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有人说我克夫 作者:萌萌饺子 文案 身为当朝最最有权势的湘临侯的嫡长女,帝都第一美人,居然无人敢娶,这是什么道理? 好不容易有了个男人,明明生米都煮成了熟饭,可又横生枝节,差点让她成了寡妇,难不成洛云溪这辈子的命运,当真要应了那一纸命笺……孤绝无依? +日常小剧场+ 楚离:收了我的簪子,可是要做我娘子的。 洛云溪:胡说,这簪子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的。 楚离眼角一挑,双手捧心:这么说云溪竟然不愿做我娘子吗?好伤心。 洛云溪手一伸:做你娘子可以,先把我那十两银子还来。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主角:洛云溪 ┃ 配角:明非 ┃ 其它: =================== ☆、大婚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为倒叙,可不看,不影响剧情!!   “呔!”   洛云溪觉得这一声醒木敲的真是时候,将她的睡意一下子敲的烟消云散,就好像敲在自己脑袋上似的,当真是振聋发聩。摸了摸头,确定没被什么东西敲到,洛云溪揉了揉眼睛。   对面的绿瑶正津津有味的磕着瓜子,一个接着一个,咔哧咔哧的,洛云溪只看见他手起手落,盘子里的瓜子瞬间就变成了瓜子皮,在桌子的一角,码的还整整齐齐。   “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像小铭了。”   “大小姐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绿瑶吃瓜子的动作顿了顿,显然对这句话很不满意,好像像了洛铭便是奇耻大辱。   “哎,说来我们也好久没见过小铭了,也不知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大小姐安心,以少爷的本事,讨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   绿瑶又继续磕起了瓜子,速度比之前还快了不少。   洛云溪盯着她的手,一摇一摆的,不知不觉又眯起了眼睛。   “呔!”   这明月楼的说书人,简直就是来克她的。   “要说这湘临侯嫡长女洛云溪……”   “……”   洛云溪一下子彻底清醒了,与对面的绿瑶交换了下眼色,要说这明月楼,二人也来了不少次,但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倒还是头一次。   洛云溪正襟危坐,绿瑶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竖起了耳朵。   “要说这湘临侯嫡长女洛云溪,那可不得了,华国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啊,可就是这样一个美人,居然嫁不出去,你猜这是为什么?”   说书的是个年约半百的大爷,在明月楼是挂了单的,经验丰富的很,只这一句就调起了观众的情绪。   “帝都里有谁不知道,洛云溪克夫克子的名头可不小,谁敢娶呀。”   一个留着胡子的大汉回答了他的话。   洛云溪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沦为市井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大小姐,不必理他们,反正也没几天了。”   绿瑶看了看洛云溪的神情,也不知该用什么话安慰她,想了半天,只吐了这么句话出来。洛云溪觉得自己更心塞了,难道自己对嫁人,表现的这么急切吗?   据说洛云溪满月礼那日,湘临侯府门庭若市,宾客云集。那时洛樊初为人父,生的又是嫡长女,身份地位不言而喻。他去了凌云寺前前后后十余回,终是以诚心打动了住持元空大师来替洛云溪住持满月礼。   元空大师是什么人?国寺凌云寺住持,得道高僧,曾以一己之力劝退黎国百万雄狮,力挽狂澜,救国家百姓于水火之中。就连当今圣上,对他都是礼遇有加。谁的满月礼能得他主持,可谓是无上荣光,羡煞旁人。当然,如果时光能够重来一回,就是打死洛樊,他都不会做此决定。   那一日,元空大师抱着刚刚满月的洛云溪,满面慈祥,他当着满座宾朋的面,批了她一句命理:“此女若是男儿,必定非凡,自可成就一番大业,只可惜身为女子,怕是孤绝无依的命数。”   那一日,湘临侯府,满座哗然,洛云溪,湘临侯嫡长女,自此在华国帝都出了名。   洛云溪正顾影自怜中,没心思听那说书人讲了些什么,再回过神,又是一声醒木。   “呔!”   洛云溪恨恨的咬牙,对这醒木的声音有着强烈的敌意。   “欲知这要入赘洛家,与洛云溪成亲之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等等……   她要成亲的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出去了?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绿瑶很有默契的指了指窗外。   洛云溪顺着窗户向外一看,几个穿着湘临侯府下人服的人,站在街上,人手一叠大红色的帖子,见人就发。   洛云溪抚了抚额,觉得再没有比这更丢人的事了。   “小姐,有人要我把这个给你。”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旁边出现了一个小孩,朝洛云溪怀里塞了个盒子,然后转身就跑,洛云溪想问他什么,都来不及开口。   “这小孩好生奇怪,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绿瑶身子向洛云溪这边倾了倾。   “不会吧。”   洛云溪狐疑的打开盒子,瞬间被里面的金光晃了眼。一个金灿灿的小娃娃,躺在里面笑嘻嘻的看着她。看了看周围,洛云溪快速的把盖子合上,觉得今天真是处处惊喜啊。   “这个……是纯金的吧?”绿瑶有些不敢置信。   “没错”   “看着分量不小啊”   “实心的”   “该不会是他回来了吧?”   “除了他,还有谁会送这样的东西?”   洛云溪难得的开心,笑的异常好看,绿瑶突地怅然,她究竟有多久没看到洛云溪这样的笑了。   “我们很久没见到他们了吧。”   “是啊,知道他们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洛云溪说,“回去吧,楚离还在等我”   “好。”   回府的路上,洛云溪顺便要了张大红色的帖子,恩,颜色很鲜艳,还镶了金边,让她一下子想到那个人,颠了颠手中的盒子,洛云溪又笑了笑。   翻开帖子,还是很严肃正经的,字数不多,简明扼要,符合她洛家的家风。   “呦,我们的新娘子回来了,瞧瞧这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   刚进府门,便听见这声音,是谁发出的,不作二想,洛云溪没抬头,装作没听见,对绿瑶使了个眼色,朝着自己的院落急速走去。   “见到母亲不说话,我洛家的家教可不是这样的,莫不是从你那死鬼亲娘那学来的?”   洛云溪突地抬起头,盯着眼前浓妆艳抹的女子,清清楚楚的道:“我娘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德行教养自是连皇上都认可的,可不是随便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可比的。”   “你……”   不理会身后的叫喊,洛云溪招呼上绿瑶,甩袖离去。   “先生,先生。”   吩咐绿瑶先回去,洛云溪径自来到楚离的院落,门也没敲,就闯了进去,待看清了楚离,瞬间失了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嗯?”   男子呢喃着,他半趴在床上,眼神迷茫,正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如此情状,再配上他那张飘尘如仙的脸,简直是……   洛云溪差点将手中的盒子掉在地上,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着,过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   抬头看看了看天,确定自己来的时候不是正常人的睡眠时间,洛云溪叹了口气,坐到床边。   “你很高兴。”   楚离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嗯,我收到了礼物。”   洛云溪点头,打开了盒子,将里面的金娃娃拿给楚离看。   “好俗,这么久都过去了,他的品味没有丝毫见长。”   楚离的话道出了洛云溪心中所想,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将金娃娃包好,洛云溪面带微笑的看着楚离,眼睛忽闪忽闪的,不像星星,更像是一轮明月,洁白明亮。   “先生,还有三天。”   “是啊,还有三天。”   楚离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一时怔仲,又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低下头吻了吻洛云溪的眼睛。   “先生可后悔?”   “后悔怎么办?贴子都发出去了。”   楚离的话语带着半分无奈,让洛云溪的心瞬间崩裂,一地的狼藉,她想要收拾,却不知从何做起,只能勉强定了心神,下了很大的决心,吐出一句话。   “先生若是后悔,我与父亲去说,亲事取消便是。”   说完这句话,洛云溪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勉强倚着床边支撑着身体,等待着宣判。   “云溪你……”   楚离叹了口气,眼前的人真是伤的太深,连半句玩笑都开不得。   轻轻的搂过洛云溪,楚离道:“云溪,你如此脆弱,让我如何是好?”   “先生会不要我吗?”   “云溪,别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成亲之前,我们怕是不能见面了。”   “好”   洛云溪慢步离开,只待三日后,她便会成为楚离的妻,堂堂正正。   三日,其实很短,但洛云溪觉着再没有比这更难熬的日子了。   “大小姐,您别晃了成吗?我头都晕了。”   洛云溪在院中来回的走,听到绿瑶的话,一下子坐在石凳上,凑到她跟前。   “绿瑶,你说,我会不会把楚离克死啊?”   绿瑶被瓜子皮噎了一下,咳了半天,方才喘过气。   “胡说什么。”   很雄浑的男子声音,自然不是绿瑶发出来的,她此时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速度快的好似屁股着了火一般。   “没大没小。”   洛樊瞪了眼绿瑶,又把目光转回来。   “云溪……”   洛樊刚开口,话还没等说出来,洛云溪已经转身进屋了。   “这孩子……”   洛樊无奈,只得跟进了屋,留下绿瑶一人在石凳边站的笔直。   “云溪,你就要成亲了,爹也没什么可送你的,只有这个镯子,是你娘从前戴的,她死后,一直没人动过。”   洛樊手中的镯子,碧绿晶莹,因为常被人触摸,更显得光滑圆润。   洛云溪小心的接过镯子,看着这个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年过不惑,面貌俊朗,却呈现出老态,两鬓的斑白,比上次见他时,又增添了一缕。   “爹,早点回去休息吧。”   “云溪,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能原谅爹吗?”   洛樊的这句话,一下子将洛云溪深藏在心中的过往揭开。那些想忘不能忘的记忆,每一次提起,都心如刀割,那疼痛,深入骨髓。   “我只恨我自己……爹,我累了。”   洛云溪声音很轻,好像根本没说,但洛樊听见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抚着洛云溪的头。   这世间最好的语言,便是无言,安慰的话说多了并没有什么用处,弄不好反而成拙,伤人更深,你懂我,我懂你,便足够。   三日毕竟很短,即便洛云溪觉的难熬,也很快就过去了。那一日,湘临侯府车水马龙,上门的人把侯府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是不是贴子发的太多,府内装不下了?”   洛云溪一身红色嫁衣,乌黑的秀发绾成了一个髻,斜插了一直镶着红宝石的金牡丹步摇,配上她乌黑明亮的眼睛,绝不负她华国第一美人的美誉。   “我的大小姐,这是你该关心的事吗?”   绿瑶将洛云溪从门口推回屋内,一把按在了椅子上,又顺手从桌子上抓了一把瓜子,分了一半放在洛云溪手里。   “喏,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今天有你饿的。”   “……”   洛云溪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桂花糕,再看看手里的瓜子,一时无语。   两个人就这样在屋内嗑起了瓜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等着有人来叫她们出去拜堂。   不知道过了有多长时间,桌上的瓜子都吃完了,二人又把手伸向了桂花糕,不久,桂花糕也吃完了,终于,在洛云溪要睡着之前,一个人推门而入。   “大小姐,圣旨来了。”   洛云溪一下子清醒了,带着满腹疑问来到大堂。大堂里跪了一地的人,只中间站了一人,手里拿着个卷轴,大概就是圣旨。   洛云溪没敢说话,径自跪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湘临侯洛樊勾结外敌,叛国求荣,今被查实,朕甚愤恨,着令剥其军候之衔,……”    ☆、白玉梅花簪   “大小姐,这支簪子真不错,称你的气质,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听到绿瑶的话,洛云溪的眼睛亮了亮,手抚了下发间的白玉梅花簪,露出淡淡的微笑,一瞬间,绿瑶感觉这房间都明媚了许多。   “大小姐,打扮这么漂亮,我们是要去哪?”   绿瑶凑到洛云溪的身边,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绿瑶,瓜子吃多了容易长胖。”   绿瑶好像没听见洛云溪的话,谄媚的冲她笑着。   洛云溪一时觉着好笑,自己的这个丫环,哪里有个丫环的样子,俨然是个小姐投生的,不过这也是让自己给宠的。   “大小姐……”   绿瑶眨着眼睛,手还着洛云溪的胳膊。   “不是我们,是我……”   洛云溪话还没说完,只听见“砰”的一声。她不用抬头,就知道自己的房门又报废了。   “阿姐”,洛云溪眼前出现了一张清秀的小脸,柔媚娇嫩。他身上罩着月白色的外衫,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真真称得上是美人如玉。   洛云溪扶了扶额:“小铭,这是你这个月第三次弄坏我的房门了。”   “有点着急了。”少年,对,你没看错,就是少年,他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看你这些年,除了岁数也没长别的。”   “阿姐……”   洛铭谄笑着。   洛云溪一时有些怔仲,总觉着这笑容好像在哪里见过,回过头正好看见还在磕着瓜子的绿瑶,心中突地了然。   她这个弟弟呢,除了这个,嗯……有些控制不住力道,有些能吃外,别的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费银两。   好在湘临侯府家大业大,她爹能挣,自然不去管教这个儿子,更是恨不得他弄坏的东西越多越好,只因他长了副女子的面容,好像这样就能多些男子气概。   “说吧,什么事。”   “呃,就是……就是……”   洛铭磕磕绊绊的,半天也没能说出来。   洛云溪:“……”   她可不知道这个弟弟什么时候成了结巴。   “阿姐,明日初一,我娘要去凌云寺进香,我也想去,可她不许。”   洛铭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口气把话说出来,然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说了什么?洛云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了看绿瑶,她显然跟自己一样,连吃瓜子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洛云溪与绿瑶对视的这一眼,深含着不可思议,不敢置信等种种复杂的情绪。   要知道整个侯府的人,绝没有人敢在洛云溪面前提及“凌云寺”三个字,这是一个禁忌,洛铭不可能不知道。   洛云溪的脸色变了又变,强忍着心中的那股子绝望,也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洛铭。   她知道这绝不会是洛铭的注意,洛铭看着洛云溪一瞬间变了的脸色,暗暗后悔,接了这么一个差事,只是已经说出去的话,无论如何是收不回来了。   被洛云溪盯的头皮发麻,洛铭只得低着头,半晌,方才含糊着吐出一句话。   “我听说那里的斋菜味道特别好。”   洛云溪依然没说话。   洛铭求助的看向绿瑶,可绿瑶除了刚才在他说了“凌云寺”时看了自己一眼外,就一直坐在桌子边专心的吃瓜子,这会更是假装没看见他。   “早晚噎死你。”洛铭在心里腹诽,却忘了,整个湘临侯府,最能吃的,似乎是自己。   “好啦好啦,是我娘叫我来找你的。”   洛铭终是撑不住,闭上眼睛,豁出去的一吼。   洛云溪得到了答案,不再盯着洛铭,只是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痛。   洛铭感觉到阿姐的目光从自己的身上挪开,顿感轻松。   “我去修房门。”   洛铭一溜烟的跑到坏了的房门前,观察了一会,拿出在洛云溪房间里备着的工具,开始修了起来。   洛铭的动作熟练,拿起锤子钉子,一下一下的,敲的有板有眼。   绿瑶看了看洛铭,又看了看洛云溪,叹了口气,将自家的大小姐扶到桌边坐下,剥开了几个瓜子,将瓤放到她手里。   “其实少爷以后不用承袭什么爵位,只靠这一身手艺活,就能养活自己了。”   洛云溪将瓜子瓤吃了,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又瞥了瞥绿瑶。   “瓜子吃多了真的会长胖。”   “……”   听见了他们的话,洛铭欲哭无泪,他好歹也是湘临侯独子,就算是庶出,也能承袭爵位吧,在怎么样,也不该是做木匠的命吧。   还不是阿姐,只要他弄坏什么东西,就得自己修,没想到一来二去,倒把自己练成了个木匠好手。   洛铭心里虽然这样想,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一锤子又一锤子,好像面前的不是房门,而是绿瑶的脑袋,敲的甚是卖力。   不一会,大功告成,洛铭抹了抹头上的汗,双手掐着腰,看着满是补丁的门,一时间起了惺惺相惜之情,他们都很坚强,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浩劫,到现在还存在的好好的。   将工具放好,洛铭瞄了眼洛云溪,发现她已经坐在塌上看起了书,并没有注意自己,赶紧跑掉了。   而绿瑶这厢,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拿着瓜子,天人交战了许久,终是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现在还不是很胖。   将装瓜子的盘子从桌子拿到了榻上的小几上,绿瑶在榻上调整了个姿势,舒舒服服的坐了,再一看洛云溪手里的那本书,差点将嘴里的瓜子吐了出去。   《莲女传》?这不是自己的书吗?话说大小姐,什么时候开始看这个了?她不应该只看《方达》、《论言》那类的书吗?   洛云溪感觉到绿瑶的诧异,轻轻笑了笑。   “蛮好看的。”   洛云溪明明是在笑,可绿瑶觉着她好像就要哭出来了,果然凌云寺什么的,是不能提的。   绿瑶盯着洛云溪看了半天,就在她快要不耐烦了的时候,伸手指了指她的头。   “大小姐,你的簪子歪了。”   “哦?是吗?”   洛云溪伸出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发现它好好的插在自己的头上,端端正正的。   再一看绿瑶,她正斜着眼睛看自己,还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洛云溪想把那一盘子瓜子呼到她脸上。   “大小姐,昨日,你撇下了我,独自出了府,回来后,就多了支簪子。嗯……”   尾音有些上扬,一副别想瞒我,我已经全都知道了的样子。   “……”   观察的好细致入微。   洛云溪揉了揉额头,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丫头被自己宠的实在是不成样子了,竟然开始打趣起主子来了。   “真该治治你这张刁嘴。”   洛云溪伸手就去掐绿瑶的嘴,却被绿瑶挡开,她伸出另一只手去,绿瑶又去挡,却没坐稳,被洛云溪推着躺在了榻上,洛云溪就着势头,一下子骑在了绿瑶身上,开始挠她的痒痒。   绿瑶最是怕痒,被洛云溪这一挠,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大小姐,饶命啊,饶命啊。”   “你还说不说,说不说?”   二人笑闹了一阵子,纷纷累的躺倒在榻上。   “绿瑶,我昨日在街上遇见了一个人。”   “哦?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看?”绿瑶听到这话来了劲头,一下子抬起了半张身子。   “好看。”   洛云溪闭上眼,陷入了回忆。   昨日的天空,有些蓝,侯府内的桃花,开了满树,红的耀眼,洛云溪起了兴致,早早起了床,踏着满地的浅草,出了门。   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小贩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洛云溪一眼看见了一个摊贩小案上摆放着的一支白玉梅花簪。   洛云溪拿起簪子看了看,干净素雅,不是什么好玉,但胜在工艺巧妙。   摊贩大抵是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一时间看的呆住了,过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   “小姐,您真有眼光,这簪子您插上一定好看。”   “这支簪子怎么卖?”   “二两银子。”   洛云溪往腰间一摸,这才发现,今日出来是一时兴起,竟没带荷包。   将簪子放下,洛云溪不好意思的冲摊贩一笑,问道:“可否将这簪子给我留着,我这就回家取钱。”   摊贩看见面前的美人一笑,差点当场就将簪子送给洛云溪,正要答应,却看见一只手拿起了簪子。   这手真是好看啊。摊贩觉着自己的词汇贫乏到了一定程度,除了好看,再想不出别的什么来形容这只手。   “这簪子我要了。”   手的主人,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穿了一身白衣,带了个兜帽,看不清楚面孔,他径直拿了五两银子,丢在了摊贩的小案上。   “这是我先看中的。”   洛云溪看见这个男子拿了玉簪转身就要离开,赶紧出声道。   男子听见了声音,这才发现身旁还站了个人,他转过头,将兜帽放了下来,一瞬间洛云溪以为自己看见了谪仙。   若说美人,洛云溪也见过不少,不说自己就被称为帝都第一美人,就是洛铭,也是不可多见的美人。   可眼前的男子不同,气质出尘,五官深刻,完美如白玉精心雕琢般,却丝毫不显女气。   “小姐可付了钱?”   洛云溪自然是没有钱可付,她求助的看向摊贩,摊贩看了看眼前的美人,又看了看案上的银子,最终还是觉得银子比美人实惠。他装作没看到洛云溪的目光,快速的收起了银子。   “哎,你!”   洛云溪看了看摊贩,又盯着男子手里的簪子看了一会,只能无奈叹气,谁叫自己出门不带银子呢。   “其实让给小姐也无妨,只是这簪子是我准备送给未来娘子的,这可如何是好?”   这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只是洛云溪明知他说的是假话,可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时间竟心猿意马起来。   “这簪子我确实喜欢,公子让与我,我予公子十两银子,你在给你那娘子买个更好的如何?”   “小姐有银子?”   “我家不远,公子可愿随我去取?”   “我还有事,簪子先予你,明日我在此处等你,如何?”   “先生信得过我?”   洛云溪接过男子递来的簪子,问道。   “如若小姐不来,我就当小姐便是我那未来娘子了。”   男子说完话,甩袖离开,洛云溪一时愣在原地,不知作何是好。   “这么说,你今日是要去见他?”   绿瑶一下子坐了起来,指着洛云溪,不敢置信的问。   洛云溪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我的大小姐,你……”   绿瑶不知该说洛云溪什么好,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会独自一个人去会一个只见过一次的男人。   “绿瑶,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去还钱。”   傻子才信你。   “我跟你一起去,什么时候出发?”   完全没给洛云溪反驳的余地。洛云溪不禁怀疑,究竟谁是小姐,谁是丫环。   二人整了整衣衫裙裾,又重新梳了发髻。   “好了”   绿瑶狠狠的将那支簪子□□了洛云溪的发间。   二人收拾妥当,刚出了房门,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仙人男在哪?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洛铭的亲娘,洛云溪她爹洛樊的妾,赵姨娘。   “云溪这是要出门?”   赵姨娘一身粉紫色衣裙,趁着眉眼动人,淡雅别致,让人看不出年纪。   洛云溪没想到,刚打发了洛铭,赵姨娘就亲自来了,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大小姐昨日买了支簪子,我看着别致,甚是喜欢,央她带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样式。”   侯府里的人都知道,大小姐宠绿瑶就跟自己的亲妹妹似的,带她去买个簪子,毫不稀奇,绿瑶的话说的算是滴水不漏。   “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云溪的这个簪子确实别致,正巧我也无事,不如咱们一起去吧。”   绿瑶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这赵姨娘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   洛云溪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赵姨娘头上戴着的带着流苏的金钗,又想想自己头上的白玉梅花簪,叹了口气。   “赵姨娘不会喜欢这簪子的,您来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赵姨娘握住洛云溪的手,打量着她的脸道:“许久没见,云溪长得越发的美了,只是可惜了……,哎,都怪那个大和尚。”   洛云溪轻轻的抽回手,赵姨娘无事不登三宝殿,特地来这里不可能是为了说这些没用的话,戳她心窝子的。只是她现在有些着急,没那闲工夫与她绕这些弯弯肠子。   赵姨娘眼疾手快的将洛云溪收了半路的手又拉了回来。   “你这孩子,你母亲刚去世的时候,还常来我这边,怎么这几年,变的这般生份。”   洛云溪幼年丧母,对母爱甚是渴望,特别是见了自己的兄弟姐妹都有母亲时,她对这份感情的需求更是强烈,正巧那时赵姨娘温柔的与她说了几句话,洛云溪便常常往那边跑。   赵姨娘待她,谈不上多好,也谈不上坏,中规中矩,平淡至极,只是那时的洛云溪太寂寞,迫切的需要什么来填充她刚刚失去的母爱,而赵姨娘刚好出现。   洛云溪不怪赵姨娘,母亲爱自己的孩子,人之常情,而自己并非是她的孩子。只是那时的云溪还小,不懂别人的母亲永远也不会成为自己的这个道理,她只是想亲近,却不知,她越亲近,那个人离她越远。   “赵姨娘说笑了,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赵姨娘没想到洛云溪半分面子也不给她,脸僵了僵,抓着洛云溪的手也松了松,洛云溪趁机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赵姨娘若无事,我们就先走了。”   “别,别。”   赵姨娘自不会让洛云溪就这样走掉。   “姨娘到底有何事?”   眼看着洛云溪的耐心耗尽,赵姨娘知道,套近乎是没有用了,心里将洛铭从头到脚数落个遍,硬生生的开口。   “明日初一,我与云萱约好去凌云寺上香,云溪可有兴趣?”   赵姨娘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洛云溪的表情,悔不该当初在夫君面前夸下了海口,要把洛云溪带到凌云寺去,说来她这会心情到是与洛铭那时出奇的一致。   洛云溪的脸阴沉的可怕,她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只定定的看着赵姨娘。   赵姨娘的段数自然不是洛铭可比的,不可能被这眼神吓的把什么都招了。而且她海口已经夸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跟云萱也挺久没见了,云萱前日来的家书还向我问过你,正好借着这次机会你们也见见面。”   洛云萱是洛云溪的二妹,为赵姨娘所出,与洛铭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两年前嫁了宣武将军的独子,并一举得男,过得很是幸福美满。   洛云溪年少时常往赵姨娘处跑,虽与她相处的不甚美满,倒与她所出的一双弟妹感情极深。谈起洛云萱,洛云溪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   要知道华国的风俗,出嫁的女子是不得轻易归宁的,否则会给娘家带来灾祸,是以洛云萱自出嫁后尚未回过湘临侯府。   而洛云溪自一年前与洛云萱在明月楼聚过一次后,到现在也未曾相见,平日里尚未觉得如何,如今经赵姨娘一提,颇为想念。只是,这理由并不能让她前往凌云寺。   赵姨娘见洛云溪的脸色缓和了些,觉着自己的力使对了地方,便一直以云萱相劝。   洛云溪不理会赵姨娘的话,看了看天色,脸色又阴了下来。   赵姨娘看着洛云溪变了又变的脸色,一时拿不准她的意思,只得停了话语。   最后还是绿瑶看不过去,终于出了声音。   “赵姨娘,明日马车备好后,派人来接大小姐罢,现在,我们得去看簪子了,晚了,怕是要收摊了。”   赵姨娘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高兴地走了,虽然对自己被一个丫环指使了很不满意,不过好在,洛云溪答应了。   “你就这样替我答应了?”洛云溪瞥了绿瑶一眼。   “不然怎么办?让她一直呆在这儿,耽误你出门还钱?”   还钱这两个字,绿瑶咬的极重。   “……”   只能说赵姨娘时间赶的刚好。   正值三月,桃花开的很盛,一片一片的,把大街小巷映的一片粉红,迷醉了人的眼。   洛云溪与绿瑶漫步向前走着,很快来到了昨日卖簪子的地方,只是今日,这地方换了个人,卖的也不再是如昨日那般精致的东西了。   “不知那位公子,已经来了又走了,还是尚未到来。”洛云溪有些懊恼,怎地就忘了与他约个具体时辰了。   “绿瑶……”洛云溪刚开口,就发现绿瑶已经与身旁的摊贩聊了起来。   “这位大哥,今天新来的?”   “是啊,原来在别的地方了,小丫头,要买点猪肉吗?都是今天杀的,新鲜着呢。”   摊贩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大汉,看起来胖胖的,长的是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孔,说起话来也很和气,只是这手上,却拿着一把与他看起来极不相称的大砍刀。   洛云溪只看见他手起刀落,一大块排骨一下子就被切开,动作那叫一个快,准,狠。   “那个……大哥,昨天这里的那个卖首饰的小哥呢?”绿瑶看了看他手中的那把砍刀,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句。   “哦,他啊,昨天卖了个簪子,得了几两银子,说是要换个好一点的摊铺,这地方就转给我了。”   大汉又是一刀,喀拉一声,洛云溪直勾勾的盯着他,觉着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那块肉。   “这位小姐,可是想买点肉?”   大汉被洛云溪盯的不好意思,问了问,他可没自大到认为美人看上自己了,或许美人只是喜欢吃肉?   “那个,这位大哥,可见到一位穿着白衣,身材修长,长得……嗯……星目剑眉,风神俊秀,恍若谪仙,让人一见难忘的男子?”   洛云溪自不可能是真的想买肉,被人问了句,便开口问到。   大汉一时愣住,他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洛云溪说了这么多,他愣是一个字没听懂。   “呃,就是长特别好看,跟仙人似的。”   绿瑶揉了揉额头,插了句嘴。   大汉这才反应过来,呵呵一笑。   “这位小姐可真会说笑,我杀猪杀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什么像仙人似的男人,就是像小姐这样,长的跟仙女儿似的女子,也是头一次见。”   “……”   洛云溪一时无语。   “大小姐,莫不是人家不要这十两银子,也想占你个便宜?”   绿瑶眯起眼睛,促狭的看着洛云溪。   洛云溪被绿瑶一提,想起男子那句“这是我要送给未来娘子的。”一下子红了脸,再看向绿瑶,顿时恼羞成怒,只是在大街上也不好发作,憋的脸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二人告别了卖猪肉的大汉,一前一后的向前走着。   洛云溪与绿瑶生气,走的极快,也没看前面的路,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哗啦”一声,那人手里拿着的东西洒了一地。   “啊,对不起,对不起。”   洛云溪边道歉,边蹲下身子,开始捡地上的东西。   “咦,是小姐你啊。”   洛云溪听着声音耳熟,抬起头一看,原来是昨日卖簪子的那个摊贩。   其实对这个摊贩,洛云溪是没有好感的。明明都要答应自己留下簪子,却因为要到手的银子而反悔,这种不守信之人,是最让人嗤之以鼻的。   只是洛云溪不知道,摊贩不是读书人,不懂这些礼义廉耻,他所需要的,不过是一日三餐,麻衣粗布,温饱而已。   “很抱歉撞到你,这些赔你的损失。”   洛云溪站起来,拿出荷包,掏出一锭银子,扔给摊贩,摊贩受宠若惊的接过,颠了颠,足足有五十两,一时间欣喜若狂。   小心翼翼的将银子揣好,对面前的女子千恩万谢,他觉着这两日,定是祖上显灵了,让他碰到这么两个金主。   “呐,我问你,你看到昨日的那个男子了吗?”   摊贩还沉浸在得到银子的喜悦中,根本没听见洛云溪说了什么。   “我说,你今日可见到昨日买簪子的那个男子?”   洛云溪重复了一遍。   “哦,啊,小姐说的可是他?”   摊贩的手指着前方,洛云溪回过头,一瞬间,有暖暖的春风流过。    ☆、还钱   直到很多年以后,洛云溪依然无法忘记这一刻。   男子一袭白衣,飘尘如仙,他就那样站在风中,盛放在这漫天的桃花里,洛云溪不敢出声,生怕这样的他,一不小心就会融化在风里,而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世间会有如此美好的人,那闪烁着流华的一点,如同这漫天的桃花,成为洛云溪生命中最灿烂的阳光。   或许洛云溪命该有此劫数,很多年以后,洛铭问她,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会否做出不同的选择?   洛云溪沉默不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啊,人生如果可以重来,自己又该如何决择?那些日子里,她不停的问自己,竟得不出个答案。   那时的洛铭已经长大,年少时如玉般柔美的面容已变的坚强刚毅,再不复一丝一毫的女气,他说:“阿姐,这是你的选择,所以,即便是踏着累累白骨,也请你好好的生活下去。”   当然,这时候的洛云溪,怎样也没能想到以后发生的事情,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谪仙般的男子,立在暖暖的春风之上,恍若从画中走出,一步一步的近了身前。   “噗”一个笑容进了她的眼,不是轻轻一笑,亦不是大笑,那笑容,温暖如阳光,洁白若皓月,晃了她的眼,入了她的心。   “我观小姐目光凝滞,可是动了心?”   洛云溪的呼吸好像停止了,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连话也说不出来,心仿若着了魔般,噗通,噗通的,一直叫嚣着不停,迫不及待的想要跳出来,跳到那人的掌中。   洛云溪想要逃开,可脚却生了铅,被大地套了牢笼,挣脱不得。   这可不就是动了心。洛云溪二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动心。   “咦,不会叫我猜中了?”   男子突然把脸凑近,在洛云溪的耳边说道,洛云溪能看清他的毛孔,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洒在自己的脸上,不自在的抬了抬头,一下子撞在男子的眼眸里,温暖醉人,却幽深的让人难以看清。   “还……还你的银子。”   这绝对是洛云溪这辈子最窘迫的时刻,哆哆嗦嗦的从荷包里拿出银子,勉强把话说了出口。   “看来小姐是不愿做我的娘子啊。”   男子接过银子,把玩了起来,说出口的话却轻佻。   洛云溪看着他微翘的嘴角,“我愿意”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摇了摇头,洛云溪拼命控制住自己,不可以不可以,这男子说的话,一看就没句真心的。   “既然银子已还,小姐又不愿做我娘子,就此告辞了。”   男子将银子收起,冲着洛云溪眨了眨眼,径直朝前面走去。   洛云溪的心漏停了一拍,望着男子离去的方向,不知不觉的冒出了一句话。   “公子留步。”   男子回头,轻笑一声。   “莫非我会错了意,小姐愿意做我娘子?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小姐这就随我去拜堂可好?”   “……”   洛云溪虽然不知道成亲的具体流程和礼仪,但也知道绝不是这般简单就完成的,特别是如她这般大户人家的女子。   至少洛云萱成亲前,就曾有媒婆前来侯府说亲,男方也有聘礼送上门。   “这是私奔。”   洛云溪咬出这几个字。   “莫非小姐不愿与我私奔?”   男子一副受伤的表情。   洛云溪一时无话,任谁也不可能跟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子私奔去吧。   “既然小姐还是不愿意,那就有缘再见了。”   男子扬扬手,再没回头,留下洛云溪一个人呆在原地。   绿瑶到的时候,就看见自家的大小姐满脸呆滞的看着前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大小姐,大小姐。”   洛云溪回过神,一把将绿瑶的手拍下。   “走了,回府。”   洛云溪抬起脚就走,绿瑶快走了两步追上。   “你不还钱了?”   “还完了。”   这,就,还,完,了?绿瑶觉着自己受到了很大的伤害,眼巴巴的跟来了,连人都没见到,事情居然就结束了。   “你们说什么了?有没有肢体接触?”   洛云溪想起了那张脸,离自己那么的近,还有他温热的呼吸,这应该不算肢体接触吧?洛云溪红了脸,推了下绿瑶。   “你胡说什么。”   绿瑶自洛云溪五岁,就一直在她身边,对自家大小姐的脾性了解的清清楚楚。她的这种表现,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这事有猫腻。   “大小姐,这个男子,年方几何?家住何处?叫什么名字?”   “……”   怎么就忘了问他的名字。   “你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对这样一个轻佻的男子动了心。   不过知道不知道也无甚所谓,她还记着元空大师的那句命理——孤绝无依。   洛云溪一向是不信命的,却被这所谓的命理纠缠了半生,孤绝无依,呵呵,好一个孤绝无依。   洛云萱十六岁嫁入宣武将军府,十七岁生子,洛云倾现年十五岁,父亲已经在为她物色人家。而自己,二十岁了,已过了女子待嫁之年,说什么帝都第一美人,却无一人敢来提亲。   洛云溪觉着自己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而那男子,今后怕是也再没什么交集了。   “绿瑶”   “嗯?”   “我觉着糟糕透了。”   绿瑶一时无话,盯着自家的大小姐,不知该说些什么,按理说,她应该不是这种随随便便就能被人迷住的类型啊,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那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抬起头,绿瑶正巧看到什么东西,散发着闪闪的金光。   “大小姐,正好到了明月楼,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洛云溪抬头,明月楼的牌子,在暮色下闪着金灿灿的光芒,那色泽,一看就是纯金打造的。   明月楼,华国帝都里最好的酒楼,酒菜味道一绝,让人流连忘返,恨不得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当然,前提是你得有银子,这里的消费,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洛云溪身为湘临侯嫡长女,自是没有银子这方面的顾虑,她看了看绿瑶,轻轻的点头。   洛云溪不是第一次来明月楼,但依然是受不得这里的装饰风格,满目的金黄,桌子是金色的,椅子也是金色的,就连掌柜用的算盘都是金色的,整个酒楼,都充斥的一股难以言喻的铜臭味,当然,也有人说这是金子的香气。   抬起头,酒楼的四周挂着帷幔,料子极好,这次不是金色的,却是骚包的大红色。   洛云溪只能说,她对这酒楼主人的品味实在难以苟同。   如果说整个酒楼,还有哪里能入得眼,就是墙上挂着的一副字,虽然裱的是个金边,却丝毫不影响观瞻。   “民以食为天”   很简单的五个字,占了半面墙的位置,带着一股子恢弘大气,狠狠地坠了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却又甘之如饴。   字的落款为连征。   连征是谁,帝都里你问任何一个人都能与你说上半天,书中圣手,他的字价值连城,万中无一。可你若问他长什么模样,却是没人知道,市面上流传的只有他的字,而他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台上的说书人在讲着什么,洛云溪没听清,她轻轻的闭上眼,一下子又想起那个男子,惊人的美貌,轻佻的眼神,一举一动都是勾魂摄魄。   这世间太多事都不受自己控制,包括自己的思想,就像洛云溪明知道自己不该再想,可还是不由自主,那一股子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在她的心里滋生蔓延,就要穿破胸口,发出枝桠。   她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金黄,还有磕着瓜子的绿瑶。   “喏……”   一把瓜子瓤放进了她的掌心,那一瞬间,洛云溪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在绿瑶的心里,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一把瓜子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把。   洛云溪将瓜子瓤吃了,心情好了不少,第一次觉着绿瑶的这个办法,管用极了。   “还有这个。”   绿瑶将一个杯子推给她。   洛云溪轻抿了一口,顿时觉着只要有了这杯中之物,这世间的悲伤苦楚都算不得什么了。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洛云溪微眯着双眼,自顾自又倒了一杯。   台上的说书人还在讲着,这是明月楼的一大特色,说的事,可以是真实发生的,也可以是虚构编造的,全靠你自己理解。   “当今太子,年双十有二,面貌英俊,六艺皆通,妻尚未娶,妾有十八……”   “妾有十八。”洛云溪没忍住,一下子将口中的酒喷出,觉着这位太子当真是勇猛无敌。   “这位小姐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洛云溪抬起头,入目的是一个青衫束发的男子,面貌清俊,眉间却是浓的化不开的怨气。   洛云溪不明所以。   “我与公子素昧相识,怎会对你有什么不满?”   绿瑶拽了下洛云溪的袖子,另一只手指了指男子的衣服。   “……”   洛云溪觉着,她这一天,过得当真是丰富多彩,刚还了一份债,又来了另一份。 ☆、太子殿下   青衫男子的衣服看起来料子不错,式样也新颖,连洛云溪这对衣服没什么研究的人,都能看的出,价值该是不菲的。   只是如今,这价值不菲的衣服上,尽是斑斑点点的痕迹。   “真是……对不住了。”   洛云溪看着男子的怒容,小心翼翼的赔了句不是。   “小姐打算就这么算了?”   男子微眯着眼,对洛云溪的这句道歉很是不满意。   洛云溪再次打量了下男子,看这气度,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为了以防万一,洛云溪又问了一句。   “多少银子,我赔你。”   一提到银子,男子眼里冒出一道精光,洛云溪突然觉着自己这句话,说的有些多余。果然,男子轻蔑的一笑。   “小姐觉着我是缺银子的人?”   “我道歉你觉着不成,赔钱,也觉着不成,还想怎么样?难道还要我以身相许?”   洛云溪一时气愤,就这样说出了让她后悔了一辈子的话。   男子听了洛云溪的话,将手放在了下巴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似在思考问题的可能性。   这男子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是个傻子。   “倒也可行。”   半晌,男子吐出了一句话。   洛云溪目瞪口呆的看着男子,她觉着这个世界疯了,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成了这样,难不成是老天突地良心发现,来补偿她这二十年来的无人问津?   “就怕你不敢娶。”   “哦?小姐恐怕不了解我,这世上尚未有我不敢做之事。”   男子说这话的时候,气势无量,洛云溪分不出他所言真假,一时间,起了坏心,神神秘秘的对他说。   “我克夫克子,你怕不怕?”   “小姐以为,我是这般迷信之人?”   “这批命之人,乃是凌云寺的元空大师,由不得不信。”   要说对这元空大师,洛云溪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那一句命理,无论真假,却是将她今后的命运都定死在那里。她注定难以出嫁,难以生子,难以同这世间所有的女人一样,相夫教子。   那个男子说要让她做娘子时,她是动了心思的,私奔也好,逃离也好,她都是愿意的,可是她不敢,孤绝无依,那几个字,像一把剑,悬在她头顶上,随时随地都可以给她致命一击。   这是她的命,她不想认,却不得不认。   “你是洛云溪?”   男子说的是问句,语气却肯定。   “你怎么知道?”   洛云溪奇怪,又恍然,整个华国帝都都知道的事,男子猜出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记住你了,洛云溪,我是明非,将来要娶你的人,你可要记住了。”   洛云溪觉着头疼。   “我都说了我克夫克子了,你还敢娶我?”   “我也说了,这世上没有我不敢做的事。”   “我好像没说要嫁。”   “你会嫁的。”   洛云溪不知男子哪里来的自信,或者说,那不是自信,更像是一种长在骨子里的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明非说完话,盯着洛云溪看了一会,上上下下的分外仔细,突地他嘴角微翘,好似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洛云溪觉着不妙,却还是慢了一步,明非已经飞快的将她头上戴着的那支白玉梅花簪摘了下来。   “这簪子不错,就当做信物好了,玉质虽说差了些,不过胜在精致。”   “这支簪子不行。”   洛云溪伸手去夺,却被明非轻易躲过。   “为什么不行?”   “这是……这是……”   洛云溪憋了半天,也没想出要怎么回答,看明非那个样子,这要是实话实说,他非把这簪子摔碎不可。   “既然没什么紧要,那我可就拿走了。”   “这是我们家夫人的遗物,对大小姐很重要,还请公子归还。”   绿瑶看了半天热闹,终于想起洛云溪还是自家的大小姐,她拍了拍手,将粘在上面的瓜子皮拍掉,瞎话张口就来。   洛云溪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觉着她用自己母亲做幌子实在是不合适,可又不得不承认,她这句话说的太是时候,也太顶用。   明非自然是不能霸着人家母亲的遗物不放,不情不愿的还回了簪子,又盯着洛云溪猛瞧一阵,可左看右看,也没发现她身上还有什么适合的物件。   想了想,明非从腰间摘下了一块玉佩。   “这玉佩是我随身之物,先放在你这里,不过要小心,千万别弄丢了。”   明非也不管洛云溪愿不愿意,直接将那块玉佩塞进她的手里,任凭她怎样也推不回去。   “我要走了,期待下次与你相见。”   明非很潇洒的转身就走,洛云溪手拿着玉佩,一脸尴尬。   “今天真是撞了鬼了。”   洛云溪将玉佩往桌上一扔,玉佩碰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对,不对,这明明就是撞了桃花运。”   绿瑶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你刚刚怎么一直不说话?”   洛云溪有些气愤的看着绿瑶。   “我觉着大小姐能应付的来,而且这个明非一表人才的,看着也不错。”   绿瑶顺手拿起桌上的玉佩,摩挲把玩着。   “我看你就是想看热闹。”   洛云溪倒了杯酒,美美的喝了一口,然后看到绿瑶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大小姐,你好像摊上大事了。”   绿瑶的手指着那玉佩,洛云溪看到上面书写着两个大字,一时间以为自己花了眼,她使劲揉了揉眼,又从绿瑶手里拿过玉佩,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顿时觉着烫手,将它撇到了桌子上,那玉佩在桌上转了几圈,停顿下来,露出上面方方正正的两个字。   “东宫”   洛云溪一下子想起,明,是国姓。绿瑶说的没错,她真的是摊上大事了。   “呔!”   一声醒木,台上的说书人微微一笑。   “欲知太子与那十八房小妾故事的后续发展,且听下回分解。”   回到府里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洛云溪二人在明月楼吃了晚饭,也不着急回房,在府内的花园中闲逛着。   洛云溪手捧着那东宫玉佩,只觉着是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呦,大小姐回来了?”   二人没想到这个时候花园中还有人,被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再仔细一看,一个女子藏在一棵树的后面。   女子从树后走出来,脸色苍白,不知擦了多少粉,那一袭红衣本来挺好看,只是此刻出现在这幽暗的花园里,显得有些瘆人。   “听说我们的大小姐明日要去凌云寺?”   “我去哪里,似乎不关你的事。”   洛云溪淡淡的道,看见眼前的人,什么兴致也没了,只想赶快回房。   女子姓李,名如芬,是洛樊现今的妻,虽说是续弦,到底也是正室,地位不是赵姨娘能比的。   “云溪这话说的好生无礼,好歹我也是你母亲。”   女子有些羞恼,但毕竟是当家主母,不想失了威严。   “我母亲已经离世,洛家祠堂里还供着她的牌位。”   死后能进家族祠堂的,只有正妻,妾不可以,续弦亦不行。   洛云溪的话直戳李如芬的心窝,她的脸色变了又变,终究没有忍住,吐出了一句话,然后得意的看着洛云溪。   “洛云溪,明日去凌云寺,记得给你那死了的娘上柱香。”   洛云溪的动作顿住,“凌云寺”三个字,这一日反反复复的出现在她的耳朵里,那些自以为忘记了的回忆,一遍遍回放,曾经的过往,夹杂着悲苦与绝望,如同跗骨之蛆,将她啃噬的千疮百孔。   幼年时的洛云溪,少年时的洛云溪,及笄后的洛云溪,每一个时期,每一段回忆,悲伤也好,快乐也好,再没了那个人的参与,她彻彻底底的从洛云溪的世界里,消失无踪。   洛云溪死死的盯着李如芬,这一日强忍着的恨意与怒意,在这一刻突地爆发,她抬起手,给了李如芬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来的太快,也太突然,李如芬完全没料到,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抚着被洛云溪打了的脸,李如芬有些发懵,过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她疯了一样的抬起手,想把这一巴掌还回来。   洛云溪不同于刚刚没有准备的李如芬,她一下子抓住李如芬的手,另一只手抬起,又是一个耳光。   李如芬一连挨了两个耳光,想要还手,却被洛云溪抓的死死的,只得恨恨的咬牙,眼睛瞪的大大的,像是要吃了洛云溪。   “洛云溪,你会下地狱的。”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定会拉着你一起。”   洛云溪在她耳边轻声说着。   明明已经春暖花开了,李如芬却莫名的感到一丝寒意。   “大小姐,天黑了,我们回去吧。”   洛云溪回头,黑暗中,绿瑶伸出了一双手。   “好”   房间里很昏暗,绿瑶点了灯,将洛云溪扶到桌边坐下,不知从哪里抓出一把瓜子,仔细的扒了皮,将瓤放到洛云溪掌心。   洛云溪盯着掌心的瓜子瓤,喃喃的说了句什么,绿瑶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   洛云溪没答她的话,将手中的瓜子瓤吃了,又突地想到了什么,她站起身来,全身上下翻了个遍,却什么也没找到。   “呐,绿瑶,玉佩不见了。” ☆、凌云寺   “大小姐,你确定是掉在这里了吗?”   黑漆漆的花园里,绿瑶手里拿着个灯笼,看着跟在她身后的洛云溪问道。   “应该是这里没错,遇见夫人的时候,还在我手里呢。”   想起明非嘱咐的那句“千万别弄丢了”,洛云溪哭笑不得,当时还不以为然,谁知这玉佩竟昭示着东宫太子的身份,还真真是丢不得。   “绿瑶,你去那边看看,我在这边找。”   绿瑶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灯笼递给洛云溪。   “灯笼给你。”   “我眼力好,还是你拿着吧。”   洛云溪没接灯笼,摸黑找了起来。   湘临侯府,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如今又恰逢春暖花开,桃花遍野,景色是极美的,只是如今二人,却无甚心思欣赏。   洛云溪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时不时的蹲下来,仔细的摸索着。   “大姐可是在找这个?”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洛云溪吓了一跳,甚至都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就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抬起头,就着月光,她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她最小的妹妹洛云倾。   洛云倾穿着一双粉红色的绣花鞋,淡粉色的衣裙,配上流苏腰带,趁着她那一副天生丽质的面庞,显得娇俏无比。   洛云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云倾还没睡?”   洛云倾不答她的话,只将手放到洛云溪的眼前晃了晃,又问了一遍。   “大姐可是在找这个?”   洛云溪的视线很快集中到洛云倾手中之物,正是那块东宫玉佩。   “你在哪里捡到的?”   洛云溪接过玉佩,长出了一口气。   “刚才大姐与我娘争吵时,掉下来的。”   “你看见了?”   洛云溪有些不自在,打了人耳光不说,还正巧被人家女儿瞧了个正着。   “大姐莫要与我娘生气,她不是有意说出那些话的。”   洛云倾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她想了想,复又问道:“大姐明日真的要去凌云寺吗?”   洛云溪不喜人提及凌云寺,但对着这个妹妹,实在是生不起来气,她抚了抚洛云倾的发,点了头。   洛云倾的眼睛亮了亮。   “那大姐带上我好不好?我听说凌云寺风景秀丽,美的很呢。”   洛云溪看着她那闪着亮光的眼睛,实在不忍拒绝,但想起她的母亲,刚刚被自己打了耳光的李如芬,还是摇了头。   “你娘不会同意的。”   “大姐,我已经十五岁了,都到了能嫁人的年龄了,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了。”   她那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让洛云溪没忍住噗哧的笑出了声。   “是啊,我们云倾也长大了呢。”   “大姐……”   “好了,如果你娘同意,我就带你去。”   洛云倾听了她的话,脸邹成了一团,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然后又突地舒展,喜笑颜开。   “大姐可不许反悔,我一定会让我娘同意的。”   洛云溪没将洛云倾的话当做一回事,她可不认为李如芬会让宝贝女儿跟着自己去凌云寺,敷衍着回答她。   “不反悔。”   “那我们拉勾勾。”   洛云溪哭笑不得,还说自己长大了,明明还是个孩子。而自己,已经这个年纪了,若不是因为那所谓的命理,也早该做了孩子的母亲。   “好了,天色也晚了,睡觉去吧。”   拉好了勾勾,洛云溪拍了拍洛云倾的头,将她打发回房,又回过头去找绿瑶。   绿瑶正坐在花园的石凳上磕着瓜子,洛云溪有些好奇,她那无时无刻都能出现的瓜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我在衣服里面缝了个口袋。”   绿瑶看出了她的疑惑,将衣摆的一角掀开,洛云溪果然看到一个装满了瓜子的大口袋。   “不对,你不是帮我找玉佩呢吗?怎么又坐在这里嗑瓜子了?”   “我看到三小姐拿着玉佩去找你了。”   绿瑶嘻嘻一笑,站起身环住洛云溪的胳膊。   “咱们回房吧,明天还得出门呢。”   洛云溪顿住,突然不想让今晚过去了。   梦里是一片火海,女子焦灼的脸,痛苦的叫喊着、挣扎着。周遭是人们的冷眼旁观,更多的是厌弃。女子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最后却只是一篇虚无。火一下子窜的老高,女子伸出的手被吞噬,叫喊声也渐渐虚弱,最后再没了生息。   “大小姐,大小姐?”   朦胧中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洛云溪吃力的睁开眼,入目的是绿瑶担心的脸。   “又做噩梦了?”   洛云溪点点头,感觉自己全身被水洗了一样,虚脱的没有半点力气。   绿瑶没问洛云溪做了什么梦,只将她扶起来靠在床边,打了盆水,细细的与她擦了身子,换了身干爽的衣服。   “今日膳房拿来的是米粥,还有几个清淡的小菜。”   绿瑶将饭菜端到塌边小几上,又扶洛云溪坐了。   “你今日怎么看着这么奇怪?”   洛云溪执箸,盯着绿瑶看了半天,却没发现什么地方不对。   “我的大小姐,我怎么奇怪了?跟平日里不是一样。”   洛云溪狐疑的看着她,没深究,只喊她一起吃饭,二人刚吃完,还没等收拾碗筷,便听到“砰”的一声响,紧接着的,还有一个声音。   “阿姐,阿姐,我来接你了。”   洛云溪看着坏了的房门,一点也不想说话。洛铭低着头进来,嘿嘿的一笑。   “咦,在吃饭?”   他走到塌边,自然而然的坐下,又拿了双筷子。   “你没用早膳?”   绿瑶没好气的问道。   “用……啊,还没,还没。”   洛铭刚要夹菜,却被绿瑶收走了筷子,盯着空了的手好一会,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说绿瑶……,咦,你擦了胭脂?”   洛云溪这才明白,怎么今日看着绿瑶与平日里有点不一样,原来是擦了胭脂。   “我不能擦胭脂吗?”   绿瑶抬头一笑,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风姿毓秀,洛铭一时说不出话,喃喃的点了点头,确实,擦个胭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哪个女子不擦一点。   洛铭被收走了筷子,饭没得吃,又被绿瑶挤兑的没了话头,这才想起他来这里的目的。   “阿姐,马车备好了,我们走吧。”   洛云溪没动。   “知道了,房门,我回来就修,回来就修。”   洛铭笑嘻嘻的指了指房门,又将洛云溪拉起来,推出了门。洛云溪半推半就的跟着他出了门,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但毕竟是自己默许绿瑶同意的事,不好再反悔。   三人刚出房门,迎面撞上了跑进来的洛云倾。   “大姐,小铭哥哥,咱们这就要出发了吗?”   洛云倾今日穿了一身紫色的衣服,裙摆外放,袖口里收,很是特别。   “云倾今日真漂亮。”   洛铭由衷的说了一句。   “没有小铭哥哥漂亮。”   洛云倾眨着大大的眼睛,满脸真挚。   “……”   洛铭长了一副女子的皮囊,最不喜谁说自己漂亮,洛云倾的一句话,让他心里憋着一股子火,可看着自己妹妹单纯的眼睛,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只嘟囔了一句“我这是英俊”,那火便灭了个干净。   “你娘同意了?”   洛云溪看到洛云倾来了这里,便猜到了她的目的。   “大姐,你不会反悔了吧?”   洛云溪怎样也没想到李如芬竟真的同意让洛云倾跟自己去凌云寺,一时有些怔仲,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摇了摇头。   “大姐跟你拉了勾勾,怎会反悔,既然你娘已经同意了,我们就快走吧,别让赵姨娘等急了。”   洛云溪一直认为,凌云寺能带来的,除了悲伤就是绝望,她那不可理喻的命理也好,母亲的离开也好,都与这里脱离不开,是以她从来不提,也不许别人提,就像个胆小的刺猬,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一碰,就浑身是刺。   然而十五年过去,她终于还是来了。   “这落华山风景确实美呀,快赶上明月楼的芙蓉翠翘了。”   刚下马车,洛铭就一阵感慨,周围的人都憋不住捂嘴笑了,只有洛云倾一脸认真的问。   “小铭哥哥,芙蓉翠翘是什么啊?”   “‘芙蓉翠翘’是明月楼的招牌菜,取春日里的五样绿色的蔬菜,经过一系列工序烹制而成,然后撒上牛乳,看起来好像一片翠绿上落了皑皑白雪,惊艳不俗,吃起来更是甜而不腻。”   经洛铭这一说,众人倒真觉着这落华山与那什么“芙蓉翠翘”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形容的不伦不类,到贴切的很。   “真哒,我没吃过,我娘都不让我出门。”   “我跟你说,那明月楼的装修风格,简直惨不忍睹,不过这吃食味道,嗯……”,洛铭咽了咽口水,好像想起了什么,一副满足的表情,“等下次哥哥带你去,除了‘芙蓉翠翘’,还有‘水晶肘子’、‘坛肉莲花’好多好吃的。”   说起吃的,洛铭开始滔滔不绝。洛云倾一直听着,眼里一片向往之色。   凌云寺坐落在落华山顶,身为国寺,香火极旺,刚到山脚下,就能看到许许多多的香客来来往往。   洛云溪一行人将马车留在山脚,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看到了寺院的大门。   “娘,姐姐,小铭。”   远远的,洛云溪便看见洛云萱在殿门旁冲他们挥手,她   身着蓝色银丝镶边裙,外罩一件洁白轻纱,长发绾起,斜插一支凤穿牡丹金步摇,已为人妇的她,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我们在这里。”   洛铭也看见了她,喊道。   其实众人中,最高兴的要数赵姨娘,看见洛云萱,她脸上都放着光彩,但毕竟辈分放在那里,不能像洛铭一样大喊大叫。   洛云溪很久没见洛云萱,心里也是高兴,连带着对凌云寺的不快,都淡了那么一点。她微笑的看着洛云萱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这边走来,然后画面突然定格。   洛云萱的后面,一袭白衣一闪而过。男子带着兜帽,看不清楚面庞,但洛云溪知道,是他。 ☆、又见   又一次见到这个男子,洛云溪本来已经平静的心再起波澜,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随着男子而去,直到他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   洛云溪是想追过去的,问问他的名字也好。但是问了又怎么样?单不说那男子肯不肯告诉自己,就是自己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在夜深人静,辗转反侧时拿出细细咀嚼,再无其他用处。   她见了他能说什么话,能做什么事?男子并不喜欢她,那些要她做娘子的浑话,听听也就算了,作不得真。哦,对了,男子还不知道她是洛云溪,若是知道了,怕是连那浑话也不肯再说了吧。   一双手,轻轻的环住洛云溪的胳膊,她回了神,看见手的主人,微微一笑。   美人一笑,本该倾城,可是绿瑶却觉着,她的这个笑容,甚是难看。   洛云萱已经走到了众人近前,一一打了招呼,又与赵姨娘、洛云溪拥抱了下。   “自上次明月楼一别,我们姐妹也有一年没见了,没想到姐姐风姿更胜从前。”   洛云溪倒是没觉着自己与从前有何不同,倒是洛云萱,比上一次见到时丰满许多,看样子,日子过得不错。   “云萱说笑了,我倒觉着云萱更添风韵了。”   “姐姐可不许取笑我,说来我也没想到今日能见到姐姐。”   洛云萱笑着道,她确实没想到能在凌云寺见到洛云溪。只是她的实话实说,却让众人变了脸色,一路上大家都默契的没提这事,仿若来的不是凌云寺,而是出去游园。   众人面面相觑,小心的看着洛云溪,他们一直想要维持的某种平静,被洛云萱的这句话打破,让他们那些自欺欺人的想法,碎的干净彻底。   洛云溪看了众人的脸色,猜到他们心中所想,无所谓的一笑。   “我也是一时起意,想来这里逛逛,顺便求个签。”   洛云溪的话惊了众人,谁不知道她从不求神拜佛,对凌云寺这地方更是有着极深的执念,她会来,已经是出人意料,求签,简直想都不敢想。   “怎么,我不能求签”   “当然能求。”   众人异口同声。   凌云寺进香的程序繁琐,一套流程下来,至少要半个时辰。洛铭是专门来吃斋菜的,一听进香便苦了脸,说什么也不肯进入大殿,招呼一声就要离开,走之前还没忘了洛云倾。   “云倾,可要跟我去厨房吃斋菜?”   洛云倾摇头。   “谢谢小铭哥哥,我等会跟大姐一起去。”   洛铭一听,乐的清闲,一下子就跑的没了影子。   洛云溪虽然刚才说要求签,但这会真要进殿时,却犹豫不决了起来。   绿瑶只见她的脚,抬起又放下,反复三次之后,终于忍不住将她拉开。   “不过是个门而已,大小姐若是不想进,就不要勉强了。”   “绿瑶,我今日既然来了,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洛云溪终是一脚踏了进去,洛云倾眼睛转了转,跟在了她身后。   大殿的正中是一座佛陀,慈眉善目,眼里充满了悲悯。堂下跪了香客,不停的在祈求着什么,虔诚的很。   世人总是这样,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身上,而忽略了自身的潜能。   拜佛进香是很有讲究的,动作不能缓亦不能急,双手平举当胸,五指向上,跪拜时亦要五体投地,心中念诵功德。   洛云溪十五年没来过凌云寺,规矩却未曾忘记,一套流程下来,半丝差错也无,赵姨娘与洛云萱是常客,自是没什么问题,反倒是洛云倾,一会是站错位置,一会是动作做错,惹得旁边的小沙弥直皱眉。   洛云溪上完香,将案边的签筒拿起,晃了晃,掉出一支,径自捡了,刚要拆开,却为身旁的小沙弥所阻。   “洛施主,主持吩咐,若洛施主求签,可到他处解惑。”   小沙弥年龄不大,说话却是一板一眼,手指一摊,就要将洛云溪往内殿引去。   洛云溪并不想见元空大师,可她来凌云寺为的是解心结,而非结心结。元空大师既然相邀,应能解她之惑。看了看周围众人,似乎完事还要些时候,便点了点头。   “如此,劳烦大师引路。”   洛云溪双手合十,与小沙弥行了个礼,就往内殿而去。   洛云倾虽然在被人纠正姿势,注意力却一直在洛云溪这里,此刻看见她就要离开,急急忙忙的起了身,从签筒里抽了个签子,就往那边跑去。   “大姐、大姐,我也想找元空大师解个签。”   小沙弥看着洛云倾邹了邹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洛云溪二人跟着他进了内殿,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壁上雕刻的都是佛像,有菩萨、有罗汉。洛云溪对这不太懂,只当壁画看了,没觉得什么,草草掠过了事,却不成想,洛云倾一下子扑在了他的怀里。   “大姐,画上的那人好可怕。”   洛云溪抬头,壁上一菩萨瞪大双眼,眼睛突出,端的威严。洛云倾年纪小,被吓到了也是常情。   “二位施主,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此乃菩萨金刚怒目之像,莫要着相了。”   洛云溪点头,牵起洛云倾的手,继续向前走,很快来到了一片视野开阔的地方。   不同于外面大殿的香火鼎盛,此处甚是幽然寂静,古木苍翠,禅意盎然。   “主持,洛施主来了。”   小沙弥在一间房门前停住。   “请他们进来吧。”   洛云溪二人推门而入,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清静悠远,将洛云溪之前的烦躁焦虑冲淡了不少。   房间里坐了两个人。   一人盘膝而坐,五十岁左右光景,穿着一件灰白僧衣,洛云溪看了看他的光头,一股子怒意从胸口直喷而出,到达嘴边时,又让她生生咽下。   而与他对坐的另一个人,白衣胜雪,却灼如桃华。男子看见洛云溪,嘴角微翘,他抬了抬手,打了声招呼。   “呦,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洛云溪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在见到男子的那一刻她是愉悦的,辗转又变成困苦的,她理不清自己的心绪,到底是想见他,还是不想见。   “呐,呐,大哥哥,你长的可真好看。”   洛云溪回过神时,洛云倾已经跑到男子身边,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是吗?好多人都说我长的好看。”   不同于洛铭,男子对别人夸赞自己好看,显得很欣然。   “众生之貌皆为皮相,楚施主莫要执与此道才好。”   洛云溪觉着,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自己知道的已经晚了,她已被这皮相所惑,再难自拔。   “大和尚所言甚是,我亦不想为这身皮囊所累,只是你不知道,这皮相,有些时候着实好用。”   男子话是对元空大师说着,眼睛却瞄着洛云溪。洛云溪顿时心虚起来。   “大哥哥姓楚吗?”   洛云倾听了元空大师的话,疑惑的问道。   “我名楚离。”   原来他叫楚离,洛云溪终是知道了男子的名字,她细细的品味咀嚼着这两个字,一时间竟生出些旖旎心思。   “楚离哥哥,是帝都人氏吗?”   “小丫头对我很感兴趣?”   楚离揉了揉洛云倾的头发,洛云倾喜笑颜开。   “楚离哥哥好看啊。”   “小丫头,听大和尚的话,莫要被我这身皮囊骗了。”   楚离站起身,抚了下皱了的衣衫,洛云倾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若有所思。   “大和尚有客,我就不打扰了。”   楚离戴上兜帽,与元空大师见了个礼,路过洛云溪身边时,还特地说了句话。   “小姐若是改变了主意,可以来找我。”   声音很轻,却让洛云溪的心瞬间爆开,她想去看男子的表情,却被兜帽挡了个严实,想说的话,也没能开口,只任他像风一般,来了又去。   “洛施主似乎与楚施主相识?”   元空大师微笑着问道洛云溪,就连洛云倾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偶然见过而已。”   “如此便好,洛施主请坐。”   洛云溪坐在蒲团上,感觉到一丝温热,突地想起,这是楚离刚刚坐过的,一时间各种繁杂的心绪,一齐涌聚而来,就要将她淹没。   “洛施主着相了。”   可不就是着了相,为了那一身皮囊,将自己置身于湍急的漩涡之中,挣扎着,痛苦着,想逃离,又舍不得逃离。   “大师可为我解惑?”   “不知洛施主想解什么惑?”   洛云溪将手中签递给元空大师,元空大师没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偈,又道。   “洛施主,相由心生,命由心生,心之所向,命之所向,所谓姻缘天定,命由天定,实乃由心所定。”   “如此说来,这签不解也罢。”洛云溪将手中签扔到地上。   “洛施主对老衲似乎颇有微词?”   元空大师看着洛云溪的动作,试探着问道。   何止是微词,洛云溪恨不得大骂一场,只是念在此处乃佛门清静之地,不好出口罢了。   “二十年前,老衲三十有二……”   元空大师突地出口,洛云溪不明所以。   “确实年轻气盛了些,只想着实话实说便好,没想到却将一个女子置于如此境地,到底是老衲的不是。”   这是在跟自己道歉?洛云溪拿不准元空大师到底有何用意,没敢开口,元空大师也没等她开口,径自对着她行了个大礼。   洛云溪惊住,一时没反应过来,生生受了这礼。旁边的洛云倾张大了嘴巴,指着元空大师,啊啊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礼实在太大,行礼之人又是元空大师,足够洛云溪受用一辈子。   看着洛云溪一脸为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表情,元空大师微笑。   “施主不必挂怀,说来施主此次来凌云寺不止为了此事吧。”   元空大师此话,一下子,将洛云溪从那窘迫中拉回现实。他拿出了一封信,递与洛云溪。   “此乃令母所留。”    ☆、往事   信封四四方方的,因为年代久远,微微泛着黄色。   洛云溪看着信,犹豫了,这十五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个人。那人的音频笑貌,时常出现在梦中,有快乐,有悲伤,最后却都化作那场漫天的大火,像一支支利剑,时时刻刻的戳着她的心窝,她挣扎过,哭泣过,却逃离不开。   而此刻,那人的信摆在自己的面前,这大抵是自己与她最后的交集,是一场神圣的诀别,亦是洛云溪最后的救赎。   洛云溪颤抖着手,怀着虔诚的敬意,将那封信接到手里。她拆了信,白纸黑字,干净分明,游龙走笔,如苍松般挺拔。   洛云溪恍若看见那女子,她长发绾起,一手执笔,一手抚案,笔尖流淌的墨迹,一字一划,在宣纸上勾勒出印记,好似清松明月,光鉴照人。   元空大师亲鉴:   云溪吾儿得此命理,吾等听闻,如惊天噩耗,本该顺应天理,得失由命,然终不忍其孤苦,望大师念其年幼,多加怜惜,若得破解之法,吾愿终日五省,长伴青灯。   信的落款为孟君婉,母亲的名讳,她从不敢忘记。   洛云溪将信一字一句的读了一遍又一遍,难以放下。   “洛施主的母亲,将此信寄与我后不久就离世了。此后我亦曾观你命理,然终不得其法。”   “大师方才不是还说命由心生,既然我命由我不由天,又何谈破解之说。”   洛云溪此话一出,将屋内二人震得一惊,元空大师诧然的看着洛云溪,募地又想起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如此说来,倒是老衲着相了。”   洛云溪不可置否,将手中信小心的叠了,装进信封。   “不知大师可否将此信予我留个纪念。”   “施主请便,只是斯人已逝,睹物虽可思人,终归不是久长,望施主看开,方得极乐。”   洛云溪起身,朝元空大师行了个礼。   “大师所言甚是,奈何我等皆为庸人,无事常常自扰。”   洛云溪说完,看了下一直坐在身边的洛云倾。   “云倾可有命签请大师解惑?”   洛云倾翻找了一会,两手一摊。   “刚刚来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洛云溪邹了邹眉,说了句怎么这么不小心,又将洛云倾扶起,与元空大师道了别。   “大姐心情不好?”   “云倾可知,我娘是怎么死的。”   洛云倾点头,“我听母亲说过,好像是因为凌云寺走水。”   洛云溪笑,世人只知凌云寺走水,母亲被烧死,却不知内里蹊跷。   十五年前的凌云寺,同现在一样,风景秀丽,香火鼎盛,孟君婉对洛云溪那所谓的命理耿耿于怀,是以经常带她到凌云寺进香。   只是世事多变,如果那一天他们没去凌云寺,如果洛云溪没有乱跑,而是乖乖的呆在母亲身边,那么那些事会不会发生,以后的日子又会不会有所不同,然而这个世界终归是没有如果。   没有预见,亦不会有防备。   也是在那个时候,洛云溪知道了,这世上没有后悔两个字,在以后的日子里,痛苦也好,绝望也好,她再也没有后悔过。   那时的洛云溪年纪还小,规矩懂得不少,叩拜,上香,一气呵成,没有一丝错漏。只是她再懂事,也不过五岁的孩童,进香的过程繁琐,一套流程下来,她的耐心很快就耗尽了,趁着母亲与主持谈话的空隙,她偷偷的溜了出来。   凌云寺座落在落华山顶,落华山很美,这里不受四季变化的影响,山顶永远是终年不化的积雪,落雪成白,风景如画。   那天是七夕,凌云寺香火鼎盛,山门内外,排满了痴男怨女,为情所痴,为情所苦。五岁的孩童,不懂得情为何物,偷偷地跑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有些偏僻,景色却是美不胜收,在这风景如画的落华山上,独树一帜。   然后,她遇见了终其一生也难以忘怀的事情,以后的日子里,她在深夜辗转反侧,在梦中所思所念,皆源于此。   什么人会平白无故的做这身打扮?看着眼前出现的两个黑衣蒙面人,洛云溪就是再年幼迟钝,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人,更何况,她聪明的紧。   大白天的,两个黑衣蒙面人站在这积雪之上,异常的显眼,然而,洛云溪来的这个地方到底是太偏僻了,并没有人路过。   洛云溪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确定不会有人来救自己,她放弃了逃跑的打算,被人提着脖领子就拎了起来。   洛云溪挣扎了几下,放弃了。拎着她的黑衣人身材魁梧,因为蒙着面,看不清楚模样,不过他的眼睛里,放着阴隧的光。   “大人要我们抓这小女娃做什么?”   “可别小看这女娃,她可是洛樊的嫡长女。”   另一个黑衣人笑了笑,回答他。   “一个小女娃,能威胁的了洛樊?”   “能不能,也得试试看才知道,不然还能坐以待毙?大人与洛樊是政敌,如今被他发现这养私军的事,若是禀告了皇上,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到时候,就是你我,也不能幸免。”   拎着洛云溪的人一下子禁了声。   “你找个地方,把这女娃娃藏好,我去给洛樊送信。”   拎着洛云溪的黑衣人听了对方的话点点头,将她往腋窝处一夹,飞快的离开。   洛云溪五岁的小脑瓜有点不够用,她识得几个字,也读过两本书,为《女训》、《方达》,只是这两本书里,都未曾提过养私军是个什么概念,不过听这两个人谈话,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黑衣人将洛云溪带到了凌云寺的一处柴房。洛云溪来凌云寺很多次,从未见过这个地方,柴房很破旧,应该是废弃了的。   洛云溪看着那歪歪斜斜的房架,露天的房顶,怀疑它随时可能会倒塌。柴房里面,并没有柴,反而长满了草,有绿的,也有黄的,一茬接一茬,竟在这繁衍生息了起来。   洛云溪年纪虽小,却很聪明,她捡了些枯草,在地上仔仔细细的铺了,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黑衣人看了看她,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奇,若不是这女娃的身量确确实实是个孩子,自己都不会相信她只有五岁。可能是洛云溪样子可爱,也可能是这地方太过孤寂无聊,黑衣人起了与眼前的孩子谈话的心思。   “你不害怕?”   洛云溪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确确实实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个孩童该有的,可以称之为“害怕”的情绪。   “习惯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好笑,一个五岁的孩子,能习惯什么,但她确确实实是习惯了,习惯了被绑架,习惯了等人来救。洛云溪一点也没怀疑自己会被救回去,在她仅有的五年生命里,这事情时有发生,最后都是有惊无险。   只是,年幼洛云溪不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这一次的安然无恙,不代表下一次亦然。   那个送信的黑衣人很快就回来了,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看样子事情办的很顺利。   一个时辰过去了,洛云溪与两个黑衣人相对而坐。   两个时辰过去了,洛云溪与两个黑衣人相对而坐。   三个时辰过去了,……   “你确定洛樊收到信了?”   一直看着洛云溪的黑衣人问另一个。   “我亲眼看着他拆的。”   “我就说这小女娃威胁不了他。”   两个黑衣人在屋内急的转圈,可洛云溪一点都不害怕。天渐渐暗了下来,终于,透过柴房那已经不能称之为窗户的窗户,她看到外面的情景。   洛云溪能看见的,那两个黑衣人没道理看不见,柴房外,围了大批的人,有湘临侯府的军队,有凌云寺的僧人。   当先一人,身着铠甲,英武霸气。那是洛云溪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身着铠甲的样子,也是最后一次。   “放了大小姐,饶你们全尸。”   冠冕堂皇的话,不知是谁喊出来的,却像一个火种,瞬间点爆了两个黑衣人的神经,那个一直看着洛云溪的黑衣人,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首,按在她的颈项,瞬间见了血迹。   “洛樊,若想要你女儿的命,便拿你的命来换。”   洛樊是很宠洛云溪的,不然也不会去凌云寺求了元空大师那许多日来给她主持满月礼。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会拿自己的命去换回洛云溪,更何况,他不是傻子,先不说如果自己真的死了,这两个黑衣人是否会放过洛云溪。只怕到时候,湘临侯府倒塌,以那人斩草除根的性子,他的家眷,一个也逃不过。   洛樊踟躇,想了很多,可在众人的眼中,这却成了一种贪生怕死的表现。   “我来换她。”   女子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众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她从众人身后,一步一步的走出来,洛樊拉住他,她回头粲然一笑,那笑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洛樊一时怔仲,放松了手。   那是洛樊最后一次看见女子的笑容,像是阳春三月的白雪,一下子铺满了整个世界,随后又化成一股涓涓细流,融入心间。    ☆、莫要说笑   女子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步一步的走近了柴房,那股子决然与坚定,让人忘记了阻拦。   “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我来换她如何?”   女子的声音很好听,如珍珠般圆润。黑衣人看了看孟君婉,又看了看洛云溪,问道。   “你是谁?”   “湘临侯正妻,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   “我要的是洛樊的命,不是你的。”   “我知道,只是,这孩子被你们困了这么久,怕是又累又饿,先让她回去如何?”   黑衣人想了一会,女娃娃那不似同龄人的模样的眼睛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他一时间,起了恻隐之心,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就是他这的那一点头,让自己与同伴丢了性命,让这世间没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洛云溪一直能梦见,那个时候孟君婉决然的神情,按道理来说,五岁的孩童,记忆应没有那么深刻,但是她记得,女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就连风吹过时,那发丝轻扬的弧度,都记得清清楚楚。   洛云溪从柴房中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女子那样一种表情,安静祥和,和她后来梦中的狰狞完全不同。   孟君婉透过柴房的窗户,最后看了一眼世界,她的夫君,英武霸气,她的女儿,乖巧伶俐。然后她拿出了藏在腰间的火折子,轻轻一拔,落在了满屋子的干草上。   “你在做什么?”   黑衣人发现了孟君婉的动作,想前去阻止,然而,已经晚了,那火来的气势汹汹,不大一会便冲天而起,像一张血盆大口,肆无忌惮的吞噬着一切。   洛云溪没有看见孟君婉被大火吞噬的模样,一双颤抖着的手捂住了她的双眼,捂住了她本该决堤的眼泪,同时在她的心中,隔下了一道再也无法逾越的屏障。   这十五年,她不停的做着一个梦,漫天的大火,女子痛苦的脸,尖叫的声响,满满的充斥在脑海里,任凭怎样努力,也抹消不去。   “十五年前,就在这里,我失去了母亲。”   洛云溪伸出手,指着远处的一片旷野。十五年过去,大火留下的痕迹,早已消失,如今那里是一片枝桠,繁密茂盛,称着落华山顶不化的积雪,说不出的凄美。   视线里出现了一角白衣,洛云溪一时怔住,好像十五年前那人的一次回眸。   “楚离哥哥,楚离哥哥。”   看见楚离,洛云倾很兴奋,远远的开始喊道。   “呦……”   楚离也看见了他们,挥手致意。   洛云溪转过身就要走,招呼着洛云倾。   “咱们回去吧,赵姨娘他们怕是等急了。”   “唉,大姐,楚离哥哥在那边呢。”   洛云倾有些不高兴,撅着嘴说道。   洛云溪自然是看见楚离了,那个人的存在感永远都是那么强烈,让人难以忽视,可是她就是不想与他说话,也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瓜葛。   “小姐,我还不知你的名字呢?”   楚离眨眼间近了身前,笑嘻嘻的拦在洛云溪前面。   洛云溪看着近在眼前的眉眼,突地想起那一日,他也如现在这般,离自己非常的近。他的呼吸,落在洛云溪的脸上,一股温热的气息蔓延开来,将她的脸色染上一片绯红。   洛云溪踉跄着退了一步,没说话,从他身边绕开。   “楚离哥哥,与我大姐是何关系?”   洛云倾看着洛云溪的背影,问道楚离。   “现在还没什么关系,以后就说不定了。”   楚离揉着洛云倾的头发,话语里尽是笑意。   洛云倾低下头,脸色暗了暗,一会,不知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满脸的高兴。   “这是真的吗?大姐因为元空大师给批的那孤绝无依的命理,一直也没人敢娶,若是能与楚离哥哥喜结连理,那就太好了。”   楚离揉着洛云倾头发的手顿住,眯着眼看了她好一会,方才开口。   “那可巧了,我也被批过这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命理,这么说来,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洛云倾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又恢复原状,乖巧的点头。   洛云溪听见楚离的话,身子猛然顿住,停在走路的姿势,一动也动不得,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人说这样的话,她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欣喜?是愤怒?或者干脆什么也不是。   洛云溪突然笑了,原来自己二十年来所纠结的命运,所承受的痛苦绝望,在这个人眼里,竟只是一个笑话。她笑的很大声,笑自己的无能,笑自己说过的话,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都是说出来玩的,其实自己还是放不下。   “云倾,走了。”   洛云溪勉强吐出一句话,头也没回,径直离开。   “大姐……大姐……”   洛云倾看了洛云溪,又看了看楚离,最后剁了下脚,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洛云溪而去。   回到大殿的时候,赵姨娘与洛云萱刚好念完佛经。   “你们两个回来的刚好,我们正要去吃饭。”   洛云萱看见洛云溪与洛云倾回来,高兴地迎了上去,头上的金步摇都晃了一晃。   话是对着洛云溪说的,迎上来的却是洛云倾,洛云倾挽住洛云萱的胳膊,笑嘻嘻的说:“二姐,我们也挺久没见了,你只顾与大姐说话,倒是将我忽略了去。”   “你这小妮子,还挑二姐的理了不成,等回去,二姐送你点礼物赔礼,成吗?”   洛云萱点了点洛云倾的鼻子,满脸笑容,笑意却没达眼底,她对这个妹妹,一直都是敬而远之,明明她与她嚣张跋扈的母亲不一样,长得乖巧可爱,做事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可自己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不来。   “我哪里敢挑二姐的理,就是怕二姐把我忘记了。”   “你这么乖巧可爱,我哪里会忘记。”   “可是我没大姐漂亮。”   洛云倾模样也算娇俏,但与洛云溪一比,便落了下乘。洛云萱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一时楞住,复又想想,她可能年纪小,对自己的模样不自信,有此想法也正常,遂吐出一句话。   “云倾年纪还小,等再长大些,指不定就比大姐漂亮了呢。”   “我十五岁了,已经及笄了。”   洛云倾最不喜别人说她小,很别扭的说道。洛云萱听了她的话,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我们的小云倾,这是想嫁人了呢。”   “我就是想嫁人了怎么着。”   这话说的声音很大,满大殿的人都看了过来,窃窃私语的有之,放声大笑的亦有之,洛云倾一时间满面通红,头却扬得得高高的。   “想嫁人怎么了?你们难道没想过?”   这话问的好,谁还没有个年少的时候,不过是不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罢了。   一个小沙弥走过来,将一桶签递给洛云倾,笑着道。   “施主,要不要摇个签?”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命签,不抽也罢。”   洛云倾这话说的颇有气势,难以看出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众人皆惊,却不知,这不过是她刚刚学来的,东施效颦而已。   一行人虽被洛云倾的话惊了惊,却也没在意,只当她年纪小,说说笑笑也就算了,只是没有人想到,少女怀春,十五岁,也不算小了。   众人都被洛云倾的事吸引了注意力,反倒没人注意洛云溪,她一个人,与世隔绝了一样的站在角落里,绿瑶叹了口气,找了个避人的地方,掏了掏她衣摆内的大口袋。   绿瑶将洛云溪的手摊开,一小把瓜子瓤落在她的掌心,洛云溪盯着手掌看了半天,乖乖的将它们吃了。明明只是几粒普通的瓜子,洛云溪却感觉,有一股暖流在胸中缓缓流过。   “好了,咱们去吃饭吧。”   赵姨娘说了一句话,众人这才想起,刚才就该去吃的,被洛云倾一打岔,反倒都忘了。   凌云寺的食堂离大殿有一段距离,众人跟着引路的沙弥一边赏景,一边走,到也没觉得多久。   “前面就是了。”   沙弥手指向前方。洛云溪抬脚一步,差点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只梨子,绿瑶将它捡起来,用袖子认真的擦了擦,递给洛云溪,洛云溪一脸惊讶,绿瑶这才反应过来什么,讪讪的收回了手。   “这里就是……”   沙弥的话卡在了嗓子眼,众人面面相觑。   周围的桌椅没有一处完好的,满地滚着水果、馒头、菜肴,还有各式各样打碎的碗盘,一片狼藉。那画面真让人……叹为观止。   佛门乃清净之地,凌云寺又是国寺,得朝廷庇护,照理说不该有人敢来捣乱,可这事就在眼前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那引路的小沙弥满脸的不敢置信,他指着满地的狼藉,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就在这时,一个洛云溪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姐,阿姐,他们欺负我。” ☆、错乱了   洛铭跟洛云溪很亲近,甚至比自己的母亲和亲姐姐还要亲近,平日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洛云溪,所以,此时此刻,他第一时间,扑到了洛云溪的身边。   洛云溪看着已经挽住自己胳膊的娇俏可人,一时间无语,赵姨娘与洛云萱显然也很了解自己儿子弟弟是个什么德性,对他说的话,完全没有当作一回事。   “哎呦、哎呦……”   就在这时食堂的角落里滚出了几个人,嘴里□□着,有捂着胳膊的,有捂着腿的,再一看他们的脸,那叫一个……姹紫嫣红。   “阿姐,就是他们,他们调戏我。”   洛铭看见出来的几个人,伸出一个手指,而另一只挽着洛云溪的手更加的紧了。众人看了看那伤了的几人,又看了看洛铭毫发无伤,却又可怜无依的样子,一时间拿不准到底是谁欺负了谁。   那几人中,当先一人身量单薄,一袭白色长衫,样子素净,但质地上乘,如果忽略他脸上挂着的乌青,也是一个儒雅的书生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仗势欺人的人。   “这位小姐,在下只是邀你明日去踏青,你怎么说打人就打人,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不对,你是女子,可女子本该三从四德,怎可如此随意。”   “……”   众人面面相觑,其实以洛铭的模样长相,就是穿了男装,也很容易被人当作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但是被人看中确实还是头一次。   “你才是女子,你全家都是女子。”   洛铭平生最讨厌的事,就是被人说长得漂亮,当作女子,如今更疑似被人调戏,顿时起了脾气,抬起脚就想踹那书生。   那书生想躲却没躲开,生生受了那一脚,疼的蹲在了地上,嘴里还不忘说着。   “小姐,你的这个脾气实在是暴躁,莫非是得了什么急症?下了山,定要去看郎中,莫要讳疾忌医才是。”   若论气人的最高境界,不过如此,偏偏气你的人,还一脸认真,没有所觉,让你的气无处撒,无处使。   “你听好了,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是男人,男人。”   “小姐,莫要以为在下眼拙,你穿了身男装,难道就真的是男人了吗?”   “噗嗤”最先笑出来的是绿瑶,紧接着,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只有洛铭,憋得满脸通红,那颜色,更显得娇媚,真真是个绝色美女的模样,怨不得别人误会。   “公子误会了,这是舍弟,湘临侯洛樊之子,洛铭,千真万确是个男子。”   洛云溪忍住笑,对书生说道,要说洛铭在帝都,素有恶名,认识他的人不少,只因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东西被破坏,湘临侯府每年光是赔别人家的银两,就要一掌之数。偏偏这个书生不识得,反倒把他当做女子,白白的挨了一顿打。   “他是洛铭?”   书生显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反复又打量着洛铭,终是与传言中的人物对上了名号,一时间羞恼的不知脸往哪里放,但他到底是个读书人,双手作揖,行了个礼,算是给洛铭道了歉。   只是经过这么一闹,这斋饭是吃不得了,一行众人与那小沙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终是下了山。洛铭因为没吃到饭,满脸的不高兴,一路上不停的瞪着那个书生。   “也不知哪里来的睁眼瞎,男女都分不清。”   书生认错了人,觉着自己理亏,本是低着头一直没说话,此刻听见洛铭如此,一时间没忍住,又搭了话茬。   “你这人说话怎地如此粗鲁,正所谓‘人生在世,孰能无过’,我既已与你道歉,你又何必不依不饶?”   书生说话,引经据典,及其迂腐,此刻又顶着满脸乌青,直引人发笑。   “我粗鲁?怎么粗鲁了,你给我说说。”   这二人争吵,你来我往,幼稚至极。众人无人阻止,边走边听,当个趣事。   “云溪可知,这位到底是何人?”   赵姨娘凑到了洛云溪身旁,小声的问道。   “我也是今日才见过。”   洛云溪摇头,怎样也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清奇之人,直到后来,洛云溪遇见另一人,她才知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自己是孤陋寡闻了。   到了山脚,书生便与众人道别,坐了他自己的马车离去。   “我知道了,这人应是渊亲王世子明澜。”   洛云溪看着书生远去的马车,断定。   “姐姐如何得知?”   洛云萱回头问道。   “马有四匹,必是亲王的马车,当今天下,亲王只有两个,礼亲王与渊亲王,世传渊亲王世子是个书痴,今日一见,果不虚传。”   “身份这般高贵,不会找小铭麻烦吧?”   赵姨娘听见了洛云溪此话,连忙凑到身边问道。   “应该不会,听说明澜此人,除了书画以外……。”   洛云溪本想说明澜除了书画,别的都不管,突地想到本该不喜女色的明澜把洛铭当作女子,并且上了心思,话又停住了,一时间也拿不准这人到底会不会计较。   “管他计不计较,我湘临侯府还会怕了他不成?”   赵姨娘听了洛云溪欲言又止的话,想了想,外强中干的说了这么一句。   洛云溪微笑着点点头,其实她并不担心,湘临侯身为一品大员,又最得皇上宠信,虽地位比不得亲王,但洛铭惹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渊亲王应该不会为了这个,与父亲为敌,最多是上门赔个礼罢了。   一行人与洛云萱告了别,母女二人又谈了些体己话,嘤嘤了一阵,方才上了马车,晃晃悠悠的回了府。   洛铭因着没吃上饭,直嚷着饿,直接就跑到厨房去找吃的,众人也都招呼自家的丫环去厨房拿饭。洛云溪这一天耗神极重,一点也不觉着饿,让绿瑶自己去吃,径自回了房。   绿瑶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洛云溪和衣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的给他褪去衣衫,盖了被。   洛云溪睡的很沉,竟一夜无梦,就这样一觉天亮。   春日里的天气,好似情人间的耳语,忽而暴风骤雨,忽而晴空万里。雨后的天气亦是极好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味道,夹杂着桃花的香气,让人的心情没来由的舒畅。   洛云溪几日没有出府,猛然抬头,才发现桃花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开始凋谢,这半开半谢的模样,若能配上一壶好酒,到有些酒盏花枝的雅意。   洛云溪好酒,想到这里,嘴角勾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回过头对着正在桌边磕着瓜子的绿瑶说。   “绿瑶,今日咱们去摘些桃花,酿点酒来喝。”   绿瑶听到她的话,摇了摇头,磕着瓜子的动作没停,嘴里却念叨了起来。   “大小姐,酿酒好麻烦,还要等很久才能喝,不如我们去街上买点来?”   洛云溪听了这话,走过去收了绿瑶手中的瓜子,点了点她的鼻子。   “你这小妮子,惯会偷懒,外面买的酒怎么比得了自家酿的好。况且,酿酒也不全是为了喝,其中的妙处可多着呢。”   绿瑶伸手去抢被洛云溪收走的瓜子,却没成功,又试了几次,均被她躲过,只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能有什么妙处,咱们去年也酿了,没觉得有什么意思,那酒最后还都进了你的肚子,我也没喝多少。”   “你这不好酒的人,说了也不懂,好啦,快起来,摘桃花去。”   绿瑶左右扭捏着,最后也没能拗过洛云溪,被她拉起来进了院子。   桃花很美,空中飞舞着的花瓣,落英缤纷,美不胜收,二人拿了篮子,不一会便摘了许多。   桃花酿酒,过程很简单,可若想酿的好喝,却又要废些工序,洛云溪喜酒,这桃花酿,来来回回也酿了许多遍,自然难不倒她。   只待摘了桃花,买了白芷,淘洗,晾干,入缸,等一系列工序后,再埋到桃树下,等到开封时,满园飘香,那滋味,让人流连忘返,回味无穷。   “阿姐、阿姐……”   洛铭人未到,声先至,洛云溪抬头,远远的看到洛铭向自己跑来,急忙护住了手中的篮子,又向后退了几步。   洛铭扑了个空,又看到洛云溪二人手中的篮子,一脸嫌弃的神情。   “阿姐这是又要酿酒了?”   洛铭这人喜食,却偏偏喝不得酒,他三岁那年,洛云溪刚刚丧母,带着洛云萱和他满园子跑,不知在哪里,挖到了一坛子酒。姐弟三人年纪尚小,哪里晓得厉害,开了坛子,闻着气味很香,便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来,待到大人发现时,洛云溪一脸绯红,捧着个坛子傻笑,而洛云萱与洛铭早已不醒人事。   那一次,足足醉了三日,二人方才醒来,自此以后,洛云溪练就了千杯不醉的酒量,而洛云萱与洛铭,却是一口也沾不得。   “嗯。”   洛云溪知道洛铭不喝酒,只点点头,又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模样,一时奇怪。   “你这么着急,来找我何事?”   “爹找了个美人进府……”   其实洛樊此人,妻妾不少,但能排的上号的也就这么两个,自孟君婉死后,他也只娶了一名续弦,李如芬,但她进门没几日,便生下了洛云倾,从日子看,应是孟君婉尚未离世前,便在外面养了的小妾。   洛云溪没想到,如今父亲年纪大了,反而起了这个念头。但想想男人本性如此,母亲也去了,便也没当回事。   “这么说,我们又要有新的姨娘了?”   洛铭喘了口气,眼睛转了转。   “不是,不是,是个男的……”   什么?洛云溪手中的篮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桃花散了一地。她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竟学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做起这般荒唐事。   华国开放,朝堂风气,洛云溪有所耳闻,只是不曾想到,连自己的父亲也……   洛云溪自母亲死后,与父亲关系一直不睦,不愿说话,更不管他的事,只是,她万般不愿自己会有一个身为男子的姨娘。想了想,便扔下洛铭与绿瑶,往父亲的房间奔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绝对是洛云溪此生最尴尬的瞬间,没有之一,她最失败的,就是尚未看清屋内的人,也没等他们说话,就率先开了口。   “你竟要纳个男妾,简直太荒唐了。”   屋中的两个男人,呆立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胡闹,这是我请来的客卿,快向楚先生赔礼。”   洛云溪这才看清座上男子,他一袭白衣,表情淡然,与头几次见到时的轻佻皆为不同,好像换了个人一般,那模样,与洛云溪此刻的形状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突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姐似乎误会了什么?”楚离开口,嗓音清冽醇厚,与初见时的喑哑性感完全不同。   洛云溪一时有些怀疑,自己遇见的楚离,与面前的这个人,是否是同一个人,除了样貌竟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云溪失礼,还请先生见谅。”洛云溪俯身见了个礼,又道:“既然你们还有事相商,我先告退了。”   洛云溪不等二人开口,赶紧出了门,恨不得将洛铭那小子挖心掏肝。   洛云溪怎么也没能想到,洛铭口中的美人竟是楚离。自己千方百计的想要逃离,想要错过的人,竟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自己的家中,成为了客卿,真是巧的很。   洛云溪一直以为,他们的相遇,是个美丽的偶然。只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眼中的偶然,是别人的必然,他们必然会相遇,必然会相识,相知,还有她自以为的相爱。   直到很久以后,洛云溪才明白,这世间除了偶然,还有一个词,叫做“蓄谋已久”。   “云溪小姐在此,可是等我?”   听见声音,洛云溪才恍然,原来她竟在大堂外站了许久。回过头,一袭白衣,风采卓绝,自己刚刚究竟是为什么没能注意到他,直接就说出那样的话呢?   “你……怎会在我家?”   洛云溪犹豫了下,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却不知自己想听到怎样的回答。   “你来猜猜,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楚离突地凑近,嘴角带着促狭的笑意。   “我……我怎么知道。”   洛云溪看着在眼前放大的脸,退了一步,满脸通红,摸不准面前的人到底有什么用意,说是喜欢自己,一见钟情了,看着也不像。不喜欢吧,又总是这样子说话,做这样的动作,让人浮想联翩。   “云溪小姐,还带着这支簪子。”   楚离站直了身体,指了指洛云溪头上的白玉梅花簪,嘴角那一抹笑意,带着勾魂摄魄的魔力。   洛云溪一瞬间好像被拆穿了心思,心噗通噗通,好像要蹦出了嗓子眼,她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想要将她拔下来,又发觉,这样子好像太刻意,手就那样停在头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楚先生,犬子犬女以后就拜托了。”   正巧这时洛樊出了大堂,看见楚离,二人见了个礼。   “侯爷客气了,这本是楚离分内之事。”   洛云溪趁机将手放下,此刻却又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们二人这话,又是何意?什么叫犬子犬女以后就拜托了?   “云溪,楚先生才情卓越,文采斐然,我已于他谈好,从今往后,由他来教导你与洛铭还有云倾的功课。”   洛樊许久不曾与洛云溪交谈,说这话的时候还看着她的脸色,生怕她在楚离面前不给他面子,拂袖离去。   事实证明,洛樊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洛云溪此刻哪里顾得上与他赌气,她现在的心情,实在难以形容,就像是一个晴天霹雳,砸在了脑袋上,疼的脑浆迸裂,还不能叫喊,又像是一朵花在心间盛放,芬芳的满院清香,那种复杂的感觉,一时让她难以承受,直愣愣的站在那半天,方才缓过神来。   “先生大才,来教导我们,怕是屈就了吧。”   洛云溪知道,自己是害怕了,害怕离楚离太近,害怕自己泥足深陷,再也无法抽出身来,所谓情爱,百般磨人,趁着自己尚未深陷其中,自是离的越远越好。   洛樊不知洛云溪所思所想,认为女儿就是与自己赌气。与楚离相处两日,洛樊深感其才,百般恳求方才让其入府当了客卿,如今他又同意教导子女,自是不肯放过。此刻听到洛云溪此话,洛樊有些着急,就要开口,却被楚离截了话头。   “云溪小姐此言差矣,这世间之事,总要有人来做,一国之主也好,士夫走卒也好,虽有贵贱好坏,却同样不可或缺,今日侯府缺个客卿,而我又恰好能做客卿,小姐们缺个西席,而我又能做西席,如此而已,谈不上屈就。”   楚离说话的时候,洋洋洒洒,论调惊艳,全然不见刚才那般模样,却又与洛云溪在大堂内见到时相同。   洛云溪难以捉摸,这人到底有几种面貌。   “还是云溪小姐觉着,楚离没有资格可以教导各位。”   洛云溪自幼饱读诗书,如今已双十之龄,不说学富五车,也是看过不少书目的,诗词歌赋,伦理纲常,胸中自有沟壑,如今听得楚离此番论调,虽不同于书中所载,却是自成一格,她断是说不出他没有资格教导自己的话。   “先生才情,云溪佩服。”   “既然如此,明日开始,你们姐弟三人,就去楚先生那里上课吧。”   洛樊听得洛云溪的话,直接拍板,再不容她拒绝。   洛云溪浑浑噩噩的往回走,这一会儿功夫发生的事,让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严厉的拒绝楚离做西席,她知道,若是自己不同意,父亲绝不会勉强,但自己没有,只说了几句不明不白的话,然后让楚离不明不白的成为了自己的西席。   洛云溪二十岁了,谁家的女儿这个年纪了还找西席来教书?多数已经为人母了,剩下的也只等着媒人上门了。可自己到底是不同的,孤绝无依,孤绝无依,这四个字,将自己这一生都置于高地,摸不得,碰不得。   回去的时候,绿瑶正在院子里洗桃花,那不情不愿的模样,让洛云溪突地笑了出来,她慢慢走过去,蹲在她旁边。   “我的大小姐,新的姨娘怎么样?”   绿瑶一边摆弄着桃花,一边问,只是那话语里完全没有疑问的意思,倒像是在笑。   洛云溪知道,她定是听了洛铭的话,来嘲笑自己的,只是自己此刻的心情却是复杂,没心情与她玩闹,直接就想将手深入盆中,去捡里面的桃花瓣。   就在手要触及水面的时候,却被绿瑶拦了。   “大小姐心情似乎不太好?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绿瑶知道洛樊对洛云溪心怀愧疚,应是不会委屈了她,但保不齐就碰到了什么不长眼的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有,只是遇见了一个人。”   洛云溪看着水盆里的桃花瓣,漂浮在水面之上,粉红的色泽,映衬在水中,有些妖艳,有些华丽。   “谁?是李夫人还是赵姨娘?”   “你想到哪里去了?”洛云溪笑,“不过是一个没想到的人罢了。”   洛云溪还是把手伸进了水里捞了捞花瓣,触手冰凉,谈不上刺骨,却也让人打了个寒颤。   春日里的天气,本来也没多热,昨日又下了雨,此刻到处都泛着凉气,洛云溪看看了绿瑶的手,已经冻得发青,赶紧拽了出来,放在手里捂着。   “冻成这样,怎么还在弄?”   “我的手天生就凉,别大惊小怪的。”绿瑶将手抽出来,又道,“其实我还是觉着买的酒好,不过你既喜欢自己酿,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这话说得,好像我欺负了你,快别弄了,今年不酿了还不成吗?”   “那怎么成,若不做这个,我们做什么?”   洛云溪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可做,每日呆在侯府内,看看书,写写字,看着风雅,实际上无聊的彻底。出门亦是没什么地方可去,还不如安安静静的呆着。   哦,不对,她差点忘了,自己从明日开始,就不再是无所事事了,她要去楚离那学习,刚刚在大堂外面虽觉着不妥,却也没怎么抗拒,这会细想起来,只觉着脑袋轰的一声炸裂开来。洛云溪双手抱着头,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大小姐?”   桃花瓣已经洗好,绿瑶将水倒掉,一回头便看到洛云溪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绿瑶,府里来了个教书先生,咱们明日去听课。”   绿瑶揉揉了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看着洛云溪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要说自家小姐是个什么样,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必要去请个先生,再一联想洛云溪刚刚说的话,有些拿不准的问。   “那教书先生就是你没想到的那人?”   洛云溪没说话,伸手指了指头上的簪子。   “大小姐的春天来了?”   绿瑶看着洛云溪的动作,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将手中的盆往地上一扔,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抱住了她。   洛云溪无奈,春天谈不上,就怕是那寒冬腊月,三九寒天。 ☆、知音   “大小姐,今日我们穿这件衣服如何?”   大清早,绿瑶就翻出一件粉红色的衣裙展示给洛云溪看。   今年开春,她未做新衣,这件裙子还是去年做的,料子是好的,样子也不算过时,只是颜色艳丽了些。   “怎地这般粉红”,洛云溪轻抬眉头,摸了摸衣服,笑着道。   “似大小姐这般花容月貌,自该穿些鲜艳的,让他们都开开眼,尤其是那位教,书,先,生。”   洛云溪看着绿瑶脸满堆着的笑容,羞恼的抬不起头,抓起桌上的一把瓜子扔到她的手里,“快吃瓜子去吧”,说完转身去了塌上。   绿瑶破天荒的将瓜子撂倒一旁,拿着衣服追上了洛云溪,不由她分说,就将衣服往她身上一套。洛云溪拗不过她,只得将衣服穿了。   穿好衣服,绿瑶帮洛云溪细细抚平了褶皱,又将她扶到妆台边坐下,上妆梳发,洛云溪尚未出阁,梳的是垂鬟,插了那支白玉梅花簪,典雅庄重,又不失俏皮。   洛云溪被称为华国帝都第一美人,自然不是吹嘘的,此刻又经绿瑶这一番精心打扮,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她双手叉腰,看着自家大小姐的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   二人收拾停当,正准备出门,又听见“砰”的一声。   有种人就是这样,任凭你千方百计,有用的,没用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他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又或者他听进去了,但是却没有改正,不论是过了多久,还是一样的莽莽撞撞。   洛铭很显然就是这种人,他的这种品质,直接表现在洛云溪频繁坏掉的房门上。   “阿姐、阿姐,我们真的要去那劳什子先生那里学习吗?”   洛铭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跑进来,也不管那坏了的房门,全然忘记了自己前些日子还与它惺惺相惜的情分。   洛云溪不理会他的话,抬起脚就出了房门。   “你今日不用去了,先把房门修好。”   听见这话,洛铭高兴的很,就差没蹦起来,虽然充当木匠也不是什么讨喜的差事,但总比去读那枯燥的书来的好,而且自己这般年纪,也都过了读书习字的好时候,自己又不是要考功名,识得几个字便可,要那文采风流何用,有这时间,不如多磨练磨练自己的拳脚功夫,将来上了沙场,也好派上用场。   “落下的功课,自己补上,要考教的。”   洛云溪又回头说了一句。   “……”   他差点忘了,阿姐比自己还大两岁,而且琴棋书画皆通,也还是要去学习,这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对了,绿瑶,你来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看着他,我还想去见见那个教、书、先、生。”   绿瑶苦了脸,开什么玩笑,错过了一次,怎么能再错过第二次。   “不看着也行,以后叫人不必再送瓜子过来了。”   “……”   绿瑶痛苦的纠结着,在瓜子与那教书先生之间挣扎了一会,终是选择了前者,因为后者想见,总还是有机会的,毕竟他人在那里,也不会跑了,而瓜子要是没了,就真的没了。   洛云溪到了荔香园的时候,楚离正在弹琴,洛云倾已经坐在那里,显然是很早就已经到了。   男子白衣素手,明眸玉带,道是,有匪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轻抬双臂,指尖微动,便是一曲霓裳,倾泻而下。   楚离的琴声悠扬,恍若一泓清泉,静静流淌,又好像一朵花的绽放,一坛窖藏百年的桃花酿,醇厚香甜,回味无穷。   洛云溪从没见过这样的楚离,安静美好,恍若谪仙。她没说话,径自坐了,静静的倾听起来。   一曲奏罢,柔肠百转,若如天籁,三日不绝。楚离微微一笑,顿时,倾了两个女子的心。   “啪啪”,洛云倾大声的拍起了双手,“楚离哥哥,这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此曲名为《高山流水》,相传为琴师伯牙在荒山野地所弹,被路过的樵夫钟子期听到,没想到钟子期竟领会到其中意境,知伯牙志在高山流水,伯牙高兴,遂引其为知音,后钟子期死,伯牙摔琴,终身不弹,是以,此曲为得遇知音之意。”   洛云溪没等楚离说话,娓娓道来。   楚离轻笑:“云溪小姐所言不错,只是不知楚离知音尚在何处?”   “先生若想,总能寻得到。”   洛云溪自己斟了杯茶,轻品了一口,清香四溢,却不似酒般浓烈厚重,有浸透肺腑之感。   “云溪小姐不知,世人道‘知音难觅’,诚不欺我,楚离寻遍,却难得一人懂我。”   楚离将琴收起,不紧不慢的道。   “楚离哥哥,我来做你知音可好?”   洛云倾哗的一下站了起来,因为动作过大,将面前的茶盏碰的翻到。   “云倾小姐可知,何为知音?”   “知音是为知己,指两人兴趣相同,心意相通,甚至不言不语便可知对方之意。”   “那云倾小姐可懂我曲终之意?”   “……”   洛云倾杵在那里,一时无言。   “云倾小姐还是回去换身衣服再来罢。”   洛云倾低头,这才发现衣角被茶盏倾出的水浸湿了大片,自觉失了礼,低头匆匆离去。   “那云溪小姐呢?可懂我曲中之意?”   “先生所弹之曲为《高山流水》,然意境非然,似乎是功在社稷,志在庙堂,只是云溪不懂,若先生有如此志向,以您的大才,为何进了湘临侯府,做了个小小的客卿,为我等西席。还是云溪猜测有误,所言非先生所想?”   楚离没说话,径自倒了杯茶。   洛云溪觉得楚离今日实是不同以往,琴音也好,言语也好,少了浮薄放荡,却多了几分惆怅。   洛云溪回到房间的时候,洛铭已经离开了,绿瑶一个人气哼哼的在收拾昨日晾着的桃花瓣,见她回来,转了个身,权当作没看见。   洛云溪看着好笑,也不理她,自己进了屋,坐在了榻上,拿了本书看着。不大一会,绿瑶也进来了,将装桃花瓣的盆,往她面前的小几上重重一放,然后转身坐在了椅子上,嘴还撅撅着。   “桃花该入缸了,你来帮我。”   洛云溪将手中的书放下,拿起小盆,走到绿瑶的身边。   “去读书的时候,怎么不让我跟你去。”   绿瑶嘴里哼哼抱怨着,不情不愿的站起身,低着头也不看洛云溪,直接从她手里接过小盆,走了出去。   二人将将封好坛子,尚未埋在树下,楚离便来了院中。   洛云溪的院中,大片的地方都种着桃花,堪堪留了一小块地方,放了石桌凳,还有些杂物,说不上华丽,却还算整齐,只是,简陋了些,不像大户人家小姐住的地方。   楚离打量着院落,目光所及,尽是落下的桃花,还有被桃花包围着的人,然后看到了那人手中的坛子。   “云溪小姐,这是在酿酒?”   “嗯……近日院中落了许多桃花,想着左右无事,不如酿点酒来喝。”   洛云溪好酒的事,湘临侯府人尽皆知,只是楚离却是不知,只当她是觉着好玩,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一步一步的走近洛云溪身前,想将她手中的坛子拿过来,手指却无可避免的碰到了洛云溪的手。   洛云溪一惊,瞬间收回了手,坛子顺着她两手的缝隙就往下落。   预想中的碎裂声没有出现,楚离稳稳的接住了坛子,他颠了颠手中的坛子,笑着道。   “云溪小姐,可要小心,打碎了,可白白浪费了功夫。”   洛云溪点头,其实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那一触即逝的温热,顺着她的手一点点往上爬,一直到达头顶,又慢慢回落,在她的心间烙下了一个抹消不掉的痕迹。   绿瑶终是见到了这个男子的庐山真面目,一直没说话,上下打量着他,见其相貌,同自家小姐形容的一样,绝对是世间少有,她看了看自家小姐的反应,联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心中了然。她推了推洛云溪,却没得到回应,只得自己伸出手去,想将楚离手中的坛子拿回。   “多谢先生,否则浪费了酒事小,坛子碎片伤了大小姐,可就得不偿失了。”   楚离拿着酒坛子的手往后一缩,绿瑶扑了个空,一时不解,歪着脑袋看他。   “正巧我也无事,咱们一起埋了它?”   他的话是对着洛云溪说的,绿瑶觉着自己被彻底的无视了,又见二人之间的氛围,撇了撇嘴,很自觉的进屋去了。   当洛云溪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与楚离把埋酒的坑挖好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洛云溪抚着额,恨不得自己跳进坑里埋了算了。   “云溪,这桃花酿启封时,定要邀我一同来饮。”   楚离拿着锹,一抷一抷的填着土,与他那白衣飘渺的形象相去甚远。   洛云溪没说话,一直盯着地上的坑,甚至连楚离称呼的改变都没发现。   楚离也没管她,只当她答应了自己,动作迅速的填完了土,拍了拍衣袖,不带走一片尘土。   “我的大小姐,人都走了,你还在这做什么?”   洛云溪回过神,看着面前的笑嘻嘻的绿瑶,又想起自己答应了楚离什么,一时懊恼,两眼瞪着绿瑶,手去抓她的嘴。   “真该拿针缝了你这张嘴。”   绿瑶跳着跑开,洛云溪手摸了个空,又去追她。   “云溪,你在吗?”   赵姨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爱的蓝蓝蓝蓝小天使,有你的陪伴,让我在每一个码文的深夜里,都不孤单。 你总会在我更新后的第一时间,很认真的看我的文,给我留言,甚至在解开伏笔的时候,回过头去找我埋下伏笔的地方。 我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语去感谢你,让我在数据很差的情况下,有动力,有信心的写下去。 最后,感谢你的地雷,让我感受到被肯定的感觉。 ☆、桃花宴   听到赵姨娘的呼唤,洛云溪二人停止了跑闹,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洛云溪有些奇怪的看着赵姨娘,这人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上一次来是邀自己去凌云寺,这一次,不知又有什么事?   赵姨娘搀起洛云溪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洛云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实在想不通此人为何每次与自己说话,都要将自己的手拿起来。   洛云溪动了动,想把手抽出来,无奈赵姨娘攥的紧,她没抽动,一时心急,用了力气,一下子把赵姨娘的手甩了开去。   赵姨娘没想到洛云溪就这样将自己甩开,有些动气,但想了想,又压下怒火。   “云溪,李氏明日要举办桃花宴,邀请府内女眷前去参加,你意下如何?”   李如芬是洛樊的正妻,如赵姨娘这般的妾侍应是该称呼其夫人的,就是关系亲近的,见了面,也要叫声姐姐。赵姨娘如此称呼她,实是大大的不敬。   洛云溪听得她的称呼,斜了眼睛看她,见她没什么反应,也不点破。   “此事姨娘何必来问我。”   赵姨娘听得洛云溪此言,像是不想管此事,情急之下,大声的喊了出来。   “云溪毕竟是嫡出的长女,这内眷之事自然要过问你,怎能听她李氏一家之言。”   其实李如芬身为当家主母,想要邀请府内女眷办个宴会,自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赵姨娘此番作态,分明是想要挑拨离间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只是洛云溪与李如芬,本就水火不容,哪里有什么可挑拨的。想到这点,洛云溪没说话,只定定的看着赵姨娘。   赵姨娘看到洛云溪此番作态,便知道自己所言无用,想了想,不死心的道。   “云溪明日可去参加这桃花宴?”   洛云溪看了看满院子的桃花,已经落的差不多了,估计也没几日看头了,点了点头。   赵姨娘见洛云溪答应了,眼睛转了转,便告了辞。   绿瑶走过来,将洛云溪扶到石凳上坐了。   “大小姐若不想,可以不去参加的,李夫人也不能将你如何。”   洛云溪伸出手,刚好接住一片落下的桃花。   “桃花已谢,她此时要办桃花宴,必是有什么用意,我且去看看无妨,而且,此次,她定会拿出琼山露。”   “你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去的吧?”   洛云溪但笑不语。   翌日,洛云溪起的很早,差绿瑶去楚离那告了假回来,二人正要出门,迎面却撞上了赵姨娘。   “我还以为来的晚了,你们已经走了,没想到刚刚好,一同去吧。”   洛云溪没答应也没拒绝,算是默认了,一行几人直往小花园走去。   湘临侯府内的小花园没什么特别,景色却是优美,栽了些时令的树木花朵,到了季节,总有盛放的,一年四季,从不缺芬芳。   “大姐,赵姨娘,你们来了。”   洛云溪几人到的较晚,府内女眷已坐在亭内谈笑了,见她们来了,坐在亭子里的云倾一下子就奔过来了。她模样本来俊俏,年纪又轻,此时跑起来,倒像是个精灵模样,成为这花园中最醒目的存在。   “大姐来的晚了,当罚。”   洛云倾将洛云溪引至亭内坐下,给她斟了杯酒。   洛云溪本就好这口,顺着她的意将讲酒杯接过,倒入口中,清香甘洌,有淡淡的甜味,果然是琼山露。   李如芬娘家是酿酒的,最出名的就是这琼山露,当年洛樊就是被这琼山露的香味吸引,经常去买酒,一来二去的,就与李如芬对上了眼,最后珠胎暗结。   恰巧这时孟君婉离世,李如芬顺水推舟的进了府,还成了当家主母,只是要若论起家世,她还不如身为妾的赵姨娘。   李如芬因着琼山露得了洛樊的青睐,是以,但凡有什么宴请场合,必会拿出来显摆一番。   “大姐好酒量,再来一杯。”   洛云倾见洛云溪一口将酒喝光,微笑着又给她斟了一杯。洛云溪也不推辞,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了起来。   “娘,云倾给您也斟一杯。”   洛云倾这边给洛云溪斟完酒,那边又去给李如芬斟。洛云溪斜眼看她,觉着这小丫头越来越会来事,满园子的丫环不使唤,事事都要亲为。   “云倾可是糊涂了,娘有了身孕,是喝不得酒的。”   此言一出,本来喧闹的花园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李如芬的身上。   洛樊膝下三女一子,洛铭为独子,虽是庶出,却拥有承袭爵位的资格,如今李如芬怀有身孕,若是女子不提,若是男儿,便是真真正正的嫡子,到时候洛铭的处境,必会尴尬至极。   众人显然都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看着赵姨娘目光,有幸灾乐祸的,有可怜惋惜的,甚是复杂。   赵姨娘双手握拳,咬着牙狠狠的盯着李如芬的肚子,眼睛一转也不转   “瞧我这记性,怎么忘了这茬,既如此,娘亲喝杯清茶也好。”   洛云倾放下酒壶,拿起一旁的茶壶。   “大姐,你说我娘肚子里的会是弟弟还是妹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生。”   洛云倾放下茶壶,又拿起酒壶,一来一往的,好不勤快。   洛云溪不动声色的拿起酒杯,喝了酒却没说话。李如芬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指着洛云倾,笑着接过了话。   “你这孩子,你大姐她又没生过孩子,哪里知道孩子是男还是女。”   这话恰恰戳中了洛云溪的痛处,因着那克夫克子的命数,没人敢娶她,又怎会生过孩子。   听了李如芬的话,洛云溪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将酒倒入口中,又将酒杯重重的放在了桌上。   “不知在座各位生过孩子的姨娘,可知夫人肚子里这孩子是男还是女?”   洛樊的妻妾本来不多,生过孩子的更是屈指可数,也就李如芬与赵姨娘二人,洛云溪此话一出口,几个姨娘都低下了头,只有赵姨娘反复看了看李如芬的肚子。   “夫人这肚子还没显怀,应是刚刚一月有余,该是看不出男女的,不过最近夫人貌似有些发福,肚子也有向两边发展的趋势,是个女胎的可能性较大。”   李如芬身为洛樊正妻,身份地位本该比赵姨娘高一截,但自己生的是个女儿,而赵姨娘生了儿子,是以,赵姨娘在自己面前总是趾高气昂的,她此次有了身孕,自是希望是个男胎,杀了赵姨娘的威风不说,还有继承爵位的可能,而此刻赵姨娘的这番话,让她皱起了眉头。   “妹妹也说我这胎尚未显怀,怎能看出男女,更何况,这看肚子的法子,也不一定准确。”   “夫人说的是,这不生下来,是男是女,谁也不知道。”   洛云溪手中拿着酒,抬头赏着花,对这二人的你来我往丝毫不感兴趣。直到有人碰了她的胳膊,方才转过头,洛云倾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一脸笑嘻嘻的。   “大姐喜欢这琼山露?”   “琼山露确是美酒,只是却非我尝过味道最好的。”洛云溪看了看手中的酒杯,“三年前,我曾在明月楼喝过一种酒,名为甘露饮,那味道,至纯至美,可惜,自那以后,我再未尝过。”   “大姐喜欢,去明月楼再喝就好了。”   “听说酿出此酒的人已经离世,世间恐怕再没有了。”洛云溪一时有些惆怅。   “那是可惜了,不过这明月楼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小铭哥哥说那里菜好吃,大姐又说酒美味,我也好想去。”   “哪日得空了,大姐带你去。”   “嗯”洛云倾笑着点头,随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神神秘秘的凑到洛云溪的耳边,小声问道。   “大姐与楚离哥哥将来可是要成亲?”   洛云溪的手抖了抖,杯中酒洒在地上,随后被风吹干。   洛云溪怎么也没想到洛云倾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各种庞杂的心绪从四面八方涌来,让她无所适从。   “怎么可能,云倾也知道大姐注定是孤绝无依的人,怎会找人成亲,更何况,楚先生是我们的西席。”   “西席怎么了?谁规定西席就不能与学生相恋了?”   确实没人规定西席不能与学生相恋,然,古往今来,师生之恋受人诟病,这是不可争的事实。   洛云倾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激动,声音略大了些,让在场的众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甚至惊了与赵姨娘争辩的李如芬,   “云倾,什么西席与学生相恋,你该不会与新来的西席有什么瓜葛?”   “娘,你说什么呢,楚离哥哥是大姐……”   洛云倾双手捂住了嘴,然而已经晚了,众人的焦点立刻从李如芬身孕的事上转到了洛云溪身上。   洛云溪百口莫辩,也懒得辩白。诚然,她对楚离是有些心思,却从没什么越距,也没想过要与他发生点什么,只是如今被洛云倾这么一说,倒好像真的有了什么。   “洛云溪,你怎地如此不知廉耻,就是嫁不出去,也不必如此饥不择食吧,竟还打起了教书先生的主意。”这是李如芬的话。   “云溪,你怎会……”这是赵姨娘的话。   还有别人的窃窃私语,洛云溪听不清,也不想听,她觉着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竟不知该给个什么反应。却不知她此时这般作态,倒是让众人更加坐实了猜想。   “大小姐。”   直到一直跟在洛云溪身边没说话的绿瑶拽了拽她的衣袖,洛云溪这才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洛云溪行端坐直,怎惧流言蜚语,只是在座各位若不怕脏了自己,尽可将这污浊之言,口耳相传。”   洛云溪说完话,也不等众人反应,甩袖离去。   回房后,洛云溪自觉累的不行,将绿瑶打发了去睡,自己也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只听“轰”的一声响。   洛云溪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洛铭又把房门踢坏了,直到她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的咳嗽了几声,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你是谁?   房间有些阴暗,烛火摇曳着,将熄未熄,洛云溪就着这光芒,看清了来人。   一身大红色镶着金边的衣衫,满头的金饰,晃来晃去,在烛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的。   这是个什么打扮?洛云溪抚了抚胸口,做好了心里准备,才去看这人的脸,然后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好在是正常的。   “你怎么进来的?”   来人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刷的一下打开,扇了扇,神秘一笑,指了指头上。   洛云溪抬头,然后看见了星星,没错,星星,她的房顶就这样漏了一个大洞。   湘临侯怎么说也是个军候,府上是有一支小型的军队的,可是就这样被一个完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悄无声息的摸了进来,甚至还进了大小姐的闺房。这要传出去,丢的不仅仅是湘临侯的脸,还有洛云溪的声誉。   洛云溪本想喊人来,又想起此刻这个时候,这种形状,怕是到了有心人耳朵里,又要多生波澜,虽然她并不怕那流言蜚语,然,多一事怎么也不如少一事。   “你是谁?想做什么?”   来人没回答,只是上下打量着洛云溪,满头的金饰晃悠悠的,好像就要掉下来,让洛云溪有一种想要将它们全都牢牢的插回去的冲动。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洛小姐果然不负华国第一美人之称,在下沈世康,特来一睹风采。”   说完,沈世康在房间绕了两圈,一屁股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   洛云溪没说话,但很想问他,你冒着被府军抓起来的危险,夜闯我的闺房,就是为了看看我?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沈世康也没想着看洛云溪的反应,他毫不客气的拿起桌上的茶具,自顾自的倒了杯,猛的灌下一口,又突然吐了出来,弄了一地。   “怎地这般凉,堂堂湘临侯府竟如此待客。”   洛云溪觉着自己的嘴角在抽搐,拼命的控制住想要骂人的冲动。   “这大半夜的,你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弄坏了我的屋顶,我没叫人将你绑了就不错了,难不成还得给你这不速之客备上热茶甜点不成。”   “此言差矣,我沈家就算不来客人,也会备上这些东西,万一自己半夜醒来想要用些,也省去麻烦。”   洛云溪很想告诉她,自己睡眠很好,虽然时不时的做些梦,但大多时候都是一觉天亮,没那半夜还要吃喝东西的习惯。话还没出口,突地想起这人口中的沈家。   “你是沈家人?”   “在下刚刚已经自报家门,莫非洛小姐年纪轻轻却有耳疾,莫如去我沈家医馆治治”   洛云溪觉着自己的脑袋好像撞了门,有一瞬间的不灵光。   沈家在华国帝都还是很有名的,只因为他那庞大的家业,万贯家财,还有那传奇的声名。   士农工商,从商的地位本是最低下,但这沈家却是打破了这一传统,只因那沈家曾出过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儿。这女子凭着过人的姿色进了宫,商人的女儿能够进宫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哪可能得到什么高的位分,可是这位硬是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以及那万贯家财的打点,一点点走到了最高的位置,说来,当今圣上就是她的玄孙。   沈家就这样成了皇亲国戚,虽然不曾入朝,但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就是我湘临侯府,也不敢轻易招惹。只可惜那位沈家的皇太后曾留下祖训,以后沈家女子不得入宫,不然怕是再出现几位皇后太后也说不定。   沈家在帝都的产业不计其数,最有名的当属明月楼,洛云溪又看了看沈世康的装扮,突然明白明月楼的装修风格是出自谁的手了。   洛云溪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看着面前人的那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又把话悄悄的咽下了。   “好了,天色不早了,美人看过了,在下就不多留了,洛小姐,咱们后会有期。”   沈世康说完,飞快的爬上屋顶,从那漏了的洞口钻了出去。   洛云溪看着那漏了的洞口,哭笑不得。   “我的大小姐,你昨日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怎地把屋顶都捅漏了。”   “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猫掉进来了。”   洛云溪坐在榻上看书,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   “这只猫可真够调皮的。”绿瑶说了一句,再一看洛云溪手里的书,乐了,“大小姐这《莲女传》还没看完?”   “嗯。”   洛云溪正看到要紧的地方,胡乱答应了一声。   “我去找几个人修屋顶。”   绿瑶见洛云溪没与她搭话,交代了一声,还没等出去。突然听见了一个很兴奋的声音。   “阿姐、阿姐,今日我们不用去楚先生那里学习了。”   洛铭人未到,声先至,进屋的时候,破天荒的没踢坏房门。   “你来的正巧,把屋顶给我修好。”   洛云溪没抬头,指了指屋顶。   洛铭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阿姐,我会木工没错,但这屋顶分明是瓦工的活,况且这也不是我弄坏的。”   洛云溪没说话,放下手中的书,定定的看着洛铭。洛铭最怕阿姐这样看他,掳了袖子就上了房顶。   洛铭这一来省了绿瑶出去找人,她端了一盘子瓜子,扶着洛云溪来了院内的石凳上坐了。   “大小姐,今日为何不用去学习?”   “不知,大概是楚先生有什么事情要做吧。”   “可要我去打听打听?”   绿瑶斜眼看着洛云溪,一脸的促狭。   “打听那事做什么?”   洛云溪红了脸,默默的低下头,磕了几颗瓜子。   “云溪想打听什么,我来告诉你可好?”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洛云溪吐了吐舌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背后说人家的话,还让人听了个正着,好在没说什么坏话。   楚离今日罕见的穿了身黑衣,散发着凛然的气质,与平日里迥然不同,却意外的贴合。   “怎地还穿了身黑衣?”   “云溪喜欢?那我以后皆着黑衣可好?”   楚离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洛云溪有一瞬间的怔仲,好似自己与楚离真的就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在一起讨论穿什么衣服的问题。   “吏部尚书卢升卢大人昨夜遇刺身亡了,皇上震怒,要侯爷两个月内破获此案,他派人来说要我随他前去查案,可能有些日子不能上课了。”   吏部尚书卢升大人,同洛樊一样,是皇上的肱骨之臣,怎么好端端的就遇刺身亡了。洛云溪不解,不过这不是她要担心的事,听了楚离的话,她只是点点头。   “先生还是先忙正事要紧,卢大人是难得的好官,希望早日破案,为其昭雪。”   “这是自然,只是可惜要好些日子,看不见云溪了。”   “……”   这人真是无论何时都没个正经。   送走楚离,洛云溪便真正安静了下来,坐在石桌前安心的看她的书,   洛铭对修屋顶显然是没有修门那么的驾轻就熟,鼓捣了整整一天方才像那么回事,下了屋顶就嚷嚷着饿,跑的没影了。   洛云溪合上手中的书,一天下来,这《莲女传》也看完了,故事很老套,却莫名的让人悲伤。   书里讲的是一个富家女子跟穷书生的故事,很恶俗的,因为门不当、户不对,他们遭到了来自家庭的压力。穷书生很努力的读书,文治韬略很是不凡,他立志要参加科举,金榜题名时,风风光光的娶她过门。   理想敌不过现实,书生刚到京城,尚未落脚,人生地不熟的他,就被卷入了一场案件中。   书生被冤入狱,毫无势力、背景的他,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十年寒窗苦,没了希望,家中的女儿,再也等不回她的情郎。   富家怎会让一个女儿就这样待字闺中,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在等他的第三年,她逃了亲,第五年,她白了发,毁了颜,第六年,她用谣言坏了名节。只是,时光蹉跎,她等了十年,终归没能等到她的情郎。她灰了心,带着对他的怨恨投了河,就在十年前,他们别离的地方。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死后的两年,书生归来了。十二年的牢狱生活,削皮剔骨,将他折磨的瘦骨嶙峋,再不复当初那般的清雅俊逸。   她不知道,这十二年他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抱着她的墓碑,哭了整整三天。   三天后,书生站起身,轻轻的掘开了坟土,坟冢是两年前建的,没有一丝杂草,干干静静。   墓里是她的衣冠,她的躯体早已沉入河底,任冰冷的河水冲刷,连带着她的不甘与绝望,被鱼儿蚕食的干净,就好像从来不曾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了无痕迹。   书生将自己的衣冠放进木棺,与她的合葬一处,好像他们这样就可以一直再一起。   话本的最后,书生站在那条河边,看了许久,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因为种种原因和误会,终究是天人相隔,生死永离。   女子最后的选择很决绝,若是能再等两年多好,可就是这个若是,难倒了多少人,这世间,等待最是磨人的,山崩地裂,水枯石烂,在不知道未来的情况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夜渐渐深了,洛云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想的念的,是故事中的莲女,亦或是看不清未来的自己。   就在洛云溪迷迷糊糊的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剧烈的拍打门的声音。她被吓了一跳,晃晃悠悠的起了床,门外的赵姨娘泪流满面,一下子扑在了她的身上。   “云溪,小铭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蓝蓝蓝蓝,新年快乐,感谢你的地雷。 手速渣的作者跪在这里~~~ ☆、出事了   “云溪,快想想办法,不然小铭怕是要活不成了。”   听见赵姨娘的话,洛云溪只觉着浑身一个激灵,那迷蒙的睡意彻彻底底的醒了,紧接着是彻骨的寒意,在这明明已经要步入夏季的夜晚里,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洛云溪将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急急忙忙的跟着赵姨娘往外走去,在路上顺便将洛铭的事问了个清楚。   原来洛铭修好屋顶后就去厨房找吃的,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位少爷是个能吃的主,是以厨房里从来不断吃食,就算厨房里没了人,也会备好能吃的东西,好给这位随时随地都会饿的少爷填肚子。   洛铭吃完了东西见天色尚早,就去看自己的母亲,赵姨娘正巧做了几块糕点,他又就着茶,吃了些,与母亲聊了几句天。见天色暗了他准备回自己的房里,谁知尚未走出门,就口吐鲜血,晕倒在地上。   “请了大夫了吗?”洛云溪走的很快,奈何这侯府院内实在是大,洛铭的院子离她那又很远,许久还没走到。   “请了,说是中了毒,不过是什么毒还不清楚,只说很凶险。”   赵姨娘显然是很着急,边哭边说。   洛云溪心里一惊,洛铭平日里虽然有些莽撞,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心机,怎会如此轻易的就中了毒?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怎么中的毒,云溪难道想不到?”   赵姨娘此话意有所指,虽没指名道姓,但洛云溪已经知道她说的是谁,她没说话,毕竟此时此刻,李如芬的嫌疑的确是最大的。   洛铭的院子,洛云溪不是第一次来,身为湘临侯独子,他住的地方不必说,自是极好的,就连屋内的摆设都是特殊定制的,不会因他那控制不住的力道随时毁坏。   平日里,洛云溪若是来到这里,定会驻足观望下,看看他这里是否又添置了什么物件,但此刻却是毫无心情。   洛铭紧闭着双眼,皱着眉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额头满布汗珠,显然极是痛苦,听见脚步声,他挣扎着睁开眼。   “阿姐……”   这两个字,好似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说完后再难发出一言,只转了转眼珠,所含的千言万语,却让人难以读懂   洛云溪摸了摸洛铭的额头,滚烫滚烫的,让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不知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能让洛铭放宽心,笑是笑不出来的,难过显得悲戚,紧张又太过容易感染别人,到最后也只能面无表情。   “小铭放心,阿姐定会救你。”   洛铭眼睛眨了眨,又闭上。赵姨娘这会心情平复了些,抹干了眼泪,看着洛云溪。   “大夫说,今晚最是凶险,若熬得过,再说其他。”   “我那还有颗老参,待我取来,或可用的上。”洛云溪点头,又道,“姨娘可通知父亲了?”   “通知他又有什么用,他可会相信,更何况他在外查案,得些日子方能回府,我也不想现在去打扰他。”   洛云溪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又摇了摇头,回了自己的院落,唤醒了睡的正香的绿瑶,让她拿了老参给洛铭送去。绿瑶反应极快,听说了此事,什么话也没说,从床上一下子蹦起来,麻利的穿上衣服,拿了老参就跑了。   洛云溪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踟蹰了起来,想去看洛铭,又有些害怕,那无法预料的未来,阴影般笼罩着她,她不知道若洛铭真的死去了,该怎么办,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弟弟会死去,就如同十五年前,她没有想过母亲的离开,更没想过,她的离开让自己痛苦了整整十五年,还有后延的趋势。   洛云溪突然有些想楚离了。   她慢慢的向前走着,月光溅起清辉,映衬着树木花朵,别有一番风景。她沿着回廊曲折蜿蜒的前行,走过了湖心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走着。   洛云溪走到了荔香园,楚离教书的地方,漆黑一片,似乎白日里的明媚都是一种假象。她继续往前走,到了楚离的院落,屋内灯火已暗,她站在门前许久,终是鼓起勇气敲了门,许久,没有人应,洛云溪这才想起楚离与父亲一同查案,想是要过些时日才能够回来。   有些懊恼的捶捶头,洛云溪又回过头,直奔洛铭处。   洛铭服了老参汤,气色好多了,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弛开来,看这样子已经睡着了。   洛云溪看着他呼吸平稳,觉着挺过今晚应是没问题的。松了一口气。   “大小姐,瞧你脸色白的,喝口参汤吧。”   绿瑶拿着个碗,盛了满满一碗汤,拿到洛云溪的面前。千年老参不易得,她只这一颗,还是头几年,洛樊偶然得了,为了讨好她送的,当时她把这老参扔了出去,又被绿瑶捡了回来,不成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洛云溪看了看碗里的汤,叹了口气,接过碗放到了桌上,没有喝。   “这汤喝一口就少一口,还是给小铭留着吊命吧。”   “云溪,此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赵姨娘一脸认真。   “还没有证据。”   洛云溪有些犹豫。   “还要什么证据,这府内谁不知道除了小铭没有别人会在不是饭时的时候去厨房觅食,想下个毒,太容易了,凭什么她李氏有了身孕,就要牺牲我的孩子。”   赵姨娘有些激动,后半句话是喊出来的,床上的洛铭有些不安稳,洛云溪给他掖了掖被角。   “赵姨娘,小声些,莫要吵到小铭。”   洛云溪双眼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赵姨娘被那表情震了震,禁了声。过了一会,她又轻声说。   “若是小铭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他们偿命。”   洛云溪盯着洛铭的脸,看了半晌,轻轻的吐出一句话。   “小铭不会有事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照顾洛铭的事,洛云溪不假人手,告诉赵姨娘先回房去睡,只剩她与绿瑶守在这里。   赵姨娘本是不想回的,但被洛云溪这么一劝,心想洛铭这样子,不知要守几天,大家换换班也好。   洛云溪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生下来就是被人伺候的,没想到照顾起人来还很有一套,有的时候洛铭满头大汗,洛云溪就给他撤了棉被,换上薄一些的锦缎,有的时候洛铭又浑身颤栗,洛云溪就再给他加上棉被。   有那么一阵,洛云溪困的极了,靠在床头睡着了,却被洛铭极速的咳嗽干呕声吵醒,再一看,洛铭吐了一床一被的污物。赶忙吩咐绿瑶取了新的棉被换上,洛云溪却是再也不敢睡了,就在绿瑶抱着脏了的棉被出去打算扔了的时候,洛云溪突然想起一事,吩咐道:“棉被先别扔,拿到我房里去吧。”   绿瑶没做声,点了点头。   这一夜很难熬,洛铭一会清醒,一会迷糊。清醒的时候多数也是闭着眼,偶尔睁开看看洛云溪,却说不出话。迷糊的时候反而还能冒出几句话,只是说的什么,却是让人听不分明,洛云溪凑近了,也只勉强听到他在喊,娘亲,娘亲的,想来病的狠了,是想自己的母亲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洛云溪又摸了摸洛铭的额头,感觉到他的烧退了,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这一夜,终是挺过了。   绿瑶去把参汤热了热,洛云溪喂了洛铭两口,然后说什么也喂不进去了,怕他将这堪堪两口吐出来,洛云溪也没再勉强。   赵姨娘来的时候,太阳还没升起来,她带了点早膳过来,一一摆了,洛云溪坐在桌边,却是一口也吃不下。   绿瑶见状,给洛云溪盛了饭,又布了小菜。   “大小姐,你得保重身体,怎么样也得吃几口,少爷还得靠你呢。”   “是啊,云溪,快吃点吧。”   赵姨娘在一旁直点头。   洛云溪这才拿起筷子胡乱吃了几口。   大夫来的时候,洛云溪将将吃完,绿瑶将碗筷都收拾了下去。   “少爷这毒甚是凶险,此次虽说渡过了最危险的一晚,也不能大意,这千年老参虽说是好东西,但不能进补太多,若能得到千年雪芝,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好的。”   大夫是个六十岁上下的男子,长的又瘦又小,那一双干瘪的手按住洛铭的手腕,振振有词的说着。   千年雪芝洛云溪听说过却没见过,据说这东西生长之地极为难得,本不多见,如今又想要这上了年份的,更是难得。但就算难得,为了洛铭,洛云溪也要想办法弄到。   “我这就去寻。”   洛云溪首先想到的就是昨夜闯进自己闺房的沈世康,沈家为华国第一富户,这帝都里百分之三十的产业都是他家的,药房医馆也有几家,俱是帝都规模最大的。   沈家医馆座落在帝都大街上一个很醒目的位置,洛云溪看了看那纯金的牌匾,一时无语。   好在医馆内部并非明月楼那般装饰,到处都散发着药香。那堂间小厮很有眼色,他见洛云溪穿着打扮不凡,又不似身患病疾,通常这样就意味着大生意上了门。想到这里,他很快就上了跟前,给洛云溪引了座位,又倒了杯茶。   “这位小姐,可是想要买什么药材?”   绿瑶被洛云溪留在府中照顾洛铭,这次她是自己出来的,顺着小厮的指引坐了。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阿卿的雷~~~ ☆、寻找雪芝   沈家医馆的掌柜名沈宏,是看着沈世康长大的沈家元老,沈世康称他为宏叔,一度想为他养老,却被他拒绝,只以沈家下人的身份自居。沈宏今日一大早就得了沈世康的一幅画,并被他嘱托,若遇到画中女子,不管她有什么需求,定要全力以赴的帮助她。   沈宏第一眼看见洛云溪,一下子就看出这位就是自家少爷说的那位小姐,心中有些忐忑,自家少爷自从那位离世以后,就再没见他对任何女子动过心,莫非这位小姐……想到此处,沈宏越看洛云溪越觉着顺眼,自家少爷的眼光就是好,这位小姐这模样,真真称得上倾国倾城这四个字。他小心翼翼的开口:“这位小姐,可需要什么药材?”   洛云溪自是不知道这沈宏是得了沈世康的吩咐,只觉着这沈家医馆的服务态度实在是好,当下也不客气,直接说明了来意。   “不知贵店可有千年雪芝?”   听的此话,沈宏一下子犯了难,这千年雪芝他们店里曾经还真有一株,不过头些日子被人买走了,本来这千年雪芝作为镇店之宝,是不做买卖之用的,只是那人出手甚是大方,又言明是急需救人之物,这才买了去。沈宏深深的叹了口气,若是知道这位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姐也需要这物,哪里会卖给别人。   洛云溪听得沈宏的话,眼里掩饰不住的悲戚,她知道千年雪芝这东西不好找,到沈家医馆虽是试试看,也是抱了极大的希望的,如今这沈家医馆也没了这东西,洛云溪也只能去想其它办法,只是这帝都,连沈家医馆都没有的东西,别的地方更是不可能有了。   其实洛云溪对这些所谓灵丹妙药什么的,没什么感觉,平日里也没在这些方面下过功夫,甚至把洛樊给他的老参也能当做垃圾鄙弃,直到如今洛铭尚在床上躺着,生死未卜,她才明白这些东西的重要。   沈宏的内心挣扎了下,看着眼前的女子,又想起自家公子的嘱托,心一横,说出了一句话。   “小姐若是急用这千年雪芝,老朽知道买了那雪芝之人的地址,您不若……”   “掌柜的此话当真?”洛云溪转悲为喜。   “自然当真。”   “掌柜的万万不可”一直跟在身边的小厮突地出声,“泄露客人的隐私,可是坏了规矩。”   沈宏在沈家呆了许多年,自然知道此举不妥,只是这女子并非旁人,而是有可能成为自家少奶奶的人,自然可以破例。   “你懂什么?这里我说的算还是你说的算?”   那小厮被沈宏瞪了一眼,虽然不知沈宏用意,确是再不敢说话了。   洛云溪自是不知沈宏的想法,虽然觉着让人坏了规矩不太好,但毕竟事关洛铭的性命,便也不推辞,拿了地址告了辞。   沈宏给的地址,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很普通的宅院,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能力购买千年雪芝的人家,洛云溪在门前徘徊了一阵,看了看手中的地址,又看了看宅院,确实没有错,终是压下心中的怀疑,上前敲了门,等了半晌,却无人应。   洛云溪很失望的收回手,决定再去想别的办法,若实在不行,便是要通知父亲的,不管他有什么样的事,毕竟还是小铭的性命重要。   洛云溪刚准备离去,就见一个老伯从外面回来,开启了大门。她驻足,只见这老伯一身粗布衣裳,背后还背着个筐篓,装着些蔬菜瓜果,一看就是个普通百姓,怎样也无法和千年雪芝这样的灵药联系起来。   “请问这位小姐有什么事?”   老伯面貌慈祥,虽然衣着简朴,笑容却是真挚,不像洛樊,总是板着个脸,时时刻刻的想显示他的威严,比起洛樊,眼前的老伯更符合洛云溪心目中的父亲形象。   “老伯前些日子可在沈家医馆买了千年雪芝?”   老伯愣了一下,复又笑道:“小姐可真会说笑,老汉是个普通百姓,那等天价之物,我连见都没见过,哪里能买的起。”   千年雪芝是天价之物没错,但这东西不会如千年人参般在寻常百姓间口耳相传,若这老伯是普通百姓,不止不会见过,怕是连听都不可能听过,想到这里,洛云溪道:“老伯这个普通百姓倒是见多识广,还知道千年雪芝是为何物呢。”   普通百姓这四个字,洛云溪咬的极重。   那老伯退了一步,脸上的颜色变了又变,终是装不下去。   “那东西也是我替别人买的,自己手里也是没有的。”   “能否请老伯与那人联络下,将雪芝割爱与我,以做救人之用。”   洛云溪表现的有些急切,那老伯看出她心急,想是要救之人与其休戚相关,只是要这雪芝的人身份贵重,不是一般人能够得罪得起的。   “小姐,您还是快回去吧,雪芝是万万不能割让的。”   老伯看了看天色,有些无奈的对着洛云溪说了一句,推门进了院子。   洛云溪不放弃,见门虚掩着,便跟着进了院。院子比想象中的要大,虽然有些破旧,却整理的井井有条。   院墙的一角搭了口大锅,老伯在旁边将身后的背篓放下,挑拣了几样蔬菜,洛云溪很有眼力的跑过去把蔬菜拿起来,找了个盆,又倒了些水,清洗了起来。   洗菜这个活计对于一个二十岁的人来说并不难,当然,那是相对于普通人家的姑娘,如洛云溪这般的大户人家小姐,却是第一次接触。   洛云溪堪堪用了半个时辰,水弄了一地,衣角也湿了半边,也没把菜洗干净。在一旁的老伯摇了摇头,将盆拿过,三下五除二的洗好菜下了锅。   洛云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颊边飞了云霞,颜色甚是好看,将那真正的云霞也比了下去。   “陈伯,今日做什么好吃的了,我这大老远的就闻到香味了。”   “知道公子要来,我做了您最爱吃的农家小炒。”   陈伯笑着对来人应道,却没得到回应,再一看,原来公子的目光早已凝在了那位小姐身上。陈伯不动声色的笑笑,果然是年少。   “洛小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洛云溪自男子一进院就发现此人就是那日在明月楼硬塞给自己玉佩的明非,她赶忙低下了头,假装在择筐篓里剩下的菜,只希望这位太子殿下贵人事忙,早已忘记了自己。只是自己这鸵鸟行为显然没什么用,明非还是一语道出了她的身份。   既然已经被人叫破了身份,洛云溪再不做那扭捏姿态,站起身来,与明非行了个礼,此礼甚为庄重,绝对是照着礼部的规矩来的,没有半分错处。   “洛小姐怎地如此客气。”   我们又不熟,还是客气点好,洛云溪虽然是这么想,面上却不显,只道:“公子身份贵重,自该当得此礼。”   明非不着痕迹的看了看陈伯,见陈伯摇头,饶有兴致的问:“洛小姐知道我身份?”   “……”   洛云溪特别想知道是这明非傻了,还是把自己当成了傻子,那么明晃晃的一块玉佩,就算真的是傻子,也能够猜的出来吧。   “算了,甭管你怎么知道的,现在,我只想告诉洛小姐,我已禀明父亲母亲想要娶你的事情,只是他们现在不同意,不过没关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同意,你只要安心的在家等提亲之人上门便是。”   “……”   你这样自说自话好吗?我还没同意嫁你呢喂。洛云溪深深为华国的未来担忧,这一国储君,怎地就是个傻子?   洛云溪此刻倒是忘记了,就连一个湘临侯府,为了个爵位都能将家中搞得人仰马翻,更何况皇室,明非能稳坐储君之位十几年,自然有其谋划手段,怎么可能是傻子。   一旁的陈伯听了明非的话,一脸震惊,但他到底不是普通人,很快平复了心情,堆起笑容朝明非使了个眼色。   明非与陈伯很默契,接收到陈伯的意思,他一下子明了。   “莫非洛小姐来此处,不是为了问我何日去提亲的事?”   “……”   是这世间厚颜无耻之人太多,还是好巧不巧的都让自己碰到了。   “想必明公子就是那得了千年雪芝之人,不知能否割爱?”   洛云溪被明非岔开话题,差一点将自己来的目的忘记了。   明非立在原地半天没说话,就在洛云溪以为他不会同意了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这雪芝是我要救人之用,本不能让出半分,但既然是洛小姐开口,我便予你半支。”   雪芝个头不大,这半支就更小了,只是人家也是要救人之用,能匀出半支,估计也是天大的面子了,洛云溪点头,不敢要求更多。   明非说完这话便从袖中拿出一个正方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通体雪白的灵芝,他将其掰下半支,递予洛云溪。   洛云溪接了,只觉入手微凉,就是不知效用如何,收好雪芝,洛云溪拿出一沓银票,直接塞给明非。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若是不够,明日我再送来。”   洛云溪这一沓银票足有万两,她出门买雪芝怎会不带够银票,只是如今,明非这般割爱,她到觉着银票可能少了些。   明非看着洛云溪手中的银票,挑了挑眉,却没伸手。   “洛小姐以为我是缺钱的人。”   东宫太子怎会缺钱,就是缺,缺的也不是这区区万两银子。洛云溪一时间楞在那里,伸出去的手停在那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菜好了,二位可以过来吃饭了。”   陈伯的声音刚好传来,明非信步走到桌前,洛云溪可不想在这里吃饭,打了个招呼就回了侯府。   洛云溪刚进侯府就遇到了往外跑的绿瑶。   “大小姐,您可回来了,少爷他刚刚吐了口血,晕过去了,大夫说让我们准备后事了。”   洛云溪只觉着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拔起腿就往院中跑去。 ☆、决定   洛铭屡屡被人当做女子,容貌自不必说,如今躺在哪里,虽然脸色苍白,却是一副病中美人的模样,惹人怜惜。洛云溪看着这样的洛铭,不由得害怕,那恐惧在身体里不停的蔓延再蔓延,就要将她穿透。   她赶紧将手中的那半支雪芝拿给大夫看,大夫接了,仔细的瞧了瞧,脸色变了三变,先是满脸的欣喜,紧接着又摇摇头。   “这雪芝品相成色极好,药效必是一流,若是整支,我可保少爷无恙,如今只得半支,只能试试看了。”   大夫写了个药方,差人去抓了,又与雪芝一起熬了,堪堪弄了半碗药汁。洛云溪将洛铭小心的扶了起来,赵姨娘拿了汤匙,一勺一勺的喂着,只是洛铭此刻毫无半点意识,嘴也不知道张开,赵姨娘只得一点一点往里面硬灌,这半碗药硬是喂了半个时辰,才将将喂完,洛云溪只觉着自己浑身都背汗水浸透了。   药虽然喂的慢,好在并没有浪费,洛云溪将洛铭平放在床上,又给他盖好被子,方才歇了下。那大夫说吃了这雪芝,若能熬得过今晚,洛铭便可真正脱离危险,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保证连后遗症都不带留下的。可若是熬不过,便可准备后事了。   洛云溪将身体往床头上重重一靠,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听天由命了。   这不是洛云溪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却是她第一次如此的痛恨自己,床上的洛铭服了雪芝,气色好了些,却依然昏迷不醒,洛云溪看着他那副苍白的面孔,身体微微的颤抖,她知道,她害怕了,害怕再也见不到洛铭,害怕他也如母亲那般离自己而去。   “云溪,今日我来照顾小铭就好,你回去休息吧。”   赵姨娘的话在耳边想起,可洛云溪不想动,只是固执的坐在床边看着洛铭,眼睛都没挪开一下。   赵姨娘没再说话,在旁边的榻上斜躺了。   这一夜洛铭很安稳,没有突然呕吐,也没有说胡话,安安静静的到了天亮。洛云溪看了看洛铭渐渐红润的脸庞,终于将提着的心放下了。   “大小姐,去休息吧。”   绿瑶将一件外衫披在洛云溪身上,将她扶起来。   洛云溪点头,叮嘱了赵姨娘一句,然后起身离开。   外面的阳光刺眼,洛云溪抬头,突然发现,满院的桃花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完全凋谢,再没一丝一毫的痕迹。   洛云溪回到房间,一头栽在床上,这两日没睡,因着精神紧张,也不觉着累,如今一放松下来,那疲乏之感袭来,眼睛再也坚持不住,渐渐闭上。   这一觉睡的不算踏实,梦中全是洛铭的脸,嬉皮笑脸的,委屈的,中间还夹杂着母亲的一些叮嘱,碎碎念念的,洛云溪用尽力气,却没听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   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绿瑶见她醒了,端来了些糕点。   “快起来吃点吧,饭时过了,因着少爷出了事,厨房这几日也没备着饭。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你若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洛云溪这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却依然不觉着饿,绿瑶将糕点塞在她手里,她勉强咽了两口。   “小铭怎么样了?”   绿瑶递了茶给她,又道:“少爷还没醒。”   洛云溪觉着不对劲,照那大夫所说,洛铭今日就该醒了,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仍没醒,莫非又生出了什么别的事?   想到这里,洛云溪匆忙跑了出去,任绿瑶拿着茶点在后面喊他,也丝毫不理。   洛云溪到的时候,赵姨娘正在用晚膳,见她来了,招呼了一声,洛云溪没看到她,直奔洛铭而去,他依旧是早上的那副样子,面色红润,很安稳的躺在那里,就跟睡着了一般。   “这怎么回事?”   洛云溪指着洛铭,大声的问,也不知道问的是谁?   “自你走后一直是这样。”   赵姨娘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这么久了,就放在这不管吗?快去请大夫。”   洛云溪有些激动,喊了出来。   赵姨娘走过去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膀,又冲侍候在一旁的丫环使了个眼色,那丫环便出了门。   大夫显然是被人从床上唤醒的,到了侯府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看了洛铭的状态,倒是一下子清醒了。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他一边按着洛铭的脉,一边摇着头,嘴里还念着不应该。   “大小姐,少爷中的这毒甚是奇怪,脉象明明是正常的,按常理来讲,应该已经无事了,但他偏偏还是昏迷着,老朽怕是无能为力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夫终于把手拿了回来,他站起身来,对着洛云溪作了个揖。   这大夫是帝都里数一数二的,人称薛神医,若是连他都治不好洛铭,那可怎么办,洛云溪再三挽留,那大夫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治。   送走大夫,洛云溪盯着洛铭的脸,明明很正常,为何就醒不了。   “云溪,你……可想好了?”   洛云溪回头,看见赵姨娘红着双眼盯着她,她被那副眼睛骇的退了一步。   眼前突然出现了许多画面,有母亲,有世间花花绿绿的人,更多的是洛铭,他弄坏了东西,却丝毫不窘迫,只扬着脸对自己撒娇,那样貌好看的紧,骗了多少人把他当成女子。他的食量很大,总是吃也吃不饱,他还会给自己拿来好多吃的玩的,邀功似的等着夸奖。   那是自己的弟弟,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着的人,可现在,他躺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方能醒来。   洛云溪点了点头,然后看见赵姨娘心满意足却带着狰狞的笑。   洛云溪没有资格去怪谁,因为她生在这样的家庭,享受了该享受的,自然就要承受该承受的,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逃不过上位者的倾轧,不管是谁,终归会成为那一抷黄沙。   过了三天,洛铭依然没有醒来,每日喂些汤汤水水的,喝一半洒一半。他有些清瘦的面庞,现在更是不成样子,本来是弱柳扶风的姿态,如今更像是一副骷髅架子。   洛云溪日日都去看望,每一次赵姨娘都会死死的盯着她,让她待不上一个时辰,就匆忙回来,直到那一日赵姨娘终是不耐,亲自打开了她的房门,她才终是下定决心,着手准备。   “绿瑶,这世间是不是没什么事能够两全的。”   “终归是我无能。”不等绿瑶答话,洛云溪又顾自的说了句,“我听说最近侯府附近总是出现一些野猫,赶也赶不走。”   绿瑶听了这话,有些心惊,看着洛云溪的眼神骤变。   “大小姐,你……”   “去办吧。”洛云溪没解释,她知道绿瑶懂她的意思,说完这句话,她像是失掉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绿瑶叹了口气,没说话,剥了一小把瓜子放在洛云溪手中,转身出了门。   整个湘临侯府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夫人这个人平日里嚣张跋扈,却偏偏害怕带毛的东西,是以整个侯府里,任何地方都不会出现动物,可偏偏今日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野猫,还偏偏到了夫人的面前,吓的她摔了一大跤。   这下坏了事,若单单摔了一跤还不碍事,可偏偏这位祖宗可是有了身孕的,这不,整个侯府内现在是乱成了一团。   唯一的少爷中了毒生死未卜不说,这有了身孕的夫人摔了一跤,孩子怕是也要保不住了。   只是出了这等事,也不知道怎么地,整个侯府竟没有一个人想起要去通知洛樊,而洛樊,没有了这些烦心事,破案的速度倒也加快了。   侯府的乱子,没有惊动洛云溪,她一直在洛铭的房间里照顾他,只是这几天过去,洛铭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洛云溪决定出门寻医,只是这帝都里的大夫难得有人比薛神医高明的,只能碰着试试看。   洛云溪又一次来到了沈家医馆,这次不是求药,而是寻医。   “小姐您来了,快请坐。”   今日沈宏正好在前堂,见了洛云溪,就像见了自己的儿媳妇,嘴都要咧到耳朵上去了。   “小姐前几日那雪芝可得到了?”   洛云溪没坐,对着沈宏行了个礼。   “说来此事,还得多谢掌柜的。”   “小姐客气,不知今日来,还需要什么药材?”   洛云溪叹了口气,直接说明了来意,沈宏又一次犯了难,没想到自家少爷相中的这个小姐麻烦事还不少,沈家医馆的大夫医术也算高明,可跟那薛神医比起来尚有差距。   “洛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洛云溪顺着声音回过头,一人青衫束发,容貌俊朗,以一副顶天立地的姿势站在那里。   洛云溪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好像并非如自己所想。   “明公子,也是来买药?”   这二人站在那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而沈宏站在旁边,震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因着明非喊出洛云溪的姓氏,他终于意识到洛云溪的身份,一时间,他竟有了一种吃错了东西的感觉。这也难怪,洛云溪,在华国帝都,这个名字实在太有名,沈宏觉着头疼,自家少爷怎么会就看中她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撒泼、打滚、跪求收藏,求评论~~~ ☆、又是宴会   这太子殿下听说了洛铭的事,觉着未来小舅子若是就这么没了,实在有损自己的威严,说什么也要带着太医来给瞧瞧。   洛云溪正到处找大夫,此时听说有太医能来,自然高兴,只是没想到堂堂的太子殿下也屈尊降贵的来到自家府上。   当明非带着太医院院长陆太医跟着洛云溪到达洛铭的房中的时候,洛铭正坐在床边,端端正正的喝粥。   洛铭没有狼吞虎咽的样子实在是难得一见,再加上大病初愈,怎么看都是一副病美人的模样,看的明非呆了呆。   “洛小姐可是太着急,把我们引到妹妹的闺房来了。”   洛铭:“……”。若不是他现在没什么力气,说什么也要下地将眼前这人踹飞。   洛云溪没说话,也不动,只定定的看着洛铭,有些不敢相信,她的弟弟,这是从那鬼门关回来了?   “阿姐……”   洛铭看着洛云溪,声音有些哽咽,唤了一声,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姐弟二人相互凝视,无语凝噎了好久,终于让周围的人看不下去了。   明非冲着陆太医使了个眼色,那陆太医也是聪明,直接上前一步,走到洛铭身边,边走边说:“我来给这位小姐……啊少爷把把脉。”   到了身前,陆太医终于发现,这位……嗯……的的确确是个男子。   洛铭看他年纪大,老眼昏花的可能性很大,懒得跟他计较,大方的伸出手。   陆太医作为太医院的院长自然比那薛神医高明许多,只是太医除非有宫中大人物的吩咐,是不可能出来给别人看病的。   “恩,脉象平稳,却又有些虚弱,应是大病初愈之象,虽说之前凶险,不过现在已并无大碍,安心修养即可。”   听了陆太医的话,众人这才安心下来。   “多谢明公子,陆大夫,此间已无事,我送你们出去。”   洛云溪礼数周全,就将二人请出了房间。   这边的赵姨娘趴在门口,偷偷摸摸的盯着几人,她看那青衫男子气度不凡,进门后虽然未发一言,但看那一身衣物,就不会是普通家世,不知这云溪与此人是何关系。只是她尚未听到什么,那几人就已经走远了。   “洛小姐这是打算兔死狗烹?”站在侯府大门口,明非挑了挑眉。   这话说的有些严重,洛云溪虽没那么想,但这行为倒是坐实了。   “改日我亲自登门,连着那千年雪芝的事,一起向您道谢。”   “那就恭候大驾了。”   明非也没再纠缠,笑着应了声,抬脚离开。   “啊!”   这声音有些大,虽然只一个一音节,洛云溪还是一下子听出了它的主人是谁。赶忙出了门,她一眼就看见坐在地上的了洛云倾,她双手捂着脚,样子有些狼狈。   而罪魁祸首明明将人撞到了,却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明非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下摆,也不去看坐倒在地上的洛云倾,直接就要从她身边穿过去。   “大姐……”   洛云倾眼睛尖,看见出了门的洛云倾,嘴一撇,委屈的泪水就流了下来。   洛云溪心疼的将她扶起来,冲着明非喊了一声。   “明公子将人撞到,竟不知道歉的吗?”   明非诧异的回过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洛云倾。   “洛小姐,明明是令妹自己撞过来的,要我道歉是不可能的,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   明非朝跟在旁边的陆太医使了个眼色,陆太医走到洛云倾跟前,看了看她的脚。   “并无大碍,可能是这位小姐身子娇弱了些。”   “会不会是看错了,她都站不起来了。”   “老朽行医几十年,这点小伤,断没有看错的道理。”   洛云溪还想说什么,却被洛云倾打断。   “大姐,不要怪这位大哥,是我自己跑过来,不小心撞了他,就是有什么事也是怨自己不小心。”   洛云倾隐忍的样子让洛云溪有些心疼,那李如芬明明是那么个嚣张跋扈,不懂得收敛的性子,生了个这么乖巧的女儿,真是三生修得的福气。   明非见已无事,回过头与洛云溪说了句:“记得我们的约定。”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洛云溪将洛云倾架在自己肩头,吃力的往门内走去。   洛云倾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身量也够纤细,偏偏就是很重,压的洛云溪只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勉强到了一个石凳旁,将洛云倾小心的放下坐了。   “云倾,你在这等大姐,大姐找人来抬你。”   洛云倾听得这话,一下子拽住了洛云溪的手。   “不急,大姐,我们来聊聊天吧,我娘因着小产的事,脾气很大,见谁骂谁,已经好几日不曾理我了。”   李如芬小产的事从洛云倾的嘴里说出来,显得是那样的无辜,洛云倾一下子充满了罪恶感,这个单纯的孩子,恐怕还不知道这一切的就是眼前的自己所为吧。   想到这里,洛云溪叹了口气,与洛云倾并排坐了。   “云倾想聊什么?”   洛云倾的眼睛转了转:“刚才那位公子,我听大姐唤他明公子?是他姓明,还是他的名字里有个明字?”   洛云溪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话,被洛云倾听了个正着,还放在了心上。明是国姓,这在华国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凡姓明的,没有一个不是皇亲国戚。   洛云溪没想骗洛云倾,而且这明非来民间,虽不曾大张旗鼓,也未曾低调到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   “他确实姓明。”   “那他是……”   洛云溪微笑着点头。   “东宫太子。”   洛云倾好像被惊着了,没什么表情,眼睛转了转,复又笑着道:“这大人物来我家做什么?父亲这几日也没在。”   “是我偶然机会结识了他,这次小铭中毒,也亏了他方才能脱离危险。”   洛云溪想了想,还是把明非说要娶自己的事隐去不提。   “哇,大姐,你竟认识当今的太子殿下唉,我听你们话语,过几日似乎还有约?大姐带我去好不好,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人物呢。”   洛云倾摇着洛云溪的胳膊,做撒娇状。   其实洛云倾身为湘临侯嫡次女,帝都里的大人物也差不多见了个遍,只是这皇室成员,估计是第一次。洛云溪知她好奇,又见她撒娇,便点了点头。   “大姐你真好。”   洛云倾高兴,一下子抱住洛云溪,突然又想起洛铭的事。   “小铭哥哥的病已经好了吗?可惜我娘不许我去探望。”   “大姐知道你心意,你小铭哥哥也会知道的,不一定非要去探望的。”洛云溪抚了抚洛云倾的头发,顿了顿,又道,“你娘她近日小产,心情本来不好,莫要再惹她生气了。”   洛云倾没答话,乖巧的点了点头。   洛樊终是赶在时限之前结了案子,楚离立了大功,凭借着一点蛛丝马迹,成功的找到了凶手。   让人没想到的是,凶手竟是当朝官员所雇佣,只因卢升大人阻了他的仕途财源。且不说皇上大怒,将那官员斩首示众之事,只说这洛樊破了大案,被皇上嘉奖,高高兴兴的回了府。   只是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侯府内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比许多人的一生还要来的曲折的多。   洛樊知道了这些事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句话也没有说,深宅大院里,无可避免的东西太多,这里的人,早就炼出了一副铁石心肠。   洛樊这一次办案很顺利,又得了皇上的嘉奖,回府后就张罗要办场宴会庆祝一下,正好也为府内最近发生的事情冲冲喜。湘临侯府许久没办宴会,洛樊吩咐下去,虽然只是家宴,但一定要办的像模像样。   楚离虽然是同洛樊一同回来的,但课业却不曾恢复,洛云溪一直没见过他,虽然心中想念,但到底还有些矜持与克制,不曾前去拜访。   “大小姐,今日的晚宴咱们穿这件可好?”   绿瑶拿出件衣服,洛云溪没抬头,点了点头。绿瑶见她心不在焉,也不勉强,帮她穿了衣服,又将她扶了坐在凳子边,梳妆打扮。   “这簪子?”   洛云溪摸了摸头上的白玉梅花簪,抬头看了看绿瑶。   “这簪子搭你的这身衣服,戴着吧。”   绿瑶将簪子调整了个位置,满意的点头。   虽然湘临侯府最近鸡飞狗跳的,但洛樊既然吩咐了,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只是这宴会虽然是办起来了,但各院主子来的却都不早,洛云溪是早早就到了的,虽然她内心是不想来的,奈何今日宴会的酒是琼山露,这琼山露除了李如芬院里有,也就洛樊这边拿的出,其实洛云溪若是朝洛樊开口,他定是会高兴的送来两坛的,只是洛云溪一直没能开口。   大堂里没几个人,洛云溪被人引着个座位坐下,也不说话,只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喝着琼山露,又陶醉的眯起眼睛。   “这位小姐,一人独酌岂不寂寞,需要人陪否。?”   洛云溪抬头,一瞬间以为自己花了眼,许久未见,那男子依旧是一袭白衣,笑容美好,一下子将洛云溪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霾冲散,只剩下阳光普照,还有一地的金光灿烂。 ☆、勾心斗角   洛云溪多日未见楚离,思念之情满溢,此刻见到这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瞬间没了言语,手举着酒杯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就好像时间静止了般,外界的人一下都消失不见了,洛铭的病也好,李如芬小产的事也好,赵姨娘狰狞的面容也好,这些东西全都从她的脑海里抛开不提。此刻,她的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人。   那男子,容貌绝尘,站在自己面前,微微上挑的眼睛里满含着笑意,洛云溪突然想起,他们初见的那一瞬间,男子站在半树桃花之下,发丝随风而动,白衣胜雪,风华绝代,恍若谪仙。   洛云溪有些心悸,一种说出不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她本能的觉着危险,却逃离不开,不知什么时候,那一道烙印竟在这心理滋生扩大到一种难以控制的程度。   洛云溪回过神的时候,楚离已经挨着自己坐下了,丝毫不避讳。洛云溪低下头,悄悄遮住羞红了的面庞。   楚离看到了她的动作,轻轻一笑,带着点邪魅的味道,他自己倒了杯酒,对着洛云溪举了下,然后倒入口中。   洛云溪酒量极大,虽然有些羞恼,但对喝酒这事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倒了满满一杯酒,毫不犹豫的喝了进去。楚离从未见过喝酒如此豪迈的女子,登时来了兴致。这二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即不说话,也不去管其他人。   楚离的酒量并不多好,但饮起来甚是豪迈,不大一会脸上便染了颜色,看起来与洛云溪那羞红的面庞,相得益彰。   洛云溪看着楚离,嘴张了张,可是那脑海中的千言万语,到了舌尖,却变成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她想说的话,想问的问题,都好似这杯中的酒,咽了肚子,还没能引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楚离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洛云倾的出现带着一些突兀,但又合理的很,因为这本就是家宴。可洛云溪此刻突然就不想她出现,或者说,她不想任何人出现,这个地方,只有自己与楚离便好,不用言语,只要这样静静的坐着喝酒,就很好。   洛云溪一下子站了起来,她被自己突然出现的这个想法惊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样?   楚离跟洛云倾被洛云溪的动作下了一跳,都看着她,洛云溪自觉失态,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坐下,身后的绿瑶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角。   如果说这世间最了解洛云溪的人是谁,那一定非绿瑶莫属,十几年的形影相随,让她对洛云溪这个人了解的透透彻彻。   洛云溪是拥有强大自控力的人,她很少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而对自己产生影响,最近,她却频繁的失态,而让她变成这样的人,就是眼前如谪仙般美好的男子。洛云溪可能不察,绿瑶却知道,自家小姐这分明就是情根深种,再想抽身,是万万不能的了。   洛云倾是不饮酒的,她端了杯茶坐在楚离的旁边,一口一口的轻抿着,嘴里也不闲着,问问这,问问那的。洛云溪有些羡慕,她总是那么轻易的就能把话说出来。   洛樊来的时候,洛云溪这边的酒已经喝的差不多了,抬起头,才发现侯府内的家眷基本上已经到齐了。   洛樊坐在上首,旁边应该是李如芬的位置,可是现在却是空的。洛樊看了看周围,见云倾在喝茶,开口问道:“云倾,你母亲呢?”   “娘说她不舒服,今日就不来了。”   洛云倾没明说,但在座各位都知道怎么回事,那野猫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进了侯府,只是侯爷都不过问此事,自没有人去置喙。   其实距离李如芬小产已经一月有余,按理说早就过了恢复期,她以此作为借口,不一定真的是身体不适,而是心中气闷难消。   洛樊听了洛云倾的话,顿了顿,复又道:“今日是家宴,她这当家主母不来怎么可以,就是身体有恙,克服克服,哪怕是来走个过场也好。”   “可不是,你看小铭,身体也不好,还坚持着来了。”   这可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众人一下子将目光集中到了说话的人身上,这个人是也洛樊的一个妾,不过存在感一直不强,洛云溪都不记得她叫什么。   这人见众人的目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低了头,再不敢说话。   “我这就去找母亲。”   洛云倾将杯中茶一口喝了,转身跑了出去,她身材娇小,一跑一颠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洛云溪看见楚离一直目送她出门,眼色黯了黯。   李如芬是被洛云倾扶着进的门,脸色苍白,带着大病初愈的懒散,看起来到不像是装的。   洛云倾将她扶到座位上坐稳,妥帖的盖了层毯子,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李如芬喘了两口粗气,像是累极,看向洛樊的眼里,带着些嗔怪。洛樊估计也没想到李如芬竟是真的不适,一只手手半握成拳放在嘴边,不自在的咳了两声。   “近日里我奉圣上之命前去查案,不想府内发生了许多事,我不管这些事的因由如何,但最后到底还是有惊无险,所以,我希望今天开始,这些事都给我一笔勾销,我不希望再从谁的嘴里出现。”   众人面面相觑,洛樊此番话说的甚是威严,其实他平日里在府中就是说一不二的人,除了在洛云溪这里碰过钉子,还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   只是此次不同,李如芬脸色本来苍白,听得洛樊这话,竟硬生生憋出了些红润,她有些虚弱,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却是声嘶力竭。   “什么叫做有惊无险?我们的孩子没了,他死了,有人杀死了他。”   谁也没想到李如芬竟没把洛樊的话当一回事,就在这样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喊出这样的话。   洛樊也没想到李如芬会被人当众驳了面子,脸色铁青着说不出话。   李如芬像是没看到周围人的脸色,顾自的嘶喊着,手指指着赵姨娘。   “是你对不对,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侯府中人都知道,那几日小铭吃坏了东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日夜照顾未曾离开。”   赵姨娘喝了口酒,慢斯条理的说,跟李如芬的形状形成鲜明的对比,孰强孰弱,很明显。   “赵氏,你莫要狡辩,除了你还能是谁?”   赵姨娘没说话,满脸鄙夷的看着李如芬。   “我刚才说了,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洛樊终于是再没心思看这出闹剧了,话出了口。   李如芬被吓了一跳,禁了声,转瞬间又恢复了过来,还想再说什么,刚张开口,却被人打断。   “我娘近日身体不好,我先带她回房。”   洛云倾站起身来,走到李如芬身边,跟洛樊打了个招呼,然后扶着李如芬站起。李如芬有些挣扎,却被洛云倾稳住,二人出了大堂。   只是这李如芬虽然走了,刚刚她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却好像还没散去,大堂里的人,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谁也不发一言。   洛樊见状,重重叹了口气,草草吃了两口,便离开了。   这边大堂里气氛诡异,那边被洛云倾带走的李如芬还愤愤不平。   “云倾你拉我出来做什么?这事分明是赵氏所谓,我今日定要揭穿她的真面目。”   “娘亲,你看不出来吗?爹今天的这场宴会,分明就是来表态度的,洛铭的事也好,你的事也好,他都不想再追究了,多说无益,况且你看那赵姨娘绝口不提洛铭中毒之事,我们这边却苦苦相逼,让人看了,只会觉着娘亲气量狭窄,反倒落了下乘。”   “洛铭中毒之事与我何干,更何况他分明还活的好好的,倒是我的孩子,切切实实的没了。”   洛云倾扶着李如芬的手突然松开,李如芬趔趄了下,堪堪扶住洛云倾的肩膀,方才站住。   “云倾你……”   “洛铭中毒的事不是娘亲做的?”   “怎么连你也怀疑娘亲?”   “原来如此,倒是我小瞧了这赵姨娘,我突然想知道,若是洛云溪知道此事,会作何处理。”   洛云溪此时还在堂内喝酒,具体喝了多少已经数不清了,她只是机械的倒着酒,一杯接着一杯,连琼山露的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李如芬的指责虽不是冲着洛云溪来的,但却字字戳着她的心窝,因着那对洛铭可能存在的威胁,她动了手,虽然手上未曾沾惹血腥,但那骨子里,早已血红一片。   “呵呵呵”   洛云溪不受控制的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站起身来,还手舞足蹈的。绿瑶跟了洛云溪十五年,从未见过其喝醉过,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有些慌了手脚,好在此刻大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否则洛云溪这次怕是要丢大人了。   “云溪可是醉了?要不要我送你回房?”   楚离显然也是醉了,脸色绯红,声音还带了些沙哑。   “楚先生说笑……”   绿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洛云溪打断,   “先生,走,去我房间接着喝。”    ☆、尴尬了   洛云溪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迷蒙着双眼,看了看周围,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景色,光透过窗棱照射进了屋内,落在地上,形成一层一层的光晕,还好,还是自己的房间。   洛云溪觉着口有些渴,喊了绿瑶两声,没有人应,她想起身自己去倒,可刚站起来,腿一软,又跌了回去,一股钻心般的疼痛毫无预兆的袭来,洛云溪感觉自己的头就像要炸开了,她用手去揉,却丝毫没作用。   绿瑶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一脸痛苦的洛云溪,她将手中的食盒放下,把洛云溪扶住,让她靠在床头,转身又去拿了些粥过来。   “怎么就喝了那许多酒?这下尝到滋味了吧。”   这可真的是试过了,她一向自忖千杯不醉,喝酒从没节制,没想到这个时候栽了跟头。   “昨晚?”洛云溪有些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绿瑶一听这两字,顿时来了气,将手里的粥放在洛云溪手里,双手叉腰,好像要找谁打一架似的。   “昨晚,你还敢说……”   洛云溪一头雾水,只记得自己在厅堂里喝了许多酒,然后好像有那么一个人跟自己一起回来的,再然后,再然后就不知道了。   “你昨晚硬生生的把楚先生拽到了咱们院子,还非要把那桃花酿拿出来开封喝了,我的天,那桃花酿埋在地下才多久,哪里能喝。”   后面的话洛云溪没听见,只有那句“把楚先生拽到了咱们院子”在脑袋里嗡嗡作响。   “还有……”   居然还有,洛云溪将自己的头低下,盯着手里的粥,恨不得把脸埋进去。   “还有,你居然要留楚先生在这里过夜。”   这一句,可把洛云溪惊的不轻,连自己的头疼都顾不上,直接站起身来,手中的碗掉到了地上,粥洒了一地。   “这不可能。”   洛云溪斩钉截铁的说,她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就算喝的再多,也断不会做出这种留男子过夜的羞耻之事。   “若是平时的大小姐自然不会,可你昨日醉了酒。”   绿瑶笑了笑,拿了东西,收拾地上打碎的碗。   昨晚上洛云溪的确是喝醉了,也拽着楚离来喝酒,但那时楚离也喝了不少,晃晃悠悠的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根本未曾来过,绿瑶这样说,就是怕洛云溪以此为鉴,省的以后喝起酒来不知轻重。   要说这绿瑶在侯府里也是有名的,这洛云溪确实是个小姐,还是身份尊贵的嫡长女,可这绿瑶哪里像个丫鬟,你见过谁家丫鬟没事跟小姐耍耍脾气,再没事了,又调戏调戏小姐。可绿瑶偏偏就是这样的,被洛云溪宠的无法无天。   洛云溪对自己醉酒后的记忆是一点也没有了,此时见绿瑶如此信誓旦旦,将话信了八分。   绿瑶将地上洒的粥收拾了干净,见洛云溪还是一脸懊恼,噗哧的笑了,却不理洛云溪疑惑的眼神,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又去盛了碗粥。   粥的味道不错,洛云溪喝了两碗,觉着自己有点向洛铭靠拢的意思。   “大小姐觉着身体如何?刚刚荔香园的小厮来通知,说楚先生的课业今日开始恢复,我已经应了。”   洛云溪一直盼着楚离归来开始课业,可此时却突然不想去了。绿瑶刚刚的话,让她觉着不知该怎么面对楚离,这酒果真是个害人的东西,自己以后还是节制些为好。   “大小姐,不要想那些了,快些起来吧,我给你梳妆。”   绿瑶的手艺是很好的,永远都知道什么是最适合洛云溪的,每次都能将她打扮的倾国倾城。   “咦?簪子怎么不见了?”   绿瑶将妆奁翻了个遍,却没找到想要找的东西。   “这不是都在这吗。”   洛云溪见妆奁里头许多簪子,奇怪。   “就是那支白玉梅花簪啊。”   经绿瑶这么一说,洛云溪这才想起,对着镜子,往自己头上一看,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簪子。   “昨日我帮大小姐宽衣的时候就未曾见过簪子,我便以为你将它摘下来放了妆奁,也未曾察看,怎么晓得就丢了。”   “许是掉在什么地方了罢,我们找找。”   若是别的什么簪子,丢了也就丢了,洛云溪不会在意,只是这白玉梅花簪到底是她与楚离相识的见证,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洛云溪心里有些急,面上虽不显,但绿瑶却看的清清楚楚,心里头咯噔一下,更加坐实了昨日的想法,只是不知这楚先生对大小姐又是个什么心思。   洛云溪摸了摸自己的发间,走到床边摸索了半天,又将自己昨日去的地方想了个遍,也没想出来,这簪子会丢到哪里去。   “大小姐还是先去荔香园吧,这簪子我来帮你找。”   洛云溪无法,只得点头。   来到荔香园的时候,不出意外,洛云倾已经早早就到了,她在弹琴,楚离在一旁指导。   洛云倾弹琴的水平不错,指法间也没什么错误,只是情景融入还需斟酌,比洛云溪差了些,与楚离更是没办法相比。   洛云倾见洛云溪来了,微微颔首致意,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只是弹着弹着,竟弹错了音阶,这却是不应该出现的小毛病了。   “弹琴重在专心,云倾你若如此,这琴不学也罢。”   楚离袖子一甩,离了洛云倾的案几,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的话有些重,对着洛云倾的脸色也不好,洛云倾眼眶微红,却是委屈的就要哭出来,又坚强的隐忍着。   洛云溪有些奇怪,她一直以为楚离此人就如同表现出来的那般,是个游戏人间的男子,怎想到在琴之一道如此认真,洛云倾只是给自己打了个招呼,竟惹得他生气。   洛云溪想到此处,也没说话,走到洛云倾身边安慰了她几句,待她平复了下,又回了自己的位置。   洛云倾本想再弹琴,又怕被楚离训斥,只得作罢。三人无言,坐了半晌,自己看自己的书。   洛云溪被绿瑶所骗,觉着自己昨夜好似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不敢抬头,生怕被楚离说了出来,平白叫云倾看了笑话,只在桌上随便拿了本书翻着,书上写了什么,却是一个字也没能入眼。   洛云溪想事情想的发呆,回过神便看楚离在看着自己,那眼神里透着的萧索,好似看不清的浓绸雾重。这眼神,太过孤寂,竟是把她心中那些旖旎心思都冲了个干净。   楚离每一次出现在洛云溪面前皆是一副轻佻公子哥的模样,可洛云溪在荔香园看见的又是另一面的他,安静美好,素养雅致,好似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加注在这一个人身上了。   洛云溪突然看不清这样的楚离,或者说,她从未看清过,这个人,他时而轻狂放荡,时而虚幻缥缈,时而又狂傲不羁。明明好似一个不染凡尘的谪仙,却对这世俗了若执掌。洛云溪莫名感觉背后有一些凉意。   大概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楚离终是说了句话。   “洛铭今日怎地不来,他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吧。”   这话一说,洛云溪方才想起来,楚离明明是来教他们姐弟三人课业的,可每次只有她与洛云倾,而洛铭,一次都未曾来,她倒是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楚离叹了口气,差了人去寻,自己又翻了几页书。洛云溪低了低头,偷偷瞄了他两眼,余光见他手中的书名为《论国》,这书洛云溪未曾看过,只听说里面讲的多是治国论政之策,没想到楚离喜欢。   洛云溪又仔细一想,也不觉得诧异,那日楚离弹奏的《高山流水》之曲,分明表现其是志在庙堂,喜读《论国》也没什么奇怪。只是洛云溪不懂,以楚离大才,为何偏偏要在自己府中做个客卿,那日自己问过他的话,却是没能得到回答。   “先生,少爷说他这两日将要离开帝都,这课业便可免了罢。”   楚离差的人回来了,没带回洛铭,却带回了这么一句话。   楚离尚未答话,洛云溪却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铭要离开?”   洛云溪与洛铭最是亲近,却从未听他说过自己要离开的事,来人的这句话说的突然,洛云溪有些不敢置信。   “大小姐,少爷说,晚些时候,他自会向您解释,请您稍安勿躁。”   楚离得了消息,使了眼色让来人退下,翻了书,便道:“既然洛铭不来,我们就开始吧。”   楚离讲了什么,洛云溪根本没听见,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洛铭的事。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中毒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罪魁祸首也受到了惩罚,为什么他还要离开?莫非是害怕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可这明显是多虑了,自己又怎么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洛云倾跟着楚离念书,眼睛瞟着的方向却是洛云溪,她见洛云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洛云溪知道真相后的表情,那一定很精彩。   “我看二位也没什么心思了,今日便到这里吧。”   洛云溪听得此话,倏地飞奔了出去,连招呼也忘了打。楚离摇摇头,能失礼到如此地步,她怕是真的很着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猝不及防被领导派去下乡,今日更新晚了些~~没有存稿的作者跪在这里~~ ☆、终归要离开   洛云溪跑去找洛铭,半路却碰到了在花园里找簪子的绿瑶。绿瑶的衣服上沾了尘土,脸也变得脏兮兮的,看样子找的很认真。   洛云溪看着这样的绿瑶有些心疼,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脸,勉强笑着道:“绿瑶,若是找不到便算了,合该这簪子与我无缘。”   绿瑶哪里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嘴里答应着,动作却没停。洛云溪急着去找洛铭,说了话也不再管他,急急忙忙的就跑了过去。   洛云溪好不容易到了洛铭的房间,却被告知,洛铭去了自己那里。洛云溪只得又返回去,再次路过花园时,顺便将还在找簪子的绿瑶也带了回去。   这世间很多事强求不得,洛云溪懂这个道理,簪子既然丢了,怕也是上天注定。   洛铭在洛云溪的院子里,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一脸的憔悴,混合着落日的余晖,让洛云溪有一种错觉,好像他就要乘风而去。   “小铭,你……”   “阿姐,我想离开了。”   “小铭不必如此,你放心,有阿姐在,没人能伤害你。”   “阿姐……”洛铭的声音突然拔高,又停了下来,他直勾勾的看着洛云溪,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阿姐,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想再在侯府里呆着了,我要去边塞。”   “小铭,你可知……”   “阿姐,我已与父亲说过,他同意了。”   洛云溪看着自己的弟弟,身体纤弱,面貌清秀,内里却藏着巨大的力量,她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既欣慰又难过。   “好”洛云溪终是点了头。   她的弟弟,终有一天会长大,即便是以这种方式。   洛铭离开的那日,风清气爽,夏日里难得凉爽的天气。天空飞着黄莺,唱着不知名的歌,平添了几分离愁。   湘临侯府门前,洛樊站在首位,一脸威严。   “我洛家男儿,本该志在沙场,你能由此想我,爹很欣慰,去了边塞,定不要丢了我湘临侯府的脸面。”   洛铭没说话,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了些许不舍,那模样不像是要去参军,倒像是大姑娘要嫁人离家。   洛樊看了他这番样子,差点伸出脚去踹他,但想想自己要许久不能见到洛铭,到底是不舍,只能别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赵姨娘在一旁抹着眼泪,边哭边说。   “小铭,边塞苦寒,你病刚好,可怎么受得住,要不过些日子再走吧。”   洛铭答了句:“我身体好着呢,您放心。”   洛云溪看着洛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背上了行囊,骑上了高头大马,还有他回过头时露出的那一脸笑容,开心的像个孩子。直到很多年以后,那画面依然深藏在洛云溪的脑海。   突然,洛铭调马转头,干净利落的下马,给了洛云溪一个大大的拥抱,轻声在她耳边说:“阿姐,在这里,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要相信。”   洛云溪不明所以,想要再问他些什么,他却不等她说话,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   不理会在门前观望的赵姨娘与其他众人,洛云溪一个人进了门,望着府内的半波碧潭,竟有些恍惚,原来夏天,早已经到来了吗?   “大姐等等我。”   洛云溪听见声音,没等回头,便被一双手挽住了手臂,转头,手臂的主人笑意盈盈的看她。   “大姐,小铭哥哥这一去,不知要多久能回?”   洛云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洛云倾的眼神越发的温柔,那时的她恨不得洛铭越早回越好,可后来,却盼他永远也别回来。   “啊!这是什么?”   洛云倾突地叫了一声,挽着洛云溪的手越发的紧了。   顺着云倾的手指看过去,洛云溪看见一只猫的尸体躺在花丛间,扭曲着肢体,献血淋漓,说不出诡异。   “大姐,我害怕。”   洛云溪看见洛云倾的眼眶发红,眼泪就要流出来了,赶紧搂住了她,还不忘捂住她的眼睛。   洛云溪并没见过害李如芬小产的那只猫,但她莫名的觉着这只就是,虽然它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甚至连毛发的颜色都看不出了。   洛云溪突然感觉发冷,好似有一道狰狞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可是转过身,又什么都没有,就像自己出现了幻觉一般。   感觉自己胸前微微湿漉的触感,洛云溪低下头看了看在自己怀中的洛云倾,内疚之情油然而生。   “云倾……”   洛云倾抬了头,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大姐,他们都说我母亲不来送小铭哥哥是嫉恨,可他们不知道,我母亲这几日身体每况愈下,根本出不得门了。”   “请了大夫了吗?”   “请了,大夫说我娘是因为小产之事,郁结于心,怕是好不了了。”   洛云溪想起那日家宴,李如芬那副单薄模样,应不是作假,只是没想到着许多日子过去,竟还没好。   “莫要胡说,总会好起来的。”   洛云溪并没有害人之心,只是洛铭中毒之事让她慌了心神,顾不得那许多,李如芬之事,她虽有犹疑,但最后还是做了,她不能容许自己最在乎的人受到这样那样的威胁。   “大姐,他们都说是我娘还小铭哥哥中毒的,是真的吗?”   洛云倾的眼泪还含在眼圈,洛云溪本来想点的头突地顿住,硬生生的扯出一个微笑。   “应该不是的。”   洛云倾从洛云倾的怀抱中出来。   “我就知道,我娘说人有身孕的时候绝对不能见血,对孩子不好,可她还是小产了。”   “你娘这么说的?”   “是啊。”   洛云溪一下子陷入了沉思,她对李如芬下毒害洛铭之事本就有些怀疑,下手害她也多是为了防患于未然,现在经洛云倾这一说,她疑虑更甚,想那害了洛铭的人,应当还在逍遥法外。   想到此处,洛云溪有些呆不住了,只想快些查出真相,好让洛铭彻底安然,虽然他现在已经走了,但也不能放任不管。   “云倾,你先回去吧,我找人把这猫处理了。”   洛云倾没敢去看猫,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猫的样子狰狞可怖,洛云溪看了半天,终是放弃了自己将它扔掉的念头,随便唤了个人来,自己却回房去了。   “绿瑶,记得那日洛铭中毒盖的辈子上染上了污物,我让你带回来的,放在哪里去了?”   绿瑶虽然是个特殊的丫环,但到底也是个丫环,没能去送洛铭,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磕瓜子,冷不丁就听见这么一句话,抬起头方才看见洛云溪踏进门。   “那被子太脏了,我找了块布包起来了,就放在厢房,你这是想查什么?”   绿瑶停下来磕瓜子的动作,将洛云溪扶下坐了,又给她倒了杯茶。   “有什么线索了?”   洛云溪将洛云倾的话原原本本的给绿瑶说了,绿瑶点了点头。   “然后呢?”   这话一下子将洛云溪问住了,她只想着要查那棉被上的污物,可具体怎么查。   “要不去找楚先生?”   洛云溪记得,他跟着父亲去查卢升的案子的时候,立了大功,对这事应该很懂吧。   “你当他是全能的?琴棋书画样样通,能查案,还能会医术不成?”   绿瑶的话说的不无道理,将洛云溪的念头打消,觉着自己明日还是应该去一趟沈家医馆,那掌柜的态度实在是好。   夜,总是难得,洛云溪躺在床上,觉着口渴,到了杯茶,凉凉的进了腹中,她突然想起那一日沈世康说过,要备上热茶甜点,当时不以为然,这会竟觉着很有道理。   “哗啦”   蓦然出现的声音,将洛云溪吓了一跳,屋顶的瓦片掉落,扬起一大片灰尘,还有一个影影倬倬的黑影。   洛云溪咳了两声,动作迅速的将桌上的烛台拿在手中,刺向来人,却被他轻而易举的拦住,然后洛云溪看到了一片闪着金光的红色。   “洛小姐,这样对待老朋友可不厚道,也亏得我功夫高强,否则可是要中招了。”   那一片金光被烛火映的实在晃眼,洛云溪遮了遮。   “你又来做什么?”   “也没什么事,夜会佳人罢了。”   沈世康手里拿着个扇子晃了晃。洛云溪觉着自己的嘴角在抽搐。   “你能不能换个方式来?”   沈世康笑了笑,将扇子换了只手继续扇。   “我尽量。”   洛云溪突然觉着很碍眼,终是忍不住,砰的拍了下桌子,一把夺过他手里不停摇来摇去的折扇,撕了个粉碎。   “你深更半夜的,弄坏我的屋顶,爬进了我的房间,是来逗我玩的?”   沈世康显然没想到洛云溪会去夺扇子,猝不及防之下被她得了手,无奈只能晃了晃空空如也的手。   “洛小姐今日想是心情不太爽利,只是我这折扇乃是圣手连征所书,价值三万两白银。”沈世康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又看了看洛云溪的脸色,接着说,“当然了,洛小姐想来是不会在乎这三万两白银的。”   圣手连征,家喻户晓,洛云溪自是知道,若这扇面是连征真迹,到的确是值得上三万两,三万两,于湘临侯府不算什么,于沈家更是不值一提,只是,洛云溪怎会乖乖赔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阵子有点忙,更新可能不及时,饺子正在努力码字码字,望各位小天使见谅~~ ☆、被轻薄了   “我赔你”   洗了笔,磨了墨,洛云溪找了个扇面,挥挥手,只一会的功夫,一只小乌龟便跃然纸上,另一面,他书了两个大字。   “啧啧,洛小姐这幅画可不得了,笔是难得的狼毫,墨质也是细腻,应是书香居的珍品,再看看这小乌龟,栩栩如生,画的真是传神。”他就着洛云溪的手看了看扇子,“再看看这两个字,‘王八’,多么有霸王之气。”   洛云溪嘴角再次抽搐。   “多谢洛小姐赐画,这画当比连征的值钱。”   沈世康抽走洛云溪手中的扇子,摇了摇,美美的道。   洛云溪突然想问他一句,“兄台,你不会是暗恋我吧。”   “扇子我赔你了,这屋顶怎么算?”   沈世康的笑容突然顿住,他撩起衣袖,就要离开,却被洛云溪一下子拽住了衣角。   “沈公子别忙着走,你帮我个忙,这屋顶之事,我便不计较了,如何?”   沈世康眼睛转了转,他若想走,洛云溪自然拦不住他,只是心中想着她开口相求,必是重要的事,且听她说说看。   洛云溪见沈世康有意答应自己,便将那染了洛铭呕吐物的棉被拿出,递与他。   “我弟洛铭前几日中毒,我颇为不解,想请公子帮忙查探一下。”   沈世康接过洛云溪手中包袱,颇为不解的看着她,洛云溪补充了句。   “此物为我弟弟呕吐之物,还请公子帮忙查看下,他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沈世康听了洛云溪此话,瞬间将手中包袱扔了出去,看着洛云溪的眼神越发的不可思议。   “这东西,你居然就这么拿给我了。”   洛云溪看着沈世康头上的金光不停的抖动闪烁着,忍不住笑出了声。又将地上的包袱,狠狠的塞进他怀里。   “去吧,明天来告诉我结果。”   沈世康被洛云溪拿那东西塞了个满怀,满脸嫌弃之色更浓,赶忙用两根手指将包袱拎了起来,离自己远远的,这才甩了衣袖离开,动作干净利落,身手想是极好。   沈世康走了以后,洛云溪躺在床上,只觉着解决了一件大事,明日也不用去沈家医馆了。   早上的时候,绿瑶看见屋顶震惊的大吼大叫。   “大小姐,莫非那只野猫又来了?”   洛云溪颔首。   “这夫人的孩子也没了,不知那野猫还来作什么?”   绿瑶这话可能是无心,却让洛云溪心中有些不好受,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洛云溪今日来的早,荔香园很安静,只有楚离一人在读书。洛云溪走近,发现他拿着书的那双手   白皙修长,姿势也是漂亮,一时间看的呆了。   “云溪是对我的手感兴趣,还是对这本《论国》感兴趣?”   楚离的话,让洛云溪不自觉的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岔开话题。   “先生喜欢治国之书?”   “怎么说?”   “先生来侯府已有不少时日,我观你看的几乎都是这类书籍。”   楚离低头,沉吟了一下,只说:“治国之道乃国之根本,若无这治国之道,百姓必无安宁,只是,就算有了这治国之书,得了这治国之道,上位者亦能遵循,百姓也未必安宁。”   “这是为何?”洛云溪有些不懂。   “你可知这帝都的繁华背后是什么。”   “看似升平,内里却是腐朽不堪。”洛云溪思考了一下,答道。   “正是,这尚是华国,黎国这样的大国帝都,而那些如燕、韩、席等的小国,甚至连表面的浮华都不存在。”   “先生可知何故?”   “因为人,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趋利避害,这是本能。就算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总还有别的什么想要的东西。人,就是这样的,为了想要的东西,做什么事都是可能的。”   洛云溪顿住,楚离说的话一针见血,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就连洛云溪自己无可避免,为了洛铭的地位,杀了那尚未出世的婴孩。   “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洛云溪喃喃道。   “人人都会心存侥幸,逆法而为,若是成功,便是一步登天,而这其中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便被人忽略了。”楚离停了一下,声音低了一下,他继续道,“或者,还有什么愿望,是人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完成的。”   “那先生也是这样的人吗?”我抬起头期盼的看着他。   楚离没有说话,他抚了抚我的头,半晌,轻轻的叹了口气,终是吐出一句话。   “云溪,没有人会例外,包括你,自然也包括我。”   洛云溪看着楚离在她面前放大的脸,透着无奈与不忍,突然有些悲伤,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事能让这样的人,不惜代价。   楚离看着洛云溪的眼,突地笑了。   “云溪莫要吃醋,说不定有一天,为了你,我也会不惜代价的。”   洛云溪睁大了眼,明明知道他只是句玩笑话,心却不可避免的雀跃起来,想了想,洛云溪将头脱离楚离的掌控。   “先生莫要说笑。”   楚离看了看空了的手,叹了口气,又放下。   那时的洛云溪只当楚离这是句玩笑话,或者说,就连楚离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只是这以后的是谁能说得清,直到很多年以后,谁知道这句话,竟一语成箴。   洛云倾今日一直没来,洛云溪与楚离二人读了会书,便结束了课业,回了房。   刚走进自己院子,洛云溪便被呛了一鼻子灰,满院子乌烟瘴气的,抬头一看,工人还在修缮屋顶,动作出奇的慢。说来这修东西的活计,还是洛铭最懂,如今他不在,工人好像也怠惰了。   喊了几声绿瑶,没有人应,无奈,洛云溪转身,想着该去什么地方打发时间,只是刚刚从楚离那回来,而小铭已经走了,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去处,徘徊不定时,她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怎么搞的?”   男子一只手放在鼻子前扇着,然后问洛云溪。   “如你所见”,洛云溪两手一摊,不想与男子多说。从他身边穿过,却被他拽住了手腕。   “洛云溪,你就不能跟爹好好说说话?”   洛樊的手有些用力,咬牙切齿的叫着她的名字,洛云溪没动,想了想,自己上次与他说话,好似还是几个月前。   “好吧,你有什么事?”洛云溪用力甩开他的手,揉了揉手腕。   “你这地方能好好说话吗?”洛樊瞟向她的屋顶。   “你若是觉着我这地方碍了眼,烦请以后莫要光临。”   “你……”   洛樊瞪了瞪眼睛,见洛云溪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终是无奈。   “你二娘她小产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哦?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真相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云溪……”   “是我害得她小产,这就是真相,你若恨我,便将我打杀了罢。”   洛云溪实在不想与洛樊在说什么,也不管院中的灰尘,钻进去,就坐在了石凳之上,洛樊盯着她看了半晌,终是无言,对这个女儿,自己还是没有任何办法。   “大小姐,你怎么坐在这里?”   绿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洛云溪一个人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发呆。任满院的灰尘落在她   的头上,肩上。   绿瑶拿了扇子给她扇了扇,洛云溪摇了摇头,轻轻推开扇子,已经脏成这样,再扇又有什么用处。   绿瑶打发走工匠,又伺候洛云溪用了晚膳,备了热水。   “大小姐,水好了,可以洗澡了。”   洛云溪用袖子擦了擦绿瑶鬓角的汗,“今日累坏了吧,快去休息,我自己可以。”   “这怎么行?”   绿瑶瞪大了眼睛,滚圆的像个葡萄,说来,绿瑶与孟君婉的样貌有些相似,孟君婉死后不久,湘临侯府新来了一批丫环。   那一日,绿瑶刚刚进府,一下子被洛云溪看到,便要了过来。那时的绿瑶,梳着两个小发髻,可爱的紧,她年纪虽小,因是穷苦人家出身,做事很是稳妥,有时候忙些,她却从不叫苦,很快就把事物上了手。洛云溪这院中,也就留了她一人而已,当妹妹宠着,虽然还有些娇蛮,在大是大非上,绝不会掉链子。   “有什么不行,赶快去睡吧。”   绿瑶推脱不过,嘱咐了洛云溪两句,便去了外间。   用手试了试水温,刚刚好,洛云溪解了衣裳,慢慢踏入,任青丝浮在水面上,铺成一张妖异的网。   门外一声天籁传来,好似一束温暖的阳光照进的洛云溪的心里,忽地炸裂开来,蹦出金色的花蕾,照射出光芒万丈,冲天而起。   洛云溪静静的洗澡,没有出声,顾自的享受这琴声带来的温暖静谧。   一曲终了,洛云溪起身,披了衣衫,推开门,那人一袭白衣,坐在月下,温暖醉人,如同三年前喝的那壶甘露饮,让人沉迷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先生怎会在此弹奏?”   楚离收了琴,几步进了身前,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云溪白日里眼神不对,似有悲伤隐匿,我来看看你。”   洛云溪退了两步,背抵在门边,再想退,却是没有路了。   “先生你……”   洛云溪刚开口,却是没能说出来话来,只因那男子突然堵住了她的嘴。   洛云溪从没与男子这般亲近过,那唇边的触感,柔软温热,很不真实,洛云溪的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楚离,他的皮肤,白皙透亮,比女子也不遑多让,他的眉毛,斜飞入鬓,凌厉却又温柔,他的眼睛是闭着的,睫毛又长又弯,他的鼻子,如若山峦,他的唇,他的唇此刻正贴在自己的唇上。   洛云溪倏地瞪大双眼,终是意识到自己被这人轻薄了,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将楚离推了开来,可是腿却又软绵绵的,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没个支撑。勉强扶着门站住,洛云溪看着眼前的楚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离的眼里,满是桃花,笑着道:“云溪可是爱上我了。” ☆、亲吻   楚离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洛云溪尚沉浸在那一吻所带来的震惊中,又被楚离这一句说进了心坎里,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能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楚离见她呆傻的模样,笑意越发的浓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脸又凑了上去。洛云溪只感觉到那温热的物体再一次贴上自己的唇,不同于刚刚那一下的浅尝辄止,楚离的舌头狠狠的撬开了她的牙齿,在里面疯狂的席卷而过,这里,那里,他像一个王者,在别人的领地里肆意侵略,不放过一处方寸之地。洛云溪被他吻得有些透不过气,舌头被动的跟着他的力量一圈又一圈的纠缠着。   终于,在洛云溪窒息之前,楚离放开了她,洛云溪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心脏就像要蹦出来一般,她摸了摸自己的唇,麻酥酥的,有些肿胀的疼痛,但那感觉竟是前所未有的,美好。   是的,美好,洛云溪偷偷的瞄了楚离一眼,却见他气定神闲的望着一处,洛云溪有些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月色有些朦胧,湘临侯府的树木影影绰绰的,叫人看不分明,但洛云溪还是很清楚的看到那镶着金丝的红衣一闪而过的精光。   洛云溪觉着自己今晚的脸可是丢大发了,话也说不利索,不知是被眼前所见之人惊了,还是被楚离那吻惊了。   “洛小姐这是有了新人忘旧人?”沈世康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楚离,又委屈的道,“我们昨日明明约好的。”   洛云溪这才想起自己昨日央沈世康去查洛铭所中之毒的事,想是有了结果,急忙从地上起来,冲到沈世康旁边。   “有结果了?”   沈世康没答话,笑意盈盈的看着楚离。   “这是楚离,我的……恩,西席。”洛云溪低着头,经过刚才那一吻,有些心虚,西席这两个字说的声音极小。   沈世康明了,也不在问,只是把头转向楚离。   “早就听说楚先生大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公子更是与传言一样,呃,品位非凡。”   楚离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下沈世康的打扮,以他之才,竟想不出用什么字眼能形容的出这身打扮的妙处,憋了半天,也只吐出了“品味非凡”这四个字。   沈世康还真没被人这么说过,顿时来了劲头,不停的夸赞自己这身衣服。   “我这身衣服是从玉纱坊定做的,用了足足五十两金子方才做成这一件衣服,看看这成色,这料子,都是最好的。”   洛云溪的嘴角抽了抽,实在看不出这身衣服除了贵还有什么别的可夸赞的。她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眼神看向沈世康。   “好了,先说说那毒的结果吧。”   沈世康见这二人似乎对自己的衣服不感兴趣,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停了话,开始说起正事。   “我找沈家医馆最好的大夫看过了,那棉被上的呕吐物,呈灰白色,闻起来香香的,应是某一种糕点的残渣,而不是什么毒素。”   洛云溪一下子想起,那一日洛铭在赵姨娘那用过些糕点,若是被毒素激发而吐出来,也是有可能的,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她觉着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又陷入了瓶颈。   楚离看着洛云溪失落的脸,想了想,向沈世康问道。   “那棉被上可还有其他东西。”   “楚先生不愧是破了卢升案件的主要人物,一下子就问道了点子上。”沈世康卖了个关子,将洛云溪一脸好奇的模样看了个够,方才继续说道,“那棉被上还沾惹了点血迹,经过我沈家医馆最好的大夫查验,应是颍毒无疑。”   “颍毒?那是什么?”洛云溪有些奇怪,她从未听过这样一种毒。   “此毒确实不常见,确切的说不能算是毒,因为此毒并不致命,只会让人昏迷,看起来病入膏肓,一般十天以内就会恢复。”   楚离没等沈世康开口,振振有词的道。沈世康惊奇楚离所知甚广,多看了他两眼。   洛云溪头一次听说世间竟还有如此奇怪之物,洛铭那几日的模样,没想到竟是虚惊一场,只是洛铭怎会无缘无故的中了此毒。   洛云溪想了想,一下子明白了此中关节,这事件最后的受益人只有赵姨娘,她知道赵姨娘这人心机深沉,惯会见风使舵,没想到她为排除异己,竟能使出如此手段,只怪自己不察,上了她的当,害了洛家骨血。   “云溪还记得我今日与你所说的那番话吗?”   聪明如楚离,见洛云溪沉思的模样,一下子明白了所有,他想了想,打断了她。   洛云溪当然记得,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有些事无法避免,就只能接受,今日赵姨娘胜了,也许明日,就是李如芬胜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飞上了枝头,便可低头眺望,下面的人,一个一个前仆后继,可笑的往上爬。   罢了,这些都不关她的事,谁上了,谁下了,她都不想管,洛铭没事就好,她身边的人没事就好,只是自己却是欠了明非一个大大的人情要还。   楚离盯着洛云溪的眼神愈加温柔,手轻轻的覆上了她的手。洛云溪亦抬头看向楚离,将他覆上来的手紧紧握住,忘了害羞,也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大活人。   沈世康盯着这二人相握的手久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反应过来,从袖中拿出张贴子递给洛云溪。   “好了,现在你的事解决了,该我的了。”   洛云溪想伸手去拿贴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与楚离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她想□□,一下,没能成功,她使了点力气,还是没□□,只能无奈的去看楚离。   楚离笑了笑,这才松开手。   “我说你们能不能别当着我的面这样?”   沈世康看了半天,终是受不了眼前这二人的模样。楚离耸了耸肩,不可置否,洛云溪低了头,不说话,拿了贴子,翻开看了看。   贴子是红色镶金边的,跟沈世康的衣服如出一辙,不过与那衣服不一样,看起来是蛮顺眼的,贴子里的字,恩、惊为天人,洛云溪只能想到这样一个形容人的字眼去形容它。   “这字,是……”   这字写的实在太好,以至于洛云溪只看到了字的本身,而不是它的含义。   “洛小姐,这帖子价值三万两,你可莫要再撕了。”   “果然好字。”   楚离从洛云溪手中拿过贴子,不禁赞叹一声,圣手连征的字,万金难求,这沈世康却是随随便便的就往外拿,这帖子,一看就是刚写不久,他分明就是识得此人。   “你们别光看字,这帝都茶会,你们去是不去。”   洛云溪这才看见,那贴子上的字的内容是邀她去参加帝都茶会的。   帝都茶会,是帝都每年都要举办一次的盛会,参加的都是年轻人,一般由几个士大夫家族的年轻子弟举办,联合些商人子弟,说的好听,是增进士商交流。其实,士家之族,谁又瞧得起从商之人,联合他们,也不过就是想要些黄白之物罢了。   看来今年,这帝都茶会是由沈家主办,沈家身为帝都第一富户,财力毋庸置疑,虽为商户,却也为皇亲,身份尊崇,举办个区区帝都茶会,想是无人敢不应的。   虽然帝都茶会在帝都由来已久,洛云溪却从未去过,并非没有收到请帖,也不是惧怕那流言蜚语,品头论足,只是单纯的不喜。   “五日后明月楼,恭候二位大驾。”   明非生怕洛云溪不应,不等她开口,撂下句话,转头就离开,如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夜色渐深,沈世康一走,更显得寂静,院中只有楚离与洛云溪二人,情景暧昧。楚离坐在石凳上,不曾动作,静静的欣赏着那贴子上的字,洛云溪在他身旁,听着他均匀的呼吸,那嘴唇上酥麻的感觉似乎又一次袭来,让她无所适从。   “云溪可要赴约?”   “恩?”   洛云溪还沉浸在刚刚那一吻之中,没听清楚离的话,反应到他说了话,又问了一句。   楚离抬头看着她,有重复了一遍话,洛云溪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不自在的别过头。   “自然要去。”   楚离点了点头,将嘴凑近洛云溪的耳朵,悄声道:“云溪的味道很甜。”   洛云溪的耳朵瞬间红了,再发不出一言。楚离不理会她,站起身,笑着离开了。   洛云溪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这一晚上发生的事,让她措手不及,楚离的吻,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不懂,想问清楚,却开不了口,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元空大师的名号太响,说的话解的签太准,没有人敢冒着这危险来娶自己。   而楚离,楚离究竟会如何? ☆、又见明非   绿瑶这一夜睡的很香甜,梦也没做一个,睁开眼便看见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这双眼睛真是大,水汪汪的还很漂亮,只是任谁在睡醒觉睁开眼的第一时间看见这双眼睛怕是也不会去关注它是否漂亮,绿瑶现在只觉着自己的魂都要飞了出去。   “我的大小姐,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绿瑶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的看着洛云溪。   洛云溪正了正身姿,没说话,看着绿瑶的眼神呆愣愣的,越发的让她觉着害怕。   绿瑶看着她身上的穿着打扮,依然是昨日的那一身,没有丝毫变化。   “大小姐,你一夜没睡?”   试探着问了一句,然后绿瑶眼睁睁的看着洛云溪朝着自己栽下来,头咚的一声撞在了床上,然后洛云溪突地抬起头,这撞的一下可不轻,额头有些泛红,洛云溪伸手揉了揉,这才算清醒过来。   “这是怎么了?”   绿瑶起身下床,拿了帕子浸了热水,敷在洛云溪的头上,轻轻的揉着。   昨夜沈世康与楚离离开后,洛云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良久,直到天蒙蒙亮时方才进屋,也幸亏现在已经入了夏季,否则她这样定是要着凉的。   洛云溪进了屋以后,合衣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唇上就会感觉到异样的触感,睁开眼,却偏偏什么都没有,再闭上眼,满脑袋就充满了楚离的脸,温柔的,轻佻的,悲伤的,各种各样的楚离,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搅乱了她的思绪,也让她没办法入睡。   洛云溪迫切的想找个人倾诉,绿瑶自然是不二人选,于是她便直接来到绿瑶的房间,看着绿瑶熟睡的脸,洛云溪又舍不得叫醒她,于是就坐在床边等她自己醒来,然后,就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应该没什么大碍了。”绿瑶将帕子离了洛云溪的额头,她蹲下身子,仔细的看了看,又点了点头,“到底怎么了?”   洛云溪看着绿瑶有些认真的脸,突然又不想跟她说楚离的事情了。   “没什么,就是睡不着,来看看你。”   绿瑶哪里会信她这话,知她不想说,也不勉强,转身剥了瓜子塞在她手里。   “你先吃几口,我去膳房拿点吃食,一会吃了,在睡一会罢。”   绿瑶有时候是没大没小的,没个丫环的样子,可多数的时候还是很可靠的。   洛云溪躺在床上,闭上眼,这一次没有楚离,可能是太困了的缘故,她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然后,她看见了一片花海,红的黄的,许许多多的颜色,有飘在空中的,有长在地上的,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却是美的不可思议。   花海的一边,站着一个男子,白色的锦衣,发随风动,他向前走着,每一步都带着一股子气场,震的那落英四散而去。   洛云溪抬头去看他的脸,模模糊糊的一片,什么都没有,那没有脸的男子继续向前行着,洛云溪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然后放大了瞳孔,她看见那男子的胸口透了一丝血色,很快,那白衣便被鲜血浸染,开出一大片红色的花朵,妖异,美丽,又触目惊心。男子的步子没有停,依旧向前走着,洛云溪又退了一步,然后霍地睁开眼,眼前是绿瑶担心的脸,洛云溪吐了一口长气,她这一觉睡的时间不长,绿瑶也刚好从膳房回来。   “怎地又做噩梦了?”   洛云溪自上次从凌云寺回来后,再不曾做过噩梦,没想到此次梦见的却不是孟君婉,而是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子,真是诡异的很。   绿瑶拿了帕子,给洛云溪擦了擦满身的汗,又把刚从膳房拿回来的吃食放在桌上。   洛云溪起身,正巧肚子咕咕的叫了两声,逗得她自己都乐了起来。   “想少爷了吧。”   绿瑶的话刚好说到她的心坎上,洛铭走了也有些日子了,还真是想念的紧,连他的习性自己都染上了,想到这里,洛云溪又笑了起来。   帝都第一美人的笑容,自然风华无比,绿瑶呆了呆,她见过洛云溪无数次的笑容,这一次却是最美,那发自与内心的笑,美的惊心动魄,震慑着人的心灵。   洛云溪想起洛铭,自然而然的又想起自己还欠明非一个大大的人情没还,那一日自己说要去登门拜谢,可过了这许多时日,也未曾前去,左右今日无事,择日不如撞日。   “绿瑶,我们这可还有什么厚礼,予我拿了,好去拜谢太子大恩。”   “大小姐,我们这可没什么东西能配得上堂堂的太子殿下。”   洛云溪想了想,知道绿瑶所言非虚,只道:“既如此,随便拿点什么,表表心意便罢了”   绿瑶去准备礼品,洛云溪却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个成色极佳的玉佩,赫然就是那日明非所赠。   洛云溪自那日丢了玉佩,生怕惹了什么事端,赶紧将它好生收了,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招呼了洛云倾,几人一路出了门。循着记忆,洛云溪带着二人,顺着帝都繁华的大街,走到了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种着一棵柳树,枝繁叶茂,碧玉垂髫,洛云溪上一次却是未曾注意。   敲了敲大门,应声而开,陈伯探了头出来,见是洛云溪,脸都笑的揪在了一起。   “小姐,你可来了,我们公子怕错过了你,日日在此等候。”   洛云溪惊讶,想了想,有觉着这陈伯应是在匡自己,自洛铭中毒到现在,过了也两月有余,这明非好歹也是当朝太子,政务繁忙,怎可能日日在此等自己。   三人跟着陈伯进了院子,干净利落,跟洛云溪上一次来时没什么变化,要是硬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那坐在桌前的人,明明是青山束发,器宇轩昂的一个人,此刻却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前批改着什么。   明非知道洛云溪来了,心中暗喜,只是抬起头却看见了洛云倾,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他继续低头,只是眼前的奏章,却是说什么也看不进去了,只得合上。   陈伯很有眼色的将奏章归拢,然后收拾了起来。   “洛小姐,来的似乎有些晚。”   洛云溪有些窘迫,也不敢说自己是把这事情忘了,从绿瑶手中拿过礼品递给他。   “近日事多,来的确实晚些,公子莫要见怪。”   明非没接礼品,抬了抬眼。   “洛小姐觉着,我缺礼品?”   “……”   又是这句话,她就知道,明非这个人,绝对不能以常理度之,你送他东西,他会觉着你看轻他,你若不送,他更会觉着你看轻他。   “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公子若是嫌弃,我拿回去就好。”洛云溪作势就要将手中的礼品收回,半路却被明非截了过去。   打开盒子,里面是些糕点,没什么心意,一看就是差人准备的,明非兴趣缺缺,将盒子往桌上一放,看着洛云溪。   “洛小姐莫非不知道这糕点放久了,就会发霉,是做不得定情信物的。”   “……”   谁要给你定情信物了?   “大姐,你与这位明大哥?那楚离哥哥……”   洛云倾听了两人对话,眼睛转了转,口中的话脱口而出,还没说完,她似乎又意识到自己的口无遮拦,赶忙用手捂住了嘴,求助的望着洛云溪。   洛云溪没说话,倒是明非上了心思,斜眼看了看他们。   “楚离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楚先生是侯府的客卿,明公子应是没见过的。”   “那洛小姐与他……”   洛云溪想说自己与楚离只是师生关系,然而,她话还没出口,又想起了昨夜那意味不明的吻,不知该如何作答,犹豫了下,方才把话说出口。   “楚先生是我们姐妹的西席。”   明非看着洛云溪的脸色,哪里还不知道她的心思,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盯着洛云溪。   “洛小姐知我身份,又可知我想要做的事情,定会做到。”   当朝太子,身份贵重,想得到的东西,自然没有得不到的,只是,这世间,还是有很多事情是人力所不及的。   洛云溪突地想起,那一日楚离曾说过的话,人一旦对什么事情产生了欲望,真的有可能会不惜任何代价。   多年以后,洛云溪独自一人漫步在那高耸而立的宫殿之上,望着脚下的土地,终是理解了这句话的真谛。   洛云溪与明非总共见过也没有几次,不能理解他对自己怎会产生如此想法,殊不知,这世间有一个词叫做“一见钟情”。为了这所谓的情,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会变成恶魔,张开他可怖的獠牙。   “明公子知我身份,还请莫要再开玩笑。”洛云溪应了声,又从袖中拿出玉佩,递与明非,“这玉佩是公子身份象征,还是收回的好。”   明非看着洛云溪举着的玉佩,没有伸手接。   “看来洛小姐不相信我的话,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信的,陈伯,送客。”   明非甩了甩袖子,转过身去,再不理会几人,洛云溪擎着玉佩,放下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人在看文,给个动静嘛~嘛~~ ☆、帝都茶会(一)   夏日的天气有些炎热,偶尔能听到几声蝉鸣,门口的那棵柳树的枝条被风卷了起来,调皮的搭在围墙上。院子里寂静无声,只有背过身去的明非,还有尴尬举着玉佩的洛云溪。   “明大哥,我大姐他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她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只是怕连累你。”   洛云倾想了想,将洛云溪手中的玉佩接了过来,递给明非。明非回过身,没看洛云溪,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盯着洛云溪。   洛云溪正斟酌着自己的语言,想了想,决定还是按照洛云倾的说法最保险。   “明公子应该知道,我自幼被批了克夫命,这辈子是不打算嫁人的,您身份贵重,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何苦……”   洛云溪本来只是想要打消明非的念头,只是说着说着就想起了自己坎坷的命数,不由得难过了起来。   明非看了看她的样子,觉着自己刚刚那副模样确实不该,这洛云溪生了个这样的命数,也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身份贵重,她哪里敢得高攀。   “云溪莫要担心,我明非最不怕的就是命数一字,我说了要娶你,就定会娶你。”   明非有些动情,将洛云倾手中的玉佩一把拿起,又执起洛云溪的手,将玉佩珍重的放下。   洛云溪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佩,又看了看明非认真的脸,觉着自己与这人真真是说不清楚了。   回去的路上,洛云溪一直在思考着,怎么才能摆脱明非的纠缠,完全没注意,三个人走着走着,就只剩下了两个。   “大小姐,三小姐不见了。”   什么!经过绿瑶的提醒,洛云溪这才发觉,洛云倾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二人赶紧顺着原路返回,到了陈伯的家门,听见里面言笑晏晏的声音,方才知道洛云倾根本就没跟着自己出来。   洛云溪顺着门缝,看见洛云倾正在跟着明非还有陈伯一起吃饭,高兴的很,想了想,洛云溪悄声招呼上绿瑶,抬脚离开。   “大小姐,这三小姐她……”   洛云溪知道绿瑶想说什么,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既然云倾有这个意思,那就随她去吧,若能成就姻缘,岂不更好。   洛云溪回了侯府,迎面遇见了赵姨娘,远远的,洛云溪便看见了她,一贯的淡雅。   “云溪,最近可好?自从小铭走后我们很久未曾见过了。”   “有劳姨娘惦念。”   赵姨娘听了洛云溪的话,赶紧拽过她的手。   “云溪怎地与我这般生分,小铭走了,我在这府里最亲近的人便是你了。”   洛云溪本来与赵姨娘就不亲近,又想起她给洛铭下毒,骗自己去害李如芬滑胎的事,心中升起了一丝厌恶。   “姨娘无事时,可去云萱那走走。”   赵姨娘放开洛云溪的手,随手摘了朵花,在鼻下闻了闻。   “我本是妾,身份低下,哪里去得了宣武将军府这样的地方,不过你到提醒了我。”   赵姨娘旋即转向身后跟着的小桃:“派人去宣武将军府,给二小姐送个信,就说我明日去华莱寺上香。”见小桃应下了,赵姨娘又对洛云溪说:“云溪明日可同行?”   洛云溪本就不喜华莱寺,上次也是无奈,虽然现在已释然不少,但要再去,却是万万不能。   洛云溪没说话,只定定看着赵姨娘,她知道赵姨娘懂她的意思,果然,对视片刻,赵姨娘便收回目光,连连摇头。   “还是忘不了吗?”   “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了,姨娘请便。”   这几日过得很快,也没发生什么事,洛云倾曾经来过一次,没说什么要紧的话,就是闲话唠唠家常,打探了下明非的事。   洛云溪知她起了心思,也不避讳,将自己与明非在明月楼相遇一事说了个清清楚楚。洛云倾对明月楼本就好奇,如今一听,又央洛云溪带自己去。   洛云溪想起这几日正好要去参加帝都茶会,觉得以洛云倾湘临侯府的嫡次女的身份,也不至于辱没了这帝都茶会,便同意了。   清晨,绿瑶备了软娇,洛云溪正准备出行,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先生可是要同去?”   楚离微笑,扬了扬手中的帖子。原来那日沈世康见过楚离后,又给他补了张贴子。   “我这帖子,可与云溪的不同。”   接过楚离递来的帖子,轻轻翻开,吓了洛云溪一跳,若不是那烫金的帖子外表华丽,她还以为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出来的。   帖子中字迹潦草,勉强能辨认出楚离二字,这哪里是不同,这是大大的不同。   “这沈世康真是有趣,给人送的帖子都是不一样的,你说他莫不是对你起了什么心思?给你那张帖子,可是连征亲笔,拿到市面上,可值白银万两,还是有价无市。”   楚离似笑非笑的看着洛云溪,她突地有些紧张,双手紧握,强迫自己抬头看他,洛云溪甚至不知道自己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只是固执的抬着头。   软轿有两台,洛云溪与洛云倾一乘,楚离自己一乘,这一路倒没什么坎坷,顺顺利利的就到了明月楼。   洛云溪也挺久没出来了,只觉得明月楼那金子招牌,在阳光下越发的晃眼。洛云倾也是第一次来明月楼,在看到满屋子的金色后,满脸抽搐,不知该做个什么表情。   明月楼的人虽然多,秩序倒还井然,毕竟都是些以文人雅士自居的人,自不会做些什么粗鄙之事。   沈世康依然是那一身镶着金边的大红衣衫,洛云溪第一次在白天看到他,意外的觉着这身衣服竟是格外的顺眼,她突地觉得自己是与沈世康接触久了,品位居然也变了。   沈世康见洛云溪盯着他看了好久,得意的转了个圈。   “怎么,被本少爷的风姿迷住了?”   “……”   洛云溪不想理他,只看了看前面的楚离。   “这位哥哥,你这身衣服很有特点。”   洛云倾看见沈世康,笑着说。   其实沈世康的样貌是不错的,就是这品位是在特异,这衣服穿在身上不伦不类的,也不知道将来有谁家的姑娘能看的上他,不过人家有钱,身为帝都第一富户,想来就是怪异了些,娶亲还是不成问题的。   沈世康听着洛云倾的话,笑的嘴都合不拢,特意又转了个圈。   “这位妹妹,还是你有眼光,这边坐。”   洛云溪二人身为当朝一品大员的嫡女,在这个帝都茶会的地位也算尊贵,自然身处上位,就在沈世康这个茶会东道主的不远处。   楚离就在她们的对面,不近不远,刚好能够看的清楚,又不会略显亲近。   “唰”,沈世康一撩衣摆,稳稳的坐在了主座上,他身后挂了张屏风,上面绘着一副山水风景图,壮丽大观。配上他那一副俊朗的面容,还真像那么回事。   然后,他拿出了一把扇子,毫无顾忌的扇了起来,洛云溪顿时感觉到周围的气压变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支扇子上,连落座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那支扇子带来的违和感不是一星半点,虽然洛云溪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确实……有碍观瞻。   “大家都看我干什么?坐,坐。”   沈世康合起扇子,指了指各处的座位,想了想又将扇子打开。   洛云溪的心随着他的动作一抽一抽的,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沈世康假装看不见洛云溪拼命冲他使着的眼色,指着扇子正中的乌龟,道,“别小看这只乌龟,线条流畅,生动有趣,而且画它的人更是不得了,这扇面亦是全天下只此一幅,别无分号。”   洛云溪可以想象,未来帝都的传言,就是湘临侯嫡长女不但克夫克子,还擅画乌龟。她虽不惧传言,但这名头,实在是……,洛云溪低了低头,恨不得从来都没画过那副扇面。   “至于是谁画嘛?”沈世康话音一转,瞟了洛云溪一眼,洛云溪的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无可奉告。”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洛云溪的心终于又回到了肚子里,恨恨的瞪了眼沈世康。她知道自己是被他耍了,但也只能认了。   众人被沈世康吊足了胃口,以为又有什么八卦可听,结果却是等来这么句话,不满意的同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纷纷落在自己的座位上。   洛云溪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抬起头,一下子撞在一副温柔醉人的眼眸里,楚离的笑容也好,眸光也好,流淌着的永远都是阳光般的温暖,就算在很多年以后,物是人非,依然让人怀念。   洛云溪看着他,他亦看着她,她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岁月静好,再无旁人。   “大姐,我有点内急,去去就来。”   听见洛云倾的话,洛云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参与帝都茶会的人,到的都差不多了,明月楼里虽不如洛云溪几人刚进来时有序,却也不差很多。   人们各自找了熟悉的人,或附庸风雅,或谈论时政,亦有些人说些不相干的话。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如此诋毁我湘临侯府。”   声音的来源是站在角落里的一群女子,各个繁花似锦,好像这里不是什么论诗赏景的茶会,而是皇宫里的选秀场。   洛云溪不能忽略那个声音,不是因为它大到让人难以忽视。而是因为她听出那个声音,发自于自己的三妹,洛云倾。    ☆、帝都茶会(二)   以洛樊在朝中的身份地位,一般是不会有什么人会有这样的胆子去侮辱湘临侯府,就像洛云溪被批了克夫命,虽然在帝都都传开了,但并不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提及这件事,来打湘临侯府的脸。   是以,洛云溪初初听见洛云倾这话,是不相信的,只是当看见洛云倾哭着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父亲的威信来,毕竟,自己的妹妹一直都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什么时候被人欺负成了这个样子。   “大姐,他们竟然说你……太过分了。”   洛云倾哭着跑到洛云溪的面前,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拽着洛云溪的衣角。   洛云溪看着她那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只觉得一股火气从脚底直接升到头顶,一下子升起了怜惜之心。   将洛云倾的手牵起来,洛云溪给她擦了擦眼泪。   “云倾莫哭,我倒要看看,是谁诋毁我湘临侯府。”   洛云溪说的话声音颇大,直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她的身上。   洛云溪知道自己被称为帝都第一美人,对容貌一向是很自信的,自然不怕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但这不意味着她喜欢让人当猴子看笑话。   对着那些或惊艳,或鄙夷的目光,洛云溪轻轻的笑了,顺着云倾的话道:“云倾,不知他们说什么,惹了你生气?”   熟悉洛云溪的人,都知道她这是生了气,洛云倾抬头看了看她,又低下头露出得逞的笑,面上却不显,依然是一副楚楚可怜的道:“他们说大姐……”   话刚要出口,洛云倾想了想,又道,“大姐,我还是莫要说了。”   洛云倾既然如此说,那要出口的话,就绝对不可能是好话,洛云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想了想,点了点头,其实那些人又能说些什么,无非还是老生常谈,那些帝都里传的烂透了的传言,没想到,过了二十年,依然为人津津乐道。   洛云溪知道传言的可怕,因着这传言,她不能嫁人,让她不敢也不能与楚离诉了衷肠,只能让看着他越来越远,成为遥不可及的存在,但这不意味着,洛云溪惧怕传言,也不意味着,她不会反击。   “该不会是说我容貌倾城绝世,无人能敌吧。”洛云溪低头看怀中的洛云倾,一脸认真的问道。   “噗哧”,身后传来沈世康毫不客气的笑。   洛云倾低着头,不知道洛云溪到底是什么打算,嗫喏的答了声“不是……”   “哦,那是说我悖徳不孝,克夫克子?”   洛云倾抬头看了看洛云溪,没答话。   “云倾,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做什么,况且在座各位,都是饱学之士,怎么可能同那些市井妇孺一样,去说什么难听的话,定是你听错了。传言什么的,也只有无知的人才会相信,大肆宣传。至于诋毁我湘临侯府,相信在座各位是不会的吧……”   洛云溪的声音谈不上凌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扫了眼全场,被她目光盯住的人,都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几个与洛樊相熟的世家的子弟,还纷纷上前表态。   洛云溪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洛云倾,将她从自己怀中拉出,安抚的摸摸她的头,心理有几分愉悦。   湘临侯官拜一品,作为皇上亲信,深得倚重,权势不可谓不大,帝都中,没有几人能比得上,洛云溪作为湘临侯嫡长女,此时说出的话,相信还是有威慑力的。洛云溪既背靠如此大树,此刻又为何不彰显一番,否则叫人看轻了她,任人欺辱,更辱没了湘临侯府的名头。   “洛小姐此言有理,我沈世康请来的客人,自不会是那见识浅薄之人。”   沈世康的答话,更是坐实了洛云溪的话,给在座众位带了个大高帽,这些人本就不想得罪湘临侯,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想要挑刺的人,被这话一激,也不可能再说什么,否则倒成了那见识浅薄,无知妇孺一类。   朗家不愧为帝都第一富户,作为茶会的主办方,可谓是尽职尽责,会上用的桌椅是百年黄杨所制,茶具杯盘亦是千年古窑所产,价值连城。   绿瑶蹲下身给洛云溪斟了杯酒,洛云溪虽然被刚刚那事影响了心情,但看见了酒,又高兴了些。她拿起酒杯轻酌一口,入口浓厚醇香,竟是价值万金的甘露饮。   洛云溪三年前曾喝过甘露饮,自此难忘,没想到今日在得,不由又多喝了几杯。   相传甘露饮此酒,最早是华莱寺的一位大师所酿。大师本为出家人,慈悲为怀,他本人通些医术,自有着悬壶济世的打算,经常上山采药,给些穷苦人家医治。   这一日,他又上山采药,意外的来到了一个山洞,洞中有泉,滴答滴答的,大师口渴,就着喝了一口,这一口,惊为天人。大师顺着泉水,找到了缘由,竟是天然的洞府酿出了美酒。   大师至此醉心于酿造之中,和尚也不当了,在山脚下开了个小小的医馆,来了病人,就看病,没有病人就酿酒,最后,终是酿出了这甘露饮。   只是这甘露饮自这位大师离世之后,失传了许久,后来酒方不知怎么被一位女子所得,这女子酿造之术高明,没过多久就成了甘露饮,在明月楼售卖,就是洛云溪三年前所尝,只是可惜,那女子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离世了,至此,明月楼再没卖过甘露饮。   没想到今日,沈世康竟将如此好酒拿来茶会,只是,若是给那些不懂品酒之人,真真是暴殄天物。   洛云溪本是贪杯之人,又有千杯不醉之量,若是平日里,见了如此好酒,定要喝个三天三夜,方能罢休。只是她被绿瑶提醒,以为自己上次侯府宴会酒后失态,这酒喝的慢了些。   抬起头,正巧看到对面的楚离面目绯红,洛云溪一时有些怔仲。   “大姐与楚离哥哥可是好事将近?”   洛云倾的话来的没头没脑,却让洛云溪红了脸。   “云倾莫要胡说,我们……”   洛云溪想解释,一时又不知如何说起。   “大姐,我都看出来了,你莫要否认。”   洛云溪不说话,她知道自己的情况,那命数这二十年来压的她喘不过气,她虽不想承认,但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云倾,你知道我的情况,我与楚离,是不可能的。倒是你,与明非如何?”   洛云倾没想到洛云溪突然出了这么句话,有些吃惊。   “大姐你……”   “大姐知道,你属意明非,只是天家威严,你可想好了?”   洛云倾低下眼睛转了转,复又抬起。   “我想好了,此生非明非不嫁,只是他属意大姐,我……”   洛云溪定了定神,看着洛云倾的眼里充满慈爱。   “你若想好了,大姐便帮你。”   洛云倾没说话,点了点头,似是下定了决心。   这边洛云溪姐妹二人在说话,那边帝都茶会已经开始了。   “帝都茶会为帝都年轻人之间的传统盛会,一年举办一次,今年既由我朗家主办,就不会让大家白来一趟。”沈世康难得正经了回,“今日除了这甘露饮,还请大家欣赏一幅巨作。”   说完,他对左右使了个眼色。   沈世康身后的那幅山水风景画,从左右分开,露出一幅字,洛云溪敢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这样的话,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就是沈世康给她送来的帖子上的那泰山压顶之势,亦无法比拟。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是浩瀚的星空,是壮丽的山河,是如洛云溪这般才华,也无法形容的壮阔。   没想到沈世康能将连征的字就这么拿了出来,洛云溪看了半晌方才回过神,再一看,周围的人似被这字镇住,竟无人发出一言。   洛云溪下意识的看向沈世康,而此时此刻,他,竟然不见了,不知做什么去了。   对面的楚离好似并未受这字的影响,他冲洛云溪使了个眼色,洛云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厅的中央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先头一人,书生模样,身量单薄,一袭白色长衫,样子素净,但质地上乘,怕是价格不菲,洛云溪见过他,竟是那在凌云寺将洛铭认作女子的明澜。后面跟着的,应该是他的书童。   明澜痴痴的看着那幅字,自言自语些什么,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一直走到主座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心……”洛云溪话音刚落,明澜就撞在了沈世康先前的的桌子,他的身体直直的向后仰去,好在那书童还算尽责,上前一步接住了他,没能让主子摔在地上。   他们的动静很大,这一撞,撞醒了庭院中的众人,众人这才从文字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一时间鸦雀无声。   打破沉寂的是一个身着彩衣的男子,说是彩衣,其实更像是几片布条拼接而成的,看着滑稽。   “这不是渊亲王府的澜世子吗?”   “那个书痴?他不是从来不参加帝都茶会的吗?”又一个声音传来,不知道是谁发出的。   只是这两句话一下子激起了千层浪,本来安静的庭院好似变成了菜市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蓝蓝蓝蓝的地雷,饺子我真是拼了~~ ☆、明澜之死   渊亲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年纪与皇上相差无几,二人自小关系特别的好,当年皇上登基,他出了不少力,又在边塞护国卫土多年,绝对的肱骨重臣,就是洛樊也只能望其项背。   明澜是渊亲王的独子,却不同于一般的世家子弟,他一不爱珍宝,二不喜美人,独独对书画情有独钟,在这繁华耀眼的帝都,可以说得上是一股清流。   据传其幼年就能到翰林论道,长大后,更是斐然,在帝都首屈一指,当今皇上亦曾夸他文章锦绣,是不可多得的良才。   洛云溪上次在凌云寺见过他,当时只知他错认洛铭,并没仔细瞧他,如今再一看,倒觉得果不虚传。   明澜被书童扶住,没能摔倒,却没长什么记性,依然固执的往前走,直到又一次撞在桌子上,方才反应过来,好在这次他的书童扶的稳。   明澜绕过桌子,走到了屏风前,旁若无人的打量着那幅字,他伸出手去,半路又停顿下来,无力的垂下去。   他嘴角微动,喃喃的说着什么,却被这满院的嘈杂声掩埋了,洛云溪离的较近,也只能勉强分辨出一句。   “原来是真的,连征,连征……”   洛云溪想,他大概是要说这幅字是连征真迹,但是她从没想过这竟是这位惊才绝艳的世子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明澜突地倒地,头恰好撞在了桌子上,鲜血喷溅而出,溅了一地,还有那幅举世无双的字。   明澜的书童吓的瘫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洛云溪身边的洛云倾脸色惨白,一下子跳了起来。   周遭的人动作飞快地逃窜,洛云溪却坐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好像冷眼旁观着世人愚蠢的圣者。   “大小姐,大小姐……”   绿瑶在洛云溪耳边喊着什么,她听不清楚,只有熟悉的血迹,熟悉的人,在眼前盛放,凋零。   “云溪,这是娘给你做的新衣”,“云溪,桃花开了,陪娘去看花吧”,“云溪,你要怎么嫁的出去?”。   画面一帧一帧的跳动,温暖的声调和微笑,最后定格在一只沾染着鲜血伸出的手,洛云溪顺着这只手向上看,却看不到她的脸。   “云溪,云溪?”   洛云溪被这声音唤回神,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楚离的脸,他见她一切正常,露出温柔的笑意。   楚离的笑,总是这般温暖,于洛云溪而言,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芒,落在心底,开出满地的金光灿烂。   这是她命中的劫,即便有他在身边,依然注定要孤独一生。   “大小姐,你没事吧?”   绿瑶的脸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洛云溪摸了摸她的手,湿漉漉的冰凉,就着这双手,她站了起来。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周围的众人,早已做鸟兽散,洛云倾不知什么时候也消失了,洛云溪只当她年纪小,害怕了,也并没在意,只是现在,这庭院中也只剩下她们三人以及明澜的书童。   明澜的书童终于缓了过来,他哭喊了声:“世子……”,然后爬过翻倒了的桌子,动了动明澜的身体,然而,明澜却一动未动,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书童红了眼睛,大哭了几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地窜了起来,拔腿就向外跑。   “拦住他”,洛云溪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喊道,身体也随之动作起来,却被楚离拦住了。   他摇头,“没用了,明澜已死,不管是什么原因,渊亲王都不会善罢甘休。”   沈家身份再不一般,也大不过渊亲王,如今死的是他的独子,怕真是不能善了。   “不知沈家可还有救。”洛云溪喃喃道,心中却是忐忑,毕竟沈世康帮自己良多,虽说不得是至交,也算得上是朋友。   楚离皱着眉没说话,拉着洛云溪走到明澜的尸体旁,绿瑶看了一眼,本就苍白的脸变的更加没有颜色,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洛云溪将她扶到稍远的座位上坐了。   洛云溪不是没见过死人,五岁时就目睹自己的母亲被大火烧死,那时候洛樊虽然捂住了她的眼睛,但是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发生的事情。只是绿瑶不一样,虽说也不是什么纯善之人,但毕竟没见过死人,而且明澜此时的形状也着实不太好看,满面的鲜血流淌着,甚至还散发着温热的气息,实是渗人的很。   再一看楚离,他正细细的研究明澜的伤口,没有表现出半分不适。   楚离将明澜的尸体翻了翻,冲着洛云溪道,“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是不知他为什么会突然倒下,还好巧不巧的撞在了桌角磕了头。”   洛云溪点点头,她离的近,看的真切,明澜的的确确就是那么倒了下去了。   “只是澜世子一向不参加这种聚会,今日为何到此?”   “自然是有人引他来了。”   洛云溪话音刚落,便有人回答,不是楚离,而是消失了许久的沈世康。   “看来你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楚离从明澜的尸体边离开,慢慢踱步到几人面前,衣角沾染了些血迹,却全然不觉。   沈世康点了点头,身后跟着许多人。   “渊亲王府澜世子是个书痴,对帝都这些纨绔子弟,附庸风雅之人,没有半点好感,自然不会来参加这个劳什子茶会,他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   沈世康指了指那扇屏风,那幅举世无双的字,沾染了明澜的血迹,像是开遍了桃花,美的怵目惊心。   “对了,澜世子死前曾说,‘原来是真的,连征’。”洛云溪想起明澜在死前说的话,“这么说来,就没错了,澜世子喜字画,不知在哪得了消息,知道了今日沈家会展示连征的字,这才过来一看究竟。”   沈世康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今日会展出连征之字之事,从未对外宣扬,不过我沈家出了个叛徒,让明澜是得到了这个消息,来到这里。本来明澜来不来是无所谓的,我沈家也不缺他一双筷子,不过他莫名其妙的死了,就需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沈世康沉吟了下,对着一个彪行大汗使了个眼色。   彪行大汉得了令,从身后的一堆人里拽出了一个人。他的力气可能使的大了些,那人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洛云溪仔细看了看,却是一个十岁左右孩童,他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嘴角甚至还沾着桂花糕的残渣,明明是个可爱的孩子,只是在此情此景下,却显得诡异的很。   “这人好生奇怪,明明是个孩童,却有着不同于孩童的眼神。”   一直没说话的楚离,蹲下身仔细打量了下那孩童,又听得洛云溪此话,便回答了。   “云溪不知,这世上,有一种病症,能让人的身体停止生长,保持在年幼时的模样。”   “楚先生所言极是,这人就是这种情况,我沈家见他可怜,收留了他,没想到他竟背叛沈家,引了明澜前来,只是不知,这明澜究竟为何而死。”沈世康指了指地上的人,“若想知道事情,就要问问他,可惜我刚才审问了他很久,一句话也没问出来。”   楚离没说话,看了那孩童模样的男子半晌,轻轻吐出一句话。   “这位似乎有隐情。”   地上的人,突地睁大眼,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家人皆在幕后之人手里,我虽不怕死,但不能连累家人,所以,你们从我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的。”   说完这句话,他狠狠一咬牙,身子向后一仰,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沈世康重重的叹了口气。   “得,这条线索也没了,听说楚先生当日查探卢升大人案子时神勇非常,不知能否帮我把这案子也断一断?”   “沈公子谬赞,楚离非官非吏,哪里懂得断案之道,不过是看多了书,纸上谈兵而已。”   “先生谦虚了。”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没完,好似忘了还有更重大的事没有处理,沈世康今日更是反常,他何时成了如此正经懂礼之人了?   “渊亲王府的人很快就会来,你们怎么还说这些没用的话,赶紧想想办法吧?”   洛云溪急的直跳。   “什么办法也没用,明澜既然死在沈家,沈家就脱不了干系,渊亲王此人护短的很,无论此事与沈家有没有关系,他都不会放过。”   沈世康找了个座位坐下,轻轻的笑了,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是那一副洒然的表情。   “那你?”   “没事,他渊亲王是厉害,我沈家也不是吃素的。”   洛云溪还想说什么,却被楚离拦住,他摇了摇头,洛云溪知道他的意思,沈世康自有自己的处理方法,只是她依然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一直想问的话。   “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沈世康一下子笑了,脸色变的奇怪,“云溪这是担心我了?”   这人一下子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没个正经,洛云溪偷偷的看了看楚离,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一脸的高深莫测,好像根本没听见沈世康在说什么。   洛云溪一时怅然,说不出的哀恸,想开口问他几句,却不知该问什么,又念及此时情景,只得摇头将这羞耻的思想抛下。勉强撑起笑容,洛云溪望着朗世康。   “自然是要担心的,沈兄可否告知?”   沈世康那日分明看见洛云溪与楚离亲吻之态,此事此刻,他当着楚离的面,在这个时候调戏洛云溪,自然不会是因为他看上洛云溪了,分明就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看来云溪是很想知道?不如等我今夜去你家告诉你。”   “……”   为什么撞死的人不是他。   “来了。”   楚离的声音很轻,说的也没头没脑,洛云溪抬起头,看见眼前出现的那群人,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战斗,就要开始了。    ☆、一触即发   走进明月楼的是一群人,当先一人身着玄色衣袍,留着半长不长的胡子,看着很是威严,正是渊亲王明渊,他身后的人着装统一,应是亲王府的看家护院无疑。   明澜的书童指引着明渊去看明澜的尸体,其实明澜的死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凄惨,只是无论如何,这人确确实实是没了,任哪家的父母看见自己儿子这般,也不会无动于衷。   明渊上前一步抱住了明澜,痛心疾首,不知念叨了句什么,但他到底是久经沙场之人,离别见得多了,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只是再抬起头时,看着众人的眼神都变的不一样了。   “来啊,将这明月楼给我烧了,这房中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这话说的有些满了,沈家是何等地位,怎能容他说烧了就烧了。   沈世康踱步而出,上了前,对着明渊行了个礼,不卑不亢的说:“渊亲王,您虽贵为亲王,但想就这样烧了我沈家的明月楼,怕也没那个分量吧。”   亲王府的人,刚要动作,听见沈世康这话,不由得停了脚步,明渊抱着明澜站起身,盯着沈世康狠狠的说道。   “我儿死于明月楼,沈家,包括今日赴宴之人,皆逃脱不了干系,我定会奏明皇上,为我儿报仇。”   “亲王此言差矣,澜世子既命丧于明月楼,我沈家帮忙缉凶责无旁贷,只是这世子之死,确实与沈家无关。”   “与沈家无关?那我儿究竟为何丧命?你沈家身为皇亲今日我奈何不得,别人倒还没那么大的能量。来呀,将那几人给我抓了。”   明渊眼神瞟向洛云溪几人,示意自家人将他们抓起来。   “亲王这是要在我沈家抓人吗?”   沈世康护住洛云溪,身后的沈家仆从皆上前。   洛云溪将沈世康抚开,这渊亲王被怒火冲昏了头,想到了沈家不能动,却忘了能来赴这帝都茶会的人,身份怎会普通。   “我听闻渊亲王虽贵为亲王,却素无架子,平易近人,又曾领兵出征,打退黎国大军,守土卫疆,于国于民,是大大的功臣,不想今日所见,方知传言有误。我等怜惜亲王丧子之痛,亲王所斥并未多言。只是如今,亲王竟要将我等无辜之人抓获,实非明智之举,实非我国之幸。”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娃娃,我今日倒要将你抓了,看看谁能奈我何?”   “亲王可想好了,小女虽然不济,在帝都也颇有名声,亲王若不怕惹人非议,不怕那残害无辜之名,就是在这里将我剐了又有何不可。”   “你……”   渊亲王被洛云溪激的气愤,将怀中的明澜小心的递给身边的亲信,又从另一人手中拿了把剑。   明渊久经沙场,身上戾气深重,更自持身份,觉得杀了个女子也没什么打紧,是以,完全没有收敛,直奔洛云溪而去。   洛云溪看见他直奔自己而来,就在那剑尖将要触及自己的时候,被一把扇子拦住了,那扇子瞬间四分五裂。   洛云溪知道沈世康的功夫好,他能悄无声息的进入湘临侯府就说明了一切,只是没想到沈世康牺牲了自己画的扇子,也没能拦住明渊,那剑尖依然指着自己,只是速度略微降了下来。然后洛云溪听到了一个划破血肉的声音,瞬间,眼前爆开一束血花。   洛云溪从来没想过楚离会站在自己的身前,那剑尖刺穿了他的肩膀,流淌出的血迹,晃花了她的眼,更让她手速无措。   那血迹让她害怕,不敢动作,明明是同一种颜色,却与刚刚明澜的血迹带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   “先生,你……”   楚离唇色苍白,看着洛云溪的越发的温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不碍事,你无事便好。”   这句话说的洛云溪心中一跳,脸色越发的不好,她将楚离交给沈世康扶住,看向明渊的眼神变得凌厉。   “渊亲王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想置我于死地,还伤了我湘临侯府的客卿,我回去定会如实禀告父亲,请皇上主持公道。”   明渊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怎么也没想到这女子竟是洛樊的女儿,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对上沈家,那是因为儿子死于非命,有理可说,与圣上面前,也可说话,但对上湘临侯府,却是自己出手在先,理亏于人,只是这手既然已经出了,就容不得后悔了,虽说一下子对上两家有些棘手,但自己毕竟是皇上的亲叔叔,总还是有余地的。   想到这里明渊收回了剑,脸色缓和了些,看了看沈世康。   “沈家公子,我儿之死,你总要给我个交代。”   沈世康此时已经将楚离抚到一边坐下,又交代了下人去请大夫。这才回答明渊的话。   “刚刚我抓到一人,应于此事有关,可惜他已自尽,我等没能问出什么。”   说着,沈世康将刚刚已经死透了的尸体指给明渊看。   “沈公子这是在耍我?拿一个孩童的尸体来骗本王不成。我儿既然已死,本王与沈家势不两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沈家能耐,还是我渊亲王府厉害。就是再加个湘临侯府,本王也未必就怕了。”   明渊看了那尸体,顿时觉得沈世康是在耍自己,怒及反笑,顾不得别的,一剑挑了那尸体,带了众人,跨步出了明月楼。   明渊一走,众人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虽然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但此时也告了一段落。   楚离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多亏沈世康那一扇子阻了明渊的剑势,否则,他的这只手怕是要废了。   “先生为何要替我受这一剑?”   洛云溪难过的有些说不出话。   “云溪以为,我是为何?”   楚离对自己的伤不以为意,任凭大夫摆弄,看着云溪,脸色虽然不好,笑的却有些荡漾。   洛云溪知他又来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低着头,不想看他,却又忍不住看他。   沈世康假装看不见这二人的互动,只拿了些药草递与绿瑶。   “这渊亲王不愧是久经战场之人,没想到以我之力,竟只能阻他七分罢了,是我小看了他,这个是我沈家珍藏的药材,应是能用得上,你且先拿着,与先生治伤。”   绿瑶看着沈世康头上的晃来晃去的金饰,实在不想与此人有太多交集,生怕被传染的品位出了问题。不过想想以他这身行头,还有明月楼装饰的骚包程度,想必这药材的价值,也应该不小,自己不知当不当收,于是看了看洛云溪。只是洛云溪此刻的心思全部放在楚离身上,哪里有空去理会她。   绿瑶无奈,见不好推却,只得将药材好生收了。   来的时候是四个人,回府的时候却只剩下三个,几人刚到府门外,老远的便看见洛云倾在那边团团转。她看见洛云溪三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大姐,你们没事吧?我太害怕了,见到那种情况,一下子就跑了,本以为大姐跟我一起,半路才发现你没在。”   洛云溪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楚先生……”   洛云倾这才看见楚离肩上的伤,先是大叫一声,然后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楚离哥哥这是怎么搞的,都怪我,我那时若拉着你们一起,说不定就不会这样了。”   洛云溪见她的模样,不禁又起了怜惜之心。   “云倾莫要自责,你年纪小,那种情形下害怕也是可以理解的,别哭了,先帮我把先生扶进去吧。”   洛云倾没说话,眼泪还在流,她拿手擦了擦,点点头,跟着洛云溪一起将楚离扶进房间。   “云倾若无事,在这里照顾下先生吧,我先找父亲谈些事情。”   洛云溪对着云倾说了句,又对楚离示意了下,楚离知她想与洛樊谈下今日之事,阻了她的去路。   “不如我与云溪同去。”   洛云溪摇了摇头。   “先生还是好生养伤,我自会讲事情与父亲说个明明白白,先生莫非是信不过我?”   洛云溪平日里虽不多言语,却是生了玲珑心思,楚离平日里教她读书,对她胸中沟壑本来有数,而且刚刚她既能将明渊说的哑口无言,此刻面对洛樊,他又有什么信不过的,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既如此,云溪便去吧,切勿跟侯爷吵架。”   “先生放心,孰轻孰重,我自是明白的。”   洛云溪说完便转头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洛云倾,想要向楚离问个明白,却发现他已经闭上眼假寐起来,只能郁闷的一跺脚,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洛云溪与洛樊多日不见,上一次谈话也是不欢而散,此时,洛云溪来到洛樊的房间,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说来,她已许久未曾来过这里,院中风景,屋内摆设,一如从前,儿时的她最喜跟他撒娇,如今,却与面前的男人,说不上几句话,便是剑拔弩张。   洛樊刚下朝回来不久,正与李如芬一处喝茶,见洛云溪来了,高兴不已。   洛云溪对他递来的茶视而不见,也不曾坐下,只将来意说了。   “荒唐。”男子微笑的脸顿时僵住,继而转为愤怒,本来要递出去的茶也扔了出去,“这渊亲王欺人太甚。”   那茶杯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在地上转了几圈,竟没有碎裂。洛云溪将它捡起来,迳自坐了,自己倒了茶,轻抿一口,茶香满口,清香四溢。   “那你待如何?”   听到这句话,洛樊的脸抽搐了下,看向洛云溪竟生出一副谄媚的笑来。    ☆、大厦将倾   “云溪,这明渊却是失了分寸,爹知道你受了委屈,只是这渊亲王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他刚经历丧子之痛,有此反应也算正常,而且,说到底这是他与沈家之事,我们还是少参和的好。”   洛云溪虽与洛樊不亲近,但也知道洛樊宠她,怎么也没想到洛樊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脸垮了下来,茶端在手中,说什么也喝不进去。   “没想到堂堂湘临侯,当朝一品大员,皇上最宠信的重臣,竟是如此怕事之人,也罢,我倒是忘了,您一向就是这样的缩头乌龟。”   洛云溪说话完全不客气,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不再听身后之人的言语,径自甩袖离去。   这边洛云倾将楚离扶了床上,也不管什么男女之防,就要将楚离的衣襟撕开,楚离将她抚开,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直到洛云倾红了脸。   “楚离哥哥莫要误会,我只是想要看看你的伤。”   “我没误会,只是我这伤在沈家已经包扎过了,若是撕开,怕是还要找大夫来,麻烦。”楚离捂着肩膀,又看了看外面,“天色也不早了,我也没什么事,云倾还是回去吧。”   “那怎么行,大姐要我照顾你。”   洛云倾有些着急,不自觉的上前了一步,与楚离的距离越发的近了,一抬头,那幅面貌就撞进了她的眼眸里。洛云倾愣住了,她突然想起,凌云寺那一次初见,男子坐在蒲团之上,青丝如瀑,面貌比女子尚要美上几分,真真称得上是风华绝代。   “云溪,你来了?”   听见楚离的话,洛云倾方才回过神,一回头便看见洛云溪的面容,洛云倾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说,洛云溪真是极美,身为帝都第一美人的她,与楚离在一处,竟是说不出的相得益彰,可她却觉得碍眼的很。   “先生觉得如何?”   洛云溪轻声问了句。   “云溪这是担心我了?”   楚离的眼睛微眯着,语气有些轻佻,却因为受伤带着些暗哑,撩人的很。洛云溪有些不自在的揪了揪衣裳,看见洛云倾还在旁边,整理了下心绪,又瞪了楚离一眼。   “先生为救云溪受伤,云溪自是担心的,天色不早了,我与云倾且先告辞了。”   洛云溪说着就拉着云倾往外走,不敢回头看楚离,所以她自然也没看到楚离在她转身后瞬间变了的脸色。   楚离为救洛云溪受伤的事不出半日就传遍了整个湘临侯府。李如芬听说了此事,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咳了几声。   “云倾,你告诉娘,那云溪与楚先生可有什么苟且之事?”   李如芬自小产后,身体境况一日不如一日,话说的有些喘,说半句就要停顿一下,再说出另外半句。   洛云倾本来在一旁喝茶,听得李如芬的话,停住了正要送到嘴边的茶杯,她倒了杯茶,给李如芬拿去,又替她顺了顺气。   “娘,我观大姐近日所为,已是情根深种的模样,只是楚离如何,我尚未知晓,我等虽可大做文章,却还要等一等。大姐本不好出嫁,那楚离又是一表人才的模样,若要让爹知道了,怕还要成就了她一番姻缘,岂不是便宜。”   李如芬就着洛云倾的手喝了茶,一不小心却呛住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咳了起来,那情景好似要把肺都要咳了出来。   洛云倾不停地给她顺气,咬着牙恨恨的道。   “那赵姨娘与洛云溪害的娘如此,可不能就此便宜了。”   李如芬费了很大力把气喘匀。   “云倾啊,娘怕是没多少时日了,云溪与赵姨娘虽然不能放过,但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如今,我只念你能嫁个好人家。”   洛云倾听李如芬一说,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张脸,艳若桃李,灿如谪仙。这张脸蛊惑着她一次又一次的亲近,然而,洛云倾清楚的明白,此人虽好,却并非她的良人,她乃是当朝一品大员,湘临侯的嫡女,自然要嫁的高,嫁的好。   凭什么她洛云溪一个克夫之女,与自家的教书先生暧昧不清,还能得当朝太子的青睐,这太子妃之位,说什么也不能轮到她来座。   “娘,我前几日遇见了一个人,气度不凡,应是当朝太子无疑,不如娘你去给爹说说,让皇上给我们赐个婚如何?”   李如芬坐在座位上想了好一会,对着洛云倾叹道:“云倾,天家威严,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宫佳丽三千人,你,可想好了?”   “娘放心,云倾这辈子,想的就是至高无上,那些所谓情爱,百般磨人的东西,我定不会去招惹。”   说这句话的时候,楚离的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洛云倾狠心的将他压下,她这辈子,注定只为自己而活。   而洛云溪听了传言,心中倒是升起了旖念,若不是那一日的亲吻,她倒是可以将这些都放下不想,莞尔一笑,算是过去了,只是那一日的亲吻余温犹在,到叫她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想的,念的,都是那个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牵动着心弦。   “大小姐,你说这沈家与渊亲王的事情不知道处理的如何了?”   洛云溪正在看书,被绿瑶这一问,顿时没了兴致,其实,她也不知道如何了,洛樊不想参与此事,洛云溪虽不满,却没强迫的道理,毕竟,她不是一个人,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去拿湘临侯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存亡去赌。   “我也不知如何了,只希望沈世康一切都好罢。”   “原来云溪还是担心我的,那么我这一趟算是没白来。”   很耳熟的声音,洛云溪回头,还是那身红的骚包的衣服,沈世康难得没有从屋顶进来,只是这天却还是黑的,若不是洛云溪在白日里见过他,到真是要把他当作那只在夜间出现的魑魅鬼怪了。   “案子断的如何?”   沈世康既然来了,那么这案子到底如何?洛云溪着急的上前去问。   “这案子本该归大理寺去审,可是这渊亲王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口咬定是我沈家害的明澜,说什么也不准验尸。”沈世康径自坐下,想要倒茶,却突然想起那日喝的凉茶,只得又将茶壶放下,叹了口气,“我沈家怕真是难逃此劫了。”   “怎会?”   云溪有些不明,虽说此次死的是渊亲王世子,但以沈家的势力,断不会败的如此轻易。   “云溪,有人嫉我沈家太盛,想要倾覆我沈家,没有皇上的默许,这事是不成的。我沈家屹立多年,可惜如今,竟要败在我手上了。”   沈世康说这话的时候有些颓败,洛云溪一时不知该怎样安慰。   “对不起,我没能出上力。”   “云溪何必如此,侯爷此番姿态是对的,皇上既然要覆我沈家,沈家就一定会覆,可惜我沈家曾经赫赫,如今却是大厦将倾,再无余地。”   洛云溪认识沈世康也有一段时间了,虽说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品味也有些怪,但确确实实帮了自己不少,这些日子相处,她已将他当成了朋友,洛云溪这二十年的人生里,从未见过如他这般潇洒恣意之人,只是如今,却不复姿态。   沈世康笑的苍凉,话语里也有一丝索然。   “我沈世康这一生所求为二,一愿沈家世代不倒,二愿阿宁一生无忧。如今阿宁已死,沈家将倾,而我却还活着,哈哈哈。”   “你……”   沈世康没有理会洛云溪的话,陷入了某种沉思,娓娓道来。   那时候沈世康还不叫沈世康,他姓林,叫林世康,他的亲爹林文良是小村里唯一的一个秀才,受人尊敬,开了个学堂,平日里再给乡亲们写个信件之类的,生活不算富裕,也可糊口。   那时的林世康可不像现在这般,是个顶正经顶聪明的小孩,不说过目不忘,也相去不远,只五岁就把林文良珍藏的书册全部读完了。   林文良自是高兴,觉得林世康定会科举高中,光耀门楣,是以家中所得,除了必要费用,皆用来培养林世康,过得甚为拮据。   在林世康六岁那一年的某一日,他娘,也就是林夫人,当然,村里面的人是不兴叫夫人的,一般都是嫂子、婶子、大妹子之类的称呼,不过林文良是个秀才,多了些文人的酸腐之气,别人称呼自家的妻子,叫的是家里的,他称呼,就是拙荆一类的文绉绉的词。   村里人见怪不怪,为了表示对村里唯一的文人表示尊重,统一称呼林世康的娘,叫做林夫人。   话说林夫人这日,要小小的林世康用自家母鸡下的蛋去张屠户家换一点猪肉,回来做成腊肉,等着过年的时候,做菜的时候放一些,特别的香。   六岁的林世康,长的白白净净,油光水滑的,比同龄人个子还要高一些,更因为常年读书,多少有些儒雅的气质。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林家出了个神童,将来是要当大官的,就是走路的时候遇见林世康,都要塞点什么东西在他的手里。   是以,林夫人喜欢要林世康去别人家换东西,总能多得一些。这若是林文良,肯定不会要林世康去,他不喜占别人便宜,更恨不得让林世康无时无刻不在读书,奔着那一点前程,锦绣荣华。然而,那一日,林文良没在家,于是这活计落到了年仅六岁的林世康的头上。   林世康挎着个小篮子,里面装了些鸡蛋,他边走边想着腊肉,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心里高兴,走的也越发的快了起来。    ☆、离去   突地,林世康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那一篮子鸡蛋顺势飞了起来,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彻底的不能要了。   林世康身上沾满了尘土,干净白皙的小脸也摔出了一道口子,渗出了点血迹,好在并不深,否则怕是要破了相。   他从地上慢慢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手上划出的小口,再看看不远处摔在地上的篮子,还有已经破的不能再破的鸡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哭了一会,林世康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他毕竟聪敏,又长年读书,有着不同与一般小孩的智慧,遇事总要分析些原因,鸡蛋破了,是因为他摔倒了,他摔倒了,是因为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那是什么东西呢?   林世康回头看了一下,这一看可不得了,绊了他的东西,竟然是一只腿。   腿的主人,是一个孩子,小小的,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虽然有些脏,却也能看出是个漂亮的女孩。   “她穿的这身衣服,可真好看,长的也好看,比村里最好看的王二丫都好看。”   六岁的林世康的有着纯粹的审美观,并没有像现在这般独特,但他也仅仅是觉着这个女孩长的挺好看,这么小的他是不可能对这个好看的女孩生出什么情愫的,他看了看女孩便不再看,他所想的,自然是怎么跟自己的娘亲交代。   林世康站在原地想了半天,现在鸡蛋没有了,腊肉肯定是换不成了,想到娘亲手里的鸡毛掸子,他只感觉自己浑身的皮子都紧了紧。   林世康最后还是决定将这个害他绊倒的罪魁祸首带回家。   他先去把装鸡蛋的篮子捡了回来,挎在胳膊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女孩背在肩上,林世康平时没干过什么体力活,没什么力气,虽然女孩很小,他也费了很大的力,一路上歇了好几回,磕磕绊绊的回到了家。   “娘,娘。”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夫人出了屋子,然后看见林世康手里哪有什么腊肉,倒是旁边的地上躺着一个小丫头。   林世康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与林夫人说了,也做好准备去挨那一顿鸡毛掸子,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娘亲说话,再一睁眼,原来娘亲早就去看那个女孩了。   林夫人虽然生活在村子里,也没读过什么书,但眼光还是有的,再不济也比刚刚六岁的林世康强上许多。这小丫头看来不过四、五岁,长的却是好看,是个美人坯子,虽然脏兮兮的,但那一身衣服,一看就是绸缎的,质地上好,还布着繁复的花纹,绝对价值不匪,再看看那一双小手,细嫩白皙,绝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会有的手。   “这是捡到了个宝贝呀。”   林夫人自言自语道,一把抱起女孩进了屋子,将林世康冷落在外面。   林世康当时只为没挨上那顿鸡毛掸子而欣喜,哪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他在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当天夜里,林世康睡在了父母的房间里,而隔壁间自己本来的房间,是爹娘在照顾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小女孩,迷迷糊糊间,他听见爹娘好像在讨论着什么。   第二天一早,林世康发现他最喜欢的那只大公鸡没有了,那是一只顶好的大公鸡,有着漂亮的花冠和尾羽,总是骄傲的迈着步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然而,这只他最喜欢的大公鸡被送到村里唯一的老郎中家里,换回了一些草药,喂进了女孩的肚子里。   林世康坐在女孩的旁边,恨恨地看着她,因为她,没有了过冬的腊肉,甚至连大公鸡也没有了,等她醒了,定要她赔来。   过了两日,女孩终于醒了,而林世康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不对,女孩不仅霸占了他的房间,还霸占了所有本来该是他的东西。   女孩醒了的那日,不哭不笑,也不说话,喂她吃饭,她就吃,不喂就呆呆的坐着,任凭林世康怎么逗她也没有反应,林世康一度认为,自己捡了个傻子回来。   过了几日,女孩终于缓过来些,知道说话,玩耍,就是绝口不提自己的来历与家人,林文良夫妇问了许久,最后还是放弃了,只待女孩家人寻来。   可是过了许久,女孩的家人也没有踪影,倒是女孩把自己当成了林家人,乖巧懂事,让林家人不忍苛待,林文良甚至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林世宁。   一年以后,当林世康也变成了孤儿,知道真相的时候,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自己的这个妹妹实在聪明的紧,自己的爹娘的算盘终究是打不响的。   那一夜的大火席卷了整个村庄,逃出来的人寥寥无几,年幼的林世康紧紧握着妹妹的手,对着曾经的家园,对着自己的父母磕了三个响头,在漫天的大火下,他狠狠的哭了一次,他知道,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哭泣。   那个时候,他从林世宁的口中,知道了她的故事,她的确是富户之女,那一日,父母带她出去游玩,却不想半路遭了强盗,父母皆被杀死,她一个人拼命的往前跑,许是强盗没把她这幼女当一回事,也没来追,女孩跑了许久,终是力竭晕倒,最后被林世康捡了回来。   女孩聪慧,知道林文良夫妇打的什么主意,只是自己父母亡故,叔婶又霸道,霸占她家的产业尚且不及,怎会出来寻她。   女孩隐瞒了实情,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狠狠地抓住了林家,林家夫妇待她极好,她也决定将来好好报答,却不成想,遭此不测。   林世康轻轻拥住林世宁,如今,他们都成为了孤儿,从今往后,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林世康年纪尚小,虽识得些字,但并没什么用,林世宁聪明,也仅仅是个五六岁的孩童,三年间,二人遭受了无数次的白眼,殴打,但总算是挺了过来。   也是在那三年,林世康用树枝在地上无数次的写字,一次又一次,最终成就了举世无双的笔法,成为了如今的圣手连征。   回忆到这里,洛云溪有些震惊,她知道沈世康定于连征关系非同寻常,却没想到,这品位奇差的沈世康,竟然就是连征本人。   “你……”   沈世康没有看到洛云溪的震惊,陷入回忆里的他,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林世宁偶然间得了一个酒方,凭着林世康卖字赚得的钱,买了些材料,开始酿酒,虽说也浪费了些东西,但好在最后成功了,开坛的那日,酒香满园,吸引来了许多好酒之人,也引来了二人的养父母跟家园。   沈世康终于回过神,顿了顿,又道,“沈家人专情,我父母年迈无子,却从未想过纳妾,听说有人酒酿的好,特来一观,见我二人年纪尚小,便带回去做了儿子女儿。”   洛云溪听他之言,方有大悟之感,原来那甘露饮竟是林世宁所酿,只是不知她究竟为何而去了。可惜沈世康却没有说的意图。   “沈家待我如亲生,而我却败了沈家。”沈世康抬头,笑的异常难看,他看了洛云溪一眼,“其实,我此次来是跟你告别的,沈世康终有一日,会东山再起的。”   “你要走?”   “此时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   洛云溪知他的意思,挽留的话说不出来,她不知沈世康以后会否回来,会否如他所说的那样东山再起。只是此刻,她愿意相信,以他的聪明才智,定会荣锦归来。   多年以后,当洛云溪与沈世康并肩看日出时,心中生出无限感慨,原来最后陪在她身边的,却是这难得的友情。   沈世康的离开,虽也有些愁绪,却不似洛铭那般浓烈,只是,洛云溪不知道这世间的人与事是不是都是这样,不会永远停留。   那么楚离呢?楚离是不是也会离开,然后再也不会归来?洛云溪突然有些害怕,她不敢想象,若是楚离也离开了,她会怎样,这种揪心的感觉是什么?她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就算是母亲离开时也不曾有过的。   洛云溪抬头,那人站在灯火阑珊之处,如同初见时的那惊鸿一瞥,好似漫天都盛放了烟花,将这世间所有的光彩都倾注与那一人身上,再也照不到其他的地方。   洛云溪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好怕一放手,这人就会消失不见,就像她身边曾经出现过的这些人,来了又去。   楚离没说话,叹了口气,轻轻将手放在了洛云溪的后背,就这样抱着他,也让她抱着自己。   洛云溪不会知道,也许就在明天,或者在后天,又或者,是未来不知道的某一天,楚离,终归是会离开,也许是一时,也许是一世。    ☆、中秋之宴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中秋了,洛云溪跟楚离读书也有些回收了,不止那本《论国》,还有其他许多,然而,让洛云溪印象最深的却是自己从绿瑶那里看的那本《莲女传》,莲女最后的决绝,让她动容,她不知道,若楚离同书生一样一去不回,自己是否会如莲女那般,毅然决然的结束这一生。   其实洛云溪就是这样一个女子,看起来单纯无害,一个大家闺秀模样,其实骨子里却是倔强的,又是狠心绝情的,她可以为了洛铭去害了李如芬尚未出世的孩子,就算知道了赵姨娘设计的真相,也毫无动容,她也可以看着明澜的尸体而面色不改。只是,她竟不能想象楚离的离开,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事情,让人不能接受,不是这样,便是那样,即便你在冷血无情,遇到了,也会心伤。   洛铭离开了,沈世康也离开了,洛云溪释怀了,楚离是否会离开她不知道,知道了也无可奈何,那一夜的月色微凉,那一吻来的突然,也消失的突然,没有任何言语,更不要说承诺。   一触即逝的温热触感,如同那一夜的微风,消散的干干净净,只能在洛云溪的记忆里,时不时的闪现。洛云溪不会忘记,那悬在头顶的四个字,随时随地都会掉下来,给她致命一击。这一生,她所有的命运,似乎早已注定。   当然,此时的洛云溪并没有时间再去想这些事情,纵然她心中有百般柔肠,也必须先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   中秋节,本就是阖家团圆,举国欢庆的日子。今年,皇上更是在皇宫中举办宴会,邀请朝中重臣带着家眷前去。虽说从前也有过这种宴会,但洛云溪是不去的。这宴会邀请的向来都是成年的重臣子女,说是欢庆中秋,实际上就是个相亲大会,有互相看中的男女,当场就会求皇上指婚,又或者哪家的漂亮女儿,被皇帝相中,去充实后宫。而有些尚未出阁的女儿,被指配婚姻更是常事。   这种事在官场来说,已是司空见惯了,虽说各家女儿,除了心高想攀龙附凤的,一般是不喜参加这宴会的,只是皇上邀请,又有谁敢不去。倒是洛云溪,因得了那克夫命,被皇宫忌讳,从没参加过这宴会。只是今年不同,不知那皇上怎地突然想起了她,点名要她去。   被点名邀请而去,洛云溪虽说不愿,但不能抗旨,只得隆重的打扮了,随着父亲去了皇宫。   洛云溪没穿过这繁杂的服装,显得有些不自在,头上的发饰压的她有些抬不起头,但进宫不比在家,怎样也不能失了礼仪,若被皇上怪罪了下来,可不是好受的。   洛云倾今年刚好及笄,自是可以出阁的女儿了,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她与洛云溪出自一家,又都是嫡女,穿着打扮相差不大,只是洛云倾虽说也算貌美,与洛云溪比起来,又差了许多。   洛云倾有些嫉妒的看了洛云溪一眼,又很快释然,貌美又如何,楚离与明非喜欢你又如何,终究,那命数压的你抬不起头,终究是嫁不得。   皇宫里雕栏玉砌,金碧辉煌,湘临侯府的景色虽美,但到底少了些威严与肃穆,不及这皇宫三分。   洛云溪二人紧跟着自己的父亲,并排缓缓的向前走着,目不斜视。来之前,二人被耳提面命了一番,自是知道皇宫的规矩多,一不小心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大姐,你说我今日可有机会?”   洛云倾不着痕迹的拽了拽洛云溪的袖子,虽说话是对她说的,眼睛却是向前看的,步子也没停下。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洛云溪有些愣住,很快又明白过来,表情步子跟洛云倾一般。   “这我也说不好,父亲不是已答应你了吗。”   “父亲答应了没错,只是大姐,太子殿下他属意与你,可会甘心娶我?”   洛云溪的步子停了下来,落了几步,被前面人催促了下,方才赶了几步上来,叹了口气,方才开口。   “云倾,我这命数,连个寻常人家都不会娶我,更何况天家。”   洛云溪这许多年来,最不喜的事无非两件,一个事凌云寺母亲离世之事,另一个就是这克夫之命数,虽说后一件在大街小巷早已传了个遍,也有不少人因对洛云溪好奇,而想法设法去瞧她的模样,其实,这许多年过去,她心中释然不少,大不了这辈子不嫁了,就算父亲百年归去,洛铭继承家业后,总不会亏待了她。可凡事总有个例外,楚离就是这个例外,他的出现,将洛云溪的生活步调都打乱了个彻底,让她再也无法直视自己的命数。   “大姐,你……”   洛云倾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明知洛云溪一心只在楚离,却又忍不住一试再试,只是楚离,那样一个干净美好的人,又怎会喜欢大姐,喜欢这个克夫克子,注定孤绝无依的人。   “大人,宴客厅已到,各位请入内。”   皇宫很大,几个人走了很久方才到达宴客厅,洛云溪听见领路的小太监与父亲说了句话,喊了   句:“湘临侯洛樊及家眷到。”就将几人领进厅内。   皇宫的宴客厅自不是侯府可以比拟的,雕梁画壁,金光熠熠。洛云溪一抬头便看见高高在上的龙椅,椅子离她有些远,看不清上面都雕了些什么,但这并不影响这龙椅的观瞻与威严。   大厅的四面立着四根柱子,每根柱子上又都雕刻着五爪金龙,盘在柱子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又吐着珠子,洛云溪莫名的觉得与凌云寺的怒目金刚的感觉有些相似。她有些担心洛云倾害怕,回头看了下,却发现洛云倾已经坐下了,正招呼她一起。   洛云溪有些失笑,这龙柱与那怒目金刚形象相去甚远,不知自己怎地就会觉得相象。   洛云溪几人到的有些早,厅中还没什么人,但即便如此,洛云溪也感觉到自己受到了许多注目礼。本来她还觉得来的有些早,现在看来,她却恨不得更早一点来,想到此处,她赶紧走到洛云倾跟前,坐了下来。   洛樊身为一品大员,坐的地方自然很靠前,只是即便靠前也离那高高在上的座位相距甚远,洛云溪向那正中望了望,依然没能看清那龙椅上的雕刻,只得作罢。   说是宴会,自然少不得酒菜,洛云溪望着案前那一壶酒,抿了抿嘴,倒了一杯,一口饮尽,却是好酒,虽比不得明月楼的甘露饮,却比那李如芬的琼山露要美些。   洛云溪一壶酒饮尽,方才发现,这厅内已经坐满了,只是她识得的却只那一位明渊。   明渊比洛云溪上一次见他时苍老了许多,这位沙场老将失了亲子后,也老了许多,洛云溪听说过,明澜死后,渊亲王福晋一病不起,到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不禁有些同情。   那明渊见洛云溪看着自己,眼神登时凌厉了起来,洛云溪这才想起,自己与他并没什么友好的回忆,那一日若不是楚离,自己恐怕已命丧黄泉。   不再看她,洛云溪将酒壶递给身后的宫女,示意她再去添一壶来。那宫女毕竟是皇宫中的人,虽说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在宴会还没开始时,就将酒喝光的,但也面不改色的接了酒壶。   那宫女刚刚将酒填满回来,就听见门外的太监大声报:“皇上驾到。”   听见这个声音,大厅的人全部跪了下来,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洛云溪从没见过这阵仗,却也知皇宫中的规矩如此,跟着众人跪了,却偷偷的抬头看了眼,想要瞧瞧这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没成想,皇上没看见,却与跟在皇上身后的明非看了个对眼。   明非今日穿的是明黄色的太子服,与他一贯的青衫有所不同,带着些疏离。他看着洛云溪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悄悄的挤了挤眼睛,这小动作却又把那明黄色的疏离冲散。洛云溪心中有   些计较,别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这二人的小动作被洛云倾看了个正着,眼里的恨意越发的浓重。   “众卿平身。”   皇上终于坐在了龙椅之上,洛云溪也总算能从地上起来了。接下来无非就是皇上说了几句话,洛云溪没仔细听,想来也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话,没什么实际意义,恩威并施罢了,与她无意,也没什么好听的,还不如喝些酒实在。   “洛樊,这便是你的嫡长女了罢,果如传言,确实美貌。”   皇上的这句话让洛樊有些受宠若惊,行了个大礼。   “皇上谬赞,小女如何当得起。”   “哎,自然当的起,你那女儿若无此美貌,怎能将太子迷得神魂颠倒,跑到朕这来讨要。”   洛樊听得这话,眼睛顿时瞪大,直接跪拜在了地上。   “皇上,小女向来很少出门,怎会遇见太子殿下,莫不是殿下看错了?”   “侯爷当本宫是个瞎子不成?”   明非听见洛樊此话,没等皇上发声,率先说了出来。   “不敢,不敢。”   洛樊低下了头。   “爱卿莫急,你这长女虽说被那元空大师批了命理,但也无妨,改日,派顶小轿,直接接入东宫,想是不碍事的。”   听得此话,洛云溪的眼睛瞬间瞪大,看向明非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她堂堂一品大员的嫡长女,若无这命理,就是太子正妃也是的当得的,如今竟要连个名份也没有的进入东宫,与那通房丫环无异。    ☆、指婚   第三十二章   “这……这……”   洛樊从座位上站起,来到他堂中央,跪了,低头沉吟了下,想了想,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自己好歹是当朝一品大员,女儿去做那通房丫头,岂不惹人耻笑。还不如在家中,就算嫁不出去,也可保一生富足,好过去过那看人脸色的日子。只是这圣旨,却是不好违抗。   洛云溪见自家父亲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便晓得这事不妙,按理说婚姻大事,当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又有皇帝开口,绝没有自己置喙的余地,只是自己若是喜欢那明非,倒也罢了,可自己如今心系楚离,就是知道嫁不得,日日见着也是好的,怎能去做那明非房中的丫头。   想到此处,洛云溪准备开口,却又听得皇上又对洛樊说了句话。   “这样确实有些委屈了你家,说来你那嫡次女,如今也到出阁的年纪了吧。”皇上想了想,“朕再下道旨意,将你那嫡次女封为太子正妃如何?”   洛樊突地抬头,他知道皇上此番,也是为安抚自家,只是自古以来,嫡长为尊,这嫡长次女嫁与一人不说,次却为了尊,不合道理。   不过此话是不能与皇上讲的,天家从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谁有权势,谁就是道理。   洛云溪看了看身旁的洛云倾,见她一脸期望的看向自己,叹了口气,想了想,不管旁人惊诧的目光,与洛樊一起,跪在了大堂之下。   “皇上,小女有话说……”   “放肆,还不快回去。”   洛云溪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洛樊一句呵斥,洛云溪平日里就不听洛樊的话,此时在这大殿里,也丝毫没给他面子,恭敬的朝上位之人磕了个头。   “皇上,小女生来被批了命理,本是不打算嫁人的,幸得太子殿下不嫌弃,小女本该感激,只是前一阵,小女去凌云寺进香,元空大师与小女说了一事,小女本不想说,只是如今恐害了太子殿下,不敢隐瞒。”   洛云溪这一说,不只皇上,座中众人都感了兴趣,竖起了耳朵。只有洛云倾一人,心中不知想写什么,她与洛云溪同去的凌云寺,一直在一起,自然知道,那元空大师除了洛云溪母亲之事哪还说过别的什么,她是不知这洛云溪打的什么注意,只是莫要阻挠了她进宫的路。   洛云溪见皇上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慢慢抬起了头,话语掷地有声。   “元空大师说,那命理随着小女年岁增长,越发的厉害,现如今更是不得与人行夫妻之礼,否则……”   否则什么,洛云溪没说,但在座各位都是明白的,听得此话,面面相觑。   明非一直盯着洛云溪,此刻听她如此一说,本来微笑着的脸僵住了,他本打算向父皇求娶洛云溪,只是洛云溪那克夫克子的传闻人尽皆知,父皇哪里会准,最后只得退而求其次。   他想过她会不愿意,但皇上的圣旨,谁又能违抗,她名分虽然没有,但进了东宫,自己又怎会委屈了她。   只是明非没想到洛云溪说了这样一番话,他看了看皇上的脸色,心中明白今日这事是成不了了,轻轻叹了口气,盯着洛云溪的脸色越发的不好。   洛云倾此刻心中是忐忑的,她听出皇上的意思,不知若是洛云溪不能进入东宫,自己这太子妃之位,是否还能得到。只是此时此刻实在不是自己发声的好时机,只能坐在座位上,不发一言。   皇上听了洛云溪的话,思考了半晌,没猜出她话中真假,只是自己不能拿明非的性命去赌,那刚才的话自然是不做数了,遂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作罢。”   洛樊与洛云溪对着皇上磕了个头,起身回了座位,洛云倾在一旁,脸色极是难看,看着洛云溪的眼神都变了,她一心想要攀高枝,谁曾想,这事竟取决于自己最讨厌的大姐,心中更是嫉恨,连皇上后来说的那句话都没曾听见。   直到洛云溪提醒,叩谢了皇恩,方才知道皇上为了安抚自家,封自己太子妃之事,并没有不作数。   洛云倾心机深沉,虽说内心已经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显,恭恭敬敬的拜谢了皇恩,表现出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素养,让皇上很是满意。   随后的时间里,皇上又指了两家女子的婚,选了两名女子进了后宫,这宴会才算完事。   洛云溪对这些不感兴趣,没有认真听她们说什么,只喝了几壶酒,顿感身心舒畅。   回去的路上,洛云倾的笑容终于掩不住了,连带着最讨厌的洛云溪都格外的顺眼。   “大姐,今日多亏了你了。”   洛云溪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大姐没帮上什么忙,不过好在,你得偿所愿了。”   洛云倾点点头,再没说话,洛云溪也闭上了眼,马车有些颠簸,她又喝了许多酒,虽说没什么醉意,只是被这马车颠的也有些难受。   “吁……”   马车突地震荡了下,把车中的洛云溪的二人颠的差点碰到头,洛云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询问了一声,又撩开门帘,大路中央,一人身着名黄色长衫站在那里,仔细一看,正是明非。   宴会结束后,各府众人都离开了,明非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匆匆忙忙的跑出来,就为了见洛云溪一面,将话问个清楚。   他逼停了洛云溪的马车后,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将刚刚撩开帘子的洛云溪一把抓住。   “云溪为何拒绝进我府中,可是因没那名分辱没了你?”   明非的话语有些急切,抓住洛云溪的手腕也越发的紧了。   洛云溪甩了两下,却没甩掉,只得放弃,对着明非不卑不亢的说道。   “云溪自问配不上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莫要纠缠,况且太子殿下当着我妹妹云倾的面如此,怕是不妥。”   明非这才发现原来洛云溪与洛云倾同坐一辆马车,对着这个刚刚升级为自己未婚妻的人,明非还停留在这是洛云溪的妹妹的感官上,一时没能适应,经洛云溪这一说,方才觉得却有不妥,这才放松了手。   洛云溪揉了揉手腕,方才道:“太子殿下若是找云倾的,那我回避,若是来找我的,还是请回吧。”   洛云倾想要说句话,却见明非已经下了马车,失魂落寞的离开了。   洛云倾本对明非无意,想要嫁他,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只是此刻,见明非一心只在洛云溪身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感觉。   洛云倾要嫁入东宫之事,只半日功夫就传遍了整个帝都,湘临侯府内也呈现出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里。太子妃,那就是未来的皇后,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而此人,就是自家的小姐,湘临侯府内的下人走路都不自觉的挺直了身板。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便已入冬,天气渐寒,而李如芬这些日子病也的越发的严重,镇日里躺在床上,下不得地,没事的时候,只知道看着洛云倾的脸微笑,药石无用,眼看着就没几日活头了。   洛樊在她的床前陪了半日,聊了些过去的事情,李如芬挣扎着下了床,在床下摸了许久,终是摸出了一坛子酒。洛樊有些吃惊,不知李如芬病的如此重,竟还要喝酒?   李如芬笑了笑,她没什么力气,将那坛子酒拖出来后,再也拿不起来,洛樊帮着她将酒拿到桌上,不解的看着她。   “这是我酿的最后一坛琼山露,侯爷,当年你我因这酒相识,只是如今,小芬在不能给你酿酒了。”李如芬脸色苍白,颤颤巍巍的跪在了地上,“小芬最后求您,在我临死之前,让我看着云倾出嫁,可好。”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洛樊将李如芬从地上扶起来,搀到床边坐下,沉吟了下,虽说皇上指婚,却没明确何日成婚,自己此刻前去求,难免有着急攀龙附凤只限,只是如今李如芬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届时她离世,洛云倾守孝三年,这婚约,怕是夜长梦多。   想到此处,洛樊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求求皇上。”   洛樊刚走,洛云倾便回了房,看见自己母亲气若游丝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云倾,你放心,娘定会挺到你出嫁的那一天。”   洛云倾眼角湿润,点了点头。   洛云溪这些日子并没出门,每日去楚离那读书,听琴,也算惬意,只是洛云倾来读书的时候却少了些,毕竟是要当太子妃的人了,多数的时候都在学习宫中的规矩。   洛云溪与楚离自那次亲吻后再没什么亲密的接触,洛云溪只当自己做了一个桃花梦,释然了。   “大小姐,大小姐,门口给你传来了封信。”   绿瑶的声音有些突兀,将正在读书的洛云溪惊了一下,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洛云溪弯腰捡起放在一边,看着绿瑶大惊小怪的模样,突然间想起了洛铭。   “你这些日子怎么冒冒失失的,倒像极了洛铭。”   绿瑶将手中的信放在洛云溪手中,笑了:“我哪里会像他那样。”   说完在不管洛云溪,坐在桌边吃起了瓜子。洛云溪对她这副模样见怪不怪,顾自将信拆了。   信很短,只寥寥几字,却让洛云溪的心微微沉了沉,只因那落款两字:明非。    ☆、阴谋   明非的信内容很简单,就是邀洛云溪出去小叙,但洛云溪觉着自己与他着实没什么可叙的,便将那信随便扔在了几上,不再去管它。   “大小姐,我们好久没出门了,不如今日出去逛逛吧?”   绿瑶趴在小几边上,一脸谄媚的看着洛云溪,洛云溪就着门看了看外面,本来就是冬季,有些转冷,今日更是飘了雪花,落在光秃秃的桃树上,丝毫看不出美意,只有寒意。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洛云溪摇了摇头。   “今日还是算了吧,你若想出去,便自己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洛云溪平日里就宠绿瑶,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绿瑶高兴的应了一声,从塌上蹦了起来,就出了门。   洛云溪笑着看她出了门,找了件大氅,仔细将自己裹了,也出门去了。   侯府里的风光一向是好的,不同于洛云溪院内,只种了桃树,应着四季的景,冬日里也开了些梅花。白雪点点,落在盛开的梅花上,粉妆玉砌,像极了落华山上的美景。洛云溪慢慢向前行着,踩在积雪之上,咯吱咯吱的声响,虽然有些刺耳,却意外的让人愉悦。   荔香园中的书案香几都搬进了屋内,洛云溪看了看,便进了门,楚离正斜在塌上看书,小几上燃着几缕香,味道与凌云寺的香有些相似,可让人静心。   楚离见洛云溪进了屋,将书倒扣在案上,脸上笑意盈盈的。   “今日没课,云溪冒雪前来,可是想我了?”   洛云溪认识楚离已经半年有余,习惯了他这浑话,再不像之前那般羞恼,她也不答话,就当听不见。径自坐了,执起案上的书,瞄了几眼,这书不是楚离常看的《论国》,却是与之并称为双论的《策论》。   洛云溪对楚离看书的喜好已经有所了解,这人虽然看似轻佻,可看的书籍无不是治国论道的经典,可谓良才。只是为何缩在自家,却是不得而知,自己虽然问过,却被他笑着挡了回来,索性便不再问,左右这人也飞不出天去。   洛云溪看了几眼,觉着书中所言,甚有道理,竟再不理楚离,自己看了起来。楚离见她如此,也不说话,笑着起身,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云溪手边,一杯自己品了。这二人,一个看书,一个品茗,虽不发一言,却是相得益彰,道是人间常态,岁月静好。   洛云倾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女子美如画,男子静如茶,看着美好,却像利剑刺着她心窝。她刚刚去了洛云溪的房里,没见着人,却单单见了那案几上的信,落款的明非二字,就像身上沾染了的釉色,不疼,却扎眼的很。   或许单单因为明非,或许,是为了楚离,又或者是为了李如芬流了的孩子以及仅仅剩下的生命,亦有可能什么也不为,只是单单的看不顺眼,洛云倾的心里那埋藏已久的心思,竟再也按捺不住了,让她想着都笑了起来。   洛云溪二人根本没发现有人进了屋,听到洛云倾的笑声方才发现她来了。   洛云溪放下手中的书,饶有兴趣的看着云倾。   “三妹今日怎地这么高兴?”   洛云倾眼睛转了转,走到洛云溪身边,自然的挽住了她的胳膊。   “我娘告诉我说,爹爹已经去求了皇上,半月后,我便可嫁入东宫了。”   “半月?怎地这么匆忙?”洛云溪有些奇怪,太子大婚,迎娶的是湘临侯的嫡女,这是天大的事,必须郑重对待,这只半月的时间,筹备婚礼显然太匆忙了。   洛云倾的脸色有些变了,慢慢的低下头。   “大姐知道,我娘自小产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不知能不能挺过年后,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我出嫁。”   洛云溪当日害李如芬滑胎之时,哪里想到她会就此一病不起,如今更是不久于人世,此刻见洛云倾眼眶微红,泫然若泣的模样,一时有些心虚,拍了拍她的手,又给她擦了擦眼泪,安慰道:“云倾莫要担心,夫人她会好的。”   洛云倾点了点头。   “恩,只是我半月后大婚,以后可能就如二姐一般,不能回来了。”   “云倾还没嫁,想的到多,到时候虽如你二姐不能回来,但也可如你二姐一般,约在外面相见。”   洛云倾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楚离打断。   “我这里本是要给你们读书习字的,如今倒成了你们闲话家常的地方了。有什么体己话,快回自己的地方去说。”   洛云溪二人突地笑了,齐齐起身,出了门去。   “大姐可要吃酒?”   洛云溪看了看还在飘着的雪,点了点头,这种天气,喝点酒暖暖身子,倒是美事。   “可惜我那里没有大姐喜欢的甘露饮,只有从前我偷了娘的一坛琼山露。”   洛云溪的眼睛亮了亮,有琼山露也不错,就着这雪景品味酒中佳肴,却是人间最美之事。   洛云倾的房间与李如芬在一个院落,此时李如芬重病在床,倒是不适合再喝酒了,二人取了酒回到了洛云溪的房间。   拿了酒盏,摆了琴,房间门也开着,二人就着这落雪成白,一边喝酒一边抚琴。   洛云溪很久没有如此快活,忘了绿瑶曾说过自己醉酒的姿态,仗着自己酒量大,多喝了几杯,不多时候,那一坛子酒就见了底。   “云倾,今日这酒后劲好像很大,我怎么觉着有些晕?”   “左右无事,大姐若晕,先歇下便是。”   洛云倾脸色奇异,透着些阴狠决绝,将洛云溪扶到床上躺下,又将桌上的空了的酒坛收了,悄悄的关上门出去。   “洛云溪,不知道你若失了贞洁,那二人是否还会喜欢你。”   洛云倾露出蓄谋已久的微笑,出了宰相府的大门,随便找了个乞丐。   洛云溪酒量极大,虽然常常喝酒,真正醉酒,说来也只在那次家宴有过一次,酒后所言,所做之事都记不分明,甚至连那醉酒后的感觉都忘了一干二净。   而此刻,她感觉到头有些昏沉,身体有些燥热,小腹升腾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知不觉的,她将双腿绻了起来。   洛云溪二十年的生命中,恪守规矩礼仪,而她母亲又早逝,没有人与她讲那夫妻之事,她自己虽知男女间种种,却不知会有这般感觉,只当作这是醉酒之态。   洛云溪在床上翻了几个身,体内的燥热越发的强烈,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冒了火一样,口舌也越发的干燥。迷糊中,喊了声绿瑶,想要她倒杯水给自己,却无人应,洛云溪本想忍过这阵饥渴,只是那口干舌燥的感觉让她难以忍耐,只得使了些力气,想要自己起身,奈何刚刚坐起来,便又浑身瘫软,躺了回去,想要再动,四肢却再使不出任何力气了,只得那小腹间的酥麻之感,一阵一阵的向上而去,直冲头顶。   “嗯……”这一声嘤咛极尽诱惑,洛云溪愣了一下,捂住自己的嘴,有些不敢相信这娇嗔竟是自己所出,一时间愣住,到了此刻,就算她再不知事,也晓得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是不知为何,怎地就会如此。   挣扎着起了身,洛云溪艰难的走到了桌边坐下,颤颤巍巍的倒了茶,喝了一口,一股清凉之感顺着口腔而下,舒畅极了。她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又倒了杯茶,一杯接着一杯,只一会,就将茶壶中的茶饮了个干净。   只是谁知,那沁人心脾的清凉过后,却是更加的燥热难耐,洛云溪又一次嘤咛一声,手顺着桌边一扫而过,将那茶壶打翻在地,自己也顺势滚到了地上。   “这位小姐,您说的可是真的?”   侯府大门内,一个脏兮兮的乞丐跟着洛云倾一步一步的往内走着,双手互相搓着,露出谄媚的笑。   洛云倾捂了鼻子,嫌弃的看着那乞丐。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要记得,完事了就给我滚的远远的。”   “那是自然,小姐给了那许多银子,足够我富足一生了,谁还去做那乞丐。”   洛云倾点点头,心想:就是不知以大姐的命数,你与她做了那番事之后,可还能活的久。只是她自然不会将想法说与乞丐说,只道:“你最好记得你的话,否则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死的很难看。”   洛云倾的语气很是厉害,那乞丐点了点头,本来打算隔一阵子就来讹诈些财物的念头瞬间打消,只缩着头跟着洛云倾前行。   洛云溪此刻正在屋子里与自己奋斗着,本来躺在地上的她挣扎着起来又回到了床上,突然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以为是绿瑶回来了,便想喊她,可是出口的声音却是变了调的,洛云溪赶忙捂住了嘴,不敢再发出一言。   而站在门外的洛云倾,却将那声音听的清清楚楚,转过身看着那乞丐,又嫌恶的捂了捂鼻子。心想倒是便宜了这个乞丐。   “快进去吧。”   那乞丐虽然穷,却不是个傻子,他本以为是个犯错的小丫鬟,可是此刻见这院落房间,顿时觉得自己可能是卷入了什么家族间的纷争之中,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像他这种小虾米,若是做了什么事情,最大的可能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想到此处,他本来跃跃欲试的心,打了退堂鼓。   “小姐,要么,我还是回去当我的乞丐好了。”   已经到了这里,洛云倾哪容得他反悔,将房门打开,一脚将那乞丐踹了进去。 ☆、风光旖旎   在华国,女子的贞洁虽说不像程朱理学那般,为人所不能接受,但指指点点是少不了的,而失了贞洁的女子,一向是不得嫁的,除非有谁不嫌弃,想娶她,而女子也是不能拒绝的。当然,如洛云溪这般,就是没失贞洁,也是无人娶的,就另当别论了。   洛云倾一向嫉妒洛云溪的美貌,还有明非对她的青睐,早都准备好了那下了药的琼山露,想要毁她贞洁,只是迟迟没有下手罢了。如今自己已被指婚,而那明非,竟还惦记着洛云溪,这让洛云倾终是下定了决心。   洛云倾想过由楚离去坏洛云溪的贞洁,只是如楚离那般出尘绝艳的人,又是洛云溪心中所属,怎能如此便宜了她,自己喜欢的人,得不到手,又怎能让洛云溪如愿以偿。她既然要做,那么就要不留余地,那街上的乞儿,没见过世面,既得了银子,又有美人可尝,如此好事,怎会拒绝。而且,事后打发走了也好,杀了灭口也罢,都是做得的,无亲无故的,谁会过问?   洛云倾的想法没错,只是她找的人错了,那乞丐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却聪明的紧,他被洛云倾踹进屋子后,一眼就看见了床上躺着的美人。   洛云溪的发髻早被自己无意识的散开了,此刻又因着身子燥热出了些汗,额前的碎发已经浸湿,贴在脸上,那画面,美的惊心动魄。   乞丐何时见过这等美人,不由得看呆了,时不时的还咽下口水,恨不得一下子就扑过去,但他终究是忍住了,深吸了口气,将那小腹升起的燥热平复。   帝都的乞丐消息一向灵通,湘临侯府还有谁会住在如此地方,还拥有如此的美貌,除了那嫡长女不做任何人想,她那克夫命在帝都人尽皆知,自己若与她行了那档子事,哪里还能活命,就是她不克夫,自己做了这事,估计也不会讨好。   乞丐打了个寒颤,心想这外面的女子,长的模样虽好,却是个狠毒心肠,乞丐想了想就去推门,不出意外,门被从外面锁上了,乞丐无法,只得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撇过脸去,装作看不见洛云溪。   床上的洛云溪丝毫没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她现在正在同自己身体里那股子陌生的感觉做着斗争。   “嗯”,洛云溪咬紧了牙关,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哼了一声,这让坐在一旁的乞丐突地站了起来,眼睛不受控制的看向洛云溪,深藏在体内的蠢蠢欲动在也忍受不住。   “若是能享受到如此美人,就是死了也值了。”   洛云倾一直趴在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知道那乞丐终是想通,遂放下心来,却不敢离开半步,只等那乞丐完事之后,送他去见阎王。   “云倾?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洛云倾一跳,她的身子明显的抖了抖,回过头,看见楚离正站在门外。   洛云倾怎么也没想到楚离会在这个时候来洛云溪这里,想到屋内情景,心中甚是忐忑,眼睛转了又转,终是冒出一句话。   “哦,我这想着过几日就要出嫁了,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回来了,便想找大姐说些话。”   “你们不是刚从我那出来不久?难不成没在一起?”   洛云倾一时无语,手掐着衣角,支吾了半晌。   “嗯,是啊,我们从你房内出来就分开了,我这会又想着找她说会话,可是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估计是出去了。”   “哦?是吗,我来敲敲?”   楚离说着就上前走了几步,被洛云倾扯着袖子拦住。   “楚离哥哥是信不过我怎么?这点小事情我还会骗你不成。”   楚离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将袖子拽回来。   “既然如此,我便等等再来。”   楚离转身,准备离去,洛云倾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却又看见他回过头来,顿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看出来什么。   “既然云溪不在,云倾也不要在这等了,天气这么冷,小心感染风寒。”   “多谢楚离哥哥挂心,云倾自小身体就好,不碍事的。”   洛云倾刚刚说完,便见楚离一副怀疑的眼光看着自己,狠狠一咬牙,道:“罢了,想必大姐也要过一会回来,我先回房吧。”   楚离点点头,二人一同出了院子,走到岔路口,洛云倾本想等楚离回去了自己再去看看洛云溪如何,只是楚离却是一直盯着她,她本就心虚,此刻更是不敢抬头,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回了自己的院落。   而此时洛云溪的房间里,乞丐此时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却还有些胆怯,想喝杯水镇定一下,却发现桌上放着的茶杯,而没茶壶,四处看了看,方才发现茶壶竟然在地上,就是有水,估计也洒光了。   没有水也只能罢了,乞丐长出了一口气,一步一步的朝洛云溪走去,洛云溪此刻满脸潮红,一双眼半睁未睁,水气氤氲,哪里还有什么神志。乞丐轻轻的将手扶在那绝世容颜上,轻轻道。   “今日,你虽会失了贞洁与我,只是我做了这等事,怕是也活不成了,如此看来,倒也算公平。”   乞丐说完,便准备去解洛云溪的衣衫,只是手刚刚触到衣带,便听见“砰”的一声响,吓的他一下子栽在了地上。   楚离自第一次见洛云倾,便知其并非表面所显的那般单纯无害,那时见洛云倾神态有异,便知情况不对,怎敢真的离开,见这洛云倾真的走了,急忙转头,又跑回洛云溪的院落。   此刻推开房门,他看见屋内情形,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冲进屋内,一把将乞丐甩开,坐在了床边,那乞丐本就觉着生命比美人重要,此刻有了机会,哪里还会犹豫,脚底抹油,直接跑了,还非常体贴的将房门关上。   楚离也不管那乞丐做了什么,一门心思都在洛云溪身上,只见她满脸透着绯红,身子扭来扭去,时不时的还伸出舌头舔一舔嘴唇,当真是魅惑至极。楚离哪里还不明白,这洛云溪分明是中了情/药的模样,   “云溪,云溪。”   楚离喊了洛云溪几声,但洛云溪此刻神志不清,听见自己的名字,也只是将脸转了过来,迷蒙的看着楚离,然后“嗯”了一声。   这一声,顿时让楚离的小腹热了起来,他一下子站起身来,看着洛云溪的目光也变得复杂,站在床边思考了许久,直到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袖。   这只手白皙透亮,指节修长,让楚离一时间失了神,不自觉的顺着手往上看,洛云溪不知什么时候竟已衣衫半敞,露出滑腻的肌肤,让人撇不开眼。   “楚离……”   洛云溪平日里皆称呼楚离为“先生”,安分守礼的很,何时直接喊过他的名字,而此刻,她半梦半醒,神志不清,唤出的这一声,却含着别样风情。   楚离俯身,一把抓住了洛云溪的手,轻轻的覆了上去。   “云溪,你可想好了?”   洛云溪哪里听到他的话,她现在只迫切的想要什么,那手上温暖的触感,让她不由自主的嘤咛了一声,很满足又好像不满足。轻轻的将手抽出来,又两手环住那人的颈项,呵呵的笑了起来。   楚离再也忍不住,将唇覆在身下人的唇上。   这一吻不同与那一日的夜晚,唇舌纠缠,带着侵略与占有。洛云溪的舌头被迫跟着那侵入口腔的异物而动,这里,还有那里,无处不在。   一吻过后,洛云溪有些喘息,看着楚离的眼神也越发娇媚,楚离轻轻叹了口气,用手屡了屡洛云溪的头发,又一次俯下身去。   一室旖旎,当真是芙蓉帐暖,情深缱绻。    ☆、求娶   男子闭着眼躺在床边,一层阳光洒在那温润的脸庞上,透着淡淡的光晕,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洛云溪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了那人的眉眼,没想却将他惊醒。   “你醒了?”   男子的声音魅惑沙哑,让洛云溪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惊讶的睁大眼,将被子覆在身上,羞恼的低下头,她不知,自己怎会如此荒唐,竟酒后失德,就这样与楚离共赴巫山云雨,失了贞洁。   楚离笑了笑,起身揉了揉她的头发。   “怎么?刚才还挺热情,这会反倒羞恼了?”   洛云溪低着头不说话,本该恼怒失了贞洁,只是对着面前的人,却恼怒不起来,只剩下那一份窃喜,绕在心间,让她的眉眼都飞了起来,只因那人是楚离,也幸亏是楚离。   楚离,楚离,那是自己心心念的人,就算背负骂名,就算这一生注定孤苦,有了这一次也好,足够她回味一生。   “洛云倾在你的酒里下了药。”   洛云溪忘了问,楚离却没忘了解释,别的没说,只这一句,洛云溪却是懂了,只是很难相信,她抬起头,看着楚离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云倾,怎么会?”   “怎么不会?”   楚离波澜不惊,就算发生了那样的事。   “罢了,罢了。”   洛云溪很聪明,思考了一下,便相信了,怕是因着明非,云倾对自己还是不放心,竟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   洛云溪有些难过,怎样也没想到自己一向单纯善良的妹妹竟会做出如此之事,不过既然那人是楚离,也不甚要紧的。她倒是没想过,洛云倾当时其实找的是个乞丐,若不是被楚离撞破,自己此刻已经与那乞丐纠缠在一起了。   楚离见洛云溪并不很在意,也没说什么,将意乱情迷之时扔在地上的衣服拾起,毫不避讳的开始穿,洛云溪惊呼一声,脸色绯红,却还是直勾勾的看着。   “云溪还没看够?”   楚离突地将脸凑近,轻轻的一句话,引人无限遐想。   “呃……”   洛云溪支吾着,说不出话,害羞的将脸撇过去。   这二人这边打情骂俏,却不想一声闷响,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洛樊因着洛云溪对自己向来没有好脸色,是以很少来洛云溪的房间,只是今日去看李如芬时,被洛云倾告知,洛云溪饮酒醉了,有些头晕,一时不放心,便过来看看,怎想到在光天化日之下,却看到如此情景。   楚离将将穿上衣衫,洛云溪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不难想象里面是何种情景,洛樊眼睛瞪的很大,面色潮红,气息也有些不稳,他将门狠狠的摔了一下,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了楚离的脖领。   “你做了什么?”   这句话问的其实很多余,做了什么,这是明摆着的,只是洛樊一时气急,只想到这么一句,又或者,他心理还抱着那一线什么都没发生的希望。   洛云溪此刻真真正正的羞恼了,但是她不后悔,她只后悔自己刚刚怎么没及时穿上衣服,现在起不得身去阻止自己的父亲,只能说几句话。   “这是我自愿的,与楚先生没关系。”   “你闭嘴。一个姑娘家,竟如此不知廉耻。”   洛樊放下手,冲着洛云溪一声怒吼,他对待洛云溪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何时如此责骂,如今怕是动了真怒。   洛云溪自知自己理亏,如今又躺在床上,失了气势,想要争辩几句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洛樊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了,转过头不理她,又对着楚离。   “我自问对你不薄,可你竟坏我女儿贞洁,今日这事,若不分说明白,我就是将你就地打杀了,也是使得的。”   楚离整了整皱了的衣衫,笑意盈盈的看了眼洛云溪,又对着洛樊,淡淡的道。   “我会负责的。”   这一句,将父女两人都震住了,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会负责的。”楚离又重复了一次。   洛云溪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欣喜亦或者是担心。元空大师的那句命理,跟了她整整二十年,她没有一刻忘记。   虽说那次她在皇宫中说不能行夫妻之事,但那完全就是骗皇上的,而克夫克子却是元空大师批的命理,千真万确。   “先生你……”   洛云溪话刚出口,却被楚离拦住。   “侯爷,楚离虽身无长物,但自问文采学识卓然,应不会辱没了洛家。”   洛樊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楚离,他的确欣赏这人,样貌才华,无一不出挑,做自己的女婿也是配得上的,只是……   洛樊犹豫了下,看了楚离半晌,吐出一句话。   “你可想好了?”   “侯爷若不放心,楚离可入赘。”   这就有些严重了,入赘与娶妻又不同,虽说他洛家也有男丁,不一定非要招赘,但毕竟也有招赘的本钱,只是这天下的男儿,有几人愿意入赘呢?   “好好好。”洛樊连说三个好字,伸手拍了拍楚离的肩膀,“我这就去准备,带云倾进宫后,就给你们完婚。”   洛樊说完就面带笑容的离开了。   洛云倾还沉浸在楚离说要娶她的震惊之中,虽然此次事情的发生并非她本意,却也不怪楚离,她很高兴楚离这样说,但毕竟那克夫之事不是闹着玩的。   “先生你……”   “云溪不必多说,还是说云溪不想嫁给我?”   楚离笑意盈盈,没有半点被强迫之意,看的洛云溪又羞红了脸,低下了头,再发不出半丝言语。   “那云溪现在还躺在床上,可是还没与我厮磨够?”   这是赤/裸裸的调戏。   洛云溪嗔怒的看了楚离一眼,却是将被子捂的更严。   楚离知道洛云溪不好意思起身,调笑了几句不够,还将自己的身子凑近了,对着洛云溪的唇吻了上去。   洛云溪闭了眼睛,做好了再一次唇舌交缠的准备,谁知楚离只是轻轻一点便离开,有些害羞又有些不舍。   “云溪不急,待到我们成亲后,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楚离说完,不等洛云溪恼怒,就嗖的一下跑掉了,一改往常的模样。   洛云溪躺在床上,也不急着起,将被子蒙在头上,嘿嘿的笑出了声,二十年来,她第一次,忘记了那所谓的命数。   也许在某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以后,那命数会给她致命一击,但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考虑,只独自一人享受这片刻欢愉,不被任何人打扰。   绿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了,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楚离要与洛云溪成婚之事已经传遍了侯府。她一进门便听说了。   绿瑶跺了跺脚,暗恨自己今日贪玩,竟错过了这等热闹。   “不行,定要找大小姐问个清楚。”   这边绿瑶风风火火的去找洛云溪,那边正在喂李如芬吃药的洛云倾却是端着碗一动不动。   “云倾,咳,咳,云倾。”   李如芬唤了洛云倾两声,见她没应,艰难的推了她一下,这动作耗了她不少力气,又停下来喘了几声。   洛云倾被李如芬一惊,忘了自己正端着药碗,手一松,药碗便掉在了地上,一声清脆的声音,却是碎了干净。   “云倾,你怎么了?咳咳,你今日回来后就如此魂不守舍的,可是有什么变故?”   洛云倾帮李如芬掖了掖被角。   “刚刚传来消息,等我进宫后,大姐将与楚先生完婚,入赘我洛家。”   洛云倾对自己做的事自然是心知肚明,如今的结果竟是楚离入赘洛家,那么与洛云溪春风一度之人为谁,不做第二个人想。   洛云倾的表情与平日大有不同,李如芬毕竟是她的亲娘,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了女儿的心思,叹了口气。   “云倾,你马上就要进宫了,旁人的事,就不要多想了。”   洛云倾见李如芬话说的勉强,气若游丝的,心中恨意更深,面上却不显。   “我知道了,娘,你先躺着,我再去端碗药来。”   绿瑶进了院子,本想找洛云溪问问情况,却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院中发呆,那仰望着夜空的人,美貌无双,带着说不出的意境。   绿瑶没读过多少书,识得字而已,如今见了院中的人,竟找不到一个什么词来形容她的美貌,只看出了她身量单薄,在这寒冬中,只罩了一件外衫。   “我的大小姐,这么冷的天,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快进屋暖暖。”   洛云溪转头看了看她,答非所问的说了句:“下雪了。”   可不就是下雪了,不是冬日里的第一场雪,也不是她见过的第一场雪,这再平常不过的风景,在此刻的洛云溪眼里,带着一些过往与惆怅,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美丽。   “快别管下不下雪了,我的祖宗,快进屋去吧,小心再感染了风寒。”   绿瑶也忘记了自己好奇的事,将洛云溪连拖带拽的带进了屋,拿了汤婆子放在她手里,又找了棉被给她裹上。   “我的大小姐,你这又是怎么了?跑到外面去做什么?”   “若是娘知道我要成亲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洛云溪很久没有提起自己的娘亲,绿瑶乍然听了,不曾反应,想了想,方才叹了口气,走到小几边,剥了几颗瓜子,又将洛云溪一只手摊开,放在她手中。   洛云溪没如往常那般,将瓜子吃了,盯着看了许久。   “绿瑶,这瓜子,你也给我吃了十几年了,可你终归不是我娘,她终归是不会回来的。”   绿瑶没说话,将洛云溪手中的瓜子一粒粒喂了给她。   “大小姐只需想着,这瓜子是绿瑶喜欢的便可。”   洛云溪笑了笑,看着绿瑶的眼里终是泛了些光彩。   “嗯,绿瑶,你可知道,我要嫁人了。” ☆、来访   湘临侯府近日里热闹的很,帝都里也都传开了,湘临侯两个嫡出的女儿竟然都要嫁人了,嫡长女因着那命数,二十岁了方才能嫁,也不知是何人敢娶。而那嫡次女要嫁的更是当今太子,将来承袭凤位,那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   洛云倾大婚之日定在腊月初二,是钦天监算了的好日子,而洛云溪的婚礼又定在了腊月十二,两个人仅仅相差十天,可准备的时间又短,可让侯府里从上大小忙了个遍。   李如芬作为当家主母,本应主礼这大大小小的事情,奈何她缠绵病榻,这事却落在了赵姨娘的身上。赵姨娘与李如芬向来不和,这是侯府中人尽皆知的事情,此刻她坐在自己的屋内一边喝茶,一边查看要给洛云倾准备嫁妆的单子。   “没想到李如芬都快死了,还给我留下这么个祸患,若就这样让洛云倾进了宫,以后可还有我的好日子过?”   赵姨娘越想越揪心,屁股也坐不住了,将那长长的单子仍在一旁,抬起脚就出了门。   因着要准备婚礼,楚离的课业也停了,左右以后洛云倾进了宫,而洛云溪又要与他成婚,这课业以后也都不用上了。   “也不知小铭现在在哪里?”   洛云溪看着今日的天气尚好,就在院中坐着,虽然侯府里很忙,与她到没什么关系,只要安安心心的等着嫁人便好。   “少爷定是安好,只是怕不能参加大小姐的婚礼了。”   绿瑶从屋内拿了大氅给洛云溪披上,又往她怀里塞了汤婆子。洛云溪接了,却没回话,绿瑶也不再管她,在一旁玩起了积雪。   积雪并不算厚,但是洁白干净,绿瑶年纪虽也不小,平日里看着稳重,玩心却大,不然也不会总是央洛云溪带她出去。   洛云溪看着雪中的绿瑶,一片白茫茫之间,那一点碧色跳跃着,为这安静的世界平添出一份活跃,洛云溪静静的看着,突地想起一件事,绿瑶,其实也不小了。   “绿瑶,你可有什么中意的人,待我与楚离成婚,便成全了你可好?”   洛云溪的声音不大,绿瑶却听得清清楚楚,回过头,看着洛云溪一笑。   “大小姐,我这人眼界高,可身份却是个低微的丫环,我看上的人看不上我,看上我的人,我却又看不上他。可若叫我找个人凑合凑合,我又是不想的。还不如啊,就一直跟着你。”   洛云溪沉默,虽说她将绿瑶当做妹妹看待,但这改变不了她是个丫环的事实,连等闲人家的小妾都做不得,可若是找个身份同样低微的下人,别说绿瑶看不看得上,就是她,也是舍不得的。   洛云溪叹了口气,在心中物色这人选,终究却是没什么结果,只得作罢。   绿瑶在雪中左一捧,右一捧,跑跑跳跳的,也不觉得冷,倒是洛云溪,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坐着,反倒有些寒意,将身上的大氅裹了裹,她站起身,准备喊绿瑶进屋,可话还没等出口,又听见了一个声音。   “云溪好兴致,这是在外面赏雪?”   这几日下了点小雪,虽说积了一层,但实在称不上美景,说是赏雪却有些夸张了。   洛云溪没有停下脚步,对着赵姨娘打了个招呼,又冲着绿瑶使了个眼色,便进了屋。赵姨娘快走了几步,也跟了过去。   洛云溪的房门自洛铭走后,稳稳当当的立在那也有几个月了,这会摇摇晃晃的,突地就塌了下来。若不是赵姨娘动作快,估计就会被砸个正着。   赵姨娘被吓的不轻,抚着胸口喘了好一会气,方才进了屋。   “这房门被小铭折腾的不轻,如今见了姨娘,怕是来寻仇了。”   洛云溪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是明镜,这房门昨日被楚离跟洛樊一人踹了一脚,能□□到现在,属实不易,不想正巧赶在赵姨娘来时塌了,倒也有趣。   赵姨娘哪里知道洛云溪的想法,听了她的话,心中突突一跳,生怕被人戳破了自己做的那些亏心事。   洛云溪懒的与她掰扯那些事,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了一口,她微微的眯起眼睛,顿感刚刚在外面沾惹的那些寒气都被冲散了。   “姨娘今日来,不知所为何事?”   赵姨娘将心情整理了下,笑了笑。   “也没什么事,自小铭走后,我与云溪甚少见面,就是见了也没怎么说话,你的事情,我竟一无所知。”   “姨娘对我的事很感兴趣?”   “这是自然,你娘去的早,我本该尽到照顾你的责任。”赵姨娘叹了口气,“前几日,云倾来与我说,你与楚先生如何,我知你一向自爱,本是不信的,不曾想,如今你二人竟要成婚了。”   洛云溪心中嗤笑了一下,心想,那日之事,自己连绿瑶都不曾告诉,相信楚离与父亲也不会说出去,洛云倾作为下药之人,倒是有可能知道,只是就李如芬现今的状态,洛云倾防着赵姨娘都来不及,哪里会跟她说什么知心话。就是不知道赵姨娘此番话,是试探自己,还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想到此处,洛云溪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看着赵姨娘的眼神也越发的让人难懂。   “姨娘觉得,我与楚先生如何?”   赵姨娘看着洛云溪的眼神,便知道她有些不快,吞吞吐吐的半晌。   “我知云溪洁身自爱,只是云倾来与我说,而你又要与楚先生成婚,我这才……”   赵姨娘向来口齿伶俐,此刻在洛云溪的注视下,说话竟吞吐起来,她哪里知道,自己本是借着此事来挑拨洛云溪与洛云倾的关系,那曾想,这事是真的,自己正巧踢到了铁板。   “既然姨娘不信,又何必前来问我?”   洛云溪听到她这样说,自然是明白了,放下心,将茶杯拿起,又抿了一口。   赵姨娘心中恨恨的,又说了几句,想把话题引到洛云倾身上,奈何洛云溪不上钩,这话都被她拐来拐去的,绕到了别的地方,无奈之下也只得离开。   “大小姐,这个赵姨娘真是讨厌。”   洛云溪当然知道她讨厌,这个人弯弯肠子太多,为了稳固地位,能给亲子下毒的主,与她说话,定是要留着十万个心眼,一旦放松,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她绕进去了。   “尽量少来往便是。”   洛云溪轻轻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与绿瑶用了饭,便歇下了。   冬日里的夜不似夏日,有蝉鸣虫叫,到处都安安静静的,洛云溪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满脑海里尽是自己与那男子赤身相拥的情景。   洛云溪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不知廉耻,但就是控制不住,那人眉眼如画,吐气如兰,而他身下的自己,满目含情。   洛云溪想着想着,竟感觉自己小腹一片温热,瞬间红了脸,将被子蒙过头顶,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清醒过来。   将被子拽下,眼前出现一个黑影,洛云溪瞬间坐起身,那一刻她几乎以为沈世康回来了。   “云溪,你要成亲了吗”   声音有些耳熟,却不是沈世康,洛云溪将被子往身上提了提。   “太子殿下如此深夜来我闺房,怕是不妥吧。   这自是大大的不妥,但明非可不管那个,他一把将洛云溪的手拽住。   “那一日,你当众拒绝入我东宫,可是气我娶了你妹妹,又没给你名分,你放心,待我登基那日,皇后之位,定是你的。”   明非的眼睛通红,就算在这黑夜之中,也看的轻轻楚楚,洛云溪有些心惊,她挣了挣手,却没挣开。   “云溪那日所言,自是真的,太子殿下若不信,可去凌云寺问问元空大师。”   洛云溪知道明非不会因为这事去凌云寺,有恃无恐的道。   “那云溪要成亲之事又为如何?那娶你之人都不怕,我便会怕了?”   “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与其他人总是不同的的。”   明非笑了笑,拽着洛云溪的手越发的紧了。   “云溪以为如此,便可让我放弃吗?第一次见面时,我便说过,这世上没有我明非不敢做的事。今日,我倒要试试,若与你行了那夫妻之礼,我可会死在这里。”   明非说完,将洛云溪身上的被子一掀而起,栖身上前,将洛云溪压在身下。   洛云溪挣扎了几下,奈何力气抵不过,只得言语相劝。   “太子殿下何苦如此,如今你要娶我三妹,而我,也要嫁人了,当日我在大殿上说的话,满朝文武都听见了,就算你今日与我如何,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明非手握成拳,在床上狠狠的砸了一下。   “洛云溪,我真的搞不懂你,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两人的姿势太过暧昧,身上的人又不愿起来,洛云溪轻轻的叹了口气,她双手环住明非,抱住了他。   明非睁大了眼,身上的力气放松了许多,洛云溪就势将他推离开来。   “太子殿下可知道,洛云溪自始至终爱的只一个楚离,只因那命数而不可得,如今,我这梦就要成真了,望太子殿下成全。”   明非怎样也没想到洛云溪会说出此番话,本来就红的眼睛泛起了血色,指着洛云溪连说了几声好,看来已是气急。    ☆、叙话   明非是谁?当今太子,一向自负身份地位,何时被人如此拒绝过,洛云溪此番话说的他除了“好”字,再发不出一言。   洛云溪趁着明非发楞的空档,迅速将被子往身上一裹,从床上起了身,被子有些厚,但洛云溪本来身量单薄,倒也不显臃肿,只是这美人裹在被子里,不仅没什么美感,还有些好笑。   明非也从床上起了身,看见洛云溪的模样,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呆呆愣愣的坐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   “云溪,这就是你最后的决定?”   洛云溪点了点头。   “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你今日的决定。”   洛云溪想起了自己的命数,她以前一直被这命数所扰,这许多年,哭也好,笑也好,从未脱离开来,只是如今,她想搏一搏,不让自己的命运就这样被拴在那一纸命笺之上。   “我不会后悔的。”   此时的洛云溪坚定无比,她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与楚离大婚的那日,自己便为今天的决定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那么后来的洛云溪定会去买来,就算耗费万贯家财,也在所不惜。然而,这世上终归是没有后悔这二字的,当昔日宏伟巨大的湘临侯府轰然倒塌的那一霎那,洛云溪竟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她虽与父亲不和,但也和所有的小女孩一样,将父亲视为这世上最为强大的存在,可遮风挡雨,护她一世。可就是这样一个巨大的存在,在那一日,倒下了,就再也没能起来。   明非听了洛云溪的话,再也没说什么,准备离开,洛云溪盯着他的背影,突地开了口。   “我三妹云倾即将嫁入东宫,还请太子殿下多多怜惜。”   明非的身子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快走了几步,消失不见。   日子过得很快,洛云溪这几日,与楚离见了几面,除了说几句“安好”一类的客气话,再无其他,不似往常那般自在随意。楚离也不在意,笑着调侃几句,便随她去了。   这时间的快慢,完全由着人的心情而来,高兴了,过得就快,不高兴了,却又难熬。洛云溪对于要嫁人的心情,还是蛮雀跃的,时间呢,过的自然也就快了些,没觉得怎样,日子也就过去了。   这些日子,洛云溪也很少能出去,只因那洛樊请来的喜娘,日日往这边跑,就差住在这里了,有时候洛云溪刚刚出了门,又会被喜娘堵在门口。今日是喜服的尺寸,明日是首饰的样式,来来总总,足足忙了十几日方才消停下来。   洛云溪从不知道,成亲,竟是这般麻烦的事,不过麻烦也就是这几日,过了,就又回到她原有的平静生活,不同的,只是,她成了楚离的妻。   楚离的妻,明明是平凡的几个字,却透着不平凡的意义,洛云溪细细咀嚼了几番,心里便开出了花朵。   洛云倾进屋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洛云溪透着一脸的甜腻,洛云倾脸色变了变,她心中暗恨,咬了咬牙,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   “大姐看来很高兴?”   洛云溪见到洛云倾,心中思绪万千,那一日楚离与自己说的话,还在耳边,当时自己并未细想,也不愿相信自己这一向单纯善良的妹妹会做出这样的事,只是事情就是那样发生的,比起洛云倾,自己更愿相信楚离。不过事已至此,洛云倾即将离开侯府,自己也得偿所愿的嫁给楚离,那么这件事,就当做它没有发生过吧。   “云倾后日就要进宫了,应该很忙吧?怎地还到了我这里?”   “别提了,那宫中来的教养嬷嬷整日里说个不停,不是这个规矩,就是那个规矩的,就要将我折磨的不成人形,今日终于回宫复命去了,我方才能出来散散心。”   洛云倾笑了笑:“那云倾今日是来大姐这里散心来的?”   “二姐听说我们都要嫁人了,差人送了信,约我们去明月楼见面。”   洛云溪自几个月前凌云寺一行后再没见过洛云萱,经洛云倾这么一说,到还有些想念了,只是这明月楼,自沈家败落后,不知到了何人手中,可还有往日盛景。   明月楼的布置跟从前并无二致,生意火爆,进了门,映入眼前的除了金便是红,也就只有沈世康才有这般差到离谱的品位。这新接手的人,估摸着也是不想坏了明月楼原有的特色,才保留着的吧。   洛云溪二人跟着店小二的引领到了洛云萱的桌前,她应该是等在这里许久了,叫了几碟小菜,正喝着茶听书,见他们来了,很高兴的起了身。   “大姐,三妹你们来了。”   洛云溪多日不见洛云萱,她却是越发的丰满了,好似连衣服都要撑爆了。   “云萱,你这样子?”   洛云萱耳根有些泛红,不好意思的说。   “我已有身孕三个月了。”   洛云萱已经生了两胎,这才多久的时间,又怀了第三胎,看样子在夫家定是春风得意的很。   “二姐,这才几年功夫,你竟已要生第三胎了,好生叫人羡慕。”   洛云倾惊呼道。   洛云萱也笑,一直护着自己的肚子,低头看了看,脸上满是母性光辉。   “这有什么羡慕的,你们这不是也快成亲了。”   洛云倾挽着洛云萱的手坐下。   “成亲是成亲,哪里那么快生孩子。”   这人,还没成婚,到先考虑起自己什么时候生娃的事了。洛云萱失笑,不过想象,洛云倾要嫁入天家,与自己等人终是不同,子嗣之事,自然是要先考虑得当,说不准日后,那至高无上的位子,也有洛家一份。   这二人说着,洛云溪静静的听着,也不答话,时不时的摸摸自己的肚子,想着自己与楚离成婚后,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了。   洛云溪想着想着,便想到了那一夜的云雨,毫无征兆的就闯入洛云溪的脑海里,楚离的火热,还有她的毫无保留,敞开了的放肆无忌。   “姐姐怎地不说话,我见你脸色绯红,可是哪里不舒服?”   洛云萱的声音打断了云溪的沉思,摸了摸自己火烫的脸,心虚的转了转眼睛,怎样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种时候,想起这事,当真是应了不知廉耻那句话了。   喝了口茶,压了压心中的旖旎心思,洛云溪轻咳了两声。   “没什么,就是有点热了。”   洛云倾将洛云溪的神色放在眼中,怎会不知她在想什么,心中恨意更甚,楚离,自己心上之人,终究被她沾染了。   “大姐想是想起了楚先生,情不自禁了。”   洛云倾心中虽痕,面上却不显,拿起茶壶给洛云溪刚刚喝完的杯子倒满。   洛云萱听了洛云倾的话,来了兴致。   “哦?我却不知这楚先生是何人物,竟让大姐思慕至此。”   洛云溪低了头,不说话,却叫洛云萱急的不行,连着叫了几声好姐姐,方才含糊着答了句:“待以后便知道了。”   洛云萱没得到答案,自是不依,转头又去问洛云倾。洛云倾拿着茶杯的手抖了抖,茶水顺着衣袖渗了进去,明明是滚热的水,灼人,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那滚热又顺着口腔直达肺腑,火烧一般。   洛云倾忽略那灼烧这的痛感,轻轻的开口。   “他,自是极好的人。”   是啊,第一次见他,是在凌云寺,他坐在蒲团上,一袭白衣,头发随意的散着,看着有些懒散,却更像是误落凡尘的谪仙,那惊鸿一瞥,从此住在了她的心间,再也无法抹去。然而,她不能嫁他,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要飞上枝头,做那人上之人,而这,只有明非能做到。   “真有这么好?那我倒是想见见了。”   洛云萱一听这话,兴致更加浓厚。   “云萱若想见,待我大婚后,随时都可以见的。”   “好的,姐姐莫要食言。”   “这是自然。”   洛云溪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真的食言了。 ☆、婚宴之殇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洛云倾已经进了东宫,洛云溪还记得那一日,天朗气清,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册封大典在皇宫内举行,洛云溪没能去,却也听说了是何等的盛大庄严,至此洛云倾便成为了华国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母仪天下的人。   洛樊给洛云倾准备了几车的嫁妆,皇宫内不比自家,需要打点的地方太多,好在湘临侯府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若洛云倾有那样的能耐,自然可以在争上那一口气,一举得子,那将是嫡长子,未来皇位的有力继承者。   洛云溪不知道皇宫内院究竟是什么模样,却也明白那里充满了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她不知道洛云倾会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只是一切尘埃落定,从此以后,洛家上下,荣辱兴衰,都与她再也分不开了。   洛云倾如愿以偿的进了宫,湘临侯府上下却也没能闲的下来,因为他们还有另一场婚礼要举行。   洛云溪终是敲定了婚礼用的喜服,还有发饰,看着大红色的喜服,以及那金灿灿的一桌,洛云溪莫名的想起了已经许久不见的沈世康,还愣着神的功夫,却被一个人从背后抱住。   那怀抱很温暖,还带着清新的气息,洛云溪不禁沉浸其中,说来她与楚离自那一次云雨后,很少见面,更未曾如此亲近。过了一会,洛云溪抬起头,看着楚离俊美无俦的面庞,轻轻的笑了起来。   “想我了?”   楚离双手还着洛云溪的腰,脸贴着她的脸,每每呼出一口气,都让洛云溪悸动不已。   洛云溪脸色微红,轻轻的点点头,又从楚离的怀抱中脱离出来。   “这又红又金的,让我想起了沈世康,不知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可好。”   “云溪,这个时候,你怎能想起别的男人”   洛云溪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想那许多,经楚离这一说,脸色更加红润,低了头,不敢说话。   楚离一笑,伸手抬起了洛云溪的下巴,仔细端详了起来,洛云溪身为帝都第一美人,容貌自不必说,此刻脸色绯红,更是增添了几分颜色,美的惊心动魄。   楚离好似被那容貌蛊惑,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不自禁的将唇印上了面前人的眼上,感受到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唇上痒痒的触感。楚离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双唇滑向一边,顺着脸庞,细密的亲吻着,最后来到了那一抹朱唇,轻轻一吻,一触即分。   然后楚离看见洛云溪傻傻的看着她,再一次将唇印上,这一次,不是轻轻的触及,更像是急不可耐,楚离重重的亲着,侵入着。   洛云溪只感觉一阵狂风暴雨的侵袭,那是楚离的唇舌在自己的口中疯狂肆虐着,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喘不过气。   楚离放开洛云溪,看见她的唇被自己吻的亮晶晶,忍不住又亲了一口。   “先生你?”   “都要成亲了,还这么害羞?”   楚离揉了揉洛云溪的头。   洛云溪确实害羞了,她低着头,有些不敢面对楚离。   “先生,你真的要娶我?”   虽然已经一次又一次的确认过,但她始终不敢相信,眼前的男子,真的将要是自己的夫了。   楚离双手扶住洛云溪的头,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重重的点了几下头。   “云溪,我们就要成亲了,不要再想别的。”   洛云溪抿了抿嘴,点点头,再不说话。   大婚的那一日,天气与洛云倾成亲的那一日没什么不同,不同的是,成婚的地点由皇宫变成了湘临侯府。   湘临侯府一个月内,又是嫁女,又是迎胥,可谓是喜事连连,帝都中的达官贵人趁着这个机会,都来巴结讨好。   洛云溪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概不知,梳妆打扮好了以后,就在房间里跟绿瑶一起吃着瓜子,等着吉时。   被叫出门之前,洛云溪一直在等着成为楚离的妻,楚离的妻,多么美好的称呼,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喜不自胜。她一直以来期待着的事情,即将实现,什么孤绝无依,什么命数,统统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因为下一刻,她与楚离就会成亲,有了这世上最深的羁绊。   洛云溪等了许久,终是被人唤进大堂,大堂正中站着的是一个身着蓝色宫服的人,洛云溪上次进宫的时候见过,那是皇上身边之人的衣服样式。   洛云溪随着众人跪下,眼睛四处看了看,楚离跪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见自己来了,微微颔首。洛樊领着府中众人跪在最前面,洛云溪看见因为病重一向不出房间的李如芬被人扶着跪在他旁边,就连满院子的宾客也都跪在地上。   洛云溪看见那宫人拿了幅卷轴,慢慢的打开,上面大大的圣旨两个字。   洛云溪心中咯噔一下,心想着莫非是自己拒入东宫,如今又招赘成婚之事引得皇上不满,所以,皇上下旨来惩治洛家?如若因此,自己怕是要成为洛家上下的罪人了。   洛云溪的疑惑没多久,只听那蓝衣宫人开口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湘临侯洛樊勾结外敌,叛国求荣,今被查实,朕甚愤恨,着令剥其军候之衔,即刻处斩,念其家人孤小,死罪暂免,发配充军,钦此。”   洛云溪瘫倒在地,眼看着洛樊瞪大了眼睛,然后跪地磕头,一直喊着冤枉。他叩首叩的狠,头一下下的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只几下,就出了血。   李如芬本来就被人扶着强撑着跪在地上,此刻更是一下子瘫倒在地,蜷缩着身子,咳了几声,就口吐鲜血,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无奈又伸出自己沾染了鲜血的手去够洛樊,却在半路垂了下去,再也动不了了。   洛云溪从没想过,李如芬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死去,那沾染着鲜血的手在洛云溪的眼里一直放大,如鲠在喉。洛云溪突然想起,那许久都不曾做过的梦。   漫天的大火,痛苦的叫喊声,还有火中伸出的那一只手,焦炭的颜色,再不是如平日里那般的白璧无暇。   洛樊见李如芬死去,眼睛愈发的瞪大,他扑到那蓝衣宫人的脚边,哭喊着。   “皇上明鉴,我洛樊对华国忠心耿耿,怎会叛国,实在是冤枉啊。”   那蓝衣宫人甩了甩腿,将洛樊踢到一边,不理他,只招呼了身边的侍卫。   “来,将湘临侯府给我抄了。”   湘临侯府众人听到圣旨,又看到李如芬的惨状,一个个的瘫软在地,竟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而那些宾客,本想趁着湘临侯招婿来巴结洛樊的,此刻更是胆战心惊,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将他们也抄了家,跑的比兔子都快。   那蓝衣宫人,好似也识得人,将那些宾客都放了出去,独独抓了湘临侯府的,连仆从也不曾放过。   洛云溪趁乱走到洛樊身边,想将他扶起,洛樊堪堪站起来,不想腿脚发软,一个踉跄,又坐在了地上,将洛云溪也拽的倒了。   “云溪,皇上要亡我洛家,你去找云萱帮你,能走多远走多远。”   大厦倾塌,一瞬间的事,洛樊这些年以来,位高权重,可能做了些中饱私囊的事,但叛国这么大的罪,却是万万担不起的。   此时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君要臣死”。   一个皇上若想处死一个臣子,有的是办法,洛樊瞬间苍老了脸,看着不远处刚刚死透了的李如芬,轻轻的笑了一声。   “云溪,我今生对你母亲不起,如今只能去地下请她原谅了。”   洛云溪直觉不好,想要拦住洛樊,但她力气不大,被洛樊一袖子甩到一边,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洛樊一头撞向了大堂里的柱子。   今日本来应该是个大喜的日子,却经如此变故,十五年前,洛云溪看着母亲掩埋在大火之中,十五年后,她又看着父亲撞死在她的婚宴之上。   “这是我的命罢。”   洛云溪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她想哭,却没有眼泪,只剩下满目的血花在大堂里飞舞着,有洛樊的,有李如芬的,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人的,混合在一起,让人分不出来。   可洛云溪知道,从此以后,她不仅没了娘,连爹也没有了,她突然想起明非前几日的话,可会后悔,她现在后悔了,可后悔了又能怎样?谁能还她一个活生生的爹?   这许多年,她为何不曾与他亲近,为何不能跟他好好说句话。到了这个时候,却来后悔,又有何用。   洛云溪有些癫狂,她来到了洛樊的身边,轻轻的抱起他。用手一下一下的擦着洛樊脸上的血迹。   然后,她不经意的一抬头,这一抬头,却让她再一次看见了终其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事情。   不知什么人,拿出了一把刀,一下子捅在了楚离的胸口。那一刀进去,又出来,反复几下。然后,楚离倒下了,一动也不动。他最后看着的方向,是洛云溪,他的脸上还挂着那一缕轻佻的笑,如同他们的初见。   他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跟鲜血一个颜色,洛云溪不知道他流了多少血,她只知道,楚离走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了。   “啊……”   洛云溪仰头喊了一声,原来,元空大师说的是真的,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嫁人,她会克夫克子,连父母都克死了,一辈子都要孤绝无依。 作者有话要说:  饺子回来了~~~ 快来咬一口~~~ ☆、入宫   洛云溪是清冷惯了的,她可以面不改色的流掉李如芬的孩子,也可以十五年来对洛樊的示好视而不见,但她终究还是在乎的,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家,她爱的人,竟在这一刻,全部崩塌。   洛云溪将洛樊的脸擦干净,又顺了顺他的头发,然后将他身体慢慢放下,她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朝着楚离的方向走去,那本是谪仙般的人,如今却被折了羽翼,躺倒在地上,胸前的鲜血顺着大红色的喜服,流淌了满地。   洛云溪双腿发软,走着走着就栽倒在地,周围的人,狂奔着的,哭喊着的,还有些要逃跑的家仆,被那无情冰冷的武器贯穿胸膛时的悲戚绝望。没有人能顾及到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帝都第一美人,湘临侯的嫡长女。不是没有人垂涎洛云溪的美丽,但想到那克夫克子的命数,再看看洛家现在的惨状,即便再美的容颜,也让人望而却步。   洛云溪强撑着地,慢慢的站起身来,她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楚离的身旁,那平日里秀丽的容颜,此刻透着惨白,毫无生机。   洛云溪伸出颤抖着的手,轻轻的触摸楚离的脸庞,那里还残留淡淡的温热,却再也不会对她露出温暖的笑意了。   洛云溪一下一下的摸着面前人的脸,顺着他的眉眼,一直到他的嘴唇,洛云溪的目光顺着他的脸往下看去,她要将眼前这个人好好的记着,他的臂膀,明明是那么有力,此刻却无法再拥自己入怀,还有他的胸怀,本是那么宽广,拥有着无限的抱负。   然后洛云溪看到了楚离的腰间藏了一件白色的东西,洛云溪的眼顿住了,她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什么东西,她与楚离的初见,皆因于此。   洛云溪轻轻的将那支白玉梅花簪抽出,本以为丢了的东西,原来就在这里,可她却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洛云溪刚刚将白玉梅花簪收好,就感觉脑后一下重击,一阵眩晕之后,她便躺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洛云溪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她迷茫的睁开眼,好似做了一场噩梦,梦里巨大的湘临侯府,轰然倾塌,繁荣不再,还有那个如桃花般美好的人,就这样消失了。   “大小姐,你可算醒了?”   洛云溪抬起眼眸,本是目无焦距的眼神再看见眼前人的一瞬又收紧,她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腰间,发现那支梅花簪还在,又松了口气。   “绿瑶,这是哪里?”   “这里是皇宫。”   洛云溪有些意外,她这才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谈不上多华贵,却也与她从前的闺房不相上下了,如果是皇宫,应该是一处小偏殿吧。只是,她现在怎么说也应该是地牢,又怎会身处皇宫,她满脸疑问的看着绿瑶。   “怎么回事?”   绿瑶本来想说什么,但看见洛云溪的神态,张着的嘴闭上了,她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道出事实。   “大小姐,三天前,也就是您大婚那日……”说到这里,绿瑶顿了下,小心观察了洛云溪的脸色,见其没什么变化,方才继续说,“你也知道,当时侯府内很乱,那些侍卫见到逃跑的丫环小厮就杀,我当时躲在一旁,谁知道,就被人一棍子敲晕了,再醒来的时候,就跟你一起在这里了。”   “那你可知道皇上为什么要抄我洛家,又是谁将你我带到这里的?”   绿瑶没点头也没摇头,看着洛云溪,欲言又止。   “说。”   洛云溪知道事情不会简单,只是经此大变,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绿瑶深呼了一口气,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比你醒的早,事情也都打听清楚了,皇上之所以抄了侯府,是因为一个人。”   洛云溪的心漏了一拍,她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好似那答案就在嘴边,却无论如何,也不想说出口,她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问绿瑶。   “谁?”   “楚离”   洛云溪闭上了眼睛,明明想到了,却还是自欺欺人的骗自己,第一次,第二次,以及以后的每一次相遇,看似不经意,却都充满了预谋。   “他是谁?”   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可绿瑶却听懂了,她停顿了许久。   “黎国摄政王。”   绿瑶的声音轻不可闻,可洛云溪听的清清楚楚,她自嘲的笑了笑,果然如此,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又怎会是普通人,怪不得圣旨上说的是叛国。只是,以楚离的能耐,又怎会让自己暴露身份,还丢了性命?   洛云溪突然想起了什么,定定的看着绿瑶,在那种情况下,能从湘临侯府中带出人,那这个人的身份。   “谁把我们带出来的?”   “太子殿下。”   “呵呵”   洛云溪突然笑了,原来那一日,明非问自己,可会后悔,竟怀有如此深意,他怎么也没能想到,明非会这样抄了洛家,而害了湘临侯府的人,竟是自己。   洛云溪以为,她知道这世界充满这恶意,每个人做的事都带着自己的目的,可谁能想到,这世界,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不堪。   千方百计接近自己的楚离,一直要娶自己的明非,甚至是一直想要摆脱明非的自己,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或者不可告人如楚离,或者不择手段如明非。   洛云溪感觉自己很累,累到没有心思再去揣度别人的心思,她不想知道明非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出来,也不想知道楚离为什么要进入湘临侯府,左右是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   想到这里,洛云溪感觉自己的胸口隐隐作痛,她轻呼了一口气,将那疼痛忽略过去,看着绿瑶,满面的笑容。   绿瑶看着洛云溪,只感觉那笑容难看至极,就如同,这许多年来,她一直所见,她以为洛云溪终于可以放下过去,却不想这一切,都如镜花水月,真真假假,看不清,摸不透。   “你知道小铭在哪里吧?想办法告诉他,永远都不要回来。”   绿瑶没说话,她不敢告诉洛云溪,洛铭已经回来了,就藏在帝都的某个角落,伺机而动,曾经的那个只知道吃的小子,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大小姐,我不会离开的。”   绿瑶轻轻的拥住洛云溪,她知道她的脆弱,也知道她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你们都不可能离开。”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二人抬起了头,面前的男子,一如初见那日,一袭青衫,英气俊朗,却让人没办法忽略那眉间的阴郁。   “是你做的。”   是肯定句,洛云溪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这不卑不亢的情绪,让明非笑了笑。   “云溪既然已经确定了,又来问我做什么?”   明非没有否认,伸出手抬起了洛云溪的下巴,看着那倾国倾城的面容,突地笑了。   “云溪,可有后悔?”   洛云溪却是后悔了,可是她不能说,说了就等于是投降,她没有说话,只是倔强的看着他。   明非饶有兴趣的看着洛云溪,拇指在那殷红的唇上,来回抚摸着,触感如想象一般美好。   “洛云溪,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什么得不到的。”   明非说完,哈哈一笑,拂袖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洛云溪一步也没能踏出这个院子,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爹爹下葬了没有,与世隔绝了一般。吃穿用度每日都有人送来,品相俱是极佳的,洛云溪大小姐当惯了,什么好的东西没见过,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笑了之。   明非隔两日来看洛云溪一次,喝喝茶,聊聊天,虽然谈不上愉快,却也谈不上多不愉快,洛云溪以为她一定是恨明非的,可实际上她们相处的很平静,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霸王硬上弓。   明非的安分守礼,有点出乎洛云溪的意料,不过这也是她所乐见的。   一天又一天,日子好似就这样平静的过去,可其中的暗潮汹涌,谁能够看得到?   “大小姐,今日的午膳到了。”   鱼贯而入的一群侍女将大大小小的菜盘子摆了满桌,明非待洛云溪可以称的上是极好,这一天三顿的膳食,皆是照着他东宫太子的身份摆的,洛云溪每顿皆吃上几口,她可不会去做什么绝食之类的傻事,别说如今除了没有自由,其它也没什么委屈的。就算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好死也不如赖活着。   今日的菜很丰盛,绿瑶给洛云溪夹了些,自己也用了些,她跟洛云溪一向没那么多的规矩,宫中人虽然看不惯,也不敢说什么,绿瑶二人更是懒得理他们。   洛云溪看着那色香味俱全的菜,今日不知怎地越发的没胃口,勉强吃了两口,只感觉胃中一阵汹涌,慌忙跑出门,直接呕了出去。   这一下,差点将洛云溪的胆都呕了出去,她又呕了几下,却是吐不出什么来了,只是感觉恶心,胃中有什么上涌。   匆忙赶出来的绿瑶递给她一杯水,洛云溪簌了口,又喝了两口,刚感觉舒服些,那刚喝下去的水,却又呕了出来。   绿瑶皱着眉头,轻轻拍着洛云溪的背。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着了寒?”   洛云溪很少生病,不知道人着寒该是什么样,但自己如今除了恶心,却没有别的症状,不像着了寒,倒像是……    ☆、身孕   洛云溪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算了算日子,更是心惊,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竟未曾注意,自己的月信已两个月未曾来了。   洛云溪一时不知自己该惊还是该喜,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与楚离那春风一度,竟然怀了他的孩子,只是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如今楚离已死,自己也再不是什么风光无限的大小姐,而是阶下之囚,可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也许是楚离唯一的孩子了。   洛云溪扶了扶自己的肚子,又将一直藏在腰间的白玉梅花簪拿了出来,反反复复的把玩着,她知道楚离骗了她,害的她家破人亡,她该恨他的,可想到那一日,楚离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那冰冷的身躯,将洛云溪的心也冻了起来,她怎么恨,又怎么能去恨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   洛云溪的眼有些红了,迎着风,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她看着漫天飞舞的落叶,心理下了个决定,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孩子。   楚离是黎国摄政王,他的遗腹子,自然不能落在华国的手里,洛云溪深知这个道理,小心翼翼的瞒着,除了绿瑶,再没人知道。   只是害喜的反应越来越剧烈,食不下咽,明非来过几次,恰巧有一次被他见到洛云溪呕吐。明非不解,要传御医。洛云溪哪里敢让他真的传了御医,推说自己着了寒,过几日就好了,不要看御医。   明非只当她怕药苦,笑了几声,再不勉强。只是这害喜终究不是着凉,哪能一两日便好了的。洛云溪生怕瞒不住,索性闭门不出,明非再来,也拦了不让进屋。   洛云溪不出门,也不让人进来,很多时候更被反应折磨的是食不下咽,每日里只让绿瑶弄些爱吃的东西,勉强咽下几口,算是维持。   就这样过了将近一个月,虽然吃食的不好,却没耽误肚子的涨势,眼看着肚子一点点长大,虽然现在还不明显,可以推说自己胖了,若是再过些日子,怕是就再也瞒不住了,何况,一直把明非拦在门外,日子久了总会被怀疑的。   “大小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还是想办法逃走吧?”   洛云溪心里一动,想了想,却没有什么办法,她现在本是阶下之囚,这皇宫,哪里是自己想出去就能出去的。   “想要逃走,谈何容易。”   洛云溪话虽这样说,可这心思一旦起来了,想要放下就难了。况且她每日里无所事事,心里想的念的,竟都是这样一件事。   “绿瑶,明非若是再来,便见一见吧。”   明非来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前几日还飘着的落叶的树,已经变得光秃秃的了,洛云溪突然想起侯府内的桃树,不知是否也如这皇宫般,寂静萧索。   “你终于让我进门了。”明非依然是那身打扮,在秋风下,衬着英气威武,“这是前些日子打猎得来的白狐,我让人做了件大氅,拿来给你过冬,省得你总是招惹风寒。”   洛云溪道了谢,收下了大氅,明非仔细瞧了瞧她,笑着道:“你这些日子总是拦着我进来,我以为你怎么了,不想竟是因为胖了,不敢见我吗?放心,我不会嫌弃你。”   洛云溪的心脏漏了一拍,然后极速的跳动着,好似就要蹦到了嗓子眼,但是她面上不敢显露,只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将准备了许久的话,在心理重复了一遍,仔细瞧着明非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   “洛家现在如何了?”   其实洛云溪早都想问了,但是她一直没敢问出口,她有很多的问题,湘临侯府,洛家现在究竟变得如何?父亲下葬了没有?她洛家那百多口人,又安置在何处?还有……还有楚离,既是黎国的摄政王,是不是也送回了黎国?   可是她又不敢让自己知道,她知道了能如何,还能不能安心的住在这皇宫里,可她终究不能如同一只鸵鸟般,将自己埋的深深的,以为看不见,听不见,这些事情就好似都没有发生过。   “云溪……”   明非眯了眯眼睛,顿了良久,只说了这两个字,再没有开口。   “呵呵,我连这个也不能知道吗?我想去拜祭一下我爹也不行吗?”   洛云溪有些激动,声音也有些颤抖,绿瑶一直站在她身后,此刻用双手稳住了她的肩膀。她毕竟是有了身孕的人,不能太过激动。   明非见洛云溪此刻形状,轻轻叹了口气,一手握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一时心生怜惜。   “洛樊的事是宣武将军夫人一手操办的,应该是葬了,是哪里,我也不知道,你若想去祭拜,过些时日,我来安排吧。”   洛云溪心中了然,自己这个嫡长与洛铭那个长子都不在,这洛家的事,都是云萱来操办的,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我见你日日一人,倒是孤寂,明日让良绨来与你说说话,也好解解闷。”   洛云溪奇怪的看着明非,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纳了妃,但这与自己没关系,倒是不知道洛云倾现在如何了,洛家倒了,不知可有连累到她。   洛云溪心中想着,却没说出口,只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虽然她不想见这良绨,但自己总是不见人,怕会引起怀疑。   明非见洛云溪情绪稳定了,方才告辞离开。洛云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大小姐,你想出宫?”   “是,只有出宫,才能想办法离开。”   “大小姐,可想好了?”   洛云溪点了点头,又转过头看着身后的绿瑶。   “绿瑶,委屈你了,这些年,一直跟着我。”   绿瑶摇摇头,她知道洛云溪心里想的是什么,可是她不委屈,她还记得自己答应孟君婉的事,就算没有,自己与洛云溪从小一起长大,那份感情,是什么也比不了的。   绿瑶看着洛云溪的人生,从悲到喜,又从喜到悲,好似这世间所有的残酷都压在了这一人的身上,绿瑶无力去改变,可她的愿望,一定要实现。她想要逃离这里,那么,自己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帮她。   “明非答应我去祭拜父亲,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第二天洛云溪早早就起了床,收拾停当,等着明非口中的良绨,太子良绨是太子的妃子,就算自己还是湘临侯的嫡长女见了也是要行礼的,何况自己现在还是罪臣之女,身份地位差别明显,自该准备了周全,扫榻相迎。   只是洛云溪怎样也没想到,所谓的太子良绨,竟然就是洛云倾,原来洛家倒塌之后,洛云倾的太子妃也被贬为良绨,洛云倾刚遭逢父母大丧,自己好好的正妻又突然变成了妾,心情自然不会爽利,何况她本来唾手可得的母仪天下的位子,如今却遥不可及。   “大姐可好?”   洛云倾显然知道洛云溪就在皇宫大内的事情,见了洛云溪也没什么激情澎湃的感觉,不咸不淡的问了声好。   洛云溪没想到能再见到家人,面上忍不住高兴,可想象洛家如今的境况,那点点欣喜又变为愁绪。   “有什么好不好的,阶下之囚罢了。”   洛云倾看了看房中摆设,比自己殿中的不知好上几倍,面上扬起不屑,轻呵了一声。   “若这天下的阶下之囚都如大姐这般富贵,怕是那牢狱之中早已挤满了人罢。”   洛云溪显然没想到洛云倾竟这般说话,一时没了言语,倒是绿瑶,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洛云溪阻了。   “大姐如今过得很是快活啊,太子金屋藏娇,满东宫的人都知道了,只是不想这女娇娥竟是个罪臣之女。大姐如今心安理得的享受这般待遇,不知可想过九泉之下的爹爹。”   “我……”   洛云溪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洛云倾打断。   “我洛家遭此大变,爹娘惨死,临终之时,儿子不能在身边送终,甚至连座墓碑都没有,而自己的大女儿从出事之后面都没露,帝都皆传,洛云溪克死爹娘,如今躲在角落里不敢露面,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事实比那传言还不堪。”   “云倾……”   洛云溪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洛云溪,你执意嫁与楚离,坏了命数,害我洛家家破人亡,还有什么想说的?”   洛云溪想说不是那样的,可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也许真的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要嫁人,要与那命数抗争,才害的洛家如此,也害得楚离身死。   原来这一切,不怪那心怀叵测的楚离,也不怪明非,都是因为自己那所谓的命数。   “洛云溪,我见你在这殿中竟是养尊处优惯了,家中遭此大变,你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难过,反而圆润了许多,真真是心宽,我虽是你妹妹,却也见不得你这般没心没肺,言语有些冒犯,今后,你好自为之罢。”   洛云倾来的快,去的也快,做了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却将洛云溪数落的体无完肤,若是换了别的时候,洛云溪怎么也是能顶回去的,如今,却不知该说什么,洛云倾的话,句句戳着她的心,没有一句说的不对。   洛云溪只能受着,因为,这是她犯了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饺子实在是忙,更新时间可能随意了点,实在对不住各位小天使,我会尽量再尽量的更新,一定会完结的~~~ ☆、用心   自那日以后洛云倾日日来这里,只是绝口不提洛家之事,洛云溪也乐的如此,在这深宫大院,她不能出门,自己的妹妹能够经常来,两个人常常聊天解闷,自是极好的。   明非也常常回来,不过他来的时候,洛云倾定是离开的,而洛云倾来的时候,明非就离开,不知是不是商量好的,有默契的紧。   偶尔二人也会有迎头碰见的时候,看起来却没有什么夫妻的样子,洛云倾行了礼,明非点个头,应付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洛云溪对二人的反常不解,只是问谁谁也不说,她不好再打探了深了,只得作罢,日子一天天的过,出宫祭拜父亲的事依然没有消息,眼看着洛云溪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很难再瞒的住了。   “大小姐,咱们得尽快出宫了。”   绿瑶的话里透着焦急,洛云溪又何尝不急,只是明非这些日子绝口不提出宫的事,洛云溪提了一次后,怕引起怀疑也不敢提,如今却是再拖不得了。   洛云溪本打算等明非以来就提出宫的事,可没曾想明非来的却不那么勤了,从前是隔一两日就来,如今却隔了整整七日都未曾来了,洛云溪虽心中焦急,也没什么好办法,让绿瑶出门去打听消息,可没打听到什么不说,还受了些伤。   绿瑶是被洛云倾送回来的,满身的鞭子痕迹,看着可怖。   “发生了什么事?”   洛云溪看着绿瑶的伤,连忙将她扶进房间,焦急的问向洛云倾。   “大姐,这皇宫不比咱们家里,特别是东宫皆知,太子在这殿中藏了个美人,日日宠着。”洛云倾顿了顿,看着洛云溪的容颜,这些日子又圆润了些,“宫里争风吃醋的女人太多,猜忌也多,平日里见不得你,但凡得了机会能够羞辱你,必是不会放过的。”   洛云溪哑然,她自然知道宫中如此,只是自己并非明非的妻妾,绿瑶也只是一介丫环,没想到也能被波及的到,是自己思虑不周了,反而害了绿瑶。   “多谢云倾今日帮忙,否则绿瑶的命怕是要交代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只是大姐今后更要小心才是。”   洛云溪点了点头。   送走了洛云倾不久,明非便来了,还带着些风尘。   “听说绿瑶被打了?”   这宫里的消息,可以传的快,也可以传不出去,全看人有没有心,绿瑶刚被打,明非便知道了,可见是用了心的。   洛云溪心里明白,面上却不显,只说了句没大碍,又道了谢,做足了礼数,想了想,又将出宫祭拜的事提了提。   “云溪你知道,洛樊是叛国重罪,按礼要判诛灭九族的”   云溪心中咯噔一下,心中的心思转了又转,莫非这明非救了自己来邀功的?只是这明非不说还好,一说反而让她想起了洛家败落的罪魁祸首,只是如今自己寄人篱下,想活下去只能忍着,洛云溪想了想没答话,只等着明非的下文。   “楚离来华国,不是孤身一人,如今帝都里还有黎国暗线没查出来,外面到处都是官兵,你一出宫,立刻就会被抓住的。”   明非说的很有道理,可洛云溪不是傻子,他明非是东宫太子,当日既然能在那种境况下,将自己带离湘临侯府,如今让自己出宫不被官兵抓住,本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却如此推脱,莫不是清楚了自己的意图。   “太子殿下,洛家出事以来,我就在这东宫之中避世不出,不曾祭拜,于情于理皆说不过去,虽我与我爹一向不怎么亲近,可他毕竟是生我养我的爹,我若知道有今天,当初怎么也不会……”   洛云溪本意是想让明非帮她出宫,可说着说着,竟想起了许多,这些年自己对洛樊的亲近视而不见,甚至是有意躲闪,洛樊对自己的纵容,最后,是事发前的几天,自己与洛樊的那一次谈话,没成想,成了诀别。   “云溪……”   明非张了张嘴,想了想又顿住,没说出什么。   “太子殿下,我求你,让我去看看可好?”   洛云溪拽住了明非的衣袖,想了想,又跪了下去。   以明非的身份,洛云溪跪地叩拜都是正常的,可她一向骄傲,不是万不得已,怎会低头。   明非看着洛云溪此番姿态,终是不忍,点了点头。   “再过两日,我便带你出宫。”   两日的时间洛云溪怎么也是等得的,虽然她不想在这皇宫中多呆片刻,但明非能作此承诺,已是不易。   第二日,外面飘起了雪,洛云倾穿的有些单薄,进屋就连打了几个喷嚏,拿了绢帕擦了擦,一屁股坐在桌旁。   “大姐这屋子里可是暖和。”   洛云溪将手中的汤婆子放在洛云倾手中,又给她倒了杯热茶。   “快暖暖身子罢。”   “大姐不忙,我前日在别处喝了些姜茶,觉着不错,在这大冷天里,特别适合,今日特意熬了些,送与你尝尝。”   洛云倾说着,便差丫环将手中一直拿着的壶放下,每人倒了一杯。   洛云倾连忙喝了口,然后重重的吐了口气。   “大姐快尝尝,可暖和。”   洛云溪见洛云倾如此喜欢这茶,笑了笑,喝了一杯,觉着好似有一股热流涌入肺腑,着实是不错,又多喝了几杯。   “我说的没错吧。”   洛云倾自顾自的说着,想了想,又问道。   “大姐,可想出宫去祭拜爹爹。”   洛云溪不知洛云倾怎地知道此事,想着也许是明非与其说的,也不在多想,只答道:“洛家倾覆之时,我便被带离,一直未曾去爹爹墓前请罪,如今也该去的。”   “你确实该去的,不过就是不知爹爹可会原谅你。”洛云倾惨然一笑,又道,“说来我这些日子也不曾去祭拜爹爹,毕竟是叛国的大罪,若想祭拜,也只能私下里偷偷的,害怕被人发现,如今大姐要去,可记得带着我。”   洛云溪想去祭拜洛樊是真的,更多的却是想逃离皇宫,她不知道洛云倾能否替她保守秘密,话也没多说,只露出为难的神色。   “云倾也知道,大姐现在身为阶下之囚,哪里有什么权利去决定能不能带着你。”   洛云倾看着洛云溪的脸色瞬间变了。   “罢了,大姐既然心意已决,做妹妹的也不好说什么,只希望你去了我爹娘面前,带我也祭拜一下罢。”   洛云溪点头,再不复言语。洛云倾脸色也不好,当即告辞离去。   “大小姐,是不打算告诉三小姐了?”   绿瑶有些担忧的看着洛云溪。   “不是我不相信云倾,只是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   夜静谧,洛云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虽说想出宫,想逃离,可却连个计划都没有,没有人在外面接应,她到底能否成功逃离?可是她根本不能去策划些什么,她能做的只有试探,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   洛云溪就这样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好似睡着了,又好似没睡着,突然,肚子一阵抽痛将她疼的清醒了。   那疼痛好似入了骨髓般,让她喘不过气,洛云溪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顺着脸庞,一滴滴的流淌下来,她双手捂着肚子,一动也动不得,她张大嘴,想要喊绿瑶,却一声也发不出来,只得任那疼痛将她折磨着。   终于,过了很久,洛云溪终于适应了那疼痛,她张开眼,虚弱的喊了一声绿瑶,声音很小,连她自己都听不清,别说睡在外间的绿瑶了。   洛云溪想了想,使劲全身的力气,将自己挪了个地方,然后将本来枕在头下的瓷枕推到了地上,这个动作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躺在床上,再也动弹不得。好在瓷枕落地的声音很大,将外间的绿瑶惊醒了。   “大小姐,怎么了?”   绿瑶身上的伤还没大好,此刻更是迷蒙着双眼,却在看见洛云溪的一霎那瞬间清醒。   “大小姐……”   绿瑶的话已经带了哭腔,洛云溪因为疼痛一直没发现,绿瑶却看的清楚,洛云溪身下的那一滩血迹,刺目的很。   “我去找太医。”   绿瑶愣了半晌,不知如何处理,这方才反应过来,这种时候,应该去找太医。   “不要去。”   洛云溪刚刚缓过来一点,见绿瑶要动身,慌忙阻止,只是这句话又耗了她不少心力。   绿瑶知道她的想法,只是这种时候,哪里还顾的上暴露怀孕的事,还是保命要紧,况且,就洛云溪现在的状态,哪里还瞒得住。   绿瑶再不管洛云溪的阻拦,冲了出去。   明非金屋藏娇的事,满东宫人尽皆知,那太医虽然不满半夜被人叫醒,但太子殿下的人,他也不敢得罪。   洛云溪的症状很明显是小产了,那太医只当这是皇宫内的争斗,一句话没敢多问,开了药,吩咐人煎了,就赶忙跑掉了。 ☆、要还的   洛云溪小产,又找了太医,自然是瞒不住的。   天刚蒙蒙亮,明非便来了,看着在床上满头大汗昏睡过去的洛云溪,明非叹了好几口气,终归没忍心吵醒她,将被角整理了下,明非将绿瑶唤出门。   绿瑶看着脸色没什么变化的明非,心中很是忐忑,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也不知该不该张口说话,直到明非开了口。   “怎么回事?”   “大小姐有了身孕,本来好好的,可昨夜不知怎地,就突然肚子疼了,然后……”   绿瑶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竟说不出来了。   “我问你孩子是谁的?”   明非的声音突然狠厉起来,眼睛瞪的极大,里面已经泛了红,想是怒极。   绿瑶没回答,明非也没想听她回答,孩子是谁的,明非心里清楚的很,自己与洛云溪清清白白的很,只能是楚离,也只会是楚离。   明非从没想过,洛云溪与楚离会……,他以为他们还没成婚,怎样都会注重男女之防,没成想,这个已死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成为自己的障碍,他夺了洛云溪的心还不够,连她的身子也夺了。   绿瑶看着明非紧握着的双拳,不禁有些害怕,明非对自家大小姐的心思,她这些日子看的分明,此刻这人得知大小姐有了别人的孩子,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看好你家大小姐。”   明非忍着心中的怒意,对着绿瑶说了一句话,然后转身离开。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思,悲哀又庆幸,悲哀自己爱的女人一直爱着的是别人,庆幸她爱着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悲哀自己爱的女人有了别人的孩子,又庆幸那个孩子现在已经没了。   “太子殿下。”   一声呼唤,将明非唤醒,待他看清眼前的人,瞬间将心情整理好。   “你来做什么?”   明非刚从洛云溪的住处出来,此刻这里就在那处不远。   “自然是来看大姐的了。”   洛云倾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表情,那得意洋洋,幸灾乐祸的样子,无疑不是再说着自己的心情极好。   “是你做的?”   明非的声音有些颤抖,想起洛云溪在床上面无人色的样子,突然想要将眼前的洛云倾碎尸万段。然后他伸出手掌,狠狠的给了洛云倾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明非使了很大的力气,洛云倾的嘴角甚至见了血迹,她满不在乎的伸出手在嘴边擦了一下,看着明非,笑的极其残忍。   “太子殿下该感谢我才是。”   这句话,让明非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他再发不出一言,将挡在身前的洛云倾推开,狼狈的离开。   洛云倾勾了勾嘴角,向着洛云溪的地方走去。   洛云溪此刻已经醒了,勉强咽下了粘腻苦涩的药汁,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她摸着自己的肚子,那里已经空空如也,她的孩子已经没了,那是她与楚离的孩子,是他们爱过的证明,然而现在,什么都没了。   孤绝无依,孤绝无依,原来不止父母相公,她连孩子也不能拥有。   “大姐,身子可还好?”   洛云倾嘴角含着笑意,迈进门就看见洛云溪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再也懒得演戏隐藏。   “云倾你来了。”   洛云溪勉强撑起了身子,说话却有些吃力。   洛云倾一反常态的没有去扶她,自己找了个地方,舒服的坐了。   “我猜的没错,大姐你果然有了身孕,不知那掺了红花的姜茶可还好喝?”   洛云溪本就苍白的脸变的更加苍白,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洛云倾。   “你说什么?”   “大姐何必自欺欺人,我说了什么,你不是听的清楚的很。”   洛云倾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有些热,她吹了吹,喝了一小口。   洛云溪强撑着的身体瞬间颓败,她躺倒在床上,半天说不出话,过了许久,洛云倾已经喝了两杯茶了,她才再次发出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敢问我为什么?”洛云倾放下手中的茶杯,一步一步走到洛云溪的面前,坐在床上,她面目狰狞的说,“你与赵姨娘合谋害我娘小产时可有说过为什么?”   洛云溪将眼睛闭上,她不知道洛云倾是从何处知道这件事的,但这的确是事实,她无从分辨。   “洛云溪,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了什么,自然是要还回来的。”   洛云倾的眼角有泪光闪烁,她双手擦掉,然后轻轻抚摸着洛云溪的肚子,不一会又笑了起来。   “其实我也不想就这样将他害死的,毕竟是楚离唯一的骨血,洛云溪,我很羡慕你啊。”   洛云溪睁开眼睛,不解的看着洛云倾,她从没想过洛云倾会羡慕自己,从出生就顶着恶毒诅咒的自己,有什么资格让别人羡慕。可自己这个妹妹,竟真的羡慕自己,她爱着的人,竟是楚离。   “你……”   “我爱他,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爱上了他。”   洛云倾有些疯狂,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她一会哭,一会笑,一会面目狰狞,一会又温柔如水。   “可是洛云溪,你害死了他,你不仅害死了他,你还害死了我的爹娘,洛云溪,所有跟你扯上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他们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   洛云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是啊,为什么自己还活着?自己爱的人,爱自己的人都离开了,现在连孩子都没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活在这个世界?   洛云倾用手将眼泪擦干净,整理了下自己的发髻。   “不过洛云溪,我的姐姐,你现在还不能死,你该受尽折磨,然后孤苦无依的死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洛云倾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整了整裙裾,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衣裙,料子极好,打扮的也是美丽,但美丽的花总是有毒的,不知什么时候拔刺伸向你的心口。   这世上,没有人无缘无故的恨谁,但洛云溪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一向端庄大方的妹妹,为什么会变成如此模样,是皇宫中的阿谀我诈,还是从最开始,自己就认错了人?   洛云溪得不到答案,她也不想得到答案,在现在这个时候,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了,自己与她,终归是回不去了。   冬日天寒,洛云溪又刚刚小产,耐不得寒,绿瑶从内务府领了炭烧了,炭是最好的,无烟且暖,让这寒冷的宫中,生出些春日的暖意来。   洛云溪知道,这必是明非的吩咐,他自自己小产后,再未出现,可吃穿用度,无一不是精良,洛云溪知他对自己用心,奈何,自己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明非许多日都未曾出现,洛云溪去祭拜父亲的事也耽搁了下来,她想出宫,为的是肚子中的孩子,如今,孩子没了,她是否还要去祭拜父亲?可转过头,洛云溪也会想,她为人子女,去祭拜父亲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居然会被自己利用的如此彻底。   原来她竟是这般不孝。   祭拜之事暂且搁下了,洛云溪整日躺在屋中,身子越发的虚弱,她突然知道当日李如芬小产后为何一直虚弱,甚至奄奄一息,原来女人,真的是经不得任何折腾,洛云倾这仇,报的也着实彻底。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也渐渐暖和了下来,但明非却一直没出现。   洛云溪的身子已经大好,阳光灿烂的时候,她也能到院子散散步,看着蓝色的天空,还有那一树似开未开的桃花。   她突然想起湘临侯府的桃花,春风过后,满院飘香,还有那白衣胜雪的男子,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他在自己的耳边轻声的说话,好似微风拂过,让人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云溪,这桃花酿启封时,定要邀我一同来饮。”   洛云溪突地睁开了眼睛,没想到自己竟在这院中睡着了,还做了从前的梦,只是不知,过了这许久,颓败的湘临侯府中,楚离亲手埋在树下的那几坛桃花酿是否还在,即便还在,他也是喝不到了。   “大小姐,天气虽然暖了,却还有些凉意的,你怎地就这样睡了,当心着了风寒。”   绿瑶拿了件衣服披在洛云溪的身上,洛云溪看着绿瑶,轻轻的扶着她的手,幸好她还在。   “绿瑶,我想回家看看。”   她哪里还有家,不过是颓败了的倾塌,那一场暴风骤雨,来的太过猛烈,让她措手不及,从此,失了心,断了魂。可她还是想看看,也许还有什么东西还在,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也好。   “我去找太子殿下。”   绿瑶看着洛云溪憔悴的面容,生出些许不忍,她安抚的拍了拍洛云溪的肩膀,坚定的说。   明非许久未见洛云溪,刚踏入院门,便看见那躺在椅子上眯着的人,他许久未来,没成想,这不过二十出头的人,如今竟好似进入了老年。   “云溪”。   明非轻声唤了一声,伸出收想要触碰她,又颓然放下。洛云溪好似小动物被惊醒一般,突地睁开了眼,看见明非,眼中生出了些光芒。   “你来了……”   短短三个字,欲言又止。   “我将洛云倾打入了冷宫。”   洛云溪抬头,有些疑惑,有些不解。   明非没有解释,轻轻的抱起瘦弱无骨的人,将她放在了床上。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还有两章完结,这两天每晚七点更完~~~ 感谢还有对我不离不弃的小天使~~~ ☆、出宫   出宫的日子是绿瑶特意挑好的,天气暖和,没有什么风,对洛云溪的身体应是造不成什么影响。   这日清早,洛云溪乘坐着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低调的从皇宫的侧门出来,随行的是绿瑶,还有明非的几个侍卫。   第一站,是洛樊的墓,然后是湘临侯府。   洛樊的墓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没有什么绿水青山,不过一座光秃秃的山头,一个小小的坟包,立了一块石碑,却没写名字。   洛樊曾是掌管大军的湘临侯,谁能想到,他死后,竟然葬在这种地方,石碑上连个名字都不敢写。   洛云溪没有资格去怪洛云萱,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被定为叛国贼的洛樊,本不应该有墓的,却是洛云萱求了宣武将军,偷偷的找了个死尸将洛樊的遗体换了出来,这才能够让他入土为安,否则现在,怕是要暴尸荒野了。   洛云溪跪在石碑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她想开口说些什么,终归却是无言,只将手上戴着的玉镯摘下来,埋在了石碑之下。   那是她成亲之前,洛樊给她的,孟君婉的遗物,如今,便让他们同眠罢。   “走吧”   洛云溪轻声说了句,绿瑶将她搀扶了起来,踏上马车。   马车顺着来时的小路一路向前,不一会就到了湘临侯府。只是曾经的轩昂气派再也不见,只有那歪掉了的匾额,似乎还在昭示着曾经的辉煌。   “几位,这湘临侯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可莫要在此多做停留啊。”   一个路过的大汉看见马车停在大门外,好心的劝道。   “多谢这位大哥告知。”   那大汉见几人似乎没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遂不再多言,只是叹口气,摇着头离开,毕竟是别人的事,自己已经劝过,他们听不听,便不关自己的事了。   洛云溪一步一步的走向大门,门口的石狮子如今没人打理,风霜雨雪之后,竟从头部开裂,还有往下蔓延的趋势。   洛云溪的手一一拂过石狮子,大门,擦掉遍布的灰尘,这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如今却物是人非。   轻轻推开门,荒废已久的院子里,杂草遍野,不复当初。   洛樊的房间,洛铭的房间,还有,还有楚离的房间,洛云溪挨个走了遍,却再也寻不回当初的影子。   终于,洛云溪走到了自己的院落,她将众人都阻拦在外,独自进了屋。   屋中摆设早已被人搬空,留下的唯独一张塌,一张桌,还有破烂的帐幔。洛云溪使了些力气,想将翻到的桌子立起来,但她自小产后,身子虚弱,哪里扶的动,终究是徒劳。   “倒了的,终究是倒了,就算用尽浑身解数,时光也不会倒流。”   声音悦耳,不浑厚,也不尖锐,似珠落玉盘,风吹杨柳,带着男性特有的味道。   洛云溪抬头,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寸容颜,桃花下初见的惊艳,巫山云雨时的美好,最后定格的却是他倒在血泊的那一瞬间,鲜血染红了大地,好似烈火燎原般,将这世间所有都焚烧殆尽。   “云溪,好久不见。”   在此时此刻,在这许多事发生以后,他对她说,“好久不见。”   那一瞬间,洛云溪懂了,该懂的,不该懂的,她都懂了,好一个楚离,好一个黎国摄政王。   洛云溪笑了,笑的悲戚。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许久以后,洛云溪再次见到这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可她不知,自己是该爱还是该恨。   洛云溪一直希望那一日是自己的一场梦,醒来时,她还是她,湘临侯府还是巍然凛凛的立在帝都中央,而楚离,依然还是那个楚离。   可她今日见到了楚离,知道他还好生生的活着,而且就站在自己面前,洛云溪突然觉得,他还不如在那日就已经死了的好。   “是啊,好久不见。”   洛云溪轻声的开口。   楚离拿出了一坛酒,洛云溪认得,正是那日他们一起埋下的桃花酿。   “这桃花酿该启封了,云溪可还记得当日的承诺?”   洛云溪自然记得,可她改了主意,物是人非,当千帆过尽,人总归是会变的。   楚离向前走了几步,牵起了洛云溪的手。   “云溪,跟我走可好?”   洛云溪抬头,走?去哪里,黎国吗?   她笑。   “楚离,你是要我跟一个害我家破人亡的人白首吗?”   楚离牵着洛云溪的手抖了抖,好似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般,突地放下。   “云溪,你不肯原谅我?”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为你的国,我为我的家,立场不同而已,只是,事到如今,我们再也不可能了。”   洛云溪从腰间拿出那支白玉梅花簪,仔仔细细的瞧了,有不舍,有难过,然而,终归是回不去了。   洛云溪狠狠的将那簪子摔在地上,簪子落地,应声而碎。洛云溪感觉自己的心也一起碎裂开来,她捂着胸口,盯着楚离,一字一句的道:“缘起于此,缘灭于此,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仅此而已。”   楚离的脸色瞬间苍白,他盯着地上的簪子碎片,径自低语:“真的,回不去了吗?”   洛云溪没答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没能看见,楚离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捡起那簪子碎片,也没能听见楚离那最后一声叹息。   这世上只一个楚离,也只一个洛云溪,没有谁会为了谁丢了自己。楚离为了他的国,害洛云溪家破人亡,洛云溪为了洛家上下百十口人,再也不能同楚离一起。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可相见争不如不见,如果没有这次见面,楚离会永远的留在洛云溪的心间,他的面貌永远定格在初见的那一刹那,在开满桃花的春日,绽放着那一束阳光,照在人的心间,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停留在那一瞬。   可世上终归没有如果,他们到底是相见了,在洛云溪以为楚离已经彻底死掉后的某一天,他们相见了,然后这世间所有的阴谋都无所遁形,他没死,但所有的人都死了。   人若无心,是不是就不会痛,可洛云溪已经没了心,为何还是痛?   门外的侍卫站成一排,绿瑶站在首位,见了洛云溪,松了口气。   洛云溪点了点头,几人踏马上车,她不想回皇宫,可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路上风景依旧,看风景的人心思难测。   “绿瑶,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绿瑶将洛云溪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上,轻轻的拍着。   “大小姐,人生有无尽的苦楚,亦有无尽的欢乐,也许只有历尽了苦难,方能得到幸福。”   “绿瑶,你的幸福是什么?”   “我的幸福,就是希望大小姐幸福,只要你开心快乐,那么我的人生就无憾。”   “绿瑶,谢谢你。”   洛云溪安心的靠在绿瑶的怀里,慢慢的闭上眼,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回到了从前,爹、娘、云萱、洛铭,甚至是云倾,他们都在一起,快乐幸福的生活着。   洛云溪是被一阵打斗声惊醒的,她抬头看着抱住自己的绿瑶。   “发生了什么事?”   绿瑶有些紧张,额头都是汗,她双手抓着洛云溪的肩膀。   “大小姐,一会儿我带你跳车,然后你什么都不要管,直接向西走,能走多远走多远,会有人接应你的。”   “绿瑶,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绿瑶没回答,将洛云溪往怀里紧了紧,纵身跃下了车。   洛云溪看的分明,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伙人,与皇宫的侍卫战成了一团,看不出那头占了上风,洛云溪再要仔细看看,却被绿瑶一推。   “快跑!”   声音歇斯底里,现场很混乱,洛云溪来不及思考,直接向西跑去。   她跑了一段距离后,发现绿瑶没跟上来,然后她回了个头。   “这世上真的没有人能陪自己到最后”。   这是洛云溪那一刹那的想法,她不知道自己在看到那刀插入绿瑶胸膛时,第一个想法为什么会是这个。   绿瑶的眼睛还看着自己,亮晶晶的,没有一点痛苦,可她再也不会笑了,不会剥瓜子了,她也同所有人一样,扔下自己不管了。   洛云溪突然不想跑了,她跌坐在地上,什么也不想管了,不管是谁也好,来将自己杀掉吧,死掉了就好了,再也不用管这世上的是是非非,死掉了,就不用经受这些苦难了,死掉了,就可以同爹娘,同绿瑶,同所有的人在一起了。   看,那个人来了,那是谁?她不认得,不过无所谓了,因为她看见那个人拿着一把刀,多好,只要一刀,一刀就好,所有的痛苦,爱恨,就都消失了。   “洛云溪,你醒醒。”   这又是谁?是谁在喊自己,洛云溪看不清,眼前只有一片红色,是鲜血吗?还是别的什么?   洛云溪无意识的伸出手,触碰到了那一片红,异常温暖。    ☆、结束   洛云溪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简陋的房间里,她四下看了看,确定自己从没来过,正好奇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一个人进来了。   那一身骚包的大红色,让洛云溪险些掉下泪来。   “已经没事了。”   沈世康环住洛云溪的肩膀,轻轻的说道。   “绿瑶呢?绿瑶呢?”   洛云溪突地想起了绿瑶,她抓住沈世康的衣服,声音近乎嘶吼。   “云溪,你冷静一下。”   沈世康将洛云溪的双手掰开,却说不出别的话。这个时候,安慰的话,并起不到什么作用。   洛云溪被沈世康的吼声震惊了一下,一下子静了下来,她双手抱膝,把头深埋在膝间。   沈世康知道洛云溪的心情,他也能够理解,所以他此刻没有说话,只是一下一下的轻抚着洛云溪的肩膀,希望能给她一点安慰跟希望。   洛云溪的悲伤,有的人能感同身受,但更多的人却没有任何感觉,个人的情感,在这个世界上,显得那么的渺小。   每天都有人在死去,这个人或许跟你有关,或者无关,但你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悲伤也好,难过也罢,终究没有办法挡住你前行的路。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或者是一片树叶落在了平静的湖面之中,或者是昨夜满树的桃花突然谢了满地,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发生。   洛云溪抬起了头,其实她现在并不想抬头,但她还是抬了起来,没有人知道她刚刚在想写什么,是与绿瑶有关,与湘临侯府有关,或者与明非,与楚离有关。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现在还活着,虽然悲伤,但确确实实还活着,逃离了皇宫,逃离了那个人。   “你怎么在那?”   看着眼前穿着那一身大红色衣服的人,洛云溪问出了一句话。虽然那红衣晃眼,像极了那日她与楚离身上的喜服。   “我在等你。”   没有太多的话,只一句,“我在等你”,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包含了太多的感情,可洛云溪知道,也很确定,沈世康,他不爱自己,他的心,早已给了多年以前,那个能酿出甘露饮的女子。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在等你。”   说话的人,不是沈世康,洛云溪不知道屋中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直到他说出这句话。   一霎那,洛云溪仿佛看见了一个男孩,那一年湘临侯府的桃花,开的很盛,飘洒在空中,美丽的让人难以形容,女孩带着男孩,在这美丽的风景下,玩耍,打闹,男孩总是拽着女孩的裙裾,口齿不清的唤着“阿姐,阿姐”。   这世上有什么人能够轻易撩拨到你的心弦?是以为死去了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是本来活生生的人突然死去?还是许久不见的亲人的归来?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让洛云溪始料不及,她终于承受不住,眼泪顺着眼角突然滑落,不知瓢泼大雨,而是涓涓溪流,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   孟君婉死的时候,五岁的洛云溪被洛樊捂住了双眼,虽然看不到,她却清楚明白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在未来的十五年间,她不停的做着那样的梦,但她没哭。   她大婚的那日,偌大的湘临侯府轰然倒塌,洛樊身死,还有她以为的楚离死去,她悲伤,她痛苦,她的心好似撕裂般疼痛,但她没哭。   她的眼泪一直很值钱,值钱到这些事情都没办法让它流出一滴,但此刻,她哭了,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哭泣。   不是因为绿瑶的死去,也不是因为洛铭的出现,她只是想哭而已,她也该哭一场了,事实上,她也是这样做的。   洛铭同样没说话,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应该说什么,或者,他应该去抱住洛云溪,然后与她一起哭一场,但他终究什么也没做。   他再也不是曾经在湘临侯府嬉笑怒骂毫不顾忌的大少爷,不是那个贪吃好玩的孩子,他是洛铭,是某个乡间小镇里走出的小木匠,是在大军压境时冲锋陷阵的大将军。现在,他是为了救出阿姐,为了洗刷冤屈的正义之师。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大的?是被亲娘下毒被迫离开洛家时,还是在外杀敌听说洛家被诛时?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回来了,带着他最忠心得意的部下,带着凌厉的刀锋还有洛家的冤魂,那冲天战意所指的方向,是华国最高的宝座。   “阿姐……”   一声轻唤,叫醒了洛云溪的梦,叫停了她的眼泪,然后他看着那少年,一步一步走到身前。   “你可曾后悔?”   婚礼前,明非曾问过洛云溪,你可会后悔,洛云溪说不会,可到最后她却后悔了。   如今,洛铭同样问她,可曾后悔?可洛云溪得不出答案,后悔什么?后悔那桃花下的初见,还是后悔被那落华山上从雪中走出的人摄了心魄?又或者,是那一次的巫山云雨,可这些都是那般美好,美好到让人忘记了那背后暗藏着的阴谋。   洛云溪犹豫了,她没看洛铭,也没说话。   “阿姐,这是你的选择,所以,即便是踏着累累白骨,也请你走下去。”   这是洛铭留给洛云溪最后一句话,然后洛云溪再也没见过他。   他就这样从这世间消失了,就像曾经他离开洛家那般,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也许,他带着他的军队在边境与黎国大战,也许,他进了皇宫刺杀明非失败被擒,总之,他不见了。   沈世康照看了洛云溪一些日子,便离开了,他说他想阿宁了。   洛云溪知道阿宁是谁,即便她从没见过,她能猜想的到,多年以前,小小的沈世康背后的那个小女孩,她吃力的拿着酒坛,做着她最爱的酒酿。   然后,在明月楼建成后,那个传奇般的女子,留下了那一纸酒方,离开了这个尘世,任凭男子怎样呼唤,也不曾回头。   从此,男子爱上了红衣,因为女子最爱红衣。   沈世康走后,洛云溪在这间破房子里住了下来,偶尔,她也会下山,买些吃用。   然后,她会得到一些消息,比如,皇上驾崩,太子继位。比如新皇登基后第一件事,不是大赦天下,也不是诛杀豪强,而是寻人。   华国第一美人,曾经的侯府嫡女,那注定孤绝无依的人。   洛云溪不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吃着饭,睡着觉,过着最简单的日子。   她不再是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而是这山间最普通的妇人,没事晒晒太阳,种种花草,哦,她还遇见过一个男子。   男子并没读过什么书,样貌有些粗犷,是最淳朴的农民,他帮她挑水,种菜,洛云溪心想,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   男子每日上山砍柴,攒了许久的银钱,去山下的集市上,买了一支簪花,因为他觉得女子那么美,带着这个一定很好看。   那支簪花的做工并不很好,却让见过无数珍宝的洛云溪红了眼眶,她突然想起曾经,有那样一个男子,他有着仙人般的容颜,蛊惑人心的力量,他送了她一支白玉梅花簪,他要她做自己的娘子。   事实上,她差一点就做了那人的娘子。   洛云溪看着那支簪花,慢慢闭上了眼,她想了许多,然后她拒绝了那个男子,她本不该与人有任何交集的,平静的日子,竟然让她忘记了她头上悬着的那把利剑。   “孤绝无依。”   从出生起就跟着她的那四个字,是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她挣扎过,但失败了,所以,她该放弃了。   洛云溪搬了家,没有什么行囊,简简单单的一个包袱,还有沈世康给她留下的一点银钱,她留了一些给那男子,然后独自一人上了路。   沿途的风景很美,美到让人窒息,比那一年湘临侯府的桃花美了不知多少倍,没出过帝都的洛云溪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致,山水如画,让她忘记了所有,甚至忘记了自己。   她没有目的地,只是走着,背着包袱,一路行着,然后她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如谪仙般的人。   男子手中拿着一把短剑,微笑着看着洛云溪,然后他将那剑一点点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便如你所愿。”   男子的动作很慢,鲜血顺着短剑的凹槽一点一点的流出,洒在路边的风景里,洒在微抚的清风里,为这世界填了些妖艳的色彩。   洛云溪突然跑了起来。   “你疯了?”   她握住了那柄短剑。   “我是疯了,疯的无可救药。”   小镇是个安静的地方,可今天不怎么安静,因为医馆里来了两个漂亮的不像话的人。   “幸亏剑插的不深,没伤到要害。”   医馆的大夫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他看着明明受了伤,却笑的很开心的男子,轻轻摇了摇头。   洛云溪听了大夫的话,点了点头,将靠在自己身上的楚离,轻轻的放下。   原来还是不舍,只是再不舍又如何,终归是陌路。   从此以后,总有孩童在山间的小路上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她背着行囊,一个人漫步,她没有目的地,只是行着,偶尔,她会在某个地方住下,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   只是没有人看见,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跟着一名男子,一袭白衣,恍若谪仙。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完结,撒花~~~撒花~~~ 终于完结了,哈哈哈哈~~~~ 本书由【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