是可信任依赖的,便一股脑将此事说于她听。 雒妃转了转那玉牌。玉是极品好玉,可这牌子是何用意她却也不晓得。 她顿了顿,对帐外候着的宫娥喊道,“找白夜过来。” 不多时白夜撩帘进来,见两公主头挨头,很是亲密的模样。 他微愣,不带温度的视线从息芙身上一划而过。又很快收回。 “白夜,与本宫瞧瞧,这玉牌是何物?”雒妃将玉牌递过去。 白夜皱着眉头细细看了,神色冷肃的道,“回公主,若卑职没看错,这玉牌叫鹰令,是江湖中武林盟盟主的信物,且持有此令者,可号令武林盟的江湖中人。” 雒妃眸色一厉,她好似并不意外,“你对着武林盟盟主知晓多少?” 白夜将玉牌还给雒妃,斟酌着道,“武林盟说是一个盟。不若说是一个家族来的妥当,每一任盟主皆是最为杰出的子弟,需的经过像养蛊虫一样的历练,然后经由长辈灌顶内力,是以武林盟盟主都是内力深厚,拳脚一等一的厉害。” 雒妃皱眉,她没忘记起先息芙可是说。这盟主可是受伤差点死了的。 白夜继续道,“现在武林盟盟主,年纪并不大,与卑职相仿,江湖传闻,此人为人正派,有高洁君子之风,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雒妃不屑冷笑,“高洁君子?若是真真君子,如何能在众人之人脱引而出夺得盟主之位。” 她从来就不信世间有纯粹的圣人,但凡大善皆是大恶。 息芙跟着点头附和,她顿觉得那鹰令再是烫手不过,赶紧摆手道,“扔了。扔了,姊姊赶紧给扔了。” 雒妃掂了掂玉牌,还是将之还给息芙,“你收好,等下次那盟主敢来找你,看本宫如何对付他。” 即便晓得此人多半就是日后的妹夫,可她还是不想就这般轻易让人得逞,她瞧着息芙白嫩嫩的小脸,分明就一水灵灵的小白菜一样,这自家园子里头的养着的白菜公主,哪能轻易就让猪拱了去? 况,还是个朝不保夕的江湖中人! 第199章 公主:穿宫装的暗卫 雒妃顺利接手岷州和兰安两州之时,秦寿那边堪堪打下青州。 不过雒妃这边路途偏远一边,不似秦寿离云州近。 故而兰安这边不用太过操心后,雒妃带着大军,先行一步往大理去,她需得赶在秦寿的前面打下大理,如此才能在云州拦劫秦寿。 毕竟青州一过,挨着的就是云州,实在离的近。 且这些时日,雒妃与秦寿的动静,闹的太大,已经惊动了其他州的藩王,在这人人自危之时,有那心怀不轨的已在蠢蠢欲动,就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学着秦寿的举止一并反了。 这大理,便是如此。 雒妃还没赶到大理,只初初才在半路,就得到消息......大理反了! 她眉一扬,索性让白夜率领朱雀骑兵营当先一步,去与大理反贼周旋,她则带着剩下的兵众日夜急行。 在她往大理去的同时,远在青州的秦寿甚至比雒妃更早一步得到消息,他已打下青州数日。但并未急着往云州那边去。 他心里清楚,依着兵书所言,他该兵贵神速得往云州去,打悠闲两王一个措手不及,这样,即便雒妃拿下了大理,到了云州,他也能将人给拦在城门之外。 但。他就是懒懒的不太想动,仿佛吃饱喝足就假寐的凶兽,连爪子都不想扒拉一下。 青州的庶务,他也不操心,延安从容州那边带了幕僚过来,足够使了。 秦寿闲散着养伤,他也不出门,整日在书房里。不是翻翻兵书就是泼墨画画,分明是想画点别的,可一落笔,三两下那手自发就会勾勒雒妃的身影。 不然,他每日都会问延安一次,公主那边是否有回信。 闹的延安最近都不敢往王爷身边晃,即便他什么都没说,可那双清清冷冷的凤眼瞧过来,他就是晓得,王爷又在等公主回信了。 好不容易那信使回来,延安将人领到秦寿面前,他却是远远地躲开了。 秦寿手里捏着书卷,半天才翻一页,他瞥了那信使一眼,“信呢?” 信使单膝跪地垂头,硬着头皮回道,“公主未曾回信。” 秦寿眼皮一撩,一股子的森寒就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那信使赶紧又道,“公主有话带与王爷。” “说。”森寒的气息稍缓,秦寿薄唇抿成了直线。 信使几乎是带着必死的决心,一闭眼将雒妃原话复述出来,“公主说,让王爷去死。” 说完这几个字,信使面前已经滴了一小滩的水渍。 秦寿似乎半点都不意外,他颔首,淡淡的道,“退下。” 信使如蒙大赦,赶紧后退着出去,还带上了书房的门,待走出院子,就见延安在院门口候着,还在招手。 信使只觉心有余悸,死里逃生一般,到延安面前,拱手哭丧着脸道,“大总管,日后这王爷给公主的信笺,莫让小的去送可行?小的还没娶媳妇还想多活几年。” 延安哼哼几声,从怀里摸出锭银子塞过去,“辛苦了。” 在书房里的秦寿负手站在木窗边,他将延安的小动作看的清清楚楚,皱着眉头思忖片刻,他到书案边,慢条斯理地研墨了,好一会才挽袖执笔写道...... “本王伤愈体健,可活百岁,妻成寡不能,甚哀。甚哀。” 这次他也不要信使送了,人力总是太慢,遂直接让延安将信笺绑信鸽上,又与朱雀军中的探子支会了声。 彼时,雒妃正带着大军在大理城郊五十里地与恭王兵戎相见。 她也是没想到,此前逼宫不成,逃了的恭王竟是躲在大理,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大理尽收囊中,若不是此次她势必要拿下大理,约莫恭王还要一直猫着,等合适的时候再行起事。 她于大军之中,一身鲜红软甲骑装,鲜衣怒马,很是飒爽英姿,身边不是侍卫就是白夜等人,如众星拱月一般耀眼。 在她数丈外的恭王也是身穿铠甲。他坐在高头战马上,怨毒地盯着雒妃,“本王的好侄女,真想不到,这样快就又见面了。” 雒妃冷哼一声,她端坐流苏华盖大旗的辂车上,那辂车却是用六匹战马拉着,且车上还有锐利的拦障。狰狞又奢华。 “谋逆叛贼,也配称王,息家有你这样的狗东西,约莫老祖宗都要死不瞑目了。”论口舌,就鲜少有人能毒辣过雒妃去,就是秦寿那样冷淡的性子,雒妃也能三两句话将人气出好歹来。 果然,恭王心头怒火滔天,他咬牙切齿,只恨不得将雒妃大卸八块。 雒妃挑眉蔑笑,“你若识相,束手就擒,兴许本宫瞧在一家之姓的份上,给你留个体面的死法,不然本宫就要替先帝清理不孝子孙。” 盖因太后的缘故,雒妃对先帝不冷不热。且她看的明白,她能有今日,都要归功于太后和兄长,这其中并不碍先帝任何事。 反之先帝去后,还与皇帝哥哥留下好一堆的烂摊子,她没埋怨他就是好的了。 恭王气的心肝发疼,他喘着气,怒指雒妃。“今日本王倒要瞧瞧,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哼,”雒妃无甚好说的,她一挥手,鼓手咚咚地就敲起战鼓来,她这边的朱雀大军齐齐冲天一声喝,“全军听令,摆常阵。与本宫狠狠地打!” 白夜当即上前一步,接过雒妃的位置,以便跟着战机随时对朱雀大军进行战阵调整。 恭王不屑冷笑,“息宓,你就和你母亲一样,牝鸡司晨,作为妇人,就该呆在后宅相夫教子。竟上到战场来,亏得驸马容王没休了你。” 他说着,这边的兵众根本变换起阵形来,他根本不将雒妃放在眼里,一介女流,哪里懂带兵打仗的事。 “且本王倒要看看,今个驸马不在,还有谁能帮衬你。”恭王对身边的副将使了个眼色,他当即退到后面,将战场腾挪出来。 雒妃在后方,她冷冷地看着战场之上声势震天的厮杀,鲜血裹染尘土,就将整个沙场染成绯红色。 马革裹尸,生死交战,不过皆在一瞬间。 眼见战事陷入胶着,雒妃皱眉,“不能与恭王硬拼,朱雀大军日夜行军,体力上吃亏与大理兵众,况本宫并不占天时地利,也拖延不得。” 白夜寒目微微一凝,他右手拇指摩挲着剑柄,好一会才道,“卑职有个法子,不知当不当讲。” “准奏。”雒妃娇声若玉,清脆有力。 白夜侧头,看着雒妃娇娇嫩嫩的脸沿,鸦羽面具下的嘴角一弯就道,“既然恭王看不上公主,卑职以为,不若让宫娥假扮公主假意败走,以恭王的性子。定然会追上来,到时卑职可来个瓮中捉鳖,只要擒了恭王,拿下大理并不成问题。” 雒妃细细思量,一时之间并未说话。 白夜炖了顿,又道,“当然,卑职也可夜探敌营,冒死刺杀恭王。” “不可,”雒妃当即否决,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中,水润湿濡,清清亮亮的,但眉目威仪不减,“刺杀敌军将领,此乃无计可施的下策。” 她记得。就此计秦寿特意提醒过她,先不说成功与失败否,单是刺杀,就能让敌军抓住把柄,应付出千变万化的虚实真假来,届时,反而还让自个摸不准对方深浅。 眼见时辰差不多,她吩咐道。“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不一会军中鼓手擂起战鼓,恭王那边也适时收手,彼此都晓得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不若暂且收兵,以谋他策,省的浪费兵力。 回了大营,雒妃遣退旁人。只留了六宫娥和顾侍卫,并白夜解凉毓与息芙,再有就是无所事事的莫心。 她这才缓缓开口道,“今晚布置一番,就说本宫身娇体弱,病倒了,大军后撤,引恭王明日来追剿。” “待明日。鸣蜩与季夏跟着本宫往南逃蹿,旁人佯装阻拦恭王大军,与此行十里外,有一水库,用火箭将恭王逼下水库,截断恭王与大理大军,只要擒了恭王,大理大军不足为惧。” 雒妃说的轻描淡写。但下面的人眉头却皱紧了。 白夜当先反对,“万万不可,公主千金之躯,如何能作饵,还请公主三思,另行派人假扮公主为好。” 解凉毓也是摇头,“白侍卫说的是,这计划虽是好,但唯有一点,公主到了水库,想要逼恭王入坑,非的公主也要在坑里不可。” 六宫娥自不必说,鸣蜩甚至道,“婢子愿以身替公主。” 息芙眨着黑溜溜如紫葡萄的眸子,小声的附和道,“我也觉得解小公子说的对。虽是要擒恭王,但姊姊也在水库里,到时恭王猴急跳墙,反挟姊姊为质可又如何是好?” 解凉毓看了息芙一眼,公子就是公子,非的加个小字是何意? 雒妃揉了揉眉心,“恭王乃天家人,天家人自来多疑,若是宫娥假扮,他一眼就能看穿,所以这饵非的本宫来做不可,至于如何才能逼恭王下水库,这点还需商议一番。” 众人见雒妃心意已决,也不好再相劝,只白夜紧了紧剑柄,倔强的道。“既然公主以身试险,作为公主暗卫,卑职必定要在公主身边以卫安危。” 雒妃抬头看他,见他剑眉星目,虽只能看清一半的脸,但眉目坚定,显然也是下了决心就不会变的。 她遂宽慰一笑,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白夜这身暗卫行头可是不行的。” 白夜一愣,等反应过来雒妃的意思,他目光游离,可仍然坚定不移的道,“卑职愿着……宫装。” 第200章 公主:狗东西中计 当天晚上,恭王那边就收到雒妃忽然病倒的消息。 起初恭王自是不信,他派斥候查探,果然得到朱雀大军沉趁夜色悄然往后撤的消息,且为了麻痹他,朱雀大营中,人虽撤走了,可还留下了足够多的灶,有些灶里,还有火星。 恭王冷笑,雒妃作为公主,受尽娇宠,平日走几步路,都是有人抬着的,生怕她累着了。 他就说,一身娇体弱的公主,哪里是能吃这沙场军营苦头的,故而对雒妃的病倒半点都不意外。 不过未免有诈,恭王按兵不动,只让人继续查探。 第二日天明,朱雀大军已经往后撤了十来里,且六宫娥在雒妃主帐中进进出出,时不时端着热水汤药,还避讳着旁人。 恭王以静制动。他有的是耐心与雒妃耗。 第三日,朱雀大军又往后撤了十来里,且营中众人根本就没谁见到过雒妃,恭王收到消息,夜半十分,倒是有辆辂车急匆匆往南去。 如此,恭王才按捺不住,悄然带了一队五百人的骑兵。绕过朱雀大营,往南追去。 待恭王一路南行,行了五六里,见着雒妃临时小憩的地儿,那灶还热乎着,角落里还洒了个空药碗,恭王让军中稍微懂点医理的偏将仔细瞧了翻,确定那残留的药汁乃是治风邪入体的。 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一扬鞭哈哈大笑道,“天助本王,给本王追,务必生擒雒妃公主!” “喏!”身后骑兵连声应喝。 一行人当即又跟着雒妃留下的痕迹追了下去。 待恭王追上雒妃,恰雒妃正在一水库边小憩,她身边只有两名宫娥并顾侍卫三人。 恭王冷眼一扫,他认出其中一名宫娥和顾侍卫,至于另一名宫娥。一直背对着他,一时半会他也不曾注意。 “好侄女,这是要往哪里去,都不与皇叔说一声。”恭王脸上带着笑,分明是那种野心达成的得瑟的笑。 雒妃半眯着眼靠在背对着恭王的宫娥身上,她恹恹歪歪的模样,弱不禁风,倒真像病的很重的模样。 她冷冷望过去,黑白眸子冷厉又锋锐。 恭王心头一突,不过他并未在意,“怎的,既然病了,就与皇叔支会一声,皇叔也好将蜜蜜迎进大理城,请大夫好生看看。” 雒妃拂袖,瞥开头,并不看他。 这在恭王眼里,便是雒妃词穷无计可施了,他哈哈大笑,尔后敛笑挥手冷酷的道,“与本王将雒妃公主请过来。” 当即身后的骑兵就朝雒妃威逼过去。 雒妃面色一变,她在宫娥的搀扶下站直了,色厉内荏的道,“别过来!” 随后她看着恭王,“不忠不孝的狗东西,当日在京城之时,本宫就该杀了你。” 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话说的太急,雒妃轻喘了口气,白嫩面颊倏地就泛出潮红来,那双眸子便越发的水光晶亮了。 骑兵之中,已经有胆大妄为的,瞧着雒妃目不转睛,只恨不得一双眼珠子黏在她身上一般。 恭王只当雒妃是在拖延,他冷笑一声,“死到临头,本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说着,他下令道,“上,给本王活捉公主,其余人等。格杀勿论!” 雒妃被宫娥扶着步步后退,很快就到水库边,眼见无路可退,她忽的就朝恭王勾起嘴角,诡谲无比地笑了。 恭王正觉不对,就见那宫娥带着雒妃扑通一声跳入水库中,紧接着是顾侍卫与另一宫娥一并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恭王面色一凝,就这刹那,铺天盖地的燃着火星的箭矢嗖嗖袭来,他身后的骑兵不少被射中下马。 “不好!”这当恭王哪里不晓得自个是中计了,不过他瞧着水库的方向,一咬牙道,“跳下水库,捉了公主为质!” 如此,尚能有一线生机。 剩下的骑兵带着恭王纷纷如下锅的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跳下水库,然才一入水。就身陷蛛丝一样的渔网之中,不得动弹,那水下根本就早有擅水性的水鬼等着恭王自投罗网。 “呼”雒妃从水里冒出头来,她长呼了口气,双手紧紧抓着白夜衣襟,不敢松半点。 白夜脸上的妆容花了,绾的发髻也散了,一身宫装粘在他身上。很是滑稽。 雒妃看着,桃花眼一弯,忍不住就笑了。 白夜抹了把脸,单手扣着雒妃细腰,带着她浮起来,见雒妃在取笑他,很是不自在地侧头,湿发下的耳朵却是悄悄烧了起来。 “卑职冒犯。请公主恕罪。”两人靠的近,白夜甚至能感觉到雒妃那不同于他那硬邦邦的身子,凹凸有致,又柔软如棉,还有时不时泛起的女子幽香,都叫他手脚无措。 雒妃擦了擦眼尾的水珠,“情急之下,本宫恕你无罪。” 白夜应了声,他单手滑动水面,带着雒妃往水库边划去,这一动作,不免就又感受到雒妃的柔软,他头一次觉得,这一截水面,既是漫长又很是短暂。 待上了岸,首阳手脚麻利的用披风裹了雒妃,心疼不已,“公主日后这样的事,莫再以身犯险了,婢子吓的心都跳出来了。” 雒妃抿着嘴角,含笑听着。 那日几人计议,最后从朱雀营中选出擅长水性的早早潜伏在水库里,还用渔网布置了番,她只需在白夜的护卫下,跳下水,下面自有人接应,如此恭王才会跟着下水。 白夜被人拉上来,他同样拢着披风,目光不自觉落在了雒妃那边,见她脚边已经滴了好一滩的水,忍不住打断首阳道,“公主身子金贵,还是早些换干爽的衣裳。” 听闻这话,首阳多看了白夜一眼,也没说什么,带着雒妃就去拾掇了。 随后恭王被人从水下捉上来,旁的骑兵但凡是挣扎的厉害的,皆当先杀了了事。 恭王一身都缠着渔网不得动弹,他面色很是难看,但成王败寇。如今他为鱼肉,雒妃为刀俎,他还能说甚。 未免这一次再让人逃了,顾侍卫根本来不及换衣裳,跟巫女莫心讨了枚能使人没力气的蛊虫与恭王喂下,还很不放心的卸了他四肢,让人五花大绑的将人送回营中。 此次一役,虽是有惊险。但到底还是顺利的,雒妃梳洗完毕,回到大营中后,忙不迭地整军突袭大理大军军营,还让人不断喊着恭王被擒的话语。 她还嫌大理大军军心动摇的不够,甚至摸出了张圣旨来,让小兵不断喊着,“缴械投降不杀!” 不过两刻钟,整个大理大军便彻底降了,白夜将那等顽固不化的绑了,当着全军上下的面,毫不留情地砍了脑袋,至此大理兵众再无一人敢有异心。 而对于恭王的处置,雒妃却是有些犯难,此人想杀,却是不好杀。 解凉毓看出她的难处。笑着摇摇头,并未多说,只拉着白夜到角落,两人嘀咕了几句。 当天晚上,就传出恭王欲逃,不过被守夜的白夜发现,白夜没看清是谁,还当是大理大军有人要逃。故而一剑刺出去。 当是时,恭王遇刺,瞬间身亡。 雒妃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日一早,白夜脱了上身衣裳,双手高举他的长剑,一副请罪的模样。 雒妃眸色微闪,她望着白夜。好一会才声色冷厉的道,“恭王虽有谋逆之举,但好歹也是天家皇族,身为本宫暗卫,朱雀军统帅,谋害天家皇族,白夜你该当何罪!” 白夜单膝跪地,手撑在膝盖上,低头道,“卑职,甘愿与恭王偿命!” 雒妃抿着粉唇,“念在朱雀军不可一日无帅,且尔还需为本宫收覆其他州,本宫许你将功折罪,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白夜岿然不动。长发从他肩背滑落至胸前,他波澜不惊的道,“卑职,叩谢公主不杀之恩。” 雒妃弯腰,从他手上抽出那柄细长的剑,剑刃锋利,在晨光下寒星点点,她手一挽。长剑搭上白夜脖颈,“本宫今日就以发带颈折罪,尔后自行去领五十杖责。” 话落,细剑嗡的作响,她只轻轻一划,白夜颈前的黑发簌簌落地,缤纷如青丝。 “铛”长剑再次入鞘,雒妃旋身进帐。她水蓝色的裙裾翻飞出优雅的弧度,在白夜眼前,一刹就浸润进他的心间,成为抹不去的艳色。 当天日落时分,白夜受了五十军棍,正着中衣趴在床榻上,他手边是自个的长剑与鸦羽面具,鲜少见日月的脸带着些许的苍白色。但并不女气,反而有着一种银月清辉的微光。 雒妃撩帘进来的时候,白夜猛地睁眼,手甚至已经搭在了剑柄上,见着是雒妃,他一愣,呐呐的道,“公主?” 雒妃点头,她莲步轻移到他床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道,“你这又是何必,恭王死或不死,本宫多的是法子整治他。” 白夜面对人的时候,不太习惯脸上没有鸦羽面具,他敛了敛星目,错开目光道,“为公主分忧解难,是卑职应该做的。”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的想下床与雒妃见礼。 雒妃指尖搭在他手臂拦住他,“好生躺着,伤的可重?与本宫瞧瞧。” 白夜垂下手,顺势落开雒妃的碰触,他压紧了锦被,很是不自在的道。“伤的并不重,行刑的袍泽有使巧劲,公主不用担心。” 想来也是这样,她早上那一通话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罢了,稍微明事理的都瞧的明白。 不过,她还是从袖子里摸出一小瓶金疮药来,“这是御制的,一会拨两个小兵过来伺候着用上。” 白夜应了声,视线落到长剑边的鸦羽面具上,有十分想戴上的冲动。 雒妃瞧出白夜的不自在,眼见无甚可说,她便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去。 白夜见雒妃出去了,他这才伸手将那小瓷瓶捏进手里,那瓷瓶上还带着淡淡的温度,他好似就又嗅到在水库中时,雒妃身上若有若无的清冷淡香是,不浓不腻,却萦绕心头,挥散不去。 第201章 驸马:我的肉公主随便咬 雒妃择了个良辰吉日进的大理城,城中百姓夹道相望,很是热闹的模样。 实际雒妃清楚,这些普通百姓,才不会管到底是谁掌着大理城,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有好日子可过,百姓就认谁。 不过,为了一展天家威仪,雒妃还是做足了长公主的派头,五彩丝绦的流苏大华盖,顶端坠铜铃,六匹雪白的骏马拉着,身边六宫娥分两列而站,腰跨利剑的侍卫个个一身皇族银白滚边的侍卫服,随便拉一个出去,都是极为英俊妥帖的。 朱雀军并未全部进城,白夜选了一千余人的骑兵给雒妃做仪仗,红缨长毯,鲜花铺路,一样不少。 就是这样。白夜都觉得大理这样的地方,始终不比京城,公主的仪仗,还是寒酸了些。 要知道在京城之时,像雒妃这样身份地位的长公主,哪次出行不是禁军开道,更有专门的宫娥引路,就是金辂车,都是十二匹汗血宝马拉的。 雒妃倒没计较,总是她打小就尊崇惯了,故而不在意了。 辂车缓缓进城,直接就往城中恭王的行宫去,才到半路,雒妃端着公主派头,视周遭百姓的围观为无物。 哪知,有白鸽扑腾,划过天际,稳稳当当的就落在辂车木窗边,那双黄豆大小的黑溜溜小眼盯着雒妃,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首阳眼尖,瞥见白鸽腿上的信笺,她探手过去,那白鸽也不怕生,待顺利的取了信笺,首阳将白鸽交予顾侍卫,只让人喂点吃食。 首阳见信笺检查了遍,没见异常,便呈给了雒妃。 雒妃疑惑,葱白指尖展开信笺,就见那龙飞凤舞的一行小字,她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哼,”雒妃冷笑一声,三两下揉了那信笺,扔给首阳道,“烧了。” 首阳不敢私自打开看,遂拢进袖子里,准备一会到行宫再处理。 雒妃端起小案几上的粉彩金边的茶盏,敛着眸子轻轻呷了口,“将那鸽子给本宫拔毛炖了。” “这……”首阳犹豫不定,须知军中是有信鸽,但都要专门的人来养,且还要经过训练,故而每一对的信鸽都颇为珍奇。 雒妃瞥了她一眼,不耐地摆手道,“罢了,当本宫没说。” 她这样反复无常,倒让首阳心里有了揣测,“可是驸马的信笺?他又惹公主不快了?” 雒妃嗤笑,她屈指弹了弹袖口,“与本宫纸笔来。” 首阳对绀香等人使了个眼色,不过片刻功夫,辂车里就备好了现成的笔墨,雒妃也没觉得摇晃不好写。 她提笔,脸沿带出冷凛凛的讥诮,簪花小楷的字仿若梅花在雪天绽放,徐徐而出。一笔一划皆是优雅与从容。 她回的也很简单,加起来也不过一二十个字...... “寡否无碍,面首小生,与卿蜡枪不同,笙歌夜夜,何哀之有?” 墨迹干透,雒妃扔给首阳,没好气的道,“绑信鸽上。” 六宫娥可是亲眼见着回信内容,皆面面相觑,公主行为举止惊骇世俗就罢了,可那样的话跟驸马说,真妥当? 雒妃可不管这样,她见着首阳亲自将秦寿的信笺毁了。这才微微半阖眼眸,又摸出大殷的舆图出来看。 在辂车外骑马并进的白夜,早注意到那信鸽,后又见首阳在鸽腿上绑了什么,那鸽子展翅一展,呼啦飞了出去。 他习惯地摩挲着剑柄,星目一敛。就错开了眸光。 大理的行宫,本是前朝所建,后来大殷始帝将这处行宫纳为天家所有,又赐给过好几个皇族子弟,但因着这边离京城甚远,平常也没几人过来住过。 后来恭王逃过大理,自然而然便占了这行宫。他倒有几分本事,这样大的动作,京城那边硬是半点风声都没收到。 雒妃一进行宫,第一件事便是将行宫之中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娥召了起来,她也不管这些人是好是坏,皆让巫女莫心给人下蛊。 说是蛊,不过是做做样子威吓罢了,南蛮神秘,这手段倒真没人看出破绽。 莫心更是觉得好玩,当着众人的面,摸出五彩斑斓的毒蜘蛛来玩,当场就吓的好些人面色苍白。 雒妃也不阻拦,敲打一棒子,又给众人个甜枣,不过略施小计,轻易就抓出好些探子。 她整治了行宫中的众人,又让白夜支会一声属地中的大小官员,明日卯时正过来。 这等事,即便雒妃不吩咐,白夜也会为她处理的妥妥当当,且为了给雒妃分忧,他还将大理近一年的庶务账册等悉数给解凉毓送去。 解凉毓瞧着半人高的各垒文书,立马脸就黑了,可谁让他此前给白夜出主意,将恭王“误杀”,为此白夜还挨了军棍,这等小算计,白夜面上无所谓的模样。可目下他才晓得,原来他是在这里等着他。 雒妃暂时在大理行宫安顿下来,首阳就忙着与她调养身子,此前身子亏虚了,就没好生安养,后来又一路奔波,加之不久前还在水库里泡了来。 首阳生怕雒妃就此病了。她也晓得公主要做的的事是大事,阻拦耽搁不得,故而只得在一应吃食上照料好她。 待雒妃这样悠闲的过了几日,她想起千锦公主息芙的时候,才察觉竟然好些天都没着人了。 依着息芙喜黏着她的性子来看,根本就不正常。 她唤了息芙身边的宫娥来问话,几个宫娥支支吾吾的才道出,原来这几日,息芙居然都与巫女莫心厮混在一起,两人还颇为意气相投,时常往外跑,好端端的公主惊悚的开始玩虫子了。 雒妃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一时之间也懒得去管她,总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莫心不敢如何,且息芙若能从莫心手里学的一星半点,日后也不会让那劳什子盟主欺负了去。 雒妃在休养的同时,并未放松对云州的堤防,白夜早差了军中厉害的斥候往云州去,随时都有消息传回来。 比如,雒妃就晓得云州的悠闲两王已经纠集了大军在州界上。且还加紧了对蓟州的侵吞动作。 同时,她也知道秦寿一直在青州,不知为何,他并未直接往云州去,这倒让雒妃看不透了。 不过,秦寿那边暂时对云州没动手,于雒妃而言,倒算的上是件好事。 毕竟她可不想等她大军到了云州之际,秦寿已经拿下了云州,这样不仅是一场硬仗,还很是难办。 她宁可对战悠闲两王,也不太想同秦寿这样快的交手,她胜算并不大。 不知道雒妃正在揣度自个的容王秦寿,他肩甲伤口结痂后,他便日日将军中心腹唤到书房来,不拘说什么,唯有一点,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书房重地。 青欢来送过几次汤药,都在院门口就让拦了下来。 起初她还呵斥拦她的小兵,但长随延安从她手里接过汤药后,青欢就学乖了。每次都只送到院门口就自行离去。 秦寿不动声色瞧在眼里,他书案上舆图与文书摆了一摊子,也不收拾,同样也不许延安碰。 这一日傍晚,延安捧着飞回来的信鸽匆匆来找秦寿。 秦寿见着信鸽,手中的毫笔一顿,当即就将鸽腿上的信笺取了下来。他打开看之前,还冷冰冰地看了延安一眼。 延安一个激灵,福至心灵地退下还将院门口的守卫赶的远远的,不许有人吵着王爷。 秦寿捏着信笺出了书房,他也没走远,不过在院子里转悠了圈,不知不觉就出了院子。 青州郡王府后宅,也是修建的十分精致秀美,有着江南婉约的风情。 秦寿一路到园子荷塘边,他这才展开信笺,细细地看起来。 一句话,他扫了遍,嘴角就稍稍上翘了那么一丝,他几乎都能想见雒妃回信时的娇娇任性模样。 那信笺他也不留,看完后揉成一团,屈指弹进荷塘中,水流浸染过去,白纸黑字,就飘飘忽忽地什么都看不见。 秦寿又在荷塘边坐了会,这才起身回书房。 然才进门,他见着看似凌乱其实在他心里有序的书案。烟色凤眼倏地一冷,眉心那丹朱色都成鲜血欲滴。 延安悄然进来,他也不关门,小声的与秦寿回禀,“不出王爷所料,是有那等吃里扒外,不怕死的。” 秦寿一撩袍摆。在书案后坐下,他屈指敲了敲桌沿,看了看那几本动过了的文书,冷笑道,“岂止是不怕死,怕是早恨极本王。” 他心知肚明的很,之所以此前不动作。不过是给那人个机会罢了,可谁想,两辈子的老路,那人还是走了一遭。 秦寿思忖片刻,“吩咐下去,即日整军,后日一早出发……” 延安神色一凛,他看着秦寿上挑的凤眼中顿起寒芒星光,“攻打云州!” 他也该起身了,不然岂不是让早做好了准备的悠闲两王失望不是。 就在秦寿动身前往云州之际,未曾超过半日,雒妃就收到了消息,她将大理的驻军充入朱雀军,经岷州、兰安与大理三州,她的朱雀军已经达到八万人数之众。 每每瞧着这数,她就咬牙切齿,如若不是秦寿挖她墙角,她这一支精兵便是整整十万人有余。 到时,即便是与容州的秦家军对上,那也是丝毫不逊色的。 事已至此,雒妃也未曾再抱怨过,她满心壮志预备在云州与秦寿狭路相逢,且她笃信,即便是夺不回秦寿手里的朱雀军,她也能从秦寿身上咬下一块肉来,非得要他也尝尝肉疼的滋味。 第202章 驸马:打是亲骂是爱 紧赶慢赶,两日后,雒妃到达云州边界处,彼时秦寿已经与悠闲两王玩闹似的打了两三场小账了。 因着青州与大理的方向不同,一个在云州北,一个在云州南,中间隔江相望。 是以,雒妃即便是到了云州也并未碰上秦寿。 当天晚上,雒妃换了轻便的束腰窄袖衣裳,只带着白夜出了军营,悄然溜进云州。 早有混进城里的斥候接应,雒妃一路顺利地就摸进悠闲两王的王府。 她没直接进去,反而是让斥候继续蛰伏城中,她则带着白夜大大方方的叩门。 昏暗的夜色下,门房迷迷糊糊地揉着眼,四角灯笼的微光中,只能见雒妃纤细的身影,至于她的容貌却是半点都看不清。 “与回禀悠闲两王,长公主上门。”她昂着头,即便身上穿的不是锦衣华服,那身优雅倨傲的派头半点不减。 门房不敢怠慢。赶紧去与两王回禀。 待雒妃坐在花厅,品着上品大红袍之时,悠闲两王才联袂而来,两人衣衫整齐,发丝一丝不乱,能看出根本就还没睡下。 雒妃翘起小指,搁下茶盏,瞧着两人,嘴角含笑。 悠闲两王打量了雒妃,对她身后暗卫打扮的白夜多看了几眼,闲王笑道,“不想圣人竟将暗卫都给蜜蜜了,也难怪蜜蜜出入云州如无人之境。” 雒妃脸上的浅笑疏离而淡薄,最在嘴角打转,并未蔓延至眼梢,她瞥了闲王一眼,看着悠王道,“若两位皇兄只是与本宫说这个,那就当本宫今晚没来过。” 悠王轻笑几声,打圆场,“你闲皇叔是何性子,蜜蜜又不是不晓得,混不吝的,凭得与他计较什么。” 雒妃挺直背脊,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水光莹莹,但眉目的威仪让人不敢小看,“两位皇兄目下境地,蜜蜜清楚,说句不好听的,不管是本宫还是圣人,与两位皇兄之间再是如何,那也是咱们息家的事,关上门来,论理一番就好,可之于云州北的容王,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悠闲两王神色沉了,连闲王也收了一贯的不正经。 悠闲思量片刻,他嗤笑一声,“蜜蜜是在唬弄谁?整个大殷谁不晓得,容王不仅是容王,还是你的驸马。” 雒妃抿起唇,她面色冷肃,好一会才道,“若蜜蜜与两位皇兄说,就是发现了容王的野心勃勃,蜜蜜才想方设法从容州回的京城,不知两位皇兄可信?” 闲王当即就冷笑出声,“息宓,你当我等都是傻子不成?你回了京城,可容王还来云州接的你不是,数月前,你们二人可还在云州好不亲密。” 对这样的嘲弄,雒妃也不恼,她慢条斯理的道,“彼时本宫不那样假戏真做,只怕两位皇兄能将蜜蜜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是以,两位皇兄若要与蜜蜜翻旧账,就没得意思。” 悠闲两王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雒妃又道,“这大殷,无论是哥哥还是两位皇兄,或是旁的息家皇族坐上那位置,总归还是姓息,可要落到容王手里,那可就是姓秦的了,两位皇兄考虑清楚了。” 她见两人不约而同皱起眉头,就继续说,“蜜蜜再是女流,不管指的谁做驸马,可首先。蜜蜜时刻记着自个是姓息,是大殷长公主,而不是谁的妻。” 许是这话让两王心神松动,悠王皱褶眉头问道,“你想如何?” 此话正是雒妃想听的,她眸子一亮,“古语有云。攘外必先安内,如今云州之势,不容乐观,蜜蜜以为,当和两位皇兄齐心协力,首先退敌,后咱们一家子的事再来慢慢理会。” 这也是她笃信的缘由。盖因悠闲两王姓息,且她再是了解自家人不过,虽是天家多疑,可一笔却是无论如何都写不出两个息字来的。 悠闲两王并未一口应承,而是以时辰晚了,留雒妃在府上过夜,那意思分明是要私下商议,明日再论。 雒妃似乎半点都不担心悠闲两王会对付自个,她拂袖出花厅,站在厅门口,忽的转身对两王道,“忘了跟两位皇兄提醒一声,本宫的十万朱雀军此时正在云州南,皇帝哥哥让蜜蜜莫冲动,不得肆意妄为,需得敬着两位皇兄。” 两王对视一眼,讪笑几声,闲王更是拱手冲京城的方向道,“也多亏的圣人还记得皇弟两人。” 雒妃跟着笑了声,紧接着就与引路的宫娥前去休憩去了。 白夜抬脚跟上,从头至尾,他尽忠尽职,仅守暗卫的本份。 待到了地头,那厢房还是白夜先进去检查了番,确定无碍,雒妃这才跨进去。 白夜瞧着雒妃的背影,他低声道,“卑职就在外面守着。公主有事唤一声便可。” 雒妃点点头,她头都没回,径直往里间去,就没见白夜垂眸摸鸦羽面具的动作。 白夜将房门带上,他不曾走远,择了棵葳蕤茂密的大树,一跃而上。坐在隐秘的枝桠,刚好对着厢房木窗的方向。 他见着隐约的流光从木窗缝隙偷泄出来,带着温暖的晕黄,尔后那点微光一扑腾就灭了。 他愣了会,抱着长剑,从怀里摸出那瓶御制的金疮药来,缓缓摩挲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此次回来后,公主并不若以前那样与他亲近,当然他是暗卫,公主金枝玉叶,他不能奢望亲近。 可到底,他还是觉得有些东西好似不一样了,公主说过,他面具的脸除她以外,不可轻易与旁人见了,然而这些时日,公主却再未提及这样的话。 她待他,与待身边宫娥无异。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可他是暗卫,想与不想又能如何。 他瞅着那扇木窗直至子时。未曾合眼,不过才拢着衣裳靠在树干,冷不丁就听闻衣衫拂动的簌簌声响。 星目一厉,白夜手拿长剑,悄悄掰开点枝桠,果然就见有一行四五黑衣人仿佛从天而降,落在雒妃那间厢房外头。 白夜再不犹豫,长剑出鞘,划过流星般的弧度,宛若门神一样落在门前。 他手腕一翻,冷冷看着来者不善的几人,二话不说,执剑攻上。 哪知这几人一个照面,不过一招,竟忽的撤退。 白夜冷哼一声,脚尖一点,追了上去。 就在他初初离开的刹那,另有一道黑影从夜色之中缓步而出,他看着白夜离开的方向一顿,手掌在木窗上微微使力,只听得轻微咔哒声。他推开木窗,人一个闪身就翻了进去。 而此时,半只脚踏出王府白夜,心头一突,他赶紧回身到雒妃厢房门口,没听见里面有动静,只得屈指敲门。低声喊道,“公主?” 雒妃并未睡的太死,毕竟还在悠闲两王的地盘上,她本就迷迷糊糊的,白夜一喊立马就清醒了。 她睁眼问道,“何事?” 白夜未见异常,只得道,“无碍,公主好生休息。” 此话一落,里外皆静谧下来,雒妃凝神,没再听到声响,就又闭上了眼。 半个时辰后,雒妃呼吸渐沉,这当一身形颀长的暗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落脚无声,衣袍未动。 那道人影径直到雒妃床前站定,只见他抬手,从玄色袖口中露出只骨节匀称修长的手来,那手撩开纱帐,映着壁角点末烛火。看清锦被中娇娇公主乖顺安静的睡颜。 好一会,那人施施然在床沿坐下,他垂下手,天青色樱花纱帐滑落下来,就将他一并围在了床笫间。 雒妃睡的很是不安稳,她好似做了梦,又好似没有。总觉得像是有迫人的巨兽在盯着她,仿佛在思量如何下口才最是美味一般。 尔后脖颈间有微凉的触感,一圈一圈的绕,她无意识地抬手拍了拍,可不过一会,那种滑腻的蛇一样的阴凉感觉又紧紧的缠绕着她,叫她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猛地一挣。然后睁眼,就见面前一张放大的十分熟悉的俊脸。 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闭上眼,尔后又睁眼,面前的人非但没有消失,竟还微微笑着,用鼻尖蹭了蹭她的。 那种真切的碰触,让雒妃瞬间就反应过来,她哪里是在做梦,分明就是秦寿这厮不晓得如何偷溜进来的,且还躲过了白夜。 她想也不想,嘴一张就要喊。 哪知秦寿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叫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本王晓得公主见着本王定然欢喜非常,是以不必为本王趁夜来此而感动,公主的心思,本王明白的很。”秦寿低头,挨着她白嫩的脸,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末了,他还轻轻啄了口她小巧的耳垂软肉。 灼热的呼吸喷洒进耳膜,雒妃身子一软,浑身悸动。 秦寿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了解她的身子。 他根本就不放开她,反而大赤咧咧地就那么侧躺下来,半拥着雒妃,见她桃花眼泛出水光,凶狠地瞪过来,像极挥爪子野性难驯的猫儿。 他狭长的眼线一扬,眼梢带出流光点点,“公主如此迫不及待的来云州,是相思心切想见本王?还是……” 他顿了顿,眸底烟色瞬间加深,浓郁似墨,“要与本王兵戎相见?” 第203章 驸马:公主爱我爱的深沉 雒妃觉得,秦寿简直就是这世间最没脸没皮的无耻之徒! 分明是他夺了她好几万的朱雀军,反过来倒咬她一口,说她要与他兵戎相见,也不晓得到底是谁要与谁见兵戎! 她想开口骂他,但嘴巴被捂的死死的,根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睁着桃花眼,泛着勃勃怒火地瞪着他,叫他明白即便目下受制于他,她也不会轻易妥协的。 岂知,她因着恼羞成怒,一双本就水润的眸子越发的晶亮,发红的眼尾湿湿濡濡,像极浸在冰水之中的黑金曜石。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秦寿呼吸一顿,他半伏在她身上,鸦发悉数从肩滑落,笼罩下来,将两人细细密密的圈在狭小的缝隙中,平白多了几分的旖旎。 他手顺着雒妃玲珑曲线下滑,落在她后腰腰窝处,从中衣下摆像条游鱼一样蹿进去,指尖稍稍用力一按,雒妃一个闷哼,整个人身子顿发软起来。 他在她耳边低笑几声,见她嫩腮薄红,粉若春桃,眉目滟潋,自有风情,便顺手在她软软的肚皮上摸了一把,末了还戳了几下她小巧喜人的肚脐。 “公主莫要如此看着九州,九州从来就不是坐怀不乱的圣人。”他手并未放开她嘴,就那样像抱宠一样将人扒拉进自个怀里。 她娇娇小小的,他身形颀长高大。倒极为的合适。 雒妃抬手去掰他的,抓了几把没挪动分毫,她支吾几声,抬起小脚就要去踹她。 秦寿长腿一动,就将她夹住,他捂着她嘴的小指摩挲了几下她下颌软肉,带安抚的道,“公主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九州是不会放开公主的。” 不过,他忽的凑到她鬓边厮磨着道,“总归公主都下定决心要与九州兵戎相见,不若九州这会先取点利钱,省的亏了。” 雒妃眨了下眼,她听他不放开后,倒没有再挣扎,只是闭上眸子,懒得理会他。 秦寿哪里恳让她休息,恶劣的在她鼓囊囊的胸口揉了一把,他另一手还伸到她腋下去轻挠。 雒妃全身僵硬,想笑又没法,一双水润润的眸子都给憋红了,带着被蹂躏之后的零落凄惨。 雒妃示意他放开手,又十分乖巧地眨了好几下的眼,表示自己不会乱喊乱叫,秦寿哪里会相信她,他见过她太多次的虚以委蛇、过河拆桥。 他一扬眉,“公主还是听九州说就好。” 说道这,他俊美如玉的脸沿在昏暗的床笫里冷肃起来,不复此前的旖旎,“云州,九州势在必得,不过若是公主想回京城,九州可与公主借道。” 他抿唇看着她,“是以,公主莫要与悠闲两王与虎谋皮,九州也不想与公主沙场对恃,你我夫妻,谁胜谁败,折损的还不是自家的兵力,倒平白让不相干的人渔翁得利。” 雒妃眸色闪烁,她显然是不苟同他的话。 秦寿也晓得自个往日的所作所为,要让雒妃取信于他十分艰难。更何况他此前还吞了她一半的朱雀军,她没提剑砍他约莫都是好的了。 他思量了片刻,又道,“云州被莱河一分为二,不然公主与九州一人一半可好?” 雒妃嗤笑,她凭甚要与他一人一半,等她与悠闲两王联起手来击败他,她再收拾了悠闲两王,到时整个云州都是她的。 看出雒妃所想,秦寿摇头失笑,狭长的凤眼微微一弯,就很有让人面红耳赤的写意风流,“蜜蜜,悠闲两王并不简单。就说临近云州的蓟州,若我没料错,起码现在蓟州的一半都落到了两王手里,且再过不久,两王就能发现蓟州有铁矿山,到时两王武器精良,手中又有兵马。且这些年莱河漕运,又是赚够了银子的……” 不肖秦寿说完,雒妃也晓得这事很是严重。 她拧起眉头,却半点都不怀疑秦寿话中真假。 秦寿指尖在她眉心轻轻一抚,舒展了才道,“心腹大患,说的就是悠闲两王。” 毕竟这两人上辈子。也是给他造成了莫大的麻烦,后来很是花了一些功夫才将这两人弄死。 不过这辈子么,他是不打算再给这两人半点机会。 他头挨过去,靠近她,捻了捻她白莹如玉的小巧耳垂,“蜜蜜,我们是夫妻,像你与两王说的那般,再是闹腾,那也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我拿你一半的朱雀军,真能就吃下去不成?日后还不全是你的。” 许是他言语太过低沉温情,又加之床笫间气氛靡靡,这样的温言低语,叫人心头生出一种缠绵悱恻的安定来。 雒妃心神稍缓,她斜眼看他,动了动唇,才发现他不知不觉间松了力道,她能说话了。 她轻轻哼了几声,撇开脸,“这会与本宫讲夫妻之情了?挖本宫墙角的时候怎不见你看在夫妻之情的份上。手下留情?” 秦寿见她也是刻意压低了嗓音,便晓得她没那么恼了,眉目柔和的道,“我若不手下留情,还能与蜜蜜剩一半的兵力,嗯?” 那意思,倒好像雒妃心胸狭窄小气了一样。 她气哼哼的,胸口不断起伏,煞是诱人,“这暂且不谈,从前你杀本宫时半点不手软,本宫没见你有甚夫妻之情,更不说谋朝篡位,这就是你对本宫深厚的夫妻之情?还关起门来论,哼,这关起门来,就是要弄死本宫!” 这些一桩桩的,都是一根根的刺,如鲠在喉,叫她自岁月回溯重生以来,都不得安宁。 秦寿抿唇。他抬手摸了摸她发顶,细软顺滑的青丝轻触掌心,一如白云柔软,他意味不明的道,“外曾祖母说,世间人,上至帝王。下至贩夫走卒,都是有气运在身,不过多寡之分罢了。” 他垂眸看着她,面无表情,“圣人自然也是真龙天子命格,不过从前气运没强过我罢了,是以我才能……成功,而公主你也有气运,白夜也有。” 说到这,接下来的话让他不自觉皱眉,“上辈子,外曾祖母是见过公主的,她说公主的气运是仅次于我的,比之圣人。不逞多让,她还说,公主与我,盖因气运浓厚,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所以,公主最后一定会选择白夜,而非我。” 这样的话,雒妃倒是第一次听说,她指尖抠了抠锦被,却半点都不怀疑。 秦寿下颌抵着她额头,呢喃低语,“事实上,外曾祖母没说错。我若不将公主带回来养在安佛院,公主怕是早便与白夜双宿双飞。” 雒妃反驳不了这话,不管心不心悦,她那会确实是不想再与秦寿一起了,即便另外一个人不是白夜,那也很可能是旁人,总是只要能忠于她。会宠惯着她的。 她享受惯了身边人的付出,理所当然的接受,自己却不一定要付出同等的情感。 故而,她能毫不犹豫地跟着白夜就私奔。 “是以,公主以为我岂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秦寿伸手挑起她下颌,让她看着他,“既注定。那边一切都重新来过。” 他不否认自己曾做下的事,今个能解释到这地步,也是难得。 雒妃嗤笑,“你这样说,本宫就相信了?” 秦寿眉目有释然,“我能取代圣人,那也是必然。没有我,还有其他人,或者公主以为,旁人会像我那样轻易的就放过太后与圣人性命?” 雒妃睫毛轻颤,望进他烟色凤眼之中,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与其旁人坐那位置,不如我坐上去。起码我还能容得下息家皇族,公主以为呢?”秦寿低低问道,他鼻尖蹭到她的,说话时唇珠磨蹭过,就带起浅浅的悸动。 雒妃双手抵住他胸口,用力将人推开,眼梢带冷冽。“哼,驸马怎的不说说自个的勃勃野心?” 秦寿说的再是真心话,雒妃也是听着不顺耳,那些话,充其量不过是加重他谋朝篡位的砝码罢了,至少最开始,他是很有野心的。 秦寿也没不承认,他轻笑一声,“世间男儿,又有几个是没野心的。” 雒妃冷笑,“所以驸马的所作所为,不过也是为了成全自己的野心而已,莫要找旁的借口,比衬的自个像是圣人一样。” 闻言,秦寿叹息一声,“从始至终,九州就没说过自个是圣人,达成了野心的同时,还做下那些事,九州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 “毕竟……” 他语气一顿,撸了把她额前碎发,“九州若不在那个位置,又如何能让岁月回溯,一切都重来?” 他信奉,身份地位越高,便能掌控的越多,还能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 她能死而复生,那是拜他所赐,这是事实,她反驳不了什么,但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而目下…… “所以,这重来的一辈子,驸马爷要走一遭老路?”她瞥开眼,嘲弄笑道。 秦寿没否认也没承认,他见她眸底泄露出的丝丝缕缕不安,遂似是而非道了句,“走不走,总是看公主的。” 雒妃敏锐抓住他话语中的模凌两可,她倾身过去,紧挨着他,抓着他胸襟仰头倾身道,“既然是要看本宫,那么本宫命你将云州双手奉上,驸马以为如何?” 秦寿斜飞入鬓的眉一扬,他大掌滑落,掐着她幼细的腰身,微微低头压着嗓音,勾人的道,“九州整个人都是公主的,公主认为呢?” 第204章 驸马:我要自荐枕席,谁都别拦 许是秦寿相貌俊美无双,又或是他凤眼勾人,再不就是昏暗的床笫间,低低靡靡繁花怒放,让人生了柔软和痴念。 雒妃再回过神来之际,胸前已经光凉悠悠,而秦寿正伏在她身上,轻咬她锁骨细皮肉。 那一点的嫩肉被恶狼叼住,便不撒嘴,非得翻来覆去的舔咬,作弄出艳色红痕来才算罢休。 雒妃一下抓紧身下的锦被,她眨了眨眼,屈起腿,用膝盖将身上的人顶开来。 秦寿抽离开。睥睨她,铺泄开来的鸦发从雒妃光裸的肩头划过,就带起酥酥麻麻的微凉。 雒妃不为所动,她恼怒的低喝道,“下去!” 秦寿手一动,就覆在她白嫩肚皮脐下三寸之地,“公主确定不要九州伺候?” 灼热的滚烫从秦寿掌心渗透进肌肤,雒妃惊得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整个人猛地缩了起来,还拉锦被过来裹身上,“出去!” 见她这样一副警惕的模样,秦寿晓得不能在逗弄了,不然,再恼羞成怒就不美了。 他遂坐起身理了理衣裳道,“公主莫忘了,云州你我各自一半。” 雒妃哼哼几声,转个身人朝里只给他一个后脑勺。 秦寿定定望着她一会,忽的出手将人掰过来,凑上去啃住她粉唇,很是用力地允吸了口,发出很是让人面红耳赤啵的声响。 雒妃瞪着他。恼羞成怒,放声喊道,“护驾!” 话音方落,轰的一声,凛冽剑光破门而入,带起晦暗不明的夜色,像是最璀璨的烟火,刹那芳华,晃的人不禁闭眼。 雒妃只感觉到劲风拂动天青色樱花纱幔,耳边是秦寿的一声低笑,然后就是短兵相接的铿锵声。 她撩起纱幔,秦寿已经跃了出去,并与白夜战到了一起。 两人你来我往,再惊起一众王府侍卫后,且战且退,飞快就出了王府,尔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不闻声响,不见人影。 雒妃取了架子上的外衫披上,这么一会,悠闲两王便差人过来问询。 她回了句无事,直接了当的跟两王说是容王秦寿偷摸过来,想要哄骗她,并以她为质。 她也不管两王是否相信,真真假假的说山一通,眉目再是坦荡不过。 安抚了悠闲两王,半个时辰后,白夜回来。 雒妃见他衣衫完好,发丝不乱,只一身的杀伐血气还没退下去,带出阴冷来。 “公主,可有碍?”白夜上下打量了雒妃,见她完好,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雒妃面色无波,“无碍。” 白夜单手立着长剑,单膝跪下道,“卑职无能,未能捉拿刺客。” 雒妃目光从他手中的长剑一划而过,摆手道,“驸马拳脚厉害,非尔不力,本宫心里明白。” 听闻这话。白夜鸦羽面具的嘴角微微一抿。 雒妃继续道,“下去小憩吧,约莫这会是不会有事了。” “喏。”白夜应声,至于休不休息,却是不不必让雒妃知晓。 雒妃重新躺回床上,这闹腾半宿的,倒叫她没了睡意,她一闭上眼,脑子就是秦寿起先说的那些话。 气运这样的东西,玄之又玄,有的时候感觉不到,当没了,才晓得凡事总是差别人一遭。 对秦寿的说辞,她没有不信。虽然秦寿此人心思深沉,手段狡诈,但有一点,他却是最不屑谎言的。 雒妃不禁开始细细的回想曾经,她与秦寿之间,与白夜之间。 上辈子的时候,秦寿总是说她不懂珍惜、不知真正的情爱。就是不久之前,都还与她理论过。 要是依秦寿所言,她未曾真真的心悦过他,可她清楚一点,那就是她对秦寿是生过得到的心思,强烈的想要得到这个人的执念。 然而对于白夜,她不仅没有秦寿说过的那些心悦一个人的表现。且就从未想过,白夜会有离开她的一日。 他是暗卫,独属于她的暗卫,是以,她知道,无论世事如何,他都不会背离她,并还会全心全意的维护她。 恰在那时,她与秦寿之间,闹僵的厉害。 她心高气傲,他也傲骨铮铮,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就像火折子一样,一碰即燃。 然而白夜不会,仿佛水一样,他会包容她所有,理智的、任性的、娇纵的、跋扈的。 她不懂这样的感情,是一个暗卫对主人的基本,还是一个男子对女子的情爱,总是他付出,她接受。 想不通透这些。雒妃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她在床榻上滚了圈,将自己埋进锦被中,索性闭眼,什么都不去想。 这一世,白夜不是从前的白夜,她也勿须再想太多。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雒妃在悠闲两王狐疑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用了早膳。 尔后她将昨晚秦寿说过的话,挑了大半如实讲了,只是秦寿要与她一人一半云州的话支志未提。 悠王当即气的拍案几,“他容王当本王王府是市井菜场不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闲王跟着附和,“就是,蜜蜜莫要怕他,天家岂是那样好相与的,他一个外姓人,当真是吃熊心豹子胆了。” 可不就是吃了熊心的来着,雒妃如是想,嘴里却道,“总是本宫只认姓息的,旁的。那就都是不相干的外人。” 悠闲两王对视一眼,悠王欣慰笑道,“蜜蜜能这样想就最好。” 话落,三人皆笑而不语,气氛之间颇为高深莫测。 一应妥当,雒妃并未在两王王府多呆,她晌午时分就回了云州以南的朱雀军营。人才初初坐下,便将解凉毓等人喊了过来。 雒妃三言两语将悠闲两王那边的事说道了遍,末了又提及秦寿的一人一半瓜分云州的事来。 然后问,“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之中,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息芙,她转着一拇指粗细的小竹筒,笑着道,“我觉得姊姊驸马可信一些,云州的两位皇兄我不喜欢。” “哦?”雒妃一扬平眉,“你不最是害怕驸马么,怎的这会还相信他了?” 息芙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尖,“他一直冷着张脸,是挺凶的,不过我总觉得他对姊姊没啥恶意。” 她可不敢说。在现代那会,她其实在姊姊身边见到过和驸马长的一模一样的人,那人老是欺负姊姊,不过要有旁人欺辱到姊姊头上,又会帮姊姊整治回去。 就像是那种,我的人只能我欺负,外人碰一根手指头,那都是不行的! 息芙一直以为,只有幼稚的男生才会这样,可她见着目下这驸马容王,也有点那架势。 雒妃见她眼神微闪,就晓得她话不尽实。 解凉毓这会道,“小子也觉得与驸马联手,要比同悠闲两王好一会。再怎么看,驸马也只是一个人,而悠闲两王,那可是两个人。” 听闻这话,雒妃还没说什么,息芙就恍然大悟的道,“对啊。一个敌人,总比两个敌人来的轻松吧?” 雒妃没好气,“你怎不说,只驸马一人就能抵得千万人。” 息芙摸了摸鼻尖,讪笑几声。 白夜最是正经,他经过思量,谨慎开口道。“若驸马说的属实,卑职也以为悠闲两王的威胁最大,不过卑职觉得,公主与驸马瓜分云州无可厚非,但若能将蓟州的铁矿山一并要过来最好。” 这话提醒了雒妃,“正是,依着驸马的行进方向来来看。他拿下云州,下一个就是蓟州,本宫若不将铁矿山拿过来,岂不便宜了驸马。” 解凉毓笑了,“倒是可以让驸马与悠闲两王鹬蚌相争,公主只需坐着渔翁得利便是,恰当的时候。先驸马一步,再占蓟州铁矿山。” 闻言,雒妃眸色晶亮,她勾唇点笑,“如此甚好!” 计定之后的两三天,雒妃听闻秦寿与悠闲两王又不痛不痒地打了几仗,她按兵不动。 终于第四天。悠闲两王送来书信,要雒妃领大军,汇合云州大军,与秦寿个正面痛击。 雒妃自然不应,她也不是傻的,悠闲两王想要拉她当枪使,也要看她愿不愿意。 她当时建议,让悠闲两王与秦寿虚以委蛇,她带着大军穿过云州,神不知道鬼不觉的从莱河而上,偷溜到秦寿后方,来个前后包抄。 悠闲两王思量了半日,便准了雒妃,当天晚上朱雀军悄然开拔,七八万大军,只留了一万人在营中,其余人等悉数进城,沿着莱河岸往上,后坐上悠闲两王置办好的战船,顺顺利利地就摸到了秦寿后方。 两方营地,相距不过仅七八里,悠闲两王将云州大军集结在阵前,只等隔天一早,就战鼓擂响再战一场,且还望着雒妃突袭秦寿大营,杀他个措手不及。 哪知,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秦寿居然正大光明的出现在雒妃主帐前,他看着候在帐外的暗卫白夜,冷凛脸沿倏地扬起,面无表情到赤裸裸的蔑视。 正当时,雒妃正看着舆图在揣测蓟州那铁矿山该在哪个方向。 她忽的就听到帐外秦寿的声音...... “九州收到公主宣召,特前来近前侍寝。” 第205章 驸马:公主与我 雒妃一度以为自己看到只开屏的孔雀昂首阔步走进帐来...... 鸭卵青斜织纹绣竹的长衫,羊脂白玉的镂空玉冠,结成一束的鸦发,随着他走进来的动作,发梢写意曳动。 秦寿双手背剪身后,他微微昂头,露出刀削玉雕的下颌,天生上挑的凤眼,烟色浅淡,反而衬的他眉心那一线丹朱色越发的艳红夺目。 雒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秦寿似乎侧目看了眼身后,就听他平淡无波的道,“素闻公主到来,身为驸马,九州自然过来近身伺候。” 雒妃回答他的,是手边那雕荷塘月色的镇纸砸嗖地砸过去。 秦寿身一侧,左右一抓,稳稳当当的就将镇纸握住,他低笑一声,狭长的眼线带出潋滟波光俊色,“打是亲骂是爱。看来公主对九州心悦的深沉。” 雒妃冷笑,粉唇一启,就要冷嘲热讽。 但秦寿几步到她面前,将镇纸啪的往桌上一放,微微低头凑到她耳边道,“公主莫轻举妄动的好,九州一路过来。可是有不少人看见。” 雒妃眉心一突,她冷幽幽地望着他。 秦寿双手撑在书案,上身前倾,靠近雒妃耳鬓,轻言低语的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九州念想公主的几欲疯魔,色令智昏不过如此。” 他这话说的大胆露骨,叫人实在吃不消,但雒妃只眨了眨眼,哼了声,“哼,驸马意欲何为?” 秦寿嘴角一弯,抬手挑起她鬓边一小撮细发。在指尖转了转,“意欲与公主侍寝。” 雒妃定定望着他,忽的朝帐外喊道,“来人,带驸马沐浴梳洗,于本宫帐中候着。” 这话一落,立于帐外的暗卫白夜蓦地就握紧了剑柄,他垂着眸子静默不严,好一会才招手示意过来几个侍卫,带驸马去沐浴梳洗。 秦寿跟着侍卫走了,白夜鸦羽面具下的唇抿着,他撩帘进帐,看着雒妃那双黑白分明的湿润桃花眼,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何事?”雒妃边卷舆图边头都没抬的问。 白夜摩挲着剑柄,斟酌着道,“目下正是两方交战之际,公主为何留下驸马?” 雒妃将舆图扔进长颈青瓷瓶里,笑着道,“不然你觉得驸马为何在这当过来?” 白夜想了想,星目泛凉若繁星夜空,“卑职以为,会引起悠闲两王的怀疑。” 雒妃点头,“是,便是此时,悠闲两王已经知晓驸马在本宫营中。” “那公主为何还要……”白夜急急问道。 雒妃抬手,打断他的话,“兵法有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有迷惑了自己,才能蒙骗的了旁人。” 听闻这话,白夜皱眉,“公主是说,驸马过来,是为麻痹悠闲两王?” 他琢磨着起先秦寿的做派。实在很难认为他是为了麻痹旁人。 雒妃越过书案到白夜面前,见他剑眉星目,半张鸦羽面具,线条冷硬,她本是想抬手拍他肩,硬是生生撤回动作,转而笑道,“好了,此事勿须操心,本宫心里有数。” 话到这份上,白夜点点点头,再是想说什么也咽了下去。 他看着雒妃走出主帐,在宫娥的伺候下施施然往自个的军帐方向过去。 白夜眸色渐沉,他紧了紧腰间长剑。尔后旋身出帐,转脚往校场走,容王来此,他非得亲自看守着,定让他不得异动分毫! 白夜做的这些,雒妃自然不晓得,她在军营中走了圈。还去文书官那边查了近日的粮草辎重账目,尔后还对伤残的袍泽宽慰了番,当她不知不觉将整个营地都走遍了后,已是夜色厚重的戌时整。 首阳看出她不想回帐,约莫不太想面对秦寿,便建议道,“公主。婢子在帐中多加了一张软榻,今晚上也排了鸣蜩与季夏在帐外守夜。” 雒妃转头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晓得了。” 她这才抬脚朝自个的军帐去。 帐中,驸马秦寿鸦发披散,单着雪白的中衣,那中衣松松垮垮的,露出隐约的玉白胸膛。 他单手撑头,斜卧在床榻上,长腿伸展,神色慵懒,眉心丹朱色映衬着浅色眉目,在氤氲晕黄的油灯微光下,整个人俊美如仙神。出尘不染红尘。 雒妃半只脚踏进来的时候,秦寿正一手执骨瓷酒盏,也不知他哪弄来的酒,正慢悠悠地抿着。 雒妃皱眉,满鼻子的酒香让她脑子微微发晕,她目光从他手上的酒盏一话而过,就厉色问道,“军中禁酗酒!” 秦寿高挑的眼梢一抬,顿一股子写意到风流不羁的俊色扑面而来,他唇珠沾染了酒液,润湿光泽,又透出嫩肉色,很是惑人。 雒妃眉头就皱的更深的,她想也不想。人就往后退。 “花前月下,既是军营,有月无花,总该有点酒才是乐事。”秦寿一派悠然,他虽面无表情,可就是美若水墨图,哪里看哪里合心合眼。 雒妃侧头,对身后的宫娥吩咐道,“将驸马的酒,给本宫丢出去!” “喏。”鸣蜩与季夏齐齐应声,撩帘进来,径直到秦寿面前,半点没歉意的道,“驸马,对不住。” 两人将案头的青花酒壶和秦寿手中的骨瓷酒盏一并收了,然后果真扔了出去。 “哎,”秦寿叹息一声,他手屈指,轻敲床沿,“那可是五十年的桃花酿,九州离开容州的时候。就只带了那么一小壶罢了。” 桃花酿,雒妃是晓得的,上辈子她与他最好的时候,有一年春天,两人相携去采桃花苞,还一起接桃花瓣晨露,然后又一起腌渍了封坛,但是两人还笑谈,说要白发苍苍之际再一起动手挖出来共饮。 雒妃有瞬间的恍惚,那坛子的桃花酿,自然没来得及挖出来,两人也未曾执手走到白头。 秦寿将雒妃的神色尽收眼底,烟色凤眼浮浮沉沉起黑金曜石般的暗芒,他静默半晌才道。“九州离开容州之际,重新窖了一坛,只是不知公主是否赏脸,来年与九州月下对酌?” 雒妃抿了抿嘴角,她抬脚进来,不曾与他对视一眼,自顾自让首阳进来。伺候她熟梳洗以及玉屑香泥敷面。 秦寿眼不错地看着雒妃拾掇,待一应妥当,首阳自发出去,整个军帐中,唯雒妃与秦寿两人罢了。 雒妃到床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寿,冷言冷语的道,“下去榻上,本宫要安寝。” 秦寿坐起身来,鸦色长发铺泄满锦被,在豆绿色的锦面上如幽幽水草,而他就是最勾人心神的水妖。 他赤脚下地,雪白中衣延展如水波纹,他慢条斯理到雒妃面前,高大的身影将雒妃拢在身下,带出不经意的压迫感来。 他凤眼斜看雒妃,深邃如墨,古井无波。 雒妃不为所动,她与他擦肩而过,直接上到床榻,抱着锦被滚了进去。 秦寿坐在榻上,定定看了会雒妃,见她根本不理会自己,只得熄了逗弄的心思,在榻上蜷缩着躺下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雒妃才一睁眼,面前就是一堵人肉墙,她一愣。才反应过来秦寿竟然爬了她的床榻。 “公主与九州再眯会的好,旁人才会觉得公主是祸水。”秦寿冷冷淡淡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雒妃没动,她顺势就又闭上眼,一副眯回笼觉的架势。 这一日,一直到日上三竿,两人才相携从帐中出来,雒妃甫一出帐,瞬间就感觉到周围审视的偷瞄视线。 她勾起嘴角,暗自冷笑,也根本不解释,领着秦寿就去了主帐,商议军务。 当天,悠闲两王与秦寿的精兵又战了无关紧要的几场,连这样的时候,秦寿也呆在雒妃身边,根本就不回去,还将来回禀的心腹呵斥了顿。 不多时,在雒妃有意之下,整个营中流传出容王秦寿色令智昏的谣言,且还对雒妃长公主言听计从,传的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信。 一连几日,秦寿好似乐不思蜀,半点不理正事,只夜夜与公主同宿同出,且对雒妃百依百顺,当真是鬼迷心窍了一般。 终于这天,悠闲两王在与秦寿麾下兵众又是沙场小战一场后,本该是到了鸣金收兵的时辰,哪知悠闲两王竟乘胜追击,不收兵不说,还将云州骑兵悉数调遣过来,撵着秦寿的朱雀军一路追杀下去。 雒妃大军顺势动了起来,像与悠闲两王商议好的一样,行一字阵,如一条蜿蜒的绳索,从秦寿军营后方包围过去。 悠闲两王原本还担心秦寿突然回击,但据营中探子汇报,容王从始至终都被雒妃公主困在身边,半步都离开不得。 是以,悠闲两网将所有兵力洒出去,企图一举攻占秦寿的营地。 雒妃从后悠悠然围拢上来,眼见两方人马将秦寿那几万朱雀军瓮中捉鳖,突围不得。 哪知,就这当的功夫,悠闲两王还未曾来得及欢喜,后方云城就传来城破的消息。 两王大惊,不等调兵回头,雒妃和秦寿的朱雀军合二为一,像是恶狼一般狠狠的朝云州大军扑将过来,杀两王哥措手不及。 秦寿与雒妃各自一匹马,站在沙场外围最高处,恰好能将整个战局看的清清楚楚。 眼见两王抱头鼠窜,秦寿侧头望着雒妃,面无表情的道,“公主这招暗度陈仓,使的不错。” 雒妃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夹了他一眼,“驸马装疯卖傻的功夫也很不错。” 那几日,分明两人一个睡床,一个栖榻,晚上也都是安安静静,她就不明白了,怎的营中谣言竟会说她与他夜夜笙歌,活生生的她就是要吸人精气采补的妖精一样,甚至还有小兵暗中下注,无聊透顶的赌驸马一夜能几次。 简直就是荒谬! 第206章 驸马:我就是心怀不轨 不过半日功夫,云州悠闲两王惨白收场,雒妃先秦寿一步,占了云州以北,靠近蓟州的方向。 她笑看秦寿,客客气气的将他请出了大营。 秦寿也不恼,他顺利接手云州以南,在将窝在王府的两王给活捉了送予雒妃。 雒妃理所当然的将云州北门原本属于秦寿的大营也占了,麾下兵众就地休整。 是以悠闲两王被五花大绑地送过来的时候,雒妃眉一扬,为以防万一,她找来莫心,以蛊虫对两王威慑一番后,吩咐白夜好生将人看守起来,预备一并送回京城去。 当天晚上,她几乎将蓟州的舆图卷看出了毛边,也将蓟州铁矿山一事看出端倪来。 秦寿不会哄骗她,故而此事她还是只有亲自问询。 雒妃揉了揉眉心,取了月白绣飘羽暗纹的薄披风系上,领着鸣蜩与季夏在日暮夕山之际,出了大营,往云州南去。 从校场回来的白夜恰好见着雒妃披风翩然的窈窕背影,他想也不想抬脚就要跟上去,然前脚踏出。他动作一僵,看准了雒妃离去的方向,缓缓收回了脚。 因着有鸦羽面具覆面,谁也看不清白夜的神色,只是他握紧剑柄的手稍稍用力。 雒妃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秦寿位于云州南的军营,这军营还是她此前大军的,两人不过是相互换了营罢了。 她熟门熟路,大摇大摆的往主帐的方向去。 眼看主帐在即。凭的一青衫半臂长裙的娘子冒出来挡了雒妃的路。 雒妃抬眼,桃花眼微微一眯,真真的还是个熟人。 青欢敛衽行礼,稍稍低头,露出好看的脖颈,“绮罗见过公主,公主长乐无极。” 雒妃下颌一扬,眉目倨傲。甚至于根本不屑青欢。 青欢像没看见一般,她自行起身,见周围往来的兵众都注意到这边,才翘起小指敛了下耳鬓碎发道,“表哥有令,军中主帐不得随意进入,不若绮罗与公主通报一声?” 雒妃冷笑一声,她上前一步。仄人的压迫感袭上青欢,“你算什么东西,敢挡本宫的路?” 青欢一窒,她咬了咬唇,露出委屈的神色来,“公主,绮罗不是……” 雒妃不屑与她胡搅蛮缠,直接娇喝一声。“朱雀军听令!” 当即,周围的朱雀军声势震天地应了声,“喏!” 青欢面色发白,她没想分明是秦寿的军营,这些也都是其麾下兵众,居然会听命与雒妃。 “给本宫将这玩意拉下去,若再让本宫看见,就给本宫打死了!”她施施然的下令。 话音才落,立马就有朱雀军面色兴奋地过来,将青欢像拖死狗一样拽走了。 且另一千夫长凑上来,讪笑着跟雒妃请安,“卑职,见过公主。” 雒妃侧目,适才想起这人是谁,不就是此前最先向她投诚的那名千夫长,后来才晓得是秦寿的人。 她也不与他为难,“起吧,无事退下。” 那名千夫长见雒妃没生气,便晓得他跟随驸马之事无碍了,他很是狗腿的跟雒妃撩帘,“公主请,驸马正等着公主。” 将人送进了帐,千夫长对守在帐外的鸣蜩与季夏搓手道,“两位姐姐,可是需要点吃的喝的?” 鸣蜩不理会,季夏白了他一眼,冷声冷气的道,“不用。” 那千夫长遂笑着离去,等走远了,见不着主帐了,军中关系好的袍泽一把冲上来,三两几个将人夹在腋下。问道,“你个狗腿子,公主来了也不叫上我,平白让你露脸了。” 几人顿嬉笑成一团,至于被拉下去的青欢,根本没人理会。 勿须在意领军之人到底是公主还是驸马,至少在外人眼里,这两人本就是一体的夫妻,而不管再如何划分,朱雀军总是朱雀军。 是以,对雒妃,秦寿军中的将士,也是同样的恭敬。 这些暂且不论,且说雒妃进了主帐,她没想秦寿正大赤咧咧地等着她,他坐在主位上。面前书案摆的不是舆图和文书,而是几小碟的下酒小菜,和一长嘴青花壶的酒,两粉彩银边的酒盏。 他见着雒妃,伸手虚引,“公主,请坐。” 雒妃拂袖,动作优雅地坐下。开门见山的道,“蓟州铁矿山在哪?” 听闻这话,秦寿就笑了,他敛袖倒了盏酒,推至雒妃面前,“公主可真是不与九州客气。” 雒妃垂眸,看着面前的酒盏,清冽冰花的酒。在粉彩酒盏中,荡漾出波澜春色,她鼻尖嗅到一股子靡靡桃花香,显然是一壶好酒。 秦寿看着她道,“这是云州这边的特产,叫桃夭,是择盛开的桃花瓣和最嫩的桃芯酿的,口感不同于桃花酿,公主可试试。” 雒妃酒量不太好,从前皇帝哥哥就对她下过禁酒令,她还听首阳说过,自个一醉酒就会胡乱与人亲近。 故而她摇头道,“驸马直说,要甚条件才肯告诉本宫蓟州铁矿山下落?” 秦寿端着酒盏,在手中转了几圈,轻轻呷了口。湿润的酒渍染上他薄唇,带出嫩肉的瑰色来,十分好看。 他目光在酒盏与雒妃之间梭巡一圈,“此时不能与公主共饮桃花酿,这桃夭也是不错的。” 雒妃眸色发冷,“本宫喝了你就说?” 秦寿竟然当真点头,“对,公主与九州小酌这一回。九州就告知蓟州铁矿山的下落。” 雒妃冷笑一声,她端起酒盏,看着秦寿一口饮尽,再啪的将酒盏顿在书案上,“驸马可愿说了?” 秦寿笑着摇头,他探手过去,为雒妃又满上,“说好的小酌这一回,哪里是一杯。” 雒妃暗自磨牙,“你敢唬弄本宫?” 秦寿自己也是喝了一盏,“这桃夭属清酒,并不烈,公主暂时不会醉的。” 雒妃哼了声,酒确实是好酒,她才一入口,就满口芬芳。只让人想再喝一盏。 这下不用秦寿多劝,她自发就喝了。 秦寿将下酒的碟子往雒妃那边推,“别光是喝,于肠胃不好。” 雒妃拧眉,没好气地夹了他一眼,“要本宫喝的是你,不让喝的也是你,驸马怎生尽是惹人烦。” 秦寿不说话。定定地凝视她,烟色的凤眼之中深邃又沉寂,仿佛万丈深渊,跌下去,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许是嫌弃秦寿动作磨叽,雒妃将酒壶抓过来,自己自斟自饮,一口气喝了半壶,她这才晃着酒壶冲秦寿挑眉道,“如此,驸马可是该说蓟州铁矿山之事?” 秦寿淡淡地应了声,他其实拿来舆图,展开了到雒妃面前,指着蓟州西北挨靠容州的地境道,“这里。” 雒妃微微倾身,想看的仔细。不料想她才起身,脑子就一阵发晕。 秦寿再自然不过地搭了把手,堪堪扶着她细腰,在她耳边低笑道,“公主,这是不胜酒力了?” 雒妃用手肘推开了他一点,从她手里抢过舆图,瞅着西北的地方道。“蓟州此处多山少林,原是有铁矿。” 秦寿点头,他站在她身后,身形颀长,从侧面看去,几乎将雒妃整个罩在自己的身影下,“恩,从前九州也是不晓得。” 得到自己想要的。雒妃心满意足,她眸子晶亮,将舆图还给秦寿,抬脚就要走人,当真是半点都不留念,过河拆桥的十分娴熟。 秦寿将怀里的舆图卷好了,他一回头,就见雒妃一脚高一脚低,还摇摇晃晃的,眼见没留神,左脚绊右脚,人就要跌倒。 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在秦寿回神之际,他人已经一个闪身过去,稳稳当当地接住了雒妃。 雒妃抓住他衣襟,面颊酡红,一双桃花眼润濡水光,这酒劲一上来,她瞬间就没撑住。 秦寿低头,试探地喊了声,“蜜蜜?” 雒妃带着鼻音应了声,她不自觉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珠,攀着秦寿站稳了,这才摸着自个烧起来的脸。意识颇为清醒的道,“本宫……醉了?” 秦寿微微后退半步,漫不经心的道,“嗯,好似醉了。” 雒妃横了他一眼,挥袖道,“让开,许鸣蜩季夏进来。” 秦寿哪里会同意。他长臂一伸,将人往榻上带,“公主这般模样,如何能让旁人见到,不若稍作歇息,待酒意散了再离开也是不迟。” 雒妃一想,确实如此,不过她缩进榻里,警惕地望着秦寿,“你过去,不准过来!” 她这模样,脸嫩腮粉,眼尾泛红,水光莹莹,且那种醉酒之后的薄粉一直从她白瓷脖颈蔓延至衣领以下,平白叫人生出绮念来。 秦寿如她所愿,在书案后坐下,他倒了桃夭出来,慢悠悠地喝着,不都看雒妃一眼,也不论其他。 雒妃嗅到酒香,心头难耐,也不知那桃夭酒是何故,只是越喝就会越想喝。她脚下地,犹豫半瞬又缩了回去。 秦寿从上次就看出来,雒妃酒量不好,但却还有些贪杯,不然,圣人也不会对她下禁酒令。 他眼梢余光将她动作尽收眼底,几不可查地勾起点嘴角,转而弃了酒盏不用,直接拎着长嘴青花酒壶喝了起来。 雒妃抓了抓裙裾,眉头皱起,瞥一眼秦寿,又很快收回目光,然后有飞快地再瞥一眼。 那模样分明就和戒备心十足的野猫一样,非得一点一点探出爪子,确定没威胁了,才敢露出身来。 秦寿喝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可他却像故意的,喝就算了,还像是不经意间,洒点酒液出来,从他嘴角顺滑沾染衣襟。 顿,整个主帐中酒香四溢。 雒妃原本还有点清醒的脑子,嗅到这酒香,那股子酒劲顿散浮起来,让她脑子发晕。 连秦寿是何时走过来到她面前的也不晓得。 “公主,可是想睡会?”他微凉的指尖抚上她的脸,弯腰压低嗓音很是刻意地凑的很近。 那点碰触的冰凉,让雒妃觉得很是舒服,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贴近脸蹭了蹭,不自觉像幼兽一般嘤咛了几声。 第207章 驸马:心悦不是嘴巴说的 秦寿居高临下俯视雒妃,面无表情,只眸底烟色汇聚如风暴深海。 尔后,他扬了扬手中的长嘴青花酒壶,低声问道,“公主可是想喝?” 雒妃目光随酒壶而动,她粉色舌尖轻舔唇珠,眉目就带出渴望来。 秦寿坐她对面,拍了拍大腿道,“自己坐上来,我就与你再尝尝。” 雒妃不动,只两只手抓着他修长骨节匀称的手指头,好似没明白他的话一般。 秦寿手一动,像抱小孩一样将雒妃抱到自个腿上,将她两条幼细长腿分开,与自己面对面,尔后他在雒妃泛红湿濡的目光中,漫不经心地抿了口酒。 雒妃眨了眨眼,目光又落到酒壶上。 秦寿低笑一声,这样乖巧柔顺,毫不掩饰自己心意的公主,他最是稀罕。 他凑近她,嘴里还含着酒,就那样覆上她的粉唇,缓缓渡了过去,醇香的酒液混着一股子青草根的冷香,以及唇舌的缠绵。悉数被雒妃吞了下去。 末了她许是觉得不够,自发地探出小舌头蹿到秦寿那边,勾他的舌吸着酒香味。 一吻罢,唇齿渐分,两人唇瓣间牵扯出羞耻银线。 秦寿额头抵着雒妃的,单手掌着她的后脑勺,微微一笑,在雒妃越发迷离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地将那银线吃了下去。 分明无耻下流的动作。在他做来,色气满满,只让人觉得面红耳赤,浑身悸动。 显然雒妃注意力根本就没在秦寿身上,她靠着他,探手就去够酒壶。 秦寿手一扬,那酒壶从雒妃指尖溜走,叫她皱起眉头,不满起来。 “别急。”秦寿哑着嗓音说。他指腹在雒妃嘴角一抚而过,仰头自己喝了一大口,再度低头时,又吻了上去。 如此个两三次,那小半壶的酒竟让两人吃的一干二净,也不晓得究竟是秦寿喝的多,还是雒妃吃的多。 总是她整个人软趴趴的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娇喘吁吁。面颊酡红若云蒸霞蔚。 仿佛是诱逮最狡猾的小狐狸,作为猎人,秦寿向来耐心十足,他给了饵料,让小狐狸欲罢不能,只等猎物吃饱喝足,无法逃走之际,他才撕扯掉斯文伪善的面目,将随自个揉搓的小狐狸拆吃下肚。 “蜜蜜。我是谁?”他在她身上敏感的地方若有若无的轻揉慢捻,交颈缠绵,呢喃低语。 雒妃一身发软,脑子也不甚清楚,可她还是识人的,双手有气无力地撑在秦寿胸口,抬头看了看他,蹭了蹭他下颌,软软的嗫嚅道,“驸马……” 秦寿很满意,但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来,“蜜蜜喝醉了。” 从来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雒妃也不例外,她挥了挥手,嘟嘟囔囔的道,“没醉……没……” 秦寿掐着她细腰,免得她自个摔下去,“我扶蜜蜜去睡会。” “不去!”雒妃小手抓着他胸襟,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簪子歪了,发髻也散了,她索性一把扯了发簪,整个青丝披散下来,平添几分的慵懒。 秦寿托着她,想要起身。 哪知雒妃一下双手环着他脖子,两条腿还死死圈着他精瘦的腰身,扭了扭道,“本……本宫不睡!” 秦寿人还没站起来,又坐了下去,他目色深邃地盯着她,眼底深处的危险蠢蠢欲动,“蜜蜜,听话。” 雒妃恼了,她扑到他身上,冲他喉咙凸出的喉结就咬了口,支吾着嚷道。“驸马就是混蛋……本宫……与本宫咀个……本宫才听话……” 说着,她还不甚文雅地打了个酒嗝,顿连呵气都是一股子的桃花香。 秦寿笑了,他斜长的眉一挑,极致的风流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并有着勾人命的俊美。 雒妃愣了愣,尽管看了很多次,她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公主有令,九州莫不听从。”他淡淡地说着,然后当真倾身含住了她唇珠。 那一吻,带着轻柔与蜜意,又很是妥帖地顾着雒妃的感受,且唇舌交换之间,隐带醉人的酒香,叫人舒坦得不自觉沉迷其中而不自知。 至少让雒妃倍觉欲罢不能。 在秦寿抽身之际,她还咂了咂唇追了过去索求。 秦寿动作自然地往后倒,雒妃跟着就伏在他身上。 好似身体自发的带着羞人的记忆,雒妃凭本能动作。她边胡乱不得章法地亲着秦寿,小手还如游鱼一样从他胸襟蹿了进去,待贴上他线条分明的肌理时,她快活的从喉间叹喟出声。 就在她进一步动作去抽他腰带之际,秦寿一把按住她作乱的手,即便这个时候他也是无甚有表情的。 可烟色的凤眼之中,酝酿的狂风暴雨骇人的深沉。 雒妃不耐,她甩开他手,还在他微敞的胸口拍了一记。命令道,“躺好!” 秦寿挑眉,嘴角似笑非笑,“这种事,劳烦公主一次就够了,往后还是让九州来做的好。” 他倒是想起上一次与雒妃在陇山山洞的事来,且眼见这会熏熏醉酒的公主又要如此为之,顿觉颜面尽失,再无夫纲! 雒妃还没反应过来。她视野一晃,人晕的厉害,再定神之际,已经被秦寿压在了身下。 他是存了心要叫她晓得自个的厉害,也算是一洗上次的耻辱,三两下退了彼此的衣裳,坦诚相见,合颈纠缠。 当真如雨摧芭蕉,急急促促,摇摇晃晃,只苦了那身软体柔的小娇儿,腰肢小、腮痕嫩,更堪飘坠。 从榻上到床笫,纱幔忽起,娇啼歇处,好不容易从纱幔中探出只白玉藕臂,人还没来得及爬出来,又被一双铁臂拽了回去。 一时间枕上桃花歌两瓣。梨花绽银,木香含蕊,蔷薇吐心。 最作孽是,那风流郎擘开花瓣,轻笼慢挨,做得十七八样风流阵,斗婵娟弄得银河下九天。 雒妃清醒过来的时候,根本不晓得今夕是何年,她与秦寿睁开四目互相看。哪里有甚两心热似红炉炭! 她一身酸痛,心头邪火冒,眼见秦寿靠在床柱,眉目饕餮满足的神色,她就恼羞成怒的咬牙切齿。 她坐起身,拎着锦被遮掩,骂道,“秦九州,你枉为七尺男儿,竟然使出这样不入流的下作手段,莫不是你以为本宫与你睡一处,日后便事事依你了不成?” 声音居然还是哑着的。 秦寿心情显然不错,即便雒妃这样说,他也是不计较,“本王与自个的王妃行敦伦之礼,哪里就下作了?” 他说的这样有道理,雒妃竟无话可说,可心头又咽不下那股气焰。 委屈突如其来。汹涌的止不住,叫她瞬间就红了眼眶,“你混蛋!” 说着,她还踹了他小腿一脚,哪知那动作牵扯到腿根,就又是一阵很不适的灼痛。 秦寿敏锐地注意到,他暗自叹息,虚虚将人半拥进怀里,轻拍她背心道。“莫恼了,下次不喝酒就是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喝酒的事,简直无异于新仇加旧恨,雒妃怒从中来,她推开他,“哼,驸马好手段,都悉数用到本宫身上来了。” 秦寿揉了揉眉心,对这样浑身带刺的雒妃,他实在觉得无可奈何,也说不来那等哄人的甜言蜜语。 他只得下床,从外衫中摸了早备好的药膏,不顾雒妃,抬手就将人按在床上,然后扯了锦被,掰开她腿,抠了药膏就往她微微红肿的那处抹上去。 “秦寿!”雒妃小脸涨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她动了动脚,根本踹不到人,只得嘴里大喊着,“秦九州,你无耻下流!混蛋!” 药膏的清凉几乎瞬间就缓和了雒妃的不适,然而她还是觉得羞愤欲死,活了十五六年,就没谁让她这样难堪过。偏生这人还是她最不对付的秦寿! “秦九州,你混蛋……”她嘴里不断说着这话,千篇一律,可是从大声到声如蚊呐,以及发颤的音儿,还有再隐藏不住的委屈,到底泄露了出来。 她单臂个横在脸上,遮掩了眸子,像是鸵鸟一样。仿佛什么都不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样。 秦寿与她抹了药膏,视线在她光裸的身上扫视一圈,见着那些鲜红青紫的痕迹,他心满意足的同时,又心尖子发软的厉害。 他躺回床上,将雒妃挡在脸上的手轻轻拿下来,与她红如兔子的眸子对望一起,还有眼角的湿润。 他皱眉,指腹在她太阳穴上一拂,果然就摸到了满指尖的湿润。 秦寿顿诧异非常,这样心高气傲又倔强的公主原来也是会哭的,两辈子以来,她也只在最是绝望,与他再过不下去之时才歇斯底里的哭过一次,再后来即便是他杀她的时候,她也是没流半滴眼泪。 “蜜蜜?”他靠过去喊了声。 雒妃不理会,蜷缩起四肢,背着朝里,只给他一个青丝铺泄满床的背影。 秦寿叹息一声,他靠过去,指尖顺着她细软的发,想了想道,“这种事都是食髓知味,你我都喝了酒,故而一个没忍住才致如此,你也舒坦不是……” 雒妃还是不理睬他。更不回应。 秦寿试探的伸手横过雒妃细腰,见她没抗拒,便将人拢进怀里,下颌抵着她头顶,磨蹭了几下道,“我说过,你我是夫妻,不是没蜜里调油过,是以为何不一直好下去?” 他抬起点头。悄悄看过去,只见雒妃敛着眉目,小巧的鼻尖有些发红,确实是真伤心了。 他斟酌又斟酌,很是别扭的道,“况上辈子自你去后,三十多年来,我一直孤家寡人,如今你就在我身边,我哪里是会不想的,你从前太高看我了。” 闻言,雒妃心头小小的讶异了番,不过她还是冷着脸,嘲讽道,“孤家寡人,你骗谁?” 见她肯搭理,秦寿眉目稍缓,他手下使力,将人掰过来面对面,十分认真的道,“我从不骗人,你自然晓得的。” “哼,”雒妃撇开头,即便因着秦寿的话,她心里莫名好受了一些,但到底还是介怀两人并不美好的从前,“总是驸马与本宫并不互相心悦。驸马孤不孤家与本宫何干?” 眸底的烟色渐次加深,仿佛从浅海到深海,秦寿好一会才幽幽问道,“何为你我并不互相心悦?” 雒妃睨了他一眼,从鼻尖哼出冷意,“本宫记得清楚的很,驸马从来都说,是不会心悦本宫的,本宫么,手一勾,自然有大把的俊俏后生排着队,等着本宫恩宠,不稀罕……” 她话还没说完,秦寿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腰间用力,顶了顶她,色气又下流的暗示动作让雒妃呆住了。 “都这样了,蜜蜜还要我说甚?”他双手撑在她头两侧,面无表情做着那些动作,加之两人这会都还赤诚相见着。 雒妃就是从他眉目之间瞧出了一丝丝的邪性来。 第208章 驸马:完事后就翻脸的公主 雒妃是天家人,但凡皇族有的性格特点,她也是应有尽有,多疑、重利、薄情。 她对秦寿,再知晓穷尽手段也得不到后,她便说不欢喜就不欢喜了,没谁有她那样的没心没肺。 她多疑重利,不会轻信旁人,且相信人和人之间,利来利往,才是最为牢固的关系。 故而她一心肯定秦寿心里是有她的,她不是欢喜羞涩到无所适从,反而第一反应是她要如何才能将秦寿这份心悦利用的最充分,自己能从秦寿身上得到甚好处。 紧接着才是...... 原来他竟然是心悦自己的,不过,她为何要在他开始心悦自己的时候,要同等的回应他? 不见,从前他肆无忌惮的践踏她,如今风水轮流转,合该他也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她玉臂攀上他的脖颈,细腰用力一扭,位置转换,她坐在秦寿腰腹间,一手抚在他光裸的胸口。一手搭在他肩头,俯身凑近了问,“本宫可以不听驸马说,但端看驸马如何做的。” 她细软青丝披散下来,笼罩两人,形成细细密密的旖旎狭小缝隙,彼此呼吸交缠,就带出缠绵的意味来。 秦寿望着她。指缝间满是雒妃的发丝,软的他手心胀满,他微微勾起嘴角,“公主想九州如何做?” 雒妃哪里会主动言明,“驸马如何作想?” 她那点的小心思,秦寿哪里看不穿,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对她既觉无可奈何,又觉哭笑不得。 要从前,他定然是不会依从她的,可也不晓得是不是两人有过肌肤之亲后,他便越发的心软了,见她那娇娇的小模样,就想什么都同意他她。 然,好在他心智非常人,也太过了解雒妃的性子,知道一味惯着她,不仅得不到她,反而还会让她弃之如蔽。 他压着她脑袋,在她唇珠上啄了口,“蓟州铁矿山,我可不动,但公主需得应下一点。” 雒妃要的无非也就是他这句话罢了,“讲。” 秦寿温情脉脉地蹭着白嫩小脸。感受到她肌肤的滑腻,“不可再提和离之事。” 雒妃没想他要说的是这个,不过和离之事,她本也就没太放心上,故而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 两人谈妥,皆心满意足。 一时之间,四目相对,相顾无言,莫名就有说不明道不明的暧昧氤氲涌动,雒妃甚至清晰的感觉到相贴的肌肤滚烫起来。 雒妃一下反应过来,她扯了锦被裹在自己身上,像是兔子一样飞快地跳下床笫,离他老远,这才松口气。 秦寿缓缓撑起身,他侧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浑身赤裸,不遮掩半点,他大大方方,毫无怯意,甚至在雒妃看过来之际,还长眉一挑,拇指按了按薄唇道,“公主可真是霸道,连半个被角都不与九州留个。” 雒妃才不理会她,直接唤了帐外的鸣蜩与季夏进来伺候。 鸣蜩与季夏才一撩帘,赤裸裸坐床沿的秦寿一声喝,“出去!” 鸣蜩伸到一半的手顿住,尔后收了回去。 雒妃回头瞪着他。 秦寿随手取了外衫披身上,这才过来将雒妃捉到床笫边,夺了她遮掩的锦被,挑出枕头下那抹豆绿白绣缠枝粉桃的肚兜,面色正儿八经地捏着细带就要帮她穿。 雒妃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晓得要如何放了,她去抢肚兜,“本宫不用驸马伺候。” 秦寿手一抬,那小小一片的肚兜迎风招展,实在羞耻至极,“听话,抬手。” 雒妃哼哼几声,头撇向一边,眼不见心不烦,任凭他如何动作。 她也就没看到秦寿烟色眸底的兴味一闪而逝,他慢条斯理,光是肚兜的细带,他就翻来覆去的系了两三次,再雒妃眉心生不耐之际,这才与她披上衣裳。 光是穿衣裳裙钗,就用去两刻钟。待最后的盘口扣好,雒妃拨开他手,迫不及待的唤了宫娥进来梳妆。 这点,秦寿却是没争了,他双手环胸,倚靠边上,眼不错地瞧着鸣蜩季夏与雒妃绾髻描眉。 一应拾掇妥当,连袖口都服服帖帖。无半点不雅之处,除却她眉目间掩饰不住的春意媚色,仿佛水润饱满的蜜桃,手一掐,嫩的能出水。 雒妃临走之际,还不忘提醒秦寿,“望驸马说到做到。” 也不等秦寿回话,她裙摆翩然的旋身离去。 主帐帘子垂落下来。飘忽出的弧度,遮掩了最后一点艳色。 瞬间的空荡,让秦寿有一瞬的失神,他重新躺回床笫,人都走,但似乎他还能嗅到余香,萦萦绕绕,挥之不去。 回到自个的大营。已是晌午时分,雒妃不曾想,她竟与秦寿荒唐了整晚,还睡到日上三竿。 她着眉头,抬脚就直直往主帐去,也就没注意到帐外站着的白夜。 白夜背脊笔直,眉目坚毅,那模样分明是守了整晚。 “公主。”眼见雒妃要跨进帐,白夜忍不住开口喊道。 雒妃脚步一顿,转头这才发现是白夜,她眉梢一挑,似有疑问。 鸦羽面具下的唇微微一抿,白夜道,“无事,卑职不过担心公主安危。” 雒妃点头,她冲他笑道,“本宫很好。” 白夜目光在她眉目梭巡一圈,握着剑柄的指关节渐次用力,他忽的道,“悠闲两王闹腾了一晚上,说是要见公主,并有重要消息回禀。” 雒妃遂转身,朝关押着两王的地方去,“可有说是何消息?” 白夜敛目。抬脚跟上,“好似与蓟州有关。” 雒妃心里有数了,她冷笑一声,“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会倒是识相了。” 到了关押两王的小帐,白夜却是没进去,他守在外面,听着里面传出的依稀声音,面具外的面容越发的沉寂。 顾侍卫摸过来,朝里看了看,撞了下白夜,小声问道,“你怎不与公主明说,昨个晚上是你对两王刑问了整晚,两王才同意开口的?” 白夜摇摇头,他星目之中有茫茫然空色,“为公主分忧解难,是我等本份,哪里敢有邀功之举。” 顾侍卫讪笑几声,“公主其实对下面的人,很是不错,即便是邀功也无碍。” 白夜看了他一眼,低声喝道,“我的事。不用你多管。” 顾侍卫碰了一鼻子灰,他也不与白夜计较,见着雒妃出来,便肃着脸再是认真不过的道,“回公主,白侍卫刑问手段很是了得,卑职想同白侍卫学学。” 雒妃一愣,她很快反应过来。见着瞪着顾侍卫的白夜,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笑道,“是以,两王能开口,都是白夜的功劳?” 白夜拱手弯腰,“卑职不敢居功。” 雒妃眼眸弯了点,她抬手轻触白夜手背,将他扶了扶,“白夜不用与本宫这样多礼。” 一句话才完,白夜就像被开水烫了一下般,突兀地缩回手,垂眸道,“君臣之别,应该的。” 雒妃将他动作看在眼里,心下一沉,眼梢的笑意瞬间就没了。 她拂袖转身就往主帐去,谁也不晓得白夜哪点惹她了。 回了主帐,她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才下令道,“唤白夜来,本宫有话要讲。” 首阳已经从鸣蜩处知道了昨晚雒妃与驸马的事,对这两人能合合蜜蜜的,再是高兴不过。她正琢磨着要与雒妃如何调养,好公主与驸马一块,再有几次就能怀上小主子为最好。 冷不防听雒妃开口,那语气好似不甚开怀,她怔忡,只得去传唤白夜。 白夜到来,雒妃屏退帐中所有宫娥,便是连首阳她都赶了出去。 “本宫唤你前来。你可明白是所谓何事?”雒妃斟酌片刻,悠悠开口。 白夜眼观鼻,十分规矩,“卑职不知。” 雒妃顿了顿,好一会才道,“本宫离京,也有些时日了,早该回去了的,不过因着驸马那边的事,一直耽搁至今。” 她见白夜面色无波,且有那鸦羽面具遮挡,她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拧眉,忽的道,“将面具卸了,本宫都快忘了你是何模样了。” 白夜半隐在袖中的手一顿,他缓缓抬手,依言取下鸦羽面具。 雒妃看着那张清俊的脸,带着不见日月天光的白,剑眉寒目,虽没秦寿相貌那样慑人心魄的俊美,但也有一种汩汩清溪的耐看清朗。 上辈子,她极为喜欢这样的白夜,干净、忠诚,对她掏心掏肺的好,且任她予取予求,从无怨言。 可现在,她明白过来,这样的一种关系是不正常的,不似知己,不同情爱,不像主仆,他对她的好,超乎了所有。 也让现在的雒妃觉得,她承载不了这样纯粹的情感。 她叹息,分明这辈子的白夜不同于从前,根本就像是两个人,可到底,她还是成为了他的魔障。 “本宫将麾下兵众都给你,”雒妃淡淡的道,她看着他的目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你可一展所学才华。” 白夜猛地抬眼望着雒妃,没了面具的遮挡,他脸上的不安一瞬表现出来,“公主……” 雒妃抬手,打断他的话,“你该知,目下朝堂,本宫与圣人无甚几个可信任的。但唯有你,能得本宫与圣人的全部信任。” 她话说到这,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对,她心里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她眉心生出烦躁来,最后一拍案几道,“错了,本宫是想说……” 她看着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日后你当不再是暗卫的身份,你有何抱负有甚心愿,都可悉数去争取,若想要权势,本宫可让你官拜大将军,如想得荣华,本宫也可与你一世富贵……” 第209章 驸马:公主为了我打发情敌 白夜曾以为,自己生来便只是暗卫的命,即便他护卫的人,是这大殷最为尊贵的,可那也只是让他越发努力的习武,只有拳脚厉害了,才有被人利用的价值。 他很多年前,也是想过,与其这样一辈子躲在不见光亮的暗处,仿佛渠沟老鼠,还不如市井贩夫走卒。 总是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幸福。 他想过的,如若能不再是暗卫,他宁可去偏僻山林野村,一座茅草屋,屋前一洼菜畦,立篱笆院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如果能在遇上性子好的姑娘,不嫌弃他的,也是能娶的,此后生儿育女,养家糊口。 他会做个好夫君好父亲,与妻子依靠。教子女拳脚。 最后老了,寻个黄道吉日,自己躺进棺材里,这一辈子就这样结束了也挺好。 再后来,他知晓越来越多圣人的事,他便知道,自己这念想,怕是一辈子都实现不了了。 身为暗卫,真的就是一辈子的暗卫,生是暗卫,死了的也只能是以暗卫的身份。 然后,他被圣人送给了公主,从前在宫里,他自然是见过公主的,不管是曾经小小的她,还是后来长成风华绝代的倾城美人。 其他的暗卫都眼热羡慕过,觉得他就像是一朝得到,羽化升天可成仙。 呆在公主身边。要比护卫圣人之时,轻松许多,且公主也并不需要他做太多旁的事。 只是他觉得,公主第一次见他之时,那种眼神很奇怪,像是透过他再看另外的一个白夜一般。 这世间,又怎会有两个他呢? 公主要他不可与旁人视自己的真容,公主还教他兵法,他虽不明白公主想干什么,但作为暗卫,听从这是最为基本的本份。 他以前这一点做得很好,现在换了公主,自然也能做到。 只是后来,就有什么是不一样了,他不喜驸马,如果允许,他想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杀了他。 他还觉得,公主这样身份尊贵的,驸马能娶到,那是多大福气,且还不论公主容貌艳丽倾城。 如果是他,一定会将公主捧在手心,她要什么给什么,给公主自己的全部。 当有这样的念头时。就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日复一日的长大,终于到了无法遏制的时候。 他不晓得这种子是何时种下的,又是何时萌芽,更不知是如何长成的。 他只是见不得公主再受驸马掣肘,是以,当驸马逼迫公主放弃他之时,他毫不犹豫的去了秦家军军营。 他从未有任何一刻,有那样强烈的想学会兵法,然后助公主一臂之力,尽管公主根本不想他离开。 心头酸涩,又胀疼的陌生。他离开之时,公主那会的目光,在此后很长的岁月里,足够他翻来覆去的回味。 世事总是造化弄人,他学成归来,在公主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本以为能见着公主喜出望外的神色,但,公主与他的,不过是浅淡的一句...... “回来了啊……” 他不懂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分明他离开不过堪堪数月罢了。 然而,当他再见驸马之时。便什么都知道了。 大殷战神,俊美若谪仙,手段心计却似魔鬼的男子,他面对公主之时,也是能折腰了。 他见着两人不似此前的剑拔弩张,反而动作之间。多有亲密。 公主对驸马,原是终究与对他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 繁星夜空下,白夜于山丘高处抱剑席地而坐,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公主此前在主帐中的意思分明是要他离开。 她不需要他的护卫,也不需要知道他在沙场上是否能与驸马一较高下。 她只是要他离开,断了不该有的妄想。 他听懂了她的话下之意,虽然她许诺他诸多,可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你怎在这?让我好寻。”顾侍卫爬上山丘,他手里提着两坛子的酒。 站在山丘顶,竟然能将整个营地看的清清楚楚,他像白夜那样坐下,将一坛酒摆到他面前,“这倒是个好地方,也亏得只有你才找的到。” 顾侍卫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将自己那坛酒开封,顿热辣酒香扑鼻,很是一阵爽快。 他喝了一大口。捻起袖子抹嘴角道,“我晓得你在想什么。” 顾侍卫小笑了笑,“这事是你不对,身为侍卫,不管是暗卫也好,明卫也罢,那就都是下仆。” 他脸上浮起讥诮的神色,又狠狠地喝了几口,“你有那想法,就是错了。” 白夜神色微动,他将长剑放手边,拿起另一坛酒,一掌破了封泥,去了鸦羽面具,露出真容,大口大口地灌起来。 顾侍卫哈哈大笑起来,“这才对,喝个痛快。就什么都忘了。” 白夜一口气喝了小半坛,那酒烈的很,呛的他眼尾发红,他一擦下颌,低声道,“所以。我一开始就错了?” 顾侍卫点头,“是,是你的错,人哪,活着最重要的就是守本份。” 他抱着那坛子,对繁星而饮,“你平时不是老将本份挂嘴边,怎的自个却是忘了。” 话虽是那样说,可到底心头还是有不甘,“可驸马非良人……” 顾侍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驸马良不良的,我不晓得,约莫公主是明白的吧,但公主都没说甚,你又何自个置啄?” 听闻这话,白夜忽的笑出声来,那张干净而清俊的脸,顿生苍凉。“是,我哪里是有资格的,区区暗卫而已……” 顾侍卫点头,觉得白夜还算孺子可教。 哪知,白夜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我若再不是暗卫呢?若有一日我能与驸马匹敌,可算是有资格?” 顾侍卫当即觉得白夜疯了,他瞪着他道,“你莫说胡话,小心叫人听了去,讨不到好。” 白夜嗤笑了声,他寒目之中繁星点点,却如燎原的星火,只待东风一起,便扑腾而起。 “公主说的对,自个的抱负与心愿,当自己去争取。”他仰头,不断灌着烈酒。 夜风拂来,带起冰凉,也浇不透他心底泛出名为野心的烟火。 顾侍卫脸色一变,他一把拉住他袖子,“白夜,莫说我没提醒你,驸马不是那样好对付的,不见太后与圣人都对他无可奈何,公主如今能与驸马搏上一二,那还全仗驸马手下留情,你切……” “够了!”白夜打断顾侍卫的话,他抬头愣愣的看着他,“我都晓得,但是……” 总还是要争上一争,成王败寇,他也认了。 剩下的话,他随着烈酒吞入肚中,却是不再多说了。 却说雒妃根本没料到白夜听了她那一番话,竟会这样想。 她原本是不忍他像上一世一样,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她身上,毕竟目下他能有这样的前途也是不易。 她也觉得自己根本要不起白夜那样纯粹如水晶一样干净的感情,她能理所当然的利用秦寿对她的心悦,可却根本下不去手那样对白夜。 毕竟秦寿,也是对不住她过。且他一言一语,指不定就带着算计,故而她心安理得,但白夜是不一样的。 他对她的付出,不掺杂半点污秽,剔透的让她愧对。 是以。她才那样说,趁着目下两人牵绊不深之时,断了该断的,且他若能搏出个好的前程来,那也不枉她对他的提携。 她觉得自己的话说的甚为明白,也就是白夜,她才没将话说的直白,要换个人,她才懒得理会这些。 是以,雒妃见着白夜点头出去,便以为他是明白了的,是以她便为时过早的放下心来。 有时候,所谓阴错阳差,不过就是如此了。 第210章 驸马:小姨子的萌萌 雒妃没在云州多呆,就像她与白夜说的那样,她将朱雀军虎符当着全军的面交给他,还将没用完的空白圣旨填了张,算是圣人亲自下的令,日后他便是朱雀军新的将军。 她也没让大军回京,暂且驻扎云州,待看秦寿的动作,再行计划。 而秦寿那边,只第二日就开拔继续北上,期间,他让人给雒妃送了对信鸽过来,意味不言而喻。 偏生那送信鸽的来使,还学着秦寿的模样道,“驸马说,让公主务必好生养着。切莫拔毛炖了,不然驸马答应了公主的事,可就要不作数了。” 对这样的威胁,雒妃恼怒的差点就真让伙头军来将这对鸽子斩了炖汤喝,好在首阳劝着,她顺台阶下,如此才作罢。 秦寿离开云州的第三日,雒妃动身回京城,临走之际,她不放心的找来白夜,哪知道白夜一进主帐,第一句话就是...... “公主此前问卑职,可有甚抱负的话,不知可还作数?” 雒妃一愣,心里半点不意外的同时,又忽觉意兴阑珊,她原本指望他是与秦寿不一样的,目下来看,见多识广了的暗卫,和从前只守在她身边的暗卫,到底还是不同的。 “自然作数。”她淡淡的回道。 白夜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看着雒妃道,“卑职要,权势。” 雒妃点头,她神色渐次冷下来,“本宫晓得了,如今给你朱雀军,不就是第一步么?” 白夜几不可查地应了声,他踟蹰半晌,想解释缘由,但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雒妃惯常的勉力几句,“去吧。好生带兵,莫要辜负了本宫。” 白夜一撩袍摆,单膝跪下道,“卑职定殚精竭力,对公主的……忠心,一如既往。” 雒妃浅浅地笑了,“本宫知晓,本宫自来都是相信你的。” 白夜说不清道不明心头是何情绪,他见雒妃眉目有疲疲累,遂起身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雒妃神色测地看着主帐外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首阳端了养气血的百合红枣甜汤进来,见雒妃郁郁,心绪不佳,遂问,“公主,这是因何事为难?” 雒妃揉了揉眉心,“姑姑,一个人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她这话才问出来,便想起自个其实也是这样的性子,便摆手释然道,“是本宫着相了。” 首阳觉得莫名,不过见雒妃自个想开,是以便不再多言。 隔日,雒妃一大早就起程回京,她也没同白夜刻意道别,只在全军注视下,辂车木轮缓缓转动,不大一会,就远的来看不见半点影子。 白夜这才收回目光,他身后战旗飞扬,以及黑压压的一片大军,雒妃这一离开,他适才感觉到肩上的压力。 辂车行了约莫十来里,雒妃忽的听到一阵笛声,她撩起帘子,就见不远处的路边,解凉毓正执着玉笛。 她眉梢一挑,抬手示意停车。 待一曲毕,解凉毓上前来。冲雒妃抱手,“公主,恕小子不远送。” 雒妃言笑晏晏,“哦?你不同本宫一道回去?” 解凉毓摇头叹息,“小子也是惦记公主府里头的点心,可是那么一大波的朱雀大军,粮草辎重可不是小事,小子也只有勉为其难帮衬帮衬白侍卫了。” 雒妃晓得他是不放心军中,也不戳穿他,“点心什么时候都有,你若在军中做的好了,本宫公主府随时恭候。” 解凉毓也是笑了,有风吹起他的发梢衣衫,那刹那,雒妃才发觉,原来他其实是长大了的。不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年。 “公主安心,看在点心的份上,万事有小子看着,不过小子还是有句话想要叮嘱公主。”这最后的话才是他送别的目的。 “何事?”雒妃问。 解凉毓道,“公主回了京城,务必将兵、户两部掌在手里才行,不然小子纵使有再大的本事,也凭空变不出粮草辎重来。” 听闻这话。雒妃神色一凛,她听懂了解凉毓的话下之意,当即道,“本宫记着了,朱雀军虽是交给了白夜,但总归这支军还是从本宫手里出去的,本宫倒想知道谁敢给本宫的人为难。” 见雒妃将此事放在了心上,解凉毓也就不再多说。他对雒妃点点头,手中玉笛一转,当即翻身上马离去。 雒妃一行人继续前行,她抿着粉唇,多想了几分解凉毓的话,便越是下定决定,回去要与皇帝哥哥商议清洗朝堂,大力选拔人才之事。 这一路。从云州到京城,需得十来日的功夫,同行的息芙自打认识了巫女莫心,便根本不粘雒妃了,她整日都与莫心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两人凑在一起,定然是玩虫子。 雒妃也不晓得为何息芙就不怕那些小东西,有次她见两人又钻到了一起,便站一边瞧着。 只见莫心从小瓶子里倒出个浑身漆黑,小指指甲盖大小的虫子跟息芙说,“我这只养了好几天了,凶的很。” 她原本以为息芙会害怕,哪想息芙也从个小匣子里倒出一条浑身发青,像鼻涕一样软趴趴的青虫来,她还摸了好几下,并对莫心道。“你那种带壳的,不好看,看萌萌这样的多漂亮。” 雒妃面如菜色,她没想到息芙玩虫子就算了,竟然还与条青虫起了个叫萌萌的名字。 她是半点都没看出那条青虫哪里漂亮了! 要她说,一脚踩死才是正经! 从那之后,她便不再管这两人,总是南蛮人并不会将蛊虫之术随意传与外族,故而她也不担心息芙跟着莫心学不好。 她只是觉得,好似自从息芙与她亲近后,这不受宠的公主宫廷规矩都还没周全,反而是越发的长歪了,也不晓得日后的那盟主妹夫会不会嫌弃? 果然,有些人就是念不得。 她才这样想着,结果没隔几天,有天傍晚时分,一行人错过了宿头,只得在野外宿营,好在她此次回京,因着只有十名侍卫跟随,白夜又拨了精兵两百护送。 这两百精兵行军打仗了得,这等野外宿营的事也是难不倒。 雒妃不过用个晚膳的功夫,一应帐篷之类就都搭好了,她趁着天色大亮。便摸了本兵书来消磨。 初初才看两三页,她就瞥见息芙绷紧个小脸,脚步匆忙地过来,且她身后还跟着个面生的男子。 周遭侍卫和精兵皆手握刀柄上,预备着雒妃一声令下,就拔刀。 “姊姊。”息芙小声地喊了声,她乖巧地站到雒妃面前,冲雒妃挤了挤眼睛。 雒妃从那男子身上一划而过,权当没看见,只问息芙,“怎的?没和莫心一道去玩?” 提及莫心,息芙神色瞬间就不好看了,她气鼓鼓地瞪了那男子一眼,拽着雒妃袖子告状道,“都怪他,他伤了莫心。” “哦?”雒妃挑眉。 许是见着雒妃有了依靠,息芙语速飞快的道,“这人简直脑子有病,一来就要带我走,莫心为了拦他,就放了蛊虫,哪晓得他身上有甚古怪,蛊虫不能近身,还弄死了好多,连莫心的五彩都断了条腿,那可是莫心的本命蛊,莫心这会都还没缓过气来。” 雒妃脑子转了转,想起莫心是养了只五彩斑斓的蜘蛛,平时宝贝的不行,“五彩是那只蜘蛛?” 息芙点头,好不容易认识个合眼缘的手帕交,这才没几天的功夫。就为了帮她还受伤了,她心里也是不好受。 想着她眼圈就红了,齐刘海下紫溜溜水晶葡萄一样的眸子水汪汪的,特别招人疼,“姊姊……” 雒妃拍了拍她的手,目光锐利如剑地扫向那面色颇为不安的男子,“报上名来!” 她半点不客气,一身气势陡升。压迫感十足。 那男子轻咳一声,理了理袖子,正色道,“在下轩辕冥,见过……两位娘子。” “轩辕冥?”雒妃一字一字的念,倏地嗤笑一声,“那是什么东西?” 轩辕冥面色涨红,英眉大眼的。很是尴尬,“在下并无恶意,起先是在下不对,盖因数日前,另妹曾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今日冒昧前来,只是想与另妹言明身份,以报恩情。” “至于因在下而受伤的那位娘子,在下观那五彩蜘蛛为南蛮至毒之物,不是善类,恐那娘子也非善人,两位娘子莫要受蒙骗了的好。” 轩辕冥一身气度高洁,翩翩若松,真有副君子如兰的斯文俊秀。 可息芙半点都不领情,她一下就炸了,跳脚骂道。“你才不是善人,你全家都不是善人,早知今日,当初我才懒得救你,活该你死了才好!” 雒妃还是头次见息芙这样恼怒到口不择言的时候,她冷喝一声,“有辱斯文,规矩不要了?恶犬咬你一口。你还能咬回去不成?” 息芙委委屈屈地侧过身子,可抓着雒妃袖子的手是半点都没松开过。 这当,雒妃已经明了面前的人是谁,可不就是息芙日后的夫君,那个劳什子盟主来着。 她上下打量,很是挑剔了番,觉得相貌倒是勉勉强强可招为驸马,但身份,却是不太好办。 上一世,息芙最后是没了公主的身份,两人才可走到一起。 今个,她力保大殷,若大殷一日无碍,息芙便会一直都是公主。 朝廷和江湖,自来便不对付,况一个还是堂堂公主。一个则是鼎鼎盟主。 “你是武林盟的盟主,轩辕家的?”雒妃合上兵书,轻描淡写的问道。 轩辕冥波澜不惊,“不才,正是在下。” 他说完这话又去看息芙,见她并未注意自己,不禁眉目一暗,隐带失落。 雒妃将他神色尽收眼底。她思忖着道,“你可知她是何身份?” 轩辕冥此次过来,正是为探听息芙身份,隧道,“在下不知,还请娘子告之。” 雒妃也不瞒他,她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口吻道,“当今皇帝的胞妹,千锦公主,大殷唯二的公主。” 总是这两人要真是有缘分的,怎么也会走到一起,若有缘无分,那还不若早些挑明,是一起还是分开,总也好有个底。 第211章 驸马:公主刮毒瘤 不过一夜的功夫,第二日雒妃就听闻,轩辕冥离开了的消息。 对此她毫不意外,息芙也没放在心上,她陪着莫心,一路捉了各种虫子与五彩吃,临到京城的时候,五彩断的那条腿重新长了出来,又是活蹦乱跳的。 时隔数月,雒妃离京前往蜀南之时,正是盛夏,而今回来。却已是初冬。 京城甚至纷纷扬扬下了第一场的小雪。 雒妃进城那天,天初晴,她没像从前那样急急往皇宫去,而是回了公主府,稍作休整,待第二日一早,才锦衣华服的坐上金辂车进宫。 烟波宫里,太后昨晚就收到了消息,早早等着,不过卯时正,雒妃甫一踏进殿,座上的太后就急急冲她招手道,“蜜蜜,哀家的娇娇公主,快来与哀家好生瞧瞧,可是瘦了?” 雒妃笑着上前,她自来惯在天后面前痴缠,“蜜蜜可真是惦记母后的紧。” 太后嗔怪地点了下她额头。“你若惦记哀家,又怎会不听皇帝圣旨,非要去沙场走一遭,哀家好端端的公主,哪里受的住那样的苦。” 说着,从来在人前威仪强势的太后竟是红了眼圈,她拉着雒妃的手,掰开手心,没见茧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自个说说,刀剑无眼,又是乱得很的沙场,你要有个万一,叫母后与你皇兄如何是好?”太后是铁了心不想让雒妃再离京。 雒妃心里清楚,她母后与兄长只恨不得能娇宠她一辈子,然而有些事,她既知前路,便不得不为之。 “蜜蜜明白,”她宽慰太后,“不光是母后与兄长想宠蜜蜜一辈子,蜜蜜也是想为母后兄长做点旁的事。” 她顿了顿,“目下朝堂兄长处境不易,好不容易收回朱雀军,蜜蜜岂容他人觊觎,蜜蜜想做的还有很多,朱雀军只是第一步罢了。” 太后叹息一声,她神色复杂地望着雒妃,如果可以,她只愿雒妃做一个娇纵跋扈、安乐无忧的公主罢了,旁的争权夺利,还有她和皇帝在。 但如今,她看着手段日渐稳重的雒妃,心里就止不住的发酸,这要历经怎样的磨难,才将她从前娇娇公主磋磨成目下这样。 雒妃没多少感慨,毕竟她过的苦日子。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且与寻常百姓比起来,那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正色,将这一路发生的事一一与太后说了遍,特别在提到蓟州铁矿山以及白夜掌管朱雀军这两点。 太后拧眉,不无忧虑的道,“驸马此人深不可测,不能轻易与之为敌,也不可妄图控制于他,只能利诱之,兴许能好生周旋一二。” 听闻这话,雒妃莫名就想起两人之间有过的荒唐事来。不肖旁人提醒,她也是发觉了,但凡那种时候,与秦寿无论说甚,他都很是好说话,且也容易心软。 太后没注意雒妃的神色。她自顾自的道,“暗卫白夜,哀家却是听皇帝说起过,不过身为天家暗卫,总也比旁人可靠一些,他若是个能干的。你提携他一把也无碍。” 雒妃应了声,她念及秦寿,忽而就没了多余的兴致,她进城之前,曾收到解凉毓的书信。 说是秦寿已经顺利拿下了蓟州,那处有铁矿山的地儿。他也让人围了起来,不许旁人随意进出。 且已于昨日之前,回到了容州。 “蜜蜜?”太后说完话,才发现雒妃在走神,她神色一动,将身边的宫娥屏退出去。整个殿里只余母女两人,她这才拉了拉她,“可与哀家说说,蜜蜜在想甚?” 雒妃这才发现殿中并无旁人,她皱着眉心,犹豫片刻才道,“母后,依你之见,儿臣与驸马可有结果?” 闻言,太后一怔,紧接着幽幽寒芒从她眼底一闪而逝,不过她面上并不显,“哦?怎如此说?” 雒妃却是回答不上来,她也不晓得要从何说起。 太后面色稍柔,“可是这一路驸马欺负哀家的公主了?还是他做了什么让你忌讳的?” 雒妃摇头,“都说不上。” 她在太后脚边的褥子上坐下,头枕在她膝盖上,一副依恋的小女儿作态。“驸马竟然是心悦儿臣的,可是目下儿臣并不太稀罕,但大殷之势,还非的驸马才可解,是以儿臣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太后手抚上雒妃发髻,眉目慈爱。眼底更是有世事沉淀后的睿智,“那公主告诉哀家,可是还想与驸马做夫妻?” 雒妃抠着太后裙裾上的国色牡丹,神色茫然,“蜜蜜不知道……” 太后叹息一声,“既如此,那便一切顺其自然,时间总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她口吻稍敛,理智而有条不紊的分析道,“哀家倒是觉得有两条路,一则你若能狠下心,因着驸马的心悦,平衡好了,利用驸马之手来达成自己想做的事,未尝不可。” 太后说这话的时候,面容冷肃地看着雒妃,但凡她有一点的皱眉,她也就不说了。 “二来。他若与你真心,你若想,也是可以试着接受的,哀家只愿日后他能护你安定不流离便可。” 她作为过来人,太明白男女之情的那点,且她从前选择的第一条路,打从心底来说,她是不想雒妃也如她一般。 雒妃认真想了想,她也没同太后明说,只点头应道,“蜜蜜晓得了。” 两母女又谈论起其他,没几句话的功夫,雒妃就开怀起来,待皇帝息潮生下朝过来,三人还一起用了膳,血脉亲情,其乐融融。 雒妃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她进门初初解下披风,首阳拢着手快步迎了上来。 她朝雒妃屈膝行礼,“公主,有信鸽从容州过来。” 说着,她从袖子里摸出张折叠的小小信笺,雒妃接过,借着回廊下六角侍女宫灯的微光,眯眼细瞧...... “吾妻蜜,云州南营一别,念念不忘,不知公主犹记否?” 雒妃倏地就想起南营那荒唐的一晚上来,她冷笑一声。随手揉了信笺,扔进宫灯中,烧的一干二净。 “给本宫将兵、户两部的大小官员名册送上来。”她不想将多余的心思花在秦寿身上,便将解凉毓提过的事摆上案头。 哪知第二日,她看了一夜的名册,还没从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里理出所以然来,她就又收到了秦寿的第二封信笺。 这一次秦寿没说啥,就只一句话,“户部尚书有一外室子。” 雒妃当即让人去查,果然查到户部尚书的外室子,那名年约十七八的外室子,因着生母被户部尚书原配嫡妻残害至死。故而对户部尚书一家怀恨在心。 但偏生,就在不久之前,户部尚书府中唯一的嫡子惊马街坊闹市,从马上摔了下来,从此昏迷不醒,形同活死人。 外室子几乎一夜之间就让户部尚书稀罕起来,尚书还将人接入府中,一应此时用度比照嫡出,这几日,还在琢磨着要将外室子寄养在嫡妻名下,扶正为嫡子。 户部尚书夫人自然是不应的,如今整个尚书府正闹腾的厉害。 雒妃不觉世间事会有这般的巧合。她想对户部尚书下手,就出现尚书嫡子被废,外室子入府的风波。 她倒觉得这手段,颇有几分秦寿的作风。 他不明说,她也权当不晓得,该如何对付户部尚书还就如何做。 她借了圣人身边的暗卫。借着外室子的便利,插手尚书府,不过堪堪才半月,户部尚书便被圣人削去官爵。 整个户部,待换上了圣人自个的心腹后,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皇帝这是要清肃朝政。 下面的大小官员还来不及相护,雒妃先一步动手,拿着圣人的圣旨,雷厉风行的将一应不会被笼络的,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一时间,整个京城,但凡是身在朝堂的,人人自危,不敢私下里结党不说,就是同僚之间多说几句话,都显得顾忌。 雒妃可是不管这些,在她看来,这些都是大殷毒瘤,只用药草敷敷,根本治标不治本,是以得需要动刀子,将坏死的腐肉一并刮了,虽痛是暂时的,可至少会痊愈。 第212章 驸马:大舅子不孕不育 当隆冬渐至,整个京城大雪纷飞,处处白皑,一骑轻尘飞扬,最后停在公主府门口。 雒妃一身白狐裘皮毛翠竹色绣缤纷分桃的披风,她动作麻利地翻身下马,飞扬而起的冰冷雪渣子犹如漫天星光,雾蒙氤氲,雒妃就成为白茫之中唯一的艳色。 她才踏上公主府大门台阶,迎面就是一排溜的男子跪在门口。 雒妃脚步一顿,首阳从府中出来回禀道,“回公主,这是从各州上送上来的小侍,说是为了伺候公主。” 雒妃见怪不怪,自她插手朝堂诸事,且还带头肃清朝政。手里也很是杀了一些贪官污吏,有些人心浮动的各州藩王或官吏,便想方设法的与她搭上关系,这送人,自然是再过平常不过。 她嘴角勾起冷笑,手头敛着的马鞭敲着手心,淡淡的道,“安置在东南跨院,无本宫旨意,不得出院半步。” 话落,她居高临下地看到有那小侍脸上已经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欢喜之色。 她顿加了一句,“若有违者,杀无赦。” 首阳笑着点头,如今东南跨院里的被送上来的小侍不知几许,端的都是有手段有相貌,可是内斗的厉害,让她们这些人瞧着也是乐呵。 首阳指挥着小太监,将人送下去。 雒妃手里转着马鞭,冷眼瞧着这些人走入公主府,冷不丁落在最后的一名俊俏后生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名后生,穿着寒酸单薄的青灰色葛布长衫,在这大冬天里,有些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可许是为了维持体面而硬是撑着。 “站住!”雒妃轻喝一声,眉目威仪不可亲近。 那后生手一抖,顿住了脚,低着头一言不发。 雒妃站到他面前,用手中马鞭挑起他下巴,迫使他抬头。 然那张脸一露出来,首阳等人倒吸了口冷气。 雒妃眸色微凛,她盯着那张脸...... 天生上挑的凤眼,眼线明显狭长。斜飞入鬓的眉,悬胆挺鼻,肉粉薄唇,还有那脸型,玉雕刀刻一般,分明和驸马秦寿长的有七八分的相似,差的只是这后生眉心没那线丹朱色,以及半点秦寿历经沙场后的杀伐晦暗气息。 可他凭着这脸,却是比秦寿更显得亲近人。 雒妃面无表情,瞳色深沉,她问道,“你叫什么?” 那名后生,被冻的发紫的薄唇抿着,他听闻雒妃这话,眼尾动了动,低声回道,“安不知。” 闻言,雒妃眉一挑,“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放下马鞭,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倒是好名字。” 后她顿了顿,高深莫测的道,“将人送去东苑,拾掇一番。” 东苑那边,却是从前秦寿住的地方。 首阳皱眉,不过很快又舒展开,心底却是将送安不知的人给骂了无数遍,“婢子省的。” 雒妃点点头,她一扬披风,身姿娉婷又英气的往自个住的西院那边去。 安不知微微敛眸,他用余光瞥了雒妃离开的背影一眼,嘴角轻轻勾了起几不可查的弧度。 当天晚上,雒妃沐浴完毕,首阳正与她全是上下抹香花膏,便是连她小巧如贝的脚趾头也是没放过,非的个个修好泛粉莹润,好看的就像是粉色的白奶酪。 雒妃半眯着桃花眼,寝宫中燃着地龙,根本不冷。且全身被首阳一按,松泛的十分舒服。 首阳挑这当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公主,那叫安不知的后生,婢子查过了,不是从各州送上来的,而是京郊的一名书生,身上还有功名,可好似与朝中大理寺卿不对付,故而没走科考,约莫是想从公主身上打主意。” 大理寺卿,名安鸿鹄,恰是皇帝息潮生的人,且大理寺掌折狱、详刑、鞫谳之事,位三公九卿之列。 “都是姓安,倒真是巧了。”雒妃哼了声。 首阳取了中衣来伺候雒妃穿上。嘴里道,“可不是,不过安不知好像是安家旁支,没落了。” 若真是如此,一家之姓,又哪里会有不对付,只是其中多半有隐秘罢了,且安不知不过一介书生。若说背后没人指点,又岂能混进公主府来。 不过安鸿鹄是皇帝的人,且能确定是可信任的,雒妃就不会去管安家之事,总是她认这个人就是了。 雒妃思忖片刻,“明日将安不知带来伺候本宫,本宫身上的好处,岂是那样好拿的。” 首阳应了声。她心有担忧,“不过,这安不知的相貌,如今又住在东苑那边,若是远在容州的驸马晓得了,公主,这可要如何是好?” 雒妃瞥了她一眼,“让府里的人管好嘴。” “是。”首阳赶紧低头。心里再次将安不知给骂了,这长甚相貌不好,非的长的来与驸马相似,驸马那样的人岂是好相与的。 第二日,安不知被收拾一新带到雒妃身边,鸦青色刻丝绣丛丛翠竹的袍子,一头长发被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腰封上还挂着枚紫檀佛纹的坠子。晃眼看去,当真有秦寿的几分俊美风姿。 雒妃单手撑头,坐在三围榻上,有片刻的恍惚。 这都数月过去,几乎每天隔三天她就能收到容州那边秦寿送来的信笺,或是整顿军务,或是容州庶务,亦或是突厥入冬以来的蠢蠢欲动。无一不详,无一不说。 她也从远在云州的白夜那边证实了秦寿所言属实,连同蓟州那铁矿山,秦寿也是半点不少的交到了解凉毓手中,只等来年春暖花开之际,差人过去开采便能铸造出锋利兵戈,届时,整个大殷几大军营都可换上。 母后说。一切都交给时间,如今一年将过,她不过是没去想这些事而已。 目下看到安不知那张脸,她不期然就想起秦寿来。 但也就那么一瞬,她就回过神来,走下榻,与安不知擦肩而过之际,淡然开口命令道。“备车马,与北门等圣人,一同前往冬日狩猎场。” 早几天前,她就与圣人说妥当了,今年的冬日狩猎场,她却是也要参加的。 安不知略一踟蹰,抬脚跟了上去。 待到北门,圣人已早等在那了,即便是轻车从简,那一队的人马,也是乌压压的一片,再后面便是各大臣与家眷,大理寺卿安鸿鹄赫然在目。 雒妃到来,当即就被圣人请了过去,两兄妹在銮驾上,饮着热茶,圣人道,“听闻公主府来了个长的和驸马甚为相似的后生?” 对圣人晓得自个府上的事,雒妃并无芥蒂,她点点头,“是。” 圣人一笑,“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雒妃皱眉,“哥哥,蜜蜜自有主张。” 圣人也不规劝,他探手过去拍了拍她发髻,“朕晓得了,不过若是驸马闹将起来,你们俩,朕可是谁都不见的。” 雒妃嗤笑一声,“不会的。” 也不知是说秦寿不会闹还是皇帝不会不见她。 两人说了会旁的,雒妃就下了銮驾,然还没走到自个的金辂车,惠妃凤锦绣那边就差人过来请她。 对凤锦绣,或者说是凤家,雒妃还是满意的,自凤锦绣晋升为妃,即便目下中空无人,凤家虽也想占那个位置,但好在并没掩饰,反而一味的帮衬着凤锦绣和皇帝。 瞅这份上。她也给凤锦绣脸面,过去见她一面。 然才一进到暖烘烘的马车,凤锦绣一把拉住她的手就道,“公主,锦绣有事相求,还请公主看在往日锦绣安分守己的份上,帮锦绣一把。” 按理凤锦绣如今已是妃位,对雒妃勿须这样谦逊客气,说寻常点,两人连姑嫂关系都说不上,毕竟凤锦绣还不是皇后。 雒妃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坐稳当了淡然道,“你说。” 凤锦绣咬了下唇,已为人妇的她看着眉目多了几分的柔媚,“公主有所不知,锦绣从进宫伊始,就想为圣人生儿育女,说个不好听的,这深宫之中,圣人那点的宠爱,不过镜花水月罢了,所以,不管日后如此,锦绣觉得。还是要有个自己的孩子妥当,作为女子,我想,公主也是能理解锦绣的这想法。” 今日找雒妃过来,她也就是豁出去了,有些话不管雒妃喜不喜欢听,她都得说。 雒妃还真没亲身体会,要知道两辈子她都没有过孩子。且与秦寿之间两人都没理顺过,又哪里有心思寻思怀孩子的事,不过她晓得凤锦绣这想法,很多为人妇的都有。 凤锦绣见雒妃面无表情,也不像是生气,便继续说,“所以锦绣一直在调养身子,与锦绣调养身子的的圣人那边拨过来的可信任的姑姑。姑姑前些日子与锦绣讲,锦绣的身子一应都妥当,可时至今日,已是小半年过去,锦绣依然未曾怀上龙嗣,而且整个后宫,妃嫔众多,圣人雨露均沾。便从未有过听说哪个妃嫔怀有孕过,公主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雒妃冷哼一怒,“你是想说圣人有问题?” 凤锦绣一个激灵,“锦绣没有,锦绣日夜都盼着能怀上龙嗣,若圣人有问题,哪里会有锦绣的好处。” 雒妃心头震撼,但面上半点不露。她睨着凤锦绣,“此事荒谬,不见旁的妃嫔来说,偏生你凤锦绣今个巴巴的与本宫提,你倒是有何居心?还是被别个当了枪使亦不自知?” 凤锦绣呆愣当场,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雒妃冷笑一声,“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娘娘还是多想想身后的凤家为好,毕竟今时今日的一切,来之不易。” 说完这话,她掀帘出去,她在马车外站了会,还没想好是去见圣人还是回金辂车,就见安不知遥遥过来。 她看着他走近,并见他双手呈上一纸信笺,“首阳姑姑说,这是公主的信笺,让不知与公主送过来。” 那信笺被折叠的四四方方,边卷还翘着,正是秦寿今日该飞鸽传书过来的。 第213章 驸马:本王也是能英雄救美 雒妃目光落在安不知手上,沉默片刻,她出人意料的道,“念与本宫听。” 安不知猛地抬头看她,愣了愣,在雒妃黑白分明的清冷目光中,才道,“公主,这怕是不……” “念于本宫听!”雒妃声音发冷。 安不知手一抖,他赶紧展开信笺,颤颤兢兢的道,“吾妻蜜,忽闻府中来了似吾俊美后生,想是妻挂念于吾。聊以自慰,吾甚为欣慰,年关将至,不知妻可回容州于吾共守年岁?” 安不知一口气念完,大气也不敢出。 雒妃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烧了。” 说完这话,她也歇了现在就去找皇帝的心思,而是回了金辂车,准备着待冬日狩猎后,回去与母后商议过再论。 安不知瞧着雒妃离去的背影,那白狐裘的披风,在风雪中卷出烈焰般的弧度,叫人望而生畏。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捏着的信笺,旦见那字迹笔锋珠玑,刀戈锋锐之气扑面而来,叫人心惊,实乃非一般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字。 安不知并未如雒妃所言,将那信笺烧了,他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揣进袖子里,这才跟上雒妃。 冬日狩猎,这是大殷历代皇帝都喜的传统,相传是第一位始帝,为了让后世子孙不忘打下天下的辛苦,且也要强身健体,故而才有此狩猎。 往年,雒妃懒得来,且大冬天的冷不说。她也不喜这种打杀见血的,而今年,她主动与皇帝提出要来,确是为了震慑此前被打压下去的宵小,且她也要看看,如今朝堂肃清后,是否还有那等胆大包天的。 到了狩猎场,雒妃的帐子紧挨着圣人,就是后宫妃嫔也是要靠边站,众人已经见惯皇帝宠溺长公主的姿态,故而见怪不怪。 唯有安不知眸色有闪,神色莫测。 第二日,开始狩猎,皇帝、世家子弟、还有朝廷大臣等,皆翻身上马,背负弓箭。 雒妃一身烈焰红的骑装,窄袖掐腰,袖口还有圈银白软毛,背系石青色的披风,坐在一根杂毛都没有的白马上,整个人飒爽英姿,让人移不开眼。 皇帝息潮生不放心的邀约道,“不若蜜蜜与朕一道狩猎如何?” 雒妃笑了声,她抚下了马儿,“不了,如与皇兄一道,哪里还能狩道猎物。” 皇帝也不勉强,暗中将身边的暗卫拨了两人过去护卫她安危。 雒妃冲皇帝点点头,她一扬鞭,如一道怒放海棠一般骑马冲了过去,她身后跟着自个的侍卫宫娥以及安不知。 雒妃的速度很快,她一径的往狩猎场深处去,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猎的满意猎物,侍卫和宫娥勉强能跟上,至于安不知却是难受的厉害。他本就只是一介文弱书生,那样在猎场中横冲直撞,哪里是能受的住的。 是以,不过片刻功夫,他眼睁睁的就发现自己同雒妃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彻底的迷失在猎场中。 雒妃一行很是顺利,她亲自猎的一只毛色罕见的红狐,连她身边的侍卫也多有所获。 眼见时辰差不多,一行人开始往回走,首阳驱马过来回禀道,“公主,安不知不见了。” 雒妃点头,沉吟片刻道,“想是在林中迷路了。差两名侍卫去寻。” 首阳点头,转身就吩咐去了。 不过一刻钟功夫,那两名侍卫就带着安不知从林中另一方向走出来,雒妃只淡淡地看安不知一眼,旁的并不多说。 安不知犹豫片刻,还是上前,与雒妃拱手见礼道。“不知谢过公主。” 雒妃摆手,自晒一笑,“你总是本宫公主府的人,要葬身野兽之口,传出去也是笑话。” 安不知脸色不好看,他动了动唇,呐呐的道。“不知……不擅骑马。” 雒妃无法对那张与秦寿十分相似的脸视而不见,她冷言冷语的道,“不擅日后就好生学学。” 安不知接连点头应下。 此时正当日上中天,早上瑞雪稍停,林中枝桠多翠色坠白,纷纷扰扰,份外好看。 不像来时。雒妃坐下白马几乎是悠闲地踱着,她饶有兴致,还转头与身边的宫娥道,“那红狐毛色鲜艳,很纯正,本宫觉得可糅件披风绕着脖子,若有剩下的边角料。可做一副暖耳的,应该会好看。” 绀香也笑道,“公主很适合红……” 然一句话没说完,斜刺里,一支冷箭嗖的飞出来,朝着雒妃咽喉而去。 “公主,小心!”安不知惊恐喊道。他想也不想,从自个马背上扑了过去。 雒妃回头,几乎能见那只箭矢锐利的剑尖上悠寒的冷芒,紧接着就是一股大力袭来,她被安不知给扑下马背,两人一并摔了下去。 安不知伏在雒妃身上,闷哼一声。一股子温热的鲜血从他肩头滴落下来,沾染了雒妃面颊,在白嫩的脸上犹如雪中红梅,艳丽逼人。 “你……”雒妃愣愣看着,她好似根本就没想到安不知会这样做。 安不知皱着眉头,脸色苍白,他似乎想笑一下。然而肩上箭矢尾羽还在微微颤动,带起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 不过,他还是坚持着道,“公主,没事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眼一闭,人就在雒妃身上晕倒了过去。 “公主!”首阳等人大喝一声,已经有侍卫朝着冷箭射来的方向追击过去,宫娥小心翼翼的将安不知搀起来,这次扶起雒妃。 莺时更是摸出帕子与雒妃擦脸上的血迹。 首阳不敢动安不知,只得问雒妃,“公主,安不知要如何处置?他失血太多,恐有性命之危。” 雒妃眸色复杂地看了安不知一眼,尔后口吻无波的道,“着侍卫带着他,火速出林,拿本宫的腰牌,找御医尽量救治,若活不了,那也是他的造化。” “喏。”首阳在一名侍卫的帮衬下,将安不知送上马背,又将雒妃的腰牌与侍卫,不放心的多叮嘱了几句。 待那名侍卫带着安不知快马消失在狩猎场中,去追击放冷箭的侍卫也回来了,首阳这才问道,“公主,会是何人,敢这样胆大包天?” 雒妃冷笑一声,见没带回人来的侍卫,也不甚在意,“想要本宫死的人何其多。” 特比是在她如今插手朝堂,圣人又十分宠溺她之时。 雒妃翻身上马,一拉缰绳,“走了。回去将此事交由圣人定夺。” 旁的侍卫宫娥叠声上马,一行人没了心情,遂快马加鞭,出了狩猎场。 回到搭建帐子的临时营地,雒妃就让圣人喊了去,息潮生见她平平安安,一根头发丝都没少,适才松了口气。 雒妃将被刺杀的事说了遍,对安不知她却是道,“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总是他救了本宫一命,本宫也不会见死不救,不过是生是死,就是他自个的造化。” 皇帝也是点头,他只是在有些问题上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有些优柔寡断,可也不是傻的,“朕明白,毕竟此事是否与他有关,还是未知,谨慎些好。” 两人达成共识。便闭口不再谈,雒妃忽的想起凤锦绣说过的话,转而心头一动,调笑道,“如今虽是中宫无主,不过后宫妃嫔却是多的,不晓得哥哥何时与蜜蜜生个小侄子来玩玩。” 皇帝哭笑不得。他虚虚点了下她,“侄子是能用来玩的么?” 雒妃却是不依,她拉着皇帝的龙袍袖子,做出小女儿的娇态,“蜜蜜不管,如今就只有母后与蜜蜜,咱们三人太少了些。就看哥哥的了,多生几个侄子侄女的,蜜蜜日后还要带着他们一道玩耍。” 皇帝无可奈何,只得应下,“晓得了,你倒是催的比朕的大臣都还勤快,朕会考虑此事的。” 哪知。雒妃要的根本不是这话,她粉唇一嘟,娇纵的道,“什么叫考虑,哥哥明年必须得生几个出来,不然蜜蜜就每日都去母后耳边念,叫她也开始催你。” 皇帝是真怕太后也念叨此事。且他也不是不努力,后宫雨露均沾,他做的比谁的好,不过子嗣大事,却也不是他答应了就真能做到的。 不过,向来宠妹妹的皇帝,还是很没原则的道。“朕晓得的,朕回去就跟御医提这事,让他们给后宫妃嫔都调养调养,争取明年就跟咱大殷的娇娇公主,多生几个侄子侄女好轮换着玩。” 雒妃好似高兴了,她眼尾弯弯,可人的让人心头发软,“蜜蜜听人说,这不仅女子生孩子是要调养的,男子一同调养,才更容易诞下子嗣,所以哥哥也要让御医给瞧瞧。” 这点小事,皇帝哪里有不应的道理,他一口应承下,如此雒妃才心满意足。 临走之际,皇帝听闻雒妃要用红狐皮毛做披风,便将今天自个狩猎的猎物,一并都送给了她,然她自己挑着喜欢的拿。 雒妃笑着并不与皇帝客气,她还真见着喜欢的就悉数都让侍卫抬回自个的帐子去。 皇帝见她一如既往的并不与自己客气,心里也是高兴。 但回到帐子里,雒妃脸上的笑意就减了,她揉着眉心想了想,然后召了首阳进来,小声吩咐道,“去,找太医院院正,就说本宫担心太后和圣人的身子康泰,若圣人要调养身子,让院正务必仔仔细细的为圣人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若圣人要问起,就说本宫说的。” 第214章 驸马:心塞塞,公主要绝我育 雒妃一直这样忐忑不安,从冬日狩猎场回来不经意间已是四五日过去,她每日探听宫中消息,中途她还去见了太后一次。 但原本想说的话,在见着太后发髻间偶然一根两根白发之时,她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雒妃烦闷,整个公主府亦跟着惴惴不安,不管是伺候的宫娥亦或大小太监侍卫,皆小心翼翼,生怕哪点做的不好就恼了公主去。 而西苑那边,倒还真有那等不怕死的小侍偷摸着跑出来,企图与雒妃在园子里来个偶遇。 雒妃从前只听皇帝哥哥说起过这种伎俩,也见有不要脸面的娘子在秦寿身上使过,可到她自己的身上,就不甚美了。 她甚至是厌烦,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挥手,让侍卫将人拖下去仗毙了,杀鸡儆猴。 见血之后,剩下的小侍算是安静下来,继而对一同进府的安不知。没人不眼热。 说起安不知,他倒也是命大,顺顺利利地活了下来,雒妃去瞧过一次,见他面色苍白地躺在床榻里,长发披散,眉心微皱。整个人就有一种弱不禁风的俊美流露出来,却又十分柔顺,让人想要欺负一下。 雒妃却是想起了秦寿,若是同样的伤,秦寿约莫躺个一天半天的,就能生龙活虎的下地,又哪里会有这样柔弱的时候。 是以。虽然是有相同的皮相,终归不是一个人。 至此,她便再未提过安不知。 恰,秦寿那边从上次冬日狩猎后,就再未来过信笺,还是在首阳的提醒下,雒妃才反应过来。 她是说最近除却皇帝哥哥身子的事。还有甚事不对,使的她浑身不得劲。 雒妃犹犹豫豫,她从未给秦寿回过支言片语的信笺,这会却是有心想写,可总是落不下那脸面。 首阳看出她想法,遂提议道,“不若公主将最近烦心之事与驸马问问。兴许驸马那就有解决之道。” 雒妃淡淡然地看了首阳一眼,这有了借口,她便缓缓点了点头。 在书房半日,待候在门外的首阳拿到雒妃写给秦寿的信笺,她不经意一瞥,就见书房中写废了的纸团扔了好大一堆。 雒妃面皮一烫,轻咳一声,“久未书写,字都生疏了。” 首阳心知肚明地笑了,“婢子也是如此认为的。” 雒妃瞥开眼,面无表情的道,“与驸马送去。” “喏。”首阳屈膝应下,嘴角含笑的去找那对秦寿送的信鸽去了。 雒妃瞧着脚边的废纸团,眉目有恼怒,她挨个将纸团捡起来,不假他人,亲自烧的一干二净,这才算作罢。 秦寿那边回信的很快,几乎是第三日,雒妃就收到了。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笺,小小的纸条,带着卷曲,上只有字迹龙飞凤舞的一个“是”字。 雒妃只觉眼前发黑,整个人都站立不住,首阳与绀香连忙一把扶着她。 她给秦寿的信笺,却是真问的皇帝哥哥身子的事宜,而秦寿的回信,无疑做实了凤锦绣的说辞。 果然。在她收到信笺的第二天,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来宣,要雒妃进宫一趟。 雒妃面色冰冷,面色十分不好看。 她进宫之后,没有直接被引到皇帝的南书房,却是往太后烟波宫那边去。 进了烟波殿,太后与皇帝却是在的。两人也同样神色肃穆。 屏退了一干人等,母子三人面面相觑,却是谁也没先开口。 还是圣人沉吟片刻,当先问道,“蜜蜜已经知晓了?” 雒妃慎重的点头,“只是不知具体为何由。” 这下,却是太后冷哼着怒道,“是前皇后,好个毒妇,死上千万次都不足惜,只是可怜我儿身子骨,就那样坏了。” 说着,太后眼圈都红了,为人父母的,又哪里忍心看到自个的儿子绝后。 雒妃粉唇抿成直线,桃花眼尾边都凝结出冰霜来。 皇帝神色一暗,对雒妃解释道,“院正依着蜜蜜的吩咐,对朕全身检查了一遍,适才发现前皇后多年以来,一直与朕下毒,好在那毒虽是慢性,可实际本就是坏人根基,让人绝后的。” 雒妃心起杀意,就冲此事,将司马家抄家灭族都是可以的,“为何试毒太监从未发现过?” 皇帝自嘲哂笑,“蜜蜜都说了,那是太监。” 雒妃哑然,“院正可说了有诊治的法子?” 提起这个,太后就伤心,她拿帕子揩了揩眼角,“时日太久,毒入肺腑,要坏的已经坏了,没法诊治。” 雒妃勃然大怒,她一拍扶手,“司马家,罪该万死!” 太后亦或同样恼怒,但她碍于身份,却是不好明目张胆对司马家的人做什么。 “哼,吾要他们不得安生。别以为隐退之后,就能蛰伏起来,他日重振世家威名,吾要他们所有人都亲眼瞧着是因谁都一步一步末路的!”雒妃桃花眼中,戾气陡升,狠辣非常。 太后与皇帝并未开口劝阻,这事谁动手都不合适,唯有雒妃而已。 太后既是伤心又是愤怒,脑子抽疼的厉害,她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道,“都先回去,此事日后再论。” 皇帝却是坐着纹丝不动,他望着雒妃,认真的道,“母后,儿臣此前已经考虑过几日了。” 雒妃与太后都看向他。 皇帝继续道,“朕既是命中注定无后,是以这皇帝之位,便不能继续坐下去了,朕以为,再过几年,朕就禅位给蜜蜜吧。” “不行!”雒妃想也不想开口否决道。 太后反倒是露出了思量的表情。 息潮生微微一笑,摆手示意雒妃听他继续说,“本朝从前就有女帝,是以蜜蜜直接登基为帝,也是可以的,这是一,若届时大殷局势没好转,朕觉得,不若蜜蜜也同母后一样摄政监国便是,辅佐蜜蜜与驸马容王的子嗣,这是二。” “自来容王野心勃勃,乃是心腹大患,但若是他自个的儿子为帝呢?”皇帝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雒妃,忽的就笑了,“自来虎毒还不食子,总是即便他谋逆篡位成功,自己做了皇帝,日后也是同样要将这皇位传于儿子,区别不甚大。且真如此的话,他也是要同蜜蜜一样摄政监国的。” “这样一来,解除了驸马这心腹大患,余下的几州,除却蜜蜜已打下来的,其他的尽可让驸马去出生入死,不然,他儿子皇位坐不稳,与他皇位坐不稳有甚区别?” 这法子,息潮生想了几天几夜,觉得是最好的,指不定还能将大殷败落之势扭转过来,大殷便又能昌盛个几百年。 太后很是谨慎地考虑皇帝的建议,好一会后她道,“若是驸马日后与旁人再有子嗣,或是不喜哀家外孙,岂不还要来与哀家外孙夺嫡不成?” 她不得不如此作想,自来男子皆薄幸,因着见过太多,故而太后已然是不信的。 哪知皇帝难得果断一次,冷着脸道,“那便让驸马如同朕一般,待嫡长子诞下,就绝了的好。” 如此,作为唯一的嫡长子,秦家独苗苗,除非脑子坏掉的,又哪里会下得去手残害的道理。 太后抚掌而笑,“如此甚好。” 说完,她看向雒妃,“蜜蜜可是记住了,待哀家外孙诞下,就绝了驸马。” 雒妃面色不太好看,她压根就不晓得,为何重来一次。世事竟有这般大的变化。 太后却是以为她不甚愿意,语重心长的道,“哀家也不是事事都要做绝的人,可这世间男子的话,最是不可信,与其去赌那千万之一,不若从与开始就杜绝。毕竟江山社稷,开不得玩笑,哀家也不允许那等没有息家血脉的外人坐上那个位置。” 雒妃哪里会不知轻重,她只是无法想象,自己和秦寿若是有孩子,那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且这生孩子的事,怎么看也该是两个人的事。她上辈子这种儿孙缘就很是淡薄,这辈子,又哪里是想要便能有的。 不过,为了不让太后与兄长失望,她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艰难的道,“蜜蜜明白。” 尔后,又皱着眉头不甚肯定的道,“蜜蜜从蜀南带回个南蛮人,自来南蛮人多擅蛊毒之术,蜜蜜觉得,不若先让那南蛮人同哥哥瞧上一瞧,万一能治愈,那便最好不过。” 皇帝不太想与雒妃泼冷水。不过这种事,他甚为男子,也是十分介怀的,故而对雒妃的提议,欣然同意。 隔日,雒妃便将在京城玩的乐不思蜀的巫女莫心带进皇宫,哪知巫女莫心。一见皇帝,就道他中毒了。 并中毒已深,还不是伤人寿命的毒,她是无解的。 皇帝并不意外,他还笑着宽慰雒妃,“无碍,朕会习惯的,就是日后都要辛苦蜜蜜了。” 雒妃听出他的话,当即眼圈就红了,只觉她皇帝哥哥这样好的男子,偏生遇上个毒妇,如今被害成这样,老天实在不公。 也不能想象上辈子,她根本不在,独自背负这一切的兄长,过的又是何等的艰难。 她心里绞疼的厉害,当着皇帝息潮生的面就伤心的不能自己,抽抽嗒嗒的好不可怜。 皇帝无奈,见不得她难过,便放下手中奏请,像幼时一样,百般的哄。 片刻之后,雒妃才好受一些。 她桃花眼微微泛红肿的带着莫心出宫,待回到公主府,她忽的就非常想与秦寿书信的冲动。 第215章 驸马:儿砸还没生,公主就要送人 然而,终归那封信笺,她还是没飞鸽过去。 她还在犹豫间,莫心急匆匆地跑过来,闯进书房道,“公主,我想起一件事。” 雒妃顿笔,示意她讲。 巫女莫心缓了缓气道,“南蛮有一种圣药,无论男女,只要服下去,三天之内,与人交合,必定会诞下子嗣。” 雒妃神色一凛,“你可是有?” 莫心摇头,“那是南蛮圣药,如今整个南蛮也只有圣婆婆会炼制。” 听闻这话,雒妃忽的就想起当初在南蛮,临走之际,圣婆婆给她的见面礼来。 她皱着眉头问,“你可知那圣药是何等模样的?” 莫心想了想。“我没见过,不过只要一看到我就晓得那是圣药。” 雒妃沉吟片刻,她唤来首阳,吩咐她将寝宫妆奁最底下的暗格中的小木匣拿过来。 莫心眸子一亮,“公主当真有圣药?” 雒妃没回答她,她看着手下写了一半的信笺,倏地就写不下去了。她搁了笔,将那张信笺揉成团。 这当,首阳捧着小木匣过来,雒妃接过道,“这是圣婆婆与本宫的见面礼,说是不能与外人道、外人用。” 莫心双手环胸,靠在书案边。“南蛮的东西,都是这样,既然圣婆婆这样说,即便那是圣药,也是只有公主才能用的,皇帝没法子。” 雒妃黯然,她挑指解开木匣暗扣。小心翼翼地打开小木匣...... 只见一翠绿的宽叶上,安然放着颗花生米大小的蜡丸,雒妃将木匣推至莫心面前问道,“可是圣药?” 莫心弯腰凑近了看,片刻后应道,“没错,正是圣药无疑。” 雒妃心头隐有激动。但又生隐忧,“圣药只能本宫用?为何旁人不能?” 莫心将那小匣子重新关好,示意雒妃收好,“这是圣婆婆依着公主而炼制的,旁人若是用了,毒若砒霜,顷刻毙命。” 闻言,雒妃熄了将这圣药给皇帝的心思,“既然圣婆婆能炼制圣药,本宫再往南蛮去一趟,恳请圣婆婆为哥哥炼制一枚。” 她目色坚定,当即就有往南蛮去的架势。 莫心摇头阻拦,“不可,圣婆婆年岁已高,公主手里的圣药,约莫是她二十年前炼制的最后一枚,除非日后南蛮再有新的圣巫出现,不然圣药没人能炼制。” 雒妃冷笑一声,她扬起那小匣子,忽的问道,“你说这枚圣药是二十年前炼制的,本宫今年不过一十六罢了,难不成圣婆婆二十年前就晓得本宫了不成?” “你在骗本宫?”雒妃眉目浮起厉色来,她盯着莫心,大有她敢说一句假话,就立马拖出去砍头。 莫心顿觉自己多事了,她耐着性子解释道,“我骗公主做甚。南蛮人可不与大殷人相同,肚子里尽是花花肠子。” “炼制圣药何其复杂,这一枚圣婆婆确是二十年前就炼制好的,只不过在见到公主后,圣药作为见面礼,被重新温养封蜡过,是以。才只能是公主可用。” 她说完,又对雒妃的不信任而气恼,丢下一句,“公主若是不信,尽管拿去给皇帝吃,到时皇帝出了事,可怪不得谁。” 话音方落,她旋身出去,搭在胸前的小辫子发梢小铃铛发出叮叮当当,十分好听的声音。 雒妃颓然坐回圈椅中,她看着手边撞圣药的小木匣,神色复杂难辨。 既然圣婆婆是少有的能人,那么在她送出这枚圣药之时,便是已经未卜先知一般的预料到了她今日的困境,是以当时她才说了那样的话...... 事关驸马,又无法抉择,可将打开这见面礼。 她手伸向圣药,紧紧拽住,尔后下定决定般,拿出圣药,小心翼翼地剥开包裹的蜡,将圣药刮了微末药粉出来。 雒妃将那点药粉慎之又慎地包好,召来顾侍卫,吩咐他务必亲手交到太医院院正手里,好生检查了,辨出其中药性,看能不能想出解毒的法子。 虽是这样做了,但雒妃是半点都没抱希望,毕竟南蛮人的手段,神秘古怪,并非一般人能懂的。 她复又提笔,裁了一纸信笺,与秦寿写了封信,上就两字,“何解?” 不过三日功夫,秦寿那边就回了信,同样两字,“无解。” 于此同时,太医院院正那里也传来消息,圣药效果太过离奇,简直闻所未闻,故而无法知晓其中药性。 仿佛走到了绝路。雒妃无计可施,她觉得如果连秦寿都是无解的,那么此事多半是没半点转圜的余地了。 她将自个关在书房里半日,待下晌午过后出来,清清冷冷的对候在书房外的六宫娥和顾侍卫吩咐道,“与本宫找司马家的麻烦,让本宫过的不安生,本宫就要叫司马家分崩离析!” 六宫娥与顾侍卫叠声应道,顾侍卫更是憋足了劲将三十名侍卫指派了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司马家全府上下,就是连看家护院的猫犬是公是母都一清二楚。 六宫娥也没闲着,三三两两的出去,上街专门找司马家女眷的茬,没事都要闹出点事来。 当天傍晚,雒妃带着公主府一票人,浩浩荡荡就往司马家去,她也根本不进府,让人抬了黑漆圈椅往司马家大门一摆,倨傲又贵气地端坐其上。 而三十侍卫,挨个去大门前叫骂,首阳更是做的绝。 她使银子雇了群京城市井的流氓地痞,专门挑这时候浑水摸鱼,什么难听的话都闹腾到司马家面前,更有甚至,还说与司马家当家主母有首尾。 这等空去来风的谣言,众人皆知不可信,但私底下还是迅速流传开来。 司马太君拄着镶金箔的拐杖出来,面色铁青地质问雒妃,“雒妃长公主,好生威风,竟是公然欺辱到家门,不知我司马家究竟是做了何等伤天害理之事,要公主这样侮辱?” 目下,雒妃最是见不得司马家的人,她斜眼看过去,从首阳手里摸了个鸡蛋,扬手就朝司马太君脸面上砸。 司马太君不妨,被砸个正着,顿粘哒哒的蛋清和蛋黄流了她满脸。 所有人都错愕不已,毕竟公主么,都高高在上的。谁竟想雒妃会做出这样粗鲁的举止来。 雒妃冷笑一声,她也不瞒着,“哼,你司马家可不就是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前皇后意图毒害圣人,好在本宫发现的早,圣人无碍,不然,是个司马家都是不够本宫砍的!” 此话一落,全场静声。 司马太君推开边上给她擦脸的司马家主母,眼瞳骤然紧缩,色厉内荏的道,“不可能!” 雒妃怒极反笑,“本宫还能冤枉你司马家了不成?” 这一句话,入司马太君的耳,她就听出不同来,若是圣人真的无碍,雒妃不大可能这样不顾及自个名声的来折辱司马家。 是以,圣人定然是有妨碍的,就是不知是哪里不好了。 可不管是哪里不好,只要身子骨里带了毒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如此,这事一传将出去,当今皇帝若坐不稳了皇位,那是不是就是说司马家的机会又来了? 雒妃将司马太君的神色尽收眼底,她心头杀意汩汩,然面上眼尾却是带了笑来,那笑像冰花浸润进清水中,不见半点端倪,却是让人心头寒颤的慌。 “你这老虔婆该庆幸,圣人没个好歹,不然本宫定要血洗司马家,用尔等的鲜血偿还!” 她并不是说笑,那目光挨个扫过司马家所有人,一身气势蜚然。并毫不掩饰自己的杀心,叫人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司马太君大骇,她动了动唇,许是还想辩驳几句,但雒妃一句话就气的她差点口吐鲜血晕死过去。 雒妃说,“今日不过让大殷百姓瞧瞧所谓世家的面目,明个。继续。” 她说继续的时候,却是朝着那群地痞流氓。 谁都听出来,她这就是正大光明的与司马家过不去,总是旁人再说她娇纵跋扈又如何? 她是公主,合该如此! 当天晚上,在宫里的皇帝与太后将听说了雒妃的所作所为。 太后笑骂道,“蜜蜜做的好。不杀司马家,算是便宜了。” 皇帝心里也觉得窝心,他的娇娇公主妹妹,打小就晓得心疼人的,特别还是被她划拉进自个地盘的,那是拼死也要护着。 “如此,就是可惜了蜜蜜的名声,今日之后,怕是就有流言了。”话是这样说,可皇帝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太后眼一横,“哼,谁敢当着哀家的面说半句试试?哀家的公主,就是将天捅个窟窿,那也是理直气壮的。” 听闻这样不问理由的相护。皇帝摇头失笑,太后从前对他可谓是严母,但在雒妃面前,她便是多败儿的慈母,且还是毫无原则的惯着。 不过,他也是不逞多让就是了。 第二日,雒妃却是没有再去司马家。她算着兄长下朝的时辰,先行到了太后的烟波宫,待皇帝过来后,她看着两人,这才缓缓开口道,“吾想过了,吾与驸马生下的嫡长子,过继到哥哥名下。” 第216章 驸马:裙子,我更喜欢撕 腊月初二,雒妃十六岁生辰。 这天,冬日放晴,接连几天大雪后,整个京城暖光铺泄,犹如圣光云霄,很是个好天气。 雒妃还没睡醒,公主府外,就哒哒来了俩垒的老高的马车,车轮吃力,明显所载之物厚重。 公主府门房打开丝门缝,马车上甩着马鞭的车夫扯着嗓子喊道,“驸马容王与公主送生辰礼。” 一听是驸马,门房赶紧打开漆红大门一侧,引着两辆马车驶进来。 马车到了地头,有宫娥匆匆与雒妃回禀。那车夫从车辕上一跃而下,看那动作,竟还是个扎实的练家子。 那车夫摸了把脸,呼出口白雾,就吩咐着随行众人赶紧解开套在车上的绳索与油布来。 待雒妃拾掇完毕过来之时,两马车各色的动物皮毛几乎晃花她的桃花眼。 那些皮毛,每一件毛色纯正,皮剥的也很是完整,能看出颇为花了一番心思。 车夫见着雒妃,当即上前见礼,并从怀中摸出封信来双手呈上,“启禀公主,这是驸马送予公主的身辰礼,其中银狐皮毛二十五张,火狐二十张,紫貂皮二十张等等不计,并车底还有诸色西域宝石大小无数,这是礼单。” 首阳先行接过,无异之后才转交给雒妃。 雒妃抖开信,果然里面是折叠整齐的长长礼单,从毛皮到宝石,再是西域外族那边精致小巧的首饰和胭脂水粉,应有尽有。 更另雒妃侧目的,礼单最后。竟是一件西域大月国的长裙。 她挑眉,对这生辰礼,特别是那件外族裙子,她还是比较喜欢的,故而眉目就带出柔和,“来人,将人带下去好生歇着,回去之时。就与驸马说,生辰礼本宫很喜欢。” 交了差事,还得了公主的回信,车夫讪笑几声,跟着宫娥就下去歇脚了。 雒妃让侍卫将这两车的皮毛卸到库房,让管账的槐序清点入账后,将皮毛分成三份,两份与宫里的太后与皇帝送过去。剩下的宝石、首饰胭脂等,太后那边也是不能落下。 至于那件大月国的长裙,她当即就让人拿出来摆到她寝宫。 那件长裙,层层叠叠的喇叭袖口,只到手肘处,恰到好处的露出雒妃欺霜赛雪的素白皓腕来,领子低矮,连着胸口,露出整个圆润香肩和一小半的雪白胸脯来,几乎都能看到那软嫩嫩的诱人弧度。 右肩上,还有色彩斑斓的孔雀翎羽,微微立起来的翎羽,娇俏优雅。 腰姿却是细细小小的,后背还有交叉的细带,若是旁人穿上,就光是那腰都是穿不进去的,可雒妃不同,她的腰身,天生细软若水蛇,那尺寸却是刚刚好。 裙摆却是极为的大,又很是厚重,两侧为艳丽的绛紫,仿佛色泽最纯正的紫葡萄,后背腰窝处,是个形状精致的蝴蝶,垂着长长摆,绛紫的外裙让大小不一的蝴蝶用紫宝石挽起来扣着,带出叠叠峦峦的弧度。 露出来的底裙,上面坠着或翠绿或鸡油黄形状各异的宝石,绕成婉约的圈,犹如春日生机勃勃的藤蔓。 最里面,却是鱼骨裙撑。 雒妃整个穿上后。呼之欲出的鼓囊囊胸口,衬着细细腰姿,以及撑出蓬蓬形状的裙摆,乌发披散下来,整个人就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来。 就是见惯了雒妃颜色六宫娥也好一阵回不过神来,还是莺时看出了违和来,她道,“婢子听波斯王子图卡说过。西域那边的女子发式与大殷不同。” 说着她从箱子底下取出剩下的头饰来。 那头饰,却是一顶闪耀无比的皇冠,中间偌大一颗像水晶一样的宝石,可却比水晶更为夺目,拿在手里,变换方向,就能折射出各色的五彩色泽来。 尽管不太了解大月国的发髻,但莺时凭着往日波斯王子图卡与她说过的支言片语,硬是绾出合适的发式来,并将那顶皇冠小心翼翼地戴上去。 雒妃瞧着等人高的琉璃镜中不同往日的自己,她十分满意地转了转,勾起嘴角,骄矜的道,“勉为其难吧,堪堪可入眼。” 六宫娥都晓得雒妃口是心非的性子,分明是极为喜欢驸马送的这身辰礼的,不然,哪里会一收到就回寝宫换上。 她摸了摸颈子,光身身的很不习惯,“凉飕飕的。” 莺时转身从架子上摸了张紫貂毛的披肩,与雒妃在臂间搭上,既遮掩了袒露在外的肌肤,又与长裙十分相称。 雒妃扬起下颌,“宫里应该来人了,随本宫出去。” 六宫娥皆面目含笑地应了声,分左右两列而站,跟在雒妃后头,亦步亦倾往外走。 走出去的雒妃,那一身华丽长裙,惊艳了所有人,就是公主府上下,正在做事的下仆,也是惊的忘了手头的动作。 宫里送出来的礼早就到了,雒妃收后,转角就往后宅的莲花暖房去,那边的暖房,是皇帝哥哥当初建府之时特意为她修建的,园中各色珍奇莲花应有尽有,且不拘时节,各种颜色的莲花四季盛开,十分漂亮。 雒妃一进暖房,便半点都不觉得冷,暖房空地上早布置了条案与瓜果,早过来的女眷宾客此时正三三两两的低语。 太监一声尖喝,“雒妃长公主驾到......” 所有人侧目,皆让雒妃那身裙子晃了眼,微微失神。 雒妃眨眼,眉目威仪娇贵。“今日诸位随意,本宫不做大寿。” 她这一开口,所有的人才回过神来,连忙敛衽行礼,齐喝,“见过长公主,公主长乐无极。” 雒妃伸手虚引,“免礼。” 众位夫人和娘子不甚自然地与雒妃寒暄,并言语之间,多有巴结之意。 公主府收礼单的太监进来,与雒妃问询,“公主,可是要唱礼。” 这所谓的唱礼,不过是当着众人的面念出礼单来,有人倍觉殊荣,有人心下觉寒酸不好意思。 哪知雒妃今日心绪不错,她摆手道,“不必,本宫本不想过寿,盛情难却,诸位既然来了,本宫也只好以礼相待。” 那太监默默退了下去,今日雒妃根本一张请帖都没发出去过,但一大早。几乎整个京城的贵妇、娘子都过来了,她也只好露露脸,好在谁都晓得,目前驸马在容州,并不在公主府,今日并无男宾上门。 雒妃陪着坐了会,见所有的人时不时瞄她的长裙,初时还觉得新鲜。可多呆一会就无趣了,她遂找了个借口,回寝宫了。 将一身长裙退下,雒妃穿回轻便的衣裳,她摸着那长裙顺滑的面料,眸底就浮起复杂之色来。 前些日子,自她进宫与皇帝哥哥说,要将日后的嫡长子过继过去。从小到大,不曾与她红过脸的兄长,当即就沉了脸。 太后当时也是觉得不妥,毕竟秦寿并不是她能掌控的,且于一家之言,嫡长子地位何其重要,单是她同意,秦寿也不一定会点头。 而生孩子。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 她当时就将南蛮圣药的事说了,并表示,即便怀了孩子,也不会让驸马知晓,只让兄长在后宫之中同一时间,传出有孕妃嫔的流言即可。 这样,待她诞下子嗣,若是个长子。便能接到宫里,神不知鬼不觉,养在兄长名下。 日后即便她挂念孩子,也能随便找个借口,将人接来公主府就是。 她自认为这算计天衣无缝,既可解了兄长不育的困境,她也不用去夺取属于兄长的江山,也不必与秦寿因着有子嗣后牵扯不清。 她本以为太后会有异议,没想,最后不肯同意的人居然是兄长。 时至今日,皇帝哥哥都还不肯松口。 她不晓得哥哥是忌惮秦寿,还是不想再做那个位置,觉得是个负担,才一心想将这责任交给她。 寝宫之中,雒妃幽幽叹了口气,她亲自动手将那长裙收进箱子里。最后落封上锁。 当天晚些时候,她悄然进宫,没去太后烟波宫那边,而是直接去了南书房。 皇帝息潮生皱着眉头还在批阅奏折,他面无表情,可雒妃在门口看着恍惚觉得,兄长的肩是垮着的,无形中。像是被什么给压的喘不过气来一般。 她拦了想要通报的太监,径直进去,为皇帝倒了盏凉茶,推至他手边。 皇帝笔一顿,抬头,才看清是雒妃。 他习惯地笑笑,“蜜蜜怎的来了?今个你身辰,可去了母后那边。母后说要给亲自煮长寿面。” 雒妃挨着息潮生坐下,她定定望着他,好一会才冷肃的道,“哥哥,可是觉得皇帝的位置于你而言,是种负担?不想再继续下去?” 听闻这话,皇帝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减了,他搁下茶盏。斟酌着道,“蜜蜜是这样想的?” 雒妃点头,“不然,哥哥为何不同意蜜蜜过继长字的事?” 皇帝抿着嘴角,垂眸缓缓道,“蜜蜜该晓得,朕并不是十分适合这位置,只不过身为了男儿身。若蜜蜜也是男儿,约莫母后从前考虑的人选就不会是朕。” “可吾……”雒妃不愿看到这样自哀的兄长。 皇帝摆手打断她的话,“这是事实,蜜蜜不用宽慰朕,事实上,朕自己也很明白的,这座皇宫于朕而言,就与牢笼无异。” “当然,若只是如此,朕也不是那等懦弱逃避的人,也不会就将这担子撂给你,自私地撒手不管……” “朕身为男子,多少其实摸的到驸马的心思,以他的能耐,若真是有谋反之心,多半怕是轻而易取,不管是朕还是你,亦或是母后,皆不是他的对手,与其事情到那无可挽回的地步,不若朕先行退让。” “且朕也不是将这位子给他,而是给予了蜜蜜你,以及你日后的嫡长子,这样。驸马哪里还能找到借口起事,怕还会殚精竭力地助你一臂之力。” “朕也想过了,会与驸马相商,多半是能让蜜蜜的嫡长子同母姓,这样大殷便还是息家的。” “蜜蜜与驸马,定能让大殷比在朕手中之时,更为欣欣向荣……” 国泰民安,百姓和乐,大殷昌盛,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第217章 驸马:媳妇回来了 自打与皇帝彻谈过后,雒妃就歇了过继长子的心思。 像皇帝息潮生说的那样,大殷与个人,孰轻孰重,还有秦寿,他也不是傻的,诸多的事,与其步入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不若从一开始,就奔着好的方向去努力。 且秦寿如今与从前不同,她就觉得,即便是为了众人期待的嫡长子。她也是要与他和气一些。 最明显的就是,她与秦寿的飞鸽传书多了起来,虽不是隔三天就一封,约莫七日也是能收到支言片语的。 秦寿的信笺一如既往的简单明了,待年关将近,雒妃最后与秦寿写了封祝贺之词,自己便进宫,与太后还有圣人一并守岁去了。 这年一过,日子便快了起来。 不过一晃眼,就是到了三月间,草长莺飞,万物生长,雒妃褪去狐裘,穿上春衫。 京郊处处冒出青嫩绿色,偶见野花遍地,京城贵女常邀上几人三三两两的踏青游玩。 送到公主府的踏青请帖,每日都有一大叠,这些请帖先是到了首阳手里,她粗粗筛选一下,择出重要的,呈送到雒妃面前。 雒妃闲时会瞧上一瞧,不想的时候,根本就不多看一眼。 四月初的时候,朝廷收到容州突厥进犯的消息。且经过一冬的时日,东西突竟在大殷不知道的时候,重新统一为突厥,并由新的可汗率领骑兵南下。 容王秦寿将这消息传回来的时候,雒妃提前一日知晓的,她还知道。秦寿已经率秦家军,与突厥那位可汗打上了一场。 时日初春,正是草原上吃食用度最为匮乏之际,青草不丰,牛羊不肥,唯有掠夺富饶的大殷。 往年这些时候,虽有突厥骚扰,那不会都是小打小闹,毕竟秦寿的威名在那,一般人哪里敢放肆。 可今年,突厥新的可汗,正是雄心勃勃,妄图用秦寿来祭自个的威名。 是以,这一场大殷与突厥之战,尤为重要。 这些事,上辈子同样发生过,只是雒妃没预料到,今世突厥的进犯一应都提前了。 不过,秦寿也并不是毫无准备,几场战事下来,突厥并未捞到半点好处。 盖因此次突厥进犯人数乃是历年来之最,容州的辎重和粮草消耗的特别快,而今还没到秋收,故而到五月的时候。秦寿向朝堂要辎重的加急奏请就到了皇帝的案头。 朝中大臣此时分为两派,一觉容王狼子野心,容王秦家在容州韬光养晦多年,岂会区区才一月有余的功夫,就将这些年来的辎重尽数消耗完毕的。 另一派算是清流,忧心忡忡。认为抗击突厥才是大事,此时当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除却这两派,也有那等站中间的,不说容王不好,也不赞成主动抗击突厥。 若是往常,优柔寡断的皇帝,定然不能一时下决断,此事便会日日相商,没半个月,那是无法定论的。 为此,请流派心急如焚,战机延误,那可尽是大殷儿郎的鲜血。 不满秦寿的大臣,则故意拖延,能拖一天是一天。 为此朝堂上立时就吵成一片。 哪知此次皇帝摸出张奏请,淡淡然的与底下大臣说,“雒妃长公主早有预料,故而亲自上奏请,要调拨云州的朱雀军前往容州帮衬,共同抗击突厥,且此次辎重粮草,公主亲自前往容州押运!” 所有的异议,在雒妃的奏请下,皆话为乌有,众位大臣想着公主的手段,以及秦寿的厉害,便瞬间沉默。 得了皇帝那边的准话,雒妃只有四日准备,她先是分别与晋升为骠骑大将军的白夜和解凉毓各自书信一封。 要白夜云州只留一万人马驻扎,其余人等皆急行穿过蓟州,往云州方向去,与驸马秦寿联众抗击突厥。 而与解凉毓,她则要求他调动几大州的粮草,悉数运往容州去,且最为重要的是蓟州那处铁矿山开采起来。 她则等着皇帝那边置办妥当辎重。期间,还让首阳去购置了大批的药材。 待到第五日,天刚蒙蒙亮,公主府早已灯火通明。 雒妃收拾妥当,这次她六宫娥和三十侍卫一并带上,且还有巫女莫心。千锦公主息芙闹着也要去,被雒妃喝住了。 临走之际,她犹豫片刻,还是将藏在妆奁最底下暗阁中的南蛮圣药给随身带上了。 一行人轻车从简,不过三辆黑漆平头马车,毫不起眼。 雒妃没与任何人说,悄悄从公主府侧门出去,待正要上马车之际,从一边暗影中转出一人来...... “公主。” 雒妃脚步一顿,她转头,晃眼之下,还以为见着了秦寿。待定睛一看,才想起这人是安不知。 她眉头皱起,此时哪里有闲情逸致与他多谈。 安不知向前迈一步,急急道,“不知欲与公主一并前往容州,不知虽是一介书生。可也有拳拳抗厥之心,求公主成全。” 首阳一瞥雒妃神色,站出来喝道,“公主所做之事,乃国之大事,你凑什么……” “首阳。”雒妃打断她,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安不知,冷冷的问,“你能做什么?” 安不知一震,他赶紧回道,“不知会读会写。能做文书官。” 雒妃嗤笑一声,“你倒是敢想,不经科考,一来就想做官。” 安不知面皮涨红,他拽紧了肩上的行李包裹。 雒妃转身上了马车,六宫娥与侍卫各就各位。好一会,才听马车里幽幽传出一句,“跟上。” 安不知那双与秦寿十分相似的凤眼蓦地亮了起来,他欢喜地应了声,几步到最后一辆马车那边,识趣的与旁的下仆呆在一起。 上次从京城到容州,那是雒妃远嫁秦寿的时候,她那会满怀女儿家的娇羞欣喜。 而这一次,她再上容州,却是为押运辎重粮草,心头无悲无喜,甚为平静。 她之所有这样帮衬秦寿。无非是清楚容州是真没多少辎重了,秦寿养秦家军这些年,从不吝啬,将军中诸多兵刃利器皆换了整,且秦家军的军饷还是几大军营里最高的。 是以,旁人兴许不知道,但她可明白,秦寿如今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就独独手下有人罢了,十足的穷鬼一个。 上辈子,秦寿抗击突厥,那一个艰难,所以才一打就是三四年。 最困苦之际,竟是到了突厥兵临城下,将整个容州城给围了,城中百姓即便是妇孺小孩,也是拿起武器抗突。 没有朝廷的支撑,也没有援军。 当时,就是雒妃都以为秦寿要败了,大殷要完了。 岂料秦寿孤注一掷,领一队敢死军偷摸到敌后方,将突厥可汗暗杀,如此才解了容州之危。 而这一世,她不准备让秦寿孤军奋战,怎么这大殷也是她息家的,日后指不定还是她长子的,怎么也要将那群突厥蛮子打出去才算是。 秦寿约莫也是知道雒妃不会不管他,这一次要粮要辎重,奏请上那口气理所当然的很。 一路上,雒妃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不过数天时间,日夜赶路之下,就走了一半的路程。 雒妃让队伍稍作休息,她一个人在马车里,又将那南蛮圣药摸出来瞧了瞧,真临到事头,她反而犹豫了。 毕竟依着秦寿的性子,晓得她有子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她又不想与这人牵绊太深。 若他再将从前的事来一次,她哪里会受得住。 与其说雒妃不原谅秦寿从前。不如说是她胆怯了怕了,不敢再去相信一次。 她找来莫心,将有关圣药之时细细问了遍,确定是要服用后的三日内行敦伦之礼,便肯定会顺顺利利的怀上孩子,确定无纰漏后,她这才作罢。 押运粮草的队伍,于五月十四到的容州地界,不过半日的功夫,雒妃就见远远有队骑兵疾驰而来。 飞扬的尘土中,翻起的披风,还有当先那匹眼熟的黑马,她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秦寿。 还有两三丈的距离,秦寿一看到了站在车辕上的雒妃,他手艺拍马背,人忽的跃起,再落下之时,就站到了雒妃面前。 离的太近,又过来的突然,雒妃让秦寿身上厚重的杀伐血腥气一冲,人差点没往后栽倒出去。 秦寿轻轻松松手一揽,将人拉回来,他低头,略有风霜的脸,依然俊美如仙,全身银白的软甲却似修罗魔神。 亦仙亦魔,他凝视雒妃,一字一句开口,“九州荣幸迎的公主回来!” 第218章 驸马:将媳妇身上涂满蜂蜜 雒妃长久的没说话,她斜靠在软枕上,桃花眼微垂,白嫩的脸上无甚表情,似乎当对面的秦寿并不存在。 秦寿并无不自在,他自顾自退了身上的银白软甲,腰侧不甚方便的地方,他甚很是随意的对雒妃道,“蜜蜜,搭把手。” 雒妃蒙愣地瞧着他,见他抬起手,露出腋下腰侧的带子来,她默默看了他一眼,尔后犹豫半晌,才磨磨蹭蹭地倾身过去。 素手轻轻一挑,就将那带子解开。雒妃又赶紧缩了回去。 秦寿心里好笑,但他面上不显,他将软甲脱掉,只着里头的蜜合色刻丝长袍,这才舒坦地叹喟一声。 他瞥了雒妃一眼,见她瞧着外面,就是不看他。 他遂道,“公主能亲自押运辎重过来,九州很感激。” 雒妃板着脸,不苟颜色,“哼,别往自个脸上贴金,本宫保的是息家的大殷江山。” 秦寿也不拆除她的口是心非,他身上杀伐血气一散,整个人就懒洋洋起来,他像雒妃一样半靠在软枕上,长腿伸展开来,无形中就带出压迫感来。 他转到正事上,“如今突厥就在容州百里开外,来势汹汹,比任何一年都更甚,新的乌木可汗,也是个厉害的。” 雒妃终于肯正视他,“那可汗真有那般能耐?这一次也要打上三四年?” 秦寿轻笑一声,眉目丹朱俊色无比,“自然不会,从前是九州一人在抗突,如今还有公主支援九州,看在这点上,九州也不能让公主失望不是?” 雒妃对秦寿这样讨好的话不甚放心上,她扬着下颌,斜睨他,“半年,可能打下突厥?” 听闻这话,秦寿倾身凑近雒妃,烟色凤眼冷冷深邃,“如果我说可以,蜜蜜要如何封赏我?” 雒妃不自觉人往后仰,眉目带出羞恼来,“身为大殷战神。半年打不下突厥才是笑话,本宫为驸马名声着想。” “哦?”秦寿狭长的眼线一挑,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尾音,他也不说旁的,就那样直直地望着雒妃。 雒妃蹙起眉心,“不然,本宫哪里有脸面……” “明白,”秦寿打断雒妃的话,他重新靠回软枕上,单腿屈着,手搁膝盖上,袍摆垂落,一派闲适写,“为了公主的脸面,九州不管是任何方面,都不会让公主失望的。” 雒妃点头,不过这话她怎么听怎么别扭,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秦寿另一手撑下颌,并未表现出过份的热情和亲近。 恰是这样的距离感,让雒妃能正视他,与他闲话几句。 两人在马车里,虽是一时静默无言,但彼此都还十分享受这样的安宁。 押运辎重的行军,并未在城镇停留,而是从秦寿挑选出来的近道,直接往秦家军大营去。 原本需要三天的功夫,硬是被缩短到了一天一夜。 当天晚上,雒妃也没多折腾,她住进侍卫扎的营帐中,少少的用了些膳食,正在帐子里四下转圈消食。 顾侍卫就来回禀道,“公主。安不知向驸马发起文斗,驸马已经接受了。” 雒妃神色一凛,她眼尾泛出轻蔑来,“哼,萤火岂与皓月争辉。” 话落,她脚步往外转,撩起帘子就见不远处正围了一圈的人。 有人见雒妃出来,自发让开条道。雒妃就看到圈子中间,秦寿负手而立,脸沿淡漠,出尘若仙,而他对面的安不知,垂着的手紧紧握着,不止是举止上,更是风度上,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两人虽是面容相似,可细看了,却能发现很多的不同来,安不知单薄,秦寿杀伐深沉,高下立判。 秦寿与安不知同时发现的雒妃过来,秦寿眼尾倏地就柔和起来,他偏头看着雒妃,微微勾起嘴角道,“公主,九州原是不知这世上竟还有与我面容如此相似的,若不是九州明白老容王并不是风流无度的,都要以为秦家有血脉流落在外。” 雒妃双手拢着,款款走过来,她淡漠而审视地扫了安不知一眼,又望着秦寿道,“驸马莫不是太清闲,竟随意个人点名都同同意文斗。” 这话中的亲疏分明,虽是不好听,明着损秦寿,暗地里却是不满安不知没自知之明。 周围见此情形的兵众,当即就有人低笑出声。 那笑声传入安不知耳里,让他面皮涨红青白,很是难堪。 秦寿云淡风轻,显然他是很满意雒妃的说辞,当即道,“既然公主不喜欢,本王拒了就是,也无甚大碍。” 说完这话,他看向安不知,脸上瞬间又是面无表情,高傲又清贵。“本王反口,你可有意见?” 即便是到这等地步,安不知晓得自己再不识趣,要是公主恼了,他便是自取其辱,但周围人的目光和耳语,叫他头脑一热,骨子里属于书生的那种固执涌上来,他便咬牙道,“出尔反尔,实非君子所为,容王便是这样统率秦家军的?” 秦寿本是跟着雒妃一并离去,闻言,他顿脚,身都没转,就那样背着安不知道,“本王从来没说过是君子,且本宫如何统率秦家军,那也不是你一个小小书生能管的事。” 说完这话,他伸手虚虚在雒妃肩上一揽,雒妃并不察觉,旁人却是看出其中的亲昵。 雒妃冷冷地看了安不知一眼,便与秦寿相偕离去。 两人回了帐,雒妃才面带嫌弃的道。“驸马也好意思,自降身份做那样不体面的事,赢便是仗势欺人,败更是浪得虚名,没半分好处。” 帐子里,烛光悠悠,秦寿见雒妃扬袖坐在榻边,眉目精致姣好。面容白嫩如玉,特别是她那神色,逗的人心尖子发痒。 他施施然过去,半臂左右的距离站定,无所谓的道,“既然是个没身份的,那公主为何将之收拢在身边,还特别找了个长的与九州那样相似的。” “九州是不是可以认为,公主其实是欢喜的只是九州这张脸?” 秦寿说着慢慢靠近雒妃,他嗓音刻意压低,带着醇厚酒香,又似是在蛊惑。 雒妃眸色微闪,她抿起粉唇,并不作答。 此时,整个帐子里,并无旁人。 罕见的没见雒妃抗拒。秦寿微微又近了一步,凑到她耳边,厮磨低语,“分别半年有余,公主可是挂念过九州?” 雒妃手摸上袖子,捏到那装圣药的小木匣,她心头一动,稍稍侧头垂眸道,“驸马先出去,容吾换身轻便的衣裳。” 这话下的意思,让秦寿心生讶异,他低头细细看着她眉眼,确定公主还是公主,并不是旁的谁,这才试探的道,“好,公主妥当后唤一声即可。” 话落,他还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髻才转身出去。 雒妃亲眼见他走出营帐,她当真起身,自己解了腰封,慢吞吞地换寝衣,中途首阳等人想进来伺候,也都让她屏退了。 待换完衣裳,她摸出圣药,犹豫片刻,尔后目色一冷,小心地去了包裹的蜡衣,就着帐子里温凉的清水,将之一口吞了下去。 并无甚怪味,甚至还有隐隐的清香甜味。 雒妃将剩下的小木匣收好,又把换下来的外衫裙裾搭在架子上,坐到妆奁边,不急不缓地边退簪子边朝外面喊道,“进来。” 她放好赤金镶蓝宝石的兰花簪,甫一抬头,就从妆奁铜镜中瞧见进来的秦寿。 他径直到她面前,接过她手里的金箔蝴蝶形花钿,又用五指代梳,小心的将雒妃如瀑青丝梳通开来,对着铜镜中她好生打量了,拇指指腹擦她嘴角而过,就问道,“公主还喝了水了?” 雒妃心头一跳,她黑白分明地桃花眼不带眨地望过去,面无表情地回道,“怎的?还不允许本宫口渴喝水不成?” 秦寿摇头,他眸色幽深,尤其眼瞳的烟色沉如老墨。他弯腰蹭了蹭她白皙脖颈,哑着声音道,“自然不是,不过是我晓得有一种更为治开干舌燥的喝水法子。” 雒妃不解地转头看他。 秦寿微微一笑,他转手拿了茶盏,抿了口清水,然后在雒妃思无邪地目光中,脑袋下压,就覆上了她的唇。 雒妃不自觉往后靠着妆奁,秦寿却是不给她后路,一手掌着她后脑勺,强势地用舌撬开她的唇齿,然后将嘴里的清水缓缓若溪流地渡了过去。 “唔……”雒妃哪里是想喝,她双手抵在他胸前,推了推,没推动。且那清水一入她口,就自发地顺喉而下,她是不喝也得喝。 一口清水毕,秦寿抽离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笑道,“蜜蜜可是吃了甚,不然口舌生津都是一股子甜味。” 雒妃大骇,她还以为秦寿晓得了,她腾的一下起身,横眉冷竖地望着他。 秦寿当她是脸皮薄,恼了,故而又道,“上一次,我就觉得若蜜蜜身上沾满蜂蜜,那定然是无上的美味珍馐。” 雒妃叫这话臊的耳根瞬间就烧了起来,她推开他,离的远些了,才正儿八经地娇斥道,“驸马无状了。” 她见秦寿不以为然的挑眉,心里又是装着事,莫名的就心虚,有底气不足的加了句,“不过。本宫念在驸马抗突有功,今次就不与驸马计较。” 第219章 驸马:马背戏~~~ 雒妃怎么都没想到,因着她这一句话,秦寿当天晚上,竟然比柳下惠还柳下惠。 不仅坐怀不乱,还十分谦谦君子。 他只是与她上了榻,就再不复起先那等孟浪的举止,平躺榻上,双手拢着搁在腰腹,姿势中规中矩,连一根手指头没乱放。 雒妃心里暗骂,她圣药都吃了,如今他倒做起君子来了。 可要她自己落下脸来亲近他,她又觉得做不来这样的事。 两人同躺榻上,秦寿在外,雒妃在里,皆平躺对着营帐顶。 良久之后。她轻轻侧头,见秦寿那张闭着眼,那睫毛而是长而浓密的,鼻梁挺直,薄唇勾人,他没脱外衫,就那样合衣躺上来的。 她左手垂放身侧,不自觉地往他那边动了动,可还没挨蹭上,又猛地缩了回来。 雒妃咬牙切齿,只觉这人可恶至极,往日里不想与之亲近,非的死皮赖脸凑上来,甚至连诱她喝酒的事都做的出来,今个晚上,倒要换了个人一样。 她心里忽的生了怨,又有委屈,遂一个转身朝里,背对他,闭目径直睡过去。 她也就没看到,秦寿睁开眼,目带沉思地瞅着她。 两人这样相安无事一夜,第二日雒妃转醒过来之时,身边已经空了,她一摸褥子,都冷了,显然秦寿早起来了。 首阳等人进来伺候她穿衣梳洗,一应收拾妥当,押运大军已经开拔,雒妃便将早膳挪到了马车里用。 秦寿今日却是骑马,他单手提着九曲长枪,一手拉缰绳,那身银白软甲又已经穿在了身上,威风凛凛地走在雒妃马车身侧。 雒妃瞧他这一阵仗,便晓得剩下的路约莫并不太平。 果然,未时末,蓦地有冷箭弹射过来,雒妃只觉马车一晃,听到马车外秦寿喊道,“结龟灵阵。全力抵御。” 这一支押运辎重的大军,虽不若秦家军那样精悍,可也不是乌合之众。 是以秦寿话音方落,一行大军便人人竖起盾牌,结成防御为主的龟灵阵。 “蜜蜜,速速出来,马车不安全。” 秦寿撩开帘子,急急解释了句,就一把将雒妃拉了出来,并身后绣翠竹的薄披风一展,将人严丝严缝地护在怀里。 六宫娥自有三十侍卫保护,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安不知,也晓得躲在大军的盾牌后,根本不敢冒头。 雒妃脚步踉跄,跟不上秦寿步伐,她晓得此刻危急,便死死闭着嘴,不吭半点声。 秦寿察觉到她的吃力,他胸膛震动,一边挥着九曲格挡开飞来的暗箭,一边还有闲心打趣雒妃,“蜜蜜若是害怕,可双手环抱我。” 说着,他手臂使力,竟生生将雒妃夹在腋下,提起她,让她小脚悬在半空。 雒妃清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当真伸出手,死死抱着他精瘦的腰身,且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紧贴的同时,鼓囊囊的胸口还压在他身上。 那种柔软的触感。当即就让秦寿脚步一顿。 他低头瞅了眼披风里的娇娇公主,她此刻的乖巧,让人只想狠着劲的欺负一通。 薄唇抿成直线,秦寿手中九曲挽了个花枪,凤眼深沉,其中酝酿的杀气惊心骇人。 他看着突厥可汗乌木居然亲自带着一队骑马偷袭而来,妄图截断他的粮草。 秦寿冷哼一声,九曲嗡的朝天一指。他并不恋战,果断下令道,“保持龟灵阵后撤!” 乌木遥遥大笑,他声若洪钟,朝着秦寿喊道,“容王,可敢与吾一战?莫只知后退,做个缩头乌龟!” 雒妃抱着秦寿腰身的手一紧,她拱出披风,小脑袋在秦寿胸前,一扭头就见着阻断前路的突厥骑兵和弓箭手。 秦寿并不答乌木的话,也不受激将法的影响,他有条不紊的让押运大军带着辎重缓缓后退。 乌木紧追而来,眼看那一队骑兵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押运大军毕竟不是身经百战的秦家军,如此近距离与突厥接触下,难免胆怯害怕。 是以,还不等突厥骑兵冲撞过来,就有人弃盾牌转身后逃。 雒妃眉目狠厉,她仰头望着秦寿,开口建议道,“将辎重遗弃部分,让蛮子夺去。” 如此,方能顺利后撤,至少能保全部分粮草。 秦寿低头,完全是无意识地在她额头一啄,“无碍,蜜蜜看着就是。” 雒妃怔忡,她靠在他胸口,全身都被他拢在最柔软最安全的羽翼下,那种从他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温暖体温,叫人眷恋又沉迷。 她听见他发号施令,“一字长蛇阵。” 当即堪堪就要被骑兵冲破的龟灵阵,迅速变换为一字长蛇阵,这一变换,恰好将突厥先锋骑兵绕在中间,进退不得。 乌木也是冷笑,他朝着秦寿开骂,“这就是你们的大殷战神,只知退缩的孬种,不敢与吾正面交战。怕是会输给吾,当真是贪生怕死。” 那话语极尽的侮辱人,就是押运军中,有些人都忍不住了。 哪知秦寿云淡风轻,他一行秉性做的多说的少,故而也不与乌木浪费唇舌,只一心注意着战机,在拖延时间的同时,尽量保存好辎重粮草。 乌木大怒,这种身处阵中,弓箭手的作用并不大,相反时不时被砍上一刀,往往敌人还没看清,就身中数刀毙命。 而他的骑兵,冲不出去,在渐渐缩小的长蛇圈子里,越来越施展不开。 乌木也是横的,他当即道,“弃马!” 突厥骑兵人人弃马砍杀,秦寿大喝一声,“人字雁归阵。” 阵型在一变化,以人字出头的那一点,突杀过去,像是一柄利剑。和乌木的骑兵绞杀在一起。 乌木人数本就不多,且骑兵还放弃了战马,这样以短搏长,又哪里占的了便宜。 雒妃看的目不转睛,秦寿对战机的把握,还有整个战场节奏,以及阵型的信手拈来,都叫她大开眼界。 乌木还以为自己的偷袭能让秦寿损失一笔辎重。不曾想,从他出现开始,然后隔离开弓箭手与骑兵,再是逼的乌木下令骑兵放弃战马,这一环扣一环,不知不觉间,乌木尽是被秦寿牵着鼻子走。 他还以为自己占尽先机。 雒妃心头升起悸动来,她死死抓着秦寿的衣裳,眸子晶亮地忍不住看着秦寿,脱口而出道,“九州,好生厉害!” 那双黑白分明的挑花眼,水润润,又清亮亮,里头只倒影出他一人的模样,专注而崇拜。叫秦寿胸口一烫,好生受用。 他嘴角往上翘起,低头难自禁的在她眼皮轻啄一口,并低声道,“我还能更厉害……” 分明很正常的话,可雒妃就是听出了不正经,她轻咳一声,刹那板起脸来,画蛇添足的解释道,“凭的厚脸皮,本宫的押运大军,哥哥精挑细选,自然厉害!” 秦寿失笑,他不敢笑出声来,只怕这只骄傲的猫儿会恼的朝他挥爪子了,他便借着抱人的便利,拥着她的手,隔着衣料,轻轻在她腰腹见转了几个圈。 雒妃浑身一抖,她抬头瞪着他,然而秦寿已经面无表情地看向战局。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乌木倒也是身手了得,居然让他撕开了条口子,他带着剩余的人马,转身就要逃。 眼见败了突厥,有兵将头脑一热,就要追上去。 然秦寿喝道,“穷寇莫追!” 他这一声喝,犹如奔雷,瞬间就吼醒无数的人。 尔后他又道,“原地休整,清点人马,死者就地掩埋,伤者,交替带上,查探辎重粮草。” 他能笃定,乌木逃后,便不会再杀个回马枪。 所有人这才依着秦寿的命令,各自分工,有条不紊。 安不知从雒妃三十侍卫后钻出来,他看着秦寿,面色苍白。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过来,自己与容王之间,当真是天差地别,从前他自负才华横溢,目下来看,不过是井底之蛙鼠目寸光。着实自大的可笑。 秦寿哪里会去管安不知如何看他的,他因着雒妃那句脱口而出的赞美,心头滚烫如火燎。 他屏退众人,强势地带着雒妃翻身上马,一扬鞭丢下一句,“本王带公主去去就回。” 雒妃根本来不及说半句拒绝的话,那黑马就已经撒开蹄子跑欢了。 她扯着他的披风,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娇喝道,“放本宫下来!” 秦寿拍了拍她后背,诱哄的道,“蜜蜜乖,带你去个好地方,做点好事。” 雒妃抓着他胸襟的手一抖,她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去。 冷嘲热讽不依的话在喉咙间打了个转,又让她咽了回去,她睫毛低垂。在他披风阴影下,就什么神色都看不清。 没听到意料之中驳斥的话,秦寿狐疑地低头,将雒妃的神色尽收眼底,他抿了抿薄唇,按在她细腰腰窝位置的大掌紧了紧。 他就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怎的,蜜蜜也是与我同样的心情?” 雒妃稳了稳心神,她用眼尾娇娇地夹了他一眼,那眉眼的艳丽舒展开来,仿若怒放的烈红海棠,打着卷的娇嫩花瓣,叫人瞧了欢喜的紧。 “哼,驸马无耻,别就以为全大殷的人和你一样下流。”她状态平常的反嘲回去,整个人松泛地靠在他怀里,还懒懒地打了呵欠。 这样慵懒的模样,让秦寿一下就想起了晒太阳的奶猫,舒展着四肢,露出白白的茸毛肚皮,期望主人摸上一摸。 他也确实那样做了,带薄茧的手溜进披风里,从雒妃衣裳下摆犹如灵蛇一样钻进去。在她细嫩滑腻的肌肤上,流连不去。 雒妃叫他这动作惊的身子一歪,座下黑马颠簸,让她珠钗散乱,连整齐的发髻也散了。 发丝飞扬,仿佛最勾人的女妖,尽管是在马背上,秦寿当即就不想忍耐了,他放缓了马儿速度,一掀披风,掐着雒妃细腰,急急的就去撩她裙子。 第220章 驸马:公主劝我酒 雒妃惊骇! 她抬手去拍秦寿的手,啪的一声,急急娇喝道,“秦九州,你放开,本宫不要!” 手背的麻痛,让秦寿堪堪拉回理智,他低笑一声,一把将雒妃拉起来,理好她的裙裾,顺着她的发抚慰的道,“是九州不对,惊着公主了。” 雒妃面皮涨红,她死死抓着马鞍,扭头怒视他,“让本宫下来,本宫……本宫不与你一道!” 她是彻底后悔了,秦寿就像是匹饿了不知多久的狼,她根本招架不住,而且这人无耻的很,端着面无表情的正经脸说着羞耻的话,凭的厚脸皮。 秦寿一吁马,让座下的战马缓缓踱步起来,他领着雒妃径直往人烟罕至的容州边界去。 他当然没依雒妃。单臂固着她,“马上就到了,公主再忍耐一下。” 听闻这话,雒妃才注意周围景色不一般,本是荒凉的边界,竟开始出现绿意,并有鲜花簇簇,色彩艳丽。还颇为好看。 秦寿带雒妃去的地方,是在一凹地小幽谷里面,偏僻不起眼,若不是有心,根本就寻不到。 那幽谷呈圆弧形,并不大,可是胜在环境优美。 到了地头,秦寿将雒妃抱下来,他环视一圈道,“公主以为如何?” 雒妃轻飘飘地看了眼,即便是心头喜欢,可脸上看不出半点,她扬着下颌,漫不经心的道,“堪堪入眼。” 闻言,秦寿便晓得她是喜欢的。他微微勾唇,“能入蜜蜜眼就好。” 说着这话,他带着旖旎缠绵地靠近她,嗓音醇厚低沉,犹如窖藏多年的琼浆美酒,让人微酣。 雒妃心头一悸,她垂了垂眸子,鬓边垂落的青丝恰到好处地遮掩了渐或粉红的耳朵尖。 秦寿的呼吸已经喷洒在雒妃鬓边。他啄到她柔软耳廓,“蜜蜜是在等什么……” 雒妃半隐在袖中的指尖一颤,她紧紧抓着袖口,抿了抿唇珠,缓了气息才一字一句的道,“驸马以为本宫在等什么?” 秦寿低笑出声,他手已经掐上雒妃细若水蛇的软腰,并几乎是贴着她,还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软,并磨蹭着她。 “蜜蜜在等的,若不说,我可不明白……”他已经在她白皙脖颈间轻咬慢啃,并标记出斑斑粉红印记。 雒妃憋着气,尽管四肢发软,腰身无力,她咬着唇不吭一声,甚至闭上桃花眼,对秦寿的话更是半点都不回应。 这样难得乖顺的公主,没说难听的话,也没推拒他,秦寿一路顺利的攻池掠地,到雒妃躺在他身下,青丝铺泄,任君采撷的娇娇模样。 他才猛的回过神来,继而心生狐疑。 他再是了解雒妃的性子不过,目下她的乖顺,实在不像她的性子。 箭在弦上,他硬是抽离开身,烟色凤眼深沉如墨,定定望着雒妃,“蜜蜜对我有所求?” 雒妃睁眼,泛出水光的眼角。渲染出点滴的粉色,勾人夺目,她轻咬粉唇,默不作声,好一会,才微微抬起幼细长腿,像是需要主人宠爱的奶猫一样,轻轻蹭了蹭秦寿的腰。 秦寿眸色当即转深。他背后的长发从肩垂落下来,拂过雒妃的耳鬓,就带出脉脉的温情来。 他一把抓住雒妃的脚踝,拇指指腹摩挲了几下,哑着声音道,“公主还是有话直说的好。” 雒妃的这一动作,更是让他确定她是心有所图的,故而没说清楚之前,他决计不会动手。 谋定而后动,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这才是他的性子。 雒妃一下就清明了,她坐起身,将松垮的衣衫从肩上理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秦寿也望着她,薄唇抿成直线。 雒妃推了他一下,然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晌后,她直接转身就出了幽谷。 秦寿跟着起身,他拍了怕衣衫,跟在雒妃后头出去了。 雒妃站在黑马面前,抚摸了几下它的骢毛,根本就是想要离开的迹象。 秦寿也不勉强,他翻身上马,又如来时般,带着雒妃回去了。 两人不言不语,谁也不肯多说一句。 赶上押运辎重的队伍,雒妃也不要秦寿抱,她自己跃下马,也并不去管旁人见着她发髻散落是何表情。 她回了自个的马车,让首阳进来伺候她拾掇一番。 押运大军继续前行,一路上恐再遭到偷袭,便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秦家军营地。 恰好,白夜那边的朱雀军已于日前赶了过来。 见着雒妃,白夜露在鸦羽面具外的星目微微弯了弯,他并不避讳旁人,单膝跪下,朗声道,“卑职见过公主。公主长乐无极!” 雒妃因着与秦寿那一桩,心绪不太好,她遂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懒懒的道,“起吧,如今朱雀军如何?” 白夜敏锐察觉雒妃眉目间的恹恹,他三言两语的将朱雀军的近况说了遍,末了又关切的道,“可是一路辛苦,公主若累了,便早些歇息。” 雒妃笑了下,“无碍。” 尔后她思忖片刻又道,“盖因驸马多年来与突厥蛮子征战不休,他对突厥的了解胜于任何人,是以本宫希望将军听从驸马的安排,切莫贪功误事。” 一句话。白夜只注意到了“将军”二字,他有片刻的恍惚,不晓得这次一见,公主为何与他要这样生份? “卑职,领命!”他拱手低头应下,鸦羽面具下的神色说不清道不明。 待白夜出去安排后,雒妃这才前往秦寿住的主帐休息。 她本是以为,忙完回来的秦寿。约莫是会像从前那样纠缠着与她同榻,哪知,直到她沉沉睡去,她也是没等到人。 一夜无话,雒妃在营中将士晨练声中醒来,她顺手一摸边上...... 冷的。 她心头一沉,南蛮圣药只有三日的功效,昨个已经是第二个晚上。再有最后一晚,若不能与秦寿行敦伦之礼,她哪里能轻易怀上子嗣。 毕竟上辈子,那么长的时日,她都没有半点迹象。 首阳端着盆热水进来,见她脸色不好看,还以为是没睡好,便道,“公主不然再眯会?” 哪知雒妃问道,“驸马呢?昨晚驸马在哪?” 首阳如实回答,“听闻驸马与白侍卫……不,白将军等人商议了整晚抗突计划,半个时辰前才在另外的帐子里睡下。” 雒妃下榻,她双臂一展,任由六宫娥进来伺候,这当,她便熄了去找秦寿的心思。 转而心血来潮一番吩咐道,“军中可有酒?” 首阳没吭声,绀香支吾着小声道,“本来是没有的,可婢子听火头军说,有私。” 雒妃点头,“今个晚上,去备一桌下酒菜。再将酒买来,准备妥当后,就去请驸马,只说本宫有事与他相商,务必回主帐来。” 首阳等人摸不准雒妃想干什么,可对于喝酒,首阳却是不太赞同,她皱着眉头道,“可要提前备下醒酒丸?” 雒妃摇头,“不必。” 她看出首阳的担心,便笑道,“本宫是与驸马一道,又不是旁人,姑姑有何可担心的?” 这话也是,首阳一琢磨,也就放下心来。 几乎一整天,雒妃都没出主帐,她坐立难安,一会蹙眉,一会讥诮,端的是心神不定一般。 好不容易日头落下,雒妃特意穿着薄薄的层层叠峦的软罗拢纱月白长裙,臂间只绾了樱桃粉的轻纱披肩。 这软罗拢纱,最为精妙的便在于。轻而不透,顺而不飘,且又能显出雒妃那像勾人精魂的身子来。 且那长裙,又是矮领,恰到好处的露出整个天鹅优美的脖颈,以及形状流线如鱼鳍的锁骨来。 雒妃若再弃了披肩,就能看清整个圆润小肩,还有微微俏皮的小衣细带。 秦寿进来的时候,雒妃正坐在烛光下,似乎刚好品了半盏的酒,面颊酡红,璨若云霞。 她抬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水润湿濡,还有挑起的眼角,泛出薄薄粉色。媚意不经意蔓延出来,诱人的紧。 便是定力如秦寿,都呼吸微微一窒。 雒妃见他站在门口不进来,她轻轻勾了勾嘴角,小声道,“驸马真是难请。” 这似娇似憨的嘟囔,与雒妃的性子而言,便是在撒娇了。 秦寿施施然过来,在雒妃对面坐下,他目光在桌上一扫,顿在酒壶上,便笑道,“公主,不是曾说过,再不与九州喝酒对酌来着。” 雒妃又呷了口,她忽的叹息一声。然后安安静静地就哭了起来。 秦寿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收紧,不过他仍旧面无表情。 雒妃抽抽噎噎的道,“吾心里苦处,谁又明白……” 秦寿这下连话都不接了。 雒妃也不擦眼角的湿润,她继续道,“驸马平素只晓得欺负吾,但如今大殷不稳,各方虎视眈眈,一个不小心,哥哥与母后便没好下场,从……回来,吾就一直提心吊胆,可驸马都不曾帮衬吾半分……” 说至兴处,雒妃便真觉得委屈,她也没说半句假话,不仅句句属实,有些话她还真那样想的。 她红着眼睛瞪了秦寿一样,像个受不得气的娇气包朝秦寿抱怨道,“驸马从来说吾不曾真心心悦你,但驸马可想过,谁敢将真心落在个日后会颠覆自家王朝的人身上,吾只怨怼,当年为何要认识驸马,若不然。吾还只是个受尽娇宠的公主,再是快活不过……” 第221章 驸马:情敌听我跟媳妇的壁角 雒妃几乎是说一句话,就喝口酒。 不过才转瞬的功夫,她就已经喝了小半壶的酒入肚。 偏生那酒还不是旁的普通清酒,而是军营中那些糙汉子爱喝的烈酒。 她察觉到自个脑子发晕的时候,心头还是理智的,当即就觉得今个要遭,也不晓得能不能成事。 她索性扔了酒杯,摇摇晃晃的撑起身,眼梢还挂着晶莹的湿润,嘴角有嘟气的委屈。 几步到秦寿面前,她一把扑他身上,搂着他脖子,抬起头瞅着他眉目,一双小手还不安份的摩挲着。 “驸马怎的这样混蛋,吾是欠你八辈子了不成,事事都欺负吾,也不帮衬,吾才不要再心悦驸马,没了驸马,还很多人跪吾脚下,央求舔吾脚趾头。吾不给驸马舔……” 她清楚晓得自己再说什么,可就是管不住那张嘴,确实心里也觉得委屈憋闷的慌。 他既然说心悦她,还宁可毁了她要一切重新来过。 可他的表现,实在不像是心悦一个人的。 她半点看不出来,她只看到他的无情和淡漠,还有郎心似铁。 她抽搭的期期艾艾。软软倒在他肩头,小脸朝他脖颈,他就感觉到了微凉的湿润。 秦寿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眉心那一线丹朱色隐在皱痕之中,若隐若现。 他掐着她细腰,像抱小孩一样,将她双腿分开叉坐在他腿上,两人面对面,他听着她的抱怨,瞧着她眼底的委屈,低声道,“蜜蜜要我如何相帮?” 雒妃醉眼蒙胧地望着他,她这会倒是胆子大了,挨蹭上去瘫在他怀里。听着他的沉稳心跳,孩子气的道,“将不服哥哥的人,全砍了!” 若不是她酒醉之后吐此言,秦寿根本不会理会她这样的话。 他耐着性子说道,“九州,蜜蜜已取四州。我拿下三州,这便是七州,加之圣人在的京城,目下唯有一州尚存,又有何足为惧?” 雒妃不听这话,她心里在冷笑,面上却是娇纵着抓着秦寿胸襟,任性的道,“那三州,你又不给吾,日后还要打上京城,吾不信……” 她一句话没说完,秦寿忽的欺上她,以嘴堵了她的唇。 一吻方毕,他跟尚在喘息的雒妃道,“我日后若打上京城,允你杀我一次的机会,我不还手,就站着不动,任蜜蜜处置,如何?” 尽管脑袋发蒙,但雒妃理智尚存,她暗自牢牢记着这话,又忽的想起今晚是圣药有药效的最后一晚,非的与秦寿行周公之礼不可。 她扭了扭身子,继续胡搅蛮缠,“驸马不心悦吾,吾根本没听驸马亲口说过。” 秦寿当她喝醉了。对这样毫无意义的话,他根本不作想,便诱哄着她道,“蜜蜜醉了,我让宫娥进来伺候。” “本宫不……”她说着,凑近他,仰起精致小脸。“你咀本宫个,本宫才答应。” 她这套,秦寿很是熟悉,他当即低头果真啄了她唇珠一口。 哪知雒妃似意犹未尽般,又仿佛没吃够甜嘴的果糖,缠着他道,“再咀个。” 秦寿依言,这次啄在嘴角。 他见雒妃没完没了,便抢白她道,“乖,我还有是要与帐外将领相商,晚些时候再过来,让宫娥伺候你,可好?” 实际,雒妃已有半分的清醒了,她哪里肯让秦寿走人,即便是晚些时候,谁晓得那会圣药还有没有药效。 她果断幼细的长腿一勾,死死缠着他精瘦有力的腰身,在他怀里拱了拱,并扭来扭去的蹭。 然后仰起脸,主动啃咬上他的薄唇,然后在他耳边呢喃道,“吾要……” 听闻这话,秦寿眸色一瞬加深,那烟色沉的犹如暴风雨前的暗色。 他还记得昨天的事,这下心头更是肯定雒妃有事瞒着他,且还是对他有所求的。 不过,鉴于这娇娇脾性的公主难得这样主动一次,他也不是坐怀不乱的圣人。 当即抱着人大步流星往榻边上,将人摔榻上。 雒妃头晕眼花,还没直起身,面前的人就压了上来,那身软罗拢纱的长裙不过一个照面,就让秦寿给撕成碎片。 她惊呼一声。这下才晓得怕了,整个人转身就要往榻里爬,只想躲他远远的。 秦寿哪里给她机会,他三两下除了自个的衣裳,拽着雒妃脚踝,将人拉过来,倾身覆了上去。 他本就是有小半年没碰过她,此前就是想要的了,可一来还不晓得想谋求他什么,故而才忍了下来,端看她何时才沉不住气,不想,今个晚上,这白嫩的公主就自发送到嘴边。 到嘴的肉。就算是掺了毒,他也绝不吐出来。 当真是多方欲闭口脂香,却被舌功唇已绽。娇啼歇处情何限,酥胸已透风流汗。 委实害羞,委实害羞,素约小腰身,不奈伤春。 那郎探花蕊。擘开花瓣,轻笼慢挨,开蓬窗排个风流阵,仿佛才了桑蚕又插秧。 第二日,雒妃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这一醒来,便是腰酸背痛。双腿发软,她暗地里骂狠了秦寿,只当他人如其名,禽兽至极。 却是不知,她此刻青丝披散,面如海棠着雨,更增艳倩。 首阳是早得了秦寿的吩咐,早早就在外候着,只等雒妃醒。 她打了盆热水,带着其他宫娥鱼贯而入,见着雒妃坐在榻边,没下来,便心知肚明的与绀香上前搀扶。 脚尖甫一下地,才走几步,雒妃腿根微疼,且膝盖窝还软趴的厉害。 她赶紧坐下,身边都是自己人,也就不遮掩,愤恨的骂道,“日后不守好门户,不准驸马进来!” 敦伦之礼已经行了。她只需养着过上一月,便可晓得是否怀上,故而驸马么,又哪里还有用处? 过河拆桥,说的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是以,当秦寿练了一早上的兵回来,他竟然是连主帐都没进去到。 他也不勉强,将这几日雒妃的举止异常来回想了遍,不难瞧出,这会的雒妃才是她真正的性子,这也预示着,她已经从他身上得到了所求的东西。 不过,任凭秦寿如何思来想去,他就是没想明白,雒妃从他这拿去了什么,两人昨晚不过就春风一度了而已。 要说,他也就过份了那么一丢丢,做的狠了些,狠到雒妃求饶到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在他身下哭的惨兮兮,再是没公主的派头。 暂时想不明白。秦寿也就将此事放了一放,恰巧副官来禀,说是在五十里地发现突厥的踪迹。 秦寿想也不想,一个转脚就去了议事军帐。 待他走后,一旁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面戴鸦羽面具的白夜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他站立的地方,那丛不起眼的暗影中,一双脚印竟深好几寸,分明是站立的久了缘故。 说来,他也不过是习惯了作为雒妃的暗卫,故而昨晚无事后,他便像从前那样隐在暗处,以卫公主安危。 尽管公主可能并不需要,但不过是他想这样做罢了。 然后。他亲眼见着驸马进了帐,尔后几乎是一整夜,还有里面隐约传出来的娇喘和低泣声。 即便是未曾通过人事,他也是知道两人在帐子里干了些什么。 连同他自个都不晓得的心情,他就在帐外站了一整夜,一直到这会。 有过往袍泽同他招呼,他好似也根本听不到,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 他知道公主与驸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人伦纲常,再是平常不过,可到底心里还是难受的厉害。 这样的情绪,他从未体验过,仿佛胸口被生生挖空了一大块,漏着风。因着太疼,已经到了麻木,便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白夜跟着去了议事帐,他撩帘进去,里面秦寿正站在舆图面前,指尖连点,与众人低声说着什么。 他并未靠近,而是等着秦寿吩咐完毕,他才冷冷的道,“我要与驸马比试一番。” 众人对他的话惊诧无比,按理白夜的身份在军中很是特殊,他先是暗卫,后来突然就成骠骑大将军,这样的提携,谁看了也会心里不舒服。 可妙就妙在,他曾在秦家军军营中呆过,那些时日,他的能耐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就在大伙都以为他会晋升之际,他倒是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再听闻他的消息,便已经是朱雀军的统帅......白夜骠骑大将军。 如今正是两军联手抗突之际。军中对白夜,也无甚排挤,毕竟,那么一大波的朱雀军也不是摆设。 但眼下他却不合时宜的对秦寿提出比试,这就叫人十分不舒坦。 当即秦寿的副官便冷笑一声,“哼,白大将军可真会挑时候……” 但副官一句话未完,秦寿突然问道,“敢问昨晚白将军在哪?” 白夜只看着他,并不回答,没人晓得他鸦羽面具是何种的表情。 秦寿见他如此,顿心明如镜,他眯起凤眼,压迫感十足的道,“公主前几日才与本王说,凭的阿猫阿狗点出名来,本王也要应战?” 这话中的轻蔑十足,但白夜纹丝不动,甚至他握着的剑柄的手也没用力一丝一毫。 他只继续坚持,“我要与驸马比试!” 闻言,秦寿眼底暗芒一闪而逝,他心头也是生了火气,本身就是不耐看到这人,故而他道,“本王就应下,本王倒要看看,到底是你死还是我活?” 说着,他一拂舆图,从帐角取了九曲长枪,大步就往校场去。 白夜紧跟而上,并不理会任何人。 剩下的军中将领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人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快去通知公主!” 第222章 驸马:情敌真是最讨厌的生物 秦寿两辈子以来,都是不待见白夜的。 一个侍卫,竟也敢肖想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说好听点是贪得无厌,若说的不好听,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偏生上辈子,那只娇娇天鹅没半点身为王妃的自觉,他没法跟雒妃发火,只得迁怒到白夜身上,继而心生杀意,浓若实质。 实际白夜对秦寿也是不满的。 驸马从前就苛待公主,而今想挽回一些,可那也是伤害。 且他认为,容王秦寿并不是个可以真正托付一生的良人。 碍着身份,他无法跟公主箴言,也杀不得驸马。但真刀实枪的比试一番,给驸马些教训,倒也是可行的。 两人的想法,在这时候居然出奇的一致。 尘沙飞扬的校场,有轻风拂过,细末尘沙打着旋,平白带出几分的肃杀之意。 底下的秦家军与朱雀军,飞快的围拢过来,见竟然是两军统帅在比试,皆兴奋不已,甚至还有几波人私下里下赌注,赌谁赢谁输。 容王秦寿,年少成名,自来就有大殷战神之名。 骠骑大将军白夜,虽不曾战功赫赫,但出身皇家暗卫,一身拳脚,少见敌手,且自打他掌朱雀军来,排兵布阵,也是半点不逊色。 故而,两人的赌注,一时间居然能持个平局。 校场上的两人几乎有半刻钟的功夫都不曾动弹,尔后就在众人眼都看涩之际。秦寿与白夜同时动手。 九曲长枪对上细长长剑,铿锵兵刃相击的声音,噼里啪啦,绽出炫目冷光。 一招接触,瞬间错身分开,九曲发出嗡嗡声响,长剑轻啸,紧接着又是死一样的沉寂。 校场上的秦家军军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众人就见九曲长枪下开出炫目灿烂的枪花。 不及眨眼的功夫,秦寿就已经又与白夜对上了,两人拳脚往来,剑枪变换,飞沙走石,昏天黑地。 两人从校场这头打到那头,又从地面打上帐顶,再是天上地下。远远近近。 起先众人都还看的津津有味,目不转睛,可半个时辰后,两人都还未分出胜负,已有放荡不羁的兵痞抬了椅子出来,轻松惬意地边看边摇头晃脑,好不自在。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除了两军将领还在,也就只有下了注的在,旁的众人已经看的无精打采。 主要实在是这两人拳脚相当,又不让分毫,没半日功夫,哪里分的出胜负。 而雒妃早在两人动手之初,就收到了消息。 她很是聪明的没过去凑热闹,更没说劝阻,她晓得这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上辈子若不是秦寿后来做了皇帝,他又哪里抓得住白夜。 故而她懒懒地躺主帐里好生休养,她还将首阳召了进来,很是神秘的道,“姑姑,可是知道要如何调养有孕之身?” 彼时,首阳正在习惯的与雒妃冲花果茶,猛听这话,她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手背。 手背上瞬间就红了起来。 雒妃一挑眉,含笑道,“姑姑这样吃惊做甚?快去敷敷。” 首阳告退一声,她转身撩帘出去,不过一会功夫,稳了心神,回来后。瞧着雒妃,眸色复杂的道,“公主可是有……” 她却是不敢直接问出来。 雒妃朝外面瞥了一眼,首阳机警地朝门帘的地方走了几步,冲外面的鸣蜩季夏挥了挥手,两宫娥福至心灵,当即在主帐外守着,不让旁的闲杂人等靠近。 雒妃这才缓缓的道。“本宫应该快有了。” 尽管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首阳还是吃了一惊,她往一步,表情又是高兴又是紧张,“公主当真?” 雒妃点点头,她并未都解释圣药的事,只说昨晚有仙神入梦,指了一金童钻入她肚腹中。 这种事关神鬼,倒让人心生敬畏,继而哪里敢多有怀疑。 不过,子嗣大事,首阳又是真心实意的为雒妃,故而她大着胆子道,“公主,开不得玩笑话,特别还是子嗣问题。” 雒妃道,“没错的,再有半月,就能诊出来,不过,这之前,本宫要姑姑帮着好生养着,但凡不能吃的不能用的,一应扔出去。” 首阳见雒妃眉目笃定,她也就道,“婢子晓得的。” 她想了想又道,“公主日前用的胭脂水粉却是不能用了,婢子要重新调制,熏香也是要不得,吃食上,婢子用吩咐下去,更为重要的一点,公主不可与驸马再亲近一处。” 雒妃得手了,她巴不得离秦寿远些,这人就是饿狼,喂不饱的。 她挥了挥手,“晓得了,下去准备着吧。” 首阳应了声,欢喜的去了,毕竟她是亲自照顾这雒妃长大的。只要一想到日后还能继续照顾小主子,她就欣喜的紧。 “记着,除却你们六个,不能与旁人晓得了,特别是驸马。”雒妃在首阳撩帘之际,悠悠的提醒了句。 首阳听出那话中的冷意,心头一凛,当即便是明白。 主帐安静下来。雒妃才又闭眼躺到榻上,尽管全身上下都酸软的厉害,但她却睡不着。 她不自觉摸了摸自个的肚子,仿佛这才一天不到的功夫,就能感受到其中隐藏的另外一个生命。 两辈子以来,她都没有过子嗣,从前不觉得是遗憾,可自打生了要有个嫡长子的念头,忽的就介意起来。 她忽的又想到,自个与秦寿颜色都是顶好的,日后的长子也不知会长的像谁多一些。 私心里,她倒希望长子更像自己多一些才好,谁叫要先在自个肚子里先呆十个月来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秦寿与白夜这边,两人打的飞沙走石,亦分不出胜负来。 通常,都是秦寿给白夜当胸一脚,白夜还击秦寿腰间一拳头,再不然,就是双双拳头对拳头。 校场边,原本亢奋不已的两军,此刻懒懒地打着呵欠,该干嘛还干嘛去,压根就不看了。 又是两三个时辰过去,两人精疲力尽,秦寿拄着九曲长枪,才没倒下去,而白夜则单膝跪地,长剑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却很是不服输地冷冷看着秦寿。 秦寿冷笑一声,九曲划拉出枪影。“再来!” 白夜缓缓直起身,他执着长剑,有汗从他鬓角划过,浸润过鸦羽面具消失不见,他身后的单肩披风已经不复飘逸,让九曲给划的破破烂烂,少有的狼狈。 秦寿也是并不完好,他左臂一截袖子没了,半个手膀子都露在外面。 尽管如此,他背脊挺的笔直,眉心丹朱色猩红如血,身上杀气迭起,犹如从修罗炼狱走出的魔神。 相较之下,白夜则平淡如许,但他那手中长剑,仿佛会吸人性命。只肖轻轻搁脖子上便可。 白夜星目冰冷,还在校场的人就听他说,“如此再战,分不出胜负,有何意义?既然要一较高下,不若看谁在沙场杀的人多。” 秦寿根本不想应,他收枪,一身气度倨傲清高,“凭甚你说如何,本王便要如何。” 他让底下的副官上来拿枪,自己旋身就要往下走。 这当,有小兵揣着鲜红小旗飞奔而来,并大声喊着,“报......” 秦寿脚步一顿,众人皆神色一变。 那名小兵气都没喘匀,就道,“突厥大军压境,距大营不足八十里地。” 秦寿当即道,“全军备战迎敌!” 白夜也是跳下校场擂台,刷的长剑入鞘,对朱雀军道,“朱雀军听令,各就各位,于秦家军左右翼待命!” 对白夜的命令,朱雀军自然无一不应,秦寿离去之前,多看了白夜几眼,意味不明。 不大一会,就是连一直在主帐中的雒妃都听到了动静,她到帐外一瞧,就见两军忙碌集结。 她神色一凛,鸣蜩回禀道,“公主,还请入帐,突厥来犯,两军抗击去了。” 雒妃点头,她忽的问道,“营中留守多少人马?” 鸣蜩却是不晓得这个,她四下看了看,“约莫驸马早安排好了。” 闻言,雒妃也就不操心了,她转身回到帐中,好生休息。 然她不过眯了会觉,就让一阵喊杀喊打的声音吵醒了,她躺榻上凝神细听,随后眼底厉色一闪而逝。 她取了件薄披风系上,才撩开帐帘子,就见鸣蜩与季夏一手砍翻个突厥兵。首阳等人皆护在门口。 见雒妃出来,首阳大惊,“公主,小心,大营被突厥偷袭,目前两军回援不急。” 此时,正是暮色四合之际,整个大营中随处可见尸体、鲜血和火星,还有些帐子接连烧了起来。 雒妃并不慌乱,她冷静问道,“目下营中还有多少人马?” 首阳也抄起大刀砍向企图闯进来的突厥兵,她抽空对雒妃回道,“应该不过几千人马。” “偷袭的突厥蛮子又有多少?”她继续问。 首阳摇头,“婢子不知,只是这股蛮子突然闯进来,也不晓得是从哪条道摸到后方来的,总归杀不尽的模样。” 雒妃粉唇抿起,她只考虑了一个呼吸的功夫,当机立断的道,“组织人马往容州方向突围后撤。” 鸣蜩季夏叠声,“喏。” 六宫娥中,除鸣蜩去组织人马,季夏等五人护着雒妃边打边退。 鸣蜩的动作很快,她一亮公主令,口中高喝,“奉公主之命,全军且战且退,后撤容州!” 留守的多半是秦家军,少有朱雀军,此时正是却将领之令,故而雒妃的命令,可谓是及时雨。 各人抄着兵刃,几人为一小队,随着雒妃离去的方向,弃营而撤。 第223章 驸马:分分钟让你坟头长草 雒妃有宫娥和侍卫的护持,且撤退的早,故而还好。 落在后面的两军,却是多有死伤。 眼见容州还颇远,途经个多有丘陵的地段,雒妃挥手顿脚,果断道,“上到高地,占据地利,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本宫就不信这偷袭的蛮子能有多少!” 她的命令被传下去,当即就有秦家军手脚麻利的占了有利地势,且有弓弩手的配合。骑兵在断后,一时之间,倒也与突厥蛮子形成僵持之势。 朱雀军也是不逞多让,须知在镇守蜀南之时,那会常在瘴气密林作战,条件比这艰苦许多,都能撑下来,更何况如今还有秦家军袍泽并肩作战。 撤出来的几千人马,气势蜚然,动作狠厉,以命换命,硬是生生拦住了突厥蛮子。 雒妃站在最高处,她身边就只有鸣蜩与季夏在,连三十侍卫都被派了出去杀敌。 她眸色闪烁,打从心底,是不相信秦寿会犯让敌人偷袭大营的错来,需知大营里头,还有辎重粮草无数,哪里是能轻易就放弃的。 且还有白夜,他向来将她的性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故而她还在军营的情形下。又哪里会置之不理。 就不说这股突厥蛮子偷袭的忽然,就是怎样出现在大营后方的都不晓得。 雒妃几个转念,倏地就想明白,营中定然是有内奸,勾结了突厥外族,不然何至大营不保。 她隐约能揣测出秦寿想做什么,便对身边的鸣蜩与季夏道。“传出去,就说本宫身娇体弱,受不住撤退的奔波之苦,在这地儿不走了。” “另将安不知带过来,再备上丝竹管弦物什,让安不知奏与本宫听。” 虽然看不出来雒妃究竟想干什么,不过其他的宫娥跟着就去办。 不大一会。安不知双手空空的过来,他一文弱书生,虽身处军营,可这会见着这样赤裸裸的鲜血和尸体,倒还是第一次。 生和死,就这样轻易,淋漓尽致的展现在他面前,叫他受不住,脸色煞白,并第一次对自己要跟来沙场的决定生了后悔来。 见着雒妃,他稍稍心头安定,必定雒妃乃公主,谁死她也定然是会活着的。 雒妃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道,“会丝竹就给本宫奏一曲。” 安不知竟是想不到雒妃会要求他奏乐,他手边一无管弦物什,二来,丘陵脚下,两军还在与敌厮杀。 可雒妃居然还有心思享乐。 安不知心头陡升愤怒,他不敢泄露心底情绪,只得赶紧低头道,“不知巧妇无米之炊……” “奏!”雒妃冷喝道,理所当然,不容拒绝。 安不知思量片刻,只得弯腰,取了脚下一狭长的青草叶,轻轻扯了扯,韧性尚可。便凑到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叶片清脆如莺歌的声音,随风传出去很远,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青草叶太轻,无法吹出厚重磅礴的曲子来,他只得选一些轻快节奏的,词调成曲的吹着。 雒妃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的战场。不大一会她连鸣蜩和季夏都派遣了出去,身边唯有安不知一人。 山风猎猎,吹起她的披风,还有翻飞如蝶的裙裾,加之她身上浑然天成的贵气,竟有一种飘飘成仙之感。 约莫一刻钟后,敌我胶着,暂分不出胜负。 有一身穿秦家军铠甲的小兵冲上山来,他带着头盔,身上还沾染着血迹,也不知到底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他上来,边往雒妃这处来,边喊着,“公主,王爷有命,让卑职带公主去安全的地方!” 雒妃转头,她细软的发丝飞扬,眉目浮起不近人情的高贵,“哦?你是何人?” 那小兵越发靠近雒妃,他瞥了安不知一眼,然后越过他,忽的伸手就朝雒妃抓来,并狞笑道,“公主跟卑职走不就晓得了……” 雒妃冷笑一声,她不惊不慌,边上安不知被这突变骇的曲子都忘了吹,他睁大眼睛,眼睁睁地见那人的指尖触到公主披风。 就在这当,电光火石之间,斜刺里,一暗箭嗖的飞射过来,快若明光,狠狠地扎在那人向雒妃伸的那只手臂上。 “啊!”那小兵惨叫一声,猛地后退几步。 紧接着便是凌厉的剑光,仿佛白月。划过流星的弧度,冰冷残酷地落在那人另一手臂。 “噗嗤”一声轻响,那人还没感受到疼痛,却是当先看到汹涌的鲜血喷溅出来,尔后才是越发凄厉的哀嚎。 安不知这才回过神来,他抹了把脸,麻着胆子上前。踹了那人一脚。 然,还等不及他站到雒妃面前表现,一道玄色身影就已经站在了雒妃身侧,并隐隐呈护卫的姿态。 雒妃不用抬头,都晓得是白夜,她撩了下眼皮,就见山丘底,黑马上的秦寿恰好手挽弓箭。 他见雒妃看下来,便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一眼。 那烟色,深邃漆黑。 倒是雒妃忍不住率先移开目光,她耳边想起白夜的声音,“卑职救驾来迟,还请公主恕罪。” 雒妃波澜不惊,她手虚虚一引,“哪里迟了,不是恰好罢了。” 她语气平稳,听不出旁的情绪,“将人带下去,好生审问。” 白夜领命,他一击掌,就有一队朱雀军冲出来。并有随行大夫,与那人赶紧止血,又将他全身上下搜了一遍,确定无法自杀,这才将人拖了下去。 而山丘下的战事,在秦寿的指挥下,飞快的扭转局面。另有大军的加入,不过片刻功夫,就将这股偷袭的突厥蛮子杀的一干二净。 将余下善后的事交给副官,秦寿施施然上到山丘,他到雒妃面前,虽无甚有表情,但还是能瞧出不悦的瞥了站雒妃身后的白夜一眼。 雒妃明知他在不悦什么,就是不开口。 秦寿只得道,“本王就晓得,公主聪慧无比。” 雒妃眼尾夹了他一眼,那样娇气的小模样,就像是猫爪子在一下一下的挠一下,让人酥酥麻麻的泛痒。 秦寿低笑一声,他伸手亲昵的为她捻了下耳鬓细碎的软发,“托公主洪福,这一战赢了,几乎断了乌木可汗一只臂膀,短时间内他可不敢再来犯。” 雒妃眉目生不耐,“可能趁机一举攻破?” 闻言,秦寿略一思量,目光透过雒妃。竟是看向了白夜,“多半可行的,不过要看白将军肯不肯与本王做一场戏?” 白夜鸦羽面具下的半张脸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雒妃转头问道,“白将军以为如何?” 白夜对雒妃低头,“卑职,一切听从公主吩咐。” 听闻这样的话。雒妃怔忡片刻,她心有叹息。 这样的白夜,即便已身为将军,可一切都还是在以她为重。 如此负重,她觉得自己不该再像从前一样理所当然的接受,她想要的是身边人的忠心,而不是厚重纯粹的情感。 身为天家人。最是忌讳真心真意。 她还保有任性,理智上觉得可以利用这样的真心真意的弱点,来让白夜为她所用,但情感上,她却是不愿。 是以,她冷着脸道,“朱雀军,如今是白将军的,行军打仗之事,本宫懒得多操心,是以,又哪里是只能听从本宫的吩咐。” 白夜心头一冷,人好似不断在往下坠,他抬眼。一双星目再是透彻不过地望着雒妃,好一会才艰难的道,“卑职,明白了。” 雒妃点头,她察觉到秦寿身上散发出来的汩汩森寒,不欲再多呆下去,遂招呼六宫娥与侍卫。丢下一句,“本宫先行回营,沙场之事,两位切莫辜负圣意。” 话毕,她在两人各自不同的目光中,缓缓下了山丘,跟着就走的来不见。 秦寿哼了声,他拂袖道,“哼,莫以为有公主提携你,本王就动不得你。” 白夜波澜不惊,“王爷想岔了,这话该是白某说才是。” 说着,他定定看着秦寿。“莫以为容王是驸马,白某就动不得你。” 新仇旧恨,前世今生,根本就算不清。 秦寿怒极反笑,“敢跟本王这样说话的,坟头都长满草了。” 白夜不甘示弱,“恰白某还活的好好的,且定然会与王爷一样活的长久。” 这话让秦寿想起白夜上辈子的下场来,他嘴角浮起一丝讥诮暗影,“话可说不得太满。” 语毕,他拂袖而去,却是懒得再与白夜多说,总是他的手下败将,又有甚好说的。 大营里,早有两军在合力休整,盖因秦寿早做了安排,辎重粮草并无多少损失。 雒妃回了主帐,晚些时候,她用完首阳特意做的滋补汤膳,就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明早去与驸马支会一声,就说本宫不耐这全是糙汉子的军营,明个就回王府去。” 经过今天这一遭,首阳早就想劝雒妃回去,目下公主自行提出来,她高高兴兴的就应了。 第224章 驸马:我要当爸了 对雒妃想回容王府的事,秦寿自然是乐意之至。 即便这又要有很长一段时日见不到人,不过人都在他王府里了,还能跑去哪。 是以,第二日一早,首阳等人还未动手,秦寿就先将一应拾掇妥当,他还拨了精兵护送雒妃回去。 雒妃一门心思都在自个肚子上,尽管还没确定是否真的怀上子嗣,不过她一应吃食用度都比照怀孕妇人的标准来。 她乖顺地接受了秦寿的安排,坐上垫子了厚厚褥子的马车,在潮湿薄气的早晨悄然从大营出去,往容州的方向回去。 白夜站在军营最高处,没有任何人寻的到他。他眺望雒妃离开的方向,静默无言,许久之后,才缓缓隐了身形。 不用半日的功夫,一行人进了城,王府那边,长随延安早收到消息在城门口候着,他接着人后,便差身边的下仆赶紧回去将王府正院腾挪出来。 哪知进了王府大门,雒妃却直接往安佛院去,延安硬着头皮将人拦下来,在雒妃威严冷淡的目光中,背心冒冷汗的道,“启禀公主,王爷早有吩咐,请公主移驾正院,且安佛院中,公主用惯了的物什,小的也按着王爷的吩咐,搬到了正院。” 一府正院,向来都只是府中主母才能住的。 要说这容王府正院,雒妃也不是没住过,她不过是觉得讽刺,又因着安佛院她住的最久,故而习惯了。 她微微勾起嘴角,眸色黑白分明地看着延安,悠悠然的道,“本宫何时说要入正院了?” 延安头皮发麻。“王爷连夜送的信回来,说是公主要回府休养,让小的将主院布置出来。” 若要换了雒妃从前的性子,分分钟冷嘲热讽秦寿一脸,不过她只要一想着,肚子里指不定长子都在了,这一为人父母。她就觉得某些事上还是要以身作则,不能性子太坏,日后教坏养歪了长子,那可是对整个大殷来说都不是好事。 毕竟,儿子可是注定生来就要做皇帝的。 一帝不仁、不修、不省,又如何治理天下。 这些心思,不过就是转念之间,她脸上看不出半分异色,转口就道,“摆驾正院。” 听闻这话的延安愣了愣,显然他根本没想到这娇纵任性的公主竟然这样好说话了,实在太不真实。 待首阳等人都扶着雒妃走出好长一段路,他才猛的反应过来,赶紧提起袍摆赶紧几步跟了上去。 王府正院,雒妃也是熟悉的,她几乎不用延安引路,自发的就往主屋去。 主屋正厅,摆设并未有多大改动,正堂中央悬挂上善若水四个大字,下是百年黑漆梨花木的圈椅并列两把,下面分左右是小案几和同款式的圈椅,壁角摆着长颈青花瓷的薄胎骨瓷瓶,里面插着几只时令鲜花。 侧门处,是一八幅的猛虎下山屏风,外间有兽耳三足香炉,里面正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 嗅着这味道,雒妃不自觉皱眉。 首阳赶紧一步,对延安吩咐道。“公主不耐旁的熏香,将那香炉撤了,日后整个正院的熏香由我来调制,旁的就莫要再用。” 延安面露犹豫之色,这香炉是老容王时就放在那的,且正厅熏檀香,这是容王府的习惯。如今秦寿不在,他也不晓得该不该听从。 雒妃一扬眉,面色倏冷。 首阳冷哼一声,“公主身子娇贵,金枝玉叶,不管吃的用的,不敢半点不精细,凭的这什香,也敢拿来公主面前熏?” 这话其实不太好听,延安心里也不太舒服,不过他想着秦寿的吩咐,只得道,“我这就去吩咐,将整个正院的香炉撤了。” 首阳点点头,适才满意。 雒妃转脚出了正院,往东苑方向去,整个正院,位于容王府正中央,其中有正厅、东苑和西厢组成,而东苑西厢中,又各自配了小园子和晚上睡觉的正房,正房偏角还隔了个小书房出来。 雒妃熟门熟路的去往东苑,她径直推正房的门而入,屋子里的布置却是和安佛院她睡的那房间差不多,连同她那张嫁妆床也被搬了过来。 延安吩咐下人同样将屋里的香炉撤走,对雒妃恭敬的道,“不知公主可有不满意的?小的这就让人休整。” 雒妃无一不满意,她点点头,“就这样吧,剩下的本宫宫娥会处理。” 如此,延安这才退拱手退了下去。 临走之际,他又道,“王爷说,府中中馈账目,都要给公主过目。因着账目太多,小的还未整理完毕,明日午时前,小的会将府中自来的账目给公主送过来。” “慢着!”雒妃唤住延安,她问道,“王府中馈?驸马交予本宫?” 延安笑道,“是。王爷是这样吩咐的。” 哪知雒妃冷哼一声,“不接,本宫没闲情与他管这一府上下的吃吃喝喝。” 延安脸上的笑挂不住,不过这种事,也不是他一个长随能规劝公主的,便道,“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回禀王爷。” 待延安走后,雒妃在屋子里走了圈,径直对宫娥道,“将这悬挂的纱换成豆绿色或者樱花粉,就用……蝉翼纱。” 说着,她脚尖点了点地下,“里间全扑上软垫子。省的摔了。” “还有那边案几桌沿的边角,也都包上。” “将隔壁的小书房,摆上经史子集等先贤名书,空的时候,本宫会看看。” 六宫娥含笑听到,皆点头应下。 吩咐完了,雒妃才得空喝了口红枣茶。她又用了些乳酪点心,吃的一嘴的奶香味,按着时辰,在木窗下的榻上眯了半个时辰养神。 如此后,她便从小书房中挑了本秦寿从前看过的兵书来,那兵书上满满的批注,书页边都被翻的来起毛边,显然是秦寿经常看的。 雒妃在榻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她翻开兵书,轻声读了起来,连同秦寿的批注见解也半句不落。 她常听人言,即便是还未出生在肚子里的小孩,那也是会思考的,也直接受生母的影响。 故而她已经决定,往后每日读上几页书,特别是帝王必须要学的帝王心术,更是要多读一些,再有就是不能再随意任性发脾气,和气一些,免得日后长子性子也像她就不太好。 且她也想过了,三个月时日。秦寿那边根本还在沙场,她胎坐稳了,便心安理得先回京城。 这孩子,是必定要在京城出生的! 雒妃这样计划的,她也确实这样做的,精心细养,她连胭脂水粉也是不用了,难得的素面,非旦不损她半分的颜色,反而别有一股子的干净清新之气。 她在王府养了几日,就听闻沙场那边,秦寿与白夜一夜反目,追根究底,竟是因着她的缘故。 若不是她是公主,约莫都要有人说她红颜祸水了。 这也直接导致军营中,秦家军与朱雀军的对立,就是营地都一分为二,老死不相往来,更有甚者,私底下,两人还经常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而每次动手,都要打个你死我活,当着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将真,雒妃初初听闻这样的消息,还大吃一惊,她晓得秦寿一直都想杀白夜,而白夜对秦寿。也是多加看不顺眼,可不想两人居然敢明火执仗的干起来。 甚至没过几天,传回来的消息更是让人忧心忡忡。 两军对垒之际,秦家军与朱雀军放着突厥蛮子不打,反而内讧起来,让本该被全歼的蛮子,悉数逃跑。 雒妃大怒,她念着肚里的娃,硬是将这口气给憋了下去,本是想写封信去将这俩阳奉阴违的给呵斥一顿。 然而,等信写来,她忽的灵光一闪,顿时心头明悟,模模糊糊的觉得秦寿和白夜本不是那样冲动的人,反而是觉得这两人到像是在做戏。 究竟这戏做给谁看的,端看谁会上勾便是。 想通这点,她信也不寄了,在王府之中好吃好喝的呆着,半点都不操心沙场的事。 一个月后,雒妃确定自个的小日子没来,她不敢用王府里的大夫诊脉。让六宫娥寻了个由头,顺利出王府。 然后在市井间,找了个擅诊喜脉的大夫,隐了相貌,瞒了身份,悄悄去诊脉。 果不其然,那大夫当着诊出了喜脉。 六宫娥欢喜非常。首阳这会才觉得真切一些,本来此前雒妃与她说可能怀上的时候,她还半信半疑,这下她倒真的相信自家公主肚子里的,是个天上的金童下凡。 给了那大夫诊金,首阳等人又去买了些妇人喜欢的布匹胭脂,掩饰一番回府后。首阳便兴致勃勃的将雒妃的膳食谱一改再改。 就连她贴身的小衣,绀香等人考虑到往后月份大了,身子会重,也悉数都帮雒妃重新做了好几件。 雒妃倒心头平静的很,一来她早便晓得自己注定会怀上,二来,这都一个月过去。她在激动,那也是有个度的。 当天晚上,首阳伺候雒妃用完红枣燕窝羹,主屋里并无第三人,她才小声的跟雒妃道,“公主,是不打算告诉驸马?” 这些时日,雒妃的举止,她看在眼里,分明半点都没有要支会秦寿的意思。 雒妃几不可查的唔了声,她最近养的好,小巧的下颌都圆润了些许,“姑姑别让除你们六人外的旁人晓得了,待三月一过,本宫还是要回京城的。” 听雒妃这样说,首阳皱起眉头,前一次回京城都颇为不容易,这一次,她倒觉得驸马更不会轻易就放手。 雒妃晓得首阳在担心什么,她轻轻一笑道,“姑姑,莫担心,本宫自有法子让驸马同意的。” 第225章 驸马:敢坑害我? 就在雒妃安心养胎之际,沙场之上却是风起云涌。 秦寿与白夜不合的消息不胫而走,秦家军与朱雀军时有摩擦动手的事更是被传的沸沸扬扬。 秦寿麾下的心腹尽管再是看白夜不顺眼,可也为了大局着想,也只得耐着性子劝慰秦寿,当前还是要先于朱雀军言和而好。 毕竟,外患未除,又岂能内讧。 然秦寿就像是换了个人似乎,任何事上都智珠在握冷静无比的容王,在面对白夜的时候,根本就冲动的拉都拉不住。 且白夜也是,从前是暗卫出身,按理耐性该是最足的,可每次面对秦寿的挑衅。居然想也不想,一言不合就拔剑。 最后,就是两人打的个昏天黑地,非的精疲力尽,枪拿不稳,剑拿不住了,才算罢休。 说来也怪,两人打了这么多次,硬是没有哪次能分出胜负来,皆是平局。 当着内讧已影响到沙场杀敌之际,大营分出去了的白夜,某天晚上出去散步之际,却是遇上了个身在黑斗篷里的人。 那人长的极为高大,但一出声,白夜就认了出来,他手搭在长剑剑柄上,冷笑一声道,“藏头缩尾,敢到这里来,乌木你倒是找死!” 斗篷里的人正是突厥新的可汗乌木,他哈哈大笑一声,揭了斗篷帽兜,一张粗狂的脸就出现在白夜面前。 乌木可谓胆大包天,他独身一人前来不说,站在距离白夜三丈外,若白夜要杀他,这点距离,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罢了。 “我不是找死。”乌木抄着卷舌音很重的口音,说着别扭的大殷话,“白将军要想杀我,就不会让我继续说话。” 白夜一扬敛下,玄色鸦羽面具边沿反射出冰冷的点光。 乌木见自己说对了,便继续道,“我是带着诚心来与白将军合作的。” 说到诚心。他才挤眉弄眼一眼。 白夜沉默不说话,他只冷冷地看过去。 乌木不自觉舔了下嘴巴,又道,“我听说白将军与容王不合,大殷有句话,叫做一山不容二虎,想必白将军如今的处境,便是如此。” “不知白将军可想过要做第二个大殷战神?” “在突厥,想要成王,便只有像狼一样干掉前狼王,然后取而代之。” 不得不说,乌木的话确实十分有蛊惑力。 连看不清面容的白夜,也是微微一笑,低声搭口道,“所以?” 乌木眼睛一亮,他像前走了一步,粗着声音道,“不若白将军与我联手如何?” 白夜冷笑一声,“与你联手?” 乌木点头。 哪知白夜刷的长剑出鞘,也不知他是如何动作的,不及眨眼的功夫,他那长剑就已经搁在了乌木的脖子上,整个人更是离乌木只有半臂之遥。 乌木动也不敢动,这一刻,他却是觉得自己今晚前来大意冒险了。 白夜嗓音压低,带着毫不掩藏的杀意,“与你一手,占我大殷河山。杀我大殷百姓,夺我大殷城池?” 乌木两手取了起来,摆出毫无防备的姿势,“没有,没有,我这次进犯大殷,也只是为在族中立威罢了。若能杀了大殷战神容王,这立威也就够了,我对大殷绝无半点觊觎之心。” 闻言,白夜眨了眨眼,一双星目,清冷透彻,仿若黑水晶。 见白夜好似相信了他的话,乌木继续不遗余力的道,“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和从前突厥的可汗不一样,我已经想好了,等立威作为可汗之位,我会往西迁徙整个族群,那边的西域波斯,总有我族容身之所。” 白夜挑眉,“当真?” 乌木脑门上都泛出了冷汗,他能感觉到那柄长剑锋锐的寒芒,割的他脖子生疼,他毫不怀疑,若有一句话不对,白夜当真会像割韭菜一样砍了他的脑袋。 “我句句属实,”乌木僵硬地扯出一丝笑来,“大殷好几百年,我们都没占到过便宜,故而我早就放弃了。” 白夜缓缓收回长剑,然他并未入鞘,“说说你的计划。” 乌木松了口气,继而他越发的亢奋起来,“白将军与我只需做个局,将容王坑杀,皆是我只要立威,而白将军将会成为新的大殷战神,就是秦家军指不定也要改成白家军,加上将军现在手上的朱雀军,整个大殷四军。将军就手握两军,到那地步,还有什么是想要而得不到的,约莫就是那个雒妃长公主,也会对将军另眼相看。” 盖因白夜习惯鸦羽面具覆面,是以,没几个人都能瞧出他的神色来。故而也就不晓得,有那么刹那,他确实是心动了。 他星目一闪,铿锵一声,收了长剑,转身就走,算是默认了乌木的提议。 乌木嘿嘿笑了几声,眉目带出奸猾狡诈来,他重新戴好斗篷,与白夜背离而行。 好似没有人晓得这些,除却白夜和乌木,而身在容州王府的雒妃更是不晓得。 那一日,她正在读《论语》,读一句。就耐着性子讲解一句,这些圣人书册,她从前并未认真的去学过,目下为了肚里的那坨,她不得不重新学一遍,担心自个说的不对,她还找来延安。将秦寿幼时同样学过的经史子集,悉数找了出来。 她自己理解的,加上秦寿那些书页上的小字批注,一时之间倒还真学到不少从前忽视了的东西。 她很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个不算是个顶顶聪明的,可秦寿不一样,大殷的战神,上辈子还做了几十年的皇帝,不论心计手段皆是非一般人。 即便她也不知道一个帝王,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照着秦寿那样的来,想来不会出大错。 不管如何,她还是希望长子日后的能耐多像秦寿一些的好。 是以,她干脆将秦寿从前学过的所有书卷,全部装进了自个主屋的小书房,还准备着回京的时候也一并带上。 就在她一心一意将秦寿的痕迹念与肚子的长子听之时,某一日延安匆匆而来,他面色焦急,手里捏着火红色封漆的急令...... “公主,王爷出事了!” 说着,他将急令呈上,雒妃心头一凛。她赶紧撕开火封,急令上就只有简单几个字,“容王中埋伏失踪!” 那字迹她却是认得,分明是白夜的。 “将所有的情况细细道来!”雒妃口吻转冷。 延安这才将自个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回禀出来,“今个一早,两军本是决定要与蛮子决一死战,一仗定输赢,当时秦家军在左翼,朱雀军在右翼,后来临到擂战鼓之际,白将军临时找到王爷,说想在左翼,这都要开打了,王爷也只得同意。” “可就在右翼,谁也没想到,蛮子主力早放在了右翼,王爷当时只带了精兵一万,蛮子佯败,王爷在追击之际,孤军深入,陷入敌军主力中,目前生死不明。” 延安低着头,手握紧成拳头,不用想,他都觉得朱雀军白夜定然是由古怪的。 雒妃沉吟片刻,她屈指轻敲案几,又问,“当时左翼的朱雀军可有回援?” 延安咬牙。一字一句的道,“不曾,白将军以穷寇莫追为由,眼睁睁看着王爷被困敌军主力!” 说着,他扑通一声就同雒妃跪下了,“公主,救救王爷吧。” 雒妃皱着眉头起身,她来回走了几步,这之前,她听闻两人不合之时,断定是做戏,为的便是引突厥乌木上勾,现在秦寿身陷敌军主力,生死不明,她忽的就不确定了。 她甚至想着,若她是白夜,有这样好的机会,能一举弄死宿敌,也绝不会放过。 不是说她不信任白夜,倘若是白夜中埋伏,依秦寿的性子。也绝对会冷眼旁观。 “驸马失踪的消息暂且先瞒住,不准透露出去,若本宫听到谁在乱嚼舌根,都给本宫乱棍打死!”她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先暂且按兵不动。 她身份不一般,贸然再次前往军营,一来会引人注意。二来要真是一场戏,乱了阵脚,还平白多事。 “公主……”延安难以置信。 雒妃看着他,耐着性子道,“驸马年少成名,素来由战神之称,且这些年来。什么样的仗没打过,你当真会以为,孤军深入这样浅显的错误,驸马会不知道?” 听雒妃这样一说,延安倒真的静下来心来细想了。 雒妃又道,“去吧,先稳住府里的人。即便驸马真中了埋伏,本宫也不会置之不管,毕竟,那可是本宫的驸马。” 得了雒妃的保证,延安稍稍放心,他提着袍摆直起身,朝雒妃恭敬的行了一礼后,缓缓退了出去。 雒妃看着延安离开,她这才冷着脸,对身边的首阳道,“差顾侍卫悄悄去军营查探一番,务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特别是……白夜!” 毕竟,人心易变,她在深宫之中,看的太多。 第226章 驸马:媳妇终于有担心我的自觉 顾侍卫一来一去,动作很快。 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他就给雒妃带了消息回来。 战前,白夜确实与容王秦寿换了布置,秦寿也确实带着千万把的人不慎遇上突厥主力,并陷入其中,生死不知。 而白夜,只遣了斥候出去打探,旁的并未按兵不动,不像是要救人的架势。 延安说的句句属实,雒妃皱起眉头,她就觉得奇怪了,秦寿这样用兵如神的,即便胜败乃常事,可也不会轻易的就陷入敌军主力才是,更勿论孤军深处。 她觉得这作风不像是秦寿会做出来的事。 但如今事实摆在那,她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并任何一种情况都要预料到。 隔日,不管她愿不愿意,到底还是要亲自去军营一趟才是。 马车里,首阳重新布置了一番。又对驾车的顾侍卫千叮呤万嘱咐,切莫急行,马车一并要驶的稳当。 顾侍卫虽觉得首阳小题大做,但他还是默默记在了心里,事关公主,便没有小事。 一行人,六宫娥。三十侍卫,再隔了月余后,又悄然出容王府,天不见亮,就匆匆出城,往军营的方向去。 是以,当雒妃重新站在主帐中,甫一进来的白夜还微微愣了愣。 雒妃穿了件鸭蛋青的薄披风,如瀑青丝一丝不苟的束着,她转过神来,面色却是冷的。 白夜心头一跳,他赶紧低头拱手行礼道,“卑职见过公主,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 雒妃粉唇抿着,她却是没工夫与白夜客套,当即开门见山的就问,“驸马如今身在何处?生还是死?” 白夜沉默,他露在鸦羽面具下的脸极为白,那是一种不见日光点光的白,带着透明。 雒妃冷冷地看着他。好一会才道,“所以,白将军是心知肚明,只是不敢跟本宫明说?” 她顿了顿,胸口起伏,嗓音十分的冷凛,“所以,白将军就眼睁睁看着本宫驸马去死?” “然后,”她嘴角露出讥诮的浅笑,“让本宫做寡妇?” “不是!”这最后的一句话,似乎踩到白夜的软肋,他双手垂落,紧紧握着,指甲抠坏了掌心亦不可知,“卑职绝不会让公主成寡?” “哦?”雒妃拉长尾音,她双手拢着,搁置腰腹的位置,骄矜又贵气。 鸦羽面具下,白夜咬牙,犹豫片刻脱口而出道,“卑职会护持公主……一辈子……” 这话一落,整个主帐寂静无声,白夜不敢抬头看雒妃,他垂着星目,连呼吸都憋住了。 雒妃怔忡,她定定望着白夜,目光游离到鸦羽面具上,似乎就听不明白他那话一样。 好半晌。雒妃脚开始发麻,她才回过神来,继而眸色微闪的道,“本宫要晓得,驸马失踪一事,是你们早计划好的?还是白将军有意为之?” 闻言,白夜猛地抬眼看着雒妃。他眉目出现难以置信的神色,“公主……公主竟是怀疑卑职……” 他这话说的无比艰难,仿佛雒妃对他的不信任,便是天大的伤害一般。 雒妃错开目光,她转身,眉目烦躁地走了几步,又拂袖问道,“本宫不怀疑任何人,本宫要知晓真相!” 白夜深吸了口气,他这才缓缓道,“卑职不曾与驸马合谋,突厥乌木确实来找过卑职,提出想要与卑职联手对付驸马,但卑职并未同意,尔后便是那日大战,朱雀军擅山林游军作战,而秦家军则更对战阵用的娴熟,那日右翼,却是多草原山丘,故而卑职才在开战之际提出与驸马换位。” 他说道这里,声音清朗,眉目清正,并无半点闪躲之色,“如若卑职知道突厥主力在左翼,就是说上天,卑职也不会与驸马换位。” 雒妃细细听着,她脑子里飞快转着,将白夜的说辞与延安和顾侍卫的说法一一应正。 “是以,待卑职发现驸马深陷突厥主力军之中,已回援不及,且当时卑职亲眼所见驸马挥的战旗,晃了一下,分明是让卑职不得追击,故而卑职才止派遣出了斥候打探,这些时日不敢轻举妄动。” 白夜娓娓道来。他神色坦荡,对雒妃的审视,半点都不避让。 雒妃思忖,她不自觉皱起眉头,左手不自觉摩挲右手拇指指甲盖,她望着白夜,忽的问道。“白夜,你老实与本宫说,若驸马此次凶多吉少,抗突之事,也并非驸马一人便可力挽狂澜,你可会真心实意的去搭救驸马。” 白夜不晓得雒妃这是何意,不过他大大方方的回道。“不会。” 意料之中的答案,雒妃反而松了口气。 白夜目色幽深如黑曜石地凝望雒妃一字一句的道,“驸马能做到的,卑职一样能为公主做到,且卑职还能做的更好。” 这样已经很是直白的肺腑之言,让雒妃心头叹息,她伸手揉了揉眉心,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回这话。 白夜继续说,“恕卑职直言,驸马并不是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驸马一直以来都薄带公主,卑职早就想杀他!” “放肆!”雒妃喝了声,然并未有多少的厉色。 白夜顿了顿,尔后他抬手,轻轻去了脸上的鸦羽面具,一张俊秀如松的脸出现在雒妃视野中。 实际,白夜长的并不差,与秦寿那种淡漠不带烟火气的俊美不同,白夜身上,更多的是一种干净清冽的纯粹,仿佛崖间青松,笔直又青翠,带着晨露间挺拔,有着坚韧的性子,以及极为温润忠诚的内心。 雒妃见着他那张脸,就有片刻的恍惚,这时候的白夜与上辈子的白夜,已经很是相似。 分明有着不同的经历,可到底还是殊途同归,免不得落入同样的境地。 白夜垂了垂星目,他捏着鸦羽面具,并未看雒妃,“公主值得世间最好的,生而高贵,又怎可为一俗人。自降凡尘……” 他似乎笑了下,“卑职不会让公主做寡妇,即便没有了驸马……” 雒妃不敢去深想这些话背后的含义,她只得板起脸,端着冷若冰霜的派头,不带波澜的道,“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本宫只想晓得,驸马生死,以及何时可打退突厥。” 白夜指尖抠了抠鸦羽面具边缘,他垂着的睫毛,投落出暗影,居然有半分的委屈来。 雒妃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要她给白夜若有若无的希望,叫他死心塌地为自己所用,她是不愿的,可真要冷言冷语的生硬拒绝他,说一些伤人的话,她也做不到。 且如今,也不晓得是不是因着她肚子里多了块肉,还是与秦寿有关的,故而便颇为在意秦寿的生死。 雒妃见白夜不说话,心头火气,但这火又不能往他身上发作,憋的她深呼吸了好几口的气,碍着要修身养性,生生将这火气压了下去。 “那你与本宫说说。斥候可有打探出异常?”雒妃淡淡问道。 白夜老实回道,“驸马并未被俘,且也不在敌军主力军中,目前斥候查探出驸马一行的踪迹,在大营往前四十里地就消失无踪,仿佛驸马凭空消失了一般。” 对于白夜的话,雒妃还是信的,盖因他对她的忠心和旁的心思,故而也不会说谎话来欺骗于她。 雒妃蹙眉,她努力回忆上辈子,实在记不得到底有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 或是不想雒妃忧心,白夜多说了句道,“卑职以为,以驸马的身手和胆识。目下应该不会有危险。” 雒妃叹息一声,这样的情形,确实不好大张旗鼓的去寻人。 “突厥那边如何?”她复又问道。 白夜事无巨细一一道来,“突厥那边传出流言,说已经捉了驸马,动摇我军军心。” 还有一句他未说,乌木更是扬言,过几日就要将秦寿的脑袋砍下来送进容州城去。 雒妃抿紧唇,“晚些时候,将本宫到来的消息放出去,暂且先稳住军心。” “喏。”白夜应道。 雒妃又道,“既然乌木来找过你,你可能与他联系上?” 白夜神色一变,“公主是想……” 雒妃点头。“本宫要做最坏的打算,若驸马真在乌木手里,本宫说不得也只好擒贼先擒王了。” 白夜皱眉,“若是如此,怕是即便卑职邀约,乌木也不会应邀前往来的。” “对!”雒妃击掌,她眸色晶亮,径直小脸上神采飞扬,“若乌木来了,那边证明驸马根本就不在他手上,反之,流言便只是流言。” 尽管心头不愿,白夜还是只得重新戴好鸦羽面具,拱手道,“卑职今晚就去安排。” 雒妃点点头,她眼梢柔和几分,“万事小心些。” 白夜心头一热,他动了动嘴角,行了礼,转身就大步出去了,那身形仿佛略有狼狈。 雒妃瞧着主帐帘子撩起又落下,遮挡了他离去的背影,她这才疲惫地眯眼叹息,转念又怨起秦寿来,也不晓得他到底想干什么,竟是让人这样不安生。 若是此刻他人站她面前,她非得扔他一脸的茶汤,落他个没脸,叫他凡是不与人商量着来,不出手便罢了,一出手,就这样这样平白折磨人。 第227章 驸马:趁我不在,欺负我媳妇? 当天晚上,雒妃是与白夜一道去的。 她全身都罩在玄色斗篷里,白夜先将她安置在不远的安全的角落,这才站了出去,双手抱剑,闭目养神地等起乌木来。 这一等,便是月上中天也不见人影。 雒妃心止不住的往下发沉,她站的久了,便将斗篷扑来开,随意坐在地上,瞅着不远处的白夜,心头才稍稍安定一些。 下半夜,六七月的时节,容州以北,多风沙,却是干燥,雒妃让夜风吹的有些冷了,她搓了搓臂膀,将斗篷拉的紧了些。 待她晕晕沉沉,差点瞌睡过去的当,却猛然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 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就见白夜面前站着个高大的黑影,并隐有耳语的声音传过来。 雒妃凝神细听,就听白夜在说,“上次,你说的事可还作数?” 那高大的黑影,瓮声瓮气,粗着嗓音。口音甚为怪异的道,“哼,怎的?白将军这会才想通,可是晚了!” 如何就晚了? 雒妃刚想到这,白夜就这样问了,“如何晚了?” 乌木古怪地笑了几声,意味不明的道,“如今容王都在我的手里,白将军觉得算不算晚?我要做的事,就快达成了。” 白夜皱眉,他只觉乌木这话假的很,也担心听到的公主会沉不住气,遂道,“乌木,你撒谎!” 乌木嘿嘿直笑。 白夜又道,“若是容王真在你手上,你今晚为何会前来?” 乌木不甚在意,他甚至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俯视白夜,“我前来,不过是想与白将军支会一声,容王指不定已经死了,如今白将军才是大殷新的战神,这一切都还要多亏了白将军与我的里应外合,不然,又岂能那样容易的抓到容王。” 白夜冷哼一声,“连你也不确定容州生死,可见,从头至尾,你都在一派胡言,白某也并未与你里应外合。” 乌木对这说辞并不介怀,他隐晦地朝白夜身后瞥了远,那方向恰是雒妃藏身的地儿。 有那么一瞬间,雒妃都要以为乌木发现了她。 “即便这会没死,那也是快要死了,”乌木口吻之中十分得意,“一入狼林,十死无生,尸骨无存。” 听闻这话,白夜还没反应过来狼林是何地,同样听到这话的雒妃却是瞬间就反应过来。 她是知道狼林的,前一世,秦寿曾与她提过,在抗突之时,他有次被逼入狼林。 虽是名字叫狼林,可半点都与狼没关系,也并不是真的山林。 而是一片沼泽湿地,那里面有无数的毒蛇和食人野兽,是整个草原上突厥人的噩梦。 雒妃心落到了实地。既然从前秦寿能从狼林出来,那么这辈子,没道理他还会死在里面。 “且我此次前来,可是专程为了一人。” 雒妃回过神来,就听乌木这样说道。 她背心忽的泛冷,不是肌肤发寒的冷,而是一种野兽盯上的毛骨悚然。她猛地站起身,提起斗篷,就飞快的往白夜那边跑。 电光火石间,果然有五人跳将出来,且那些人身上还扎着青草,脸上涂抹着青绿色最为伪装,加之暮色厚重,故而并不让人察觉。 “撤!”雒妃朝白夜大喊出声。 白夜已经反应过来,他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刷的长剑出鞘,犹如匹练一般的芒光,带出尖啸声,刺的人耳膜发痛。 也不知是不是雒妃的错觉,她好似跑的太快,小肚子忽的一阵发紧发疼。 然她顾不得,眼见那几人就要追上她,且对她呈围拢之势。 她心里再次破口大骂秦寿,若不是为了他,她何以为落到这样的境地。 若是肚里那块肉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他都休想她在理会他! 那剑芒快若闪电地袭上袭击雒妃的其中一人,瞬间将人毙命,雒妃脚步一转,就朝那方突围出去。 这当,乌木已经扬起腰上的弯刀,他高大的身躯一挡,就拦了白夜的第二剑。 白夜眉目杀意一闪而逝,他并不与乌木纠缠,身一侧,人就绕过乌木,拼着受乌木一刀的架势,手中长剑第三次扬起。 “噗” “噗” 两声轻响同时响起,却是白夜再杀一人,而乌木也趁机在白夜背上划了一刀。 雒妃大口喘气,她亲眼见白夜受伤。忽的就顿脚不跑了。 她四肢发软,肚子还真有些阴阴的坠痛,她抖着手摸下耳垂上的珍珠耳铛。 那耳铛是从前秦寿送与她的,内有精巧机关,藏着一些应急毒药。 她简直是喜欢这种小东西的很,故而这对耳铛她时常戴身上,其次前来容州。又是在军营,她越发小心自个的安危,便要时时都摸上一摸这珍珠耳铛才算安心。 拇指盖大小的珍珠耳铛,她指尖轻轻一旋,就扭合开,白色的粉末立马从里面流泻出来。 雒妃冷笑一声,剩下还有三人突厥蛮子一拥上来。伸手就要往她身上抓。 雒妃清晰看见白夜眼底的焦急,她瞅准时间,待这三人靠她十分近了,她猛地转身,屏息,素手一扬。 白色的粉末顿洒了三人一脸,雒妃脚步往后退,那三人睁大了眼,扑通几声悉数栽倒。 雒妃拍拍手,眼见白夜后背血淋淋一片,遂下令道,“不可恋战,撤!” 白夜见雒妃没了危险,又听闻她的话。尽管心头还是杀心不减,但一脚踹开乌木,另一脚尖一点,冲到雒妃面前,携着她细腰,几个起跃后,人就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乌木怒喝一声,很是不甘。 确定乌木没追上来,白夜跑出足够远后,他轻轻地放下雒妃,整个人拄着长剑,单膝跪地,差点没栽倒。 “白夜?”雒妃喊了声,见他面色苍白的厉害,转到他身后,见他背心鲜血就这会的功夫,就将整个衣衫都浸湿了,且还在往地下滴落。 “白夜,可有碍?”雒妃蹲下身,朝白夜问了问。 白夜晃了晃头,他猛地将自个外衫脱了下来,绕过背后死死绑了起来,这才喘着气道,“卑职无碍。” 雒妃皱眉,她如何看不出白夜这是在强撑,她看着他好一会才道,“勿须硬撑,总是离大营不远,本宫让人来接便是。” 说着,她从袖子里摸出个食指大小的炮竹来,也不知她是如何做的,就那么上下一甩,那炮竹脱手而出,带着尖啸和五光十色的光点,蹿上半空,在漆黑的夜里十分明显。 这种东西,本是暗卫出门必备,但白夜自打不再是暗卫后,便没有再备着,今个晚上出门之前,还是顾侍卫神神秘秘的给了雒妃一根。 不过半刻钟,就有哒哒马蹄声传来,雒妃不敢大意,搀着白夜往边上暗影藏了藏。 待见了来人确实是顾侍卫,这才站出来喊道,“在这。” 顾侍卫早嗅到了血腥味,他一见雒妃,心头提了起来,又见她并无碍,只是白夜不太对劲,这才松了口气。 顾侍卫见白夜伤的重,便当先拿了止血的外伤药来,粗粗清理了番,这才带着两人回营。 一夜惊心动魄,即便心头疑惑颇多,雒妃也是撑不住了。她让首阳进来与她瞧了瞧肚子,好似无甚大碍,便先休憩去了。 第二日,首阳连夜让顾侍卫从容州那边去带了个大夫过来,她根本不敢让军营中的大夫给雒妃把脉,只得辛苦顾侍卫一些。 那被抗来的大夫,头晕眼花。缓过劲来后,与雒妃把了把脉,后冷肃着脸道,“这位娘子,既知有喜脉,当越发注意,不得大力活动。更不可跑跳。” 首阳一惊,赶紧问道,“可还好?” 那大夫摸了摸胡子道,“我与娘子开副安胎的方子,娘子吃个两幅,就大好了。” 首阳点头,将人带了出去开方子。 雒妃趟在床榻上。轻轻吐了口气,她手不自觉摸了摸肚子,虽无法感受到其中的跳动,但只要一想着差点出事,她就没甚好心情。 那大夫开了方子后,顾侍卫有悄无声息的将人送了城去,首阳将那方子研究了半日。尔后弃了方子,转而给雒妃配制同样安胎效果的膳食来。 她出自深宫,多的是各种各样的方子,且她从来都认为,是药三分毒,还是膳补来的妥当。 顾侍卫回来后,他在伙头房寻着首阳,见四下无人,便凑过去,低声问道,“首阳,你莫不是有事瞒着我?” 首阳正在给雒妃做汤膳,她瞥了他一眼,并不吭声。 顾侍卫帮她递了双筷子,继续问道,“可是有关公主的?” 首阳用那筷子插了插汤里炖着的东西,放下筷子,拿帕子抹了抹手道,“没与你说,也是为着公主考虑。” 顾侍卫皱起眉头,“公主为何有军营的大夫不用,反而要另找?” 首阳一想,总是顾侍卫也是自己人,且都是要服侍雒妃一辈子的,她拉着顾侍卫走出伙头房,到空旷之地,周围没人了,这才拉了拉他,示意他低头。 顾侍卫难得与女子这样亲近,他也不晓得为何,只觉首阳拉着他手腕的那一点烫的厉害。 他顺势再一低头,耳边就感觉到首阳喷洒出来的热气,然后首阳低声说了什么,他其实根本就没注意听。 第228章 驸马:我很丑?见我就吐 雒妃是被饿醒的,她呼出口气,幽幽睁眼。 自从晓得会怀上后,她在吃食上便不再像从前那样克制,但凡是想吃的,皆不忌口。 也不知是不是确实肚子里有了一坨后不一样,最明显的,她觉得自己吃的比从前多了。 她坐起身,候在门口的绀香与莺时推门进来。 雒妃道,“给本宫上点易克化的。” 绀香应了声,转身就去伙头房,莺时搀扶起雒妃,又拿了外衫与她穿上,手持篦子,轻轻的与她顺长发,轻声道,“公主,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雒妃有气无力的道了声,“饿。” 莺时笑了下,尔后将雒妃睡下后的是一一回禀了道,“目下已是辰时末,今个一早,白将军挂帅出兵,怒气冲冲的模样。带着朱雀军打了出去,这会营中尽是秦家军在。” 雒妃一惊,她皱眉问道,“出兵多久了?” 莺时道,“约莫一个时辰有余。” 雒妃一拍妆奁,“糊涂!” 莺时不好插言,就听雒妃又道,“可有消息传回来?” 莺时点头道。“半个时辰前,有传令兵回报,白将军与突厥可汗大张旗鼓的打了起来,怕是胶着着不分胜负。” 雒妃思忖片刻,这当绀香端了百合红枣粥进来,她也没空慢条斯理的用,只得三两下吃下肚,又让绀香去多准备一些点心,她却是拾掇整齐,出现在秦家军大营那边。 自打秦寿与白夜公然不合以来,两军就将营帐挪了开,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泾渭分明,互不侵扰。 雒妃一出现在秦家军军营,顿让最近萎靡不振人心惶惶的一众人,顿侧目过来。 雒妃话不多说,她站在校场擂台上,娇声道,“全军听令,半刻钟集结,随本宫迎回容王!” 这最后的半句话一落,瞬间所有的秦家军脸上都露出希翼来。 于他们而言,容王秦寿不仅是大殷战神,更是整个秦家军的支柱,是以雒妃只说迎回秦寿,而未曾说是攻打突厥。 未到半刻钟,整个秦家军整合完毕,雒妃站在没棚的马车上,她手掌着前面的栅栏,挥手道,“全速前进!” 她怎么也是学过几日兵法的,加之秦寿也多少教过她一些,故而她这会将秦家军各副官将领唤到一起。 这才低声道,“本宫得到消息,容王如今身处狼林,本宫要去营救驸马,就需的先败了突厥乌木,如此才能绕过突厥大军,进入狼林。” 秦寿麾下的心腹面面相觑,尔后有一军师祭酒站出来道,“卑职等,一切听从公主之令!” 雒妃要的就是这句话,她拢手道,“本宫的要求很简单,一会到了沙场,你们都要听白夜将军的吩咐,争取这一仗,就将突厥给本宫打回去!” 这要求着实让这些人心有抗拒,但权衡利弊之下,又在雒妃威仪的注视下,还是只有点头应下。 雒妃晓得这些军营汉子,只要是应承了的事,便不会出尔反尔。 故而她也就缓和了语气道,“诸位放心,有本宫在。白夜还不敢真将驸马如何,他是暗卫出身,没人比本宫更了解他。” 听闻这话,几位将领虽还是面色不悦,但总算要比之前好些,对白夜没那么膈应。 不多时,雒妃就听闻喊杀震天的声音,并有战鼓咚咚。战旗猎猎作响。 雒妃心无畏惧,她冷眼一扫,就将沙场中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场中,白夜不顾伤势,与乌木厮杀到一起,刀光剑影,招招致命。 其他的,朱雀军与突厥大军也是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 雒妃当即对身边的副官点头,那副官跟在秦寿身边,征战多年,再如何也是有几把刷子,故而副官当机立断道,“分左右翼,形包抄之势!” 如今这战机实为难得,大殷这边有两军,要再拿不下乌木,便有些笑话了。 雒妃将统帅权让出来,她施施然坐在首阳给她备下的软锦杌子上,冷眼瞧着这一场敌我的生死之战。 倏地,她冲顾侍卫招手,并道,“去,援助白将军,务必拿下乌木!” “喏!”顾侍卫大喝一声,满脸亢奋的就扑了过去。 身为男儿,又有几个不向往热血沙场的,即便他只是个侍卫。 白夜一剑格挡开乌木的弯刀,他右脚尖一个旋身,左脚踢出,狠狠地点在乌木肩甲,将人踢出去丈远。 顾侍卫恰好到来,他从乌木后背袭击,凌厉的剑光带着呼啸尖锐声,趁其不备,就砍在了乌木背心。 “铛”的声响,致命一剑,却是让乌木背后的铠甲给挡了。 乌木看也不看后面,他手腕翻转,弯刀一甩。就逼退顾侍卫,接着新招一出,与白夜再度厮杀到了一起。 顾侍卫手一紧,大喝一声,与白夜以二敌一的压着乌木打。 而此时场中行事,秦家军像支利箭一样突然杀进来,让突厥蛮子措手不及。 朱雀军气势一阵,战鼓鼓点一变。心头又涌起无比的豪气来,身后与秦家军肩并肩,仿佛闯入羊群的恶狼,扑了进去,就是好一阵的逮着咬死不放。 乌木心头大惊,他抽空看了眼场中,为此受了白夜一剑,拼着受伤。他大喊道,“撤!撤退!” 雒妃哪里会让他逃了,她时刻都盯着他,见人要跑,纤手一指怒喝道,“追!谁若砍下乌木脑袋,本宫给他加官进爵!” 不肖雒妃重赏,朱雀军和秦家军一拥而上,秉着痛打落水狗,谁都想多杀几个蛮子。 乌木一径的逃窜,他连自己的人也不顾。 白夜与顾侍卫追他追的紧,只慢上那么一步,等着他的就多半是白夜锋锐的剑光。 眼看乌木就要逃出几里外,白夜一把夺了身边弓弩手的弓箭,他动作利落的搭弓拉箭。 只见那箭矢快若流星地嗖了出去,噗的一声轻响。正中乌木背后。 雒妃似乎都听到了乌木的惨叫声,然而乌木只顿了瞬,就爬上马背,继续逃。 雒妃眸色一厉,她心有犹豫,不晓得该不该趁势一鼓作气的追击下去。 就在这当,斜刺里,一股气势如虹的散军冲了出来,恰好阻在乌木前路,且还将他与后面的突厥逃兵隔开来。 雒妃虚虚眯眼,她还没看清那股散兵打头的是谁,就听朱雀军中有人高呼道,“王爷归来!王爷归来!” 被在沙场上被人叫王爷的,除了秦寿又能有谁? 那股散军并未多做回应,反而凶狠如虎的杀向乌木,还有他身后的蛮子。 乌木本就受了伤,他一见秦寿,脸上的惊骇之色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见秦寿的九曲长枪光影到了。 他撑着弯刀一挡,哪知那长枪力道极大,铿的一声他弯刀脱手而出。 乌木再回神之际,九曲隐带寒芒的锐利枪尖就洞破了他的喉咙。 死亡,不是就是瞬间的事,乌木觉得很慢,又仿佛很快,短短的一瞬,他想起了自个的从前,还有草原深处浸蓝的苍穹,以及漫山的牛羊…… 血从乌木咽喉喷洒出来,秦寿面无表情地收枪,乌木的身体颓然就从马背上栽倒下去,成为尸横遍地的沙场中的其中一具尸体。 白夜冷冷地看着秦寿,他刷的收剑,驱着座下的战马缓缓退了回去。 秦寿也不出手了,他只看了眼身后的心腹,跟着他的几千秦家军,像潮水一样与大军汇合,将场上的突厥蛮子该杀的杀,该虏的虏。 莫名的,雒妃就放下心来,这一心神松懈,她就又觉得饿了。 遂从跟着的鸣蜩手中接过小点心,垂着眼皮慢慢用了起来,她也不觉得这鲜血遍地的沙场有何不妥。 秦寿径直往雒妃这边来,他甚至越过白夜,还加大了步伐。 到雒妃面前,他冷淡目光从点心上一扫而过,轻声道,“公主可是担心九州了?” 他甫一靠近,雒妃就嗅到他身上那股子厚重的血腥味,以及一股子犹如开封利剑的杀伐之气。 她微微皱眉,轻轻按了按肚腹,一张口刚想让他站远点,忽的就呕意上涌,哗啦一声吐了出来。 吐出来的秽物,全是她才吃下去的点心,以及一些清水。 不偏不倚,恰吐在秦寿脚尖,将他那双程亮的铠甲靴沾了个十足。 秦寿面色立马就沉了,这样子的雒妃让他想起,此前有次,他亲近她,她竟也是这样恶心的吐了。 分明,两人连周公之礼都行过好几次了。他原本以为,她已是习惯了他,可哪知,这不过月余没见,她居然又对他恶心成这样。 原本想说的那点温情的话,以及心头萦萦绕绕的相思,瞬间就没了。 秦寿转身就走,再不看雒妃半点。 雒妃吐的眼泪花都出来了。眼角泛红,很是可怜。 鸣蜩递给她清水涑口,又拿帕子给她揩了揩嘴角,不断顺气,适才好上一些。 这一吐,几乎要了雒妃全部的力气去,她是对害喜有准备,可也不晓得会这样难受。 故而对秦寿的离去。她根本就没注意。 白夜在边上走了几步,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开口问道,“公主可是身子不适?不喜沙场腥味?” 雒妃点头,旁的并未多说。 白夜望着她,眼底有掩饰不住的关切之意,“回去吧,公主回城去。” 雒妃自然是要回去的。眼下,安胎才是她头一件大事,且乌木也都死了,剩下的突厥成不了气候,有朱雀军和秦家军在,并秦寿还回来了,便用不着她操心。 她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懒懒的。连开口多说句话的力气也没有。 鸣蜩赶紧安排,唤了顾侍卫回来,调转马头,怎么也要先带人回去。 哪知,才没走几步,秦寿一跃过去,从天而降,黑沉着脸站雒妃面前,“公主还真……” “呕……” 他一句话没完,雒妃嗅到他身上的腥味,再次昏天黑地地吐了起来。 堂堂俊美如仙,沙场如魔的大殷战神......容王,当着两军的面,落了个没脸! 第229章 驸马:本王没见过,自找死路的 雒妃是隔天才回的容州城,她离开大营的时候,整个大营里,已经隐隐传出,驸马是不受公主待见的,甚至于公主见了驸马就吐的流言来。 秦家军里自然是不敢乱传的,可朱雀军那边,也不晓得是不是白夜放任的结果,不过一夜的功夫,几乎人人皆知。 雒妃却是没注意这些,她自打吐了后,就像是打开了害喜的大门,不仅白日了吐的厉害,半点吃食都用不下。到了晚上,趴在床榻边吐的也不安生。 鸣蜩与季夏瞧着心疼的紧,可这在大营中,也不好找大夫诊诊,更不敢惊动驸马,只得紧着自家公主,守着她多用一些,至少吐了还能留点在肚子里也是好的。 雒妃回去的那天早上,整个人恹恹的,闻不得半点腥味,还有营中那些糙汉子身上厚重的体味,再有便是吃食太油腻,也是受不得。 秦寿初初回来,本是准备了几句体己的话要与雒妃私下里说,但见雒妃不待见他到吐的模样,便什么心思都没了。 且这些时日他不在营中,大小庶务都堆在那,故而也暂且没空理会雒妃那边。 是以,雒妃离开军营之时,也没人去支会他。 反倒是白夜见雒妃身子异常,忧心忡忡,他暗自去找了营中大夫,将雒妃的情形模凌两可的说了说。 那大夫听后,笑眯眯地对他拱手道,“恭喜,恭喜,将军说的那位娘子,多半是身怀有孕,头三月害喜严重的时候。”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正正打在白夜头上,将他霹的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他挥手,让那大夫先行离开,他却是愣愣地看着雒妃离去的方向,久久地沉默不言。 期间他见秦寿从帐中出来,面无表情的皮相,很是有一番动人心神的俊美,那等淡漠清冷,也似不食俗世烟火。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旦穿上铠甲,手持长枪,就能化身为修罗魔神,心狠手辣,嗜杀无忌。 有那么一瞬,成浆糊一样的脑子,蓦地就肯定秦寿是不知道公主已身怀有孕之事,不然他如何能这样安定的坐阵军营。 这样的念头,让他心里有丝丝卑鄙的庆幸,他亦决定,如果公主不想让秦寿知道,他定竭尽所能的帮衬隐瞒。 想通这点,他抬脚就朝秦寿走去,尔后在距他一丈的地方站定,一字一句的道,“公主的意思,是想让突厥消失,着你我联手,杀突厥个鸡犬不留。” 秦寿神色淡淡,烟色的凤眼深邃寂沉,根本看不出他所思所想。 当着全军的面,他并未反驳,只是点点头,表示知晓。 鸦羽面具下。白夜微微勾起嘴角,他相信今次公主没告之秦寿,日后约莫也是不会的,且待肚子大起来之时,还定会想法子离他远远的。 是以,他只要将人拖在军营中,以抗突的名义。待他年真彻底消灭了突厥,公主那边指不定又是其他的光景,总是没他秦寿什么事。 回了容州城的雒妃并不晓得白夜的心思,她一路难受的紧,一回去,见首阳手上端着的一碗清褐色,带着淡淡酸梅味的汤水,就出奇的觉得饿了。 “公主,这是酸梅汤,先喝喝看。”首阳也是挖空了心思,她琢磨着怀孕后的妇人,口味有时古怪的紧,便每种味道都做了些,让雒妃挨个试试,总有合她胃口的。 雒妃接过,小小地抿了口,顿觉舒服许多,也晓得饿了。 她望着首阳,娇娇的道,“本宫想吃腌制小黄瓜,姑姑可做了?” 见雒妃有了胃口,六宫娥都十分高兴,首阳当即道,“婢子立马去做,公主既然有胃口,就多用一些。” 雒妃微笑点头,她也晓得身边人都是为她好。 通过首阳的一番试,连雒妃都发觉自个这会明显更喜酸的吃食多一些,都说酸儿辣女,几乎没人会认为雒妃肚子里怀的会是个女娃。 所以,这些时日,六宫娥逢人便是笑脸相迎,让长随延安心头打鼓,吃不准这任性公主又是要作什么妖了。 有关雒妃的事,延安每日都要与秦寿回禀。甚至连正院膳房里多出几坛子腌制菜的事,延安也事无巨细的说了,更别说雒妃每顿多吃的几碗,或者公主莫名其妙好似吐过诸如此类。 得到消息的秦寿,夜深人静之际,他将延安送过来的消息,一一整理出来。特别是雒妃在吃食上好似不在克制,还有时常呕吐这两点,他给着重圈了出来。 就他了解的雒妃,从上辈子算起,那对自个相貌就是个十分在意的,她在吃食上出奇的克制,也是为了保有姣好的身子。不能胖一丝,也不可瘦丁点。 一直以来,秦寿对她这样重美色的执念,觉得颇为有些不可思议。 女为悦己者容,他是不太理解的。 但真有一天,雒妃不再克制了,他第一反应就是,不太可能! 延安的消息千真万确,还有雒妃呕吐这点,他如今想来,那日应当是他身上的血腥和杀伐气太重,所以才致雒妃受不了缘故。 以秦寿这样智多近妖的竟然都有想不明白的时候,他便决定抽空回城亲眼看看,到底雒妃在耍甚花样。 第二日。与秦寿不对付的白夜,主动过来,提出要一同出兵,趁突厥乌木死了,新的可汗未曾选出来之际,一鼓作气,将蛮子赶出大殷去。 秦寿危险的半眯凤眼。他冰冷而审视地望着白夜,好一会才漫不经心的道,“就依白将军所言。” 两人又再次联手,将群龙无首的突厥杀出上百里地,一直将蛮子赶到草原深处去。 鸣金收兵后,秦寿换下铠甲,他牵出黑马。就准备今晚回城。 岂料,白夜一剑砍过来,星目幽深的道,“前几次,未曾与容王分出胜负,今个便一较高下!” 秦寿冷哼一声,哪里理他。一甩马鞭,就要走人。 白夜不依不饶,他长剑一转,就朝秦寿身下的战马砍去。 浓若实质的杀意陡升,秦寿手中马鞭一扬,缠住白夜长剑,再向上一撩。将人格挡开,他一跃下马,接过副官送来的九曲长枪,二话不说,就同白夜刀光剑影地战到了一起。 两人从暮色时分一直打到半夜,整个军营中,旁的人早便去歇息了,唯有巡逻的而已。 秦寿收枪,他与白夜大战一场,手脚酸软,没了再战的架势,白夜同样也是好不到哪去。 他爬上马背,提着长枪,一吁黑马。还是要回城去。 白夜眸色闪烁,他抬手朝秦寿扔出长剑,喝道,“再来!” 如此明显的阻拦之举,秦寿哪里还看不出端倪,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笃定的道。“你是不想本王回城!” 白夜冷笑一声,“不过是想容王分出高下罢了。” 秦寿哪里是好糊弄的,他面无表情,烟色沉寂如墨,“如今城中,能牵动你的,唯有蜜蜜一人罢了,是以,你不想本王回去,是事关蜜蜜!” 白夜同样冷冷地回视他。 秦寿微微勾起嘴角,眉心丹朱色,浮现出明显的嘲意来,“本王今个就还偏要回去,看你能拦本王到几时!” 白夜脚步一侧,人一闪,捡起长剑,就到秦寿面前,手中长剑一指,“你要想回去,除非踏着我的尸体!” 秦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的低笑出声,但那笑意并未到眼底,只是眼梢眉骨那,就化为狠厉的冰霜,锋锐的能见血封喉。 “既然你执意寻死,本王就成全你!”他话音方落,身下黑马前蹄一扬,九曲以诡异而刁钻的弧度快若箭矢地刺了过去,却是当着白夜的眉心。 白夜脚尖一点,人极速后退,并手中长剑不断挽出剑花来抵挡。 谁料,亲事猛地高呼一声,“秦家军听令,与本王困住他!” 本就诸多没睡死的众人,一个激灵,连衣裳都来不及穿,提着长戈就跑出来,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速度地团团围住白夜。 白夜也是不甘示弱,他喊道,“朱雀军听命,拦住容王!” 朱雀军确实要隔的稍微远一些。待众人抄着兵刃过来的当,秦寿已经趁机溜出去老远,并遥遥的消失在夜色中。 白夜大怒,他脚一跺,飞身而起,随意夺了匹战马,让朱雀军拖住秦家军,他想也不想的随后追了上去。 第230章 驸马:公主当我是恶狼 雒妃自是不知秦寿为了回来看她,还与白夜大战了一起。 她这段时日开始有些嗜睡,吃食上口味又偏酸一些,眼瞅就要满三个月了,最为明显的,她开始恼起自个胸口来。 平日就是鼓囊囊十分诱人的胸脯,这会因着身怀有孕,更是像气球一样大了圈,绵绵软软,更是勾人心神。 从前的小衣与外衫,自是不能穿了,好在六宫娥找有准备,从里到外,与雒妃重新做了好几身的衣裳。 秦寿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整个王府都静悄悄的,他从侧门进,在门房诧异的神色中,冷着脸进了门。 后脚追来的白夜,自是进不去,他面具外的眸色闪烁,下了马,人一个闪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不见半点人影。 本睡下的长随延安,听闻秦寿回来,匆匆披了件外衫,迎上来,“王爷……” 秦寿摆手打断他的话,淡淡问道,“公主睡下了?” 延安疑惑点头,这都半夜了。可不是早睡下了。 秦寿瞥了延安一眼,脚步一转,就往正院那边去,延安一愣,猛地反应过来,当没看见过秦寿一样,回屋就躺下了。 正房,今个守夜的是管账宫娥槐序。她人在外间,合衣而眠,睡的本是很浅,故而秦寿悄无声息进来的时候,她一下就惊醒过来。 正要喊叫的当,秦寿冷冰冰的扫过去,当即就让槐序那声叫噎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 槐序赶紧理了理衣裳起身。刻意压低嗓音道,“驸马……” 秦寿摆手,又往外看了眼,意思不言而喻。 槐序面露犹豫之色,她朝里间的方向瞥了瞥,尔后还是在秦寿冷然压迫的目光下走了出去。 秦寿适才转身关门,他跨进里间,绕过十二幅的金丝楠木镶天外飞仙的屏风,撩起片片垂落的樱粉色纱幔,就隐约朦胧的见到主屋里头那身宽阔的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上婉约的人影。 不自觉屏住呼吸,秦寿伸手撩起银条纱帐子,就见到缩在大红底丹凤朝阳刻丝薄被里的娇娇公主。 那一头如瀑青丝披散倾泻,柔柔软软地像水草一般撒在白玉枕上,就带出份外甜腻的氛围来。 许是有些微热,那双欺霜赛雪的藕臂伸了出来,她嫩腮泛薄粉,犹如簇簇桃花盛开,妖娆又清媚。 秦寿瞧了一会,凤眼深邃如墨,约莫一刻钟后,他放下帐子,轻手轻脚地退了衣衫,就往净室清洗去了。 他也不明白自个在急切什么,往常清洗要两刻钟,可这会,他硬是手脚麻利的半刻钟就拾掇规整。 然后披散着长发,只着中衣,径直上了拔步床,挨着雒妃躺外侧,又伸手揽其腰,习惯的想将人往自个怀里拢。 但...... 他手才放上去,就敏锐地感觉到,向来对美色与身段非常看重的公主,竟是胖了,这连腰身都粗了那么一丢丢。 他还以为自己是丈量错了,又坐起身,当真比着手,一点一点量开,最后得出确实是胖了的结论。 秦寿觉得这很是不可思议,他凑上去轻轻掰着雒妃下颌。指腹一摩挲,果然,就连小巧的下颌也是多了一圈软肉。 虽然摸着手感很是不错,他也向来想将这娇娇公主养的白胖一些,但真到这地步,他还是觉得怕是公主身上定然是发生了些他不晓得的事,故而才连在意的都视而不见。 秦寿复又躺回去,他侧头。目光不经意从雒妃胸口而过,眸光一凝,顿发现,原来公主不仅腰粗了,下颌长小肉了,就是胸口,也是大了圈。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继而便是涌起想一掌揉上去的冲动。 好在他还晓得不得将人吵醒了,不然,最后得不到好的人,还不是他自个。 是以,他闭了闭眼,当没看见,半拥了着雒妃,沉了呼吸,跟着睡过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雒妃是被噩梦惊醒的,她梦到一匹巨大的恶狼叼着她,两前爪还按着不让她跑,她还记得自个是怀有身孕的,捂着肚子缩着四肢。 待一睁眼,恶狼倒是没有,禽兽倒有一只,可不就是半压着她在,故而她才会做噩梦。 她心头一恼,一晚上没睡好,脾性正是大的时候,想也不想,抬脚就踹秦寿小腿上,冷喝道,“下去!” 秦寿睁眼,狭长的烟色凤眸悠悠然,沉寂的好看。 他也不与雒妃计较,嗓音低沉醇厚的道,“蜜蜜,长胖了。” 再多的恼意也让这话给浇灭了,雒妃莫名心虚,不过她偏扬起下颌,冷哼一声,“莫不是驸马嫌本宫吃的多了不成?驸马这堂堂王府。竟是养不起本宫的?” 秦寿抬手摸了摸细软的青丝,眉目在丹朱色的映衬下,略有柔和,“胖些也好,上手揉着舒坦。” 他说着这话,雒妃就见他眸色发沉,她心头一跳,正待出手将人推下去。秦寿一个猛虎扑食,就将人压在身下。 大清早,正是邪念丛生之际,况有美人在侧,又哪里能毫无作为。 雒妃花容失色,她一手捂着肚子,惊的声音都尖利起来,“滚下去!” 秦寿哪里会理会她。瞧着她面容发白,冷静的问,“蜜蜜倒说说,怎的突然就胖了?” 雒妃顿觉喘不上来气,心头一阵呕意上浮,她也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子力气,一把将秦寿推开,趴在床沿。就惊天动地地吐了起来。 秦寿面色一凛,他撩起她的发,轻拍背心为雒妃顺气,边皱着眉头问,“你病了?” 雒妃什么都吐不出来,缓过这劲,她整个都没半点力气,抽出帕子揩了揩嘴角,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秦寿顺手将床案头上的清水倒了杯给她,“蜜蜜,有甚事,都可与我说,你晓得,我自会帮你……” 雒妃涑口,她扯了床头金铃,让六宫娥进来收拾,她这才靠在蓝底白牡丹宫锦靠枕上,冷言冷语的道,“无碍,不过吃坏肚子罢了。” 秦寿定定看着她,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 雒妃让他看的烦了,不禁自晒一笑,“驸马若真心想帮衬本宫,不若早日将突厥远远的赶出去。大殷安定了,本宫自然是宽心欢喜了。” 秦寿心生不悦,他不喜欢听雒妃跟他讲这些客套话,然而,他也知道,雒妃不想于他说的,便是再如何软语,她也是半点都不会说的。 首阳等六宫娥进来。对秦寿在公主的拔步床上半点都不惊讶,几人分工合作,收拾的收拾,伺候的伺候,不过一刻钟后,首阳就当先端了一碟子的酸枣奶酪浇糖水的小点心来。 这点心,原本是要用红枣来做,但近日雒妃口味古怪的紧,首阳便将红枣换成了酸枣,不想雒妃用着竟是十分的爽口开胃。 每天早上,她都要吃这么一碟子,尔后用早膳的时候,才不会害喜的厉害。 秦寿瞧着雒妃慢条斯理的将那酸枣点心用了,他抿了抿唇,那酸枣的酸味就是他隔的老远,都嗅到了。可雒妃硬是半点不觉酸的轻轻松松就吃下肚了。 雒妃去偏厅用膳,临走之际,她对秦寿道,“想来军营事务繁忙,驸马用完早膳,还是回军营,早日将突厥灭了,早日凯旋而归。” 她也不管秦寿是如何作想的。说完这话,径直就往偏厅去了。 人走的来不见,秦寿这才施施然从拔步床上起来,他见雒妃装点心的碟子还是桌上,里头还剩半块。 他想了想,面无表情地拿起那半块酸枣点头放入口中,然,根本还没咬。一股子的酸味就倒牙,哪里像是能吃下去的。 秦寿皱着眉头,将那点头吐了出来,眉心那一线丹朱色,若隐若现,他分明记得雒妃爱吃的是像板栗糕那样甜软的小点心才是。 他想不出所以然来,便穿上外衫,寻长随延安去了。 却说雒妃这边用完早膳,首阳不无担心的提醒道,“公主,今日该去诊脉了,如今驸马回府了,公主是看去还是不去?” 雒妃搁下竹箸,果断的道,“去,为何不去。” “可若是驸马晓得了,又该如何是好?”槐序一想起昨晚驸马那轻飘飘冷冰冰的一瞥,心头就打鼓。 雒妃似乎并不担心,“本宫在府里闷的慌,不过是上街逛逛罢了,驸马晓得了又如何?” 她很是了解秦寿,若今个她一反常态,反而还是遭他忌。 是以,雒妃用完膳后,稍作休息,便带着六宫娥与顾侍卫悠悠然出府去了。 这边延安与秦寿回禀后道,“王爷,可要派人跟着?” 秦寿端着茶盏,涑了涑嘴里那股子酸味,这才道,“往常如何,就如何。” 延安得令,退至门边,召来府中小厮,耳语几句,那小厮就忙不迭地下去了。 秦寿饮完一盏茶,他起身,弹了弹袖口滚边,背剪双手,嘴里道。“本王去书房,不得打扰。” 延安见怪不怪,将秦寿送去了书房,他就忙活自个的事去了。 而在书房中的秦寿,半个时辰后,他换了身不起眼的青衫布衣,从书房后窗蹿了出来,他熟门熟路的避过府上守卫,偷摸着从后门出去,竟是无一人发觉。 在自个府上,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约莫也没谁像秦寿这样的了。 第231章 驸马:媳妇是何居心? 雒妃就还真是闲逛,她也不往胭脂水粉的店去,反而是去了卖布匹的店铺,见着喜欢的,面料柔软的,她大手大脚花着银子。 秦寿并未一径地坠在她后头,反而在那条街上择了处三层楼高的茶坊,进去就坐在临窗靠街的位置,点了一壶明前龙井,细细地品起来,末了再时不时瞧几眼底下的雒妃。 待到晌午时分,日头烈了,雒妃等人在一医馆门口停落下来,恰那医馆门口摆着几大桶的菊花茶水,无偿供行人品尝。 雒妃从马车上下来,她似乎颇为好奇地走过去瞧了瞧,有见那菊花茶水清冽甘香,便让首阳乘了一小盏,端着往医馆里头去寻阴凉的地儿小憩。 然,进了医馆,那盏菊花茶水。首阳顺手就递给了顾侍卫,然而从袖子里摸出张帕子来给雒妃蒙面,如此才搀扶着她,与鸣蜩两人往医馆后头去。 这医馆有名擅诊治妇人病症的大夫,在容州城很是有名,雒妃前几次诊脉便是找的他,今个怀胎要足三月。且上次还动了点胎气来,遂早与这大夫约好了时日过来瞧瞧。 那大夫看出雒妃身份不一般,晓得这样富贵的夫人有诸多忌讳,故而对旁的并不多言,本份的很。 首阳往雒妃素腕上搭了张丝帕,那白胡子的大夫手才搭上去,不过片刻。那大夫就摸着胡子笑道,“夫人养的好,腹中胎儿也长的很是不错。” 雒妃无甚表情,首阳与鸣蜩却是微微笑了起来。 雒妃并未多呆,她先于鸣蜩出去,免得身后跟着的王府小厮起疑,首阳落后一步。与那大夫多请教了些常识。 是以,当秦寿在茶坊看着雒妃从医馆出来后,他端着茶盏,并未送入口中,而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可不像是王府小厮一样,单纯的以为雒妃只是进去喝盏菊花茶水。 那样粗糙的物什,哪里是能进公主口的,就他晓得的,雒妃时常爱喝的花果茶,其中每一样的花果,都是有讲究的,那花非的卯时正初初绽放半开的才能要,其中的果,也非寻常可见的,大多是上贡的贡品。 就是用来泡花果茶的水,更是有名堂,非的是大殷五岳之首泰山顶那一汪清泉中的水才可用,旁的水,娇娇公主可是喝不惯,寻常百姓家井中的,指不定吃下去,公主还要闹肚子。 是以,他见雒妃等人转道回府后,朝茶桌上扔了银子,直接下楼往那医馆去。 医馆里自然不止一位大夫,但依雒妃的性子,从来用的要的都是顶好的,是以他只管寻这馆中最有名望的大夫是哪一位便是。 那大夫正在与一妇人看诊,秦寿甩开阻拦他的伙计,大步进来后,也不管旁人,直接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搁,冷然问那大夫,“不知起先那蒙面纱的夫人身子有何病症?” 看诊的妇人大惊失色,身后带着的婢女赶紧上来护着。生怕秦寿是歹人的模样。 白胡子的大夫更是吓了一跳,他色厉内荏的道,“老夫也是有医德的,绝不会说半点不该说的。” 秦寿懒得与他理会,直接将腰间的容王令牌一晃,“老先生误会,本王乃容王。只是瞧着那名夫人像从前友人,关心一二罢了。” 见不是歹人,那大夫才微微放下心来,他让随后进来的伙计将还未看诊完的妇人请到隔间,这才恭敬的对容王道,“不知,那位夫人与王爷是何关系?” 秦寿颇为不耐烦,“友人,本王十分担心,也曾直接问过那名夫人,但她就是不说。” 大夫笑了起来,毫不防备的道,“王爷不必担心,约莫再过七个月,王爷就该听闻喜讯了。” 秦寿挑眉,不解,“喜从何来?” 白胡子大夫摸着胡须,笑眯眯的道,“那名夫人已身怀有孕,快足三月了,这莫不是喜?” 那名夫人已身怀有孕…… 已身怀有孕…… 有孕…… 两辈子以来,秦寿就没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头脑空白过,他只听见自己喃喃的问,“你再说一遍?” 那名大夫哈哈笑着,将话又重新说了遍。 “哦……”秦寿应了声,他转身就往外走,整个人仿佛踩在棉花堆里,落不到实处,一出医馆大门,明晃晃的烈日晒的他头昏眼花,阵阵发懵。 然而他还是面无表情,从他那张俊美如仙的脸上,半点都看不出异常。 唯有时不时踉跄的步伐,彰显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根本不知秦寿已知晓的雒妃回了王府。她甫一进门,就对延安问道,“驸马在何处?” 延安恭敬的弯腰回道,“王爷一直在书房,说是不得打扰。” “哦?”雒妃拉长了尾音,她吩咐首阳将买回来的物什搬回正院,抬脚就往秦寿的书房那边去。并道,“本王去瞧瞧。” 延安哪里敢阻拦,且他再是明白不过,自家王爷虽说是不得打扰,可若是公主去打扰,那定然是无碍的。 到了书房,雒妃却是连门都不敲。她也不让守卫通传,径直推门而入,头一眼就见着在书案后一手背剪伸手,一手执笔泼墨的秦寿。 秦寿抬头,面容冷淡,可谁也没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已不自觉捏成了拳。 雒妃踏进来。对他道,“午时了,本宫来邀驸马一同用点点心。” 说到点心,秦寿不自觉就想起了早上那碟子酸牙的酸枣点心来,他板着脸点了点头。 雒妃踱到他书案边,见着他好似在练字,那字迹狂草,笔迹浮躁不稳,明显写的不好。 她笑道,“驸马可是不心静?” 秦寿望着她,凤眼深邃似化不开的浓墨,沉得让人心惊,他也不说话,就那样单单看着雒妃。 雒妃被他瞧的头皮发麻,她错开目光,就见书案边,正摊开着本医书,她拿起一看,那医书正好翻开在妇人千金方的一卷。 秦寿止住想抢回医书的冲动,他薄唇抿成直线,将毫笔扔进笔洗中。 雒妃漫不经心的将医书合上。见秦寿已经在净手,她不经意的问道,“驸马不是一向只看兵书么?怎的忽然对医书开始感兴趣了?” 秦寿擦手的动作一顿,背对着雒妃,他隔了好一会才道,“军中将士时常受伤,如今军中大夫医术不精湛。是以九州想看看医书中是否有良方可用。” 听闻这话,雒妃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她又说不上来古怪在哪里。 这当,秦寿已经在理袖子了,他斜眼看她,狭长的眼线带出悔莫及深的暗影,“不是用点心?” 雒妃跟上,笑道,“首阳新做了不错的点心,想来驸马也会喜欢的。” 秦寿不置一否地点头,他故意落后半步,余光从雒妃尚未隆起的肚腹一滑而过,那种沉如深渊的眸色,黑的吓人。 雒妃进书房之时。他也不过只比她快了那么半刻钟而已,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下意识的就这样做,明知她是怀了自己的孩子,心里是想撕破那层纸,可到底还是头一次心里生了怯懦。 复杂的心绪中,又隐隐夹杂着高兴。 毕竟他与她纠缠了两辈子,就从未有过孩子。上一世好些年,她肚子都没见半点动静。 他其实暗中找过大夫,大夫诊后,皆言,两人并无任何问题,约莫是缘分未到罢了。 他也一直以为两人子嗣缘兴许淡薄,故而才迟迟未来。 甚至于他还想过。要是那会雒妃就与他育下一子半女的,是不是他最后选择的路就是不一样的? 可后来当他真正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后,他又庆幸,好在雒妃与他没有孩子,不然,以两人那样僵持的关系,他还亲手杀妻,还有他谋逆造反为帝的行径,对他与她的子嗣而言,那该是多痛苦的一件事。 不是恨她这个做母亲的,就是会恨他这个做父亲的。 可目下,雒妃肚子里突然就有他的种了,且见雒妃的架势,定然会生下来。 初为人父,他还是欢喜的,以至于他根本没去深想雒妃为何会瞒着他。 两人心思叵测地面对面坐着,雒妃手边的点心,与秦寿那头的,自然不一样。 秦寿特意多看了几眼,还嗅了几口,果然闻到一股子的酸味。 雒妃不察,她动作优雅秀气地用了起来,秦寿倒不是有多喜欢用点心,与点心比起来,他倒更喜欢食肉。 不过,这会他心都还飘着,就慢慢喝着清茶,间或看雒妃一眼。 雒妃用完点心,从头至尾,她总觉得秦寿身上有哪点违和,可具体是哪点她就是看不出来。 她擦了擦手,案几上的碟子都撤下去后,她才问道,“不知驸马准备何时回军营?” 这话问的秦寿心头一冷,起先那点喜悦顿像冬雪一样迅速消融。他脑子转的飞快,心里什么样的念头都有。 不过,嘴上他还是道,“城中庶务久不处理,积压许多,营中有白将军在,本王勿须时时看着,故而这一段时日都不会过去。” 闻言,雒妃蹙眉,脸上就露出不悦来,“驸马口口声声说要帮衬本宫,如今乌木虽死,可突厥未灭,驸马就安享起来了。” 秦寿冷冷然然地凝望过去,就是不说话。 雒妃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哼,驸马也不过如此罢了,与本宫承诺的全是空口白话!” 秦寿并未被激怒,他神色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甚至于身上还有丝丝寒气逸出,他好半晌,才意味不明的低声问道,“公主,还未曾跟九州说,到底得的是甚病?” 雒妃一怵,她站起身,磨牙道,“本宫好的很,不劳驸马操心!” 秦寿让这话惹的来火起,生孩子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她就那样不知是何居心的瞒着他! “哼,每日都要呕吐不止,才偏爱酸甜?人都胖了一圈,这还叫没病?”他也站起身,薄唇一翻,飞快的质问道。 第232章 驸马:伐开心,媳妇又走了 雒妃从未有过的慌乱,她半隐在袖中的手,拢着轻轻搁在了肚腹的位置,眼底有刹那的紧张和不知所措。 秦寿目光沉了沉,他深深地看了雒妃一眼,转身就走。 没了秦寿的逼视,少了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雒妃才稍稍松了口气,继而便是拧起眉头,她现在倒怀疑,秦寿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不过,这念头也只那么一瞬,她就否定了,上辈子两人那样都没怀上过孩子,没道理这会,他就能反应过来。 她觉得。约莫秦寿连妇人身怀有孕后有何症状都是不清楚的。 但为了心安,她还是掰着指头算了算时日,约莫再有半月,三月足了,胎坐的稳当些,她就该回京了。 之前确诊之时,她就已经往京城中送了信回去,这会宫里的母后与兄长,该都晓得她是真怀上了。 她这样想着,也就没在过问秦寿是否回了军营。 除了每日到了用膳的时辰,他准时过来与雒妃一并用膳,瞧着她吃些酸到倒牙的吃食,旁的并不多加过问。 而晚上,原本雒妃还担心他会回主屋来,便是连六宫娥都防着这点,可除了头一天晚上秦寿是半夜摸上的床榻,那之后,他都歇在书房。 用延安的话来说,就是王爷可是很忙的。 秦寿确实忙,他清楚那天白夜是跟着他回的城,但他却是一直未露面,多半是藏头露尾的在窥探。 且这些天,他时常收到营中红漆加翎的紧急文书,莫不是说突厥又来犯,大有立马就要新立可汗的消息,无一不是在催他赶紧回营。 秦寿冷笑着将那些文书一并烧了,他哪里不清楚,这些都是白夜的伎俩,且白夜也定然晓得了雒妃怀孕的事,故而联起手来隐瞒他。 他心生止不住的怒意和杀意,可这火气又朝雒妃身上发作不得,使的他近日身上寒气甚重。 这一晃,便又是十日过去,雒妃肚子里的胎已做稳,这期间最为明显的,就是她害喜少了,明显不怎么吐了,且开始能吃起来,整个人眼瞅着长肉。 晚上她脱了小衣的时候,盖因她本身就是蜂腰。纤细的很,故而肚腹那点凸起就很明显,好在穿上衣衫的时候,还不怎么瞧的出来。 她明白自己不能再在容州待下去了,指不定那一天秦寿一挨近她,就会发现端倪。 是以,这一日,秦寿照常过来陪着她用晚膳,两人默不作声动作斯文优雅的用完膳,雒妃拿丝帕揩着嘴角道,“目下已是八月,本宫苦夏的厉害,这容州又太热,故而五日后,本宫会前往兰安那边的承恩避暑山庄去消暑。” 正端着盏大红袍的秦寿动作一顿,雒妃那口吻,分明不是商量,而是支会。 他脸沿冷硬,眉目那一线丹朱色再是猩红,也显得淡然无情。 雒妃被他看的颇有心虚,便轻咳一声道,“兰安离容州,不见得太远,五日后驸马不用相送。” 秦寿两指捻着茶盏盖子一旋,甩出点滴水沫子,他凤眼低垂,就听他低声道,“公主非去不可?” 雒妃自然是心意已决,“自然。” 听闻这话,就见秦寿薄唇抿成了直线,烟色的眸底看不出半点的情绪,如一汪死水。不见微澜。 就在雒妃吃不准他会如何的当,忽听秦寿冷然然的道,“那公主一路顺风。” 比想象中的还顺利,顿让雒妃心生不真切之感,她望着秦寿,眉目有片刻的怔忡。 秦寿慢条斯理地饮完手中的茶水,他轻轻搁下茶盏,随后起身。背剪双手,就那么走了出去,从头至尾,都没多看雒妃一眼。 他这样的冷淡又目中无人的模样,倒让雒妃心里倏地就不舒服起来,她面色稍冷,看着秦寿一步一步走出去,直到他颀长的背影再看不见半点。 她才愣愣地收回目光,继而低头看着自己的粉红指尖,心里好生不痛快。 这样的情绪,一直到雒妃入睡都还伴着她,她也不晓得自个再不痛快什么,只是见着秦寿那样不冷不热,多数时候还冷冰冰,又面无表情,半点都瞧不出心上有她。 她就觉得自个像是傻子,吃那么多的教训还不够,这当还会因着他而被影响了心绪。 一转念,她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都说有孕的妇人心如三月天,说风就是雨,翻脸的快。 她笃定自己也是如此,没事摸摸肚子,在不快活,也是能心头安宁下来。 但雒妃没料到,第二日早上,她照例在园子里慢吞吞地散步,就听顾侍卫来回禀说,驸马将一众秦家军悉数招了回来。 雒妃一凛,她猛地抓紧首阳的手,厉声道,“消息属实?” 顾侍卫回道。“千真万确!” 末了,他又道,“且驸马还说,突厥乌木已死,不成气候,故而剩下的战功皆谦让白将军,他便不掺合了。” 雒妃拂袖,气恼地转身就想去质问秦寿。 首阳瞪了顾侍卫一眼,明知公主是双身子,这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不晓得斟酌一下。 她搀扶着雒妃,规劝道,“公主,莫急,慢慢走。” 顾侍卫让首阳那一瞪的回不过神来,他一个人高马大的糙汉子,鬓边竟是渐渐烧了起来。 他搓了搓耳朵,跟上去道,“首阳说的对,公主慌不得。” 雒妃已经反应过来,她顿脚,思忖片刻才道,“扶本宫回屋。” 首阳自是点头,“该如此,婢子观驸马做事,向来是妥当的,他说突厥不成气候,那定然就是没几天蹦跶的了。” “而白将军不同,他是公主提携的,正是缺军功扬名的时候,婢子以为,这事驸马做的大度。” 首阳是旁观者清,她将这种门道看的清清楚楚。 跟在一旁的顾侍卫,不住点头附和。 雒妃这一冷静,也是想到了这些,不过她还更为了解秦寿子脾性,要说他真有那样大度,白送功劳给白夜,那定然是不可能的。 可突厥不成气候,这点还是可信的。 就她晓得的,上一世乌木也是死在秦寿手里,自打那后,突厥就让秦寿打的一蹶不振,险些被灭族。 她想不通的是,秦寿为何要送军功给白夜。 接连两三日,她都没想出个所以然,而事关白夜,她还真不能拿这去问秦寿。 眼见五日一晃而过,飞快就到雒妃要离开容州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首阳等人早就收拾妥当了行装,只等雒妃早膳用完,便能扬鞭启程。 雒妃坐的马车,里里外外都垫上了软垫,因着天气热,故而不能用褥子,且马车里也不能放冰盆。六宫娥便想尽办法,缝制了凉快的金丝楠竹的垫子。 这种金丝楠竹,千万株里才会长出一颗有金丝的,但凡是带金丝的楠竹,便天然浸凉,十分温润,堪比羊脂白玉。 便是连马车木轮,也是包了好几层,就是免得颠簸了雒妃。 雒妃出城的时候,秦寿当真没来相送,她让马车慢慢行,说是怕颠,可到底心里还是隐隐希望能再见秦寿一面。 天知道,这一去,只怕日后是再见无期。 而下一次,到底还是至亲至疏的夫妻。还是兵戎相见的敌人,也未可知。 然,雒妃知道一点...... 那就是,她与秦寿之间,在这世上,终是有着扯不断的牵绊,这结局,总也要比上辈子好上一些。 眼见要驶上官道,也未曾见半个人影,雒妃半靠在软枕上,整个人身上暗影覆盖,半点表情都看不清。 “加紧赶路回京。”她淡淡下令道,那冷漠到古井无波的口吻,竟与往常的秦寿颇为相似。 雒妃根本没意识到,她受秦寿的影响太大,甚至于,有时候的一举一动都是比照着秦寿的神态来的。 一行人上了官道后便跑开了,那马车经由六宫娥的布置,坐起来当真半点都不晃荡,十分稳妥。 雒妃就是在马车里读会书,也是可以的。 行了半日,首阳赶紧让人休息,她将雒妃从马车里搀下来,又在官道边平坦的空地上摆了小案几和锦杌子。与雒妃斟上菊花红枣茶喝,并有几碟子的小点心。 雒妃恰是饿了,她自不怎么吐后,时时都饿的快,这几碟子的点心,不过是刚好够她垫垫,不那么难受而已。 这当,六宫娥中的莺时欲言又止地到雒妃秒面前,她先是蹲在雒妃面前为她揉按腿,低着头,一言不发。 雒妃将她神色尽收眼底,她抿了口茶,口中舌尖一转,咽下嘴里的点心渣滓道,“有话就说。” 闻言,莺时猛地抬头看她。脸上慌乱一闪而逝,“公主……” 雒妃扬起下颌,已经有些小软肉的脸上,依然娇矜的很,“哼,不过是有想嫁人的心思罢了,还以为本宫不晓得。” 莺时接连摇头,眼圈都红了。“公主,婢子不走了,婢子伺候公主一辈子……” “嫌弃!”雒妃嗤笑一声,她摩挲着手上的茶盏,慢条斯理的道,“你想伺候本宫一辈子,就是能伺候的?本宫可是会嫌你丑的。” 莺时说不上来话,要哭不哭的模样,旁的其他宫娥也是面有暗色。 雒妃记得哪一次,秦寿跟她提过那么一句,上一世,六宫娥里,莺时阴错阳差地远嫁了波斯王子图卡,两人倒也算是天作之合,在她死后,莺时当真带着波斯骑兵回来,还要与她报仇来着,给秦寿找了不小的麻烦。 是以,她才没那么反对莺时去波斯,盖因她与波斯王子,该是姻缘天注定的。 且波斯王子图卡都在大殷滞留了好长时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为谁,而且还不大不小的帮衬过她几次。 再加上,她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么长时间,烈女怕郎缠,莺时对图卡,也是生出了感情来的。 “图卡跟来了?”雒妃问道。 莺时低着头,小声的应了声。 雒妃搁下茶盏,晓得多半是怕她恼,故而图卡都是悄悄的跟,没敢露人前,她抬手摸了摸莺时貌美的小脸,敛眸道,“叫他出来与本宫见见。” 第233章 驸马:公主,我是心悦你哒 雒妃见了图卡,并未多加为难,只是眼睛不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冷言冷语挖苦了番。 左右不过一句话,那便是莺时可算是她姊妹,若日后谁敢欺负了她去,她这公主一怒之下,就会砍人脑袋的。 末了,又从行礼中,让首阳等人将头面首饰锦衣华服等,凑了一箱子,并上万的银票,让莺时遇到城镇就去对成现银。 雒妃从容州走的匆忙,并未带多少行礼,此刻想要给莺时添箱。也只得凑合着。 不过她也说了,等回了京城,就雇一队要往波斯去的商贾,到时与莺时带嫁妆过去。 莺时当即就哭成泪人,纵使是对图卡生了男女之情,可雒妃之于她,那便是天,要她做出选择,她根本不用想就会选雒妃。 但莺时也明白,如今公主的处境艰难,驸马模凌两可,谁都不晓得日后这江山到底是谁的。 这样娇娇的公主,若有一日没了这身份,她家这样半辈子都尊贵过来的主子,到底如何才能过的下去? 她也与其他宫娥商议过,身为弱女子,手头没点兵马势力,确实无法为公主分忧,故而她其实与图卡去波斯,实在是再好不过,至少图卡手里还有一股骑兵。 况她去了波斯,凭着深宫之中生死历练出来的手段,她就不信不能为公主笼络到助力。 即便波斯离大殷远了又如何,只要让人知道她与公主主仆情深的关系在那,便能震慑那等牛鬼蛇神。 想来驸马也是会忌惮一二。 雒妃虽不清楚莺时的心思,但也能猜到几分,她也未曾多说,下了决定之后,便让图卡带着人赶快的走。 这边要从容州出境,却是离波斯最近的方向了。 莺时在图卡的马上哭成泪人,她期期艾艾地望着雒妃,眼不带眨,图卡无奈,只得摇着马,慢吞吞的离去。 雒妃最是受不得离别之苦。她冷眼一扫图卡,娇喝一声,“哼,再不走,就将人本宫送回来!” 这话吓的图卡一扬马鞭,不顾莺时的伤心,一溜烟的带着自个的骑兵跑来没影来。 六宫娥如今只剩下五宫娥,五人面有哀戚之色,皆红了眼眶。 就是三十侍卫都恹恹的,不太大的起精神来。 本来,谁都以为公主身边的六宫娥,日后要放出来嫁人,怎么也该是先考虑他们这些整日见着的侍卫才对。 是以暗地里,三十侍卫将六宫娥,像守肥肉一样眼巴巴地守着,不许旁的野狼来打食,私下里,更是在互相竞争,只看谁能顺利抱的美人归。 哪知,也不晓得到底是哪里没护好,就还真让野狼叼了一块去,眼看六人成五人,而首阳姑姑,谁也别想,定然是属于顾头儿的,余下便只有四人,可他们有整整三十人还未曾嫁娶,这根本不好分啊! 要让雒妃知道自个侍卫个个竟怀的这样的心思。非的挨个抽上一顿不可。 不过这会,她也是没精神理会这些。 首阳缓了情绪,就招呼这剩下的宫娥开始收拾,她则扶着雒妃起来走了几圈,担心她心头不悦,便宽慰道,“莺时说了。会时时与公主送信回来。” 雒妃挑眉,她斜眼看了首阳一眼,“得了,莺时是何性子,本宫还不晓得。” 首阳见雒妃不曾郁结,遂放心地笑了笑。 经由莺时一事,雒妃倒真开始考虑身边宫娥的终身大事来,她试探的问首阳,“姑姑可曾想过自个?” 首阳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她大方的啐了口道,“公主莫要拿婢子打趣,婢子已是姑姑,这年纪又哪里会嫁人的。” 她没说的是,这年纪的女子,二十五六,再嫁,也不过是与人填房或为妾的命。 与其如此,她还不如就呆雒妃身边,总还体面一些。 雒妃瞥了眼注意到这边的顾侍卫,心头一动,似是而非的道,“顾侍卫这人姑姑觉得如何?” 首阳回头看了眼粗声粗气,正招呼侍卫准备上路的顾侍卫,她忍不住笑道,“公主,顾侍卫在婢子眼里,性子马虎的很。就和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听闻这话,雒妃古怪地看着首阳,“孩子?本宫没记错的话,他还比姑姑大个一两岁,他可不是个孩子。” 首阳面色微红,她带着雒妃开始往回走,避过这话不提。 雒妃也不多说,总是这种事要看缘分,她也不敢随意乱点鸳鸯。 从前亏欠了身边的人,这辈子,无论如何,她都不想他们再吃委屈。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上路,雒妃被五宫娥照顾的很好,虽然她时常在穿衣的时候,开口就唤莺时,但眼见离京城越近,她也就越来越能习惯莺时离开的时日。 雒妃并未去兰安承恩避暑山庄,她经过兰安,连城都没入,直接回的京城。 八月下旬,中秋初初刚过,雒妃的马车悄无声息地进了京城,她到了公主府,没从正门进,反而是走的侧门,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这一去一回,去的时候带着安不知和莫心等人,可真到了容州后,她也不爱使唤这两人,这一回来,便将人给留在了容州,至于去留,她也不管。 都不是小孩,哪里需要她操心。 且她相信,对莫心,秦寿会好生相待,而安不知,他敢怀着利用的心思接近雒妃,就该有被整治的觉悟,想必秦寿不会让他过的有多舒坦。 雒妃的回京,并未在公主府里引起多大动静,她安静地歇息了一日,养足了精神,这才在第三日的卯时末,坐着金辂车进了宫。 金辂车太过特别,甫一出现在皇城,就引起了注意。 不用想,能用金辂车进宫的人,除雒妃一人。不做第二人选。 雒妃进了宫门,早有备好的软轿在宫门口等着,烟波宫太后身边的姑姑,笑着对雒妃伸手引道,“太后早等着公主了。” 雒妃也不客气,她坐上软轿,晃悠悠地就往烟波宫去。 进了殿,她还没来得及抬眼,一股劲风拂面,她手就被人搀扶住了。 “蜜蜜,小心小心!”皇帝息潮生比谁都紧张,他抓着雒妃的手,盯着她并未出怀的肚子,如临大敌。 那等看重的模样。不晓得人的还以为他才是孩子的父亲。 太后将殿中不相干的人等屏退,她打趣地看了皇帝一眼道,“知道你要进宫,昨个连夜批完奏请,就是今日早朝,都急火火的,甫一下朝,就赶了过来,一刻钟要问四五道。” 雒妃在皇帝的搀扶下坐下,她看着就这当都紧张出汗的兄长,也笑道,“这才三个多月,哥哥也太小心了些。” 哪知皇帝脸色一板,教训她道,“胡说什么,如何能不小心了,你肚里的可是朕的亲亲侄儿,朕日后要传位于他的,小心点总是没错。” 雒妃亲昵地拍了他手背一下,“哥哥莫要这样说,他还小。福气太大,不是好事。” 闻言,太后附和道,“对的,小孩子最开始都要贱养,才好成活,不然撑不住太大的福气。” 见自家母后和姊妹都这样说,皇帝也就赶紧改口道,“贱养就贱养,朕日后省的。” 他坐雒妃手边,一会又看看她的肚子,瞥开目光后,一会又转头瞧。 那稀罕的作派,分明是爱屋及乌。对未出生的侄儿也喜欢的紧。 好在太后是过来人,她细细问了一些雒妃的情形,末了又叮嘱着哪些是双身子不能吃的用的,哪些需要注意。 皇帝竖着耳朵,也句句记在心上,他已经决定,一会回南书房就将母后说的都记下来。然后但凡是对雒妃好的,都从私库里扒拉出来往公主府送。 好不容易他逮着空隙插话道,“蜜蜜,朕宣太医与你再诊诊脉?” 雒妃明白他是信不过民间大夫的医术,所以并不反对,“也可,不过要是哥哥能信任的,吾有孕之事,暂时不宜宣扬出去。”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道,“驸马并不知晓,吾没告诉他。” 这话一落,整个殿里就安静下来,好一会,还是太后叹息一声,“一切都是孽,既都到这境地,那边走一步看一步吧。” 雒妃抿着唇没说话,她低垂眼眸,心里忽的就慌得厉害。 皇帝息潮生沉着冷静,他看了看神色难辨的雒妃,难得主动下一次决定的道,“待蜜蜜这孩子诞下后,还是要与驸马说的。” 雒妃猛地抬头看向皇帝,她眼底有刹那的心慌,还有对她和秦寿之间的茫然。 第234章 驸马:妹夫这只猪 雒妃自打回了京城,她那公主府,光是给她做膳的御厨,就从宫里赐了好些人,太后更是将自个身边最体己的心腹姑姑差了过来。 这些人,从宫里出来的,哪个都是人精,即便是去了公主府,也没谁拿乔做大,太后身边的老姑姑对首阳那也是客气有加。 雒妃很是满意,那日宫中太医院院正给她诊了脉,说是母子都很健康,只要继续这样养着就可。 没怀孩子之前,雒妃身为公主,打小就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但这一怀上。那可谓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比之从前还奢侈。 她半夜一句想喝乳鸽汤,膳房里头,当即就有御医给她煲上,上好的一盅松茸乳鸽汤,端上来她也只喝了那么一小口,便觉得腻了。 需知,那一盅,可是精选人参喂养出的乳鸽,即便是松茸,也是取其精华的一点来用,若要端出去,那小小的一盅,没个好千八百的银子根本做不下来。 但对雒妃这样矫情的做派,府里边就没人敢多嘴半句。 这主平日就精贵的很,目下肚子里还有一坨,那一坨日后生下来,还不知有多大的造化。 故而没人敢不尽心,膳房里的御厨更是千方百计地盼着雒妃能多吃一口,只要公主高兴了,那赏赐定是跑不掉的。 雒妃就这样被一堆人精心伺候着,时日一晃,待到盛夏已过,燥热渐熄的时候,她才忽的想起,这一次回京,容州那边压根就没书信消息传回来。 她倒是偶尔能收到白夜抗突的消息,不出她所料,这一辈子的白夜比之从前,当如出渊蛟龙,突厥乌木死后,即便是没有秦寿,换了白夜,也一样将突厥驱逐出大殷边境。 她偶尔也会想起秦寿,当初回京之际,她觉得约莫他是不晓得她怀了孩子的事,这些都数月过去,容州毫无动静,她便能确定,他定然是清楚的。 只是不晓得他是如何知道的。 起初她还有莫名的心虚。觉得若是秦寿找上门讨要孩子,又该如何应付,再后来,她就越发的镇定了。 而在她出怀明显,肚子五个月大的时候,京城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夏衫退了,大街上的人都开始穿上秋衫。 雒妃却是半点都不怕冷,她只穿了两件单衣,在园子里慢吞吞地走着,身边的老姑姑,正是太后那边的,且多年服侍太后,当年还亲眼看着皇帝与雒妃出生。 她正与雒妃小声的道,“公主能吃是好事,可也要适当的走动走动,不然肚里的小主子长的太大,不好下来。” 雒妃自然是信任这姑姑,她也听首阳说过,好似妇人生产,是有这样的说法。 这当,有宫娥来禀,“公主,千锦公主在外求见。” 忽听这名字,雒妃才发觉,她回京这都好些日子,竟然没见过一次息芙,依着从前息芙对她的依恋,实在不正常。 她虽心思都放在养胎上,一时半会的忘了她,可她回京的消息,早便很多人都晓得的。 “带去花厅。”她蹙眉。又很快舒展开,手搭着那老姑姑,转脚就往花厅去。 后面的园子离花厅并不远,以雒妃一步一挪的速度,也不过一刻钟就到了。 然,花厅里不仅千锦公主息芙在,不想还有另外一名男子在。 雒妃平眉一挑,脸色瞬间就冷淡的。她根本还没进门,抬脚转身就往回走,半点不进去。 “姊姊,”息芙眼尖,看到雒妃她喊了声,可见她往回走,不想见她,她脸色猛地一变,“姊姊,你先听我解释。” 她冲到门口,小心避过她,这才站到前头张开双手拦住雒妃。 跟着她出来的,还有那名雒妃看着面熟的男子,那人不是江湖中武林盟盟主轩辕冥又是谁。 只不过今日的轩辕冥没带武器,空着手,穿着身七宝枫叶滚银边长衫,整个人器宇轩昂,看着倒多加斯文儒雅,半点没有江湖气。 雒妃微微勾起嘴角,眉眼就露出嘲讽的来,“你倒是胆子大了,什么人都敢往本宫的公主府带。” 息芙委委屈屈地嘟着嘴,齐刘海下的眸子圆溜溜的,很是有一番无辜,“姊姊,轩辕不会做甚的……” 雒妃斜眼睨了她一眼,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与他这样,母后与哥哥可是知道?” 她也是过来人,一见两人,虽只是随随便便地站着,可彼此之间那股亲昵与举手投足之间的眉来眼去。又有哪里不明白的。 她不在的这些时日,或者说是她没心力管旁的事的时候,这两人已经生了情愫。 息芙小脸发白,她一身僵着,不知所措,她看着雒妃,眼圈不知不觉就红了,“我今天带他过来,就是先给姊姊掌眼,要是姊姊不喜欢,我就不和他一起便是。” 最后一句话,息芙几乎是嚷着说出来的,不仅如此,她说着居然还哭上了。 显然是不舍轩辕冥的,可到底雒妃在她心里头的份量还要重一些,重要到即便是心痛,只要雒妃一句话,她也是能割舍的。 一边的轩辕冥看的不忍,他并不避讳雒妃,轻轻伸手拉了拉息芙,并揉按了她指头尖,权当安慰。 尔后才转头看着雒妃道,“公主,草民自知草莽出身,配不上阿芙,且江湖漂泊不定,并不是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但若只是这些,草民可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甚至为阿芙考取功名亦是可以的。” 雒妃直直看着他眼睛,不放过他脸上半点神色。似乎想分辨他话中真假。 她还冷笑道,“人生几十年,尔现在说的信誓旦旦,可谁晓得,过个几年十年后,他日你若考不上功名,一辈子平庸无为,届时还不是会怪到这蠢丫头身上,分明江湖自由,却因着她而折翅自缚。” 轩辕冥侧头看了看息芙,见她低着头,那齐刘海将她小脸完全盖住,根本看不清是何神情。 他面有显而易见的温柔和情深,“即便如此,阿芙是公主,且她还有你这个尊贵的长公主,草民又能落的个什么好下场。” 他顿了顿,又道,“草民听闻公主身边有擅使蛊虫的南蛮人,若公主信不过在下,草民愿意种蛊,他日若是负了阿芙,自然不得好死!” 这话,让息芙猛地抬头,她吃惊地看着他,显然没料到他竟然愿意为她做到这地步。 雒妃瞧的没意思,且她站的久了,有点撑不住,遂挥手道,“真是讨厌,在本宫面前表情深,以为本宫就会成全你们不成?” 她说着。被宫娥搀扶到花厅坐下。 息芙见她不走了,便晓得她是愿意谈上一谈,几乎瞬间,她脸上就高兴起来,她蹦进来,冲到雒妃面前,想靠近又不敢,那作派就像只无害的兔子。想出笼,又怕危险一样。 “姊姊,”她软糯糯地唤了声,不安的道,“我起先说的都是真的,要是姊姊不喜欢轩辕,我就不和他……” “阿芙!”轩辕冥打断她的话,在她看过来之时。又扯出笑脸道,“无碍,你不和我一起,我与你一起便是,你总是不能阻拦我的。” 这样近乎赤裸裸的情话,让雒妃心起泛起酸泡泡来,她猛喝了口红枣茶,心头就对秦寿骂了起来。 真该让那只禽兽来亲眼瞧瞧,都是心悦,别人这样的,才谁都瞧的出当真是将息芙捧手心含嘴里,宠溺至极。 像他那样,就知板着个冷脸,半天说不出一个字,除了她当初愿意下嫁,就活该一辈子鳏夫! “哼。”雒妃嗤笑一声,她从来都不是能吃下委屈的主,“真是够了,来本宫这里互诉衷肠,给谁看?” 息芙不太好意思,她小脸红着,大胆地靠近几步雒妃,悄悄拉着她袖子。小声的道,“数月前姊姊押运辎重去容州,姊姊将莫心带了去也不带我,我一个人在公主府里很是无聊,但绝对没乱出府,就是街上都很少去,然后有一天晚上,他就突然找来了。说是回去与家里的人说妥当了,要我这边没问题,他随时可以卸去盟主之位,金盆洗手,就一径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 听闻是晚上摸去的,雒妃冷眼刷的就扫像了轩辕冥,她就晓得,这会拳脚的男的,就都不是好东西。 大晚上的摸进未出阁小娘子的闺房,还能是好人? 轩辕冥摸了摸鼻子,撇开头,不敢看雒妃。 息芙还在继续说,“我见他不像坏人,就没喊身边的侍卫,后来他在京城找了地方住下,我有次出门去寺里上香,又遇上,那次寺里火烛旺盛,天又热,就走水了,还是他救的我。” “然后就有肌肤之亲了?”雒妃冷飕飕的问道。 息芙小脸爆红,连耳朵都快红出血了,她眼神乱瞟,小小地点了点头。 “继续!”雒妃咬着字眼道。 息芙轻咳一声。暗地里瞪了底下的轩辕冥一眼,“然后宁王来找我,问我想不想承袭他的爵位,不做公主了,我这才晓得,他也去找了宁王,而且宁王好似还和轩辕成了忘年交。” 雒妃冷笑连连,“本事不小,连宁王都讨好了。” 轩辕冥顿觉头皮发麻,他与息芙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觉得她哪里像个公主,就一软软甜甜的小娘子,让他恨不得时时揣怀里带着,想了就摸出来舔上一口。 但这会面对雒妃,那股压迫感,竟比之他面对江湖高手时还来的厉害。 他半点都不敢掉以轻心,连声道,“草民不敢。” 雒妃嗤笑一声,她思量一会,让人先将轩辕冥带下去,又将厅里旁人屏退,这才望着息芙,认真无比的问道,“你真想好了?” 第235章 驸马:来看媳妇,媳妇当成做梦 那一刻,雒妃是真切的羡慕息芙的,她还怀有无比的热情去心悦一个人,也愿意相信男女之情的美好,即便那种虚幻的诺言飘渺无依,她也是犹如飞蛾扑火,有勇气用一辈子去赌一次。 她见到了息芙眼底的坚定,还有她铿锵有力的回答...... “我想好了,他若愿为我退隐江湖,我便可为他承袭宁王爵位,抛弃公主之尊。” 她若是公主身份,那么轩辕冥一个江湖草莽的身份,永远也别想被指为驸马,但息芙自愿去承袭宁王的爵位。那么轩辕冥还有那么一线机会可以娶她。 雒妃是晓得,这两人从上辈子就是有缘分的,但她没想到,这世很多事都改变了,息芙可以一直做她的公主,但这两人还是好上了,并义无反顾的在一起了。 她很久都没想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了。 继而她想到了自己和秦寿,旁人不管前世今生,都未曾改变最后的结局,那么她和他呢?是不是也是要走到穷途末路才算是结束? 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什么是不一样的,至少这辈子她有了个孩子,秦寿与她的孩子。 雒妃得了息芙的答案,她也就不再为难轩辕冥,其实她每每一副不待见不好相予的模样,不过都是让轩辕冥记得息芙不仅是公主,她身后也是有护她的娘家人。 她成全了两人,在轩辕冥去处理退隐江湖的后事之时,她在进宫的当,便去寻了太后,将息芙的事大概说了下。 太后当时神色怔忡,不管怎么说,息芙总也是她肚子里落下来的一块肉,她不曾悉心教养过她,但也给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息芙连公主都不愿意做了,为了个江湖人,宁可去承袭宁王的爵位,到底她也是心里不痛快的。 不过有雒妃说好话,太后也就松口了,并不与息芙为难,只是将她唤到烟波宫,本是想说几句缓和的话。可见着息芙那张紧张忐忑的脸,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默默的将早准备的十二台嫁妆予她,尔挥了挥手,就让息芙出去了。 临走之际,息芙在殿外对太后三叩九拜。 谁都知道,此去一别,她没了公主的身份,日后想要见进宫见太后,怕是不易。 皇帝息潮生并未出面,他对息芙并无多少兄妹之情,可看在太后与雒妃的份上,也是送上了十台大箱子,只比太后的少两台。 息芙照例去南书房外与皇帝磕头,她也没多说,暗着小脸匆匆出了宫。 这到了雒妃的公主府,见着正在用糖浇奶酪樱桃的雒妃,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倒是想扑雒妃怀里,但瞧着雒妃那大肚子,只的抽抽地坐她脚边,头枕她膝盖上,哭的伤心不已。 雒妃拿银勺的手一顿,继而她雷打不动的继续用她的樱桃,这些樱桃可都是快马加鞭,从域外送过来的,稀罕的很。 实在哭的雒妃烦了,她捻起荷叶玉碗里剩下的最后一颗樱桃,一下塞息芙嘴里,当即她就止了哭声。 息芙磨着牙。慢吞吞将那樱桃吃了,她紫溜溜葡萄一样的眸子还泛着水光,可怜巴巴地望着雒妃。 雒妃一抖玉碗,扬着下颌道,“想吃?没了。” 让这一闹,息芙顿哭笑不得,她拿帕子揩了揩眼。嗔怪道,“姊姊都不安慰一下。” 雒妃斜眼看她,很是轻蔑,“本宫都没怪你惊扰了肚子里的侄儿,你倒好意思与本宫要安慰。” 息芙顿惊讶,“姊姊如何晓得就是侄儿,万一是侄女呢?” 听闻这话,雒妃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自打用了圣药确定怀上孩子后,她就根本没想过,这要生下来的是个女娃,又该如何是好。 息芙转瞬明白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她拍了下自个的嘴巴,“姊姊别介,我就乱说的。” 雒妃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平稳无波的道,“是儿自然为最好,若是女儿,那也无甚大碍……” 皇帝哥哥说过,大殷从前,也是有女帝的。 秦寿那边,多半也不会嫌弃吧?不过他要真敢嫌弃,她非的让他一辈子都见不到自个的血脉。 息芙瞧着雒妃眼底仿佛有戾气,她缩了缩肩,故意问道,“姊姊打算给我多少添箱?” 她这会倒没脸没皮来了。 雒妃拍开她的手,“没出息,瞧那点东西就迷了眼。真是丢公主的身份。” 息芙嘟囔着,“我很快就不是公主了……” 闻言,雒妃也是怅然,两姊妹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话,安安静静的又十分安宁和谐。 当天晚上,雒妃特意问了首阳,秦寿送的那对信鸽可养的还好? 首阳自然笑着回应一切都好。 尔后雒妃一人在书房好些时辰都没出来,她研墨半天,那墨锭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甚至她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动了好几下,她适才执起毫笔,敛了袖子,酝酿足了下笔落下簪花小楷...... “驸马寿……” 这才写了三个字,她就给那张纸揉了,紧接着好半晌,她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她心头烦躁莫名,最后干脆草草就写了一句话......息芙大婚。 写完后,她生怕自己会后悔一样,将信笺给了首阳,吩咐她绑信鸽上送容州。 首阳心知肚明,当着雒妃的面,没用到半刻钟,那信鸽就呼啦展翅飞向高空,很快看不见。 雒妃眯着眼,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那信写的太简单的,且息芙大婚。又关他容王何相干? 她自晒一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 当雒妃肚子大腹便便,走路都要挺起腰杆的时候,她的小腿开始浮肿起来,整个人圆润如珍珠,不过她肤色倒是越发的好了,当然吃的也越发的多了。 皇帝和太后已经不许她再进宫,实在要是念想了,皇帝和太后便轮着趁夜悄悄过来看上一眼,见她无碍,又才放心回宫。 而京城之中,也渐渐有流言四起。 只说雒妃都大着肚子,也不见驸马出现,多半是遭了厌弃,或者驸马不喜,更有甚者,还说雒妃肚里的还不知到底是谁的种。 皇帝大怒,下令彻查,非要将这等搬弄是非的人拔舌。 雒妃倒是好脾性了,许是怀了孩子,她修身养性,倒真明事理了,没像从前那样任性娇纵。 她还反过来劝皇帝,就算是看在还未出生的孩子份上,不与这些起子小人计较,省的业果沾身。 皇帝当真听了进去,将那些造谣生事的悉数抓了,虽免了拔舌之刑。但活罪难逃,挨个打上二十仗,再在天牢里关上十天半月,就什么都不敢乱说了。 雒妃肚子八九个月大的时候,忽有一日,她晚上睡觉莫名开始梦见秦寿,也不见他做甚。就是能嗅到他身上惯有的青草根冷香,还有他看着她的那种幽幽沉寂的眼神。 起初她还心有慌乱,以为他要跟她清算。 然而,那样的梦她做个几次下来,最多也是见秦寿只拥着她嘴角啃啃罢了,又或者他冷着脸摸她隆起的肚子,见着肚子里的孩子在动。她即便是在梦里,也能清晰见到秦寿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的惊奇神色。 好似他从来没见过身怀有孕的妇人一样。 雒妃觉得好笑,只要秦寿不做甚,她也就不怕他,但凭他在梦里干什么,她只一径睡自个的。 约莫这样过了十来天后,有一日早上,宫里南书房的太监,带出来一份奏请给她。 那奏请,却是秦寿请的,说是想趁着隆冬未至,他想发兵江南州,将这唯一还未拿下来的州打下来。以示他对朝廷的忠心。 雒妃大惊,她甚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动作太急,让她肚子还小痛了一下。 当即首阳等人扶着雒妃躺下,院正连忙进来诊脉,然后让雒妃要万分小心。 雒妃想要进宫,那送奏请来的太监却是拦了她。只道,“圣人说了,公主有话,奴带就行。” 雒妃缓了缓,她喝了口水道,“圣人可是同意驸马这奏请了?” 那太监摇头,“圣人还未决断。” 雒妃松了口气。她坐起身来,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对那太监道,“先下去歇着,待本宫与圣人书信一封。” 那太监从善如流地退了下去。 雒妃低头看着手上的奏请,反倒觉得像是烫手的山芋一样。 江南州,乃九州之一,自古都是富足之地,又多有书香门第的士族,且大殷四大营的涅槃营便在江南州。 四大营,白夜手里的朱雀军,秦寿的秦家军,还有拱卫京城的禁军,这剩下的便是涅槃营了。 涅槃营,名副其实,这营当初是与大殷始帝一并打天下的,后来因着国库空虚,发不出军饷来,便给解散了,如今的涅槃营,还是前两任先帝重建的。 按理说。涅槃营重建时日尚短,当比不得秦家军和朱雀军,便是连禁军都该有不足才是,然而江南州,却是不缺钱粮。 故而,在很短的时间里,涅槃营便跻身秦家军以下,四大营里,能排第二,便是朱雀军,与之相较,都是有所不足的。 且掌管涅槃营的人,也很是不好对付,重建涅槃营的那位先帝,谁晓得竟是个有断袖喜好的,偏生作为皇帝,又很是称职,朝廷大臣连同史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因这位先帝,虽是断袖,但还是晓得后宫要雨露均沾,皇族子嗣要繁盛,故而并未冷落后宫妃嫔,更有一点,他还洁身自好,并不随意撩拔男子,大有要寻个心有灵犀的真心人的架势。 谁都不看好他,可这真心人,还就让先帝找到了,不是旁人,正是朝中后来新晋的一位相貌俊美的将军。 这位将军感念先帝的情深,两人真处出了感情来,但将军身为男儿,并不愿进宫,先帝也不强人所难,是以,便为将军重建了涅槃营。 相爱不能相守,后来将军便带着涅槃营去了江南州,这一去,便是历经好几朝都屹立不倒。 第236章 驸马:肿么办,想将妻儿全藏起来 雒妃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睡着了又醒,醒了模模糊糊间,又猛地被惊醒。 秦寿在这个时候想去攻打江南州,她揣测不出他的目的,但她能肯定的是,他绝对不会是为了朝廷的忠心。 这天下,任何人都可能对天家怀有忠诚,但唯独秦寿没有。 第二日,送奏请来的太监还在公主府等着,雒妃喝了一小碗的燕窝冬笋汤后,她让那太监回宫,顺带跟圣人回禀,准了秦寿的奏请。 她也想明白了。既然秦寿想拿下江南州,又哪里是皇帝和她能阻止的,目下他还愿意上奏请,禀明皇帝一声,至少说明在他心里,他也是不想与她撕破脸面。 且江南州的涅槃营也不是好对付的,坐山观虎斗,她还是会看的。 皇帝准了秦寿的奏请,不过五日功夫,雒妃就收到秦家军南下突袭江南州的消息。 江南州富庶,士族名流清高,且从前那位将军在江南州历经几朝的经营,整个江南州说是国中国都不为过。 雒妃不乏恶意的推测,从前那位与先帝相爱的将军,到底也是真心心悦的先帝还是另谋其他?毕竟那位将军哪里不挑,偏生挑了江南州驻扎,且还留下了后人。 怎么看,都像是将先帝当了踏脚石罢了。 不过,而今这些事也都过去,无法追究,但雒妃看不惯的是,这种拿着天家恩赐起家,过个百来十年的,就目中无人恩将仇报的。 农夫与蛇,说的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秦寿就像是天生的将军,征战沙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所向披靡,从前就没几个人是他对手,这辈子还有两世记忆,与他而言,一切都无趣的紧。 不出雒妃所料,即便涅槃营再是厉害,江南州再是不缺钱粮,可在秦寿手下,根本就没走过几招。 许是上辈子就交过手。故而他太了解从前那位将军的后人,一计接一计,使了套连环计,就让涅槃营溃不成军。 这些,不过就才月余的时间罢了。 雒妃肚子已经大的厉害,她整个人胖了好几圈不止,但那张精致艳丽的脸上虽比从前有肉些,但还是一样贵气逼人。 她小腿也浮肿的厉害,每天的散步,连路走不了几步,但为了生产时的顺遂,她还是咬着牙坚持。 每天半夜,腿还会抽筋,那种像有谁在拉扯腿筋的痛,让她恨不得再床上滚几圈。 每每这时,她就忍不住想破口大骂秦寿。 男欢女爱之时,他倒是舒坦了,跟头喂不饱的狼一样,如今付出的代价全是她在承担。 甚至于,她每天看着大的像个球一样的肚子,都会担心会不会哪天憋不住就爆开来,胆颤心惊。 她又时常想起上一世他杀她的事来,半点都不会心疼人,谁能和他一样,求而不得,就都要毁了重新来过,也只他那样的疯子才干的出来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所以,从前她怎就如此眼盲心瞎。才会看上个偏执的疯子。 她回忆起这些,就觉得既是委屈难受,又怨怼他的厉害,半夜一觉醒来,就止不住的想哭。 同时她心底深处还是不安害怕的,如今秦寿连江南州都拿下了,涅槃营不复存在。并入秦家军中。 那么他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带着大军绕道来京城逼宫? 不仅会夺了兄长的江山,还会抢走她的孩子,让这大殷再次改朝换代? 这些惶恐被雒妃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挥之不去。 她又不敢跟身边的人说这些,就是母后与皇帝哥哥她都不敢讲,原本该是圆润的娇娇公主,竟在还有半月就要临盆之际开始迅速地瘦了下去。 她面容疲惫,整夜的睡不安稳,桃花眼大大的,清亮又惴惴,住在公主府的太医院院正心头震惊。 他与雒妃诊脉,皱着眉头道,“公主忧思太重,与胎儿不好。” 首阳等人也是担心,太后身边的那老姑姑,沉吟片刻道,“公主,不管发生何事,都当以肚子小主子为重,切莫胡思乱想。” 她是见过有些身怀有孕的妇人,越是胎儿要出生的时候,越会心神不宁的胡思乱想,更有甚者将初初出生的孩子一把掐死的都有。 雒妃木木都抬头看了她一眼,犹豫半晌才点点头,她继而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本宫晓得了。” 院正也是摸着胡子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公主恕微臣开不出方子来,都说为母则刚,一切都要靠公主自己想开。” 雒妃心头一震,她低头摸了摸隆起的肚子,盖因月份大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隔着层肚皮的孩子在回应她的抚摸。 心头顿好一阵的酸楚涌上来,她是觉得自己这些时日不太正常,可偏生她又控制不住脑子里的那些想法。 几乎一闭上眼睛,就是秦寿的脸,他的冷漠无情,他还连她都能杀,更何况这不曾与他见过面的孩子。 她害怕,瑟瑟发抖的害怕,感觉这世间就没人可以帮到她,秦寿那样强大,谁又比的过他去? 从前就证明,白夜也是保不住她的。 院正推测的产期是在三月,如今正是二月中,早翻了年。 大年夜的时候,宫里还是如同往年一样,盖因身子重,她就在公主府一个人守的岁。 那会秦寿正在江南州,每日都有消息传回宫里,雒妃也就晓得,他正忙着将江南州尽收囊中,那样富庶的一个地方,他这穷鬼闯进去,哪里是会轻易放过的。 即便晓得他是想干什么。但京城这边也是没法的,根本插不进人手去。 当天晚上,京城下了小雪,稀稀簌簌的雪飘落下来,雒妃躺在拔步床上的时候都能听闻到。 房间燃了地龙,她只穿了件小衣也很是暖和。 雒妃摸着肚子,了无睡意,她撑起来半靠着床柱,随意从床头摸了本书卷,那书翻开可见里头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批注。 字迹工整,上下对齐,雒妃还能从那字里行间看出些年少不羁的狂妄青稚来。 她不自觉勾起嘴角,这本书卷是她特意从容王府秦寿书房带回来的,约莫是秦寿十来岁的时候学过的。 她隔着肚子,低笑道,“母后给你念一段你父王写的注解。” 说着,她当真柔声念了起来,“杀人者帝,为暴君,是非不分者帝,为昏君,守而不攻者帝,为庸君,优柔寡断者,为懦君,此以上,皆不可服众,实乃亡国之相……” 雒妃忽的就觉得意兴阑珊。秦寿还那般年纪的时候,原来就已经无师自通帝王心术,并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所以她竟是从未了解过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忽的,她感觉肚子一动,便轻轻地拍了拍凸起的那点,笑骂道。“乖一些,母后该休息了。” 她缩下去,将那书卷放在枕头侧,翻身上闭眼,即便睡不着也强迫自己入睡。 下半夜,屋外雪骤然大了起来,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将整个京城都装点银白,在朦胧不清的夜色下,也映出淡淡的白芒来。 雒妃的房间里,壁角带上灯罩的宫灯啪的一下,冒出青烟,渐渐熄灭,紧接着就有道颀长的身影至屋顶从天而降,他周身带出几片雪花来,温暖的地龙中刹那泛起丝丝的寒意。 那人影站到宫灯前,也不见他有怎样的动作,熄灭的宫灯倏地又亮了起来。 晕黄的灯光中,那人背对着,好似在搓手,并轻拍掉身上的寒露。 雒妃模模糊糊间。她似乎听到什么响动,依稀半睁眼,半梦半醒间,就似乎看到了秦寿。 她动了动唇,觉得为何在梦里见到这人心里也是一阵一阵的难受。 她见他坐在床沿,看了看她又瞧了瞧她的肚子,尔后低笑一声。斜躺上来。 雒妃就感觉一个激灵,本是温暖的被窝里渗进了冷风,她恼怒骂道,“秦九州,你个大混蛋!” 她见秦寿一挑眉,抿着薄唇并不说话,浅淡的青草根味在她鼻端。雒妃就困乏的厉害,她眼睛都睁不开。 可也并不忘嘟嘟囔囔着断断续续地骂着他。 秦寿见这娇娇公主睡着了都不安生,他叹息一声,从怀里摸出个素纹香囊来,放在雒妃鼻端,不过片刻,雒妃就睡的沉的不能再沉。 秦寿将双手捂热了,身上没了寒气,这才坐起身,悄悄揭开锦被,又将雒妃小衣往上撩,露出圆滚滚的肚皮来。 烟色凤眼色泽深邃如黑金曜石,在昏暗的宫灯下,看不出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秦寿伸手,指腹轻抚雒妃的肚子而过,紧接着他摸过的地方,迅速隆起一点,看那动静,居然像是肚子里的孩子在与他打招呼一样。 秦寿凤眼一下睁大,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头一次出现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他看了看自个的手,又试着放上去。结果凸起的一点就跟着他手动,很是欢快的模样。 不自觉勾起嘴角,秦寿整个眉眼都柔和起来,犹如春回大地,初雪消融,他俯身,凑到雒妃肚皮上,犹豫片刻,压低声音喊了句,“儿子?” 结果因为挨的太近,那凸出一点一下蹭到他脸。 秦寿猛地直起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雒妃肚皮,待到肚子里面安静下来,他才又为雒妃穿好衣裳,将被子拉过来盖好。 他躺在雒妃身侧,转头过去看她,见她即便睡着都皱着眉头,好似心头不安宁。 秦寿跟着皱眉,那一线丹朱色若隐若现,他单手撑头,给雒妃揉了揉眉心,瞅着这人,一会又看看她肚子,此刻只觉心尖子软的厉害,直想将人一并给带走藏起来。 可到底还不是时候,秦寿就那样瞧了雒妃和她肚子一晚上,临近卯时中,他听到府里宫娥起来的动静,晓得不能再留了,遂恋恋不舍地在雒妃嘴角啃了几口,又扒拉着她的肚子亲了几下,这才像来时一样蹿上屋顶,悄无声息的离开。 第237章 驸马:情商高的大舅子 难得一夜好眠,雒妃醒来的时候,还愣着了好半晌。 她昨晚上又是梦见了秦寿,可一觉醒来,却记不得梦境内容了。 五宫娥进来伺候她,到里间,首阳不经意注意到褥子中央好似润湿的,她蹲下摸了摸,朝雒妃问道,“昨个公主起夜喝水了?” 雒妃摇头,她展开手臂,任凭绀香等人给她套上衣裳。 首阳微微皱眉,不过她也没多想,只吩咐门外的小宫娥。将里面的褥子换掉。 “昨晚下了大雪,今个外面都是白茫茫的,”首阳笑着端了盅红枣牛乳来给雒妃垫肚子,“后园子里的红梅开的正盛,公主可要去逛逛?” 公主府后宅的园子里,各色的花都有,一年四季都能有看头,这冬天,一大片的梅花也是一景。 雒妃觉得今个精神头不错,就道,“那就去瞧瞧。” 首阳等人高兴的应了,立马吩咐下面的小宫娥和太监去准备。 待雒妃用膳,慢吞吞出门的时候,这到园子的小路已经被扫干净了雪,半点都不会滑到。 那园子里的梅花,却是开的正好,红的黄的,梅香芬芳,很是沁人心脾。 雒妃开怀,便道,“一会折几枝回去插瓶子。” 绀香与槐序脆生生的记下,两人当即就去拿小剪子,雒妃走了一刻钟,就不太能走了,鸣蜩与季夏赶紧将软榻摆过来,首阳扶着雒妃小心翼翼地坐下。 雒妃忽的来了兴致,对首阳道,“姑姑,在这园子里煮梅花茶喝吧。” 首阳含笑应允,她不放心旁人,便亲自动手,用今年的新雪化水,又是含苞待放的梅花苞和着,加了补血益气的东西切碎了一并放里头煮。 雒妃这样的,却是不能喝茶。故而首阳便变着法的给雒妃做花茶喝。 雒妃手里捧着暖手炉,就着首阳煮的梅花茶,在园子里消磨了大半天的时日。 晚上的时候,她刚刚用完膳,宫里头就传来消息,说是容王秦寿带着秦家军绕道,往京城这边来了,还说是来接公主回容州。 彼时,雒妃手里的象牙箸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她面无血色,一口气没上来,肚子还痛了一下。 她不敢大意,捧着肚子赶紧深呼吸,待肚子不那么紧后,她才对宫里出来的那太监厉色道,“细细道来。” 那太监跪在地上,额头冒冷汗的道,“秦家军收拢了涅槃营,正绕道往京城方向来,容王说是来接公主回容州。” 雒妃大怒,“一路就无人阻拦?” 太监声音都发抖了,“秦家大军开路,无一人敢拦!” 雒妃一个劲的跟自己说,冷静,冷静。 首阳不断给她后背顺气,好半晌,雒妃才缓缓的道,“圣人如何说辞?” 小太监捻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圣人要公主最近无事,便在府里安心养胎,旁的事一切还有太后和他在,并不用公主操心。” 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帝哥哥与母后是要一力承担,将她摘除出去,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毕竟。秦家大军,无人可挡。 雒妃对那太监挥了挥书,良久才颓然的道,“本宫晓得了,回去告诉哥哥就说,本宫会安心养胎生孩子。” 她不得不深想,若是事情真到了那一步,至少她手里还有秦寿的孩子在,他即便能对她冷漠无情,便只能指望这未曾与他谋面的孩子,他会看中一二。 那小太监走后,首阳等人见雒妃神色悲怅,皆埋怨起驸马来,首阳劝慰道,“公主,莫想太多,兴许驸马就还真是来接……” “他若真是单纯接本宫,又何必带着大军上京!”雒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 她眼底迸发出不甘心来,“与本宫上文房四宝,本宫倒要亲自问问他意欲何为!” 首阳心头一动,她叹息一声,真不晓得这公主与驸马两人到底是缘还是孽。 雒妃心头愤恨,下笔如有神,刷刷几下就写了洋洋洒洒一大片,不外乎质问秦寿到底想干什么,还将自己怀了他孩子,快要临盆的事也给说了,并道。他若真要敢做点什么,她就能让他这辈子同样孤家寡人一个! 信让信鸽送出去后,雒妃才瘫软在榻上,单单只是写一封信,就像是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一般。 事情到这一步,她一直担心的事发生了,临到这头,她反而心里踏实了,能吃能睡,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秦寿是在三天后回的信,极为的简单,不外乎两个字,“等着!” 雒妃冷笑,她当场就撕了秦寿的信,并让首阳等人简单收拾了几件行囊,坐上金辂车,急急进宫。 皇帝与太后并未想到雒妃会进宫,待知晓时,她已经将她的行囊放进了从前住的洛神殿,大有要长住宫里的架势。 雒妃还表示,秦寿要真下得去手,杀了她又如何,总是她要与母后与兄长一起。 这种时候,应着早做了这样最坏的准备,雒妃早早便将息芙送去了轩辕冥那边,一应的事,都没让她参与进来。 皇帝与太后无法,只得应下她。皇帝还将人拨去了洛神殿,又准备了好几个有十分有接生经验的稳婆备着。 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一晃而过,秦家军即便在走的慢,也是到了京城外,十几万的大军黑压压一片,让京城里的人也惊疑不定。 秦寿并未让所有的大军都进城,他挑了五千心腹,其余的大军在城外驻扎。 皇帝本是想关闭城门,但雒妃不让,她特意留了北门,等秦寿和那五千精兵进城后,才啪的一声彻底关死四门。 即便京城里发生点什么,城外的大军攻城,也是需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行。 秦寿直接往皇宫来,他路过公主府的时候,顿了顿,尔后又继续前行。 五千精兵与皇宫禁军遥遥对恃,秦家军身上那股子沙场历练出来的杀伐血腥气息,浓厚的让人胆颤心惊。 秦寿只身一人,单枪匹马进宫,他直接去了南书房,拿着九曲长枪。 雒妃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秦寿与皇帝息潮生面对面坐着,九曲长枪摆在一边,两人手边都还斟了热气腾腾的茶盏。 见雒妃过来,秦寿缓缓抬头,目光从她大着的肚子上一扫而过,然后轻声道。“公主,去年承恩避暑山庄消暑的可还好?” 说起这事,就让雒妃莫名心虚,她到皇帝身边,挨着坐下来,冷着脸道,“明人不说暗话。秦九州,你带大军上京,到底想干什么?” 秦寿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他那张俊美的脸在茶香雾气中变幻莫测,根本就看不清。 他等茶水入喉,这才淡淡的道,“公主不是说要临盆了么?九州自然来候着。” “胡说八道!”雒妃一拍案几。她指着他道,“你大军上京了好几日,本宫才与你书信说这事,你倒未卜先知了不成?” 秦寿幽幽地看着她,“未卜先知倒不能,不过公主不与九州解释一下,为何怀了九州的孩子,却要瞒着九州?” 雒妃哪里解释的清楚,莫非要她说,就是故意不告诉他的? 她语塞,皇帝息潮生轻笑一声,“这事,是朕让蜜蜜先不说的。” 听闻这话,秦寿冷淡的目光一下扫向了皇帝。 息潮生坦然面对。他嘴角含笑,“朕欲将皇位传于蜜蜜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驸马觉得如何?” 猛听此话,即便是冷静如秦寿也诧异了片刻,继而他眼底厉色一闪,“他当不起这样天大的福气,请圣人收回成命。” 皇帝言笑晏晏。好似他并不介意秦寿是如何作想的一样。 他为自己斟了盏茶,又道,“朕绝后了,驸马应当是知晓的吧?” 秦寿神色未变,他薄唇抿成直线看着皇帝。 息潮生转着手上的茶盏,继续说,“朕也晓得。你从来都是瞧不上朕的,可朕不能退位让贤,让驸马做皇帝。” 雒妃捏着袖口,用力到指关节泛白,她不愿兄长在人前自暴其短,这样的不体面,就像是一种侮辱。 息潮生注意到雒妃的神色,他伸手拍了拍她手背,“蜜蜜无碍,这些总也要驸马知晓。” 雒妃手一松,她抬头目光锐利地看着秦寿,并不带任何感情,冷冷的道,“事到如今,秦九州你满意了?” 秦寿不自觉皱眉,他瞥了雒妃一眼,“公主认为九州在满意什么?” 雒妃火气腾的就烧起来,她几乎红了眼,奋不顾身的就朝秦寿要嚷过去,皇帝赶紧拉住她,“吸气。别激动,蜜蜜快坐好。” 雒妃顺着皇帝手上的力道坐好,她死死盯着秦寿,眼圈红的泛出水光来。 皇帝叹息一声,提议道,“不若蜜蜜先去母后那边,朕与驸马相谈就好。” “不!”雒妃想也不想的就拒绝,“吾要亲耳听着!” 她那一副护着兄长,生怕秦寿就欺负人了的护短模样,叫息潮生哭笑不得,秦寿垂着凤眼,不想去看她,免得瞧见担心自个会忍不住拽着她就走。 皇帝见雒妃安静顺气了,这才又道,“朕不能让位与你,你若想夺息氏江山,便是与蜜蜜走到头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朕看的出……” “你想要蜜蜜!” 第238章 驸马:过继一个换四个,划算 皇帝息潮生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咚的一声砸在雒妃头上,叫她头晕眼花,好一阵没明白过来那话的意思。 秦寿十分冷静,深邃的目光盯在皇帝身上,古井无波,犹如死水。 皇帝嘴角含笑地端起茶盏悠悠然的呷了口,“朕虽不能算个圣明的皇帝,但总也不是傻子,蜜蜜则是当局者迷,才致没看出来,但朕不一样。” 他说着,同样看向秦寿,意味深长地问,“驸马带几十万兵马围困京城。可又单骑进宫,还与朕品茗,要说驸马不是对朕有所求,朕还真不相信。” “这京城之中,不管是朕还是太后,亦不能让驸马看在眼里,而能让驸马放进心里的,不过就只有蜜蜜罢了。” “忘了,目下还要多加一个未出生的小家伙。” 分明自己才是被困的囚龙,但皇帝那身云淡风轻,仿佛他不是被困住,而是在闲庭风景。 秦寿忽的抚掌而笑,他极少这样笑到露出洁白牙齿的时候,是以,便另有一种惑人的俊美从他眉目逸出来。 不过也只有那么一瞬,他就压迫感十足的讥诮笑道。“微臣要当真有所求,几十万大军就在城外,何必求人?只肖大军进城,还有什么是微臣得不到的。” 皇帝摇头失笑,“驸马不必试探朕,朕说会让位与蜜蜜肚中的孩子,就是一言九鼎,唯有一点。这孩子必须跟母姓。” 秦寿缄默不言,好一会他才道,“圣人可否让微臣与公主说几句?” 皇帝看了看雒妃,见她没反对,便起身出了南书房,顺便也让门口的太监宫娥退让开来。 整个南书房,唯有秦寿与雒妃后,秦寿才幽幽的道,“公主已经同意圣人了?” 雒妃敛着眉目,并不回答。 秦寿从她脸上得到答案,他抬手揉揉眉心,低声道,“九州若不是带大军进京,是不是公主就不准备与九州说这孩子的事?” 雒妃哼了声,瞥开头。 秦寿勾起嘴角,略有自晒。“公主不问自取,从九州这借了种,此等行径与窃贼无异。” 尔后他嘲弄笑道,“恩客去了楼子里找姑娘,还晓得要给银子,怎的,到了九州这,公主就什么都不表示下,嗯?” 雒妃本是有心虚的,孩子的事是她做的理亏,但叫秦寿这样一说,她就恼怒起来,她堂堂公主,怎能与那等孟浪的恩客相较? 况,他秦寿也不是风月姑娘,试问哪个风月姑娘像他这样穷凶极恶不饶人的? “驸马连本宫都能杀,更何况是未出生的孩子?驸马会对个种有情?”雒妃专捡他做过的错事踩下去。 她是自己不好受,他也要不好过。 秦寿眼见自己面前的茶水渐凉,他似无奈的道,“公主与九州两辈子都没有过孩子,是以公主如何晓得九州会不喜他?” 雒妃怔忡,她愣愣望着秦寿。 秦寿面容冷肃,认真的道,“很早九州就与公主说过,九州若心悦一人,当执手白头足矣,也只愿与一人生儿育女,老了后,不是同生,却要能同死共穴。” 他眸色深邃,仿佛暗无星月的苍穹,抬头一望。就能将人淹没其中。 雒妃心头稍悸,她不自觉捏紧袖口,面色也不太好看。 秦寿抬手,倾身过去,拇指指腹轻轻从她鬓角一划而过,“我以为,即便从未明说,蜜蜜也早是明白我的心思。不然,上一世,即便是为帝,我因何会后宫无一人,连子嗣也是没有,秦家算是断子绝孙。” “而这辈子,我的床,岂是谁都能爬的?” 秦寿温言低语,即便是在说这种话的时候,他亦是无甚表情,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雒妃看着秦寿那张脸,就有恍惚,前世今生交错在她面前闪现,让她分不清到底该不该再相信秦寿一次。 秦寿自问该说的,他也说明白了,该解释的也没隐瞒,但雒妃对他还是颇为抗拒,更何况目下两人的孩子即将出生,他即便是智多近妖,也不太想的明白雒妃的心思。 “圣人的决定公主同意,九州也无异议,”话终于说道这,秦寿喝了口冷茶,“甚至于,九州认为,将孩子过继到圣人名下最好。” 听闻这话,雒妃一震,“你当真如此认为?” 秦寿抬头看她,“自然当真,公主不是一直担心九州取息氏而代之,将孩子过继给圣人,江山血统不变。大殷得以延续,孩子总也是九州的孩子,血脉在那,谁又能抹杀掉?” 雒妃是秦寿的,他从不屑说谎骗人,他要这样说,那便真是同意过继。 她心里蓦地轻松起来,再看秦寿也颇为顺眼,不过她还没忘京城外的十几万大军,“那驸马为何带着大军上京?” 秦寿嘴角析出个浅笑,他瞧着她,意味深长,“九州虽同意过继,但可是有条件的。” 雒妃皱眉,“你说。” 秦寿探身凑近她,一字一句的道,“九州舍了秦家嫡长子,这还是九州两辈子以来的第一个子嗣,所以公主怎么也要赔九州几个孩子才算扯平。” “荒谬!”雒妃想也不想骂道,她耳根腾地就烧了起来,觉得秦寿这说词简直无耻至极。 秦寿冷笑声,“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不然。圣人想要太子,让他自个生去!” 这下,不仅是耳根,雒妃连面皮都臊了起来,还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这加起来就整整五个,她又不是母猪,一胎能生好几个。 “不行!”雒妃气的一拍案几,“舍了个嫡长子,最多再生个儿子,女儿休想!” “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没得商量。”秦寿半点情面都不讲,这一刻他又冷漠无情的让人咬牙切齿。 雒妃都想扑上去咬他一口,“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秦寿眸色微闪,他抬起下巴,薄唇一启道,“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不能再少。” 雒妃有心在讨价还价,但触及秦寿的深邃的眼神,她一下就没了气焰,十分不甘心的道,“可!” 两人的这一番,哪里像是在论及后世子孙的大事,根本就和市井采买一般无二。 尽管对还欠秦寿四个孩子不甚满意,但腹中孩子的前程却是不会再变了,雒妃也不用日夜担心他会将孩子抢走。 她心神松懈一大截,又忽然想起城外大军,心微微提起来,眯着眼问道,“驸马带大军上京,究竟想干什么?” 秦寿慢条斯理地饮尽最后一口茶水,适才写意自在的道,“听闻公主要临盆,赶着过来,便一道了。” 这种借口,雒妃自然是不信的,可对于秦寿不说的事。她再是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故而她厉声道,“别忘了你刚才同意本宫的,日后这大殷江山的皇帝会是你秦九州的儿子,你莫不是连自个儿子的东西都要抢?” 秦寿嗤笑一声,他屈指敲了敲案几,“等公主顺利诞下孩子,将欠九州的四个孩子,怎么也要先还一个,九州自然会退兵。” “你威胁本宫?”雒妃暗自磨着牙。 秦寿见她这副露出爪子故作凶狠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她下颌软肉,“错了,是防公主过河拆桥,就和先前一样,拿了九州的种,转身就不认了。” 秦寿一口一个种,叫雒妃不自觉想起两人上一次的荒唐来,她面颊泛红,根本不敢直视秦寿,遂低头摸了摸隆起的肚子。 秦寿目光随着她动作落到肚子上,旦见那像球一样的肚子,随着雒妃的抚触,一会冒一个点小凸点。 他食指摩挲拇指,手心泛痒,十分想探身过去撩起雒妃衣衫看个够。 好在他自制力惊人,硬生生错开视线,轻咳一声道,“既然再无旁事,公主如今住在洛神殿,九州今晚就也歇在洛神殿。” 雒妃倒是想拒绝,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秦寿就悠悠然的道。“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雒妃语噎,这种被人催着还债的感觉,她还真是第一次感受到,莫名心虚的厉害,莫名直不起腰杆,莫名矮秦寿一头。 她撑着案几缓缓起身,坐的久了腰身酸的厉害。“驸马大军在京,谁能拦得住!”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与秦寿擦肩而过之际,谁想他跟着起身,再是自然不过的拉过雒妃的手,搀扶着,另一手顺势放她腰间,找准了穴位,力道不轻不重的揉按了几下。 雒妃本是想挣脱开,但架不住秦寿指法好,她舒坦地眯起眸子,就差没口申口今几声。 “既然公主也是觉得拦不住,那九州就随意了。”他接口应下,扶着雒妃一出南书房,就见皇帝息潮生正在不远处。 息潮生见两人联袂出来。目光在相扶的手上转了圈,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来,他便晓得,不管是孩子的事还是京城,都没大碍。 两人到皇帝面前,秦寿当先开口道,“公主与微臣都以为,孩子还是过继到圣人名下的好。” 皇帝诧异挑眉,他看了看雒妃,又看了看秦寿,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雒妃便笑道,“哥哥没听错,驸马与吾,都商议过了,没有异议。” 最开始雒妃便是提出过过继的法子,当时顾忌秦寿。他没同意,但目下,还是秦寿当先提出来,息潮生却是下不去决定了,他沉吟片刻道,“此事还需同母后说说。” 秦寿轻笑一声,“微臣进京,也该去同太后请安才是。” 三人遂一并网太后的烟波宫去。一路上,皇帝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太后倒比皇帝想的更明白,且她私底下问雒妃,得知是秦寿先行提及过继的话,她便让皇帝欣然同意下来。 不过,对于城外秦寿那十几万的大军,太后与皇帝,未曾直接过问秦寿,但从雒妃的话里,也多少听出一二端倪。 两人不是雒妃,也没雒妃那样想的简单,且加上秦寿出人意料的一口同意过继秦家嫡长子,太后同皇帝便不得不深想几分。 第239章 驸马:丈母娘最难讨好 当天晚上,雒妃原本是要歇在洛神殿,秦寿跟着转去洛神殿,他脸上面无表情,可从狭长的眉梢间,依稀能看出柔和来。 他可是专门寻医书来看过,晓得雒妃这月份,肚子里的孩子是能听到外面人说话的声音,且时常与孩子说说,还能分辨出爹娘。 他悄悄地准备了好几本书卷,预备一入夜上榻,就都读给儿子听,务必要让这孩子还在肚子里就记住他秦九州才是亲爹,皇帝么?不过是日后会养他的舅舅而已。 根本过继的说词本就是为了堵悠悠众口。也让太后等人觉得息家传承还在,私底下,还是一样要让孩子明白谁跟他才是亲的。 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还没等到上榻的时辰,烟波宫那边便来人将雒妃请了过去,只道太后要与公主面授生养孩子的经验。 秦寿非但拦不住,还得将雒妃送去烟波宫。 那天晚上,秦寿枕着那几本书卷,郁悴地睡过去。 而在烟波宫的雒妃,太后拉着她手,语重心长的道,“蜜蜜,哀家瞧着驸马的模样。还是有狼子野心,你莫要再被他花言巧语蒙骗了。” 雒妃蹙眉,“驸马答应过,孩子生下来,只要吾再与他生个,他就会退兵。” “哼,”太后冷笑一声。“这生孩子的事,是说生就能生的?怀胎还要十月,更勿论何时才能怀上。” 雒妃抿唇沉默,她哪里不晓得这些,但如今大军压城,她除了选择相信秦寿说的话,又哪里有其他的法子可想。 太后见雒妃这神色,便晓得她也是心里有数的,如此她便不担心,秦寿能再伤雒妃一次。 太后道,“秦家军不能再在容王手里!” 这话里头的意思让雒妃心惊,她猛地抬头愣愣看着太后,“母后……” 良久她才艰难的道,“秦九州……素来不打诳语……” 太后笑了。她手抚雒妃发鬓,眉目慈爱,“傻蜜蜜,在那位置面前,打不打诳语又有甚打紧的,最重要的还不是看结果。” 雒妃动了动唇,她想说,秦九州做过皇帝了,他不一定还想做…… 但这些想法,她自己都不太相信,更勿论是旁人。 太后叹息一声,“哀家明白,这男女之间,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一干二净的,往往啊,嘴上说着恨和怨怼,其实这心里,还是挂念着,想知道他到底过的好不好,亦或活着死了。” “可是蜜蜜,生在天家,当脚下的权势越大,真心也就越少,你不能去奢望旁人给你真心,你也不能怀揣着真心去给别人,最是心不由已,这日子也是要过下去的。” 太后仿佛自言自语,又好似在说与雒妃听。 雒妃顿悲从中来。她本不是这样柔弱哭啼的性子,但好似自打怀了孩子,便一日比一日脆弱不堪。 有时候还觉得,这日子真是没盼头,重新过活一次,不过是辛苦一遭罢了。 “母后,”她期期艾艾地喊了声。泪眼朦胧,“吾明白,吾什么都明白……” 太后摸着她后脑勺,轻拍她背心,“就这一次,蜜蜜,就这一次,若是哀家看错了容王,那自然为最好,就怕这万一,哀家料准了,若是不先下手夺了他的秦家军,到最后,这大殷就再不是息家的了,咱们母子三人去了地下,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雒妃一应点头,她拿帕子揩了揩眼角,“吾听母后的,吾晓得要以大殷为重。” 太后欣慰,她跟着红了眼圈,抱了抱雒妃,“好蜜蜜,哀家的好公主。” 然后太后又道,“不过也不及在这一时,怎么也是要等孩子先生下来再论也是不迟。” 雒妃抽了抽鼻子,娇娇的道,“吾会好生安养,顺利生下孩子。” 对这样懂事的公主。太后既是高兴又是心酸,若不是历经过磨难,又岂会不再任性,有时候她宁可雒妃像从前一样娇纵些好,至少不用明白这世间龌蹉事。 两母女当天同榻而眠,雒妃像幼时一样蜷缩在太后怀里,纵使一想到秦寿还是会觉得难过,但心头至少是安宁的。 第二日,她醒来之时,便听闻朝堂上早朝之时吵成了一团。 秦寿无诏回京,还带着十几万的大军,尽管他在朝堂上将拿下江南州的旁枝末节,事无巨细的回禀了遍。 当场便有旁的大臣跳出来指着秦寿鼻子开骂,直说他是狼子野心,带着几十万大军驻扎在京城城门外,不晓得是何居心。 更有那等嘴皮子厉害的文臣,将老容王都是翻出来讽刺了顿。 对这些,秦寿面色都没变一下,他只一句话...... “公主与微臣书信,言即将临盆,微臣思妻心切。并挂念未出世的孩子,故而顺道而上,直接来京接公主,并非居心叵测。” 这样的话,便是连京城中三岁的小孩都不会信,但秦寿就是说的义正言辞,并让人找不到话反驳。 毕竟雒妃长公主也是天家人,谁敢说不能担心公主? 皇帝顺势当朝下旨,着秦寿即日遣大军回容州,不可耽误,又看在挂念妻儿的份上,准他在京到公主生产。 秦寿自然是无一不应,字字铿锵地领命,但一下朝,他就径直往洛神殿去,半点不说遣大军回去的事。 皇帝息潮生又不得明着与他撕破脸皮,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注意。 秦寿甫一到洛神殿,雒妃已从烟波宫回来,她正拿着件宫娥绣的小肚兜在翻来覆去的看。 那小肚兜是喜庆的红色,针脚细密,就是边角都给塞了起来,上面只有麒麟暗纹,并无旁的多绣花。 雒妃摸着那面料,与宫娥说,“就都用这面料做,小孩子肌肤娇嫩,不用多绣花纹,边角一定塞进去。” 绀香与槐序一一记下,待出去吩咐绣娘之时,见站门口的秦寿,两人一愣,又很快回神行了一礼。 秦寿看都没看一眼,他目光都落在雒妃身上,眼不带眨。 雒妃余光瞥见他。身子一僵,她又想起太后跟她说过的话,面色就不太自然。 秦寿只当她是不舒服了,几步过来问道,“可是有碍?” 雒妃摇头,她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肚子,“没有,他一直很乖。” 秦寿点点头,他在一边坐下,一会看雒妃,一会看她肚子,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找不到话题一般。 雒妃目不斜视,她按着时辰,这会该读一些书与肚子里的孩子听。 然她才摸到书,就被秦寿抢了,他还道,“我来,蜜蜜躺好便是。” 他一翻开书卷,便愣住了,那书,熟悉又陌生,根本就是他从前用过的,他看向雒妃。 雒妃瞥开目光,“本宫上次在驸马书房,见这书卷批注还不错,就顺手带了回来。” 秦寿翻了几页。皱起眉头,“不可,这是我十来岁之时的批注,不太完整,公主不该读这个。” 雒妃夹了他一眼,她怎晓得他的批注不完整。 秦寿起身,从床榻枕头下摸出另外一本书来。雒妃晃了一眼,恰是秦家那八十一计的兵书。 她抬头望着秦寿,眉目有讶然。 秦寿搬来杌子到雒妃面前,肃着俊脸翻开第一页,清了清喉咙,低着嗓音开始读了起来。 雒妃起初还觉不自在,但没听一会,她就在秦寿醇厚低沉的嗓音中,晕晕欲睡。 几乎等秦寿读完一小节,雒妃已经偏着脑袋睡了过去。 秦寿合上书卷,他定定看了雒妃一会,见她好似睡的不舒坦,便弯腰将人抱了起来放到床榻里。 他也没走开,直接退了外衫。躺了上去。 他伸手虚虚环抱了下雒妃,将她还有她隆起的大肚子一并拢进自个怀里,这样好似寻常百姓一样的普通一家,都叫他觉得十分满意。 雒妃不过就眯了一个时辰,她就让腿抽筋的疼给闹醒了。 她咬唇低低嘤咛了声,惊醒了秦寿。 秦寿眉头皱紧,“蜜蜜,怎的了?可是要叫御医?” 雒妃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她低低呜咽了声,“腿,腿疼。” 秦寿弹跳而起,他赶紧撩起雒妃裙摆,就见她一条腿蜷缩起来,好似动弹不得。 他伸手一摸。就明白过来。 顿立即用拇指抵着她脚心,微微使力,不过片刻,雒妃就呼出口气。 “好些了?”秦寿问。 雒妃点头,她这一痛,就出了一身的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且肚子还紧的厉害。 她伸手来来回回的摸,缓了好半晌,才好上一些。 第240章 驸马:第一次见面,我就是故意的 雒妃侧头,她半眯着桃花眼去看秦寿。 拔步床纱帐笼罩下,显得光线晦暗不明,就如同秦寿脸上的神色,不甚清晰。 雒妃指尖在锦被下微微收紧,她缩了缩不痛的腿,低声问道,“你可会不待见他?” 虽没明说,但秦寿哪里不明白她想问什么,他指腹在她小腿划了个圈,又将她寝衣理好,才回道,“两辈子,才有这么个孩子,蜜蜜何以会觉得我不喜他?” 那就还是喜欢的。 雒妃只觉舌根泛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秦寿斜躺下来,他拂开雒妃额际细发,轻声道,“你多半不知,上辈子我一直以为是我杀孽太多,才致没有子嗣缘分,后来还找老大夫与你我调养,哪知你还是没有怀上过,再后来……” 再后来。竟是闹僵到三尺冰冻的地步。 雒妃手搭肚子上,感受到另外一个生命的跳动,心里想着的是太后说的话,她声音低软的开口,“你可是当真心里有吾?想同吾重修旧好?” 秦寿正色看着她,深邃凤眼中仿佛藏有繁星夜空,他低笑一声,大手如愿以偿地摸上了她的肚子。“孩子都要出生了,蜜蜜以为呢?” “吾要听你亲口说!”雒妃低吼出声,她红着眼圈,倔强地看着他,固执的想要一个可以让她去与太后求情的借口。 秦寿敏锐地察觉雒妃的不对劲,他微微抿起嘴角看着她,好一会才道,“可是太后与你说了什么。她与圣人要对我动手了?” 雒妃心头冰凉,从头到脚,像被淋了一桶冰水般。 她猛地坐将起来,扯着他胸襟,嘶声竭力的道,“你倒说,说这辈子再活一次就只是为了与吾重修旧好!” “蜜蜜……”秦寿小心地扶着她,生怕她摔到肚子。 “你跟吾说。你不想做皇帝,岁月回溯只是为了吾,你说……”雒妃头抵在他胸口,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自怀有身孕以来,她极力避免去多想与秦寿之际的问题。 但秦寿大军压城,只要他一声令下,几十万的大军冲进京。到是整个大殷就都完了。 这样胆颤心惊的日子,还有太后与她说的那些话,都叫她再控制不住情绪。 难过、委屈、为难……诸多的情绪都让她觉得绝望。 她再次深深地后悔与秦寿相识,那年若是不见,即便江山飘摇,她总也是富贵自在了一辈子。 又何必面临如今这样,在息氏江山和秦寿之间必须做出抉择。 秦寿虚虚环着她,他静静听着雒妃的抽泣声,后来见她发作了一回,情绪好些了,这才掰正她,捻起袖子给她擦脸上的湿润,并一字一句的道,“我不做皇帝……” 雒妃正在抽咽,猛然听闻这话,她一顿,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真不做?” 秦寿许是笑了下,“我不做皇帝。” 雒妃心头蓦地就欢喜起来,她根本就没注意到秦寿从来都说的是不做皇帝,而非不想或者不能。 心头的欢喜只才冒头,犹如游鱼吐泡,她随即就想到城外的大军,立马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便将你的秦家军给吾。” 秦寿并未立刻答应这话,他伸手握住雒妃的,左手拇指指腹从她含着水光的眼角扫过,“不要想太多,万事先等孩子生下来。” 闻言,雒妃面色一下就冷了,她抽回手。眸底有失望的点光一闪而逝。 秦寿倾身过去,轻啄她眉眼,呢喃道,“我不做皇帝,所以蜜蜜与我走不到上辈子那样的末路。” 雒妃敛着眉目,也不晓得她听进去没有,好一会,才听她低低应了声。 经由这一番。两人之间似乎颇有缓和。 第二日,雒妃去与太后和皇帝请了安,便带着人搬回了公主府,同她一道回去的,自然还有秦寿。 太后并未再说其他,仿佛那日的话都是说说罢了。 雒妃独自进宫,回来却是带着驸马,公主府里头又是一番忙活,首阳特别还将从前秦寿住的东苑收拾了出来。 哪知,当天晚上,秦寿根本就不去东苑,而是留在雒妃这边,一并用的晚膳不说,连饭后的散步,他也是陪着。 两人之间,其实并无太多话,多数时候,秦寿间或几句有关孩子的,雒妃接下去。 临到该雒妃就寝安置之时,首阳拐弯抹角地让秦寿去东苑,但秦寿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反而将一众伺候的宫娥关在雒妃房门外。 已经在床榻的雒妃不明所以地望着他,见他当真开始脱外衫,解玉冠,她才慌忙道,“驸马去东苑歇息。” 秦寿解了玉冠,一头长发披散下来,让他眉目隐隐泛起柔和来,他几步到床沿道,“我与蜜蜜是夫妻,分榻而眠,哪里像话。” 雒妃捂着肚子嗤笑一声。“谁说夫妻要日日同床共枕的?多得是分榻的,且本宫肚子还大着,更是不该。” 秦寿旦见雒妃脸畔眉目,渐有往日那样娇纵贵气的风采,这样的雒妃才是他最为熟悉的,故而他也是觉得心头松快,“那蜜蜜怎不说,妻子有了身孕,当与夫君主动安排侍妾通房的。” 听闻这话,雒妃冷眼看他,“所以,驸马是想要侍妾伺候?” 这话哪里敢应下,秦寿抖开锦被,一口否决,“没有。” 雒妃见他当真躺下了,便要去推他,秦寿一把抓住她的手,叹息道,“我岂是不知轻重的?躺下来,我不会对你如何。” 雒妃耳根一烫,顿觉心臊,秦寿那话,仿佛像是她对他有某种期待一样。 她遂离他远远地平躺下来,且十分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 秦寿侧头看了她一眼。顺势挨过去,长臂一扬,就枕在她头顶,将她纳入自己怀里,手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搁在隆起的肚子上。 雒妃全身都觉不自在,她越是往床里挪,秦寿就跟着动,退无可退之际,她便恼了,“你挪过去!” 秦寿低笑一声,他这会觉得,他不喜欢看她哭,也不喜欢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样,从前那样他初初不喜的娇纵任性,目下倒是稀罕起来了,唯有那样的雒妃,才真真鲜活生动着。 可约莫日后,却是不怎么看的到了。 他亲手将那样娇娇的公主给毁了,他教她兵法,教她谋略,让她吃苦头记教训,甚至于往后这大殷的负重,也会落在她身上。 他觉得惋惜,却是不后悔。 总是。只要都是她,便皆可。 是以,他在她耳边压低嗓音,缠绵悱恻的道,“我不要侍妾,想要……” 他顿了顿,蹭过去,动了动腰身。让她感受到自己对她的渴望,“公主。” 雒妃浑身一僵,一动不动,她转过头去瞪着他,护着自个的肚子道,“滚下去!” 秦寿胸膛震动,笑了起来,眉眼怏然。犹春暖阳,温暖浩大。 他轻抚她细软青丝,“闭眼,睡觉。” 说着,还伸手去蒙她眼睛。 雒妃晓得这人赶不走,也只得依然闭上眼休息。 时日流水,一晃而过。 三月里,柳絮翻飞。青草葳翠,芳花吐蕊,日头渐暖。 雒妃肚子已经很大了,随时都可能临盆。 公主府里头,光是稳婆就有三个,还有早甄选进府的奶娘,以及安置处来的产房。 这些时日,秦寿都在公主府里头陪着雒妃,便是早朝,他也就五日大朝的时候去晃一圈,尔后便回府,进门第一件事,必定是问询雒妃在哪。 那几十万的秦家军,秦寿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陆陆续续地遣了一些回去,不多,不过十天才一万人而已。 再有大臣在朝堂弹劾他,他便以营中兵众太多,他又不曾一并回容州,加之路途遥远,故而只能分批遣回去。 是以,当半个月过去,京城外,竟都还有十余万人。 京中百姓起初惶惶不安。待好几天过去,见秦家军并不扰明,一应吃食用度,也是拿着银子规规矩矩的采买。 且皇帝也未曾多说其他,旁的人便安心下来,不再对城外的秦家军多加关注。 唯有太后与皇帝,还有朝中一些拎的清的朝臣,心头压着担忧和不满。 这日。春日暖的人只想瞌睡,雒妃在开满粉桃的园子里坐着,她依稀记得上辈子与秦寿初见的那一日,也是在桃花林,就像是这时候一样。 她手里捏着块红糖桃花姜糕,那糕点小小的一块,都还压成了桃花的模样,粉白粉白的,很是精致。 她不甚有胃口,但还多少用了两三块。 今日是五日一大朝,秦寿却早早的就回来了,约莫又是在皇帝那转悠了圈,点个卯,跟着就早退。 他寻来园子里的时候,恰好见宫娥将那红糖桃花姜糕收了下去,他斜飞入鬓的眉一扬,过来问道,“怎的,又用不下?” 雒妃抬头,就见这人影子罩下来,将她整个人都拢住了,她摇头道,“不想用。” 秦寿负手而立,视野之中,尽是缤纷粉色,他其实不怎么喜欢桃花,总觉得那种色泽只适合女子。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蜜蜜应该只有十四?”秦寿撩袍,在雒妃对面坐下。 雒妃指头一动,她敛着眉目应声,“是十四。” 第二年,她一满十五初初及笄就嫁给了他。 秦寿见她发髻上有粉色桃花瓣,仿佛发簪细钗,很是好看,“那日之前,是我与恭王说起过,雒妃长公主倒是人人称羡的主,尔后约莫恭王便邀你去他那桃花园采桃花苞。” 雒妃点头,确实是恭王邀约她过去的,不然她自个园子里就有桃花。又何必舍近求远。 秦寿目光深远地望着雒妃,仿佛要将她镂刻进心底深处,“我是知晓蜜蜜在,才过去的……” 所以一切的偶然初见,其实都是他费尽心机谋求来的。 第241章 驸马:棒棒哒,儿子像我 雒妃从前就揣测过,她与秦寿的初见,多半是有人刻意的。 毕竟,那会她是受尽恩宠的尊贵长公主,而秦寿,威名赫赫的异姓藩王,即便他野心再是庞大,总也是师出无名,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他需要突破口,亦或是其他藩王起事后,他能率兵进京勤王的借口。 如他身为驸马,那么一切便都理所当然。 雒妃连苦笑都笑不出来,早有怀疑,故而真相确定后,她反而半点都不觉得难过,也可能是她与秦寿之间,有太多的不美好,故而这点利用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秦寿注意到雒妃的神色,他以一种轻松的口吻道,“不论从前,我从不后悔当初与公主相见的决定。”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雒妃忽的感觉到肚子紧了起来。并有一阵一阵的疼痛,她暗自深吸了口气,稳了稳,转头看向秦寿道,“吾这辈子,从未求过任何人,今个,吾对你。唯有一个请求,可否答应吾?” 秦寿并未注意到雒妃身子的紧绷,他定定望着她,谨慎的道,“是何请求?蜜蜜只管说便是。” 雒妃半隐在袖中的手已经开始抖了起来,她一下用力握住,一字一句的道,“待吾生完孩子后,将秦家军给吾!” 尽管这些时日,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看似琴瑟和鸣,然而唯有彼此才晓得,这看似美好的背后是真切的疏离与距离感。 仿佛她与他之间,跨着天堑鸿沟,她走不过去,他也过不来。 就那样自欺欺人的每日一同用膳。一同散步,再是同榻而眠,可终究骗不过自己去。 是以,雒妃从未忘过这件事,他没应承她的事。 话到这份上,秦寿瞧着雒妃不肯轻易就模凌两可过去的神色,他轻叹一声道,“秦家军。我不能给公主……” 但你却是可以自己来拿的。 未说完的话,咽了一半进肚子,他在清楚不过,听闻这话的雒妃会有多大的愤怒。 果不其然,雒妃捏紧了圈椅扶手,她几乎是咬着牙在问,“当真不给?” 秦寿正欲点头,蓦地他眼尖地瞥见雒妃裙裾的湿润,他心头一凛,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带出诧异来,“蜜蜜,可是发动了?” 雒妃苍白着脸冷笑一声,她挥袖拂倒面前小案几,厉声道,“滚!” 说什么心悦,讲什么重修旧好,都敌不过快要唾手可得的权势地位! 她这会倒是真信了太后说过的话,两辈子的虚情假意,她受够了他的冷漠无情。 “小心,这关头莫要与我置气。”他说着一步跨过去,弯腰就要去抱雒妃。 回头朝不远处候着的宫娥喊道,“叫上稳婆,膳房烧热水,公主发动了。” 瓜熟蒂落的疼痛,一阵隔着一阵,且一波比一波的痛,雒妃能清晰感受到有温热水流顺着大腿滑落下来。 即便这个时候,她也是不想秦寿碰触她。 她挥手拍打他的手,有气无力地喝道,“放开!本宫不要你碰!” 秦寿哪里会真依她,他抱着她大步往产房去,嘴里道。“乖一些,万事都先让孩子生下来,省着些力气。” 挨过那一阵的痛,间或缓和的空隙,雒妃大口喘着气,她揪着秦寿的胸襟,“秦九州,本宫不想再见到你。滚回你的容州去!” 她气极,并有一种被欺骗的真切悲哀。 秦寿薄唇抿成直线,他并不搭话,而是运起内力,脚尖连点,运起轻功将雒妃送进产房的床榻上。 三名稳婆在在产房候着,就是热水都端了过来,其中一名稳婆不客气的对秦寿道,“还请驸马在外面等着。” 秦寿脚下未动,仿佛生根了一般,他看着躺在床榻上,时不时痛到惨叫出声的雒妃,她那张向来精致艳丽的小脸,此刻苍白的犹如死人,便是唇都咬破了她也是不知晓。 有名稳婆分开了她幼细的腿,并有猩红的血滴落下来,黄铜侍女盆里的热水顷刻就被染成血红色。 向来纵横沙场无往不利,且杀人无数的容王秦寿,头一次感觉到了惊慌。 那是一种雒妃似乎下一刻就会了无声息的恐惧,就是上辈子他当胸一剑,亲手杀了她,都未曾有过这样无措的情绪。 从前他笃定自己可以岁月回溯,继而复活她,一切都重新来过,但这一次,他却是做不到的。 故而,恐惧在那一瞬间袭上他心头,那种失去控制的慌乱,迫使他想也不想,一把推开劝慰他离开的稳婆,扑到雒妃面前,抓着她手道。“你要平安无事,秦家军,我等着你来拿……” 雒妃已经不太能听的清他在说什么,她只见秦寿走了过来,遂抓起他的手就放嘴里狠狠地咬。 秦寿闷哼一声,一边的稳婆惊呼出声,呵斥道,“驸马快出去,别在此处碍事。” 秦寿冷冷地扫了说这话的稳婆一眼,雷霆万钧地威慑下令道,“一切以公主为重,本王就在此处,亲眼看着!” 三明稳婆神色讪讪,但也惊惧的不好在劝,且雒妃发动的很快,只得无视他,专心致志与雒妃接生。 秦寿就像根柱子一样杵在雒妃床头,尽管雒妃已经将他手咬出血来,他亦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且他还用空着的手,给雒妃擦鬓边的冷汗,边低声道,“公主若是自个不争气,就别怪我下手狠辣无情。” 三名稳婆中,主要接生的稳婆在大声与雒妃说着。“公主,吸气,时机未到,先省着点力气……” 秦寿皱眉,眉心那一线丹朱色,隐在皱痕中间,根本就看不清。 在军营中时,他只听副官说起过,女子生产如走一遭鬼门关,很是凶险,可真到他亲眼所见,才觉这说词轻了。 特别他还晓得,这娇娇公主娇生惯养的,从小到大,约莫就没受过这样的苦痛,这会痛成这样。他对那个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的事,就心生了动摇。 上辈子,他半个子嗣也没有,照样走了过来,旁人也不敢多说其他,而今,他其实对子嗣的执念并不深,起初那样说。不过是为与雒妃之间多些牵绊罢了,省的她以为与他再无瓜葛,离的远远的。 “公主,用力,该是使劲的时候……” “来人,与公主含点参片……” 一恍惚,就是几个时辰过去,秦寿被咬的手。都已无知觉,首阳拿了参片过来,根本喂不进去。 秦寿狠着心一擒雒妃下颌,手下使巧劲,微微用力,就掰开她的嘴,拿出自个的手,并将参片放雒妃舌根底下,尔后他又再是自然不过的将自己那只手塞进了雒妃嘴里,任她咬。 一旁瞧着的三名稳婆面面相觑,三人接生几十年,驸马这样的还是头一遭见,且他像上瘾了一般,手都拿了出来又自发给公主咬。 简直就像是,脑子有病! 首阳倒是怔忡片刻,她面色古怪地多看了秦寿一眼,将余下的参片悉数给他,自己则忙着给稳婆打下手。 当秦寿第二次往雒妃嘴里放参片的时候,其中一名稳婆道,“公主加把劲,小主子的头都出来了,再用力!” 听闻这话,秦寿心头一悸,他朝那边瞄了眼,什么都没看到。 这会兴许雒妃越发疼的慌,她咬秦寿的手就越是用力,竟是有血从她嘴角滑落下来,也不晓得到底是她咬破的唇间血,还是秦寿手上的血。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哇”的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响起! 秦寿微有恍惚,他愣愣转头,就见首阳怀里正包裹着个小小的孩子。 一股十分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觉得这一切都好似在做梦一般,他与雒妃的孩子,当真出生了! 打头的稳婆笑着凑过来对秦寿行礼道,“恭喜公主驸马,贺喜公主驸马,是个很结实的胖小子。” 秦寿情不自禁勾起嘴角,他眼不错的见首阳走了过来,嘴里道,“去领赏!” 三名稳婆欢喜的应了,留下其中一人善后,其余两人跟着绀香等人出去了。 首阳到秦寿面前,她并未直接将孩子给他,反而是低身凑到公主面前,小声的道,“公主,小主子很好。” 雒妃此时疲惫的厉害。她眼都睁不开,模模糊糊的好似看见秦寿站在她身侧,首阳抱着孩子给她看。 她动了动唇,说不出一句话来,尔后遵循身体的本能,睡了过去。 秦寿一惊,他伸手摸了摸雒妃鼻息,确定她只是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首阳从头至尾都将秦寿的举动看在眼里,也看出他倒真是在意雒妃,遂放下心头对他有过的成见,笑道,“驸马,可是要抱一抱?” 秦寿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眼,见那奶娃小小的一个,被裹在大红的细棉布里,红通通的小脸。还皱巴巴的,眉毛没有长出来,头发却是甚为浓密。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许是感觉到,那奶娃便朝他手的位置侧了侧,还小小的嘤嘤了声。 盖因没有睁眼,故而他看不出那一双眼到底是像谁,不过能从鼻子嘴巴瞧出来,到底孩子还是像他更多一些。 “抱下去,好生伺候。”他并未抱那孩子,转而若无其事的吩咐道,末了他又说,“与本王一些纱布过来。” 首阳这才瞥见他那一手的血肉模糊,首阳赶紧应下,“婢子这就去。” 产房里很快拾掇妥当,便是连雒妃身上都换了一身。秦寿随意的将手上伤口处理了下,又过来不假他人手,将雒妃抱回了寝宫。 而待雒妃转醒过来之时,已是幽幽半夜,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旁人,正是秦寿,且他怀里还抱着个小小软软的奶娃。正睡在拔步床外侧。 第242章 驸马:求公主赏脸,让我伺候 小小的一团,软趴趴地瘫在秦寿怀里,许是怕孩子冷着了,秦寿将自个的胸襟松开,让孩子直接接触到他光裸的胸口。 雒妃倍觉新奇,这孩子没生出来和生出来后,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也不晓得是不是心有感觉,还皱巴巴一团的奶娃撅着唇珠,竟是睁开了眼睛,朝着雒妃的方向,像奶猫一样的嘤嘤两声。 那眸子,虽还不甚清亮,可依稀能看出狭长的眼线以及如墨烟的瞳色,却是和秦寿一模一样的凤眼。 雒妃再细细看了他鼻子嘴巴,最后沮丧的发现,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竟是和秦寿长的十分相似,那五官,就没半点像她的地方。 她磨了磨牙,嗔怪道,“小坏蛋!” 奶娃似乎眼睛挣得累了。不过一会,就又闭上,柔嫩软和的小嘴,滴着口水接触到秦寿胸口肌肤,他居然十分艰难地转了转脑袋,就拱着用嘴去啃。 雒妃目瞪口呆,这才初初见天日的孩子。自发的就会找奶吃! 这动静闹醒秦寿,烟色凤眼微微一睁,他略一皱眉,一手护着孩子后劲,一手托着他屁股的将孩子抱了开来。 他见雒妃也是醒了,便顺手将孩子放她枕头边,边擦胸口的口水边问道,“蜜蜜可要吃点东西?” 经秦寿这么一提醒,雒妃才觉得饿的慌,她点头,视线都没从孩子身上挪开。 秦寿套上外衫,打开房门,对外面候着的宫娥吩咐了几句,不大一会。他就端了珍珠鸡腿丝粥进来,并一小盅阿胶红枣乳鸽汤。 雒妃嗅到味,越发觉得饿的难受,她瞧着秦寿搬了小案几到拔步床上,抬手就要去拿银勺。 哪知秦寿手快一步,他拦了她的手道,“你躺着。我喂你便是。” 雒妃敛了敛桃花眼,不甚自在,她冷着脸道,“本宫有手有脚!” 秦寿瞥了她一眼,耐心有好脾气的道,“公主自然有手有脚,是九州求着伺候公主,公主可赏脸给九州个机会?” 雒妃心有讶然,她望着秦寿眨了眨眼,实在没想到他竟能一本正经的说出这样谄媚讨好人的话来。 秦寿弯腰,双手从她腋下穿过,将雒妃抱起坐将起来,他适才舀了勺熬的软糯的粥,凑到薄唇边吹了吹,喂给雒妃。 那勺粥在她唇边碰了碰,即便是不自在,雒妃也不会与自个的肚子过不去,当即粉唇一张,乖乖地咽了下去。 见她用了,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秦寿眉眼都柔和了起来。 一勺接一勺,不过一刻钟,一翠玉荷叶碗的珍珠鸡腿丝粥就让雒妃用的干干净净,她还只觉得才半饱。 秦寿捻起帕子与她揩了揩嘴角,淡淡的道,“现在太晚,公主用些易克化的就好。” 他说着,又将那一小盅阿胶红枣乳鸽汤送至她手边。 雒妃秀气地小口小口喝完。肚子不饿了,她这才觉整个人像又活过来了一般。 秦寿让宫娥进来收拾了,他又抱着一直在睡的奶娃躺回床上,对雒妃道,“蜜蜜,我很快活。” 雒妃瞥了他一眼,见他眼中有罕见的温情。他看着孩子,又看着她,烟色凤眸深邃迷人,仿佛窖藏多年的陈酿,只需一嗅,就能让人迷醉过去。 他指尖在孩子脸上、小耳朵上来回的抚触,然后转头幽幽然地凝视雒妃,“蜜蜜,谢谢。” 话音未落,他头倾过去,猝不及防地在雒妃嘴角轻啄了口。 雒妃板着脸,她条件反射地抬手就擦嘴角。 秦寿微微眯起凤眼,“有汤渍没揩干净。” 雒妃哪里会信他这话,她还记着孩子发动之时,他不肯给她秦家军的事,且那一番生产,那种渗到骨髓的疼痛,虽说目下瞧着孩子,她也是觉得心甘情愿,但终归有些气闷不过。 她有气无力地抬脚踹了他腿肚一下,在秦寿看过来之际,她冷冰冰的道,“腿抽筋。” 秦寿一手掌着孩子,一手探过去,就摸了摸她的披散下来的发。 雒妃偏头躲开,她斜眼睨他,“让开。” 如今正是她做月子的时候,秦寿半点都不会与她计较。他淡然的道,“我让开了,蜜蜜舍得孩子?” 雒妃涨红了脸,她动了动唇,这才羞愤的低吼道,“本宫要更衣。” 听闻这话,秦寿一愣,忽而明白过来,紧接着他嘴角翘起,哭笑不得。 雒妃见他居然还笑话她,她气急败坏,“孩子留下,你出去!” 秦寿复又起身,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里侧,他也根本不喊宫娥帮衬,直接一把将雒妃抱了起来,大步就往寝宫隔壁的净室去。 雒妃耳根腾的就烧了起来,脚步着地,她抓着他胸襟,“本宫让你出去,唤宫娥进来!” 几步路。秦寿将人抱到净室后,他单手钳着她细腰,确定她站定不会跌倒后,另一只手就钻进她小衣里,去解她亵裤。 雒妃惊呼一声,隔着衣服,她双手死死按住他作乱的手,转过头去,面色青青白白的道,“滚出去,你没听见!” 秦寿低笑一声,他胸腔震动,那声笑醇厚暗沉,好听的能让人耳膜发软。“不必,公主与九州生了孩子,九州定当亲力亲为伺候好公主,不然九州于心不安。” 雒妃咬牙切齿,“本宫心领,驸马不必劳心劳力。” “要的,”秦寿轻轻松松就挣脱雒妃的手。他修长的指尖一挑,就将雒妃的亵裤松了,还正儿八经,十分好心的道,“公主腿可有力气站稳?不然容九州抱着公主解决?” 本是三急的慌,叫秦寿这么一搅合,雒妃都觉得不怎么憋了。她面颊薄粉,分明是被气的,“你敢试试?” 一字一顿,大有秦寿真敢抱她,她就能扑过去咬死他的架势。 好在秦寿见好就收,他见雒妃站好了,这才转身出去,并道,“九州在外面候着,公主切莫跌了。” “不会!”雒妃磨着后槽牙高声回道,她见秦寿当真出去了,这才皱着眉头动作。 雒妃完事,她四肢软趴的厉害地扶墙挪出去,秦寿见她出来,二话不说,重新将人抱起来。 雒妃也不别扭了,她端着冷脸,任他作为。 两人回了寝宫,这才撩开拔步床外的纱帐,就同时嗅到一股极淡的古怪味道。 秦寿扬眉,让雒妃在床沿坐定,他一提起睡的雷打不醒的奶娃双腿,就见小屁股下面多了团粘稠的墨绿色的脏东西。 雒妃睁大了眸子,震惊地问道,“这是?” 秦寿波澜不惊,他拉了拉床头的金铃,还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应该是胎便。” 闻言,雒妃闭紧了唇,她一副本宫高贵的嫡长子竟然这样不雅的嫌弃。 秦寿见她这样表情,顿哑然失笑。 首阳的人听闻金铃声,鱼贯而入地进来,见小主子终于拉了胎便,满脸欣喜的麻利收拾。 首阳抱着孩子道,“公主,小主子可以放到奶娘那边喂奶了,可是要现在抱过去。” 公主府里早备下了奶娘,雒妃是晓得的,且那五名奶娘,还是她亲自挑的,故而她点头道,“抱过去。务必要注意奶娘的吃食。” 首阳正欲依然行事,哪知秦寿倏地道,“不用,留在这,本王会照顾。” 雒妃嗤笑了声,往他胸口瞄了眼,“本宫还不晓得,驸马还是有奶喂孩子的。” 秦寿从首阳手里接过孩子,瞧他睡的香,“九州自是没奶的,公主有便可。” 雒妃皱起眉头,这天家的孩子,哪个都是奶娘喂出来的,就是京中权贵。也是如此行事的,就没听说有亲娘亲自喂养的。 秦寿晓得她在想什么,见宫娥将拔步床上都换了干净的锦褥,这才又将孩子放上去,并连同雒妃一起抱上去道,等寝宫中再无旁人,他才低声道,“有奶便是娘,这孩子本就是要过继到圣人名下,日后不能名正言顺的叫你我父亲母亲。” 这话说的雒妃心头一绞,她转头看着孩子,默默无言。 “所以,”秦寿坐上来,摸着她青丝道。“蜜蜜能丝毫不芥蒂他与奶娘亲近?” 雒妃本是并不在意这样的事,可叫秦寿这么一说,她还真觉得不太舒服,想想这孩子日后长大,只能叫她姑母,而旁的喂了他奶的不相干的人,还能得一声亲切的奶娘。 秦寿扯了锦被过来盖她身上。又将孩子抱到两人中间,瞅着他皱巴巴红通通的小脸,低声道,“他日后有大造化,蜜蜜都没得他唤上一声娘亲,凭的什么人都能得他敬重?” 说到底,不过是他心眼小,又凡是都要掌控在手里心头才算安稳。 雒妃还真让他说的意动,当即哼了声,“本宫生的,自然要与本宫亲近才是。” 秦寿应了下,时辰晚了,他便放下纱帐,扯了她睡下来道,“蜜蜜身子弱,先休息,此事明个再论。” 生完孩子,雒妃本就消耗很大,她一身困乏酸软,这没躺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来。 她似乎依稀听秦寿在说,“生来尊贵,又是九五造极,太过圆满,不与旁人留一线,恐慧极必伤物极必反,还需得随公主姓,那名便取为藏,九之极数,必藏一。” 息藏! 第243章 驸马:儿砸尿的好 对雒妃顺利诞下麟儿一事,在宫中的皇帝和太后也是听闻,甚至知道的还更为详细,诸如从头至尾驸马都没出产房,还将自个的手给雒妃咬。 太后当即一拍案几道,“荒唐!他杀孽无数,也不怕冲撞了蜜蜜母子。” 皇帝却是皱起眉头,他将身边的人屏退后,才对太后道,“母后,这容王的行事,朕却是越发看不明白了。” 太后也跟着皱眉,良久她叹息一声,“圣人看不明白,哀家也是多有不解,城外十几万的大军虎视眈眈,若说他没有异心,可大军围京之事,又是哪个臣子敢做的出来的,可要说他有野心,但对蜜蜜的事。也算是上心,且还是他主动提及过继秦家长子之事。” 皇帝摇头叹息,“如今孩子倒是生下来了,朕担心日后,特别是蜜蜜。” 太后何曾不知这些,“当初她死活要嫁去容州,哀家就是不同意的。不然,又哪里会有今日的为难。” 皇帝想了想,只觉目前困境当真不好解决,遂道,“不论后事如何,朕觉得还是以静制动的好,端看容王到底想干什么。” “话是没错,但圣人可想过,要是容王不再顾念蜜蜜,先行下手,怕是咱们母子三子便只能在地下团聚了。”太后想的还深远一些,这些年她看的太多,从先皇夺嫡倾轧以及后来摄政后的朝堂诡谲,一直到如今。都是逃不脱一个利字。 皇帝一时半会拿不住注意来,他便道,“今晚,朕去公主府瞧瞧,也试探试探容王。” 太后点头,“也好,回来也好与哀家多说说蜜蜜母子的情形。” 说到便做。当天晚上戌时,皇帝息潮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公主府,首阳眼尖,远远就认出皇帝来,她刚下屈膝行礼。 皇帝虚手一引道,“莫声张,吾来看看蜜蜜就是。” 首阳含笑点头,他直接将人领到雒妃寝宫的碧纱橱那边,尔后才去与正卧床给孩子喂奶的雒妃禀道,“公主,圣人过来了。” 雒妃一惊,立马就要抱着孩子下地,一边的秦寿阻了她,“藏儿还没吃饱,公主安心,九州先过去见圣人。” 对秦寿给孩子取名了的事,雒妃并无多少意见,毕竟这孩子都姓息了,要是连名也不让他取,就太是不近人情。 秦寿转脚就迈进碧纱橱,他甫一进去,就见皇帝正拿着个小孩玩耍的拨浪鼓在摇着。 那拨浪鼓镶金箔,面上有翠钿缠枝花纹,并点五彩斑斓的各色碎宝石,就是鼓两侧的坠着的珠子,都是黄豆大小的南海稀有的黑珍珠,好看的紧。 皇帝见来人是容王,他也并不意外。他摇着拨浪鼓,就发出咚咚的有节奏声响,“朕带了一箱子的小玩意过来,驸马稍后理理。” 秦寿面无表情地拱手道,“微臣,谢过圣人。” 皇帝摆手,“是朕要谢秦爱卿才是。” 秦寿晓得他话下之意。他为雒妃解释了句,“公主正在与藏儿喂奶,约莫一会就过来。” 听闻这话,皇帝先是对孩子的名字皱了皱眉,又对雒妃竟亲自喂养的事略有不满,“可是府中未曾准备奶娘,不然何以让蜜蜜亲力亲为?” 秦寿微微笑道,“圣人有所不知,公主欢喜孩子的紧,且她那性子,哪里待见藏儿与旁的不相干的人亲近。” 皇帝似有所悟地点点头,意味深长的道,“是叫藏儿?九之极数,必藏一的藏?” 秦寿道,“正是。” 顿了顿,他又道,“这孩子日后跟着圣人,沾圣人的天大福气,微臣以为万事不可太盛,不然有损,故而得名藏。” 皇帝对这事,倒也不计较,他点头赞同道,“爱卿所言极是。” “圣人谬赞,微臣当不得。”这样客套的话,秦寿信手拈来,说的再是顺溜不过。 皇帝瞧着他,那双和雒妃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眸色莫辨,好一会他才道,“昨个朕听闻一件好笑的事,不可驸马可知晓?” 秦寿古井无波,根本从他脸上看不出半丝旁的情绪来,“昨日公主生产,微臣担忧不止,故而并无其他心力来注意其他。” 皇帝放下手中的拨浪鼓,慢条斯理地道,“有大臣跑来跟朕哭诉,说家中下人去坊间采买吃食用度,结果谁知,偌大的京城,斗米尺布,拿着银子都难买到,且坊间各商贾都一口言称,店中余粮悉数让城外的秦家军给买完了。” 他边说,边眼不眨地盯着秦寿,“朕以为这大臣真是小题大做,这般大的京城,怎么买不到米粮。城外秦家军,早晚也是要回容州的,还能将朕的朝臣活活饿死不成?” “驸马,以为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声若轻云的问道,仿佛就真是纯粹的在将个玩笑话一样。 秦寿没有笑,他敛着凤眼,波澜不惊,“居然有这等事,微臣这些时日,一心伺候公主,并未关心其他。” 他说到这,顿了顿,无甚表情地望着皇帝道,“不知是哪位同僚家中等着揭锅。微臣倒是能让营中匀他一些米粮。” 他宁可这样模凌两可,也不给人个准话。 皇帝眼尾当即就析出冷冽的冰霜来,连带他眸光都泛出锋锐,“都是玩笑话罢了,倒不需要驸马匀粮。” 秦寿点点头,他还当真就不接话头了。 好在此时雒妃过来,她换了身衣裳。也没绾发髻,只松松用一纱巾披着挡风,见到皇帝,她心里也是欢喜,“哥哥。” 皇帝含笑看过去,这下眼底真切浮起笑意,犹如悠悠水草。“快坐下,朕听闻妇人做月子,最是讲究,不然可是要落下病根的。” 雒妃依言在软椅上坐下,她冲随后过来的首阳招手,“哥哥,这是藏儿,快来瞧瞧。” 首阳小心翼翼将孩子抱进来,圣人当即忍不住站起来,冲过去瞧。 他这溢于言表的喜爱之色,让秦寿不自觉皱了下眉头,不过他很快又松快,根本没人察觉。 “他可真是小,怎的皱巴巴的,和个猴子一样?”皇帝惊奇问道,后宫之中,他就半个子嗣都没有,别人家即便有子嗣出身,他轻易也是见不到的,故而对息藏这样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雒妃娇嗔,“哥哥莫要这样说,老姑姑都说,过些时日,藏儿长开了就白净了,而且哥哥再看看,藏儿是不是长的像驸马,所以藏儿那里会像猴子,分明也是俊的很。” 都说但凡是自个的孩子,即便是个癞头,在自家人眼里,那也是一顶一的好,雒妃也是不例外,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息藏袭承了秦寿皮相的俊美。 当然,她也是颜色好,故而作为两人的亲生子,哪里会是丑的。 皇帝像是得了新鲜稀罕的宝贝,对息藏的喜欢那是只多不少,雒妃也有意让息藏与皇帝多亲近,甚至还让他抱了抱。 秦寿在旁,冷眼看着那两兄妹言谈畅聊。直到息藏一泡尿撒在皇帝袖子上,湿哒哒地脏了好大一团,他才上前顺手将孩子接了过去。 并对雒妃道,“府中可是有供圣人换洗的衣裳?” 雒妃吩咐宫娥去拿,秦寿顺势道,“藏儿约莫该睡了,微臣暂且告退。” 皇帝看着秦寿带着孩子离开,他目光幽远,好半晌才叹息一声道,“蜜蜜可是探知出驸马意欲何为?” 提起这茬,雒妃神色便瞬时不好看,她抿着唇,没吭声。 见她这神色,皇帝心里有数。他伸手摸了摸雒妃鬓角,“成事在人谋事在天,蜜蜜要记着,朕与母后,从来都是希望你能过的好,旁的就顺其自然吧。” 这无可奈何的口吻,叫雒妃忽的难受起来,她低着头,低声道了句,“是吾没用……” 皇帝顿止了这话头,“莫伤心,月子里伤心哭不得,日后眼睛要不好使。” “你生产那日的情形,朕听说了。足见驸马也还算有心,朕觉得事情不一定就要无可挽回的地步。” 皇帝说这话,也不知到底是想安慰雒妃还是说来自己听的。 雒妃点点头,她胡乱抹了下眸子,神色坚定的道,“此事交由吾来处理,最晚不过藏儿满月。吾定然给母后和哥哥一个交代。” 皇帝让她这样的义无反顾吓了一跳,连忙道,“蜜蜜莫要做傻事,不然朕与母后是会伤心。” 雒妃摇头,她轻轻拉了拉皇帝的手,“哥哥多虑,吾不会做傻事,也不会伤了自个,吾会有法子解决驸马之事。” 皇帝还是不放心,“蜜蜜,不然朕待会回宫就将过继藏儿的事定下来,然后封为太子,只等藏儿满周岁,朕便退位,让母后与你共同摄政监国。” 雒妃只思忖片刻就道,“哥哥万万不可,藏儿还太小,承不住这等福气,还是过几年再过继也是不迟,且哥哥也是知道,总有那等魑魅魍魉防不胜防,藏儿又还小,从前吾与哥哥历经过的生死,吾不想藏儿小小年纪就同样遭受一遍。” 皇帝也明白雒妃说的有道理,他只得点头应下,“是朕考虑不周,只顾忌着驸马,唯恐驸马会不满朕占着这位置太久。” 雒妃神色莫测,“哥哥不必担心,此事吾会妥善处置。” 第244章 驸马:请叫我奶爸兽 雒妃送走皇帝,她转回寝宫就见秦寿抱着息藏在窗边黑漆雕花的美人榻上。 许是之前吃饱喝足,软和一团的奶娃像个面人一样,可以随便揉捏。 秦寿已经抱了有一会了,待雒妃回来的时候,小小的软娃都已经又睡了过去。 秦寿并未起身去迎雒妃,他专注地捏着孩子小手,瞅着他粉红的指头,还没他小指粗细,十分可爱。 雒妃顿了顿,她注意到秦寿眉目柔和,就是薄唇都是往上翘的,应该他自个都没察觉到,此刻的表情有多慈爱。 她心头一悸。还是第一次晓得原来他也可以这样温和的时候。 首阳按着时辰端着汤盅过来,瞧见雒妃还愣愣站在门口,她顿大惊失色,“嗳,公主啊,这月子里可不兴站着,赶紧回床上躺着去。” 秦寿回头,微微皱眉,“姑姑说的是,公主当多躺躺。” 雒妃被首阳扶到拔步床上躺好,她这才发觉四肢发软,身子虚的厉害,她将首阳送上的汤盅一滴不剩地喝了,缩进被子里。眯了眯眼,带着满腹的心事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秦寿并不在寝宫中,唯有息藏在她身边。 也不晓得息藏是什么时候醒的,雒妃睁眼之时就见孩子正偏头瞅着她,小手和小脚还在不明所以的划拉,嘴里时不时嘤嘤几声。 雒妃心头欢喜,她轻轻戳了奶娃一下,像在拨一只带壳的乌龟,将无辜的奶娃翻了半个身,看他动了动几下手,又累的躺着不动,只一双小凤眼到处乱瞅。 雒妃不自觉地笑了,她一根手指头放过去,软趴趴地奶娃紧紧地拽住,雒妃顺势将人往自个怀里扒拉了下,多半是嗅到奶味,原本懒洋洋不甚动弹的奶娃撅着嘴,使劲往雒妃怀里拱。 雒妃摸了摸比从前更鼓的胸,胀鼓鼓的的确难受,她索性撩起衣裳,给孩子喂奶。 秦寿出府去了城外秦家军军营一躺,回来便见这等盈盈春光,他眸色稍暗,面无表情的进来,搬了杌子,在雒妃一丈外的距离,面对面坐定,目不转睛地盯着。 也不知他到底是在看孩子,还是在看雒妃,亦或看她越发白嫩如鸡蛋白的...... 胸! 雒妃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待她喂完一边,抱着孩子转向另一侧的时候,秦寿跟着坐到床沿,他人长的高,几乎一低头,就看的清清楚楚。 雒妃这才觉得不自在,她用眼尾夹了他一眼,冷着脸道,“挪一边去!” 秦寿淡淡地瞥着她,那种意味深长地眼神让雒妃蹙眉。 他当真下了床,不过临走之际,大掌一扬,五指成爪地快速揉捏了雒妃空出来的那侧胸一把。 雒妃瞬间睁大了桃花眼,她瞪着他,见他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仿佛刚才那等孟浪下流的动作与他无关一样,她当即反手拽着软枕就砸了过去。 秦寿头都没回,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轻轻松松接住软枕,顺手扔在床边美人榻上,他果真出了寝宫,转脚去了书房。 今个,约莫他需要练上几篇字。 白驹过隙,一二十天的日子恍若流水。 息藏已经完全长开,一身皮囊白嫩起来。盖因都是雒妃喂的奶,母子两一身的奶香味,每天晚上秦寿嗅着都想扑上去咬一口的冲动。 雒妃已经能多少可以下床走动,人也养出了气色,面颊微圆,眼梢泛粉,眉目有着一股子母性的柔和以及妩媚,当真美艳不可方物。 因着是雒妃亲自喂养的息藏,小小的奶娃还软趴趴的,连带骨头都同样是软的时候,就与雒妃最是亲,尔后才是秦寿这个当爹的。 说来秦寿堂堂七尺男儿,还是素有战神之名的赫赫容王,照顾起奶娃来半点都不逊色与宫娥婢女。 这叫首阳等人颇为郁悴,哪家的姑爷驸马是这样的?孩子一天一个样,结果换尿布这等活计,居然是驸马做的最多最熟练。 就是雒妃都觉得颇为不可思议,谁能想杀人无数,向来冷着张脸的秦九州,做了父亲后,竟然会事事都亲力亲为。 这些时日,连足不出户的雒妃都听闻,在朝堂之上,但凡与秦寿不对付的,皆在嗤笑他此等折腰抢做妇人活计的行径,更有甚者,公然奚落他不如回家带孩子,还征战什么沙场。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初为人父。他脾性居然温和很多,尽管还是素来面无表情,可对这样的言语攻讦,他只冷眼一扫,半点都不动怒。 时日久了,逞口舌之快的起子小人,自然倍觉无趣。 雒妃在床榻躺的百般无聊之时,问过秦寿,为何对那些人听之任之? 秦寿当时正与息藏换衣裳,他动作熟练将奶娃藕节一样的小手塞进袖子里,又拉了腰间的细绳系上,再与他套上开裆小裤,最后将一团小人裹进万字福的小锦被里,这才淡淡的道,“哼,与蝼蚁计较?不若多与藏儿玩耍,况,蝼蚁太不识趣,捏死便是,何须多言?” 鼎鼎威武的容王,从来都是这样只做不说。半点不废话。 他说的这样有道理,雒妃无言以对,转头小奶娃就已经在她怀里,还不太利索的小手使劲扯着她的胸襟,嘴里还不断嗯嗯在用力。 秦寿侧身,就坐到她背后,胸口贴上她后背。一只手已经伸进锦被里,挑开她寝衣带子,顺势松了她的胸襟,下巴还搁她肩膀上,在她耳边低声道,“该喂奶了。” 这两父子,居然都对她胸口居心叵测! 雒妃瞧着这一大一小。两张十分相似的脸,她头一次觉得怕是这辈子都要被纠缠上逃脱不得。 息藏满三十天的时候,整个小人已经十分有精神,他甚至能抬头一小会,不过还是更喜欢趴着懒洋洋的不动弹。 那张小脸越发的白净,连带凤眼,也是圆溜溜的像黑曜石,黑白分明,纯粹剔透的紧。 雒妃偶尔与他说话,他会眼不眨地看着雒妃,高兴了还会咿咿呀呀的回应雒妃。 秦寿这段时日好似半点都不忙,根本没见他往书房去,一旦有空尽是在雒妃的寝宫。 他陪着息藏的时候,约莫比雒妃还长。 是以,息藏能一个月多半能看清一些人后,他就明显的表现出很是喜欢腻在秦寿身上,特别是看秦寿耍九曲长枪,他还会跟着手舞足蹈。 皇帝与太后到公主府来过几次,皆是趁着夜色,没敢宣扬。 对息藏,皇帝与太后自然也是无比喜欢,特别是太后,一口一个心肝,见着息藏,就抱着不撒手。 对此,身为亲生父亲的秦寿,等皇帝与太后走后,总是会冷着张脸,抿着唇,也不说话。 虽然他平时也是冷肃着脸,可雒妃就是晓得他是心头那点占有欲在作祟,不太欢喜。 即便是她,只要想着日后息藏是要过继给皇帝哥哥的,心头也只诸多的不舍,可到底大义为先。无可奈何的事 且即便过继了过去,不过是在宗族玉碟上将息藏的名记在皇帝名下,往后教养和吃住,多数时候还是在她公主府的。 息藏只是不能名正言顺地唤她母后罢了。 四月末之时,京城的天气渐暖,公主府早早的就在置办小主子的满月宴,雒妃已经不用整日躺在床上。虽还有十来日她才能出月子,可到底她忍受不了一月不曾沐浴洗头的不适。 首阳执拗不过她,细细问了太医院院正,说是没大碍,这才伺候着雒妃沐浴清洗。 将自个从头到脚的收拾了遍,雒妃只觉全身轻松,眼见外头春光明媚。她便抱着息藏去逛园子。 秦寿下大朝回来,换下朝服,就与园子去寻人。 见着人后,他顺手接过孩子,漫不经心的道,“听闻,白夜将突厥感至西域那边。如今至少百年内,大殷再无突厥之患,且三日后白夜班师回朝。” 雒妃与孩子理小被子的动作一顿,她神色忽然莫名。 秦寿瞥了她一眼,微微弯腰道,“九州以为,白夜回京。第一件事必然是来找公主。” 雒妃掩下心底的情绪,她漠不关心的道,“白将军此次劳苦功劳,再是来找本宫,也轮不到本宫给他封赏。” 秦寿嗤笑一声,“为何不能封赏,就是公主扔他一根骨头,他就能当狗巴巴的去咬回来。” “秦九州!”雒妃喝了声,她眸带厉色地望着他,“慎言!” 秦寿不以为然,他看着正抓他鬓边发丝来玩的儿子,冷哼了声,旋身就走。 雒妃怔怔看他离开,她神色复杂难辨,眼底竟有一股子说不明道不明的狠厉。 首阳暗自叹息,她扶雒妃坐下,低声道,“公主,驸马这是吃味了,是以公主该多顺着驸马些便能相安无事。” 雒妃其实心头清楚,秦寿不待见白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她敷衍点头,尔后对首阳道,“藏儿的满月宴,姑姑将府中置办好的物什搬到宫里去,跟皇帝哥哥说,满月宴借他的永夜殿点一用。” 首阳一惊,她欲言又止的犹豫片刻。才应下道,“是。” 雒妃抿着粉唇,眉目有倔强,“还有,让皇帝哥哥满月宴之时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将要过继藏儿的事宣扬出去。” 听闻这话,首阳更是心头心头震动,“公主……” 雒妃摆手,她打断首阳的话,“按本宫说的去办,驸马那边不会不同意的。” 第245章 驸马:情敌必须狗带 秦寿所料没错,果然第三日的晚上,公主府迎来了从骠骑将军荣升为大将军的白夜。 雒妃在待客的偏殿见的白夜,彼时的白夜,要比从前黑上一些,人却是十分精神,他惯常的一身玄色衣衫,银灰色的束腰滚边,单肩的孔雀翎披风,长发结成马尾,高高束在脑后,脸上仍旧带着鸦羽面具。 如果是身为暗卫的白夜,身上即便是有杀气,那也是无声无息,从不引人注意,犹如暗夜幽魂。 但现在的白夜,历经沙场的洗礼,已经成长为精悍勇猛的人物,像是一匹越众而出的狼王。 截然不同的世事,即便是同一个人,最后造就的也是不一样的。 雒妃嘴角含着淡笑。眼梢却有不着痕迹的疏离,“本宫在这就不说恭喜的话了,白将军此番辛苦了。” 白夜近乎贪婪地望着雒妃,他心有顾忌,并不敢放肆,只得半敛星目,沉着声音道。“卑职不辛苦,卑职甘为公主肝脑涂地。” 雒妃轻轻蹙眉,不知怎地,白夜的话让她心头略有不舒坦,“白将军勿须客气,本宫与将军只是从前的提携之恩,将军早已还清。如今将军的风光,那都是圣人恩典,却是与本宫无甚关系。” 听闻这话,白夜倏地握紧手中长剑剑柄,他沉默一会才道,“公主当真不记得从前与卑职说过的话了?” 雒妃扬眉,她还真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了。她琢磨,这辈子应该没同白夜空口许诺旁的才是。 白夜缓缓揭下面具,神色复杂地看着雒妃道,“公主说过,卑职这张脸,不得让旁人轻易示之,只可与公主看。” 雒妃抿唇,经这么一提醒,她倒记起来了。 白夜继续说,“公主让卑职多加努力学兵法,好日后成为公主的指望。” 他看着她,目不转睛,眸带灼灼情绪。 雒妃顿觉眉心抽疼,刚岁月回溯,她死而复生那会,又在困境之中再次遇上白夜,一时之间,将对上辈子那白夜有的感情,或多或少的转移到了面前这白夜的身上。 故而,才说下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来。 她定定看着他,斟酌着要如何说破此事,不管是为了谁,最好能断了白夜的念想为好。 哪知,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夜就道,“公主,容王大军围城之事,卑职悉数知晓,容王这等行径,与造反无异,公主还要与他虚以委蛇不成?” 雒妃没说话。 白夜淡笑了下,“不过公主切莫担心,卑职也是带了人回来的,不说与秦家军正面对抗,但若要有个万一。定然能护住公主。” 雒妃点头,“你,有心了。” “不过,”她又开口道,口吻不急不缓,认真又慎重,“驸马之事。本宫自会处理,倘若真到需要白将军之时,本宫自然不会与将军客气。” 白夜皱眉,没了鸦羽面具的遮挡,他心里的情绪喜怒于表,让人一眼就看穿,“公主,城外可是十几万的大军。” 雒妃摆手,她语气加重,“本宫比白将军还清楚。” 白夜见惹的雒妃不悦,他垂着眸子,眉目竟有丝丝无辜和受伤的神情。 雒妃心下一软,她揉了揉眉心道,“你先回去,真要有事,本宫定然第一个就找你帮忙。” 闻言,白夜这才算心有欢喜,不过他临走之际,倏地问道,“听闻公主喜得麟子,卑职,贺喜公主。” 雒妃点头,她顺手端起茶盏,没了心思应付。 端茶送客,白夜看的分明,他心头一睹,勉强笑了笑,复又带上鸦羽面具。拱手行礼后,这才离开。 雒妃怔忡片刻,她放下茶盏叹息一声,就听的冰渣般冻人的冷哼声...... “指望?本王倒不晓得,堂堂身份尊贵的公主能指望一个出身卑贱的暗卫什么?”秦寿抱着孩子,从偏厅侧门转进来,他站在屏风的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这一刻,雒妃心头浮起巨大的心虚来,她扬起下颌,色厉内荏的道,“至少,他将突厥打的一蹶不振,对本宫忠心耿耿。万事以本宫为重!” 秦寿讥诮一笑,他只看着怀里的奶娃,头都没抬的道,“所以,本王才说他白夜就是一条狗,你息宓的狗!” 这话十分难听,雒妃恼怒起来,“够了!” 她深吸了口气,飞快的道,“是本宫的狗又如何?总比得过驸马只会伤人的恶狼来的好!” “更何况,这匹恶狼不仅伤人,还要吃人!”雒妃冷笑起来,若论嘴巴毒,她半点不输秦寿。 秦寿薄唇抿紧,当着孩子的面,他并不想与雒妃吵闹起来,故而沉吟片刻道,“公主是如何认为的,本王并不关心,本王也不想与公主闹将起来,特别是当着藏儿的面。” 说完这话,他带着孩子旋身离去。 雒妃既是怨怼又是觉得委屈,首阳要她多顺着点吃味的秦寿,可也不想想,他说的话那样难听,不给她台阶下,她又该如何顺? 她宽袖拂动,案几上的茶盏啪嗒一声摔的粉碎。 走出丈远,听闻这动静的秦寿脚步一顿,他薄唇绷成直线,抬手摸了摸儿子软和的小脸小手,胸腔之中的戾气一缓,继而悉数消散。 “父王与你写字看。”他低头亲了奶娃白嫩的脸蛋一口,不管雒妃如何,转个方向去了书房。 当天晚上。两人一句话都未谈,安置之时,息藏躺两人中间,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秦寿敛着眉目,伸了根手指头与他玩耍。 雒妃有心想转身朝里睡,但到底舍不下儿子,只得一言不发地看着毫不知忧愁的孩子。 一夜无话,她再醒来之际,秦寿已经去上朝,宽大的拔步床上,只有她与息藏两人。 息藏饿醒了就找奶吃,雒妃坐起身,边喂孩子边拍奶娃肉肉的小屁股道。“小坏蛋,要是以后长歪了与你父王一个性子,母后定要狠狠收拾你。” 奶娃只顾着拼命吃奶,哪里肯理会她。 雒妃摸了摸他小脸,心头柔软一片,念及她月子里的这些时日,倒是两人最为和睦的时候。 息藏吃饱后,这才轮到雒妃用膳,她刚刚喝了小碗血丝燕窝羹,就见白夜冲了进来,顾侍卫抵挡不住,一个趔趄,差点被膳房门槛绊倒。 雒妃神色一凛,她冷冷看着白夜。 白夜一把推开顾侍卫,语气急切的道,“公主,请与卑职暂离京城,只要公主离开了,容王定然方寸大乱,卑职已连夜调遣朱雀军往京城方向赶来,到时公主再不用顾忌容王。卑职能与他决一死战,以卫京城安危。” 雒妃纹丝不动,她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揩了揩嘴角道,“谁跟将军说,本宫是顾忌驸马的?” 白夜上前一步,“公主,时不待我。此刻容王不在,请公主与卑职暂离京城!” 雒妃幽幽然起身,她厉声道,“白将军请回吧,本宫与驸马好得很,此间事,不用白将军操心。” 白夜眸色难辨地望着雒妃,尔后谁也没想到他竟突然出手,一掌打向顾侍卫,迅疾如电地蹿过去,一把抓住雒妃道,“公主得罪了!” 雒妃神色一变,“放肆!” 白夜钳制住她的腰身,低喝了声,“就这一次,公主听卑职的,卑职定然会将容王亲手打败,为公主解了京城困境。” 雒妃眸底冷若冰霜,“白夜,本宫与你最后一个机会,放开本宫!” 鸦羽面具下,白夜弯了下唇角,他并未回答雒妃,反而扣着人就往公主府外冲。 出了膳房,雒妃才发现白夜居然是带了人来的,公主府的侍卫根本就拦不住。 一直到公主府大门,白夜将雒妃塞进辆早备好的马车,雒妃就听马车外有人在同白夜说...... “将军,小主子在此。” 雒妃一下回过神来,她怒极攻心的道,“白夜,你好大的胆子!” 因着太过愤怒,以至于她嗓音尖利,白夜撩帘,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息藏递给雒妃。 雒妃赶紧一把接护住儿子,并警惕而愤恨地看着他。 白夜让那目光看的心头难受,他动了动唇,艰难的道,“请公主相信卑职,卑职不会让公主和小主子有碍。” “滚,你给本宫滚!”雒妃随手抄起马车里小案几上的茶盏就朝他砸了过去。 若白夜只是挟持她,兴许雒妃还不会如此恼怒,但是他竟然擅作主张地还带来了息藏。 儿子就像是雒妃的逆鳞,谁若胆敢碰息藏一根手指头,她都能与人鱼死网破。 白夜放下马车帘子,良久之后,他才低声道了句,“公主,卑职无悔!” 马车车轮咕噜转动起来,雒妃并不关心白夜要带她去何处,她万分紧张的将奶娃的小被子解开,里里外外检查了遍,确定是半根头发丝都没掉,她适才松了口气。 小小的奶娃并不晓得凶险,他一心以为雒妃与他玩耍,还蹬了蹬小短腿,挥舞着藕节小手,咿咿呀呀地边流口水边招呼雒妃。 雒妃蹭了蹭他脸,低声道,“没事,母后会保护藏儿,藏儿父王……” 也是会来的。 第246章 驸马:儿砸在召唤我 很多年之后,顾侍卫都对那一天历历在目。 当时,他当胸受了白夜一掌,喉咙发甜,一张嘴就吐了血出来,一边的首阳大惊失色,连忙问道,“顾侍卫,如何了?” 顾侍卫捻起袖子一摸唇,擦了一袖子的血,“我无碍,赶紧去找驸马。” 首阳扶起他,对门外的鸣蜩季夏使了个眼色,两宫娥当即就欲进宫去寻驸马。 顾侍卫轻咳一声,就又是血。 首阳皱眉,“也只有你才将他当生死之交,没见别人可是半点旧情不念,下这样重的手,根本就没想你活着。” 顾侍卫咧着被血染红的嘴巴笑了下,“他也是急了,想解京城之危,公主应当不会有事。” 首阳冷笑一声,抽了帕子出来给他擦嘴,“这人一旦身处高位。得到的越多,便越发不再是从前的自己,白侍卫已经不再是侍卫。” 若他还只是个侍卫,又岂敢擅作主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盖因如今身为大将军,又初初打败突厥,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他的胆识,他的心胸。早与同以往不一样了。 顾侍卫没多说,他推了推首阳,“想好该如何跟驸马禀……” “要与本王禀什么?” 顾侍卫一句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秦寿冷冰冰的声音,紧接着鸣蜩与季夏低着头走了进来。 随后才是秦寿,他站在阴影之中,面无表情,只那双烟色凤眸森寒狠厉。一身杀意再不掩藏,宛如修罗魔神。 在场的人心头一惊,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首阳抽了口冷气,硬着头皮道,“回驸马,一刻钟前,白夜大将军闯入府中,带走了公主。” 她顿了顿,在秦寿锐利如刀剑的目光下,又道,“并小主子一起。” 此话一落,仿佛由盛夏至隆冬,如果说起先秦寿身上翻滚的杀意还潜藏在死水之下,只颇起微澜,那么在这得知息藏也被带走后,那股子杀意腾的化龙升渊。又似水滴油锅,溅起嗤啦的炸裂声,骇的人忍不住远远退开。 秦寿还穿着一身朝服,暗红色的藩王朝服,金线纹绣的蛇蟒,无风自动,狰狞扑面。 “很好!”秦寿低低道了句,他目光从膳桌上一扫而过。 好似上辈子发生过的事,又再次重演,无论他如何对她,她总也是要与那个贱民走一遭。 “秦家军听令,纵列四队,给本王将京城四门堵死,任何人不得出入,另一千骑兵随本王来!” 也不知他在同谁下命令,顾侍卫和首阳等人心头发憷的厉害,虽没人应声,可他们就是晓得,在城外数月以来毫无动静的秦家军动了起来。 秦寿则径直去了雒妃的书房,带上九曲长枪,又再次牵出那批黑毛战马,长鞭一甩,座下战马前蹄一扬,一跃而起,瞬间出了公主府。 彼时的雒妃,她早冷静下来,息藏在她怀里,玩的累了,早呼呼大睡起来,小嘴还撅着吐口水泡泡。 雒妃悄悄撩开马车车窗帘子,只见外头尽是葳蕤新绿的枝桠矮树,她目色一凛。猜测出约莫是在官道上。 她分辨不出白夜走的到底是哪个方向,也就暂且歇了旁的心思,这一心神松懈,她就觉得饿了起来。 一大早,她就只用了一小碗的血丝燕窝粥,这还在喂着孩子奶,自然饿的快。 雒妃在马车里摸索一阵,果然从马车壁的暗阁中找出些点心来。另外她还在角落那红漆并蹄莲描金的食盒里,发现有一小盅的红枣乌鸡汤,入手还是温的。 不用说,她都晓得这些是白夜提前准备的。 这样的周到,叫雒妃心头那点怒意缓和下来,她面色复杂地看着那盅鸡汤,尔后执起来送至唇边,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味道自然没有御厨做的鲜美,那乌鸡肉炖的也并不软,但雒妃慢条斯理的连汤带肉用的干干净净。 末了她按了按嘴角,将家什收拾金食盒里,拢着息藏,蜷缩着躺褥子上眯眼休息起来。 她笃定,用不了三天,秦寿定然就会追寻过来,故而在这几天里,她只需冷着白夜,专心照顾好息藏便是。 临到晌午,马车咚的一声停靠下来,雒妃警惕睁眼,就见白夜撩起帘子望了进来,他见那食盒被动过,一双寒目都带出柔和来。 “公主,可要下马车透透气?”白夜轻声问道。 雒妃冷笑一声,她撑起身,理了理鬓角衣裳,紧紧抱着息藏当真下了马车。 白夜伸手来扶,谁知雒妃一个侧身,躲开他的手,并道,“休要碰本宫!” 白夜手僵在半空,眉目有瞬间的受伤。他喉结动了动,艰难的道,“公主,卑职……” 雒妃转头看着他,那双清贵的桃花眼,升起浮冰碎雪的寒意,“你若此时送本宫回去,本宫可当任何事都没发生过,你白夜,还是大殷大将军。” 听闻这话,白夜微微敛眸,好一会他才口吻难辨的道,“自然是要送公主回去的,但不是这会,等卑职大败容王,公主可此生无忧。”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雒妃心头就有气,“哼,本宫与驸马之间的事,本宫自会处理,哪里容你置啄的余地!” 白夜执着地望着雒妃,坚定不移的道,“容王他曾苛待公主,也有狼子野心,公主身份尊贵,却是不宜与容王再有纠缠。” 这样的话,太后能与她说,皇帝也能说道,再不济秦寿本人也是可以说的,但唯有白夜,他却是没立场如此说。 雒妃心头发沉,她冷着脸,抿着粉唇,她似乎在斟酌用词,“白夜,扪心自问,你说此等话,皆是为了本宫?” 鸦羽面具下的唇一动,白夜正想回答是。雒妃就讥诮一笑,她看着他的目光兴味而自晒,“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本宫清清楚楚,莫不是你一直以为当有一日,你与驸马同样手握大权,本宫与驸马走不到一块,是以,本宫就会多加考虑你?” 白夜不期然握紧手中长剑剑柄,他甚至不敢直视雒妃,隐秘的心思被雒妃一言戳破,就像是他窥视了不能窥视的,心虚、忐忑、不安、怯懦…… 他也就没看见雒妃居高临下的眸底,倨傲冷漠之下,是潜藏的悲哀,若是上辈子的她。自然不会如现在这样思量诸多,总是白夜对她那样好,一切秦寿身上得不到的,白夜都能毫无保留地给她。 她定然是会理所当然的接受白夜,即便她对他的感情,并不与对秦寿的一样,但那又如何呢? 她是公主,过惯了这样她想要就有人送到手上的日子。 偏生,她与从前不同了,她分得清眼前的白夜同上辈子的白夜,同样不一样的,说是两个人都不为过。 她曾问过他,可有想要达成的心愿。 当时他便做出了选择......权势和地位! “权势和地位,”雒妃低声说着,她嘴角有刺眼的浅笑,“本宫给了你想要的。你还在执着什么?” 白夜直直望着她,倔强的不发一言。 他这神色,倒让雒妃想起上辈子有段时间的自己来,不甘心秦寿竟然是不心悦她的,所以她使尽手段,秦寿便成了她走不出来的魔障。 心头稍软,雒妃道,“不属于你的,再是强求,也是求而不得……” “不对!”白夜蓦地打断雒妃的话,“容王一直受天家忌惮,但卑职不会,所以若卑职取容王而代之,到时公主对卑职,约莫也是会不一样的。” 雒妃一怔,她愣愣凝视白夜,就见白夜星目微弯,他似乎笑了下,“卑职,不会让公主失望的。” 雒妃垂下长卷的眼睫毛,她目光落在怀里息藏的小脸上,却是还能再说什么? 白夜像是走进了死胡同,她从来不晓得他想要的权势和地位,居然是为了与秦寿一较高下。只因他觉得,他若赢过了秦寿,她对他就会不一样。 雒妃生平第一次觉得负罪,她造就今生的白夜,也就成了他悲哀的根源。 一直到马车继续前行,雒妃自个都没能从那样颇为内疚的情绪中走出来。 途中,息藏尿了次,也饿醒了,雒妃喂了他奶,头一次庆幸当初没让奶娘喂养的息藏,不然,这当头,她哪里来的奶给他吃。 吃饱喝足的小奶娃精神了,雒妃靠坐马车壁,她一手扶着他后颈,一手托着他肉肉的小屁股,这等站立的姿势让息藏十分兴奋,他冲雒妃咿咿呀呀地喊了几声,留着口水,不断挥着藕节小手。 雒妃原本恹恹的情绪,见着这样可爱软糯的儿子,瞬间就好了许多,她像平时秦寿那样,伸出一根手指头让他抓着玩耍。 哪知小奶娃欢喜地抓着那葱白手指头就往小嘴里塞。惊的雒妃一下抽回了手,而息藏显然没反应过来,他握了握小拳头,不明所以,遂张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雒妃心头一慌,她将手递过去,嘴里哄道,“藏儿乖,是母后不对,不哭……” 也不知怎的,如论她如何哄,息藏就是不理会,一径的哭,雒妃急的满头大汗,整个月子里,秦寿带孩子的时候最多。以往不管是睡觉还是哭闹也大多是他在哄。 雒妃曾见过,秦寿只哼哼几声,息藏就安静下来,乖巧的紧。 可目下,她学着秦寿的模样,也依旧不管用。 她忽的安静地看着息藏,见他小脸挣的通红,嗓子也是带出了点滴的哑。跟着她眼圈也泛出粉红水光来。 此刻,她想秦寿了,他要没有异心,就是像月子里那些时日,那样平淡地过下去,她便能去同母后与皇帝哥哥说情。 第247章 驸马:你走可以,孩子不给你 盖因息藏哭闹不止,一行人不得不暂停下来。 雒妃下来马车,来回走着,十分有耐心地诱哄息藏,一边的白夜似乎想上来帮衬,然一想到雒妃的不领情,遂也就作罢。 且那是容王的孩子,还与容王长的非常相似,若不是看在雒妃的面上,他并不见得有多喜欢。 息藏哭的累了,他软软趴在雒妃肩头,可怜兮兮地抽着嗝,偶尔呜咽一声,脑袋四处晃着,像是在找人一般。 尽管孩子才一月余,雒妃晓得他还不一定认得秦寿,但息藏的举止,分明就是在寻秦寿那熟悉的嗓音和气息。 她心头发酸,扶着孩子小脑袋,在他侧脸亲了口,低声道。“藏儿乖,父王很快就会来的。” 眼见孩子安静,且时辰并不早,白夜上前道,“还要连夜赶路,不若公主将小主子与卑职抱着。” 雒妃戒备地后退几步,她死死地护着孩子。“离本宫远远的,本宫也不会将藏儿交给你。” 白夜走近一步,他向雒妃伸手,“公主还有几日才算出月子,该好生休息,一会卑职会去寻个生产过的妇人,小主人就交由下人带着就可!” 听闻这话。雒妃勃然大怒,“休想!本宫的藏儿,天潢贵胄,岂是尔等能近身的?” 白夜并不在此事上做纠缠,他伸手虚虚一引道,“公主,请上马车,该继续赶路了。” 雒妃气极反笑,自刚刚白夜起了要分开她与息藏的心思,她对他就再无半点心软负罪。 她经过他,擦肩而过之际,冷笑声,“白夜,你对上驸马。注定失败!” 这话入耳,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白夜迅疾出手,一把拉住雒妃手臂,力道大的让雒妃痛呼出声。 就在这当,斜刺里,劲风呼啸袭来,白夜一挥袖,拉着雒妃转了半圈,他初初站立的地儿九曲长枪嗖地插进地面,末端还在嗡嗡作响。 雒妃眸色一亮,她转头果然就见秦寿骑在高头大马上,远远而来。 白夜的脸色十分难看,他脚步一侧,将雒妃挡在身后,冷着眉目盯着由远及近的秦寿。 秦寿近了,雒妃能清晰看见他脸上的神色,当即起先的欢喜还来不及浮出水面,就恍若碎冰消散沉了下去。 秦寿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然而他眉心那一线丹朱色很是艳红如血,烟色凤眼之中,浮浮沉沉起仄人的戾气,一身杀气汩汩,森寒如冰。 这模样的秦寿,一下就让雒妃忆起上辈子杀她之时的秦寿来,他那会已经九州尽在手中,一把火烧了金銮大殿,尔后手执利剑指着她。 如同此刻。一模一样。 雒妃心头发寒,她不自觉抱紧息藏,唯有息藏身上暖暖的气息让她觉得有微末的真切。 秦寿身后的一千骑兵乌拉上前,将白夜一行人团团围住,秦寿犹如众星拱月一般,他看都没看雒妃一眼,目光径直落在白夜身上。 白夜铿锵拔剑。他握着剑的手暗自用力,脚尖一点,就摆出进攻的姿态。 秦寿忽而低声道,“所以,你还是要跟他走?” 这话没头没脑,但雒妃刹那浑身冰凉,犹如被人从头到脚淋了桶冰水,她晓得他是在问她。 她还没想来要如何回答,秦寿就又道,“你要走可以,但休得将本王儿子带走!” 雒妃垂眸看着息藏,他这会睡着了,安静又乖巧,很是可人。 这当白夜插言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容王,尔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今日你又有何资格来怪罪公主头上,况……” 说到这,白夜顿了顿,没谁能看到他鸦羽面具下唇边绽开的一抹古怪的笑意,“谁都晓得,小主子姓息,可不姓秦!” 此话一落,在场所有人哗然,就是秦寿麾下的骑兵都有面带诧异的。 秦寿扬起紧绷的下巴,他微微勾起嘴角,冷笑一声。“本王的事,于卿何干?” 说着他反射下马,身边的人双手奉上军中长戈,秦寿反手挽了个枪花,摆开架势道,“本王早该杀了你!” 白夜稍稍躬身,整个人犹如蓄势待发的豹子一样,“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 话音方落,两人同时动了,长剑和长戈碰撞到一起,就发出铛的尖利声响,以及火花四溅。 雒妃眯着眸子看了会,一时片刻。两人根本分不出胜负。 她略一思量,几步到斜插地下的九曲长枪面前,伸手用力拔出九曲,就那样单手抱着息藏,一只手拖着九曲,缓缓步入秦寿与白夜的战局之中。 长剑与长戈再次一触即发,秦寿抬脚,脚尖出其不意地踹向白夜胸口,白夜并不回挡,他将手中长剑一抛,反手接住,拼着硬挨秦寿一脚,手中长剑逆向一划,嗤啦一声,就在秦寿手背留下道伤口。 两人各有负伤,后又不约而同的快速后退。 约莫有两丈开外的距离,白夜脚尖一跺,猛地站定,他正盯着秦寿,不防雒妃走上前来,且他肩头一重。一侧目,就见着秦寿那柄九曲长枪枪尖正抵着他在。 他面色一变,就见雒妃从后头走上前来,她单手擒着九曲,一只手还抱着孩子。 九曲本身颇有重量,雒妃单手拿着很是勉强,几乎能见她手一直在发抖。 “公主……”白夜眼底有受伤地喊了声。 “闭嘴!”雒妃娇喝道,她脸上有决绝,眉目也是狠厉一片,“本宫与你说过,本宫与驸马之事,本宫自会处理,你若还是侍卫,又哪有资格过问本宫之事。” 她硬着心肠继续道。“当初你在本宫这里,选择了权势地位,不甘于区区暗卫,那便是与本宫再无干系,身为朝廷重臣,敢于过问本宫,就是以下犯上!” 她拿着九曲抵在白夜肩头,却是步步往秦寿的方向后退。 走的近了,秦寿大步上前,他一把抢过九曲,低头对雒妃冷笑一声,“既然公主也是如此作想,本王如公主所愿!” 他话音未完,手腕翻转。九曲长枪的红缨甩出耀眼的弧度,锋锐枪尖刺向白夜。 雒妃眼瞳骤然紧缩,她想也不想大喝一声阻拦道,“不要!” “噗嗤”轻响,在雒妃尖利的声音中,九曲枪击轻轻松松刺进白夜肩甲,刹那鲜血飞溅,猩红一片。 秦寿侧目,他垂着眼,似在看身边的雒妃又似没有在看她,尔后他嘴角缓缓勾起嘲弄的弯度。 他五指一松,再一抽,九曲再次回到他手里,白夜肩甲出已经鲜血淋漓。 这样的伤,让白夜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他只目不转睛地看着雒妃。 秦寿单手提着九曲,从雒妃怀里抱过熟睡的息藏,翻身上马,冷然道,“他是死是活,本王都如了公主的心意。” 他语调一歇。以一种更为低沉的嗓音自晒道,“倘使公主这辈子还想跟着他走,本王,成全!” “但孩子,本王绝不会给公主!” 雒妃让这伤人的话砸得头晕眼花,她心头又是恼羞成怒,又是有被冤枉的委屈。 且秦寿这作派,分明就和从前不一样,没有孩子之前,就是宁可杀了她重新来过,也绝不成全她与白夜,可今时,有了息藏,他倒能成全了! 她此刻觉得心寒,仿佛她之于秦寿,就只有那么一个生孩子的作用。 她仰头朝他吼道,“秦九州,那是本宫生的儿子,与你毫无关系!” 秦寿冷笑一声,他斜睨着她,“至少藏儿跟着本王。也好过有一个不知廉耻的母亲来的好!” 雒妃气的浑身发抖,她从来不晓得,在秦寿心里他竟是这样看待她的。 “秦九州,你混蛋!”她动了动唇,其他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秦寿漠然地看着她眼圈泛出莹润水光,还倔强的不肯低头的公主,他薄唇一启就道,“息宓,就因着公主的身份,凭甚全天下的人都要惯着宠着你,你想要的不想要的,凡是都等着人送到你面前,除却这些,你比本王这混蛋能好到哪里去?” 雒妃视野有模糊。她努力睁大着眸子,不想在秦寿面前有半点的示弱,她还勾起嘴角同样讥诮道,“秦九州,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秦寿弯腰低头,凑近雒妃,“是。这是本王亲口说的,你又当如何?” 雒妃咬牙,她挥手啪的一耳光扇在秦寿脸上,并恶狠狠地道,“秦九州,本宫定叫你有后悔的一日!” 秦寿叫那一耳光打的有片刻怔忡,他舌尖抵了抵那侧面颊,同样低声带戾气的道,“本王等着!” 这当,顾侍卫与首阳等人适才到,首阳见雒妃红着的眼眶,好似哭过的模样,心头大惊,“公主,不怕不怕。” 身边的绀香等人赶紧拿了薄披风与雒妃系上,尔后半拥着她上金辂车。 上到车里,雒妃目光一扫,触及一直看着她的白夜,她抿了抿唇道,“大将军白夜以下犯上,暂且押入天牢,以待候审。” 话落,她也不想再在此处,挥手便当先回京。 场中自有侍卫上前押着白夜,路过秦寿之际,秦寿在马上轻笑了声。 第248章 驸马:儿砸,咱父子俩相依为命 稍后带着孩子回公主府的秦寿,还在大门口,就有亲兵与他回禀说,公主并未回府,而是直接进了宫。 秦寿微微皱着眉头,看向皇宫的方向,他顿了顿道,“晓得了。” 怀里的息藏这时候转醒过来,猛然见着秦寿,乌拉的手舞足蹈起来,他扒着秦寿胸襟,秦寿顺势将他抱的高一点,哪知奶娃留着口水,张着嘴,一口啃在他脸上,留下串淅淅沥沥的口水印子。 身边的亲兵各个扭头一边。憋着笑不敢再看。 秦寿云淡风轻地捻袖子擦了擦,他斜长的凤眼淡淡瞥了息藏一眼,息藏挥了挥白嫩小手,冲他咿咿呀呀地喊叫起来。 秦寿忽的张嘴,一口叼住息藏软软的手臂,他另一只手还在他肉肉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拍以示惩戒。 息藏却是以为他在和自己玩耍,更是兴奋地整个小肉坨在他怀里蹦。 分明才月余的孩子,就已经长的很是健壮。 然而等到晚上该吃奶之时,息藏找不到雒妃,没闻到熟悉的奶香味,在拔步床上哇的一声中气十足的哭了起来。 秦寿在隔壁净室沐浴到一半,只得匆匆散着头发随意披了件外衫出来。 “哭甚?总不会饿着你。”他轻皱眉头,弯腰凑近孩子,修长指尖点了点他的唇珠。 息藏可怜兮兮地对秦寿哼哼了几声,小手小脚拽着他寝衣细带,就想起身朝他怀里拱。 但到底一身骨头都还是软趴趴的,他撑起脑袋那么一会,就累的软在褥子上,可好似更觉得委屈,哭的极为伤心。 秦寿俯身将孩子抱了起来,他略一沉吟,对门外宫娥吩咐道,“去,领个奶娘过来。” 这都要满月了,盖因尽是雒妃亲自喂养的息藏,公主府备下的几位奶娘,一个都没派上用场过。 奶娘很快就被领来,那奶娘进来,甫一抬眼,触及秦寿,愣了愣,又赶紧低下头去。 秦寿却是没多看一眼,他冷冷的道,“喂饱小主子。” 奶娘低低应了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从秦寿怀里结果息藏,她面颊微红,眉目婉约,多有小家碧玉的清秀,加之一身的奶香味,胸脯鼓囊囊。随着呼吸微有颤动,很是有一番诱人的姿态。 秦寿几步到窗边美人榻上,写意风流地坐着,那奶娘见他竟是不出去,正要解盘扣的手顿僵在那里。 秦寿斜了眼,淡然道,“就在此处喂,本王看着。” 这话一落,那奶娘顿好一通面红耳赤,她犹豫半晌,息藏又在她怀里拱着,她也只得闭眼解开衣裳,露出诱人的嫩白来。 息藏嗅到奶味,忙不迭地凑上去,结果他小嘴才初初抿出点滴的奶,根本没吞下去,他一口泡泡就给吐了出来,继而更为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秦寿一惊,他大步过来,一把抱回息藏,皱着眉头与奶娃擦了擦口水,侧头冷厉道,“你是怎样喂的?” 那奶娘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止不住的发抖,“婢子不知……驸马爷开恩……” 秦寿心头起烦躁的杀意,他挥手,“带下去。” 话音方落,那奶娘就被门口的亲兵带了下去,整个寝宫里,只余息藏高高低低的哭声。 秦寿坐到床沿,他目色幽深地看着孩子,眉目竟罕见地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来。 所以为了孩子。他还得进宫一趟寻公主? “藏儿!” 就在他这样思量间,雒妃声音响起,秦寿抬头,就见换了身轻便衣裳的雒妃提着裙摆小跑着进来。 许是担忧孩子,她跑的急,鼻尖还冒出了点点细汗,“藏儿,这是怎的了?” 盖因涉及孩子。雒妃即便再是不想见秦寿,不想与他说话,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秦寿将孩子往她怀里一送,淡淡的道,“饿了。” 雒妃赶紧坐下,二话不说,撩开胸襟,就要喂孩子,丝毫不避讳秦寿还在寝宫之中。 是熟悉的怀抱,而且还是习惯的奶香,息藏当即止了哭声,两只小手死死趴着雒妃鸡蛋白一样的胸,大口大口地吃起奶来,好似生怕他再睡一觉,就没得吃了一样。 秦寿半倚靠在妆奁边,他借着晕黄的宫灯微光看过去,只见向来以精致妆容示人的公主,这会发髻微松,应该是这一路回来的急所致,她面容上自打怀了孩子以来,便再未用过胭脂水粉,素颜从容,眉目带着母性的柔软,比之从前的艳丽,多了几分的妩媚,勾的人越发心动。 雒妃很快喂饱孩子,浑然不知事的奶娃吃着奶还咂着嘴就睡了过去。 雒妃起身将孩子放回拔步床,她看也不看秦寿一眼,拢好衣裳抬脚就外走,秦寿也并不挽留,他自行到床边,退了外衫。将息藏拉回怀里,两父子依偎安眠。 雒妃直接出了公主府,她坐上金辂车,往公主府大门里看了一眼,就连她自己也是不知到底在期待什么。 “公主,今晚连夜回宫,半夜和明个一早,小主子要饿了,奶娘的奶不肯吃,找不到公主可如何是好?”首阳苦口婆心,公主与驸马之间的事她插不上嘴,也不晓得两人之间说了些什么,闹腾到这样的地步,但稚子无辜。 雒妃半隐在黑色之中的脸,微有苍白,“按着时辰。本宫会回来喂他。” 话到此处,首阳却是晓得不能再劝了,她叹息一声,挥手示意金辂车前行。 不多时,雒妃回了皇宫的洛神殿,她一进殿,不想太后竟是在等着。 “蜜蜜。”太后喊了声,正要转脚往寝宫去的雒妃顿脚,她收了收脸上的神色,嘴角含笑地转身。 太后见她这模样,想说的话瞬间又咽回了肚子里,“既然藏儿也是离不得母亲,不若接进宫里,也省的你一晚上跑几次。” 雒妃拍了拍太后手背,“母后放心,蜜蜜晓得自个再做什么。母后与哥哥只看着便是。” 太后定定看着她,最后湿着眼眶抱了她一下,“哀家的好公主,莫要委屈了自个,万事还有母后在,母后……” 雒妃依恋地蹭了蹭太后肩,真是要为人父母后,才能明白那份父母心,她低声道,“不会,蜜蜜心里有数。” 太后叹息一声,没在多说,“永夜殿那边,藏儿的满月宴一应都置办妥当,明日可要去看看?若有不满意的,尽管与你兄长提便是。” 雒妃笑了笑,“哥哥亲力亲为布置的,一应都是好的,蜜蜜相信哥哥。” 太后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鬓,“好生休息,什么都不用多想,藏儿的满月宴最为重要。” 雒妃笑弯了桃花眼,她目送太后离开,一直到夜色深浓,再看不到太后的背影,她脸上那点笑,瞬间垮了下来。 首阳上前道,“婢子伺候公主先行休息?” 雒妃伸展双臂,示意首阳与她宽衣,在临上床之际,她忽得对首阳道。“明个一早,姑姑亲自去跟哥哥说,本宫要借他身边所有的暗卫一用。” 首阳心头一震,她诧异地看向雒妃,哪知雒妃已经闭上眸子,一副安然入睡的模样。 半夜时分,雒妃从宫里又回了公主府一趟,她给饿醒的息藏喂了奶后,二话不说,跟着就又回宫。 这一晚上,宫门就破例为雒妃未落钥,她来来回回,卯时分还在皇宫与公主府之间跑了第二趟。 第二日,她正在补眠的时候,皇帝那边就将统共十九名暗卫送了过来,这十九名暗卫。皆能以一挡百,每一个都是白夜那样的身手,很是厉害。 雒妃并未让这十九名暗卫现身,她下午些时候,喂了几次息藏的奶,便去了永夜殿。 永夜殿,自来都是大殷宴饮群臣与外邦的地儿,雒妃要在这里给息藏办满月宴,自然就准备着将大殷文武大臣都请来。 她里里外外看了遍后,便让那十九名暗卫隐在永夜殿中,待到满月宴那日,听她号令行事便可。 几日的功夫一晃而过,雒妃这几天不知在皇宫和公主府来回跑了多少次,她不嫌麻烦,秦寿就更什么都没提。 满月宴这日一早,雒妃喂完息藏,她却是没急着回宫,反而是吩咐首阳将今个要穿的锦衣华服都摆出来,等到卯时末,息藏睡饱转醒。 一应宫娥鱼贯而入,手上端着华服头面,雒妃先是给息藏穿戴好,小小的奶娃,一身大红色的万字倒福字的小衣。领角袖口的滚边出还平绣着小蝙蝠等寓意吉祥的图纹,尔后用一暗紫色有金龙纹绣的小被子裹了他。 这小被子却是皇帝那边送过来的,本身今日就要宣布过继之事,故而再合适不过。 息藏已经学会了什么东西都要往嘴里塞一塞的习惯,故而雒妃并未与他戴上长命锁之类的佩饰,只在小被子外面用一金线坠龙形玉珏的玉带松松系了系。 如此妥当了,雒妃将息藏安放到拔步床上,她这才开始拾掇自个。里头一身云白色八叠内裙,外罩花团锦绣红泥银的暗芙蓉纹叠纱罗曳地长裙,并乳白色柔绢披肩。 一头如瀑青丝也绾成高髻,一对金嵌宝桃枝花鸟掩鬓,喜气又好看,盖因她是长公主的身份,髻上八宝累丝嵌宝衔珠金朱雀簪,浑身上下自有一股子让人无法直视的清贵之气。 她往腕间简单地套了对五彩碧玺手串。俯身抱起息藏,缓缓就往外走。 息藏哪里见过雒妃这样盛装的模样,且雒妃发髻上还多有亮晶晶的珠钗,又一晃一动的,逗得他老是伸手去抓。 出了寝宫,一袭暗红色朝服的秦寿正等着,他见母子两人出来,平淡的目光在雒妃身上一扫而过。微微在她露出的白皙脖颈间多有停留,尔后再自然不过的接过息藏。 哪知息藏即便是在秦寿怀里,他也是不安分,歪着身子,挥着小手,咿咿呀呀地朝雒妃那边爬拉,还伸手去够她发髻上的簪子。 雒妃轻笑了声,在息藏喜欢将物什塞嘴里之时她就多有准备,这当她从袖子里摸出颗鸡蛋大小的暖玉珠子来。 她拿帕子擦了擦,送到息藏手里,果然息藏欢喜了,抱着暖玉就往嘴里啃,留下一串的口水。 那暖玉时常佩戴,很是温养人,且又那样大,根本不担心息藏会不小心吞下肚。 约莫也只有雒妃这样身份的。才能眼不眨拿出那么大块暖玉与息藏随意玩耍。 第249章 驸马:媳妇总算晓得要维护我了 巳时正。 永夜殿内,文武百官及家眷分左右入席,中间以二十四幅的山水屏风隔开,开左右侧门,女眷宾客在右边,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在左边。 “雒妃长公主并驸马驾到......”太监尖利的嗓音蓦地响起,在原本偶有低语嚷嚷的殿内接二连三地回荡起来,整个永夜殿,刹那安静,所有的人都扭头看向殿门口。 雒妃与秦寿走的却是永夜殿正门,孩子则由落后一步的首阳抱着,有那眼尖的朝臣敏锐看见裹息藏的那身暗紫色小被子,被上面的金线龙纹惊的赶紧低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高座上,皇帝与太后早半刻钟到的,雒妃甫一进来,太后就笑着冲她招手,“蜜蜜。快将藏儿与哀家瞧瞧。” 雒妃嘴角带笑,她脚步一转,就往太后那边去,抱着首阳的孩子跟着,秦寿则朝皇帝这边来,期间,各有大臣朝他拱手恭喜,他也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算是回应。 息藏在太后的怀里,也不知太后到底是无意还是故意,那暗紫金龙的小被子从她手里解了开来,下面的离的近的女眷皆看的清清楚楚。 有人惊疑不定,互相对视一眼,在这兴头上,掩起心头的诧异,带出笑脸与太后和雒妃说笑起来,言词之间,多有吹捧讨好息藏的意思。 雒妃脸上的笑意不变,疏离而又清贵,也就太后与她说话,才能见她眼底多有几分的暖色,旁的时候,却是贵不可言的模样。 忽的,皇帝文武大臣那边传来阵阵笑声,引的这边的女眷探身相望,不过谁都没敢太失态没规矩。 太后却是悠悠开口,“圣人,因何这般开怀?” 皇帝息潮生端着酒盏,他那双雒妃十分相似的桃花眼眨了眨道,“有爱卿以藏儿之名做了首诗,朕闻之心悦,故而开怀。” “哦?”如此一说,太后也是来了兴致,遂问道,“是何诗?” 皇帝抿了口酒,悠悠的道,“念与太后听听。” 当即就下头就有个陌生的声音抑扬顿挫的念道,“秦川雄帝宅,家家行客归。藏书闻禹穴,郎从何处归。” 四言诗,每句开头第一字,合起来可不就是“秦家藏郎”的意思。 那作出这诗的大臣原本还以为能博得一喜,哪知太后听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 众人不解,这诗是好诗。却不晓得太后这神色是所为何。 倒是雒妃轻笑一声,倨傲的一字一句道,“本宫的藏郎,姓息名藏,却是不姓秦的。” 此话一落满殿哗然,所有人都不自觉看向秦寿,那眼神之中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 秦寿四平八稳,他视周遭为无物,半点不为所动,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斟了盏酒,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皇帝这当开口,“本也是没想瞒着诸位卿家,此事是朕向驸马请求的。” 殿中的众位大臣及其家眷皆看向高座上的年轻帝王,太后叹息一声,将息藏转手给了雒妃才道,“既然圣人今日执意与诸君说明,哀家也不拦着。” 众人面上神色一震,有那脑子转的快的,已经浮想联翩。 皇帝宽慰地看了太后一眼,神情坦然的道,“今日,驸马长子会过继到朕膝下,日后息藏便是朕的嫡长皇子。” 当即就有性子古板的老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喊着道,“圣人万万不可,江山血统,乃国之根本,不可乱啊。” “容王狼子野心,大军压城,圣人不可受容王威逼……” “臣等绝不同意过继之事!” 接二连三,朝中将近三分之一的大臣跪了下来,就是女眷那边,也有高门贵妇跟着在与太后说情。 皇帝默默然地看着,等朝臣一言一语地说完,他才微微摆手,请出了太医院院正。 白胡子的院正在众位大臣的注视下。面带沉痛之色的道,“圣人,早年遭受歹人毒害,伤了……伤了身子骨。” 说着这话,一把年纪的院正匍匐在皇帝脚下,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整个大殿中,只余院正伤心的哭声,旁的人确是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起先呵斥秦寿狼子野心威逼皇帝的大臣。更是睁大了眸子,像被人扼住了咽喉的公鸭一般,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还威逼,该是皇帝威逼了容王还差不多,谁家能舍得嫡长子过继给旁人,又不是次子幺子。 秦寿喝了有半壶酒,他凤眼一睨,不冷不热的道,“圣人莫担心,藏儿日后也是会孝顺圣人的。” 皇帝从院正手里抽回脚,忍住想将人提溜下去的冲动,笑着道,“自然,藏儿是蜜蜜的长子,同样有天家血脉,再是正统不过。” 这话说来就是堵起先说息藏血脉不正的大臣的嘴。 眼见到这当,余下大臣还有甚好说的,总不能皇帝不能另后宫妃嫔诞下子嗣,就因那是容王的血脉,就一径闹腾,圣人不悦是小,要闹的容王不愿过继,那可才是大。 毕竟,城外还有十几万的大军正虎视眈眈。 当即有眼色的大臣跟着跪下,口中高呼,“恭喜圣人,贺喜圣人,圣人喜获大皇子,我大殷千秋万代!” 皇帝龙心大悦,哈哈大笑道,“来人,将东宫收拾出来,以便日后朕皇儿入主。” 若说起先过继一事犹如滚石落死水,溅起水花,引起波澜。那这一句入主东宫,就仿佛冷水进油锅,乍起噼里啪啦的油星子,烫的人脑子发晕。 这才初初满月的孩子,竟然就已定了前程,还是另世人仰望不及的九五之位。 大臣们反应不过来,秦寿就在这当幽幽然起身,他一撩袍摆,拱手单膝跪下叩谢道,“此乃双喜,以示我大殷将百年昌盛,万年繁荣。” 反应过来的大臣当即就有人在心头暗骂秦寿奸诈狡猾的,不管再是过继,但息藏身上流着他的血脉不假,待日后息藏真正坐上那个位置,他还不是太上皇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荣耀,简直就是秦家祖坟冒了青烟,是以也就难怪他连嫡长子都舍得。 毕竟。要他自个起事造反当皇帝,实在做这样一个无名有实的太上皇来的自在。 先不论旁人心里是何作想的,单是皇帝亲自下来,伸手将秦寿扶起来,他还道,“驸马莫与朕客气,朕还多加感激与你才是。” 秦寿素来无甚表情,即便此时,也不见他脸上有半分的异色,“臣当不得,能与圣人分忧,实乃臣之幸事。” “确实是驸马该的!” 雒妃忽的插言进来,那嗓音娇软冰冷,不见半点悦色,只让人听的心头一窒。 她抱着息藏,立于太后身边,朝着皇帝的方向,隔着二十四幅的山水屏风。遥遥看向秦寿,眸底有显而易见的浮冰碎雪。 “圣人有所不知,前几日,驸马私自调动城外秦家军,围堵京城四门,这本是以下犯上的大罪。” 谁也没料到雒妃会在这样的关头,直言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日的情形,早有人上了心,不过圣人不曾提及,是以,旁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晓。 雒妃继续说,“按大殷律例,凡尚公主者,皆为驸马都尉,奉朝请无员,本不为官,而今驸马身兼异姓藩王爵位,已是破例,且驸马还私调大军,故而,驸马昨个与本宫商议,为向大皇子表忠心,愿自请释去兵权,望圣人恩准!” 今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当雒妃说出这样的话,殿中朝臣家眷仿佛已心生麻木,不为所动。 秦寿透过二十四幅的屏风,清清冷冷地看着雒妃的方向,不否认也不解释。 尽管心头已有揣测,但皇帝还是惊疑不定地看了看秦寿,又看着雒妃问道,“此事非同小可,当真是驸马与雒妃相商的结果?” 雒妃斩钉截铁,“是。” 她虚虚望着秦寿的方向,微凉的指尖摸了摸怀里息藏的小脸。一下又捏紧袖口滚边,止住微颤不已的手指头,“驸马确实如此跟本宫说的,驸马还说,大皇子托圣人的福气,凡是过犹不及,故而他愿自折气运,为大皇子住进洛神殿祈福,恕清往日罪孽,唯愿大皇子日后万事顺遂。” 若是旁的理由,兴许牵强敷衍,但雒妃拿息藏当借口,就算是秦寿也是不能驳斥回去的。 他能说,不想自个的孩子安好?他能放话,要与自个的儿子争那个位置? 万事都不能! 他寡情的薄唇微微勾起一丝弧度,浮起一丝嘲弄,凤眼低垂道,“回圣人。公主说的是。” 皇帝脸上的笑倏地意味深长起来,他背负双手,气势磅礴的道,“驸马能有此觉悟,朕深感欣慰,也不枉朕将皇儿安置在东宫,日后皇儿有朕教导,又有驸马护航,想必我大殷盛世不远矣。” 秦寿听出皇帝话下之意,他是在安他的心,也在承诺会看重息藏。 秦寿嘴角的笑意缓缓蔓延至眉梢,眼底总算多了几分的暖色。 一场满月宴,释了秦寿兵权,众人不得不多看几眼雒妃,毕竟此事是她一手为之,这等手段,该说不愧是天家人才是。 不过所谓鸟尽弓藏,多半就是如此罢了。 有人欷歔不已,也有人觉得秦寿当初尚公主,就多有不值当,这世间万千女子,娶哪个不好,偏生是遇上了雒妃公主,当然也有那等想乘机落井下石的...... “臣有奏,”有大臣心怀不轨地站出来,高声道,“驸马已与城外屯兵数月。且日前围堵四门,其心可诛,其行当斩!” 秦寿素来言语不多,可行事张狂不羁,早便得罪过无数京城朝臣,此时有人见雒妃针对秦寿,便私以为天家是要对付秦寿了,夺兵权不过是第一步罢了,不见雒妃已将人软禁洛神殿为大皇子祈福? 哪知。皇帝还没开口,隔的老远的雒妃哼一声,抄起案几上的酒盏就砸了过去,怒喝道,“大胆!驸马交出秦家军兵权已是将功赎罪,尔的意思,莫不是要圣人砍了他脑袋不成?” 她冷笑一声,冷厉的桃花眼一一扫过永夜殿中所有的人,然后掷地有声的道。“他秦九州再不是容州容王,那也还是本宫的堂堂驸马!” “本宫的驸马,一不作奸犯科,二未大逆不道,谁若胆敢往驸马身上乱扣莫须有的罪名,让本宫成了寡妇,哼,看本宫饶过谁!” 雒妃一反起先的做派,倒护犊子般的维护起秦寿来了。这样反复无常,分明刚才还亲手剪除了容王的羽翼来着,倒人十分看不明白。 皇帝与太后倒是隐约明白一些,太后打圆场道,“蜜蜜莫放肆,圣人也不是糊涂的,驸马是大殷国婿,不会有人构陷他的。” 雒妃这才点点头,算是听了进去。 皇帝轻咳一声,拉了秦寿一把道,“今日是藏儿的满月宴,该是欢庆才是,驸马来与朕多喝几杯。” 秦寿肃着张冷脸应道,“臣,遵命。” 众人见皇帝都未曾对秦寿有芥蒂,那等心思叵测的,遂熄了念头,安份起来。而也有老狐狸暗自思量,瞅着雒妃怀里的孩子,在心里默默将雒妃这名字多加了几分的份量。 日后息藏成事,作为亲生父母的公主和驸马,再是如何,那也是地位尊贵的,故而这京城的风向,也该是要变一变了。 第250章 驸马:得非所愿,愿非所得 一场满月宴,直至月上柳梢头才算散场。 群臣携家眷一一离去,整个永夜殿刹那空寂起来,息藏已吃了几回奶,太后抱着回她烟波宫去了,雒妃坐在太后旁边的椅子上,她拢着手低垂眼眸,没喝酒,也没用什么菜。 首阳端了盅珍珠黄玉乳蹄子汤过来,雒妃捧在手里。挥手示意首阳退下,这没公主的吩咐,殿外的宫娥太监也不敢随意进来收拾。 二十四幅山水屏风的另一边,皇帝与秦寿皆喝了很多酒,皇帝是早便醉的不行,让身边的管事的太监扶着下去解酒休息去了。 而秦寿仿佛千杯不醉,他面前的小案几上已经堆了无数的长颈白玉酒壶,就是皇帝都下去了,他也还在漫不经心地喝着。 雒妃在这头斯文秀气地小口用盅汤,那头秦寿一言不发的喝酒。 一盅汤毕,雒妃放下盅,缓缓起身,花团锦绣红的长裙蔓延过如水的皱褶水纹,她朝着秦寿那边,步步走过去。 尔后在皇帝龙椅边上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寿。 秦寿饮尽酒壶中最后一点酒,他搁下杯盏,狭长凤眼深邃幽深地看着上面的雒妃,随即他翘起嘴角,自晒一笑,“公主也是要喝点?” 雒妃冷淡地看着他,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心绪不宁,但此刻她唯有平静,出人意料的平静,仿佛她早该像今日一样。亲自动手将秦寿所有的羽翼斩断。 让他这只鸿鹄雄鹰,坠地成为皇宫牢笼之中的一部分。 游龙入囚,便是连蛇都不如。 如此,她才甚为安心! 她道,“城外秦家军,圣人已经接手,并已各自调遣,该回容州的回容州,该并入其他大营的,便分而化之。” 秦寿不为所动,他甚至连眼都没眨一下。 雒妃缓缓拾阶而下,她避过地上的酒壶,踩着轻棉的步子,最后站到秦寿面前半臂的距离。 “有数十人,对驸马忠心耿耿,不肯离去,驸马猜,本宫是如何处理这些人的?”她轻声问道,脸上竟浮起飘忽的浅笑来。 秦寿顿了顿,似在思量。“杀了吧。” 他其实心里清楚,这十人是哪十人,也知道他们对他是真正的忠心。 雒妃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兴许是如今的秦寿被拔了爪牙,成了半点没威慑力的老虎。她也就不怕他了,故而言语之间,便多有轻快。 “藏儿需要暗卫,他们对驸马忠心,也就会对藏儿忠心,”她低声说着,眉目都开出徐徐暗香的芬芳来,“本宫送他们去暗卫营,若能活着出来,成为藏儿的暗卫,那也是他们的造化,若不能,那也只怪自个没本事。” 秦寿抿了抿唇,他唇齿间,还有浓厚的酒香味,“公主安排,甚妥。” 雒妃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攀援至眉梢之际,瞬间就消失在她黑暗分明的眼底,她弯腰。伸出葱白玉指抬起他刀削玉刻的下颌,低声道,“九州,今日你可怨恨吾?” 秦寿一直坐着,他顺着雒妃的力道仰头看着他,“为何要怨恨?” 发髻上环佩叮咚作响,雒妃身上有馥郁淡香,盈盈绕绕,勾人心神,她弯腰凑的近。八宝簪子上衔珠朱雀坠下来的珠子,几乎落到了秦寿眉心那一线丹朱色上。 她轻轻勾起唇,“吾那日说过,定有你后悔的一日。” 烟色凤眼深沉望进雒妃桃花眼深处,秦寿抬手勾住雒妃后劲,用力往下一压,她唇珠就碰上他的。 “想要九州后悔,那公主还需多努力。”说着,他一抬下颌,在她粉唇上带着酒味地啄了口。 雒妃一动不动。桃花眼稍稍睁大,她低喝道,“本宫亲手夺了你的秦家军,削了你的爵位!” 她不信,她都这样对他,他能半点都不介意。 秦寿松开她,头往后仰,下颌就离了雒妃的指尖,他施施然起身,颀长的身形瞬间比雒妃高大,该是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九州该恭喜公主,总算是学会巧取豪夺,不再是等着人送到公主面前,”他拂了拂袖子,云淡风轻。 也不知是不是雒妃的错觉,她总觉得这样子的秦寿,好似轻松许多,也没有此前的阴翳和狠厉。 他身上莫名多了几分的清冷温润,那杀人无数的沙场战神,半点都联系不到他身上。 他似乎转身要离开。忽的又道,“不知公主将九州安排在洛神殿还是公主府?” 这两个地方,前者是她打小住的宫殿,后着是她府邸。 结果不等雒妃回答,秦寿又道,“不过,九州以为,公主还是暂且将九州押入天牢为好。” 雒妃皱眉,她真没见过谁自请入天牢的。 秦寿却已冲虚空道,“都出来吧。十九个圣人的暗卫,公主也真是看得起九州。” 他说着,又对雒妃道,“九州在天牢等着公主。” 终有一日,她会亲自折腰请他出天牢。 雒妃抚掌一击,当即十九名暗卫显露身形,“既是驸马所求,本宫如驸马的愿。” 说着她便对暗卫吩咐道,“亲自送驸马去天牢。” 秦寿瞥了她一眼,最后道了句,“九州要与白夜毗邻。” 经由这话,雒妃才猛然想起白夜还在天牢中,她皱起眉头,亲眼见十九暗卫将秦寿送进天牢,确保万无一失。 她一人在空旷的永夜殿站了会。夜风徐凉,莫名让她心头泛起一股子的空寂来。 对她的下手,不若说是秦寿束手就擒,且仿佛很是期待她这样对他,她也许是真的揣测不出他的心思。 却说秦寿一路进了天牢。他当真择了与白夜毗邻的牢房,十九名暗卫留了九名隐在天牢周围看着,其他的十名却是与圣人回禀去了。 秦寿踏进牢房,他还一身暗红的朝服,头戴白玉冠。与隔壁身上还带血迹的白夜相较,颇为闲适,半点不见狼狈。 白夜看着他同样进来,尔后那牢房门啪嗒一声锁死,他此刻没戴鸦羽面具。脸上的神色倒叫秦寿看的明明白白。 秦寿负手而立,他正对白夜,阴影斑驳的天牢里,唯有壁上火把幽幽闪烁,甚至于还能嗅到一股子的腐臭味。 “本王如今站这里,你便是彻底输了。”秦寿冷冷的道。 白夜盘腿坐在地上,星目之中杀意一闪而逝,他冷笑了声,“秦寿,你如今也是一无所有。凭甚就认定我会输!” 听闻这话,秦寿轻蔑地低笑了声,似自言自语的道,“你看不明白,有时候一如所有才是应有尽有,而你么,日后即便手握滔天权势,也一辈子求而不得!” 他如今像极上辈子的白夜,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而现在的白夜,却似他上辈子,再是权尽天下,依然是得非所愿。 第251章 驸马:是束手就擒还是刻意保他 那天晚上,雒妃并未回公主府,息藏在太后那边,她也跟着去了烟波宫。 第二天一早,她就从皇帝那边听闻,有人趁夜闯进天牢,好在皆被几名暗卫逼了出来。 她沉吟片刻,估计这些人是秦家军里的,闯进天牢,也是想救秦寿。 岂知,秦寿根本就不需要人救。 下朝之后,皇帝那边差人过来寻雒妃,雒妃便将息藏交给太后,她理了理衣裳,径直去了南书房。 南书房里,皇帝正在批阅奏折。他见雒妃过来,顺势搁了朱砂御笔。 “昨晚之事,可是听说了?”皇帝示意边上的总管太监给雒妃送上她能喝的红枣茶。 雒妃点头,“听说了。” 皇帝屈指敲了敲龙案,“蜜蜜以为,朕要如何处置这些人?毕竟,秦家军里约莫有好一批人对驸马忠心不二。” 雒妃垂眸看着面前红枣茶,旦见里面的红枣浮浮沉沉,她就道,“分出三万人,挑对驸马忠心的,搁到藏儿名下,只说,藏儿年幼暂且由吾代管,等藏儿年满十二,这三万人便归属藏儿。” 听闻此话。皇帝眸色一亮,“此法甚妙!” 雒妃淡笑一声,“他们能对驸马忠心,日后也会对藏儿忠心的,这三万人要是用的好,便会是藏儿的一股助力。” 皇帝点头,接着又道,“不过,蜜蜜还是要将驸马从天牢接出来的好。” 提及这茬,雒妃却是没说话。 皇帝还以为她是心有芥蒂,便劝慰道,“如今驸马手中无实权,想必从前他得罪过的人,定然会落井下石,你既是还愿承认他是驸马,便与他撑腰。震慑那些魑魅魍魉,日后好生过日子便罢。” 雒妃伸手扒拉了下那盏红枣茶,低声道了句,“吾自然会与他撑腰……” 从前她被软禁容王府安佛院之时,他养着她,这往后,他没了翱翔羽翼,她自然也会同样养着他。 皇帝自然了解雒妃的性子,他探手过去,摸了摸她的发髻,“稍后就去吧,天牢污秽,不适合多呆。” 末了,又不放心的道,“蜜蜜,这男子总是要些脸面的,有时候也与小孩一样,需要哄着顺着,在驸马面前,多多软和一些,莫要让他记恨你夺了他的秦家军一事。” 雒妃拢着手,略有不自在,她动了动,瞥了眼皇帝身后的管事太监,那太监笑着寻了个由头出去了,南书房便只余兄妹两人。 雒妃适才道,“驸马说,他不记恨吾。” 皇帝抬眼,见她一副别扭的神色,便明白过来,他遂笑道,“那自然最好,实际,朕昨晚想来,驸马带着大军围城,这么些时日,也就白夜大将军以下犯上私自劫走蜜蜜之时,驸马调动过大军,尔后便是昨个满月宴,任由蜜蜜夺了他的秦家军。” 话到此处。实际雒妃也能揣测出一星半点皇帝要说的话。 果然皇帝道,“驸马好似故意如此为之,就等着蜜蜜下手。” 雒妃猛然抬头,“哥哥,也是有这样的感觉?” 皇帝面色认真地看着雒妃,“是,盖因一直防着驸马,担心他会有异心。故而不管是朕还是太后亦或是蜜蜜你,便未曾考虑过其他。” 雒妃皱着眉头,她接口道,“所以,驸马刻意让大军围城,造成一种假象,逼迫吾对他下手,白夜那么一闹,他便顺势而为,只因驸马清楚,若是他自请上缴兵权,天家对他的忌惮并不会少,唯有让吾亲自去夺取他的一切,才能给天家一种他势弱惨败的错觉,继而让人放心。” 也让她与他之间的死结,彻底不存在。 皇帝神色复杂,“多半如此。” 两兄妹话到此处,却是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 良久之后,皇帝叹息一声,“驸马,确实是天纵奇才。” 雒妃不自觉捏紧膝盖上的裙裾,指关节用力到抓出皱褶来,所以他此前当着白夜的面,那般冷漠无情的说她,也是为了彻底激怒她,迫使使她尽快对他下手! 他就不怕,她真的狠心杀了他? “蜜蜜走一趟天牢,将驸马接出来,顺带把白夜也一并带出来。”对于白夜,皇帝是了解的。 雒妃抿了抿唇,倒没反对。 皇帝道,“朕与你一道圣旨。让白夜往后……” “镇守西疆。”雒妃抢白皇帝的话,淡淡的说出这样的决定。 皇帝一愣,“也好。” 雒妃带着圣旨,到了天牢外,她却是没进去,踟蹰半晌,她差了禁军先将白夜带出来。 白夜临出牢门之际,他回头看了秦寿一眼,“我不是输给你,而是没能赢得公主罢了。” 到这样的境地,他依然不愿与秦寿低头。 晃白的日光下,白夜从阴森的天牢出来,他还站在阴暗的门口处,就见雒妃遥遥在暖阳下,神色肃穆,面无表情。 没有鸦羽面具。他轻轻翘了翘嘴角,尔后缓缓单膝跪下。 雒妃展开明黄圣旨,娇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白夜有勇有谋,抗突有功,唯意气用事,以下犯上,念其忠心,功过相抵,既往不咎,朕怜尔有不世将才,今,特令其镇守西疆……” “无诏,永世不得回朝!” 恍若晴天霹雳砸在白夜头上。他手握成拳,定定望着雒妃,尔后咬牙回道,“臣接旨!” 明黄的圣旨到他手中,白夜垂眸,余光一目十行地看过,圣旨中,却是只让他镇守西疆。并无无诏不得回朝的话语。 那一刻,他便明白过来,让他不要回朝的人,是公主。 她不希望他再回来。 白夜低低地笑出声来,他捏着圣旨,似有留恋又悲痛地望着雒妃,然而脸上是平静的。 “卑职,”他喃喃开口。恍若从前很多次领命一样,“仅遵公主号令,必定为公主保西疆一世安宁。”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 雒妃几乎忍不住想要错开目光,但她强迫自己正视白夜,她细细看了他那张脸,剑眉星目,英挺俊俏。 两辈子以来,她好似第一次将他相貌看的这样清楚。 她并不晓得,之于白夜,到底是这辈子权倾一方好,还是犹如上一世一样,被秦寿囚于天牢不见天日来的好。 若要她选择,她是希望他权倾一方。 他有这样厉害的身手,如今还会排兵布阵,该是潜龙入海,天高鸟飞,这也是她两辈子,唯一能给他的最好的结局。 她站在初夏的烈日下,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白夜拿着圣旨步步走远。 “他走了?” 冷不丁秦寿冷冰冰的声音传来,雒妃回神,才见有小太监得了皇帝的吩咐,跟着将秦寿带了出来。 “哼,”秦寿冷哼一声,可见不满,“怎的,公主若是舍不得,目下还能将人追回来。” 他说着这样的话,眼底却毫不掩饰地露出杀意来,“不过,本王自会用尽手段杀了他。” 雒妃轻轻皱眉,如今堂堂容王大殷战神成了没权没势的小人物。她倒忽的丝毫不介意他话语中带的刺来。 于是她朝他伸出手,素白的手腕连着葱白玉管一样的手指头,好看的紧,“走了,回府。” 秦寿嗤笑一声,他拂了拂袖子,拒绝道,“昨个公主可是让九州住洛神殿给大皇子祈福。公主这般快就忘了。” 说着,他转脚当真往洛神殿去。 雒妃本是肃着张脸,这当跟着秦寿到了洛神殿,她挥手屏退殿中伺候的宫娥太监,还吩咐道,“往后洛神殿勿须人伺候,只准点送饭菜过来即可。” 她从前在安佛院,他不也同样吩咐下去的。 秦寿写意闲适的在正殿找了张摇椅搬到阴凉的廊下坐下,他还从殿中端了盏茶出来,慢悠悠地喝着,那一副凤眼半阖的模样,倒真是惬意至极。 雒妃冷笑一声,“驸马倒是好心情,不过赶紧快活,兴许没几天,本宫就会杀了你。” 秦寿微微睁开眼,摇头道,“公主不会。” 雒妃拢着双手站他面前,挑眉道,“哦?本宫为何不会?” 秦寿随手将茶盏搁在地上,他捻起雒妃腰上坠着的游鱼玉坠,翻来覆去地把玩,“公主,舍不得。” 雒妃嘲弄轻笑。“笑话,本宫会舍不得?” 秦寿撩起眼皮淡淡地看她一眼,尔后忽的手下用力,将雒妃扯进怀里,掐着她下颌道,“公主也说,本王皮相甚好,大殷少有的俊,还可……” 后半句话,他凑到雒妃耳边,刻意压低声音道,“精尽而亡的伺候公主。” “所以,公主舍不得。”他说着这话,还轻轻咬了雒妃软绵绵的耳垂肉一口。 雒妃心头一悸,她一把推开秦寿,顺势坐到他腿上,反客为主地逼迫过去,眯着桃花眼道很是认真的道,“自来有母凭子贵的说辞,也有去母留子的手段,藏儿是要坐那个位置的,所以,本宫以为最妥当的法子,便是去父留子。如此,才算万无一失!” 秦寿抿着薄唇,他后背靠着椅背,脚下蹬着,摇椅便不曾摇晃。 他垂眸看着胸前的公主,好一会才道,“九州晓得。” 就这一句话,顿让雒妃身上那点迫人的气势消弭无踪,她垂下手,略有疲惫的道,“驸马晓得就好……” 哪知,秦寿一把抓住她的手,波澜不惊的道,“公主能留九州,不见得天后与圣人会容得下九州,是以,公主夺了九州兵权,倒是在保九州一命?” 雒妃紧紧盯着他,脸上未曾露出丝毫异色。 第252章 驸马:媳妇不是拿来怨怼的 秦寿轻轻勾起嘴角,鬓角细发一丝不苟,他眉目就出现奇异的神色来,“九州要么造反为帝,要么目下这般无权无势。” 说到这,他脸上忽的带起一种浅淡的嘲弄来,“所以,公主怎就笃定九州会束手就擒,而不是振臂谋逆?” 雒妃顿了顿才道,“驸马说过,不做皇帝。” 闻言,秦寿薄唇一下抿直,他目色幽深地望进雒妃桃花眼深处,“公主相信九州的话?” 雒妃嗤笑了声。“驸马不是从不屑打诳语,既然不是假话,为何不信?” 该说,她对他说过的话,便鲜少有过怀疑的时候,多数是他从不曾说清楚过,且横旦在两人之间的死结太多,故而她总是看不透他的行事用意。 秦寿眉梢瞬间柔和下来,他忽的一把扣住雒妃后脑勺,压上去薄唇就覆了过去。 谁想...... 雒妃眼疾手快,小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眸底带出幽沉来,她低声问道,“驸马早便预料到了今日?” 秦寿眸色有闪。他拿下雒妃的手,高深莫测的道了句,“今时今日,九州可还有谋反之能?” 对这话,雒妃倒认真思量了起来,论起手段心机,自然鲜少有人是他对手,但如今,他手下并无权势,日后他在这洛神殿,接触不到前朝,谋反之能,还真是不好说。 “无。”她淡淡道了句。 秦寿又问,“既无谋反之能。那公主还有顾忌?” 雒妃眼不眨地望着他,半点不放过他脸上的神情,“无。” 两个问题,秦寿就笑了,眉心那一线丹朱色,嫣红惹人,整个人俊得像有暖光在他背后。 “如此,公主可惧九州。” 雒妃指尖动了动,才道,“并不。” 这话甫一落,雒妃就见着秦寿嘴角笑意浓郁起来,犹如一夜梨花,紧紧簇簇,怒放而盛大。 “公主与九州,能做夫妻否?”他好似没头没脑,天马行空的在问雒妃一般。 但雒妃敏锐的在这几个问题之间察觉到关联,豁然茅塞顿开,秦寿还当真如她和皇帝哥哥设想的那般,根本就是故意为之,引着她一步一步亲手剪除他的势力。 为此,他甚至在白夜劫走她之后,说下那样冷漠无情的话来,就是为的逼迫她毁他的秦家军。 鲲鹏无翅,也只是笼中囚鸟。 雒妃手在袖子有微微发抖,她垂下桃花眼,及时掩住眸底复杂难辨的情绪。 秦寿双手虚虚搁在她纤细腰间,他头枕在冰凉的摇椅椅背上,目光遥望苍穹,近乎呢喃的道,“有舍有得,我用上一辈子光景,才算明白…… 雒妃下意识抓着他胸襟,到底忍不住问道,“可怨怼本宫?” 秦寿低笑了声,“从前。不都是公主怨怼九州么?” 雒妃却是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她死死揪住他胸襟,倾身凑近了她,咬牙一字一句的道,“秦九州,直言了当回答本宫的问题,休得这样模凌两可!” 秦寿正色她。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小会,适才应声道,“不怨怼公主。” 然而,雒妃冷笑一声,她清媚的眉眼带出嘲弄来,“不怨怼?也只是目下罢了,一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后,你秦九州这样的人物,龟缩与一殿之内,郁郁不得志,怕那会恨不得杀了本宫……” 秦寿抬手指尖堵住她粉唇,很是义正言辞的道,“不会,此生都不会。” 雒妃一怔。 秦寿又道,“公主当相信,以九州之能,真想要做什么,又有谁拦得住。” 他说着这话,似乎想起了前尘,淡笑了声,“兴许公主不知,作为一国之君,特别要是像九州这身份上位的,应当比任何人都要勤勉,方才能坐稳那个位置。”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坐在南书房,不管白天晚上,都在看奏请,”秦寿好似第一次对雒妃说这些,脸上神色不明,“冷的很。” 他的脸上浮起罕见的孤寂,让雒妃以为自己看错。 “九州过了三十年,三十年……” 都在想着要岁月回溯,复活她的事。 雒妃冷笑一声,但她眸底却是没有嘲弄之色,“哼,自作孽不可活。” 秦寿抬手抚过她鬓角,指尖触到掩鬓坠子,带出轻微环佩声响。很是动听。 如今这样一无所有,他好似才没有所有的顾忌,愿意和雒妃说一些体己的话。 “九州不做皇帝,”他说起这话,脸上当真没有半点惋惜,“是不能做皇帝。” 雒妃诧异,她挑眉看着他。 秦寿继续道,“代价。岁月回溯,复活公主,九州用真龙命格和帝王气运换来的。” 闻言,雒妃刹那睁大了眸子,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竟然为她做到了这样的地步。 秦寿轻轻掩住了她的眸子。“公主莫要这样看九州……” 他说着,交颈过去凑近她,在她耳边很小声的道,“会勾的我想狠狠欺负你!” 青天白日,这样下流孟浪的话,让雒妃轰的一下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涨红起来,心头那点因着他为她付出的感动瞬间消弭无踪。 她抬手啪地打下他的手。羞愤又恼怒地瞪着他,不过还是缓和了口吻道,“驸马若从前就与本宫说清楚,又如何需要走到今天的地步!” 秦寿倒不以为然,他捏着她指尖,斜睨了她一眼,“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雒妃怔忡,随即反应过来,他话里头指的是太后与皇帝哥哥,试想,她即便早早知道这些,可这等事毕竟不能再对第三人言说,那么在太后与皇帝眼中,秦寿自然还是那个野心勃勃的容王。 兴许,她还是要被世事逼着走到今日这样的境地,多半她还是越发的不好受和为难。 倒不如像今时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让秦寿失势,也让所有人放心,她与他之间,日后便再不曾有死结。 万事明白过来,雒妃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抿了抿唇间,竟然是呐呐无言。 秦寿瞥了她一眼,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他撑着地的脚尖力道一松,脚后跟还暗自使力一蹬,那摇椅猛地一下摇晃起来,吓的雒妃小小的惊呼了声。 那摇晃不着地,雒妃头一栽,就贴进了秦寿的怀里,她双手撑着他胸口,试图坐直起身。 然而秦寿熟悉无比的在她后腰窝的某个穴位上轻轻一按,雒妃才初初撑起身,身子一软。像根竹箸挑不起的面条一样,又跌进秦寿怀中。 秦寿扶起她下颌,这下如愿以偿地压上了她的粉唇。 雒妃只挣扎了那么一下,挣脱不得,她纤细五指抚上秦寿的咽喉,摸着他微微凸出的诱人喉结,然后五指倏地使力。一下掐了下去。 秦寿不防,只得松开她。 他皱眉,实在没想到雒妃居然下这样的手,不过,在这世上,约莫也只有她能这样轻易的就摸到他的利害之处。 雒妃直起点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手上力道松了松,倒也不是真的想下手伤他。 “五品虚衔驸马都尉,”她说着俯下身,原本粉色的唇被秦寿啃咬了,这会正是艳红瑰丽的时候,她唇珠碰触到他的,“记得讨好本宫,本宫或考虑与驸马做靠山。” 一句话未完,她反客为主,恶狠狠地吻了上去,那样迫人的强势,若换了个人,指不定就腿软了。 好在她面对的人是秦寿,他凤眼半阖。就有隐晦的暗芒从他眼底一闪而逝。 他一揽雒妃细腰,另一手顺势就搁上她娇挺的翘臀,隔着裙裾,狠是流氓地揉按了几把。 雒妃猛地推开他,她喘着气,一双桃花眼泛蒙蒙水光。 秦寿一勾唇,“九州在讨好公主。” 说完,他还抬起刚那只手,在雒妃面前动了动五指。 秦寿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说出不正经的话,做出不正经的举止。 雒妃小脸沉了沉,她从秦寿身上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和发鬓,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秦寿随着摇椅晃了几晃,在雒妃临出殿门之际,他才道,“晚点,将藏儿送过来……” 雒妃脚步没停,也不晓得她听没听到。 但当天晚些时候,息藏当真被送了过来。秦寿眉目柔和,他抱了抱这一晚上都没见到的儿子,两父子欢喜的去了洛神殿书房,画画写字玩耍去了。 盖因儿子也在宫中,雒妃便未曾回公主府,也不知她是不是当真要与秦寿做靠山,晚上,她领着宫娥回了洛神殿歇下。 对换了个地方,但熟悉的人都在的息藏并无不适,小小的奶娃照常吃喝了就睡,浑然不觉自己如今已是身份不一般。 洛神殿的床榻,是雒妃出宫开府之前的了,故而虽同样奢华柔软,但到底没有公主府的拔步床宽大。 是以,两大一小三人睡在上头,倒还真有些挤。 也不知秦寿出于何种心思,他将息藏搁在最里头,自己睡外侧,雒妃就恰在中间。 同睡一榻,雒妃倒半点都不担心他会干什么,她如今才出月子,根本容不得他动手动脚。 故而她与息藏一样,早早就十分安心地睡了过去。 唯有秦寿半宿都没睡着,他一会看看里头睡来横七竖八的儿子,一会又盯着雒妃安静的睡颜瞧。 脸上无甚表情,面色却是少有的温情。 第253章 驸马:慈母严父还是严母慈父 对息藏的突然入主东宫,京城各方反应不一。 有那等心思活络的,倒突然念及天家除了有个雒妃长公主外,还有位千锦公主,可同样是身为太后的亲生女儿。 如今皇帝龙体与子嗣有碍,既然雒妃长公主的儿子能入皇帝的眼,且息藏还年幼,日后的事谁又能说的清楚。 故而一时间,原本不受注意的千锦公主倒炙手可热起来了,也就这时,众人一打听才发现,默默无闻的千锦公主竟然承了宁王的爵位,好好的一公主不做,自降身份。还与一毫不起眼的寻常男子订了亲事。 众人扼腕,只得将注意力再次打到雒妃身上,盖因驸马秦寿如今失势,被禁足洛神殿,公主府上也不是没有过小侍,故而目下谁还将驸马放眼里。 是以,即便这些时日是在宫里,雒妃也诡异的发觉走哪都能遇上高门才俊,起先她根本没放心上,有人与她见礼,她倨傲地应了便是。 再后来,当同一个人,一天之内,遇上两三次,她就冷笑了。 接着,她将秦寿领出洛神殿,在御花园溜了圈,将人送回去之际,她踮起脚尖,挑着秦寿下巴,恩赏地在他薄唇上啄了口。 这当,恰有一青年才俊撞上来,雒妃眉一挑,佯怒地令左右将人拖下去杖责一顿。 秦寿面无表情地瞥了雒妃一眼,他心里门清,但脸上不露声色的道,“公主想要一劳永逸,单单这样却是不行的。” “哦?”雒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拉长了尾音。 秦寿认真的建议道,“九州有个法子,可助公主一臂之力。” 这些时日,两人之间兴许是没了从前那些隔阂,相处起来多有轻松,且雒妃而今势弱的秦寿,少有了顾忌后,她倒在他面前张扬自在起来。 便如此刻,她凑近他,葱白指尖在他胸口划了个圈,仰头眯着桃花眼道,“驸马的法子,不会是让本宫在外面放出风声,说此生唯驸马一人足矣?” 哪知秦寿摇头,他一把捉住她的手,低头凑到她耳边道,“只要公主与九州,再生个孩子即可绝了那些人的念想。” 雒妃一愣,继而她耳朵尖倏地就泛出粉色来,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冷笑了声,“驸马可真会白日做梦。” 秦寿也不恼,他双手背剪身后,迎风而立,身姿颀长,龙章凤姿,越发显得出尘写意,“九州也是为公主着想,公主不领情,就当九州没说。” 说完这话,他袍摆曳动,径直去了烟波宫太后那边,息藏今个一整天都在那边。 雒妃瞧着秦寿离去的背影,她眸色有闪,片刻后。她对身后的首阳吩咐道,“传出去,就说本宫只单单喜好驸马这样俊美的,谁若自认为皮相比的过驸马,身手厉害的过驸马……” 她顿了顿,艳色的小脸上倏地浮起古怪的笑意来,“床榻活计久的过驸马的。先行赢过驸马,再来见本宫!” 首阳原本还认认真真一字一字的记着,待听到这最后一句,她瞠目结舌,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公主这也太惊骇世俗了,这种孟浪的话,也敢说出去,要传到驸马耳朵里,该是多窘迫羞人。 雒妃没听到首阳应声,她侧头瞥了她一眼,“记下了就快去办。” 首阳哭笑不得的应下,她紧了紧袖子,实在不晓得这种话要如何才传的出去。 当天晚上,雒妃一家三口在烟波宫用的晚膳,太后慢条斯理地用完膳后,也不留人。 她按了按嘴角就道,“若无事,今晚就回公主府去,驸马不好在宫中久住。” 雒妃端茶盏的手一顿,后宫乃皇帝的后庭,往来的除了宫娥就是太监,驸马在久住宫中确实不合适。 她不自觉看向秦寿,只见秦寿恭敬地点头道,“微臣遵命。” 太后嘴角含笑,自打秦寿交出秦家军兵权以来,她与皇帝皆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此刻看待秦寿,也不再如往常那样忌惮。 单从皮囊和才学来说。秦寿还是颇容易得人喜欢。 是以,这几日下来,太后对他虽未有和颜悦色,但到底比之从前,要多几分的亲近。 雒妃却是皱起眉头,“满月宴当日,吾要驸马在洛神殿给藏儿祈福,如今……” 太后抬手打断雒妃,“无碍,对外就说藏儿是在公主府出生,故而在公主府祈福效果最好。” 本就是寻个由头罢了,雒妃真正舍不得却是息藏,“那母后,藏儿日后是在东宫还是公主府?” 太后斜看了雒妃一眼。她那点心思,哪里是能瞒人的,“蜜蜜舍得藏儿就直说,何故与哀家这样扭扭捏捏的。” 雒妃轻咳一声,看了眼老神在在的秦寿,仿佛他就舍得孩子似的。 太后揉了揉眉心,“藏儿还小。蜜蜜又是亲自喂养的,先带回公主府吧,等有个两三岁开始启蒙了,再住进东宫也是不迟。” 雒妃欢喜地应了声,“那吾这就去接藏儿。” 说着,她也不等太后说其他,跟着就去偏殿看孩子去了。 太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她收回目光,就见着面无表情的秦寿,她眉头一皱,挥手将身边宫娥屏退,这才对秦寿道,“驸马,如今清闲了,不知可还习惯。” 秦寿拂茶沫子的动作一顿,他抬了抬眼皮,平澜无波的道,“初初是不习惯,不过,微臣总是会习惯的。” 他没有刻意的去迎合太后说些好听的,这样真心而论,反而越发让人信服。 太后脸上有几不可查的淡笑,那双桃花眼眼尾有亲切的细纹蔓延,“哀家从前听闻,驸马是文武双全,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无一不精。” 秦寿谦逊颔首。“太后谬赞,九州学的,和各家子弟在学的都一样。” 太后继续道,“闲暇之时,作作诗写写赋,也是极好的消磨时间的。” 秦寿微微顿了顿,狭长凤眼有微末点光一闪而逝。“太后说的是,微臣正有此意。” 见秦寿十分识趣,太后当即笑道,“去吧,蜜蜜该接到藏儿了,你们一家子也该回去了。” 秦寿遂起身,他朝太后见了礼便转身退下。 临到他走到殿门口之际。身后传来太后幽幽的声音,“有些时候,适当过的普通平凡一点,享享妻儿和乐的天伦人情,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幸福,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秦寿脚步一顿,他并未回神,只侧目对太后点了点头,旋即离去。 太后坐在殿中高位上,她冷眼看着秦寿一步一步走出正殿,走入暮色暗影中消失不见。 她脸上就有冷厉的肃色,该说的她都说了,唯愿秦寿能听明白才是。日后莫要因一些虚无的镜花水月,再生事端。 阔别数日,再回到公主府,首阳等人便忙活开了,雒妃这些时日,只踩着时辰与息藏喂奶的时候才在一起,她倒念儿子的紧。 进了寝宫。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还与小奶娃一起泡了个鸳鸯浴,将一同回来的秦寿忘之脑后。 秦寿无事,他索性去了寝宫隔间的小书房,自行研墨,蘸了丹青,挽了袖子。左手背剪身后,漫不经心地画起画来。 待雒妃与息藏两母子换了寝衣过来之际,恰好到秦寿收笔,雪白的佐伯纸上,肥嘟嘟的胖奶娃跃然纸上,一张小嘴还流着口水,可爱的紧。 息藏已经十分习惯书房的笔墨纸砚,雒妃抱着他,他甫一见秦寿手里的毫笔,当即栽着身子就扑腾过去。 雒妃不防,赶紧抱稳了,哪知息藏已经摸到了墨锭,刚刚才沐浴干净的小肉手,顿抹的一手黑。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使命往秦寿身上歪,那力道大的雒妃根本抱不住。 “秦九州,秦九州,”雒妃急的大喊,她小巧的鼻尖都渗出了细汗,“快……” 雒妃话还没说完,秦寿单手一扬。就将息藏稳稳地圈住,息藏两小短腿悬空蹬了蹬,咯咯地笑了起来。 雒妃甩了甩手,才发觉整个臂膀酸的厉害。 秦寿一扫书案上的物什,空出地儿来,顺势就将奶娃放在了案上。 雒妃皱眉,她根本还来不及阻止,就见息藏挥着满是墨汁的手,一巴掌啪在了画上,见印出颜色来,他还朝秦寿与雒妃两人欢快地笑了起来。 雒妃进不见他脏,抽了帕子出来就要与孩子擦手,还道,“好端端的,弄的到处都是墨迹,他不晓得,驸马还不知道么?” 秦寿搁笔,他无所谓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如此念叨的模样,还真有贤妻良母的气质,只是她自个不知罢了。 他道,“无碍,藏儿喜欢就好。” 雒妃横眉冷竖,“慈母严父,驸马这算哪门子的严父?” 这还是头一次,因着孩子的事,她与他分辨。 秦寿意味深长地望着她道,“既然九州做不来严父,公主做严母就是。” 听闻这话,雒妃嗤笑一声,“驸马想的倒好,本宫做严母,然后藏儿就与你更亲近,休想!” 她这吃味的小模样,让秦寿哑然失笑,他拎起在书案上已经将墨汁涂的到处都是的脏兮兮奶娃,凑到雒妃面前,“那九州与藏儿都只同公主亲近。” 雒妃后退半步,避开息藏的小脏手,哪知她慢了一步,息藏软乎乎的小肉手摸上她的脸,瞬间白嫩的面颊上就黑了一块。 当即,雒妃就面沉如水! 第254章 驸马:多生儿子是正经 白驹过隙。 一晃便是两三月过去,息藏已经会抬起上身来,且他还会抓着自个的脚丫子凑到嘴里,砸吧砸吧啃的津津有味。 雒妃已经喂不了多少奶了,且息藏已经可以吃点点米糊糊之类的东西,首阳十分有兴致,每天变着花样的与息藏做吃食。 秦寿无所事事,如今也不用带兵打仗,就是上朝都不用去,他每日除了陪着息藏,不是在书房练字画画,就是在园子里舞枪弄棒,再不济,便品上一壶酒,一个人喝着便能消磨半日的功夫。 雒妃时时看着他在后院凉亭中自斟自饮,他那模样虽是写意自得。但到底是郁郁寂寞了些。 想从前,他带着秦家军,还有整个容州的庶务要理,兼之天下大势要时刻关注着,光是在军营中,他就能呆上十天半月,忙的脚不沾地。 然而现在,身负不世之才,可却只能屈就公主府的后宅,手脚不得施展,最欢喜的当,约莫就只有瞧着息藏的时候。 雒妃挥退了身后的宫娥,她踏进凉亭,鼻尖就嗅到一股子的桃花香。 秦寿回头,瞧见是雒妃,又转头自顾自抿了口酒。 如今已入夏,京城热的快,园子里恰是繁华盛开的时节,姹紫嫣红的很是让人眼花缭乱,又兼蝴蝶翩飞,入眼的每一处都是极致的景。 雒妃瞧了眼秦寿脚下,已经有好几个空酒壶,她微微蹙眉,“驸马这是喝多少了?” 秦寿低笑了声,他转了转手中空了的白玉酒盏,“醉不了。” 他抬头,眯眼看雒妃,见她绾着清雅的随云髻,斜插一枚白玉响铃簪,那簪子随着她走动,当真会发出好听的叮咚声。 秦寿斜坐在凉亭石椅上,他单膝屈着,一手拿着酒盏,空着的另一手就抬起去拨弄雒妃那白玉响铃簪。 “怎的,对我心生有愧?”秦寿何等聪明的人物,哪里会看不出雒妃的心思。 雒妃抿唇,并未言语。 秦寿头往后靠,他将酒盏扔桌上,长臂一扬,就拉着雒妃坐进了他怀里,尔后他低头瞅着他,口吐酒香的道,“有愧是好事,证明蜜蜜这里……” 他说着,指尖点了点她胸口心房的位置,“有我的。” 雒妃抓着他胸襟,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深深地望着他。 秦寿并未多做其他,他就那么抱着雒妃,一手揽着她细腰,让她头靠在自己怀里,安安静静地看这满园旖旎风光。 雒妃顿了顿问道,“驸马,可有想做的事?” 虽说是被折了羽翼,但她到底不能让他当真这样郁郁不得志一辈子。 “有。”好一会,她才听秦寿这样说道。 雒妃坐起身,看着他问,“是何事?” 闻言,就见秦寿勾起嘴角,他眉目那一线丹朱色也闪耀起来,整个人俊美的不真切,“让公主生儿子。” 末了,他又多加了一句,“秦家的儿子。” 听闻这话,雒妃腾的就要从他身上起来,分明她很是认真的在问询,他倒好,孟浪不正经,真真平白操心了。 秦寿拽着她手,并不放过她,他凑过去,在她白白的耳廓边热气轻吐,唇珠碰着她耳垂软肉。含着颠来覆去的啃咬,“蜜蜜,何时跟我生?” 雒妃只觉脸上烧的厉害,耳鬓边,秦寿那含着酒香的呼吸热气像灵蛇一样直往她耳膜里钻,叫她身子一酥,整个人发软的厉害。 “你……”雒妃才冒出一个字音,她就说不出话来。 她桃花眼瞥过去。狠狠地瞪着他,但浑然不知,目下的自己,那水光莹润的眼角,到底有多清媚勾人。 “这都数月过去,蜜蜜身子该大好了。”秦寿说着,他手已经从雒妃衣摆灵活地蹿了进去。 雒妃身子骨确实早在息藏满两月的时候就基本恢复了,但那会即便两人还是同睡一榻,秦寿也不曾对她动手动脚。 原本她还奇怪过,但时日一久,她就将这事给忘了。 哪知今日,秦寿突然来这么一手,叫她根本吃不住。 不大一会,雒妃自己就感觉出了身体里涌起的熟悉而陌生的灼热,她虚虚抓着从秦寿肩头垂落下来的细发,娇喘吁吁的道,“不……不要在这……” 这还大白天的,且又是在园子里,要有不长眼的宫娥太监闯进来,该是要臊死人了。 秦寿长眉一扬,这会功夫,雒妃已经衣衫不整,而他还连发丝都没乱一丝,“蜜蜜说什么,大声点。” 雒妃睁大了眸子,她瞧着他的连皱褶都没的衣裳,心头浮起的羞耻,叫她目光闪躲,她恼怒的道,“回寝宫!” 秦寿不知何时解开了她贴身小衣的细带,并指尖一挑,就将她豆绿色绣怒放牡丹的肚兜给脱了下来。还从衣摆里抽了出来。 “嗯?”他带着鼻音地拉长压低的尾声,那羞人的肚兜在他两指间一捻,他目光兴味地看着她。 雒妃福至心灵,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 她咬咬牙,念及上辈子床笫间他那些恶劣的手段和喜好,犹豫了半晌憋屈的开口喊道,“秦哥哥,回寝宫。” 秦寿一扬下颌,手伸进裙摆里,几下就摸到了她的亵裤,“该喊什么?” 雒妃简直想踹死他的心都有了,但秦寿好似知道般,他将肚兜慢条斯理地揣进自个怀里,另一只手就握住了她的脚踝,叫她踹不了人。 “蜜蜜忘了?”裙裾里的那只手,已经摸索带腰身亵裤边缘。秦寿在那左右徘徊,只要雒妃回答的一个不对,他就能立马动作。 雒妃暗自磨牙,这人没权没势了还这样的讨人厌。 不过她嘴上道,“禽兽阿叔,回寝宫,不要在外面。” 烟色凤眼眸色瞬间加深,秦寿颇为遗憾地叹息一声。他收回手,还为雒妃大概理了理衣裳,弯腰一把抱起她,大步流星的就往寝宫去。 “蜜蜜怎能唤夫君阿叔,要被罚!”他边走边低头在她嘴角啄了口,口吻十分危险。 雒妃暗地里啐了口,也不晓得到底是哪个禽兽,就好这一口。 寝宫大门,吱嘎一声紧闭,不透点滴日光,不闻半点声响。 是以当首阳抱着息藏过来找雒妃的时候,她默默在殿门口站了会,不顾对着大门咿咿呀呀的小主人,抱着人转身就走了。 息藏挥着后,差点没哭闹起来。 但寝宫中的两人约莫正是春情渐浓之时,又哪里还理会孩子。 总是公主府宫娥多,息藏不会没人照料。 寝宫大门再开之时,已是第二日傍晚。 余晖尽染,云蒸霞蔚,层林叠金。 雒妃没出来,只是秦寿披着外衫,吩咐宫娥准备些易克化的吃食,他还将一晚上没见着父母的抱进寝宫中让雒妃喂奶。 不过两刻钟,息藏刚刚被喂饱,就让秦寿给抱了出来,顺带秦寿还将吃食提进了寝宫中,他一转身,寝宫大门啪的又被关上了。 雒妃拥着锦被坐在拔步床上,她沉着小脸,冷若冰霜地看秦寿将吃的摆到床榻上来。 一阵一阵的饭香味实在诱人,雒妃抵不住饿,遂缓了脸色。拿起银勺就要舀肉粥喝。 岂料秦寿快手一步,他端起荷叶玉碗,舀了点肉粥,送至雒妃嘴边道,“蜜蜜四肢乏力,容我伺候就是。” 雒妃冷笑一声,“现在晓得吾四肢乏力了?” 昨个晚上以及今个早上,也不晓得到底是谁就跟匹饿了半辈子的狼一样。叼着肉就不撒嘴。 她受不住,差点没求饶就喊亲爹了,可这人倒好,说什么肥田需勤耕,这样才能尽快生儿子,逮着她就是没命的折腾。 她差点还以为自个要被他给生生作弄死! 秦寿眉眼柔和,他长发披散,就为那张俊脸多添了几分的脉脉温情来。“不饿?” 说着,他作势就要自个用那肉粥。 雒妃哪里甘心,她抓过他的手,一口就含了银勺,舌尖一卷,肉粥下腹。 她见他愿意干这些伺候人的活计,只当他是贱皮子,便扬着下颌倨傲的道,“哼,大半勺肉粥,不可多一分,不可少一毫,温凉适中,粥水恰当,驸马若伺候不好,就离本宫远些!” 至少半月。她是不想再跟他亲近。 这人,发起狠来招架不住,再来次这样的,她约莫自个总有一天要被他给做死在床笫。 秦寿轻笑了声,那笑意蔓延至他的眉眼深处,烟色凤眸之中,仿佛万千星辉浸润其中,吸引人的紧。 “晓得了。”他说着。当真比照着雒妃的要求来伺候她。 一顿饭,硬是被他给喂了一个时辰才用完,雒妃本是饿的慌,只想几下用完,偏生秦寿慢条斯理,她急也不是,不急也不是,直吃的闹心。 秦寿仿佛半点都不曾察觉。等雒妃用完了膳,不饿了后,他将物什给殿外的宫娥收拾,回到寝宫,一句话没说就又躺到拔步床上。 雒妃一个激灵,整个人像兔子一样往床下跳。 秦寿眼疾手快,他将她捞回来,长手长脚的困在怀里。 雒妃大急,她这会腿根处都还红肿不适的厉害,哪里敢再翻一次红浪。 “禽兽,放开本宫!”她娇喝道,力气又小,根本掰不动他。 秦寿好笑地弯了弯眸子,见她确实急了,这才不逗弄,“蜜蜜别闹。乖乖与我说几句话。” 雒妃狐疑地盯着他,并不太相信。 秦寿哑然,他揉了揉她细软的发,很多年他都没去期待过,会与这娇娇公主像现在这样和谐的时候。 “你不是想知道,我可有想做的事,”秦寿淡然说道,他望着她泛出春光的眉眼。娓娓道,“趁着藏儿小,不曾入主中宫,我们一家三人大江南北的出去走走?” 雒妃诧异,她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秦寿指尖绕着她的发,垂了垂睫毛道,“等藏儿日后进了宫,如无意外,约莫这辈子他就只能身处皇宫,要不曾看过外面的风光,着实可怜。” 他这样一说,倒让雒妃心疼起来了,她思量片刻道,“吾去与太后和哥哥说说,想来他们不会不同意。” 秦寿点头,他忽的将两人的长发纠缠在一起,绕来绕去,眼不眨地盯着她很小声的道,“不带宫娥侍卫,就我,你,藏儿。” 第255章 驸马:夫人所求,莫敢不从 雒妃觉得自己简直疯魔了! 她抱着息藏,简陋的马车一摇一晃,颠的她屁股疼,她挑起帘子,看了坐在车辕上的秦寿一眼。 只见向来俊美如仙的驸马,这会就只穿了身简单的细棉布长衫,一头长发,并未如以往那样用玉冠束好,反而只是单单用了根玄色的发带,将鬓边与额前的发简单捆在脑后,其余的悉数披散下来,反而为他平添几分的温润气息。 而她的身上,雒妃低头很不习惯地扯了扯素色鹅黄碎花宽袖掐腰小衣,下配的是湖绿缠枝合欢花长裙。就连她发髻上,都只一对不起眼的黄豆大小的珍珠掩鬓,斜插一支做旧古银藤蔓花纹的蝶恋花簪子,坠从前秦寿送她的那对能藏毒药的小巧珍珠耳铛。 她这身,一出京城,秦寿就扔给她,并叫她换上。 就连息藏,也是穿普普通通的棉布小衣。 那日秦寿说,想要带着息藏大江南北的走一走,她第二日就进宫去与太后和皇帝哥哥提这事。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想要出京也是很容易的事,哪知太后一口反对,毫无转圜的余地。 实际,雒妃心里是疼惜息藏的。她也觉秦寿的建议十分之好,日后,息藏进了宫,那一呆就是一辈子,像皇帝哥哥那般,她就舍不得这样委屈了儿子。 故而,当天晚上,秦寿若无其事带着她出公主府的时候,她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待到被塞进马车,这一路出京,她才品出点不一样来。 秦寿这是压根就没想过要征得太后与皇帝哥哥的同意,他分明是早就打定了主意,领着她和儿子,摸黑私奔! 有莫名的羞耻感袭上心头,雒妃就觉得心虚起来。 她抱紧儿子,埋首嗅了嗅奶娃身上的奶香味,这才定了定神。 她堂堂公主,带着孩子与驸马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明个一早公主府还不知要如何的鸡飞狗跳,她也能想见母后和兄长。定然会对秦寿咬牙切齿。 不过,好像她半点都没有觉得有后悔! “马车暗阁里,有点心和茶水,蜜蜜要是饿了,自己用些。”秦寿的声音蓦地传来,他亲自赶着充当马夫,甩着马鞭,悠闲自在又慢悠悠。 雒妃咬了咬唇,她在马车壁上一摸,果真摸到暗阁,那暗阁中,早准备了温热的油纸包。 油纸包甫一打开,她就嗅到一股子甜腻的红枣栗子糕的味道,雒妃眸子一亮,迫不及待地尝了半块。 点心还是温的,不乏清甜软糯,她敏锐地品出这栗子糕和京城老字号那家做的味道有点不太一样,手上的这栗子糕,更偏清甜,又甜而不腻,用着她更喜欢一些。 她心知肚明这栗子糕是打哪来的,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从帘子缝隙中往外看了秦寿背影一眼,也不说破。 至少这离京的后半夜,秦寿将她和孩子都照顾的很好,马车虽不若金辂车奢华,甚至还磕的她屁股发疼,但旁的。却是半点都不曾委屈了她。 眼见时日还早,她便带着孩子在褥子上将就眯了会。 也不晓得秦寿挑的是哪条路,待雒妃被叫醒的时候,他们不仅在偏僻的小镇暂且落脚,就是京城那边,连半个追兵都没有,当然也可能是都被秦寿给甩开了。 小镇确实小。一眼看过去,能从镇子头看到镇子尾,且整个镇子上只有一间小小的两层楼客栈。 秦寿抱过息藏,扶着雒妃从马车上下来,还体贴地取了个轻纱帷帽给她戴着,以示遮挡。 客栈店小二也不出来招呼,冷冷淡淡地在柜台里瞧着。 秦寿将孩子给雒妃,示意她在客栈门口等着,他则驱着马车去了客栈后面的马厩,使了银子让伙计照看着点。 等他完事过来,就见雒妃当真乖乖地抱着息藏,半步都没动地等在那,即便边上时不时有陌生男子打量她,她也只紧紧半护着奶娃,不敢乱走动。 那样孤立无援的模样,又带出些不知所措来。 说来也是,她自来出门都是前呼后应,宫娥侍卫俱全,一应吃食用度,都有人给妥善安排好。 昨个晚上她抱着孩子跟他出来,一准连要出门多带银子这样的是,也是不知道的。 所以,他的娇娇公主,即便往日刀子嘴,可却是豆腐心,不曾再说过心悦他的话,言行举止之间,还是会带出对他的在意来。 他抬脚走过去。一身棉布长衫,也无损半点俊色。 雒妃见秦寿身影,她在轻纱帷帽下,悄悄松了口气,她几步过去,步履之间,多了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来。 “怎去了这般久?”她在轻纱下低声问道,不自觉就带出了埋怨来。 刚才那客栈里大堂里头,正有几名古里古怪的人不时看着她,且她耳朵尖,那几人对她评头论足就罢了,竟还有不知死活的扬言,晚上要来采花,说息藏碍事。 她身边没侍卫。又见那几人穿着打扮像极所谓没规矩的江湖中人,故而还真担心等不到秦寿过来。 秦寿眉头一扬,他伸手过去,先是强势地帮衬抱息藏,另一手却是去牵雒妃。 捉了她手在掌心,指腹摩挲到她居然手心还起了湿濡,他遂笑道。“让蜜蜜久等了,是为夫的不是。” 雒妃也没挣脱,她轻轻哼了声。 秦寿带着她大大方方走近客栈,目色冷冷地扫了大堂里一圈,尔后扔了碎银给店小二道,“一间上房。” 那店小二打了个呵欠,收了银子懒洋洋的才道。“上房满了,一楼通铺有位。” 秦寿皱眉,大堂里那几名江湖人士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人吊三眼的站起来调笑道,“兄弟,我们可有多余上房,与其去睡通铺,不若兄弟带着如花娇妻与我等挤挤也是可以的。” 说着,那人还目光猥琐地上下打量雒妃,特别是在她鼓囊囊的胸口和纤细腰身流连最久。 雒妃怒不可止,有秦寿在旁,她将狐假虎威用的再是娴熟不过。 只听她冷笑一声,从秦寿手里抢过息藏,就对他道。“给本……我要他脑袋!” 起先就是这人在说晚上要来采她的花,还说息藏碍事,她本就生了一肚子的邪火,这会再听闻这样恶心人的话,脾性一起来,便非要弄死这人不可! 秦寿敛着凤眼,慢条斯理地开始挽袖子。俊色的脸沿清冷又勾人,他像看死人一样看着那人,嘴里却对雒妃道,“既是夫人所求,为夫莫敢不从!” 话音未落,对方几人跟着站起身来,浑然没将秦寿与雒妃放在眼里。 秦寿抬脚。只迈了半步,他漫不经心地抽了面前桌上几支竹箸,也没见他怎么动手的,只依稀听得嗖嗖几声,紧接着便是那几人的惨叫声。 息藏一个激灵,在雒妃怀里被惊醒过来,他张嘴就要哭,雒妃眼疾手快拍了拍他肉肉的小屁股,小奶娃撅着嘴,注意力就让雒妃戴着的轻纱帷帽吸引去了,挥着藕节小手去抓去拂。 而那几人,对雒妃很是不逊的那个,眉心正中竹箸,那根竹箸从面门穿过去,几乎透过脑后,瞬间毙命,而其他几人皆面色惨白地捂着右手臂膀。 他们根本就没看见秦寿是如何出手的。 秦寿也不想多生事端,毕竟他不是孤身一人,还带着雒妃与儿子,这一路要是有苍蝇扑上来,即便是悉数打死了。也是件很烦人的事。 故而,他步步走过去,面无表情的伸手道,“上房。” 其中一人从死的那人身上摸出房门号牌,噤若寒蝉地递过去,吞了口水道,“我们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这位壮士与夫人莫要计较。” 秦寿懒得理这些人,有这功夫,不若让他的公主能多休息一会。 他旁若无人从雒妃怀里接过正在闹腾的儿子,牵着雒妃的手,径直依着房门号牌上二楼去了。 直到不见了雒妃等人的背影,大堂中那些人才死里逃生地拿起行礼。准备连夜离开,其中一人犹豫半瞬,从怀里摸了锭银子出来与店小二,只让其随意将那死去的兄弟安葬了了事。 那店小二好似见惯了这样的生死之事,收了银子,当即就从柜台里转出来,一躬身背上那具尸体。从客栈后门出去了。 所谓的上房,在雒妃眼里,其实也很简陋,就是床榻上的被子,她也嫌弃地捏着冲秦寿看了眼。 秦寿轻笑了声,他双手穿过息藏腋下,将他举高高,息藏很是喜欢这样玩耍,咯咯地笑个不停。 “请蜜蜜稍加忍耐,马车上有床公主府的被褥,一会为夫拿上来便是。”秦寿哪里会想不到这些,他早便做了准备。 如此,雒妃才算勉强的再床沿坐下,不过她也只坐了丁点罢了。 她想起刚才那几人,又对京城之中竟然没人追来很是好奇,便问道,“母后应该会差人来追才是。” 秦寿并不担心,“自然是有的,不过蜜蜜勿须担心。” 雒妃斜眼看他,“刚才那几人,吾瞧着不像正经人家的,驸马杀了人,一会该有人报官了。” 秦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就在雒妃被他看的不自在之际,他才道,“出门在外,蜜蜜当叫为夫夫君才是。” 雒妃撇了撇了嘴,她动了动,算是应下了。 秦寿继续道,“那几人都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不会有人报官,这会只怕早跑远了。” 揣测证实,雒妃微诧,“这个镇子上怎会有江湖人出没?” 自古,朝廷与江湖就不对付。 见儿子笑的来小脸都红了,秦寿这才顺气地拍了拍他后背,不以为意的道,“这镇子里,往来的基本就都是江湖人,这些人从不会走官道。” 是以,他才能甩掉太后派来的人马来着。 第256章 驸马:媳妇夫君喊的很顺溜 当天晚上,雒妃睡在客栈上房,时不时都要听到镇子里传来的打斗声响。 没有侍卫在身边,她心头微微发憷,秦寿好似晓得,他旁的并未多说,只拍着儿子哄睡觉之际,顺带也一并拍了拍雒妃背心,将她和儿子一并哄了。 实在见雒妃睡不着,在晦暗不明的房间里,他幽幽地看着她好一会,尔后不动声色将儿子挪到床尾角落里,拉过雒妃,翻身就压了上去。 雒妃一惊。她睁大了桃花眼,就着夜色支吾了两声,推了推他。 秦寿啄了她唇一口,两只手灵巧地伸进她小衣亵裤中,嘴里却醇厚低笑道,“蜜蜜嘴上不说,却是一直翻来覆去,这样故意勾为夫,为夫就好生满足你。” 谁能像他这样面无表情的说出此等不知廉耻的话来,雒妃心头一恼,她一抬头,就一口咬上他下唇,稍加使力,嘴里就品尝到一股子铁锈的腥味。 她赶紧松开。其实也没想咬伤他。 哪知秦寿眸色瞬间转深,他伸出舌尖舔了舔,末了哑着嗓音道,“公主自找的!” 雒妃还没明白过来,她嘴就让秦寿堵了,且他动作之间犹如狂风鄹雨,来势汹汹地雒妃只有退缩招架的份。 一直到雒妃舌根发麻,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才饕餮满足地放她喘气。 总是房里没留灯,很是昏暗,雒妃便肆无忌惮地瞪着他,她小巧如贝的脚趾才悄悄的蜷缩了起来。 “呵,”秦寿俯身,与她脖颈相缠,并刻意很是小声的道,“在瞪我,看来为夫还需努力,不然蜜蜜为何还有力气。” “不……”雒妃才说出一个字,她就再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紧接着,便当真是花初香,蕊吐馨。溪泉汩汩,哪堪风雨坠。 床儿侧,枕儿偏,轻轻挑起小金莲,眼儿媚,腮痕嫩,莺莺鹂鹂喘不停。 又有那风流郎使的手段千般,排出红浪,翻来云雨,叫那娇娇儿百般央及他不依,一段春娇,一段春娇,风流夜夜与朝朝。 初歇,雒妃已经迷迷糊糊,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就是秦寿下床打来热水与她收拾身子,她也是不大晓得的。 这一觉,她直接睡到第二日辰时末。 她睁着眼躺床上好半天都没动,秦寿已经喂了息藏米糊糊,是以她能安安静静的多睡一会。 昨个晚上,情到浓时,她好像听闻秦寿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断断续续的,他又小声,她只抓着几个关键的字眼。 雒妃侧头,就盯着坐桌边单手逗弄儿子的秦寿来,她脑子里则在努力回想。 约莫有一刻钟,秦寿逗儿子的手一顿,他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神色。清清冷冷的道,“蜜蜜别再看,为夫要吃不消。” 他根本没看向雒妃,甚至目光都还在儿子身上,脸上也半点异色都看不出来。 雒妃反应过来这话意思的时候,她不屑地嗤笑了声,不过还是移开了目光。 她窸窸窣窣地坐起身。拿了衣裳套上,干脆扭头问他,“昨晚,你跟吾说了什么?” 秦寿并不理她,全然当没听到一样。 雒妃揪了揪被子,她瞥了他一眼,又飞快错开,尔后扭捏地喊了声,“夫……夫君,昨晚夫君说了什么话?” 如此,秦寿才偏头望过去,“蜜蜜忘了?” 雒妃蹙眉,“没听清。” 这当息藏顺着秦寿腿,竟然想撑着爬起来,秦寿回头,他一根手指头轻轻戳了儿子脑门一下,息藏就像被翻来仰倒的小乌龟一样,一股子坐他腿上,倒了下去,挥着小短手,嘴里流着口水咿咿呀呀的半天没爬起来。 这哪里是在逗弄儿子,分明是在玩儿子还差不多。 雒妃下床,她拿了裙裾去隔间穿好出来,心头隐隐有个揣测,可又觉得不太真切。 昨晚,床笫间,秦寿并未诱着她喊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除了最开始他吻她之时。颇为蛮横,后来从头至尾还算体贴她。 不然,她这会哪里下的来床。 当时她记得他是喊了她好几声,最是情难自己之际,他一直在她耳边轻唤,“蜜蜜,蜜蜜……” 最后,两人一并忘情,她感觉到他抓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好似还听闻他呢喃了句,“执子之手,与子白头……” 但雒妃又不确定是不是这句话,她清楚的记得好似还有“心悦”二字。 见息藏实在没力气自个翻起来。秦寿适才搭了把手,将累的软趴趴的儿子抱起来。 他无甚表情地望过去道,“蜜蜜想晓得?” 雒妃下意识点头,后猛然反应过来,她扬起下颌道,“谁稀罕!” 秦寿也不勉强,他起身道。“想来蜜蜜也是不稀罕,所以为夫本就没准备再说一次。” 雒妃气结,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就是如此。 秦寿将息藏交给雒妃,他则转身收拾起来,“下楼用点早膳,就该早些上路。” 雒妃应了声。她捏了捏儿子白嫩的小脸,余光却一直瞥着秦寿动作麻利的将床榻上的物什裹了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就拾掇妥当。 她头一次意识到,秦寿不仅上的了战场杀敌,还能捻着诗词风花雪月,目下还会上厅堂下膳房,就是收拾行礼,都比她利索。 她低头与根本听不懂说话的奶娃小声咬耳朵,“可瞧见你父王的能耐了?多学着点,就什么身份的媳妇都能讨到……” 尽管嘴上从没承认过,但雒妃不能不佩服秦寿的本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偶有心生崇拜的时候。 特别是这人在沙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那股子气度。叫她每每一想起,就止不住的会激动。 更特别,这样能耐的人,是她亲手挑的驸马,是她的人! 不过她又转念想起,自家儿子往后是要做皇帝的,这后宫妃嫔。可不是全大殷的娘子都任他挑来着。 雒妃根本没注意到,她那些话自认为小声,但秦寿乃习武之人,早听得一清二楚。 他背对着她拎起行礼,隐晦地翘了翘嘴角。 半个时辰后,秦寿赶着马车出了镇子,这一路。不慌不忙,他根本不走官道,只捡小道,或江湖中人才晓得的暗路走。 行了半日,雒妃带着息藏下马车来透气,离京这般久,她这会才想起问秦寿,“夫君打算去哪?” 自打开了口喊出来,这第二次就容易许多。 秦寿生了火,将凉透了的水又烧了烧,淡淡回道,“江南州如何?” 雒妃轻皱眉,江南州富庶,她只是听闻过,还没去过。 秦寿解释道,“江南州风光甚美,又颇多清流名士,若蜜蜜无异议,你我还有藏儿可在江南州住上数月。” 雒妃对这些,并未有要求,总是随着秦寿出来的。自然他决定去哪,她便跟着就是。 最为重要的是,她很识相,清楚的知道要离了秦寿,她一人在外,约莫根本就过不去半日。 歇了个把时辰,秦寿继续上路。 秦寿并不赶路,几乎每晚他都能找到宿头过夜,绝不会让雒妃露宿荒郊野外。 雒妃不晓得他是如何做到的,但这一路上,她倒见识了颇多的江湖中人,虽有那等见她颜色好就心思不纯的,但往往秦寿冷眼一扫,就再无麻烦上门。 有一晚。她忽的问秦寿,“你怎对江湖事这般清楚?” 她原本以为他从前都只会待在容州那边,时不时与突厥打上一场,哪里有空闲闯荡江湖。 秦寿当时让息藏趴他肚子上自行玩耍,倒没对雒妃隐瞒,“这辈子是没行走过江湖,不过上辈子有过。” 雒妃睁大了眸子。她记得他说过,上辈子往后的三十余年,他都在宫里做皇帝来着。 秦寿一眼就看出雒妃所想,他伸手捏了捏她小巧鼻尖,“上辈子,要想岁月回溯,不仅要用十万囚徒祭命,还需奇珍异宝镇着,所以我便养了个替身,每每有重宝消息的时候,便让替身坐镇宫中,我便衣离京,也就是那会,我才清楚江湖中事。” 提及岁月回溯的事,雒妃总觉得就像是欠了秦寿一样。 此后的几天,她都有些神色恹恹,秦寿明白她心结所在,不过也没刻意提点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巴不得雒妃对他的感情再复杂一些,两人之间的羁绊再深一些。 几天过去,秦寿与雒妃进了江南州地界。 至此,秦寿更是不忙了,他每到一个城镇,都带着雒妃住上几日,要是雒妃住的还喜欢,那便多住几日,不然就挨着一个城镇一个城镇地逛下去。 时日久了,雒妃在与秦寿的相处之中,她越发自然,也可能是出门在外,她唯有依靠秦寿,故而面对他之时,便少有像从前那样冷言冷语。 她本还做好了这一路要吃苦头的准备,哪知秦寿不仅没让她吃多少苦,且她被养着养着,居然还胖了那么一丝丝。 息藏也是一天比一天精神,小孩子变化快,且正是对什么都稀奇的时候,故而这一路上,小奶娃竟然比雒妃的兴致还高。 他仿佛天生就喜欢热闹与探索,这还不能说话明理,他就已经不知不觉的一些举止带出秦寿的风范来。 比如,不闹腾也不欢笑的时候,那张脸,越发长的来像秦寿。 再比如,惹恼了,他冲人咿咿呀呀的时候,那气势,半点不差。 这一路行来,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江南州首府......江南。 雒妃几乎第一眼就颇为喜欢上了,她眸子晶亮的与秦寿道,“就在此处先行住上一月,夫君以为如何?” 第257章 驸马:媳妇有我还不够? 烟花三月,春雨蒙蒙。 素有水乡美称的江南,风烟俱净,天山共色,端的是婉约清丽。 姑苏郡,处处细桥粗水,粉墙黛瓦,茵柳嫣桃。 水雾朦胧中,一红杏拔翠的油纸伞缓缓从拱形青石板桥那一头走上来,隐约中能见一袭天青绿垂柳暗花药斑步裙裾曳曳而动。 摇曳生姿,娉婷窈窕,那天青色在细雨霏霏中开出葳蕤簇簇的璀璨微光来,叫人想掀了那红杏油纸伞,好生看清伞下又是何等勾人的美色来。 红杏拔翠恶油纸伞离的近了。露出盈盈不及一握的纤细腰姿来,月白腰封,下坠简单的一串小指头大小的乳白珍珠,那珍珠罕见的被串成了个精巧的蝴蝶模样,鸽蛋大小,很是好看。 走的越发近了,在青石板桥最高处,斜雨飞飞,那红杏拔翠油纸伞轻轻一旋,甩出点滴晶莹雨珠。 这当,一穿青色暗金银花纹绸袍的男子提着袍摆匆匆从桥另一头过来,那男子在红杏拔翠油纸伞半丈外的距离站定。 那男子生的一脸书卷气,斯文儒雅,头发整整齐齐地用一翠色玉簪束着,且他额头上还结着姑苏郡有名的白象书院书生抹额。 他先是拱手弯腰行了一礼,然后彬彬有礼地道了句,“洛娘子,小生淙明有礼了。” 红杏拔翠的油纸伞微微一抬,就露出张艳色清媚的脸来,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巧鼻粉唇。白嫩如瓷的面颊,像极江南最为精致的名瓷。 雒妃摩挲了下伞柄,桃花眼中有明显的茫然。 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人! 那男子又道了句,“洛娘子不记得小生了?” 雒妃没吭声,她淡淡地看着这莫名其妙的书生。 男子白净的脸上失落一闪而逝,“小生姓沈,名淙明,家父乃姑苏郡守,目下小生在白象书院求学。” 他举止君子,进度有度,端的是不会让人轻易厌烦。 沈淙明半垂着头,用余光瞥着雒妃,“半月前,小生与洛娘子在白象书院有过一面之缘。洛娘子貌美如仙,小生惊为天人,自此念念不忘,满腔倾慕。” 雒妃眉心一突,她在江南这边兜兜转转住了一年有余,两月前才来的姑苏郡,秦寿说,这边的白象书院十分有名气,各家清流名士都在此求学。 秉着与息藏熏陶熏陶,这些时日,秦寿时时带着息藏往白象书院去,即便他根本就才初初会走路,话都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但并不妨碍息藏感受书院的氛围。 江南这边雨多,姑苏郡也是不例外,她记得半月前,秦寿与息藏照例去了白象书院,不想下午却是下起了绵绵小雨。 她闲着没事,就拿了伞去接人,结果书院太大,她在里面不慎迷了路,后来还是个书院学生领着她出去的。 这事,她转眼就忘,不想,今个别人还找上门来了,且一开口,就是这样大胆火辣的慕艾。 “小生年十八,薄有功名。尚未婚配,家中并无侍妾,”沈淙明思量这将自个的情形说了一遍,末了又问,“不知洛娘子是何方人士,可婚配否?” 雒妃转了转油纸伞,斟酌着道。“我,已有夫婿。” 闻言,沈淙明眼底流露出遗憾和失望来,他对雒妃拱了拱手,让到一边,即便心里不好受,也还是礼仪周正的道,“小生孟浪,还请洛娘子勿要见怪。” 雒妃点点头,与他擦肩而过,这种书生,也是读书读傻了,莫不是没注意到她绾的妇人髻,还来问她婚配否。 她半点都没心上,总是路人罢了,哪里值得她挂念,即便那沈家是姑苏郡守,不过,也就一小官而已。 雒妃心里挂念息藏,不禁加快脚步往白象书院去。 然她才到书院门口,远远就见一袭玄色素纹长袍的秦寿牵着小小的一幼童站在书院门口躲雨。 她几步过去,一岁多的息藏眸子一亮,奶声奶气地喊了声,“母……母后。” 他说话口齿不清,正是在牙牙学语的时候。 雒妃走近了,她顺手将油纸伞递给秦寿,弯腰蹲息藏面前,与他一般高摸了摸他的总角。点了他鼻子一下道,“该叫什么,又忘了?” 息藏扑她怀里,仰头在她脸上啃了口,脆生生的道,“娘!” 自打他开始明事理开始,雒妃与秦寿就没想过要瞒着息藏自家的身份,不但说的一清二楚,便是连日后他多半会继承皇位,过继给皇帝了的事,也是说了的。 在一边的秦寿轻轻皱了皱眉头,两根手指头一拎,将奶包子从雒妃怀里扯出来,面无表情的道。“别黏着你娘。” 息藏人还太矮小,他四肢像乌龟一下划拉了几下,半点都没挣脱开,他便抬头瞪着凤眼道,“就许你,不许我……我黏,我不要……” 秦寿斜长的眉一挑。这看在雒妃眼里,好似带出挑衅。 只听他说,“她是我媳妇,又不是你的。” 息藏敌不过自个的爹,他看了他好一会,忽的转头望着雒妃,红着眼道。“娘……” 雒妃素手拍在秦寿手背上,将儿子解救出来,斜眼看秦寿没好气的道,“藏儿也就这几年光景快活,你好意思计较?” 秦寿冷冷地瞥了眼这个一会走路就开始和他抢媳妇的儿子,默默地将手里的油纸伞斜倾了过去。 雒妃牵着息藏,另一手提着点裙裾。微微靠近秦寿,一家三口走入靡靡细雨中。 在雒妃没注意的时候,息藏冲秦寿咧嘴,露出压根就还没长全的小白牙笑了笑。 他笑的来眯起凤眼,却是与秦寿素来的举止很不一样,可眉目的气质确又十分相似。 秦寿在姑苏郡租了个一进的小宅子,宅子不大。但胜在里头布置的非常精巧。 九曲环廊,活水溪流,并青竹小桥,还有间或几块顽石,景致倒别有一番看头。 正厅里,已经摆上了饭,盖因没有下仆伺候,秦寿也不想着宅子里多出外人来,故而他便只请了个厨娘,每天踩着时辰过来做膳。 等用完膳食,厨娘再收拾了就可离去。 这一年的吃食,对雒妃来说,虽没在京城之时的精细,但秦寿都捡着好的待她。故而她也没矫情。 且这一年,她也瞧出秦寿对她,那是真的上心,又因着她娇生惯养,便是教养息藏的事,大多都是他在理着。 连同她身上穿的衣裳裙裾,还有头面以及一些江南这边盛行的胭脂水粉,也悉数都是秦寿与她置办的。 这离了京,身边没宫娥侍卫,除却刚开始略有不习惯,她而今,倒习以为常了。 半年前,她还有担心秦寿银子不够使,有次在他给她置办了一箱子的新衣时,她脱口而出道,“容王府安佛院的小荷塘里,倒是有好几万的银子。” 当天晚上,她就被秦寿给教训了。 当初,她坑他银子之时,他冷着脸不像是要计较的模样,可谁晓得。他根本就是一笔一笔的记在心里头,如今才是同她慢慢清算的时候。 再然后,但凡他给她买的,她悉数收了便是,其他的莫多问为好。 一家人用完膳,秦寿领着息藏去书房,两父子一同读了篇经史。息藏还学会了几个陌生的词儿。 临到时辰,他将人哄睡了,回到房间,就见雒妃在灯下打着络子。 女红她是不会的,约莫秦寿也不会让她学,故而她便学着打络子来打发时间。 这玩意简单,她也不打复杂的花样。就那些简单的,来了兴致,打上一会。 秦寿双手环胸,倚在门口看了她好一会。 雒妃瞥了他一眼,葱白玉指挽着五彩的丝绦卷了卷,她就轻声道,“藏儿还小,不到两岁,现在就开始启蒙,会不会太早?” 那天息藏在她面前,竟磕磕绊绊地背了几句《论语》,虽说咬字不算清楚,但到底是背了出来。 她半点都没觉得惊喜,反而还被吓了一跳。 雒妃只要一想着。往后息藏再大些,就没自在日子可过,她就觉得心疼,故而私心里,便想让他现在过的舒心一些。 秦寿走进来,他靠着雒妃坐下,瞧了瞧她手里还没打完的络子。淡然道,“不算启蒙,为夫心里有数。” 听闻这话,雒妃便蹙眉。 秦寿低笑了声,他在她瓷白的脖颈轻啄了口,“勿须担心,藏儿会的。那都是他自个喜欢的,他很聪明,往后……会是个圣明之君……” 既然秦寿这样说,雒妃也就稍稍放下心来,这种事她不擅长,所以秦寿说什么就是什么。 脖颈上一阵痒,她反手推了他脑袋一把,“走开些,不得与本宫亲近!” 前两日,她才被折腾的在床上躺了半天,儿子还以为她生病了,蹬蹬跑来宽慰她,叫她好没脸面。 秦寿掐着她腰,眯了眯狭长凤眼,“今个那沈淙明是何人?与夫人在桥头说了什么?” 雒妃心头一跳,莫名就是一阵心虚,她水光莹润的眼尾夹了他一眼,哼哼道,“本宫不认识。” 秦寿抿了抿嘴角,手上用力,一把压倒雒妃,咬了她耳朵软肉一口道,“儿子都要两岁了,还有为夫这样俊的夫婿,蜜蜜还想勾着谁?” 雒妃头撇向一边,她让这话羞的心生恼怒,“秦九州,你给本宫起来!” 秦寿却是不应,他钳制了她手脚,目色幽幽地望着她,好半晌才点着她心口的位置问道,“蜜蜜,这里可还心悦我?” 他记得她说过,不再心悦他的话。 雒妃一怔,她愣愣看着他,不肯开口回答。 秦寿自晒一笑,他蹭着她鬓角,带出缠绵悱恻的意味来,“无碍,你总是要与我纠缠一辈子的。” 第258章 驸马:媳妇躺着也中枪 雒妃没想到,像秦寿这样智多近妖的人,也会有看不清的一天。 他问她,是否还心悦他。 却是没去想,这一年多来的点点滴滴,她贵为公主,即便大殷再是风雨飘摇的时候,身份地位也是尊贵的。 是以,她若没将谁放进眼里,如何能容忍的了? 这还儿子都生了,从前白夜再是忠心于她,那也没见她就给白夜恩宠来着。 两辈子加起来,她也不过就与秦寿有过肌肤之亲,便是连名分上。也只是和他有夫妻名分。 她若当真恨毒了他,不想和他有半分的瓜葛,岂会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行敦伦之礼。 且她喜洁,见不得不干净的,故而作风与大殷从前的公主并不同,这一年来,她跟着他,没有锦衣华服珍馐佳肴,也不曾抱怨过半句。 她以为,都这样明显的事,不晓得秦寿为何还要问她。 不过,念及他那话不多的性子,从前更是凡事都不与她说道,而今,她才一定不会他一问,就巴巴的回答他! 一晃又是半月过去,自打那天秦寿没从雒妃嘴里问出答案,他也就半点都不再提。 照常无事就带着息藏去书院,不然,就是领着雒妃摇着乌蓬小船穿梭与姑苏清溪碧河之中。 这回,秦寿带着雒妃母子两人去了姑苏城外的寒山寺住了几日。回到城里的第二天,秦寿就携着息藏出去了。 雒妃懒懒地从书房摸了本杂记在看,实际也没看进去多少,她心思还在寒山寺那场秦寿与主持的手谈之中。 她是晓得秦寿会手谈,也不是一般的厉害,但听闻那寒山寺的主持,乃得道高僧,不仅延修佛理,还会精与看相。 然而秦寿好似认识那主持一般,两人一局手谈,就下了整宿,一直到第二日都没能分出个胜负来。 后来下山之时,秦寿才与她说,那主持根本就是个棋痴。他上一次带兵打进江南州的时候,曾与那主持一局定输赢,姑苏郡,就是那一张手谈他赢回来的。 雒妃漫不经心地翻了页书卷,她琢磨着,日后秦寿定然会教息藏手谈,不然她也在旁跟着学学? 听闻,擅于手谈的人,脑子聪明着。 这时,宅子外面依稀传来嚷闹的声音,雒妃看了眼大门,也没理会。 但那吵闹的声音由远及近,越发的大后,竟然就在大门外。 一门之隔,雒妃不禁皱起眉头,紧接着就传来咚咚地敲门声。 雒妃并不理会,她与秦寿在姑苏郡并不认识旁人,往日她也是懒得出门,这宅子周围的街坊,就没几人真正见到过她真容。 且这会秦寿不在,她更不会去开门。 哪知,敲门不开后,便改为拍门,雒妃还隐约听到门外有人在喊,“洛娘子,开开门,洛娘子……” 她不曾与人说过自个的姓名,周遭的人有唤她洛娘子的。多半也是从秦寿嘴里听来的。 雒妃合上书卷,起身就要回屋。 就在这当,那大门嘭的一声被人撞开,雒妃霍然转身,就见一群身穿短打衣襟的护卫冲了进来。 紧接着,随后一身穿苏绣百合裙,头簪子金累丝绿宝石簪的妇人冷着脸迈脚进来。 雒妃皱眉。她冷喝道,“你们是何人?因何擅闯民宅?” 那妇人目光审视地打量了雒妃,在看到她那一身普通的药斑布衣裳之时,神色越发轻蔑。 “你就是洛娘子?”妇人问道。 雒妃哪里会应,她倨傲地扬起下颌,“放肆!闯入我家,还来质问于我,谁给你们这样大的胆子目无法纪?” 那妇人不料雒妃竟还有这样的气质,脸上厉色一闪,“我儿沈淙明你可认识?” 雒妃想了好一会,才想起那书生来,她冷笑一声,“认识又怎样?不认识又怎样?” “好,”那妇人被雒妃这样目中无人的姿态气的浑身发抖,她指着她,抖着手道,“你这不守妇道的贱人,分明挽着妇人髻,居然还不知廉耻的勾着我儿,害的我儿苦害心病,茶饭不思,如今人躺床上,就只剩那么一口气,好歹毒的恶妇!” 雒妃何时让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她面色一沉,怒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辱骂吾。你儿是死是活,与吾何干?” 要依着她从前的脾性,早让侍卫打杀过去了。 那妇人面色铁青,她也不与雒妃多说,当下对身边的护卫下令道,“将这见人给我带回去,既然我儿这样挂念,我这当娘的就成全他!” 雒妃怒极反笑,她实在没想到一个区区郡守,竟有这样的能耐,光天化日就要私自拿人。 这年余来,她跟着秦寿走的地方多,这等仗势欺人的事也见的多,方便顺手之时。她与秦寿自然会管上一管,不然,她就记在心里,时时书信回宫里,自然皇帝哥哥便会管。 可今日不成想,这等事居然就发生在她自个的身上。 “滚开!”她娇喝一声,“你想好了。动了吾,沈家便是走到头了!” 那妇人来之前,早让人查清楚了,没查出雒妃有甚需要顾及的,是以她啐了口,“凭的废话,给我带走!” 有护卫要来抓雒妃。雒妃拔下发髻上的簪子就刺了过去,逼退了人,她这才慢条斯理地抚着簪子道,“休得动手动脚,吾自会走。” 她将簪子又插回发髻上,抬脚当真就往外走,路过那妇人面前。她朝她讥诮一笑,低声道,“哼,蠢货,沈家跟着就要被抄家灭族!” 闻言,那妇人心头划过一丝不安,但只那么一瞬。她就被雒妃那高高在上的眼神给激的来生了怨毒来。 她瞅着雒妃那张艳色无比的脸,再一想自己好端端的儿子生死未卜的惨状,就恨从中来。 “我呸!就凭你个下贱胚子,我今个敢上门拿你,就没怕过谁!”说着,那妇人不顾凤仪,一挽袖子,猝不及防地就朝雒妃脸上扇了过去。 雒妃不防,她也确实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人敢于她动手。 那一巴掌,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扇在她脸上,痛的她眼冒金星。 她眸底迸发出凶狠的杀意来,一身仄人的威严陡升,这样骇人的气势让那妇人不自觉后退半步。 雒妃摸了摸被打的脸。感觉到火辣辣的疼,她瞥了眼围着她的护卫,又死死盯着那名妇人,气笑道,“很好,因着你,吾誓灭沈家九族!” 那妇人心头一凛,从头至尾,雒妃表现出来的气度,确实不像寻常的百姓,不过她也是骑虎难下,既然做到这等地步,又岂有回头的道理。 且万事都是为了她儿子沈淙明。 雒妃被人带到郡守府,她看着郡守府的牌匾,冷笑几声,看那妇人的目光,更是像在看个死人。 那妇人自然是姑苏郡守的夫人,沈淙明的嫡亲生母,她带着落雒妃并未走大门,而是走的侧门进府。 甫一进府,她便将雒妃关进了柴房。并指了两个婢女与雒妃梳洗打扮。 雒妃并未反抗半点,今时不同往日,秦寿没在身边,侍卫也不在,她独身一人,不会拳脚,只得暂且吃点亏。 不过那郡守夫人的一巴掌。她确是牢牢的记住了。 梳洗后,其中一名婢女拿来新的衣裳,雒妃一看,没料到居然是一袭大红的嫁衣。 她冷笑,这姑苏郡守看来不仅仗势欺人,敢大白天的强将民女,还敢做出强嫁的事来。 也幸的遇上这事的人是她。要换了旁人,岂不就是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局面。 两婢女要与雒妃穿上嫁衣,雒妃也没说不,她双臂一盏,任由那两婢女伺候她穿衣。 末了,婢女还散了她的发髻,重新绾了个新嫁娘的发式,并与她盖上红盖头。 雒妃算着时辰,估计这时候秦寿当是回家发现她被抢了的事了。 一刻钟后,有人进房来领着雒妃出去,她一声不吭,表面看去倒当真乖顺的紧。 转过几个拐角,雒妃猛地就被推进了一间房里,她猛地扯下盖头。恰好见门外郡守妇人脸上恶毒的淡笑。 “好生伺候我儿,不然,你那夫君与孩儿,怕是要陪着你一起去死!”郡守夫人也还算不笨,晓得威胁雒妃。 雒妃脸上露出古怪地笑意来,她扔了手头的盖头,还用脚去踩了几下。“放心,我一定先弄死你儿子!” 她边说边取下髻上金簪,在手中掂了掂,确定够尖锐,便对着郡守夫人狠厉一笑,转身就朝里间去。 “贱人尔敢!”郡守夫人连忙冲进来。 雒妃比她更快,她几步蹿进去。果然就见里间床榻上正躺着个人,那人同样一身大红喜服,不过脸色死灰,很是不好。 猛然见这模样的沈淙明,雒妃心头一惊,不过她顾不得那么多,一下跳上床,抓了沈淙明过来,锋锐的金簪就抵在了他咽喉。 “放开我儿!”郡守夫人大喊着就要扑过来。 “站住!”雒妃喝了声,她嘴角噙着浅笑,手中金簪就往沈淙喉咙送了送,当即就刺出猩红血珠来。 郡守夫人不敢再上前,她脸上惊慌失措,“我放你走,你放过我儿子,放过他,他为了你本来都快要活不成了,你放开他……” 纵使同样为人母,但雒妃半点都没心软,这一家子今时今日,都是自找的! 她哼了声,“为了吾?简直笑话!”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着郡守夫人,就一字一句的道,“本宫堂堂大殷长公主的身份,岂是你儿子能肖想的?” 第259章 驸马:敢动我媳妇,找死! 若不是沈淙明在雒妃手里,郡守夫人怕是都会以为雒妃就是一脑子不清醒的疯子。 大殷长公主? 全大殷就只有以为极为尊贵的长公主,可人家那是在京城公主府,又哪里会是在姑苏郡这样的小地方。 雒妃见郡守夫人目色闪烁,便晓得她是不信的,好在她并不指望自个这样喝一句,就能安然走出郡守府。 她瞥了眼生死不知的沈淙明,手头的簪子又往前送了送,“滚出去!” 郡守夫人面色铁青,她怨毒地盯着雒妃,“我放你走。” 雒妃冷笑一声,就在郡守夫人以为她会同意的当,雒妃抬脚就踢了昏迷不醒的沈淙明一脚,瞧着郡守夫人大惊失色了,她笑道,“无知蠢妇。本宫说要抄沈家九族,就定然鸡犬不留!” “你……”郡守夫人不曾想自己竟弄回来个瘟神,请都请不走,顾忌着沈淙明的安危,她只得低声下气哀求道,“洛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是小妇有眼不识泰山……” 任她好话一箩筐,雒妃纹丝不动。 郡守夫人急的团团转,她沉吟片刻,然而盯着雒妃对身边人吩咐道,“去请老爷过来。” 这老爷,自然便是姑苏沈郡守。 雒妃干脆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她挟制了沈淙明,只需拖延到秦寿找来便可,故而她是半点不急。 不大一会,沈郡守提着袍摆匆匆过来,他甫一进门,当先环视一圈。 雒妃看着这个四十余岁,面带三髯胡须的一郡之守,她心头暗自冷笑,自顾往腰间一摸,将随身带的公主令牌扔了过去。 沈郡守面露疑色,那令牌恰在他脚边。他惊疑不定地捡起一看,顿面色大变。 “你这无知蠢妇,害苦我等!”沈郡守袖子一挥,一巴掌就朝郡守夫人扇了过去。 郡守夫人被打的个趔趄,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沈郡守。 只见沈郡守双手捧起公主令,恭恭敬敬地奉上道,“微臣见过长公主。长公主长乐无极!” 听闻这话,郡守夫人睁大了眼,动作僵硬地转头看着雒妃。 雒妃并未放松警惕,她讥诮道,“沈郡守好生威风,连驸马的亲也是敢抢,莫不是将姑苏当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了不成?” 字字掷地有声,像是葡萄大小的滚珠,砸的沈郡守满头痛包。 沈郡守赶紧一撩袍跪下道,“微臣家宅不齐,贱内乃无知妇孺,又忧心犬子,故而才一时糊涂,求公主开恩!” 雒妃顿了顿,她缓缓收了金簪,从床榻上下来,警惕的从沈郡守手里接过公主令,斟酌着道,“另公子确实是个胸有沟壑的,如今这样,本宫也是觉得惋惜,沈大人早些与本宫说,本宫兴许还能与皇帝哥哥书信一封,让拨个御医过来瞧瞧。” 这话一落,郡守夫人猛地上前几步到雒妃面前,急切的道,“当真能拨个御医过来?” 雒妃冷着脸,看都不看郡守夫人一眼,她甚至还不自觉摸了摸被打的侧脸,似是而非道,“沈大人的夫人,手腕好生有力。” 沈郡守瞥了一眼,当即就让雒妃脸上的红肿给惊诧到了,他气急败坏地跳脚,挥着袖子又扇了自家夫人好几下,直打的郡守夫人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雒妃施施然挑了椅子坐下,她转着手头的公主令,嘴角带笑,端的是威仪高贵不可攀。 “咳咳……”这当床榻里传出动静来。 雒妃还没回头。就见沈郡守已经奔到了床边,“淙明,可是醒了?” 沈淙明幽幽转醒,他第一眼就看到坐在不远处的雒妃,当即伸手推开沈郡守,痴痴望着雒妃道,“洛神神女,洛神神女……” 雒妃皱眉。半月前桥头一遇,那会的沈淙明还是个好的,可这不过半月功夫,这人就行销锁骨,半死不活。 被打到快要晕厥过去的郡守夫人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她扑到沈淙明身边,搂着他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儿好生命苦啊……” 沈郡守也是皱着眉头接连叹息。 郡守夫人哭一阵,见沈淙明侧头盯着雒妃眼都不眨,人还在傻笑,她心头一毒,就冲沈郡守道,“你是想先打死我,在看着淙明死啊!” 雒妃远远看热闹,她估算着时辰,觉得秦寿差不多该过来了,如此她也不用再与沈郡守虚以委蛇。 郡守夫人还在于沈郡守闹腾,她双颊肿着,嘴皮还破了,发髻散乱,和市井疯婆子无异。 “我儿分明有大好的前程,却害起这等要人命的相思病,你做当爹的能看着他死,我这做娘的绝不会让他白白等死。” 沈郡守似乎让夫人说的来心有意动,他隐晦地瞥了雒妃一眼,神色变幻不定。 雒妃心头一沉,她晓得今个没法善后了。 果然,沈郡守挥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尔后他到雒妃面前,单膝跪下道,“请公主救我儿一命。” 雒妃挑眉,“哦?” 沈郡守起身。他挺直了背脊看着雒妃身上的大红嫁衣,荒谬无比的道,“我儿既是因公主卧榻不起,不若公主就成全了他的心愿,兴许他如愿了病就好了。” “放肆!”雒妃一拍案几腾地起身,“沈大人,这是要威逼本宫下嫁?” 她冷冷一笑,“沈大人也不先丈量丈量自家祠堂到底有多大。想让本宫屈尊,莫不是想被抄家灭族!” 哪知沈郡守并未被雒妃这话吓到,他板着脸,三髯黑须都在抖,“姑苏郡就没有公主,本官只是为犬子求亲罢了。” 雒妃让这话气的浑身发抖,她不料这人居然是这样胆大包天,不仅不顾她公主的身份,且还打算来个无知无畏。 她怒极反笑,“沈大人,这是拿着全府上上下下的脑袋在玩笑!” 沈郡守绷着唇,好一会一口咬定,“本官不晓得你在说什么,府上迎娶的少夫人,脑子竟是有问题的,胡言乱语,还说自个是公主,本官见其可怜,毕竟左右是一条人命,故而一直养在府中。” 雒妃这下是真的被气笑了,这样厚颜无耻地人,两辈子以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要逼她强嫁不算,还打算给她安个心智有失的疯病。 “沈大人,果然是做个人物,”雒妃抚掌而笑,但那笑并未到她眼底,只在眉梢就凝结为锐利玄冰,“不是六部之首当真可惜了。” “那是不是,紧接着就要杀本宫灭口,嗯?”她咬着字音,低声道。 沈郡守眸色一闪。并未回答雒妃。 雒妃当真从他眼底瞧出这打算,她便越发想要将这一家给灭族! 对她这个堂堂公主,都竟敢这样放肆,由此可见,这姑苏郡百姓平常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作威作福,目中无人,简直将一郡当成他沈家的了! 这样的渣滓,不杀留着何用! “哼。”雒妃面目冷色,“沈家,今日到头了。” 与她寒凉的眉目相较,她说话的口吻却是轻描淡写。 沈郡守忽然面色一变,他伸手就想去抓雒妃,雒妃抄起案几上的茶盏当先砸过去,她人远远的蹿开来。 就在这当,房间的门轰的一声被撞开。紧接着是郡守府中的护卫摔了进来。 一地哀嚎呻吟。 秦寿就在这等情形中,牵着奶包子息藏逆着光缓缓而来,有轻烟飞扬,氤氲又朦胧。 雒妃眯了眯眼,她先是看了眼秦寿,尔后目光落在息藏身上。 小小的孩子,板着白嫩的包子脸,满脸的冷肃。分明幼稚软糯,却无形中硬是生出天生的贵胃气度来,让人不可小觑。 雒妃还以为,息藏见了她,定然会软软地喊声娘,然后扑过来抱她。 岂料,息藏只看着她一会,便将目光落到沈家人身上。 秦寿并未说话。细看下还能发现,他落后息藏半步站立。 “你们,抢,本皇子,母后?”息藏这会年纪还小,会说的话并不多,但这一句他却是一字一字地咬的十分清楚。 沈郡守身子一软,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他虽不是京中的大臣。未曾上过朝堂,但有关雒妃长公主与容王秦寿的嫡长子过继给了当今皇帝,成为大殷朝大皇子,并入主东宫之事,却是清楚的。 “你们,跟,本皇子,抢?”息藏当先走进来。矮个的小人,投落下的影子被拉的老长,让人莫名害怕。 “大皇子饶命,大皇子饶命……”沈郡守浑身抖若筛糠,他不断朝着息藏磕头,然后又对着雒妃与秦寿道,“长公主开恩,驸马开恩……” 郡守夫人抱着沈淙明,也是被骇的睁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秦寿适才进门,他背剪双手,冷飕飕地扫了进气多出气少的沈淙明一眼,“所以,沈大人要抢本王的容王妃?” 郡守大人头磕地嘭嘭作响,“驸马明鉴,下官一时糊涂……” 秦寿居高临下。淡漠地看着沈郡守,“沈大人确实糊涂,早死早投胎的道理不懂?要本王是沈大人,早便下手结果了沈淙明性命,还能让他去敢个好胎。” 这话好似戳在沈郡守痛处,他顿了磕头的动作,整个人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起来。 秦寿向雒妃伸手,“蜜蜜,回家了。” 雒妃微微勾了勾嘴角,起先因着吃亏的愤怒和委屈,这会见着这父子两,便只余下了欢喜。 她应了声,几步到秦寿面前,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宽厚的掌心。 谁想,秦寿蓦地面色一凛。他伸手掰着她下颌,细细看了她有红肿的那边脸,凤眼之中杀意一闪而逝。 “今日之事,本王自会回禀圣人,”秦寿拂袖,重重冷哼一声,“沈大人可知公主金枝玉叶,太后和圣人都是捧在心尖尖上的。且......” 他顿了顿,迅猛出手,五指成爪,掐在半晕半醒的沈淙明咽喉,“本王宠着的娇娇公主,也是尔等能碰的,嗯?” 只见他一用力,另一手连点在沈淙明身上,本就生死不明的沈淙明接连惨叫几声,越发的奄奄一息。 秦寿没杀他,只是废了他四肢罢了,此等却是比直接杀了还让人难受。 “我儿淙明……”郡守夫人惊呼一声,扑过去就要厮打秦寿。 秦寿一个闪逝退开来,他弹了弹袖子,半拥着雒妃,牵着息藏。旋身离去。 第260章 驸马:暂离 雒妃回去后,当天晚上,她就没起的来,半夜更是一身烧的滚烫。 秦寿连夜找来大夫,又是亲自煎药又是与她敷冷帕,折腾了半宿,雒妃才舒服一些,好不容易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睁眼,就见床沿边面容十分相似的父子两依偎靠在一起守着她,她心头瞬间发软的一塌糊涂,鼻尖不自觉的就酸涩起来。 察觉到她的动静,秦寿撑起头来。凤眼慵懒,他抬手摸了摸她额头,确定不烫了,这才嘴角含笑道,“不烫了,蜜蜜可还难受?” 雒妃侧头望着秦寿,不自觉的就蹭了蹭他掌心,“那个郡守夫人打吾……” 她说起这个,眼圈蓦地就红了,泛出可怜兮兮地水光来。 “你都不在,吾身边也没有宫娥侍卫,她要绑吾走,吾反抗不得……”她说的委屈,其实就单单想说给他听罢了,心里头并无多少难受。 秦寿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还抱着息藏拢怀里,免得他睡到地下去。 他烟色凤眸深邃望着她,然而摸了摸她那边面颊。低声道,“是我来晚了,让蜜蜜吃委屈了,以后不会了。” 说着,他倾身过去,轻轻啄了啄她眼睑。 许是人在病中。便最是脆弱,雒妃一双水光莹润的桃花眼瞅着他,“她打的吾好疼。” 声音娇娇糯糯,没了往日里权势地位带来的高高在上,也不曾有讥诮冷言,雒妃自个都没发觉,她这会分明是在跟秦寿撒娇来着。 秦寿又亲了亲她那侧脸,这会已经白嫩馨香,哪里还能看见半点红肿。 “我已经同圣人去了信,约莫明日就有人过来处置沈家,”秦寿干脆抱着息藏一同上到床榻,将碍事的儿子扔到床尾,他斜躺着将人拢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背心。 “我找人看着沈家在,保证一个都跑不了!”秦寿低声在雒妃耳边道。 雒妃没看见,他一双烟色凤眼,深沉如墨,幽黑的仿佛深渊。 事实上,哪里有那么简单,这会的郡守府里头,怕是形如地狱,动了雒妃,他哪里肯轻易放过。 即便此时他手里没了秦家军,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手中又岂会半个得用之人都没有。 况江湖中,只要有银子,便什么样的人都能请来。 这些,都不需他自个动手。 雒妃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应了声,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道,“京城来人。皇帝哥哥怕是想吾和藏儿回去。” 秦寿眸色微闪,他捧着她小脸问道,“蜜蜜想回去了吗?” 雒妃倏地心头发慌,她垂下眸子,并不敢去直视秦寿。 秦寿让她靠自己胸口,漫不经心的道。“蜜蜜若是想回去,此次恰好与京中来人一并回去,若是不想,今晚我就能带蜜蜜离开。” 他把玩着她一只手,面无表情,看不出心底的想法。 雒妃撑着爬起来问道,“驸马呢?驸马是如何作想的?” 秦寿揉捏她指尖的动作一顿,他深沉地望着她,好半天才轻勾嘴角道,“我不想。” 雒妃心头一悸。 “我们再带着藏儿几年,待他四岁,便送回京去,然后蜜蜜便与我一起继续大江南北的走,可好?”他眉目柔和,连带嗓音也是温情无比的。 雒妃指尖发颤,她慌乱地错开视线。 秦寿并不逼迫她,他拉了拉被子拢她身上,“蜜蜜还欠我秦家几个孩子,等肚里再有了孩子,你我再回去。” 雒妃默默转开脸,她捏了捏拳头,板起脸低喝了声,“驸马可真是敢想!” 秦寿拉了她一把,拽着人亲了她一口。“当然敢想,只看公主可敢相陪否?” 雒妃偏头看他,脸沿柔美,眉目又是勾人心魂的艳色。 她忽然扑的过去,将秦寿压在身下,低头叼着他薄唇。轻咬了几口,才抽离道,“驸马这样苦苦哀求,本宫看在藏儿的薄面上,给驸马几分赏赐。” 这话便是恩准了。 秦寿展颜一笑,他大手掌着她后脑勺,流苏半如瀑青丝从她后背垂落下来,就在两人之间带出隐秘而旖旎的狭小空间来。 他抬头辗转反侧的蹭她粉唇,温情而不带半分的邪念,“那九州就谢过公主的赏,往后必定殚精竭力伺候好公主。” 分明很是正经的话,这从秦寿嘴里出来,听在雒妃耳里,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两人这样缠缠绵绵间,陡听的床尾传来簌簌响动。 雒妃猛地睁大了眸子,她一下反应过来,将秦寿一推,坐起身来,就见着眸子晶亮看着他们两的儿子。 秦寿漫不经心地半躺在床榻上,他根本就懒得掩饰,还冷冷淡淡地略带不满地扫了息藏一眼。 息藏手脚并用的爬将过来,他冲的扑到雒妃身上,攀着她手就往她脸上蹭,“亲亲。藏儿要亲……” 雒妃瞬间就脸沉了,她将息藏扯下来扔给秦寿,责怪地瞪了他一眼。 秦寿将软软的小孩拎起来,两双一模的凤眼对视上,就听秦寿淡淡的道,“按理。你过继给了皇帝,就不是爹和娘家的孩子,爹必须要后继有人,所以还要你娘多生几个弟弟妹妹。” 息藏似懂非懂,他跟着只是点头,过继的事。他从小听到大,大概懂是什么意思。 “爹和娘亲亲的时候,就是在生弟弟妹妹,你不能打扰,也不能管你娘要亲亲。”秦寿冷着那张无甚表情的脸,说的煞有介事。 息藏咬着手指头瞅了瞅雒妃。见向来疼他的娘这会裹着被子朝里睡,根本都不转过身来。 他又看了看秦寿,秦寿对他扬了扬下颌。 两父子遂一并出去,在院子里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只是息藏再进房来之时,就板着小脸对雒妃咬耳朵道。“娘,你也疼藏儿。” 雒妃瞥了靠在门口的秦寿一眼,摸了摸息藏的总角道,“娘自然疼藏儿。” 哪知息藏摇摇头,急急的道,“有了弟弟妹妹。也要疼。” 雒妃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她顿了顿,语重心长地道,“不管藏儿过继给了谁,藏儿永远都是娘的大儿子,娘也永远都会疼藏儿。” 息藏满足了。他扭头对秦寿吐了吐舌头。 当天晚上晚膳后,秦寿先行收拾了行礼,将一应雒妃的衣裳首饰都装进箱笼里,再让镖局的人来送走了。 然后他才对四肢乏力的雒妃道,“我将藏儿先送去南山寺,等蜜蜜身子大好了再去接藏儿。” 雒妃怔忡,看着他不明所以。 秦寿抱了抱她道,“你身子不好,我要照顾你,便无暇顾及藏儿,不若先行送去南山寺让主持照料几日,等姑苏沈家的事了。我们再去接藏儿回来。” 雒妃垂了垂眼睑,应了声算是知晓。 晚些时候,果然南山寺那边过来了个两个小沙弥,息藏红着眼圈跟雒妃道别,也没闹着不去,很是乖乖的就跟着两沙弥先去南山寺。 待息藏一走,秦寿便拿着简单的行礼,带着雒妃离了这住了数月的宅子。 他也没走远,租了艘小巧的乌篷船,送雒妃安置进去后,便晃着浆,在江南婉约碧河中荡漾开了。 接下来好几日。雒妃都是在乌篷小船中度过的,秦寿并未将船摇远,尽是在姑苏周围。 所以,雒妃便听闻沈家被抄家灭族了的消息,果真如同秦寿说过的那样。 郡守府,一个都没跑掉。悉数被下狱,沈郡守一家自然是要砍头的,其他旁的下仆,简单处置了便算完事。 只是她还听闻,当钦差将沈郡守一家从府中提溜出来的时候,沈淙明已经撑不住早去了,沈郡守夫妇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整个人都像是疯魔了一般,见人就磕头求饶命,也不晓得那一天一夜受了怎样的刺激。 雒妃心知肚明,晓得是秦寿给她出气。 她也不说破,只是多数时候瞅着他的目光。比往些时候更多了几分的柔和。 第261章 驸马:我啃老婆软饭 “肉,我要肉丸!”奶声奶气的声音像头小老虎一样低吼着。 威慑不足,可爱有余。 “阿弥陀佛,”寒山寺主持空玄大师笑眯眯地喊了句佛号,然后看着面前的小人,眉目慈爱的道,“小施主,寺里戒荤戒嗔。” 息藏抱着小木碗,抓着小勺子扒拉了下碗里的饭菜,白菜豆腐,连肉末渣滓都没有,他当即就红了眼圈,“可藏儿想……想吃肉丸子……” 空玄大师捻佛珠的动作一顿,长长的寿眉下。是一双悲天悯人的眸子,他看着息藏,“阿弥陀佛,世间万物,皮囊不同,最为殊途同归,小施主,将那豆腐当成肉丸,也是一样可以吃的。” 听闻这话,息藏白嫩的包子脸懵懵地看着老主持,什么世间万物,他听不懂啊! “骗人!”他气哼哼地用勺子戳了戳木碗,“豆……豆豆不是肉丸!” 那个腐字,他舌头撸了好几下,还是说不来。 和个牙牙学语的小儿辩驳,空玄大师半点都不觉得无趣,他反而还兴趣怏然,“长的不一样,但都是填饱肚子,这在佛祖眼里,就都是平等的。” 息藏用一种你真是笨的目光看着空玄。分明带着鄙视,奶包子挺着小胸口,正儿八经的道,“不对!爹说,不一样的……久……久是不一样!” 自个年纪还太小,说话口齿不清,他也很烦恼。 空玄大师叹了声佛号。笑的像个老狐狸一样对息藏道,“老衲观小施主与我佛有缘,颇有慧根,不知小施主可愿意跟着老衲念念经,一心向佛?” 息藏猛地抱紧怀里的小木碗,那双和秦寿一模一样的凤眼,睁的老圆,他看了空玄的光头好几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佛像,倏地一扁嘴,哇的就哭了起来。 他爹这是不要他了?将他扔给一堆和尚,这些和尚又让他做和尚…… 空玄脸上的笑意一收,竟有些讪讪的味道,门外的小沙弥听闻哭声,匆匆跑进来,一见自家主持又将好端端的小孩给逗哭了,顿哑然失笑。 “师父,莫要再逗小施主。”眉清目秀的小沙弥无可奈何地对空玄弯腰。 空玄吹了吹白胡子,“老衲不打诳语,也不逗人!” 小沙弥不理会他,转而蹲息藏面前,从怀里摸出用豆沙做的素心糕点,“小施主莫哭了,要哭饿了,会更想吃肉丸。” 息藏一听肉丸,当即收放自如地止了哭,他还红着眼眶,时不时打着小嗝,用软糯糯的鼻音道,“没有小肉丸,有蛋蛋吗?藏儿可以吃蛋蛋。” 小沙弥头疼地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摇头道,“没有,蛋蛋也不能吃。” 息藏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没有小肉丸。没有蛋蛋,也没有爹和娘,却有一心想骗他当小和尚的老和尚。 白嫩的包子脸垮了下来,息藏巴拉巴拉的又开始哭。 小沙弥瞥了主持一眼,见他闭着眼在念佛经,遂抱起息藏就出去了,临到偏僻的地儿。他瞅着四处无人,这才小声的道,“小施主莫哭了,小僧可以悄悄带你下山买蛋蛋吃。” 息藏脸上还挂着泪,一听这话,当即闭了嘴巴,他小脑袋跟着往周围瞄了几眼,便拉着小沙弥的僧衣袖子,仰起小脸眼巴巴的道,“你放心,等藏儿当……当皇帝,久久……让你做大官。” 爹说要恩怨分明,老和尚骗他,他便不理他,但小和尚给他买蛋蛋吃,这恩要报。 小沙弥哪里会将息藏的话放心上,只当是小孩子做不得数的童言童语,他抱起息藏笑道,“不用,小僧立志要做主持方丈的,做不了大官。” 息藏点点头,他将这话记在了心里,既然小和尚想做主持,那便让他做大殷所有寺庙的主持好了,然后将骗子老和尚赶出去。 爹也说,有怨也是一定要报的,小人报仇,不拘时日! 很多年后。早做了九五之尊的元帝息藏,平生从不去寺庙,却时常相邀一得道的高僧好友进宫秉烛夜谈,所谈佛理经义不论。 然而提及寺庙,他顷刻就能甩冷脸。 秦寿与雒妃是在四天后上寒山寺接的息藏,彼时他跟在个小沙弥后头,人小腿短。巴巴的很是讨人喜欢。 小包子见着爹娘,不仅没哭,他反而在雒妃怀里咬耳朵告秦寿的状。 “娘,爹和老和尚说好,骗藏儿做小小和尚。”为了博可怜,他嘟着小嘴,满眼的委屈。 雒妃一惊,她看了看正与主持在手谈的秦寿,拉着儿子,就躲到一边低声问道,“老和尚就是那个?他骗你当和尚?” 奶包子点点头,挤出点眼泪,小手环着雒妃脖子可怜兮兮地蹭了蹭,“藏儿以为,见到……不到娘了。” 雒妃将他一句话里不要的词滤掉,立马就懂了他的意思,她摸了摸他的总角,“藏儿是要当皇帝的,不理他。” 雒妃这话安慰了息藏,趁着秦寿不在,他又欢欢喜喜地腻在雒妃身边。 第二日下了南山寺。秦寿带着雒妃母子两人,并未再往姑苏郡去,他往南走,如此前一样,遇到雒妃喜欢的地儿就多住些时日,要不喜欢,逛逛就离去。 第二年,息藏满两岁之时,秦寿由南转到北,到了云州。 雒妃记得,解凉毓这些年一直在这边,并未回京,且朱雀军的辎重也大都还是他在理着。 不过她也没特意去见他,而是在云州随意住了下来。 但没想到。不过三天时日,解凉毓倒自己找上门来。 曾经削瘦的小少年,如今已经长成翩翩男子,斯文俊秀,温润如玉。 甫一见息藏,他便冲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尔后才对雒妃道,“这么些年,小子倒很是想念公主府的点心。” 雒妃嘴角含笑,“莫不是要本宫将公主府的厨娘与你送过来?” 解凉毓哈哈大笑,他侧头看向驸马秦寿,“小子怎么觉得公主越发威仪,看来是驸马教的好。” 雒妃嗤笑一声,却听解凉毓又道。“听闻驸马擅手谈,不若对弈一局如何?” 对解凉毓竟然会邀约秦寿手谈,雒妃很是吃惊。 哪知秦寿像早便认识解凉毓一般,面色冷淡的道,“有何不可。” 且他还对雒妃道,“藏儿先前说想要糖人,蜜蜜和他出去买些?” 雒妃心头顿生狐疑。秦寿这是要支开她,不过她还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然而带着息藏当真上街去了。 黑白棋子,棋盘纵横,陷阱与厮杀。 解凉毓啪的一声落黑子,秦寿修长指尖转着白子,他面无表情,将这小小的一盘棋当成一场沙场血战。 解凉毓云淡风轻,他下的随意,仿佛不在乎输赢,良久之后,听他低声道,“容王如今是龙困浅滩遭虾戏,男儿志不存。辟如这手谈,棋盘厮杀,终究比不过沙场。” 秦寿斜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落下一子道,“有舍有得,无甚比不过。” 解凉毓摇头晃脑,他顺手吃了秦寿一子。“困了妇人身侧,容王岂会心甘?” 秦寿勾了勾嘴角,在不起眼的地方布下子,“甘与不甘,那也是本王自个的事,于卿何干?” 解凉毓又落子,迅猛无比地再次吃了秦寿半子,“容王,怕是要输了。” “哦?”秦寿拉长了尾音,“没到最后,哪能论输赢。” 解凉毓啧啧两声,“小子打小便是听闻容王战神之名长大的,而今不过为王爷惋惜罢了,一代名将,不过红颜末路。” 秦寿指间的棋子转了转,在解凉毓那方轻松下子,“你可以当本王只要美人,不爱江山。” 听闻这等纨绔风流的话,叫解凉毓一愣,他指头上的棋子一个没拿稳,啪的落在棋盘上。 秦寿一挑长眉,“定子了?” 解凉毓低头一看,自个那子可不就是正落在盘上。 秦寿悠悠然地在中间位置下子,那一子方下,恰好就断了解凉毓所有的退路,“这世间事,不是退便是真退,还有个说法。叫以退为进。” 这局,虽没到最后一步,但输赢已分,却是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 解凉毓叹息一声。 秦寿又道,“在本王这,以输为赢,也是同样的。” 他的输赢。又岂是旁人能看的明白的,且人人趋之若附的,必然不会是他想要的。 所谓汝之蜜糖彼之砒霜,一样的道理。 他起身,与解凉毓擦肩而过之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这等道理,他也是过了整整一世,才明白过来,故而他也不指望解凉毓能懂。 他踏出门槛,果然见雒妃抱着息藏在边上站着,起先两人的话,她却是听的明明白白。 息藏瞅了瞅自家爹,又看了看面色不太好的娘,一溜烟从雒妃身上下来,跑一边自个玩去了。 秦寿负手而立,淡淡问道,“都听到了?” 雒妃冷着脸望着他,并不言语。 秦寿靠近半步,倾身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为夫如今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不晓得蜜蜜可是会嫌弃为夫胸无大志碌碌无为?” 这话让雒妃心头多少有些不好受,毕竟秦寿落到今时今日的田地,可都是因着她的缘故。 但要她说些甜腻软哝的话,她又落不下这个脸,故而她轻轻推了他一把,扬起下颌,高傲的道,“本宫有权有势,驸马若能讨得本宫欢喜,本宫许你作威作福,与你做靠山!” 第262章 驸马:一来就来俩孩子 息藏四岁的时候,秦寿与雒妃带着他回京。 这些年大江南北的跑,即便息藏只有四岁,但到底身为秦寿的儿子,十分聪慧不说,秦寿对他的教导也是有异于旁人。 后来千古一帝元帝息藏自个都对身边的史官说道,“朕这一生所学,皆比不过四岁之前所学。” 且未免他长的来没规矩,日后在宫里头吃了亏,宫规礼仪方面,雒妃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故而四岁的息藏一回京进宫,第二日入主东宫,原本还颇有担心的太后与皇帝,见着他举止有度。小小年纪,就能看出天家威仪,适才放心。 雒妃即便再是不舍息藏,她也晓得这个儿子,日后身上所肩负的,不与常人一般,纵使再是心疼,也只得狠下心。 好在息藏很懂事,确切的说是往常秦寿就与他说过,这听的多了,他自然而然也就觉得,自己往后是要繁荣昌盛大殷的,所以在东宫之中,他学的再是辛苦,也半个字都不会抱怨。 三个月后,雒妃见息藏习惯了东宫,秦寿带着她再次悄然离京。 对此,太后和皇帝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归派再多的人,也是守不住秦寿的。 对亲生爹娘的离去,小小年纪的息藏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没了本太子这个拖油瓶,爹他终于能如愿以偿带着娘私奔!” 早年,就开始嫌弃他了来着。 对息藏的称谓,太后与皇帝倒也没苛求,不过对皇帝,他到底还是正儿八经的喊父皇。 这一次,秦寿带着雒妃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回了容州。 容王府自然还是在的。如今容王头衔不过就一虚衔,雒妃也就与太后和皇帝说了情,多少与秦寿留着。 哪知秦寿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差人往安佛院去,将院中那小荷塘里的银子一个不落的全捞了起来。 好几万的白花花银子,雒妃瞧着就莫名心虚。 秦寿倒是没说什么,只淡淡地扫了雒妃一眼,但当天晚上,雒妃半宿都没安生,被折腾的来欲仙欲死,第二日辰时都没起的来床。 雒妃恼的晚上将秦寿关在房门外,哪知秦寿并不与寻常男子相同,他根本没解释半句,一声不吭地站在外面。 雒妃不曾听到动静,还以为他走了,哪知不过这一念间,房间的门嘭的就被震开了。 她目瞪口呆!旁的人家,不该是放软姿态说些好话,然后去书房睡一晚来着? 秦寿晃悠悠地抬脚进来,他双手环胸倚靠在妆奁边,目色幽深地望着雒妃。 雒妃哼哼几声,她上了床榻裹了辈子,翻身朝里根本不理会他。 不多时,秦寿也躺到床上来,他掰正雒妃身子,让她面对他,低声问道,“怎的又与我置气?” 雒妃闭着眼,权当没听到他说话。 秦寿胸腔震动,低笑一声,他同样缩进被子里,将人圈到自个怀里道,“蜜蜜若不与我说道,我哪里明白。” 雒妃睫毛颤了颤,耳根在晦暗不明的烛火光中微微发烫。她推了推他没推动,嗔怪道,“昨晚,吾说了不要了,你尽是当耳旁风!” 提及昨晚的事,秦寿嘴角暗影一瞬加深,他蹭到她耳边小声的道。“为夫以为,蜜蜜昨晚是快活的,故而想要为夫不要停,或者再多用力些!” 见他竟还这样厚颜无耻,脸皮贼厚,这等话说来也是面不改色,雒妃恨不得啐他一口唾沫星子。 “闭嘴!不准再说!”雒妃低喝道,再让他说下去,她就要没脸了。 秦寿掐着她细腰,侧躺着当真闭上嘴,但他却用自个那双深邃凤眼眼不眨地看着她。 那目光赤裸大胆,又深沉地勾人。 雒妃一个激灵,而今才发现这人哪里是不喜女色,根本也同样是个无色不欢的主。 “你下去,吾不与你同榻!”她义正言辞,坚决要给他个教训,省的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谁想,秦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当真听话的下了榻,还自觉道,“那为夫去书房对付一晚,蜜蜜早些安歇。” 也不等雒妃说话,他拿了外衫,旋身就走。 对这样自觉的秦寿,雒妃反倒不习惯了,她怔忡半晌,从木窗外吹来一阵夜风,她打了个轻颤。这才回过神来。 略有不习惯地睡下,雒妃瞥了瞥房门,确定秦寿当真去了书房,她这才心头微有郁悴地闭眼睡过去。 原本雒妃以为,不过一晚上,第二天晚上,秦寿也定然会死皮赖脸地回来。 出乎她意料。秦寿就还真硬气的在书房一连睡了好几日。 这下,反倒雒妃觉得不安了,可要她开口去问询,这样做,又好似平白弱了秦寿一节气焰。 是以,她憋闷在心里头,秦寿不主动回房,她也不提及此事,端看谁更忍得住。 这一分房,便是半月有余。 雒妃这几日,越发瞧着秦寿不顺眼,整个人就和个闷葫芦一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偏生心眼还多,也不跟人说,只叫人去猜。 她心头带着小脾气,这天用完早膳后,她啪地将银勺一撂,冷言冷语的道,“本宫想念藏儿,预备这几日就回京去。” 在秦寿诧异看过来之际,她勾起嘴角言笑晏晏道,“本宫只是支会驸马一声。” 秦寿皱眉,眉心一线丹朱色若隐若现,他用完最后一勺白粥,慢条斯理地揩了揩嘴,又示意仆从过来收拾膳桌。 雒妃气结,她实在忍不住朝他冷哼一声。起身就往外走,理都不理他。 秦寿瞧着她气冲冲的背影,不自觉翘起嘴角,竟是笑了。 雒妃走到园子里,越是想不过去,她一跺脚,转身就往正房去。 她凭甚要过几日。今个她就要回京去,谁爱与他过谁过去,她堂堂公主不作陪了! 哪知,她进了正院,却是连门都没进去,只因那房门,秦寿未卜先知的让人给挂了个大铜锁在上面! 雒妃气的心肝发疼。她忍不住踹了几脚房门,不想却是让自个的脚尖踹疼了。 瞬时,她就红了眼圈,蹲在地上,捂着绣鞋尖,好半天没起来。 片刻,一双玄色锦面。镶金线软帮的靴子出现在雒妃面前,她一愣,尔后抬头,就见秦寿面无表情的站她面前。 她一噎,心头陡升委屈,遂撇开头去不看他。 秦寿同样蹲下来,他挑过她下颌。凑过去亲了口。 无声胜有声,雒妃倏地鼻尖就酸了起来,她恶狠狠地瞪着他控诉道,“不想理会本宫,就走开!” 秦寿眼梢微弯,“蜜蜜想好了,真是先要我走开?” 这话一落。雒妃一把抓住他胸襟,威胁道,“你敢走试试?看本宫不打断你的腿!” “呵,”秦寿低笑,见她这别扭的娇娇小模样,心里顿一阵欢喜,他又凑过去亲了亲她嘴角。“好,蜜蜜不让走,我就不走。” 雒妃让他这举动逗的来没了火气,她咬了咬唇,幽怨地撩了他一眼,“都宁可睡半月书房,不是想走是什么。” 秦寿叹息一声,他起身将人抱起来,几步到园子里的凉亭坐下,也不放下她,直接将人拢进怀里,认真的道,“莫不是忘了,你小日子这个月晚了。” 如此一说。雒妃一惊,她适才想起这茬来。 秦寿大手放她小肚子上,“一会我就让大夫来看看。” 雒妃还在小日子没来的震惊当中,她愣愣问他,“有孩子了?” 秦寿伸手给她理了理鬓角,难得见她这样回不过神来的时候,便笑道,“约莫是的。” 雒妃低头看着资格的小肚子,实在想不到时隔四年后,她既然真的就会再有孩子。 秦寿低头在她耳边道,“为夫若不去书房,抱着蜜蜜,怕是会吃不消的。” 说着,他还紧了紧她。让她极为的贴近了。 透过衣料,雒妃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子灼灼滚烫的欲念。 秦寿已经情不自禁在她面颊、粉唇、脖颈轻啄起来,并逐渐气息紊乱。 雒妃揪着他胸襟,这一番阵仗,她也是浑身发软。 “有……有孩子……”雒妃生怕他又硬来,急急忙忙道。 秦寿缓了缓,他抱着她。逐渐用力,仿佛要讲她融进自个的骨子里一样,“我抱会就是。” 闻言,雒妃松了口气,不过转瞬,她心思就又到可能怀上孩子的事上去了。 秦寿心有不满,他逮着她耳垂软肉就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真想将蜜蜜一口一口的拆吃下肚去!” 这四年,他对她的感情不仅没有随着时日的过去而减淡,反而越发的浓烈起来,就像窖藏的佳酿,还时常有一种想将之彻底融入自个血肉的极致占有欲望。 不过,这种事他自然没说过,不然。怕是要讲她吓一跳。 一个时辰后,大夫过来与雒妃诊脉,不出秦寿所料,果真是喜脉,雒妃又怀上了,且那大夫素来擅诊喜脉,将雒妃的脉象诊了又诊。 最后与秦寿道喜,言雒妃脉象乃是双脉,怀的是双生。 饶是淡然如秦寿,也让这消息也砸的一懵。 他原本以为能再有一个孩子就足矣,毕竟他与雒妃子嗣缘从上辈子开始就很淡薄,但不想,这一来就来俩。 等大夫走了,秦寿竟失态的将雒妃一把抱了起来,这样鲜少失态的人,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雒妃不自觉嘴角含笑,她同样也是高兴,毕竟有息藏这个大儿子在前,如今对于和秦寿的子嗣,她同样是期待的。 “蜜蜜,我很快活。”秦寿放下雒妃,低头抵着她额头,凤眼晶亮的轻声道。 雒妃抿了抿嘴角,她眉目一如既往的娇矜,但此刻她却是不自觉地轻轻抓住他腰身,犹豫片刻,踮起脚尖,主动在秦寿薄唇蜻蜓点水地啄了下。 在秦寿第二次愣神中,她低声道,“吾也是,今生有汝……” 乃吾之幸! 前世的兽兽,造孽啊 作为拥有九五之尊的真龙命数,秦寿从来不会觉得,这世间不是以他为中心的。 就是整个大殷的繁荣昌盛,那都是要看他的。 然而,外曾祖母却是与他说...... “你身负真龙气运,不过是命定的天下共主罢了,这世间万物,自有规则,若说中心,那却还真不是你。” 他嗤笑不屑,他都能造反为帝,又肩负一国兴衰。怎么可能就不会是万物中心? 外曾祖母那时候的目光怜悯又慈爱,但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却像是刀子一样扎在他心口。 “若要将此间比做民间话本,你不过只是其中身份为皇帝的陪衬罢了,真正的故事主角,却是另有其人的。” “是何人?”他如此问,心里已经打定注意,知晓后非得杀了对方不可。 外曾祖母叹息一声,她眼底的同情恻隐之色让他很是不舒服。 他一国帝王,哪里是还需要人同情的。 “说来你也认识,”外曾祖母佝偻这背,“你的妻,与她侍卫。” “胡说八道!”他勃然大怒,想也不想就反驳回去。 那个时候,他初初坐上龙椅,天下不稳,整个大殷的有识之士都在骂他是逆臣贼子! 旁人如何说他,他向来都不介意,说说罢了。真要有能耐,便明火执仗的争斗一场,输赢自显。 “你纵使赢得天下,然而得不到想要的,陪衬注定会输给主角,天注定。天注定!” “不可能!”他怒视外曾祖母,即便心头隐隐觉得这多半都是真的,但他拒绝去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朕是天下共主,最大的赢家,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那时候,外曾祖母神色无比的悲伤,那是一种岁月沉淀之后对既定命运无可奈何的悲凉。 她说,“你若不信,那便拭目以待,你再是关着那两人,他们早晚也会出来在一起,届时你做你的皇帝,他们自在逍遥,生死都与尔无关。” “不是,”他固执己见,“雒妃是朕明媒正娶的嫡妻,上过秦家家谱的,她生是朕的人,死了也只能做朕的鬼。” 即便他这妻已经同自个的侍卫私奔过一次,两人隐居乡野,若不是他将人抓了回来,怕是这会还快活着,又哪里会念及他。 外曾祖母摇头止不住的叹息,“阻止不了的,阻止不了的,她注定是要和侍卫在一起的,而非做你的皇后。” 他像听了笑话一样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震耳发聩。就引的人心头蔓延出无止境的悲哀来。 “她若执迷不悟,朕就是宁可让她死,也绝不会成全,凭甚他们能逍遥快活,而要让朕活的苟且!”他就是这样的偏执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若真是天注定,那么他便非要逆天而行,要坠无间地狱,那也是要拉着雒妃一起,绝不给她半点希望! 后来,他只记得外曾祖母说,“你若想好,我能帮你这一次,但你要承诺,给南蛮方寸之地以庇护。” 然后他一个人坐在金銮殿那张冷硬宽大的金龙椅上,空旷的殿堂,呼啸的风,斑驳的暗影,死一样的安静。 他慢慢的在想,他与雒妃是如何走到今时今日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的。 十年前,她带着公主的娇矜和女儿家的羞怯,穿着大红嫁衣,千里迢迢从京城到容州。 她高贵倨傲,艳色娇纵,且又任性嚣媚,仿佛是枚有刺眼芒光的珍珠,让人想拥有,但又怕藏不住她的耀眼,从而保不住被人轻易夺了去。 虽是早预料到的结果。但他对这桩亲事仍旧是生了怨怼。 即便这是他故意谋求来的,也是故意让她心悦上自己的。 但归总这样屈服于形势,于他而言便是侮辱! 连带的,他也是厌恶她的,便是她热烈的慕艾,都让他觉得像是黏人的浆糊一样。平白惹人不喜。 当不喜一个人的时候,她便是连呼吸,都是错的。 只是后来,他是何时将这娇娇公主放进心里的? 他觉得金龙椅冷的慌,当真是连寂寥都是荒芜的,他何时将人装进自个心里的? 约莫是在廊城之事后吧,他中了时疫的毒,九死一生,也许是临死之际看的淡了,当然也可能是回了容州,见着雒妃那张还颇为关切的面容。 于是他跟自个说,既然已是成亲定局,若能将日子过的来合合美美,又何必活成怨偶一对。 有时候,好与坏真的便只是一念之间。 那几年的光景,既然便成他这一辈子最为美好的记忆,美好到他根本舍不得时常拿出来回忆,只恐如水墨画一般退了色,不复艳丽。 很多年之后,他恍然回首,才蓦然醒悟,原来那个时候,他是自个亲手将她放进心里的,将相敬如宾过成了情深不寿。 这又怨的了谁呢? 可世事就是这样的造化弄人。他将心丢覆她身上的时候,她却忽的抽身,说不心悦就真是不心悦了。 他有时候会想,他秦寿看过千千万万的人性,独独没有将她看透。 怎么能那样没心没肺呢?心悦慕艾,合欢夫妻。岂是一句话的事? 还是说,这世上夫妻,过着过着便都是这样至亲至疏? 如若就此两厢和离,他倒也能接受,毕竟男欢女爱,不可强求。 但是。她又岂能弃他而去择一个身份低贱的侍卫?一个相貌才学能耐,没一项及得过他的人选,她雒妃原就是个眼盲心瞎的! 他能接受她不再心悦他,却是不能接受她不选择他! 这便是他秦寿自来骨子里的骄傲。 可当他亲眼所见,她与侍卫的亲密,她面对别人之时的轻松写意笑靥。他才忽的明白过来...... 从始至终,即便他与她最是恩爱的时候,她对他而言,也是有着不纯粹与保留的。 原来,陷入温柔香里的,不过就他这个战神而已。 他自己给自己立了道英雄冢。从此再也走不出来。 他打下了天下,战败了无数的敌人,踩着万古枯登上最高的位置,他也能让她前生做尊贵的公主,后半生也能继续尊崇下去。 那样娇娇的公主,没了这等耀眼的身份和地位。又哪里是能过的下去的。 他自以为成全了自己多年以来的野心,也能给她最好的金丝牢笼。 然而,她还是不选他,反而恨毒了他。 每每她看着他的眼神,总是让他不自觉想起经年的初遇和从前蜜里调油的美好。 他们也是真切好过的,她如何就做到这样怨恨他。莫不然她都是没心的吗?不会记得那些曾经的好? 天黑到天明,暮色到晨光。 他在金龙椅上安然无眠,待到朝臣鱼贯而入,诸事奏请,他仍旧默不作声,那一刻他好像分裂为了两个人,一个冷静地处理政事,一个则还在想着与雒妃有关的事。 下朝之后,他请来外曾祖母,就在堂堂金銮殿中,没人晓得他与外曾祖母说了什么。 只是第二日,他便去见了雒妃。 他一字一句的跟她说。“我与你皇后之位。” 她啐了他一口,冷笑着回答,“不稀罕!” 那瞬间,他忽的想起很多年前,他听谁说过这么一句话,“蜜蜜娇生惯养,有段时日喜欢桃花胭脂,但又觉得莲花胭脂不错,最后无法选择,两种胭脂她一并给扔了,转而用起其他的水粉来,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他突然就问她。“蜜蜜,你是喜欢桃花胭脂还是莲花的……” 他心里早住进了魔鬼,在知晓她注定不会选择他的时候,心里的魔鬼张牙舞爪,终于到了他自己也控制不了的地步。 他拿起剑,在她难以置信地眼神中。像在沙场上很多次杀人一样,就那样轻轻松松刺进了她身体里。 他甚至能感觉到温热到滚烫的鲜血从她胸口仿佛一朵花一样蔓延下来,浸染她的衣衫,徐徐循循,最后蜿蜒到他指尖,就成艳丽无比的色泽。 “你若不选择我,那便一切重新来过……” 亲眼看着她倒在自己脚下,血色似最绚丽的丹青,从她身下缓缓绽放,一如她清媚如烈焰海棠。 外曾祖母与他说,“岁月回溯,死而复生。逆天之举,当要十万人血为祭,稀世珍宝镇神,以真龙做聘,九五气运成引,方可偷的一线生机!” 他准备了整整三十年,才凑齐这所有的条件。 他也做够了皇帝,那龙椅寒凉,宫廷孤寂,原没了那个想要一起的人,即便是得了天下,也就这样了。 那最后的一日,他站在十万囚徒尸体和鲜血中央,垂眸看着冰棺之中,从未苍老过的公主,仿佛昨日初遇就在眼前。 忽的苍穹暮色,阴风大起,他一身明黄龙袍,威仪但却暮霭苍苍,他想起很多的往事,而对没有留下半个子嗣血脉的大殷后世,哪管洪水滔天,也是与他无关。 他唯一听见的是,外曾祖母临终之前告诫于他的...... “回溯之后,公主若还是不选择汝,尔定会半路短寿,受尽世间所有极刑再终,且生生世世为畜,不能为人……” 公主现代篇1 这偷来的第二辈子,雒妃长公主息宓活到了七十六岁才阖眼。 她记得自己前一刻还在跟同样白发苍苍的秦寿说,“本宫下去了,别跟来惹人嫌。” 后一刻睁眼,就坐在古怪陌生的房间里。 她愣了愣,尔后闭眼。 两刻钟后,她蓦地睁眼,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飞快蹿过一闪而逝的凌厉! 那么一会,她便全都记起想明白过来,这房间是她自己的办公室,而此刻她正身处息芙与她讲过的所谓的现代。 她看着面前陌生的纸笔电脑还有手机,却又觉得十分熟悉,手指头才放键盘上,便自发动了起来。 甚至于。她拿起手机,随意一拨,就点出了息芙的电话。 息宓有瞬间的恍惚,她此前临死之际,这丫头还哭的稀里哗啦,分明都是个老太太了,还扭捏的和个小娘子一样。 也就是轩辕冥待她好,将人宠的来不谙世事。 她手指头不自觉将号码拔了出去,再回神之际,便是手机里发出的嘟嘟声。 嘟声一停,她看着手机屏幕,显示已经接通。 她没有吭声,确切的说是还没想好要怎样跟这个两辈子的姊妹如何打招呼。 总不能说,本宫前尘旧事,一应想起来了,速来觐见? 确实,她还是她,只不过多想起了一些事罢了。 “姊姊……”手机那头,良久才传来期期艾艾的声音。 她一挑眉,心头冒起一股子熟悉来。 “蜜蜜姊姊?”手机里的息芙很不确定地喊了声。 “嗯?”息宓冷冷淡淡地应了声,息芙这一声蜜蜜。根本就是表明她也是想起来了前世。 “姊姊,真的是姊姊你吗?”这说着,竟还哭了起来。 “出息!”息宓不屑地哼了声,“哭甚?本宫又没死成,你很遗憾?” 这么一会,她还有点转换不过来,前世种种太过真切。反而压着这辈子的记忆。 息宓最是见不得人哭哭啼啼,她蹙眉道,“挂了,别碍着本……我做事,晚上等我回去再论其他。” 话落,不给息芙说话的机会,她啪的就挂了电话。 息宓转着手机,头靠真皮办公椅上,漫不经心地转着椅子,她忽的想起秦寿,扒拉出电话薄,果然就见一名为禽兽的电话来。 她顿了顿,不太确定他是不是也如她一般记起了从前。 就在这当,手机铃声蓦地响起,禽兽二字赫然在目,吓了息宓好一大跳,她差点没将手机给扔出去。 手机那铃声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息宓瞅了半晌,重重挂断不接! 她暂时心头乱的很,自个的记忆都没理顺,不想理这人。 工作室里,总算是安静了,息宓伸手揉了揉眉心,她动了动鼠标,盯着电脑看起来。 电脑显示器上,正是一线条杂乱不一的服装设计草图,能看出一个系列都是复古风,宽袖长裙,斜襟掐腰,还有腰封禁步,分明就是将大殷的衣裳简化了作为现代能穿出门的日常系衣服。 息宓抿了抿唇,她这辈子当初学的是画画,后来因着早逝的父母是开服装厂的,为了生计,且还有息芙娘胎里带来的心脏病。这样样都需要钱,所以她不得不学着做设计。 好在她本就颇有天份,被逼到绝境,便能吃下常人不及的苦,这些年下来,即便她才初初大学毕业,可已经将自家的服装厂经营的有声有色。 但她并不满足与这点。没有自主的知名品牌,再是生意红火的厂子,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永远赚别人剩下的汤水。 不过,想要做个成功的品牌,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她抓着一切可能的机会,就在前不久,世界名牌的DHANEL高端服饰首席设计师来一,在圈子里公开招关门弟子。 而现在她电脑里的草图,便是准备投过去的试水之作品,不管能不能成为来一的关门弟子,她都要去试一试。 目下她还想起了前生之事,这会灵感喷涌,她遂拿起板子,刷刷几下修改起来。 电脑屏幕不断闪动,随着她的修改,屏幕上的草图越发成型,最后成一张张设计精湛的稿子。 息宓在工作室里一呆就是半月,期间息芙来过几次,都是给她带些日用品,见着自家姊姊一如既往的拼命,她既是心疼又是觉得自个没用。 半月之后,息宓最后定稿,她在这期间不仅定稿了,还亲手将设计的衣裳一针一线地做了出来。 此时衣架子模特上穿着的衣裳,表面纹绣缠枝并蒂莲,微微敞开的松松斜襟,宽腰带束腰。从手肘处开始的小宽袖,并不夸张,却显俏皮,下面是覆白轻纱的长裙,长裙上还手绘着翠荷粉莲,辅以白轻纱的朦胧,就带出飘逸的写意来。 息宓对裙子上的绣花不甚满意。不过现在不比从前,绣娘不好找不说,也不一定能找到女红手艺好,偏生她贵为公主,针线活是半点都不会。 就是这身衣裳,她都还多亏了初初转做服装设计之时,多有学过,不然她哪里做的出来。 临到来一老师最后报名的这天,息宓将设计稿存进U盘里,将自个收拾打扮了下,便匆匆往DHANEL分部去。 哪知,今日人报名的人还是出奇的多,息宓一踏出电梯,看到乌压压的一室人,还真是想转身就走。 但是形势比人强,她也只的耐着性子,在公司前台那报了名字,排着队等着。 接近中午,息宓瞧着前面还有好些人,遂提起粉色金链的小包包,漫不经心地等着电梯准备先去吃个饭再过来。 “叮”电梯门一开,她埋头进去,压根就没注意电梯里还有人。 按了楼层数,电梯门豁然合上,透露电梯反光,息宓瞧着身后人的相貌,顿惊地呆立当场! 并莫名其妙的心虚! “哼,”秦笙冷笑一声。凤眼一眯,看着息宓道,“我当息大小姐大忙人,连电话都不接,怎的今个愿意出门了?” 息宓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人相貌是与秦寿长的一模一样,可这说话的语气。又不太像,一时之间,她也肯定不了。 见息宓不说话,秦笙心头越发火气,这女人果然惯不得,一惯就竟然连他的电话都不接。 “说,怎么不接我电话?”如今电梯里没其他人。秦笙忽的长臂一伸,撑在电梯壁上,与息宓来了个壁咚。 息宓眸色闪烁,她紧紧靠着电梯壁,斟酌着道,“我没听见……” “息宓,你能耐了啊。”秦笙扯了扯领带,今日这一身西装楚楚,虽然好看,但到底不太自在,“分明是挂的电话,你跟我说没听见。” 秦笙的压迫感太甚,息宓心生揣揣。她约莫着要是这样对秦寿,多半也就这反应了,不过秦寿更多的是,装心里不开口,事后慢慢清算,相比之下,这个人若真是秦寿的这世。那这脾性,简直好太多。 见息宓居然又在走神,秦笙气的简直心肝都在疼,亏得他这些天,还总往来一那边去,不就是想如愿了她的心思。 敢情这就是不识好歹? “你在想什么?”他忽的压低了嗓音,凑近在她耳边问道。 雒妃怔忡。她抬头不经意就望进秦笙烟色凤眼之中,好一阵回不过神来。 秦笙俯低身子,眼见电梯要到了,他顺手又按了最高一楼,跟着就目色幽深地又问道,“跟我说,宓宓你在想什么?” 这一声宓宓,叫息宓一个激灵,她回过神来,斜眼看他,“想你成不成?” 秦笙哪里会信,不过到底暗地里还是有丝丝的甜味,他越发靠近她,满口鼻都是她身上的浅淡体香味。不同于香水,很是好闻,“想我什么?” 息宓嗤笑一声,她一把推开他,无所谓的道,“秦先生,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我不过你情我愿,睡过那么一次罢了,不然,你以为我能想你什么?” 说来也是狗血,她大学毕业宴,同寝室的闺蜜硬是拉着去泡吧,还说什么都要步入社会了。不过提前历练罢了。 结果,她只喝了一杯酒,就开始脑子发懵,闺蜜们倒是玩嗨,也根本没注意到她。 她晓得自个情况不对,彻底醉过去之前,当机立断就往外走。准备回去。 哪知,就在门口,眼看她出去就能招辆出租车回学校,结果硬是一头撞进了秦笙怀里。 这要是平常人,纵使看她颜色好,但她去意那样明显,也多半不会为难,但这人不愧是个禽兽,顺手半拥着她走出去,就将她塞进他车里,然后去了酒店开房。 那晚上的事,极为荒唐,息宓并不能记得太清楚,但她晓得自个是被破身了。 完事等她酒醒之后。秦笙也说,没想她是第一次,且之前在酒吧门口,他带她走,本是为了挡一对他纠缠不休的青梅竹马。 后来的事,完全是失控! 哪知,就在门口,眼看她出去就能招辆出租车回学校,结果硬是一头撞进了秦笙怀里。 这要是平常人,纵使看她颜色好,但她去意那样明显,也多半不会为难,但这人不愧是个禽兽,顺手半拥着她走出去,就将她塞进他车里,然后去了酒店开房。 公主现代篇2 按理,这都与秦寿上辈子过了那么久了,息宓也心知肚明他对自个的感情,但到底那是几十年,且目下她根本不能确定这叫秦笙的人就是秦寿,名字不一样不说,性子也多有不同,就单单只是长的相似罢了。 是以她一见电梯门叮的打开,还没等她来得及出去,那门既然啪的又合上了,并自顾自往最高的楼层去。 她一瞪秦笙,“哼,怎么没人说你就跟个禽兽一样!” 哪知,秦笙摸了摸鼻尖,目光稍微游离,瓮声瓮气的道,“我本来就是……” “走开,离我远点!”息宓不待见他。 秦笙忽的板着脸道,“上次睡的时候,没见你让我离远点,分明还反手抱着我。” 息宓不太想提及上次的事,这让想起前生旧事的她来讲,多少有些别扭,毕竟她可从没和秦寿之外的男的做过那样的事。 秦笙又按了两人原本要去的底楼,到底瞧着息宓那张脸,他就冷不下心来,“我请你吃饭。” 息宓不情愿,“谁要你请,我自己还吃的起饭!” 秦笙侧头看了她一眼,“那你陪我去吃饭。” 息宓嗤笑一声,既为他手段挫劣不屑,又做出不想理会他的模样。“我凭什什么陪你,说这话不不嫌脸大。” 秦笙眯了眯凤眼,他头凑过去,低着恶狠狠的道,“你再敢挂我电话试试?下次就不是陪吃饭就能完事的!” 他非的给她个教训,叫她敢这样无视他。 说来也是奇怪,他常年在部队里,风里来雨里去。再漂亮的女人也是见过的,对自个的控制力更是不消说,坐怀不乱那是基本的要求。 然而自打上一次没忍住碰了息宓,他这心欠欠的就挂念上了,仿佛就像是时刻惦记天鹅的青蛙一样,挠心挠肝的,非的将人查的一清二楚,还霸者不松手。 其实也只有他才晓得。那一次在酒店,他半滴酒都没沾,当时喝醉的息宓在他怀里,那一瞬间他就魔怔了一样,等清醒过来,已经将人吃干抹净了。 他算着时间,便打断着在休假完之前,将人给定了,她又长的招人,不定下来,他回去部队了肯定都不会安心。 电梯再次到了底楼,秦笙又按了负一层,双手环胸靠在电梯壁上,淡然的道,“你来见来一的?” 这是DHANENL分部,答案不言而喻,息宓白了秦笙一眼,“明知故问!” 秦笙忽然就笑了,眼见电梯门要开的当口,他猛地双手一撑,壁咚息宓,迅速的在她涂了唇蜜的嘴巴上咬了口,并道,“求我,我就带你去见来一。” 唔,他刚才就想啃这么口了。 息宓瞪着他,用手背抹了抹嘴,恨不得捞起小包包砸他一脸,“滚开!” “叮”电梯门开了。 秦笙抓起雒妃手,就将人拖了出来,尔后动作迅速的将人塞进他自己车里,还亲手给她捆了安全带将人套住。 息宓让他这一串动作给弄懵了,等她回神,秦笙已经开着车呼啦蹿了出去。 且他冲她得意一笑,“来一是我姑姑,亲姑姑。” 这一句话顿让息宓哑然,她轻咳一声,收回到嘴边的冷嘲热讽,深呼吸了后,声音放柔的道。“禽兽先生,不可你可否带我去见来一老师?” 有关系不用的是傻子,息宓骨子里是高傲,但那也看在什么地方傲。 秦笙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下方向盘,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瞧见我这一身没有,穿着真是难受。不就是为了你这小妖精么?” 不然,他才不受这个西装的罪。 他还是穿惯了迷彩作战服那样的,舒服。 息宓哼哼两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期然就想起上一次两人坦诚相见之时,她模模糊糊记得身边这人硬邦邦的好身材来。 好似和秦寿差不多,总之半点不差。 “我姑姑性格有点古怪,我直接带你去见她,她不一定会看你设计的稿子,所以一会吃完饭,你就去将自个设计的最好的衣服穿身上,我领你回去见家长。” 他自顾自说着,说到见家长,他余光又瞥了她一眼。 对此,息宓毫无异议。 见她默认,秦笙胆大包天地探手过去,隔着手刹,抓住她手就牵着不放。 息宓挣了挣,那小模样像是用尽力气都没挣脱开,倒愉悦了秦笙。 他眉目柔和,冲淡脸上的肃杀之气,“跟我挣什么,就你那小力气,给我挠痒还差不多,乖乖的,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息宓不是息芙那个吃货,一听有吃的就能放弃前嫌,她盯着秦笙的手背,突然笑道,“不好意思秦先生,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还在想着,这人若是秦寿也就罢了。要不是,往后秦寿出现了,这多尴尬来着。 她虽嫌弃上辈子就与他一起过了几十年,这再俊的人也有看的厌烦的时候,但她却从没想过要与别的男人在一起。 大概所谓的口嫌体正直就是这么个意思。 嗤啦一声,一个急刹,息宓还没反应过来,秦笙已经扑了过来。紧迫如狼地盯着她道,“你再说一遍?” 他分明将她身家查的一清二楚,怎不晓得她还有喜欢的人? 息宓绷紧身子,往后座上靠了靠,这样子的秦笙,与生起气来的秦寿,确实还满像,她心头稍稍有揣测,“你的名字怎么不叫秦寿,寿命的寿?” 秦笙原本心头还有汩汩怒意,叫她这么一问,顿消了消,他目光深沉地看着他,脸上神色意味深长。 最后才意味不明的道,“从前叫这个名字,后来有次出任务。感觉这名字太容易让人记住,不太好,就改了个。” 息宓恍然大悟。 秦笙又看了她一眼,“也只有家人和几个朋友兄弟,还是喊的秦寿,所以……” 他脸上又带起高深莫测的笑来,“你要想这样叫我也可以,不过得先成为我家人才行。” 德性!息宓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她突然想起,她这辈子和上辈子一样,手腕里都长了一颗一模一样的红痣,她在息芙身上也是见过过这种事。 她心头一动,突然扒着秦笙的白衬衣就开撩。 秦笙让她这动作闹的来满头雾水,但他嘴上犯贱,“心急什么?想在车上玩?不好,光天化日的。” 可他手已经去搂息宓的腰,半点没有不好的感觉,反而还十分欢喜。 息宓没空理他,她记得秦寿后背靠近背脊骨的地方是有颗黑痣的,不大,但是她时常会摸到,即便这地方没有,她也还记得其他地方的小印记。 果然,后背没有。但在她扒拉到秦笙后腰窝的位置,见着那里有道指甲盖大小的淡青色印记,像梅花的形状,更特别。 她怔忡片刻,有这印记,她才确定面前的人就是秦寿。 就这当的功夫,秦笙已经攻城略地到她胸口,息宓反应过来,她拍了拍他脸,冷着神色道,“起来,跟你说个事。” 秦笙正是心头起念的时候,他即便再是想这时候将这磨人的妖精给办了,但好在也很尊重她。 息宓慢条斯理地理好衣裙,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带我见家长?” 秦笙心头一动。捏着她精致的手指头道,“嗯,见家长!” 息宓玩味一笑,“行,赶紧去吃饭。” 一旦确定这人是秦寿,她也就不抗拒了。 见息宓应了他,秦笙心里暗自欢喜,不过从他脸上倒看不出来半点端倪。他端着架子,一副很是稳重的气度。 秦笙带息宓去了家十分有情调的情侣餐厅吃饭,周遭尽是甜甜蜜蜜的情侣,老远都能嗅到那股子恋爱的酸臭味。 息宓瞥了秦笙一眼,旦见他还十分喜欢这的样子,她也就不说了。 一顿饭吃完,秦笙又送息宓去了她工作室,等息宓换上那身她设计的衣裙时,他随意在工作室转了转,还暗搓搓地将她办公桌的抽屉挨个拉开看了遍。 他可没忘,刚才息宓可是说有喜欢的人的事。 他要查出点蛛丝马迹,非得将那个人整个半残! 结果,痕迹没找到,他倒是瞅到了息宓的户口本,他凤眼一亮,在息宓换号衣裳出来之时。他已经眼疾手快的将户口本揣在了身上。 尔后他见着息宓穿着复古风的裙子像他款款走来,他就有瞬间的恍惚,仿佛瞧见了息宓锦衣华服,满头珠翠的古代仕女装扮一样。 “走吧。”息宓换了个相配的包包。率先道。 临出门前,秦笙实在没忍住,将人按在墙上,又是一通狠亲,尔后气息浑浊的道,“真想将你这身衣裳给亲手扒了!” “德性!”息宓白了他一眼,这人扒她衣裳的时候还少么? 秦笙领着息宓,当真回了他家,不仅如此,他还将家里边的人挨个都打了电话,等息宓进门之时,她就看到了满屋子的人。 那些人有身穿军装的,也有气度威严的,自然还有来一在座。 好在息宓上辈子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故而她半点不惧,大方得体地听着秦笙给她介绍,再有礼地点头微笑。 临到介绍来一时,来一的目光黏在她裙子上就撕扯不开了,秦笙心头洋洋得意,他媳妇就是这样厉害,这姑姑的关门弟子就做定了。 后来的事,息宓应付的游刃有余,也成功的引起了来一的注意,她再顺手拿出自个的设计稿子,来一当场看后,便忍不住将人作为关门弟子定了下来。 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只在秦笙父亲问及秦笙何时结婚之时,息宓差点没让茶水给呛着。 私心里,她根本不想那么快和秦笙结婚,毕竟这才脱离上辈子多久,还没自有够啊。 哪知,秦笙拿出她的户口本,扬了扬道,“现在就可以去。” 秦笙父亲还点头道,“宜快不宜迟。” 然后就在息宓疑惑秦笙哪里来的她的户口本之时,她人就被秦笙拖着出门去民政局了。 一直到签字按了红手印,她都恍恍惚惚,不太真实,好像这一切身体有着自己的意识,非得等她大脑同意,就已经诚实的与秦笙领结婚证了。 待拿到那两红本本,秦笙不顾场合,抱着她就亲了口,还大声喊了句,“老婆!” 息宓一个激灵。她低头看了看结婚证,忽的就朝秦寿脸拍去,“你怎么有我的户口本?” 秦笙只是笑,将人带到民政局,他扬起下颌道,“下手要快,用点非常手段也是正常的。” 息宓一愣,她忽的就笑了,也是,本来就是要与这人一起的,又何必在乎早晚。 总是两辈子,兴许日后还有无数个轮回,既然他先找到她不放手,那么她就与他这个恩宠。 堂堂雒妃长公主,也是一言九鼎的!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