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lisisi520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宠妃晋升札记 作者:清浅枝上雪   文案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阿蔓没想到自己的未婚夫就是这句话中的萧郎。   也万万没想到,因为自己,他还当了第二回 萧郎。   阿蔓更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步入深宫。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宫斗   主角:宋玉棠/阿蔓 ┃ 配角: ┃ 其它:   作品评价:   娇娇女阿蔓随父母从江南回京,本该按照长辈安排成亲生子,哪知订亲前突然遭遇选秀圣旨,只好凭着一腔勇气入了宫。本以为道路阻且长,谁知入宫后竟是一路高升成为贵妃,还诞下了备受宠爱的皇子,到最后更是俘获圣心,成为了本朝当之无愧的宠妃。本文行文流畅,叙述了一个闺阁女儿如何成为了一代宠妃,如何从天真的娇娇女一步步成长为家族的后盾,如何为膝下的子女撑起一片天空。她的盛宠始于容颜,但一直维系下来的却是爱,从依赖的菟丝花蜕变为真正撑得起帝王宠爱的牡丹,她得到了真心同样也愿意付出自己的爱。 =====================   ☆、第001章   “小姐起来了吗?”采薇低声询问守在门外的小丫鬟。小丫鬟也是一脸难色,眼看着给老夫人请安的时辰就要到了,小姐房里却还没有半分动静。   采薇弯弯的柳眉皱起,小姐不喜欢旁人在房中守夜。加上小姐是老爷太太好不容易求来的,打小身子骨就弱,早起就有晕眩的毛病。但今儿个可是小姐回侯府后首次拜见老夫人,可不得马虎。若是误了时辰,可就糟糕了。   正这样想着呢,房间里传来动静。   “小姐许是醒了,快进去伺候小姐梳洗。”采薇放下心来,冲着身后端着铜盆的,拿着锦帕的丫头们喝到。   想想还不放心,还多嘱咐了几句。   “动静轻些。”   阿蔓初初醒来,脑子里还有些混沌,半躺在雕花床上思绪还有点混乱,直到伺候的丫鬟都走到跟前了才懒懒的直起身子。   “昨晚睡得晚了些。”   采薇忙伸手过来扶。   “待会子向老夫人请了安回来小姐再歇歇。”   采薇三岁进宋府,十岁被拨到阿蔓的身边伺候,自然了解。   阿蔓伸手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笑了。   “今日可不定得闲。”   昨天夜里才到了京城,自然没去拜见祖母和几位长辈,再说侯府枝繁叶茂的,堂姐妹和堂兄弟也多,她都排到了第七了,今日自然要忙些。   “阿娘呢?”   “夫人正等着小姐用膳呢。”   采蘩掀了帘子进来,笑道。   她和采薇一样都是阿蔓身边的大丫鬟,自小一起长大的,性格却和安静的采薇不一样,是一个利落人,说话伶俐,表情明快。   阿蔓拿了香脂敷在脸上,坐在铜镜前吩咐。   “今日便梳个随云髻吧。”   采蘩附和。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正好,恰配小姐的颜色呢。”   见阿蔓点头,采蘩便让一边伺候的小丫头赶紧去折两支过来,还一叠声的嘱咐,“要最好看的”。   阿蔓看的直笑。   她最喜欢采蘩这股子活泼劲儿。   旁边原来低着头的小丫鬟看直了眼。府里的几位小姐都是好颜色的,原来就听说五小姐最是貌美,她初初见时也赞叹不已。但是没想到昨晚才跟着宋三老爷回府的七小姐才是真正的美若天仙呢。   采薇见几个小丫头不规矩的行为,不禁在心里摇头。要不是从江南带回来的下人们还没到,小姐身边只带了自己和采蘩两个人,这些小丫鬟压根不能进来这房里。   阿蔓不管底下这些眉眼官司,她梳妆打扮后后便去母亲那儿了。   “阿蔓,身子可还舒服?”她本名宋玉棠,乳名唤为阿蔓。   宋云氏最宝贝自己这个女儿,见女儿进来了,都顾不得给身边还坐着的宋三老爷布菜。   “不成体统。”   宋子仁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心里丝毫不介意。他虽然为人古板了些,但是却是把几个儿女都放在心里疼爱的。更何况这个女儿是他和发妻千辛万苦求来的,当年发妻差点难产而亡,论起宝贝来,宋三老爷也丝毫不逊色于宋云氏。   宋云氏显然很明白自家老爷的德行,也不介意,仍是一股脑的对女儿嘘寒问暖。   “先吃些垫垫,待会子去祖母那儿可得好一会儿呢。你身子弱就怕受不了呢。”一边嘱咐,一边递了碗牛乳过来。   牛乳是阿蔓从小喝到大的,加杏仁一起熬煮的,不但去了膻味,对身体也是非常好的。阿蔓从小就爱喝,小口小口的喝尽了才完。   宋三爷用完早膳后先去了前院,他要领着两个儿子先去见过父亲和两位哥哥,而后才去仁寿堂给母亲请安。宋云氏用膳后也在张罗着把从江南礼物给各房送去。她毕竟是三房的当家太太,还得张罗着收拾一下几个院子。   靖康侯府算得上是京中的新贵,底子虽然没有其他的老牌世家的厚重,但却是是先帝亲封的侯府,在京里也算得上是个人物。阿蔓一路走来,仔细的打量着,虽然侯府没有自家在江南的宅子格局大,但是其中的恢弘气势却是不能比较的。   宋云氏虽然知道自家的女儿是个聪慧的,但还是不放心的阿蔓耳边念叨着。阿蔓十分理解母亲,无他,这侯府实在是格局复杂。   老侯爷和老夫人尚在世,膝下有三子二女,其中大房和三房都是老夫人所出,二房老爷却是老侯爷所纳贵妾刘氏所出,虽然不是嫡子,但是刘氏深受老侯爷喜爱,二房也是不可小觑的。至于其他二女,一女为刘氏出,十年前嫁到了京中一家勋贵人家,虽然说只是庶子媳妇,但是倒也般配。另外一女也是老侯爷姨娘所出,则嫁到了江州卢家。   不提其他的,单单就说府里的三房人,也是关系复杂。   大房老爷虽然是世子之名,但是向来不受老侯爷喜爱,庸庸碌碌的身上也就但了个五品官的虚职。二房老爷虽然是庶出,但是自身却是个争气的,凭自己的本事居然也混到了个四品官。如此之下,大房和二房也就一个面子情,私下却是都在较劲儿。   “快给我看看我的乖孙女。”   小丫头刚刚打了帘子请三太太和七小姐进屋呢,就听到老太太激动的喊。   阿蔓虽然是在京中出生的,但是五岁起就去了江南,就连阿蔓这个乳名都是老太太取得,到现在都十年了。老太太疼这个孙女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而是云氏当年生阿蔓难产大出血,生完后带孩子心力交瘁,老太太就把阿蔓给带在了身边。一直心肝宝贝肉的带到了五岁,老太太能不疼吗?   “你好狠的心呐,都十年了。”老太太搂着阿蔓,指着另一旁也在哭泣的云氏。阿蔓伏在老太太怀里,也跟着落泪。   世子夫人宋苏氏见了,忙拿着帕子上前安慰老太太和云氏。   “老太太和三弟妹可不兴哭。如今回来了可不是苦尽甘来了,一家子团聚可是好事呢。”   二太太宋王氏也跟着递帕子过来。   “可不是呢,三弟如今从江南回来了,可不就是要升官的好事。”二太太一转眼,见伏在老太太怀里的阿蔓还在哭,便继续说:“再说了,可别把小七给伤心坏了。”   老太太听了急忙让此后的丫头们端盆子打水来。   “我的小乖乖,可不得哭了。”   阿蔓重新洗了脸才回来坐在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拉着阿蔓的手不放。   “这是你大伯母。”   “这是你二伯母。”   阿蔓一一行礼,收了二人的见面礼,端详片刻便在心里有了思量。大伯母看上去慈祥和蔼,听话音也是个周全人。二伯母为人便有些势利了。   见过长辈后,就厮见自家姐妹。   “你大姐姐、二姐姐并三姐姐前两年都出嫁了,这便是你四姐姐了。”   宋玉芳是个活泼性子,也是自来熟。一把拉住阿蔓的手,张口便是笑声。   “七妹妹果然好模样,要不怎么说江南水土养人呢。看的我可都要自惭形愧了。”一边说还一边拉着她跟其他几个姐妹见礼。   宋五宋玉雅是大房唯一所出的嫡女,长得貌美,有自持自己才是真正的侯府嫡女,向来眼高于顶,看不起其他的姐妹。哪怕是三房的嫡女宋玉芳和宋玉盈也只是才进了她的眼里,谁让三房就是庶出的。   她原本听母亲说三房回京了,三房也有一个嫡女,心里有了些欣喜。毕竟在这侯府里向来没什么能做伴的。这三房的七妹妹若是回来了,虽然身份上没有自己的尊贵,但是也算有资格和自己玩在一起。   只是没想到这七妹妹长得也太妖媚了些,看上去就不是个好的。   其实,这倒是宋玉雅自己想的。   宋云氏是个美人,丰姿冶丽,宋三老爷相貌也是端正清俊,阿蔓长得更偏向宋云氏,但兼之宋三老爷的清俊气质,反倒弱化了身上的冶艳。虽然阿蔓的眼睛不像宋云氏的杏眼,反而继承了老太太的桃花眼,但也因为阿蔓自小体弱的缘故,少了一丝的烟尘气,多了些出尘的意味。   宋五勉强的扬起笑容,打了个招呼也就坐到一旁了。   宋玉盈是宋玉芳的胞妹,两个人从小都是由二太太宋王氏亲自教养的,嘴巴伶俐之余还特别会看人脸色。   “七妹妹可别和五姐姐见识。”   “你说不要和谁一般见识?”   宋玉雅听到这话,立刻就发作了。   宋玉盈也不是一个好惹的,嘴巴挤兑起来厉害的很。   “谁应了就说谁。”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在老太太面前吵起来,阿蔓夹在中间颇有些无奈,幸得侯爷领着宋三老爷和阿蔓的两个兄弟进来才解了围。   老太太又不住哭起来,拉着三儿子和两个孙子,一直流泪。   要不怎么说呢,老儿子大孙子,老夫人最心疼的就是自己这个三儿子,外放到江南整十年才回到京城。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劝解起老太太来。   “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老侯爷倒是斥了一句,但是随即就看到了旁边站着的孙女们。   “这就是阿蔓了吧。阿蔓长大了。”   老侯爷是武将出身,向来粗声大气的,在孙辈面前倒是难得的柔和了些。   “祖父安好。”   阿蔓上前磕头。   阿蔓五岁之前是养在老夫人膝下的,但是也可以说是养在老侯爷身上的。都说隔代亲,这一点在阿蔓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那时候老侯爷最宝贝的就是膝下这个小孙女,就差每天捧着小孙女睡觉了。   ☆、第002章   “不行,阿蔓就住在我这院子里,哪里也不许去。”老太太难得的强横,搂着阿蔓不肯松手。老太太听到大儿媳妇给阿蔓安排的院子之后,愈发的不肯放手。   “阿蔓打小就在我跟前长大,她小时候住着的碧纱幮的摆设一点都没改动,就是留着给我的心肝肉住的。”   老太太是清贵人家出生,嫁到靖康侯府后一直以端庄贤惠治家,善待庶子庶女,今日却是不松口。宋苏氏还在为难,却听见自己的公爹开口了。   “阿蔓暂时就住在这儿吧,等入了夏再搬。”   老侯爷一锤定音,旁人再无话可说,可算是圆了老太太的心愿。老太太难得的含了满眼的笑意看向老侯爷。   老侯爷见自己的老妻难得的给了他点好脸色,心里也有些愉悦。老妻最喜欢舞文弄墨,他却只会舞刀弄枪,他知道当年若不是老妻家遭难,是绝对不会嫁给他这样的大老粗的。他向来不知道如何讨好老妻,罢了,让她能开心一些就是一些吧。   这下子大家心里更是想法众多了。   阿蔓的两个嫡亲的兄弟宋泽和宋洹倒是都还满意,他们平日里多是在前院里读书,宋泽今年十七,宋洹还小,今年才十岁。其他的兄弟更别说了,男儿们平日里都在前院,后院里怎样也不放在心上。倒是几个女儿家心里都有些不舒服了。   尤其是宋五。她平日里最受祖母的喜欢,就是大房里那对庶出的双胞胎姊妹也没有她受宠,但是这宋七一来,平白无故的就把自己给比下去了,真是气煞。正想发作呢,却被身边的母亲一把给拉住了,只得按捺着性子。   偏偏这时宋玉盈还来撩拨。   “五姐姐,这府里的梨花开得正好,往常这时候都开了梨花宴。今年有七妹妹的参加想必更加热闹呢。”   靖康侯府的梨花可算得上是京中一绝。满满一院子洁白若雪的梨花,不知曾晃花了多少人的眼。靖康侯府一直以来就有办梨花宴的习惯,侯府的小姐们下了贴子给各府里的小姐妹们。阿蔓在江南也参加过不少类似的宴会,倒有些好奇这京中和江南的区别,也格外问了句。   “梨花宴?是用梨花入馔吗?”   宋五总算找到一点优越感了。   “七妹妹在江南想必是没听过的。咱们侯府的梨花宴可是出名,梨花宴满桌皆是梨花佳肴,连饮品也是用梨花酿的果子露和果子酒。”   阿蔓丝毫不在意宋五话里的敌意。她有意融入侯府,二房的两姐妹也是有眼色的,拉了她更是细细的说。不多时,几人便跑到一边去商量了。乐的老太太和几个妯娌面上都是笑容。   “今日也是累了。让她们小辈自己顽去。”   歇歇又吩咐宋云氏。   “将阿蔓的细软都拾掇了来,可别忘了。”   看几个儿媳妇和几个孙女都毕恭毕敬的退下了才歇下。   “咱们不如一起到春休院去赏赏梨花,同时想想梨花宴的章程。”宋玉芳提议,宋五勉强接受,大房的一对双胞胎姐妹□□岁,如今正是爱凑热闹的年纪,如何不愿意。   “这名儿倒是别致。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阿蔓想着便笑了。   “咱们何不自己做了花笺代替帖子。”   “七妹妹这法子好,即雅致又有心思。”宋玉芳第一个赞同。   就连一向骄矜的宋五也同意了。   “别有趣味,不过这花笺咱们自己做倒是有些费工夫了。”   “这有何难?咱们姐妹几个一起画来,让几个粗通水墨的丫头跟着上色就成了。”   “我们也来上色。”宋玉柔和宋玉芸这一对双胞胎也跟着欢呼。她们年岁尚笑,画技不好,但是上色却是不成问题的。   想到便急忙吩咐丫鬟们准备,却是忘了午膳。   还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头云雁寻过来,说是老太太摆好了午膳请几位小姐前去用膳。几人才暂时按捺住心思。   *   宋三爷得蒙圣恩在家休整一天后才去面见当今,回府没多久就接到了圣旨,被委任为正三品的督察院左右督御史。宋三爷原来任的是从三品的都转盐运使司运使外官,也算得上是高升了。   如此可算得上是整个靖康侯府的大喜事了。   如今,不仅是三房两姐妹对阿蔓逢迎有加,就连大房的嫡女宋五宋玉雅倒也勉强在心里觉得整个侯府里唯一有资格同她相交的就是阿蔓了。   阿蔓心理察觉了这些小心思,但她素来心宽,不把这些小心思放在心上。再加上她有意融入靖康侯府,侯府的几个女孩儿竟是空前的融洽,直让老太太更加了开了怀。   唯一不美的就是此次的梨花会她却是没能参加。   还是老毛病。   前日里下了一阵春雨,她开窗听了一会儿,当天夜里就烧起来了。她又不喜欢丫鬟在她屋子里守夜,第二日早上烧的就是脸色青白,让来看的老太太都要哭晕了。   瘦瘦小小的一团,蜷缩着身子窝在艳红的锦被里,更显得瘦弱苍白。   唬的老太太也差点一起叫了太医。   到底是胎里带出来的老毛病了,太医来瞧了,之后也只说只能靠静养。此后不仅是老太太,就连宋云氏都不肯在惯了她的小毛病,吩咐身边的丫头们夜里非要在她房里守夜。   如此一将养,便是小半月过去了。   借着她身子大好了,老太太便说要带着众人去郊外的寿圣寺还神。出了要主持中馈的世子夫人之外,三房的姑娘们都带出来了。   “七妹妹,你是没看见呢。前几日梨花会可真是有趣极了。”   “梨花会前几日下了雨,我们还担心要将梨花都给打落了,没曾想枝头的梨花还是层层叠叠的,但是地上却被铺出了一条香径呢。”   “还有呢,大家都夸咱们的花笺精致呢,江家的几位小姐还说之后办海棠花会也要这样呢。”   ……   宋五此时倒是完全抛却了原来的骄矜,说起那日梨花会时候的得意劲毫不掩藏。   阿蔓和宋五同老太太一辆马车,原来是一房一辆马车的,但是大太太没来,宋五又不爱同家里那两个小妇生的妹妹待在一起,便缠着老太太一起了。老太太自然高兴,到了她这个年纪最是喜欢儿孙辈在她身边撒娇弄痴,更何况还是嫡亲的孙女。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风雅人物。小姑娘的心思她也是非常了解的,都喜欢顽闹,更何况靖康侯府也有这个条件供府里的姑娘们吃喝玩乐。   “这寿圣寺的后山脚可有一片桃花林呢。待会儿你们可要好好瞧瞧。”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阿蔓抿嘴一笑,“祖母可是自己眼馋了?”   老太太哈哈大笑,直摆着手。   “我可一把老骨头了,还看什么花儿啊。”   宋五惯的老太太宠爱,在老太太面前也是最会撒娇的孙女,张口便接:   “待会儿我和七妹妹定为祖母折两枝最美的来,好让祖母好好看看。”   宋五和阿蔓一路欢声笑语逗得老太太直笑。   偏偏下了马车,看见自己一对怯生生的庶妹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时候,脸就阴下来了,嘴里还哼了一声。   老太太岂会不知。   自己这个五孙女想来自持甚高,但是本心却不是个坏的。说到底还是自己大儿子做的好事。   原来这大房的后院甚是不平静,虽然世子夫人宋苏氏虽然生了一对儿女,但是世子却是偏爱一个妾生的儿女,与宋苏氏不甚亲近。便是如此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个妾还不是个安分的,在大房兴风作浪,弄得世子和世子夫人失和。最后这个妾剩下一对双胞姐妹花之后难产离世,死前更是污蔑乃是宋苏氏搞的鬼,如此下来,世子居然连自己的一对嫡生子女都不管不顾了,一心教养那个妾留下的儿子。   宋苏氏是个安分大度的,不曾对这对庶女如何,只是宋五却在心里留下了痕迹,毕竟当年她也已经记事了。   老太太对当年那个妾也没什么好感,只是这到底还是自己的孙女。当即和善的笑了,吩咐众人进寺。   寿圣寺是官家出资筹建的,只接待有身份的达官贵人。因此寺庙里人并不多,来来往往且都是有身份的,偶尔往来间还有些熟人,便由自己来往的。   阿蔓才来京城,不知道寿圣寺还有个习俗,便是为相看的人家提供一个场所。现下风气并不严苛,男女子见面算得上事常事,且婚姻大事总要让儿女们自己见上一面才能决定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所以当母亲拉着她悄悄的说了一句话之后她都有些懵了。   “你今年也已经十五了,正是相看的好时候。侯爷和老太太千挑万选的为了选了个儿郎,正好趁今天你自己掌掌眼,你且看看满不满意。”   阿蔓知道许久之前母亲就在为自己的婚事发愁了,时下风气,女子十二三岁便可相看人家,就像宋五,十二岁便已经和安阳侯府的世子定了亲,自己十五岁还未定亲不过是因为母亲不想将自己嫁在江南罢了。   但是没想到家里动作这么快。   这才回京多久,就已经为她相看好了人家。   “萧瑜虽然只是襄阳伯的嫡次子,但是不过二十就已经是进士之身了,若干年后不必旁人差多少。且襄阳伯府人口简单,襄阳伯夫人最是个和善的性子,世子夫人萧郑氏也极好相处。你若是嫁过去最合适不过。”   或许是从小体弱,谨遵医嘱的缘故,她常年平复压抑自己的性情。时间长了,倒真有些情淡。对于姑娘家都非常盼望的嫁人生子也没别的什么感觉,她看着眼前母亲殷切的模样,弯着嘴角含笑答应了。   宋苏氏自然明白了自己女儿这个笑容,心却是放下了一半。   靖康侯府如今正是蒸蒸日上,两家府邸都有这个结亲的默契。再加上这个女儿从小就美貌聪慧,今日不过也就是循礼见上一面。   恐怕没几日这事儿就可以定下来了。   寿圣寺后山桃花林前的石凳上,有两个男子正在喝茶赏花。   穿紫袍配金带的男子看上去华贵非常,但论容貌却是输了旁边穿着一袭青衣佩戴玉冠的男子,青衣男子身姿修长,容貌俊秀,更难得的却是身上浓浓的书卷气。   “表弟,待会儿可就要见到你未来的夫人了。可是紧张?”紫衣男子句句带调侃之意。   “有何紧张?”穿着青衣的男子便是阿蔓将要相看的萧瑜。只是他此时面前却不带半分的喜意,也不带半分的忐忑。   苏杨捋了捋手中折扇上带着的流苏,心里微微的叹了一句,到底还是没能将口中的劝诫说出来。毕竟萧瑜这样一个倔性子,如今已经年满二十了,眼看着在他这个年纪的人都已经抱上儿女了,才在他母亲的哀求下答应来相看一二。他若是又挑起了什么话来,勾起他的心伤,恐怕眼前这人翻脸就走。   末了,还是调侃。   “听说我这小表妹可是个大美人。”   苏扬的姑姑便是靖康侯府的世子夫人宋苏氏,但也称得上是阿蔓的表哥。   正是说话的时候,远远的便听到一句兴冲冲的表哥,原来是宋玉雅。   苏家当年为宋苏氏撑腰,甚至苏扬的哥哥,如今的忠武侯侯爷还为妹妹上门来狠狠的揍了靖康侯世子,并把宋玉雅带回外家养了好几年。宋玉雅对着这个表哥是非常亲切、依赖的。   “怎么不见表嫂?”   宋玉雅都顾不得阿蔓了,提着裙裾就冲到苏扬面前问长问短。   阿蔓却仍是慢吞吞的走在后面,扶着丫鬟的手一步一步走的非常稳当。   “你表嫂在前面求签呢?”   回答完宋玉雅的问题,却是一转。   “这位便是前几日刚从江南回来的七表妹吧?”   果真是美人一位,单从这风姿来讲,比京中第一美人安月也是半点不逊色的。   待阿蔓点头回应之后更是爽朗一笑。   “你同表妹一般称呼表哥就可以了。”折扇一转,指着旁边穿着青衣的萧瑜说,“这位是襄阳伯家的二公子,萧瑜。”   襄阳伯夫人和宋苏氏乃是堂姐妹,宋玉雅称呼萧瑜“瑜表哥”,便拉着阿蔓也如此称呼。阿蔓却是镇定,半点都无娇羞慌乱的女儿家模样,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样。   苏扬也曾在风月场上打滚,如何看不出两人的模样竟然都是对对方无意。觉得自己颇对不起两位姑姑的嘱咐,便借赏花的名义拉着自己没眼色的妹妹赶紧离开了,让两人独处培养培养感情。   萧瑜承认自己面前对着的是个容貌冶丽,气质清新的佳人,想着临行前母亲哀求的神情,也想着自己想要斩断旧缘的决心,终究开了口。   “不如手谈一句?”   桃花林中有亭,名曰“君莫停”,亭中摆有棋局,供往来香客消遣。   阿蔓欣然同意。   她对眼前这个萧瑜没有半分感觉,说不出好坏,但是观其神情气质觉得对方乃是落拓君子一枚,想着母亲的安排,倒也觉得嫁给眼前这个人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第003章   观棋如观人。   萧瑜的棋风非常的稳健,稳扎稳打,善于防守,非常有君子之风。阿蔓丝毫不意外。   但是对面的萧瑜心里却是惊讶,眼前这位七表妹虽然身带楚楚可怜之气,但是棋风却倾向于进攻,棋风咄咄逼人,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霸道”。   “我输了。”   萧瑜坦然。   阿蔓欣然一笑,一对桃花似的眼眸里泛起盈盈的波光,嘴边的一对梨涡悄然出现,更显出一丝妩媚模样。她难得的开怀,脸颊边的梨涡若不是真正笑得开心,是不会显露出来。对这副棋局非常的满意。   她棋力不错,但却难得寻着一个不错的对手。眼前的萧瑜,在下棋方面非常的得她的心,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长得非常顺眼,和刚才得平淡无奇相较,竟然看上去俊秀了些。若是以后成婚了,有这样一个可以手谈得人,想必日子应该不会非常难熬。   萧瑜眼里泛起一丝惊艳得光芒。   眼前这位表妹,的确是妻子的大好人选。   家事优越,聪慧绝伦,且面容姣好。想必将来成婚后,两人也可成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夫妻。   因为一局棋,萧瑜和阿蔓对眼前的这桩婚事竟是暗自都有了些满意。   襄阳伯夫人听到小厮的禀报,更是快要喜极而泣。恨不得过几日就马上派媒人上靖康侯府提亲。   就连老太太和宋苏氏得知后,都非常开心。   阿蔓一直都被宋苏氏带在身边,阿蔓的事从小不假于人。她也知道阿蔓的毛病,不若旁的女儿家,会有许多的小情绪、小心思。她的女儿聪慧,不说融入江南的闺秀圈子,回侯府几日就和府中的几个姐妹处的极好。但是她知道女儿其实情淡,有许多事做就做了,其实都没上心。   她只盼嫁人生子后女儿能有所改变。这萧瑜是个好的,老爷调查过后也非常满意,只盼将来能化开她这女儿的心。   宋五在马车上挽着老太太的手,一直揶揄的看着阿蔓。她越看越顺眼,同时心里升起一种隐秘的感觉。一方面是因为眼前的七妹妹就身份而言值得她看一眼,另一方面更是因为自己的婚事更胜一筹,自己将来是做冢妇的。   老太太也是满脸喜悦,拉着阿蔓的手丝毫不避嫌地说着好。   马车里唯独一个正常的就是阿蔓自己了。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同来时一无分别,就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   因为靖康侯府和襄阳伯府双方已有默契,在三月三这日的踏青会,阿蔓就得到了许可不必跟着还未定亲的姐妹一起顽,而是可以拿着兰花和萧瑜一起了。   三月初三,草长莺飞,柳绿花繁。溱水与洧水交汇的河边,一犁杏雨幽幽,三径桑云淡淡,正是韶光好年华。大周的风俗允许这时已经定亲或者是即将定亲的男女踏着柔软的青草,各自手拿一棵兰花,在河边踱步相处。而没有定亲的少男少女也可以借此机会踏青。   阿蔓今日装扮的温柔妩媚,头上挽着随云髻,簪着一支镶着东珠的银簪,耳上别出心裁的带着银的流苏耳坠子,身上穿着浅粉色夹袄,腰上系着极浅极浅的蓝色绣花锦裙。妆容也浅淡,眼角眉梢带着淡淡的粉,唯独点了红唇。   阿蔓接过萧瑜手上的莲瓣兰,对着他微笑,笑容不深不浅,如同他们现今不亲不疏的关系,客气却看不出半分的疏离。   萧瑜今日看到自己这位即将定亲的未婚妻,只得赞叹,“柔桡嫚嫚,妩媚纤弱”,果然一副好相貌。即使自己之前不曾心动,但此刻也不得不心旌摇曳。   两人相处起来略微有些尴尬,毕竟之前也只见了一面而已。一时之间竟是寂静下来竟还不如身后远远跟着的丫鬟和小厮热闹些。   最后还是萧瑜先提起了话题。   “我这儿有几本李贤的棋谱,不知表妹可感兴趣。”   萧瑜想起上次两人弈棋,便猜想自己这位未婚妻大概对这方面会比较感兴趣。果然就见到身边人立马看了他一眼。   “甚好,多谢表哥。”   李贤是前朝的国手,他的棋谱千金难求。阿蔓爱棋甚,有一段时间甚至格外迷恋,恰好李贤又是江南人,棋谱多流传在江南一带,宋三爷和哥哥没少为她淘棋谱。也因此,她几乎把李贤所有流传下来的棋谱都收藏了一份。   但是无谓推辞人家的好意,阿蔓还是表现了感谢,甚至还投桃报李。   两人就着棋谱和棋局的话题,也谈的不错。   萧瑜第一次听自己这位未婚妻说这么多话,一时之间还有些惊奇。想必是在江南待久了,话音里便带了些吴侬软语的软糯,比之上京女子的清脆倒是多了一些温柔。萧瑜忽然走神想到另外一个人,她讲话没有眼前女子的温柔,也不如眼前女子的美貌,但却承载了他无数个日夜的思念。   “瑜表哥?”   忽然被眼前人的声音召回了思绪了,萧瑜心下暗暗落定,她再也不是自己可以肖想的了,自己只能将她收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里,如今还是怜取眼前人吧。   阿蔓聪慧,她虽然情淡,但心思敏感,向来容易察觉别人心思。她看出了眼前人的失神,更看出了他面上带着的怅惘以及眼里的情愫。但她并不开口,对她而言,眼前的人心底有谁都不重要,哪怕他们即将定亲。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够了。   萧瑜书卷气浓重,阿蔓也是个爱书的,两人都有共同的喜好,倒是相谈甚欢。只是完全看不出两人之间即将定亲,反倒有点同窗之间共同讨论课业,只是处于其中的两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   宋苏氏爱操心,拉着阿蔓问话,问了半天竟得出两人在一起讨论四书五经的回答来,而且女儿竟然还说什么相谈甚欢,不禁觉得有些惆怅起来。   夜里同宋三老爷□□结束之后,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惹得宋三老爷箍住纤腰才一吐心思。   “阿蔓可怎么办?”   “两人在一起竟然讨论四书五经?”   “我看阿蔓竟连半分的喜欢都没有?”   宋三老爷最是淡定。   “阿蔓和萧瑜已是非常好的了,多少儿女是在洞房才见了第一面?又有多少夫妻能够相谈甚欢?”   宋苏氏还琢磨着多找些机会让两人相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道旨意彻底打翻了所有的盘算。   当今圣上登基四年,登基第一年乃是太上皇禅位,因此圣上还遵循太上皇的年号,直至一年后太上皇驾崩,才改号“嘉元”。直至前一月圣上整三年守孝期满。没想到朝中立刻就有多人上奏请求圣上进行选秀。   满朝文武皆以为请求圣上选秀之事会被圣上推诿,毕竟守孝期满一月了,多次提出皆被圣上推却,至少也要入了夏才能执行。谁承想却是宫中太后也向圣上进言选秀了。   原来距离上次大选已经是三年以前了,后宫佳丽三千但是圣上的高位妃嫔并不多。令太后也下定决心选秀的原因就是圣上的子嗣太少了。满后宫竟然只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   靖康侯府和襄阳伯府私下订好,等到下月初一的黄道吉日便请人上门提亲的,没想到这道圣旨一打下来,这亲眼看着就结不成了。   这可急坏了两家人。   靖康侯府除了阿蔓适龄之外,其他没顶亲也适龄的就是二房的两姐妹了。但是相比于二房的欣喜。三房可算得上是愁云惨雾。   宋三老爷和宋云氏从来没想过让自己的女儿进宫。   自己的女儿身娇体弱,若是进了宫里恐怕让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宋三老爷今日去询问父亲的时候,打听出了一点。   “听说这二皇子身子不太康健,太后忧心非常,才有了这一出。”   宋云氏直掉眼泪,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伤心已经慌张过了。   阿蔓的大伯母,世子夫人也是尬尴,她算的上是两家的中人,但是没曾想居然事情最后竟成了这样,也只能在心中叹了句没有缘分。   其实,哭惨了的又何止宋云氏,襄阳伯夫人萧苏氏才是最伤心的。四年前,一场选秀选走了二子萧瑜的青梅竹马,四年后一场选秀又夺走了即将定亲的未婚妻。她的儿,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愿意定亲,可没想到又是如此,真是天意弄人。   靖康侯府和襄阳伯府这一桩定亲只得作罢,等候选秀完毕再说。   宋苏氏倒是想过万一没被选中就两全其美了,但是随即一想,想到自家侄女的容貌和家世,又觉得没被选上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此大的变动,整个靖康侯府最冷静的算是只有老夫人和阿蔓两人了。   选秀的旨意一出,老夫人立刻寻了阿蔓。老夫人挥退了房里所有伺候的丫鬟婆子,阿蔓伏在老夫人膝上,静静的听祖母讲话。   “阿蔓,你知道为什么我最疼你吗?”   老夫人摸着阿曼的头发,满是温柔,也没听回答,自己就接着说下去了。   “阿蔓,你最像我,比我两个儿子还要像我。不单单是容貌,更是性情。   我小的时候,同你一般大的时候,那时候家里可没有靖康侯府这么昌盛。我的父亲是一个穷翰林,门庭也算的上清贵,只不过父亲很快病逝了。   然后我就嫁给了你的祖父。   我从来没想过会嫁给你祖父这样的武将。即使我没想过要嫁给谁,但是总想着至少要嫁一个听得懂我说话的人吧。可是你的祖父呢?只有书认识他,没有他认识书的份。   唉,人生便是这样的变化无常。”   阿蔓知道这个故事接下来的走向。   祖父同祖母合不来,便纳了贵妾,后院的女子一天天多了起来,祖母身边也有了许多的庶子庶女。但是祖母却从来不亏待妾室和庶出子女。或许有许多人都觉得祖母傻,太过纯良温和。但是阿蔓心里很清楚的知道。   一切都是因为祖母并不爱祖父。所以祖母不在乎祖父身边的妾室,不在乎祖父的庶子庶女,不会理解祖父偶尔流露出来的落寞,更不会像自己的娘亲一样因为得宠的妾室偷偷的在房里流眼泪。   阿蔓对五岁之前的记忆都是隐隐约约的,但是她唯一记得就是祖母那双笑眼,温柔平和,一切都在眼里,一切却又都不在眼里。祖母的心永远都是平和的,即使她也会嗔怒,也会有大笑,也会跟祖父撒娇,也会故意哭给祖父看。   祖母过得很开心,家族昌盛,夫君敬重,子女孝顺,儿孙绕膝。   “所以,阿蔓,守住自己的心。”   ☆、第004章   “皇上今日去了哪个宫里?”蒋妙如手里正拿着账本查看六宫最近一个月的用度,且漫不经心的问了旁边正站着伺候的剪烛。   剪烛正听了刚才小丫头的禀告,心里也得知皇后虽然在看账本上,但其实心思都在这儿呢。   “皇上方才翻了凌云宫云昭仪的牌子。”   云昭仪是四年前当今第一次大选时选入的秀女,初初因为身份低微只封了一个庶八品的小仪,可谁知一步步的爬上了正三品的昭仪。更因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她那个九品芝麻官的父亲居然也升官发财了。   当今并不是一个沉溺女色的昏庸之辈,相比于先皇的后宫三千,当今的后宫算得上凋零,一月三十日里,入后宫不过十五数,也正是如此,这云昭仪的得宠才是最令人惊讶的。   这两年来,云昭仪更是猖狂起来,不但肆意责罚宫人和低位妃嫔,就连对皇后的请安也是马马虎虎。   能不戳着皇后的心窝子?   剪烛说完了这句再不敢多说什么,她知道皇后娘娘得知这个消息后心情定然不怎么好。果然只见面前的皇后娘娘猛然间将手里的账本摔在了桌上。   “这个狐媚子。”   愤愤的斥骂声伴着头上金步摇的颤动,瞬间旁边伺候的几个心腹丫鬟都跪下了。最后还是一向最得皇后欢心的大宫女红袖大胆进言。   “皇后娘娘息怒。皇上既已经下旨选秀,想必云昭仪很快就风光不再了。到时候皇后娘娘拿捏一个昭仪还不是很简单的事。”   “红袖说的极是。”皇后的奶娘莫氏端着一碗糖蒸酥酪进殿,“娘娘何苦为一个云昭仪气闷,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一个妾罢了。皇后娘娘您才是圣上的名正言顺的正妻。”   蒋妙如看着身上穿着的正红色锦裙,脸上的怒气渐渐的转成了一抹凄苦。她扬扬手,挥退了所有伺候的宫女。   “奶娘,我如何不知道这理?只是我心里苦啊。”   莫氏也是心疼,莫氏从皇后一出生就伺候在身边,说句实话,就连自家的小子恐怕都没有皇后的感情深。但是为母难,为国母更难。皇后这一路上受过的苦,她都看在眼里。眼看着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但却仍是郁郁寡欢。   “这云氏不就是仗着她在宫里最是年轻貌美,待到之后选秀宫里进了更多的花骨朵,她也猖狂不起来。”   皇后舀了一口糖蒸酥酪,就不肯再用,继续和奶娘说话。   “可娘娘,听说安太傅的大小姐安月也在选秀之列,会不会?”莫氏很是忧心,这安月可是有着京中第一美人之称,况且安太傅曾是圣上的老师,更是德高望重。相比之下,这安月对娘娘威胁才更大。   蒋妙如也有担心,但是却并没有奶娘这样严重。她心里很清楚,她的皇后之位非常的安稳,原因有三:一是她是圣上的发妻,两人之间即使没有感情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二是太后,太后非常重视她;三就是她的娘家了,她的娘家不够有权势,但是胜在老实。安月的确身份高,但是当今圣上可并不是一个会容忍外戚弄权的。   “除了安月呢,还有其他出众的吗?”   莫氏的确是早就探听过了,此时如数家珍。   “也有几家出众的,但老奴认为有一位柳小姐不得不妨。”   “姓柳?”   “是柳侍郎柳家的姑娘。”莫氏抿抿嘴,继续说下去,“听说柳家的姑娘花容月貌,有些神似云昭仪。”   皇后反倒笑开了。   “那可是好。云昭仪不是仗着圣宠作威作福吗?若是有一个被一个跟自己相似但是却比自己更加年轻的姑娘给夺了圣宠,岂不是精彩极了。”   莫氏想想,也开口赞同。   “娘娘想的极是。”   *   一如皇后想的,凌云宫的主殿里云昭仪心里的确有些不安,但是同时却又非常的得意。得意自己现下是最受宠的,也担心新来的秀女会分薄自己的宠爱。   “陛下,听说最近皇后娘娘都在准备选秀的事宜呢。”   听到这话,嘉元帝才抬起头,手里的书却是没有放下,似笑非笑的问。   “怎么?”   云若若咬唇,对眼前圣上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不满。但她向来清楚,圣上宠她不过是因为她在圣上表现的非常懂事,懂得不该问的不问。咽下嘴里的话,笑靥如花的换了个话题。   “陛下,眼看现在都五月了,御花园的暖房里竟然有一株西府海棠正含苞待放呢。臣妾自幼就喜欢海棠。”   说完,媚眼如丝的看向嘉元帝。   “不过一株花罢了。明日就让御花园把这株西府海棠移栽到凌云宫来。”   嘉元帝并不吝啬,更何况眼前的人还算讨得他的欢心。   云若若笑容满面,她知道明日里这花一送来想必许多宫里都会的到消息,含苞待放,不就正好比喻她吗?   *   宫里宫外都因为一道圣旨风起云涌,一时之间竟然连向来眼花缭乱的各式宴会都少了些许。老太太特地寻了原来在宫里当差的嬷嬷来交规矩。阿蔓每日都排的满满当当,一早起来就跟三房的两姐妹一起去嬷嬷那里学规矩,歇了午觉起来后,再照旧抚琴、作画。午后或是跟着宋三太太或是跟着祖母学习。   如此便日渐消瘦了起来,连身边的丫头都看得心疼了起来。   “小姐,你这些日子又消瘦了。好些裙子都宽松了。”   阿蔓午睡起来由丫鬟们更衣,采薇给阿蔓束带,就发现了。   采蘩也跟着应和。   “可不是嘛。小姐您这几个月可太遭罪了。先是千里迢迢从江南回京,也没怎么修养就又病了,现在每日又要学规矩。”   话里带了几分的抱怨。   “不许胡说。”   阿蔓虽然嘴上斥责了两个丫头,但是心里却知道这两个丫头都是在心疼她呢。骂过了就勾唇笑了。   “若是心疼我,就去厨房端碗牛乳来。”   “姑娘今日早上已经用过牛乳了,现下午睡刚起,不如用碗燕窝,老太太早就吩咐小厨房给姑娘做好的呢。”   采薇点头,接过采蘩的话。   “厨房里还备着枣泥山药糕,姑娘不如一起用些吧。”   阿蔓眼皮一翻,给了两个丫头一个眼风,故意板着脸说话。   “现是轮到你们两个丫头做我的主了呢。”   采蘩笑嘻嘻,她机灵,觑见小姐眼里的笑意。   “山药枣泥糕补气血、健脾胃,再适合小姐不过了。小姐待会儿可还要练琴?奴婢这就让人去备好琴和熏香。”   阿蔓摆摆手,改了主意。   “许久没有摆过棋局了,去摆了棋盘就好。”   说到棋,就想起了自己无缘的“未婚夫”萧瑜,更想到了他曾派人送来的棋谱。又添了一句嘱咐。   “去把书房拿两本书给大爷,左侧书架第三节 李贤的那两本。”阿蔓之前曾和兄长说过,让兄长代自己将书还给萧瑜。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两家的亲事已经作罢了。   还真是阴差阳错,这一桩事到后面竟还引出了一些事端,现在暂且按下不提。   阿蔓午后时间便由自己安排了,却不知同自己一样参加选秀的二房的两位姐妹现下却是刻苦极了。二太太宋王氏嫌老太太请的嬷嬷太过宽松,每日只学半日的规矩,觉得自家女儿被三房的病弱丫头拖累了,自己私下里又请了一位嬷嬷,让宋玉芳和宋玉盈两个每日午后继续学习规矩。有时更严苛到两人午觉都不能歇的地步。   宋玉盈没有宋玉芳沉稳,日日如此就有些浮躁起来。   “母亲也太过严苛了。你看三房的七妹妹,每日只学半日的规矩就成了。”   宋玉盈将手里的帕子扔在地上犹不解气,上去狠狠地跺了两脚才松了客气。宋玉芳比宋玉盈沉稳,虽然没有把话说出来,但是她心里却不太想入宫,在她看来,入宫并非上选。以她的身份,完全可以加入显贵人家做堂堂正正的正妻,做主持中馈的宗妇。   宋王氏看见小女儿如此作态,而大女儿眼里也是不太开心的模样,深深的叹了口气。她直到今日才有些后悔了,将自己的两位女儿都娇惯成了不太有城府的花朵。   “我的儿啊,你们不懂。如今咱们二房虽然还处在靖康侯府里,可是老侯爷和老太太年纪都大了,又怎么能庇护咱们二房。待到如今的世子爷成为侯爷,咱们大房和二房积怨已久,咱们二房必定讨不着一个好。   再说了,你们虽是嫡女,但是你们父亲却是庶子。现在大周太平盛世,你父亲能做到一个四品的武官已经顶天了。你们的身份如果嫁人,肯定不会嫁的比大房的五丫头和三房的七丫头好,还不如进宫搏一搏。   唉,也是母亲的肚子不争气。”   宋王氏嫁给宋二爷快二十年了,膝下却只有两个女儿,其他的庶子却是一大堆。宋二爷平日里对她也不爱重,两个女儿若不是还算讨得老太太的心,在侯府里恐怕日子也不好过。   “若是你们进宫得宠了,你父亲也不会如此放肆了。”   宋二爷因为宋王氏不曾诞下嫡子的缘故,对宋二太太颇为不满,不仅纳了贵妾、良妾,更曾流露出要休妻的念头。如果不是老侯爷和老太太不答应,宋二太太早就被送回了王家。   听罢母亲的诉苦,宋玉芳和宋玉盈两姐妹也不再抱怨了,两人反而刻苦起来,到也让两位教导的嬷嬷都称赞了。   阿蔓私下里听老太太提过二房的小动作,却是并不放在心里。对她来说,她并没有想要入选的意愿,但是入选了对她来说也并不是坏事。无论如何,入宫也好,嫁人也好,对她来讲都一样,她不能再父母膝下承欢一辈子。   抱着这样的态度,选秀这一日很快来临。   ☆、第005章   此次选秀规模并不大,事急从权,,有资格参加选秀的也只五品以上的官员之女。过不得两个月,恰是轻薄罗裙上身之际,选秀之日便以来到。   初选和复选过后,留下的秀女已经堪堪只剩下了三四十人。阿蔓随着众人一起住进了钟粹宫,期间倒也没什么新鲜的。   只是人多的地方总是有是非,尤其是女人多的方法。   钟粹宫是专门安置秀女的宫殿,虽然说宫殿较大,但是里面安置了几十个秀女,便要几个人共用一个院子,这难免的就起了纷争。   特别是阿蔓,她前不久才刚刚随父亲从江南回来,回京后又因为此起彼伏的时候没有在公众社交宴会上漏过面,直到复选过后,众人才猛然发现原来这一届秀女之中还掩藏着这样一位劲敌,难免的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我要换院子。我可不想同一些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住同一个院子。”说这话的姑娘穿着一身流彩飞花蔟金云缎裙,头上插着几支赤金钳翡翠的步摇,手上更带着绿的快要滴出水的玉镯子,端的一位富贵美人模样。但是说话却是刻薄,眉眼间竟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   阿蔓见她话虽然是对管事的公公说的,但是眼睛瞥向的却是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搭理这人才好,眼前的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昏了头了。   “小主。这宫苑的分配都是上头的主子定的,小人可实在没这个权利。”说话的小太监一个劲而的陪笑,话里的意思却是不浅,上头的主子定的?怎么定的?还不是根据家族底细定的。不然怎么让人甘心?   可这位不懂事的纪小姐可丝毫没有领会其中的意思,反而叫嚣了起来。   “我姑姑是纪淑妃,你若是不给我换院子,小心我让姑姑要你好看。”   小太监面上恐慌,心里却是呸了一声。   纪淑妃?   宫里谁不知道纪淑妃是阖宫里最不受宠的一位,圣上虽然守孝三年,但是守孝后的几个月里纪淑妃可是连圣上一面都没见到。再加上纪淑妃年纪已经大了,谁不说这纪淑妃是铁定没落了。   “若是淑妃娘娘下了旨意,奴才必定为小主安排。”   小太监不冷不热的留下这一句,就领着剩下的秀女去了别的院子。原来挤得满满当当的沁竹院瞬间安静下来了。只留下包括阿蔓和刚刚挑起事端的纪璇在内的五个人。   “这位妹妹甚是眼生,想必是才来上京的吧。我托个大,叫一声妹妹可别恼。”说话的女子穿着一条绯色绣花曳地裙,长相端庄秀丽,说着一口地道的官话,“刚才这位说话的爽直的妹妹是济宁侯府的纪妹妹,旁边那位最是文静得体的便是御史家的刘姐姐,妹妹右侧站着的是襄阳伯家的萧妹妹。”   将所有人都介绍完后,阿蔓才知道原来这位八面玲珑的是内阁学士祁家的掌上明珠,祁月。   阿蔓早就在家中听过“上京两位明月”的美名了。安太傅的女儿安月以貌美闻名,祁家的明月是以聪慧为名,两位明月乃是上京男子最为追捧的两位。   “家父是靖康侯三子,我自幼随父亲生活在江南,各位姐妹眼生也是自然的。”阿蔓轻描淡写的回答。   听了这话,祁月笑容更加亲切。   “原来妹妹才回京呢,我就说这样美貌的妹妹我怎么不识呢。”祁月嘴里称赞,心里却有些忌惮。比之安月也丝毫不逊色的美貌,让人如何安心,怪不得刚才那纪家的草包当场就发作了。   纪璇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才懒得和这些人惺惺作态。   祁月仿若未觉,仍然面带笑容着寒暄。阿蔓现在有点羡慕这位纪小姐了,能够这样理直气壮的回房休息了,看着眼前三人好似非常投缘的模样,阿蔓心中有些不耐烦,脸上微微的带出点疲倦。   怪不得人人都称赞这祁月善解人意,下一秒阿蔓就听到了她想要听的话。   “不如咱们回房歇息,今日复选确实让人疲倦。”   萧妤和刘姗姗都点头应和,各自回房。萧妤回房关门之时却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东边,如果没有这次的选秀旨意,自己不会成为秀女,而刚才的那位宋小姐应该会成为自己的二嫂嫂。她咬唇思忖,自己的这次选秀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她母亲早就入宫求了萧家的老太妃,老太妃也求得了太后娘娘的同意,她是绝对不会入选的。   但是这位宋小姐,如此佳人想必没有人会拒绝的了。   要不然家里那位曾誓不同意成亲的二哥哥怎么因为两本被送回的棋谱而难得的失了魂魄。要知道二哥哥上次这样的落寞也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宫里的秀女因为刚刚入了宫心里正是怀揣着各种想法,今日负责复选的几位宫妃也是心思各异。   “今年的秀女倒是有几个好苗子。”颜映玉正在由宫女给她染指甲,玩笑似的和旁边一起坐着的兰贵仪讲起秀女。   兰贵仪原姓蓝,但皇上赐了封号“兰”,虽然她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小妃嫔,却也和正四品的颜淑容平起平坐了,更何况两人一向交好。   “可不是吗?有两位可是比凌云宫的那位还要出色。”兰贵仪满脸的幸灾乐祸,她比云昭仪低了一级,平时不知被她压制了多少回。   颜映玉虽然脸上没有幸灾乐祸,但是话里话外也是尖酸。   “我仿佛瞧见秀女里还有一个小云昭仪呢。”   兰贵仪越发说得起劲。   “哪里是仿佛,我瞧得清清楚楚呢。同云昭仪有五分相似呢,却更加的貌美如花。皇后娘娘还特地夸了一句标致呢。我见那云若若脸都绿了。”   “一代新人换旧人,总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在宫里更是如此。”   说到这里,颜映玉却是忽然打发了殿里伺候的宫女们。   “昨日我让明月去太医院取药,却发现凌云宫的一个小太监在太医院鬼鬼祟祟的。明月远远地跟着,却发现这小太监跟吴御医身边的一个小药童嘀嘀咕咕呢。”   吴御医是妇科圣手,最擅长的便是一手的安胎术。   兰贵仪立刻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你说是云若若这个贱人有了?”   在宫中盛宠不衰几乎不可能,只有一个法子才能让你立于不败之地,那就是孕有子嗣。无论男女,总算是扎下根来了。兰贵仪咬牙切齿,心里真是不甘,云若若这个贱人可真是好命,原来想着新人入宫她便失宠了,但是没想到有了身子。这下怕是更要跋扈了。   颜映玉语气平静,话里却是阴森。   “有命有,不知道有没有命留。”   论怨恨,宫里恐怕再没有人比颜映玉更恨云若若了,她们俩同年入宫,云若若虽然比她更受宠,但是颜映玉却从来不曾算计过云若若。但是着云若若呢,竟然在暗地里动手脚,害的她已经六个月的胎儿流掉了,还害得她再也不能诞下子嗣。   这个仇,颜映玉已经记下许久了。   *   正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云若若的确愤懑非常。一回到凌云宫,立刻将屋子里的花瓶茶杯打碎了一地。   皇后居然用一个跟自己长得几分相似的来恶心自己。还有那个讨厌的兰贵仪,想起她眼里的嘲笑,云若若气的心肝都疼了。   “娘娘息怒啊。娘娘要为肚子里的小皇子想想啊。”   云若若拿起手边上的茶杯就砸向了正在说话的宫女。   “本宫的事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你这个不知道规矩的,难道还想爬到本宫头上指挥本宫办事吗?”   云若若将气都散到了伺候的宫人身上。跪着的宫女被砸的头破血流,却还是惶恐的跪着不停的磕头。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去御膳房准备些点心,本宫要去御书房。”云若若恨不得自己此刻就奔赴圣上身边,好让那些不长眼的奴才闷看看,到底谁才是这宫里最受宠的。   只可惜,吃了一个闭门羹。   “娘娘请留步,圣上正处理国家大事,恐怕没有时间接见昭仪娘娘。”赵福拦住了眼前这位云昭仪,满脸赔笑。   “还劳公公通请一声,本宫给圣上送些糕点来。”   赵福有些为难,这位云昭仪如今正得圣宠,皇上出了孝期几个月可没少翻这位云昭仪的牌子。   “娘娘请先歇着,老奴这就去通传一声。”   嘉元帝正在批阅奏折,听了赵福的通传,搁下手里的御笔,抬头便是一句。   “让她回去。”   神情不喜不怒,赵福瞬间领会了其中的意思,看来这云昭仪的恩宠就算不到头,也不久了。   嘉元帝心里微微的怒气。   原想着这个云若若家世低微,又知情识趣,当个玩物多宠几分也无妨,没想到竟然纵的她竟连分寸都不知道了。前几日便是旁击侧敲选秀的事,今日居然还想入御书房?   心里如此想着,便立刻决定趁此机会要冷落她一段时间,好敲打几分。   “今日摆驾凤仪宫罢。”   ☆、第006章   所有秀女在殿选之日皆身着芙蓉色的罗裙,内造的罗裙都是同一款式,所有秀女身上穿着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各人的巧思。   女红好的秀女便暗地下功夫在罗裙上做别致的花样,女红较为逊色的秀女就在别的地方下功夫,比如发髻同首饰。   阿蔓院子里的几位秀女就各显神通。祁月最是聪慧,她在裙裾上绣满了莲花,且用的是银线,若隐若现的仿若步步生莲,端这份巧思就让其他几位看花了眼。而同样精通女红的就是那位话都说不了两句的腼腆的刘小姐,她在罗裙的袖子上下了功夫,缀上了粉白的流苏,一翻手便是别样妩媚。这两位都是隐晦的,倒是那位跋扈的纪璇,今日梳了个惊鹄髻,簪了四蝴蝶金步摇,额间贴了花钿,一如前两日的流光溢彩。   倒数阿蔓同萧妤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什么都没改动。   萧妤心里却是越发复杂。她心里猜测,这位宋小姐该不是因为自己的二哥哥才不想入选的吧。殊不知阿蔓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琴棋书画她皆有涉猎,但是女红却是泛泛,而且她对选秀的结果根本毫不在意。   选上了入宫,选不上回府嫁人,对她来讲根本毫无分别。她不像时下女子所想,入宫伺候圣上为荣宠;也不像有些女子所想,正妻名分才是最重要的,即使入宫成为贵人也只是一个妾室。她思量过,无论哪种结果对她来讲皆不过是一样的。   人生苦短,得意之时须尽欢,还不如顺其自然。   “宋妹妹倒是非常适合这身芙蓉色的裙衫。”祁月话说的十分的真心。心里更是感叹世间竟有如此钟灵毓秀的佳人。穿着如此普通的裙衫,做普通打扮竟然越发显得出众,仿若鹤立鸡群。   以至于等候在大殿外之时,阿蔓和安月身边两米之内显得格外的冷清,两人仿佛被众人给隔离开了。两人站在正对面的两边,隔着相望,更显得两人出众。   安月面上作清冷状,但其实早就将对面的人打量了一遍。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对面的人的确有和她平分秋月的资格。   如果说自己像天边的云,那么对面的就像雨中的雾。   阿蔓也看见了对面的安月,一眼便猜出了对面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另外一位明月了,果然名不虚传。   一如众人所选,安月殿选后果然被赐玉中选了,而这之后也轮到阿蔓进入殿中。   “原以为安太傅的明珠已经是一等一的美人了,没想到这秀女中还有能媲美的。”皇后坐在凤椅上,对旁边的圣上笑道。心里镇定,复选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如此作态不过也是为了引起旁边圣上的注意。   毕竟安月和这宋玉棠一起进宫才能互相牵制,不至于让一方独大。   “这般美人让嫔妾们可都无地自容了。”一向为皇后马首是瞻的谨嫔也出来附和,她是当今圣上还尚为皇子时的老人,当年就不受宠,现在若不是依附着皇后,恐怕这宫里都快忘了她是谁。   云昭仪却是呛声。   “谨姐姐是没想错,可不就让您无地自容了。”   嘉元帝原是看着殿里的秀女,听了这话,便把目光转向了云昭仪,习惯性的将眼睛一眯。   看来教训还不够大。   阿蔓仍按着规矩老老实实的立在殿里,嬷嬷教过,若是主子不发话不能随意动。   “可有什么才艺?”   这一排恰是分在一个院里的,阿蔓余光里就见站在打头的祁月曼声回话。   “臣女精通绘画之道。”   祁月之才是上京人都知道的,果然一幅画就赢得了满堂喝彩。   阿蔓排在第二,她思量半响,准备抚琴一曲。   “峨峨乎若泰山,洋洋乎若江河,妙极。”   嘉元帝盛赞,赐玉留选。   这一行五人竟只有两人中选,其他三人皆被赐了花。   *   “一回来便成了贵人。”   阿蔓半卧在美人椅上,帕子覆着脸庞,悠悠的叹了一句,不辨乐忧。她早就从老太太的院子里搬了出来,时值夏日,她选了靠水的听夏阁。   午后靠在窗边,不仅眼前风光好,身子也惬意。   “小姐如今是入选的秀女,只等一道圣旨便能入宫了,可不就是实打实的贵人?”   采蘩促狭,她是在打趣今日来巴结的二太太宋王氏。   阿蔓瞄了采蘩一眼,采蘩吐吐舌头转身倒茶去了。阿蔓倒不是怪罪采蘩,只是二伯母到底是长辈,但是心里其实也看不上这位二伯母的作态。一见到便是一口一个贵人,生生的将自己给捧到了天边,凭的轻狂。   二房的两位姐姐倒是都没有入选,四姐姐宋玉芳像二伯多了些,面容较平凡,在第二轮中就被遣了,但是胜在性子温柔,为人善良玲珑,倒是不用担心;六姐姐宋玉盈却是让人担心了点,虽然长相娇美,但是十分性子里有六分像足了二伯母,且心气高,这回落了选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儿。   况且二伯母一向无利不起早,单凭自己一个还不究竟的未来恐怕不会让她如此殷勤的过来探望自己。   果不其然,晚上用膳的时候,母亲就提起了。   “二房的那个六丫头现在正闹着呢。”   阿蔓扬眉。   “怕是和我有关。”   宋云氏一脸怒容。   “听说是看上了襄阳伯府的二公子。说是这回你要进宫了,咱们靖康侯府反正要同襄阳伯府结亲,还不如让她替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我都替她害羞。”   阿蔓呛了一口,嘴里的鸡汤好半响才吞了下去。   “真是疯了。”   自古嫡庶轻易不可逆,若是在皇家还好说,可偏偏只不过是一个庶房女儿,怎么能肖想襄阳伯家的嫡公子?   “许是觉得自己入了第三轮选秀心气高了呗。”   历来京里态度就是如此,第一轮都没通过的闺秀乃是耻辱,这样的女子即使被送回家也会无人问津,而第二轮的闺秀可做普通之选,而到了第三轮的秀女,即使落选了,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阿蔓没有再接话,却在第二日用病做了借口闭房不出。   *   第一次进宫是待选,住了不过几日,这一次来却有可能是后半生。阿蔓看着身后缓缓关闭的宫门,心里难得的起了点波澜。   她被封为正五品的婉仪,只能带一个丫鬟入宫,她选了谨慎稳重的采薇,明知道这是对的,心里却还是暗叹,之后的日子里没有活泼的采蘩,恐怕日子更空了。她现在还料不到这话是一句空话。   “婉仪娘娘,这便是流水阁了。”   领路的小太监满脸带笑,他是花了好多银子才换到这在新来的婉仪面前露脸的机会。他颠了颠袖子里的荷包,笑得开了花。   今年选秀封的几位贵人里,就这位宋婉仪和安婉容分位最高,但是他机灵,听说安婉容父亲是太傅,而这宋婉仪却是出身勋贵人家,想必油水更足,果然如此。   “邻水阁风景甚好呢,且流水阁里只婉仪娘娘您一位呢。安婉容和其他几位新娘娘都住进了别宫里的偏殿,不如娘娘您自在呢。”   小太监心理满意,嘴上更是卖好。秃噜着嘴把宫里的情况都说了个遍。   皇后蒋氏统领六宫,管理宫务,但是膝下却无任何子嗣,也不受宠,只有初一十五圣上才回去凤仪宫坐坐。贵贤淑德四妃里面只有纪淑妃和尹德妃,纪淑妃同样无子无宠,但是剩下一位尹德妃膝下却有一子,便是体弱的二皇子。如今宫中最受宠的便是凌云宫的云昭仪和储秀宫的湘贵媛。至于宫里其他的娘娘,诸如兰贵仪、谨嫔等更是数不胜数。   阿蔓听了个大概,在心里就有了点分寸。   这宫里怕是不太平。   不过还好,这邻水阁却是清静,若不计较,怕是和从前在府里的日子毫无两样。   *   几家欢喜几家愁,宫人口里正受宠的云昭仪现下却是吐了个七荤八素。一只手揣着肚子,一只手抚着胸口,心里烦躁愈盛。   原来这个孩子这个时机到是好事,她正得宠爱,乘着这股风好好筹谋着,不愁不能更进一步。可偏偏最近圣心难测,近日里圣上竟然一次都没有宠幸于她,偶尔来凌云宫也去了偏殿。时间一长,她失宠的迹象定会越来越明显。   她得想个法子拉回圣上的心才对。   云昭仪摸着还平坦坦的肚皮,却在考虑是不是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圣上。   “娘娘,皇上今日翻了新进的安婉容。”   云昭仪想到选秀当日安婉容冷冷清清仿若明月的模样,心口像是梗了一根刺儿似的。当即下了决定。   “找人去禀告圣上,就说我有孕在身了。”   下面回话的宫女心头诧异了一下,本想劝诫,但随即身子一抖,她想起上次砸在她头上的那只茶杯了。那种鲜血淋漓的痛苦,她再也不想面对第二次。   *   “圣上,凌云宫云昭仪有事禀告。”   嘉元帝心理颇有恼怒,原先倒是不觉得这个云若若是个不识趣儿的人,怎么最近如此不知大体。   “按例赏吧。”   赵福屏住呼吸退下,出门口摇摇头,眼看着这宫里的风向是又变咯。   ☆、第007章   云昭仪失宠了,这一消息一夜间铺天盖地的传遍了六宫。   你说怎么失宠了?皇上前头还甚是宠爱这云昭仪呢。   云昭仪将怀有身孕的消息禀告了皇上,但是居然只得了个份例内的上次,要知道当今圣上可只有两位皇子,论理来说也不应该啊。云昭仪大概不只是失宠吧,还有可能惹怒了皇上,这才被皇上挂了脸面,皇上昨夜还宠幸了新进宫的安婉容呢。   今日的凤仪宫可甚是热闹。   听说原来请安总是迟到的云昭仪今日到的特别早,不仅如此还一脸倦容呢。惹得大家好一番的关心。而昨晚第一次承宠的安婉容今日一大早就接到圣旨成了从四品的贵仪娘娘呢。   这一番热闹阿蔓倒是无缘亲眼见到。大概是还不习惯,今日早上一起来就昏昏沉沉了,吓得采薇立刻请了太医。   现下她正躺在榻上吃药,一边听小宫女活灵活现的描述今日凤仪宫的热闹。   “采萍,你可别惹得娘娘发笑。娘娘连药都撒了一半了。”   采薇直报怨。   采萍立刻闭嘴不讲了,巴巴的看着正在吃药的阿蔓。   阿蔓被盯得不自在,给采薇翻了个眼风,采薇才肃声道。   “起来,你别在娘娘面前做样子。伺候娘娘喝药才是正经事儿。”   采萍这才笑嘻嘻的起来,她最是个活泛的性子,早年在御膳房里里认了一个干娘,靠着这个干娘才分到了邻水阁。   “采薇姐姐的吩咐奴婢哪敢不听啊。娘娘您吃药,佐着这果脯吃。这可是奴婢干娘的拿手好戏,没有人不说好的。”   笑嘻嘻的将一碟杏子果脯摆好。   阿蔓摆手。   “我自幼吃惯了,用不着果脯,你们拿下去分吃了吧。”   采萍乐陶陶的就要拿下去分了,却又被采薇瞪了,讪讪的放下,冲采薇露了个可怜巴巴的笑容。   阿蔓笑得直不起腰来,忙道。   “快拿去吧,可别这可怜巴巴的模样,采薇不敢说你。”   采萍这才端下去和几个小宫女分吃了。   房间里采薇却是愁得不行。   娘娘刚入宫就生了病,身边的宫女又都是采萍这种还不晓事的,这可怎么办啊才好。   阿蔓才不管采薇心思,她只安心养病,闲暇时候看看棋谱,抚抚琴,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大半个月,眼看着新进的秀女都被宠幸了小半,才轮到了阿蔓。   “不用上妆了,且点个胭脂吧,看着气色好些。”   “娘娘就穿那身胭脂色的广袖流仙裙吧。”   “挽个堕马髻,鬓边插一支玉簪。”   采薇说得头头是道,把邻水阁里伺候的宫女使唤的团团转,沉着而镇定。阿蔓很欣慰的看着,再次肯定了将采薇带进宫里的决定。   *   “朕记得选秀那日你的琴弹得不错。”   “我的棋下的更好。”   嘉元帝穿着明黄色的常服,面容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俊秀,而是有种凌厉。大概是被灯光晃花了眼,阿蔓竟然觉得竟然看出了一丝的温和。于是话也回的不太规矩。   嘉元帝听了,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眼前的女子面容冶丽,一双桃花眼更是点出了风情,但是身上气质却是温柔如水,倒是没想到性子还挺有趣。   “和朕下一局?”   阿蔓原本还有些懊恼自己有些随意了,但是没想到居然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结果。   嘉元帝觉得面前的女子刚才说的果然不是谦虚的话,棋的确下得很好,同他不相上下。瞧着面前人仍咬着唇苦苦思索的模样,忽然从腹中窜出了一股火气,上前一个横抱。   “这棋怕是到天亮都下不完了,*苦短,朕觉得还是珍惜良宵罢。”   阿蔓忍不住惊呼,双手却是自发自觉的环上了面前圣上的脖子。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不知爱妃可会琵琶?”   嘉元帝兴致极好,他闲暇之余还有空逗弄身下已是满面酡红的阿蔓。   阿蔓忍不住睁眼,却因为灯光太亮,只眯着眼睛像嘉元帝翻了个眼风,妩媚的桃花眼就连眼角都带着淡淡的粉色,嘉元帝骤然一紧,狠狠地亲上了眼角,吮吸了淡淡雾气化成的小泪珠。阿蔓被这力道吓一跳,猛地一颤,原本抓着床单的手忍不住攀上了身上人的脊背,断断续续的□□声随即溢出。   事后*皆歇,嘉元帝唤人送水进来,正欲下床却发现自己被搂的紧紧的,不禁啼笑皆非。   “爱妃?”   没有反应。   继续唤:   “玉棠。”是叫这个名字吧。   这会有了动静。   身上的人仍旧将自己抓的紧紧,嘴里却是迷迷糊糊的念着。   “我叫阿蔓。”   “好好好,阿蔓,好好抱住啊。”   嘉元帝无法,由她抱着,起来却是反手抱住了她。拉开了帘子却发现赵福这个不长眼的居然还守在外面。转身扯了明黄色的床幔附在还没清醒的人身上,却是对着赵福低声呵斥。   “还不滚出去。”   赵福瞬间跑的没了影,看见外头正在嬉笑的小太监们咧着嘴骂了几句。   “不懂事的小兔崽子,没规矩,好好伺候着,竖起耳朵等皇上的吩咐。”   心下却是苦了脸,自己刚才可什么都没看见啊。皇上不会怪罪吧?心里直犯嘀咕。   阿蔓从小就喝牛乳养身子,养出了一身的好皮子。肤白胜雪,肤若凝脂,身子润滑的仿佛水珠滑落都不会留下痕迹。嘉元帝带着阿蔓下了水,却是苦不堪言。从来只有别人伺候他,哪有他伺候别人的理。偏偏眼前的人说话的跟只奶猫似的,让人无端端的就软了三分。   “这里也要洗洗。”   “还有这里。”   ……   折腾了好一会才算是消停了。   嘉元帝搂着人睡下了,临睡前唯一的想法便是还好明日是休沐,不然恐怕睡不了几刻钟。   阿蔓醒得早,整个人还是混混沌沌的,脑子里就像是放满了浆糊一样,晕晕的。她半眯着眼醒了半天神,还是没反应过来。直到发现好像正有人在看她。她也迷迷糊糊的睁眼看去,小小的呵欠还没打完就硬生生的被咽下了。   “皇上您醒了啊?”   嘉元帝一向警觉,早在身边人醒了的时候就醒了,却没睁眼。他身边睡过很多的女子,有的看不见他,有的一早醒来便痴痴的望着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何反应?嘉元帝忽然有点好奇。但是等了半响都没发现动静。他睁眼一看,眼前的人居然还是试图睁眼。   嘉元帝忍笑不禁,一把把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怎么睁不开眼?”   阿蔓惊讶之下才回过神来,但是眩晕的感觉还围绕着,不禁低声撒娇。   “好晕啊。”   她自幼在江南长大,哪怕现在说着方方正正的官话,腔调里还带着吴侬软语的韵味。撒娇的话说来更是让人心都要酥了。   “待会儿让太医看看,今日就不用去凤仪宫请安了。”   嘉元帝治朝手段一向严苛,朝中的事情和后宫的事情分得清清楚楚,从来不会因为家族宠幸宫妃,也不会因为宫妃如何连坐家族。因此在后宫,人人都非常向往宠爱,因为圣上的宠爱在宫中便是最大的倚仗。他宠爱起来也是随心所欲,要不然之前的云昭仪也不会恣意得罪高位妃嫔了。   “蜜水。”还是尼尼哝哝的声音。   自幼就有的习惯,喝了蜜水就能缓过来了。   嘉元帝起身让人准备了,一思索,却仍旧躺了回去。   阿蔓这边仍旧黏黏糊糊,但是凤仪宫却老早就热闹了起来。   众人都在看风向呢。昨夜是这一届秀女中唯一能和安贵仪长相媲美的宋婉仪呢。听说这安贵仪喝宋婉仪在选秀中可是将其他的秀女都衬成了路边的狗尾巴草。   当安贵仪踏入凤仪宫的一瞬间,凤仪宫内的嗡嗡声都瞬间响了一倍,倒是这安贵仪却仍旧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规规矩矩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左手边的是兰贵仪,见她一来便捂着嘴巴笑。   “不知这宋婉仪可得圣上欢心。”   却得了安贵仪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兰贵仪颇觉得无趣,转而和她上首的颜淑容聊起了其他的事儿。   “从前上京两位明月,如今一位倒还是光滑依旧,另一位倒是暗淡了许多。”兰贵仪拿着帕子慢条斯理拭了一下唇角。   颜淑容摇摇头,有时候就连她都受不了兰贵仪这戳心窝子的话,不过话确实都是真的。   安月是秀女中头一位侍寝的,隔天就升了一级,不仅如此,还连续承了三天的宠,一时风头无两。而这祁月呢,侍寝一晚就再也不曾被宣过了,粗粗的封了个从六品的容华就无人问津了,刚刚才踏进每日来凤仪宫问安的门。   “瞧着这届秀女里恐怕也就你旁边那位出彩了。”颜淑容笑,她长相艳丽,一笑起来颇有几分光芒四射的感觉。   兰贵仪却是翻了个白眼。   “冷冰冰的得个什么宠?圣上的心可都捂不热。”   颜淑容心里却道,男人不都喜欢这样的,自古便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   “这都什么时辰了?这宋婉仪怎么还没到?”谨嫔作为皇后手下的犬马,早就忍不住替皇后叫起不平来。   云昭仪这几日倒是请安都来的非常准时,这时也插话了。   “许是伺候皇上误了时辰。”   话说的诛心。   “在座的谁不曾伺候过皇上呐,可见谁仗着这就不来凤仪宫请安啊。”一项尖酸刻薄的楚芳仪最喜欢煽风点火。   兰贵仪嘴巴最快。   “云姐姐可不就这样做过吗?”   说完还撇撇嘴,一副我说的没错的模样,让对面的云昭仪脸都白了。   “你。”   皇后仍旧端端庄庄的坐在凤椅之上,脸上挂着雍容大度的笑容,直到下面嫔妃的吵闹声嘈杂起来才出来制止。   忽然红袖上前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皇后握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随即才恢复了镇定。   “皇上怜惜宋妹妹体弱,特地恩准她今日不必过来呢。”皇后笑道,随即又添了一句,“各位妹妹若是有心,不妨去邻水阁看看宋妹妹。”   一句话引起轩然大浪,一句话勾出了无数人的心思。   ☆、第008章   “恭喜蕙贵容。”虽然只晋升了一级,但是多了一个封号,同正四品的也没什么差别了。前来宣旨的太监是赵福收的干儿子刘和,出了名的会钻营,一个劲的跟阿蔓道喜,身后一溜串的宫女太监手上都捧着各种赏赐,只叫整个邻水阁都瞬间热闹了起来。   阿蔓却是镇定,没有周围人的轻飘飘,领了赏后打发采薇进来。   “近来多约束着底下人罢。”   采薇当然照做,说实话,底下有几个宫女她真看不上,若不是因为娘娘之前初来不能轻举妄动,她早就发作了。正好趁此机会打发了那些轻狂的不忠心的。   “娘娘可要用些点心?御膳房送来了蜂蜜燕窝糕和松穰鹅油卷。”说完后仿佛觉得自己有些冒失,又加了一句。“娘娘今日午膳都没用多少,婢子瞧着只动了几筷子。”   她正受宠,御膳房自然不敢怠慢她,午膳也不重样的摆了一桌子,只是她早上没什么胃口,再加上御膳房送过来的膳食一路上都是温着的,送过来一段时间也都失了原来的风味。她就更不想吃了。   御膳房有规矩,一日三顿膳食送到了各宫里也就完成了任务,若是其他时间想吃点什么就要自己再添银子。不过若是宫里的主子受宠那就另当别论了,邻水阁得主子虽然昨晚才得了宠幸,但是今日一大早晋了位得了赏,御膳房得人也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午后出了新糕点,自然送了邻水阁一份。   “油腻腻的不吃,”又见采薇殷切的眼光,为难的加了一句,“去御膳房问问有没有牛乳吧。”   采薇这才安心退下。   阿蔓今日打扮得素净,她早上因为身体有恙没去凤仪宫请安,今日也不适宜出去乱晃。招呼外头伺候的宫娥们进来将桌子上的点心给撤了,却见采萍笑嘻嘻的打开帘子进来了。   “我说今日怎么没见你呢?原来在外面伺候着?”   采萍忙陪笑。   “不是奴婢偷懒呢,是采薇姐姐打发奴婢在外面看着几个新来的小宫女们干活呢。”   采萍自己也喜欢这差事,她原来可是被管着的,如今也到了可以管别人的时候了,看到新来的宫女太监们又讨好又害怕的目光,她就觉得开心。   “你倒是欢喜。”阿蔓横了她一眼,随机吩咐,“过来梳妆。”   采萍进了阿曼的眼,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她的好手艺,采萍梳的发髻别致,而且阿蔓也喜欢她的逗趣儿。   “娘娘可知道奴婢怎么学会梳头发的?”   阿蔓也饶有兴致的问。   “怎么学会的?”   采萍顿时一顿叽里呱啦的,直到采薇端着一碗牛乳进来都还没讲完,兴致还颇高,越说越兴奋起来。   “采薇来的好,快将这个小话痨打发出去,听的人头都大了。”   阿蔓虽然这样说,但是眼里却都是笑意。   采薇自小伺候,当然明白这只是开玩笑,采萍却是瞬间傻眼了。   “娘娘……”   阿蔓更是乐不可支。   “同你开玩笑呢。”   “同谁开玩笑?”一个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横插了进来。   阿蔓正想从梳妆椅前下来行礼,却见嘉元帝快步上前轻轻的扶住了自己的肩膀。赵福最懂圣上心,赶紧使眼色让屋里的宫女们都跟着自己退下了。   “圣上进来怎么悄无声息的?”   却见身后的嘉元帝从梳妆盒里拿出一只玉簪来替她簪上后才回答。   “不这样怎么瞧见你眼泪都要笑出来的模样?”嘉元帝挑眉,又看到桌上的碗,端起来一闻。   “牛乳?”   阿蔓点头接过,正想拿着勺子吃了,却突然迟疑。   “圣上可要尝尝?”   嘉元帝不爱吃这个,摇头。   “单这样吃不好,这儿不是有糕点?”   指着桌上的燕窝糕和鹅油卷。   阿蔓摇头。   “燕窝糕我不爱吃,鹅油卷油腻腻。”   嘉元帝拿手点了点阿蔓的琼鼻,嘴里却道。   “看不出来你这么挑剔。”   不说自己,单说这贵女里,哪一位不是娇养,怎么自己就挑剔了?   阿蔓想横他一眼,转而想到面前人的身份,硬生生的将眼风收了回来。嘉元帝看的颇有趣味。见她不理自己只拿着碗吃的津津有味,忍不住自己也想尝一口了。   “我让采薇再去御膳房拿一碗来。”   嘉元帝却是摇头,伸手过来拿了她手里的碗,也不用勺子,一口就把碗里剩下的牛乳都饮尽了。   “唔,太甜了。”   阿蔓却是气急败坏,这人也太不讲究了,她倒不是舍不得这点牛乳,现在还得了便宜还卖乖,真真的气煞人也。   阿蔓面上还是平静,但是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嘉元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嘉元帝却爱极这样的她,每每逗弄她露出这副模样就觉得心里得意。   祁月来的快。她并不知道圣上在邻水阁,只是今日在凤仪宫请安的时候听了皇后娘娘的话,心里有了几分考量。她可不蠢,听不出皇后话里的挑拨,但是她还是来了。一来,她是打着探病的名头来的,毕竟两人在殿选前也算有些交情。二来,今天来试探一下也好。她早就想明白了,宫里妃嫔众多,她初来乍到,无论投向哪一派恐怕都不会简单,还不如从这一届秀女这里寻找同盟。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宋婉仪,不,是蕙贵容了。   看到圣上也在这儿,这却当真是意外之喜了,不过她还算有城府,并没有直接的喜形于色,而是在身边宫女大声通报后,做出了一副为难的神色。   “皇上也在这儿,那嫔妾就不打扰了。”   哪怕就是为了在皇上面前表现出这份善良大度,蕙妹妹恐怕也不得不让自己进去瞧瞧。   阿蔓并没有这份思量,也没计较这么多,她只是在嘉元帝似笑非笑的挑眉中淡定的吩咐宫女将人迎进来,既然是探病自己也就不必装模装样还要梳妆打扮了。   嘉元帝把玩着阿蔓垂落在腰间的发丝。祁松的这个女儿果然像他,不仅是长相,连性子也是十足十的,沽名钓誉之辈,让人看了就败了兴致。   “朕今天也是来探病的,探完了就要走了。”   语气正经严肃,动作轻佻的却让阿蔓想直翻白眼。   “恭送皇上。”   阿蔓低头福礼,语气恭顺,还没伏下身子就被扶起。   “不必了,好好养病。晚上朕再来看你。”   时机不早不晚,恰好同进来的祁容华撞上。   “参见……”   “不必多礼。”   话音没落就见眼前明黄色的袍子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不曾有一瞬的停留。祁月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扭曲。但是抬头后便挂出了如沐春风的笑容。   “蕙妹妹。”   阿蔓挑眉,宫中向来是以尊卑分位论大小的,这位祁容华大概是还没熟悉宫规吧。阿蔓也不给她找不自在。   祁月笑容亲切,坐在阿蔓身边嘘寒问暖。阿蔓倒也没觉得不自在,毕竟被人捧着,不管说什么话都有人顺着,这滋味怕是没什么人能够抵挡。但是心里却暗自记下了,这位“明月”倒还真的名不虚传。   “这是姐姐进宫时母亲所赠的玉簪,姐姐想着满宫里怕是只有妹妹这样清丽脱俗的人才配得上。”   一支白玉雕成的莲花簪?   清丽脱俗。   阿蔓反而觉得这话大有深意,论清丽脱俗,那位安贵仪胜她不止两三分。   祁月老早就觉得这个宋玉棠不简单,一入宫便懂得韬光养晦,即使选秀之时出了大风头,但是入了宫反而安静了下来。任由她们这些走在前面的被宫里得老人给使绊子,她最后却是不动声色得了宠爱,直到现在才亮出爪子。   只可惜,还是不够沉稳。   若是自己得话,今日怎么也得去凤仪宫请安继续低调才成,怎么能如此高调的就和皇后开始打对台。也怪不得皇后今日把她当作了枪靶子。   自己同她交好,不但站在后面当渔翁,更能够接近圣上。   祁月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隐秘的笑容。   这后宫毕竟还是要倚仗圣上才行。   阿蔓可完全不想她特地过来送一支玉簪子有什么想法,无论她要做什么,自己可没什么想要上去参合得心思。   祁月一坐便是一下午,看样子恨不得连晚膳都一起在邻水阁用了,后来还是敬事房的公公过来传旨,说是圣上今日点了邻水阁,祁月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秀女第一次承欢需要在圣上的寝殿,旁的日子就由圣上自己做主了,若是圣上有兴致,到宫妃寝殿宠幸宫妃也可以,今夜的邻水阁却是第一次迎接圣上,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恨不得将邻水阁焕然一新。   “点的什么香?倒是清淡雅致。”   “自己调和的薄荷香,点在夏夜里最是舒适,淡淡的草木清香。”阿蔓身子不好,屋子里不能多放冰块避暑,夏夜里睡觉也容易燥,心浮气躁的常常睡不好。而后点了薄荷香之后倒是凝神静气。   嘉元帝觉得这味道蛮新鲜。   阿蔓含笑点头,便吩咐人将晚膳都摆好了,准备自己立在一边伺候嘉元帝用膳。哪知嘉元帝却是拉了她坐下。   “这是规矩。”   嘉元帝点头,的确是规矩,每逢初一十五在凤仪宫过夜的时候,他这位贤惠的皇后也遵循这个规矩,伺候着他用膳。但是嘉元帝想到今早上她巴着自己的手不住往嘴里灌蜜水的景,手就更不肯放了。   “早上朕都伺候过你了,还谈什么规矩。”   阿蔓的脸刷的一下全红了,手一甩,不管不顾的坐下了。   底下伺候的太监宫娥们权当自己不存在,几个不晓事的宫女红了脸,唯独赵福神神在在的,仍是带着一副笑脸,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阿蔓不爱吃肉,对虾蟹之类的海鲜河鲜之物情有独钟,但是自从入了宫之后,虾蟹这玩意儿就见得少了,今日托了嘉元帝也来用膳的福,倒是尝到了不少。   桌上有一道白灼虾,御厨调了五种酱来佐,阿蔓吃的新鲜,五种酱料都试了一遍,仍旧是兴致勃勃,想要自己动手两两调配。   嘉元帝见她旁边布菜的宫娥在她的指示下一个劲儿的剥虾壳,再看她几乎碰都不碰红肉,连蔬菜也只拣一点尝尝味,简直就像个小孩子,顿时觉得好笑。忍不住夹了一块已经被御厨片的薄薄的肘子肉放在她碗里。   “咦,好腻。”   阿蔓不吃红肉,更别说这种看上去油腻腻的菜了,一看就嫌弃。   嘉元帝却板起面孔。   “不许挑食。朕五岁起就不挑食了。”   赵福在心里哎哟喂了一声,牙都快被酸到了,心里却想。我的万岁爷呀,您五岁就接受帝王家的教育,筷子不过三口可是帝训。   阿蔓现在见他板着脸了,还真的有些怕,慢慢的夹了肉送进了的嘴里,正想要囫囵吞了下去,又听见嘉元帝说话。   “不许直接吞下去,好好嚼。”   阿蔓强忍住胸腔里泛出的恶心硬生生的吃了肉,却不知道从小跟着她长大的婢子采薇如今可真是快活。采薇真恨不得自家小姐能每日都和圣上一起用膳,自家小姐挑食的恶习改了十几年都改不了,也不听旁人的劝。如今圣上一发话,竟是吃起了红肉。阿弥陀佛,小姐的身子以后合该日见康益。   嘉元帝对这种感觉新鲜不已,见她乖乖听话心里更是开心,用完了膳更是不许她躺着,要出去遛弯消食才行。   晚上就糟了报应。   本应该春闺香浓,红烛高燃才对,说知道却见人一个劲的冒冷汗。   赵福十万火急的去御药房请了当值的太医来诊断,一诊才知道是脾胃太弱,却又吃了太油腻的食物。   ☆、第009章   还真是应了一句古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阿蔓因祸得福,邻水阁设了自己的小厨房。   但是也因为如此,宫里的风言风语更加的激烈。   “妹妹,今日天气倒是凉爽,不如去御花园逛逛?”   今儿一大早皇后娘娘便说身体不适推了今天的请安礼,三品以上的妃嫔才有资格坐轿撵,阿蔓每日里请安都是徒步的,还好现在是在七月头里,早上还不太热。阿蔓还没到凤仪宫呢,半路上就遇到回来的祁容华一行人。   打头的却是安贵仪和颜淑容,祁月不过站在后边。   “皇后娘娘今日身体不适呢。”   颜淑容笑容也是温柔,倒是安贵仪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阿蔓自然不拒绝,但是却不动声色的推过了祁月伸过来想要挽着自己的手。   颜淑容常常见到这位宫里的新宠,不过都是在皇后的凤仪宫,平日里倒也没有结交的机会。但是遇上了也不介意卖个好。   “御花园栽了几株栀子,如今正开的热闹,花香四溢。倒不如前去观赏观赏?”   阿蔓和祁容华都各自道好,而一向不爱凑热闹的安贵仪却也破天荒的点了点头,表示应可。四人便作一道由着宫女领路。   期间,颜淑容和祁容华都是健谈的,哪怕阿蔓和安贵仪常常沉默,竟也显得不尴尬。阿蔓倒不是故作清高,她只是今日早上精神有些不太好,昨夜里听了大半夜的雨声,最后雨停了才模模糊糊的睡了,睡得还不太踏实,总觉得似乎能听到隔着一道门外宫女门来回的走动声以及低声的交谈。   “附近还有个歇脚的地儿,花枝儿都能伸进来,咱们在亭里也能瞧见栀子花呢,闲了还可采上几朵。”颜淑容在皇宫内待得久,自然比其他三人更了解,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祁容华笑着回。   “颜姐姐是个雅致的人。”   “不过是在宫里待的久了,谈不上什么雅致不雅致的。”   颜淑容却只这样说话,她看人毒辣,面前这位祁容华善钻营,拉着自己便是“颜姐姐”“颜姐姐”的叫上了,城府虽然深沉,但是却是让人提前有了防备,倒也不惧。就是另外两位不怎么答话的才叫人上心。一对绝色人,一个灿若春华,一个皎若秋月。性情不好说,安贵仪在外面不常说话,一副冰山脸,而这位蕙贵容呢,倒是不常露面,就连皇后的请安或是有些聚会也是常常以身子弱的名头给推拒了,可偏偏这两位却是如今宫里最受宠的两位。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四人来的不巧,留下亭里早早的就有人占着了。   云昭仪心里正是气苦,她心里一口气已经憋了一整个月了。究其原头,不正是眼前狭路相逢的人。这安月和宋玉棠一入宫便抢了她的风头,就连她怀有身孕也没能将圣上从这两个狐媚子的身上拉出来。   远远瞧见阿蔓一行人过来,便想来的正好。以她现在的身份,合该震慑震慑两人,让这两人吃个暗亏受受教训。   颜淑容心里对这云昭仪恨极,看见她却是笑得越发灿烂,心里无端的冒上了一个想法,如今岂不是天时地利人和之际,当年云若若这贱人害自己流产,如今倒是可以还她一个报应。但是瞧着云若若脸上的神色,心里按捺住了。   她不能让这云若若轻易的就还了,她要让她在这宫里渐渐凋零,让她像自己一样一辈子都不能拥有自己的骨血,而自己要站得高高的,要看着她狼狈,所以,云若若的事自己不能沾手,而且要撇的越清越好。   云若若却是不管这些,她满眼瞧见的都是自己要怎么让眼前的人吃亏。   阿蔓半蹲着却迟迟不见亭子里的人叫起,暗暗咬牙忍耐。她知道这云昭仪难缠,但是却没料到她竟如此公然的磋磨低位妃嫔,更何况如今的自己和身边的安贵仪还算得上正是圣宠加身。   眼角的余光瞥到三人的脸色各异。颜淑容脸上还是镇定,笑容却不见了;安贵仪脸上还是冷冰冰的,但是眼角眉梢却有淡淡的恼怒;倒是祁月城府不浅,事到如今却仍是挂着笑容。   高高坐着的云昭仪嘴角笑容,她脸上化着浓妆,勾着红唇慢条斯理的拨弄着盘子里蜜饯,特别享受此刻的感觉。   颜淑容心里却是暗骂,这云若若就是个混不吝的,真是想明摆着撕破脸皮,倒也不错,让蕙贵容和安贵仪这两位盯上她也省却自己一身的功夫。   阿蔓闭眼,轻而易举的就让自己晕了过去,身子倒在身后的丫鬟身上,半点不含糊。她可没这个功夫愿意陪这位云昭仪顽。   “娘娘。”   一下子场面便慌乱起来。   就连坐着的云昭仪都有一瞬间的惊慌,随后却是气愤。这蕙贵容一定是故意的,不过多蹲了片刻的时间,哪就到了这样的晕倒地步?   “扶蕙贵容到亭子里,请太医来瞧瞧。”   云昭仪认定了是假装晕倒,怎么肯让人顺利的退下,还不等其他人讲话,迅速的敲定了。谁知就在此刻,一个明黄色身影大刀阔斧的走上前来,一把就抱起来正被宫女搀扶着准备放在凉亭里的人。   嘉元帝什么也没说,只深深的看了一眼还愣着的云昭仪,便抱着人走了。留在原地的人心思各异,不说旁人,单说这祁月,心里却是恼恨非常,若是自己刚才顺势晕倒了该多好,不但避过了云昭仪的磋磨,更能博取了皇上的怜惜。   *   “气虚生血不足,而致血虚者,宜补气为主,辅以补血,或气血不足……”太医爱掉书袋子,把着脉说了一大串的话,让嘉元帝听的不耐烦,听了是气血不足的毛病后,让人将太医直接带下去开药了。   “还不睁眼?”嘉元帝端详这眼前躺着的人的脸色,发现的确有些苍白,往日脸上的红晕倒是一点也没见了。若不是自己刚才瞧见她眼皮动了一下,怕是会真的以为她晕了。   既然被发现了,阿蔓也不再装了。她拉着眼前人明黄色的袖子,咬着唇不说话。   “还委屈上了?”   嘉元帝索性也坐到了床榻上。   阿蔓乖巧的伏在他的膝上,还是不说话,手却拉着袖子不放。   嘉元帝最喜欢面前人如此乖巧,一个知情识趣的女人,又能讨他喜欢的女人,宠一宠,纵一纵又何妨?就让现在不知天高地厚的云昭仪不也是他曾经宠爱的。   “好了,朕又没说什么。”   阿蔓心里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她在心里看得清楚、看得明白,就一点也不难过,她现在正是风头上,何不利用这一点为自己筹谋?   阿蔓也不上低级的眼药,再也不提这事,而是撒娇着说要休息。她昨夜睡得不安稳,正好趁现在回去好好补上一觉。   嘉元帝低声调笑。   “吃了药再睡,朕陪你一起。”   阿蔓以为他开玩笑呢,没想到吃完了药却见嘉元帝真的躺在了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自己的头发。   “不闭眼睛怎么睡?”嘉元帝伸手去捂住阿蔓睁得大大的桃花眼,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隐晦的疲惫。前朝事忙,他已经五六日没进后宫了,今日事了,又是休沐,倒是可以放纵一下。   “圣上今日不忙吗?”阿蔓还是睡不着,即使眼睛被捂住了,也没有乖乖的闭眼,还是扑闪这眼皮,虽然面前漆黑一片。   嘉元帝只觉得手心痒痒的,又见身边的人虽然窝在自己的怀里,但是手却是不安分的在他的另一只手里摆弄来摆弄去的,索性拿开捂住她眼睛的手,翻身压住了他。   阿蔓还没来得及说话,嘴就被堵住了。   “唔,苦苦的。”   一吻结束,嘉元帝还评价了一句,阿蔓没好气的翻了一眼,想要摆脱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谁让你亲了?”   嘉元帝也不生气,他最喜欢逗弄她。   “怎么吃药这么乖?”   他一向觉得她娇气,比其他人娇气的多,又或许是别人不敢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娇气,只有她鲜活而胆大。也因为如此,他最心疼她。   阿蔓嘟囔。   “从小吃惯了。”   她有些不舒服,头发被压到了。嘉元帝由回复到刚开始搂住她的姿势,听见这回答,却是忍不住睁眼看向她,只见她脸上神情普通,仿佛只是随便说了一句话,半点不觉得委屈,也不觉得难过。他心里不知什么想法,但是搂住她的手却紧了点。   “常常生病?”   他这么一想才发现的确是这样。在内务府准备的玉牌子上也经常看不见她的玉牌。她不常出去,他到别的妃嫔处常听她们说去御花园赏花,或是出去别的宫里吃茶什么的,唯独她这里,他也听她常以生病推却,只在邻水阁里自己抚琴画画。   阿蔓却是无所谓,她自小生病都生习惯了。她五岁之前的记忆模糊,七岁才开始记事,印象中自己以前生病比现在要严重多了,最夸张的时候说把药当水喝都可以。现在已经好多了,也没想着拿自己的身体来博怜惜。   “也没有常常啊。”   她有些困了,眼皮渐渐的有些重了,慢慢的声音都低了下来。嘉元帝见她睡熟了,也没想着将枕在她脖子下手抽出来,将就着也睡了。   阿蔓再醒来,是被人唤醒的。   “娘娘,圣上让奴婢请娘娘起身用午膳呢?”   阿蔓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坐了起来,眼前也是朦朦胧胧的,整个人看上去出奇天真和稚气。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嘉元帝刚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忽然就觉得心底异常的柔软。   “再不起来就该用晚膳了。”   嘉元帝一向自诩为严父,就是对待自己的儿女都没有这样的温柔过,却见眼前的人还是呆呆的,只是眼睛看向了他,心头软的更加不可思议。一瞬间竟想要端过旁边宫女手里的姜蜜水喂了她喝,最后还是转身坐下了。   ☆、第010章   邻水阁设了小厨房,采萍第一个就求了娘娘让她的干娘蔡娘子来。阿蔓自然没有拒绝,一来手里捏着,让她再使唤采萍和蔡娘子也是安心,再说蔡娘子做得一手好点心,她也欢喜。   嘉元帝同阿蔓用完午膳后就离开了,阿蔓顾自伏在贵妃榻上,由的两个小宫女给她打扇和捶腿。   “娘娘好不容易出去逛逛御花园,偏生还遇到了云昭仪,真是扫了娘娘的兴致。”采萍正往香炉里放香料,嘴上也不闲着。   “就你多嘴。”   采薇正在泡茶,闻言便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采萍。这个采萍从小在宫里长大,可是看着没有却是没有半分的谨慎和稳重。   “我又没说错。”   采萍尤不服气,轻声嘀嘀咕咕。却又遭了采薇的瞪眼。   阿蔓早换了常服,一身藕色旧裙衫,连头发也是松松挽就,被两个丫头的言语官司给拉回了心神。   “真是可惜。”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心思却是流转。她正琢磨着今早的事儿到底是偶然还是人为呢。若是早上没有遇到颜淑容一行人,那逛院子里的只有颜淑容、安贵仪和祁容华三人了,碰上云昭仪未必是不同的结果。这圣上又怎么会如此巧合的出现在留夏亭附近呢?   看着是她受了委屈,但其实真正倒霉的却是云昭仪,云昭仪在新妃嫔入宫之前还算得上受宠,但是这一月来,圣上却是不曾翻过凌云宫的牌子,原就有失宠的迹象,今日闹的这一出,不过是加速了她失宠的速度罢了。   倒是奇怪,为何要设计云昭仪呢?   阿蔓灵光一闪。   莫非是为了云昭仪肚子里的孩子?   采萍见阿蔓嘴里也这么讲,更是得意起来。   “若不是云昭仪仗着肚子里的龙种,如何能比得上我们娘娘?咱们邻水阁如今是宫里最热闹的地儿呢。”   这话不讲,宫里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圣上的宠爱在哪里便涌在哪里,就是一些个小鱼小虾的也常常挤过来,想要得了主子的青睐。   采薇看不过采萍的轻狂样子,便啐了她一口。   阿蔓听见这话,也觉得不喜起来。原来在身边伺候的采蘩虽然同这采萍一样活泼,但是可比采萍有分寸的多了。任由采萍下去迟早招来祸患。   “噤声。”   采萍听了这话,隐隐的感觉到主子娘娘似乎有些生气了,立刻低了头。   “娘娘,奴婢也是为了娘娘着想,奴婢不也是盼着娘娘能同昭仪娘娘一般身怀龙种。”   阿蔓见她还不悔改,仍是在嘴上讨官司,打发了正在捶腿的宫女儿,在采薇的搀扶下坐起。   “采萍,这几日你就不用入房伺候了,在外面做些洒扫的活计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说。”   采萍听了这话才真的慌了,急忙磕头认罪。但阿蔓最是心志坚定,一旦真正的做了什么决定,旁人再没有能够开口的余地。也不听采萍告罪,直接让她出去。还抬举了原来捶腿伺候的宫女。   红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得到这样的大造化,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娥一下子成为了贵容娘娘身边的大宫女。   阿蔓并不是兴之所至,红云在她身边伺候了一个月了,每次都是捶腿,但是表现却非常让人满意。一心一意都把心思放在活计上,不管旁人笑闹的如何厉害,不多话也不少话,分寸掌握的刚刚好。到底是自己摸爬滚打上来的,有几分心思。如今提拔她上来,也不是顶了采萍的位置,到底采萍还浮躁,需要多磨练,两人互相比较着才更好。   “以后就叫采蕊吧。”   采蕊忍住心里的激动,立刻就跪下谢恩了。   “下去准备清水香脂。”   阿蔓打发了屋里的宫女,只留下采薇。其实说到底,这宫里只有采薇才能让她真正的信上两分。   “这宫里到底是步步惊险,你且多看着邻水阁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她如今身上圣宠浓厚,却仍旧走进了别人的算计,若是没了圣宠,当真有些难办。采萍这丫头口无遮拦,但是嘴里倒还真讲对了一句话,有了子嗣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阿蔓走过去,亲自打开了窗,看着屋外灿烂的阳光,却打了一个寒噤。邻水阁邻水而坐,并不炎热,哪怕现在即将步入盛夏,屋里只放了几块冰就已经寒意阵阵了。   “屋里的冰盆子多了。”   采薇也退下了。   阿蔓瞧着窗外的景致,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这一日却还不得清闲,邻水阁迎来了难得的稀客,安贵仪。   阿蔓不知她的来意,但也不惊慌,梳妆打扮片刻后便有去了前厅。安贵仪比她分位高,自然不能同对待祁容华一般。   “玉壶烹雀舌,金碗注龙团。”   安贵仪对手里的雀舌茶赞不绝口,阿蔓也笑着应和。   “这雀舌妹妹这里还有一些,待会子姐姐便拿一些去。”阿蔓若是想要和人处的融洽,便是细心又周到。   安贵仪也没拒绝,难得的笑了,轻声应好。   阿蔓看到眼前仿佛冰雪消融的笑颜,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惊艳,心里却道怪不得这安贵仪能够得宠,便是她也觉得这样的冰山美人笑起来让人心动非常。   她却不知安贵仪心中也是如此想法,眼前的人笑起来活色生香,言语间更是温柔娇俏,话间便自带三分笑意。   安贵仪不说来意,阿蔓也不问。两人就着手里的雀舌谈到泡茶的水,又从泡茶的水谈到景,安贵仪自不必说,她自幼在京都长大,时下对女子束缚并不严格,也是时常出去游玩的,对上京里的美景自然是如数家珍。阿蔓听的兴起,话里自然而然的就带了上自己曾在江南所闻所见。   两人言谈甚欢,不知不觉将碟子里的杏脯桃仁就着一壶茶全都吃尽了,才恍然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安贵仪才款款离开。   阿蔓心里叹,若是两人结识在闺中,必会成为手帕之交,只可惜在这深宫之中,没有永远的朋友。原来这冰雪一般铸就的美人,却也不是如同白雪一半真正的无欲无求。不过就如今之势,两人就是同行一段时日又何妨?   且暂看着吧。   昨日是十五,因着皇后告病,圣上在凤仪宫用了一顿晚膳便回了自己的寝宫,第二日的请安却是照常举行。倒是巧合,阿蔓在凤仪宫门口遇到了安贵仪,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入了殿。   凤仪宫内原是热闹,但随着她两人一前一后的入内,竟然诡异的安静了一瞬。   身边的安贵仪仍旧是冷着一张脸,阿蔓面上仍做平常的温和之态,两人的座位也安排到一道,坐下后,阿蔓眼观鼻、鼻关心,垂着眼皮看着手里捧着的热茶就等着皇后来。仿佛没有感觉到旁人在她身上的视线。   其实她不用看也只猜得出别人的想法。   不外乎就是在担心她和安贵仪联合在一起,如今这宫中谈得上宠爱的就只有她两人,她两聚在了一起,恐怕大家都不安心了。昨日安贵仪在邻水阁,两人言谈甚欢的消息怕是当晚就在宫里传开了。   阿蔓想的没错,如今宫中大家几乎都是心里惶惶。但是最是心慌的却是皇后蒋氏。她其实风寒未愈,原是想连今早上的请安一并取消了,但是昨夜里听到这个消息却是怎么也不能安心歇下了。   原来选秀女入宫,一来是因为情势所逼,太后尚在武夷山行宫修养,却也传讯回来;二来是为了牵制凌云宫。在选秀的时候发现这届秀女出众,不仅出了一个姿容角色的安月,还出了一个容貌不逊于安月的宋玉棠。她当时打着牵制的旗号,将两人都选入了宫里,就是为了不出现独大的状况i,但是没想到,今日却还是出现这种情况了。   她气的将手里的象牙梳子一把扔到了地上,剪烛赶紧使眼色让小宫女捡了出去,动作间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触眉头。   红袖一向最会投其所好,此时也只有她大着胆子进言。   “娘娘,裙衫已经准备好了。”   蒋氏转头过去一看,目光一凝,但却是没生气,点了点头。   红袖和剪烛心里都是一缓,见到皇后的奶娘莫嬷嬷端着燕窝红枣粥进来都俯身行礼,剪烛更是上前轻声说了几句。   莫氏放下燕窝粥,上前接过了梳头宫娥手里的桃木梳。   “娘娘,老奴今日给您梳一个双刀髻,佩戴着圣上赏赐那枝九尾凤簪。如此打扮下来,娘娘穿着这套朱红色的九尾常服再好不过了。”   蒋氏心里平静了下来,但是心里的那口气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云氏已经落寞,肚子里的那块肉再没生下来之前已经翻不了身,但是这宋氏和安氏却摇身一变成了心腹大患,必定得找个法子挑拨了二人才好。   ☆、第011章   岭南进献了荔枝,邻水阁也得了一小篓,阿蔓倒是极喜欢荔枝的清甜,刚送过来当日就让宫女们用冰镇了,打算晚上用晚膳吃。蔡娘子心思最是巧妙,在晚膳里添了道甜品,玫瑰荔枝奶冻。   阿蔓惊喜,她体质不好,荔枝这东西吃多了上火,但是将它做成了甜品,多用些也无妨。采薇在旁提议:   “娘娘不若给圣上和皇后娘娘也送去尝尝?”   阿蔓却是没同意,她倒不是眼皮子浅,舍不得这点东西。只是送了怕招人眼。再说了,她平日里素来不巴着皇后,单单给皇后送去了,别人不知怎么想。再说了,落下了其他几个妃位上的也说不过去。若是全部送了过去,这点荔枝想必也不够。   “不送了,免得又闹出许多事来。”   采薇仍旧迟疑。   “那圣上那边呢?”   阿蔓睨了采薇一眼,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圣上近几日倒是没有招幸自己,反而去安贵仪那里多些,宫里渐渐的都传,还是安贵仪压了自己一头。没想到就是一向沉稳的采薇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圣上忙国家大事呢?何苦过去让圣上分心?”   阿蔓沉得住气,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后宅里就是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更何况这还是更加混乱的后宫。她并不想图一时意气,还是徐徐筹划为好,趁此机会沉淀一下也好。不光是自己,就是这邻水阁的宫女太监也是过于浮躁了些。   阿蔓想的好,但是下一秒就被打破了自己的谋划。   “什么让朕分心呐?”   嘉元帝进邻水阁习惯了不让人通报,这次也是突然地就进来了。阿蔓从来在嘉元帝面前都表现得自然,此刻更是顺从心意的嘟囔。   “圣上怎么每次来都吓人一跳呢?”   嘉元帝却是笑意浓重,最近朝政清明,他心情也轻松。   “这是嫔妾小厨房里新研制的点心呢,圣上可要尝尝?”   嘉元帝不爱用甜点,但是望着眼前眼里似乎盛满了漫天盈盈星光的女子,鬼使神差的就接过了。   “是御膳房今日送来的荔枝呢。”   倒是不太甜,只是奶味太重,不太合嘉元帝的口味,嘉元帝用了一口就放下了,却看见面前人满脸可惜的模样。   “这玫瑰荔枝奶冻蔡娘子就做了一碗呢。”   言行里有点可爱的小抱怨,嘉元帝有些哭笑不得,瞧见她眼巴巴的模样,将碗盏又推过去。阿蔓心里有些犹豫,她的确想吃,但是一想到别人吃过了她再接过来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觑着面前圣上的表情,又觉得圣上赐物是皇恩浩荡,不接下又不尊君。   身边伺候的宫人们早就有眼色的退下了,嘉元帝凑到阿蔓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让阿蔓修的满脸通红,端起碗盏恨不得一口气将里面盛着的奶冻都引进了。   嘉元帝含笑看着,阿蔓更是窘迫,吃完之后也是没话找话起来。   “圣上今日怎么来了?”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妥,又急急忙忙改口。   “嫔妾的意思是圣上怎么没有提前让内务府来通知呢?”一般皇上翻了嫔妃的玉牌子,内务府都会有人来通报,让嫔妃做好准备去皇上寝殿或是在自己宫内等候。   嘉元帝牵起阿曼的手,拉她一道在坐榻上坐下。   “朕看这几日内务府递上来的牌子里没有你的,以为你又病了呢?”   坐榻放在窗下,现在窗开了半扇,夜风袭来,到有几丝的凉意,阿蔓脸上的温度也降了下来,又恢复到平时机敏的状态里。听了这话倒是觉得不对劲儿起来。   “嫔妾没有生病啊。”   话说到这儿,嘉元帝也察觉到不妥了。他平日里大半精力都放在朝廷政事中,这后宫对于他来讲不过是消遣和找乐子轻松的地儿,原以为皇后贤惠,后宫的事都处理的妥妥当当的,没成想里面居然还有点文章。   阿蔓见嘉元帝面上神色有几分难看,随即换了话讲。   “嫔妾最近画了幅画,正想请圣上点评点评呢。”   凡事点到为止,有些事儿一旦全部讲清楚讲明白就没意思了,阿蔓深谙其中道理。   果然就见嘉元帝脸上笑容又重新挂起。   阿蔓画的邻水阁附近丽清池里的荷花,为了画这幅画儿,她这几日常常去丽清池观摩,她问的刁钻。   “圣上可看的出嫔妾画的是什么时分的荷花?”   嘉元帝皇子教养,打小也是琴棋书画、射御书数的学起来了,此刻也不露怯。   “清晨时分。”回答的胸有成竹。   阿蔓这才真的喜笑颜开了,笑得两颊的梨涡都出现了,多添了两分娇憨。嘉元帝第一次见她的梨涡,有些许惊艳,更添了几分的新奇。相处了一段时间,只觉得面前的佳人似乎才在自己面前撩起了面纱的一角。   “说起荷花,还是江南的最美,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阿蔓讲着讲着来了兴致,说话说的眉飞色舞起来,“江南也和上京一样,夏日里会办赏荷宴,不过江南的荷花却是成片成片的开的。”   嘉元帝见她说的兴起时还拿着手比划,他一边听一边点头,样子十分认真。   “喜欢江南?”   阿蔓点头,相比较于上京,她的确是觉得江南自由的多了。上京人际关系也太复杂,要处的融洽,不单单累脑,更累心。   想了半天撅撅嘴。   “爹爹之前想让我在江南嫁人的,只不过娘亲不肯。她怕江南她随父亲回京了,我在江南受欺负了也没人撑腰。”   嘉元帝非常赞同她母亲的说法,一把横抱起佳人。   “幸好你母亲聪慧,不然朕可见不到你了。”   突然腾空,阿蔓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又想到外面候着的宫人,又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又惊慌又嗔怒,忍不住想要去拧人。却又想到面前人的身份,只得恨恨的把手在他胸膛戳了戳。   “这把子力气算的什么?用在别的地方到还凑活。”   嘉元帝将人抛在了床上,随即欺身上去扣住了她的手,似笑非笑的捏住她的纤纤十指一路向下,直到阿蔓手触到一片炙热。   阿蔓的脸咻的变得通红,红的都快滴出血来,想要挣脱开来,却发现整个人都被扣住了,半分都动弹不得。她眨眨眼,猛地挤出几滴泪珠,委屈兮兮的凑到嘉元帝面前,声音切切:   “陛下,陛下。”   嘉元帝身上火热,听的这话心底更是火热,但是原本急切的动作却是停下来了,他看到自己凑上来的人眼底亮光一闪,随即一本正经的问话。   “怎么了?不舒服?”   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嘶哑,阿蔓觉得仿佛有虫子爬进了身体,有些酥麻酥麻的,她忍了不适,仍旧哀切切的叫,但是私底下却悄悄的想把已经被放开的手藏到自己的腰下。   嘉元帝一早洞悉,故作不知,享受着美人自己投怀送抱的乐趣,直到逗弄的够了才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不管身下的人嗔怒也好,撒娇也好。   自然是一夜旖旎好风光。   第二日起的时候,不知怎么的,阿蔓居然早早的就醒了,外面天还未大亮。她难得的看到了旁边圣上的睡颜。有些新鲜,阿蔓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阿蔓起先侍寝的时候还守着规矩,睡在外侧,早上也早早的起来伺候圣上穿衣、用膳。但是没过多久就熬不住了。圣上似乎也不在意这样的规矩,她也就乐的不守了。   周围一片宁静,连虫鸣声都沉寂了,阿蔓看着看着就开始走神,她思绪飘着飘着,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儿。   有人盯上她了。   宫里的嫔妃一旦告病,内务府是有权利将嫔妃的绿头牌撤下的,只是不知道这次谁替自己“告病”了。这件事办得倒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再加上这两日安贵仪受宠的流言,大概是想要自己和安贵仪之间生起嫌隙吧。   阿蔓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想换个姿势侧身躺着,却发现自己腰间的手牢牢的禁锢着自己,别说翻身了,动一下都困难,只好维持着继续躺着。   “倒是难得见你如此勤勉。”   嘉元帝见阿蔓正在给他挂荷包,不禁感叹。   阿蔓立起身子,脸颊绯红,嗔了一眼。   “哪里不常见了?”   嘉元帝挺享受这样的温存时刻,但心里到底是心疼她早起不舒服。   “你起得早不舒服,还是去睡罢了,今日就不用去给皇后请安了。”   阿蔓心里受用,嘴上自然甜蜜。   “伺候圣上是嫔妾的本分。”   温香软玉最是暖人心,嘉元帝也不例外。作为皇帝,在外他富有四海,在内他后宫三千,他虽然做不了痴情种,但是对着自己偏爱几分的妃嫔自然能多几分温柔和体贴。   “罢了,还是和朕一起用了早膳再睡吧。”   阿蔓自然遵命,送走了去上朝的嘉元帝,却是让人梳妆打扮准备去凤仪宫。   ☆、第012章   “不穿这件,那前几日刚裁好的那件流彩暗花云锦宫装。”   云锦因色泽光丽灿烂,美如天上云霞而得名,有“寸锦寸金”之名,但是更难得的却是有钱也买不了。   是嘉元帝不久前单独赐下来,只因为阿蔓随口提了一句她在江南的时候听过云锦的美名,不过因为是皇家贡品。之前倒没想着要拿出来穿,怕是太打眼。   但是今日可不是单纯去请安的,她是去唱戏的,当然得浓墨重彩、好好打扮一番才对。之前是自己想岔了,以为自己能够不被搅进这泥潭,却没想到从自己得了圣宠这一日开始,早就有人给自己搭好了戏台。   既然如此,何不索性彻彻底底的来个痛快,好叫别人悄悄自己可不是个容易被算计的,否则真的什么人都要在背后扯自己一把了。   一改前几日的低调,阿蔓今日算得上惊艳了众人。就连一向冷冰冰的安贵仪也是难得惊讶的赞叹:   “蕙妹妹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女人之间的打量,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打扮。千金难得的云锦和额间指头大小的极品东珠,任谁看了也心有感。   最有感触的却是云昭仪了,夏日裙衫轻薄,已经可以看的到她微微凸出的小腹,但是她的脸色却是苍白,即使化了浓妆,眼里的疲惫也骗不了人。云昭仪紧紧的捏着手里的帕子,脸上挂着冷笑。她也曾像圣上讨要过云锦,不单单是因为云锦的珍贵,更因为云锦里嵌了她的名,当初的凌云宫不就是因为如此?可如今呢?   皇后在剪烛的搀扶下缓缓步出,接受众妃嫔的问安,往下看去的第一眼就看见了盛装打扮的蕙贵容,她的手不禁狠狠的的抓住了身边剪烛的手。   剪烛感觉自己的手臂似乎流血了,但是却半点不敢吱声。   皇后娘娘示意内务府将蕙贵容的牌子撤下几日,而后散播流言,只为了挑拨蕙贵容和安贵仪之间的关系,待到时机成熟再将牌子放回,原来想着是天衣无缝,这蕙贵容本就常常生病,撤下牌子几日也不怕查,只说弄错了,但谁曾想,圣上竟然一声不吭的就到了邻水阁。   剪烛尚且如此,更别说皇后了。是她示意底下的人这样做的,哪怕有了替死鬼,圣上查不到她头上,但是圣上也一定会在心里对她不满。毕竟六宫为她统率。   现如今,她还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不仅如此,还得对这蕙贵容多加关怀。   “德妃妹妹,子琰可好?”   子琰是尹德妃膝下的二皇子,今年才五岁,却因为体弱的缘故不常出来,阿蔓进宫来几月也不得见。   说到子嗣,嘉元帝膝下的确单薄。大皇子母妃只是一个宫女,产下他就身亡了,死后也只被封为一个六品的容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母家卑贱,大皇子不得嘉元帝宠爱,也没给什么实质上的东西,挂着一个空头皇子的号十二岁就被打发出了宫。   而唯一的公主呢?是由储秀宫的湘贵媛所出,但是却因为分位太低不能抚养,由心疼孙女的太后抱走了,太后一年前去了武夷山修养,自然把才三岁的小公主也给带走了。   尹德妃膝下养着二皇子,在这宫里可以说得上是出了皇后之下的第二人了。尹德妃并不美貌,面容只说得上清秀,年纪与皇后差不离,听说当年是同皇后一道嫁的,只不过一为正室,一为侧罢了。莫说在这百花齐放的宫里,就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后宅里也说不上出色,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能在宫里身居高位。   阿蔓觉得这尹德妃才是最不简单的,至少她入宫这么几个月还没有人说过这尹德妃的坏话。   听到皇后的问话,尹德妃只浅浅一笑。   “谢皇后娘娘的关心,子琰最近好多了,改日臣妾就带他来给娘娘问安。”   皇后脸上笑容慈爱。   “本宫是子琰的嫡母,关心是自然的。”   尹德妃丝毫未觉这句话里的意味,仍旧浅笑。   皇后这才满意,把话转移到了这殿里唯一怀有身孕的云昭仪身上。   “云昭仪,你这肚子也该四个月了吧。”   云昭仪最近收敛了许多,想是最近落差太大,对着皇后也不复从前的跋扈,一如刚年刚入宫时的温顺。   “回皇后娘娘的话,再过半月便是五月了。”   三品及三品以上才有资格成为一宫主位,才有资格称自己为臣妾。   皇后望着云昭仪的肚子,心里都是满意,不枉她暗中护着这云昭仪。这云昭仪曾经得罪她的仇,都由她肚子里的那块肉来还吧。等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出生后,她会榜云昭仪好好抚养的。   颜淑容嘴边也露出一丝微笑来,快五个月了,看来要到时候了。   整个大殿里的目光都聚集在云昭仪的肚子上,却只有一个兰贵仪不合时宜的惊呼了一声。   “呀,云昭仪你的脸色看起来可不太好啊。”   说完兰贵仪还装模作样的捂了一下嘴巴。   这矫揉造作的劲儿,就是让阿蔓心里也梗了一下,这兰贵仪当真说得上有趣。受了皇后的斥责也没有半分的委屈,转而就能继续谈笑风生。   阿蔓随手扬起手里的团扇。   却又听到一声惊呼。   “蕙贵容手上拿着的可是苏州进献来的那面团扇?”   苏州刺绣出名,年年都会往皇宫进献绣品,今夏献上最出彩的就是阿蔓手里握着的这柄双面绣的团扇了。扇面上是牡丹花后魏紫,花冠硕大,重瓣层叠,娇艳华贵,左右以绿叶相衬,端的一个富丽堂皇。   阿蔓扇着团扇的手缓了缓,点了点头。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面团扇早就被邻水阁的先拿走了,心里想法不一,羡慕嫉妒居多。   兰贵仪最是直接。   “蕙贵容当真是深受皇宠。”   又拿着眼觑右边的安贵仪,眼里似嘲笑似嘲讽。   安贵仪此刻心里却是混乱,若说自己不羡慕嫉妒是假的,自己与这蕙贵容同日进宫,刚开始自己独得圣宠,但是渐渐的,这蕙贵容也开始崭露头角,没多长时间,就和自己并驾齐驱。在遭受了云昭仪的折辱后,自己萌发了一个想法,这蕙贵容在宫中独,她也独,两人若是走在一起,不单说能怎样,最起码也让人多了几分忌惮。   这几日圣上多宠幸自己,原以为这蕙贵容已经不成气候了,但是没想到圣上竟如此宠爱她,便是自己也没有这样的特殊。   千金难得的云锦,极品东珠,还有贡品双面绣团扇……   难道自己配不上这些东西吗?   安贵仪不禁在心里反问,她有些迷茫,不懂为什么圣上只赏赐给了蕙贵容。   相比较于其他人意味不明的沉默,反应最激烈的却是谨嫔。谨嫔当年只不过是皇子府内的一个侍妾,靠着皇后才坐上了嫔位。她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除了依附皇后,她不会再有任何想法。   “蕙贵容何德何能能够拿着这样一面团扇。”   语气尖酸刻薄,话音一落,整个大殿里就是一静。   阿蔓总算等到有沉不住气的跳出来了,还是要多谢兰贵仪才是。阿蔓手里挥着团扇,动作却越发的轻缓,显得妩媚极了,想要听听谨嫔还有什么话要讲。   “皇后娘娘才是这后宫的主人,你哪里配得上牡丹花后,这团扇理应握在皇后娘娘手中才对。”   阿蔓笑了,笑得两边脸颊的酒窝都露出来。   “皇上所赐,故不敢辞也。”   谨嫔的脸突然涨红了。是啊,皇上所赐,就连皇后娘娘都不能讲什么。她呐呐着讲不出话来,皇后心里只得叹了一句“蠢货”。人人都知道谨嫔是自己的人,还得自己出马把场子圆回来。   “既然是圣上赏赐的,蕙妹妹怎不能用?”皇后说完,又对阿蔓讲,“蕙妹妹可别恼,谨嫔最是直爽。”   阿蔓“噗嗤”一声笑开了。   “嫔妾可没恼,谨嫔姐姐这也是好意呢。”   阿蔓特意咬住“好意”这个词儿,眼里都是戏谑。今日只不过是个引子,没有这谨嫔也会有其他人,自己也不抓着人不放。   只是今日这出一演,想是大家都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习惯被欺压了也不敢讲话的人了吧。   才刚刚步出凤仪宫,就见有人凑过来,阿蔓抬眼一看,祁容华。   “呀,这不是许久不见的祁容华吗?”   祁月心里有些恼,但是面上却做惭愧状。   “姐姐之前身体不适才没去找妹妹顽,妹妹莫恼了姐姐。”   阿蔓才不信这鬼话,这位祁容华审时度势,恐怕前几日是故意避开自己的。今日凑上来也不过是因为她没失宠。   *   宫内热闹,宫外也不遑多让,倒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前头说到阿蔓的伯父靖康侯世子宠爱一个已经去世的妾室不管自己的嫡子,一心教养那个妾生的庶子。这事儿就是这个庶子惹出来的。   这个庶子虽然也能让阿蔓称上一声哥哥,但阿蔓的母亲看不上从前那个弄得靖康侯府乌烟瘴气的妾,阿蔓倒是一直都没见过这个哥哥。自然也不知这个哥哥的荒唐。   阿曼的大伯父也是个糊涂人。   满心以为自己好好教养这个庶子,这个庶子将来的前程就一定不会比自己的嫡子差多少,竟然私底下还幻想将来自己袭爵后将世子之位传给他。先不说他这样的想法有多蠢,而那个庶子宋沄竟然也抱着这样的想法,甚至还给宣扬出去了。   宋沄身边都是一个狐朋狗党,纨绔子弟,一日多灌了几碗黄汤进去,在酒楼里碰到了宋沂,便是阿蔓大伯母所出之子,双方不知怎么起了口角,那人把话当场就脱口而出了。阿蔓的亲哥哥宋泽平日里最是敬重宋沂这个哥哥,当下就不管不顾的把人给打断了一条腿。   被打的这人虽然家世不高,但是偏偏有个舅舅,就是当朝的安太傅。   事情第二天就被闹大了。   一大早的早朝之上,吵了个不可开交。   安太傅的门生奏阿蔓父亲教子不严,忠武侯奏靖康侯府嫡庶不分。阿蔓的父亲宋三爷宋子仁可不像他的父亲靖康侯一样是个武将,他文官出身,最擅长的就是打舌战。当着圣上的面就将安太傅这个侄子所做的欺男霸女、鱼肉相邻的事情给数落了个遍。   双方都是权贵,一时之间圣上还真的没想好怎么决断,将事情先给拖了下来。   前面的风总能吹到后边来,没过多久,后宫里就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在张望,这件事说起来双方都有错,端看皇上怎么处置了。宫里的人更想从这件事里看出来,究竟如今宫里的风氏吹向哪边的。   是邻水阁的蕙贵容呢?还是重华宫里的安贵仪?   ☆、第013章   虽然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枕头风的重要性没人能够否认,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邻水阁和重华宫。   阿蔓的心情一下子就变的很糟糕。阿蔓非常了解自己这个长兄,冲动易怒,像极了祖父。哪怕头上有父亲压着性子也改不了。   “娘娘,府里往宫里捎来了信儿。”   阿蔓打发了屋里所有伺候的宫女,只留下了采薇。   采薇垂首立在旁边,什么话也不说。   信是靖康侯夫人捎进来,里面简单的将事情陈述了一遍,末尾却是说靖康侯府会处理这件事,让她在宫中无需担心。   阿蔓怎么肯?   对面是安太傅,是皇上当年还是皇子的老师,靖康侯府呢?她的祖父年纪已经大了,而且大周正是太平盛世,靖康侯府以武兴家,相比较而言,必定吃亏。今日朝堂之上必定只是一个开场,明日、后日、大后日,一定有源源不断的人参靖康侯府一本。   毕竟这位安太傅可是门生满朝堂。   世家就是如此,一损俱损。阿蔓不能让自己的哥哥成为明面上的替罪羔羊,也不能让自己的哥哥做了让靖康侯府衰败的引子。   既然已经入了宫,为家族筹谋就成了必然,只是要怎么做呢?   采薇见娘娘的手紧紧的捏着信,将薄薄的几张纸都快捏做了一团,忍不住开口:   “娘娘,到了午歇的点儿了。”   阿蔓却是不理,打发了采薇。自己却径自去梳妆镜内拿出了匣子,将里面放着的珠宝首饰一一取出,将信摆在最底下的暗格里。   这日,却是谁都没有如愿。圣上当夜翻的是湘贵媛的牌子,一个和两边都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   阿蔓晚上也没睡好,翻来覆去满脑子想到的都是小时候长兄的事。   七岁的时候,才到江南每两年,却是顽皮,夏日里非要闹着去荷塘里摘莲花,结果不小心淹水了,是长兄第一个跳下来抱起了自己。   九岁的时候,自己迷上了下棋,也是长兄在外面为自己搜罗各式各样的棋谱。   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在背后商量自己的婚事,也是长兄不管不顾的跑到了父亲面前,不同意自己嫁在江南,说自己以后无依无靠,娘家都在三千里之外,会被人欺负。被守规矩的父亲狠狠的打了还不肯松口。   ……   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   就说自己进宫这事,长兄也是第一个跳出来说“靖康侯府的荣耀不应该靠侯府的姑娘”的人。   这样的兄长,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入泥潭,却一言不发。   阿蔓情淡,但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心,她的心也是肉做的,早早的就被兄长的赤子之心给捂热了。   相比较于邻水阁辗转反侧的阿蔓,重华宫偏殿的安贵仪此刻却是镇定多了。   这次的风波对她来说根本连波浪都翻不起来。   她父亲是太傅,朝野上下多的是能够说话的门生。靖康侯府不过是武将起身的勋贵,纵然事情盘根错节,但是最大的责任还是出在靖康侯府本身。   嫡庶不分,宠妾灭妻,有这样的家教,怪不得连他们的姻亲忠武侯府也跟他们翻脸了,墙倒众人推。   就这样看来,宫里的这位蕙贵容看来也起不了什么波浪了。   娘家都衰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安贵仪想完,安然入睡。   被所有人都惦记的嘉元帝此刻却并没有众人所想的温香软玉在手好入眠。湘贵媛躺在他身边早就睡着了,嘉元帝却是一丝丝的睡意都没有。   今日朝堂上的纷争还历历在目。   他一向是公正不阿的,也一向自诩是一位明君。论理儿来说,这事,靖康侯府错更大些,靖康侯立了一个不成气候的糊涂世子,不仅如此,靖康侯家风不正,当街打断了人一条腿,哪怕安太傅的这个外甥也不是个好东西,但是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安太傅只有一个女儿,外甥可也只这一个。   他本想当场就处置了,但是脑海里却突然想到邻水阁里的阿蔓。往日和别的妃嫔相处,全是大气不敢出的,唯一例外的就是从前还算鲜活的云昭仪,所以他给了她宠爱,只是后来这云昭仪太贪心。但是这阿蔓啊,他觉得她太特殊,在她面前,自己仿佛不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君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她会同他撒娇,会同他闹别扭,更离谱的是还会给他脸色看。令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居然一点也不生气。   旁边入睡的湘贵媛正是好眠,还无意中嘤嘤了一声。嘉元帝没有睡意,听到了这声,和着屋外草丛里的虫鸣声,居然开始烦躁起来。   “陛下?”   湘贵媛被身边的动静给惊醒了,见圣上正在穿衣,惊了一下。   嘉元帝没有心情回头安抚,转身就走了。   湘贵媛这下是彻底醒了,连忙招人过来。   “去,跟着去打听,陛下究竟去哪了?”   湘贵媛吩咐完,整个人恍若没有力气一样瘫在了靠垫上。今日侍寝的时候就觉得圣上心不在焉的,原以为圣上是在为朝堂上的事情烦恼,后宫里关于靖康侯府和安家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她没忍住多打听了几句。没想到圣上当场脸色就变了,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直接从她身上下来了。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多话了?   自己不会就这样失去圣心了吧?   湘贵媛都忍不住泪,若是她不得宠了,她的女儿怎么还有机会回到她的身边?   愁云惨雾弥漫下的却不只湘贵媛。   靖康侯府此刻才是最煎熬的。   侯府没有分家,三房到了此刻才是真正的同气连枝。虽然已经到了深夜,但是有几个房间却仍旧灯火通明。   靖康侯和侯夫人两人相顾无言,最后还是老夫人叹了句。   “是我不好。”   靖康侯听不得老妻这样说话。   “是我不好,我没教好这个儿子,明日我就上奏撤了老大的世子之位。”   至于把世子之位留给谁,两人做夫妻几十年,终于共通了一次。   二房三房也是同样的场景,唯有大房最是冷清。世子夫人宋苏氏早就带着自己的一双嫡子嫡女回了娘家忠武侯府。世子心心念念的那个好儿子也让靖康侯给关进了祠堂里,此刻只有他一人怔怔的坐在榻上。   他虽然糊涂,却也明白这次儿子惹得祸不小,但是心里却没有半分责怪,他只恨自己没用,不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办成这件事,而不是让儿子挂在心里。   第二天一大早,靖康侯就带着三个儿子立在了宫门口。狭路相逢,没等多久,就见安太傅打头的一群人也到了。安太傅心中最看不起莽夫,再加上昨天外甥在自己耳边的哀嚎和哭泣,但他为官几十载,城府颇深,此刻脸上半分异色都无。靖康侯却是上前赔了礼,不管怎么说,安太傅的外甥毕竟被自己的孙子打断了一条腿。   安太傅受了这礼,但是心里却没有半分想要放过的心思。太医说他的外甥这辈子都可能站不起来了,这区区的一礼怎么能熄灭自己心里的怒火。他的外甥站不起来了,这靖康侯府也别想好过,罪魁祸首也别想逃。   果真是鸡飞狗跳。   嘉元帝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坐在戏台子前一样,狗咬狗一嘴毛,倒是把底下所有的阴私事儿都给勾了出来。不过这安家的手似乎也伸的长了些。这朝堂上照道理说可都应该是天子门生。为君之道在于权衡之术。这安家的心这两年似乎被养大了。   嘉元帝着大理寺卿调查靖康侯府被弹劾的事,对于这件事还是没有直接下定论。下朝之后却是直接到了邻水阁。   “早膳可用过了?”   阿蔓确实没用膳,她没有这个胃口,刚刚强撑着去凤仪宫请了安,回来就见圣上到了邻水阁。心里有无数的话要讲,但是临了,也说不出半分。   她知道自己太慌乱了,但是没有办法。她一向觉得自己聪慧,也常听别人夸她聪慧,但是现在才觉得自己格局太小,能玩弄后宅里的手段算得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根本没有丝毫能力参与。   “陛下。”   巴巴的念完这句就没有下文了。   嘉元帝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蔫蔫的样子,他喜欢她像阳光下盛开的花朵一样的鲜活灿烂,却绝不是这样被风吹雨打过后的模样。他将人搂进了怀里。   “你兄长的确是冲动了些。”   阿蔓反手搂住面前的嘉元帝,靠在嘉元帝的怀里,什么话也不说,只一味的掉眼泪。她知道女人的眼泪是最好的武器,最起码现在她还受宠,她的眼泪应该有些分量。   果不其然。   “该让你父亲以后好好约束约束你兄长。”   听了这话,阿蔓的心放下了,不会有什么大事了。虽然眼眶里还在掉眼泪,但是嘴角却勾起了一个笑容。   阿蔓隐约觉得自己入宫并不是一件坏事。   ☆、第014章   靖康侯府撤换了世子,宋三爷领了自己的儿子又带着赔礼亲自上门致歉,这件事便打上了结尾。   安太傅哪里肯罢休,区区一个道歉怎么能让他满意,他的外甥可是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了。   但是嘉元帝在朝堂之上亲自发落了一个还揪着靖康侯小辫子的御史之后,满朝文武再也没有人提这件事了,安太傅纵然不甘心,也只得暂时按捺住自己的这份心思。   这件事落下帷幕,阿蔓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知道圣上在这件事上有点偏向了靖康侯府,她自己领了这份心意。她亲自下了小厨房,做了莲子红枣汤,莲子是附近丽清池里摘得,又怕单调,还配上了奶油松瓤卷酥,食盒装的满满当当的,正想打发小太监送去御书房,却被采萍劝。   “娘娘亲自送去才显诚意呢。”   采萍经过上次的教训,已经沉稳了许多。   一旁的采薇略显迟疑。   “这不符合规矩吧,听说云昭仪有一次给圣上送点心就吃了闭门羹。”   阿蔓想了个折衷的法子,她把点心送去就回来,既显了诚意,也合了规矩。她打定主意后,便叫拿着食盒的小太监等着。   “天气太热,不用画的太浓重。”阻止梳妆的宫女要给她扑粉的举动,阿蔓拿了盒胭脂往唇上一点就站起来了。   七月下半旬靠近八月,如今正是炙热的时候,她最是不耐夏日,平日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恨不得每日的请安都给免了。还好她还有个体弱的名号顶着,看着外面的骄阳,咬咬牙,还是出去了。   虽然还未到正午时分,但是外面的确已经非常热了。走了没有一刻钟,旁边的宫女头上都开始冒汗了,阿蔓转头看提着食盒的小太监,发现他满脸通红的,看上去也是吃力。阿蔓体质偏凉,头上又有宫娥撑着伞,手里也拿着团扇,汗倒是还好。但见旁边的下人都已经如此了,她也不是一个苛刻的人,便说到附近的树荫处歇息歇息。   “现在倒是觉得冬日里好了,冷了手里还能捧着个暖手炉,夏日里手里总不能捧个冰盆子走。”阿蔓感叹。   阿蔓今日带的是采萍和采蕊两个,采薇留在邻水阁。   采萍最是嘴甜,也最是一个会顺着人话走的。   “可不是嘛。冬日里还可以烤火呢。奴婢还记得去年冬天干娘给奴婢拿了几个火里烤出来的地瓜来,可真是香甜。”   “你呀,三句不离吃。”   阿蔓乜了她一眼。   “可是你主子我平日里亏待你了?”   采萍也不怕,还是笑嘻嘻的。   “娘娘最是心疼奴婢了。”   这话说的真心,采萍自己也有数,她命好,遇见了一个好主子。受宠,对宫人又和善、大方。就是她上次犯错了,之后主子虽然责罚她了,但是事后却还给了她恩典。虽然她现在不如采薇和采蕊这样的大宫女有面儿,但是还能留在主子身边就很好了。   采蕊是几年前入宫的宫女,并不像采萍一样从小就在宫里长大,身边有干娘帮衬着。她是吃苦过来的。爹妈是因为家里太穷了,才把她卖到宫里来的。   “奴婢觉得冬日不如夏日里好呢。奴婢还记得以前家里的鸡鸭在冬日里冻死过呢。”   贫穷与富贵相对,阿蔓没有吃过这样的苦,也不知道还有人过着这样的苦日子,身边也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一下子走了神。   采蕊发现娘娘不讲话了,便以为自己讲错了,急忙请罪。   “娘娘恕罪,是奴婢讲了不该讲的话让娘娘不高兴了。”   采蕊很惶恐,她怎么忘了自己伺候的这个主子,从前是千金小姐,进了宫后更是万千宠爱的贵人主子,怎么会知道穷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阿蔓回过神来就听见有人在请罪,不禁扶额。   这个采蕊啊,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了些。   “可没怪罪你,只是从来没听过觉得有些好奇罢了,等回邻水阁了你给好好讲讲才是。”   歇过这一回后,阿蔓一行人就一鼓作气的到了御书房。阿蔓将食盒给了赵福,说了几句场面话,转身就走了。   阿蔓此刻有些狼狈,鬓边也浸了汗,口脂也有点花,赵福看的都有些不忍心了。将食盒拿进去的时候还特意提了一句。   “什么事?”   嘉元帝正在批折子,听到声响询问。   “陛下,蕙主子亲自送了点心过来。”   嘉元帝挑眉,放下手里的朱笔。   “人呢?”   “蕙主子说不敢打扰圣上处理朝事,放下食盒就离开了。老奴瞧着蕙主子刚才满头都是汗呢。”   嘉元帝的眼睛飘向了窗外,看见外面日头正烈,连栽种的柳树都是蔫蔫的模样,沉默好半响才开口。   “朕有些饿了,把点心端上来吧。”   赵福口中应是,心里却是感叹圣上怕是真的将这位蕙主子挂在心上了。他伺候皇上几十载了,还没见过圣上这般模样呢。这位蕙主子福气大着呢。   食盒里都放着冰将点心镇着,一路走来冰化了大半,装莲子汤的碗盏上都是水,嘉元帝倒也没挑剔,一口气喝了。   傍晚内务府送牌子过来的时候,嘉元帝顺手就翻了邻水阁的牌子。   阿蔓可没管这些,她身上冒了汗,只觉得自己狼狈不堪,一回到邻水阁就立刻吩咐宫女烧水去。采薇最是贴心,早就备好了。   阿蔓躺在浴桶里才总算舒坦些,她又挂心。   “让采蕊几个也去歇息罢。对了,去厨房拿几碗绿豆汤给他们,别惹的她们都中暑了,特别是提着食盒的万喜,食盒里放了冰,他今日受累了。”   采薇拿着香胰子在旁边伺候。   “奴婢省得。”   阿蔓这才安心下来好好沐浴。阿蔓缓了燥热,也有心思讲话了,讲着讲着就讲到了今日采蕊说的话上。   采薇也是从小就进了宋府的,她倒也没经历过。靖康侯府富贵,宋三爷外派的又是江南这种富庶之地,采薇这些大丫鬟比外面小户人家的小姐过的还要金贵。   “江南的冬日里不冷,许是没有这种事罢。”   阿蔓按下这个话题,又想到了采萍提过的烤红薯。   “采萍说烤红薯可是香甜,等到了冬日里也叫蔡娘子弄几个来尝尝。”   采薇为难。   “红薯不登大雅之堂,哪是娘娘能入口的。”   就是采薇自己也是没吃过的。   阿蔓听到采薇说的话,也不反驳,但是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   沐浴后阿蔓又是用午膳,又是晾头发涂精油按摩,又是午睡的,一折腾就到了夜灯初上,内务府早就传旨过来,说是圣上要到邻水阁用晚膳。   御膳房也一溜串的人来送膳食,阿蔓看着摆了整整一桌子的膳食,忽然想到了采蕊说的话,不禁怔怔的。   “在想什么?”   嘉元帝来了,一来就见阿蔓呆呆的,开口询问。见她没回话,只一个劲儿的给自己布菜也没强求。   夜里却是在折腾之后问了个彻底。   “今日怎么都没有精神?白日里热到了?”   阿蔓窝在嘉元帝怀里,□□刚毕,她脸上还有些潮红,声音也有点嘶哑。   “没有热到。”   说话有些闷闷的。   嘉元帝当然感觉到了,将她的手握在手里把玩。   “怎么有些不开心?受欺负了?”   阿蔓摇摇头,她如今正当宠,这一月圣上统共才进后宫十几回,她一人就占了九、十回,别人的眼都红了。多少人巴结、奉承着她,怎么可能欺负她?   阿蔓咬咬唇,半响之后,抬起头望着嘉元帝的眼睛。   “圣上,为什么有人富贵,有人穷困呢?”   也不等回答,又把头缩回去。   “我今日才知道原来还有人过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的日子呢?”   小姑娘的心事竟然是这个,嘉元帝有些诧异,看见她刚才的眼神,嘉元帝也没有糊弄人的打算。   “总有一天朕会治理出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话音低沉,但是满满的都是嘉元帝的野心。   阿蔓的心情也忽然好了起来,她从嘉元帝怀里出来,握着小拳头,十分的憧憬。   “我相信陛下会做到的。”   阿蔓第一次在嘉元帝面前称我,少了几分平时自称“嫔妾”的亲密和依赖。   嘉元帝也留意到了,又见她如此亢奋,干脆把人压在了身下,准备再来一回免得她现在这样精神睡不着觉。   ☆、第015章   春有踏青,夏有赏花,秋有观月,冬有看雪。一年四时,多的是名头聚在一起玩乐,宫外如此,宫内也不例外。   皇后蒋氏便在做主要十八这日在丽清池开个赏莲会。为了热闹,皇后还邀请了上京里的诰命夫人一起热闹。   阿蔓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正躺在美人榻上吃雪花酪。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阿蔓每日都吃一小盏雪花酪解暑,做法也便宜。让大力的太监将冰窖里储存的冰块给磨碎了,往里倒入牛乳、蜂蜜等,再用密法炮制了,最后在碗盏上放上核桃碎和葡萄干等,淋上果子酱就成了。   “这样热的天气办赏莲会?”阿蔓简直不敢想象当天的场景,入宫的命妇门都穿着厚重的诰命服,化着隆重的诰命妆,简直是要人命啊。阿蔓放下手里的空碗。   采蕊将空碗端下去,采萍继续回话。   “皇后娘娘前两年可不曾办过赏莲会。”   那是当然,圣上一登基就守了三年孝,皇后怕是也没这个机会办。   “老夫人和三夫人也要来宫里呢。”   采薇难得雀跃。   阿蔓心里自然高兴,却又皱了眉头。   采萍最擅长打听闲事,一早就将情况都打听清楚了。   “说是京里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都要来呢,皇后娘娘还说夏日里炎热体恤大家不用太过拘礼呢。”   阿蔓这才放下心来。这样热的天气祖母盛装出席怕是吃不消,皇后娘娘此举却是体恤了。   “皇后娘娘想的周到。”   “这赏莲会可是别出心裁呢。娘娘您可巧劲瞧见丽清池上的那条大龙船?”采萍指着窗外。   邻水阁就在丽清池旁边,从这窗外看去倒是能收进丽清池大半风光。阿蔓起身,踱步到窗边往外望去。却见原来一望无际的丽清池上此刻真的停靠了一艘华丽的龙船。   “我听凤仪宫的小宫女说这还是祁容华给皇后娘娘出的主意呢。”   祁月?   阿蔓几乎都快忘了这人。   刚进宫的时候祁月来邻水阁频繁,但是自从安贵仪来了之后就不怎么来了。再之后安贵仪也不来了,阿蔓失笑,自己这邻水阁还真的是门可罗雀。   不是说人人都往高处攀吗?到底还是自己的分位低了。   阿蔓却是不知,底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向邻水阁攀附过来,只是她不怎么出门,每日例行公事的去凤仪宫请安也是时常托病不去的。底下的人都找不到机会来邻水阁坐坐,要是自己厚着脸皮过来了,也怕被人耻笑。   当然大家也是还是抱着观望的心思,不知道这邻水阁能受宠多久。毕竟当年如日中天的云昭仪可是靠自己泼天的圣宠将整个云家都带出头了,可如今还不是落寞了。   说到祁月,祁月如今可是皇后身边的红人,日子过的比邻水阁也是不差的。她住在棠梨宫的后殿里,但是棠梨宫的主位嫔妃是宽容的尹德妃,尹德妃将一腔心思都扑向了膝□□弱的二皇子,对棠梨宫里其他的低位妃嫔更是宽容,连每日的请安都免去了。祁月就一门心思的放在了钻营上。   “既然是赏莲会,不如将碗碟饰物都换成莲花式样的?”祁月向皇后提议。   皇后自然应允,还将这事交给了她办。   祁月面上沉稳,但是心里却是雀跃。她刚开始拉拢蕙贵容不成,而后改为攀附皇后,如今总算初步入了皇后的眼。   但是她退下的时候却没见皇后眼里的不屑。   “不过是个这样的玩意儿。当初还打出什么上京明月的称号,让人笑话。”   皇后的奶娘莫嬷嬷啐道。   皇后没反驳,但是口中却道。   “她当初以才气出名,这事交给她做倒也事宜。”   红袖端来一杯已经晾凉的浓浓的茶放在皇后面前,也逗趣儿。   “兰贵仪也早就讲了这上京明月早就暗淡无光了。”   兰贵仪整个妙人,讲话尖酸刻薄从来不遮掩,一句话将人的心肝肺都戳了个穿。   皇后最爱喝浓茶,拿手碰了碰茶杯,觉得温度适宜才端起。   红袖嘴巴甜,继续讲好话。   “这宫里只有皇后娘娘的光芒最亮呢。”   皇后却是突然一皱眉,放下手里的茶杯。   “这茶,淡了。”   见红袖诚惶诚恐的将茶杯撤下,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这宫里的指路明灯可不是本宫。先是凌云宫的云昭仪,再是重华宫的安贵仪,现下里又是邻水阁的蕙贵容,唉,到底还是圣宠最重要呢。”   莫嬷嬷最看不得皇后这样。她从小奶大的小姐,最是骄傲不过的一个人,就是现在在这深宫里,也是最最尊贵的。   “娘娘同那些低贱的狐媚子计较什么?在这宫里娘娘才是这个。”莫嬷嬷伸出了大拇指,又继续说话,“等到娘娘日后诞下了太子,这些狐媚子更加不当成一回事了。”   是啊,还是得要一个孩子。   皇后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心里更加发愁。她嫁给圣上十几年了,可就是一个孩子都没有。不仅让太医查过,从前私下里也请了其他的大夫来看过,都说她身子没有问题,只是缘分未到而已。   难道她真的没有子嗣缘吗?   十几年了,圣上现在都已经不怎么碰她了,想要个孩子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还好,云氏肚子里不是还替她养着一个?   “昨日初五,太医可给云昭仪请平安脉了?”   红烛不知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想到了云昭仪,但仍然如实禀告。   “太医说了,云昭仪这胎怀相不好,若是想要看出是男是女,还得过两个月。”   云昭仪的肚子已经五个月大了,皇后早就免了她每日的请安,但是却时常让人盯着。   见皇后娘娘点头,红袖咬唇继续。   “奴婢昨日领着太医去的时候,见了云昭仪一面,看云昭仪面色似是不太好,心神还有些恍惚。”   皇后眉头锁的越发紧,一项保养甚好的面部也出现了几条皱纹。   “继续看着吧。”   红烛嘴里的云昭仪此刻正从午睡中惊醒。她捂着胸口还是,刚才发梦出了一身的冷汗,现在一阵一阵的发冷。   “作死啊,人都跑哪里去了?”   听到骂声,三两个穿着粉红色宫女装的宫娥连忙跑进来伺候。   见宫娥都跪在地上告罪,云昭仪却仍是不肯罢休,嘴里继续斥骂。   “本宫还躺在床上,你们这些狗东西都跑到哪里去了?要是本宫的肚子有闪失,你们一个个就都给本宫去陪葬。”   宫女们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云昭仪自从坏了龙胎之后,脾气越来越坏,凌云宫的下人都已经换了三茬了,被遣送回内务府的还好,被打死的也有四五个了。   “娘娘莫恼,为了肚里的小皇子也要保重身体啊,何苦和这些下贱的人生气?”如意是云昭仪如今最受器重的大宫女。底下的宫女们听见如意向云昭仪这样说,都松了一口气,云昭仪最近性子越来越暴躁,只有如意才能安抚。   听了这话,云昭仪果然慢慢的平静下来了。   “如意,还好有你在本宫身边。”云昭仪觉得这如意最近是越来越贴心了,不仅伺候的好,就连说话都说在她的心坎里。   “娘娘,奴婢给您点一炉平心静气的熏香,还让娘娘您放松放松。”   云昭仪自然应允,又躺了回去,却没有瞧见如意转身之后脸上的扭曲神色。   *   阿蔓用完了雪花酪,又吩咐小厨房再做一盏。   “不用再淋果子酱了,蜂蜜也少放些,圣上不爱吃甜食。雪花酪上面也别放葡萄干,放些磨碎的花生仁和核桃仁就好。对了,再放两颗莲子好了。”   “让万喜送去御膳房。”   上次阿蔓亲手做了些点心送去御膳房,嘉元帝也不嫌僭越,晚上还说哪样不错,阿蔓就上了心,常常往御书房送东西,有时送两碗汤,有时又送些粥,有时她自己吃了觉得香甜也让万喜往御书房递去。   “多做两盏送去好了。”   圣上昨天夜里说今日荣王带着世子入宫了,听着消息圣上应该留了荣王用膳,多准备两份也好。   嘉元帝今夜里来的晚,身上还带着点酒气,一见到阿蔓就说。   “子祁倒是喜欢你送来的雪花酪,朕和荣王都觉得太腻了。”   “子祁就是荣王世子吗?”   阿蔓嗅着了酒气,又见圣上难得的微醺模样,捂住了鼻子跑到了一边吩咐采薇。   “给圣上准备沐浴。”   嘉元帝晚上和荣王小酌了几杯,并没有真正的喝醉了,见她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娇俏的模样,也不生气,大剌剌的坐在坐榻上。   “子祁机灵聪慧,像是我皇室的儿孙,朕颇喜爱。”   说完后,又冲阿蔓招招手。   阿蔓刚挪过去,就被嘉元帝横抱起来,吓得赶紧搂上嘉元帝的脖子。   “阿蔓,朕真想你也给朕生个这样机灵的儿子。”   ☆、第016章   七月十八的赏莲会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下终于来临。   上京权贵人家的诰命夫人们一早就领着自家的女眷开始收拾打扮,准备先去凤仪宫拜见皇后。家中有女在宫中为妃为嫔的,在拜过皇后娘娘之后可以去见见宫里的娘娘,而少数几个家中无亲无戚的夫人则是直接被领到了举办赏莲会的龙船上。   靖康侯府的老夫人领着三个儿媳由凤仪宫的小太监领着去了邻水阁。一路上三太太宋云氏紧紧的搀着老夫人,也不讲话,顾自紧张。大太太宋苏氏和二太太宋王氏两人跟在后面,两人时不时的还讲上两句话。宋王氏最是活跃,一路上还向小太监打听了许多。   “我就说七丫头厉害呢。几个姐妹里她最是了不起,现今成了最受宠的贵容娘娘,就是五丫头也比不上她尊贵呢。”   宋王氏站在邻水阁外,嘴皮子利索。   宋苏氏却是不屑,贵容娘娘又如何?说到底还不是一个妾,哪比得上她的女儿,将来会成为尊贵的诰命夫人。但她也不做争辩,她知道上次闹出的事自己娘家也做得过分了,虽然靖康侯世子的位置成了她儿子的。   老夫人却是瞥了自己的二儿媳妇一眼,声音严肃。   “贵容娘娘是宫里的贵人,咱们都该称呼一声娘娘才对。”   宋云氏一听,眼里就是一酸。   “娘娘知道老夫人和三位太太都来了,心里正开心呢。一大早便要奴婢在这儿迎接呢。”采薇早早就等着了,听到小太监汇报,立刻出来将人亲自迎入邻水阁的正厅。   老夫人还保持着端庄的笑容,但是抓着宋云氏的手却攥的紧紧的,倒是三太太宋云氏早就泪流满面。   “大好的日子,母亲怎么哭了?”   阿蔓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母亲的泪水,忙走过来安抚,先是将帕子递给母亲,再是伸手搀住了祖母。   老夫人却是推辞,领着三个儿媳一同福礼。   “娘娘,礼不可废。”   阿蔓知道祖母的固执,还礼之后才拉着众人坐了。   “上茶,用君山银针好了,在上些点心。祖母喜欢菱粉糕,母亲和大伯母都喜欢红枣糕,二伯母喜欢蛋黄酥,都准备些。”   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好,就连宋苏氏也不得不承认,这七丫头,不,贵容娘娘是比自己的女儿更加仔细周全些。   宋王氏最是现实,见老夫人和三太太还在感慨,宋苏氏也没讲话,就首先开口了。   “娘娘可是越发的貌美了,宫里的水土到底是养人。”   宋王氏一边说,一遍仔细的打量自己这个侄女。   许是因为天热的缘故,打扮的偏清丽了些,但是身上穿的和戴的可半点不含糊。金贵的织金银妆花缎裁的齐胸襦裙,外衬白玉兰散花纱衣,身上带着一整套羊脂玉的首饰,头上戴的是应景的莲花玉簪,但是莲花花瓣却薄如蝉翼,一阵风吹来似乎还能被吹动。就连裙裾间露出的宫鞋上都缀着品相良好的粉色珍珠。   啧啧,到底皇宫是个富贵地儿。   阿蔓只笑,她早就知道自己这位二伯母的性子,也不计较,只一心和祖母、母亲说话。   “挺好的。”   ……   “圣上待我也好,家里呢?”   阿蔓不厌其烦的回答每一个问题,最后将话头引回了靖康侯府。   “经过上次的事情,世子之位已经由你沂哥哥接了,你沂哥哥是个稳重的,他做得很好。”老夫人一边说,一遍看向了还未说过话的宋苏氏。   宋苏氏扬起一个得体的笑容,笑容里多了几分的真心。   “还要多感谢你呢,若不是你在宫里,你大伯父的事情也不能这样简单的就解决了。”   阿蔓摇头。   “我在宫里哪里做得了什么?一切都是圣上关爱靖康侯府罢了。”   话是这么讲,但是谁也不相信就是这么简单,如果宫内不是有一个正受宠的宋家女儿,事情怕就不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了。   “哥哥呢?”   阿蔓看向母亲。   “你父亲关了你哥哥一个月的紧闭,之后说要把他送到军营里去历练历练。”宋云氏提到这儿,鼻子又酸了。   阿蔓却是满意的点头。   “哥哥性格太冲动了,去军里历练历练也好,合该磨磨哥哥的性子。不过哥哥许是高兴的不得了吧。父亲不让他再读书了,哥哥高兴的没边了吧。”   这下大家全笑了。   宋泽是出了名的不服老子管,宋三爷走科举出身的,自然也想自己的儿子也这样出头,但偏偏长子却没有读书的天分,实在让人头痛。   “像极了你的祖父。”   老夫人也摇头笑。   “娘娘,前头传消息来说赏莲会开始了呢。”   正说到兴起,有小太监过来传话。   阿蔓淡淡。   “知道了。”   虽然应着话,却也不立刻急着去,反而回头解释。   “丽清池就在邻水阁附近呢,咱们待会儿去也来得及。”说完之后,又对着祖母和母亲说话,“刚才光顾着聊天,随我一道梳洗梳洗吧。”   宋云氏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妆容因为刚才的泪水都花了。宋苏氏和宋王氏都有眼色,自燃知道大概是想要讲些体己话,各自寻了由头留在这儿。   “我自然是一切都好,只是担心着府里。不知道大伯父?”   老夫人提起自己的这个长子,眉头紧锁,觉得头痛至极。   “如今他世子之位被撤,官身也丢了,留在京里还惹得亲家反目,你祖父早说了甘遂送你大伯父和他那个好儿子一起回兰陵。”   兰陵是宋氏的祖籍地。   阿蔓点头,留在京里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倒不如回家乡。若是大伯父宠爱的庶子将来有点出息,自然可以等京中一切都平息之后回来。若是浑浑噩噩一生,倒也碍不着靖康侯府的事儿。   “荣王最近进宫勤,我听圣上的意思是要把荣王留在京里一段时间了。”阿蔓放下手里的帕子,神色淡定。   老夫人神色惊疑,藩王常驻京中可不合规矩。老夫人的政治敏感度较三太太高得多,三太太还云里雾里的说:   “荣王在京里多待几日也好陪陪荣王妃和世子呢。听说世子出生以来才第一次见到父亲。”自古便有这个规矩,藩王前去封地,但是却要把正妻和所有的孩子都留在京里,说白了就是人质。   阿蔓心里暗暗赞叹到底姜还是老的辣,面上却处变不惊。   “再过一月就是八月十五了,圣上说太后已经起驾回宫了,说是今年的中秋要热闹些呢,大团圆才最喜庆。”   什么才算得上是大团圆?自然是家里所有的兄弟都要一起过节。   那不是说各地的藩王都要回京了?   圣上究竟意欲何为?   阿蔓起先也不懂,还是被嘉元帝提点的。   阿蔓有一次在看大周山川志,被嘉元帝看见了。嘉元帝却说这书里记载的不全,阿蔓哪里相信,但是随即嘉元帝就抛给阿蔓一本书。   书里详细记载了大周各地,各地的风土人情、各地的军力分布以及县官、府官都全部记载在其中,就连藩王领地也不例外。   阿蔓很吃惊,翻了一页就把这本书扔回了嘉元帝怀里,心里惊疑,面上却做撒娇状。   “这种东西给我看是想吓死人吗?”   嘉元帝却是哈哈大笑,将书收回了。   阿蔓这才明白,圣上的心在大周的大好山河之上,他对自己这样一个小女子并不以为然。这样做,更有一部分试探的意味。   阿蔓隐晦的提点了几句,也不再多讲。祖母知道其中的厉害就好,靖康侯府才从漩涡里出来,她可不想又卷进另外一个漩涡中,有祖母约束着她也算放心了。   *   “到底是受宠,你瞧这蕙贵容还没来呢。眼看着皇后娘娘都要到了。”龙船上有妃嫔窃窃私语。   也有人挑衅。   “有本事你也这样啊。”   但到底自持这身份,在内命妇的面前还保持着端庄的仪态。   安贵仪看着坐在下首的母亲,遥遥的点头,她刚才已经和母亲续过话了,现下里心情稳定,总算觉得一切又都回到了自己的掌握之中。   相比于这边的热闹,云昭仪处却是冷冷清清。   她挺着肚子难得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早早的就来了,高高的坐着,身边却没有人影,只有宫女们殷勤的伺候着。   “云昭仪脸色不好呢,可别凑上去。”   “哼,到底是家里底蕴不高,你瞧云家都没人来呢。”   兰贵仪说话最直。   “瞧她有什么意思,她现在挺着肚子呢,万一有个好歹就赖我们瞧她怎么办?”   引起一片的私语。   颜淑容摇摇头,放下手中的茶杯。   “你呀,少说两句吧。”   颜淑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这话虽然不中听,但是有些道理。是不该关注这云昭仪,不然待会子被疯狗咬了可不好。   ☆、第017章   蒋妙如正在享受着所有诰命夫人的盛赞,从心底升起的愉悦感简直让她的十指都要蜷缩起来。她还记得当年初为皇子妃的时候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刁难,却没有人对她伸出援手的那一幕,多么讽刺,这一刻,她终于等到所有人都蜷缩在她脚下了。   权利,真是一个可爱的东西,她接下来一生要做的就是维系此刻的荣耀,她要在将来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时光里一直做着这个高高在上的人。   蒋妙如带着端庄的笑容继续和人寒暄,眼里的高傲和平和平衡的刚刚好,这是她几年来一直想要给别人看到了,终于在今天,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可这时,偏偏出了意外。   “啊。”   阿蔓今日多喝了两杯,微醺的状态下有些慵懒,听到尖叫,也有些迟钝,当她转头去看的时候,众人已经开始动乱起来。   是云昭仪旁边的宫女,一脸惊慌。而她身边的云昭仪已经疼痛难耐的倒下了,裙裾间是缓缓流下的鲜红色血迹。   作为皇后的蒋妙如不得不怒,今日的赏莲会是她一手主张的,是为了彰显在她掌管下如今平和的内宫,而现在出事的云昭仪,也是她要保住的人。   阿蔓愣了一瞬,随即将目光投向底下的祖母和母亲,微微摇头。在这样的状态下,再多的酒也醒了,只是头疼了起来。   皇后却是果断,立刻让宫女们把人抬到附近的邻水阁,还请了太医。随即镇定的继续这一场赏莲会,只是眼里的焦灼瞒不住所有在场的人精。   所有人都开始心不在焉起来,在场的诰命夫人也都十分有眼色,纷纷找了借口离开。不到一刻,在场的人只余宫妃了。   皇后甩了甩手里的帕子,起身去了邻水阁。   阿蔓此刻心里只有一个恼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现下里这把火烧到了自己的邻水阁里。这云昭仪鲜血淋漓的就躺到了自己这里,仿佛鼻间都是一股血腥味。她跟在皇后的身后,心里却在想,希望宫女太监们得力些,不要擅自将人放入她的寝殿内。不然这邻水阁怕是让人待不下去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今日阿蔓领着采薇和采萍出来,采蕊留在邻水阁里。采蕊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没有采萍的泼辣劲儿,也没有采薇的风范,根本拦不住当时一群人,她们肆无忌惮的就将云昭仪送到了阿蔓的床榻上。阿蔓看见的时候,一股恶心从胃里出来,忍不住想要呕吐。她紧紧的捏着帕子,打量着邻水阁里的宫人,心里打定了主意,以前觉得没必要,看来是时候该□□一批人了。   参加赏莲会的嫔妃们都拥到了邻水阁,顿时小小的邻水阁就有些拥挤起来。用屏风挡住的内殿里传来痛呼声和哭泣声,但是外面的人心里可都没有半分的同情,她们脸上挂着虚假的担心,但是暗地里却在打量邻水阁里的一切。   邻水阁有许多人都来过,不过都只是在正厅里,这寝殿可是还没人来过,就是安贵仪也没进来过。现下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在计较,没想到气质清丽的蕙贵容的寝殿竟然奢靡到了这个地步。   本应该挂着帘幔的地方挂着一串又一串的珠帘,上面的珍珠颗颗饱满,瑰丽多彩,像是要晃花了人的眼。东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在座的多得是富贵堆里长出来的,一看就知道是珍贵的合浦珍珠。   一整块红玉雕成的珊瑚树,上面挂满了各种闪耀的宝石。   殿里最显眼的地方竟然还挂着一幅画。画里正是穿着一袭粉裙娇俏无比的蕙贵容,最重要的是画下的落款和印鉴,都证明这幅画是圣上所做。   这还不是最显眼的。   最令人瞩目的却是多宝阁上的架子上,每一阁都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羊脂白玉雕成的祥瑞摆设,千金难买的一对甘露瓶……   就连她们底下坐的都是金丝楠木的椅子。   安贵仪看着邻水阁的奢靡,又看看挂满的胭脂色销金撒花帐子,和处处的鲜花。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销金窟。   说实话,不但在座的嫔妃心里意难平。   就连坐在上首的皇后和底下的纪淑妃和尹德妃心里也是复杂。   今日直面了一个事实,因着圣宠这蕙贵容在宫里的日子竟是不比她们差多少,甚至比她们想象中的更好。   “禀告圣上了吗?”   皇后端起手里的茶杯,但是却并没有入口,只是做了做姿态就放下了。   “早就吩咐了人去禀报圣上了,只是那边说圣上正在议事,许是会晚些到。”   阿蔓静静的坐着,底下的座椅凉凉硬硬的,她坐的有些不舒服,但是碍于此刻凝重的气氛,也不好多动,暗自忍耐着,同时心里也在思考今日的事。   云昭仪在宴会上突然倒下,究竟是云昭仪自身出了问题,还是有心人算计?若真是有心人算计出来了,这事也做的太不好看了。竟把内宫禁院里的龌龊阴私事给放到了明面上。岂不是把皇后同其他几个高位或者得宠的妃嫔放在火上烤?   就连自己,恐怕现下也是被人怀疑的对象吧?   曾经被云昭仪刁难过,曾经和云昭仪针锋相对,更何况云昭仪肚子里还有着一个人人都嫉妒不已的孩子?   阿蔓不动声色的朝在场所有人的面上扫过去,却没有半点端倪。   皇后早已经从刚才的慌乱中回神,面上带着的五分的担心和五分的平和,让人看不出真正的想法;尹德妃仍旧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脸上波澜不惊,仿佛什么事都和她无关一样;相比之下纪淑妃却是表情生动的多了,一会会低声念佛,一会会儿低声和手边的的侄女纪贵姬、也就是阿蔓之前进行殿选住在同一个院子的纪璇说话,纪贵姬跋扈的性子阿蔓早就有所体会,但是却没想到在纪淑妃面前竟是这样老实,怪不得入宫几月,着纪贵姬半点风声都没有,怕是都被这位姑姑约束着。   阿蔓的眼光渐渐滑动,突然眼神一凝。   她竟是看到了兰贵仪朝着颜淑容眨了眨眼睛,只是一瞬间的事,阿蔓再看过去,却又发现兰贵仪已经在同身边的安贵仪说话了,脸上神色并无半点变化,阿蔓觉得有些古怪,但是却也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只得先将底下揣摩的心思给压下了。   大家都渐渐的有些坐不住了。   云昭仪的痛呼声还时不时的从内殿里传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阿蔓总觉得鼻间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断地飘过来,仿佛整个邻水阁都已经沾染了这种气息。她心里有些硌应,但是又不能直抒出来,噎在喉咙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正在这时候,嘉元帝终于到了。   嘉元帝今日和几位阁老在商量中秋下诏所有的藩王进京的事,却被这样的事打扰,他商讨结束之后匆匆的赶了过来,却发现邻水阁里乌压压的坐着一片人。满殿的脂粉味,他恍然间都认不出这是平时的邻水阁了。   嘉元帝刚走到内殿,虚扶其领头的皇后,随即一眼便瞧见阿蔓也跪在乌压压的后妃群中,缓步进入内殿,顺手上前扶起,摸了摸阿蔓冰凉的手,原来就皱着的眉头更加松不开了,开口就吩咐。   “皇后和德妃几位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今日殿里的冰盆子放多了,太过寒凉。”   皇后的脸色一瞬间就白了,她一进邻水阁就觉得邻水阁里太过燥热,吩咐了宫人加了几个冰盆子。   阿蔓这才开口。   “今日邻水阁人多,冰盆子多加几个也是常理。”   嘉元帝轻拍了阿蔓的手,又见她脸上血色红润,这才坐到上首。   “太医怎么说?”   对于子嗣,嘉元帝向来淡漠。他当年不是先皇唯一的子嗣,不是先皇膝下最受宠的,也不是先皇底下最有才华的。但是最后却是他一路摸爬滚打,踏着一路的鲜血淋漓走向了高位。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拼搏而来的。因此嘉元帝对自己膝下的两个儿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他现在正年富力强,身体又康健,将来会有更多的子嗣。   人一多,皇位上却只能坐一个人,不靠自己靠谁?因此能成为他儿子的人,必定是拥有顽强毅力的人,如果在出生前就不幸夭折,那只能说他不配成为皇家子嗣。   皇后摸不清圣上的心思,嘴里就有几分的谨慎。   “太医还在里面瞧着呢。”   嘉元帝看着瞧着内殿的一片混乱,并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这事儿就交给皇后仔细查查吧,这后宫最近有些不太平,顺着内务府和其他几个地方都一并整顿了吧。”   嘉元帝说的风轻云淡,但是皇后心里就像在打鼓,她心里想的是圣上终于发作了。眼里不免带出了一丝情绪,却依旧镇定着回答。   “这本就是臣妾的本分。臣妾比会给圣上和云昭仪一个交代。”   阿蔓作为殿内唯一一个低位的妃嫔,垂着眸子不说话。霎时间,整个邻水阁竟是除了云昭仪隐隐的呼痛声竟是再没了别的声音。冰盆子已经撤下了几个,但是殿内却是没有半分热度,反而诡异的凉了下去。阿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打破了这片寂静。   “你身边伺候的宫人没一个得力的,见到主子穿的单薄竟是没有半分的感觉。朕让赵福重新给你挑几个人。”   嘉元帝声音还是淡淡。   但是瞬间邻水阁原本所有的宫人全部都跪下告罪,阿蔓扶起身边的采薇,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阿蔓见圣上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才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谢圣上恩典。”   一句话,定了邻水阁所有宫人的来去。   皇后、尹德妃以及纪淑妃对面前的场景都没发生,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终于,内室里的太医满头大汗的出现了。   “回圣上的话,臣等办事不力,云昭仪小产了。”   ☆、第018章   太医说完这句话,满头大汗的跪在殿中,许久才听到上首圣上发话。   “尽心给云昭仪调理身子吧。”   随着这句话,太医如蒙大赦的都退下,殿里的气氛也是一松。   阿蔓手里拿着茶杯,低着头看向茶杯里正在起起伏伏的茶叶片子,听到这句话心情却没有跟着松散过来,而是越发的郁结。有些心不在焉的把茶杯举起,直到茶都送到嘴里了,才觉得烫,眼睛顿时起了水雾。   即使感觉自己的舌尖已经起了水泡,有些发疼,但还是悄悄的把茶杯放回了原处,什么都没讲,依旧听着上首皇后娘娘的安排。   “云昭仪刚小产,现在的身子不太适宜搬动。不若就让云昭仪在邻水阁休息几日,蕙贵容这样体贴的人,想必不会介意吧。”   皇后看向了阿蔓,阿蔓还没来得及回话,纪淑妃就接口了。   “皇后娘娘说的有理,云昭仪初初小产,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这时候在邻水阁休息休息也好,且邻水阁不是还有小厨房,给云昭仪补补身子倒也便宜。蕙妹妹且在邻水阁偏殿委屈几日吧。”   一番话连消带打,把路都给堵死了。一向沉默的尹德妃此刻也开口了,不过却是帮阿蔓讲话了。   “还是问问云昭仪自己的意思吧。这人呐,还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才放松呢。”   阿蔓此刻再不开口也不行了,皇后连同淑、德两妃都看着呢。   “云昭仪这两天就留在邻水阁吧。”   嘉元帝开口了。   皇后和纪淑妃两人心里都是一喜,这蕙贵容倒也不算有多宠爱,皇后也放心了。虽然损失了云昭仪肚子里一个孩子,但是这后宫从今日开始便都是互相制衡的了,所有的事情又都回到了她的控制之下。孩子,以后多得是机会,她自己也可以生。   纪淑妃也是高兴,圣上刚才同意了她说的,是不是证明在圣上的心里,她其实还有一点点位置的?那她是不是不用急着将自己的侄女推出来了?   阿蔓起身应是,随即低头,忍不住咬了咬下唇,察觉到自己又不由自主的做出了这个小动作后,又强迫自己放开。   尹德妃最是不解,她在圣上身边大十几年了,圣上的性子就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现在蕙贵容正受宠,圣上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她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今日才琢磨着帮人讲一句话的,难道她猜错了?   嘉元帝神怒莫测的看了一眼眼前各怀心思的几人,转而进了内殿。   阿蔓在外听见云昭仪越发悲愤的痛哭声和圣上淡淡的安抚声。不多时,声音就低了下来,逐渐消失。许是云昭仪在圣上的安抚之下平静下来了,阿蔓敛眉。见采薇给自己披上了外裳,转头对她一笑。   “去把偏殿收拾一下。”   采薇抬头本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娘娘那张还带着点点笑意的面孔,就把嘴里的话给咽了下去,轻声答应了。   阿蔓转头回来,一眼就看见纪淑妃脸上笑容。   是得意,是不屑,也是轻视。   她在说,你也不过如此。   阿蔓直视着纪淑妃的眼睛,朝她轻笑了一下,笑容妩媚又明媚。纪淑妃一见,立刻就想发作,脱口而出。   “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圣上。”   纪淑妃只得隐下脸上的不甘,挤出一个笑容跟着众人行礼。   嘉元帝径直走了出去,阿蔓低头,却见一双明黄色的靴子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还不跟着?”   阿蔓抬头,难得了露出懵懵懂懂的呆滞神色,看上去有些迷糊又可爱的意味。嘉元帝有些无奈,再次重复了一遍,随即离开了。阿蔓这才反应过来跟上了。   *   “不愿意怎么也不说?”嘉元帝将人领到了自己的寝宫。   阿蔓绕着手里的帕子,嘟着嘴不说话。沉默半响,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   “我想吃雪花酪,上面要多加些果子酱和葡萄干。”   “不行,你手太凉了。”嘉元帝拿着阿蔓的手摸了摸,又扬声吩咐宫人将寝宫里的冰盆子拿走几个。   “那冰镇的贡瓜呢?”阿蔓扬着头,扑闪着眼睛,就像贪吃的小姑娘一样。   “不行。”   许是刚才宴上用了酒,又因为一阵惊吓而醒了酒,现下放松了又一阵阵的酒意袭来。头昏昏沉沉之余还觉得口干舌燥,只想吃些冰凉的解解。可谁知,偏偏面前的人这也不许,哪也不行的。   “那要果子露。”   阿蔓有些小不耐烦了。当然潜意识里还不敢发脾气,话音里还稍稍带点撒娇。   嘉元帝搂住她,吩咐宫人去准备果子露,扭过头来又见她满脸通红,弯腰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榻上窝着。   阿蔓有些享受,却还轻轻的哼着。   “果子露,果子露。”   不停地念叨着。   嘉元帝摇头失笑。   “让人去拿了,等等好不好?”   嘉元帝声音本就低沉,加上在她耳边说话,更显得温柔,醉酒的阿蔓一股的娇纵劲儿控也控不住。   “不好,现在就要。”   还得寸进尺起来。   嘉元帝也笑,转头就指着底下的赵福。   赵福退出去的时候,老脸还红着。这蕙贵容撒起娇来还真的让人招架不住,就连他这没根的太监都扛不住,怨不得人受宠。见拿着果子露的小太监还慢悠悠的端着,赵福上去就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却小心翼翼的把果子露给接了过去,麻利的跑回殿里。   阿蔓双手捧着杯盏,,嘉元帝就坐到她身边,一只手环抱住她,却是连自己都没发现两人自然而然的亲昵。见她喝的太急,还忍不住说了一句。   阿蔓却是不管,她现在嘴里正燥,巴不得喝的越快越好,好缓解嘴里和心里的火烧火燎。一股脑的把杯子里的全喝完了,还直叫。   “再来一杯。”   想想不够,又加了一句。   “换个山楂的来,这个太甜了。”   一本正经的说话,但是眼里都是混混沌沌的,嘉元帝看的简直要发笑。沉重的心情仿佛轻松了一些。挥挥手,让赵福进前,却不是吩咐他再拿果子露来。   “蕙贵容今儿就歇朕寝宫了,另外,拿些醒酒茶来。”   赵福刚想应是,又见圣上开口。   “醒酒茶用不着了,让人都下去吧。”   原是阿蔓在怀里睡着了,且正睡得香甜。   嘉元帝本没有半分睡意,但是瞧着她满脸的红晕,倒觉得自己也有些困了,和衣在她身边躺下了。   阿蔓醒来的时候,外面天都已经黑了,太极宫里却是灯火通明,阿蔓正糊涂呢。   “采薇?”   声音有些沙哑,不复平日的清甜,还带着点犹豫和疑惑。   “酒醒了?”   阿蔓这才看见不远处的圣上正在坐着批阅奏折,忽然就想起了自己之前醉酒时的情景,一下子清醒了,但是却觉得头更加痛了。   “陛下?”   “醒了就把手边的醒酒汤给喝了。”   阿蔓乖乖照做,有些吃不准眼前的圣上是不是因为她醉酒之后不规矩的举动生气了,一口气就将一大碗醒酒汤都给喝了。喝完了,放下碗,又不知道怎么办,半响才下榻走过去。正犹豫要不要直接告罪呢,就见外面对面的圣上放下手里的奏折过来了。   “陛下,嫔妾一时忘形……”   嘉元帝倒没觉得怎样,拉着她又坐回去。   “朕让云昭仪待在邻水阁是委屈你了。”   阿蔓又想到这件事,心里的愤懑不知该怎么说,但是情势逼人,只得按捺住心里复杂的情绪,面上做出温顺模样。   “嫔妾不委屈。”   “这邻水阁靠水,湿气太重,朕倒觉得还是长乐宫最适合你调养身子。”   嘉元帝早就有这个迁宫的想法了,他初时只觉得阿蔓娇气,后来发现她身子是真的太弱,许是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毛病,太医也都说只能精心养着。这邻水阁夏日里住起来凉快,但是到底对女儿家不好。   长乐宫离太极宫近,宫内还引进了一口温泉,对身体再好不过。今日趁这个时机顺水推舟却是正好了。   ☆、第019章   长乐宫在这宫里是阁非常特殊的存在。太极宫在中间,凤仪宫在左,这长乐宫就在右。这还不是最特殊的。长乐宫最让人羡慕的就是宫里的一口温泉水,是前朝君王为了同宠妃作乐特意引来的,因为这一口温泉水,长乐宫可称得上四季如春,宫内更是落英缤纷、绿草如茵,四季都如春日般美好。   也因为如此,这长乐宫向来都是众人觊觎之地。就连当初盛宠的云昭仪也是明里暗里的提过想要迁宫到长乐来,但是却被嘉元帝挡回去了。   采萍嘴巴子最利索,阿蔓早就听她提过了,但是此刻也有点不可置信。   “可是嫔妾不过只是一个贵容罢了。”   可入一宫主殿的必须要三品以上,阿蔓虽然受宠,身上又有封号,但是也只不过是一个从四品的贵容罢了。老祖宗顶下的规矩,若是不遵守,恐怕就连嘉元帝也要被人指着鼻子骂成昏君。   嘉元帝却是毫不在意。   “这有什么?云昭仪一事上,你算得上有功,晋位也是应当的。”   阿蔓却是一梗,有功?   云昭仪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圣上的孩子,可是圣上却如此凉薄,看不出半分伤心意思。难道圣上不喜欢孩子?阿蔓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大皇子早年就被打发出了宫,二皇子还小,留在尹德妃膝下,但是也没怎么听说皇上有多么上心,唯一的小公主呢?被太后养在身边,听说连圣上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阿蔓不禁开始思索起来,自己的将来会不会就是云昭仪的现在?   想过之后,却是更坚定了原本一入宫就有的想法。   嘉元帝可不知道才一会会功夫,面前的人已经想了这么许多了。   “这赏莲会一过,宫里就该忙活八月十五的中秋晚宴了。”   阿蔓换了个话题。   “中秋宴是重要,但是现在的晚膳也很重要。”   阿蔓听了这话,这才发觉到了晚膳的点儿了,她有些讪讪的。   两人接下自是用膳安寝不提。   与此同时后宫气氛却不是这样平静。   皇后宫里气氛最是紧张,云昭仪在众目睽睽之下流产,这赏莲会还是自己主办的,简直就是把圣上和自己的脸面都给放在了地上。若是这件事不处理好,自己这个皇后办事不力的名头就要传遍整个上京了。   这样的挑衅,皇后绝对不能忍。   “宴上云昭仪用的膳食碗盏全部都送去太医院让太医检查了吗?还有,云昭仪身边伺候的宫人全部都查问了吗?”   皇后吩咐了一连串的事情,将整个凤仪宫的宫人全部都打发了之后,才在凤座上颓了身子,她向来重身份,重规矩,哪怕就是殿中没有一个人也要保持一丝不苟的姿态,今日实在是出了太大的纰漏。   皇后点了点手边雕刻出来的凤凰,身上疲惫,但是却越发精神起来。宴上的摆设都是让祁容华主理的,看来这祁容华也需好好查查。   不仅仅如此。后宫众人对此事也都有嫌疑。   圣上膝下空虚,云昭仪腹中怀有龙子,对尹德妃的二皇子威胁最大,尹德妃动手也算不得什么;纪淑妃也不是什么清白人,用此事来拉自己这个皇后下马也不是不可能;就连底下的安贵嫔和蕙贵容也有可能,她们同云昭仪皆有过结。   想到这里,皇后又忍不住想要发火。   这个不争气的云昭仪,没本事也就算了,竟是得罪了这么多人。仔细想来,竟是大半个后宫都同她不和。   出了凤仪宫,其他宫里的人也都在纷纷猜测之中,但却都只是暗中行事,唯独一人最最高调,就是兰贵仪。   兰贵仪在云昭仪还躺在邻水阁内殿里哀嚎的时候就和身边几位嫔妃闲聊,语气之中的幸灾乐祸是个人都能体会到。不仅如此,在这种风声鹤唳的关头,还跑到了颜淑容的殿里。   “明月,去御膳房拿些吃得来,本嫔今日胃口可好的很。”   一来就指使着殿里的宫女,态度自若的仿佛在自己的宫里一样,听的颜淑容直摇头。   “早晨不是还留了一些藕粉糕和如意糕,拣了拼一碟子来就成了。”   颜淑容吩咐完,才对着兰贵仪说话。   “你这样做太打眼了。”   兰贵仪才不在乎,她和云昭仪的不和是满宫里都看得见的,仇人吃了苦,她不喝酒庆祝已经算是忍耐了。   “怎么算打眼了?难不成她一个昭仪小产了,满宫里都要为她流的那滩血水吃素念经不成?”   “这话讲的太过血腥。”颜淑容嘴里不禁念了两句“阿弥陀佛”。   兰贵仪却是撇撇嘴。   “说几句怎么血腥了?做出这事的人才血腥呢。不过这云昭仪小产了这宫里怕是大笔人拍手称快呢。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颜淑容理了理宽袖,抿着嘴没讲话。任由兰贵仪继续啰嗦下去。   “倒是这蕙贵容倒霉?好好的寝殿平白添了晦气。”   颜淑容将端点心过来的明月打发出殿,终于开口。   “哪里是晦气?这蕙贵容是福气才对。”   看到兰贵仪抬眼看她,笑了。颜淑容本就长得像清丽,一笑更是凭添了三分的温柔,让人看了就觉得舒心。   “这位蕙贵容啊,才是真正的受宠呢。就连原来的云昭仪也及不上三分。”   兰贵仪不服气。   “这蕙贵容不过也就是长了张好脸,花无百日红,我看同原来的云昭仪怕是一样的下场。再说了,若是让我再去睡云昭仪小产的那张床可真是膈应死了。圣上若真的是宠爱,何必同意云昭仪在邻水阁修养?”   “你且瞧着。”   颜淑容再不肯多说了。   一夜顷刻而过。   阿蔓昨晚虽然同嘉元帝一起歇在了太极宫,但是却什么也没发生,第二日早起之时还见到了嘉元帝。   阿蔓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疑惑。   “圣上今日怎么?”   嘉元帝瞥了一眼。   “朕早朝都已经结束了,只等你起来用膳了。”   阿蔓有些不好意思,她近日似乎越来越放肆,仗着圣宠就连一开始进宫之时的谨慎也都没了几分。   “皇后娘娘昨日说这几日的请安都取消了,妾这才起得晚了。”   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起来由宫人伺候更衣。   洗漱完毕之后,却被嘉元帝按在了梳妆镜前。   “懒起画蛾眉,梳妆弄洗迟。朕今日倒是有空,不如为卿卿画眉作乐。”   阿蔓也想见识,欣然点头,拿起桌上的黛笔,含笑仰头相对。   “好了。”   阿蔓听到这话,也不着急看水银镜,只望着圣上调侃。   “且看圣上手艺如何,若是将妾画丑了,妾可不依。”   嘉元帝此刻心情倒也不错,各地皆传来消息,藩王们都已经入京了,不日就将到达,所图之事已成了大半。   “若是不好,就罚朕为卿卿画一辈子的眉。”   帝王之心难测,哪怕面前的圣上此刻说话含着笑意,眼里也是含情脉脉,阿蔓也不敢多信三分,只得转了头照镜以作掩饰。   的确画的很好,一气呵成的弯弯柳叶眉,映衬着阿蔓的桃花眼,更显得柔情似水。阿蔓掩下心里的心思,转头嘟嘴。   “不知圣上画了多少眉才如今日这般熟练?”   半真半假的拈酸吃醋起来,阿蔓嘴上酸气冲天,可脸上都是促狭。   嘉元帝哈哈大笑。   “哪里的醋坛子打翻了?”   阿蔓站起来跺了跺脚,面上作出三分恼七分羞的模样。   “圣上。”   嘉元帝见面前的人这样作态,才将手握拳放到嘴边轻咳,止住了笑意,作出严肃模样。   “朕以后只为阿蔓画眉。”   阿蔓才不相信这花言巧语,若是真的相信了这闺房里的玩笑话,她才是真正的傻子呢。又感觉腹中空空的,忙转移道。   “该用早膳了。”   嘉元帝在上朝之前就吃些点心垫过了,此刻不饿,拿了碗碧粳粥在手上。阿蔓却是胃口正好,自己吃着不够,还为圣上布菜。   “这蟹黄包滋味好。”   “这蟹肉小饺儿也好吃,陛下也尝尝。”   阿蔓偏食也挑剔,难得吃的这么多,嘉元帝见她吃的高兴不禁也想尝尝。   “是不错。”   “只是有些油腻了。”阿蔓刚才兴冲冲的吃了几个,猛然瞥见咬开的小饺儿里面油汪汪的就有些倒胃口了,咬剩下的一半再也不肯吃了。   嘉元帝点了点她的鼻子,嫌她娇气,却拿筷子把她碗里剩下的饺子一口塞进嘴里吃了。   “以后让御膳房做小些,不然朕也吃不下了。”   ☆、第020章   嘉元帝以阿蔓在云昭仪一事上有功,一气将阿蔓提到了正三品的昭容,更名正言顺的让阿蔓迁到了长乐宫。   阿蔓这才明白什么是帝王。   黑的也能变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云昭仪之事上她明明半分功劳也没有,生生的被按上了这个名头,六宫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就连一向重规矩的皇后也没有说什么。   一跃成为正三品的蕙昭容,阿蔓觉得自己总算是有些熬出头的架势了。出行可用轿撵,不必在夏日里流着汗、顶着烈日了,自己也成了真正的一宫之主,再也不用见了人就动不动下跪福礼了,心里的底气都翻了好几倍。阿蔓对着嘉元帝也多了几分由心而发的感激。   “朕怎么觉得你最近有些不同?”   嘉元帝看着面前正在为自己挂荷包的人,眯着眼发话。   “哪里不同了?”   阿蔓反问,也不等圣上继续说话,就自顾自的讲开了。   “夏日里还是青竹式样的荷包衬些,看着就多了几分的惬意。”   嘉元帝也看过去,荷包针脚细密,上面秀的两丛青竹简简单单,嘉元帝调侃。   “看得出来是你做的,底下的绣娘手艺可不会这么差。”   阿蔓气恼,她女红不好,又在针线活上耐不住性子,上一次做荷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手下这个青竹荷包也是断断续续做了很久才完成了,竟然还被嫌弃了。气恼过后,一把就要扯下荷包来。   嘉元帝见人恼了,不但不收敛反而笑得更加起劲。   “恼羞成怒了?”   说是这么说,可手却没闲着,把荷包接下揣进了怀里。   “不好看就还我。”   阿蔓低吼,语气里三分嗔怪七分羞恼。   “朕可要留着,日后用来激励你做针线功夫。”   阿蔓气的转身。   “不做了,再也不做了。”   嘉元帝这才把人搂住,在耳边轻哄。   “好好好,不做了。做针线工夫费眼睛呢,朕留着这一个就够了。”   阿蔓转身环住圣上的腰,仰着头。   “刚才……”   嘉元帝慢慢抬手,两只手一起捧住了她的脸。   阿蔓的话被打断了,两人正是情浓之时,就听到了赵福在外面的一声声咳嗽。   阿蔓吓得赶紧放手,嘉元帝却还紧紧的搂着。   阿蔓嗔怪。   “圣上,赵公公好像有事呢。”   面前的圣上却是一声不吭,眼神晦暗,阿蔓心里直打鼓。   “圣上。”   一边说,一边拿手摇着面前圣上的衣袖。   嘉元帝轻轻的吻了吻发顶,这才放手。阿蔓面红耳赤的走到一边的桌前坐下,见赵公公进来还欲盖弥彰的拿出茶壶倒茶,做出一副平静模样。   “陛下,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是云昭仪的事已经查出些眉目了。”   嘉元帝挑眉,也走到桌边拿起阿蔓刚倒好的茶喝了一口,转身示意赵公公继续说下去。   “皇后娘娘说是有些拿不准,请陛下去凤仪宫一起商议商议。”   皇后娘娘这是截人吗?   眼看着就要到晚膳时间了,今日可是她迁到长乐宫的第一日,前脚圣上离了长乐宫,后脚后宫里都知道了。   不过这名头,倒是让人推也推不了。   阿蔓嘴角挂着笑容,也没打算要胡搅蛮缠,反而做了一朵贴心的解语花。   “陛下去凤仪宫吧,皇后娘娘必定已经查清云昭仪之事了。”   阿蔓了解面前的圣上。   或许他不是一个好夫君,对后宫众人来讲情意浅薄,但是他却是一个心中装满了情势的帝王。在他看来,后宫争宠算不上什么,甚至说起来,子嗣也算不得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云昭仪这事在明面上处置好。   毕竟中秋盛宴即将来临。   太后即将回宫,各地藩王也都要进京了,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平静如水的后宫,而不是一个将所有阴私事儿都放上台面的让他丢份的后宫。   嘉元帝诧异。   “朕的阿蔓什么时候成了一朵解语花了?”   赵公公还跪在地上等着回话呢,听了这话把腰弯了又弯,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自己直接消失了。   阿蔓抬头瞪嘉元帝。   难为她一双水汪汪、泪盈盈的桃花眼了,愣是将这么一瞪演绎成了软趴趴的撒娇。这么娇娇嗔嗔的一眼,半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是先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朕明日去凤仪宫用午膳。”   赵福领了话,急忙退了下去。   阿蔓吃惊。   “陛下不去凤仪宫了?”   嘉元帝不理她的话,招招手让她过来。   阿蔓慢慢挪过来,才刚挪了几步,就被嘉元帝不耐烦的扯到了怀里。   “用完晚膳,试试长乐宫的温泉。”   君无戏言,用完晚膳没多久,阿蔓就被拉进了温泉里。阿蔓身上穿着抹胸,浸在温温的水里,旁边就是穿着寝衣的圣上。   阿蔓眯着眼感受这雾蒙蒙的舒适感,却是畅想开了。   “陛下,若是这浴池建在外就好了,池边栽几棵樱花树或是桃花树,春日里风一吹,洋洋洒洒的花瓣都洒在池里,这样才美呢。”   嘉元帝将手里的巾布递过去。   “京郊的温泉行宫倒是这样,不过旁边栽的是什么树朕忘了。”   阿蔓殷勤的给嘉元帝擦背。   “京郊有温泉行宫吗?”   嘉元帝懒懒的趴着,说话也是懒洋洋的,享受着美人殷勤的照顾。   “朕没去过,是皇祖父当年建造的。”   阿蔓点头。圣上不重享受,同之前的周家的几位先祖可是没有半点相似。前朝,前前朝的几位可是出了名的奢侈。这一点在圣上平日的处事里也有体现,比如之前科举选用的人才多是文章华丽、辞藻精美的书生,而现在圣上更喜欢务实的文章。   阿蔓对这温泉行宫挺感兴趣的,不知不觉的就贴了上去,擦背的手也停了。   嘉元帝感受到背上的绵软,睁开了眼。   “你若是表现得好,朕可以考虑考虑。”   ……   阿蔓被嘉元帝从水上捞出来扔到床上的时候,身上还直冒艳气儿,浑身上下的慵懒感都差点把人给淹没了。   采薇和采萍进房来伺候的时候,一个个都红了脸。   “把头发烘干先。”   阿蔓眯着眼,声音里都是一股子的媚气。   采薇和采萍忙不迭的用已经用熏炉烘热的巾帛把头发一遍遍地擦拭,擦到七分干,阿蔓才睁开了眼。   两人夜里自然又是一番温存。   第二日一早,阿蔓就发现葵水来了,小腹疼得厉害。   “娘娘,奴婢去请太医。”   采薇一掀开床幔,吓得脸都白了。   阿蔓细声细气。   “不用了,许是葵水来了的缘故。圣上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阿蔓每次来葵水,肚子都疼的厉害。身边的人也都是知道的,伺候的采萍和采薇都放下心了。   采萍也掀起另一边的床幔,话里有些打趣。   “圣上不让人吵醒娘娘呢。”   阿蔓一怔,也没继续说下去,反而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采蕊呢?”   采薇知道阿蔓的心思。   “昨日刚迁来长乐宫,采蕊正在库房登记造册呢。”   阿蔓虽然在邻水阁才待了几个月,但是手底下的好东西可是不少。圣上赏赐的、嫔妃来往间互相赠送的、下面讨好的,各种珍奇都需要登记起来才行。邻水阁的宫人除了采薇三人,也就带了小厨房的蔡娘子,其他的人全都让赵公公换了一批新的。   “采梓呢?”   采梓原来在御书房当差的,是昨日圣上赐下来补阿蔓身边大宫女的缺的。   “采梓姐姐正在外面训话呢。”   阿蔓点头。   “娘娘,可要用膳?”   阿蔓摇手。   “不必摆了,你们都退下吧。”   ☆、第021章   “皇后娘娘说午膳后要各宫的娘娘都去凤仪宫呢。”   “眼瞧着都要未时了,娘娘午膳还没用呢。”   “娘娘今日早上气色看着就不好,莫不是病了?”   采萍拉着采薇嘀嘀咕咕,采薇也做不了主意。最后还是采梓斥了一声。   “去凤仪宫告假,就说娘娘病了。”   采梓原来在圣上身边伺候,一来长乐宫,隐隐的就成为了大宫女之首,采薇听了也觉得有理,忙打发了小太监去凤仪宫告假。   “娘娘多睡了也不好,今日早膳也没用。待会儿请太医来长乐宫。”   采梓雷厉风行的处理好,把叽叽喳喳的采萍也拎走了。   但里头的阿蔓却是被刚才的一番动静给吵醒了。   阿蔓迷迷糊糊间就听见窃窃私语不断传来,眯了一会等头不晕了才扬声。   “什么事?”   采薇一直就守在门口,听到了声立马进来伺候。   阿蔓小腹还是隐隐作痛,手脚都是冰冰凉凉的。半卧在床榻上,见采薇将事讲清楚了之后,点点头。   “娘娘早膳还未用,小厨房里一直温着燕窝粥,娘娘可要用些?”   采薇正说着呢,抬头就见采梓端着燕窝粥进来了。   “奴婢想着娘娘刚醒来,现下里用一碗燕窝粥最好,就给娘娘端来了。”   阿蔓腹中的确有些饥饿,但是却没有几分胃口,但是又想着自己早膳也未用,现下午膳也不吃怕是对身子不好,就接了过来。   “怎么觉得有些冷?屋里的冰盆放得多了些。”   采薇胡乱的吃了几口,就把碗放下了,但还是觉得身上冷。   阿蔓最信任采薇,屋里的这些杂事也都是由采薇管的,所以这话问的事采薇。   采薇这几日心里本就有些不是滋味。她自小跟着小姐长大,不管以前在侯府里,还是之前在邻水阁,都是小姐面前的头一份,但是自从迁来长乐宫,就有了一个采梓压在她头上,旁人也就算了,怎么现在就连小姐都对她不满了?   “殿里的冰盆子的数量同以前在邻水阁一样。”   阿蔓皱眉。那她怎么觉得身上冷冰冰的?   采梓借着端碗的时候,触了一下娘娘的手腕,又见娘娘的脸上苍白、唇色黯淡,心里就有数了。   “娘娘许是病了。奴婢叫人把冰盆撤下几个,娘娘先歇歇,奴婢已经打发人去请太医了。”   阿蔓点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让人去凤仪宫探探发生了什么事?省得成了两眼一抹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采萍也进来伺候了,一进来就笑眯眯的。   “奴婢早就让人去打听了。”   “就你机灵。”   阿蔓见她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就没好气。   凤仪宫此刻正是气氛紧张。   刚刚小产没几天的云昭仪竟然也出现了,面色蜡黄的坐着,脸上都是疲惫。   “云昭仪身子还没好呢。怎么今天就出来了?”   纪淑妃坐在上面,拿着帕子捂着嘴巴,一脸的疑惑恰到好处。   云昭仪之前被圣宠冲昏了脑袋,现下里经过打击后又恢复到了从前刚进宫的聪明伶俐。   “今日之事关乎臣妾肚里无缘的孩儿,臣妾自然要亲眼看到凶手落网。”   纪淑妃没说话,撇撇嘴。   一边的尹德妃却是开口了。   “这话说的有理,若是谁将主意打到了本宫的二皇子身上,想必本宫也会同云昭仪一般。女子为母则强啊。”   这话说得漂亮极了,既向云昭仪卖了好,又不动声色的向在场的妃嫔警告了一番。   皇后看着底下的这些眉眼官司,心底就是一阵的烦。昨夜请圣上来凤仪宫不成,今日用午膳的时候又被一群莺莺燕燕给败了兴致。估摸着圣上的口风,这件事许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内务府和四司八局都被圣上整顿了一番,她布下的钉子也都拔除了大半,也算得上伤筋动骨了。   皇后劳师动众的在凤仪宫做了一场戏,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是底下一个不起眼的张美人因为记恨云昭仪对她的教训而作出的这等的腌渍事。   晚间,阿蔓听完却是万万不肯相信这话,想来这宫里应该没一个人相信。   “云昭仪什么反应?”   “昭仪娘娘什么话也没讲,听完就告退了。”   都是聪明人,这应该就是皇上想要的结果了吧。   阿蔓正这样想呢,发现圣上缓步从门口踱了进来。   “嫔妾今日通知内务府让人把绿头牌给撤了的呀。”   阿蔓呐呐,转头去看采薇。   采薇忙跪下。   “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办事,万万不敢违背规矩。”   葵水不吉,嫔妃来月事都要通报内务府的,内务府自会将牌子撤下,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朕听说今日你请了太医?”   阿蔓正要行礼,她今日一整天都卧在床上,最夸张的是脚边还放了个汤婆子。圣上来了,自然要起身。却见圣上大步走来,按住了自己的身子。   “不必起来了,太医怎么说?”   嘉元帝在榻边坐下,替她压了压被角,又拿手摸了摸阿蔓的额头。   “有些凉。”   阿蔓红着脸。   “打生下来就有的毛病。太医说了,只能好好调养。”   嘉元帝拉着阿蔓冰凉的手,眉头一皱。   “明日让蔡宗仁来请脉。”   蔡太医是御医之首,向来只专心照顾天子之躯。   阿蔓一听就要推辞。   “不过是小毛病罢了,何必大张旗鼓的。”   嘉元帝不理这些嗔怪,用自己的手捂着阿蔓的手。   “让他瞧瞧也让朕放心些。”   “嫔妾身子不便,今晚怕是不方便伺候圣上。”   嘉元帝倒是不拘。   “无妨,朕今晚同你讲讲话。”   真的是讲话,阿蔓还听了一桩新鲜事情。   “过几日成王也要到京了,这京里恐怕要热闹起来了。”   成王,先王的兄弟之一。先王一共有五个成年的儿子,当今在皇子之时排行老三,现今还活着成为藩王的只有荣王和安王。大周有一个规矩,新皇登基后,会将自己的兄弟都分封为各地的藩王,藩王无事不得入京。成王虽然是圣上的王叔,但是此次中秋,也在进京庆贺的名单里。   “妾听过成王哩。”   阿蔓回想。   成王以荒唐出名,原本当年最受宠,听说就是下任太子之选,可谁知道,成王竟然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了皇位。只因为他当年要娶的皇子妃是臣妻。   成王为人不齿,但是也有许多人都非常羡慕现在的那位成王妃。   要知道,成王当年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举动有多惊天地、泣鬼神,不仅如此,成王还为了成王妃散尽了后院的侧妃、侍妾。一个男子为了心爱的女人能做到这份上,恐怕没有女子会不动容。   阿蔓用了一个形容词。   “成王痴情。”   阿蔓一边说一边将圣上的手挪到了自己的小腹之上。   嘉元帝瞥了旁边正享受的人,也不说,继续用自己炙热的手捂住,却见人越来越得寸进尺,竟然把双脚也缠了过来。嘉元帝见她不老实,只好用腿牢牢的压住。   阿蔓感受到了热源,这才舒服的喟叹,又想起圣上刚才说的热闹。   “成王回京为什么会热闹啊?”   “成王两年前在封地纳了位侧妃。”   “怎么会?”   阿蔓有些不相信,成王当年为成王妃闹的轰轰烈烈,怎么如今还冒出来个侧妃。   嘉元帝也觉得自己这个王叔荒唐,临老入花丛不说,竟然还写折子上来,说要废掉现在的王妃,改立侧妃。若不是自己压住了,恐怕皇家的事又要闹得沸沸扬扬不可,不过,此次进京怕是安静不了。   阿蔓话本子看得多,听到事情如此曲折,早就在心里编了十几个故事。   “会不会是这个侧妃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成王,离间了成王与成王妃之间的关系;又或许是成王只是在和王妃斗气,却被侧妃趁虚而入?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嘉元帝点了点怀里正在天马行空的阿蔓。   “看来朕得把你的话本都收了去。朕讲这事是想告诉你,离成王妃远些。成王妃此人,城府颇深,你近来风头盛,朕怕成王妃会将主意打到你头上。”   阿蔓点头,听话总是没错的。   “朕这几日政事繁忙,怕是没什么时间来后宫看顾你。你身子不舒服,闭宫修养最好。中秋宴也不要参加了,不然朕不放心。”   嘉元帝却是还不放心,仍在细细嘱咐。   上京风雨欲来,阿蔓没想到此时此刻圣上居然还有几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心下有些酸涩,又有些动容,一时五味参杂,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呐呐应是。   ☆、第022章   成王是在初十这日进京的,一进京打着马就直奔皇宫,把什么王妃、侧妃全抛在了后头。据说当时成王府一伙人全傻眼了,最后还是成王妃黑着脸带着家眷们先回成王府修整了。成王是所有藩王中最特殊的那个,当年带着王妃和孩子都去了属地,几十年来也没也没有遵循那个一生孩子就要往京城送的规矩。偏偏还没人讲,只因为成王几十年前太闹腾了,闹腾的这一笔都直接载入了史书。   一个皇家的不肖子孙,又是在最贫瘠的属地,手底下的兵都没两个,哪里翻得起浪花来,于是所有人都给忽视了。   成王觐见的时候,嘉元帝正和几位心腹议事,一听成王到了,头都大了。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没少见自己的父皇为这位弟弟头疼。   成王一进来就是一把的鼻涕一把的眼泪,简直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陛下近些年来可是越发年轻了,简直跟当年刚登基时没两样,陛下的日子一定过舒心。哪像微臣。   陛下,您王叔这些年过得苦啊。家里的老妻又是个胡闹的,几十年来就下了两个蛋,还都是女娃娃。她自己生不出来,还不让别人生,微臣的侧妃去年好不容易有了,眼看着,也是个男娃娃,偏偏又没了。可真是让人愁得头发都白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何况嘉元帝还没有这个义务在这里听人诉苦。   但是嘉元帝估摸着之后中秋宴上要筹谋的事儿,现下里又不得不安抚这个王叔,省得这个混不吝的性子之后发作,平添了麻烦。   嘉元帝听到这儿,心里也不得不骂一句活该。全是你当年的报应,现在后悔有个什么用?再说了,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还被一个女人给制住了。   成王越说越不像样,不但拿出辈分说来说去,说的激动了还要撩起袖子。   “陛下您瞧,这都是她打的呀。”   嘉元帝庆幸自己没有蓄须,不然此刻真的胡子都要气的竖起来了。   “成王不必激动,朕看成王妃也是做的过了些。不过内宅妇人之事朕不便插手,不若让母后出面。”   成王一听,却突然蔫了。   太后最是严厉的性子,当年就没少骂他和王妃。如果这一出闹到太后面前,哪怕自己现在就是年纪一大把了,也会被狠狠的教训一顿吧。而且,太后最重规矩,当年早就说过若是王妃不守妇道,会让成王妃换个人。   自己只是想让王妃受些教训,但是没那么严重需要闹到太后面前吧。   成王呐呐。   “要不,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后娘娘这几年都在修行,别为了微臣这些小事劳心劳力。”   嘉元帝却是满意了。   成王得了个没趣儿,自发自觉退下了,临走前却是带走了八个如花似玉的宫女。   嘉元帝满意的笑了,成王不成器,但到底还是皇家儿孙,怎么能让一个妇人左右?今日赐几个人下去,先给这个成王妃一个警告。   成王这当头走了,没成想成王妃也不是个好惹的。回了府换了衣服也递牌子进宫了,求见皇后。   皇后没有应付这个的经验,竟然一时之间被缠住了。   成王妃坐在凤仪宫里,哭湿了好几条帕子。什么话也不说,也不诉苦,一门心思的哭。哭到皇后都觉得尴尬了,才停下来。   得亏剪烛机灵,进来说宫门口传来消息,说是成王正要出宫。   成王妃立马站起来要走。   帕子一擦,脸上泪抹干了,妆却一点没花,就眼眶红了些。四十好几的人,看上去竟然才二三十的模样,漂亮的就像一朵水莲花似的。   皇后看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还是莫氏叨叨。   “怪不得成王当年三迷五道的,被迷得连爹妈都不知道是谁了。得亏宫里没这么一个糟心的,不然后宫不知道该乱成了什么模样。”   皇后也听过成王妃的故事,以前也见过,但是从前成王妃可从来没拿这一套出来。皇后脑子里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这成王妃是个人物。听了奶娘的话,点了点头。   成王两口子的事一瞬间在宫里传了个遍,突然间就成了一个笑话。成王妃却是半点不动摇,每日就好像点卯一样来凤仪宫,刚开始是哭,后来就收了眼泪诉苦。最后还是被太后知道训斥了才算了结了。   阿蔓最近都在长乐宫里绣花。   宫里的时间长,太难打发,兴致来了,她也就学着做做女红。太后回宫了,她之前去慈安宫拜见过,但是却被太后打发回来了。据说太后就见了皇后,其他嫔妃全部都没见着。阿蔓也不气馁,毕竟皇后才是正经儿媳妇。但是她也得表表心意,这两天就琢磨着给太后做个抹额什么的。   做完抹额,又给嘉元帝作了条寝衣,款式简简单单的,也就领口的地方绣了几从青竹,但是胜在心思巧妙,将寝衣做了两套,一套自己的,一套圣上的。圣上许是会高兴的,毕竟这可是她第一次做这些贴身的衣物。   “娘娘,中秋宴您真的不去了吗?”   阿蔓这几天都告病,御医也将病案都报上凤仪宫了,满宫里都知道长乐宫的蕙昭容旧疾犯了,整个长乐宫都成了药篓子,再加上圣上这两日来后宫来得少,来了也不往长乐宫来。大概大家都觉得这个药罐子昭容怕是要一病不起了,于是,就连时不时上门来走动的人都没了,只门口常常来几个来打听消息的小太监和小宫女。   “娘娘病着呢,不凑这些热闹。”采薇听不得采萍没规矩的话。   阿蔓却最是纵容采萍,她总觉得看着采萍这样活泼明媚,仿佛自己心情也会好一些。身边的四个大宫女,采薇、采梓并采蕊性子都太过沉闷了,若是没有一个采萍,这日子也太无趣了些。   “这宫里时常都有宴会,中秋不去也不打紧。”   采萍嘟嘴。   “奴婢是心疼娘娘呢。娘娘一个人孤零零的,他们却欢欢喜喜的赏月作乐。”   “不一定人人都开心。十五那日咱们在长乐宫里赏月好了呀,也开个赏月宴。再叫小厨房温几壶菊花酒,蒸几只螃蟹,拿些月饼来。让大家都好好的过个中秋。”   采萍忧也快,喜也快,听了这话,立刻高兴起来。   “奴婢让多做些月饼,娘娘一定喜欢的。玫瑰馅的,豆沙馅的,蛋黄馅的,都好吃呢。”   阿蔓含笑看着采萍。   同那么多人过这个中秋,还不如在长乐宫里自在,能躲些清闲也好。   一切正如阿蔓所想。   宴无好宴,更何况圣上无缘无故召集了这么多藩王进京庆贺。虽说打着太后的幌子,但还是有多少人早就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杯酒释兵权。   五个字诠释中秋宴上的刀光剑影。   嘉元帝想要将藩王手里的兵权都收到自己手下,想要彻彻底底的绝了藩王们的野心。但是各地藩王总有些人心里有些心思。手里有兵,心里就有底气,做什么都不慌了。如果手里的兵权都被收了,那还做个什么王爷,空头的王爷算个鬼啊,还不如有点权势的大臣了。   嘉元帝打的主意就是将人全部都召集在京里,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他知道有些藩王回京不老实,留着各式各样的后手。但是他筹谋了三年,从登基就开始筹谋,将所有都安排好了,暗卫、弓箭手全部都备好了。若是有人不从,若是有人煽动,格杀勿论。   不过嘉元帝做的不绝。   他深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大棒加甜枣,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收了兵权,将人全部都留在京城养着也不是长远之计,干脆给个前程。权势通人心,手里没了兵,给你一点权利还是可以的。家里的子孙,有出息的嘉元帝都给个前程,当场就说了让人领个差事,当个金吾卫什么的,日后前程不差。   不管当时有多凶险,场面有多难看,这事还是成了。   嘉元帝当晚歇在了自己的寝宫,晚上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眼睛闭了一刻,却还是精神。   外面守夜的赵福心里也是澎湃啊,他跟的这个主子,他服侍的这位帝王,真正的将整个江山都抓在了手里。他正想呢,却听见里面悉悉索索的动静传来,不一刻,就看见明黄的靴子走到了自己面前。   “不用声张,去长乐宫。”   乖乖,赵福心“咯噔”一声,长乐宫这位可真是好福气。   长乐宫早就落锁了。   赵福敲门的时候,守门的小太监直抱怨,开了门见了圣上就像见了鬼似的,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赵福骂了几句小兔崽子,一脚将人踢到了一边。   嘉元帝也没看,径直朝内殿走了过去。   直到瞧见了床榻上窝成一团的人,此刻,心仿佛真的定了。   大好河山,尽在掌握。   名垂青史,他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日后,令行禁止、所有人的生死存亡都握在他的手里。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第023章   阿蔓感觉身上一沉,起初迷迷糊糊的时候还以为是鬼压床了,晃了半响也不敢睁眼。一直等到身上越来越沉,透不过气来才忍不住挣扎两下。   “醒了?”   阿蔓听到熟悉的声音先是安心,而后就是恼怒。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吓人是怎么一回事?拿她当消遣吗?阿蔓恨恨的挥了挥手,意图把人从自己的身上挥下去。没成想两只手却被人抓着扭到头顶上了,现在是彻底动不了了。自古以来,女人打架无非就这几种,动手动脚动嘴巴,阿蔓也不例外。手脚都用不了,只能用嘴。许是起床气一时冲昏了脑袋,直到嘴里尝到一点腥味阿蔓才清醒过来。   阿蔓有些无措。   天子万金之躯有一点点损害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嘉元帝却是突然笑了,伏在她耳边,热气熏得阿蔓的的耳朵都红了。   “小野猫,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微微上翘,带了一点诱惑,勾的人心都酥麻起来。   阿蔓不知怎么的,就满面红霞了。心里却在庆幸,幸好烛光昏暗,看不出端倪。又见圣上没有追究的意思,敛了敛心神才定下心来。   “今儿可是十五,又是中秋,圣上不该来长乐宫。”   话是这么说,阿蔓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进了宫成了嫔妃就得有觉悟,大妇端庄贤良的姿态就不应该摆出来了。说完就去舔刚才咬过的地方。   嘉元帝“嘶”的一声,浑身发麻。   “小坏蛋。”   说完,重重的压了下去。   好几年的筹谋,几日的疲劳、紧张以及成功的兴奋全部都在此刻沉淀下来,化作一曲原始旋律。   *   上京最近气氛特别诡异,哪怕是入了秋了依旧炎热的天气,却像冰冻一般的冷寂。但是随着长公主开的一场菊花宴,才微微缓和了气氛,尤其是世家权贵和皇家之间的关系。   驻各地的藩王都带着儿孙回了京,结合实际之后,才接受了现实,猛然间凝结成了另外一股力量,同一向在上京称王称霸的世家大族有了利益之间的冲突。   两方争斗之下,却猛然发现朝中竟然还有一群人置身事外,乍然之下,两方都是收不了手,最后竟然让一群平民出身的清流占了上风。一群科举出身的举子走上了朝堂,让人心中实属复杂。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周姓皇族子孙,都自矜身份,以自己的姓氏和血脉为荣,但此刻也补禁打起了别的主意。   当然,由此而来,也掀起了一股科举之后“榜下捉婿”的风气。这是后话,自然不提。   长公主是当今的长姐,是太后的亲生女,圣上从小养在太后的膝下,同这位一起长大的姐姐感情也不错。此次的宴会倒也得了圣上的赞许。   长公主身边还带着几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其中一个穿这鹅黄色衣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是由长公主亲自牵着手进门的。   众人疑惑之下才得到长公主解惑。   “原来是小公主。”   “小公主眉目如画,瞧着就像观音娘娘身边的玉女一般讨人喜欢呢。”   ……   作为嘉元帝膝下唯一的女儿,小公主的确金贵。也正是因为小公主随着太后回宫了,湘贵媛仿佛也变了一个人。更因为小公主在京里的亮相,湘贵媛也不再像以前的低调,而是张扬起来。   打扮不再素雅,偏向富丽堂皇起来,而且做事也高调了,在凤仪宫请安之时言语之中也多了几分笑意,连讲话的声音都无端响了三分。   无非是觉得自己有底气了。   那倒也是,小公主养在太后身边,太后回宫这些日子,除了见过皇后,就是湘贵媛了。圣上敬重太后,去湘贵媛那里也去了好几次。   湘贵媛长相清秀,平日里打扮得素净,反而别有一番味道。可如今头上插满了金簪的模样,阿蔓只觉得湘贵媛平白的俗气了。还不如云昭仪做这样的打扮,起码云昭仪长相娇艳。   阿蔓手里捏着松子一颗一颗的往下吃,不一会儿一叠已经剥好的松子仁已经被吃完了。只好   眼巴巴的瞧着对面正慢条斯理的剥松子的圣上。   “使唤朕成了习惯了是吧?”   话是这么讲,但是手底下松子还是一颗一颗剥着。   阿蔓笑。   “陛下的手劲儿大,剥松子熟练呢。”   “可不得熟练,剥了一碟又一碟的。”嘉元帝似笑非笑。   阿蔓也起一颗松子来。   “妾也给圣上剥。”   较了半天劲儿没剥下一个,只得讪讪的放回桌上,推到对面。   “小公主昨日跑到长乐宫来了。”阿蔓站起来把手放在自己腿边比划了一下,歪着头,“小公主大概就到这儿,小小一个,倒是可爱。”   嘉元帝去太后宫里请安见过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这个女儿一出生太后就抱走了,之后又随太后去了行宫,再加上湘贵媛也没有多得宠,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看见的时候,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原来她已经这么大了。   “五岁的孩子能高到哪里?”   阿蔓觉得嘉元帝也是心大,连自己女儿几岁都忘了,小公主三岁就跟着太后去了行宫,今年才四岁呢。换做是她,小时候父亲忘了生辰都是要不开心许久的。   阿蔓自顾自讲。   “妾倒是没怎么和小孩子打过交道,不过见到嫂嫂们为了小魔星忙的天旋地转的模样,当真是可怕。”   阿蔓拿帕子捂了捂嘴,想到了几个小侄子差点把她扑在花丛中的事情,就觉得心有余悸。   嘉元帝却是放下了手里的松子。   “这怎么行?将来咱们的孩儿怎么办?”   这是两人第一次谈起子嗣的问题。阿蔓从前只在心里琢磨,她入宫也有好几个月了,承宠更是频繁,但是却仍旧没有怀上子嗣。就连祖母和娘亲,嘴上不说,但是也经常的往宫里送各式各样的补药。   阿蔓咬唇,不知道要怎么说,最后只有自嘲。   “妾身子不好呢。”   嘉元帝拿了帕子拭手。   “胡说。”   阿蔓较真,语气也低落。   “就是这样的。”   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阿蔓见圣上不说话,也打起精神来,换了个话头。   “妾给陛下做了身寝衣呢。陛下晚上试试?”   顺嘴就这样说了,说完了才觉得不妥当。阿蔓心里暗自气恼,怎么突然就不知道了分寸。不妨嘉元帝却没有察觉,还亲昵的点了点阿蔓的鼻子。   “不是说了你让你做针线,对眼睛不好。”   这话不假,嘉元帝说的也真心。他虽然很受用这些小意温柔,但是他更喜欢的就是阿蔓面上的这对眼睛,眼含秋水、波光粼粼。   阿蔓却斜了他一眼,语气里颇有几分娇嗔。   “圣上得了好还卖乖。”   长乐宫这边正是情意浓浓,却不只尹德妃这边却是人人噤若寒蝉。   “奴婢瞧着偏殿那位许是有了。”   尹德妃嘴角笑容依旧,露出了眼角淡淡的皱纹痕迹,却并不显得苍老,反而多了几分温柔气韵。   “可确认了?”   “那位拿宫女的换洗衣物糊弄人呢。以为有几分小聪明就不得了了,也不瞧瞧这棠梨宫里是谁做主呢。”   平安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十分不屑。她对这位祁容华可是半点好感都没有。不受宠不说了,德妃娘娘可是棠梨宫的主位娘娘,这位祁容华不但不守礼敬着,反而爬到了皇后的脚边,真是好大的脸面。   “平安。”   尹德妃在棠梨宫里积威甚重,只轻轻的叫了一声平安的名字,就吓得平安跪在了地上。   尹德妃为了二皇子煞费苦心,就连身边的宫女名儿都改成了平安、如意之类的,走了一个平安还有下一个平安。   “娘娘恕罪,是平安无状了。”   尹德妃没计较这个,她现在更关注的是祁容华的肚子。   大皇子母妃身份低贱,不足为惧,圣上膝下又没有其他的皇子,唯独她的二皇子身份最高。只要将身子调养好了,将来什么都有可能。但是二皇子之前,为了保险起见,这宫里还是不要有出现其他的龙子凤孙来的好。   “上次云昭仪的事有人替咱们做了,这次却是不能指望别人再搭一把手了。祁容华不是瞒着不说嘛,索性就让她再也没机会说好了。”   尹德妃笑容淡淡,飘渺的就像香炉里缓缓升起的那股烟气,但话里的阴狠却是让人听了胆战心惊。   ☆、第024章   宫里的妃嫔向来分为四种有宠有子,有子无宠,有宠无子,无宠无子。第一种是上上等,只可惜如今的宫里还没有人有这个福分。第二种为尚可,嘉元帝子息单薄,第二类人勉强也只有尹德妃和湘贵媛。第三类人就多了去,从以前的云昭仪,到安贵嫔,再到现在蕙昭容都算得上,都有“宠妃”的称呼,就是时间长短而已。第四种人却是占了妃嫔的多数。   花无百日红,宠妃不知换了人,只有子嗣才是立身之本。这个理儿,后宫之中没有人不知道。祁容华的父亲是内阁学士,眼界不凡,非常重视家中子女的教养,就连闺阁女儿也是管教异常严厉。除了女戒之类的书籍,就连四书五经,二十四史也都大略读过。祁容华由此也养出了不同于平常闺阁女儿的心志。   她入宫,不仅仅只是为了获得圣宠,在心里更想要建立了一张蓝图,她想要为祁氏一族谋划出一个锦绣将来。因此,哪怕入宫不受宠爱,却也从不气馁。现如今,终于走出了第一步,她有了孩子。   在深宫里没有藏不住的秘密,祁容华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尚没有满三个月不够稳定,但是她位分太低,这个孩子就算生出来,也不能养在身边。何不如用这个孩子换些别的东西。祁容华这些日子小意跟随皇后,也大概知道皇后娘娘做何打算。   这个孩子,若是养在了皇后膝下,位同嫡子,远比跟着自己更好。待日后她崛起,孩子骨子里流的是她的血,也脱不了她的掌心。   “碧青,随我去凤仪宫坐坐。”   祁容华依附凤仪宫,整个宫里都知道了,皇后娘娘也看重这祁容华,就是上次祁容华把赏荷宴上的事儿给办砸了,皇后娘娘也没责骂半分,反而还经常宣祁容华去凤仪宫。因此,祁容华在大中午的就往凤仪宫跑,却是没有惹人怀疑。   *   “娘娘,祁容华去凤仪宫了。”   祁容华刚走,就有人报到主殿去了。   尹德妃点点头,面上露了一抹慈悲的微笑。   “且让她再开心片刻,等她回来之际动手。”   底下人应是,凛然退下。   尹德妃安排好了,转而就进了小佛堂里念经去了。   众所周知,棠梨宫的尹德妃最是慈善信佛的人,更在棠梨宫里置了佛堂时常供拜着,为二皇子祈福来着。   说到祈福,阿蔓此刻却也在抄佛经祈福,不为旁的,就是前几日靖康侯府里传来了信,说是阿蔓母亲的祖母去了。阿蔓处在深宫里,自然不能出宫去祭拜,只好抄几卷佛经凭吊凭吊。云家只是普通的氏族,抄完了将佛经送去,也能为云家抬抬身份。   阿蔓近来总有些不舒适,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用了调理身子的药。嗜睡、乏力,情绪还有些不定,心里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像往常坐下抄书,一坐就是一下午的。今日却是怎么也定不下心来。才抄了几页纸,心里就烦躁的紧。   “娘娘不如出门走走?”   采薇自幼就随侍在身边,看阿蔓的举动就知道她心里有些不耐烦了,此刻便善解人意道。   阿蔓想想也是,不如出去散散心,回来再继续抄写。   “也罢,出去走走吧。”   采萍最活泼,听到要出去走走,自然一千个好一万个好的。   “奴婢知道有一处好玩的地方呢。”   阿蔓见采萍这样炫耀,也有了几分好奇。   “说说看。”   采萍咯咯笑。   “锦绣苑里栽了许多好东西呢,枣儿树,石榴树还有柑桔树,现在正是吃的季节。听说个头又大,滋味又好哩。”   “你倒是会顽。”   阿蔓听到柑桔,便想起了柑桔的酸甜滋味,难得的胃口大开,也笑了。   采梓在长乐宫待了一个月了,同众人也熟悉了,也不复刚来时的不苟言笑了,也开口附和众人。   “娘娘出去走走是好事,锦绣苑里景致也好,娘娘也可亲手采摘游戏一番。”   宫里的小太监最会巧宗,经常会种些低矮的果树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精心照料,让贵人享受亲自采摘的乐趣。   阿蔓从来没有动手采摘过果实,她是被教养长大的,小时候身体又不好。别说顽皮了,就是小跑都是极少的,出去游玩也都是有下人在身边精心照顾的。十几年来,拿过最重的东西怕就是书卷了。   “那倒是有趣。”   到了锦绣苑里,果然亲手摘了两个柑桔。正午嘉元帝来长乐宫用午膳的时候,还十足献宝模样的将两个柑桔拿出来,珍贵的不得了。   “你亲手摘的真可舍不得吃,得让人好好收起来才是。”嘉元帝故意逗弄。他直到阿蔓最近心情总是郁郁的,前几日又有丧事消息传过来,虽然说老人家年纪大了,也算得上是喜丧了。但是有长辈离世的感觉总是不好,更何况阿蔓生性又脆弱。   阿蔓捂着嘴直笑。   “瞧陛下说的,陛下若说好,妾明日再去摘了送到陛下手上。”   嘉元帝见她心情不错,自己也舒展了几分,搂着人就往榻上带。阿蔓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那就是午后要午睡。嘉元帝有时候清闲,又赶在长乐宫用午膳,陪着一起睡午觉也是经常的事。阿蔓也不拘束,拉着嘉元帝的手就往内殿里进。   阿蔓习惯了午睡,片刻之间就要入眠,偏偏这时,外面声音响了起来。阿蔓起床气最严重,嘉元帝见她睁开了眼,眉头却死死的皱着,心下也有了几分的不舒服。他搂住阿蔓,手却习惯性的在她背上轻抚,一下又一下,就像顺毛一样,想要将怀里人的怒气拂去。   外面却是还不消停。   阿蔓彻底被吵醒了,她心里实在不舒服,头也疼,心也堵,忍不住发了脾气。   “全部给我滚进来。”   阿蔓平日里不太爱发脾气,但是一发起脾气来也不含糊,一时之间忘了圣上还在身边。   嘉元帝却是丝毫不介意,也觉得新鲜,阿蔓从来都是一副温温柔柔、娇娇俏俏的模样,今日却是见了她另外一面。若是旁人这样做法,怕是早就让他厌弃了,可偏偏嘉元帝却是更加喜爱她如今这副炸了毛的模样。   外面的响动像是突然被这句话扼住了脖子,猛的一下安静了下来,人都老老实实的进来了。   赵福面上最苦。这事儿他也不敢拦啊,今日怕是吃不了好果子了。   “陛下,蕙娘娘,凤仪宫里来了个人,说是给圣上报喜呢。”   阿蔓怒火未消,面上冷冰冰的,眸子却是亮晶晶的。也不说话,隔着床幔直勾勾的看着赵福。   嘉元帝轻咳一声。   “什么喜?”   漫不经心,手还拉着阿蔓的手。   赵福咽了咽口水。   “皇后娘娘说,祁容华有孕了。”   阿蔓猛地一下拉住了嘉元帝的手,抓的紧紧的,又突然放开,脸上的冰冷神色也逐渐褪去,眼睛却是更见明亮,仿佛下一刻眼里的冰就要融化成水流下来了。也不看赵福了,一转身就要躺下。   嘉元帝垂眸。   “外面守着的都去慎刑司领十板子,再有下次就不用留在长乐宫了。”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是让底下人都白了脸。   嘉元帝摆摆手让人全部退下,自己也躺下了,却是从背后搂住了正背对着他的阿蔓。   “发火怎么发一半?憋在心里不好。”   说是这么说,但是话里的宠爱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阿蔓没说话,又听见圣上继续在她耳边呢喃。   “刚才被吵醒了是不是?头疼是不是?”   “朕再哄你睡就是了。”   阿蔓再也忍不住,转身过来,将面庞紧紧的压在了圣上的胸膛上,闷闷道。   “陛下,祁容华有孕,您该去看看她才是。”   嘉元帝的手放在她在榻上铺散开来的青丝之上,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   “刚才朕可闻到醋味了。”   阿蔓捶了一下嘉元帝的肩膀。   “才没有吃醋呢。”   声音有点凶,随即又轻了下来。   “阿蔓只是觉得自己没用。明明陛下来长乐宫的日子更多些,阿蔓却是……”   七分真心,三分假意。   阿蔓向来情淡,在圣上面前作出女儿娇态撒娇弄痴是常事,但是心里却深知自己陪伴的是一位帝王。但是此刻也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真心来。她是真的有些不舒服,倒不是喝醋,而是觉得自己承宠如此频繁,却不如拿些只能承接她指缝里漏出的雨露的妃嫔。   上次也讲过这个话,嘉元帝心里觉得阿蔓对这个事儿颇有几分心结,又知道她这几日心情容易烦躁,不禁冒出了一个想法。   “你若是想要孩子,祁容华生下来的就让你抚养吧。”   阿蔓愕然,抬起面庞难得的露出了几分傻气。   “啊?”   嘉元帝见她如此,面上多了几分的天真的稚气,更觉得可怜可爱,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发。   阿蔓清醒过来,却是嘟起嘴来,作出生气状来。   “妾才不要呢,妾自己又不是不能生。”   鼓着嘴,有些愤愤,娇气模样让嘉元帝笑了。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蔓继续把头埋在圣上怀里,面上不由的带了笑容,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些,又觉得困顿了起来,闭上眼午睡了。   ☆、第025章   真是一个意外之喜,皇后知道祁容华怀孕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走了一个云昭仪,再来一个祁容华,而且着祁容华必云昭仪更合适。   分位低,不受宠,容易摆布,将来就算不小心让她活下来了,也不必担心会翻起什么浪花来。而且她作为嫡母,抱养一个地位低微的孩子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宫里的规矩就是这样。   “祁容华有孕这样天大的好消息合该让圣上知道,快派人去给圣上道喜。”   “给祁容华加个垫子。”   “将祁容华的茶换成补血益气的红枣茶。”   ……   皇后满脸都是笑容,对着剪烛一连串的吩咐。   吩咐完之后,对着祁容华更是柔和。   “宫里许久没有小儿出生了,想必圣上也欢喜,妹妹就等着娘娘的封赏吧。”   两个月的肚子平坦如往常,祁容华却不禁把手放到了肚子上,她就知道,在这宫里,子嗣才是头一位的。   皇后亲切的拉着祁容华问长问短,两人在殿里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小太监回来。直到剪烛进来在耳边嘀咕了几句,皇后才打发祁容华离开。   “圣上在长乐宫呢,许是蕙昭容身子不爽,圣上现下里没空。不过本宫想着圣上晚上必会去棠梨宫瞧你的。”   皇后说的虽然是贴心话,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暗示这圣上是被蕙昭容给缠住了。   祁容华也不是容易被糊弄的,但是也在皇后面前示弱,故意做出一副伤心模样。   “圣上……”   皇后看着这祁容华暗自神伤的模样,眼里露出满意,嘴上也松了。   “待会子就让剪烛送你回棠梨宫好了,她性情稳重,有些事也能给你搭把手。”   将剪烛送到祁容华身边是皇后深思熟虑过的,也是从云昭仪身上得来的教训。只有把心腹放到身边了,才能真正的安心。   祁容华欣喜的道谢。   今日将怀孕的消息告诉了皇后,就是为了求一个庇护,就算有人想动手,也要掂量着。剪烛是凤仪宫里的大宫女,心思谨慎不说,最重要的却是一种象征,象征着皇后要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   果不其然,尹德妃在得知了皇后让剪烛跟着祁容华回棠梨宫的消息后就将原本路上布置好的都给撤了。   “倒是乖觉。”   半响后,又笑了。   “只怕又让皇后娘娘空欢喜一场。”   自顾自说完后,又问宫人。   “圣上怎么说?”   平安摇头。   “只知道凤仪宫的小太监到了长乐宫没多久就去慎刑司领了板子。”   这蕙昭容是个有手段的,尹德妃暗自思量之下又有些庆幸,得亏是个病秧子,要不然今日怀孕的是可就麻烦了。   “长乐宫里的人安排好了吗?”   尹德妃在宫中浸淫了好几年,虽说比不上皇后能够光明正大的在各宫里安插棋子,但是私底下的势力也是不少的。   “正殿里看的太严,人手安插不了,倒是殿前打扫的宫女里有一个。”   尹德妃点头,并没有怪罪。蕙昭容受宠,长乐宫里都是皇上亲自督促内务府送的人,自然不同寻常。   正是说话间,又听见二皇子身边伺候的奶娘急匆匆来报。   “娘娘,二皇子似是又发低烧了。”   尹德妃顾不得这些事了,急忙跑去看,只见二皇子小小的团缩在了床上,脸色青白交错,隐隐还有抽搐的症状,让人看了揪心的很。   “都是废物,二皇子病成这样都没人知道吗?”   如意在尹德妃身边最久,在德妃面前有几分面子,此刻也只有她知道如何安抚暴怒中的德妃。   “娘娘,此刻不宜动怒,快些请太医来棠梨宫才是重中之重啊。这起子人等二皇子康健了再收拾也不急。”   尹德妃果然被安抚了。   平安看了一眼如意,也上前说话。   “娘娘,奴婢听说皇后娘娘让吴太医来给偏殿的祁容华诊脉呢。”   吴太医不仅是妇科圣手,对小儿之症也是精通非常。二皇子平日里也有时候是由吴太医照顾的。   尹德妃看了一眼平安,点点头。   “去偏殿将吴太医请来为二皇子诊脉,对了,记得给祁容华赏些东西。”   一个赏字点出了祁容华的卑微。   偏殿的祁容华在心里恼怒。   明明是为她请平安脉的太医,却硬生生的被拉去了正殿,不知道二皇子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还是这德妃有什么谋算。先不说这个,竟然还假惺惺送些物件来,说是告罪以及庆贺她有孕在身,真当她祁月眼皮子这样浅吗?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当真让人恶心。   棠梨宫里热热闹闹的,此刻长乐宫却是寂静一片。   嘉元帝午歇后就去了御书房,阿蔓现下里正继续抄佛经。   香炉里焚的是苏合香,里面还掺了冰片,以作提神醒脑之用。阿蔓让人将案桌搬到了窗前,一开窗,也有微风飘进来,冲淡了屋里的沉寂,添了几分的温软。   “上次回京见曾外祖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曾外祖母面色红润,看着十分康健,没想到这才多久……”   “人生七十古来稀,娘娘节哀。”采梓安慰。   采薇见了,咬咬唇,也上前搭腔。   “奴婢记得当时云老太太拉着娘娘的手直喊俊俏呢,老夫人还往您的手上塞了一对玉镯子呢。”   四个大宫女里只有采薇是从小跟着阿蔓的,这些进宫前的事也只有采薇知道。被采薇一提,阿蔓果然想起了以前的事,佛经也不抄了。   “那对镯子呢?”   “奴婢去拿。”   采薇话不多,但是今日瞧着却是活泼了些,话也多了,偶尔也随着大家一起搭腔。阿蔓看着也有些欣慰。   采薇捧着玉镯子进书房就听到采萍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又听见娘娘看似责骂、实则纵容的话,眼神一暗。随即又在脸上带出了笑容。   “娘娘,镯子拿来了。”   阿蔓接过,珍而重之的将玉镯戴到了手腕上。   采蕊也进来了,一进门就将棠梨宫的事给说了。   采萍最口无遮拦。   “祁容华不过有了身子而已,怎么就这样张狂,敢和德妃娘娘闹起来。”   采薇拉了采萍一下,采萍回头看见采薇的神色,又将嘴里的话给咽下了。   “正午的那顿板子不够受教训吗?”   阿蔓声音淡淡。   采萍啪的一下跪下了。   那十个板子的确没什么威慑。慎刑司行刑的也都是人精,领罚的是御前的赵公公和长乐宫里的大宫女,领完罚后还得回去伺候主子,自然手轻。   “谨言慎行,罚你将宫规诵读三遍,采蕊看着。”   采萍识字,但是认得的不多,平日里阿蔓无事也会教她读书写字,但是采萍最是好动,每每读书的时候都打瞌睡,恨不得立刻睡去才好。   当下就苦了脸。   “求娘娘再罚奴婢板子,奴婢不想读宫规。”   宫规厚重,几乎比得上有些史书,而且枯燥无味。采萍看见就有些晕了。   这会儿大家却都笑了。   阿蔓也笑的直打跌,想要起身扶起采萍,刚起来却突然眼一黑。   ☆、第026章   嘉元帝见赵福急赤白脸的跑进来,有些不耐烦,甩了手里的朱笔,抬首就问。   “什么事?”   赵福跟着圣上也十几年了,说句不过分的,圣上一个眼神,他猜不出十分,也猜得出其中的七八分。此刻的圣上必然在心中积了怒火,不过这事也不是她能担待的起的啊。眼瞅着这蕙昭容在宫里这么受宠,他若是拦着不让人进来,这蕙昭容在圣上面前撒个娇、哭一哭可就是他天大的不是了。   赵福敛了心思回话。   “回圣上的话,长乐宫来人,说是昭容娘娘晕倒了。”   嘉元帝皱眉,晕倒了?午歇时看着气色还成啊。   “传话的人呢?”   “在外面等着呢,奴才这就让人进来。”   小西子是在长乐宫洒扫的小太监,如果不是得重的刘公公去太医院请太医了,这差事还轮不到他。没想到第一次被派来传话就见到了升上了,小西子此刻心情非常的紧张,回话的时候声音也有些颤抖。   “回圣上的话,娘娘是在一刻钟前晕倒的,采梓姐姐立刻让赵公公去请太医了。”   嘉元帝点点头,站起来,理了理衣襟。   “去长乐宫。”   赵福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到底是没料错,这蕙昭容在圣上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   而长乐宫里此刻呢?   采梓到底是在御前□□过的,平日里显不出来,一到慌乱的时刻就凸现出作用了。主子晕倒了,不禁稳住了,还十分沉着的将所有人的安排好了。让采薇同采萍将娘娘扶进殿里,让赵公公去请太医,还让小太监们去圣上和皇后娘娘那儿禀报,更让采蕊看着长乐宫里其他的小太监、小宫女。   采薇将娘娘扶进了殿里之后,看着采梓镇定的安排,此刻在心里才真正的对对这个凭空而来占了她娘娘身边第一人的采梓有了些服意。   就连事后采萍满眼都是推崇的说着采梓姐姐真厉害的时候,也第一次点了头,附和了。   不过此刻还是娘娘晕倒的事大到了天上。   今日正是吴太医当值,也不知出了什么邪门的事儿。先是被人请去了棠梨宫,确诊了祁容华的喜脉,再是被拉去德妃娘娘那儿照看二皇子,好不容易回来歇口气呢。现在长乐宫里又来人了,还一个劲儿的拉着他跑,跑的他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微臣参见圣上。”   刚到长乐宫前,气都没喘匀,又要跪下行礼。   “不必多礼,先去看昭仪吧。”   吴太医累趴了,跪在地上居然一下子还爬不起来,嘉元帝早就大跨步走了,赵福只好让看宫门的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搀着扶进去。   嘉元帝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的人,远远看去似乎就同平日里他早起上朝,而她趴在床上一样。偶尔她醒的早些,还会起床伺候他梳洗,不过更多的时候会趴着瞧他。嘉元帝忍不住走近,走近了才看到床上人脸色,映衬着紫红色的锦被,更显得苍白无比。   “吴太医,蕙昭容如何?”   吴太医诊脉诊了许久,从面上的神色里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眉头却是微微的皱了起来。   “昭容娘娘约是有喜了,这脉象不浅,应是月份太小。”   此话一出,殿里所有人的脸上都带上了喜色,就连嘉元帝眼里都闪过一丝惊喜。但是惊喜之下,却没错过吴太医眼里凝重的神色。   “采梓,你照顾娘娘。”   嘉元帝说完就示意吴太医跟着。   “有什么话直说吧。”   吴太医立马跪下了,依照他的经验来看,这蕙昭容可远比正午时分诊出喜脉的祁容华要受宠的多了。既然圣上都问了,这话他也不好藏着,以后有个万一,也算不上是他的差错了。   “回圣上的话,娘娘这胎似是不□□稳。”吴太医觑了觑圣上的神色,没看出什么来,只好继续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堆的脉案。   说的复杂,绕来绕去,但是大意一听就明白了。这蕙昭容怀孕才两月左右,但是初期将养的并不好、心情郁结,再加上蕙昭容先天不足,母体身子也不好,这胎怕是保不住。   嘉元帝沉默,半响之后才发声,声音里有几分的晦涩。   “保不住?”   吴太医并不托大,但是听着圣上话里的意思却是要保住这胎,只好先说。   “臣一人怕是……”   “宣蔡宗仁来长乐宫。”   吴太医满头的大汗,但是却松了一口气。此刻也不敢再说别的,只趴在地上诚惶诚恐。   “微臣先为娘娘开些固本培元的方子。”   直到圣上点头后,才如蒙大赦般退下了。   阿蔓在殿内却是初初醒来,刚醒来就被一个消息砸懵了。   “娘娘,吴太医说您有喜了。娘娘,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呢。”   采萍嘴巴最快,见阿蔓一醒就立刻巴拉巴拉的讲了一连串的话。   阿蔓不禁看向了自己的肚子。   “有喜了?”   “是呀。吴太医说您的身子都有两个月了呢。”   阿蔓听完又觉得疑惑。   “两个月?可是上个月我来了葵水啊。”   采萍也有点傻眼了,她根本没想到。   见采萍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采薇白了采萍一眼。   “奴婢刚才去问过吴太医了,吴太医说有些妇人有孕初期也会来少量的葵水的。奴婢可记得娘娘上月可是干净的特别早呢。”   采萍听完又立刻笑嘻嘻的挎着采薇的手。   “采薇姐姐细心呢。”   采薇又好气又好笑,阿蔓也是舒展开了眉头。   “圣上?”   抬头望去,却是看见了圣上,立刻就要起来行礼。   嘉元帝却是一把搀住她。   “都有身子了,还这样不稳当。”   阿蔓苍白的脸突然带上了一抹的粉红。   “之前还动不动的就发脾气,现在可不行了。”   阿蔓的脸越发的红了,明白圣上的意思。她和圣上的相处之道就是如此,对于圣上的亲近也受用。但是面对圣上的调侃,还是容易脸红。   嘉元帝让旁边伺候的人都退下了,亲自将枕头竖起,让她躺的更舒服些。做完这些,还拉着她的手。   “朕让蔡宗仁……”   阿蔓顿时紧张了,没等圣上说完就打断了。   “陛下,蔡太医来做什么?是不是这胎有些不好?”   嘉元帝放软神情,拍了拍她的手,带着微笑看向阿蔓。   “没事儿,你好好休息,只是朕不放心你而已。”   阿蔓聪慧,并没有因为这么一句话就放松了,还是忧虑的蹙着眉头。又见圣上这样说怕只是用来安自己的心的,只好勉强笑道。   “谢陛下关心。”   嘉元帝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垂眸却是看见她眼里掩不住的忧虑和惊惶。心一刺儿,倾身去抱她。   “放心,有我呢。”   抱着她,轻抚着她的发丝,话里又宠又爱。   蔡太医的诊断和吴太医一样,话间还多了些惭愧。   “照月份来看已有两月,微臣惭愧,约莫上月十八、十九之时,微臣曾为昭容娘娘请脉,却是什么都没诊出。”   嘉元帝摇头。   “那时月份太浅,诊不出也是自然的。只是,蕙昭容这胎必须要保住,从今天起你们就专心照顾蕙昭容吧。”   嘉元帝随即又加了一句。   “太医院可不留废物。”   声音虽轻,但是让跪着的太医们一瞬间都流出了大把的冷汗。   *   这一日可过的真是精彩。   棠梨宫的祁容华和长乐宫的蕙昭容一前一后的被诊出了喜脉,真让人心情复杂。这宫里怕是又要起风了。最先得到消息的就是凤仪宫,采梓派去的小太监通报了皇后才请的太医,皇后也派人守着长乐宫,得知的时候,心里不可谓不复杂。   她同圣上结缡十几载,她未生下一子一女,却看着圣上的妾室们一个接一个的生,先是地位低微的大皇子,大皇子不受宠,更是一个低贱的婢女生下的,她忍了。二皇子生出来是个病秧子,另外一个是个女儿,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祁容华有孕是喜事,她可以抱养膝下,充作嫡子教养,但是这蕙昭容肚子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蕙昭容已经够让人忌惮了,年轻貌美、圣宠加身,现下又怀孕了,将来让她生出个皇子可如何是好?岂不是这后宫都要让她占去了?   别说皇后这么想,其他人也都是这样的想法。   但人人尚且在观望中,唯独一人立刻有了动作。   ☆、第027章   当今还未登基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个三皇子而已,虽说被当时的皇后、现今的太后从小收养了,但是当年却没并不是充作嫡子教养的。先帝虽说对几个儿子都一视同仁,为了考察几个儿子的资质,都在很小的时候放在一起充作太子之教。但是人呐,难免忍不住会有点偏爱,先帝也不例外。先帝有个很宠爱的容妃,容妃之子当年才算得上是圣上的心头肉。而当今当年也只不过是个父亲不疼、娘亲不爱的皇子罢了。   纪家也是个勋贵人家,到纪淑妃父亲这辈还是个昌武侯,但是到纪淑妃哥哥这辈就该降到昌武伯了,纪家子孙又大都碌碌无为,因此纪家拼了命的逢迎,将主意打到了从龙之功上,又打不定主意到底站哪边,恰好纪家女儿多,就将几个女儿都送进了皇子府邸。纪淑妃是侯府嫡女,又加上三皇子府算得上是冷灶,成了侧妃。当今一登基,也混了个妃位。   可惜纪淑妃并不受宠,十几年来也没有开花结果,纪家眼见着要降爵了,又打起了这个主意。将纪淑妃的侄女儿纪璇也送了进来。   只可惜,宫里的纪淑妃刚开始可不是这么想。纪家将她当作弃子,也要看她答不答应。纪璇本就骄纵,哪怕入了宫成为了贵姬,却还是死性不改。纪淑妃巴不得看她这样,还特地将这侄女带在身边,宠着纵着,到如今却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长乐宫的蕙昭容怀孕了,也不能霸着圣上不放了,祁容华也怀孕了,在长乐宫动不了手脚的都往棠梨宫去了。此刻将纪璇推出去,若是运气好,怀了孩子,将来抱到自己身边养着。若是没有那个生孩子的命,依着这性子,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也能叫宫外面的纪家人瞧瞧,这宫里可不是这么好待的。   果然,只做一二挑拨,这纪璇就自己动了心思。说去探望有孕在身的蕙昭容,不管怎么讲当初她们殿选之前还是住同一个院子的。   纪淑妃嘴上挂着笑容,话里还带着鼓励。   “可不是嘛。蕙昭容平日里身子就弱,你同她好合该去瞧瞧她。”   纪璇果然照做,还拿着纪淑妃准备的“贺礼”跑去。   其实倒不单单是纪璇打着这样的名头。   后宫里有些想法的妃嫔们这样想呢。蕙昭容得宠的时候,人人都在她面前追捧,但私下里那个不说这蕙昭容霸道。霸着皇上,自己吃肉,连点汤都不给人家喝。现今你怀孕了,这下子再也没法子独占圣心了吧。   宫里突然就变得热闹起来。   御花园里,锦绣苑里,各式各样的园子里都是穿着花枝招展的妃嫔,什么都打击不了这股子上进的心思。   阿蔓的长乐宫里此刻也迎来了一*的人,来往的比她之前晋级迁宫的还有殷勤。提着各式礼品贺她有喜的,也有打着交情的名头上门来探探虚实的,更多的是想在长乐宫里碰碰运气的。谁不知圣上这几日常常在长乐宫里陪着刚刚有孕的蕙昭容呢。得见圣颜后,很有可能就会成为第二个蕙昭容。   “娘娘,长春宫的纪贵姬来了,说是贺您有孕。”   阿蔓懒洋洋的躺在床榻上,太医们都说她身子不好,为了保胎,最好前几个月都不要下床。她这几日骨头都要躺酥了,还好圣上体贴,每日傍晚的时候会来陪她打发打发时间,有时也允她起床活动活动。   “打发了吧。”   阿蔓都这个纪贵姬可算得上是记忆尤深,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殿选上,嚣张跋扈的损了她一顿,后来入了宫,每次见着也都是阴阳怪气的,怪让人觉得没意思的。两人之间连面子情都说不上,阿蔓可不想再和她打交道。   “不,同几位常来的常在答应们一样留在偏殿好了,多送上几杯茶水,时间一久,她们自然就走了。”阿蔓难得促狭一回,旁边伺候着的采梓同采薇也都笑了。   “一直躺着躺的整个人都不舒服了,就是见外面秋阳热烈也想出去晒晒。”   采薇自从想通了之后,又卸下了身上的担子,现如今却是活泼了多。   “使不得呢,娘娘,您可千万想着肚子里的小皇子呀。”   想想又说起了别的话,想要引开娘娘的注意力。   “圣上说了,过几日让老夫人和三太太进宫来瞧您呢。”   说到这个,阿蔓也有了劲头儿。   “我有好多想要问的呢,哥哥今年可都十七了,也不知祖母和娘亲又没有给哥哥定亲了。弟弟还调不调皮,我进宫前弟弟还总是爬树下河被父亲拿着藤条打呢。”   “还有祖母养的妙儿。”阿蔓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采梓,“这里只有采薇见过呢,妙儿是祖母养的一只猫儿,通身雪白,两只眼却是幽蓝幽蓝的,就像两颗蓝宝石一样。”   阿蔓絮絮叨叨的讲了许多,整个人都活泛起来,一改前几日的沉郁之气。   采梓和采薇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放心了。看来圣上宣娘娘的祖母和娘亲入宫这事,颇让娘娘开怀呢。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圣上领着赵福进了门。   阿蔓听见了众人的参拜声,坐直了身子,掀起了床幔,坐在床上笑。   “圣上今日来的早呢。”   嘉元帝让所有伺候的宫人都退到帐外,自己也坐上了床。   “知道你最近不耐烦的很,今日朝里没什么事,朕就想着早点来看看你,也带你走走松快松快筋骨。”   阿蔓果然开心的笑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妾就知道陛下疼人呢。”   嘉元帝瞧她今日精神不错,也不和她打口仗。   “今日气色不错,看来采梓她们伺候的不错。”   阿蔓也点头。   “妾身边几个宫女都是好的,就是圣上不赏,妾也会赏赐的。”   阿蔓说完,又笑了。   “陛下可觉得这几日长乐宫有什么不同?”   眼里带着明显的促狭之意,嘉元帝哪里看不出来,却故作懵懂。   “有什么不同的,朕可看不出来。”   阿蔓娇娇的嗔了嘉元帝一眼。   她今日躺在床上,身上穿着抹胸,外面只套了见绣着玉兰花的珊瑚色外袍。一头青丝也只是松松挽了个髻,脸上更是脂粉未施。所幸她这几日调养得当,补身子的各式补品也没少吃,面色红润,更添一番慵懒娇美。从外面透进的光线里看着她的脸,更显得弱美冶艳。   嘉元帝见了,从怀里拿出一支桃木簪。   阿蔓拿着把玩来把玩去,才有些疑惑。这桃木簪质密细腻、木体清香,看得出来是好东西,但是这雕工却是有些粗糙了些。倒是簪头雕的那朵含苞待放的桃花,雕的还有些意思。   “这是千年的桃木,算不得金贵,只是难得一见,拿来让你把玩把玩罢了。”   阿蔓蕙心兰质,隐隐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但是见到圣上好像是不想多说这簪子,也笑着提起别的话来。   “妾这长乐宫这几日可是热闹的很呢。还好太医说过妾需要静养,不然怕是每日烦的用膳的时间都没了。”   嘉元帝似笑非笑。   “哦?”   阿蔓故意作出醋意十足的模样来。   “可不是嘛,陛下刚才进门的时候没见到吗?莺莺燕燕,花花草草的怕是陛下都看得眼花缭乱了。”   嘉元帝哈哈大笑。   “朕刚才可什么都没见到。”   阿蔓睨了嘉元帝一眼。   “妾可不信。”   “不信朕也没法子了。朕今日可是专程来陪你的。”   嘉元帝说完,弯下了腰。   阿蔓惊羞异常。   只隔着一层的轻纱幔子,外面隐隐约约的却还瞧得见身影呢。嘉元帝自小就在宫里长大,说句难听的,宫里的人命向来就和草芥一样,在奴才面前自然态度如常。但是阿蔓不同,她早慧,早早的就知人事了,虽然也是从小由着丫鬟们伺候长大的,但是当着人前亲热还真是吃不消。   阿蔓见圣上越凑越近,直到凑到了她的眼前,同她额头贴着额头,唇峰也要挨近了。嘉元帝见她眼眸若星,更觉得可怜可爱。拇指摩挲着她淡红的几近粉色的唇,呢喃了一句“闭眼”,就贴了上去。   阿蔓往旁边躲。   “陛下,外面看得见呢。”   眼里惊惶,手握成拳头抵在嘉元帝的肩头,似推拒似抵抗。   嘉元帝低笑。   “别怕,他们不敢看呢,就亲亲你。”   说完,就将唇贴了上去,刚开始柔情似水的磨着,一下又一下的撩拨着,最后勾着舌头狠狠的吮吸了才可罢休。   阿蔓羞红着脸终是接受了。   ☆、第028章   用完晚膳后,嘉元帝领着阿蔓在长乐宫附近遛弯,放松放松心情。   “妾今日听了个消息。”   嘉元帝此刻心情也不错,拉着她的手感觉到不凉,才笑着回应。   “什么?”   “妾听说今日成王妃入宫了,还在凤仪宫里坐了半天,听说成王妃似有什么伤心事,出宫时眼睛都肿着呢。”   阿蔓知道的可不这么简单,只是说的漂亮话而已。内宫里多无聊,成王妃的事无疑已经成为了一个谈资,成王妃还没走出宫门呢,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了。成王妃仗着辈分,屡次去凤仪宫里哭诉自己的命苦,说成王不靠谱,在京里领不到什么吃香的差事,家里的两个女儿也被连累的到现在都找不到好亲事。就是想要陛下给个好差事,想要皇后娘娘帮自己的女儿相看人家。   就差没讲陛下看不起成王府了。   皇后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平日里来往的人都是十分的话说七分,还有三分留着让你猜,成王妃这样直来直去的将话说了个彻底的人怎么应对皇后还真是没办法。而且成王府吧,说直白的,皇后还真是看不起。   后宫不得干政不说,成王自己没出息就算了,还让个妇道人家来求人,真是让人臊得慌。至于成王府的两个郡主。郡主不管怎么说还是皇家儿孙,成王妃把话都撩开了,无非就是想借着她的面子而已,说起来她也算得上是她们的表嫂,于情于理,都是说的通的。   长乐宫如今炙手可热,多的是人想要攀交情、卖面子的,皇后娘娘给成王妃准话的消息自然而然的就传到阿蔓的耳里了。   “听说皇后娘娘过两日要开一个菊花会哩。妾也想去凑凑热闹。”   阿蔓甩了甩手里拿着的帕子,然后笑了。   孟子言:“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明日来的多数是少年少女,大周对男女之防看的并不严格,想必菊花会上应该会很有趣。   嘉元帝却道。   “你若是想赏花,真让人搬几盆来长乐宫。”   阿蔓嘟嘴。   “妾只是说说而已。”   话里有些小不情愿,还有些好委屈。   嘉元帝搂住阿蔓的肩膀。   “成王此人只有两个字形容:糊涂。对外,政绩无功;对内,家宅不严。成王府的后院里,也是混乱。成王妃且不提,成王的两个女儿也是嚣张跋扈,藩王回京不过一月,朕的书桌上已经不下三本奏折奏成王教子不严了。”   阿蔓也是吃惊。   “成王不约束郡主吗?”   嘉元帝说到这儿,眉头也打结了。自从削藩之后,回京的藩王们都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暗地里憋着的人都在使劲想要给他使绊子,就只有这成王每天都闹得鸡飞狗跳的。   “约束?成王惧内。”   嘉元帝面带不屑之色,连阿蔓都看出来了,不觉更吃惊,圣上平日里多是喜形不显于色,能够让圣上这么讲,想必成王的做法连圣上也看不起了。   阿蔓转了话头。   “最近有人给妾送了一匣子的明珠,妾看了礼单,才知道是安王府送来的。”   圣上还有两个兄弟,一个是荣王、另一个就是安王了。圣上待荣王亲厚,但是对这安王却是一般。也不知道这安王将这样重的礼送到长乐宫是什么意思。   “朕的蕙昭容担的起这样的礼。”   嘉元帝挑眉,阿蔓听完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天色渐晚,正想回之时却听见了一阵歌声传来。   歌声飘渺缠绵,还伴着清脆动听的琵琶声,隐隐还伴着娇笑声,衬着夜色更引人入胜。阿蔓也被吸引住了,停下脚步。   “这琵琶造诣甚深。”   阿蔓喜乐,自幼时就练习古琴,对于其他的古筝、琵琶之流的也有涉猎,听到有人弹琵琶,而且弹得还不错,自然开心。   “妾从前在闺中之时也会同几位好友奏乐取乐。”   阿蔓讲的开心,却不知道后面跟着的采萍正在暗自着急。好端端的在长乐宫附近唱歌取乐,这不明摆着想要争宠的吗?怎么娘娘不但不着急,反而看上去还想要去一探究竟呢。采萍恨不得立刻扶着娘娘直接回长乐宫才好。   嘉元帝从小就在宫里长大,对于这种邀宠的举动熟悉的很,可是他目前却并没有这种心思。他对女色上看的淡,朝中还在为之前削藩的事忙碌,而且眼前阿蔓孕胎不稳,并没有想要宠幸她人的想法。   “夜里凉,你身子不好,不能受凉,还是回长乐宫吧。”   说完,话音一转。   “你若是喜欢这琵琶,朕让她们明日去长乐宫奏给你听,就当解闷了。”   阿蔓摇头,她又不笨,自然知道这歌不是唱给她听的,琵琶也不是弹给她听的。但想想自己的肚子,打消了这个想法。   谁知道,这嘉元帝竟然说的是真的。   第二日阿蔓一起来,就听见赵福领着几个人候在殿外,说是奉了圣上的旨意带几位主子来给娘娘解闷。   阿蔓当时只当事玩笑,谁知道圣上这么认真,竟然还真的让赵福领着人来了。   阿蔓尚且郁闷,更何况这几位妃嫔了。   其中那位弹琵琶的就是上次选秀时那位肖似云昭仪的柳美人了。人人原来都以为她有大造化,同受宠的云昭仪有几分相像,进宫之时又赶上云昭仪有孕。可谁知道,云昭仪不知怎么的失宠了,又加上一同选秀之时出了两位出色的秀女,自然而然的就被人遗忘了。   柳美人是这几人中最感到羞耻的人。   昨夜弹琵琶唱歌助兴就是她提议的,谁知道不但没引来圣上,今天一大早还被宣来了长乐宫,还特地让她带来了琵琶,说是昭容娘娘喜欢她弹琵琶,让她给娘娘解闷。   真是欺人太甚,当她是什么?宫中的舞姬歌姬甚多,偏偏让她一个有品级的美人来给逗闷子,真是荒唐。   但是不得不屈服,毕竟圣意难违,柳美人只好带着琵琶来了长乐宫,可谁知道这蕙昭容竟然这样跋扈,硬生生让她们等了两个时辰才接见。   这却是冤枉了阿蔓了。   阿蔓近来嗜睡,每日都睡到日阳高照才醒来,以前圣上早上起了,她可能还会有些感觉,但是最近却是一点都不知道了。   “将帐前的屏风抬到帐前,让她们进来吧。”   阿蔓想想便道。   既然圣上如此,她也不矫情,圣上如此宠爱与她,叫人看不顺眼之时不也更增添了几分忌惮吗?   柳美人心不甘、情不愿,这琵琶自然就弹得不如昨夜缠绵,阿蔓听着也无趣。   “柳美人的琵琶却是不错,不知可否借本宫一观?”   柳美人的琵琶是她当初进宫之时就带着的,她自幼就喜欢琵琶,央着母亲重金礼聘乐坊乐师作的。她心里有些不情愿,但是却也明白以自己的品级不能拒绝。只好不情愿的将琵琶递给了宫人。   阿蔓弹拨了几下,正觉得有趣呢,却突然发现腹下隐隐的痛了起来。   ☆、第029章   所有进来长乐宫内殿的人,都要在殿外查看过。几位进来的也都一一查看过了,就连指甲缝里都被检查了,竟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嘉元帝大怒,长乐宫里所有伺候的宫人,就连采梓采薇们也不例外,统统拉去慎刑司打了板子。   “万幸,娘娘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这样的事万万不能再发生了,否则臣等也是无能为力。”   蔡太医和吴太医两人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又被领着去检验殿中的不妥。   阿蔓也是惊慌了一场,吓得脸色都白了。听到太医说没事了,她手里捏着锦被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陛下。”   颇有些泪汪汪的模样,但是心里不仅仅是后怕,更是愤怒。   宫里的阴私手段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她原以为有陛下看顾着,这后宫里的魑魅魍魉也没什么办法。但谁知就是这样水都泼不进的长乐宫竟然还是让自己着了道。   “朕会为你讨个公道。”   嘉元帝沉声。嘉元帝也是怒极。帝王心术在于让人难以揣测心思,此刻虽然笑着,但是心里却是想要将后宫好好整顿一番。   阿蔓点点头,虚惊一场,现今有些疲困了,却被圣上拉着不放手。   “吃了药再睡。”   阿蔓点头,乖巧的不得了,知道圣上现今并不比自己心情好多少,也想要安抚他。   嘉元帝拭了拭阿蔓的额发,吻了吻她的额角,轻声夸赞。   “好姑娘。”   见她躺在床上病殃殃的,敛了心情哄她。   “想吃些什么吗?”   阿蔓点头,她突然有些想吃梅子,想到那个酸溜溜的滋味,此刻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梅子,最好酸些的。”   嘉元帝点头,赵福麻溜的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捧着四色碟子进来了。不仅只拣了阿蔓想吃的酸梅子,还拣了些阿蔓原来爱吃的杏脯、桃脯和枣脯之流的。   阿蔓看的手指大动,立刻就拣了一个酸梅放在嘴里。   “唔,不够酸,味道太淡了。”   才吃了一块就不想动了,阿蔓见嘉元帝眉间还都是沉郁,想要逗逗他。   “陛下尝尝。”   嘉元帝可从来不吃这些果脯,不动声色的往外一侧。   阿蔓微微撅嘴,拿着一颗酸梅递到圣上的面前。   “陛下尝尝,不酸,味道淡呢。”   嘉元帝见她面上殷勤,又怜她一番意思,勉为其难的含进了嘴里,却猛地一激灵,牙齿都要被酸倒了。帝王重养生,且嘉元帝并不重口腹之欲,哪里吃过这样酸的东西,但是秉持着帝王风范,还要在面上作出一副平静的姿态来。   好半响才说得出话来。   阿蔓见了“噗嗤”一声笑了,连疲乏之意都被驱散了。   嘉元帝面上不显,但是第二日却是让人送来了各色的果脯,足足十碟子,说是让她尝尝哪个味道最附和心意,让阿蔓再也不敢捉弄人了。   后话不提,说回到这里。   蔡太医和吴太医转回殿里,最后才验出了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   却是柳美人那把琵琶。   这后面的人还真是手眼通天、深谋远虑。圣上早上下的旨意,赵福亲自去各宫请的人,又一一将人领到长乐宫来,期间如何做的了手脚?而且进殿前,几位嫔妃身上的饰物也都被一一检查过了,那把琵琶也不例外,可当时拿些懂些医理而又嗅觉灵敏的宫女却丝毫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   “琵琶的琴弦上被人抹了麝香,麝香活血通经,有催生下胎之效。”   阿蔓点头。   “刚才本宫一时手痒,拿柳美人的琵琶拨弄了几下。”   嘉元帝半眯着眼。   “柳美人?”   阿蔓点头。   “昨夜弹琵琶的那位就是柳美人了。”   嘉元帝想到的却是朝堂上的事。这位柳侍郎似乎不是个安分的,自从藩王回京待着之后,似乎和安王走的特别近。   动手脚的到底是长乐宫内的人还是柳美人一行人还没有个定论,柳美人一行人都被赵福领走了。阿蔓也没仔细问,但是却认真的说起了别的。   “陛下,长乐宫的事且让妾自己处理吧。”   嘉元帝却是有点惊讶。   在他看来,阿蔓向来是娇娇软软的模样,有才情,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但是庶务却差了些。宫务不说,就连宫里伺候的宫人也是一味的宽松。驭下之道在于恩威并施,一味的宽和反而会养大了下人的胃口。若不是放不下心来,他也不会让采梓到长乐宫来。   但是如今,看来是有点长进了。   嘉元帝见她斗志昂扬,也有些欣慰。   “可以,放手去做吧。”   说完却又添了一句话。   “不过你有身孕,却不能太过操劳。朕会下道旨意,让你静心休养。一些无谓的人就不必要见了。”   阿蔓点头,转而又急切的开口。   “那妾的祖母和母亲呢?”   嘉元帝见她着急又惊惶,眼神殷殷又盈盈,也顾不得殿里还有宫人了,只一心望着自己。   阿曼见圣上不说话,更着急了。又见他面无表情,又气又急。   “陛下,你讲啊。”   一个你字脱口而出,连忌讳都顾不上了。   殿里伺候的宫人一见就有眼色的退下了,就连两位太医也跟着下去开方子了。嘉元帝更无顾忌将人一把搂过来。阿蔓着急,也不像平日里一样规矩了。双手伏在圣上的膝上,不停的发问。   见圣上眼里隐隐流露出笑意,这才发现自己被捉弄了。   又羞又恼,一手捉着圣上的手,一手攀上他的肩头。   “陛下,陛下。”   “给朕揉揉肩,朕考虑考虑。”   嘉元帝见她心情舒畅了,心也安了,也放她下来,和衣在她身边躺下了。   长乐宫里此刻暖意融融,却不知后宫里其他地方此刻正起了波澜。   棠梨宫中。   “长乐宫里有什么动静?”   尹德妃刚刚将二皇子哄睡了,出来就见平安和如意都候在门口,就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平安脸色难看。   “娘娘,打听不出来。只知道一盏茶前陛下去了长乐宫,随后蔡太医和吴太医也都去了长乐宫。”   平安咽了口口水,跪下了。   “娘娘恕罪。咱们在长乐宫埋下的那个钉子被拔了。”   尹德妃却并不发怒。   “就知道你不中用,还好本宫身边还有个如意。”   平安咬牙,阴着脸站起来了,一把甩开了想要扶她起来的如意,还冷哼了一声。   尹德妃转身瞧见这一幕,却并不生气。她向来不阻止身边的宫女暗斗,深知还隐隐的引起她们之间的矛盾,就是为了让她们更加尽心的在自己身边做事。   尹德妃看了一眼平安,还特意将如意喊道了自己的身边。   “替本宫去皇后那边传话,就说本宫想请母亲进宫一趟。”   如意领命离开了。   尹德妃才将平安叫到自己跟前。   “偏殿的祁容华呢?”   平安见自己的差事办砸了,娘娘却还相信她似的,此刻自然尽心尽力的将自己所有知道的都托盘而出了。   “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烛这几日都在偏殿照看着祁容华,祁容华每日巳时去凤仪宫请安,请安后就带着剪烛回棠梨宫,剪烛到戌时才会回凤仪宫。   除了请安之外,祁容华近日却是没怎么出过门。   就连偏殿的宫人,这几日都嘴巴紧了许多。   还有一件事,之前偏殿安插的宫女来回报,祁容华似乎也并不是很相信剪烛,曾经见到祁容华将剪烛煎的安胎药给倒了。”   尹德妃笑容深了,赞许的看了一眼平安,把手里玉镯子褪下放到了平安的手里。打一棍子给吃一颗甜枣,尹德妃这种手段玩的炉火纯青。   后宫高分位的,除了皇后就是尹德妃和纪淑妃了。   尹德妃向来稳得住,但是纪淑妃就不是如此了。   纪淑妃虽然自负聪慧,但是也知道自己沉不住气的缺点,也因为这样所以经常念佛经用来平心静气,也提醒自己凡事不要冲动。   但是此刻她的好侄女,纪贵姬却是不停地在她耳边唠叨着。   “姑姑,您说着长乐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那个贱人的孩子掉了?若是真的这样就真的事大快人心了。”   “让她平日里仗着圣上的宠爱作威作福,前几日我去了长乐宫竟让让我在偏殿坐冷板凳。这样就算了,竟然还不停地给我奉茶,害得我在众人面前出丑。”   纪淑妃想要将这喋喋不休的蠢货喝退,但是想着自己的打算,却又不得不将自己嘴巴的喝骂声咽下,还要作出一副慈爱模样。   “早上吩咐了小厨房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火腿鲜笋汤,不若现在让人端来尝尝?”   纪贵姬却是不领情,在她看来,自己的这个姑姑就是太软弱了,哪怕是身居妃位也没有半分威势,凭的叫人看不起。   “姑姑,现在是喝汤的时候吗?您不如叫人去长乐宫探听探听。您是淑妃,那些人必定不会拦着您的。”   真是没脑子的蠢货,没见现在所有人都恨不得离长乐宫三尺远吗?她倒是还恨不得贴上去,真是嫌自己命长。   纪淑妃耐住心性安抚好不容易才将纪璇按耐住。   *   时间一晃就晃到了靖康侯府家眷入宫的时候。   阿蔓早早的就等着了。   靖康侯老夫人和宋云氏进宫时还带来的府里已经的四姑娘,五姑娘同六姑娘。阿蔓原来还没进宫前同她们关系也不差,见她们来了也高兴。   但是宋玉雅和宋玉盈却觉得有些不自在。   宋玉雅是因为觉得自己这个七妹妹当年还没进宫的时候,刚从江南回来就处处压她一头。当七妹妹入了宫的时候,她一方面同情七妹妹即将步入深宫,但是另一方面在心里有些暗暗的欣喜。若是这七妹妹离开了,这侯府又是她风头最盛了。   宋玉盈不自在就不是因为这个了。宋玉盈当年选秀却是想要入宫的,但是没想到自己踌躇满志的进来,却灰头土脸的回了侯府。自己的父亲只不过是一个侯府庶子,只是一个四品武官,自己的外祖家呢,又只是一介商贾而已,空有一个富贵的名头。自己直到现在还没定亲,而七妹妹的,如今都已经成了三品的娘娘,肚子里还有了皇裔。   只有四姑娘宋玉芳此刻热切的看着阿蔓。她和她的母亲最相像,不仅是相貌,更是心性。为人审时度势,为利来、为利去。   “祖母、母亲。”阿蔓含笑,一手拉着祖母,一手拉着母亲一并坐到了榻上,格外的开心。   为了见祖母和母亲,今日特地从床上起来,还好生梳妆打扮了一番,虽没有抹粉涂脂,却穿了件蜜合色的紧身宽袖上衣,下着月蓝色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罗烟系着,青丝低挽成了一个堕马髻,髻上还斜插着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显得她体态修长、姿态优美。   “瞧着气色不错。”   老太太一见就欢喜,恨不得要流泪。   宋云氏也眼里含着泪花。   “瘦了些。”   阿蔓拿着帕子亲手给祖母和母亲拭泪。   “还不是肚子里这个闹腾的。”   阿蔓语带嗔怪。这胎刚开始没发现时倒是什么都好,同往常一模一样,但是这两日不知怎么了,吃什么都反胃,从喉咙里冒酸水,只有吃酸梅压下去才吃得下东西。   宋云氏关心。   “什么都吃不下吗?”   阿蔓苦着脸。   “要用酸梅佐着吃才勉强用些。陛下还说,宫里的酸梅子都快被我吃完了。”   宋云氏听到只有心疼,但是老夫人却注意到了阿蔓的语气,全然的亲昵和不设防。又瞧着长乐宫内的摆设和来往有度的宫人,心下暗自点了头。   “可有什么想吃的?娘亲自做给你吃。”   阿蔓歪着头想想,还真的想到一样。   “我想吃娘亲做的西湖醋鱼和炸藕夹。”   宋云氏的拿手好菜就是醋鱼,选用上好的鲜鱼,将鱼烹制熟后,往上浇上一层秘制的糖醋汁,使得鱼肉鲜美,带有蟹味。其中的鲜嫩酸甜滋味阿蔓一想起就腹中就有些空了。   宋云氏当即就往长乐宫小厨房去了。   老夫人指着在旁边立着三个孙女道。   “五丫头过了年就要成婚了,带进宫来让娘娘看看。四丫头和六丫头还未定亲,此次却是想要求个恩典。”   闻弦歌而知雅意,阿蔓立刻就知道老夫人的意思了。让五姐姐进宫是想让自己记着自己的几个姐妹,将来五姐姐嫁到西乡侯府也能挺直了腰杆子。至于四姐姐同六姐姐,那求得就是另一桩事了。   “祖母可说的是皇后娘娘之后要办的菊花会?”   皇后娘娘几日前曾在成王妃面前允诺照看成王府的两个郡主,过后索性就打算办个菊花会,将宗室中所有还未曾定亲的适龄儿女都邀了来,但是近几日总有人求到皇后面前,也想要替自己的儿女讨个恩典。皇后娘娘也在考虑邀几位权贵家眷来。   老夫人笑着点头,底下的宋玉芳和宋玉盈姐妹俩心里都有些激动了。   皇后娘娘亲自举办的菊花会,届时满场都是权贵,更有前不久回京的王府世子们。若是运气足够好,一步登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宋玉雅有些看不上自己身边的这两位,暗自翻了一个白眼。   阿蔓却是瞧见了,自己的这个五姐姐还是这样心高气傲,却是直白的可爱。又见二房一对姐妹都紧张不已,也不卖关子了。   “我到时便向皇后娘娘讨个恩典。”   话音一落,较为年幼的宋玉盈竟是一下子开心的过了头,开了口。   “多谢娘娘。”   老夫人暗自皱眉,却没有发作。   阿蔓也没管,只吩咐宫人领着三姐妹在长乐宫里转转,还叮嘱宫人仔细照看着。   “祖母,家里祖父和父亲可好?大伯和二伯呢?几位哥哥呢?”   阿蔓一叠声问,说话又快又急,又拉着老夫人的袖子摇,老夫人觉得自己仿佛瞧见了从前那个娇俏的小孙女一般。   “说话慢些,一连串问这么多,哪里来的及回答。”   说完也没等阿蔓回,继续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你祖父她们都好,只是你父亲近来忙的很,这事且要问问你母亲。”   才说到“问你母亲”,宋云氏就进来了,身后的两个宫人还端着碟子进来。阿蔓立刻走上前去。   “好远就闻到了香味,馋的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宋云氏却故作严肃。   “可不能这样讲话。”   阿蔓却是腻在宋云氏身上。   “娘,我都很久没吃你烧的菜了。”   说完,立刻坐下了恨不得将摆在几上的两道菜都吃完。   “不着急,慢慢吃。”   不过阿蔓到底胃口小,动了几筷子就吃不下了,但是身边伺候的采薇和采梓都开心了。采薇更直言。   “幸好三太太来了呢,娘娘许久没有吃的这样香了,膳房里的御厨和御厨娘们都快愁白了头发,日日做上几十道菜娘娘只有心情好才肯动上一筷子呢。”   这下,老夫人和宋云氏都皱了眉头,宋云氏更是习惯性的开始念叨起来,却是冲着采薇。   “盯着你们娘娘,若是她不好好用膳,便写信来侯府,我亲自递帖子进宫盯她。”   采梓笑了。   “三太太可别这样讲,若是这样,怕是娘娘更不肯好好用膳了。娘娘巴不得太太日日进宫来呢。”   阿蔓听到打趣,却是丝毫不脸红。她情绪浅,装模作样的撒娇弄痴只对着外人,对着娘亲和祖母却不这样。   “祖母和娘可记得常常进宫来。”   说完之后又关切的看着母亲。   “祖母说父亲近日里忙的很?”   宋云氏点头。   “你父亲近来是忙,不过是忙朝里的事,不打紧。倒是你哥哥,才让人操心呢。”   哥哥又闹出了什么事?阿蔓一下子就不开心了。   “哥哥又怎么了?当初捅了个窟窿来还没受教训吗?”   宋云氏叹气。   “其实你哥哥也受教训了,当时你祖父和父亲将藤条都打断了好几根,你哥哥更是在床上休养了本个月才爬起来。只是你哥哥从军营里回来后,死活闹着不肯成亲,更说什么要去从军守卫边疆。”   阿蔓拧眉。   “哥哥真是。”   老夫人却是最看得开。   “你哥哥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男儿不像姑娘家,让他吃吃苦也好。让他知道世道多艰难,若是不靠着家里荫蔽出头有多难。”   宋云氏点头。   “你父亲也是这么想,也不说你哥哥了。你弟弟却是个争气的,读书作出的文章就连你父亲私下也都是称赞有加。”   阿蔓点头,总算还有件开心的事。   “娘娘,赵公公来了。”   正说话间外面就有小宫女进来传话。   赵福恭恭敬敬的行礼,起身后满脸带笑。   “御膳房送来两道点心,圣上吃着觉着好,特地吩咐奴婢也端来给娘娘尝尝呢。”   说完又像阿蔓的祖母和母亲行礼。   “圣上知道老夫人和三太太今日进宫看望娘娘,特地命奴才过来看看呢。”   赵福弓着身将手里提着的食盒交给采梓,身后一连串的赏赐也留下才笑着离开。   老夫人和宋云氏都是满面笑容,知道阿蔓如此受宠原本提起的心却放下来大半。   阿蔓却是没心没肺的,只吩咐采梓将食盒打开。   一碟子乳白色的奶豆腐,一碟子色泽明亮的豌豆黄,乳白色映着明黄色,相映成趣,让人看了平添几分的胃口。   阿蔓却是嫌奶豆腐有些乳腥,豌豆黄又太甜,拿筷子沾了一口就不吃了。   正巧,出去转转的三姐妹都回来,阿蔓便招手道。   “圣上刚才送来了两碟点心,你们快尝尝。”   宋五本来还依着身段不肯吃,但是瞧见四姐姐和六妹妹都迎上去,自己刚才出门走了一会儿,的确腹中有些饥饿了,不情不愿的走上前了。   “这奶豆腐保留了奶味,全无膻味,滋味不错。”   宋玉盈却是更喜欢那碟豌豆黄,入口即化、清凉爽口,刚才出的香汗像都被吹干了似的。抱着碟子不肯撒手。   宋五瞧了只觉得丢人,心里暗自嘀咕这六妹妹浅薄,一碟点心居然还巴巴的抱着,生怕抢了她的。   阿蔓却是宽容,早就知道六姐姐是这样的性子。   “六妹妹若是喜欢,待会儿吩咐御膳房做些让你带回侯府。”   宋玉盈当即就笑了,随后有酸溜溜的说。   “圣上待娘娘真好,这可惜我却没有这样的命。”   心里到底还是存着当初没有入选的气,忍不住刺了一句。   听见这句话,整个殿里瞬间冷寂下来,阿蔓的笑容也淡了。   老夫人瞥了一眼这个不成器的孙女,也摇摇头不说话。   事后,就连采薇都忍不住抱怨起来。   “这六小姐真是眼皮子浅。”   采蕊今日领着靖康侯府的三位小姐在宫里转了转,听到采薇说到六小姐,便抬头想要说什么,但是又咽了下去。阿蔓见了就知她有话说。   “六小姐今日向领路的宫女打听圣上最爱去哪儿消遣,还主动提议想要去御花园转转。”   阿蔓摇头,她早就知道这六姐姐的性子了,此刻却也意外,没想到她到现在还没死心,还盼着想要入宫。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信心。   采梓匆匆从门口进来了,带来了一个消息。   “娘娘,琵琶上抹了麝香的人找到了。”   阿蔓立刻坐直了身子。   “哦?”   “是慎刑司从柳美人贴身宫女的嘴里撬出来的。”   慎刑司是专门用来处置犯了错的宫人的,就连犯了错的妃嫔也是在里面处置的。既然是用来处理阴私的,慎刑司的人有千般万般的手段让人开口。之前被带走的几位低位妃嫔以及身边得力的宫女太监们就是都扔在了慎刑司。   “是柳美人?”   柳美人的贴身宫女?这不是明摆着让柳美人当替死鬼?   采梓摇头。   “是那个唱歌的余答应。不过这宫女对余答应可真是忠心,刚开始咬死了柳美人,足足熬了半个月才吐口。”   那个余答应?真是人不可貌相。阿蔓回想起那个余答应的模样,柔柔弱弱的模样从,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裙衫,仿佛枝头上的栀子花一般。竟然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而且一个小小的答应,竟然能够指使美人身边的贴身宫女。   一条白绫就是余答应的下场,死后更是贬为庶人,成为孤魂野鬼。只是可怜了余答应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也全部跟着去了。   阿蔓叹了一口气。宫内的规则就是这样,主子犯了错误,身边的宫女太监也是难逃死罪。跟了一个好主子,等于鸡犬升天,反之,不出头就算了,最怕的是连一条命都保不住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阿蔓对身边伺候的宫人都宽和,可经过这样的事,阿蔓也起了好好约束宫人的心思。   “长乐宫的宫人可都仔细查过一遍了?”   采梓轻声回答。   “一个查证的宫女当着众人的面就给发落了,几个有可疑的都送去慎刑司了,将所有人都告诫了一遍。”   阿蔓点头。   “你们身上的伤如何了?”   前几日出了柳美人一事,圣上一怒,将长乐宫所有的宫人都送去慎刑司打了板子,还让赵福亲自盯着,自然都是货真价实的打。就是身边伺候的采梓四人也受了不少的哭,念着阿蔓身边无人伺候,才提早放了回来。   采萍性子最疏朗,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当时受刑的时候是哭天抢地的,但事后得了阿蔓赐下的金疮药又是没事人一个。   “娘娘赐下的金疮药好着呢,奴婢现在身体倍棒。”   说完还笑眯眯的转了一圈。   采萍今日穿着鹅黄色的宫裙,又鲜活又明丽,笑容又敞亮,看的人都高兴。   阿蔓晚上还同圣上讲起这事。   “驭下之道在于恩威并施,朕倒是替你做了红脸。”   阿蔓这几日胎已经稳固了,也不必时时刻刻的待在床上,但是遵了医嘱还是需要好好保养着,夜里风凉,阿蔓就伴着圣上看书。   阿蔓正亲自剥橘子,将橘子里的白丝一点一点的剔除。听了圣上这话,就将橘子掰了一般递过去。   “请您吃橘子。”   嘉元帝挑眉。   “半个橘子就够了?”   阿蔓嘟嘴,将手里的另外半个橘子也递了过去。   “够了吧。”   有些小哀怨,她最近嘴巴刁钻,就爱吃些口味重的东西,圣上赏赐的贡橘她嫌太甜了,都不怎么爱吃,只吃锦绣苑里栽的那几棵橘树上酸涩的橘子。圣上明明不爱吃这些酸涩的橘子,偏偏还要跟她抢。   嘉元帝哈哈大笑,将橘子全吃了。   “橘子吃的太多了,待会儿饭又吃不下了。”   阿蔓乖乖点头。   答应的乖巧,但是用膳的时候却是怎么也吃不了许多。看见满桌的才就觉得油腻的不行,连筷子又不想动,只有一道腌黄瓜勉强入口。   嘉元帝见她只喝一点米汤,只用一碟腌黄瓜,就拧起了眉头。   “什么都吃不下?”   阿蔓点头,忽然高声。   “今日母亲进宫给我做了一道醋鱼和藕夹,我吃的还好。”   嘉元帝听了立刻招手让小厨房做来。   不怕想吃什么难办的,就怕没什么想吃的。   “想吃什么就让小厨房做,若是长乐宫做不来,朕给你拨个御厨来。”   嘉元帝这么一想,却觉得这主意不错。   “你幼时长居江南,就拨个擅长淮扬菜肴的御厨来好了。”   阿蔓眨眨眼点头。   “想吃糖葫芦。”   这话却是故意了。   阿蔓小时候身子弱、脾胃也弱,从小就没娇养着,看的金贵着,就连她的哥哥和弟弟也比不上宋云氏对她的精心看顾。哪里吃过街边上的这些小食。她是听身边的采蕊说的,采蕊是几人中知道民间事最多的。采梓和采萍都是从小入宫的,采薇自幼就在阿蔓身边长大,阿蔓受宠,就连身边的丫鬟也是养的同小家碧玉一样,比得上一般人家的小姐。   采蕊说她小时候吃的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现在吃的好东西虽然多,但是也比不了从前吃过的糖葫芦。噺 鮮   阿蔓有些好奇,此刻就提出了。   嘉元帝立刻摇头。   “你不能吃山楂。”   阿蔓也不失望,她知道什么为重,此刻肚里的孩子比什么口腹之欲重要得多了,她也不会胡闹。   “哦。”   嘉元帝却以为她不高兴,又安抚她。   “等你生下孩子之后,朕让御膳房给你做。”   阿蔓乖乖点头。她今日打扮得温柔妩媚,灯光摇曳之下,更让人觉得可怜可爱。软玉温香在旁,嘉元帝的心一瞬间好似泡在水里一般。   长乐宫这下真的惹了众人的憎恨。   身怀有孕竟然还霸着圣上不放,时时刻刻都勾着圣上往长乐宫去。原本没有怀孕的时候,还不时漏个一点半点的给别人,圣上也会不时传别人前去伴驾,但是如今呢?圣上时时刻刻都挂念着,圣上原来进后宫的日子就不多,现在还都往长乐宫去。让人还怎么活?   就连皇后都渐渐不满起来。   “皇后娘娘不若去瞧瞧太后娘娘?”莫嬷嬷出主意。   “圣上至孝,怕是会听太后娘娘的话。”   剪烛去了棠梨宫,红袖顶了剪烛的缺,她原来掌管凤仪宫外殿,现今却长在皇后身边。   皇后却是摇头。   她知道圣上侍奉太后至孝也只是面子情,但是太后却并不是圣上的亲生母亲,太后未必会为了这种事去触怒圣上。退一步说,就算太后开口了,圣上也未必会听太后的话。   “让人去请祁容华来。”   皇后打了个歪主意。   谁知道祁容华却不同意装病引圣上来。她原本就怕自己太显眼,虽说此时长乐宫将她的风头抢了去,但是她更高兴的是没人注意她了。再加上皇后的庇护,将这个孩子平安生下就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但是皇后却又不能触怒,只好装懵懂。   皇后气极,但是念着她肚里的孩子也不得发作。   不仅仅皇后,此刻还有人绞尽脑汁。   颜淑容自从上次算计了一把云昭仪后,虽然手里的势力折损了大半,但心里好多年的恶气都去了,日子过的更加惬意,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身边太寂寞。还好有个兰贵仪同她情分深刻,经常来往。   但兰贵仪心直手快,若不是她提点着,这兰贵仪怕是早就被人吃的渣都不剩了。只可叹兰贵仪居然还在动心思,不肯安生过日子。   “我同着蕙昭容关系还不错,从前她还位卑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为难过她,不知她会不会记我这份人情。反正她怀孕了也不能时时刻刻都霸占着圣上。等她日后有心无力的时候哭都来不及,还不如让我……”   颜淑容真是不忍直视,兰贵仪从前刚进宫的时候受宠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就失宠了,但是却一直都想念着原来短暂的风光。无时无刻不想再得到圣上的青睐。   颜淑容知道着兰贵仪嘴巴刻薄,除了自己宫里也没什么人没被她得罪过,但是颜淑容很明白兰贵仪人却没有坏心,是宫里手里和心里都干净的那一拨。颜淑容不想要让兰贵仪白白的送死。   “圣上都说了让蕙昭容静养,你还巴巴的每日都去长乐宫。”   兰贵仪撇嘴。   “可是蕙昭容也见我的,旁人她可没见。”   颜淑容苦口婆心。   “圣上眼里只有蕙昭容,蕙昭容现在身怀有嗣,万一出了什么事说不定就让你当替死鬼了。你忘了前一阵进去的那几个美人答应的下场?”   兰贵仪呐呐。   颜淑容突然也落寞了。   “蕙昭容不同,她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比起来咱们就是地上的瓦砾。”   ☆、第030章   浅红淡白间深黄,簇簇新妆阵阵香。   九月末的日子,菊花开得正好,更别说宫里的娇花还有专门伺弄的小太监们专心照顾。皇后娘娘说要办菊花会,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说句实在话,有些菊花照顾的比有些主子还有精心。   宫内气氛多沉闷,往常宫里开的宴会又都是只请外命妇。外命妇们依着规矩、依着身份,又有家族的负担,自然沉稳许多。但是今日开的菊花会可同往常不一样,拿着帖子的外命妇带着自家正是大好韶华的适龄子女,骤然间气氛就热烈许多了。   宫中有一座抱香苑,取自“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一诗,苑内栽种了各式各样的菊花,连紫龙卧雪、朱砂红霜、瑶台玉凤等名贵的价值千金的名品。   大周民风并不拘束,对于男子、女儿之间的来往讲究一个“发乎情、止乎礼”,民间这样的游园会也不少。不过此次皇后举办的菊花宴上都是权贵儿女,自然更有门当户对的意思,若是有意的话,成全一二也是天作良缘。   少年慕艾,更何况场上的长辈们都聚在了正殿里,少年们都没了顾忌,又正是欢喜爱笑的年纪,整个抱香苑里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偶有年少的宫女太监们匆匆从抱香苑外经过,都不由驻足侧听。   长乐宫离抱香苑不远,阿蔓也听到了隐隐传来的欢歌笑语,不禁感叹了一句。   “真是热闹。”   采梓端着一碗牛乳炖燕窝过来,听了这话也笑了。   “可不是呢,今日辰时起就不断有人拿着帖子进宫了。”   阿蔓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的将燕窝饮了。   采萍却是满脸羡慕。   “奴婢听说抱香苑里面栽种的花儿一片成一片,让人都看不到边呢。”   采薇却是担忧。   “抱香苑离长乐宫太近了些,奴婢只怕娘娘歇息不好。”   阿蔓摇手,将碗盏放下。   “有什么打紧的,这胎已经满三月了,太医也说身子调养的不错。”   采萍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老夫人今日也领着二太太和四小姐、六小姐入宫,只是来长乐宫时听见娘娘还未醒就离开了。说是不打扰娘娘,得了空再来看娘娘。”   阿蔓点头,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赵福进来了。   “陛下宣娘娘伴驾呢。”   阿蔓含笑回应,让人给赵福上了茶,推说自己去换件衣裳。   蕙昭容受宠,肚里又有龙种,此刻可是陛下的心尖子,赵福心里有数,自然卑谦,满口应是。   阿蔓打发了采薇去抱香苑给祖母送信之后,才坐了轿撵去御书房。   *   抱香苑的正殿内,皇后娘娘正领着有诰命的外命妇聊天逗趣,宫内的嫔妃也来了大半,此刻正是衣香鬓影、宾主尽欢之意。   靖康侯老夫人是一品侯夫人,品阶高,年纪又大,坐在皇后不远处和几位老姐妹交谈。采薇一进殿就瞧见了,采薇打发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去老夫人那儿传话。毕竟赏菊会是皇后娘娘主办的,长乐宫的人堂而皇之的进殿怕是会扫了皇后娘娘的面子,采薇思虑之后就立在殿外等候。   可偏偏小宫女不经事,皇后身边的红袖眼尖,瞧见了有小宫女偷偷摸摸进殿,立刻发问。   “你是哪个宫里的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小宫女见皇后娘娘身边的红袖姑娘冲自己发问,又见殿里的人都往自己身上看来,早就吓得手软脚软、不敢说话。   红袖以为是宫人不懂事,竟然没规矩乱闯,立刻就使眼色让身边的小太监将人叉下去。   小宫女立刻就磕头求罪,着急慌忙之下就立刻将事情全部供了出来。   采薇见到殿内的小太监近来传自己入殿,聊到必定是除了差错,心里惊了一下,随即敛住心神跟着小太监进殿。   长乐宫受宠,已经到了成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程度,皇后对长乐宫的宫人虽然说不上如数家珍,但是对于蕙昭容身边伺候的几个宫女还是有点印象的。当即心里有些不高兴了,只觉得蕙昭容也太张狂了。皇后念着自己需要保持一个宽和大度的名声,只好笑着。   “本宫记得你在蕙昭容身边伺候,可是蕙昭容有何事?”   采薇虽然心中不安,但是面上却作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娘娘让奴婢给靖康侯老夫人传个话,奴婢无状惊扰了娘娘。”   皇后刚从莫嬷嬷那里听到圣上请了蕙昭容伴驾的消息,此刻心里是又气又怒,但是却还要在表面上作出宽和模样。   “既是蕙昭容有事,你便去靖康侯夫人身边伺候吧。”   众人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暗暗惊讶。   原来这蕙昭容竟然如此受宠,令皇后娘娘都要退避一射之地。有些心里有傲气的夫人心里却是暗自不屑,道这皇后却是太软弱了些,蕙昭容再受宠也只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皇后作为国母也太没魄力了,若是她们早就打发了这样不安份的妾室。   不过想是这样想,做却不是这样做了。再蠢的人也知道皇家和普通人家不同,皇家的妾室也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对靖康侯府却是想着是否要在亲近一点。更有功利的人家早就开始盘算起来,这靖康侯府似乎还有适龄的儿女,靖康侯老夫人今日似乎领着两个孙女来的。   老夫人见采薇站到了自己身边,面无波澜,依旧淡定。但是身后坐着的二太太宋王氏却是已经乐的不行了,面上的得意之意藏都藏不住,见旁边有人来和自己套近乎,也不再像刚开始一样诚惶诚恐,反而做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听说昭容娘娘如今身怀有孕,真是好福气。圣上膝下子嗣单薄,昭容娘娘必然会生个小皇子。”有人讨好,话里暗含试探之意。   宋王氏立刻不假思索。   “那当然了。”   老夫人却是咳嗽了一声。   “娘娘自然是好福气。只是一切皆是圣上的恩宠罢了,况且腹中子嗣男女也都是天意,凡人又怎么可以预测干预。”   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太说完后又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这个二儿媳妇。   宋王氏讪讪,自己的这位婆母冷淡,但是在府里却是说一不二的,就连公爹有事都反驳不得,想到这里,又闭紧了嘴巴,任凭别人再如何逢迎,也不肯再轻易开口了。   老夫人心里舒了一口气,却是有些担心起外面的两个孙女。   四丫头和六丫头同她们的娘一个模样,四丫头还好,有些分寸,这六丫头却是最不懂失望的一个,只盼她不要出差错才行。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宋玉芳和宋玉盈同着一群小姐们在花丛中赏花。   宋玉盈一时忘形,竟然随手摘了一朵菊花簪在头上。   这下可惹怒了同样想簪这朵菊花的蒋妙华。   皇后出身蒋氏,蒋氏空有一个国公府的尊敬,半点实权也没有。但即便如此,宫内宫外的人看着蒋氏出了一个皇后的份,也都会给蒋氏一个面子。   蒋妙华是皇后的嫡亲妹妹,今年正是二八年华,因着有一个皇后姐姐的缘故,这宫里也比旁人熟悉了几分,自然骄傲的不得了。   “这盆香山雏凤可是姐姐刚刚给我的,你是什么身份,竟敢簪了我的花儿戴头上。”   宋玉盈自然知道面前的这位是皇后的亲妹,但是此刻也不肯服软,偏偏直着身子故意同她呛声。   “香山雏凤这里可有好几盆,难道皇后娘娘将所有的都赐给你了吗?”   蒋妙华气极,扬起手来就要打人。   宋玉盈才不会乖乖站着让人打,立刻提起了裙裾跑到一边。   “给我把她抓起来。”   蒋妙华从小就被溺爱着,此刻自然不罢休。见她还敢跑,生气的不得了,立刻指使旁边伺候的宫人太监们。   宫人们自然不敢动,今日赴宴的可都是贵族女儿,若是出了什么事到最后陪葬的也只有他们这些不值钱的命。但是也不能不动,毕竟这蒋小姐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   宋玉盈惊慌之下立刻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妹妹。   “我妹妹可是蕙昭容。”   这么一喊,宫人们面面相觑,但动作都迟疑起来。   蒋妙华气煞,立刻提着裙裾向内殿离跑去。   宋玉盈还在得意洋洋的摆弄着鬓边的香山雏凤,但是她身边的宋玉芳见了,却心有不安。   “她该不会是去告状了吧?   宋玉盈这才害怕起来。   *   抱香苑里闹出了事来,阿蔓却是不知的,她正在御书房伴驾。   她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刺绣妆花裙,鬓上簪了一支紫水晶扇形簪,眉间却是用金箔点了花钿,显她肤若凝脂、婀娜多姿。她提起手里的宽袖,正慢条斯理的研磨。   嘉元帝见窗外有金光撒进来,点点洒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更觉得她手腕纤细可怜,便放下了手里的朱笔。   “朕为你画一幅菊花图可好?”   阿蔓颔首,放下手里的墨条,拿帕子拭了拭手,笑道。   “圣上吝啬,不肯赐臣妾一盆真的珍菊。”   嘉元帝失笑。   “促狭鬼。”   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怕要说她不识货了,普天之下谁不知道   阿蔓走上前拉着圣上的袖子,作撒娇状。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你今日着紫衣,朕便为你画一副金菊图。”   嘉元帝作画,阿蔓便在旁立着观看,两人正是入情时,却见采梓悄悄的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碟子点心。阿蔓见了采梓欲言又止,就知道采梓怕是有话要讲,亲自走过来拿点心。   ☆、第031章   “宋六小姐同国公府的蒋二小姐吵起来了。”   阿蔓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滞了。   “怎么吵起来了?”   “听说是为了一朵菊花。”   采梓抿抿嘴,显然觉得这个理由很可笑,竟然让两位贵女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颜面的吵起来了。   阿蔓接过采梓手里的点心,示意她退下。   心里挂着事儿,自然也不如刚才开怀了。嘉元帝见她去端了点心回来后就有些心不在焉,也放下了手里的笔。   “千里马再好,若是没有伯乐欣赏就什么都不是了。”   阿蔓听圣上说的风马牛不相及,一时只能愣愣的看着。   却见圣上接了一句。   “朕这画再好,若是你不看也是白画了。”   阿蔓这才明白过来,有些惭愧。自己却是没有将心神放在画上,辜负了美丽的花儿,更辜负了圣上为她着小像的好意。   “陛下恕罪。”   嘉元帝点点头,重新提笔。   等到阿蔓拿着画儿回了长乐宫后却是召了赵福进房。   再说阿蔓,阿蔓将画儿拿去如意馆裱了,才坐下听人回了抱香苑里的始末。   “宋六小姐和蒋二小姐都看上了同一朵香山雏凤。只是六小姐摘了簪在了鬓上,蒋二小姐说这香山雏凤是皇后娘娘给了她的,要六小姐拿下来,还让宫人将六小姐抓住。”   采梓说到这儿,微微停顿了一下,觑见娘娘神色并无变化才继续说下去。   “这说起来两人本都有过,只是六小姐还提起了娘娘您。”   阿蔓闭眼定了定心神,采梓说的含糊不清,但是她也猜的出,这六姐姐必定是拿着她的名头想要仗势来着。   “后来皇后娘娘是如何处置的?”   采薇当时也在殿里,采薇接口。   “皇后娘娘直说是女儿家之间寻常的口角,轻斥了蒋二小姐几句,最后给六小姐和宋二小姐一人赏了一盆香山雏凤。只是奴婢瞧着这六小姐确实有些不妥了。”   阿蔓睁眼,挑了挑眉。   采薇一口气把当时的情景都说了。   “六小姐当时得意洋洋,就连二太太似乎脸上也带了喜色,仿佛得了便宜似的。但是奴婢瞧着满殿的夫人们这之后再也没有同老夫人问起过侯府的两位小姐了。”   阿蔓叹了口气。六姐姐害人害己,娶妻不贤为祸事,当时在场的诰命夫人们哪一个是吃素的?都是宅子里出来的人精,谁也不想为自己家里娶回来一个祸头子。   “送本女戒去侯府,就说是本宫的意思,让六小姐抄上百遍。再给祖母递个话讯,六小姐的婚事抓紧了定吧。二房的人,祖母能约束便约束这吧。”   自己的二伯父这样精明的一个人,凭着一个侯府庶子的身份硬生生的自己爬上了四品官位,可谁知道后院里的二伯母和女儿却是在后面拖后腿。总归算得上是家人一场,能看顾还是要看顾的。   靖康侯府里,老夫人领着二太太前脚刚回府,后脚宫里的昭容娘娘就送了东西过来。   二太太和宋玉盈满心以为又是什么赏赐呢,没成想送到手里的却是本厚厚的女戒,宋玉盈立马就跳脚了,顾不得宫里传话的小太监还在,就立刻想要发作起来。   老夫人却是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吓得宋玉盈一点声响都没了。   宋玉盈缩着脖子,见老太太领着小太监进了内室才放开声音。   “娘,您说这七妹妹到底是什么意思,竟然送了本女戒来侮辱我。怪不得她只是个妾室,您瞧皇后娘娘今日多大方,我同她嫡亲的妹子吵架了,还送了盆香山雏凤给我。”   二太太也是满脸不渝。   唯独宋四满脸愁容,她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安,但是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半响才支支吾吾的说。   “妹妹,你该改口称娘娘才对。”   宋玉盈却是不屑的撇撇嘴。   “什么娘娘。”   老太太让人塞了厚厚的荷包送传讯的小太监离开后,才沉着脸坐在了上首。吓得大太太宋苏氏同一起来请安的三太太宋云氏心里都不安起来,二太太宋王氏却还没事人一样坐在一旁。   老太太将手里的茶杯扔在了地上,清脆的“哐啷”声激的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开始发起毛来。老夫人上一次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几月前大老爷做下的荒唐事,当时老太太可是把一个茶杯亲手砸到了大老爷的头上,砸的人头破血流啊。   “还不跪下?”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老太太在讲谁。   二太太宋王氏自恃今日在宫里没什么表现不好的,而且自己的女儿今日还得了皇后的赏赐,此刻竟然鬼迷心窍的开了口。   “你们谁惹了母亲不开心就识相的站出来,别让母亲动了肝火。”   说完后,还看向了一旁站立着的大太太宋苏氏同三太太宋云氏。   “我说的就是你那好女儿。”   谁知老太太却是怒道。   宋王氏也是傻了眼,宋玉芳和宋玉盈也愣了。宋玉芳却是立刻起身跪下了,只有宋玉盈还呆呆的看着,不知怎么事情扯到了她的身上。   老太太见了,叹了一口气,让人将跪着的四丫头扶起来,转而怒斥还呆立着的六丫头。   “孽障,你可知你今天在宫里闯下了什么祸?”   宋玉盈习惯性的就要犟嘴。   “我哪里闯祸呢?皇后娘娘还赏赐了我。”   老太太怒气更深。   “你今日将靖康侯府的面子全部都扔到了地上,你让靖康侯府所有的女儿家都没了颜面,让整个靖康侯府全部都成了笑柄,让宫里的娘娘都为你蒙羞。”   老太太说完后又对旁边大气不敢出的丫鬟说。   “让人请侯爷过来。”   侯爷一般都在前面的书房起居,由几位老姨娘伺候着,见今日后院的老妻竟是难得的让小丫头过来请他去后院。又见天色渐晚,又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没见老妻了,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欢喜。但是一到仁寿堂,看到满地的狼藉以及正跪在地上的六丫头就觉得不对劲了。   “怎么了?”   这话是对着底下跪着的六丫头问的。   靖康侯是武将出身,年轻的时候更是带兵打过仗,身上的煞气不清。年纪大了之后虽然开始修身养气,但是身上的锐气也不浅。若说宋玉盈在侯府里最怕的就是这个祖父了,此刻心里虽然还是不服气,但是诺诺说不出话来。   靖康侯见了心里微叹。   自己的老妻向来宽和,今日气成这样想必不是小事,又抬眼向堂上看去。却见老妻满脸苍白,手抚着胸口,像是喘不过气来。心里一颤,立刻走上前去。   “快将人参养荣丸拿来。”老太太心脾不足,这丸子是常备着的。   靖康侯见了满堂乱糟糟的,头都大了。   “都散了。”   说完亲自将老妻扶进了内室。   老夫人缓过来之后,见了侯爷正坐在身边关切的看着自己,又想起了六丫头做下的事,也不隐瞒,将今日宫里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说完后,还叹了口气。   “小五已经定亲,大房的那对双胞姐妹年纪还好,但是只怕这四丫头和六丫头日后的婚事难成。”   老侯爷不常常进后院,不知二房竟然如此荒唐。而且六丫头竟然被养成了如此短目的性子。   “娘娘送了本女戒给六丫头,就让六丫头出嫁之前留在府里抄读女戒吧。”   老侯爷听了点头。   “六丫头的性子不适合高嫁,我同老二讲吧。”   老夫人听完有些诧异,没想到这话却是由他先说了出来。也是,这话由她来讲不合适,她是嫡母,二房是庶子,又是一个功利的,怕是会以为她故意打压二房。   靖康侯却是像没看见老妻诧异的神色一样,又自顾自说了起来。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身子不好,又不爱讲话说出来,就经常将话憋在心里,我怕你郁结于心,你若是有事同我说也无妨。   你我既是夫妻,本就该是至亲,你不该同我有隔阂。”   老夫人却是笑了。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她几十年前就懂的这理,今日也不会因为这话动摇。   “侯爷说错了,我并没有哪里不舒服。”   老侯爷有些颓败。   却是丫鬟端着水盆和巾帕进来了。   老侯爷正欲开口,却听见老妻已经先开口了。   “侯爷也忙了一整日便去歇息吧,妾身身子不爽便不留侯爷了。”   话里都是逐客意,老侯爷见天色已经这么深了歇在正院也是名正言顺的事,谁知还是被拒绝了。只好苦笑,对着已经闭眼的老妻说话。   “我就歇在暖阁吧。”   老夫人的眼皮子动了动,但到底没睁开眼来。   再说回宫里,皇后今日可是高兴的很。   怕是这一晚过去,整个京里的人都知道宫里的蕙昭容嚣张跋扈了吧。   “二小姐睡了?”   皇后许久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妹妹了,今日将她留在了宫里。   红袖奉上一杯茶。   “二小姐刚刚入睡,只是睡之前还有些不开心。”   皇后却是摇摇头,颇有些无奈。   “她呀。”   皇后没有子女,对这个和自己年纪相差较大的妹妹向来宠溺,此刻却不知道将来正是这个妹妹在她心上狠狠插了一刀。   ☆、第032章   进贡的最后一批螃蟹也都分发到了各个宫里,也不知是有心人,还是下面的人疏忽,竟连长乐宫都分到了一小篓。小厨房的人还没来得及将竹筐搬进小厨房,就被阿蔓瞅见了。   “娘娘,蟹性凉,您可吃不得。”   阿蔓自然知道这禁忌,但是瞧着满筐张牙舞爪的螃蟹,还是有点馋了。   原来长乐宫的小厨房里可是蔡娘子占大头,可自从圣上从御膳房里调了一位擅长淮扬菜的吴御厨后,蔡娘子就隐隐的落了下风。   蔡娘子原本拿着一碟腌制的梅子过来,正巧觑见娘娘面上的神情,在心里立刻就有了主意。   阿蔓抬手。   “本宫也不能吃螃蟹,让小厨房煮了你们分了吧。”   眼不见、心为净。   阿蔓说完,亲自接过蔡娘子手里的梅子进了内殿。   却见没多久采萍竟笑吟吟的拿着一个食盒进来了。   “娘娘您瞧。”   阿蔓抬眼看去,就见采萍打开食盒端出碟子放到了自己面前。   采梓也跟着进来了。   “奴婢想着大家都在外面吃螃蟹,怕娘娘这儿没人伺候,没成想采萍这小妮子竟然今天这样勤奋。”   采萍爱吃是长乐宫里出了名的,往常娘娘赐下什么好东西,她第一个扑上去,今日却是还留在殿里伺候着,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采萍却是嘟嘴。   采梓笑了。   “见你不在,采蕊在厨房里看着呢,说是等下给留几只最肥的,晚些咱们一起用些。”   采萍这才笑了,又对着阿蔓说话。   “这是干娘做的赛螃蟹,娘娘可要尝尝?”   阿蔓倒是感兴趣。   “赛螃蟹?”   采萍将筷子摆好,讲的头头是道。   “干娘说这赛螃蟹是用雪白似蟹肉的黄花鱼,佐以蛋黄做出的,不是螃蟹胜似螃蟹。”   阿蔓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不由得点头。   “蔡娘子好手艺。”   采梓看了也取消道。   “蔡娘子想必是见到娘娘今日看见螃蟹眼睛都直了。”   阿蔓自然点头。   “去年用蟹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母亲在月下摆了桌子,旁边放满了菊花,母亲领着我亲自拌了姜醋,父亲还将酿好的菊花酒从窖中拿出来。”   “娘娘今年虽然不能尝到螃蟹,但是蔡娘子这道赛螃蟹也差不到哪里去。况且娘娘明年就能吃螃蟹尝菊花酒。”   采萍欢快接口。   “采梓姐姐说的是。等娘娘肚里的小皇子出身了,娘娘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就是龙肝凤髓也使得。”   阿蔓噗嗤一声就笑了。   “你还知道什么叫龙肝凤髓?”   许是想起了从前的时光,阿蔓对这道赛螃蟹吃的非常满意,还特地让蔡娘子再做一道送去御书房。   蔡娘子一听自己的菜要被送去给圣上,更加卖力了。一道赛螃蟹做的更加色香味俱全,几乎真的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竟是让嘉元帝在入口初时也愣了一瞬间。   “你们娘娘可用了?”嘉元帝皱眉,看向送菜来的小太监。   小西子瞬间苦了脸,他上次报信做的不错,被刘公公收在了身边做事,再也不用看宫门了。可是这娘娘今日用了什么哪里是他这样的小太监知道的,只好抖机灵。   “娘娘说这道赛螃蟹味道好,想让圣上尝尝。”   赛螃蟹?   嘉元帝突然舒展了眉头,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才发现嘴里的竟然不是螃蟹。   “赏。”   嘉元帝打发了小太监后,又招手让赵福近前。   “朕记得私库里还有一对凤血玉镯子。”   凤血玉镯子可是圣上私库里的宝贝,传说这可是当年滴入了凤凰血的玉石打磨成的一对玉镯,称得上举世无双。当年番邦进贡朝贺圣上登基之时,匣子一打开,其中的流光溢彩让在场所有人都晃花了眼睛。就连皇后也有意无意的提过,只是圣上只把镯子收到了私库就不提了。   赵福心里诧异,对这蕙昭容的敬意又上升了一层。   “等等,再送一匣子琥珀和绿松石过去。”   晚上阿蔓陪着圣上用膳的时候还问。   “圣上怎么无缘无故的送一匣子宝石过来?”   嘉元帝却是认真。   “你近来不是喜欢摆弄盆景,还要人那些鹅卵石铺在上面,朕倒是觉得这绿松石放在盆里也不错。”   阿蔓诧异的手里夹的虾球都掉了下来。   嘉元帝瞥了她一眼,将她掉落在碗里的虾球重新夹起,沾了沾桃花酱亲自送到了她的口中。   阿蔓早就发现圣上特别喜欢给她喂食,这些天常常在一起用膳竟也有习惯了,此刻更是一点都不避忌,见虾球到了嘴边一口就将虾球咬下了。   “圣上今日送来的那对手镯可真漂亮,采梓她们见了眼睛都直了。”   阿蔓换了个话头。   嘉元帝却是反应不大,仿佛就是一对普通的手镯一样。   “你今日送来的赛螃蟹也不错,口感同真的螃蟹差不了多少。”   阿蔓本想试探圣上到底是什么心思,竟将凤血玉送给了她。但是听到圣上提起赛螃蟹,心思也到了赛螃蟹上。   “蔡娘子的赛螃蟹确实好。”   嘉元帝用完膳后却没有在长乐宫歇了,而是转道去了凤仪宫,今儿是初一,按照规矩,圣上是要去皇后那儿的。阿蔓也没有任何不忿,就连平日里耍性子、爱撒娇的吃酸捻醋都没有,反而是笑着将嘉元帝送出了门口。反倒让嘉元帝心里有些不适应。   直到进了凤仪宫,瞧见皇后正同她的妹妹正在膳桌前才反应了过来。   嘉元帝见满桌的菜肴都没有动过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不喜。   “朕已经用过晚膳了,皇后自己用吧,朕去书房。”   说完径直往书房去了。   蒋妙华将筷子一扔。   “姐姐,陛下怎么能这样对您。您为陛下准备了这么多菜,可陛下看也不看就离开了。”   皇后握着筷子的手用力的都快要发白,可是却仍然语气平和。   “陛下早就让人来说过了,今晚在长乐宫用膳,晚些才来凤仪宫就寝。再说了,这也怪不得陛下。”   蒋妙华气呼呼的拍了拍桌子。   “都怪那个长乐宫的狐狸精。光看靖康侯府的那些人就知道长乐宫的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了。”说到这里,蒋妙华余怒未消。还开始迁怒起这个对自己一向宠爱的姐姐来。   “姐姐你也是,前几日还帮着那个臭丫头,竟然还赏了她一盆香山雏凤,瞧着她那副模样真是让人恶心。”   皇后从小瞧着自己的这个妹妹长大,是把她当作女儿来疼的,也不生气,还安抚她。   “香山雏凤有什么金贵的。你只瞧当时在场的夫人有哪个将她放在了眼里。”   蒋妙华城府不深,平日里只会使小性子,此刻对于这番话也是半懂不懂,但是瞧见了自己这个皇后姐姐眼里突然变得阴狠,也不说话了,乖乖的开始用饭。   夜里,对着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还感叹。   “当皇后可真好。姐姐是这后宫里的第一人,每日早上嫔妃们都来给姐姐请安,就是见了我也要笑眯眯的问好,不敢得罪我。况且陛下还如此英俊。”   蒋妙华身边伺候的丫鬟是她从府里带来的,知她是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子,此刻自然是顺着她的性子讲话。   “可不是,皇后娘娘坐在凤椅上可威风了呢。”   蒋妙华眯着眼,由着丫鬟给她捶腿。   “当年若是我先出生,这位子上坐的可就是我了。”   小丫鬟再不知好歹,却也只这话不是能够乱讲的,只能支吾着换了别的话儿。   蒋妙华却并不在意,她也只是兴起了一个念头罢了。   皇后并不知自己住在偏殿的妹妹竟然有这样的念头,她此刻正是满腹柔情的看着正在看书的陛下。   “臣妾恍惚想起了从前还在潜邸的时候,陛下仿佛一点变化都没有。”   嘉元帝也想起了从前,但是此刻却略有讽刺的想起了自己这位发妻的当初。   他当年可不是一个好选择,虽然是太后教养的,但是当年的太后对他不好,太后自己也不受宠,他在兄弟之中丝毫不起眼。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自己这位发妻当年嫁给他的时候可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直到后来当上了皇后才对他热情起来的。   “是吗?”   嘉元帝没看皇后,放下书转身去梳洗了。   皇后眼里有一丝的屈辱,但随即忍下了,也跟着进去,准备亲自替圣上梳洗。   “陛下,思宁宫有报,说是太后娘娘似乎是病了。”皇后替嘉元帝换上了寝衣。   嘉元帝挑眉。   “太医去看了吗?”   “太医说太后娘娘得了风寒。”   嘉元帝理了理袖子,不以为意。   “让太医仔细照看。”   皇后手里的动作不停,似有意似无意。   “是,只是太后娘娘有意让公孙家的小姐入宫侍疾。”   太后娘娘的娘家便是承恩公公孙府。公孙家是上京出了名的名门望族,公孙家更是延续了几百年,在数个朝代里屹立不倒,俨然成为了庞然大物,更是出过许多的后妃。直到嘉元帝继位才有了些许落寞的势头,嘉元帝也一改前面几朝的惯例,后宫里至今没有公孙家的女儿。   但如今,看来这太后却是有些想法了。   想到公孙家在世家中的一呼百应,嘉元帝的谋色骤然深了。   “太后既然有这样的想法,你就照做吧。”   ☆、第033章   公孙家有两位小姐进宫为太后侍疾。   可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满宫里听到了这个消息都觉得糟心,这宫里本来就已经快人满为患了,上头还有长乐宫压着,又来两个公孙家的,简直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阿蔓听到这消息之前正在看家书。   信里说,四姐姐的婚事和六姐姐的婚事都已经订好了,四姐姐未来的夫君虽然父亲是个五品官,但是人却并不差,不过二十就已经是个举人了,来年的春闱定有一席之地。倒是六姐姐许的人家却是在兰陵。兰陵是宋氏的祖籍地,而且又不是冢妇,只是嫡次子的媳妇,祖父怕也是费心经营了,依着六姐姐不靠谱的性子,只要她不是胆大包天的犯了大错,这辈子也差不到哪里。   “公孙家?”   阿蔓刚才全副心神都在家书上,只听清了几个字,因而有些疑惑。   采萍点头。   “听说是太后娘娘同皇后娘娘提起的,说想要娘家的侄女来宫里侍疾。”   阿蔓的注意力却不是在这里。   “太后生病了?”怎么之前从未听过这样的事,就连常常往太后宫里钻营的湘贵媛也没提起过。   采萍也眨着眼,眼里都有些不解。   “是呀,奴婢从来没听过这消息的,太后这病生的真突然。”   阿蔓原本正皱着眉想呢,听了采萍这话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连旁边伺候着的采梓几个都笑了。   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采萍这话可不就无意中将实话讲出来了。   偏偏采萍自己还没意识到,满脸懵懵懂懂的,让人看了直觉得可乐。采萍见眼前几人都在笑,偏偏自己却领悟不到她们为什么笑,还以为她们是在笑自己打听不到消息,渐渐的也有些羞恼了。   “娘娘。”   阿蔓见采萍都快要生气了,这才止住了笑。   “好了好了,我的好采萍,这碟子点心赏你了。”   阿蔓指着几上的荷花酥道。   采萍一下子转怒为喜,这荷花酥她早就垂涎已久了,此刻喜滋滋的上前抱了点心在怀里。   公孙家小姐的事在长乐宫就算是叉过去了。   阿蔓也没多想,这公孙家的打算想的是好,倒是照她看来,倒是没什么成功的几率。阿蔓在圣上身边不是很长,但是对圣上也有些许的了解。之前选秀的时候公孙家也有小姐事适龄的,但是她当时可没见到人来参选,听说是抱病求了恩典的。但是现在却又巴巴的把家里的小姐送进了宫里,而且还是在这个时机,在这个圣上将整个大周都抓在了手里的时候。   不得不说,公孙家低估了圣上当初的能耐,同样也低估了圣上的脾气。   果然,公孙家的小姐入宫侍疾没有引起半点波澜,圣上本来就不常去思宁宫,这下更是为了避嫌不怎么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圣上去思宁宫的次数就是一巴掌都数的过来。   但是仿佛太后却并没有看出圣上的意思。   “陛下,思宁宫来报,说是太后娘娘的风寒加重了。”   赵福进来通报的时候阿蔓正在吃餐点。她如今已经肚子都已经快五个月了,已经凸起的很明显了。阿蔓今日穿的是齐胸孺裙,正所谓“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行走间多翩跹之意。近来一改前三个月的坏胃口,一日五六餐,虽然说每餐都吃的不多,但是看着也让人有点心惊。   嘉元帝听了这话,并没有什么反应,仿佛没听见似的。见阿蔓喝完了一碗牛乳燕窝粥,筷子又伸向了碟子里的虾饺,悠悠然然的就把虾饺端开了。   “不能再多吃了。”   阿蔓讪讪,太医说过不能吃的太多、补的太过,不然孩子太大不利于生产。但是她最近饿得快,若是不吃饱感觉心慌的很。   “再吃一个。”阿蔓只好抬头哀求。   嘉元帝见她两眼湿漉漉的,不知怎么的想到了他尚年幼的时候偷偷喂过的一只猫儿。那只猫儿是父皇受宠的妃子养的,只可惜父皇的宠爱来的快也走得快,那只猫儿也就随着主人落寞了。他见到那只猫儿跑到他的宫里,也是用这样湿漉漉、令人发软的眼神看着他。   不过那时候他年幼、心还有些软。   “不行。”嘉元帝很坚决。   阿蔓挫败不已,看到底下神神在在的弯着身子的赵福,没好气道。   “陛下,您瞧赵公公找您呢。”   嘉元帝仿佛这时才想起赵公公刚才禀报的事。   “让太医院派个太医去看看。一个小小的风寒都治不好,太医院怕是也要换人了。”   嘉元帝讲完,又添了一句。   “让人去思宁宫说一句,就说朕政务繁忙,晚些再去思宁宫探望太后。”   说完后又似笑非笑吩咐了一句。   “还不将碗碟都撤了。”   阿蔓泄气,懒懒的坐在了榻上,还没喘上一口气又被拉了起来。   “刚用完膳走走才是养生之道。”   阿蔓只好不情不愿的腆着肚子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眼睛觑到圣上开始坐下批阅奏折了,才偷懒的停了下来,还示意采梓不要出声。哪知才刚停下,就听到圣上说话。   “继续。”   阿蔓长叹了一口气,搀着采梓的手走向了圣上。   “陛下,臣妾走不动了。”   嘉元帝抬眼瞧她,两颊绯红,额角还渗出了微微的汗水,便招招手让她近前来,拉她一同坐在了椅上。   桌上摆满了折子,阿蔓没心思看这些,坐在这御座上仿佛火烧一样不自在,只好拿着帕子装模做样的拭汗。   嘉元帝见了手上动作不停,但是两眼无神,不知心思都飞到了哪里,就将旁边的折子递了过去。   “陛下。”阿蔓抿嘴,觉得自己额角的汗又要出来了,而且还是冷汗涔涔。十二月初,御书房里早就烧起了地龙,明明是温暖如春的环境里,阿蔓忍不住想打寒噤。   “后宫不得干政。”阿蔓干巴巴的挤出这一句。   嘉元帝瞧见了,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她的手。   “这有什么,不过是些请安的折子罢了。”   靠近年边上,各地驻守的官员和将军都往京里递折子,无非都是吹捧吹捧自己这一年来的宫里,奉承奉承嘉元帝的英明。   阿蔓将心放下后才拿起折子看,渐渐的看的也入神了起来。   果然能当官的没一个是简单的,就连一个简简单单的请安折子都写出了花儿,洋洋洒洒几千字仿佛一气呵成。   “文采真好。”   阿蔓指着奏折上的“臣辅机拜上,愿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辅机二字赞叹不已。   嘉元帝也拿起折子翻了翻。   “这折子是安国民呈上的。”   嘉元帝有些兴致缺缺,安国名的文采是不错,但是为人并不实干,从他的用词里也能看出此人的性格。   安?   阿蔓想起了安贵仪。   “竟是同安贵仪同姓。”   嘉元帝点头。   “这安国名是安家的旁支,也算得上是安太傅的门生。”   两人这头在御书房温情相处,但是另一边思宁宫却是冷若寒冰。   太后的风寒并不是很严重,她当年虽然将嘉元帝养在了膝下,但是却并不是很看重这个养子,而且她当年同时教养了好几个,却没有想到到最后竟然是这个最不起眼的老三杀出了一条血路。等她想要补救关系的时候,却发现老三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帝王,她已经使不上力了。再加上先皇去世,她牵涉其中,索性就去武夷山的行宫修身养性去了。   此次回京一是嘉元帝相请,二是公孙家忍耐不住了。   嘉元帝已然势大,且有隐隐打压公孙家的趋势,公孙家若是再不想些办法,恐怕百年的辉煌就要毁于一旦。   太后很清楚这宫里需要再出现公孙家的人,她虽然贵为太后,但是说的不好听,只是一只拔了牙的老虎。这宫里需要有人为公孙家和皇家周旋,就像几百年来公孙家一直做的。同样,这宫里需要一个同时拥有公孙家血脉的皇子。   只是太后也没想到,这嘉元帝竟是这样这样不给面子。   她已经让两个侄女入宫侍疾两个月了,嘉元帝竟然见都没见过,再有一月就是过年了,她再将人留在宫中就是不成体统了。   “太后娘娘,尹公公回来了。”   派去御书房传话的尹公公回来了,看着他身后并没有嘉元帝的影子,太后有些失望。但是   听到待会嘉元帝就回来思宁宫来的消息,公孙太后又欢喜了起来。   招手让身边的嬷嬷过来吩咐了几句,便让宫女将束的紧紧的发髻给散了,还带上了绛紫色的抹额,躺到了床上。   嘉元帝来的时候见到了自己这位嫡母难得的憔悴模样,心里有些玩味。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示弱吧,印象中这位嫡母可是向来傲气的很,也是,公孙家的小姐,就是不受宠依旧是谁都不敢得罪的。   “朕已经让蔡宗仁来给太后请脉了。”   听到面前的嘉元帝说话,太后嘴角的笑意微微露出。   “陛下有心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小小一个风寒太医院竟是拖了几个月,看来太医们都该拖下去打板子了。”   这话是在暗暗的警告,公孙太后僵着脸。   “是哀家年纪大了,小病小痛的拖得时间都长了。”   嘉元帝面上作出担忧的表情。   “朕瞧着前来侍疾的人也是侍候的不周到,不若让朕亲自挑些人来侍疾。”   ☆、第034章   公孙家的两位娇小姐今日一大早就被太后送回了公孙府,说是靠近年关了,宫里不好留人,太后也想让她们同家人团圆。   太后口里讲的简单且冠冕堂皇,但是这宫里向来没有简单事,私下里的流言却都快传到了天上。   这上京都知道“公孙出好女”,一是指公孙家的女儿各个好相貌,二是指公孙家的女儿各个贤良淑德。但是宫里的两位公孙小姐可不如传闻中的这样。听说这两人昨日还特地在御花园的一条小径中“偶遇”了圣上。十二月的天已经天寒地冻,来来往往的宫人们都已经穿起了厚厚的袄子,在外行走也是匆匆忙忙,平日里许多在御花园闲逛的妃子们也都抵不住寒冷,但听说公孙家的两位小姐厚厚的狐裘下竟然是单薄的纱裙。   阿蔓知道的如此清楚也是因为圣上昨日来的就是长乐宫。   圣上当时脸色并不是很好,阿蔓私下里让采梓问了赵福,采梓同赵福本就是一起伺候圣上的,关系不错,赵福就简单的提了几句。再加上采萍善打听,早就将七七八八的事都给打听出来了。   “娘娘,内务府拿了几个暖手炉过来,说是让娘娘选选款式。”   阿蔓皱眉。   “上次不是送了个过来吗?”   采萍吐舌。   “圣上昨日撤了内务府原来的掌事公公。”   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新来的掌事公公自然要重新定个章程。   竟是新上位的钱公公亲自拿着手炉过来的,阿蔓也没摆谱子,俗话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她虽然现在风光,但是日后还不知如何情景呢。   “劳烦公公了。”   阿蔓选了个缠枝莲花纹铜暖手炉,还客气了一句。   钱宝成见了,越发的卑谦。他可和以前的那位不同,一心向钱看,无论是谁塞钱过来都肯办事,挣了钱也得有命花才行。这宫里如今可是长乐宫最得意,钱宝成眼看着这长乐宫的火越来越旺,自然就靠过来了。   “娘娘这话可是折杀奴婢了。”   阿蔓喜欢这个手炉别致,拿在手里来回把玩,见采萍笑嘻嘻的将人送走又回来了,便招手让采萍上前。   “昨日圣上为何发作了内务府?”   采萍先是笑眯眯的追捧了一句,随后才得意的道出。   “娘娘真是神机妙算,竟能料到奴婢打听了这事。听这位钱公公话里的意思是和昨日公孙家的两位小姐有些关系。”   阿蔓了然。   说的严重些,就能安上一个“私窥帝踪”的罪名,怪不得太后一大早就将人送了回去,明明目的都还没达到呢。   “娘娘,明儿个就是腊八了,小厨房熬了点腊八粥,娘娘您要不要先试试?”   用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江豆、去皮枣泥等加在一起,用小火细细的煮上一夜,煮糯了后再添上染红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白糖、红糖、琐琐葡萄等点缀,就熬成了一锅腊八粥。   阿蔓点头,明日要圣上要率领后宫众妃以及皇子皇女祭祀祖先和神灵,她和祁容华虽然得了恩典不必进行繁琐的祈福仪式,但是明日早晨的祭祖还是要参加的。想必明日累得很,也没什么心思用什么腊八粥。   “核桃、瓜子什么的都别放了,多放些葡萄干和红糖即可。”   阿蔓不爱将核桃仁之类的放进去,总觉得太软糯失了原味。   采薇最了解,因此听了吩咐就笑了。   “奴婢早就交代下去了。”   阿蔓也笑。   “还是采薇最懂我的心。”   采薇的脸庞微红。   阿蔓又吩咐。   “再多准备一碗,陛下说要来长乐宫用午膳,让陛下也尝尝。陛下不爱吃甜食,少放下红糖。”   嘉元帝来的是时候,午膳刚刚摆好了,阿蔓亲自在殿门口将人迎了进来。   阿蔓正欲为嘉元帝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脱下,却被制止了。   “朕身上都是寒气,让宫人伺候吧。”   阿蔓笑了,乖乖的离远了。   嘉元帝直到觉得身上都暖和了,才走过来拥着阿蔓的肩向膳桌走去。   “嫔妾备了腊八粥,圣上要不要尝尝?”   阿蔓让人端了两碗腊八粥上来。   嘉元帝看了就笑了。   “腊八可是明日,长乐宫今日就用上腊八粥了?”   新出炉的腊八粥还是热腾腾的,阿蔓本来正拿着勺子在碗里搅着,想让热气散去。听了这打趣的话也不恼。   “陛下若是不吃,妾可就让人端下去了。”   长乐宫里本来就有温泉,就比旁的地方暖和,殿内又有地龙,此刻更是温暖舒适。嘉元帝见她今日穿着一袭粉裙,现今又是娇娇俏俏的说话,心情不由的就好了起来。   “朕可没说不用。”   说完,也将腊八粥端了起来。   两人一并用完膳后,阿蔓刚站起来又“啊”的一声扶着肚子坐下了。   嘉元帝立刻走到阿蔓身边,见她扶着肚子,眉头紧皱,立刻就沉下了脸。   “快宣太医来。”   长乐宫里的宫人也都惊慌了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阿蔓等到肚子里平静了一点之后抬头看就见身边的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的笑了出来。   “没事。”   说完后,见圣上还是一副皱眉的模样,才继续开口,话里有淡淡的笑意。   “是孩子在动呢。”   嘉元帝愣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当父亲,但是却是第一次知道孩子在肚里竟然还会动。   “还是宣太医来看看吧。”   阿蔓无奈。   “之前妾问过太医了,太医说胎动才证明胎儿康健呢。”   阿蔓说完,又感受到了腹里的动静,一时感情激荡之下就拉着身边圣上的手放在自己高高耸起的肚子上。   “陛下,可感受到了?”   嘉元帝觉得有些新奇,静静感受之下才体会到这若有若无的感觉,就像蝶儿在手心震动翅膀似的。   阿蔓眼里的圣上是以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帝王,手握臣民生杀大权,从来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今日瞧他竟然带了几分傻气,不知怎得就觉得心有些软了。   嘉元帝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感觉,有些兴致勃勃的,只是阿蔓肚里的孩子有些不给面子,动了几下后就不肯动了。   阿蔓笑。   “妾记得前几日胎动的时候妾正在抚琴,可真是吓了一大跳。”   阿蔓想到了当时的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她身边的都是云英未嫁的宫女,就是最稳重的采梓都是没有嫁过人的,哪里知道胎动这事,大家都吓得脸色苍白,幸好太医来的及时。   “妾觉得肚里孩子许是个喜欢音律的,之后妾每次抚琴弄筝的时候都会动两下,其他时候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倒是今儿奇了,莫不是这腊八粥特别合他心意?”   阿蔓开玩笑。   嘉元帝却是觉得有些道理。   “若是爱吃腊八粥就让小厨房每日都做,至于音律,更是简单,朕明日赏长乐宫几个善乐的伶人。”   阿蔓咋舌。   “不过是玩笑话。”   长乐宫里正因为胎动一事温情练练,另一位身怀有孕的祁容华此刻却是愁上眉梢。   本以为靠着皇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但是这几日棠梨宫里却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东西,还好剪烛得力。只是棠梨宫虽有小厨房,却不是祁容华这样的低位妃嫔用得的,只能每日去御膳房领了膳食回来。   祁容华生性多疑,就连剪烛也只信了三分,每日的膳食用银针试过后才肯用。而剪烛亲自去熬的安胎药,也是倒了不喝的,她不能保证皇后没有去母留子的心思。   时间一长,祁容华竟然熬成了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还没有当初没有怀孕时的圆润。人瘦就更显得肚子大了,才六个月的肚子就已经高高耸起,实在让人看的惊心。   就连皇后听了脉象也有些顺水推舟的做派,只要祁容华腹中的孩子平安就好,祁容华就算不得什么了。   祁容华自诩聪明无比,自然不知道这一切都暗合了棠梨宫正殿里尹德妃的心思。   “明日腊八的很可是辛苦,不知偏殿的祁容华身子可挨得住。”   尹德妃拿帕子掩住唇边的笑,听声音可是十足十的担忧。   如意一板一眼的回话。   “回娘娘的话,圣上体恤有孕的蕙昭容同祁容华,明日只需祭祖即可。”   尹德妃瞥了一眼如意,嘴角的笑意拉下了三分。   “如意,当初本宫可是见你在云昭仪身边还算机灵才将你要了过来,在棠梨宫不过待了几月就变得如此古板。”   如意立刻跪下,隐在宽袖里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另一边的平安见了却是眼含得意。   “娘娘,奴婢这几日瞧着祁容华都觉得可怖呢。明日腊八也不知会是什么情景。”   尹德妃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如意,重新笑了起来。   ☆、第035章   腊者,接也,寓有新旧交替之意。虽说腊八才是祭祖祭神之日,但是腊七晚上该准备的就要准备起来了。更有宫人通宵准备,务求明日不出差错,尤其是准备腊八粥的御膳房。这腊八粥可是要在明日祭祖后由圣上派送到各个府邸的。   整个上京早上空前繁忙,腊八祭祖可是习俗,所有的人都忙着各式各样的事,就连重利的商人今日也难得有了一日的歇息,街边来往的人寥寥。与平民们不同的是上京的权贵们,虽然也忙着祭祖,但是人人心里都吊着一口气。   看宫里赏赐的腊八粥首先送到了哪几家府邸,这几家就是如今炙手可热的了。人人都说圣意难测,但是总有些风向能透出来。   阿蔓在宫里倒是没想这么多,她昨日就已经用过腊八粥了,早上祭祖又挺着肚子忙了许久,直到正午时分才得空坐了下来。   “娘娘可饿了?”   采梓和采薇其实也很累,寅时就起来准备繁琐的祭祖礼仪,再加上娘娘此刻还是身怀六甲,必须时时刻刻都盯着。但是回到长乐宫还是强打着精神伺候。   阿蔓见采梓和采薇都一脸疲倦,忙打发她们去歇息。   “你们也累了,就让采萍和采蕊近前伺候吧,歇息好了再过来。”   采萍机灵,忙让小宫女将还要操心的两人推走,自己又转身过来伺候。   “娘娘,御膳房的腊八粥早早的就送了来,让小厨房一直都在灶上温着,娘娘要不要进些?”   阿蔓眼下倒是不想喝腊八粥了。   “还有别的粥品吗?”   采萍一直在小厨房盯着,此刻回话也快。   “还有山药红枣粥同香菇鸡肉粥。”   阿蔓点头。   “就要山药红枣粥,再让蔡娘子做些小菜,不要太油腻。”   采萍去了,采蕊领着宫人们将阿蔓身上厚重的宫装和脸上厚重的妆容卸下,换上了常服阿蔓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礼冠压得头疼。”   阿蔓抚了抚头顶,觉得早上的髻梳的太紧了,现下头皮都觉得痛得很。   “奴婢为娘娘揉揉吧。”   采蕊上前,同时吩咐两个小宫女捶腰和捶腿。   阿蔓半卧在榻上,由得宫人伺候。   “娘娘,听说今日侯府的腊八粥是第早送去的,同国公府一样呢。”   采蕊原本不太爱说话,平日里最沉默寡言,但是见娘娘此刻昏昏欲睡的模样,生怕娘娘睡下了错过了午膳对身体不好,才找了一个话头出来。   阿蔓果然将眼睛睁开了。   “最早?”   阿蔓从前只在小时在上京过过腊八,但当时还没记事,关注的也只是玩耍玩意,对这些也不太了解。但是听到最早两个字也知道如今靖康侯府在圣上眼里应该还可以。   正巧采萍这时领着宫人进来摆膳了。   “娘娘可是在说腊八粥的事儿?”   阿蔓瞧她一副满脸有话说的模样,就嗔道。   “就你机灵,说吧,你又打听到什么了?”   采萍满脸笑模样,和采蕊一同将娘娘扶起。   “奴婢可打听到一见天大的事儿。听说今早的腊八粥公孙家虽然也是老早就送去了,只是却是送去那些里最晚收到的。”   公孙家显赫了几百年,身上又有一个承恩公的爵位,府邸可是离皇城不远,宫里的人一向最见风使舵,这公孙家最后根本没道理。除非这是圣上示意的?!   阿蔓瞬间了解了其中的意思,又见采萍看着自己,便奇怪道。   “还有什么消息?”   采萍凑到了阿蔓的耳边。   “之前奴婢让小西子去太医院请太医来为娘娘请平安脉,小西子回来说是见到剪烛匆匆忙忙来太医院拉了吴太医走了。”   剪烛最近在祁容华身边伺候的是可是整个宫里都知道的。   难道是祁容华出了事?   阿蔓手里端着山药粥,却是想到了今早瞥见的祁容华。满脸的灰白之气,礼服穿在她身上却是空荡荡的模样,唯独肚子高高的耸起。阿蔓不禁想到了自己,太医当初诊断她有孕之时脸色不太好,自己也不是睁眼瞎,当然心里有些想法。但几个月过去了,从刚开始卧床到如今的康健,仿佛一切都在好转,只是祁容华就不如自己幸运了。   采萍退回旁边伺候。   “太医待会就来为娘娘请平安脉了。”   阿蔓点头,虽然说一大早就起了,身上有些酸痛,但是其实她精神上却并不是很疲惫。平日里是不是有些闹腾的孩子今日也是乖巧,再加上采梓和采薇今日在身边帮扶着,倒是没什么难受的。   “倒是没有什么不舒服。”   采萍笑嘻嘻的奉承。   “是圣上体恤娘娘呢,圣上昨日再三交代了,说要让太医来请脉。”   阿蔓没好气的冲她白了一眼。   “油嘴滑舌。”   阿蔓是没想错,棠梨宫的祁容华此刻真的是不好受。   被剪烛强拉来了的吴太医在三九严寒天下跑出了一身的汗,而偏偏棠梨宫偏殿里烧了足量的银丝碳,烧的整个殿里闷热不堪。吴太医刚进殿就被热气熏得喘不上气,脸涨得通红,心有些静不下来。又被剪烛催促赶紧请脉,只好深吸一口气坐下了。   一诊脉,心跳的更是厉害。   这脉象有些不妙。   吴太医不动声色的向祁容华高高耸起的肚子看去,心里“咯噔”了一下。   “娘娘这是疲累所致,微臣替娘娘开几副安胎药。”   祁容华听吴太医这么一说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太医这样说就是说她肚里的孩子无事了。   剪烛看着吴太医的面色却觉得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便笑着对躺在床榻上的祁容华说。   “奴婢送太医出去。”   祁容华听了这话,嘴里道好,但是在剪烛转身后瞬间沉了脸,这剪烛难道是想做什么手脚吗?努努嘴示意站在床头的翡翠跟着出去。   剪烛心急祁容华的肚子,没注意这些,刚到门口就忍不住问了。   “祁容华腹里的皇子可好?”   吴太医一听就明白剪烛话里的意思了。只是宫里贵人的事多复杂,吴太医并不想参与其中,更不想成为宫妃手里的棋子。   “祁容华心思郁结,长此以往怕是对腹中孩子有些损害。”   剪烛一听眉头就打起了结。   祁容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腹中的皇子,若是皇子出了什么事,怕是要连累到自己。   “请吴太医务必照看好祁容华腹中的皇子,若是皇子平安出生,皇后娘娘自会奖赏太医。”   言下之意就是一切以肚里的孩子为重了。   皇后正同圣上在用午膳,见红袖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心下有些厌烦,她已经许久不曾同圣上一起用膳了,更别说是在圣上的寝宫里用膳。但转念一想,红袖向来懂分寸,此刻形色惶急,怕是有急事。   “陛下,容臣妾梳洗一番。”   得到准许后才扶着红袖的手离开。   “娘娘,剪烛传来消息,祁容华身子有些不妥。   皇后的心一紧,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真是没用的东西。”   红袖咬唇,不知娘娘说的是谁。   “连肚子里孩子都保不住还能干什么?”   红袖松了一口气,原来皇后娘娘骂的是祁容华。红袖同剪烛一同在皇后身边伺候了也有十几年了,也有两分情谊。一面也是抱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心思,但是见娘娘没有半分怪罪剪烛的意思,松了一口气。也有心思说话了。   “吴太医开了安胎药。只是剪烛说祁容华郁结于心、忧虑甚重,平日里剪烛熬得安胎药也常常借机倒了。”   皇后真是对这个祁容华没好气了,若真是怕她做什么,当初何必来凤仪宫求庇护?   后宫里可不止皇后和阿蔓消息灵通,其他人也是耳聪目明,更何况剪烛今日请太医请的如此慌张匆忙。到了晚膳时分,祁容华身子不好的消息已经在宫里传的活灵活现,更有甚者已经传成了祁容华只有一口气了。   阿蔓原本打算就寝了,但是临睡前听到这消息诧异的不得了。   “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却是嘉元帝进了内室,扬声问话。   阿蔓使眼色让身边的宫女扶自己起来。   “逗闷子罢了。圣上怎么来了?”   阿蔓又见圣上肩上有些晶莹,不禁发问。   “外面下雨了?怎么妾没听到雨声?”   嘉元帝烘暖了身子才走上前。   “是下雪了。”   阿蔓听了就想到门口去望,却被拉住了。   “朕瞧这雪怕是会下一夜,你明早起来再看吧。现在夜深了,外面冷得很。”   阿蔓身上穿着粉色的寝衣,想了片刻就答应了,但是提出了一个条件。   “陛下明日陪妾一起,不止赏雪,还要赏梅。”   说完又兴致勃勃的继续讲话。   “江南的梅花盛,只是江南从不下雪,下了也就一点白霜,片刻就化了。白雪红梅当真还没见过。”   说完期待的看着圣上,眼里都是璀璨的光芒。   嘉元帝见她活泼,烛光下又是乌发如云、肤白胜雪,不由得暖意袭上心来,倾身近前在她唇上流连。   “陛下,棠梨宫来人禀告,说是祁容华有些不适,想请太医去棠梨宫瞧瞧。”   ☆、第036章   宫里是有这样的规矩,一旦入了夜,高位妃嫔还好,自然有资格请太医,低位妃嫔就得上报主殿娘娘或者是皇后、圣上了。但是规矩是死了,人可是活的,宫里子息单薄,祁容华肚子可金贵,若是她想请太医,也不会有人阻拦。   既是如此,何故还要报到圣上面前来?   怕是也有邀宠的意思吧。   阿蔓将攀在嘉元帝手臂上的手收回。   “祁容华既是身子不适,圣上不若去看看?”   既然入了宫,阿蔓对自己的身份看得很清楚,对于自己所应该做的也知道的很清楚。世道就是如此,就算她之前未入宫,而后嫁为人妇,恐怕也得面临这种场景。更何况她现在只是皇家妾罢了。圣上待她宠爱,但是俗话说“红颜未老恩先断”,她不能不理智自毁长城。   嘉元帝瞥了瞥阿蔓掩在寝衣袖子下的手,沉默半响,还是出声了。   “朕待会儿过来。”   祁容华他没什么印象,但到底祁容华肚里的也是他的孩子,也是皇家子嗣。他并不重子嗣,崇尚优胜劣汰,但是并不代表他会对自己骨肉无动于衷。   阿蔓心下闪过各种滋味,最后还是在脸上扬起了笑容。   “嫔妾知道。”   说完亲自将人送到了内殿门口。   “外面冷,你回去等朕。”   阿蔓乖巧点头,乌黑的眸子一如平时,同刚才情热时看不出有半分的区别。眼见着明黄色身影离开,阿蔓才转身。   “娘娘。”   阿蔓见采薇满脸的担忧,推开了她手里拿着的外衫。   “不过在门口站了一站,又没走出去,哪里需要披上衣裳。”   采薇见了娘娘脸上如常的笑容才放下心来。   阿蔓见了不由得微笑。   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她尚未入宫的时候祖母就同她说过了,不动心就不会心伤,不动情就不会伤情。从不自己栽花就不会看见花落了,也就不觉得难过了。   “将那件绣了梅花的月白色百花褶裙找出来,再配上那件红梅色的夹袄,明日我要同圣上去赏梅花,那件应景。”   采蕊立马去办了,让人仔仔细细的找出来熨平了,再拿香炉往上熏香。   阿蔓瞧着瞧着就有些困了,听到烛花“噼啪”一声响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你们也早些歇着去,都忙了一整日,我也睡了。”   采蕊却是不肯。   “可是圣上说……”   阿蔓歪头想了片刻。   “让宫门的小太监机灵点,宫门不要落钥了。”   阿蔓吩咐完一切是真的有些困了,眼睛都睁不开了,挺着肚子去睡了。   *   嘉元帝回长乐宫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周围的宫殿都已经熄了灯,唯独长乐宫里还留了一盏灯火。两个时辰前下的雪,现下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光衬的夜色不那么沉了,雪化在手上微微凉意,望着那盏灯火,嘉元帝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底也被撬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制止了正欲出声的宫人,嘉元帝走进内殿捂暖了身子,自己换上了寝衣后才悄悄的走向了床榻。   天冷后,殿内的摆设都改了,换成了明亮鲜艳的色彩,珠帘之类的都撤下来了,白芷的香气不动声色的蔓延在整个殿里。嘉元帝掀起水红色销金撒花帷幔,却见床上的人睡得香甜。   阿蔓睡眠浅,发现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强撑了眼皮一看,在微弱的烛火下发现是去了棠梨宫的圣上。惊讶之下,突然就将睡意赶跑了一半。   “圣上这么晚怎么还过来?外头不是下雪了?”   嘉元帝顺势躺在了外侧。   照规矩来说,应该是嫔妃躺在外侧,以便夜里方便伺候圣上用水等举动。但是阿蔓有一次夜里口渴起来喝水,却不小心将嘉元帝绊醒后,两人就再也没遵循过这个规矩了。   “朕不是说了会回来的。”   阿蔓听了这话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但是身子却是习惯性的依偎在圣上的怀里。   嘉元帝也拥住阿蔓,将手放在了她凸起的肚子上。   阿蔓有些不自在,其实采梓也早就提醒过了,她肚子已经大了,就算圣上来长乐宫过夜也不能再两人同被而眠了。   “日里皇儿可有闹你?”   嘉元帝想到早上繁琐的祭祖,又想到刚才在棠梨宫里形容憔悴的祁容华,不由的发问。   “小顽皮今日却是乖巧,听到奏乐声也没怎么闹腾。”   说到肚里的孩子,阿蔓不由自主的心底软了一块,连话语都温软了起来,若是阿蔓面前有镜子,她定会看见她此刻的笑容有多真心。   “是个懂事的。”   嘉元帝说完,轻轻的拍了拍阿蔓的肚子,仿佛正在夸奖肚里的孩子。   阿蔓却道。   “祁容华还好吗?”   嘉元帝却是有些不愿提起,声音淡淡。   “还好。”   阿蔓刚醒,倒是没有平时的灵敏,也没察觉话里的意思。   “还好就好。”   话里全是真心,许是当了母亲就真的会改变人的性子。阿蔓原来情淡,对事从来都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有时的撒娇弄气也不过是作态,但是随着腹里的孩子一日一日的长大,阿蔓就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了,笑得真了,心也软了。   若是从前,见到祁容华用肚子做筹码将圣上从长乐宫引走,早在心中揣测祁容华的意图了,更会做出姿态在长乐宫等圣上归来,意欲在圣上面前塑造出与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了。   嘉元帝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摩挲着阿蔓肚子的手停顿了一下才继续。   说了两句话,阿蔓竟是将睡意都赶跑了,有些无奈。   “陛下,妾好像有些睡不着了。”   嘉元帝本来正将眼光放在她散乱的鸦发上,突然就听到有些垂败的声音,不由得笑了。   阿蔓感受到圣上胸膛上微微的颤意,有些气恼,拿手在他腰间扭了一下,手底下有分寸不敢下手太重。但对于嘉元帝来说就是像在搔痒痒一样,感受到腰间灵巧的双手抚过,气息不由得一颤,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别乱动。”   女人总有些天生的直觉,特别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阿蔓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竟然觉得空气中有些胶着的感觉。   阿蔓有些不安,想从圣上的怀里退出来,却被抱得更紧。   “陛下。”   声音低低怯怯,仿佛黄鹂低鸣。   嘉元帝深吸了一口气,其实自从阿蔓有孕后,他也不是没有宠幸过别人,但是却常常突然失了兴致。他又是一个不重欲的人,再加上朝事繁忙,久而久之竟也旷了有些日子了。谁知现下只不是轻轻的捏了一把就有反应了。   “别怕。”   又见怀里的人有些不安,只好轻声安抚阿蔓。   阿蔓在圣上的抚慰下渐渐软下了身子,两人都有些动情,即使在夜里阿蔓还是忍不住抬头却正撞见了同样望着自己的圣上。可能是气氛太好,阿蔓突然迎头而上,主动摄住了面前那张薄唇。   微弱的烛光突然灭了,阿蔓醒过神,正欲离开却转而被吮住了唇。   鸳鸯绣被翻红浪,自是一夜好风光。   阿蔓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看到有些凌乱的锦被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见到床位的帕子突然脸就红了。   “先别过来。”   让外面正准备进来伺候的人都退下,阿蔓小心翼翼的拣起了那块帕子不知该如何处理。   嘉元帝见了颇有些意思,昨日腊八,今日却是休沐,躺在床上作壁上观。   阿蔓闻到隐隐传来的苦杏仁味,有些羞恼,又见圣上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羞恼中就带了一丝的气愤,将手里的帕子扔到了一边。   “交给陛下了。”   阿蔓怒瞪,但天生一对桃花眼,此刻双颊绯红,偏偏就像娇嗔一般。不但没有半分威慑力,反而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阿蔓的气来的快,也走得快,将这事放到了一边又想起了别的,也慢慢的趴回了被窝。   “陛下你昨儿答应今日陪妾去赏雪的。”   嘉元帝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悠闲慵懒的时光了,削藩一事筹划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大权旁落时即使作乐也都带着一丝清醒。   “嗯。”   阿蔓趴在嘉元帝身上继续讲话。   “暗香园开了一园子的红梅,妾还没瞧过呢。”   “嗯。”   嘉元帝用手揽住她的肩,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阿蔓也不在意,继续说自己的。   “待会咱们就去暗香园吧。”   暗香园的红梅开的是好,只是暗香园离长乐宫有些距离。相比之下,较近的锦绣苑里也种了一片梅花,红梅、粉梅、白梅交杂,也是胜景。只是阿蔓觉得梅花纯粹才好看,锦绣苑里种的太杂了。   “嗯。”   阿蔓见圣上答应了,立刻就想起来让人准备,却被拉了回去。   “不急,待会儿用了午膳再去吧。”   可能是昨夜里闹得晚了,两人今日醒来就已经不早了,平日里嘉元帝早朝都结束有一会儿了。阿蔓却是没注意,她有孕后嗜睡嗜吃,起得晚了是常事。   “那妾起来准备一下。”   说完后,阿蔓就想起身,却被圣上下一句话定在了床上。   “朕昨夜太累了,有些起不来。”   ☆、第037章   阿蔓听到这句话,整张脸红了白、白了红,神情变幻莫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敢相信面前的人身为一国之君居然会讲出了这样的话。   却见面前的陛下轻笑了一声。   “朕的意思是棠梨宫到长乐宫的路太远了。”   一边笑还一边一本正经的解释,若是阿蔓没瞧见面前圣上眼里的揶揄怕是真的信了。   阿蔓恼羞成怒,掀开销金帐子扬声。   “都进来。”   采梓和采薇都纳闷极了,昨夜是采蕊和采萍伺候的。采梓想的多些,今天一大早就听小太监说圣上昨夜里到底是从棠梨宫来了长乐宫,怎么娘娘话里都是恼意,似是心情不大好。   采薇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莫不是娘娘的起床气又大了?   两人这样想着,手底下伺候的动作就愈发的小心翼翼起来,连带着底下伺候的小宫女们都轻手轻脚起来,大气不敢出。   嘉元帝却是觉得好笑。   “生气了?”   阿蔓没好气的回答。   “妾怎么敢生陛下的气?”   嘉元帝却是站在了梳妆台前,手里拿起了眉笔。   “为卿卿画眉赔罪。”   阿蔓却是故意刁难道。   “陛下上次为妾画的是柳叶眉,但是妾今日想画远山眉。”   还真的难倒嘉元帝了,治理朝政、处理国事他在行,这远山眉同柳叶眉有什么区别嘉元帝还真的不知道。   嘉元帝却也不怵,吩咐侍立在一旁的梳妆宫女为阿蔓画眉。   阿蔓初时举得诧异,陛下可不是这样的人。但是随后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毕竟对于男子来讲,这样的确太为难了,更何况面前的人还是一个帝王。   “眉若远山,脸若芙蓉。这远山眉果然适合卿卿。”   嘉元帝见宫女画完不由赞叹,随即又吩咐。   “卸了吧。”   小宫女惊讶,但是不敢违背圣意,只得将帕子浸湿了重新将刚画好的眉毛卸了。   直到嘉元帝重新拿起眉笔在她脸上画了阿蔓才反应过来,不解之后又是好笑,陛下这不服输的性子。不过看到水银镜里的自己,却是不得不感叹陛下的领悟力。   嘉元帝同样对自己画的眉毛很满意,直到用膳的时候还会不时的打量。   阿蔓早将一切都抛在了后头,心心念念的都是赏梅和赏雪。   “外面的雪可停了?”   阿蔓有一口没一口的舀着手里的牛乳燕窝粥,恨不得自己立刻就到殿外去瞧瞧。   “雪早就停了,刚刚还见了日头。不过下了一夜的鹅毛大雪,外面积着厚厚的一层呢。”   采萍最活泼,知道娘娘今日要赏雪,自然把话都回了。   阿蔓听到雪没化就放心了,也有心思用膳了,三俩口就将手里的牛乳燕窝粥用完了,开始尝别的膳食。   “陛下,这道八宝鸭子不错,您尝尝。”   阿蔓往嘉元帝的碗里夹了一块鸭子。   嘉元帝慢条斯理的用了,宫里的御膳房他吃了有些年头了,对于这些菜肴并没有什么新鲜感觉,不以为然的点点头,算回了她的话。   阿蔓又亲自舀了一碗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递过去。   “陛下,这汤鲜甜,您试试。”   嘉元帝又将汤接了,端起饮尽了。   嘉元帝将阿蔓爱吃的虾仁也夹到阿蔓的碗里,顺手的仿佛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旁边布菜的宫人都见怪不怪了。   *   宫中多寂寥,昨夜下了大雪,今日相约来暗香园赏梅的人不少。颜淑容约着兰贵仪和安贵仪三人一同赏梅,就遇到了纪贵姬一行人。纪贵姬虽然不受宠,但是她有一个身居高位的淑妃姑姑,在宫里倒是也有一群低位妃嫔跟着。两伙人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你赏你的雪,我赏我的花就是了,可偏偏耐不住兰贵仪有一张耐不住寂寞的嘴,以及纪贵姬有一个一把火就能着的性子。   “哟,这不是那位经常在御花园赏花的纪贵姬吗?”   纪贵姬喜欢在御花园溜达是宫里出了名的,但是却没有多少人愿意在明面上说出来,但是兰贵仪可是一个最爱戳人痛处的人。   “怎么纪贵姬今日竟有雅兴来暗香园赏梅?陛下可不常来暗香园。”   说完兰贵仪还装模做样的拿帕子捂住了嘴,一副说错了话的模样。   纪贵姬立刻就跳脚了。   “你!”   兰贵仪还要继续添砖加瓦,却被颜淑容拉住了。   “既同是赏梅,不若贵姬妹妹同我们一道吧。”   兰贵仪立刻就不开心,纪贵姬却是立刻先她一步开了口。   “谁要和你们一起赏花?”   纪贵姬说完后立刻扬长而去,颜淑容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告诫兰贵仪。   “你莫同斗嘴,她姑姑是淑妃。”   兰贵仪悻悻。   “淑妃也不得宠。”   这话一出,却见旁边一直沉默的安贵仪脸上的笑容突然凝滞了。   安贵仪幽幽的叹了口气,她脸庞精致,气质更是清冷,今日身上披了一件湖蓝色的斗纹锦上添金银丝线的鹤氅,仿若天边的云一般清冷,如满地的白雪一样素净。而她脸上此刻的落寞,更让看了的人忍不住怜惜。   “花无百日红。”   说完,折下了手边的红梅。   颜淑容之所以邀了安贵仪一同赏梅,也是因为几番接触下来觉得着安贵仪是个通透的,此番听了这话也不觉得意外。   兰贵仪却是没心没肺的喊。   “前头的梅花开的还要好,咱们往前走走。”   刚说完就兴致勃勃的往前走去,一会儿身影就掩在了花丛中。   “你……”   话音戛然而止,颜淑容连忙同安贵仪一起往前找去,却是见到了前来赏花的圣上同蕙昭容。   阿蔓手里一只手拿着内务府新送来的那只小巧别致的缠枝莲花纹铜暖手炉,另一只手却被陛下紧紧的拉着。虽然暗香园小径上的雪都被扫过了,但是嘉元帝却总觉得有些不放心,又见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才忍住了想要回长乐宫的念头。   阿蔓听到参拜声抬眼一瞧,竟是颜淑容三人。   颜淑容三人也瞧见了一身明黄色的陛下,以及旁边穿着雪白狐裘的蕙昭容。   安贵仪心情最复杂,几个月前,她们还分庭抗礼,几个月后,一个已经成为三品的昭容,而自己还依旧待在原来的位置上。   颜淑容最是玲珑。   “昨夜下了雪,嫔妾几人便相约一同来赏梅,没想到竟是碰上了圣上同蕙昭容。”   嘉元帝表情淡淡,点头表示知晓了。阿蔓却是回话。   “暗香园里的红梅是开的好。”   兰贵仪心里窃喜,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圣上了。   “蕙姐姐不若同妾们一起赏花吧。”   话是对着阿蔓说的,眼睛却朝嘉元帝身上瞥去。   阿蔓只注意到她话中的“蕙姐姐”,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兰贵仪已过双十了吧,竟然称呼自己姐姐。   这话一出,一同的安贵仪心里也燃起了希望。   嘉元帝却是拉着阿蔓。   “去前面的亭子里看看吧。”   虽没答应,但是也没拒绝,兰贵仪拉着颜淑容跟在后面,安贵仪咬牙也走在了颜淑容身侧。   亭子建在高处,站在亭子里向底下望去,延绵一片的红梅颇为壮观,阿蔓不禁也在心里吸了口气,不由得抓紧身边陛下的手   “陛下,真美。”   “你若是喜欢就让人折两枝放在殿里。”   阿蔓点头。   “妾待会自己拣两枝,替陛下的御书房也挑两枝。”   嘉元帝无可无不可,他对这些不讲究。   嘉元帝虽然不习武,但是也常年练些练习骑射,平日里也极为注重养生之法,身子强健,即使是在这样的冷天,手里也是热乎乎的,连带着阿蔓的手也暖的不行。阿蔓甚至都觉得手心都快出汗了,再加上想看看前方从陡峭假山上斜出的一树梅花,不由得想要挣脱开来。   嘉元帝却是不肯放,阿蔓只得将就,转了头想要看那一丛突兀的梅花,却不妨看到了一条正在朝着自己吐信子的蛇。阿蔓吓得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捂住了心口。   “陛下,陛下。”   一脸的惊怕。   嘉元帝立刻将阿蔓搂在了怀里,也转头像那儿看去,饶是这样不动声色、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此刻脸上也滑过了一丝的诧异。   “赵福。”   吩咐完后见赵福领着一群人走到了前面,立刻搂着人退到了后面,口中安抚。   “别怕。”   声音沉稳镇定,不由得让阿蔓也镇定下来。   阿蔓惊惧之下,手心里立刻出了冷汗,一点也不觉得陛下的手热了,恨不得时时刻刻的拉着,连梅花也都不想再赏了,只想立刻回宫。   “陛下,我想回长乐宫了。”   颜淑容三人紧随其后,其实她们刚才也都吓了一大跳,此刻也是脸庞发白、面露惊惶,但是望着面前正轻声安抚这蕙昭容的圣上,三人眼里隐含的情感不尽相同。颜淑容是隐隐的认命,她从失去了那个孩子之后就知道圣上的无情了,而兰贵仪则是羡慕嫉妒,安贵仪最复杂,几分不甘、几分不解、几分的恨意,但三人眼中相同的是那一丝的黯然。   ☆、第038章   “朕会让人去查的。”   所有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尤其是这条蛇出现的地方这么巧合,好赖不赖的就出现在一个孕妇的眼前,若是惊吓之下会发生什么事情还真的不好讲。   阿蔓回到长乐宫后坐在了松软的榻上还觉得有些心有余悸,听了圣上的话点点头。这事若不是巧合,那背后的人手段可真是通天了。   嘉元帝将姜茶递过来。   “把姜茶都喝了。”   阿蔓从小就挑食,什么葱姜蒜是半点不碰的,这辈子唯一吃的和姜有点关系的就是姜蜜水了。阿蔓对这手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姜茶有些为难,她真的咽不下去,闻到这个味道都有点想要吐了。   或许是嫌弃的表情太明显,连嘉元帝都察觉到了。   “乖乖喝了。”   说着安抚的话,但是不容置疑的看着她要将姜茶全喝了。   阿蔓捏着鼻子实在咽不下去,一个恶心将咽喉里的姜茶又呕了出来,两眼噙着泪花,可怜巴巴的看着正皱着眉瞧她的陛下。   “陛下……”   期期艾艾的模样让人看了还真的觉得可怜。   嘉元帝却是摇头。   “听话,朕让人再熬一碗。”   阿蔓真是欲哭无泪,最后还是采薇端着一碗梨藕荸荠汤进来了。   “娘娘喝这个吧,梨藕荸荠汤也是驱寒的。”   阿蔓如蒙大赦,端起梨藕荸荠汤一饮而尽,豪爽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刚才的磨蹭。喝完后又小心翼翼的觑着旁边人的脸色。   嘉元帝却是不计较这个,细心的将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感受了一下,还再三的确认是不是真的没被吓到。   阿蔓无奈点头,一再保证自己很好,肚子也没有不舒服。   “只是有些可惜,刚才还说要挑两枝梅花。”   她现在挺着肚子,去暗香园赏梅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怕是这个最近都不太想出门了。等以后肚子大了更不会想着赏梅赏什么了,今年的梅期就这样错过了。   嘉元帝却是风轻云淡。   “你若喜欢就栽几株梅花在长乐宫好了。”   一片梅花和几株梅花怎么相提并论,阿蔓心里这样想,但是面上却微笑。   “栽什么梅花,妾让人去折两枝放在殿里也一样。”   见她面色恢复了,嘴上也懂得说笑了,嘉元帝才真的放下了心。   *   说到糟心,其实这时候没人比皇后更糟心了。   “挺着大肚子没事去看什么梅花,真是嫌自己命长。”皇后同莫嬷嬷抱怨。刚刚过了腊八,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皇后正是忙碌的时候。宫里有许多事都得她来筹办和点头,一年来的账册也都快堆成了山。眼下竟然还出了事,而且圣上还要亲自过问,若是她不好好处理,不就是说明了自己这个后宫之主不得用吗?   随着祁容华的肚子大了起来,剪烛最近在棠梨宫伺候的勤,甚至连夜里都在那儿歇了。皇后身边得用的也就莫嬷嬷同红袖两个。   “听说赵公公亲自在查这事呢。”红袖正在为手臂酸痛的皇后捶背揉手。   莫嬷嬷也进言。   “娘娘这事该怎么入手呢?”   皇后甩了手里的账册,冷哼。   “怎么查?赵福要怎么查就怎么查。嬷嬷您这几日就时时看着,领着大家跟着就好了。”   说完后又是冷笑。   “这宫里本事大的就这么几个。”   红袖犹疑。   “娘娘,奴婢记得今日去赏花的似乎不知事蕙昭容,还有好几位主子呢。听说颜淑容、兰贵仪和安贵仪一起赏花时还和长春宫的纪贵姬闹了不愉快。”   皇后却是摆摆手。   “把这事告诉赵福,其他的也不必多管。横竖圣上想为他的心尖子讨个公道同本宫又有何关,本宫进来忙着呢,一些小疏忽圣上也挑不出错来。”   皇后说完又问话。   “昨夜祁容华请太医时怎么一回事?白日里不是已经请过了?而且怎么秉过本宫后又去请了圣上?真是不知所谓。”   莫嬷嬷年纪大,皇后又体恤,忙了一整天夜里早就睡了,还是今早上才知道这事,便心生猜测。   “许是这祁容华想要借着肚子邀宠吧。谁知道圣上虽然来了棠梨宫,但是没待多久又回了长乐宫。”   红袖脸色却是突然凝重了。   “昨夜来凤仪宫报信的是剪烛派来的小宫女,奴婢当时只觉得有些奇怪怎么祁容华夜里又要请太医了,就问了几句,小宫女也不清楚,只说祁容华入了夜才觉得肚子疼的不行。   后来奴婢又听说圣上被请去了棠梨宫才觉得有些奇怪,一大早就让人去问剪烛。才得知,昨夜祁容华和剪烛并没有让人去长乐宫给圣上报信。”   莫非是有人想要挑拨蕙昭容和祁容华两人?   皇后面上的神色也诧异。   “不是祁容华去请的?那个报信的宫人呢?”   红袖脸色有点发白。   “今日一大早在井边上被人发现了,已经断气了。说是昨夜雪大,在井边摔了一跤没爬起来活活冻死了。”   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底下人的命了,为了主子之间的阴私断送了性命并算不上稀奇,只是这背后的人残忍了,活活的将人冻死。   皇后也不在意这一条两条的命,却是有一计上了心头。   “人命关天,怎么好端端的就丧了命。本宫掌管宫务这事需得仔细查查,既是棠梨宫的宫人,就从棠梨宫里查吧。不必大张旗鼓,牵扯出来的直接送慎刑司吧。”   有人主动将棠梨宫的把柄送到了自己的手上,皇后自然笑纳。   “棠梨宫又有皇子,又有孕妇,再挑些机灵的送去伺候就是了。”   皇后这个举动果然惹怒了尹德妃。   “报信的那个小太监是怎么回事?”   棠梨宫正殿跪了一地的宫人,全部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不敢说话。   “这样一个大活人半夜里跑出去了竟然没人知道?”   说完后又让同样在地上跪着的平安和如意跟着进了内殿。   “这事谁处理的?”   平安的身子抖得像筛糠似的,昨夜是她让小太监去长乐宫报信的,想着事后就算有人知道了也可以让小太监狡辩说是为了主子着想,找个借口未必不能唬过去,再狠心一点,让这个小太监消失也不是难事。但是没想到是挑拨了蕙昭容和祁容华,但是却捅了个大篓子。这个小太监莫名其妙的就死了,还死的轰轰当当,让皇后找个了理由光明正大的将人给安进了棠梨宫。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是奴婢没想周到。”   尹德妃气极反笑。   “你心倒是狠,活活把人冻死了,只不过太蠢。”   平安磕头,很快就磕的额头都见红了。   “奴婢没有灭口,奴婢也不知道那小太监怎么就死在了井边上。”   尹德妃这下子不笑了,有人算计了她,真是好谋算。一眼都没有瞧还在磕头的平安,而是吩咐起了如意来。   “暗香园的事都处理干净了?”   如意跪在地上,一板一眼的回了话。   尹德妃这下才心顺了一些。   “还是如意你得力,看来本宫日后还要多多倚重你才是。”   如意只推说不敢,却没有看见一旁平安眼里的恨意。   “行了,别弄脏了本宫的地儿,去外面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起来。”   尹德妃听到平安磕头的“砰砰”声有些心烦,漫不经心的就将人打发了。   尹德妃在宫中经营已久,其实对皇后往棠梨宫安插人这事并不十分恼怒。   “回头人送进来了,全部往偏殿送去。皇后娘娘爱护祁容华这片心思,相比祁容华会十分受用。”   祁容华其实对皇后也不是十分信任,这下子见身边都是皇后派来的人,哪里放心的下,想必会更加郁结于心吧。那么肚子里的那个生的下来生不下来也难讲,就算生下来怕是也不会有多好。   尹德妃一片好算计,对祁容华的心思揣测的非常明白。   祁容华心里的确非常不安。   她不信皇后、不信剪烛、更不信皇后新送来的这些人,但是她却半点都不能发作,只能自己在心里提防。她身边能信的只有一个翡翠,但是翡翠却不能什么事都兼顾。   祁容华又想到昨夜圣上来看自己时的情景,心里不禁有些苦涩。   虽然是被人算计了,但是不得不承认,见到圣上来的一瞬间,心里最多的还是欣喜。只是圣上来了说了几句又匆匆离开了,翡翠说圣上往长乐宫去了,今天还陪蕙昭容去暗香园了。明明她们都为圣上怀了子嗣,但是为何却是天差地别。   蕙昭容是长乐宫的一宫之主,每日都有太医为她请平安脉,圣上也时常去长乐宫,甚至还亲自赐了人在蕙昭容身边。而自己呢?住在棠梨宫偏殿,一个月也见不到圣上几次,每次也不过是几句照常的话,自己还得仰仗皇后才能保住肚里的孩子,自己的性命还得自己筹划。   祁容华想到这里,腹中又隐隐的痛了起来。   模模糊糊只能听到身边伺候的翡翠惊慌失措的声音。   “娘娘见红了,娘娘见红了。”   ☆、第039章   “娘娘,昨日棠梨宫又请了太医。”   阿蔓一听到祁容华的事,脑子就疼的不行。   “祁容华又怎么了?”   采萍正在为娘娘剥栗子,一边剥一边闲话。   “不过祁容华可真是厉害,三天两头的请太医可愣是没事儿。”   采萍说到这里撇撇嘴。   “奴婢听人说是因为那个小太监的缘故。”   “哪个小太监?”   阿蔓问。   采梓却是轻斥了一句。   “不许嚼舌头。”   阿蔓将乘着栗子的瓷碗挪到自己面前,拣了一颗放进嘴里。   “甘甜软糯,这栗子不错。”   采萍最热衷的还是吃,原来听到采梓说话的时候才苦着脸呢,现下又听到娘娘说这栗子好吃,就舔着脸看着。   阿蔓最受不住她这副德行。   “成了,剩下的你留着自己吃吧。”   采萍将桌上剩下的栗子全部都装进了腰间的荷包里,随后将鼓囊囊的荷包揣进了怀里,看的阿蔓一愣一愣的。   采蕊见了,难得的开口说了别人的坏话。   “娘娘,您不知道,采萍最喜欢在床上吃零食点心,弄得屋里一塌糊涂,跟在采萍身后收拾都没用。”   采萍却是振振有词。   “采蕊,昨晚我带来的莲蓉糕咱们可是一起吃的,你不能这么不讲义气。”   阿蔓听了笑得不行,采梓见了才放下了心,同时狠狠的剜了采萍一眼。   “娘娘,眼瞧着就要用膳了,奴婢同采萍去膳房。”   将采薇和采蕊两个锯了嘴的葫芦留在殿里伺候娘娘才是保险事,采梓一走出殿,就立刻拉下了脸。   “不许在娘娘面前胡说,娘娘现在身怀六甲,有些事说不得。”   采萍也知道自己错了,接下来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整个下午殷勤的守在殿里伺候。就连阿蔓都觉得有些奇怪。   “今天的日头是打西边起了?采萍怎么今天像变了个似的?”   这些调侃说的采萍讪讪,连忙转移话题。   “娘娘,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娘娘备什么年礼呀?”   宫中有规矩,低位妃嫔要向高位妃嫔备礼,但是这些却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妃嫔要向圣上献上年礼,有许多妃嫔会选择在除夕宴上献艺做礼,更有邀宠之意。前朝就有一位宠妃在除夕宴上一飞冲天,从一个小小的容华成了三品之首的昭仪。   “听说云昭仪已经练了好几个月的水袖舞了,准备在除夕宴上一舞惊人呢。”   云昭仪初入宫的时候,就是以水袖舞得宠,盛宠之时虽然称不上六宫粉黛无颜色,却也说得上是一枝独秀。   采萍最喜欢打听这些消息,每天嘴里都有无数个听说。   “云昭仪不是才流产没几个月?”   阿蔓记得清楚极了,云昭仪实在赏荷宴上当众流产的。   采薇也记得清楚,当时就因为云昭仪在邻水阁休养的缘故,娘娘才搬到了长乐宫,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但是听着娘娘说着“流产”这样的字眼,就觉得心惊。   “娘娘,不能说这样的忌讳的话。”   阿蔓手托腮,无趣的点了点头。   “采萍你去打听打听别的宫里备的是什么礼。”   阿蔓嘱咐好了采萍,但到底觉得备礼这事放在了心上,因此用晚膳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嘉元帝眼瞧着她将配菜的木耳夹进了碗里,终于忍不住将她碗里的木耳挑出。   “朕看小厨房的人都该拉下去打板子。”   阿蔓满眼都是诧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边上所有用膳的宫人们都跪下了。   “陛下。”   阿蔓迟疑着就要站起来,却被嘉元帝拉住了。   “这桌上怎么会出现木耳?”   孕妇忌讳的东西御医早就列出了清单,小厨房的人怎么还会疏忽至此?   早有宫人去传人了。   阿蔓看到了碟子里木耳,又看到了自己碗边上被挑出来木耳,忽地就明白了。这木耳只是配菜而已,一般人也不会去夹的,只是自己心不在焉胡乱才夹到的。又见眼前圣上仿佛真的发了怒,才聚了心神。   桌上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小厨房里的人都该罚,阿蔓却知道圣上真正恼的是什么。事后老老实实的认了错。   “妾不该在用膳的时候分神。”   嘉元帝却是冷着脸。   阿蔓赶紧拉了圣上的袖子讨好。   “我实在是在想事情呢。”   一着急起来,称呼都脱口而出。   嘉元帝还是不做声,只眯着眼高深莫测的看着,阿蔓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些毛毛的。   “我在想过年给圣上送什么礼呢。”   嘉元帝的确生气了,气长乐宫明明已经护的这样严实了却还是有人钻了空子,更气阿蔓自己不放在心上。嘉元帝向来崇尚优胜劣汰这一套,哪怕是在后宫也奉行这点,要不然也不会冷眼看着后宫的倾轧,以及这些年他子息单薄的事了。但是听了她竟然是在为这些小事烦恼,生气之余还有了些好笑。   “朕什么都不缺,你若是真的想送什么就好好护住你自己。”   嘉元帝话里还有未竟的意思,这不是情话,是警告。他是一国之君,不能成天处理后宫中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最终一切还得靠自己。护的了第一次,护不了第二次、第三次,自己如果立不住,在这宫里根本没有生存资格。   阿蔓自然听懂了这话,没有怨恨,也没有不满,很容易的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妾知道。”   说完后又仰着笑脸问。   “圣上真的不要妾的年礼吗?”   嘉元帝明明想要的就是面前人这副知情识趣的面孔,以及柔顺的性格,但不知怎么此刻竟是心里有些微微的刺。   阿蔓却是没在意这些,见圣上仿佛没了怒气,顺手揽住了圣上的腰,攀住了宽厚的肩膀,仰头笑。   “这是规矩,这礼妾还是要备的。”   嘉元帝也搂着她的腰,神情轻松。   “朕等着。”   不得不说,美人在怀、温香软玉的的确叫人放松。   一只手还去摸了摸她挺着的肚子,有些关切。   “今日怎么样?皇儿闹腾吗?”   提到了肚子里的孩子,阿蔓突然嗔起来。   “妾午后抚琴的时候闹腾了几下。”   阿蔓想到肚里的孩子,从来妩媚的桃花眼也荡漾出了温柔的意味,一丝的冶艳之意都没有,满脸都是温和。同从前那个气质飘渺、脸庞清艳的人简直判若两人,连美貌带来的锐气都消失了大半。   嘉元帝唇边也带了笑。   “近日里朝政有些忙,等封笔之后朕再好好陪你。”   腊月二十五圣上封笔,直到初一才会继续拿起御笔批阅奏折,这段时间是为了让已经忙碌了一整年的圣上和臣子都休息休息,也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准备过年事宜。   阿蔓点头,倚在嘉元帝的怀里撒娇。   *   今年上京格外热闹,前两年因为圣上还要为先皇守孝,上京的权贵们逢年过节也不敢大办。但是今年春圣上就已经出了孝期,而且宫里也选了秀,宫外更是因为各地藩王们都拖家带口的回了上京,上京今年的年味特别浓。   最直观能体现这一点的就是,才刚入十二月没多久呢,上京的物价就已经翻了三番,柴米油盐这些先不讲,就连锦缎布匹都已经成了紧俏货。一般的人家过年裁个两三尺的布都裁不起了,但有权有势的人家府邸每日来往的都是各种采买送货的和来往送年礼的。   靖康侯府今年过年也同往年不同。   如今的靖康侯府可是水涨船高,还没到除夕呢,各府送来的年礼已经堆满了库房,还不是因为出了个得宠的昭容娘娘,更可况眼下这位昭容肚里还有一块金贵的肉。   “大太太,襄阳伯府送来了年礼。”   宋苏氏如今已经不是世子夫人了,不过她的儿子已经成为了世子,因此这侯府里的内务仍有她主管。现如今她的日子可远比以前来的舒服,原来的世子已经同他的宝贝儿子被送回了兰陵,听到门房传的话,难得的犯了难。   “把礼单拿来。”   襄阳伯府夫人是她的堂姐,但是因为之前的婚事泡汤了,两府之间来往就有了隔阂,襄阳伯府之前节日虽说也送礼过来了,但是眼下手里的这份礼单却有些不同寻常,竟是丰厚非常。别说她和襄阳伯夫人是堂姊妹,就是亲姐妹也没得这样丰厚。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意思在其中。   宋苏氏想到这里,便立刻打定主意往仁寿堂去。   老夫人见了心里也是一突,但随即叹了口气。   “给襄阳伯府的回礼也加厚三分。”   宋苏氏心里揣揣不安,总觉得无缘无故的襄阳伯府来这么一出让人觉得心惊。   “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老夫人也放下手里的念珠。   “年边了,想必也没什么大事。府里的人你且约束着,万不能让人惹了事,娘娘在宫里也不容易。”   说完后又轻声道。   “到底是没缘分啊。”   ☆、第040章   一入腊月日子就感觉日子过的特别快,转眼就到了圣上封笔的日子,这几日长乐宫上上下下也忙的不行。每日里都有人上门,不是送礼就是拜访。宫里的妃嫔就不说了,有些没来往的不见也就不见了,但是偏偏今年藩王们都要在上京了,各个王府的内眷也都赶着趟的往长乐宫来。阿蔓暗自庆幸着,还好自己只是一个三品的昭容,有些还顾忌着身份不会亲自过来,只是眼下的这位成王妃还真是推都推不了,没见当初的皇后都被磨得不行。   “娘娘,成王妃带着两位郡主来了。”   阿蔓刚起来没多久,还坐在梳妆台前梳发。   “怎么这么早?”   采萍手里端着一碗牛乳进来了。   “听说成王妃早上天不亮就进宫了,凤仪宫、棠梨宫和长春宫都已经去转悠过了,这才到了长乐宫。”   自从孕吐好了之后,阿蔓又恢复了每日喝牛乳的习惯。阿蔓接过采萍手里的牛乳,漫不经心的问。   “没去思宁宫?”   阿蔓觉得有些奇怪,照理说这成王妃同太后娘娘可以算得上是妯娌,怎么成王妃入宫不先去太后宫里呢?   采萍乐了,一脸的神神秘秘。   “太后娘娘推说病了没见成王妃。”   阿蔓点点头,眯着眼想了一番,对成王妃今日的来意有了些许的猜测。   成王府的两位郡主里有一个眼看着都要二十了吧,可都还没定亲。   还真是如阿蔓所想。   成王妃最近往宫里走的频繁,就是为了身边的两个宝贝女儿。   “这蕙昭容现在可是最受宠的人,待会你们可别乱说话。”   成王妃有些不放心,见到两个女儿到处打量,又张嘴嘱咐。   形容稍大、身量较高的那个,柳叶眉、杏眼、丰唇,银盘子似的脸庞,只是眼皮有些下垂,显得有些无神,不过今日穿了一件簇新的流彩暗花云锦裙,领口处和袖子边上都缀了薄薄一层的雪白兔儿毛,倒是衬的肌肤雪白。   “知道了。”   小的那个穿了件水红色的夹袄,下衬着一条月白色的百褶裙,脚上却是踩着一双鹿皮小靴。长相同大的极像,但脾气却是不好,此刻正嘟着嘴巴,有些不耐烦。   “母妃你都讲过多少遍了,听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成王妃是拿这两个女儿没办法的,但是她有治她们的法宝。听到女儿这样讲,就把手里的帕子放在了眼皮子上,眼看着泪水就要滚滚流下,小的那个马上就坐端正了。   “母妃,我知道了。”   成王妃这才满意的将帕子挪开,端起桌上的茶杯耐心等待。   阿蔓一进来见到的就是母女三人安心品茶的模样,心里对这位成王妃的印象还不算坏。再仔细一打量,还真的不相信面前这位会是宫里人都传难缠的这位成王妃。   巴掌大似的脸盘,黛眉杏眼、唇红齿白,头上只带了一支宝蓝色的点翠珠钗,身量瘦小,一副楚楚可怜、迎风而倒的模样,看上去丝毫不像已经生了两个女儿的模样。和身边两个群主都不太相似。   阿蔓在打量这三位客人,成王妃却是也在打量眼前这位宠妃。   远山眉、桃花眼,钟灵毓秀,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入殿,一步便是千万种风姿情态,就连殿中摆着的动人红梅都不及面前人身上的风情。   云鬓半披,上缀白玉响铃簪,都不及她盈着秋水的眼神动人,里面仿佛荡漾着千万载也不曾撩开的轻雾。   成王妃心中吸气,再想到眼前人如今身上的盛宠,不禁心里火热起来。若是两个女儿能得如今这位宠妃青睐,想必什么都谈的成了。   “轻沅、轻芷,还不像昭容娘娘请安。”   阿蔓却是扬唇轻笑,论品阶成王妃可不须对她如此礼待,看来是有事相求。见成王妃却还在兜兜转转的绕圈子,阿蔓也跟着打太极,同两位郡主见礼。   轻沅并轻芷两位郡主或许是之前已经被交代过了,此刻格外的听话,两人坐在座位上一派郡主风范,谈笑间皆是遵守礼仪。   成王妃是个妙人,将话题扯到两个女儿身上,言辞之间竟还能将阿蔓追捧了一番。   “娘娘貌美,如今不过二八年华就已经得嫁良人,可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阿蔓端起茶杯的手一抖。良人?可不是嘛,她现在可是身怀六甲的宠妃,阿蔓轻轻的吹了吹茶杯上正冉冉升起的热气,知道成王妃马上就要进入正题了。   “哪像轻沅,如今都已经十九了,竟还没有定亲。”   阿蔓向端坐着的轻沅郡主看去,发现眼前的女子并没有半点的羞郝之意,就连强作出的羞涩也没表现出来,淡然的仿佛不是在提自己似的。恍惚又想到圣上曾提过成王的藩地似乎是和外族接壤,可能是风俗不同吧。   见到蕙昭容终于看向了自己的女儿,成王妃再接再厉。   “为人父母总想儿女能待在自己身边,如今既已回京,轻沅若是能嫁在京中就再好不过了。”   阿蔓垂眸,放下手中的茶杯,接口。   “王妃娘娘一片慈母之心,定能得偿所愿。”   成王虽然不得重用,但到底是圣上的叔叔,而成王妃的两位郡主更是皇家郡主,能嫁在京里是自然的。   成王妃见眼前的蕙昭容实在不接茬,咬了咬牙就直接讲了。   “听说靖康侯府同襄阳伯府有些亲戚关系,听说襄阳伯府的二公子如今正式大好年华。”   言下之意就是想请阿蔓从中说和了。   阿蔓瞧着眼前成王妃殷切的目光,难得的嘴里吐不出话来。   直到成王妃离开后,阿蔓还有些心不在焉。   襄阳伯府的二公子,不就是萧瑜?   也是,当初靖康侯府同襄阳伯府有意结亲的消息传的并不广,而且自从阿蔓进宫之后,这事就更不被人提起了。若是成王妃打听到了这事,恐怕就不会上门来了。   现下在阿蔓身边伺候的人中知道这事的就只有采薇了,采薇也是难得的有些不安,而且出了错。   “采薇姐姐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泡个茶将茶杯都打碎了。”   阿蔓见采薇惊惶的面孔,明白采薇心中想的,忽然心里就释然了。   当初定亲也是两家的意思,自己同萧瑜也没什么,如今就应该坦荡荡的才是。   “让人收拾了。”   说完又向采薇招招手。   “无事。”   采薇听到娘娘拉着自己的手这样说话,突然眼睛就有些酸涩。   她的小姐,原本应该嫁给翩翩公子成为正妻,不用争宠也不用陷入漩涡,但偏偏天意弄人。虽说小姐现在已经成了人人羡慕的娘娘,但是她永远不会忘记刚进宫那段被人薄待、嘲弄的时间。   阿蔓不知道采薇在想什么,又见她眼睛红红的似乎要掉眼泪了,便把帕子塞进了她的手里,吩咐道。   “可不许流泪,流泪也不许让我看见。”   采薇拿了帕子就要退下,闷着声音道。   “奴婢去叫采梓进来。”   阿蔓见她走的飞快,忙扬声道。   “待会让人去侯府送个信。”   阿蔓叹了口气,她七岁起采薇就在身边伺候了,此后更说得上是同起同眠,虽说采薇只是个丫鬟,但在她心上分量也不轻。如今她都快当母亲了,时间过的可真是快,刚刚感叹到这里,腹中就开始闹腾起来。   还没来得及叫人就被扶住了。   “不许淘气闹你母妃。”   竟是圣上。   嘉元帝却是还在和阿蔓肚里闹腾着的小家伙沟通。   “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   阿蔓听着听着终于忍不住了。   “陛下,小淘气被您念叨的睡着了。”   阿蔓摸了摸已经没动静的肚子。   嘉元帝却是一本正经。   “朕倒觉得他是知道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阿蔓瞧着忍不住掩唇笑了,也不同陛下争论。   “陛下今日的封笔仪式已经结束了?”   嘉元帝点头。   “刚结束。”   说完后坐在榻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结束的还算及时,刚各地又送来一批无关痛痒的请安折子,等到年后在慢慢批阅吧。”   阿蔓笑得脸颊两边的梨涡都露了出来。   嘉元帝却是点了点阿蔓脸上娇俏的梨涡,声音放松。   “早上都做了什么?”   阿蔓将手里拿着的山药糕咬下了一小口后才慢条斯理的回话。   “见了成王妃同两位郡主。”   却见面前圣上并不惊讶的样子,就知道圣上早就知晓了。阿蔓觉得这山药糕太甜了,有些不想吃了,正想放回碟子。却被面前的圣上从手上接过,一口塞进了嘴里。   阿蔓有些诧异,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话。   “妾见成王妃似乎正为轻沅郡主的婚事担忧,成王妃还跟妾提起了襄阳伯府。”阿蔓眨眨眼,继续解释,“妾的大伯母同襄阳伯夫人是堂姊妹。”   嘉元帝没说话,阿蔓就继续讲。   “妾倒是觉得两位郡主都不太像成王妃,成王妃娇小柔美,两位郡主却是相貌端庄。”   阿蔓说的委婉,嘉元帝却是突然笑出声来。   “大概是像成王吧。”   笑完后嘉元帝摸着下巴感慨。   “若你肚里的是个女儿朕也不怕。”   ☆、第041章   阿蔓瞠目结舌,不过还真的打量了一下目前的圣上。剑眉星目,面庞隽秀,只是一个女儿家若生了这样一副面孔,怕是不太合适吧。阿蔓实在难以想象若是她生了个女儿长着一张圣上的脸会是什么感觉。   阿蔓有些迟疑,话里也就带了出来。   “是吗?”   嘉元帝不知道阿蔓的想法,索性这话也就是随口一提而已,转口就说别的了。   “今年的除夕朕带你瞧烟花。”   阿蔓对烟花也熟悉,不太感兴趣。   “从前妾过生辰的时候哥哥也放过烟花哩。”   嘉元帝听她提到生辰,突然来了精神。   “生辰?”   阿蔓有些饿了,又瞧差不多是用膳时间了,就想摆膳了,乍然听到圣上提起生辰的事,也没多想,顺口就是一答。   “妾是在六月里生的。”   说完后,摸着肚子问。   “陛下,咱们用午膳吧。”   六月,那便就是她初初入宫的时候了。嘉元帝点点头,不知道是记住了她的生辰还是说可以摆膳了,阿蔓却是不管,扬声让宫人摆膳了。   自从怀孕后,阿蔓的口味变得千奇百怪,刚开始吃什么吐什么,等孕吐好些后喜欢吃些清淡的,再之后就是口味就有些奇怪起来。有时候爱吃甜的,有时候又吃酸辣的,有时候口味稍重些的菜碰都不碰,整个小厨房都围着团团转。   前些日子桌面上出了个木耳的事,直到现在小厨房都还惴惴不安,每日都是换了花样的讨好主子,一道菜要上桌更是查看了一遍又一遍。   嘉元帝却仍是有些不放心。   “你身边的几个到底还是太年轻不经事,朕让赵福挑了个嬷嬷,等下就让赵福把人带来。”   知道是为了孩子好,也是为了自己好,阿蔓点点头,乖乖应了。   可是等到下午见了戚嬷嬷一面,阿蔓竟觉得自己有些吃不消。   夜里嘉元帝再来长乐宫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副苦瓜脸。   “怎么朕一来就这副样子?”   阿蔓快步上前,走了两三步的样子就突然瞥到了旁边戚嬷嬷一副不赞同的模样,只好小步小步慢慢的挪着。   嘉元帝挑眉。   阿蔓亲自入内为嘉元帝换上常服,系扣子的时候,瞧着伺候的人都在外面菜松了一口气。   “陛下,戚嬷嬷……”   想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等到用晚膳的时候嘉元帝就知道阿蔓为何如此反常了。   “娘娘,饮碗汤先。”   阿蔓一闻这味道,脸就耷拉下来了。   “这是什么?”   戚嬷嬷板着脸规规矩矩的答话。   “回娘娘的话,这是淮山腰片汤。”   阿蔓从不吃内脏,听了名儿就碰都不想碰,采薇知道,就想上前把汤撤了。可谁知戚嬷嬷却拦住了采薇。   “娘娘,这汤最是滋补孕妇,娘娘不若尝尝再说。”   阿蔓只好拿着勺子一口一口饮尽了。   嘉元帝在边上瞧着,只觉得好笑。不怕吃药倒怕吃这个?   夜里躺在床上,阿蔓还有些闷闷不乐。她不喜欢有人如此约束着,时时刻刻都被人盯着心里有些不痛快。   却听到身边圣上出声了。   “戚嬷嬷这人太板直,朕小时候也觉得头痛的不行。”   阿蔓睁眼,趴到了圣上身上,将肚子小心翼翼的靠过去。嘉元帝却是矫正她的姿势,自己侧身躺了,将她搂在了怀里。   “陛下小时候?”   嘉元帝声音有点飘渺,大概是在回想。   “戚嬷嬷是朕小时候的乳母,太后小时候一心扑在长公主身上,只有戚嬷嬷一直在朕身边伺候。”   阿蔓有点想抬头瞧瞧陛下的表情,不知怎得突然觉得心里有点软、也有点涩。一动就发现自己被箍的紧紧的。   嘉元帝没发现,也不继续讲了。即使他现在已经成为万人之上的帝王了,但仍旧不太想提起从前脆弱的时候。   阿蔓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将手放到了陛下的背上,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就如平时陛下轻抚自己的肚子一样,只是肚子搁在中间,看起来有些滑稽。   但是阿蔓和嘉元帝都没有发笑。   “不知道妾肚里到底是不是女儿。”   阿蔓将话拐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嘉元帝也将心思收了回来,声音也轻松了许多。   “朕希望是个皇子,将来朕亲手教他读书骑射。”   嘉元帝还是第一次关注一个尚未出声的孩子,自然对阿蔓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感情不同,说起话来也带了些期待。   阿蔓理智上希望能够生个儿子,但是却更喜欢乖巧的小女孩。她想到之前见过的小公主,软糯乖巧,可爱极了。   “妾喜欢女儿。”   嘉元帝沉声。   “生完儿子再生女儿好了。”   话里的理所当然仿佛他真的能决定似的,阿蔓难得的噎住了。   *   再说靖康侯府,老夫人看了宫里传来的信,总算明白了襄阳伯府前两日送来的礼。宋苏氏也在仁寿堂,她这两日都在忙着府里除夕的事儿,正巧来仁寿堂请示。   “娘娘说成王妃有意同襄阳伯府结亲。”   宋苏氏吸了一口气。成王名声不好,成王妃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堂姐有两个儿子,大公子是世子,早已经结婚生子了,只剩下差点做了靖康侯府女婿的二公子了。但是她堂姐可向来把这小儿子看成眼珠似的,想必是不愿意同成王府结亲。   “成王府的大郡主十九了,之前宫里的赏菊宴成王妃也带着两位郡主去了。”   老太太记起了当时见到了两位郡主,同娇媚可人的成王妃没有半点相似。   宋苏氏犯难。   “母亲,这可如何是好?娘娘在信里怎么说?”   老太太倒是摆摆手。   “倒不是特别的急,娘娘也就提了几句,如今正是年节上有什么事现在也不会提出来。倒是你得约束着府里的人,娘娘已经入宫了,入宫前的事儿就不要让人提起了。”   老太太别的不担心,就担心有人在襄阳伯府的事上做文章,若是真的让圣上在心里种下了刺儿那就不美了。   大太太敛眉应是。   “这事要同三弟妹讲吗?”   老太太想起了自己的三儿媳,摇摇头。   “老三媳妇不懂事,知道了也是无谓的担心。这事儿你知道就好了。”   大太太心中有些高兴,原本三房回来后她对着自己的这位三弟妹总有些芥蒂,但是眼前看来在老太太心里地位最重的还是自己。   其实成王妃这事还真的不是燃眉之急,只是襄阳伯夫人为自己的小儿子操碎了心。拉着世子夫人一再的抱怨。   “成王府是什么人家,只不过挂着一个显赫的名头而已。瑜儿若是摊上了这样的岳丈,怕是要被人指指点点。”   襄阳伯夫人说到这儿满心的不忿。   “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让成王妃把主意打到了瑜儿身上。”   世子夫人也是无奈,自己的小叔子竟是这样的命,每每定亲之际都会发生些意外,一次这样,两次还是这样,眼下才到了如此尴尬的地步。但是如今还能怎么办?只盼靖康侯府出身的那位昭容娘娘能够讲讲话,否则的话就半点转圜之地都没了。成王怎么说都是个王爷,襄阳伯府今年却有些衰败了。   “母亲别担心,靖康侯府……”   还没说完就见自己的小叔子掀开帘子进来了,急忙止了话。   萧瑜听到靖康侯府,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笑意吟吟的脸,有些走神,但是在母亲的问话下片刻就回了神。   “母亲不必担心,等过了年节儿有游学之意。”   许是多次定亲都不顺,萧瑜眼下是真的没有成亲的意愿,别说是成王府的郡主,就是别的姑娘他也没有心思。   襄阳伯夫人又要掉眼泪,但是萧瑜却是坚定。   “儿子早有此意。”   *   阿曼并不知道这一遭,她这两日也忙着。怎么说也要到除夕了,有些事也需要她拿主意。   “娘娘,各色打赏的金银锞子都备好了。”   阿蔓瞧了一眼摆的满满当当的茶盘,有海棠式样的,也有梅花式样的,更有的上面刻了福、如意字样的,便点点头。   “送来的年礼也都入库了制成册子了。”   阿蔓接过采梓递上来的册子略微翻了一翻,有些吃惊。不仅是各个宫里,就连宫外送来的礼也是不轻,就连各个王府似乎都往长乐宫送了各色礼物。   戚嬷嬷端着燕窝进来。   “娘娘有孕在身不宜伤神。”   阿蔓真听话将册子放在了一边,乖乖的将燕窝端起。   戚嬷嬷也不奇怪,这位蕙昭容性子好,乖乖巧巧的就像个小姑娘,虽然受宠的不得了但是丝毫没有跋扈气,语气也软和了些。   “娘娘若是相信老奴,便将这些琐事交给老奴处理。”   戚嬷嬷当年能在复杂的环境里将如今的圣上平安带大,这些杂事更是难不倒了。阿蔓乐得放手,索性将长乐宫的琐碎杂事全部都交给了戚嬷嬷。   戚嬷嬷见蕙昭容对自己这样放心,还真的尽心尽力,将长乐宫打理的井井有条。   ☆、第042章   转眼之间就到了年三十,一大早各宫就忙碌了起来,尤其是凤仪宫里。皇后一大早就开始接见所有的外命妇和内命妇以及后宫妃嫔。   阿蔓今日也难得的起了一个早,之前因为怀孕的缘故,被免了早上去凤仪宫请安的规矩。但今儿个是除夕,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还是得遵循的。   阿蔓昨夜睡得早,但是猛地一起早还是有点懵懵的。坐在床榻上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眼里也是泪汪汪的,一个呵欠一个呵欠的打着。   采薇几个都不敢上前说话,只有戚嬷嬷走上前催促。   “娘娘,该起床梳妆了,今日是年三十,所有的命妇以及妃嫔都得去凤仪宫请安。”   阿蔓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才懒洋洋的说话。   “几时了?”   一边问,一遍抬起手由着采梓和采薇将自己扶起。   “已经辰时了。”   阿蔓点点头,看来的确是不太早了。   阿蔓一遍小口小口的用着牛乳燕窝粥,一遍由着梳妆宫女给她束发。今日是大日子,早上必须穿着昭容礼服,也必须着规定的妆容。待会上了妆在用膳怕会花了口脂,加之时间太紧,阿蔓只得现在用两口。   好不容易喝完了一碗燕窝粥,戚嬷嬷又往阿蔓的手边添了几块点心。   “娘娘多吃些,待会子请安的时候怕是用不了什么。”   别说待会子在凤仪宫不能吃什么,就是能吃戚嬷嬷也不放心。   阿蔓相信戚嬷嬷,只好继续往腹里填,直到是在一点也都撑不下了才停了手。   阿蔓尚在梳妆,但凤仪宫此时已经人声鼎沸了。   有些命妇四更天就起来准备入宫事宜了,就连在外接见大臣的圣上和在内接见内眷的皇后今日也是五更时分就起来了。   “皇后娘娘今日可真是母仪天下。”   红袖嘴巴甜,见皇后带上了凤冠,穿上了凤袍,立刻就迎上前奉承起来。   皇后今日虽然早早的就起来了,但是心情却非常好。只有在这种时候,看着底下人的谄媚逢迎,皇后才能真正感受到她如今高高在上的地位。   “正殿内可都安排好了?”   莫嬷嬷立刻接口。   “座位早就拟好了,几乎所有的命妇们都到了,只宫里的娘娘还差几位。”   莫嬷嬷顿了一下,将名儿报了出来。   “只剩棠梨宫的德妃娘娘、重华宫的安贵仪同长乐宫的蕙昭容了。”   皇后轻哼了一声。   宫中向来不缺替死鬼,总有可怜人替人背黑锅。之前蕙昭容在暗香园里受了惊吓,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抓了个替死鬼的答应出来。圣上那边却是任由这事过了,看来这蕙昭容也不过如此,若不是因为那个肚子,怕是过不了多久就是如今的云昭仪。   “祁容华可安排好了?”   “剪烛今日就跟着祁容华,等请安结束了就立刻带祁容华回棠梨宫歇息。”   红袖上前搀住皇后。   皇后仍是不放心。   “医女备着吗?记得到时候给祁容华诊个脉。”   若不是因为祁容华,皇后还真的不想费心思。除夕夜的就请太医真是太晦气了,备个医女安安心好了。   红袖自然应是。   阿蔓是踩着点到的凤仪宫,进殿的时候感觉无数人都朝她望来,不动声色的将手放在了腹前,跟着领路的宫女到了座前。   座位并不算靠后,坐在她前面的人两个巴掌都数的过来,同云昭仪一张桌,而且她为左,云昭仪为右。   阿蔓心里有些玩味。   论理来说,昭仪乃在昭容前面,但是自己有一个“蕙”字做封号,如今又比云昭仪受宠,这么安排说的过去也说不过去,端看别人怎么想。   阿蔓朝边上的云昭仪望去,却见她仿佛并不是很在意这个,还朝自己笑了笑。阿蔓自然也回之一笑。   两人之间气氛如此和谐,自然就有人看不过去了。   “蕙昭容同云昭仪可真是亲近。”   说话的是一向嘴巴转的比脑子快的兰贵仪。   阿蔓扬唇,并没有回话。看着兰贵仪倒是想到了之前去暗香园赏梅的事,想到了和兰贵仪一道的安贵仪。刚开始的时候自己同安贵仪还有三分的香火情,但是之后却因为许多事两人渐行渐远了。自己走的独,几乎没有什么人是常来常往的,安贵仪当初可也是冰雪一般的人,两人都是被人孤立的对象,但是现如今安贵仪也和别人抱成团了。阿蔓想到这儿,不禁往安贵仪处看去。   却见安贵仪一如既往的坐着,姿态端庄、气质高华,阿蔓就觉得没意思起来,收回了心思。   倒是云昭仪同兰贵仪一向有龃龉,立马回声呛她。   “哪里比得上颜淑容同你,若不是颜淑容,真不知你现下该坐到哪去了?”   话糙理不糙,兰贵仪同颜淑容一向交好,也常常是颜淑容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兰贵仪也知道自己仰仗颜淑容,但她素来心大,眼下被云昭仪这么直白的指出来也不恼,依旧笑意吟吟。   “妾同颜淑容乃是姐妹相交,云昭仪怕是没有这个福分。”   这话就差指着鼻子说云昭仪上赶着倒贴了。   果不其然,阿蔓之后再看就觉得云昭仪有些疏离了。   阿蔓也不在意,漫不经心的应付着周围人,眼睛却是向底下的祖母和母亲看去。   阿蔓不知道,此刻不知有多少人正打量着她。   宫妃们也就算了,底下的诰命夫人们眼睛都尖着呢,更有钻营的人家想趁今天好好看看是不是能攀上关系。   蕙昭容是今年春末选秀入宫的,原本在上京的贵女里可是籍籍无名,谁知道甫一入宫就得了盛宠能和原来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安家小姐相提并论,之后更是走了好运直接身怀六甲,彻彻底底的成了如今首位的宠妃。   独一份的美貌,独一份的风情。   即使穿着深绿色的礼服也掩不住倾城的丽色。肤色如同雪玉一般的白净,眼眸如同明珠一样光亮,即使挺着肚子也不减半分,只让人觉得美艳中带了点温柔,反而接了地气。   不由得靖康侯府的内眷身边围绕的人就更多了。   阿蔓瞧着祖母被人簇拥着,心里对侯府现今的状况心里就有了个数,也不再往下看,毕竟不急在一时,待到年后再见也是一样的。   此时正好皇后出声了。   “蕙昭容不若尝尝手边的红枣茶,对孕妇有益。”   阿蔓今日身边的两个宫女一个是采梓,另一个就是医女出身的宫女了,见她微微点头,阿蔓便应着皇后的话端起了茶杯。   “臣妾多谢娘娘体贴。”   皇后一番举动让底下的人纷纷称赞起来,皇后见此也满意的笑了。   阿蔓略微沾了沾唇便把茶杯放下了,在外不必长乐宫,留个心眼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她现在肚里还有一个小的,若是真的出了事哭都没地方哭。   阿蔓坐了坐,又见祁容华挺着肚子准备离开,便也借着名头告退,皇后要一个贤良的名儿,不但让阿蔓离去,更是嘘寒问暖了一番。   直到回到了长乐宫,阿蔓躺在榻上由着采薇几个给她捏肩捶背才呼了一口舒坦气儿。   刚刚洗了手,阿蔓看着采薇将香膏细致的涂在自己的手上然后一点一点的给自己抹匀,一边同采薇几个交待。   “我记得之前新裁了一件软银轻罗百合裙,今日是除夕,搭一件茜红色的夹袄显得喜气些。”   采萍捂着嘴笑。   “娘娘,您昨晚就交代过啦,采薇姐姐昨夜就准备好了。”   阿蔓眨眨眼,她不记得了。   “那晚上要带的首饰呢?”   采萍笑语晏晏。   “娘娘昨夜也说了。”   说完就模仿起来。   “明儿个除夕就带之前陛下赏的那套红宝石头面,意头好颜色也好。”   模仿完还俏皮道。   “娘娘今夜必定艳压群芳。”   阿蔓也笑了,笑骂了一句“机灵鬼”。   采萍这话没说错,今夜的确惊艳了许多人。   大殿之中早就烧起了地龙,所有人都是衣衫轻薄,更有些别出心裁的妃嫔身上穿的是夏日里的罗裙,却仍旧被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抢了风头。   今夜是家宴,平日里不怎么露面的太后今日也坐在了上首,底下满是王爷王妃和世子们。嘉元帝却是随性,竟然在身侧搬了张案几,指着让阿蔓坐了上来。   阿蔓也不惶恐,扶着宫女的手缓缓上前入座。这下不知有多少人明面上强颜欢笑,暗地里咬碎了一口银牙。就连皇后端庄的脸庞都隐隐有了一丝裂缝。   皇后瞧着盛装打扮的蕙昭容,心里不愉。忽然瞥到了蕙昭容皓腕上的一抹血红,心里更是怒火连天。   圣上竟把凤血玉都赐给了蕙昭容,将她这个皇后置于何地乐?   皇后心里这样想,但是看着满殿的人,却是不能发作。   公孙太后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大家都将心思藏在了心底,面上仍旧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唯独一个人此刻真正的满脸怆然。   那便是祁容华。   祁容华哀哀的望着远处的圣上,在身边剪烛的一再提醒下,祁容华终于低下了头。但心底的思绪却是纷乱,明明是一样的,但是为什么陛下待蕙昭容如此恩宠?她肚里也有陛下的皇儿啊?   ☆、第043章   舞凤髻蟠空,袅娜腰肢温更柔。   大殿之中的舞姬们正使尽浑身解数取悦在场的这些天潢贵胄。只可惜得来的并不都是欣赏的目光,酒酣耳热之际总有人忘了形。   嘉元帝自从将大权收回后就立了个规矩,封王后王位再不是世袭了,子继父位后是需要降爵的,原本被封王驻地的藩王死后由儿子继承便成了郡王,一阶一阶的往下降,彻底的解决了原来世袭王族的势力。   照着这个规矩,有好些之前因为各种莫名原因在回京后父王逝世的世子们就这样成了郡王。理郡王就是这其中的一位。   理郡王从小就在上京长大,对着前不久逝世的父王也没什么感情,况且还听说过自己父王在驻地里藏起了一个宝贝儿子的消息。听到自己突然之间就成了郡王,还能永远留在上京这种繁华之地更是开心。最近出门总有人不断逢迎,今儿个在除夕宴上就有些得意忘形了。觑着殿上正扭着杨柳枝的舞姬只觉得不过瘾,随手就将身边倒酒的宫女拉进了怀里。   嘉元帝也是男人,自然了解男人的劣根性,对于理郡王的这些举动只当作没看见,再说了他恨不得这些郡王全是像理郡王这种,况且今天也只是家宴。   但偏偏那个被理郡王搂进怀里的宫女竟然尖叫了起来。   “放手,王爷,奴婢……”   一边说,一边将动静闹大了,手里倒酒的玉壶都扔到了殿中央,惊的正在跳舞的舞姬们都乱了舞步。   公孙太后是最厌恶这种行径的。当年先皇就是这样的荤素不忌,不管香的臭的都往自己怀里拉,于是出声了。   “理郡王这是喝醉了吧。”   理郡王是个混不吝的,他从小就被理王妃带在身边长大,身边有没有父亲约束,算得上是天不怕地不怕,对于这个常年不在京的太后说白了还真的没什么感觉。   因此此刻不但不请罪,还腆着脸笑。   “臣只觉得这小宫女面善,就想同她玩耍玩耍。”   公孙太后冷哼了一声。   嘉元帝也不能再做壁上观。   “不得言行无状。”   说完有咳嗽了两声。   “既是喜欢朕就将这小宫女赐给你吧。”   理郡王虽然辈分上是嘉元帝的弟弟,但是就这年纪而言,两人之间也相差了十岁多,嘉元帝虽然看不上理郡王,但是对他这些毛病没什么特别的看法。   理郡王嬉皮笑脸的跪下道谢。   可是没想到,那小宫女竟是颤颤巍巍的跪下了,并且一个劲儿的磕着头,说是不愿意离宫。   阿蔓瞧得清清楚楚,那小宫女看似胆怯,实则大胆的很,每次抬头时眼神都冲着上首而来。阿蔓扬唇,拿帕子掩住了嘴边的笑意。   嘉元帝偶然一瞥,便看到阿蔓眉间艳丽的花钿在烛光中一闪一闪,不知怎得只觉得心口一跳,再回头看殿中的这场闹剧就觉得有些烦了,于是轻描淡写的就将事情盖棺定论了。   怎么也不愿出宫的小宫女从此以后再也出不了了,理郡王那里自然还有其他温柔解语花。   除夕宴上最精彩热闹的就是后半段妃嫔们献礼的时刻了。   阿蔓刚喝了一口果子露就被提醒了。   “少饮些,这些凉。”   阿蔓无奈,小声回话。   “陛下,这是温过的。”   嘉元帝不答话,只看着,阿蔓只好让人将果子露给撤下来。   嘉元帝这才安心,转头望殿上看去。   “臣妾为陛下献上一曲水袖舞。”   云昭仪身上穿的是丁香色的锦绣撒花裙,裙摆未及地。但是手上拖着的水袖却随着正在福礼的手飘扬,煞是好看。   阿蔓早听采萍说过云昭仪为了除夕宴上一鸣惊人苦练了好几个月的水袖舞,此刻便全神贯注的往殿中的云昭仪看去。   杨柳细腰盈盈不堪一握,撒花罗裙随着飘扬的身姿绽放,水袖更是舞动的灵活,犹如翩跹的仙子一般。大殿之中仿佛大家都被惊艳了,此刻难得的寂静,耳边还传来一阵一阵清脆的响铃声,云昭仪竟还别出心裁的在腰间缠了银铃。   “娘娘。”   阿蔓被身后的采梓轻声一唤才见到原本应该站在陛下身后的赵公公竟是悄无声息的站到了自己身旁。   “娘娘,陛下特地让御膳房做了这道芙蓉干贝和火腿冬笋汤。”   阿蔓一怔,便往身侧看去,果然见到陛下正望自己这边看,嘴边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深邃的眼眸里却有着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阿蔓又想到前几日自己抱怨过的话。   “现下正是吃冬笋最好的时候,在配着火腿做成汤,必然是鲜美无比,只可惜上京这边没有。”   上京地处北方,这笋是难得的鲜物,笋干倒是常见。   “你前几日不是闹着要吃?”   公孙太后早就借着身子不好离席回思宁宫休息了,此刻殿中气氛正热,众人的心思都牵在了正在献舞的云昭仪身上,阿蔓也放松了些,脱口而出的便是平日的撒娇。   “哪里就这么想吃了?”   说完才觉得这话仿佛有些不合时宜。   嘉元帝却是含笑回应。   “不是你想吃,是朕想让你尝尝。”   阿蔓尝了一口,果然味道鲜美极了,也含笑朝陛下看去。   “味道极鲜。”   皇后其实并没有将心思全部放在歌舞上,她半幅心神都放在了边上传来的窃窃私语声里。陛下如此温柔的话语,却是对着一个不知所谓的妾室,且陛下竟然抬爱这个蕙昭容至此,皇后心里已经十分不喜了,但是此刻在众人面前却还要维持着风度。   “陛下,云昭仪舞姿翩翩,当真是绝妙。”   趁着云昭仪一舞完毕,皇后立刻插话打断,将圣上的心思引回来。   阿蔓也随着这话看向殿中晕红了双颊的云昭仪。   “赏。”   云昭仪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失望。她当年就是凭着这一支水袖舞一举得宠的,她今日选这支水袖舞也是含有深意的。一是为了博宠,二也是想要勾起陛下从前对自己的怜惜。可是没想到陛下的反应却并不热烈。   云昭仪因为跳舞而出了一身汗的身子立刻冷却了下来,只得坐到一边看接下来的嫔妃们献艺。   有胆量上殿博宠的都是有真章的。一番的吹拉弹唱看下来,阿蔓竟觉得往日看起来平平的人都有些不同了,今日仿佛都非常的鲜活,竟比之前表演的乐师舞姬们丝毫不逊色。   不过不管怎么精彩,阿蔓还是有些睁不开眼了,有些困顿,偷偷的用帕子掩住打了个呵欠。没想到竟是被发现了。   “困了?”   阿蔓点点头又摇摇头,守夜是规矩。祁容华此刻也是老老实实的坐在座位上,她也不能矫情落人话柄。   “妾还等着看烟花呢。”   嘉元帝失笑,知道她只是借口,但还是点点头。有些规矩可以破,但是有些规矩不能破,再说了,太瞩目并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这样想,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转头嘱咐了一句。   “若是真的累了,就先去内殿里歇息片刻。”   阿蔓不妨陛下会这样讲,一时之间有些愣愣的,半晌之后不知怎得有些红晕爬上了脸颊,不禁嗔道。   “陛下还是看表演吧。”   上首的一番举动并不是没人注意,很快就有人在下面出声了。   “不知蕙昭容今日备了什么礼儿?”   阿蔓抬头看去,竟是云昭仪。她此刻已经换下了丁香色的舞裙,穿上了逶迤拖地的鹅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俏生生的从座位上站起,手里还端着酒杯。   今日是除夕家宴,的确气氛轻松,但是云昭仪此时的举动还是有些突兀了。   云昭仪晕红的脸颊,以及手里拿着的酒杯都告诉众人她此刻喝多了,果然一向打圆场的尹德妃立刻出声了。   “云昭仪许是饮酒多了。”   纪贵姬今日并没有坐在纪淑妃身边,而是被排在了后边,看着此刻云昭仪似乎在为难蕙昭容,心里马上有了主意。   “嫔妾也好奇蕙昭容今日的礼呢。”   说完后心里就舒服了,她早就有些不忿了,凭什么她就得乖乖的坐在下面,而蕙昭容就可以不守规矩的做到圣上身边。   纪淑妃端起了手边的茶杯,看着纪贵姬这个侄女心里一点担心也没有,眼睛却往被打断了话的尹德妃看去。   不叫的狗才咬人,看来纪家是没有福分出个皇子皇女了。   阿蔓见众人都往自己身上看来,就连圣上都侧身看着自己,才慢条斯理的回话。   “妾不若云昭仪刻苦,妾还擅长些女红,便为陛下裁了一件衣裳,只怕是献丑了。”   嘉元帝挑眉,有些意外。阿蔓平日里懒散,别说是衣裳了,入宫许久也就给他绣了一个荷包,裁了一套寝衣。   “甚合朕心意。”   ☆、第044章   连圣上都已经这么讲了,还有哪个敢再开口说不好,就连想要见识一下的都已经识趣的闭了嘴。一时之间整个殿内都寂静了,就连刚刚献艺结束的一个答应不知怎么了,只觉得气氛不大对,也顾不得再说些什么吉祥话,悄悄的就回了座。   皇后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见着此刻的尴尬气氛,不得不出来回暖气氛。   “蕙昭容既已经献了礼,接下来献礼的是哪个?”   一边说,一边暗示让早就准备好的祁容华。   祁容华深吸了一口气,挺着肚子缓缓上前,手上拿着一个盒子,由身边的剪烛牢牢地搀住。   “妾身无长物,献上一份薄礼,愿大周五谷丰登、国运昌盛。”   说完后,将手里的盒子递给赵福。   阿蔓坐在圣上边上,轻而易举的就瞧见了这个盒子里放的是什么。   竟是一束扎起的五谷作物:稻、黍、稷、麦、菽。   阿蔓垂着眼皮,不禁在心里琢磨起来。   祁容华这礼送的巧,而且想必是送到了圣上的心上。   果然片刻之后就听到了陛下的激赏声。   皇后听到后也非常的满意。   今日让祁容华出这个风头一是为了提醒陛下这宫中可不止蕙昭容一个怀孕的。二就是为了祁容华肚里的皇子了。太医已经确诊是一位皇子了,皇后决定从现在就开始造势,将来去母留子养在自己膝下也是更加理所当然。当然,还可以顺便安安祁容华的心,至少得保她生下孩子。   众人都有些哗然,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位祁容华博得头筹。   阿蔓却是心服口服,祁容华如此巧妙的心思,是她一件衣裳无法匹敌的。与阿蔓心思截然不同的是已经为这份年礼准备了许久的人。   比如说苦练水袖舞几月的云昭仪,再比如说苦练歌艺的那些低位妃嫔们。   安贵仪今日其实也精心准备过。她父亲当初教导过陛下,她从小也跟着父亲学习诗书,同陛下算得上是师兄妹。她更从父亲那里得知了许多,她知陛下最欣赏画圣吴道子,便千辛万苦托人弄来了吴道子的一副画作。准备的时候信心十足,但是此刻却并不觉得能够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了。   先是蕙昭容因为宠爱只做了一身衣裳就得了赞赏,之后更有祁容华别出心裁送了一束五谷。   这两人已经将风头抢的一点都不剩。   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嘉元帝此刻的确是对这个祁容华刮目相看。   虽匠心太过,但不失聪敏。   而此刻的祁容华呢?   她已经由着剪烛搀扶下回了座,但此刻落座却和先前心思一点也不同。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事情的转机,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散。   或许她能凭着今日的事,成为下一个蕙昭容。   祁容华昂首,看着如今正坐在陛下身边的蕙昭容,脸上的笑容更加甜美。   时间流逝的飞快,子时一到,整个上京突然喧哗起来,先是宫里的烟花打了头阵,随后而来的就是家家户户各种的烟花爆竹。嘉元帝领着所有的妃嫔到了宫中最高的蓬莱台上共赏子时烟火。   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   阿蔓站在高高的看台上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陛下会对自己说看烟花了。上京此刻的壮观景象真的难以描述,站在蓬莱台上将整个上京此刻的喧闹尽收眼底,突然间心底就宽阔起来。怨不得有这么多人想要成为执掌大权的帝王,世间所有人的悲欢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是多么动人。   阿蔓拿着帕子的手抚了抚心口,突然就觉得心口滚烫,突然就有了一个很荒谬的想法。   如果是自己当年没有入宫现在该是如何。   在此之前阿蔓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一草一木,皆为天定;一饮一啄,皆为前缘。既是命运安排她要入宫,她便入宫,她从来没想过“如果”这个词。   一切都结束后,阿蔓回到长乐宫躺在了床榻上,忽然就有些睡不着。   如果,如果……   *   宫里的年过的可不如宫外的热闹。   不过喜气也是一分不少的,来往的宫人面上也都带着一丝喜悦。这是一年当中难得的日子,不说主子们的赏赐,就算这几日就算有什么小纰漏,只要不严重,主子们也都宽松着。而且有亲人的宫人们还可以见到自己一年未见的亲人,以作团聚。   宫妃也不例外。   大周有“年初二,回娘家”的习俗,民间出嫁的女儿在这一日都会由夫婿陪伴回娘家,而权贵家讲究些,但有些夫妻感情非常好的,也会夫妻都往娘家探望。但宫妃就不一样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宫妃们是轻易不能离宫的。   但是初二这一日,宫妃的家眷却可以入宫探望。平日里有些显赫的权贵或者得宠的宫妃们或许有机会见见家人,但是好些低位不受宠的妃嫔可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亲人一面的。因此每日到了年初二这日,整个宫里都洋溢着别样的喜悦,也是一年到头难得的平和日子。   阿蔓也不例外。   她今日穿的是月白色的宫装,身上披得是湖蓝色的外衫,裙边是银丝绣的是流云。穿戴也不繁复,梳了个堕马髻,头上只带了一支梅花步摇。最显眼的是手边带着的一串银镯子,这是她一出生打好的。   阿蔓最爱月白色,但是她从没有在宫中穿过,甫一穿上便赢得身边几个宫女的夸赞。唯独采薇一人看着娘娘手里叮叮当当的银镯子暗自皱眉。   但是瞧见娘娘脸上的笑容,采薇只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娘娘,老夫人同太太已经到了。”   阿蔓展眉,略施脂粉的脸上此刻明媚动人,丝毫看不出昨夜没睡好。   即使入宫后也见到几回,但是毕竟同以前时时刻刻生活在一起不同了,阿蔓见到后祖母和母亲后心里立刻安定下来了。   宋云氏见到自己女儿挺着肚子、脸色红润的样子立刻就濡湿了眼眶,一个劲儿的说好。   阿蔓无奈,自己的母亲实在多情敏感,泪珠儿说掉就掉,明明之前没多久前才见过,只作嗔:   “母亲,可别哭。”   老夫人在旁打量了殿中的摆设,又仔细的看了看娘娘的脸色,也安心不已。   “采薇,快带太太去洗把脸。”   阿蔓好不容易安抚住母亲的情绪。   直到宋云氏离开,阿蔓才有功夫同祖母叙话。   “娘娘身子可好?算来也已经有六个月了吧。”   阿蔓含笑应了。   “快六个月了,我在宫中一切都好。祖母不必挂心。倒是府中可好?”阿蔓暗自打量了一番,却发现祖母鬓边有了几根银丝,就有些担心起来。   老夫人却是疏朗。   “府里好得很。”   阿蔓忽然想起之前成王妃的事,就提了几句。   “娘娘也不用为难这事,襄阳伯府早就知道这事儿了,听你大伯母说,萧二过了年就准备出去游学了。”   游学?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倒是自在。   老夫人忽然拍了拍阿蔓的手,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正巧进来的宋云氏打断了。   宋云氏从小疼宠这个女儿,放在手心怕摔了,放在嘴里怕化了。且这个女儿从小心思正,有些事上成为了自己的主心骨,好不容易见到,话就多了。   “你父亲前些日子病了,还不容易能歇息几日也不好好休养,年前还总是和同僚出去吃酒。你哥哥也是,就是不愿意成亲,也不看同样年纪的同窗早就连儿子都生了……”   阿蔓听着母亲喋喋不休,突然心暖起来。她从前就是一直听着母亲这些琐碎话长大的,以前有时候还觉得有些不耐烦,但是此时此刻却没有半分厌烦,恨不得再回到从前。   大抵人就是这样,总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夜里嘉元帝来时阿蔓正在庭中散步。   长乐宫中因为有硫磺泉的缘故,比其他宫里温暖些,竟有先发的桃杏。阿蔓彼时正抬头看,却听到请安的声音,阿蔓也回身福礼。   “才一月里。”   嘉元帝折了一枝簪到阿蔓的发上。   阿蔓含笑受了,由着圣上牵起自己的手继续散步。   嘉元帝今日是在棠梨宫用的晚膳,只是看着大腹便便的祁容华突然就想到了阿蔓,想着自从除夕后也没到长乐宫来过,于是用完晚膳就来了。   初二上弦月,月色不明亮,夜渐渐深了,阿蔓挺着大肚子,即使有宫人提着明亮的琉璃灯也有些不放心,嘉元帝就领着人进殿了。   一入殿却是惊艳。   满殿烛光照耀下下,一袭月白色宫裙曳地,满身的清冷气恍若天边来,柔艳极了。   采梓为圣上和娘娘端来茶盏,阿蔓自然而然的上前接过,不动声色的将两人握住的手松开。   “陛下,外面凉,用盏热茶暖暖身子。”   自己也端起茶盏,暖流由口入腹,阿蔓惬意的舒了一口气。   嘉元帝打趣她。   “一盏茶就满足了?”   阿蔓惯常撒娇弄痴。   “戚嬷嬷沏的八宝茶滋阴润肺,陛下可要试试?”   ☆、第045章   日子过得飞快,阿蔓的肚子如同吹了气的皮球似的一天天的变大,一眨眼就到了三月,采薇提醒说到四姐姐快要成亲时,阿蔓还恍惚了许久。   靖康侯府这一年可是忙的很,从三月开始就要忙着嫁女,她的三位姐姐都要在这一年里成婚了。   阿蔓抚摸着自己已经高高挺起的肚子,吩咐为四姐姐添妆完就让人都退下了。   霁蓝釉梅瓶里插着从庭院中新折下的桃杏,此刻正幽幽的吐露芬芳,天气转暖后,殿里也不常门窗紧闭,阿蔓站在窗前往外一探,仰头就看到了蔚蓝蔚蓝的天空。   “今儿个天可真好。”   仿佛为了回应她这句话似的,外面一阵微风吹进了殿,将她垂落在鬓边的发丝吹乱了。阿蔓只感觉到面上有些痒意,温温的、柔柔的,不难受也懒得理,依旧望着窗外。   “虽然已经三月了,但是外面的风还是有些凉。”   忽然耳边响起了声音,阿蔓才转头去看。   阿蔓的肚子已经有八个月了,一举一动看上去都有些让人觉得心惊。嘉元帝看她挺着肚子转身,却是一不小心要碰到身边的长几就皱了眉头,立刻搂住她往旁边带。   “怎么这么不当心?”   话里有几分责怪。   阿蔓却是没放在心上,扬声让外面伺候的人奉茶。   “陛下今日怎么来了?”   也怪不得阿蔓这么说,这两月嘉元帝到长乐宫的日子的确是少了。嘉元帝听了这话,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堵,却仍然是搀着她走到了旁边的榻上。   “身边伺候的人呢?”   嘉元帝想到她刚才差点撞到几上,就觉得有些不悦。   阿蔓将鬓边散落的发丝撩到耳边,闻言就笑了。   “陛下别怪她们,是妾觉得她们太闹了。”   阿蔓今日穿的是一件青葱色的翠烟衫,腰束象牙白的撒花软烟罗裙,嘉元帝见了只觉得她穿的太素净,而且最近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儿,此刻就有些探究。   “你不是爱清静的人。”   阿蔓眼神一凝,笑容更大,妩媚的桃花眼里似乎积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更故意撅了嘴巴嗔道。   “陛下的意思是臣妾闹腾吗?”   嘉元帝见了并没有放心,却由着她的话来。   “朕从不觉得你闹腾。”   说完后也突然感觉手心被碰了一下,随即乐了。   “皇儿在和父皇打招呼?”   刚说完,阿蔓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动的更还快了,肚皮上被擂了好几拳似的。阿蔓不禁咬唇忍痛,但还是忍不住交换了一句“哎呦”。   “小调皮又不安分了。”   嘉元帝却对着肚子一本正经。   “不许闹你母妃。”   同从前一模一样的话,阿蔓也没注意,肚里的小调皮还在手舞足蹈。好在阿蔓应付这事已经熟练多了,抚摸着肚子轻声念了几句就安静下来了。   嘉元帝看着总有些担心。   “他最近总这么闹腾?”   这几月朝中事忙,荆州闹了洪灾,朝中闹得沸沸扬扬,他便不怎么往后宫里来,连长乐宫也来的少了。   阿蔓瞥见了圣上脸上若有若无的疲倦之色,便体贴道。   “也不总是这样,陛下不若躺下歇息歇息?”   说完后就要从榻上起来。   嘉元帝却是拉着她的手不放。   阿蔓拧眉。   “陛下,这榻太小,您一……”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横抱起来。   嘉元帝挑眉。   “这榻的确太小了。”   大步走到了床前,弯腰将人放下之际,还凑在耳边说了一句。   “重了不少。”   阿蔓红着脸就要羞恼,但瞧着他眼里的红丝就咬住了嘴巴,等到圣上也躺在了身边才开口。   “陛下似乎有些疲倦。”   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说的不恰当,仍凭谁看了这副模样都知道圣上的疲倦了。而且这话好像又有问话的嫌疑,无论是朝堂上的事还是其他的事,她这么开口都有些不合适。于是又想开口补救,却不曾想躺在身侧的圣上真的说话了。   “近些日子有些不太平。荆州闹了水患,朝中拨下救灾的银子也不见踪影。”   说完后又恶狠狠的添了一句。   “总有些浑水摸鱼的贪官污吏。”   这些朝政上的事阿蔓一窍不通,但听着圣上难得这样抱怨只好干巴巴的安慰。   “陛下不要累坏了身子。”   说完后也觉得无话可说,反倒有些局促起来,就干脆坐了起来替圣上揉起头来。   温柔乡,英雄冢。怨不得多少的英雄都爱沉浸在温柔解语花的怀抱里,嘉元帝放下的愁苦的事情,在额上一双柔夷的抚慰下,竟然缓缓的进入了梦乡。   一睡就是大半个时辰,醒来后一扫疲惫,只觉得连日来的烦忧都逝去了,手习惯性的往旁边一搂却搂了个空。   天转暖后,殿中的摆设便撤换了一大半,销金帐子换成了半透明鲛绡幔,绡幔上拿各种丝线绣着彩蝶,窗外飘进了微风,栩栩如生的彩蝶仿佛正在翩翩起舞。隔着半透明的绡幔,嘉元帝见到窗前有一道身影。   “怎么又去吹风了?”   话里有些不悦。   阿蔓听到声儿,知道是陛下醒了,转过身去却被人在背后拥住了。   阿蔓坦然接受,由着圣上将自己拥住,身子习惯性的往后侧近了他的怀里,找了一个习惯的姿势。两人都没察觉这样自然而然的亲密,嘉元帝还特意将她的捏了捏,发现并不寒冷才没说话。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但是没想到长乐宫同江南一样早就入了春。”   嘉元帝往窗外望去,点点头。   “其他的殿里倒的确没有长乐宫这里景致好。”   其他的殿里?这几月圣上来长乐宫的日子少,采萍嘴巴也闭的紧了,阿蔓早就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她倒是不计较这些。   阿蔓仍旧望着窗前的那株正含苞待放的杏花凝神。   嘉元帝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阿蔓的心思似乎有些重。   此刻不动声色,但是这之后上了心思。   “奴才问了戚嬷嬷,戚嬷嬷说孕妇心思敏感,情绪不定是正常的。且戚嬷嬷没发觉娘娘有什么不对劲的。采梓姑娘也说娘娘近日一切都好。”   戚嬷嬷和采梓几人到底是相处的世间还短,嘉元帝皱眉沉吟片刻。   “问了采薇吗?”   赵福立刻回话。   “奴才这就去。”   嘉元帝却是换了主意。   “朕亲自问。”   赵福办事老道,知道这事必须瞒了蕙昭容,特地挑了个蕙昭容午睡的时辰将采薇带到了圣上的面前。   采薇惴惴不安,但是听到陛下的问话却是立刻敛下了乱七八糟的心思。   “奴婢觉得娘娘近些日子有些反常。”   大着胆子说完,又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绞尽脑汁解释。   “奴婢打小就伺候娘娘,从来没见过娘娘这样。”   说完后又觉得不像样,又巴巴的添上一句。   “娘娘最近太静了。”   说完后跪在地上舒了口气。采薇不善言辞,而且又是面对着九五至尊,说话就有些颠三倒四起来。   嘉元帝点点头,让采薇退下了。   心里正琢磨的时候,就听到赵福急赤白脸的跑进来了。   “陛下,棠梨宫传来消息说祁容华要生了。”   祁容华不是才八个月?怎么眼下就要生了?嘉元帝揉揉额角,最近事务太多,他有些不耐烦。祁容华此人有些小聪明,除夕宴上送了一份“五谷丰登”的巧礼。   嘉元帝正想往棠梨宫去,却被一份加急的奏折绊住了脚,掂量片刻后吩咐赵福。   “让皇后盯着吧,朕处理好事务后再过去。”   棠梨宫的祁容华要生产了,这消息片刻就传遍了所有人的耳朵。   俗话说七活八不活,不知有多少人都自发往棠梨宫去了,想凑上前去看个热闹。   消息传到长乐宫的时候,阿蔓午睡初醒,正在饮蜜水。   “怎么这样突然?”   戚嬷嬷觉得这消息不吉利正瞪着采萍说她嘴快,采萍立刻跑到了阿蔓的身边躲着。   “听说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不小心,这宫里可没有什么不小心。戚嬷嬷亲自上前伺候,将采萍驱走。   “皇后娘娘早就往棠梨宫去了,娘娘不必担心祁容华。”   阿蔓勾唇,哪里是担心祁容华?却也不反驳戚嬷嬷这话,女子生产就是半只脚跨进了鬼门关,她只是想到了自己而已。   此刻最担心可是戚嬷嬷嘴里的皇后,筹谋了许久的事情终于等到了,她眼下都没有空去追查祁容华为何早产的心思,一心扑在了正在生产的祁容华身上。   就连听到陛下未来棠梨宫也不管了,在她看来这才更好。   尹德妃是棠梨宫的主位,她此刻正坐在皇后身边,还慢条斯理的饮着茶水。   “皇后娘娘莫担心,这祁容华啊,可是个有福气的。”   皇后看了看尹德妃,敷衍的点点头。   尹德妃瞧了将茶盏放下,垂下了眸子。   可不就是有福气?屡屡算计之下都能熬到八个月。   ☆、第046章   祁容华难产。   皇后听到剪烛冲产房里跑出来的时候,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终于等到了”。皇后竭力稳住,非常沉稳的指挥着在场所有的宫人,甚至拉住了匆忙赶来的吴太医。   “记住,务必保住祁容华肚里的皇子。”   吴太医满头大汗,心里却是一冷。   务必保住皇子,话里的意思就是祁容华可以舍弃了。   吴太医来不及琢磨其中的意思,就匆匆忙忙的进了产房。   纪淑妃的长春宫离棠梨宫不近,此刻将将赶到,正好瞧见吴太医进产房,见了便立刻觉得不妥。   “男子怎么能进产房?”   皇后还没说话,尹德妃就回口了。   “事急从权罢了。”   皇后闻言点点头,随后瞥了一眼妆容一丝不苟的纪淑妃淡淡开口。   “淑妃怎么过来了?”   纪淑妃也不恼,仿佛没听出皇后话中的意思。   “臣妾担心祁容华肚里的小公主呢。”   皇后并不想和纪淑妃打嘴仗,纪淑妃在这宫中早就算不得是个人物了,若不是圣上当年念着情分给了个淑妃的位置,这纪淑妃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哭呢。   尹德妃也看不上纪淑妃,虽然同列妃位,但是在尹德妃看来,这纪淑妃远远不能相较,不说手段心机,单单她有一个二皇子就是纪淑妃比不上的。   纪淑妃特意带来了纪贵姬,就是因为知道在除夕宴上自己的这个侄女得罪了尹德妃,特意来找些存在感的,毕竟有这样一个蠢货在身边挑战自己的忍耐力真的有压力。这宫中像祁容华一样的棋子多得是,纪淑妃不想再忍耐纪家的吸血虫了。   纪贵姬不负所愿。   “怎么没瞧见二皇子呢?”   尹德妃果然将这位纪贵姬看在了眼里,以为纪贵姬是故意提起的。   其实还真是冤枉了纪贵姬,纪贵姬是真的好奇,她进宫都快一年了,但是都没怎么见过二皇子,就连除夕宴上尹德妃也只是带二皇子露了一面就走了。一到棠梨宫,纪贵姬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想到了二皇子。   纪淑妃看着自己刚用金凤花染好的指甲,仿佛没听见这话似的。   皇后和尹德妃也都没讲话,纪贵姬终于感受到了有些不一样的气氛,她突然觉得有些凉意飘在了脸上。   “呀,下雨了。”   她指着殿外飘进的雨丝轻呼了一声。   纪淑妃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纪家居然送了这么一个人进宫,但是瞧她往自己身边靠来,纪淑妃突然想到了她小时候胖乎乎叫着自己“姑姑”的模样,难得的带了三分真心。   “不要大呼小叫。”   底下的这些官司皇后是半分都不想理会的,但是眼瞧着自从纪淑妃来了之后就不断有人过来,片刻钟内内殿里已经快挤满了人,就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浓郁的脂粉味,皇后立刻做了决断。   “除了德、淑二妃,同几位昭仪、昭媛,其他人都回去吧。”   祁容华这个孩子得的幸运,但是一路走过来却是艰难。再加上她本来就不受宠,连带着肚里的这个也不怎么受圣上的关注。   但即便就是如此也不能否认她肚子的金贵。   更何况大家今日可不是诚心来看祁容华生孩子的,有许多人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见一见圣上的。   湘贵媛同别人心思不同,她生了女儿,她是来看祁容华到底生的是个什么的。她有个见不得人的心思,如果后宫里多了一个公主,那么太后会不会将她的公主还回来。这宫中的日子真是太寂寞了,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如今对她更是陌生。她此刻当然不想走,不过被皇后扫了一眼,只得乖乖离开。   殿里的莺莺燕燕走了大半,突然就安静了,寂静中内殿里祁容华的痛呼声就显得格外的凄厉和吓人。   “陛下呢?我要见陛下。”   祁容华的叫声传到了外面,大家心思各异。   其中感触最深的就是云昭仪了,她想倒了自己之前流产时的情景,同现在的祁容华何其相似?只不过祁容华比她好彩,多留了两个月罢了,也不知祁容华是不是比自己运气好。   与此同时,长乐宫今日也是格外的安静。   阿蔓最近总觉得身边伺候的采萍几个太喧闹,总是变着法子的将人打发出去,但是今日看着几人伺候在身边都不讲话的时候就有些不习惯了,就连一向叽叽喳喳停不下嘴的采萍也牢牢的闭紧了嘴。   “采萍,过来。”   阿蔓冲采萍招了招手,采萍将手里的杏花放进了粉彩霁篮描金花卉瓶里,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你瞧见了什么?”   阿蔓指着窗外。   采萍其实在心里憋了好久了,最近娘娘总喜欢望着窗外,可是眼下她站着除了窗前的那株杏花什么也没看到。采萍“噔噔”的跑到了窗前,将半个身子都探到了窗外。看了半响苦着脸转会身子。   “娘娘,奴婢只看到了杏花。”   阿蔓看着只觉得她可爱极了,忍不住抿嘴笑了,再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眉眼弯弯,就连颊边的梨涡都现出身影来。   采萍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笑了,摸了摸后脑勺,突然把之前戚嬷嬷的交待全部都忘光了。   “娘娘,您看到了什么啊?”   阿蔓指着窗外探进来的杏花枝。   “枝头的杏花开的真好啊。”   采萍乐滋滋的回话。   “只有咱们长乐宫的杏花开的好呢,宫里其他地方的花儿都还没开呢。”   阿蔓摸了摸采萍的的头发,突然发问。   “采薇呢?怎么午睡起来就没瞧见人?”   采萍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来。   “娘娘前几日不是说想吃桂花圆子?小厨房里没有糖桂花,采薇说去御厨房问问。”   阿蔓看着敛首回话的采梓,点点头。   采萍也急忙应声。   “是呢,采薇姐姐去拿糖桂花了,蔡娘子说等拿来糖桂花就给娘娘做桂花圆子和桂花糕呢。娘娘到时候也赏奴婢一口吧?”   “你这馋猫。”   阿蔓瞧着采萍插科打诨嗔道,却没有错过采萍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也不再问,肚子越来越大了,对于她也是一个负担,每日午后的抚琴弄筝也没了心情,阿蔓挥挥手打发人离开。   采蕊留在外间等候吩咐,采梓却拎着采萍到了戚嬷嬷的面前。   “嬷嬷,采萍这两天便跟着您学学规矩吧。”   采萍这次是真的绝望了。   *   嘉元帝到棠梨宫的时候已经是四个时辰之后了,他在御书房同几位臣子用了晚膳之后才来的,一进偏殿便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怎么不开窗?”   嘉元帝皱眉,赵福立刻吩咐宫人们开窗通风,直到血腥味都散去了,嘉元帝环视了一圈,才走到上首坐下了,询问皇后。   皇后也没隐瞒。   “祁容华有些不大好,吴太医正在里面呢。”   嘉元帝点点头,说实在的,心里也没多大的感觉。这个孩子他并没有什么期待,祁容华当时怀孕的时候他也没怎么上心。   圣上也没讲话,底下的妃嫔们也都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静心等候着。   吴太医和产婆带着一股血腥味从产房里出来,到底是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保大还是保小?”   皇后听到这个问题时,恍惚了一瞬,随即立刻开口。   “当然是保住皇子。”   皇后说完后又觉得似乎说的不得体,开口补救。   “宫中子嗣单薄,臣妾也觉得愧对陛下,愧对太后娘娘。祁容华肚中的孩子是一定要保住的,只是……”对着陛下说完后,又转身对着吴太医吩咐,“祁容华就请太医尽心吧。”   吴太医看陛下并没有反对的意思,立刻拱手。   “微臣勉力一试。”   天家无情,尹德妃看着手里的甜白瓷茶盏,再一次的印证了整个想法。她如今的狠戾无情都有原因的,她手里的鲜血都是为了保住自己。   “娘娘,二皇子哭了。”   尹德妃立刻站起告罪。   “陛下,二皇子身体有些不适,臣妾……”   二皇子是个病秧子,整个宫里都知道。嘉元帝知道自己这个病怏怏的儿子动不动就生病,对于祁容华肚里此刻生死不知的子嗣,相比较而言当然是面前的更重要。况且,皇后的打算他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不管祁容华是死是生,这个孩子都不该由她抚养。尹德妃是棠梨宫的主位,这孩子理所当然该放在她手上,但是皇后若是要抱养也是名正言顺。但偏偏,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如愿都不是什么好事。   “朕也去看看。”既而嘉元帝又对着皇后嘱咐,“你看着这儿吧。”   嘉元帝离开一会儿功夫,祁容华就拼着一口气把孩子生了下来,虽然瘦弱不堪,但到底是个成活的男婴。祁容华也是能耐人,硬生生的撑着一口气,愣是活了下来。   皇后喜不自胜的让剪烛抱着刚生下的孩子离开了,眨眼间其他的昭仪、昭媛们也都说了几句的客气话退的精光。   不过一个再也不能承宠的人在这宫里已经再也翻不了身了,而且唯一的孩子都已经被皇后抱走了,留到最后的纪淑妃看到结果后也慢悠悠的走了,临走前还叹了口气。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啊。   ☆、第047章   祁容华生下了大周的第三个皇子,虽然因为只在母亲肚子里待了八个月而显得有些瘦小,但是这毕竟是是个男嗣,让整个宫里像煮了一锅沸水一样闹腾了起来。   也因为如此,后宫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长乐宫。   毕竟蕙昭容和祁容华两人一起入宫,一起有孕。   但却因为一个得宠,一个无宠,怀孕以来的待遇天差地别。   蕙昭容居长乐宫主位,哪怕是怀孕的时候非常得宠,牢牢的将圣上抓在手里,每次挺着肚子出现的时候都是容光焕发的。而后者,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容华,就是怀孕了也没得到晋封,靠着皇后的一点庇护撑到产子,且一生下孩子之后就被皇后抱走了。也因为母子均安,之前害的祁容华早产的事也都匆匆处理了,随着三皇子的出生一切都销声匿迹了。   “娘娘,您可有不适?”   到了八个月的时候,就连长乐宫宫里的人都提起了十二分的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到底在这宫里没人不知道。   阿蔓微笑着回答戚嬷嬷。   “并无不适。”   戚嬷嬷刚来长乐宫的时候就时刻关注着这胎的状况。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一切都好,但是她也私下和太医打听过,蕙昭容这胎刚开始怀象不太好,怕是熬不到足月生产。前几日祁容华八月产子九死一生的消息也都让人瞒着,不能在长乐宫内乱说。   就连一向口无遮拦的采萍也有分寸,只说祁容华产下了皇子,半点不提产子时的险情。   阿蔓只知道祁容华前两日产子,这两天常有感叹。   “祁容华都已经生产了,也快轮到我了吧。”   十个月瓜熟蒂落的过程,看似非常短暂,但阿蔓感觉她已经等了许久了。而且阿蔓有一种直觉,这一天马上就要到了。   阿蔓放下手里的小衣,在采梓的搀扶下走到了窗边。窗边的那株杏花最近开的越发妩媚娇美,且不知不觉已经将枝头伸了进来。阿蔓一伸手就触到了杏花枝,柔软的花瓣在她的手里划过。   “真希望肚里的小调皮是个女儿。”   嘉元帝真巧进来听到了这句话,一怔,这是她第一次说这话。   戚嬷嬷和其他伺候的宫人都悄悄退下了,就连搀扶着的采梓也都悄悄的将手递给伸手出来的陛下,准备到外间等候吩咐。   阿蔓却是无知无觉。   “就像这枝头的杏花一样美好,绽放的样子肯定让人心都要醉了。”   阿蔓的声音很温柔,就像窗外拂来的清风,忽地一下就吹进了嘉元帝的心里。他突然就觉得如果能有一个女儿也很好,他会将她捧在手心里。只可惜太医早就诊过了,阿蔓肚里八成是个儿子。   “等下次吧,朕一定给你一个女儿。”   嘉元帝其实并不是一个非常懂风情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一些风月上的老手肯定早就说出了一车的甜言蜜语,他这话只能让人听出认真的意味。   忽然听到了圣上的声音,阿蔓心一跳,不过还好她现在心态放得平端住了。   “陛下。”   嘉元帝箍住她的身子,带着她放在身前的手继续触摸枝头的杏花,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声音低沉但非常认真,含有浓浓的保证意味。   阿蔓一瞬间心情非常奇怪。   有点酸、有点甜,还有点无措。   仿佛在自己身侧站着的并不是一个帝王,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一样。   阿蔓一不小心就扯下了一朵杏花,手上沾了汁液有点湿润的感觉,并不难受。   “陛下今日的心情不错。”   嘉元帝从不在嫔妃面前说过政事,就连皇后都不例外,只有阿蔓例外。虽然提的不多,但是总归会说两句。阿蔓有分寸,有些事听了就当没听过,从来不会主动提起,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并不是给什么意见,而是舒缓圣上的情绪,让他以更饱满的精神去面对。   荆州救灾银子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一批贪官都已经落马,虽然目前有些位置还空着,但是春闱已经开始了,四月的殿试又能出一批人才。解决了朝中的事,他才腾出心思来处理其他的小事。   “唯阿蔓懂朕心。”   嘉元帝今日穿的常服便是阿蔓除夕宴上献上的,直到坐在了榻上阿蔓才发现,眼睛就常常往圣上身上瞥去。听了圣上的话,也没怎么上心。   嘉元帝却嫌她不够专心,但看她将心神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才勉强放过她。   “妾的手艺不是很好。”   阿蔓是真的有些诧异圣上会真的穿这件衣裳。虽说她当时裁衣的时候也放了心思在上面,但到底她怀着身子,有些地方做的并不是十全十美。而且司衣坊有专门的绣娘为圣上量体裁衣,不说贴身程度,最起码绣工都是最好的。   嘉元帝轻抿了一口茶,点点头。   “你的女红却是不太好。”   嘉元帝虽然不重这些身外之物,但是说真的,除了盔甲,这辈子穿过绣工最粗糙的就是这件了。不过其他的,这件衣裳的袖子就有有些不对称。   阿蔓其实心里也有点羞愧,论说琴棋书画她半点不差,唯独这女红面前她有点直不起腰。许是小时候刚刚开始学的时候总戳到手指,所以她对女红总提不起兴趣来。听到圣上这样不客气的话,心里就有些气恼。   “陛下不喜欢何苦还为难自己?”   阿蔓扬眉,妩媚的桃花眼向上一翻显得格外的俏皮,眼角眉梢都是羞恼的红意。   嘉元帝许久没见她这样的活泼,一时之下倒是有些欣喜,恨不得她再恼些脾气,忍不住又逗她。   “所以朕今日只在长乐宫。”   言下之意就是穿着这件衣服难以见人,所以只能待在长乐宫吗?   阿蔓气煞,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觉得这样适宜的天气下,自己都要被气的流汗了,只好拿了帕子往鬓边拭汗。   “哼。”   忍不住哼了一声,细声细气的回话。   “得了便宜还卖乖。”   嘉元帝见她这副模样实在是气狠了,也不再逗她,将她的帕子拿过来亲自给她擦汗。孕妇体质偏热,他是知道的,阿蔓有时就像一个小火炉,冬日里抱起来格外的舒适。但是天气一热就要遭罪,还好过不了多久了。   “是朕不好,朕不识货。”   嘴里说着赔罪的话,手下的动作非常的柔和,一度让阿蔓想起了刚才自己抚摸杏花的感觉。   阿蔓不再闹气,却听陛下抛出了一个非常意外的话。   “皇后有意抱养三皇子,你觉得如何?”   “宫里哪来的三皇子啊?”   三皇子,阿蔓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也怪不得她,其实这长乐宫的人都不怎么敢在她面前提祁容华和三皇子的事,就连嘉元帝自己平时也不怎么提。   阿蔓骤然反应过来。   “哦,三皇子。”   说完后又迟疑道。   “三皇子已经出生十几天了吧。”   嘉元帝并不介意,还细致的用帕子擦净了她的手,最后将帕子放在了刚才掉落在几上的杏花旁边。   “三皇子出生后一直都是皇后在照看。”   嘉元帝说的风轻云淡,话里话外一点也没提到祁容华。   阿蔓不知道圣上突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三皇子是祁容华诞下的,但是祁容华位卑,并没有资格养育皇子,皇后娘娘养育三皇子这事是名正言顺的,但是三皇子一出生皇后娘娘就抱走了,未免吃相太难看了。   阿蔓说的委婉。   “皇后娘娘也是盼子心切。”   盼子心切,可不是吗?皇后对祁容华的意图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这宫里没人不知道。   “你说谁是养育三皇子最合适?”   嘉元帝拿起几上摊开的书本看了一眼。   阿蔓最近晚上睡得不太好,往日里爱看的话本和志怪传奇都不怎么看了,唯独看看佛经还能平心静气,因此手边放的就是一本心经。   嘉元帝皱了眉头。   “怎么看起佛经了?”   阿蔓笑笑,并没答这话,回了上一句。   “妾一时之下倒也想不起谁比较合适。”   听圣上的意思皇后却是养育不了三皇子了,祁容华自己也是不能的,也不知是谁有这个好运气?   嘉元帝将手里的心经合上扔到了一边,也不再说三皇子的事。   “阿蔓,朕希望你能好好的。”   嘉元帝心里的千头万绪都不知道该如何讲,最后只化成一句话。   “妾一切都好。”   阿蔓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含笑、眉眼低垂,温柔美好一如从前。就连因为怀孕八月带来的沉静、憔悴,也丝毫不损她的丰姿。眼波依旧清澈、柔和,如同江南早春时候的薄雾,就连唇色,也是如同枝头盛开的杏花一般的美好。   嘉元帝却是第一次领略到她的固执,第一次有些挫败。   ☆、第048章   三皇子已经被皇后抱在凤仪宫养了快一个月了,只这一月里,圣上除了有时白日里到几个有孩子的妃嫔处坐坐,夜里竟都歇在了自己的寝宫,就连初一、十五都没往凤仪宫里去。皇后看着奶娘怀里已经日益健壮起来的三皇子,欣喜之余也难免有点焦虑。   “嬷嬷,我这心儿实在有些不稳当。”   莫嬷嬷赶紧让抱着三皇子的奶娘退下。   皇后皱着眉头看三皇子离开。   “除了子珏洗三那日陛下来看了看,此后竟好像忘了子珏。”   自打三皇子洗三那日被圣上赐了名,皇后就改了口。   君心难测,莫嬷嬷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一个劲儿的宽慰。   “圣上未曾说个具体的章程,许是已经默许三皇子待在凤仪宫了。”   皇后同圣上是少年夫妻,虽没有恩爱的时候,但是也说的上是相敬如宾,圣上的心思皇后虽然也不懂,但是总觉得事情万万不会如此顺利。听着莫嬷嬷的宽慰,只能将这桩心思隐下,但是随后又想起一件来。   “快九个月了吧?”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但是莫嬷嬷一听就明白了。   “奴婢私下里使了法子看了脉案诊断,蕙昭容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得生了。”   皇后不得不叹一口气。   她膝下无子,身上也无宠,虽说宫权还握在手里,但是也架不住后宫的风云变幻,帝心多变。这蕙昭容进宫一年时间还不到,已经升到了三品昭容,且现在更是身怀六甲,若真的让她生了皇子,这后宫可不得翻天了。   莫嬷嬷自然知道皇后心里在担心什么。   “蔡太医的嘴太紧,其他的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蔡太医原是专门负责天子的御医,当然走的就不是吴太医那等风往哪边吹就往那边倒的明哲保身之道,皇后也不责怪。   最后只得用三皇子满月礼的事草草的结束了蕙昭容的事儿。   依着圣上对三皇子的态度,仿佛同前两位皇子也没什么差,但是皇后却有心想要抬高这三皇子,这满月礼就马虎不得。皇后如此想着,就招手让剪烛和红袖到面前来。   “剪烛,你去御书房传个信,就说我有要事同陛下相商。”   嘉元帝听了,找了个空闲往凤仪宫来。   “三皇子虽是早产,但身子却康健,再加上后宫里许久不曾添丁了。这事须得往热闹了办,也好给宫里添添喜气。”皇后抿抿嘴,喝了口茶润润喉,继续说道,“蕙昭容也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沾沾三皇子的喜气也是极好的。”   甘醇的庐山云雾茶甫一入口便顺着喉咙滑入胃里,但是皇后丝毫没来得及品出其中的甘甜,她满心都放在面前的圣上身上。   嘉元帝对着皇后这副作态恍若未觉,掂着手里的茶盏却一口都没饮。   “孩子尚小不必大操大办折了福气,不过办得热闹些也好。”   不能大操大办,却能办得热闹些。皇后虽然不是十分满意,但是得了这样一句话心里到底也有几分满意了。   “臣妾明白了。”   说完后又是笑容更大。   “陛下可要瞧瞧子珏,他如今养的健壮,同刚出生简直是两个模样呢。臣妾瞧着,眉眼中倒是肖似陛下。”   嘉元帝点点头,皇后立刻就让奶娘将三皇子抱了上来。   君子抱孙不抱子,嘉元帝也是一样,看到儿子在大红的襁褓里睡着瞧了一眼便让人抱下了。瞧着奶娘退下了,嘉元帝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祁容华可好?”   皇后不知道为什么圣上突然提起了祁容华,祁容华是个知情识趣的,见三皇子被抱到了凤仪宫闹也不闹,皇后这才对她有了几分宽和的意思,平日里想起也让人去照看照看。   “祁容华还在月子中呢。臣妾想着她生产不易,倒是觉得让她多休养两天才好。”   嘉元帝点点头。   “祁容华既生了皇子,这分位也该提一提。”   皇后点头,做出一副大方的姿态来。   “便提到顺仪吧。”   连升两级,皇后觉得自己对这祁容华也算照顾了。   嘉元帝点头。   “让她搬去羲和宫,羲和宫的吴昭仪安份,由她抚养子珏朕也放心。”   皇后的指甲一不留神就掐进了手心的肉里。   “陛下可是要祁容华抚养三皇子?”   皇后见圣上正瞧着自己,明明心里愤懑不堪,但却仍旧要做出一副无碍模样来。   “祁容华搬去羲和宫也好,虽说她不能亲自抚养三皇子,但是也断没有不让孩子亲近生母的礼儿。”   皇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了,直到看到圣上离开的背影才一口气松了下来,挺得笔直的脊背一下子弯下来,瘫坐在红木椅上。   皇后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一个笑话,一番苦心孤诣都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尤其是看着满月礼上看着吴昭仪抱着三皇子出来的时候,皇后脸上的笑容简直快挂不住了。   说来也是巧合,阿蔓就在三皇子满月这一日发动的。   进宫庆贺夫人的诰命们原本是进宫庆贺三皇子满月的,但是仪式刚做完,宴席还未开始,就传来消息说长乐宫的蕙昭容发动了。   圣上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就立刻往长乐宫去,剩下的皇后说了几句场面话也往长乐宫去了,其他的妃嫔们也都坐立不安起来。筵席匆匆散了,回府的回府,去长乐宫的往长乐宫去,唯独剩下吴昭仪和刚刚出月子的祁容华,不,是祁顺仪。   吴昭仪是和云昭仪一批入得宫,只是云昭仪是凭宠爱一步步到了昭仪的位置上,她却是凭着运气。刚进宫是凭着家里的背景封了个四品的淑媛,而后又因为旁的原因成了昭仪。她本来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要守着这个昭仪的位置死在宫里了,谁知道竟还能得到这样的福分。   “祁妹妹过几日养好身子便搬到羲和宫吧。”   祁顺仪若真的只是想要平安度日,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只要日后她不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哪怕是三皇子不养在她名下,也断断不会少了她的富贵。只是祁顺仪哪里是想要这份安稳?   若是三皇子被记在皇后名下,那可就是实打实的嫡子,同现在养在一个不受宠的昭仪名下可是天差地别。祁顺仪看着冷冷清清的羲和宫,心里就是一梗,说出的话也就没了分寸。   “妹妹明日就迁来。”   祁顺仪说完,不顾身子竟然也往长乐宫方向走了。   羲和宫的这些官司先不说,先说说如今正在发动的阿蔓。   阿蔓原本正和采薇几个在打络子,刚挑了丝线就发现底下湿了。阿蔓刚开始也没在意,但是戚嬷嬷经验丰富,一看就觉得不对劲了,忙把人推进产房。阿蔓看着这阵势,才发觉肚子开始痛起来。   产房和产婆都是早就备好了的,产婆是老夫人亲自挑了人送进来的,全部都是家世清白和侯府有些关系的。   对于早产这事,大家心里早有了准备,因此此刻长乐宫里也算不得什么慌乱。只是今日是三皇子的满月礼,戚嬷嬷一掂量,还是让人在等了一会儿才去通报。   阿蔓可不知外面人的准备,她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痛。但戚嬷嬷和产婆们还拿着碗面过来,阿蔓半点吃的心思都没有。但是听着边上人的劝,只能胡乱的吃两口。吃完了还让人哄着走了两圈。   阿蔓疼的大汗淋漓,只觉得这一辈子都没有这样辛苦过,恨不得立刻晕了过去。但是一想到肚里的孩子,只得咬牙忍了。   “娘娘可千万别睡过去,陛下还在外面等着呢。”   阿蔓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念叨着,回了点神,又咬牙撑着。   实在是痛得不行,总觉得自己已经痛了很长时间了,拖着哭腔问抓住自己手的戚嬷嬷。   “嬷嬷,嬷嬷。”   戚嬷嬷的手都快被掐出血珠来了,面上却半点不显,仍旧沉稳的安抚。   “娘娘别慌,再忍忍,等产道开了就好了。”   阿蔓忍不住掉泪珠子,想要尖叫都没力气。   嘉元帝在外听到产房里偶尔传出来的痛呼声,以及隐隐约约的哭腔就有点心烦意乱。在皇后的劝慰下喝了口茶,却丝毫没有浇灭心中的火气。   “啪”一声,却是茶杯没放稳。   看到地上的碎片,嘉元帝的眉头立刻打了结。   “陛下不必担心,妾之前生产的时候也是如此,蕙姐姐必会平安。”   祁顺仪话里话外都在为自己添彩,嘉元帝却是没有这个心思听她说话,看着满殿乱糟糟的,忍不住喝道。   “没事就都别在这儿添乱了。”   这话说的刺心,在场的人脸都白了,就连皇后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除了淑妃、德妃,其他人都退下吧。”   皇后觑了觑圣上难看的面色,打发了众人,只留下一言不发的德、淑二妃。   嘉元帝面上还是平常的作态,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底却有些不安起来。太医早说过这胎怀的凶险,他只怕出现了最坏的情况。   “陛下,娘娘有些不好。”   一向稳重的采薇也吓得脸都白了,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第049章   人总会遇到一种情况,不想发生的事情越会发生。   “太医呢?”   嘉元帝叱了一声,随后怒气加深。   “都是死人吗?”   赵福身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立刻弯着腰出去了。在宫门见了几位当值的太医立刻像是见了亲人一样迎了上去。   “啊哟喂,几位太医怎么才来呀,陛下都发火了。”   有一个年轻的太医听了这话立刻腿软了,还是身边的药童搀了一把。   赵福望了望几位太医,突然皱了眉。   “吴太医呢?”   有一位蓄着山羊胡的太医苦着脸。   “吴太医前一脚刚被人叫走了。”   赵福立刻就啐了一口,陛下早说了长乐宫这位如今才是最重要的,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还不打发人去找?若是蕙娘娘出了差错,大家伙就抱着一起等个好结果吧。”   赵福阴着脸,加重了“好结果”三个字,语气阴森可怖。   蔡太医也到了,他刚给太后请平安脉,一听到蕙昭容早产的事儿就立刻赶过来了。   嘉元帝看着底下跪着的太医,立刻让人往产房去了,就在领头的蔡太医跨进门的那一刻,说了一句话。   “朕要母子均安,否则提头来见。”   刚开始听到蕙昭容不好的消息,在场的除了嘉元帝心里都带了点喜悦。蕙昭容在这宫里活的太独,而且太受宠,让大家都觉得有威胁了。德淑二妃较皇后心里更喜些,现在这宫里除了皇后就是她们妃位最高了,淑妃还好,有些认命了。但是德妃心思复杂些,她一举一动都为了她的二皇子在打算。   至于皇后,她在经历了三皇子的事后,不知怎么就有些疲倦下来了,倒不是因为心思淡了,只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圣上的意思,她再怎么争,若是没有圣上的允许一切都是白话。   产房外的人心思如何,阿蔓现在没心思想,她已经快要痛昏了。   “采薇,采薇,肚子好疼啊。”   到底是打小就在身边伺候的,平日里不显,一到关键时刻,阿蔓在一群人里只喊采薇的名儿。   采薇也是泪目。   “小姐,采薇在这里。你听嬷嬷的话,用力。”   越来越疼,连声音都有些听不清楚了,阿蔓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这要紧当口,太医来了。   戚嬷嬷和产婆们都松了一口气   太医院的太医们还是有些本事的,或许是因为为了自己的性命,一个个格外的卖力,都拿出了自己的本事来。   情况一稳定下来,见到娘娘清醒过来,采梓立刻跑了出去。   “陛下,娘娘已经清醒过来了。”   嘉元帝从座位上站起,挥了挥手,让采梓进去。   赵福觑见圣上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才捏着嗓子将刚才的事儿给道了。   “陛下,吴太医没来,听说是被哪位娘娘唤去了。”   宫里的消息传得飞快,更何况是产子这样天大的消息,连在思宁宫给公孙太后请平安脉的蔡太医都听到讯儿了,更何况其他人?如果说里面没有什么猫腻,赵福第一个不信。   嘉元帝看了看产房,没有说话,却是开始来回踱步。   赵福立刻明白了,悄无声息的退下,安排人去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看着手上甜白瓷茶盏里的漂浮不定的碧绿翠叶,皇后垂下眸子一言不发。她身为一国之母,这时候本应该劝慰陛下,但是想到陛下是为了产房里另一个为他生子的蕙昭容而焦心,不知怎么皇后有些不大想说话。   回想起一月前祁顺仪生子的时候,陛下可没有半分焦急,就连自己说保子的时候也是什么话都没说。   别说皇后,就连德、淑二妃也都想起了祁顺仪之前生三皇子时候的情景,可真是天差地别。   产房里突然喧哗起来,嘉元帝看不到里面的动静,又迟迟不见采梓出来禀报。不知怎么的就想往产房方向走,脚一抬起却又伸回去了,嘉元帝双手捏成拳头。他想到了他从前刚刚登基的时候,他已经为君,这个世上不应该有任何能真正牵绊住他的事。   嘉元帝一直清明的脑子忽然有些混乱,就在这时,产房的门打开了。几个宫女端着装满血水的金盆出来了,产房里的血腥气散出,皇后几人都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嘉元帝却是立刻走了上去。   “里面情况怎么样?”   被拉住的小宫女哪曾这样直面天颜,半响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嘉元帝脸色愈发不好,看着她手里的血水,脸色立刻阴沉了。   赵福瞧见了,立刻跑上前去,拉了旁边看着胆子大些的宫女回话。   得了个还好的回复嘉元帝才回到原地。   尹德妃一向喜欢卖人好,况且她此刻已经瞧出了里面蕙昭容的不同寻常。   “陛下且放心,蕙妹妹一瞧就是有福气的,必定会平平安安产子的。”   嘉元帝见她说了句吉祥话,也应了一声。   纪淑妃见了,悄悄的哼了一声。   尹德妃最是口蜜腹剑,怕是此刻这宫里最想要蕙昭容出事的就是她了吧,也就装的一副好人模样。   虽然这样想,但她也不想只让尹德妃一人得好,也跟着开口。   “德妃姐姐这话说得好,臣妾也觉得蕙昭容必会母子平安,平安诞下小皇子。”   横竖自己没有皇子,但是架不住你尹德妃有一个二皇子。   连地下的两个妃子都这么讲了,皇后没有立场不开口,也跟着说了两句话。   生产最耗费时间,等着等着天都黑了。   嘉元帝恍若不觉,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   只是一个昭容生产而已,纪淑妃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不吃不睡来迎合她。她向来随性,但是看着皇后和尹德妃此刻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便率先开了口。   “陛下,已经到了用膳的时候了。您关心蕙昭容可是也得保重身子呀……”   刚说到这里,就被打断了。   “问问产房里,现在情况如何了?”   嘉元帝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里想到的却是今天早上阿蔓还说晚上想吃清蒸多宝鱼来着。阿蔓平日里最挑剔,什么想吃的吃不到,心里肯定不开怀。   赵福打断了嘉元帝的走神,嘉元帝知道一切都好的时候,长呼了一口气。   “你们去用膳吧,朕还不饿。”   圣上都不去吃,哪里敢有人迈出,淑妃讪讪的坐下了。   阿蔓看着宫女们来来往往点燃了烛火,在产婆们的鼓励下咬牙使劲,终于感受到自己身子一轻。   “出来了。”   听到这一句,阿蔓放心的晕了过去。   采薇和采梓几个都是喜极而泣,眼泪全部都掉了下来。就连戚嬷嬷都难得的笑了,亲自抱着已经用襁褓包好的新生儿出来。   “陛下大喜,娘娘诞下了四皇子。”   嘉元帝见到戚嬷嬷抱着孩子出来了,心里却并没有松快下来。   “阿蔓如何?”   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就是平日里两人私下叫的小名。   里面的太医也都出来了,蔡太医首先回话。   “微臣不负圣命,娘娘母子均安。只是娘娘此刻不宜移动,十二个时辰之内无事便是真正的无碍了。”   嘉元帝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这才上前看了戚嬷嬷怀里的孩子。   比一双巴掌大不了多少,红彤彤的并不好看,嘉元帝却觉得怎么也看不够,竟然亲自伸手想抱。一碰到他小小的身子又觉得太过柔软,不知道怎么伸手,最后只用手摸了摸他的脸庞。而后当场便定下了四皇子的名字。   “子珺。”   珺,美玉也。   嘉元帝的大皇子名为子珩,二皇子为子琰,三皇子为子珏,都有玉的意思。四皇子名为子珺,也是美玉,这不出格,但这字却是不得不让人多想。珺字,王加君而得,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   阿蔓此刻尚在昏迷中,还不知道她竭力诞下的麟儿已经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该离开的人也都离开了。戚嬷嬷让奶娘将四皇子抱走了,转身进了产房,想要继续守着却被圣上拦住了。   “嬷嬷,你也累了一日了,先去用膳吧。朕进去瞧瞧。”   说完却是自己进了产房。   戚嬷嬷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自小养大的主子这样软和了,站在门口挥挥手,让里面的人都退了出来。   产房里已经被清理过了,血腥气尽散,就连床上的被褥都换过了。嘉元帝在床前坐下,看着床上的阿蔓正在安眠,巴掌似的小脸陷在锦枕上,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就连往日桃花似的唇都有些干裂,面庞上还有微微的汗珠渗出。   嘉元帝伸手将汗珠拭去,俯身下去吻了吻阿蔓正牢牢闭着的眼皮,说话的声音轻的仿佛被一阵风就能吹散。   “乖乖睡吧,我和孩子一起等你醒来。”   ☆、第050章   一群太医轮流在长乐宫轮值,就怕突然出什么事。   蓄着山羊胡子的李太医手里捧着茶杯。   “吴太医这次怕是完了。”   一同当值的周太医不像李太医一样喜欢管闲事,但是吴太医在宫里比大家更受重用,听到吴太医遭难,心里难免的有点想法。   “怎么说?”   李太医摸了摸胡子,眯着眼没说话。   果不其然,自从那天之后,太医院少了一位吴太医,最奇怪的是根本没人敢提起这个人。   阿蔓并不知道她生产那日外面的波折,她刚刚清醒过来,身上仍旧不适着。她动了动身子,还是疼的不行。   “娘娘,现下里还不能随便动呢。”采薇见到娘娘醒了立刻上前安抚。   阿蔓点头,抬眼就看到周围浅紫色的纱幔正在飘扬,摆设也都不是自己熟悉的就有些怔然,随即才回神自己怕是在产房里。   采梓端着一碗清粥进来。   “娘娘可要用些粥?小厨房把小米炖的烂烂的,入口即化,正适宜娘娘现在用呢。”   阿蔓浑身还疼着,不大有胃口吃,摇摇头,没说话。   采梓让小宫女把粥端下去。   “娘娘,陛下守了您一夜刚刚才去上朝呢。”   阿蔓是真的没想到,想要张口说话却发现嗓子都哑了,喉咙里干的快要冒火。   采薇立刻将边上的水端了过来,阿蔓由着伺候宫人扶起将一整杯水都喝了。   喝完后尤觉得不满足。   “再拿一盏来。”   戚嬷嬷听到娘娘醒了,抱着小皇子进来正巧就听到这一句。   “娘娘,可要瞧瞧小皇子。”   戚嬷嬷说完,就将红色的襁褓放到了床边。   “小皇子跟陛下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鼻子嘴巴却是像了娘娘,将来必定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采萍跟在戚嬷嬷身后,一连串的吉祥话停都停不下来。   阿蔓拨开襁褓仔细的打量了一下。   一双眼睛的确是肖似陛下,鼻子嘴巴什么的阿蔓就看不出来了。阿蔓此刻心里的感受非常奇怪,她很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个孩子在她肚里孕育了九个月,而且还是她苦苦挣扎了几个时辰才生下来的,但是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正睁着眼睛的孩子,心里却并没有她原本以为应该有的深厚的感情。   但看大家都是一副喜悦极了的模样,阿蔓勾了勾唇。   “大家都该赏。”   说完后,只觉得唇上火辣辣的干裂的疼,说出口的声音还有点嘶哑。   嘉元帝下了朝回到长乐宫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所有人都围在产房。产房的正中央还躺着虚弱的姑娘和一个红襁褓。   “朕为他取了名字,珺。”   然后牵起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在她的手里写下了珺这个字。   阿蔓眨眨眼,她无法单纯的看待。   “陛下……”   话里的喑哑都在诉说一件事,她现在开口很困难。   嘉元帝听了,将手指放在了她的唇上,示意她不要开口。亲自将床上的孩子抱起递给了戚嬷嬷。   殿中所有的人都识相的退下了。   嘉元帝什么都没说,也不顾忌躺到了阿蔓的身边,侧着身子一伸手将人小心翼翼的搂在了怀里,手放在了她的肩上,有一搭没一搭温柔的抚摸着。   “嗓子还没好不用说话。”   阿蔓顺从的点点头,将被压到的头发扯出。   嘉元帝噙着笑,说起了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事。   “清蒸多宝鱼朕让人备好了,等你想吃了随时有的吃。”   阿蔓睁大了眼睛,没有想到竟是这件小事。   嘉元帝却轻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昨天朕就在想,你想吃多宝鱼没吃到一定很气恼,突然就……”   声音轻的听不见了,阿蔓悄悄看,却发现陛下已经将头歪在她的肩窝上睡着了。阿蔓昏睡了一整夜,如今一点睡意也没有,身边唯一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也不敢出声扰,只好闭着眼睛养神。但是一闭上眼睛又觉得头晕晕的,又睁开了眼睛,无事可做就开始到处打量。打量着打量着最后将目光投在了边上。   阿蔓从来没发现原来陛下原来长的是这个样子。   狭长的双眼,挺拔的鼻子……   阿蔓有些奇怪,一边沉思一边伸出了手指摩挲。   嘉元帝是在脸上一阵一阵的痒意里醒过来的,一睁眼就见到怀里的人满眼无神的模样。抽出原本搭在阿蔓肩上的手捉住了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轻啄了一口才拿下去。   “朕昨晚一夜都没睡。”   或许是刚刚清醒,话里带着一丝的沙哑,竟让人听出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嘉元帝低咳了两声。   “睡不着?”   阿蔓眨眨眼,咬着唇点了点头。   嘉元帝突然靠前,拿着鼻子碰了碰阿蔓的鼻子,动作亲昵。   “朕陪你说说话。”   说完后挪了挪发麻的身子,换了个姿势,同阿蔓一样平躺在床上,但是手却仍然牢牢地牵着。   “朕记得朕小时候念书的时候,太傅管的严,朕常常被太傅罚站。”   阿蔓蹙眉,怎么忽然提到小时候了。   嘉元帝自顾自的讲着。   “那时候是真淘气,朕和老四趁太傅打瞌睡的时候把太傅蓄的胡须全给刮了,还用毛笔给太傅画了新胡须,然后被二哥给告发了,朕和老四被父皇罚的不轻,藤条都快被抽断了。”   阿蔓知道陛下当年行三,行四的就是现今的荣王。   嘉元帝说到这儿,话锋一转。   “真是担心啊。”   阿蔓听到这儿就是好奇,担心什么,忍不住侧脸过来。   嘉元帝似真似假的叹了一句。   “朕是担心子珺这么像朕。”   阿蔓难得的哽了哽,忍不住撅嘴巴看他,眼里都是不满,一双桃花眼眯成了月牙形状。阿蔓总算是有些了解了,知道时不时的陛下就会有些恶劣性子冒出来。   嘉元帝笑,挑起她的下巴。   “饿了吗?”   的确是有些饿了。   嘉元帝将唇凑了上去,阿蔓一扭身子躲开了。   “饿了。”   声音比起刚才好了不少,已经恢复了少许。   嘉元帝揪了揪她尖尖的下巴。   “拿些吃的来。”   小米粥炖的糯糯的,非常好克化,连舌尖上都觉得甘甜,阿蔓用了一碗又让人重新添了一碗,嘉元帝见她胃口好也跟着用了一点。   现如今阖宫里,都进入了一个诡异的平静状态。连小小的摩擦都不曾发生,大家仿佛都在等待什么似的。   首当其冲最热闹的便是凤仪宫。   皇后最爱静,凤仪宫的宫人们都知道主子最近心情不大好,一个个都夹着尾巴做人,丝毫不敢犯错。   此刻唯一一个能在凤仪宫大声喧哗的只有今日刚刚进宫的蒋二小姐,蒋妙华。   蒋妙华今日一大早气冲冲的进了宫跟姐姐告状。   “姐姐,母亲说要让我嫁到吴家去。母亲也不看看吴家那个可是个煞星啊。”   皇后皱了眉,对自己这个妹妹的任性无法。   “抚远将军吴家?”   蒋妙华气呼呼的点头,越想越气,恨不得将自己手里的茶盏都给摔了。   皇后见她骄纵,不得的说话语气也有些重了。   “你也该改改脾气了,你是国公府的二小姐,怎么能这样任性妄为?”   蒋妙华对这个姐姐还是有些怕的,但是知道该如何讨这个皇后姐姐欢喜,立刻提着裙脚走上前去,腻在皇后身上撒娇。   “姐姐,我知道你最疼我了。”   说晚了,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噺 鮮   “姐姐,我不想嫁到吴家,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吴昭是什么样的人。”   吴昭在大周是出了名的逆子。父亲是抚远大将军,母亲早逝,继母入门的时候他已经十岁了。俗话说:□□的拳头,云里的日头。可偏偏到了吴家就颠倒了个,吴昭竟将进门的继母给吓得常年病倒在榻上,连带着吴将军都对自己的这个长子没了心思。这话传到外面,谁不说吴家的长子是个忤逆的?   “吴昭是吴将军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虽说吴将军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不待见,但他这一生竟然只有发妻所出的一子一女,发妻逝后,家里的妾室和后头的继妻居然没一个能生的。   蒋妙华嘟嘴不乐意。   “那又怎么样?人家都说吴昭长的可恐怖了,他常年在边疆茹毛饮血的。”   皇后安抚。   “宫里的吴昭仪可是吴昭的亲妹妹,最是个清丽可人的,想来外面都是人家胡说的罢了。”   蒋妙华还是不依,一个劲儿的撒娇。   “姐姐,就让我在宫里陪您几日吧。我听母亲说,棠梨宫的祁容华和棠梨宫的蕙昭容接连诞下了皇子?”   皇后睨了妹妹一眼,顺着她的话转了话头。   “祁容华已经是顺仪了,蕙昭容很快就不是昭容了。”   ☆、第051章   蒋妙华却是努努嘴。   “不管怎么说也只是个妾罢了。姐姐您就是太过宽厚了,您瞧咱们母亲,后院的那些姨娘在母亲面前可是大气都不敢出。”   说到国公夫人蒋氏,谁不赞一句好手腕。哪怕是只生了两个女儿,竟然还牢牢的占着正室夫人的位置,底下的妾室没一个敢作祟的,就连国公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直到大女儿成了皇后之后,更是抱养了妾室生的庶子,还将那孩子的生母送进了皇觉寺。   皇觉寺在上京里也是出了名的一个地儿。几十年前甚因为出过一个后妃在皇觉寺出家的事儿,而后觐见就成为了奉养后宅女子清修的地方。各式各样的贵族女子到了里面,也就告别了从前富贵窝里的锦绣日子。   皇后却是苦笑。   “皇家妾哪里一样。”   说完后,看着妹妹的不以为然,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这个妹妹眼皮子到底是浅了,却抱着想要好好教导她的意思,便把事儿细细掰碎了给她听。   “母亲能这样做一是父亲身上不过一个虚职罢了,再怎么闹也横竖影响不到什么,母亲要一个虚名有什么用,还不如自己过的爽快。二也是因为父亲不看重那些妾室。   但在这宫里就不一样了。   陛下是万万人之上的君王,心思难测,可不是咱们那个耳根子软的父亲。”   说到这儿,皇后脸上不禁带了几分的嘲讽,却又迅速掩了下去。   “还有那蕙昭容,现在正得宠,陛下又是一个容不得旁人置喙的性子,我若是强来,陛下必会恼我。”   皇后说完话,到底忍不住叹了口气,连入口的茶水已经冰凉了都没有察觉到。   蒋妙华忽地咬了咬唇。   “姐姐心里也要有成算才好,当年那个柔姨娘……”   刚提起柔姨娘,皇后就明白妹妹的意思。心底有几分安慰,想到这个妹妹也想到为自己出主意了。   柔姨娘当初在国公府里兴风作浪,且好颜色迷的国公爷晕头转向,差点闹到了要休妻的架势。最后还是被国公夫人给收拾了,国公爷颇有微词,但是事后国公夫人送了一个更加貌美的妾室,就熄了火。   皇后拉住妹妹的手,摇了摇头。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皇后早就想过这个法子,私底下也早就让人在□□了,只是当初因为打算三皇子的事心里便有点迟疑。但是如今瞧着长乐宫的势头却是刻不容缓了。   蒋妙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见着姐姐的脸色不太好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   四皇子的洗三是比照着三皇子稍隆重了些。不过也说得过去,这宫里的说法就是这样,皇子成年前是子以母贵,成年后才是母以子贵。四皇子的生母是三品的昭容娘娘,且极为得宠。而三皇子的洗三时还没有抱到昭仪娘娘身边呢。   阿蔓早已经挪回了长乐宫的内殿里,此刻听着外面的喧闹声,便知道外面的气氛有多么热闹了。   “娘娘不必担心,待会子洗三完毕嬷嬷就会将四皇子抱回来了。”   采梓见半卧在床上的娘娘正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时便笑着开口了。   阿蔓见采梓以为自己在担心子珺,有心想要开口,张张嘴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索性点点头答应了。   采蕊也笑了。   “奴婢从来没见过像四皇子这样漂亮的婴孩呢。”   采蕊小时候家里穷困潦倒,家里的父母一年到头都在劳作,几个弟弟妹妹都是她带在身边扬着的。印象中的婴儿都是面色黄黄的,瘦瘦小小的。如今看着四皇子却是颠了印象,四皇子才出生三天,却是一天一个样,肤色也渐渐白皙了起来。   采薇和采萍在外面操持着,殿中留着采梓和采蕊领着几个宫人伺候着。   不多时,便见戚嬷嬷抱着孩子进来了。   戚嬷嬷将四皇子放在了床上,扶着娘娘慢慢起身,往她身后放了个垫子,才笑着开了口。   “洗三洗完了,皇后娘娘同几位娘娘还在外面同几位太太说话,说是待会子要过来瞧瞧您呢。”   阿蔓点点头,虽说她还没出月子,但是也没那么多忌讳。   “各宫以及各府送来的贺礼,奴婢已经让人制了册子。”   戚嬷嬷还在交待,阿蔓却是将眼睛放到了身边的红色襁褓上,竟瞧见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阿蔓忍不住询问。   “子珺看得见吗?”   戚嬷嬷笑了,眼角的皱纹堆起,为平时的严肃刻板带来了一丝的温和。   “四皇子还小呢,现下怕是只能看见些亮光。”   阿蔓抬头瞧了瞧帐子顶上镶嵌的琉璃珠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正流光溢彩呢。又低头看他,果然发现眼珠子正往顶上瞧,不禁笑了,故意伸手挡在了他的面前。却见子珺的眸子转动一下,格外的有灵气。   戚嬷嬷也乐了。   “四皇子今日可是乖巧的不得了,所有的夫人见了都羡慕的不行,靖康侯老妇人抱着的时候还笑了一下呢。老夫人说待会子还要来瞧瞧四皇子呢。”   哪里是瞧四皇子,明明就是来瞧自己的,阿蔓忍不住眼睛有点湿润,忍不住拿帕子拭了拭眼睛,却是将戚嬷嬷唬了一大跳。   “娘娘还在月子里呢,可不能掉眼泪。”   怕是母子连心,阿蔓心中酸涩、眼泪珠子还没来得及滚下,大红襁褓里的子珺先哭了起来,哭声响亮清脆。阿蔓有些无措,戚嬷嬷却是熟练的抱了起来。   “四皇子怕是饿了,奴婢带四皇子去奶娘那儿喝奶。”   阿蔓点点头,将孩子抱下去也好。待会儿这里人来人往的,万一出了差错就不好了。   孩子刚抱走,面前就来了人。   虽然还没出月子,想到今日怕是要见客,阿蔓早就让人清理了一番,就连头发也松松的挽起了一个髻。   众人进殿的时候,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憔悴不堪的蕙昭容呢,都知道蕙昭容这次生产遭了大罪。但是没想到,眼前的蕙昭容虽然身上一件手势都没带,但一眼看去,却仍旧让人心口一跳。   无他,姿容太盛。   受的罪非但没损了颜色,反而更胜从前。   鸦青色的发丝松松挽就,没挽起的几缕发丝任它散落在耳边,眼瞳乌黑,肤色出奇的白,颊边烧起两片红色。眉宇间似乎有些倦意,唇色发白也带了些憔悴,但却多了几丝楚楚可怜的秀气。   皇后不动声色的上前按下了她想要起身行礼的动作。   “不必多礼,本就是来看看你罢了,若是劳累你起身便不好了。”   阿蔓听了话,也不执意要起来,抬眼瞧去同来的人都打了声招呼,瞧着身后跟着的祖母几个也含笑打了招呼。   宫人们搬来了绣墩子,让大家都坐下了,阿蔓才出口寒暄。   “劳烦大家来瞧我了。”   阿蔓本就不是一个善言的人,但是在场的都是八面玲珑的人,更何况现在长乐宫正是鲜花着锦之事,大家自然说话都带了三分的笑意,说话间也和睦。   “妹妹真是羡慕蕙姐姐圣宠优渥。”   纪贵姬却是突兀开口,竟是一时没人接口。也是这话要人怎么答,一时之间大家都将目光投到了纪贵姬和在床上半躺着蕙昭容身上。   阿蔓看到纪贵姬一如既往的做派,想到了去岁同她选秀时同住一院的情景,不由得看向了一旁安坐的纪淑妃。   纪淑妃心口一跳。   当初这个蕙昭容还在邻水阁的时候就知道是个厉害的,只可惜自己没将人打压下去,眼下瞧着长乐宫可是越来越不能得罪了。再说了,诞下四皇子之后,这圣上晋封蕙昭容的旨意可是还没下来,她今天来其实也是抱着示好的意思来的,可不能平白将人得罪了。   纪淑妃咳嗽了两声。   尹德妃看了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纪贵姬,突然就明白了纪淑妃对这个侄女的心思。   “淑妃妹妹怎么了?”   气氛这才回转过来。   纪淑妃拿帕子掩了掩口。   “不过是旧疾犯了。”   淑妃有咳疾,宫里尽人皆知,大家又纷纷开口关心起淑妃来。   淑妃眼含警告的看了一眼纪贵姬,才噙着笑答应。   皇后说了两句便推辞走了,剩下的人却是都留着,阿蔓看了便了然了。   采萍善打听,早将宫里的风言风语说了,都说圣上要在四皇子洗三这日晋封蕙昭容,就连皇后娘娘都默认了。阿蔓之前听了,有心想问问陛下,但是看着陛下并没有提起的意思就按下了心里的想法。   此刻瞧着众人微妙的神色,茶都已经添过两次了却是还没人想要离开,又瞧见祖母和母亲,心下就有些不耐了。   恰是这时,赵福捧着圣旨进来了。   “陛下体恤娘娘,娘娘躺着接旨即可。”   赵福满脸的殷勤,眼角眉梢都是浓厚的笑意。   ☆、第052章   竟是贵妃?!   蕙昭容何德何能?不就是生了一个皇子吗?这宫里有皇子的可不止她一人!   阿蔓接旨的时候也有一瞬间的哑然。陛下这两日可是半点口风都没在她面前露过,阿蔓虽然这样想,但是仍旧噙着笑意接了旨。   “劳烦赵公公了。”阿蔓坐直了身子道谢后,又对着边上伺候的采梓吩咐,“带赵公公去喝茶歇息。”   赵福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推辞。   “娘娘大喜,老奴不过是传个旨罢了,当不得娘娘的关心。陛下还等着老奴回旨呢,就不扰娘娘同同各位主子的兴致了。”   瞧着赵公公同采梓出去了,满殿的人才有了各色不同的反应。   “贵妃娘娘大喜,今日可真是双喜临门呢。刚才瞧了四皇子,真是可爱极了,乖巧的不行,这么多人围着愣是都没哭。”   反应最快的是纪淑妃,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颜淑容最会说话,也最玲珑。   “日后可得称呼一声贵妃娘娘了。”   自从阿蔓入宫后,对这颜淑容的观感就不差。无论是她受宠还是不受宠,这颜淑容都面无异色。阿蔓听着颜淑容的俏皮话,也不反感。   一向和颜淑容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兰贵仪也跟着开口了。   “贵妃娘娘大喜。”   干巴巴的一句庆贺,兰贵仪就是这样,戳人心窝子的时候仿佛话都说不完,每次庆贺的时候都是一句结尾,大家都有所了解了,也都不放在心上。   唯一有些令人惊讶的就是一向最擅长打圆场的德妃娘娘了,今日竟是等到大多数人道喜的话都说尽了才开了口。   有了这一茬,在场的妃嫔们似乎有大办都没了聊天的兴致,都匆匆离场了。阿蔓借着疲倦也打发了剩下的人,唯独将靖康侯府的内眷给留下了。   老夫人一开口便是几个好字。   阿蔓却是瞧见了祖母眼内的晶莹。   倒是三太太宋云氏一开口就带了哭腔。   “娘娘可算是熬出了头。”   “大喜的日子里哭什么?”   却是老夫人开口呵斥了一声,但是一听就知道其中并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反而是亲昵。   二太太眼瞧着自己的这个侄女已经成了贵妃,越看越觉得高兴,立刻就劝慰身旁的妯娌。   “这是天大的好事呢,弟妹可千万别哭了。”   还对着老太太说话。   “弟妹这是喜极而泣呢。”   大太太也高兴,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靖康侯府出了一位圣宠优渥的贵妃娘娘,她儿子如今可是侯府世子,便也开口劝慰了几句。   阿蔓冲采薇招招手。   “去瞧瞧子珺醒着没?醒着就抱来。”   老夫人却是不同意。   “刚才洗三这样繁琐,别累了四皇子。”   阿蔓嗔怪祖母。   “哪里累得了他呀,祖母可别唬我,他可是全程都被抱在怀里呢。”   老夫人仍旧拒绝了。   “往后看的日子还多着呢,我们现在可是专程来瞧你的。”   众人又是一番寒暄,大太太和二太太极有眼色的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阿蔓也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唯独留了一个采薇在身边。   “这宫里什么都有,唯独就是不能经常看到祖母和母亲呢。”   宋云氏瞧着正撒娇的女儿,眼里又是笑意,又是眼泪的。心里却想,若不是当初突如其来的选秀,她怎么也不会送女儿进宫。这样同从前嫁在江南有什么区别?宫里多是非,若是有什么事,家里也不能为她撑腰。   又想到刚才女儿在众位娘娘面前谈笑自若之时,宋云氏又骄傲又心酸。自己的女儿何曾这样圆滑过,还不是被逼的。   心里本来只有三分的哭意,这样想想,竟然忍不住想要擦眼泪。   老太太瞧见自己这个喜欢落泪的媳妇就有些头疼,知道她也是一片慈母之心罢了,也不能强止了她的泪花。   “哭什么?娘娘如今好着呢,别连累的娘娘也落泪,娘娘现今正在月子里呢。”   宋云氏这才擦了眼泪。   老太太心疼阿蔓,却是不同于这个媳妇的嘘寒问暖,将好些事都问了。   “四皇子的名讳可是珺?”   阿蔓点了头,又在手心上比划了一下。   老太太又继续说话。   “陛下必定非常疼爱四皇子。”   这话是陈诉也是肯定,阿蔓点点头。   “陛下倒是疼子珺的紧,这两日来长乐宫次次都要先看过才行,每次都还细细的查问奶娘子珺的情形才放心。”   其实这些阿蔓也并不是很清楚,都是戚嬷嬷说的。照着戚嬷嬷的形容,老太太放了心,问起了旁的事情来。   “我和你母亲什么都不担心,只担心你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听说你生产不易,你母亲和我不知耗了多少的心思,今日见你仿佛精神有些不好,可是损了元气?”   宋云氏一听,也巴巴的看着。   阿蔓知道自己的母亲多情敏感,也不敢将实情都告知,只拣了好听的说。却是不留神看到了祖母的眼神,便闭了嘴。   老夫人睿智,让采薇扶了人出去梳洗,自己却是从绣墩子上起来,坐到了床沿上,执起了阿蔓的手。   阿蔓呐呐。   “阿蔓,有什么话不能同祖母说?”   阿蔓忽地俯身半伏在祖母的膝上。   “祖母,那天好痛啊,我心里实在害怕的不行。可是所有人都让我用力用力的,我差点以为自己不行了。”   阿蔓没有流泪,只觉得眼眶涩涩的。感受着祖母的手在自己的头顶抚摸,一下子就将积压在心里的话断断续续的全部都说出来了。   “我明明已经当了贵妃了,为什么还会觉得不高兴?”   “人就像花儿一样,绽放后就是凋零。”   ……   阿蔓讲的没头没脑,老夫人却是奇异的听懂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不是情淡,只是情到浓时渐转薄而已。所有人都以为阿蔓心思浅,其实她是将事都积压在心里了。   “祖母年纪尚小的时候,家里定了一门亲事,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那时候谁不说祖母的命好?”   老夫人款款道来,记忆中那个俊秀的少年仿佛就在眼前似的。   “后来,祖母的家败了。”   老夫人还记得当年得知那个少年同别家迅速订了亲成了婚时自己的绝望。   “浑浑噩噩度日后,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哪有过不了的日子?端看你的心态,就如同你五姐姐说的一样,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的漂亮衣裳手势,还有这么有趣新奇的东西,多有趣啊。”   ……   嘉元帝特地来长乐宫陪着阿蔓用晚膳,见她眉宇间还带着倦气,但是眼睛却是极为清亮,仿佛精神气全回来了似的,整个人简直焕然一新,仿佛比刚入宫时还要鲜活就有些好奇。   “精神怎么这样好?”   一边说,一边亲自舀了粥用。   刚刚生产完三天,小厨房的人也照看的静心,今日备上的是用胭脂米煮的通透的粥,配了几道开胃好克化的粥。嘉元帝不重口腹之欲,向来晚膳用的也不多,这两日也都是陪着阿蔓用这些。   阿蔓正在喝鱼汤,入口的鲜美让她不由得露了个笑容,听到陛下问话,歪着头看他。   “精神好吗?妾倒是觉得有些疲倦。”   嘉元帝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用高汤煮过的菘菜,又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点点头。   “看着的确是有点乏,待会早点休息。”   “许是今天见的人太多了,还见了祖母和母亲。”   这些日子里阿蔓难得的多话,嘉元帝也侧了耳朵仔细听。   “今天子珺精神也好,祖母和母亲都说他像我。”   嘉元帝摇头。   “明明像朕。”   阿蔓嗔怪,水汪汪的桃花眼里都是不服气。   直到用完膳后,阿蔓还在气哼哼,非要戚嬷嬷将孩子抱来。嘉元帝看的好笑,只得亲自上前安抚。   阿蔓轻哼了一声,懒懒散散的支着身子,半侧靠在竖起的软枕上。   娇滴滴的轻哼声一入耳,嘉元帝不知怎得就气血一热,坐在床沿上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阿蔓一听就立刻羞恼了,又气又急的拿手往他胸前擂了一下。   嘉元帝一下子就不动了,阿蔓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以为自己下手太重了,就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立刻坐直了身子。   “陛下。”   听着这娇娇怯怯的声音,嘉元帝就知道是吓到了,又软了神情同她闲话。心里却是觉得自己大概是旷久了,随意被人一挑拨就立刻出了火气。   阿蔓不知情,手不自觉的就往刚才自己擂的地方揉了揉,想要做弥补。却是一把被陛下抓在了手里。   “今日事多,朕有些累了,先寝宫休息了。”   说完后,又见人诧异,又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子。   “明日再来看你。”   ☆、第053章   “赵公公,圣上今日可要翻牌子?”   内务府的小太监弯着腰一脸讨好的看着眼前的赵公公,这可是圣上身边最得力的公公。   陛下向来不重欲,但是眼瞅着自从贵妃娘娘八个月后就没招幸过人了,贵妃娘娘同四皇子现在也母子均安了。   赵福想来想去,还是示意小太监将绿头牌呈了上去。   嘉元帝一见到放着各式绿头牌的呈案盘,立刻下意识的就要开口。   “怎么没有长乐宫的?”   小太监一愣。   嘉元帝立刻反应过来,挥挥手示意小太监退下。   小太监立刻退下了,但是心底的惊异却是怎么也压不下。怪不得现在所有人都往长乐宫钻营呢,就连内务府的掌事公公都一门心思想要讨好贵妃娘娘呢。看来自己也该想想法子,若是能让贵妃娘娘对自己有所青睐,那么自己日后怎么也不会差了。   别说刚才的小太监,就连嘉元帝也是心惊,手里仍旧捧着奏章,但是却怎么也不看进脑子里了。   阿蔓并不知道这些,她此刻正瞧着小宫女们翻花绳玩。   “娘娘,四皇子醒了。”   阿蔓从戚嬷嬷手上接过子珺。她坐月子也没什么事,边上伺候的又怕她读书做针线伤了眼睛,都劝她歇着,无事可做也学着照顾孩子。   “娘娘,您瞧四皇子的眼睛一直盯着奴婢呢。”   采萍凑了上来,也不翻花绳了,要逗四皇子玩,一边说还一边拿着拨浪鼓摇。   阿蔓也觉得有趣,跟着逗弄了一会,不过她力气小,手开始酸了,戚嬷嬷见了立刻把孩子接了过来。   “陛下早上传话来说来长乐宫用晚膳,小厨房准备了吗?”   “早准备好了,太医都说娘娘现在可以正常进食了。陛下也特意交代御膳房送多宝鱼来,说是娘娘想吃清蒸多宝鱼呢。”   因着蔡娘子的关系,采萍常往小厨房跑,戚嬷嬷索性就将小厨房交给了采萍。   阿蔓听了却是摇摇头。   “突然就不太想吃清蒸的,不如做个剁椒的吧。”   采萍立刻就要吩咐小厨房,却是被戚嬷嬷拦住了。   “娘娘还没出月子呢,哪能吃辣的?”   一边拉住采萍,一边对着娘娘进言。   “娘娘还是忍忍吧,还未出月子就吃辣的不好,万一上火了不好。”   阿蔓一跨,有些不高兴但想着戚嬷嬷是为了自己着想就点头了,可等晚上用膳的时候看见那条依旧清蒸的多宝鱼就撅嘴。   嘉元帝许久没见她这样活泼了,又看她一直盯着,就以为她想吃,也不让布菜的宫女动手,自己就伸出筷子夹了鱼肉放到阿蔓碗里。   戚嬷嬷也在旁边,阿蔓拿碗接了鱼肉,身子悄悄的往陛下身上靠,压着声音说话。   “妾本来想吃剁椒的,但是戚嬷嬷说妾不能吃辣的。”   语气又沮丧又认命,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可怜。   嘉元帝有些想笑,但看她一本正经,只好忍着笑意也跟着压低声音开口。   “那就等戚嬷嬷说能吃了再吃。”   阿蔓刚想开口,余光瞟到戚嬷嬷似乎在看自己,立刻坐直了身子。嘉元帝见她眼珠子到处乱瞄,愈发显得无银三百两。一时之间竟觉得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反倒更加活泼起来,颇有几分憨气。   夜里嘉元帝就歇在了长乐宫。   倒是阿蔓有些不自在,她生完孩子才几天,现下底下的恶露还在,有几分不好意思和拘谨,身子板的僵僵的,心里却想昨夜陛下可是回了自己的寝宫,怎么今夜竟要留在长乐宫歇息?倒是嘉元帝见她不自在,仍是将她搂在了怀里,一点也没介意。   “刚才喝的龙井不错。”   为了让她放松,还特地提起了别的事儿。   提起这个,阿蔓也来了兴趣。   “用的是旧年的雪水,妾特意让小宫女特意去暗香园里采的。”   一边说,也忘了之前的事。   自是一夜安眠不提。   圣上昨夜宿在了长乐宫。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皇宫,惹得思宁宫里的太后都听到了些风言风语,特意将皇后叫去了。   “明者来说,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私下说,你也是陛下的妻子,陛下做了什么欠缺的决定,你也该劝劝陛下才是。”   “哪能留宿坐月子的产妇宫里?从古到今都讲不过去。”   看着太后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皇后有些气闷。   陛下的性子如何,想必太后也知道。太后这话不对着陛下讲,而是对着她这个儿媳妇说不也是因为说的话不管用吗?太后可是陛下的嫡母,说话都不管用,她这个皇后难道就能劝服陛下了?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但是皇后仍旧耐着性子。   “臣妾明白了。”   公孙太后虽说看不上皇后,但是她也看得清楚,如今皇后的处境同她当年差别不大,只是先皇耳根子软有什么事她还能插上两句话。   从太后宫里回来的皇后心烦的不行,听到去御花园玩耍回来的妹妹都没心思搭理了,指了指身边的红袖。   “红袖,给国公夫人传个讯儿,让她明日进宫领二小姐回去。”   殊不知刚回偏殿的妹妹此刻正思绪万千。   蒋妙华又想起了刚才的一幕。   “陛下万安。”   蒋妙华遇到圣驾的时候有些慌乱,急忙打量了一下自己今天的穿着打扮,而后才上前请了安。   嘉元帝还以为是哪个宫妃闲逛到了御书房边上的园子,正要斥责没规矩,却听赵福低声提醒。   “陛下,是蒋府的二小姐。”   嘉元帝这才想起皇后提过将娘家的妹妹接进宫住两天的事。再抬眼去看,却发现记忆中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仔细看去同蒋国公有几分像。   嘉元帝点点头,让赵福将人送回去。   想到这里,蒋妙华不禁感叹。   “青云,陛下真是威仪,若是我将来的夫君像陛下一样就好了。”   青云却是打了个哆嗦。   “小姐……”   蒋妙华不耐烦听她下面的话,扬声打断了。   “你去打听打听陛下去了哪里?”   窥探帝踪可是死罪,青云不敢,可是想到小姐的脾气还是咬着牙去了。   一炷香的功夫才回来。   “小姐,陛下往重华宫去了,听说陛下今日翻了安贵仪的牌子。”   安贵仪?   蒋妙华也见过安贵仪,想到安贵仪的清理无双撇撇嘴,半天才挤出一个哦来。   嘉元帝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就想起了安贵仪。   今日朝堂上进行了殿试,状元郎是安太傅的门生,嘉元帝看到安太傅就想起了安贵仪,顺理成章的翻了重华宫的牌子。加上今天清闲,干脆直接往重华宫去了。   “不必多礼。”   嘉元帝一下御撵就看见候在门口的安贵仪,上前虚扶了一把。   安贵仪见陛下扶起了自己,便立刻红了脸想要挣脱。但是转念想到这几日重华宫的冷清、想到上次在暗香园里见到陛下同蕙贵妃两人牵着手,就马上转了主意。   嘉元帝本想将手拿开,却不妨被安贵仪牵住了,想了想倒也没放开,牵着人进了殿。   “陛下,嫔妾最近新学了一首曲子,请您鉴赏一番。”   安贵仪从来都是冷冰冰的,但是今日却突然主动了起来。嘉元帝有些诧异怎么改了性子,看她吩咐宫女熏香拿琴也点了头。   “爱妃的琴一向好,朕今日是有耳福了。”   安贵仪今日打扮的格外的妩媚,她喜欢穿些色彩冷淡的衣裙,今日却是突然靡丽。内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霞影纱胭脂红胸衣,腰上束着月白色撒花百褶裙,外面披着同色的蝉翼纱。端坐在五弦琴前,身子微微前倾,显得身姿格外的动人。   但是嘉元帝瞧着这身打扮,不知怎么的却是想起了阿蔓。   思绪一时竟随着飘扬的琴声一起游荡起来。   不知道阿蔓今日做了些什么?她总是偷偷抱怨坐月子无事可做,说话的时候还嘟着嘴就像撒娇似的,自己如果不顺着她的话讲她还会不高兴。   “陛下?”   嘉元帝回神,拍了拍手称赞。   “这曲子极好。”   安贵仪想到母亲教导的话。男子总是偏爱温柔如水的女子,男人最抵挡不了的便是在外人面前冷冰冰的女子在他们面前却如猫咪似的柔顺。   “嫔妾为陛下再奏一曲。”   安贵仪便学着样子娇了声讲话,眼里的清冷也都化成了潺潺的流水。她本来就生的好,这番娇态下来意外的动人。   不管重华宫里现下如何,阿蔓却是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不说不稳重的采萍,就连采梓都有些小心翼翼的,一个劲儿的拉着自己说话。   “出了什么事儿吗?”   阿蔓忍不住出声问。   采萍立刻跳起来。   “哪有什么事啊?”   阿蔓并不相信,将耳边的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看了一眼采薇。   采薇抿抿嘴,为难的看了一眼采萍,还是上前说话了。   “陛下今日翻了安贵仪的牌子。”   阿蔓先是一怔,而后就笑了。   “我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第054章   采萍最单纯,听到这话就立刻忘了之前采梓的千叮咛、万嘱咐,嘚啵嘚啵的把一肚子的话都吐了出来。   “听说陛下今日早就去了重华宫呢,还有嚼舌头的小太监都说安贵仪这是要复宠了。不过依奴婢来看,陛下定是最宠爱娘娘的才是,何况现在还有四皇子呢。”   说到这儿,阿蔓才突然想到今日一整天都没瞧见子珺,于是开口问。   “四皇子呢?怎么今日一整天都没抱来?”   采萍机灵。   “戚嬷嬷今日一整天都在整理库房呢,各宫里送来的贺礼多得库房都快放不下了。奴婢让人把四皇子抱来。”   说完就立刻跑出去了,但是片刻后却是空手而归。   “娘娘,四皇子睡着呢。”   采萍苦着脸回话。   阿蔓却是奇怪。   “前几日这个时辰子珺可都是醒着的。”   “孙娘子说四皇子这几日总是日夜颠倒,白日都在睡觉,夜深了才醒。”   孙娘子是子珺的乳娘。   阿蔓不懂这是不是正常的,皱了皱眉。   采蕊立刻回话。   “奴婢的弟弟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那时候全家都被磨得不行。”采蕊说是这样说,但脸上却是抱着笑容,“奴婢还记得当时奴婢的父母每天白日里还要去田里干活呢。”   阿蔓也有弟弟,只不过都是跟自己一样是由乳娘带大的,听到这话却是心血来潮。   “今夜让子珺跟着我睡吧。”   听到的人都大惊失色,就连拿着登记册子进门的戚嬷嬷听到这话都不肯。   “娘娘还在坐月子呢,若是晚上睡得不好不利于身子的修养。更何况四皇子晚上要喝奶、换尿布折腾得很。”   采薇最清楚娘娘的心思,前事忘得最快,干脆立刻说起了别的话茬。   “过不了多久侯府的几位小姐都要成亲了,娘娘不若选些东西为几位小姐添妆之用。”   采梓立刻赞同。   “可不是,贵妃娘娘的添妆礼也能让几位小姐长面子呢,将来嫁到夫家也能更加硬气。”   阿蔓同府里几位姐妹相处的时间不多,从前总觉得她们身上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是进了宫之后反而觉得从前的拌嘴争吵都变得美好起来,有时候都还有些怀念。又见戚嬷嬷呈上了库房的册子,干脆拿了册子挑选起来。   “翡翠玉观音、铜胎掐丝珐琅童子、粉彩镂空花果纹六方套瓶……”   无数的奇珍异宝,阿蔓看的简直眼睛都要花了。   “承恩公府献上了一盆由整块红玉雕成的珊瑚树,上面还镶嵌着许多宝石,刚才登记的时候差点晃花了眼。”   戚嬷嬷见娘娘指着册子惊讶便开口,虽然说的是赞叹的话,但面上却是没有表情,反而让人听不出好坏来。   承恩公公孙府是老牌勋贵,传承了几百年了,压箱底的好东西自然多得不得了,只是送的这样贵重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阿蔓将册子正打算翻到承恩公府那一页,却是先看到了襄阳伯三个字,不由得停了下来。   “棋谱?”   戚嬷嬷记忆力奇佳,一听到棋谱便立刻知道娘娘说的是哪家。   “襄阳伯府的礼最别致,送的都是些珍贵的字画棋谱,最风雅不过。”   阿蔓没有再听下去。   采薇一听到棋谱就懊恼的不行,当年娘娘可是同萧公子差点订了亲的。   “娘娘,天色渐晚,灯下看书伤眼,也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阿蔓这才回神,将册子交给戚嬷嬷。   有些事不提就算了,一提你会发现你根本就没忘。   万籁俱静的时候,阿蔓躺在床上突然就想起了许多。   想着想着就有些睡不着了,突然扬声唤人。   “采薇。”   值夜的是采蕊,听到声响立刻披了衣服先是通知了外面的小宫女去叫采薇起身,而后点了灯进殿。   采薇睡眼惺忪的进了殿,扣子还记错了,阿蔓看着突然才觉得自己太冲动了。   “没什么事,你回房去睡吧。”   采薇还是感受到了什么。   “奴婢好久都没跟小姐一起睡了,小姐今夜就别赶奴婢了。”   没人的时候采薇还是习惯用以前的称呼,一边说,一边吩咐外面的小宫女去拿被褥铺在脚踏上。   阿蔓没拒绝,她从小就不爱让人太贴身的伺候,只有极少数的时间睡觉由人陪着。   “陪我说说话吧。”   等灯熄了,阿蔓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采薇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沉默的人,哪怕近些日子有所改变,但是还是有些不善言辞,听到小姐的声音就应了一声。   阿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今夜有些睡不着而已,琢磨了半天开口。   “每天躺着躺的骨头都酥了,也没什么事做,明日去库房找些书来。”   采薇呐呐。   “小姐。”   没听到应声,酝酿了许久,直到在心里把话翻来覆去念了两三遍才开口。   “小姐,有的事是不能回头的,您现在已经是贵妃娘娘,现在四皇子都已经出生了,就不该……”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扑哧”一声。   阿蔓乐不可支。   “采薇,怎么你现在一开口就是戚嬷嬷的语气?”   采薇有些讪讪的,嗔了一句。   “小姐。”   阿蔓立刻憋了笑。   “我是认真的,真的只是觉得每日都躺在床上太太无趣了而已。”   采薇听不出真假,只好在心中安慰自己,但是想到白日里小姐的态度,又忍不住开口问起了别的。   “今日陛下翻了安贵仪的牌子,小姐您真的不伤心吗?”   采薇这样的事见过很多,自古膏粱之家多妻妾之争,靖康侯府也不少这样的事情。老侯爷爱重老夫人,听说年轻之时违抗父母之命才娶回了老夫人,可仍旧有了庶出的二老爷,现在在身边伺候的还有几位姨娘。大老爷就更别说,荒唐的宠妾灭妻还闹到了朝堂上。就连被称为君子的三老爷,也有红颜知己和貌美如花的姨娘。采薇跟着也曾见过三夫人因为提到老爷去了姨娘房里红了眼眶的场景。   怎么小姐却是半分的上心都看不出来?   阿蔓听了采薇的话,幽幽的叹了口气。夜里寂静,叹气的声音便格外的清晰,不禁让人听的心一颤。   半响阿蔓才说话,声音轻之又轻。   “采薇,贵妃也只是妾而已?哪里有伤心的权利?”   说完后,阿蔓便入睡了,唯独采薇为这句话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起来眼睛肿得就像核桃,还被众人打趣。   “好了,昨夜辛苦你了,你回房歇息去吧。”   阿蔓也觉得好笑,从采薇手里的一沓棋谱里抽出了一本,便开口让她回去。   阿蔓看书喜静,殿内只留了采蕊一人作陪,采蕊在旁拿了针线打发时间,却不知道昨晚的事被采梓放在了心上。   全因采萍一句无心的话。   “好端端的怎么半夜叫了采薇进去,娘娘莫不是真的为了安贵仪侍寝的事情伤心?”   采梓心下矛盾。   陛下吩咐过让她好好看着娘娘,但是她既已经成了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就该只听娘娘的吩咐才对。万一陛下知道了怪罪她怎么办?但是她将事告诉了陛下,娘娘会不会怪罪?   这么一思量就到了每日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辰。   李太医带着提着药箱的药童进了殿,阿蔓不动声色的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银镯子,开口问。   “蔡太医今日怎么没来?”   李太医战战兢兢的回话。   “蔡太医今日请了假,便由微臣代劳。”   李太医心里在打鼓,生怕贵妃娘娘听了生气。谁不知现如今贵妃娘娘深受隆宠,得罪了长乐宫就是天大的事。心里又是懊恼蔡太医将这事推给了他,又是期盼能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睐。   阿蔓点头伸出手让李太医把脉,李太医沉思片刻后开了一剂固本培元的方子。   阿蔓却是突然拉了采梓一把。   “你送李太医出去的时候悄悄的问了。”   阿蔓将身上的症状大致讲了一遍。   采梓一听,却是腿一软。   果不其然,李太医听了立刻脸都白了,转身又进了殿,想要再请一次脉。   采梓望了望日头,想着这个时辰陛下多半是在御书房,立刻打发了腿脚快的小太监去传讯,跟着也进了殿伺候。   “娘娘这脉象,微臣也不大说得准……”   阿蔓听着李太医含糊不清的话,心里也有了一些慌乱,但面上仍是端住。   “你只管讲。”   李太医奉行的是明哲保身之道,向来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满,怕担了罪责。只跪在地上说自己能力不够,要多请几位太医一起看看。   阿蔓也不难为他,开口吩咐让人立刻去请。   不多时,去御书房传讯的小太监和去请太医的小太监都回来了,采梓望了一眼,请太医的小太监身后跟着几位太医,但是去御书房的小太监却是满脸愁容,心里便是咯噔一下。让采蕊领着太医进殿,自己将去御书房传讯的小太监拉到了一边。   “采梓姐姐,陛下似是去了重华宫。”   ☆、第055章   采梓并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立刻下了决断,等太医诊断后再说,万一刚才李太医只是误诊而已呢?采梓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一边进了殿。   内殿里气氛凝滞,一群太医轮流诊了脉,而后便凑在一起商量去了。   到此刻,阿蔓心里有了准备,反而镇定从容起来。相比于一群面有难色的太医,她倒是有几分气定神闲的模样。   戚嬷嬷匆匆忙忙的入了殿。   “娘娘,四皇子吃了奶刚刚睡下。”   见到戚嬷嬷脸上难得的神色,却当什么也没看见,听到这话才点点头,还轻声吩咐。   “让乳娘们好好照顾吧。”   戚嬷嬷听到娘娘的声音冷静,半点颤意都没有,提起来的心却愣是半点没放下。这位娘娘沉得住气,可偏偏大风大雨前才是最宁静,戚嬷嬷退到一边悄声问采梓。   “可禀告陛下了?”   采梓也为难。   “刚让人去御书房了,没找到陛下,陛下去了重华宫。”   采梓在为难什么戚嬷嬷当然知道。贵妃娘娘和四皇子本就在风口浪尖上了,如果现在巴巴的去重华宫拉了陛下来,难免会让人在背后嚼舌头说长乐宫恃宠而骄。戚嬷嬷转念一想,如果贵妃娘娘真的有什么差错,到时候整个长乐宫都要被陛下降罪。   “让人去重华宫。”   阿蔓看到戚嬷嬷和采梓两人在旁嘀咕,却没心思看她们的眉眼官司,反而吩咐了采薇去沏一壶红枣茶来,还吩咐采萍去小厨房准备个果盘来。   嘉元帝急匆匆的冲重华宫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奇怪的场景。   外面的太医凑成了堆争论的头上都冒了汗,帷幔里面的阿蔓却恍若无事的在饮茶。   “不易多用。”   嘉元帝看了一眼太医,径直走到了里面,将几上的果盘拿开了。   阿蔓却笑。   “陛下怎么来了?”   嘉元帝没答话,又见她若无其事,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些火气,却不好冲着她发,转身出去了。   “贵妃如何?”   蔡太医今日嫁女,本是请了假。却不妨宫里的药童匆匆忙忙的说贵妃病了,立刻抛下了所有的宾客进了宫,此刻正由他打头回话。   “许是血崩。”   嘉元帝面上神情大变,但是顾忌着帷幔里的阿蔓,仍是压低了声音,话里不知怎么的就带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怎么会?当初不是说产后十二个时辰没事就好了?眼下都已经五六天了?”   说完后,忍不住带着怒气质问蔡太医。   “蔡宗仁,朕当初可是将贵妃交给了你,你就这样疏忽?”   蔡太医身上还穿着嫁女时特地定做的绸缎衣裳,背上一出汗,竟然都贴在了背上。但他此刻丝毫感觉不到,只跪在地上不住的请罪。   其他的太医也纷纷跪在了地上。   “脉象上浅的很,不好诊断。”   “有些症状脉象诊断不出来,还得仔细问了娘娘才好定夺。”   ……   嘉元帝也知现在不是降罪的时候,只好敛了怒气。   “有什么要问的告诉朕,朕亲自问贵妃。”   记住太医说的,也没让跪着的太医们起身,转身入内。   有些话难以开口,刚才跟采梓说的也不过是大概,阿蔓见陛下问的这样仔细,不免为难起来。   “陛下,这些妾跟戚嬷嬷说吧,让戚嬷嬷和太医说。”   嘉元帝却是神色冷峻,声音也严厉起来。   “还有什么话不能同朕说?”   说完后怒气横生,不由得话里就带了点指责。   “为什么不早告诉朕?”   阿蔓从未见过这样的陛下,一时之间就有些怔忪。   嘉元帝却是不理,板着脸问话。   “什么时候觉得不舒服的?”   阿蔓诺诺。   “昨日早晨一起来就觉得……”   话还没说完嘉元帝立刻就打断了。   “昨日就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阿蔓一听,心里绷得紧紧的弦立刻就断了,眼眶不由得就红了,心里十分委屈。嘉元帝见了心里酸涩不堪,却是仍旧板着面孔。   “知道错了吗?”   眼泪串成了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嘉元帝忽地心软的不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太过严厉了,放低了声音安慰她。   “朕也是担心才这样。”   一边说,一边坐在了床沿上,将她搂在了怀里,来回拍着她的背。背上的骨头咯手,嘉元帝心里像是被放在冰水里过了一遍,她怎么这么瘦了,明明刚刚生完孩子,正应该是丰腴的时候。   “还在月子里呢,不能哭,我不问你了,让戚嬷嬷问,好吗?”   一边手,一边抬起她的下巴凑上去,将她脸上残留的泪花全吻了一遍。嘉元帝的舌尖尝到了眼泪的味道,咸咸的、涩涩的,其中的苦涩仿佛融到了心里。   阿蔓推了推搂住自己的陛下,却听见耳边的声音。   “好好养身子,别让我担心,不是说想去秋围?”   阿蔓点点头,转而小声的在戚嬷嬷的耳边说话,嘉元帝不躲也不避,仍旧紧紧的拉着阿蔓的手坐在床沿上。   阿蔓说完后,将目光放到陛下身上,刚想扬起一个笑容,却突然看到了陛下袖边的红色痕迹。是胭脂吧?阿蔓目光一凝,鼻子不动声色的一嗅,一股隐隐的水莲香气传来。宫中女子爱香,但谁都怕和人撞了香尴尬,这水莲香只有重华宫的安贵仪最爱用。   元帝却是没注意这个,同戚嬷嬷一道出去了。   “确是血崩。”   嘉元帝面上严肃,声音沉郁。   “可有把握?”   没人敢给确定的话,不过发现的还算早,情况并不十分严重,但是世上情况多变,若是真的将话说满了却又没做到,那就真的是要陪葬去了。   蔡太医原来就是专门负责给陛下请脉的,在陛下身边也伺候了好些年了,对圣心也说得上有几分把握,也知道此刻是自己将功补过的机会。   “臣有七八分把握,先给贵妃娘娘开几剂方子,若是情况好转,臣便有十分把握了。”   嘉元帝听到这话,心底的气消去了些,这才发觉自己口干舌燥,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却看到了袖子边上的痕迹,就皱了皱眉。   “陛下更衣去了。”   采蕊悄悄的入内秉了,阿蔓拉着戚嬷嬷问了太医的诊断,戚嬷嬷并不多说,只推说并没什么大碍,阿蔓不消问便知道有人交代过了,也不为难戚嬷嬷,等到陛下更完衣直接开口了。   “陛下,刚才太医们怎么说?”   “没什么事,你身子有点虚罢了。”   嘉元帝身上还带着点点湿气,怕带了寒气给阿蔓因此并不靠近,离得远远地说话。偏偏因为如此,阿蔓听着就觉得带了几分的敷衍,心里有些堵,面上却是带了笑。   “陛下,刚才扰了您,眼下得知不过是虚惊一场,是妾的不是。”   话越说越客气,嘉元帝一听眉头就打了结,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   “陛下若是有事要忙就不必顾忌妾了,妾眼下也有些倦了。”   嘉元帝原来最爱女子这样的知情识趣,不恃宠而骄。但是听了这话,心下却是突然不舒服起来,却见她脸上都带着倦气,便淡淡回话。   “不必,你睡吧。”   阿蔓不解其意,却见陛下走到窗前的榻上坐下,拾起了几上的棋谱翻了起来。干脆也不多言,闭上眼歇息了。   再一睁眼,发现殿中的烛火已经都点了几盏,阿蔓的喉咙有些痒意,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正想叫人进来伺候,却听到了陛下的声音。   “着凉了?”   说完后不等她回话,就扬声叫人奉热茶进来。   阿蔓这才发现陛下正坐在暗暗的烛火下。   “没着凉,只是喉咙有些痒而已。”   宫女们都进来了,将殿内的灯全部燃了,长乐宫顿时灯火通明。得到主子的吩咐后,宫人们才将膳食都端上来。   膳食多是偏向于滋补类的,阿蔓吃着有些没滋味,有些无精打采的,也没发现对面的陛下今天也是格外的沉默。吃到一半,却见戚嬷嬷居然抱着四皇子进来了。   “怎么把他抱来了?”   阿蔓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起白日里采萍说的话,不禁莞尔。   “天黑了他怕是精神了。”   戚嬷嬷点头。   “四皇子睡了一整天,刚刚喝完奶眼下正精神呢,想着陛下和娘娘都在,便将四皇子抱来了。”   阿蔓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去逗弄戚嬷嬷怀里的孩子,拉着孩子的手玩了一会却听见陛下说话。   “先吃饭。”   阿蔓抬了头看,见对面的陛下也放下了筷子就笑着看他,以为他也想看看孩子呢,手刚想伸回来却被人一把抓住。   “嬷嬷,把孩子带下去,朕有事要同贵妃讲。”   “陛下。”   戚嬷嬷有些迟疑。   “朕说的话没听到吗?全部都给朕退下。”   ☆、第056章   最后“退下”两个字简直振聋发聩,殿中所有人的心里都抖了一下,就连戚嬷嬷手里的孩子似乎都被这严厉的声音吓到了,从而嚎啕大哭起来。   戚嬷嬷也没心思想别的,哄着怀里的四皇子退下了,临走前悄悄的指了指几上的茶汤。戚嬷嬷本意是最好以柔克刚,没想到阿蔓却是理解不到,见戚嬷嬷指着桌几,还以为是让她服侍陛下用膳呢。   阿蔓觉得这主意不错,心下思量着许是因为刚才戚嬷嬷将子珺抱来了,扰了陛下吃饭,所以陛下才发火了。想了又想,又考虑到陛下对子嗣看得不重的态度,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陛下可要继续用膳?”   阿蔓一边说,一边亲手舀汤。   “今日小厨房做的是枣杞姜鸡汤,味道不错,陛下尝尝。”   嘉元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发了火,但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得还是伸手接过鸡汤。   阿蔓见此,便放下了心,见陛下正在饮汤,也不再生气了。干脆拿起了放在边上的络子打起来,嘉元帝见了她面前碗里的绿畦香稻粳米饭还剩了大半碗,只有中间挖了一个洞似的,就立刻沉了声问。   “你吃完了?”   阿蔓犹自不觉。   “吃完了。”   说完后,还拿起手里的络子笑道。   “陛下您瞧,这葱绿配着柳黄可雅致?妾打好了缀在子珺那块白玉上正好。”   大周的每位皇子都有一块白玉,上面刻着名讳,四皇子虽然刚出生没几天,但是这玉却是宗人府那里早就准备好了的,等名一取就直接刻在上面就送了过来。   嘉元帝见她笑吟吟的,仿佛并没有察觉哪里不对似的,心里不知怎么地就有些憋气,但是看着她的面孔还苍白着,刚才太医说的话还环绕在耳边。   “望娘娘保持心情开阔,千万不要忧虑过多,不然怕是药石无灵。”   嘉元帝只好按耐住心里的怒气。   “这些交给宫女做就成了,你身体弱,再用些膳食,待会儿还要服药。”   阿蔓见陛下这样说,只好放下手里的络子,但是看着满桌的菜却还是没有胃口,只好勉为其难的喝了一碗鸡汤,应付似的做完了一切。   好歹多喝了一碗汤,嘉元帝皱皱眉,倒是没再讲什么。抱着想要摸摸她心思的态度,晚上就歇在了长乐宫。   夜里,两人还是同床,但是阿蔓却在床上多放了一床被褥。两床被子放的工工整整,两人分别躺在被褥中,有几分泾渭分明的意思。嘉元帝见她躺的规矩,完全不似从前的那副精灵古怪的模样。两人都是安安静静的躺着,嘉元帝便开口调侃。   “怎么今日这么乖觉?”   阿蔓有些羞郝。她永远也忘不了前两日陛下留宿长乐宫后,戚嬷嬷早上起来看见床榻上只有一床被褥的惊诧,而后委婉的提醒她还没出小月子。但是见着陛下这么问了,阿蔓只好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   “陛下龙体重要,妾现在身子不好。”   嘉元帝听了这话却是心一下子沉了。   “谁说你身子不好了?太医都说了没什么大碍的,不许再胡思乱想。”   嘉元帝起身将阿蔓身上的被褥掖了掖,而后俯身隔着被子将她搂在了怀里。   “朕保证你一定会好好的。现在四月里,你好好调养身子,等到十月正好跟着朕去秋猎。到时候也能瞧瞧你祖父和父亲。”   阿蔓被搂的太紧了,有些不适,想要钻出来,但是却被搂的更紧了。   “别动。”   听了这话只好乖乖的待着。   陛下又在歇在长乐宫了,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到了各宫的耳里,不过这回还多了一个牵扯的对象。   “陛下前两日不是去了重华宫?原以为安贵仪要出头了呢。没想到还是贵妃厉害,说是身体不舒服就将陛下拉回了长乐宫。”   “陛下去了重华宫又怎么了?也不关咱们的事儿啊。”   “是不关咱们事,可是如果有了第一个分宠的安贵仪,那接下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啊,迟早有一日会轮到咱们啊。”   “你们说贵妃娘娘是真的病了吗?”   “怕是借口吧,若是真的病了陛下还会留宿长乐宫?”   ……   众说纷纭,连皇后娘娘到了之后大家还都在私下讨论着。皇后看着乱糟糟的模样,颇有些不喜,便冲旁边的谨嫔使了个眼色。   谨嫔已经被皇后冷落了许久,此刻正想好好表现一番,故意扬了声问此刻讲话声最大的兰贵仪。   “兰贵仪,何事如此兴奋?皇后娘娘不喜喧哗你可记得?”   兰贵仪撇了撇嘴,想要开口却被颜淑容拦了。   “皇后娘娘,这两天气候正好,嫔妾几个正在说赏花的事儿呢。这两日御花园栽种的各色花儿都开了大半,正是好风光呢。因而就说的有些忘形了,望娘娘恕罪。”   颜淑容向来识时务,皇后对兰贵仪刚才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对着底下的众位妃嫔笑。   “颜淑容这主意不错,莫负好韶光,大家赏花逗趣倒是有意思。”   纪淑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出了个主意。   “若是没记错的话,德妃姐姐的生辰快要到了,不若就由德妃姐姐做个东道主,让大家在春光里为姐姐贺一贺生辰吧。”   尹德妃德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出主意的纪淑妃,应下了这话。   “还是淑妃妹妹有心,待会子就回去下帖子给大家,还望大家赏面。”   德妃的生辰是在一月后,哪里马上就到了?只是一月后长乐宫的贵妃娘娘也出月子了,不知会不会也出席?陛下定会出席吧。众人的心思各异,很快兰贵仪就开了口。   “安妹妹早有赏花的心思,今日怕是如愿了。”   将话扯到了安贵仪身上。   兰贵仪是直心肠的人,虽然安贵仪最近同颜淑容走得近,她却是不喜欢安贵仪这种故作清高的性子,因而说话就带了刺。   安贵仪今日早上起来不太舒服,不单是因为昨日贵妃在她宫里截了人,她知道她来凤仪宫给皇后请安必定会受各式的流言蜚语。前两日陛下留宿的时候大家说的都是奉承话或是酸话,但今日一定会有人给她难堪。   但是她不怕,她很有把握陛下昨日是有苦衷的,想到陛下前两日对她的温柔,安贵仪对这些刁难嘲讽的话就看不上了,且待看日后如何吧。   可偏偏圣心难测。   陛下最近几乎不怎么往后宫里来,连续大半个月都歇在了前头,连几个有子嗣的妃嫔处也不怎么来看了。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总有对策,众妃们都不约而同的在家信里都拐弯抹角的询问朝中可有大事发生。可偏偏朝中风平浪静,就连经常做些小动作的藩王们此刻也都是安静的很,连最荒唐的成王近日都安份的待在府里。   陛下不往后宫来,后宫众人只好自己主动,每日不知有多少的汤汤水水送到了御书房,连御前伺候的几个小太监腰身都鼓了一圈。   赵福这回也摸不透陛下的心思如何了。偏偏陛下每日都会定时召见给贵妃娘娘诊脉的太医询问情况,每日也会打发人去长乐宫问娘娘的用膳情况,但就是不往后宫里去,就连御花园都不去了。   赵福端了一碗参汤过来。   “陛下,皇后娘娘派人送了参汤过来,说是龙体为重,切勿因为朝政之事太过忙碌伤了身子。”   嘉元帝点点头。   没过一会儿,又端着一碟子点心过来。   “陛下,重华宫的安贵仪送了一叠亲手做的鸳鸯酥过来。”   赵福想着陛下之前对安贵仪也有些宠爱,指不定陛下对着安贵仪有点心思,若是去了后宫不是皆大欢喜?   鸳鸯酥?   “形似鸳鸯,倒是别致。”   嘉元帝瞧着赵福手上的点心,拿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外皮酥脆,层次分明,小小的一块点心里包着莲蓉和豆沙两种馅。   “贵妃最喜欢这种小食,剩下的送去长乐宫。”   得了,还是贵妃娘娘,正欲退下,却又被喝住了。   “长乐宫可有送什么来?”   赵福有些支支吾吾的。贵妃娘娘从前倒还经常送些汤汤水水的来,可是自打贵妃孕像不太好之后就是陛下常常往长乐宫跑了,贵妃往御书房送的渐渐都少了。   赵福没听见声,余光却瞥见陛下的脸色不好,退下后吩咐小太监将鸳鸯酥送去长乐宫,想了想还加了句话。   陛下心里惦记娘娘呢,只是近来政务繁忙。   阿蔓捻了块鸳鸯酥入口,听了小太监这样说,越发觉得陛下恐怕是有什么烦心事了。原本想着陛下有块龙形玉佩,特地打了个大红配石青色的络子,也不等着陛下来长乐宫再送了,干脆直接让小太监送去御书房了。   ☆、第057章   “玩物丧志。”每日不正经调养身子,就知道鼓捣这些小玩意儿。   “贵妃娘娘也是惦记陛下您呢。”   赵福听了陛下的轻斥,面上陪着笑容,不以为意,果然下一刻就听见陛下将腰间的玉佩取下了。   “贵妃气色看着可好?”   嘉元帝想到了太医之前的话。   “燃眉之急已经解决了,娘娘这身子却是还需要好好调养的。娘娘年纪轻,恢复快,养的好的话,一年半载的也就好了。若是不注意的话,调养个三年五载的时间也是需要的。”   赵福面上笑意更深。   “娘娘起色红润着呢,陛下不如亲自去长乐宫瞧瞧?”   嘉元帝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赵福一眼。   “贵妃给你了什么好处?”   赵福立刻弯下了腰不住赔罪。   “奴才多嘴了。”   一边说一边扇自己嘴巴。   嘉元帝没管,又问。   “贵妃可喜欢鸳鸯酥?”   “贵妃尝了一口,说是还好,只是有些甜了。”   嘉元帝皱眉。自从生了孩子之后似乎阿蔓吃东西总是挑三拣四的,这些日子她自己一个人吃饭,肯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虽然交待过戚嬷嬷和采梓,但是底下人的话她未必听。   这样想着,到了午膳时分,嘉元帝就特地让赵福送了一道凤穿金衣和一道金钱吐丝去长乐宫,让他伺候着用完膳再回来。   这些暂且不提,长乐宫适才发生了一件事。   兰贵仪今日来了长乐宫。   兰贵仪是宫里刀子嘴豆腐心的代表,除了一张会戳人心窝子的嘴之外,比其他心思阴沉的人好多了,阿蔓干脆将兰贵仪请了进来。   “贵妃娘娘,嫔妾今日来长乐宫可是带着德妃娘娘的命令呢。德妃娘娘五月十九的生辰,想要在棠梨宫办个生辰宴庆生呢。原本德妃娘娘还打算亲自来长乐宫送帖子的,嫔妾却想着顺路就干脆将娘娘的帖子一同领了过来。   娘娘不介意嫔妾多事吧。”   阿蔓自然道不介意。   “正好闷着呢,兰贵仪正好长乐宫同本宫解解闷。”   阿蔓说的是实话,兰贵仪的嘴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有什么事由她嘴里讲出来也格外的增加了几分乐趣。   “为贵妃娘娘解闷可是嫔妾的荣幸啊。”   兰贵仪立刻打蛇随棍。   两人说到最后,兰贵仪越发的随意起来,指着桌上的点心就笑。   “嫔妾倒是有些肚饿了,娘娘赏两块点心给嫔妾吃吃吧。”   阿蔓听了就要扬声吩咐小厨房做了新点心端上来,却被兰贵仪推辞了。   “可不用那么麻烦,桌上的就行了。”   话都讲到这份上了,阿蔓只好让小宫女将桌上的鸳鸯酥给端了过来。这点心是陛下赐的,她吃了一块觉得太甜了就摆在了桌上,没想到兰贵仪倒是眼尖。   “娘娘宫里的就是手巧,这样别致的点心都能做出来。”   兰贵仪先是阿谀奉承,而后不经意的开了口。   “嫔妾似乎在重华宫也见过这鸳鸯酥。”   兰贵仪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   阿蔓自然想扯开这话,这点心本是陛下送来的,她若是直接开口了反而有炫耀的嫌疑。再说刚才兰贵仪的话里还牵扯到了安贵仪。却是进来添茶的采萍的恰巧听到了这话。   “这鸳鸯酥可不是小厨房做的呢,是陛下刚刚差人送了来的。”   采萍并不是冲动。她最擅长打听消息,当然知道这宫里各式各样的蜚语流言,今日她这样莽撞的炫耀一下,怕是能震慑一下外面的传扬的人。   阿蔓瞥了采萍一眼,斥了一声。   “多嘴。”   采萍立刻跪下请罪。   “是奴婢多嘴了,娘娘恕罪。”   这番作态在兰贵仪看来却是蕙贵妃特地在她面前做的一场戏。也不在意,只因为她心里挂着其他的事。   “娘娘的盛宠整个宫里谁不知道啊?”   说完后捂着嘴笑了,挤眉弄眼。   “嫔妾听说安妹妹今日一大早往御书房送了点心呢。”   安贵仪这嘴还真是口无遮拦,话里竟是一点也没为安贵仪遮掩。说完这话后也不在继续说别的了,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似乎忙着去哪里似的。   阿蔓摇摇头,对这兰贵仪的脾性有些无奈,突然对着颜淑容就敬佩起来。难为颜淑容一直面对着兰贵仪,还有涵养如此照拂兰贵仪。   殊不知心里敬佩着的颜淑容看见风风火火跑进殿里的兰贵仪此刻心里也是头疼。   “安妹妹莫见怪,兰妹妹就是这样的性子。”   安太傅从宫外给安贵仪捎了几两金骏眉来,安贵仪想到颜淑容是同好,拿了茶叶过来想要一同品茶,才刚将茶点摆好就见兰贵仪突然进了殿,心下就有些不喜。安贵仪虽然和颜淑容交好,心里却看不起着兰贵仪,总觉得她太过粗俗,和兰贵仪两人可谓是相看生厌。   听到颜淑容这样说,只冷冷淡淡的哼了一声,并不看兰贵仪。   “颜姐姐,这茶点乃是我亲手做的,姐姐不若尝尝?”   颜淑容拿起牡丹花型的点心,还未入口便先赞叹了一声。   “却是活灵活现,妹妹果然蕙质兰心。”   “担不起姐姐这称赞,不过是打了一套花样子的银模子罢了。”   兰贵仪见她们文绉绉的,早就不耐烦。   “我这样的俗人可不耐烦见你们这样。”   说完,接了颜淑容手上梅花样式的小点心尝了一口。   “安妹妹手艺可真好。”   说完这话后,口风一转。   “刚才在长乐宫也用了一道点心,同安妹妹的点心一样别致又美味,名儿也取得好。”说到这里还假模假样的敲了一下脑袋,仿佛才想起来的模样,“对了,贵妃娘娘说好像叫什么鸳鸯酥。”   安贵仪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心一跳,转头看兰贵仪。   兰贵仪继续笑眯眯的吃点心,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道。   “只可惜颜姐姐同安妹妹没有口福了,听说这鸳鸯酥是陛下特地赏给贵妃娘娘的,只可惜娘娘似是嫌这太腻了,才让我给吃了。”   说完后,瞧着安贵仪仍旧稳稳的端着茶杯,犹是不死心。   “不知安妹妹可会做这鸳鸯酥?”   安贵仪的手心里一片通红,这茶刚刚才冲下,现今正是滚烫。但看她面上却是半点痕迹不露,兰贵仪这样咄咄逼人之下才放下了杯子。   “改日再来打扰颜姐姐。”   说完后就走了,一眼都没看兰贵仪。   颜淑容眼中精光一闪,随后嗔怪了兰贵仪一声。   “何苦这样?”   兰贵仪却是撇撇嘴,声音里几分不屑。   “我就看不惯她这样的假正经,明明心里看得比谁都重,还偏偏做出一副没什么的淡然样子,让人看了就恶心。”   也不知这事怎么就传开了,重华宫的安贵仪亲手做了鸳鸯酥呈给陛下献殷勤,却被陛下巴巴的送去了长乐宫。连陛下去长乐宫的消息都被压了下来,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别处。重华宫的安贵仪本以为会在贵妃的光芒下突围,但是没成想却事这样,在陛下心里怕是连蕙贵妃的几分都及不上。   唉,这宫里看来还是蕙贵妃的天下。   “午膳送来的两道菜不合胃口?”   嘉元帝一开口就问她。   阿蔓却是把心思放到了陛下腰间的玉佩上。   “还行吧。”   嘉元帝却觉得她敷衍,赵福回来说两道菜都只夹了一筷子,这还算还行?难道这几日她的胃口一直都这样?嘉元帝不禁眉头打了结,正欲再问,却见她歪了头从自己枕边拿出一块玉佩来。   “妾给自己也打了个梅花式样的络子,这样咱们一家子就都齐了。”   一家子?嘉元帝一听这话心口就是一热,又像是被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手攥了一把似的,隐隐有些疼。不由得接过她手里的络子,半响才开口。   “松花配桃红,有几分娇艳,衬你。”   说完后就直勾勾的盯着阿蔓。   阿蔓笑得颊边的梨涡双双现了出来,桃花眼都弯成了醉人的月牙形状。   “这攒心梅花可难打了,手都要肿了。”   就像是撒娇似的,声音里都是娇气。说完后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示意陛下好好看看,却是不妨被陛下抓住举到了面前,见陛下将嘴凑了过来,阿蔓还娇嗔。   “陛下当妾是小孩子嘛?用不着吹呢。”   嘉元帝却是将十个指尖一个挨一个的都吻了个遍,之后才抬眼问她。   “现在还疼吗?”   阿蔓已经愣住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听到这话傻傻的摇了摇头,眼睛依旧瞪得大大的,嘴巴也紧紧的抿着,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不知所措,就像个孩子似的。   嘉元帝觉得她的反应可爱,忍不住凑上前亲了亲她的脸。   “以后不许这样了。”   ☆、第058章   到底是不许哪样,阿蔓直到快出了月子都没弄懂,但她也没心思考虑这些了,眼下要准备的是子珺满月的事。   大周惯有风俗,满月酒这天是要由母亲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给满堂的宾客看的,况且这日也是阿蔓正式晋封贵妃之日。圣人有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只有等阿蔓接了贵妃印册、昭告祖先之后,才能成为大周名正言顺的贵妃。   嘉元帝仍是觉得有些不妥。   “你身子可大好了?”   阿蔓点点头。太医们调养的非常的尽力,她自己也非常配合,到现在都已经不需要吃药了,借由药膳温养了。   嘉元帝将她的手放到了脸颊边感受了一下。   “还是有点凉。”   阿蔓失笑,一时起了性子,故意捏了捏陛下的腮边。捏完后,才觉得自己仿佛动作有些放肆了,正想讪讪的放下手,不想手却被拽着。   “好玩吗?”   嘉元帝没生气,反而拉住了她的手放到了耳珠上。   “朕脸上肉最多的地方只有这儿了。”   说来也好笑,嘉元帝瘦削,但是唯独耳珠长的最福气,耳垂饱满极了。只是从来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敢打量,阿蔓也是今天才发现,一看就有些惊奇起来。她还凑了上去想要仔细的看看清楚,一边看一边咯咯的笑。   “耳珠饱满有福气呢。”   说完后又指着自己的耳垂笑。   “陛下您瞧我的。”   阿蔓的面庞精致,五官都很秀气,连双耳都是精致小小的,烛光照耀下颇有些玲珑剔透的感觉。   阿蔓忽然站了起来,趿拉着鞋子就要往外跑,嘉元帝正想起身瞧,就见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冲他讲话。   “妾去找个东西,陛下等等。”   嘉元帝无奈地点点头,低声叱了一声莽撞,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再一抬头就见她抱着一个红木匣子风风火火的跑回来了,嘉元帝立刻肃了神情。   “才出了月子就这样放纵?”   “妾知道错了。”   阿蔓急忙讨好,想要撒娇糊弄过去,却被一把拉到了榻上。   “有什么好心急的?”   嘴里教训她,心里却是喜欢她这样的活泼。生了孩子之后反倒更加幼嫩有活力了,相比于从前的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嘉元帝更喜欢这样的小娇娇。   阿蔓应付着说好好好,但是手里的动作却是不停,打开了红木匣子后,献宝似的放在了几上。   “陛下,明天的满月酒妾佩戴哪对耳坠好?”   阿蔓摸到耳朵后才忽然想起忘了选耳坠的事,因而才兴冲冲的跑去梳妆台拿了匣子。明日先册封贵妃,而后再是满月酒。贵妃吉服和礼冠都有礼制,但是接下来的满月酒却是需要换身服饰的。   红木匣子里放的全是耳坠、耳珰,珠光宝气的,嘉元帝从来没有这种体验,向来都是嫔妃为了讨好他自己揣测他的喜好,哪有直接问的。   陛下没说话,阿蔓也不介意,她将一对一对的耳坠都拿了出来放在几上,时不时还拿出来比划一下。   “这对粉色珍珠的是妾第一对耳坠,那时候母亲让家里的老嬷嬷给妾穿孔,妾哭的不行,母亲拿出了这对耳坠才让妾乖乖的穿了耳珠。”   ……   “这对金珠串灯笼耳环是哥哥去云州捎来的。”   ……   阿蔓如数家珍,嘉元帝摸了摸她的头顶,话里带着宠爱。   “朕也该送你一对才是。”   阿蔓没在意,她拿起一对红翡翠滴珠耳坠比划了一下。   “妾明日穿的是红色的裙衫,这耳环也相宜。”   皇家的规矩和普通人家的规矩不一样。宫里的妃嫔们对正红、水红这些眼色不避讳,需要避忌的明黄色和金黄色两色。明黄色唯独帝后能穿、金黄色却是皇贵妃和贵妃的特权了。   嘉元帝对女子的穿着没什么研究,见阿蔓满意他也说好。见夜色深了,干脆不等阿蔓将几上的首饰收好就一把把人横抱了起来。   “夜深了,该睡了,明日还有的折腾。”   的确,册封的仪式繁琐,更何况还是贵妃这样的地位。   第二日天还没完全亮,阿蔓就被叫醒了,同陛下一起难得的用了一次早膳。嘉元帝见她迷蒙着眼,还调侃不断。   “朕已经忘了上次同你一起用早膳是什么时候了。”   阿蔓有些羞恼。她性子有多惫懒自己也了解,但是嘴上却是分辨。   “胡说,妾之前也陪陛下用过早膳的,只不过是在陛下下了朝之后。”   话到最后就有点气弱,自己也心虚了。   “今日的粥熬得不错,陛下尝尝。”   嘉元帝本意是让她打起精神,也不穷追不舍这个不放。   果然阿蔓清醒了许多,用完膳后送了陛下离开,阿蔓才开始梳妆打扮。   大周礼制,贵妃着金黄色吉服,头戴七龙七凤冠受封,身上一一佩戴的各色玉佩、小绶、大绶、玉圭。一番折腾下来,阿蔓只感觉自己连头都快抬不起来了,偏生戚嬷嬷还在旁不断提点。   “娘娘须抬头挺胸,目光直视前方。”   阿蔓正觉得煎熬,但是旁人眼里可不是这样。   金黄色的礼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同首上皇后娘娘身上穿着的明黄色吉服竟差不了多少。皇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正在三跪九叩的蕙贵妃,不禁直了直腰,头上的十二龙九凤冠微微的晃动了一下。   蕙贵妃宋氏已成大患,比当初的云氏还要难对付,不过一年时间已经成了贵妃,若是陛下继续宠爱与她,以后就会是皇贵妃,再来就会取代自己这个皇后。   这个想法在皇后的脑子里越演越烈,直到在之后四皇子的满月礼上见到陛下对四皇子丝毫不掩饰的怜爱到了顶峰。   现如今有四位皇子,一位公主。但是后宫中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像父亲的陛下,看着襁褓,面上俱是慈爱。   思宁宫的太后常年抱病,除了非常特殊的日子才会出来,就连膝下孙子的满月礼也都没出现过,倒是让人送来了一块刻着“百病皆消、长命百岁”的金锁。   嘉元帝甫一看到就立刻动了心思,对着右侧的阿蔓耳语。   “这是朕小时候佩戴过的。”   阿蔓接了金锁收起来,悄声回话。   “现在可是子珺的了。”   嘉元帝笑了,点点头没驳她的话。   陛下和贵妃在私语,左侧的皇后和其他后宫中人皆是缄默。朝堂上的老狐狸们立刻知道了圣心此刻落到了哪里,权贵内眷们纷纷开始围在靖康侯府的内眷附近说起了吉祥话。   老夫人早就告诫过三个儿媳以及几个年轻的孙媳妇,此时靖康侯府的内眷应对起来倒也得体。   酒酣耳热下,气氛渐入佳境,突然一直都没说话的大皇子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为四弟准备了满月礼。”   嘉元帝看着这个大儿子跃跃欲试的表情有几分兴趣,点点头。   是一双精致的虎头鞋。   大皇子呈上后还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羞涩。   “虎头鞋寓意辟邪恶、保平安。儿臣希望四弟将来能成为像老虎一样的勇士。”   阿蔓抿着唇笑。   “大皇子有心了。”   嘉元帝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了自己这个大儿子。意外的发现自己这个大儿子已经长成了皇家子嗣应该有的样子,若是他自己的主意,其中已有沟壑,若是他人出的主意,手里也有了势力,嘉元帝第一次对大儿子表示除了赞许。   “非常好。”   大皇子心满意足的退下了。   尹德妃见此眼里的阴狠一闪而过,推了推还腻在自己身侧的儿子。   “快去,给你父皇瞧瞧你准备的礼物。”   二皇子扭扭捏捏了半响才不情不愿的走了出来。   阿蔓没见过大皇子,二皇子也少见,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远远瞧见过,只知道德妃护的紧。见二皇子也走了出来,却是缩着脖子不太想开口的模样,便柔着声音问他。   “二皇子也要给弟弟送生辰礼物吗?”   二皇子最怕父皇,每次见到都是战战兢兢的,听到这话勉强才鼓起了勇气。   “儿臣送弟弟一块玉佩。”   二皇子已经六岁了,但是讲话还是不太清楚,一句话结结巴巴的好不容易才说清楚。   嘉元帝私下早就和德妃提过要让子琰搬出棠梨宫,要搬去南三所,当初大皇子也是五岁就搬去了南三所的。但是尹德妃却说子琰体弱不放心,硬是留到了现在。眼下瞧着这个儿子的状况,嘉元帝就心生不喜。   “子琰已经六岁了,该搬去南三所了,过几日就和子珩一起在上书房读书去。”   二皇子脸一百,阿蔓见稚子可怜便打圆场。   “多谢二皇子的玉佩,二皇子快回去坐吧。”   安抚了二皇子,又转而对着面色沉郁的陛下嗔。   “陛下,今日可是子珺的满月宴。”   正在软语的阿蔓不知道,尹德妃不但半点没有感谢她,反而将这一笔帐记到了她身上。   ☆、第059章   “长于妇人之手不是什么好事。”抱着这个想法,嘉元帝下了明令要尹德妃将二皇子搬到南三所去。尹德妃对此也没什么法子,只得日日都想了办法让人去南三所探。   “二皇子每日夜里都哭的厉害。”   “二皇子有些低烧。”   ……   日日传回的消息都让德妃绞碎了心。   “娘娘且宽心,二皇子那里已经召了太医去看过了。”如意宽慰。   尹德妃却是不耐烦的挥开了她的手。   “本宫怎么能不担心?”   平安见如意吃了挂落,立刻走上了前。   “若不是四皇子的满月礼,咱们二皇子说不定现在还好好的在棠梨宫里呢,哪里用得着去南三所那样僻静的角落。”   平安深知主子脾性,在旁煽风点火。   尹德妃果然怒气更深了,但是她向来心计深沉,怒极反笑了。   “本宫的生辰宴准备的如何了?”   如意心细,这些事德妃之前都交给她来筹办。此刻见娘娘突然发问也不慌,慢条斯理的将进度都给禀报了一遍。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各宫也都陆续的回了帖子。”   最后总结道。   尹德妃皱了眉,有些不满意。   “在锦绣苑赏玩花卉后安排到妙音阁用膳吧。对了,长乐宫的帖子回了吗?”   如意点点头。   “回了,说是会准时到。”   如意离开时候无意的转头瞟了一眼,看到平安凑了上去,心里有些不安但仍旧是掩了声音退了下去。   棠梨宫的安静是在酝酿阴谋,但此刻凤仪宫的寂静却是皇后大怒前的征兆。   “你怎可如此顽劣?”   皇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妹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蒋妙华虽然跪在了地上,却是满脸的不以为意,嘴里还在为自己辩解,半点没意识到姐姐的怒气。   “姐姐,我没做错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   皇后根本不听,只厉声发问。   “四德谓何?你看看你到底闯了什么祸?蒋家女儿的清誉都被你败坏了。”   蒋妙华看着疾言厉色的姐姐,忽然一股怨气涌上了心头,站起来提起裙裾就要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哭。   “我要回家。”   皇后更加气恼,扬声呵斥宫人。   “都是死人吗?拦住二小姐,把她带去偏殿自省。”   说完后还吩咐身边的剪烛。   “剪烛,你去守着,没本宫的允许,谁也别进去。让她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剪烛领命退下后,莫嬷嬷端着一杯浓茶上前。   “娘娘,您且歇歇气先,二小姐还小呢。”   皇后苦笑。   “都快嫁人了还小?嬷嬷可知道她做了什么?”   不等莫嬷嬷回话继续说。   “她指使别人把抚远将军家的公子打了,人家到现在还昏迷着呢。偏生做完后还不懂得遮掩,竟是大大咧咧的在国公府门前和那人纠缠,让抚远将军府的人知晓了一切。母亲要罚她,她却是不管不顾的跑到了宫里,想要让我为她撑腰,将婚事退了。若不是母亲刚才送了信过来她还什么都不肯讲。”   莫嬷嬷语塞。   皇后脸上难色更重。   “不过多时,吴昭仪必会来凤仪宫哭诉。到时候可怎么办?吴昭仪现在膝下可是养着一个三皇子,这些暂且不提,宫外还有一个抚远将军。明日一早,怕是弹劾国公府的皱折就要呈上了。”   莫嬷嬷有些心疼。   皇后向来都是挺直了腰显得傲气十足的模样,现今浑身却都是颓气。   “嬷嬷,我在宫中这样不容易,偏生这个不争气的还要在后面闯祸。”   皇后终于在从小就看着自己长大的乳娘面前倾诉了一切。   莫嬷嬷思量了半响,却是吐出了一句话。   “娘娘不若先请太医去将军府去看看伤势,说不定并没有这样严重。而后先下手为强,带着二小姐去陛下面前请罪。”   只可惜偏殿的二小姐根本不配合,死活说自己没错。   “我没错,都是母亲和姐姐的错,要不是母亲和姐姐要我嫁给他我根本不会这样。再说了我只是让人教训教训他而已,谁知道他这么不中用?”   皇后听了将茶杯摔在了地上,溅起的碎片飞到了蒋妙华的脸色,勾出了点点血丝。蒋妙华心中怨气更深。   皇后不理,干脆让人绑了她。   “若你不在陛下面前请罪,我就当没你这个妹妹,免得国公府被你连累。”   皇后放下狠话才硬生生的让蒋妙华低了头,看着安静下来的人,皇后松了一口气。   可惜,皇后还没来得及带着人去请罪,御书房就先来了人。   “娘娘,太极宫来了人说是请您去一趟呢。”   红袖侧身上前。   皇后一听脸色就变了。   “可说了什么事?”   红袖只知道二小姐犯了错,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干脆将事全给秉了。   “问那小太监支支吾吾的不肯明说,怎么也不肯收荷包,最后见奴婢褪下了手里一对玉镯子才含糊的说了几句。说是刚才翰林院掌院林大人匆匆入了宫。”   林家同吴家是姻亲,抚远将军的原配夫人就是林掌院的长女。   皇后的心“咯噔”一下,知道不好立刻就准备带着人去负荆请罪,一路上更是严厉的交待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妹妹。   但谁知竟是被人拦在了门外。   “陛下正接见几位大人,陛下吩咐娘娘到了先去偏殿等候。”   赵福看也没看皇后身后跟着的人,只打着千陪笑,一边说一边领着皇后到了偏殿。直到两盏茶后才见到陛下。   说来也巧合,阿蔓今日侍驾,见到皇后俯身行礼,皇后也不知道是没听见或是心里太急切,半响都没听到叫起。最后还是身侧的陛下伸手扶了一把。   “陛下,妾去内殿。”   想必皇后此时必定不想看见自己,阿蔓也不耐烦被人当作是眼中钉,便主动开口避开。   嘉元帝却是摇摇头。   “不必。”   皇后仿佛这时才看见人似的,干巴巴的开口。   “本宫没想到蕙贵妃也在。”   阿蔓一听就听出话中的谴责,干脆也不再说什么要退下的话,低垂着眉眼立在了一旁看陛下怎么处理这事。   阿蔓看着正跪在地上的粉衣少女,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思议。   □□还有恃无恐的跑到宫里,更何况准备杀的还是未婚夫。阿蔓打量来打量去都不觉得世上会有这样蠢的人,因而就有些走神,没听见陛下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陛下,妾刚才走神了。”   阿蔓见陛下拿起奏章,也立刻拿起墨条。   嘉元帝放下了手里的奏章,饶有趣味的准备听她的下文。   阿蔓见了就有些讪讪的。   “陛下。”   嘉元帝起身,拿开她手里的墨条,拿了帕子将她手上的墨痕擦干净了,搂着她到边上的榻上安坐。   “你怎么看?”   阿蔓想了半天,嘴里吐出一个词。   “荒唐。”   然后反问陛下怎么看。   嘉元帝拍了拍阿蔓的脑袋。   “国公府和吴家的亲事这下是不成也得成了。”   阿蔓听着这话心里就是一惊。   陛下的意思就是不管这抚远将军府的公子能不能清醒过来,吴蒋两家的亲事都是势在必行了。只是这样依着这位蒋二小姐的脾性,怕是日后两家的嫌隙只会越来越深。再说,这位买凶的蒋二小姐如今怕是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吧。   阿蔓不敢再往深了想,拿起桌上的杏仁,讲起了其他的事。   “陛下,怎么抚远将军自己没入宫呢?”   嘉元帝从她手里拿了杏仁,见她马上就要撅嘴又还了回去。   “父子不和。”   抚远将军家的事其实不是什么秘密,上京的权贵圈子里都传遍了。但偏偏阿蔓是江南长大的,祖母和母亲素日也不跟她提这些糟心事。   阿蔓抓了一把杏仁巴巴的递了过去,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陛下跟妾讲讲吧。”   嘉元帝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阿蔓立即领悟,拿了杏仁往陛下嘴边送去。感觉到指尖有点点濡湿不说,一双桃花瞳里满满的都是好奇。   嘉元帝吃完才笑道。   “回去让戚嬷嬷告诉你。”   阿蔓被捉弄的两颊都泛起了点点的红晕,气呼呼的将手里的杏仁全部放回了碟子里。   嘉元帝见了,侧了身想搂她的腰,却搂了个空。阿蔓往旁边挪,一边挪还一边斜着眼看,只是眼神软绵绵的一点也不像是在生气,反而就像在撒娇。嘉元帝眼里笑意更深,也不去哄她,假意要离开。   阿蔓见了却是不依,上前拉住了人,主动依偎了过去,握着拳头捶陛下的肩头,一下又一下,仿佛是在发泄似的。   嘉元帝任由她动作,等她停下来了才搂住她,嘴里还关切。   “累了?”   眼里却满是笑意。   ☆、第060章   蒋国公府出了位心狠手辣的二小姐,连带着皇后也受了连累,宫里的人对这事也是忌讳颇深,毕竟皇后手里还掌握着宫权,大家也都只敢在背地里私下议论几句。没几天这事就算翻了篇了,所有人都准备赴尹德妃的宴了。   阿蔓也不例外,一边手里拿着拨浪鼓逗弄着孩子,一边吩咐采梓几个。   “不耐烦同她们赏一下午的花,干脆直接赴宴得了。”   “德妃娘娘在妙音阁设宴,只是妙音阁离长乐宫有些远。”   采薇有些担心,接了采梓的话。   “夜里坐轿撵回来总有几分不便。”   采薇担心的不止如此,从妙音阁回来势必要经过一片槐树林,槐树招鬼的事一直都有流传,想到这事采薇就毛骨悚然。可是若是饶了路走就得兜一个大圈子不可。   采萍最坦率,大大咧咧的就开口抱怨。   “也不知道德妃娘娘怎么想的,非要在妙音阁设宴。妙音阁不远可就是龙蛇混杂的皎月坊了。”   皎月坊是宫中歌姬、舞姬以及乐师住的地方,里面的人多数是精通舞乐的平民、少数是被抄家但有一技之长的家眷,而宫里这样等级分明的地方,这个人无疑比一些稍微有些脸面的宫女太监们都不如,怪不得采萍话里带些轻视。   阿蔓听了却道。   “无碍,到时候稍微坐坐就成了。”   说完后,放下手里的拨浪鼓,点了点正半跪在榻前的采萍的额头。   “不许胡乱编排主子。”   采萍哪里不知道娘娘的意思,笑嘻嘻的就应了。   “奴婢只在娘娘面前口无遮拦呢。”   阿蔓知道采萍早就有分寸了,也不多说,只吩咐她出去叫戚嬷嬷来。   采萍扁着嘴有些不乐意,有些不舍得正睁着一双琉璃眼的四皇子。四皇子作息日夜颠倒着,每日泰半时间都在睡觉,好难得今天醒着。况且每次见着戚嬷嬷都要被严厉的教训一番。   阿蔓见她面色发苦,活像有人在剐她的肉似的,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罢了罢了,让采薇去好了。”   采萍立刻笑了,对着采薇作揖,嘴里左一声好姐姐右一声好姐姐的,仿佛她帮了天大的忙似的。   阿蔓唤戚嬷嬷进来也是突然想到了之前陛下的话,想问问抚远将军府的事。她虽然深处禁宫,但是她如今也是贵妃之尊了,以后也要和内眷打交道了,有些事不能抓瞎。   戚嬷嬷听到问话沉吟片刻,便将整件事娓娓道来。   一切的源头都在吴将军原来的那位夫人身上,也就是前几日阿蔓见到的那位林大人的长女。吴将军同吴林氏乃是青梅竹马,吴将军早年驻守边疆,吴林氏带着儿子和女儿在京。本来是非常美满的一家子,吴将军驻守期满后回京一家人得以团聚,可谁知之后不久吴林氏就急病去了。吴林氏去世后,吴将军两父子关系就不好了,尤其是四年前吴昭仪进宫后,吴家的父子不和的事简直就是闹到了明面上。   “吴将军在原来的夫人逝世一年后续娶了现在的夫人田氏。”   听戚嬷嬷说到这儿,阿蔓仿佛听出了什么意味深长的话。   “田氏是哪里人?”   “听说是吴将军手下的守将之女。”   阿蔓额角不知道为什么抽了一下,见戚嬷嬷正望着自己,便敛了心神说起了别的。   “过两日就是德妃的生辰了,我记得库中有一扇绿檀木屏风,到时候送去棠梨宫吧。”   阿蔓说完又看见榻上的子珺已经睡着了,便让乳娘抱着跟着戚嬷嬷退下了。   说完后就见到采萍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就知道她有话要讲,点点头示意她开口。   采萍咳了两声,压低了声音。   “奴婢听说羲和宫的吴昭仪逢年过节的从来没有召见过将军夫人呢。”   语气里的八卦意味甚浓,阿蔓没好气的弹了她的额头。   “多事。”   阿蔓听完这话却是才留意到吴昭仪这人。说来可真奇妙,阿蔓入宫也有一年了,但是对这位吴昭仪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吴昭仪突然抚养了三皇子,而后吴家又闹出了这档子事,怕是吴昭仪就要被遗忘了。   阿蔓对这位吴昭仪越发好奇起来,因而在十九那日的筵席上便不由的频频往吴昭仪处看去,惹得旁边的德妃都端着酒杯看过来。   “贵妃在看什么?”   阿蔓也端起杯子。   “没看什么。今日是你的生日都还没庆贺你生辰快乐呢。”   德妃笑了。阿蔓却是看到她眼角的皱纹越发的明显,心里有些惊讶。德妃似乎比之前在满月礼上看到老了几岁,该不会是为了二皇子的事发愁吧。二皇子搬去了南三所后似乎就一直生病,这件事阿蔓也有所耳闻。   “既是庆贺生辰怎么能不饮酒?”   阿蔓杯子里的是玫瑰露,颜色鲜红,一瞧就瞧出来了。听着这话也不慌忙,依旧抿着嘴笑。   “酒量浅就不在大家面前献丑,免得到时候饮醉了惹人发笑。”   淑妃也凑了过来。   “只瞧见你们在这边说的热闹,难为我一个人在旁喝酒,太无趣了。”   一边说,一边指着对面台子上正在助兴的舞姬乐姬。   “今日可真是热闹,只可惜皇后娘娘不在。”   皇后娘娘几日前说感染了风寒,连每日的晨省问安都免了,为了什么宫里的人都能猜出几分,纪淑妃这话说出来难免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阿蔓假装没听到,却是德妃笑着说了一句。   “皇后娘娘抱病在身也是没法子的事。”   纪淑妃仍旧是笑意盈盈的,眼里微微带了点调侃。   “皇后娘娘不来倒是没什么紧要的,待会子陛下来才是大事呢。”   这话说的大胆,德妃却像是听见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似的,依旧淡然。   “陛下到了再开宴,淑妃妹妹再等会就是了。”   说完后,不等淑妃说什么将话题转到了底下纪贵姬的身上。   “纪贵姬今日打扮的可真别致。”   纪淑妃听到这话没响,和德妃交手了这么多年,她早知道德妃的秉性。自己这个侄女就是秋后的蚂蚱,顾自和其他人说笑去了。   阿蔓也抬眼看去,纪贵姬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齐胸襦裙,鲜妍明媚,且鬓边簪了几朵别致的黄花。   “纪贵姬鬓边的花倒是不常见。”   刚说完却被别的引去了心神。   吴昭仪刚才一抬手手腕上露出的黄花梨的手串似乎很眼熟,阿蔓越是绞尽脑汁想,越是觉得想不起来。   “身体不舒服?”   连什么时候陛下来了都没察觉,听到声音响起才回过神来。   “没有,妾在想子珺呢。”   阿蔓在心里将刚才的疑惑记下了。   嘉元帝点点头。   “这个时候小家伙最精神呢。”   阿蔓手摩挲着杯子,应了声。   嘉元帝却是指了指她手里的杯子。   “你还不能饮酒。”   表情很严肃,一边说一边指使赵福让人去将桌上的酒杯都收了起来。   按照规矩来说,今日皇后未来,陛下身边坐的该是贵妃才是,可是今日却是德妃的生辰,于是阿蔓和淑妃坐在了一起。阿蔓说话就不得不提高了声音,连带着所有人一瞬都寂静了下来,听着陛下和贵妃娘娘的一来一往。   “这是玫瑰露呢。”   阿蔓其实玫瑰露也就碰了碰嘴而已,其余时候一直把杯子拿在手里把玩。   “少用些好。”说完后依旧让人收了杯子,让人端了茶汤上来。   众人心里一时之间都有点郁郁,没想到陛下对贵妃竟是这般体贴,连贵妃用什么都要过问。在这样的气氛中,一声呕吐的声音便显得格外的清晰。   安贵仪见众人都往自己身上看来,刚想说话却又开始轻呕,面色也苍白起来。   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安贵仪身边坐着的人忽地都同她隔开了距离。   淑妃见了立刻扬声。   “快请太医来。”   说完后,冲着身侧的阿蔓说了一句。   “安贵仪莫不是有喜了?”   尹德妃却是眉间微蹙,目光闪烁,瞥了旁边的平安一眼。平安心里也有不安,但还是强打着精神打发了人去请当值的太医。   上首的嘉元帝也听到了淑妃的话,不知怎么的却是往淑妃旁边看去。   阿蔓正在应淑妃的话。   “等太医来了就知道了。”   脸上的笑意未散,但是不知怎么的想到了有一日在陛下袖子上看到的红色胭脂,想着就抬了眼皮子看去,却发现陛下却是正看着自己。   阿蔓心里忽地被刺了一下似的,将眼神收了回来,偏了头和淑妃说话,心里却是庆幸淑妃此刻的喋喋不休。   “依着我看呀,八成是有喜了。”   阿蔓仍旧记挂着陛下刚才的眼神,对这话只敷衍的应了一声。   ☆、第061章   “贵仪娘娘脾胃弱,只怕是宴上用了什么相冲的东西。”   太医给出的诊断让众人都有些惊讶,连安贵仪自己都有些不信。她明明是吃了那道松鼠鱼才作呕的,她咬了咬唇。   “可需要再看看?”   这话一说出来她立刻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但是话已出口也不得不忍了难堪,只得硬着头皮看着太医。   谁知道这太医再看后仍是这种说法。   旁边的兰贵仪瞧了这场闹剧,立刻抿着嘴笑了。   “太医院的太医们可都是能人,小小的肠胃不适还能瞧不出来?”   话里的幸灾乐祸有些不合时宜,颜淑容推了兰贵仪一把,兰贵仪这才收了声。   首上的德妃见太医身边站着的平安冲自己微微的点了点头,心下一安,才出来打了圆场。   “安贵仪只是关心自己身子罢了,这有什么不能体谅的。”   一边还扬了声。   “安贵仪无碍是好事,咱们继续吃酒。”   德妃这话一出,立刻就有圆滑的人跟着。   “可不是,今日可是德妃娘娘的生辰宴,咱们大家伙可得好好敬娘娘几杯才是。”   一番插科打诨下来,在场已经没人提起刚才的事了,就连安贵仪身边的兰贵仪都转而说起了旁的话。   阿蔓却是一眼就瞅见了安贵仪拿帕子拭了拭脸,再看殿中觥筹交错,一时之间就有些懒懒的。这宫里多得是眼尖的人,怕是早有人看见了安贵仪的作态,但一个上前安慰的都没有,就连自己不也是远远地坐着?   但随即又转念一想,自己身边这些围绕着的嘘寒问暖的人又有多少是真心真意的?还不都是因为自己得宠又有子,不然的话怕是也会成为这样的安贵仪。再说了自己可不会成为下一个安贵仪,这些伤春悲秋的事想起来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回去瞧瞧子珺,说不定这时候他刚醒呢。   想着想着就有些坐不下去了,阿蔓故意打了个呵欠,一旁的纪淑妃果然开口了。   “这才多早呢。”   阿蔓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因为打呵欠引出的泪花。   “刚刚出月子还没习惯呢。”   纪淑妃从来没生过孩子,坐月子的事也不太懂,但是却知道坐月子的妇人是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的,就有几分明白了。   “德妃姐姐最是个贤惠的人,贵妃不若同她说说早些回去好了。”   阿蔓就等着纪淑妃说这句,便将这说辞对着德妃说了一通。   德妃却道。   “贵妃妹妹不若在坐会吧,皎月坊的舞姬们编了支新舞,甚是精妙,错过了可就可惜了。”   纪淑妃在旁帮腔。   “德妃姐姐最是体贴,贵妃娘娘您可不用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了,您今日来赴宴庆贺德妃姐姐生辰了。德妃姐姐您说是吗?”   德妃听了这话再不好阻拦,却是在接下来的宴席上借着打翻了酒杯去更衣的借口离开了。   “事情可安排好了?”   德妃轻声的询问平安。   平安面有难色。   “那边还没消息传来,奴婢只怕贵妃娘娘回宫太早会被人发现了。”   德妃眼里阴寒十足。   “让人去探探消息。”   说完后又问起了刚才安贵仪的事。   “奴婢问了布菜的小宫女,说是刚才纪贵姬和安贵仪身边的兰贵仪起了点摩擦,纪贵姬就在那桌前逗留了一会,就是那时候怕是纪贵姬头上的花粉落到了菜里。   奴婢请太医的时候交代了太医,以长春宫的名义。”   德妃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平安。   “别坏了本宫的事。还有,这也不是坏事情,让不识路的宫女送太医回去吧。”   说完后又笑着回了席上。   阿蔓并不知有心人的算计,不知为何,她刚才想起了子珺后,心里突然很慌,好似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似的。   采梓掀了轿撵的帘子。   “娘娘,咱们往御花园走吧。”   这就是要绕开槐树林绕远路的意思了。阿蔓透过轻纱看到那片乌漆漆的槐树林,本想同意这话,但却是鬼使神差的开口。   “不用,直接走吧。”   说完后自己也愣了,但是心却一下子定了,见采梓和采蕊两人面上都有些不安,就开口安慰两人。   “槐树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咱们这里浩浩荡荡几十人呢。再说了,你看咱们手里的宫灯多亮。”   阿蔓不太相信鬼神之说,或许是因为她小时候体弱多病,母亲不知拜了多少的佛、求了多少的神,到最后还是吃药养好了身子。   穿过了槐树林就离长乐宫不远了,阿蔓听到采梓和采蕊都重重的呼了一口气,不由得莞尔一笑。   “你们瞧,不过是片树林罢了。”   说完却没听见两人附和,于是撂了帘子想瞧瞧,却不防看到采蕊面上的惊恐。   “娘娘,长乐宫好似发生了什么事?”   采梓强持着镇定。   长乐宫就在眼前了,仍旧是灯火通明的模样。但是怎么看也不寻常,风中还隐隐的传来了些动静。   抬轿撵的宫人立刻加快了步伐,片刻工夫就到了门口。   阿蔓还不等宫人把轿撵停稳,立刻就跳下了轿撵,吓得旁边伺候的几人都白了脸。阿蔓的脚扭了一下,但却是什么也没管,也顾不得让人搀扶着立刻向着东边跑去。   房里戚嬷嬷正竖着抱孩子、还不住的在背上拍着,地上跪了一地的人,还有一个穿着檀色宫裙的宫女被五花大绑的扔在了地上,整个殿里只有嘹亮的哭闹声。   阿蔓在门口定了定神才开口。   “子珺怎么了?”   戚嬷嬷才发现娘娘回来了,立刻抱着孩子迎了上来,脸上全是自责不羞愧。   “老奴有负娘娘的嘱托,没有照顾好四皇子。”   阿蔓接过了孩子,就见戚嬷嬷跪下了,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见怀里的孩子开始往外呕奶,一边哭一边呕,脸颊烧的通红。   “他这是怎么了?”   阿蔓无措。   戚嬷嬷重重的磕了个头。   “四皇子被人喂了什么东西,采薇和采萍都出去找太医了。”   遇事越冷静,阿蔓也不说别的,让人拉了戚嬷嬷起来。   “旁的先不说,当务之急是先找太医瞧瞧子珺。”   戚嬷嬷咬牙起了,从娘娘手里接过四皇子。   嘉元帝比太医还要先到,一进殿看见的就是浑身都是锐气的阿蔓。   “朕已经打发人去找蔡宗仁了。”   嘉元帝刚知道这事的时候,立刻就让暗卫找人去了。   阿蔓点点头,当值的马太医却是这时候才到,一入殿看到这场景,脑门上就开始冒汗,立刻跪在了地上。   “陛下,贵妃娘娘,微臣刚才……”   阿蔓不等他说完立刻打断了。   “先看四皇子怎么样了。”   声音里全是果断和冷静,嘉元帝怕她太过担心,想拍拍她的手安慰一下她却不防手落空了。抬眼看她却是发现她正盯着榻上的子珺,刚才的动作应是无意的,只笑自己多心了。欲说些什么,却又发现阿蔓已经起身往太医那儿去了,不禁有些愕然。   马太医越看这症状心里越是惊讶,竟然和刚才在宴上的安贵仪有相似之处,再想到刚才有个小宫女带着自己在宫里转了半天的事,总觉得自己摊上了天大的事。   “四皇子可有大碍?”   见陛下开口问话,只得打了精神、拣了好听的回话。   “四皇子并无大碍,之前有人处理得当,将四皇子竖着抱着已经将不洁之物呕出了,现下哭闹不休许是因为饿了。”   阿蔓却并没有放松心神,等被蔡太医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后才松了口气。但是面上仍旧难看,让采薇领着乳娘和孩子退下后,坐在红木椅上一言不发。   嘉元帝沉吟。   “这事朕亲自来查。”   说完后想要搂着阿蔓回内殿,却被挣脱了。   “妾身上不干净,今日是德妃的生辰,陛下该去棠梨宫。”   说完后,站起来转身就走。   嘉元帝想到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面色微沉,刚想拂袖而走,却发现走在前面的人走路有些不对劲,肩膀一高一低的。   阿蔓被人横抱起来的时候被吓得急促的惊叫了一声,惊讶后看见陛下面沉如水,又忍回了嘴里的声音。   “你的脚怎么肿的?”   嘉元帝将她放在榻上,亲自褪下她的鞋袜,看见脚上的红肿,发问。   若是赵福在此怕是要吓得跪在地上了,陛下越是云淡风轻的说话,就表示此刻心里的怒气更深,若是沉着脸反倒只是一般的怒气了。   阿蔓却不知,见陛下手里握着自己的脚,总觉得不自在。想要挣脱出来,却发现被抓的更紧了,忍了异样转了头说话。   “刚才轿撵上下来没当心。”   嘉元帝摸了摸脚踝,知道骨头没什么大碍,心下松了一点,但是怒气却是更深。   “说到底还是宫人伺候不得当的缘故。”   第二日,长乐宫所有的人都去慎刑司领了一顿板子。   ☆、第062章   “陛下,昨夜的事妾自己查。”   阿蔓昨夜闭着眼睛想了半宿,一大早一睁眼就是这句话。   嘉元帝昨夜也没睡好,醒了也没有立刻起来,而是在闭目养神。一听到这句话,睁开眼往枕   边看去。   “妾不能容忍在长乐宫宫内发生这样的事。”   阿蔓继续道出自己的想法。   嘉元帝第一次听到有人直白的对他说“这事你别管”这样意思的话,奇怪的是自己却一点也不生气。见了她这样倔强的眼神,反而心里有了点点欣慰。做一个依附于他的菟丝花不是不好,只是作为帝王他也不能时时刻刻的关注着一件事,若是她能独当一面也是一件好事。因而点了头。   阿蔓其实也是相同的想法。毕竟身处后宫,只有点小聪明、小智慧没什么用,自己还是得成长。哪怕是受宠又如何?说得难听点,花无百日红,最终还得靠自己才是。昨夜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同时阿蔓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从前只跟着母亲学过一点点,顶多只是看着母亲主持中馈事宜罢了。有许多的事还得慢慢摸索,想着就有些躺不住了,立刻就要起身。   嘉元帝见了不肯,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将她搂在了怀里,压着不让动。   阿蔓只好嗔道。   “陛下,妾今日有许多事要忙呢。”   嘉元帝合上眼,在阿蔓耳边轻语。   “你想做什么先讲给朕听听。”   阿蔓有些犹豫,毕竟这后宅里的事和朝堂上的事还是不同的。   嘉元帝却仍旧压着她,身子动也不动。   “堂前教子,枕边教妻。”   阿蔓怎么也挣脱不了,只好嘟着嘴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先打算审审那个下毒的宫人再说。”   “你怕是审不出什么来。”   “那就查查昨夜粗心的奶娘。”   “那奶娘必定借口诸多,你如何分辨?”   阿蔓不开心了,接连几条都被否定了,想要泄愤似的捶了捶陛下的肩膀,但是手一伸出来就被抓住了。   嘉元帝轻笑了一声,抓着她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示意她好好抱住。   “朕给你出主意,不过你得先犒劳犒劳朕才是。”   说完后便等着阿蔓主动献殷勤。   阿蔓才不情愿,手下在陛下的腰上狠狠的捏了一把。听到惊呼才觉得自己做的过了,只好凑上前敷衍的亲了一下,手放在刚才的地方轻抚。   那把子力气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但是嘉元帝享受着她的小动作心下也满意了些,痛快的开始提点起人。   “将昨夜伺候的人全扭了送慎刑司去。你现在是贵妃,你眨眨眼底下多的是人想要揣测你的心思。”   “你身边的几个也该磨砺磨砺。”   嘉元帝将所有能提点的都提点了,最后甚至将赵福暂时拨了过来。   说实话,阿蔓心里有一点点的感动,但随即就被各式各样的头绪给淹没了。   “采薇,你给侯府里递个信儿,让他们查查几个乳娘的事,还有金氏和归氏两个人。”   金氏是四皇子身边的奶娘之一,归氏是昨夜投毒的人。   “采萍,你去羲和宫查查归氏的事。”   归氏是羲和宫三皇子的奶娘。   归氏的身份着实令人诧异,竟然将三皇子和四皇子都牵扯在内了,咋一看就像是羲和宫指使的。   “采梓,你这两天就跟着赵福查这件事吧。”   阿蔓也同意陛下的话,她身边的人的确是得□□□□,赵福能走到这位子上有点本事,□□人最好不过了。   阿蔓让戚嬷嬷留在宫内整顿,指使完了一切就将孩子抱到了自己身边,就连乳娘喂奶都在旁看着。   昨夜四皇子出了事,陛下在德妃娘娘的生辰宴上就匆匆忙忙的赶去了长乐宫的事人人都知道,第二天不知道多少人摒着气等着瞧后续呢。但长乐宫就象铁桶似的,什么都打听不出来。人人心里都在揣测这四皇子是不是真的出什么事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只是忧愁的人少之又少,羲和宫的吴昭仪就是其中的一位。   “归氏呢?”   一大早就有人来秉,说是三皇子的奶娘归氏昨夜一夜未归,问她去哪里了也没有人知道。若是从前倒还好,但偏偏在如此敏感的关头,吴昭仪也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三皇子和四皇子只差了一月出生,但待遇却截然不同。三皇子虽然已经抱到了羲和宫,但是她也只是一个三品昭仪而已。四皇子的生母可是深受宠爱的贵妃娘娘。若是四皇子的事真的和羲和宫扯上了关系,首当其冲的就是抚养三皇子的自己。   日头一点点高起来,归氏却仍旧不见踪影,吴昭仪心里越来越不安,直到看到长乐宫的大宫女出现。吴昭仪当机立断,立刻让人乳娘抱了三皇子亲自去长乐宫。   阿蔓正倚在榻上翻着棋谱,几上还放了围棋。旁边子珺正睡得香甜,听到吴昭仪和三皇子来访的消息也不惊慌。直到吴昭仪进了殿也没放下手里的棋谱。   吴昭仪是武将家族出身,再加上生母早逝,继母不贤,对于人情往来不是特别的擅长,入宫后因为这个也基本上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一到就将所有的话一股脑的都说了。   “娘娘,这归氏一夜未归,臣妾也是早上才知道。臣妾昨夜在宴上多饮了些酒,一回羲和宫就睡了。这归氏为何会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臣妾也不知道……”   在这事扯上三皇子的时候,阿蔓就让人去查过这吴昭仪的事了,对这性情也有几分的了解。但阿蔓并不觉得该如此轻易的判断,这事尚待商榷。   因而便笑着开了口。   “三皇子也睡着吗?”   吴昭仪干巴巴的回话。   “是啊,三皇子特别爱睡觉。”   阿蔓笑着应,让乳娘将两个孩子都抱走了,看着吴昭仪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心才说话。   “让两个孩子亲近亲近也好,吴昭仪不若同本宫手谈一局。”   吴昭仪立刻摆手,手中的黄花梨手串若隐若现。   “不过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吴昭仪推辞不得,这才跟着坐在了棋盘前。   阿蔓同吴昭仪的棋下了一半,阿蔓忽然福至心灵的问了一句。   “吴昭仪的棋下的真好,不知道师从何人?”   吴昭仪听到这话手里的棋子突然掉了,随后抬头不自然的笑笑。   “臣妾跟着棋谱学的。”   阿蔓看吴昭仪的面色就知道这事里面另有乾坤,但也不为难她继续追问了。而是心里开始揣测起来。吴昭仪手上的手串和这熟悉的棋风都让人不得不联想起一个人。阿蔓突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吴昭仪跟自己或许跟自己有类似的经历,甚至她们曾经议亲的对象都是同一位。   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阿蔓不知怎么的第一个浮上心头的感觉就是同情,同情襄阳伯府那位命运多舛的公子。先是吴昭仪、而后再是自己,再接着又是成王府的郡主。若不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查,阿蔓还真的想让查查这事的来龙去脉。   长乐宫里此刻正对弈成欢,殊不知宫里已经有人开始着急起来了。   之前宫中发生的事太多,原来埋下的势力许多都被清洗了,再加上如今皇后位置稳当,宫权在手里抓的紧紧的,安插势力就有些不大容易。德妃现今手里能用的人已经不多了,长乐宫如今把持的密不透风的,竟连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有没有打听出来四皇子到底如何了?”德妃问平安。   “长乐宫里什么风都传不出来,只知道昨夜请的太医今早才出来。”平安继续推测,“奴婢倒是觉得这四皇子必定是不好了,否则太医也不用待一整夜。”   尹德妃自己有判断力,听到平安的推测就是皱眉,反而看向了一旁垂眉低眼的如意。   “奴婢想法子联系长乐宫里的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意,还是你懂本宫的心意,本宫没看错人。”   如意敛眉,脸上并没有露出得意的神色,这样子落在平安眼里却是觉得她格外的可恶。   尹德妃最喜欢聪明人,夸赞完如意后接着又询问起刚才被撇到一边的平安来。   “剩下的事都处理干净了吗?”   平安立刻咽下了对如意的不满,开始回话。   “底下的事都抹平了,知道内情的人都已经闭上了嘴。”   尹德妃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局做得太大,牵扯的人太多就容易有变数,尤其是里面还牵扯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长春宫那边呢?淑妃可有察觉?”   “淑妃娘娘最近似乎都不怎么出门,都在小佛堂里拣佛豆念经,纪贵姬好几次想进去都被人拦了。”   尹德妃点点头,接受了这个想法,嘴里也念了句佛。   这世上总是不缺少佛口蛇心的人。   ☆、第63章 063   “金氏和归氏两人是在闺中就认识的, 而后两人一同嫁了人,又差不多的时候产子。只是归氏先入了宫当了三皇子的乳娘。金氏却是侯府老夫人陪房的远亲, 原来特意找来的,本以为是可靠之人,谁曾想竟还是让人钻了空子。老夫人也愧疚的很,知道了这事恨不得立即进宫看望娘娘和小皇子。”   “金氏的身份仔细推敲了并没什么不妥,只是这归氏有点蹊跷。归氏的丈夫最是个烂赌的, 家徒四壁, 可归氏入宫没多久后家里就修葺了新房、还娶了个小妇。邻舍都说归氏入宫没人管束这荒唐东西了。”   “归氏入宫这事是祁顺仪张罗的,听说是因为祁顺仪觉得原来内务府分配的奶娘不尽心,特地托了家里寻了归氏入宫。”   采薇和采萍将查到的事仔仔细细的都说了, 阿蔓听了越发觉得古怪。   恰巧这时跟着赵福去慎刑司的采梓也回来了, 便想听听看金氏和归氏的供词。   “金氏说自小便和归氏相识了,只是成亲后便很少往来了, 谁曾想之前在四皇子的满月宴上见到了,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归氏也入了宫做了乳娘,只不过是三皇子的。金氏说两人诉苦的时候谈到宫中规矩太多, 长久未见到家里人难免心慌。但是归氏却是自己有门路能找到法子往家里带东西。金氏由此猪油蒙了心般的就在夜里引了归氏入宫,再加上那日德妃娘娘做寿,长乐宫伺候的人走了大半,当夜正好遇到她给四皇子值夜,正巧得了便利,只是不知道归氏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归氏的供词呢?”阿蔓继续询问。   采梓却是摇摇头。   “归氏刚开始什么都不肯说,慎刑司上刑的时候咬的满嘴都是血也半个字不露。最后赵公公说谋害皇嗣是大罪, 要牵连九族。归氏竟还是咬紧了牙关没说话,后来只冷笑说,让他们只管诛她九族去。”   采萍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叹了一句。   “如此心狠手辣的妇人。”   采薇了咒了一句。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我欺。”   这事查到归氏头上竟是一下子断了线索,明面上看来是这祁顺仪下的手,说起来也有几分的动机,三皇子和四皇子同龄,但是但从名讳上来看就知哪位更得圣心了。可偏偏这样才越发的奇怪,碰巧这时戚嬷嬷抱了刚醒来的孩子入殿,阿蔓忽然醍醐灌顶。   “归氏的孩子呢?”   采梓佩服的看了一眼。   “赵公公也想到了,立刻派了人去查归氏的孩子下落。”   阿蔓亲自抱了孩子在手上逗弄,只是孩子这些日子来养的越发的白胖,不过只抱了片刻手就酸的不行,只得将孩子放下了。   大家都有眼色的将刚才的事咽下了,一心一意陪着逗弄起孩子来。   “娘娘,可否让奴婢抱抱四皇子?”   采萍跃跃欲试,却被在旁的戚嬷嬷瞪了一眼。戚嬷嬷自从那夜的事后对这长乐宫更为尽心,尤其是四皇子的事,更到了什么事都不假手于人的地步。   阿蔓瞧着戚嬷嬷眼下的青黑,便觉得戚嬷嬷还耿耿于怀,便软语开口。   “嬷嬷不必这样,再说了您就在旁边看着呢,采萍也是有分寸的。”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有嬷嬷照看子珺长大我是极放心的。”   戚嬷嬷面无表情的道了谢,极为郑重的开口。   “娘娘,老奴一定不负所托。”   没心没肺的采萍却没听这些,只知道娘娘许了自己和四皇子亲香,当下就在乳娘的提点下抱了四皇子。   正是一片和乐融融之际,却突然听到一句声音横□□来。   “让朕抱抱。”   采萍吓了一跳,还好戚嬷嬷在旁看着才没手软。   阿蔓啐了一口采萍。   “才说你有分寸呢,小冒失鬼。”   采萍吐了吐舌,跟着众人一起退下了,长乐宫有不成文的规矩,陛下和娘娘喜欢独处。   嘉元帝生疏的抱着孩子看了一会,而后就把孩子放在了另一边的榻上,自己却是挤到了阿蔓的身边。   阿蔓嗔了一句。   “还是将子珺放这边吧,陛下坐那边,那边好歹宽敞些。”   嘉元帝却是没听,他只想着刚才进殿时阿蔓的那副姿态。   白皙如玉的面庞里不仅嘴角含着笑意,就连眼角眉梢里都是淡淡的笑意,整张脸生动异常,在窗外投进的点点金光中显得格外的闪耀。而后自己进来后,再瞧她面上,嘴角仍是噙了笑,但是脸上的生动已经不见了,面上做出的娇俏和嗔意都显得有些刻意。   嘉元帝心里有点堵,想到刚才路上遇到的安贵仪,心下还添了一丝怒气,但是面上却不显。   “无妨,这边坐得下。”   随后两人之间不知怎么的就寂静下来了,阿蔓也不知道说什么,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又见陛下手里拿着她平日里用来打发时间的山河志看起来,干脆自己也拣起了奇诡志怪的话本看起来。   阿蔓刚翻了几页却看不进去,但是又感觉到气氛尴尬,抬眼看去却见陛下手里拿着书正看得入神,两人这样挤着颇有些浑身不自在的感觉。看到几另一边的襁褓动了一下,阿蔓松了一口气,自然而然的站起来。   “子珺今日活泼呢。”   阿蔓干巴巴的开口,想要借此活跃气氛,没成想这话没人应,阿蔓自觉有些尴尬,就顺势坐在了子珺身边拿着拨浪鼓逗弄孩子,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脸庞驱散了心头的一丝不安。   等到子珺耐不住睡了,又瞧了瞧窗外的天色,便立即开口让人进殿伺候。照顾孩子的乳娘和点灯奉茶上点心的宫人门来来回回的走动下,总算是冲散了刚才令人窒息的氛围,阿蔓试探性的询问。   “陛下,可要用膳了?”   见终于从书里抬起头的陛下点了点头,阿蔓才让宫人开始摆膳桌。   明明是山珍海味、炊金馔玉,但是还是有些食不下咽的感觉,就连布菜的宫人都格外的机灵,屏声敛气的尽忠职守。平日里用膳从来不遵循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两人在饭桌上虽不至于肆意说笑,但也是有些话说的。阿蔓见了格外沉默的陛下,也不太敢开口,心里却在猜测到底是什么地方触怒陛下了,明明刚来的时候陛下仿似心情不错,还亲手抱了抱孩子。   沉默的晚膳过后,阿蔓早早的就借口犯困到了床上躺着,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直到感觉身边的陛下也躺下了。   “陛下今日心情不好?”   两人本都是规规矩矩的平躺着,平日里亲昵的动作也都没有,嘉元帝见她侧了身子面对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要自发的去搂她。但是一瞧她清凌凌的眸子,硬生生的将抬起一半的手压了下去。   “并无。”噺 鮮   还是冷冰冰的两个字,阿蔓推敲不出什么,试探性的伸出了手,手刚放到陛下的胸膛上却被猛的一下被人拂开。阿蔓的手并无痛感,但是心忽然一下子被人敲了一下似的有些细微的痛感,面色变得雪白,但是还得维持这镇定,她心里很清楚,眼前的人是喜怒无常的帝王,平日里的小性子是无伤大雅的**,但是此刻她必须应对得当。她身后是靖康侯府,如今膝下更有稚子嗷嗷待哺。   阿蔓立刻起了身下床跪下,整个人伏在冰凉的玉石地上,在窗外透过的月色下显得格外的单薄。   “陛下恕罪。”   嘉元帝见她这样柔顺的姿态,没有立刻叫起,面上更是阴沉。   “你何罪之有?”   阿蔓并不知哪里触怒了圣颜,只好开口。   “臣妾触怒了陛下,令陛下不悦。”   “你哪里触怒了朕?”   嘉元帝不怒反笑,也起了身,还伸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人。嘉元帝也不介意面前沉默的人,搂着她坐到了床沿上。   “朕听说你去年才回京?”   阿蔓点头,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寝衣,又察觉到自己腰侧的手冰凉冰凉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话里也带了一丝颤抖。   “回陛下的话,去年臣妾父亲回京述职,臣妾母亲才带着臣妾以及几位兄长跟着回了上京。”   嘉元帝笑着开口。   “回京后做了什么?”   阿蔓弄不清是什么意思,只得照实开口。   “也没做什么,只是待在侯府里而已。那时正值春日,平常不过和姊妹出去踏青、赴宴作乐而已。”   阿蔓说的是实话,唯独掩下了一件事。   但是面前的陛下似乎谈性更高了。   “说到踏青,朕倒是想起三月三的踏青会了?去年三月三的踏青会你同何人去了哪里踏青?可是同姊妹一道?”   去年三月三?   阿蔓愕然,终于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   ☆、第64章 064   长乐宫最近正值多事之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长乐宫里伺候的宫人们都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主子近来的情绪似是不大好,气氛陡然沉重了起来。尤其是戚嬷嬷和采梓几个大宫女感觉最明显, 陛下已经好几日都没来长乐宫坐坐了,就连四皇子都没来看过。而贵妃娘娘这两日气氛也是沉郁,每日里除了问之前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就是一个劲儿的闷头看书。   还好赵公公这几日还是每日照常的带着采梓做事,采梓得以打探口风, 却不妨赵公公口紧, 反倒差点偷鸡不成蚀把米。   采梓从慎刑司一回宫就被采萍和采蕊两个给拉住了。   “你们怎么守在门口?都不用伺候娘娘吗?”   采萍摆摆手。   “娘娘要看书,不许我们打扰呢,采薇在里面等候吩咐呢。”   采蕊捏了一下采萍的胳膊, 示意她别说些废话。   采萍这才想起自己原来的目的。   “赵公公可有说什么?”   采梓摇摇头。   “什么都没说。”   采萍呸了一声。   “从前见着都笑眯眯的, 满嘴都是好话,谁知这风头一转立刻就翻脸不认人了, 怨不得人人都骂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采梓瞪了采萍一眼。   “口无遮拦,赵公公眼下还是尽心尽力的为娘娘办事呢,可见并不像你说的那样。”   采蕊却是在原地打圈圈。   “陛下这几日常往重华宫去, 就连其他几位皇子宫里也会去坐坐,就连公主已经被抱到太后殿里养的湘贵媛那里也去看了,就是没来长乐宫。”   “虽然这事不和娘娘提,但娘娘肯定已经知道了。”   ……   采梓拍了拍采蕊的肩膀。   “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成了,伺候娘娘和四皇子才是本分。”   说完后往殿里去了。   “娘娘,赵公公已经将归氏的女儿找到了,被归氏寄养在了旁亲家。归氏终于开了口, 招认说是祁顺仪指使的。”   阿蔓没说话。   采梓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呈上。   “娘娘,这是刚才太医院那边送来的,说是已经验出那日归氏身上带的粉末究竟是什么了。”   阿蔓将纸打开,上面画了一株花,下面还备注了名儿“忽地笑”。   “有祛痰、催吐、消肿止痛、利尿等效,但有大毒,宜慎用。”   采梓继续回话。   “太医院说前两日祁顺仪说是喉中有痰,太医给开了药方子,里面就有这副药。”   言下之意就是祁顺仪既有动机也有能力做这事。   阿蔓皱眉,查来查去都是祁顺仪,事情顺利的简直让人觉得不安,且这事听起来合情合理的,但是祁顺仪却不是这样一个人。祁顺仪这样做很明显的就将自己给牵连进去了,有什么好处呢?为了三皇子?   “祁顺仪?那赵公公是怎么说的。”   采梓也体会到了娘娘语气中的微妙。   “赵公公说是听陛下和娘娘的吩咐。”   那这事就是尚待商榷了,接着查倒是还有查的余地,若是不查的话,那祁顺仪就顺理成章成为这事的主谋了。   “赵公公说是听陛下的吩咐办事那就听陛下的吩咐好了。赵公公在御前伺候事务繁忙,难免样样事都能顾忌的过来,我只盼你在赵公公手下这几日已经学到了赵公公些许手段。”   采梓心知娘娘的意思是让自己继续查下去了,点了点头退下了。   阿蔓放下手里紧紧捏着的黑子,不自觉的咬了咬唇,又想起了那句话。   “你自己想想究竟错在哪儿了?想明白了再同朕说,朕只想听实话。”   听了那句话后,她终于了解了。自己从前的那些小把戏只不过是用来锦上添花的,从前两人之间的柔情蜜意也都是空中楼阁罢了,自己怎么会傻到这种地步?不过,还好,如今醒悟也不算太晚。   只不过如今最难办的是如何将这事收尾。   差点同襄阳伯府定亲是事情,自己同萧瑜三月三踏青也是事情,这些根本反驳不了。靖康侯府和襄阳伯府有意结亲这事虽然捂着,但是有心人未必查不出来。这事尚在酝酿中,一旦等这事发酵后很有可能就会变了味道,愈演愈烈后说不定还会牵连到无数人。   阿蔓手心里都是冷汗,手里的棋子滑到了地上。   “咳咳。”   身边正在摇扇子的采薇立刻停下了。   “娘娘,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您这两日总是咳嗽。”   “无妨,长乐宫最近总是请太医,这样不太好。再说了,再过三日太医不就来请平安脉了?”   阿蔓摇摇头,示意她不用继续摇扇子了。   你也摇了半天的扇子了,额角上都是汗,去外间凉快下吧。”   上京热的早,宫里还没到六月就已经开始用冰了,但是阿蔓在这样热的日子里还是半点不热,这两日有时还觉得有寒意,干脆就让人不在内殿里摆冰盆子。   阿蔓接过采薇拣起的棋子,却被采薇抓住了手。   “娘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凉?”   采薇担忧极了,生怕犯了旧疾,一脸的担忧。   阿蔓不动声色的拿帕子将手心的汗全部拭去,笑着开口劝慰她。   “哪里就是什么旧疾了,你若是不放心,尽管去把从前吃的药丸子配了出来,我记得这药方子是带了入宫的。”   等到采薇退下后,阿蔓敛了笑容,心病还须心药医,她身子倒是没什么大妨碍的,倒是这心上盘算的事不少。   阿蔓不知道的是采薇真的立刻拿了药方子去太医院配药丸了,更不知道的是这事一转眼就被人报到御前了。   嘉元帝也是刚抽出空来听赵福的回禀。   “你且继续查吧,不过就不用回禀贵妃了,有事就同朕回话就成了。”   赵福心里叫了句乖乖,这事就是绕过长乐宫查了,难不成这贵妃娘娘真的失宠了?心下思量这太医院刚传来的消息是不是还要回呢?一咬牙,赌了一把。   “陛下,太医院刚刚传来消息说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拿了方子配了药丸子。”   赵福悄悄的抬头觑了一眼陛下的神色,发现陛下并未动气,一口气将剩下的都说了。   “太医说那方子看了像是偏方,上面几味药材都有一定的毒性,且药性相冲,问了人也只说是补药。”   “吃了对人可有什么妨碍?”   “太医们也说不好,但是依着娘娘的身子这药却是肯定用不得的。”   赵福的头低的不能再低,半响才听见陛下发话。   “让太医配了其他养身的丸子送去。”   赵福心里叹了一声,看来这长乐宫的主子好日子还长着呢。   嘉元帝却是去了凤仪宫。   不多久,皇后就下了一道旨意。   祁顺仪削了分位,又成了祁容华,还被禁足半年。   这道旨意让后宫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但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人却是立刻明白了。   阿蔓和尹德妃两个人都叹了一声。   棠梨宫的尹德妃叹气是因为可惜。可惜这筹谋落空了,若是四皇子真的出了什么大事想必这祁容华也不会被从轻发落了。可惜自己白白的浪费了这许多的精力和人力。   阿蔓心中叹气是觉得陛下不打算把这事继续往下查了,想到这里喉咙里更痒了,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瞧见戚嬷嬷抱着孩子过来,就立刻喝道。   “把小皇子抱远些,我这两日有些咳嗽,别染了他。”   戚嬷嬷将孩子送了回去,几盏茶后端着一碗冰糖雪梨过来了。   “娘娘该对着身子上心才是,如今都快入夏了。”   阿蔓接过吃了两口,便赞。   “这冰糖炖雪梨滋味倒是好,同从前吃的仿佛不大一样。”   戚嬷嬷也笑了,话中带些自豪。   “这可是奴婢的偏方,陛下还小的时候也特别爱吃,有一次还装了咳嗽唬老奴做呢。”   阿蔓笑着应和。   “谁都有淘气的时候。”   正说着呢,采蕊进来了,手上也端着托盘。   “娘娘,采薇姐姐说您有些咳嗽,让小厨房准备了罗汉果银耳雪梨羹呢。”   说完后才发现娘娘手里已经端着一碗糖水了,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戚嬷嬷也给娘娘准备了糖水。”   阿蔓抬手,招呼采蕊过来,没成想袖子里的纸张飘了出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阿蔓也没打算避开人,打发侍立的小宫女捡起来。采蕊在几上放下糖水,恰好瞥到了上面的图样。   “这花奴婢好像在哪里见过。”   阿蔓正有些狐疑呢,又听到采蕊惊呼了一声。   “奴婢想起来了,长春宫的纪贵姬在德妃娘娘的生辰宴上鬓边就戴了这样的花儿呢。那时候奴婢还听到德妃娘娘夸这花别致呢,只是淑妃娘娘说这黄花意头不好呢。”   采蕊一提醒,阿蔓也想起来了。   这事看来又牵扯到长春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等咱们的陛下回过神来,发现哎呀呀,爱妃已经把过去全盘否定了,滋味真是太酸爽了~hhhhh~   小剧场:   陛下:朕只想听实话。   阿蔓:陛下,实话就是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会跟着你过日子╮(╯▽╰)╭   陛下:朕觉得你是想上天   ☆、第65章 065   人到用时方恨少, 阿蔓这时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为了权柄打得头破血流,就连后宫也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人人眼里都盯着凤仪宫,都盯着宫权。瞧着陛下的意思是已经将这事算到了祁容华身上,赵福之后怕是也不会带着采梓了。   “先往纪贵姬身上查吧。”   阿蔓叫来了采梓。   “总不能再让人轻易算计了去。”   这句话说得轻之又轻,仿佛随时会飘散在风里。   之后几天,阿蔓一直都是恹恹的, 成天都半躺在榻上, 最后就连几个伺候的宫女都看不过去了。   “娘娘,要不去丽清池看荷花吧,奴婢听说今年的荷花开放的早, 才六月里就已经开了好些了。”   采萍并着几个活泼的小宫女一块在旁撺掇着。   “娘娘, 您前日里不是总念着什么江南可采莲,荷叶连田田吗?待会子就带着奴婢几个泛舟见识见识吧。”   阿蔓想起了从前随父亲在任上的时候。江南富庶, 宅院也都是极宽敞的,那时候家里还有一个大湖,湖里载满了荷花。她小时候也有淘气的时候, 每次觉得身边伺候的奶娘太罗嗦的时候,就爱躲了下人跑去荷花池里的小舟躲着。第一次躲起来的时候,惊得整个府里的都是鸡飞狗跳的,吓得母亲连眼泪都掉下来了。只是她依旧我行我素,之后还是总往那里跑。后来父亲索性就在池边兴了座南楼,夏日里让她住着。   阿蔓也来了兴致。   “说起丽清池倒是想起了南楼。”   “奴婢还想起了菡萏舟呢。”   这些从前的事除了采薇也是没人知道的,采薇也想起了从前在江南的时光, 说的话也多了起来,对这几个一头雾水的人解释起来。   “娘娘从前在江南的时候夏日里就住在南楼,南楼下就是满池的荷花,娘娘还有条小舟唤作菡萏舟,舟上刻满了含苞待放的莲花,精致极了。”   阿蔓笑着点头。   “可不是,那时候夏夜里泛舟湖上,乳娘总是备上几碗的莲子红豆沙,里面还放了冰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十分的惦念。只可惜乳娘身体不好,只能留在江南将养身子。”   说完咳了两声。   采薇立刻走上前来给娘娘顺了顺气。   “娘娘这两日咳嗽得厉害,太医开的止咳药也不管用,娘娘还是吃备好的丸子吧。”   阿蔓点点头。   “用完膳食再用吧。”   采萍却是在旁挤眉弄眼。   “娘娘,咱们去摘些莲子回来,晚上就让小厨房做莲子红豆沙吃好了,奴婢一听娘娘说这个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阿蔓瞧她精灵古怪的模样好笑,故意难为她。   “这主意倒是好,待会就让采萍一个人采莲子好了,让她回来给咱们做莲子红豆沙吃。”   说完后吃吃的笑,整个人也容光焕发起来,从榻上起了身。   采萍立刻装可怜凑了上去。   “娘娘好歹也可怜可怜奴婢,怎么这样捉弄人?”   一边说,一边熟练地领着小宫女给娘娘更衣。   阿蔓笑着指了一身的月白色高腰孺裙,一边继续逗她。   “晚上吃不到莲子我可还要罚你。”   采萍做了哭脸,旁边伺候的小宫女都笑了,都跟着一言一语的打趣起采萍来,就连一贯稳重的采薇也难得的促狭。   “那晚上可就等着你的莲子了。”   不多时,就打扮得差不多了。梳了个堕马髻,鬓边插了把扇形的水晶流苏簪,再加上月白色的孺裙,夏日里看了就觉得清爽。阿蔓从小就不爱在衣裳上熏香,就让人在衣柜里放时令鲜花充当香料,夏日里放的却是薄荷叶,闻上去也是清清凉凉的味道,提神又醒脑。   梳妆的宫人还要拿起脂粉,阿蔓瞧了瞧水银镜里的自己就摆了摆手。   “气色不太好,再擦脂粉就更加苍白了。”   听了这话众人就是一静,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还是采薇开口打破了寂静。   “娘娘不若擦些口脂?”   阿蔓看了看镜子点点头,拿了各色的口脂开始挑拣,最后拿了一盒绛色的来。   这绛色口脂是内务府才送来没多久的,这颜色是重华宫的安贵仪最爱的颜色,这些日子安贵仪受宠,这绛色擦得人就多了起来。还有传言说陛下最爱安贵仪的绛色红唇,说最配安贵仪的美姿容,更有人暗着说贵妃自从产子后颜色就寡淡才失了宠爱。   采萍嘴里有些发苦,面上却还是平常颜色。   “娘娘不若用那盒桃红色的,显气色。”   “这个颜色新鲜,下次再用桃红色的好了。”   阿蔓却仍是擦了绛色的口脂。   红唇越红就越发比出脸上惊人的白,明明娘娘嘴角噙着笑意,采薇看了却是心惊。采薇没想到雪地红梅,她觉得那殷红的唇色更像是血。   阿蔓倒是觉得挺满意。生而为女,一落地就有了阶级之分。世上的男子为何大都想娶个权贵家的娇娇女?是因为权贵家的女儿打一落地就是精养的,德言容功,每一项都是安生立命的事。阿蔓也不例外,她从刚刚开始认得颜色开始,母亲就开始教她配色。   一身孺裙本来显得有些寡淡了,再加上她今日打扮简单,出门就有些简朴了,但是配上这绛色的口脂却正好中和了。   打扮完后再去看了子珺阿蔓才领着人出去了。   到了丽清池后,阿蔓瞧着满池的莲花,心底的雾霾散了大半,专门侍弄丽清池的宫人机灵,还特地备了小舟给贵人尽兴。阿蔓本是为了散心而来,心底开阔了些后就也来了兴致,刚想要站到小舟上却被传来的呼喝声打断了。   阿蔓瞧见了一抹明黄色,立刻垂下了眼皮,从舟上走了下来,捏着帕子领着宫人走向那明黄色的龙撵。   安贵仪心里兴奋极了,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蕙贵妃面上黯然的神情。她想起了之前在暗香园见到陛下和蕙贵妃一起携手赏梅的情景,不禁在嘴边挑出一丝微笑。现在,轮到她在陛下身边了。她在脑海中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景,一听到蕙贵妃来赏荷的消息就立刻知道这一天来临了。   “陛下,似乎贵妃娘娘今日也在赏荷呢。”   安贵仪对着身边的陛下轻声细语,不经意间歪了一下,将身子倚到了陛下身上。   嘉元帝不陌生女子的这种小手段,他从前也不少顺水推舟过,但是眼下却有些厌烦这样的心计。叮嘱她注意脚下,却是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安贵仪并没有察觉到,她在正在打量面前的蕙贵妃,瞧到了她唇上的绛色口脂,心里微微的泛起了一点讽刺,没想到也有今日呢。   阿蔓并不知道眼前的安贵仪正在打量她的红唇,她心底只有些懊恼,真是应了一句话: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但同时却也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有些事迟早要面对,拖得越迟越让人不安。但是瞧着安贵仪站在陛下身边,阿蔓破天荒的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刚想张嘴,却是觉得喉咙一痒,忍不住咳了起来。阿蔓立刻拿帕子掩了口,想要避到一边去,谁曾想却被人拉住了。   “陛下恕罪。”   阿蔓忍了喉咙的痒意后,立刻告罪。   嘉元帝眼利,没管她说了什么,一手夺了她手上的帕子,一打开就发现了上面的点点红丝,立刻脸沉了下来。   “怎么这么严重?”   阿蔓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痒意才开口,声音有些喑哑。   “不过是有些咳嗽罢了。”   说完后,趁着这股气继续说话。   “陛下,臣妾有话想同陛下说。”   嘉元帝叱了一声。   “胡闹。”   这两个字说完后仿佛没解气,又厉声叱了一句。   “荒唐。”   随即一把横抱起人放到龙撵上。   丽清池边的人还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龙撵渐行渐远了,采萍和采薇片刻后才如梦方醒般跟着赶了过去,唯独安贵仪还傻傻的站在池边。   “娘娘,可还要赏荷?”   身边伺候的宫人弱弱的开口。   安贵仪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打了上去。   “还看什么荷花?本嫔就要被人看笑话了。”   阿蔓还不知安贵仪的恼怒,她现在满心满眼的就想将话都讲明白。   “臣妾和萧二公子的确在三月三一起踏青过,那是因为靖康侯府和,咳咳。”将咳声咽了下去,“靖康侯府和襄阳伯府有些亲戚关系,家中长辈本想为臣妾和萧二公子定亲来着。谁知宫中突然下了圣旨说要选秀。”   阿蔓越说越急,拉着陛下的袖子不肯放手。   “臣妾知道自己要入宫后就立即和他说清楚了,靖康侯府和襄阳伯府也都掩下了这事。”   说得颠三倒四的,阿蔓深怕陛下没听明白,还想要继续解释,却是不想有些气促起来,只好拿手握了拳放在唇上。   “陛下,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您,若是早知道会入宫的话,我根本不会同萧二公子见面。”   说到后来连自称都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赶了,去外公家一整天才回来,赶着点更新,莫怪莫怪。   ☆、第66章 066   嘉元帝看见她急切的样子, 眼里神色晦涩难明,最终还是从嘴里吐出一句。   “朕知道了。”   阿蔓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 就觉得喉咙仿佛也舒服了起来。恍然间瞥见了陛下胸膛上的点点红意,不由得有些郝然,想要伸手去抹掉。   “陛下恕罪,臣妾……”   嘉元帝的眼神也跟着她的手到了自己的胸膛上,看见那醒目的颜色顿时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听到她又告罪心里不知怎么的就酸涩起来, 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没事的。”   说完后拿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再瞧见那抹猩红。   阿蔓有些摸不着头脑,困惑的眨了眨眼睛, 还想要说话却被俯身的轻吻给打断了。   嘉元帝没有感觉到手心里的痒意, 心神全部都灌注在了嘴里的柔软。一遍一遍的舔舐这底下的香软,一遍一遍的用口舌勾勒出她嘴角的弧度。   “陛下。”   赵福轻轻的在龙撵外喊了一声。赵福眼瞅着陛下轻手轻脚的把贵妃从撵里抱了出来, 就像对待稀世珍宝似的。赵福悄悄瞄了一眼陛下怀里的贵妃,双颊绯红,目含春水, 顿时吓得什么都不敢看了。陛下也太性急了,贵妃娘娘还病着呢。赵福心里这样想着,但是面上却是半点神色不露,一丝不苟的安排太医入殿。   为医者须望闻问切,蔡太医规规矩矩的仔细观察着贵妃娘娘的脸色,丝毫不往那红润的唇上瞥,打量完后才拿出锦帕覆在那一截皓腕上开始请脉。   “贵妃咳嗽的厉害。”   嘉元帝见他诊脉半响都不说话, 首先开了口。还拿出了自己手里一直紧握着的帕子,帕子上还染着点点红意。   阿蔓总算明白了陛下的举动了,咬着唇想要收回帕子。却不防被陛下瞪了一眼。   “让太医瞧瞧。”   阿蔓羞愤,小吼了一声。   “陛下。”   嘉元帝已经许久没见她露出这样鲜活的神色了,有些怀念,但是却知道此刻不是时候,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却仍是不容置疑的将帕子递给了太医。   蔡太医很显然知道了什么,微微的咳了两声,将帕子拿开了。阿蔓听见了更加的羞郝,站起身来凑到了陛下的耳边呢喃。   “陛下,这是口脂。”   说完后,拾起帕子提起裙裾进了屏风里。   嘉元帝耳朵也有些微微发红,轻咳了两声才掩住自己的尴尬神色。   “娘娘的脉象可有问题?”   蔡太医一本正经的回话。   “娘娘脉象如水浮木,再加上有咳嗽的症状,想必是风寒所致。但是瞧着娘娘的面色,兼有郁结何疲惫之色,想必是夜里歇息不当。微臣可开两幅药方给娘娘调养调养,只是用药倒是不如娘娘平日里吃些药膳,药膳温和更加契合娘娘。”   嘉元帝见他神色不便,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察觉似的这才点了点头让人退下了,却不知着蔡太医退下后到了门口面露笑意,惹得门口的小太监一个劲儿的张望。   阿蔓坐在屏风后,脸颊还有些晕红。察觉到有人入内才抬眼一看,看见是陛下又站了起来,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   嘉元帝还是无法释怀。刚才的慌张感觉打从他弱冠后就不曾体会到了,而且他向来都是运筹帷幄的,就算朝政上偶有失误被御史谏言也能笑着接纳。谁知道今日竟然栽在一盒小小的口脂上,还让人看了笑话。   “陛下。”   阿蔓呐呐,明明心里该紧张才是,但是想到刚才的情景却又忍不住想要发笑,面上神色就有些怪异。   嘉元帝还是释怀了,搂了她往内殿里走,轻叹了一口气。   “朕的面子都被丢完了。”   两人坐在榻上后,嘉元帝还是有些气恼,恨恨的拿手揪着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   “朕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阿蔓想也不想的就想躲开来,但头侧到一半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硬生生的转了回来,闭着眼任由作为。   嘉元帝瞧她这样柔顺心里意味不知道如何形容,但是想逗她的心思却是弱了许多,刚才孩子气的话也再说不出口。   “朕怎么记得你从前不爱涂这些。”   阿蔓松了口气。   “臣妾觉得这颜色新鲜,所以心血来潮想试试。”   和从前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嘉元帝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颜色以后别用了。”   “是。”   多了些柔顺,少了些亲昵和自在。   嘉元帝觉得可能是刚才自己话说得太生硬了,又加了一句。   “这颜色不好看,不太衬你。”   阿蔓又答。   “谢陛下提点。”   两人之间又沉寂下来。嘉元帝忽然就觉得有些不自在,看着面前垂着眸子、一脸柔顺的阿蔓忽然就想起来之前她娇娇俏俏的样子。她有时候话多,说上一下午都可以,有时候逗两句就炸毛,嘟着嘴嗔怪。开心了就笑,生气了就板着脸,哪像现在这样?嘉元帝想到这里突然有点乏味。   “你回宫去吧。”   说完后看见她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后悔,原来刚才的氛围下不止他一个人觉得煎熬。   “朕晚上去长乐宫用膳。”   人退下后,嘉元帝有些焦躁。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反常?大周民风开放。前朝甚至有再嫁的妇人入宫的例子,更别说阿蔓只是入宫前差点和别人订婚而已。后宫有这样遭遇的嫔妃不是没有,他也向来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安贵仪说阿蔓入宫前和别人有私情心里的怒气就忍不住喷发出来,这之后不但派人私下查探,更是一次次的让安贵仪将事情翻来覆去的说,连一点点细节都不肯放过。甚至连当日阿蔓的穿着打扮都想知道的清清楚楚。   嘉元帝勉强沉住气,往御书房批阅政事去了。但是等奏折批阅的七七八八了,心里又开始焦躁起来。   “这两日的折子就这些吗?”   赵福转了转眼珠子,斟酌着回答。   “陛下勤勉……”   赵福说得是实话,这些日子陛下多数沉浸在政事里,每天下了朝就开始批阅折子,处理政事,很少往后宫里去,连休沐都议事。折子的确是没什么了,单手觑着陛下阴沉的脸色,赵福话锋一转。   “还有些折子陛下尚未看过。”   “让人去搬来。”   不多时就有小太监抱着几沓折子上来了,嘉元帝又坐下来开始批阅起来。   赵福却在心里喊夭寿了,陛下最厌恶朝臣们逢年过节送来的请安折子,有时候懒得批阅就放在一旁,最后多数都是让内阁批阅返还的。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就连请安折子都自己批上了,竟然还在上面用朱砂笔细细回复了。   赵福觑着连请安折子都一本一本的减少了,只得出声。   “陛下,时候也不早了,您仔细熬坏了眼睛。”   嘉元帝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朱砂笔,揉了揉脖子。   “朕晚上去贵妃那里用晚膳。”   赵福不知何意,只得应声。   “老奴早就吩咐下去了,御膳房也都知道了。”   “贵妃身子有些不适,太医说要用药膳温补着。”   赵福立刻明白了。   “老奴立刻就去寻摸一个懂药理的送去长乐宫。”   嘉元帝点点头,继续说话。   “朕好久没去长乐宫了吧”   赵福终于明白了陛下弯弯绕绕下的意思,立刻笑着开口。   “贵妃娘娘是个体贴的人,必定体谅陛下这两日政务繁忙。眼下就快到用膳的时候了,陛下不若往长乐宫去吧。陛下也好去瞧瞧四皇子,娘娘若是知道了,定是高兴得很。”   嘉元帝满意了,当下就站起来径直往长乐宫去。   到了宫门口见机灵的小太监要进去报信立刻让人拦了,赵福会来事,一路上见到要行礼的立刻就拦了。里面的人没察觉,好像在商量些什么,声音隐隐约约的,嘉元帝让赵福都退下了,自己不由得站在门口听。   “淑妃娘娘爱养花,长春宫里有个花棚,让人悄悄的查了查,这知道这忽地笑里面也有一两株,听说是纪贵姬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栽种的。”   “这花明明七月才开,也不知怎么种的,那小宫女硬生生让它在五月就开了。”   “娘娘,这事有蹊跷呢,别的一时之间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嘉元帝听了个大概,忽然又听到采梓提起了自己,不由得屏住呼吸侧耳去听。   “娘娘,陛下待会子来用膳,不若告诉陛下吧。让赵公公去查可比咱们自己查简单多了。再说了,陛下也疼爱四皇子呢。”   嘉元帝听到阿蔓的声音了。   “总不能事事都指望别人,咱们自己慢慢查好了。”   心一紧,更教他心里难受的一句话在后头。   “别惹了陛下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我是别人吗?老婆不是我老婆?儿子不是我儿子?哼!   ☆、第67章 067   “别人”两个字瞬间让人觉得疏离起来, 听起来颇有些心酸的意味。本应该是亲昵的枕边人,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被推开了千尺远的距离。   嘉元帝努力忽略心中涩涩的感觉, 等里面主仆的话告一段落后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入殿。一边入内,还一边扬声说话。   “朕在门口就听见里面嘀嘀咕咕的声音,在说些什么?”   不由自主的就开始试探。   阿蔓目光一凝,瞥了身边的采梓一眼,而后才笑着回话。   “不过是些闲话而已。”   “在说什么?”   嘉元帝看到了阿蔓的小动作, 尤不死心。   阿蔓捋了捋鬓边吹落的发丝, 佯装不在意。   “臣妾在和采梓说纪贵姬的事呢,陛下许是听到了些吧。”   嘉元帝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阿蔓继续说。   “大家都说纪贵姬这两日打扮别致的很,衣服式样和首饰都新奇花俏的不行, 臣妾听了就有几分的好奇, 因此才和采梓说了起来。”   说完后,还抿了抿嘴, 颇有些羞涩的模样,仿佛是为了在背后道人是非而不好意思。   嘉元帝心中的涩意中突然夹杂了一丝的苦意。   若是从前他必定十分喜欢她这副模样,娇娇怯怯的模样就像园里栽种的水莲花一般, 且对她说的话十分的相信,见了她这副模样自然会将这话揭下不提了。但是偏偏他今日在门口听到了许多心里话,此刻就格外的不想略过这事。   “纪贵姬到底扮成了什么天仙模样,惹的你都这样新奇。”   阿蔓忽然感觉到了眼前陛下眼里的咄咄逼人,有些招架不住,不由得转开了视线。到底是年轻没阅历,再开口声音里就带了一点紧张。   “女子大多爱说首饰, 臣妾也不例外,说了怕惹陛下笑话。”   嘉元帝是帝王,年幼时虽然不受关注,但到底也是接受皇家教育成长的,性格里本就带了强势。再加上当了帝王后更是说一不二,性子里就更多了几分的硬气。素日里无论是对待群臣还是后宫中的妃嫔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哪怕是对待宠臣和宠妃也只是稍微温柔些,但是也都是尊上对下臣的亲昵,宠而不纵,从来都是以自己的意愿为重。   但是嘉元帝见了阿蔓躲闪的眼神,不由得就有些心软了,率先松了口。   “朕不听你笑话了。”   阿蔓这才松了一口气。   “陛下,子珺这两日在学翻身呢,可爱的紧。”   阿蔓用这花岔开刚才的事。   嘉元帝沉默,见她的神情越来越僵硬到最后到底是配合了她。脸上也挂起了笑容,点点头,用温和的眼神代替了刚才十分具有侵略性的眼神。   阿蔓见了更受鼓励,满心以为陛下对这话题感兴趣,御史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了这几日子珺的趣事,就连之后用晚膳的时候都绞尽脑汁的将这些挂在嘴边。   嘉元帝耐心十足的听着,但是见她时不时的还咳嗽这就有些不悦。在环顾了满桌的膳食怒气就升上心头。   “主子有什么不妥的,底下伺候的奴才就该时时刻刻的注意着才是。贵妃咳嗽的这么厉害,小厨房的人都是死的不成?”   “一桌膳食没有半分注意的就算了,连碗梨汤都不备?”   所有伺候的宫人都立刻跪在了地上,就连赵福也不敢托大,猫着腰垂着脑袋不敢吱声。   阿蔓眉头蹙起。她今日画的眉又细又长,一皱看起来就有些愁苦的意味在里头。   嘉元帝立刻就注意到了,敛了怒气问。   “不舒服?”   底下跪了满地的奴才抖得更加厉害了。   阿蔓瞥了一眼桌上的那道麻辣兔丁有些为难,她这两日不知道为何口味偏重,旁边的人都劝说她这两日喉咙不舒服该吃些清淡的才是。偏偏她自己嘴馋,硬要小厨房的人做了这道菜,没想到现在还连累了别人。而且这几日戚嬷嬷都熬止咳的糖水,也是她心血来潮的说晚上想喝莲子红豆沙。但是她总不能在众人面前驳了陛下的意思,也不能让陛下发落了下人,寒了伺候她的人的心,只好将这事扛到自己身上。   “陛下,是臣妾馋嘴,非要让小厨房做了这道菜。”   嘉元帝见她满脸的晕红,再看地上跪着的奴才满脸的感激和动容之色,便咽下了嘴里的斥责。御下一张一弛,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吃,今日的做法倒是为她驾驭长乐宫的宫人有些作用。他现在若是驳斥了她反倒不美,于是便高拿轻放了。   “该让人看着你才是,下次再任性朕就不客气了。”   阿蔓想将这件事快点糊弄过去,不得不出撒娇弄痴了一番。   “陛下尝尝这莲子红豆沙,臣妾今日特地让小厨房做来尝尝的。莲子是今日刚刚采得的,着红豆沙也是用江南进贡来的赤豆加了冰糖化成的糖水熬化的,里面还加了旧年秋日里储存的糖桂花。”   说完后亲自将碗端到了陛下的面前。   “妾小时候最爱吃这莲子红豆沙了,总缠着乳娘做。”   说到后来,语气越来越轻快。阿蔓自己没注意,但是嘉元帝却是立刻察觉到她话里的不同,原来疏离的自称也换成了从前亲昵的“妾”字。嘉元帝听着听着就不由得拿勺子舀了一口尝尝。   阿蔓满眼期待。   “陛下,味道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满殿的烛火全部都点燃了,照耀的整个殿里都是灯火通明的,恍若白昼。但是嘉元帝却觉得这一室的烛光都不如面前阿蔓亮晶晶的眼睛明亮,三个字脱口而出。   “还不错。”   阿蔓眼睛弯成了醉人的月亮,眼里的光芒更加璀璨。   “陛下喜欢就多吃些。”   阿蔓又添了一碗递过去。   嘉元帝这时候才觉得懊恼,他注重养生之道,口味清淡。更不爱吃甜腻腻的东西,这红豆沙更是甜腻难说,吃一碗已经算是勉强了。但是嘉元帝更不舍得错过好久不曾感受到的亲昵,鬼使神差的接过。   一顿晚膳,其乐融融。   嘉元帝以为两人之间相处已经已经回到了过去,只可惜只是昙花一现,到了该就寝的时候就恢复到了白日里在太极宫奇怪感觉。   床榻上依旧摆了两床被褥,泾渭分明。阿蔓穿着寝衣立在外首,准备等陛下躺下后再躺下。毕竟宫内规矩如此,宫妃需要睡在外侧,以便夜里伺候陛下。自从那夜后阿蔓反省了许多,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该恃宠而骄。她原来有些逾矩的地方就以为是陛下默许了,但其实大错特错。谁也不知道以后出了什么事之后这些小事会不会被翻出来,还是小心为妙。   “怎么不躺下?”   嘉元帝皱眉,站在一边催促。   阿蔓奇怪。   “按照规矩,臣妾须得睡在外侧。”   阿蔓说完后就守在一边。   那种疏离的感觉又来了,嘉元帝看了她一眼,并不多说什么,径直上了床。   阿蔓舒了一口气,安安分分的平躺在床上。而后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只是时不时的还想要咳嗽,也不敢大声咳,只能瞧瞧的埋在被子里轻轻的咳。   嘉元帝有些茫然若失,阿蔓最不守礼,从前两人入睡的时候她总是不规矩,总爱缠着他睡。熟睡后还会像八爪鱼似的整个人巴着,原来的时候还觉得她太缠人。但是现在她规规矩矩的躺在自己的被褥里了,也不再倚在自己的胸膛上撒娇了,嘉元帝却突然开始有点怀念从前不规矩的她了。   再见她像只小猫似的缩在被褥里,在里面细细的咳嗽,不知怎么就有了点揪心的感觉。   嘉元帝从前是皇子的时候还有些忍耐,但是随着他当帝王的时间越来越长后越发的随心所欲。一察觉到心里的**,立刻就往旁边伸手。   当阿蔓整个人比搂抱着到了另一个被褥里的时候还有些懵。眼里因为咳嗽冒出的泪花还挂在眼角,看起来就有点像幼弱的猫咪似的。殿内点了一盏灯火,嘉元帝很容易就看到了她眼角的晶莹,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而后便将人紧紧的搂住。   “朕要拿你怎么办?”   这句话是有感而发的,半点没有夸大。嘉元帝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不在控制的感觉了。他试过冷落阿蔓,试过宠幸她人,但每每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就连现在知道自己在阿蔓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心里有的第一个想法竟然也不是放手。   “陛下说什么呢?”   阿蔓有些没听懂,只觉得自己快透不了气了,手刚想放到陛下的胸膛上,忽然就想到了之前手被狠狠拂开时的情景,恹恹的收回了手。   嘉元帝将她压在身下,头埋在她的肩窝里,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你到底要朕怎么做?”   ☆、第68章 068   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轻了, 阿蔓根本没听见,她只感受到自己肩上的一阵疼痛。   嘉元帝在她肩上咬了一口, 抬头看到她脸上的疼痛之色忽然心里的一口气就平了,他心里不好受,这样一来大家都不好受了。又埋头下去,在齿印处舔舐,而后低低的笑。   “痛吗?”   若是换到从前, 阿蔓早就忍不住要掉眼泪发作一番了。但是现在她却硬生生的忍住了, 听到陛下的话,咬紧了牙关回话。   “还好。”   身侧的手已经紧紧的握成拳头,浑身的肉都绷紧了。   “不痛就好。”   嘉元帝仿佛半点也没察觉到她的不悦。吻越来越放肆, 从肩头一路滑到胸前, 越来越往下,越来越暧昧, 指尖也到处点火。阿蔓惊慌失措,不由自主的就想往后缩,但是整个人都被压住了, 哪有这么容易就脱身,只能被动的承受着。   嘉元帝看着身下的白皙一点一点染上了绯红,看着身下的阿蔓一点一点为自己绽放,终于放开了这些日子心里里的愤懑,埋头继续种下自己痕迹。   阿蔓忍不住这下是真的要掉眼泪了,感觉到陛下的头埋在哪里恨不得就要昏过去才好,声音细如蚊呐。   “陛下, 不要。”   嘉元帝却是没理,还将她推拒的手都牢牢地禁锢住。   “适应了吗?”   腾出口仰头问,一边低低的笑。   阿蔓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红透了,咬住唇想要竭力忽略身下传来的异样感觉,谁曾想这时陛下竟还问出这种话来,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绷断了,忍不住哭泣起来。   “陛下。”   一边哭泣还一边娇娇的叫。   嘉元帝这才放过她,换个方式在她身上驰骋。   一番**后两人都是大汗淋漓,嘉元帝心里更是酣畅。他已经有许久没有这样释放过了,餍足的拍了拍手下的浑圆。   “累吗?”   阿蔓浑身都没了力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适的想要从他身下挣脱出来。半响不得章法才撅嘴不满的开口。   “太重了。”   嘉元帝懒懒的翻身,将阿蔓放到了身上,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手还在她身上不住的流连。   阿蔓累得不行,闭上眼下一刻就能入睡,却猝不及防的听到了一句话。   “朕今日听到你和采梓在说长春宫的事了。”   阿蔓只好睁了眼竭力打起精神来应付。   “臣妾之前不是说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嘴巴还被捂住了。   “别敷衍朕。”   阿蔓心里有些矛盾,一方面知道自己如果现在将所有事都说出来了,很有可能会得到陛下的助力,这事查的远比自己简单。但是另一方面却又很清醒的知道自己不能永远都依赖别人,而且陛下有许多考量,未必会想自己这样一门心思的查下去。   嘉元帝见她沉默,手又往下伸去,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可能是太疲倦了,阿蔓思绪有点混乱,见了这举动,连忙用双手双脚并用,像缠麻花似的整个人都挂在陛下身上,抬起头来对着陛下。   “陛下,我说。”   情急之下什么都忘了。   “长春宫中了忽地笑。”   说完后又将头埋进了陛下的胸前。   嘉元帝用手不住的摸着她散落的发丝,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这些你别查了。”   阿蔓心里有阵阵的寒意,说不出是什么感受,点点头,而后就翻身下来钻到另一个被褥里。   “陛下,臣妾睡了。”   嘉元帝一愣,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察觉到了什么。   “你在想什么?”   倾身上去,把人连同薄薄的毯子一起抱住了。   阿蔓没出声。   嘉元帝将人翻过来,却发现她眼角的晶莹,心里忽然像被阵扎了似的疼痛起来,忽然手足无措起来。   阿蔓将头埋进褥子里,什么也不肯说。   嘉元帝十几岁的时候就由宫里准备的侍寝宫女出了精,而后十年来,身边伺候的女人为数也不少。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哪怕就是什么瘦马歌妓之类的也都相处过不少。女人这回事,他从来没放在心上过。见识的多了,心上也就有几分看低了,高兴了就赏赐,从来不曾哄过人。   “你别哭。”   一时之下笨拙尽显,一边说一边用手给阿蔓揩泪。   阿蔓脸都被搓红了,也忘了哭,闷着声音喊疼。   嘉元帝松了口气,而后继续追问。   “为什么掉眼泪?”   执着的不行,一定要说人说个清楚。   闹了许久,又流了泪,阿蔓疲倦的不行,眼皮都快要阖上了。但是每次一闭眼就被摇醒,一闭眼又听见耳边追问,心下立刻就有些不耐烦起来,忍不住小吼。   “子珺是我好不容易才生下的,他被人害了陛下自己不查还不让别人查,还一个劲儿的问些废话。”   这话说的胆大包天,但是嘉元帝却不计较。他明白阿蔓的为什么反常了。   “你误会朕了,子珺不仅是你的孩子,也是朕珍爱的皇儿。他的事朕不会不管,只是这后头动手的人藏得深,朕原本是打算让赵福私下里悄悄地查的。不让你查是因为怕你打草惊蛇,贸贸然的出了头反而被人惦记上了。”   嘉元帝一口气说完,又巴巴的摇人。   “听明白了吗?”   阿蔓又被摇醒了,心下气的很,听到他说话只不耐烦的点点头。   嘉元帝却是觉得她这样可怜又可爱,忍不住吻了吻她,又问。   “今天为什么说朕是别人?”   嘉元帝对这两个字怨念颇深,也想要弄懂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结果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回答,再看却发现怀里的人早就睡熟了,不由气的倒仰,恨恨的说了句。   “小混蛋。”   自己都没发现,语气里满满都是亲昵和宠爱。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又将昨晚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深怕她昨夜睡得太熟没听清楚。说完后还感叹了一句。   “朕登基之初一门心思都在前朝上,等到现在腾出空来才发现后宫纷争多事不逊于前朝。”   阿蔓勾了勾唇,点点头算作回答。正逢戚嬷嬷将一大早就醒了的孩子抱了过来,转身抱孩子去了。   嘉元帝挥退正想为自己系荷包和玉佩的宫女,走到阿蔓面前。   “替朕系上。”   直勾勾的盯着人。   阿蔓手上抱着孩子,看了就要推辞。   “臣妾抱着子珺呢,不若让旁人伺候陛下?”   嘉元帝固执。他看了一眼正在襁褓里咯咯笑的子珺,皱了皱眉。   “让旁人抱孩子好了。”   说完后亲自将孩子从阿蔓怀里抱起干脆利落的递到了戚嬷嬷的怀里。而后更加玉佩和荷包都塞到了阿蔓的怀里。   阿蔓看到玉佩上的系着的大红配了石青色的络子,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这络子怎么磨损的这么厉害?”   嘉元帝有些不太好意思。他前些日子每次矛盾着该不该来长乐宫的时候总是摩挲她送的荷包和络子,荷包已经磨损的不能见人了,这络子远远看着倒还好。轻咳了一声,而后才开口。   “重新打根络子好了。”   阿蔓做什么事总是先头上三把火,过了那个劲儿之后就懒得动了,打络子已经放了好久了,也不太高兴打。嘴上利落的应了,但心里却想着让身边的人打了算了,反正陛下也分辨不出来。   嘉元帝见她这样爽快,心下舒畅。下了朝之后又往长乐宫来了,一来却发现阿蔓早就用完早膳了。   “陛下早上没说要来长乐宫用早膳啊。”   阿蔓诧异,随即体贴。   “臣妾让小厨房准备早膳,陛下喝杯茶稍等片刻。”   嘉元帝见她手上拿着针线,手上拿着一块小小的红肚兜,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朕从前都是上了朝后回长乐宫跟你一起用早膳的。”   阿蔓敛眉,又想到昨夜的可恶行径,就不软不硬的驳了这话。   “陛下也都说是从前了。”   嘉元帝忽然就有些心虚。   “你在为子珺做肚兜?”   阿蔓点点头,低头咬断了手里拉着的丝线。   嘉元帝见她这样贤惠,忽然就想起了从前看过的一本闲书里描绘的平常夫妻的场景,心中对这幕竟然凭空起了几分期待场景。   “说起来你也好久没为朕做过衣裳了。”   若是眼下她为自己量体就更好。   阿蔓抬起眼皮子瞥了一眼,将手里的红肚兜放进针线盘里,扬声问。   “膳食备好了吗?”   嘉元帝又说了一遍。   阿蔓还在恼怒昨夜的事,嘴巴动的比脑子更快。   “陛下又不缺这一件两件的衣衫。”   说完后才觉得这话说的不妥,酸气弥漫到了天上,而且还逾矩了,又巴巴的想要弥补。   “陛下的衣裳太繁琐了,再说了,司衣坊的手艺比臣妾好上千万倍。”   “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jing尽人wang了   ☆、第69章 069   阿蔓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诧异, 诧异陛下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并没有什么什么受宠若惊或者感动的感觉。幸好布膳的人来得正巧, 阿蔓自动略过了刚才那句话。   “陛下,膳食已经备好了,趁热用吧。”   嘉元帝有些失望,但是并没有继续,而是拥着阿蔓一起坐到了膳桌上。   “陪朕一起用点。”   阿蔓欣然接受。   “好呀。”   说完后往碗里夹了一个虾饺。   嘉元帝是真的有些饿了, 三俩口的将碗里的粥吃了个干净。也不说什么, 直到膳后用茶的时候才抛出了一件事。   “这两日上京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阿蔓果然好奇的抬头看他。   嘉元帝以前有兴致的时候也常和阿蔓讲些外面的闲话,有时候甚至还和朝堂上的事有点关系,并不忌讳。   “说来也荒唐。”   阿蔓听来也觉得有些荒唐。上京京郊有座白云庙, 香火非常旺盛, 受上京权贵内眷的青睐,来往的都是贵太太和小姐们。可是没想到这几天却是闹出了难看的事。里面一个叫慧心的女尼竟然被曝出是一个专门特一些贵太太处理一些阴私事, 里面牵扯到最大的一宗竟然还和抚远将军原配夫人林氏和继任夫人田氏有些关系。听说当年林氏是白云庙的信徒,病重去庙里求了符水,结果田氏找了慧心往符水里下了毒, 导致林氏一命呜呼。   嘉元帝将始末说清后还感叹了一句。   “朕书案上的弹劾折子都快堆成山了。”   阿蔓嗤了一声。   “后宅凶险不逊于前朝。”   而后才想起来问别的。   “吴公子已经醒了吗?”   嘉元帝点点头。   “醒了有些日子里,朕前两日还召他见过,瞧着是个好的,还有些学问,比他父亲强些。”   说完后话锋一转。   “皇后称病,朕想将这事交给你办。”   的确,这事既然牵扯到后宅, 田氏还是个有诰命的夫人,抚远将军的事可以由陛下处理,但是处理这田氏就不行了。但是阿蔓听了这话心头却是一跳,陛下这话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味。莫非皇后娘娘已经病入膏肓了,否则这事怎么可能落到她这个贵妃身上?而且这事一出,该在宫里掀起多少的波澜来。   阿蔓推辞。   “陛下,这事合该由皇后娘娘处理才是。”   “皇后病了。”嘉元帝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阿蔓。阿蔓琢磨这句话,垂着眸子看着碗里的茶汤。   嘉元帝觉得她这模样像极了阳光下正含苞待放的鲜花,难得的开始剖析起自己的心来。他现在并不想见到一个虚假的阿蔓,他想见到一个在他面前敢说敢笑的阿蔓。有血有肉,开心会笑,伤心会落泪,而不是一个时时刻刻对着他竖起尖刺,最后只用一张笑脸面对他的人。   “皇后这两日不太好。”   阿蔓快速的眨了眨眼,脑里突然涌起了很多的想法。陛下这话的意思听来就是皇后娘娘真的病重了。皇后娘娘已经称病很久了,宫里都以为是因为蒋二小姐的丑闻,凤仪宫里也没什么消息传出来。这样想来倒的确有点蹊跷。   嘉元帝实在喜欢她这副努力思考的模样,恨不得要咬手指的可爱,和扑闪着眼睛的机灵,看起来鲜活不已,突发奇想。   “该养个女儿才是。”   阿蔓还沉浸在皇后病重的事里,脑子还有些糊涂,听到陛下说这句话顺口就接了下去。   “当初养子珺的时候就想养个女儿。”   嘉元帝笑。   “现在再想也不迟。”   说完后一把横抱起阿蔓往殿里最内处走去。   阿蔓终于反应过来了,手脚并用挣扎着想下来。   “陛下,白日不可宣……”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迫咽了下去。   “朕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让你陪朕睡个回笼觉罢了。”   说完后,一把把她推进了床榻里侧,还一本正经的开口。   “你想到哪里去了?”   阿蔓暗暗地吐气,想要呼出心里的气愤。   “臣妾不困,陛下睡吧。”   说完就要起来,却又被压了下去。   “既然不睡那就做些别的。”   说完嘉元帝就开始脱衣服,阿蔓往里侧靠去,快速的躺进被褥里闭上了眼睛,随后感受到自己被人搂住了。   “朕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说完后吻了吻阿蔓的发顶。   “我们好久都没好好说过话了。”   阿蔓不知怎么的从中听出了点点的委屈,刹那心软后就是自嘲一笑。真是想多了,明明就是手握大权的帝王,怎么会有这样的脆弱?   嘉元帝仿佛感觉到了怀里人一瞬间的动摇,继续攻心。   “朕知道朕之前误会你了。”   说到这里,嘉元帝也有点动情了,他仿佛想到了自己当时莫名其妙的震怒以及愤恨。   “朕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朕没想过你差一点就会成为别人的妻。”   阿蔓听着没有半分的动容,在这个煽情的时刻指出了最核心的事。   “陛下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阿蔓的手依旧放在自己身侧,没有从前那些小动作。察觉到陛下的沉默,闭了眼睛,一行泪慢慢涌出。   “陛下知道吗?夜里有多凉,夜里的地有多凉。陛下知道妾为什么会得了风寒吗?为什么会咳得这么厉害?”   “可是再冷,也都比不上陛下那时候的冷漠。”   三分假七分真,真意才能真的打动人心。阿蔓不禁嘲讽自己,或许论计谋自己算不上什么好手,但是却有这种天赋。话说得多动听,连阿蔓自己都有些迷惑了,到底自己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阿蔓得到了答案。   原来是安贵仪。   “怪不得呢,陛下这样维护安贵仪。”   阿蔓嘴上还挂着笑,眼里却全是冷意,怪不得一听到这事就勃然大怒,怪不得之后重华宫一枝独秀,怪不得安贵仪这样得意。   嘉元帝不懂她心里的弯弯绕绕,满心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却不防阿蔓已经将这事牢牢地记在心底了。   *   贵妃的复宠打了所有人个措手不及,而且听到贵妃召见吴田氏的时候,众人才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各式各样的猜测甚嚣尘上。但大家还在观望凤仪宫的动静,想看看称病不出的皇后娘娘是如何应对的。   直到吴田氏真的入宫直接往长乐宫接受贵妃的接见的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纷纷议论着贵妃准备要□□了。凤仪宫门口每日来打探情况的人瞬间多了许多,大家都想打听到到底皇后娘娘怎么了?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都还不出面。   殊不知凤仪宫的皇后是真的重病缠身了。   “姐姐怎么样了?”   皇后听到妹妹问话的声音,费力的睁开眼。   蒋妙华见姐姐醒了,立刻将手里的药端了过来。   “姐姐你醒了,我给你熬了药。”   说完后一脸的期待,看的皇后眼里一酸。   她的妹妹总归是个好的,从前做的错事只是因为不懂事而已,现在她重病在身,在旁侍疾不但没有怨言,还这样亲自熬药。皇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宠爱不已。   “以后熬药这种事就让剪烛她们做吧,蒋家的小姐不该做这样的粗事。”   蒋妙华却是微笑起来,眼里很快活。   “给姐姐熬药我愿意呢,而且自己亲手来才放心。”   皇后更加觉得自己之前对妹妹太残酷了,想到妹妹要嫁给一个病秧子,成为两府角力下的牺牲品,就更加不忍了。   “我会同母亲商量的,绝对不会让你嫁去吴家的。”   蒋妙华却是摇了摇头,苦着脸。   “父亲不会同意的,陛下都已经开口了。再说了母亲也不疼我。”   这样小女儿抱怨的模样皇后看起来更觉得可怜。   “姐姐会求陛下收回成命的,一定不会让你就这样嫁去吴府的,我们蒋家的女儿值得更好的儿郎。”   蒋妙华听了这话,笑着跑开了。   皇后摇了摇头,笑着在红袖的服侍下将药一饮而尽。   “娘娘,近来宫内传言越来越多了,都说贵妃……”   后面的话太大逆不道,莫嬷嬷没敢说出来,只把之前吴府的事说了出来。   皇后果然皱了眉头。   “吴府不是可以依靠的人家,妙华不能嫁过去。”   莫嬷嬷有些着急,都什么时候,皇后娘娘都快要自身不保了,底下贵妃、德妃都在虎视眈眈,但是皇后娘娘竟还在关注这些小事。   皇后对嬷嬷也有些了解,一看就知道她的想法,看了看自己已经枯瘦的像树枝的手,十分短促的笑了一声。   “贵妃能这样做是依仗谁?本宫掌管宫权记载,生病的事瞒的这样紧实,贵妃怎么知道本宫生病了?”   莫嬷嬷支吾了一声没说话。   “除了陛下还有谁?本宫能拿陛下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ㄒoㄒ)/~~   大姨妈肆虐   ☆、第70章 070   皇后很明白现在自己的困境。她年纪渐渐大了, 眼角边的皱纹用脂粉藏都藏不起来,而宫里年年都会有豆蔻少女不断得宠, 更别说还有膝下有皇子的妃嫔们的威胁。现在她更是不知怎么的得了一场大病,病得连床都起不来,脸陛下都开始倾向于长乐宫了。再这样下去,这个她皇后就是有名无实了。   “本宫现在只有妙华一个妹妹,为了本宫, 为了蒋家, 也为了妙华自己,妙华不能嫁入吴家。”   皇后的想法并不如莫嬷嬷以为的那样,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莫嬷嬷有些迟疑。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原来想着抚远将军手掌兵权, 膝下又只有一个儿子, 宫内的吴昭仪膝下也抚养着三皇子,妙华嫁入也算是和吴家结盟了。但是眼下却是不同了, 吴家大势已去,本宫自己也岌岌可危,还得重新想个法子才是。”   莫嬷嬷脑筋也开始转起来。   “可是眼下二皇子的母妃是德妃, 德妃城府深,凡事最爱谋划,背后又有归远侯府这样的望族,必定不会像娘娘您靠近。而四皇子就更不必说了,贵妃深受皇宠,陛下就是最大的依仗。只有三皇子在吴昭仪的手里,吴昭仪的性子也最好掌控。”   “不是还有大皇子吗?”   皇后嘴角噙着笑, 脸上枯瘦而蜡黄,看着这笑容不但不让人觉得舒心反而有点可怖。   莫嬷嬷压根没想起还有大皇子,听到娘娘提起来十分的诧异。   “可是大皇子已经十三岁了,况且……”   莫嬷嬷最担心的不是养不养的熟的问题,而是这大皇子的生母。大皇子最让人诟病的就是这点了,知情的人都讳莫如深。大皇子是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出生的,生母是一个歌妓,身份倒不是忌讳的,让人忌讳的是大皇子的生母是原太子府里的一个歌妓。早两年还有隐隐的传言说,大皇子是原太子血脉,所以才被当今不喜。   皇后却是不在意这事。   “当今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大皇子如果不是陛下的血脉,陛下如何会愿意让他做着这皇子的位置?再说了,若是这大皇子和本宫的关系不就像如今太后和陛下的关系,好歹当年的皇后也成了如今养尊处优的太后。”   莫嬷嬷还是有点犹豫。   “可是娘娘如何向大皇子示好呢?”   皇后笑意更大。   “大皇子也到了该定亲的时候了,本宫身为嫡母,合该好好为大皇子谋划谋划。”   皇后说到这里笑容更深,开始询问起莫嬷嬷来。   “本宫记得晋阳大长公主家有几个好儿孙,同妙华倒是年龄正合适。”   晋阳大长公主是当今的姑母,当年下嫁了陈郡谢家,谢家乃是簪缨世家,弯弯绕绕的姻亲遍布了整个大周,其中还有一位谢氏女乃是内阁首辅夫人。皇后的打算非常的简单,同谢氏结亲而后再为大皇子择取一位谢氏女为正妃。   给谢氏一点诚意,而后再让大皇子看见她的诚意。   谢氏出好女,但凡大皇子有点野心,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谢氏呢?谢氏有家规,谢家女不为妾,正是因为这个束缚,谢氏已经渐渐衰弱了,有这样的好机会谢氏同样不会放过。而且这样又隐蔽,可以掩人耳目。   皇后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好极了,突然开始咳嗽起来,吓得莫嬷嬷立刻让人上前伺候。   “娘娘,还是传太医来看看吧。”   莫嬷嬷看着娘娘都咳的呕起来了,面上的担心掩藏都掩藏不住。   皇后点了点头,她知道当务之急还是得养好身子才行。   皇后病着还不忘谋划许多,却没想到如今盯着她的人更多,打她主意的人也更加多了,德妃就是其中一个。   “娘娘,轻云有消息传来。”   轻云是埋在凤仪宫的一个钉子,是当年还在皇子府的时候德妃留下的后手,轻云藏得很深,德妃也叮嘱过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不能联系轻云。   “不是说了没事别让轻云传信吗?免得出了纰漏。”   德妃有些不高兴,凤仪宫很难安□□人,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轻云得了点脸面,不过也只是凤仪宫的一个二等宫女。   “娘娘,是大事。”   如意怕被人听见了,特意凑到了耳边回话。   “轻云无意间发现蒋二小姐在皇后的药里动手脚。”   德妃先是一愣,而后拍手笑了,笑声尖利,响彻整个书房。   “真是没想到,皇后竟然被亲妹妹给算计了,皇后怕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天吧。”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真是没想到啊,那个小丫头片子这样心狠手辣,不不不,本宫不应该吃惊。那个小丫头片子厉害的很呢,之前不是还雇凶想要杀了自己的未婚夫吗?”   笑完后德妃立刻有了主意。   “皇后娘娘病重,本宫该送她一份大礼才是。”   如意并不说话,等候吩咐。德妃手里握着她全家老小的姓名,而且还有她当年谋害云昭仪肚里皇嗣的证据,也正是因为如此,德妃将许多的私事都告诉了她。她也想明白了,只要自己不背叛德妃,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叫平安找个太医来,本宫得让人把这事捅出来才行。眼下这蕙贵妃得势,皇后娘娘还有用呢,可不能这样轻易的出事了。”   “不过皇后娘娘出了这一遭,怕是以后只能在吊着一口气躺在床上养病了吧?”   人人心中都有打算,阿蔓也不例外。   觑着陛下的意思是要重用吴将军的长子了,吴将军的仕途怕是到头了。田氏进宫之后以莫须有的理由得了斥责,斥责后更是被革了诰命夫人的品级。一方面掩了这桩丑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将来这位吴公子的仕途着想。   阿蔓自觉这事做的还算妥当,但还是有些迟疑,毕竟她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   “陛下,这田氏……”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做的很好。”   阿蔓满眼的问号,嘉元帝却是提起了别的事。   “吴昭是个好的,非常有想法。朕这几日想着总觉得在亲事上亏待了他。”   这话嘉元帝也就在阿蔓面前提一提,毕竟他之前已经说过了吴蒋两家的亲事势在必行,帝王之命最忌朝令夕改。   阿蔓默然,嘴角抽了抽,许久才说话。   “陛下似乎对着吴公子青睐有加。”   嘉元帝点头。   “吴昭学问不错,朕有心让他去处理漕运的事。”   阿蔓不懂这些朝政之事,也不想参与这些,便干脆的换了别的话来讲。   “陛下前几日说要去避暑山庄?”   今年的夏日格外的难熬,七月里已经**的让人受不了了,阿蔓听陛下说过要去避暑山庄的话。   嘉元帝点点头,挥退了打扇子的宫女,不顾忌的把人搂到了自己的怀里,点了点她的鼻子。   “朕带你一同去。”   阿蔓亲自打扇,思量了半响摇了摇头。   “臣妾不想去。”   嘉元帝以为自己听错了,抱起她换了个面,和她面对面。   “你说什么?”   阿蔓放下手里的扇子,拿起几上的糖蒸酥酪舀了一口,送到陛下的嘴里,而后才缓缓将自己的理由道来。   “子珺太小,臣妾不放心。”阿蔓自己也吃了一口。   嘉元帝不赞同的点点头。   “子珺的确不让人放心,但是他身边伺候的奴才是用来当摆设的吗?这么多人连一个小主子都伺候不好还能干嘛?总不能让你时时刻刻都看着。”   嘉元帝舔去了她嘴边残留的奶汁,再拿了鼻子蹭了蹭她的脸颊。   “你不能总偏心子珺。”   说完后将下巴搁在阿蔓的肩上。   “皇子不同于公主,该磨砺着才行。”   阿蔓哭笑不得,差点撒了手里酥酪。   “陛下,子珺才多大呀。”   一边说,一边拍了拍陛下的肩,示意自己要起身了。   嘉元帝却是搂着人不放,还张嘴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你以前可不这样,现在总把他挂嘴边上,朕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阿蔓放下了手里甜白瓷的碗盏,伸手理了理陛下领口,而后又拍了拍陛下的肩膀,半嗔半娇。   “陛下,臣妾要洗手呢,手里黏黏的。”   嘉元帝这才放手,懒洋洋的半躺在榻上看她洗手。   “朕听说你哥哥在军营?”   阿蔓也不奇怪陛下怎么知道的这事,回话也回的漫不经心。   “是呀,母亲都担心死了,说哥哥不省心。”   嘉元帝却是意见不同。   “男儿有志气是好事,等秋围的时候让朕看看他的本事。”   这就是要抬举的意思了,阿蔓蓦的抬头。   嘉元帝笑了,下榻走到阿蔓面前揉了揉她额前的发丝,而后捧起她的脸蛋亲了一口。   “小傻瓜,朕这是在为你打算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不快回亲朕一口?!   ☆、第71章 071   靖康侯府底蕴太浅, 关于这点,阿蔓不止听祖母说过这事, 就连父亲时不时的也会透露出一点忧心。父亲这一代还可以,但是到了阿蔓兄长这一辈就不行了。别说有一个能从武的,就连能够沉下心来做学问的都没有,说的难听点就是后继无人。   有古话说:富不过三代。尤其是在瞬息变幻的权贵圈子里,稍一落寞就到了边缘, 下一代就直接被赶出了圈子外。   阿蔓不能否认自己得宠后有过想要提携侯府的心思, 但看陛下说得这样直白她心里不是不高兴的。   “陛下,哥哥怕是担不起您的期望。”   阿蔓虽然对哥哥寄予厚望,但是心里仍旧有点不自信, 她说这谦辞也是打了小主意的, 万一哥哥骑射一般般,提前这样说了, 反倒显得坦然,不会太让人失望。反而,若是哥哥真的表现出色, 那么这话也是谦虚。   嘉元帝很容易就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她的小心思,亲自用手梳理了一下她的额发。   “只要他是你的哥哥,是子珺的舅舅,朕就得抬举他。”   这话说的直白又不客气。   嘉元帝对靖康侯府了解了一下,大致的梳理过。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普通的勋贵人家,若是没有什么意外情况, 三代之后就会削爵了,而后渐渐没落了。放在平日里,这样的人家京里大把大把的都是,嘉元帝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是考虑到阿蔓和子珺,这外家就有些不够看了。尤其是子珺,等他成年后,一个落魄的外家不但不会成为助力,反而是扯后腿的存在。为了这点,嘉元帝就得考虑拉扯起一个可用的来。   阿蔓亲自奉了茶汤递上。   嘉元帝不再想这些事,眼下温玉软香在面前,合该好好享受一番才是。不去接茶汤,反而去握了她的皓腕。却不防阿蔓手一软,茶汤全撒在了陛下的手上。   两人都吓了一大跳,尤其是阿蔓,顾不得看满地的碎瓷片,连忙抓起陛下的手。   “陛下疼不疼?”   一边问,一遍小心翼翼的拿帕子擦拭。   嘉元帝其实并没有感觉有多疼,不过却是很享受她这样,便故意皱了眉头看手。   阿蔓见了更加紧张,真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就要扬声让人传太医来。   “不必小题大做了,让人打盆冷水来就好了。”   嘉元帝不欲张扬,虽说有私心在,但同样也是为了阿蔓好。如果他在长乐宫被烫伤的事一传出去,怕是不止后宫会动荡,就连前朝也不会安静。   阿蔓立刻照做了,陪着在冷水里浸着,浸完后还不住的拿着手小心翼翼的吹着,一边呵气还一边一遍遍的问。   “陛下还疼吗?”   弄得嘉元帝都以为自己事什么易碎的物件了。   “倒是不怎么疼了。”   最后见她实在是愧疚,也不得不说出了实话来。   阿蔓却是不太相信,眼里像含着两颗泪珠似的带了点盈盈的光。   “陛下胡说,您手上都红了一片,刚才的茶汤可是滚烫滚烫的。”   嘉元帝反倒还得回过头来安慰她。   “真的不疼了,朕从前又不是没受过伤?”   这话说得实在,嘉元帝在登上这帝位前的确没有现在养尊处优,为皇子时,什么赈灾之类的也都亲历亲为过。在他记忆中最严重的一次是去治理水灾,双脚都被泡烂了,回到京里,双脚都是腐肉。   阿蔓也聪慧,听过这话后才知道自己刚才是受了“苦肉计”,只得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站起身来,坐到另一边的榻上生闷气。   嘉元帝干笑,也跟着走过去,一手搂住她,一手伸到她面前。   “生气了?”   阿蔓不说话,撅着嘴巴,眼睛往别处瞟,半响才憋出两个字。   “没有。”   冷冰冰、干巴巴的两个字一听就让人察觉到了其中的意味。   “口不对心,还学会跟朕说反话了是吧?”   嘉元帝逗她,揪她的下巴,阿蔓没看见的是嘉元帝放她腰上的那只手上的一片通红,到现在都没消去。   “陛下都会使苦肉计了,妾说些反话还不行啊?”   阿蔓回嘴,把原来心中想着的什么矜持、贤惠都忘在了天边。   嘉元帝就喜欢她这样,见她这样回嘴就感觉仿佛回到了过去,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心里舒畅了,嘴上也跟着她呛声。   “你还知道苦肉计啊?”   阿蔓眼睛媚,一飞白眼就像抛媚眼似的,半点震慑力都没有。   先不提长乐宫这些打情骂俏,看看凤仪宫的动静先。   德妃自从得知了皇后的药里被人动了手脚之后,说了要将这件事捅出来便立刻安排了人将这事捅出来。   “嬷嬷,奴婢前两日见二小姐给娘娘熬药的时候好像往药里还放了些别的。”   说这话的宫女是小厨房里的一个小宫女。当然,这也是轻云的手段,故意将人引了过去。   莫嬷嬷听了这话大惊失色。   “可有别人知道?”   小宫女立刻屏气。   “奴婢不敢声张,没告诉别人。”   说完后一脸期待的看着莫嬷嬷。   莫嬷嬷知道这小宫女的心思,无非就是想要出头而已,心里已经知道了这人的下场,但嘴上却是交待着。   “你且继续主意,这事报给娘娘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小宫女欣喜若狂,退下了。   莫嬷嬷转身匆匆进了殿,将这话报给皇后。   皇后当然不相信,但耐不住莫嬷嬷的劝说。   “娘娘,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二小姐以前还雇凶想要杀了未婚夫婿呢。况且之前二小姐一直记恨娘娘让她嫁入吴府的事呢。”   “奴婢就觉得蹊跷,怎么二小姐一入宫娘娘就病了,而且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   莫嬷嬷其实对这二小姐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仗着得娘娘的疼爱,在宫里横行霸道,有一次甚至还挑剔到了她身上。   皇后思量后,终于下了决心。   “等妙华送了今日的药来,让人寻了那药渣子给太医验验。”   一验果然验出了问题来。   “这药材似乎都对,只是这份量有些差错,就比如其中的一味附子,就多了三分。这样一来,不但娘娘的病好不了,恐怕日后还会……”   太医不敢把下面的话说全。   皇后疲倦的点了点头,等殿里的人全部散尽后,终于维持不住脸上保持着的镇定。   “嬷嬷,本宫对妙华还不够尽心吗?”   “二小姐不能体谅娘娘一片真心,二小姐小小年纪心性就已经如此恶毒,娘娘千万不可再放纵了二小姐。”   皇后到底是皇后,已经在后宫浸染这么许多年还不至于被这些就打击倒了,更不像尹德妃猜测的那样心灰意冷,反而被激起了心里的那口气。   “蒋家不止这一个女儿。”   蒋家旁支多得是花样娇美的女儿,皇后已经打定了主意,当下立刻捎了一封信出去。   这两日宫中的皇后和贵妃不约而同的往家中递了信,但是信中的内容却是截然不同,让人一喜一忧。   喜得就是靖康侯府了。   “娘娘信里说,陛下有抬举泽儿的意思。”   宋云氏听了婆婆这话,真是高兴的都快掉眼泪了,一门心思想要自己在军营里闯出头的大儿子已经快成了她的心病。但同时还有些疑虑,怕给宫里的娘娘添了麻烦。   “不知道会不会给娘娘添了麻烦。”   老夫人瞥了一眼自己的三儿媳妇,不提她的失态。   “娘娘信里说是陛下的意思。”   老夫人隐隐察觉到了是因为四皇子的缘故,但这话却不能说给儿媳听,而是难得的吩咐了一句。   “让人去前院问问侯爷今晚可有空?若是得空的话请侯爷晚上来仁寿堂用膳。”   老侯爷其实今日约了同僚喝酒,但是一听到后院这话传来,当下就让人去推了酒约,兴冲冲的往后院来了。   见桌上已经开始摆膳了,没几个自己爱吃的肉菜,都是青青绿绿的素菜也没生气,对着老妻笑。   “今日的菜不错。”   老夫人没好气的瞪了老侯爷一眼,让人端了道炖鹿肉上来。   “庄子上新送来了,知道你爱吃这些。”   老侯爷大喜,不光光是因为这道鹿肉,更是因为老妻的态度。   “今日真是好口福。”   老夫人懒得瞧他这副模样,让人把鹿肉同几道素菜摆到他面前。   “一把年纪也该注意着点。”   老侯爷平日里最不耐烦这些唠叨,谁要是在他耳边多说两句话就要吹胡子瞪眼,但是倒了老夫人面前却是乖乖点头,一边听还一边得寸进尺的说话。   “平日里就是少了个人这样唠叨。”   老夫人听了这话却是想到了什么,随后笑容也浅了。   “今日请你来用膳是为了娘娘从宫中传来的信。”   老夫人把信拿出来。   老侯爷却是看都不看,直勾勾的盯着老夫人的脸。   “若水,都已经几十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爱上了通灵之战,超级喜欢朱莉·王。   ☆、第72章 072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 但是长久以来的压抑已经让她下意识的排斥这些话,以及面前的这个人。   “这件事我会交代老三的。”   一句话匆匆的结束了两人这顿来之不易的晚膳。   同样也为两个月后的秋狝埋下了隐患。   今年有些特殊, 陛下做出了避暑的决定,打算于七月中旬带了宫中几个有子的妃嫔去了京郊避暑的行宫,直到秋狝后才会返宫。留下身子已经有些好转的皇后在宫里主持大局。   “娘娘,德妃娘娘今年也要带着二皇子去避暑呢。”   莫嬷嬷听了有些欣喜。   德妃不在宫中,皇后能够少许多事, 同时也能在棠梨宫做些手脚。   皇后闻言点点头, 由着剪烛和红袖搀扶着自己在殿中慢慢的走动。她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了,但是到底之前损了根基。   “娘娘,夫人传了信来。”   经过之前的事, 皇后的心里其实对国公府已经起了一丝的隔阂, 因此也没了往日的热切,而是让莫嬷嬷读信。   剪烛和红袖两人在面上都闪过了一丝的诧异, 对视了一眼后,又默契的转过了头。   莫嬷嬷一点也不惊奇,将信大致的扫了一遍。   “夫人信里说, 会安排二小姐去家庙,只是吴府的那门亲事难解决,毕竟是圣上亲言。夫人还说已经在旁支挑了几位小姐在府中教养了。”   皇后嘴角泛起讽刺的微笑。   “人死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说完后再不看莫嬷嬷。   莫嬷嬷将信焚了,也不再提这事。   凤仪宫这边因为主子不离宫,倒是风平浪静,几个要跟着离宫去避暑的宫里此刻却是人仰马翻,长乐宫也不例外。   阿蔓看着收拾出来的几十台行李, 眉头蹙了起来,话里还有些犹疑不定。   “怎么这么多东西?不是才去一两个月吗?”   采梓正在清点,闻言便笑了。   “娘娘,已经清减了不少了。”   见娘娘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让人打开了箱子。   阿蔓提着裙裾在一个个箱子中间穿来穿去,就像从前在闺中跳绳般的活泼,自己不觉得违和,看着的嘉元帝却觉得有趣。见她还时不时弯腰下去翻看箱子里的东西,一会儿停下来想想,一会儿将东西拿出来一会儿又装进去,嘉元帝被逗乐了,也不出声,饶有兴致的看着殿中的一切。   阿蔓沮丧的发现果真箱子里每一件都是必须的,一转身看见了一旁微笑的陛下,话里就带了点气鼓鼓的滋味。   “陛下,全是子珺的东西。”   几分哀怨,几分不可置信,几分的不服气。   嘉元帝将她鬓边被汗打湿的发丝捋到耳后。   “那就不带子珺了。”   阿蔓只好偃旗息鼓,再开口却是为孩子辩解了。   “子珺还小呢,还认东西,带些熟悉的东西是必须的。”   嘉元帝笑了,亲自拧了帕子给她拭手。   “朕就说让你别带子珺。”   说来也奇怪,恐怕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真的是相处出来的,子珺刚刚出生时阿蔓心里半点感觉也没有,有时候见他哭闹不休还会觉得烦躁。但是最近看着养的白白胖胖的孩子,不知怎么的心里就会觉得软软的,面上也不由自主的带着笑。   阿蔓挥挥手,让人将殿中的箱子全部抬走,跟着陛下回到了内殿。   “不许贪凉。”   嘉元帝看着阿蔓咕噜咕噜的灌下了一整碗冰镇的酸梅汤,立刻伸手将碗给夺了,说完后就把剩下的酸梅汁全给饮尽了。   阿蔓没在意这些,而是指着几上说。   “陛下,妾和子珺能住这幽篁苑吗?”   顾名思义,幽篁苑里都是竹,夜里还有风穿过竹林发出的飒飒的声音,阿蔓看中的就是幽篁苑的敞亮和惬意。   这避暑的行宫几年前翻修过,这几上摊的就是行宫图。   幽篁苑在行宫中并不算什么好位置,地处偏僻。嘉元帝见她指着这里满脸期待的模样,也不急着想要说服她。他已经摸清了阿蔓的性子,凡事得顺着她的性子来,若是强拉着改变了她的想法,她虽然面上接受了,但是心里肯定还打着结。   “朕还以为你会喜欢这留香阁呢。”嘉元帝话里带着的都是漫不经心,“留香阁里种了一院子的梅子,此时怕是正好成熟。朕依稀记得院子里好像一架蔷薇。”   嘉元帝其实之前早就筹划过了,留香阁距离松风堂最近,他早将这位置留给了阿蔓。里面架起的蔷薇什么的也都是特意吩咐过的。   一切皆因阿蔓特别喜欢的一句诗文。   “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阿蔓也想到了这个,果然立刻转变了想法。   这些日子和陛下的相处之下,她虽然还未完全放下心防,但也没有和之前一样特意拘束着性子了。   “陛下,妾还是选这留香阁吧。”   出行前,阿蔓甚至还特意带了一匣子的珍珠,想要串出一面珠帘来。但是很快她就发现根本不需要带这匣子。   留香阁内所有的隔断都用的是流光溢彩的琉璃珠子和水玉,别致又敞亮,而床榻前悬挂的就是一整面的珍珠帘子。   阿蔓的心里有些复杂。水晶帘,蔷薇架,还有满园的甜香的梅子,哪有这么多的巧合。但很快这点小心思就被拉回来了。   “呀,小皇子。”   身侧的乳娘惊呼了一声。   阿蔓抬眼瞧去,哭笑不得,原来是子珺将一面琉璃帘子给扯了下来,琉璃珠子散落了一地。   “你哪来这么大的劲儿?”   阿蔓从乳娘手里接了子珺,站在原地看宫人跪在地上到处拣珠子。   嘉元帝很快也知道了自己儿子丰功伟绩,看着挂在那儿光秃秃的几根丝线,对还听不懂话的儿子也难得的说了一句语重心长的话。   “得教你懂事点了。”   说完后却又觉得骄傲。   “小小年纪劲儿就这么足,是周家的儿郎。”   阿蔓看着面前的父子扑哧一笑,恍惚间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世间只有他们三人。只可惜这样的感觉就一瞬,阿蔓很轻易就挣脱了这种错觉。   第二日德妃、吴昭仪和湘贵媛三人结伴来了留香阁。   三人之中吴昭仪和阿蔓最熟悉,自从上次的事后,阿蔓和吴昭仪成了棋友,比起其他两人,吴昭仪就多了几分的自在。   “院中的梅子可真好,让人看了就垂涎欲滴。”   阿蔓大方。   “你若是喜欢就让人摘些去。”   湘贵媛耐不住,抢着开了口。   “嫔妾也能摘些去吗?小公主最爱吃梅子了。”   湘贵媛说来也是运气好,太后最近精力不足,便暂时将小公主交到了湘贵媛手上,虽说分位不够,但毕竟是太后的恩典,所以这次陛下避暑也将湘贵媛带上了。   阿蔓自然应允,还问了德妃,见德妃推拒了也不在意。   湘贵媛是最沉不住气的,开始走动着打量起着留香阁来,一边看还一边摩挲起挂着的珠帘来。   “贵妃娘娘可真是得宠,这房间里到处挂着的都是珍宝。”   湘贵媛话里还带着一丝的酸气。她原来在宫里还算得宠,后来新人入宫了,分薄了宠爱,好不容易等到公主随着太后回宫了,却没想到宫中突然崛起一个蕙贵妃来,让她想拿公主博宠都没了办法。平时更因为这位贵妃的深入简出,自己也没机会接触到。   阿蔓刚想开口,却发现了很尴尬的一幕。   湘贵媛手里摩挲的一串珠帘断了。   这之后阿蔓再也没见过湘贵媛登门了,连德妃也专心的在自己院子里避暑,唯独吴昭仪时不时的领着三皇子到留香阁来。   只可惜韶光易逝,两个月的清闲时光匆匆而过,很快就到了秋狝的日子。   这次的秋围嘉元帝只带了阿蔓和三个儿子。最小的两个儿子还在襁褓中,让乳母带着去了帐子里,本来是还想带着德妃和二儿子同行的,嘉元帝始终觉得自己这个二儿子太过懦弱,血液里的悍勇气都被深宫中的安逸给弱化了。嘉元帝并没有想要养废这个儿子。对于嘉元帝来讲,他目前膝下有四个儿子,说白了,他现在正年富力强,虽然立嗣还没有迫在眉睫,但是眼下也可以开始考虑了。皇位,有勇有谋者得之,嘉元帝已经开始考虑怎么培养儿子了。   但是很可惜,德妃拒绝了,甚至还在底下做小动作。   嘉元帝看着躺在床上装病的儿子也懒得管了,干脆让德妃领了其他的几个妃嫔回宫,自己领着阿蔓和两个儿子去了围场。   嘉元帝看着眼前一身戎装的大儿子上马的娴熟动作,难得的赞了一句。   “不错。”   随后就将目光投放到了别处,扬起了手里的弯弓。   “大周的好儿郎们,让朕看看你们的血性。”   “大周是马上打下的天下,今日猎物最多的朕重重有赏。”   嘉元帝简单说了几句,就打头扬了鞭子策马入了围场。   阿蔓坐在高台上,看见偌大的一个猎场上因为万马奔腾而扬起的漫天尘土,忽然心里也多了几分的豪气。再仰头看那辽阔的天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咱们也骑马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破坏了我给你母妃的定情信物!!!   你要学会长大了!!!   ☆、第73章 073   说是骑马, 其实也抬举了阿蔓。阿蔓在此之前从未骑过马,现在也不过就是在女骑师的指导下学习, 到最后也只是由人在前面牵着马。   阿蔓坐在马上,视线看的远,远远的就看见有一群人从林中奔出。   “怎么才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   阿蔓暗自奇怪,再看却发现出来的人面色都有些惊惶,立刻指了旁边的侍卫去瞧瞧情况。谁知还没等那侍卫过去, 远处的人已经策马奔到了驻扎的营地去了。   阿蔓一看打头的竟然是穿了一身玄黑色骑装的陛下, 不知怎得心就一跳。立刻下了马,准备跟过去瞧瞧。   却在营门口看见了候在营帐外一群臣子以及匆匆赶来的父亲和兄长苏泽。   在这种情况下,说实在阿蔓不该停留下来, 但是阿蔓已经许久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了。阿蔓一眼瞥去, 就看见父亲鬓边已经多了几许银丝,额上的皱纹也多了几条, 而兄长呢?此刻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骑装,也比从前精神了许多。阿蔓的脚步慢了下来,正欲开口却见父亲使了个眼色。   阿蔓一怔, 正巧看见里面走出来的赵福。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赵福打了帘,阿蔓顺势进了门,还低声询问了一句。   “发生了何事?怎么没进去一会儿就都回来了?”   赵福低着声音回话。   “大皇子受了箭伤。”   赵福说完后,而后偷偷的觑了一眼陛下,瞧陛下没什么反应,就明白陛下的意思了,依旧压着声音将发生的事给复述了一遍。   “大皇子当时落在陛下身后, 谁知没走多远就听见后面跟着的大皇子叫了一声。”   阿蔓立刻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是哪里来的箭?”   赵福不说话了。   阿蔓很容易就看出其中的猫腻,再看赵福一副垂眉搭眼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也不再问,而是信步走到了陛下的面前。   “朕看了拔出的那支箭,上面标了靖康侯府的印记。”   嘉元帝拉住了阿蔓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话。   阿蔓却是腿一软,手脚忽地开始发凉。   当真是好谋略,靖康侯府出了位宠冠后宫的贵妃,更诞下了一位皇子,说起来还真有动机。毕竟现在几位皇子中只有大皇子年纪最大,等四皇子长成后大皇子怕是早就入了朝,到时候四皇子必定不如大皇子。且这次秋狝,有经验的祖父却因为抱恙在身并没有同行,靖康侯府只来了自己身为文官的父亲和年轻气盛的哥哥。   嘉元帝察觉到了阿蔓手心的冷汗,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放心,这事朕一定会仔细的查的。”   阿蔓反握住了陛下的手,语气坚定。   “臣妾不会做这样的事,请陛下一定要还臣妾和靖康侯府一个公道。”   “放心。”   嘉元帝将阿蔓搂在怀里,而后一起看着太医的诊治。   “大皇子身上的箭伤并不严重,看上去可怖,但其实只是破了点血肉而已,并未伤及筋骨。”   太医们很快就将大皇子的伤处包扎好了。   嘉元帝出去处理后续了,阿蔓却是在营帐内拉着太医将大皇子需要注意的禁忌都给问了一遍,还让人用纸笔一一给记下来。   毕竟眼下陛下身边只带了她这一个妃嫔,而且论规矩来说,阿蔓也算的是大皇子的庶母。   “勤换药,勿沾水……”   正记着呢,阿蔓发现大皇子醒了。   “可千万别动,你身上有伤。”   阿蔓有点硬着头皮,其实就年纪而言,大皇子其实也就比自己小了三四岁,但是名义上自己却是他的庶母。平日里不常看见倒是不觉得,但是今日乍然一相处阿蔓就觉得有些尴尬了。   好在大皇子倒也是个机灵的。   “贵妃娘娘放心,儿臣已经好多了。”   阿蔓跟着台阶下,立刻吩咐帐子里伺候的人。   “好好伺候大皇子。”   而后看着大皇子将药用了才离开回到自己的帐子里。   “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娘娘。”   听到戚嬷嬷叫了一声阿蔓才回过神来,不禁苦笑。后宫不得干政,更何况眼下这事既然已经涉及到了皇子,还涉及到了靖康侯府,她就更不该插手了。   “关心则乱。”   戚嬷嬷却还保持着冷静。   “娘娘还请相信陛下。”   采梓几人也跟着劝慰,阿蔓这才放下了心神,到了夜里看见陛下的时候,也竭力忍住了心里的话。   “陛下之前说围场有白狐,不知道今日可猎到了?”   嘉元帝心情不错,没被今日发生的不愉快的事影响了心情。   秋狝其实算得上是一种试炼,在权贵子弟中选出擅长骑射的儿郎为国效力,同科举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今年的秋狝非常的精彩,嘉元帝在其中看到了几个好苗子,也有意提拔他们。   “朕倒是猎到一只白狐,皮毛也算完整,可以拿来给你做条狐裘。倒是吴昭那小子运道好,今日猎了只难得的红狐,皮毛如火。”   红狐皮是个稀罕的物件,但是宫里什么稀罕的东西没有,阿蔓一听就知道陛下更关注的是什么。   “没想到吴公子的骑射功夫这样好。”   嘉元帝听了哈哈一笑。   “是不错,尤胜其父当年。还有几个小子身手也不错,朕看朕的金吾卫倒是有人选了。”   这些事阿蔓也就过过耳朵,权当自己没听见,见陛下嘴上有些干燥,便递了早就晾凉的茶汤过去。   “你哥哥也猎了不少,朕瞧着有些功夫。”   嘉元帝说完后才拿起了阿蔓手里的茶汤一饮而尽。   阿蔓一听,心绪有些复杂,却还是掩下不提。但等到两人梳洗完毕后躺在床上,阿蔓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仔细的听了听旁边陛下平缓的呼吸,觉得陛下应该睡熟了,悄悄的把自己身上搭着的手臂挪开,想要翻个身。却不防反而被紧紧的搂住了,还被本应该睡熟了的陛下给一把举到了身上。   阿蔓趴的有些不舒服,刚挣扎了两下,却发现被揉的更紧了。   “别乱动,朕白日里累得很。”   说完后,拍了拍阿蔓的背。   “朕明日还要继续围猎呢,改日再伺候你。”   阿蔓心里存了事,这样趴着更不舒服,但是听到陛下刚才说的话又不敢动,过了许久才试探的唤。   “陛下?”   没动静,再唤了一声。   “陛下?”   还是没动静。   阿蔓这才从陛下的身上翻下来,却没想到刚刚挪开就见陛下又伸了手过来搂她。阿蔓以为自己闹醒了人,就抬头借着月光想要瞧瞧。   陛下的眼皮还闭着,只是眉宇间有些淡淡的疲倦,眉头还微微的皱着。   “阿蔓,盖好被子。”   听见自己的名字,阿蔓刚想应声,却发现陛下似乎在梦呓,感觉原本到腰间的手挪到了自己肩膀处,原本卷到腰上的被褥也被掖到了肩膀上。   阿蔓蜷起身子,不由自主的将手环到了陛下精瘦的腰上。   又感觉到自己的背被轻轻的拍了两下,像是在被哄一样,阿蔓有些怔怔然,忽而一瞬间心里所有的担忧都被拂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阿蔓就被唤醒了,一睁眼额上就迎来了一个吻。   “今日早上要放鹿,得起的早些,等下回来再睡。”   嘉元帝见她一副朦朦胧胧的模样,又吩咐戚嬷嬷。   “去瞧瞧子珏和子珺有没有醒着?醒着也抱去瞧瞧逐鹿。”   秋狝最重要的就是逐鹿这一日了。由天子亲自放鹿,再由臣子逐鹿,将鹿献上。不管是谁猎了这头由陛下亲手放出的鹿都会得到重重的奖赏,从前甚至还有一个侍卫因此封了将军。   就连手臂受了伤的大皇子今日也出现在了猎场上。   “只恨儿臣今日不能参加逐鹿,不过来年儿臣必定会亲自猎鹿送给父皇。”   大皇子雄心满满。   阿蔓看了不由微笑,但身边的陛下却是冷冷淡淡。   “来年再说吧。”   嘉元帝看见大儿子脸上的黯然也不安慰,而是将目光放到了底下热血沸腾的臣子身上。他年轻时可从来没真的猎到过鹿,就连身边的兄弟都一样。皇家的儿孙不该只把眼睛盯在这一面上,更应该爱惜羽毛,也从来没有上位者为了一头鹿去拼死拼活的道理。   子珺今日精神却好,旁边的子珏又昏昏欲睡了,子珺却是指着底下逐鹿的人看的咯咯笑。阿蔓拉了拉陛下的袖子。   “陛下,您瞧子珺呀。”   嘉元帝也看的新奇,见他咯咯笑个不停,好似真的看懂了底下的人在做什么似的,竟想亲自抱了子珺到前头去看。子珺认人,不肯让陛下抱,倒是一旁的阿蔓抱着不闹,嘉元帝干脆拉了抱着子珺的阿蔓一同往前头走去。   嘉元帝和阿蔓都没发现,坐在一旁大皇子眼里的羡慕和嫉妒。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状态不太好……   我想想办法吧,尽量保证更新吧……   感觉自己到了瓶颈期,好痛苦   ☆、第74章 074   秋狝上吴昭拔得头筹的消息传到了皇后耳朵里, 说实在的,皇后的心里复杂无比。起先同吴家结亲这打算, 其实不光是母亲的意思,更有她自己的打算在内。毕竟吴家手里有点兵权,且宫里还有一个吴昭仪,之后吴昭仪更是抱养了三皇子。蒋家和吴家成了姻亲后,拐着弯也能和三皇子扯上点关系, 退一万步来讲, 三皇子和他养在她身边其实就差个名分而已。   但是后来,吴家长子重伤,吴家落败, 自己也换了心思, 后来就是千方百计的想要和吴家退亲。   但是现在眼瞧着着吴昭似有崛起的样子,皇后倒是有些不舍得了这门姻亲了。妙华同吴公子结了仇怨, 就算是成婚了恐怕也是对怨偶,这样反倒不美。若是这门姻亲能换个听话乖巧的蒋家女儿就成了。   皇后眼角眉梢的一丝狠毒一闪而过。   “嬷嬷,传信让夫人进宫一趟, 就说本宫有事同她商量。”   话里暗含煞气。   皇后同国公夫人到底谈了什么,没人知道,就连莫嬷嬷也丝毫不知。   倒是阿蔓察觉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秋狝结束后,阿蔓跟着陛下回了宫,刚梳洗完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就听到采萍热热闹闹的开始说话了。   “娘娘,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好多事呢。”   采萍和采蕊这次并没有跟着出行, 而是被阿蔓留在宫内看守长乐宫。   采蕊赶紧奉了茶汤上来,嘴里嗔。   “娘娘才梳洗完呢,待会子再说吧。”   采萍讪讪的闭了嘴,她心里攒了许久的话呢,平日里采蕊又是个顶沉默的,说出来都没意思,眼下好不容易能一吐而快。   阿蔓抿了一口热茶,舒了一口气而后笑道。   “快让她说吧,好久没听小话痨说话了,倒有些想念了。”   采萍立即笑逐颜开,还得意的瞥了采蕊一眼。   采蕊不跟她一般见识,继续默默的在旁伺候。   “娘娘,今日一大早传来的消息,说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那位和吴家订了亲的蒋二小姐殁了呢。”   阿蔓“嘶”的吐了口气,吓得采萍都立刻住了口,不往下说了。   “没事,被茶水烫了一下而已,你继续说,”   采蕊仔细的查看了一下,发现娘娘手里微微的发红,就有些自责,立刻吩咐人去打了水和拿冰块,自己则是往内室去拿药膏。   采萍则是继续说话。   “皇后娘娘说是因病而逝的,但是奴婢觉得里面有蹊跷。”   觑到有小宫女端着水盆进来了,采萍立刻住了声。   采蕊拿了药膏出来,仔仔细细的涂了,而后就打发了边上所有伺候的宫人,自己则是跑到门口守着。   阿蔓摆摆手,示意采萍继续。   “蒋二小姐殁之前国公夫人入宫见过皇后娘娘,奴婢听说是皇后娘娘打发人请国公夫人进宫的。”   采萍越说声音越轻。   “奴婢认识凤仪宫小厨房的一个小宫女,和奴婢一样都在蔡娘子身边待过。奴婢之前曾经听她讲过说知道了一件大事,奴婢问了好久她才透露了一点,说是皇后娘娘之前的病似乎是和那位二小姐有关。”   采萍说到这里咬了咬唇,眼里浮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不过奴婢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命,一两个人消失不见了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得主子青睐得还好,或许最后还能得个全尸。不得重用的宫人,就像路边的阿猫阿狗似的,死了都没人知道,也没人注意,身边亲近的人也只能当作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阿蔓也知道着底下的文章,拍了拍采萍的肩,叹了口气。   这蒋二小姐莫名其妙的就殁了,**不离十和皇后有些关系,到了夜里却是知道了皇后娘娘打的算盘,也多亏陛下无意中提起的一句话。   “朕本来打算让吴昭这小子成亲后再去赴任的,都说先成家再立业,但是这下怕是要耽误了。”   阿蔓若有所思,似无意的提了一句。   “臣妾回宫没多久就听到宫外的消息了,说是和吴公子定亲的蒋二小姐因病殁了。”   嘉元帝原本对这个人就没什么好感,吴昭如今得他重用,本来就觉得这女子配不上吴昭,之前还甚至感叹过,眼下听说她殁了也别的感觉。   “皇后倒提过说想要为吴昭这小子说个亲事作补偿。”   阿蔓若有所悟,想到秋狝那日得魁的吴昭的模样,眉眼里都是坚毅和锐气,不像是个没主意的,倒是有了个别的想法。   “陛下不若问问吴公子的意思吧。”   嘉元帝点点头,倒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他看中吴昭,也是因为吴昭算得上是个孤臣,甚至和自己的父亲都翻了脸,蒋家的姻亲也算不上什么,毕竟之前是结了仇的。但是若是换了一门新的亲事,还是勋贵,那就破坏了他的本意了。   嘉元帝更想到用这话试探以下吴昭。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眼界以及能力能够察觉到自己的意思。   “不错,人生大事还是问问他自己吧。”   嘉元帝摸了摸阿蔓的头,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之前秋狝的事朕查了一下,和靖康侯府没什么关系。”   阿蔓眼里亮晶晶的,光芒四溢,看的嘉元帝心里一软,原本没打算说得隐情都吐口而出。   “朕一直觉得子珩还小,没想到他也长大了,还读了许多的兵书。”   嘉元帝当年走的也是这样一条艰险的路,知道这路有多长有多曲折,所以对大儿子的心思也有点了解,只是手段拙劣了些,却也不失为一条好计谋。   阿蔓一滞,兵书?难道是大皇子自己的苦肉计?   嘉元帝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抱了榻上正在傻笑的子珺开始逗弄。   “朕的儿子长大了。”   天家最残酷,父子兄弟,都抵不过那个皇位。   阿蔓幽幽的叹了口气,想到之前那个笑得腼腆可爱的大皇子,心底不知是什么感受。看着面前正张牙舞爪的子珺,忽而萌生了一个想法。   “要不妾给子珺念书吧?”   阿蔓歪着头,语气十分认真。   嘉元帝看了看阿蔓,又低头看了看正在咯咯傻笑的儿子,迟疑道。   “子珺还小。”   阿蔓却是别有一番想法。   “现在就用诗书熏陶着,将来启蒙或许容易些。”   阿蔓想的十分的美好,却不知道自己生的是个混世魔王,阿蔓拿起启蒙的《三字经》刚念上没两句,刚才还精神奕奕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睡得香甜。   嘉元帝看了发笑,但却硬忍着,还得安慰沮丧的阿蔓。   “孩子还小,不懂事。”   嘉元帝没想到的是将来自己为了这个儿子读书的事也气的头都白了。   *   吴昭是个聪明人,他从自己的母亲逝世,而后自己的妹妹被强逼着入了那个吃人的深宫后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他没有选择,在羽翼未丰的时候只能选择隐忍。但是当契机一旦来临的时候,他狠狠的抓住了手里的一切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而现在,就连唯一的美中不足也消失了,自己的这个未婚妻也在合适的时候没了。   但他知道他现在手里握有的一切都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赐予的,目的就是让自己成为那把锋芒毕露的剑。   只是不知道陛下今日传他入宫是为了什么事?   是吴家的事?还是漕运的事?漕运自古以来都个让人头疼的事,不知道有多少的人栽在了上头,但是自己别无选择。   吴昭站在御书房前等候通传,这一盏茶时间他的脑子里已经转过了许多的念头。   “吴大人,陛下传您入内呢。”   在内侍的通传声中踏门而入,吴昭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陛下,而是一个穿着水红色孺裙的丽人。吴昭尚没有妻室,田氏这个继母也一向和他不对付,宫中的事也没人跟他提过,但他曾在秋狝是远远的看过一眼,跪下行礼。   阿蔓受了这位新任吴大人的礼,客气的叫起,而后便侍立在一旁,安静的听着陛下的话。   “不知吴卿可有意?”   嘉元帝将皇后有意补偿的事简略的述了一遍,而后笑着看向自己这位新任重臣。   阿蔓在旁看的十分的清晰,陛下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提着的朱笔却不动了,笔头上滴下的朱砂在纸上开出了一朵绚烂的花。   补偿?赐婚?   蒋家打的一手的好主意。   吴昭面上却是冷静极了。   “臣无意娶妻。臣年幼丧母,而后便发誓以后娶妻必定会对妻子一心一意,只愿将来得一心悦之人,而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吴昭的话,一半是卖惨、博同情、顺便给父亲上个眼药,一半却也是真心话。   这话说得实在是掷地有声,将来若是他违背了承诺,就是一个欺君之罪。一生一世一双人,阿蔓实在对这话震撼,这个说法从来只限于女子内心,说出来就成了妒妇,没想到世间还有男子抱着这种想法。   直到人退下后,还有些心不在焉,就连衣袖上沾了墨水都不知道。   “怎么魂不守舍的?”   ☆、第75章 075   阿蔓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嘉元帝见她这样反倒笑了, 皱紧的眉头也都舒展开来。   “问你怎么回事呢?瞎摇头,是打算敷衍朕吗?”   嘉元帝心情不错,近来朝堂上很平稳,没什么事情, 而且此次秋狝还为大周注入了新的血液,增添了不少能干的有朝气的儿郎, 总算不用每日都对着那些之乎者也的老古板了。见到阿蔓在旁边堂而皇之的走神只觉得可爱。说完这句话, 站起来松了松筋骨,拉着阿蔓往旁边的红木圈椅走去。   阿蔓还有些懵呢, 愣愣的让陛下牵了手跟着走。   “朕总觉得像是养了个女儿似的。”   嘉元帝见她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有些无奈的伸手抱她,两只手穿过她的腰, 如同抱娃娃似的动作。   阿蔓这才回过神来,就要挣扎着下来。满屋子都是伺候的奴才, 阿蔓不自在极了,发现自己腰间的手搂的更紧了,不禁低吼。   “陛下,放我下来。”   嘉元帝根本不惧她这样轻的威胁, 还颠了颠她。   “你太轻了。”   话里的嫌弃不言而喻。   阿蔓更气了。   “谁让你抱了?”   一句话脱口而出,嘉元帝听了大笑,阿蔓却是懊恼。在避暑行宫过得太自在了, 阿蔓的心态一时之间还没改过来。立刻就要改口,声音也温柔了。   “陛下,臣妾自己走吧, 陛下批了一下午的奏折想必也累了。”   嘉元帝轻嘲了一声。   “装模作样。”   不但不肯放手,还抱着她在屋子里走动,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   阿蔓气煞,白皙的脸庞都弥漫上了红色,连耳朵都像是能滴出血似的。只好将头埋在陛下的肩膀上,仿佛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了。   其实赵福见到这景,心里喊了几句要命,早就悄悄的让屋子里伺候的奴才都退下了。   嘉元帝闹够了,见她闷着不说话,才停下来坐到了红木圈椅上,却没有放下她,反而换了个姿势,让阿蔓横跨在自己身上,一边拍着阿蔓的脊背,一边在她耳边低笑。   “赖在朕身上不走了还?”   阿蔓立刻抬头,气哄哄的想要下来,却不防这一抬头让人钻了空子,猝不及防间唇就被摄住了。   嘉元帝用舌细细的在她唇上打圈,见她一张俏脸上遍布了红晕,整个人也都愣愣的,才停下来。也没给她喘气的机会,唇舌一路到了耳垂上,间歇还往她耳朵上呵气。   “吴昭那小子就这么好看?”   嘉元帝早就发现刚才阿蔓的异样了,从吴昭进来后就一直关注着,且在他走之后竟然还发起呆来。嘉元帝不仅是这话里浓浓的酸意,就连心里的想法都是酸里酸气的,说完这话也没意识到。   阿蔓还没从刚才那种状态中回来,心神犹有不定,但是却听出了陛下话里的不悦,下意识的就反驳这话。   “没有陛下好看。”   嘉元帝的情绪没有被这句话抚平,他还在意着阿蔓刚才的举动。   “那你刚才究竟怎么了?”   嘉元帝也不知道今天的自己为什么这么执拗,非要将事情弄个一清二白不可。一边想着心思,手一边无意识的犹疑。   从腰间滑到脊背上,再从肩上越到了胸前。   阿蔓察觉到身上游离的手,想挣扎着下来,却被另一只手箍的更紧,只好深吸口气准备忍下来,将心神都灌注到刚才陛下的话上。   “臣妾只是觉得吴公子的想法异于常人而已。”   声音不如往常的清脆,添了几分的柔媚意味,仿佛带了些水汽。   嘉元帝的手停顿了一下,覆在阿蔓胸口不动了。   “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吴昭行得是诡道,少有人能像他这么有分寸,更何况他还如此年轻。”   嘉元帝不懂女人心,他领会到的意思完全不是阿蔓心里所想的。   理解错了就算了,但是这手又是怎么一回事。阿蔓忽略不了胸口那灼人的温度,更忽略不了那切身的感觉,阿蔓不禁恼羞成怒。   “谁和你说这个了?”   说完后怒从心起,利落的甩开人提着裙裾跑出去了。   嘉元帝还没反应过来呢,刚才将话扯到了吴昭身上,他就自然而然的想起朝中的事了,心神大半都分离了,竟然被她甩开了手。   嘉元帝忽然想到之前的那个夜里,阿蔓的手被自己拂开的那一幕。   仿佛一切都是因果报应一般。   嘉元帝并不觉得丢面子,反倒是心里有些莫名的感觉。   他知道自从那次后,其实两人之间的关系再不复往常,和好后,阿蔓恭谨柔顺的时候居多,话也少了不少,就连两人欢好过后入眠的时候,阿蔓也总是有些僵硬,即使睡前他箍住人在怀中,但是夜里有时醒过来却发现她莫名其妙的就睡到了一边,可怜的蜷缩着身子,盖了小小的一角被子。   他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但是每次见她悄悄地躲开自己的样子也不由得在心里有些涩然。   但是现今总该好了吧?   他拂开阿蔓一次,阿蔓今日也甩开了他的手,也算扯平了吧。   嘉元帝这样子想着,嘴角不由自主的就带出了一丝笑容,看的猫着腰进来的赵福心里一抖,寻摸着究竟要不要将这事说出来。但是想到了之前陛下的的交待,还是横下心来将话都吐了出来。   “陛下,前儿个的事情查清楚了。”   嘉元帝心里早就有了怀疑对象,听了这话也沉着。   “是德妃吧?”   赵福想到调查出来的事,即便自己已经算是老谋深算了,但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背上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也不再含糊了,一股脑的将事都给吐露了。   “尹家拿捏住了归氏的女儿,将归氏送入宫中后又在德妃的安排下送到了三皇子身边,偏生着归氏曾经是祁容华奶娘的干女儿,还深受祁容华的信任,就连三皇子抱养到吴昭仪宫里的时候也跟着过去了。”   “长春宫的忽地笑是纪贵姬种的,。听说是那日纪贵姬早早的去妙音阁赴宴,谁曾想竟在路上瞧见了那个乐师在鬓边簪了这花在玩笑,纪贵姬和这乐师似乎曾有过节,当下就夺了花簪到了自己鬓边。老奴问了当日当值的太医,说是宴上腹痛呕吐的安贵仪的症状极为吻合,想必是不小心沾到这花粉了。”   ……   赵福一口气说完来龙去脉。   嘉元帝沉吟片刻后,敲了敲额角。   “德妃能布下这样的局,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样的事应该也不止就做了一次,其他的干脆也查查清楚吧。”   嘉元帝心底不是没有过思量,却还是下了要彻查的意思。无他,就是忌惮而已。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身边藏着一条毒蛇,总觉得让人心慌。就算是狮子也有打盹的时候,嘉元帝不能由着事态如此发展下去,趁机拔了毒蛇的牙也好。尹家是几百年传下来的世家大族,虽然已经今非昔比了,但是廋死的骆驼比马大,能趁机制衡一下也好,免得让他们都忘了自己姓什么。   另一层考量就是为了子嗣了。   如今自己正年富力强,膝下也有了四个儿子,但是这江山的延续总不是简单事情,总该好好考量一下。嘉元帝虽然偏向子珺,但是却也想着要尽量给四个儿子公平,看看谁才是能够担起大任的那个。   子珩母亲不过是个区区的歌姬,看上去爹不疼娘不爱的,但是嘉元帝却为他安排了名满天下的老师,更有打算将来为他寻一门显赫的妻室。   子琰外家势大,为了制衡,就得削弱尹家和德妃的势力。可是世家大族几百年的根基哪里能轻易动摇?尤其是尹家世代清贵,族中子弟几乎都是可造之材,不说封侯拜相,当些干臣却是都当得的。因而,哪怕是他之前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也对这个二儿子表现得不甚亲热。   至于三子子珏,抱养到吴氏宫里就有了一个手握兵权的外祖,虽然脑子有些不清白,但是这吴昭却是一个值得培养的,将来成就必定不会低于他的父亲,有这样一个舅父倒也不差。   最让嘉元帝难以抉择的就是子珺了。   贵妃之子,地位在几个儿子之间最为崇高,但是偏偏外家不功不过,说起来还有些弱势,靖康侯府后继无力,等子珺长成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嘉元帝不得不承认几个儿子中,最得他偏爱的就是四子了。他是阿蔓拼死拼活诞下的孩儿,更是他唯一抱过、亲过的儿子,正因为这样才难。   嘉元帝想给他最优渥的条件,却又怕他将来不能承担大任。在拼杀中走上帝位是大周不成文的规矩,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但全成了史书上一笔寥寥带过的人。   想到子珺,嘉元帝又想到了离开的阿蔓。   “摆驾长乐宫。”   ☆、第76章 076   嘉元帝来长乐宫可不是逗闷子的, 他是想亲自将查出来的事说给阿蔓知道。这事只要一天不了结, 阿蔓一天不会解开心结, 放下提着的心。   嘉元帝心里这样想着,但是一跨进门看见阿蔓母子正在嬉戏, 嘴里的沉重话却一下子都吐不出来了。   阿蔓早就看见了一抹明黄色,但是记恨着刚才的事, 索性就当作没看见似的, 继续和子珺玩耍。   嘉元帝在一旁看着看着, 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有你这样的娘吗?”   阿蔓正在给子珺翻身。子珺已经五个月了,前不久刚刚学会翻身,只是他养的健壮白胖,每次翻身看上去就特别的笨拙,所以阿蔓每次看见孩子在努力翻身就忍不住想要帮他。   阿蔓努嘴。   “我怎么了呀?”   嘉元帝将她放在子珺身上的手挪开。   “你不能总帮他把什么事都给做了,这样算什么?将来学走路的时候怎么办?”   这话说得有道理,阿蔓就算是存心想挑刺儿都挑不出来。   “哦。”   阿蔓不再试图帮子珺翻身了,但是眼睛却仍旧还紧紧的盯着榻上的孩子。   嘉元帝轻轻的捏了一下阿蔓的手, 想让她将眼神放到自己身上。可惜,无果,嘉元帝又轻咳了两声示意, 终于让阿蔓瞥了他一眼。   “陛下?”   赵福将殿中所有伺候的宫人都遣下, 自己也悄悄了出去了, 守在门口看着。   嘉元帝见此,才将查出来的是全盘托出。   阿蔓听着不由得吸气,整副心思都放在了这上面。德妃布局, 其中牵涉了两个皇子,还牵涉到了好几位妃嫔,表面上看起来是祁容华嫌疑最大,口供人证也都俱全,但是一查之后便让人发现了又一只替罪羊——纪贵姬。阿蔓不得不承认,若是这事单单就自己来查的话,绝对不可能会查出幕后的德妃。   诡谲深宫,尔虞我诈,阿蔓此刻深刻的领会到了这两个词的意思。   细细究来,让人不得不惊恐。   “陛下会如何处理德妃?”   德妃出自尹氏。尹氏可算得上是最显赫的望族,尹氏的家族史远比大周存在的时间更长。大周是由先祖马上打下来的,至今也才两三百年,但是尹氏的族谱已经追溯到了更久之前。说的难听点,大周的先祖还在打猎逐鹰的时候,尹氏就已经在做官了。   阿蔓不通政事,从陛下偶尔透出的口风中知道世家不比从前了,但是心里也没有把握陛下会真的处置尹德妃。   且阿蔓想到了更深层的事,德妃一计不成,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来第二次。第一次她凑巧撞破了,那第二次呢?第三次呢?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想到这里,阿蔓说出的话不由得尖锐起来。   “陛下特意将这事告诉臣妾是为了什么?让臣妾不要再追根究底?”   嘉元帝从没见过她这样带刺的表情,仿佛眼里有两簇火花似的,不禁攥紧了阿蔓的手。   “寒秋宫是个安置人的地方。”   嘉元帝虽然打定了处置德妃的心思,但是却并没有想要她命的意思,这不是偏袒,只是卖个面子给尹家。虽然他是帝王,后宫说白了就是他的家事,他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思宠爱妃嫔,但是却也不能完全自主。再说了,处置完了一个德妃,尹家完全可以在下次选秀中再送一个进来,还不如留德妃一命。   自他登基以来,科举、削藩,提拔寒门子弟,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握中,眼下就只剩下氏族的问题了。他将迁回上京的王族和氏族放在对立面上,使得势大的两组厮杀,给了势弱的寒族一个喘息的机会。眼下已经在朝廷上隐隐的达成了制衡之势,德妃的特殊性就在于她还生了个皇子,若是轻易的处置了,很有可能会给人一个错觉,让人误以为他有意打压氏族,平衡一旦被打破,这些年的经营就是白费了。   最重要的是德妃的手段或者说尹家的手段高超,底下的证据都被抹得干干净净,赵福循着蛛丝马迹查出来的人,有很大程度上都涉及了宫闱秘事,抬到明面上就等于将他也摆到了明面上,让子嗣之争提前开始了。   寒秋宫是冷宫,让德妃反省也够了,昔日高高在上的人,一旦沦为阶下囚才更打击人心。等赵福将德妃做的事一一都理顺了,也总能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处置人。   阿蔓却是不接受这话。   “她差点将子珺害死,只打入冷宫就够了吗?陛下当日不是承诺过臣妾?说是查出真凶后臣妾想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   嘉元帝从未被人这样质问过,心里升起了一丝怒火,但是看着阿蔓隐隐含着盈盈水光的双眸就压了下来。   “朕也有思虑。”   嘉元帝捧住她的脸,将话掰碎了给她听。   “德妃身后是尹家,朕可以不宠爱她,但是绝对不能轻易处置她。”   说完后叹了口气,话里有些自嘲的意味。   “朕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换了平常阿蔓听了这话早就立刻善解人意的接口答应了,但是阿蔓看着榻上正睁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子珺,还是忍不住心头的不平。   “可是……”   嘉元帝用手封了她的嘴。   “不是不处置她,朕会做到承诺的事,只是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处于怒火之中的人往往会丧失理智,阿蔓也是如此。她此刻听不进半点的解释,固执的认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陛下不会处置德妃。   “朕已经让赵福去查德妃的底了。”   嘉元帝吻了吻阿蔓的额角,想要抚平她现在激动的情绪。嘉元帝着实没有哄人的经验,这样模糊不清的话语远不足以让人理解到他的意思。最起码现在不冷静的阿蔓就不能,她在心底强迫着自己接受这样的决定,但是心里的那一口气还堵着,难受的不得了。   偏了偏头,躲开他的吻,但好歹下意识的记得面前人的身份,努力收回心思看向榻上的子珺。这才更糟,阿蔓竟然发现子珺不知怎么的已经到了榻沿上,半个身子都已经在半空了。   阿蔓脸都白了,立刻就要站起来去抱他,却不防一站起来眼前就黑了,阖上眼的那一刻还在担心孩子。   嘉元帝立刻伸手去搂她,再看榻沿上的儿子已经一个翻身翻回了榻上,见那小脸还在无知无觉的嬉笑,不由得觉得疲惫。   处理国家大事都不比现在辛苦。   打发人去请太医,太医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才吐出了病因,气急攻心。   阿蔓晕的快,醒的也快,太医刚说完诊断她就醒了过来,第一时间就询问边上伺候的采梓和采薇。   “子珺呢?”   嘉元帝发现她醒来后一眼都没有往自己这边看来,再想到刚才太医的诊断,面山不由得阴沉。不等几个宫女回话就径直出声。   “子珺没事,朕让戚嬷嬷抱下去了。”   阿蔓垂下眸子不说话。倒不是因为别的,阿蔓纯粹就是为了不继续刚才的话,继而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嘉元帝却是误会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语气有些不耐烦起来,懂眼色的宫人立刻全都退下了,阿蔓半躺在床上也不说话,垂着眼继续沉默。   “朕不是已经承诺你了吗?”   嘉元帝心里的怒气已经越来越旺了,但语气还不算太强烈。心里却想着,若不是见你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若不是因为你已经在心上了,朕早就拂袖而去了。一察觉到自己心里的念头,嘉元帝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   阿蔓也有些不耐烦了。   “陛下愿意怎样就怎样,臣妾哪有说话的份儿?”   嘉元帝刚想说话,却听到了赵福的声音。   “陛下,重华宫来报。”   嘉元帝不耐烦。   “没眼色的东西,谁让你进来的?给朕滚出去。”   赵福心里苦啊,真是吃力不讨好,他也不想此刻进来找打啊,可偏偏重华宫这位主儿的消息事关皇嗣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重华宫有什么事?”   阿蔓倒是开口了。   赵福为难的觑了一眼陛下,却是又被呵斥了。   “没听到贵妃的话吗?还是哑巴了?”   赵福心里叹了口大气,知道今日这顿板子怕是逃不掉了。   “安贵仪有喜了。”   嘉元帝一愣,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阿蔓,却见她面无表情,语气温柔。   “陛下去瞧瞧安贵仪吧。”   “滚出去。”   这话很显然是对赵福说得,赵福也机灵,立刻去慎刑司领罚了。   “你就这样迫不及待的推我出去吗?”   气一上头,连称呼都改了,话里尽是气急败坏。   阿蔓忽略心里的异样,冷静地指出其中的不妥。   “安贵仪怀了龙种,陛下理该去看望她,臣妾怎么能拦陛下呢?”   嘉元帝有些焦躁,也开始咄咄逼人起来。   “为什么不能拦?”   阿蔓“哼”了一声,轻的让人听不见。   “臣妾只是陛下的妾室而已,哪能说这样的话?再说陛下乃是君王,行事哪容得臣妾置喙?”   “再说了,陛下对安贵仪的话深信不疑,难道不是十分宠爱安贵仪吗?眼下安贵仪有喜陛下不悦吗?”   “陛下最爱臣妾的柔顺,臣妾这样说难道不合陛下的心意吗?”   “请陛下不要为难臣妾。”   说完话,阿蔓起身下榻,身子伏在地上请罪,一如几月前的那一夜,只不过当下的人心里十分平静,没了当时的忐忑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参照和前男友的吵架模式。   我忍住怒火开始冷暴力,他不耐烦,然后两个人热战,最后他吵赢了,然后他没有女朋友了。(微笑)   说一个很郁闷的事,之前坐地铁,然后手里的行李箱没拿住,跑了,然后傻眼的我只能跟着行李箱跑……现在都不敢想当时的自己到底有多蠢!   最令人发指的是我在朋友圈吐槽后,下面留言全是“哈哈哈哈哈”   这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世界。   ☆、第77章 077   地下跪着的人, 态度恭谨柔顺, 声音柔和清脆, 但是嘉元帝却觉得这些话像利刃似的,一句一句都在剜他心里的肉。   随之而来的就是大怒, 同时心里还有未名的酸涩。   “这宫里有谁不知你长乐宫最受宠?又有谁不知朕的心在哪?”   “你说这样的话是在表达不满吗?”   “朕是如何待你的你不知道吗?”   阿蔓固执的伏在地上,不肯出声, 面对这样的质问奇怪的心里没有一丝的波澜。   嘉元帝想到了之前她好不容易才痊愈的咳疾就是因为之前在地上受了凉气, 见她此刻又是这样一副赌气的模样, 心下恼火的不行,本想当作没看见任由她这样,但到底忽视不了,走过去将人横抱起来。   见她一脸惊讶,却还故作恶声恶气。   “跪在地上看不见你吵不起来。”   说完后见到阿蔓红的想要滴血的耳垂不知道怎么的心情就好了点的,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   “真是养了个狼心狗肺的人。”   说完后,把人重新安置在床上。   阿蔓习惯性的就呛声。   “哪里没良心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说完后还牙尖嘴利的举例子。   “我说的那句话不是有理有据的?是陛下宠爱安贵仪假还是安贵仪有孕假?”   嘉元帝伸手摸了摸她的膝盖,发现有点凉意, 就用手在上面捂着,听到她说这话,想也不想的就开口了。   “我哪里宠爱安贵仪了?我去重华宫都是为了安贵仪说你的事。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你?”   阿蔓不适的想要逃开他的手, 却发现脚被捉住了, 怎么动也动不了, 因而开口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因为我什么?”   嘉元帝说不出矫情的话,咳了两声。   阿蔓有些不耐烦这样的拘束,但是腿被人箍着就在嘴上讨便宜。   “因为我才让安贵仪怀孕了?”   这话说的轻浮, 就是阿蔓自己都觉得不妥,话里有些大逆不道,还有些酸气。   嘉元帝有些不耐烦在安贵仪的事情上揪来揪去,话里也带了些烦躁。   “那是个意外。”   说完这句话再不肯多说一句。   阿蔓冷哼了一句,满脸都是不以为意的表情。   嘉元帝张张嘴,不知道怎么的觉得在这事上有些直不起腰来。他膝下只有四子一女,两子还在襁褓,说起来子嗣并不兴旺。后宫又有宫妃怀孕说起来应该是好事才对,哪怕他不是个重子嗣的。即使安贵仪不像阿蔓这样得他心意,他也该表示欣喜才对。   可是刚才听见赵福禀报的第一反应就是后悔。   后悔什么呢?   嘉元帝仔细的剖析自己的心思。   后悔赵福不该在这样不合时宜的将这事给禀报了?还是后悔这事不该让阿蔓知道?亦或是后悔不该让安贵仪怀上孩子?   嘉元帝想着想着就有些不敢想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嘉元帝放开阿蔓,往书房走去。   阿蔓愣在了床上,不知道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刻跟她一样抱着不解的人还有重华宫的春华和秋韵。   “明明说赵公公已经将主子怀孕的事禀报陛下了呀?怎么长乐宫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晋封和赏赐都……”   春华说到这里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宫里是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宫妃有喜之后会得到晋封和赏赐,端看陛下的喜好和宫妃的得宠程度。   秋韵在旁宽心。   “当时贵妃娘娘有喜的时候陛下不是也没晋封吗?等小皇子落地后还不是一下子被封作了贵妃娘娘,说不定咱们主子也会这样呢。”   春华一听心却提的更高了,春华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不像秋韵这样半道上才跟着主子进宫的,自然嗅觉更灵敏,尚在犹豫呢,却发现秋韵已经跑去禀告娘娘了。   当下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入内了。   “禀报陛下了吗?”   安贵仪半躺在榻上,抚着小腹声音吻合。   春华跟着秋韵一同回是。   “陛下怎么说?”   瞧着秋韵不说话了,春华只能斟酌着禀报。   “秉了赵公公,只不过赵公公说陛下和贵妃娘娘正在说话……”   春华说到这里闭了眼睛,果然下一秒就感觉到自己被破了满脸的茶水,心里庆幸着是凉茶,但是却立刻跪在了地上。   “主子消消气,您肚里还有小皇子呢。”   秋韵在旁求情。   “去外面跪一刻钟。”   春华松了口气,在重华宫伺候的人没人不知道主子最厌恶的就是长乐宫的那位贵妃了,平日里就是有人提起贵妃这两个字就会被责罚,眼下才不过在外跪一刻钟。   春华领罚去了,殿中只剩秋韵伺候着。   “陛下必定是被贵妃给拖住了,这宫里哪个不知长乐宫的主子最霸道?又有哪个不晓得长乐宫的善妒?娘娘如今身怀有孕,生个小皇子才是重中之重呢。”   秋韵自小就跟在身边伺候,最摸的清安贵仪的筋脉,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果然下一刻就见娘娘笑了。   “是啊,谁不知呢?”   安贵仪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声音笃定。   “陛下待会子肯定会来重华宫的。”   安贵仪口中的陛下此刻在做什么?   说来也真是巧合。   阿蔓之前在御书房伴驾的时候听到了吴昭的一番话,心里略有感触,回宫后将印象最深刻的一句给写了下来。   “一生一世一双人”   写完这句话后又觉得可笑,又拿起比在旁打了个叉,揉作一团放在了旁边。   却不想正被嘉元帝瞧了个准儿。   嘉元帝看着这张被捏的皱巴巴的纸,心里忽然明白了许多。   但明白过后就是矛盾。   身为帝王,三宫六院乃是常事,再说了就连那些臣子也都是三妻四妾的,相比于先王或者是其他别的人,他已经算得上清心寡欲了。   自从阿蔓入宫后,他就已经毫不掩饰的表达他对阿蔓的偏爱,就连前朝都有所风闻,有许多人都跑去巴结靖康侯府。   虽然之前因为襄阳伯府的事和阿蔓发生争执,他不往长乐宫走了,但是说真的,到其他人的宫里也没怎么样过,除了有一夜他在重华宫,将安贵仪当成了阿蔓。   之后将事情都查清楚后,阿蔓的心结再加上皇后病重,他更是每日只往长乐宫来了。   嘉元帝突然想到在避暑行宫的那两个月。   他和阿蔓仿若夫妻般的相处,两人之间也没有旁人,阿蔓脸上的笑容以及她轻快活泼的举动,都叫人心醉,他在回宫后甚至想过要再去避暑的行宫。   这么一想,嘉元帝还真的有些瞠目结舌起来。   这样说来,他其实早就已经抱着这种想法了?   嘉元帝有些坐立不安。   真是太荒唐了,大周从来没有这样的例子。   这么一想就想到了天黑,直到阿蔓也忍不住了。   “让人去书房瞧瞧陛下,就说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戚嬷嬷在旁劝说。   “娘娘自己去瞧瞧陛下吧。”   说完后更是语重心长的道。   “两个人相处哪能没有磕磕碰碰的?再说了,陛下到底是陛下,娘娘和四皇子都需要陛下的庇护。”   这样一来还真的没借口不去,阿蔓想张口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满腹的话都吐不出来,最后只化作了无声的叹气,还是往书房去了。   却不防书房里竟是一片黑暗。   阿蔓左手提着裙裾,右手拿着一盏琉璃灯,一边走一边低声唤。   “陛下?”   “嗯。”   听到应声阿蔓才松开眉头,一边点灯,一边轻声抱怨。   “陛下到书房来做什么呢?怎么都不让宫人点灯?真是的,底下伺候的人也没有半点分寸。”   明明应该觉得这样的唠叨太烦人,但是嘉元帝却从阿蔓的话里汲取到了很奇怪的感觉,就像他小时候不懂事总是盼望对他冷漠的父皇和母后给的一丝丝的关爱。   阿蔓点完了灯,又走上前去替陛下揉了揉肩膀。   一点暖意从肩上延伸到了心里,嘉元帝的心忽然涨得发疼,麻麻的,还带着一丝甜意,嘉元帝喟叹了一声。反身过去搂住了阿蔓,将头埋在了她的胸前,双手紧紧的搂住她的腰。   阿蔓被这突然的动作一惊,就看见自己胸前埋着的头,仿佛很脆弱的模样,不知为何心软了一瞬,没有挣脱,反而伸手保住了陛下的头,还轻轻的抚了抚他的头。   不过只一瞬嘉元帝就恢复了常态,阿蔓也从刚才的柔软中回复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说话。   “陛下,该用晚膳了。”   嘉元帝点点头,伸手搂住阿蔓。   阿蔓却是下意识的就想往边上挪,甫一念起,又想到了戚嬷嬷的苦口婆心,硬生生的让自己不动。   嘉元帝没察觉到这些,他搂住人后,见她垂着眼皮发懵不知道再想什么,就低了头问她。   “怎么了?”   说完后习惯性的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却是被她躲开了,嘉元帝愕然。   ☆、第78章 078   说实在的, 阿蔓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躲开, 自己尚在茫然却听到面前的陛下恍若无事的说话。   “不是说用膳了吗?”   说完后揉了揉阿蔓的头发,先转身走了。   阿蔓弄不清陛下的意思,但眼见着桌上沉默的尴尬, 又想到戚嬷嬷说的话,知道自己之前太过放肆, 便想找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   “陛下,今日这道樱桃肉不错,您尝尝。”   一边说,一边用公筷夹了一块放到陛下的碗里。   嘉元帝也给面子的尝了,之后还点点头。   有这么一遭,两人之间的气氛就轻快多了, 就连底下几个伺候的宫人都放下了心,顺带着戚嬷嬷也欣慰的看着这一切。   用完膳后,嘉元帝本应顺理成章的在长乐宫留宿。   阿蔓沐浴完后, 由着采梓和采蕊给她打理, 见内殿中没有陛下的身影, 就提了一句。   “陛下呢?”   采梓一边小心翼翼的用熏炉给娘娘烘头发,一边答话。   “陛下去重华宫了, 不过陛下……”   阿蔓还没听采梓说完这话,就摇摇头打断了。   “是我着相了,宫妃不得窥探帝踪。”   采梓还想继续说呢,却发觉面前的娘娘并没有听这话的意思。只好对正在给娘娘身上抹精油和乳脂的采蕊使眼色。   采蕊更是话拙,酝酿了半天才冒出句话来。   “娘娘, 陛下待会就会来长乐宫的。”   阿蔓却以为采梓和采蕊在安慰她,趴在榻上轻笑。   “用不着这样安慰我呢。再说了,安贵仪有孕这样的事,陛下去重华宫看望安贵仪也是应该的。夜里更深露重的,留宿在重华宫才是正理呢。”   和阿蔓同样想法的还有重华宫的安贵仪。   安贵仪瞧着面前的陛下,面上三分的羞涩,七分的期待。   “夜深了,外面路不好走,陛下就在重华宫歇下吧。”   安贵仪说完,就要张罗着宫人给陛下洗漱。   却不防被拒了。   “不必。”   安贵仪咬咬唇,一昏头,一句话脱口而出。   “陛下是要去长乐宫吗?”   嘉元帝这才正眼瞧了眼前的安贵仪一眼,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安贵仪不甘心,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面上就带了点点的哀伤。她本就颜色好,容颜冷艳十足,但是当她做出这样的神情的时候,却不由得让人从心头生起了点点的保护欲来。   “陛下今日不能留在重华宫吗?”   嘉元帝挑这时候来重华宫,是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来的。说实在的,这宫里的孩子,除了子珺,其他的都不是在他的期待下出生的,只是大周需要一个继承人而已,他也需要优秀的儿子来继承他的江山。无可无不可的,他有了这些儿子,他从来就不是个慈父,跟儿女也不太相处。   他曾经以为他会一辈子都这样,让底下的儿子在厮杀中走出一条血路,就像当年的他一样,成为最适合这锦绣江山的主人。   但是没想到,他此生遇到了一个阿蔓,还给他生了子珺。   他今日才明白过来,此生怕是就会这样了吧。今后,这宫中唯一能再诞下子嗣的怕是只有阿蔓了,安贵仪肚子里的这个该是子珺最后一个异母兄弟了。   来看安贵仪,一是为了孩子,二是为了安贵仪之前在他面前说的话。   “朕来重华宫是有话要问你。”   嘉元帝放下手里的茶盏,茶盏碰到几上发出的清脆的声响让安贵仪的心一跳,安贵仪若有所觉,强笑着回话。   “陛下要问什么?嫔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嘉元帝似笑非笑的看了安贵仪一眼。   “朕记得你当日言辞凿凿的跟朕说,蕙贵妃和襄阳伯府的次子有染。”   说到这儿,嘉元帝眼神里淬了点点冷意。   安贵仪面上勉强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但仍故作镇定。   “嫔妾的确见到过蕙贵妃和萧公子见面,举止亲密。”   嘉元帝心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举止亲密?他查出来的却是两家有意结亲,安排了他们进面,但是每每身边可都是有人在旁的,如何私相授受?再看面前的人神情勉强,举止慌张,虚掩在袖子里的手不难看出正紧紧的揪住了帕子,一副做贼心虚的神态。   嘉元帝只觉得自己从前简直蠢透了,竟然这样简单就被人给挑拨了。再想到安太傅平日里在朝堂上的作态,不由得就有几分的鄙夷。   果然是父女,就连玩弄人心的手段都是一模一样的。   安太傅这老狐狸最看得清朝堂的局势,也会把握人心,就连自己的心思也能摸得着一点点的边。知道自己如今最想扶植寒门子弟,就干脆的利用自己太傅的名声来培养寒门子弟。   嘉元帝在后宫对这安贵仪有三分宠爱,其中也有安太傅的原因。而安贵仪也是个精于算计的,之后相处也都作小服低,更时时刻刻将她父亲挂在嘴边。   嘉元帝嘴角勾起了一丝讽刺的笑容。   “贵妃岂容你小小一个贵仪污蔑的?”   嘉元帝重重的拍了一下,震的几上的茶盏都倒了,茶水淌了一地,也吓得安贵仪心口重重的跳了一下,跪在了地上。   “陛下,嫔妾说的都是真话。”   嘉元帝不耐烦听她的辩解。   “贵妃的事朕都查过了,都是子虚乌有的,念你已经有了身孕,朕就不计较了,不过以后朕若是听到一点闲话可就不这么简单了。”   嘉元帝的想法很简单,他不愿在后宫里还用弯弯绕绕的手段,直接警告安贵仪不可在外胡说八道就行了,谅她也没这个胆子阴奉阳违。   他已经让人将底下的首尾给彻底清理干净了,安贵仪这儿一处理,这事就可以翻篇了,毕竟人言可畏。   “时候不早了,贵妃还在长乐宫等朕呢。”   嘉元帝抛下这句话就走了,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安贵仪。   嘉元帝说这句话的时候说得理直气壮的,可是他没想到自己回到长乐宫的时候却发现内殿里已经熄了灯火。   赵福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陛下,猫着腰推门进去。   阿蔓其实并没有睡着,已经靠近九月底了,她最是怕冷,每年这时候早早的就该备上汤婆子了,晚上入睡前伺候的人也该早早的就将被褥都熏暖了。   之前偏偏之前陛下一直都留宿在长乐宫,两人又总是共用一床被褥,陛下的身子就像个大火炉似的,阿蔓每每躺在他身边又都被牢牢的抱着,阿蔓都忘了自己怕冷的事,还抱怨过夜里手脚热的出汗的事。   阿蔓摸了摸冰冷的床褥,无声的叹了口气。   “怎么叹气?”   听到这个声音,吓得一抖,阿蔓立即坐了起来,借着月色发现是陛下才摸了摸胸口,嗔了一句。   “陛下怎么这样呀。”   嘉元帝不理她这话,掀了被子径直躺了进去。   阿蔓嗅到他身上的水莲香,就要往旁边挪去。   “动什么动?浑身都冷冰冰的还要往被褥外面挪?我看你是忘了生病的滋味。”   说完后抓住人不让走。   阿蔓不适的蹙了蹙眉头,闻着浓郁的水莲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嘉元帝还以为她是冻了,凑了上去问话。   阿蔓实在受不了这香味,坐了起来,挪到了角落里。   “陛下,别过来。”   嘉元帝不知前因后果,只当她因为刚才自己去重华宫的事闹脾气。   “我刚才去重华宫是有原因的。”   难得的解释了一句。   阿蔓却摇了摇头。   “陛下身上熏香太重,臣妾受不了。”   嘉元帝悻悻的把身上的衣衫除尽了,见阿蔓这才回到被褥中,搂住人问。   “这下没味道了吧?”   阿蔓还真的凑上前闻了闻。   “好像是没有了吧。”   话里还有些不确定。   嘉元帝毫不顾忌此刻自己的不雅,将阿蔓的手握在手里把弄着,懒洋洋的说话,话里还带着一丝丝的不甘心。   “我已经有好多年没和人解释什么了。”   阿蔓装傻不说话。   好在嘉元帝并不需要人回应。   “从前还小的时候,父皇和母后都有自己忙的事,也都有更疼爱的子女。其他的兄弟也都有母妃,嘘寒问暖不说,白日里调皮偷跑去了哪儿也都会被责问,只有我,一个人无论跑去哪儿调皮都没人说话。就连戚嬷嬷也不敢问。   后来当了皇帝了,这下子更没人敢问了,我也不需要和人解释。   不过,往后有你了。   你不问,我也想将事情都告诉你,你不说,我也想将东西捧给你。”   阿蔓却始终没注意到嘉元帝的自称。手脚一暖,就感觉浑身都暖了,暖意一上来就催生出了困意,阿蔓抵抗不住周公的召唤,很快就入眠了。   “真是栽在你手里了。”   嘉元帝说完这句话,却半天没等到回应,而是等到了平缓的呼吸声,知道自己这是白说了,不禁哑然失笑,干脆也闭上眼准备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个坏消息告诉你们……   开始卡文了……   最近要交论文初稿了,不能再把所有精力和心思都放在小说身上了……   要不大家过几天再来看吧……   毕竟完结也不远了……   ☆、第79章 079   “娘娘, 御书房的小安子被赵公公发落了。”   “司衣坊的细语姑姑被掌事贬到浣衣居了。”   “娘娘……”   一夜起来尹德妃发现似乎宫里变了天, 如果说她听到这些消息后还能沉得住气, 但是接下来如意禀报的话就彻底让她怒气冲天了。   “娘娘,二皇子身边伺候的宫人全部都被皇后娘娘撤换了。”   “她凭什么这样?”   尹德妃很少有这样怒气勃发的时候, 常年在嘴角挂着的笑容都不见了,脸色阴沉, 眉梢的青筋毕现。吓得身边伺候的平安和如意心里都是毛毛的,平安更是连话都说的不太利索了。   “听说、听说是陛、陛下准许的。”   尹德妃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震得桌上的杯盏都到了, 里面的茶汤都顺着桌上流到了地上。淅淅沥沥的水声更让她心烦意乱。   “都是死人吗?看到茶杯碎了都不收拾?是想让本宫自己收拾吗?”   如意和平安听了这话急忙上前收拾残局。   尹德妃看两人这副模样只觉得扎心, 顺手拿起手边的一碟子点心就往她们身上砸去。   “都是废物, 还不赶紧滚出去。”   平安捡了几个碎片立刻跑了出去,只剩一地的渣子和默默收拾的如意。   尹德妃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 也没注意到如意, 只嫌恶的看了她一眼。   “别碍本宫的眼。”   如意应了一句是, 将被碎片划破的手掩住, 用帕子将所有的碎片都包住了才退下。刚出门就被人挽住了。   “如意,你怎么才出来?娘娘跟你说了什么吗?”   却是早就退出来的平安。   如意把用帕子包住碎片拿出来扬了扬。   “只不过是将碎片都拾掇好而已,这才耽误了功夫。”   平安撇撇嘴,不再问这个,反倒是更加亲热的凑到了如意的耳边。   “如意,你说这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如意垂眸,并不答这话,只推说要去换衣裳就离开了。而留在原地的平安则是气的跺脚, 心里暗恨。   这个如意原本就比她得娘娘的眼,明明自己才是跟着娘娘许久的心腹,她是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竟然总是在自己面前摆谱。   平安越想越气,但是想到这次的不同寻常,咬咬牙又跟了上去。   眼看着要变天了,底下人也该为自己谋划谋划。   相比于棠梨宫里的人人自危,宫里其他地方到算得上是风平浪静,近日来更是一点风波都没有,各宫连小小的摩擦都没有。   这一切只因为大家已经将长乐宫当作了心头大恨。   自从陛下秋狝回来,到现在已经三个月快满四个月了,眼看着这一年又快到头了,可陛下居然只日日都往长乐宫去,旁的人想多见陛下一面也没机会。   更有几位低位的妃嫔曾因为在背后因为这事嚼了舌根子,第二日就被陛下给贬成了普通的宫人。   这件事弄得大家都是怨言纷纷。   阿蔓今日来凤仪宫请安,一进殿就发现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都似乎带着不善。   果然,刚一落座就有人说话了。   “贵妃娘娘今日到的却是早,嫔妾们往常可从来没在这时辰见过娘娘呢。”   说话的是兰贵仪,她今日穿着兰色的小袄,脚上穿的是却是一双鹿皮靴子,在满殿都是逶迤拖地长裙的打扮中格外的亮眼,阿蔓也不能免俗。   打量完后,也不理兰贵仪嘴上的酸话,问了一句不相关的。   “兰贵仪脚上的靴子却是别致。”   兰贵仪一听人赞她就立刻忘了刚才的话头,见大家都往她身上看来,扶了扶鬓边的簪子,乐滋滋的回答。   “这几日下了场雪,嫔妾想着在雪地里,还是穿了靴子便宜些。这不,才叫人作了这靴子出来。”   一时之间大家的话头都往兰贵仪身上引了。   阿蔓刚想拿起茶润润口,却看见穿着正红色常服的皇后出来了。阿蔓看着皇后脸上的笑容,再看今日德妃还没到,心里就有数了,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才悠悠的站起来行礼。   “德妃妹妹还没来吗?”   见礼后,皇后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德妃。   纪淑妃和尹德妃的不对向来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一提到德妃果然就立刻开口了。   “可不是嘛,臣妾也觉得奇怪呢,德妃姐姐之前请安可是每日都到的呢。”   一副记挂的表情,但是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挡都挡不住。   “还是派人去棠梨宫催催吧,指不定德妃姐姐是被什么牵绊住了呢。”   纪淑妃在宫里也有点年头了,自然不像其他没根基的人,对底下的暗涌一点也察觉不到,也知道了一点点的话头。   在这宫里,落井下石算不得什么,其中最要铭记的一句话就是痛打落水狗。更何况是纪淑妃好不容易才等到德妃的落寞,到现在还不出一口气,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皇后点了点头,正打算让人去棠梨宫看看,却听到殿门口小太监的通传声。   阿蔓眼神闪烁,一时笑着开了口。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   说完后扬了声冲刚进门的德妃说话。   “咱们正说到你呢。”   突如其来的张扬,让整个殿里的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阿蔓全然不管大家瞩目的目光,笑容从容,目光却紧紧的看着殿中行礼的德妃。见德妃的面色隐隐的有些憔悴,嘴边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德妃似是有些憔悴呢。”   阿蔓说完这句话后,果然就见纪淑妃接着这个话茬说下去,引得上首的皇后都开口关心德妃了。   德妃心理恼恨,但是面上半点不显。   “劳娘娘您关心了,臣妾并无大碍,只不过昨夜没歇息好罢了。”   德妃不想继续说这个话,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左侧的蕙贵妃,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坐在底下的人。   “安贵仪可有大碍?前两日听说重华宫请了太医来着。”   安贵仪的肚子已经七、八个月了,坐在一边,旁边都是空荡荡的,再边上却是挤得紧紧,花团锦簇的,因而在这殿中格外的显眼,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被一提起,笨拙的起身,一副受宠若惊的语气。   “并没有什么事,多谢娘娘关心呢。”   阿蔓的眼睛从安贵仪高高耸起的肚子上掠过。   “快生了吧?”   安贵仪摸着肚子点了点头,满脸都是柔和,从前冷冰冰的姿态仿佛都成了浮云。   皇后也笑着开口了。   “陛下前两日还嘱咐本宫说要多关注关注安贵仪,这宫里又该多一位小皇子诞生了呢。这样想来本宫也是高兴极了。”   旁人是什么想法阿蔓不关注,但阿蔓看着安贵仪心里却并不舒服。她还记得当初安贵仪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还记得在陛下冷落长乐宫的时候,重华宫的人有多趾高气昂。   “臣妾记得当初三皇子出生的时候皇后娘娘也是这样高兴呢。”   阿蔓刺心。   安贵仪摸着肚子的手顿了一下。   三皇子?祁容华生的三皇子?   安贵仪最瞧不起的就是这位生了三皇子、却还是一个小小的容华的祁容华了。从闺中就开始和她相争,只不过一副蒲柳之姿而已,却妄图与她争辉。但是这蕙贵妃现在提起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当初想要抱养三皇子的意图这宫里没人不知道,但是最后却没成,难道皇后如今又打她腹中孩儿的主意了?   安贵仪很难不往这些坏的地方想。   其实这话不光刺了安贵仪的心,也往皇后的心里插了一刀。   德妃如今不足为患,她身为六宫之主,陛下做的那些动作她不可能不知道,且陛下终究还是看中她身为嫡母的事,还将二皇子身边的事交给了她处理。她现今已经察觉到了陛下的心思,只要她好好的当着这个皇后,没有失职的地方,只要不是天塌了,她这个皇后的位置绝对不会易主。   想到这些,皇后就不在意了刚才的话了,看着不远处蕙贵妃笑意吟吟的脸庞,甚至心情颇好的想道。   “任你再受宠又如何?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贵妃而已。等你韶华逝去,后宫多得是花骨朵一样的姑娘冒出尖来。”   平和的开口。   “本宫身为嫡母,关心子嗣乃是应当的,别说三皇子和安贵仪腹中的小皇子了,就连四皇子本宫也是一视同仁的。”   说完这话,又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就结束了今日的请安。   阿蔓诧异皇后变了性子,原本一说到子嗣的事皇后就面色阴沉,且从前的请安,皇后都是想拖多久拖多久,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她面前立规矩才好。但是阿蔓又转念一想,之前皇后生了场大病,就有些明白了。生死关头,性情大变也不奇怪。   阿蔓由采梓托着手,站在了步撵前,停住了脚步。   “安贵仪,不若来长乐宫坐坐罢?”   阿蔓侧了侧身,看着正站在恭送高位妃嫔离开的妃嫔中的安贵仪,嘴角含笑,表情真挚。   ☆、第80章 080   安贵仪甫一今日长乐宫就感觉有些不适,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总觉得长乐宫里每一个宫人眼里都带着恶意。安贵仪有些不安, 紧紧的抓住了秋韵的手。   “贵妃娘娘呢?”   “贵仪主子稍安勿躁,贵妃娘娘正在更衣呢。”   正在奉茶的小宫女听到问话, 细声回话。   安贵仪点点头。   其实自从怀孕后,安贵仪就很容易饿, 每日都得加餐,宫里的小点心都是不断的。只是今日一大早就去凤仪宫请安, 在凤仪宫折腾完后又被贵妃请来了长乐宫, 这么一番来回腹中早有些饥饿了, 只是看着这桌上的点心, 她半点也不敢碰。   阿蔓出来的时候,正巧瞧见的就是安贵仪偏着头在瞧桌上的点心。   “安贵仪可是肚饿了?”   阿蔓微笑, 打量了一下今日几上放着的几碟点心。   松子百合酥, 桂花糖蒸栗粉糕, 宫里最普通不过的点心了。安贵仪瞧着这些点心却又不动手, 阿蔓很容易就察觉到了安贵仪的心思。   装作没瞧见安贵仪的摇头,阿蔓故意扬声吩咐殿中伺候的宫人。   “安贵仪有些饿了,去让小厨房端些现成的吃食上来。”   说完后,阿蔓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安贵仪的肚子,对着安贵仪笑道。   “本宫怎么忘了呢?孕妇是最经不住饿的了。”   果然瞧见了安贵仪脸上有一丝惊惶之色闪过。   当小厨房的人端了吃食上来,阿蔓就见到安贵仪脸上的勉强之色越来越明显,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最初知道是安贵仪在背后排挤她,在背后中伤她, 在陛下面前说些子虚乌有的事来污蔑她的时候,阿蔓心中怒气十足,心里也笃定了主意之后该给她点颜色瞧瞧。陛下对安贵仪这胎并不看重,知道安贵仪有孕的时候既没有什么赏赐,也没有什么欣喜,对安贵仪也没什么恩赐,要不然安贵仪也不会听着这样的大肚子还去凤仪宫请安了。阿蔓知道的时候有些心安,但同时不知怎么的也有些怪怪的感觉。   今日请安贵仪来长乐宫,阿蔓做足了打算。   一来是为了震慑安贵仪,让她闭紧她的嘴巴。   二来是为了杀鸡儆猴,宫中众人最近对自己的怨言越来越多,总有些耐不住寂寞的人想要跳出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为了试探陛下的态度。陛下近来表现出来的举动实在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可是一瞧见安贵仪捧着那大肚子,一脸惊惶的模样,眼里还有盈盈的晶莹,阿蔓忽地就觉得嗤之以鼻。   还是从前那个高傲的安贵仪来的顺眼些,眼前这个女人阿蔓都觉得有些陌生。这宫中不是东风压住西风,就是西风盖住东风,若是还做从前的安贵仪,对着自己这样的举动,早就面不改色的将这点心放入嘴里了。哪像现在的安贵仪,以柔弱相对?这种招式,对着男人倒还可以试试,对着女人?简直都让阿蔓感觉有些腻味了。   瞧着安贵仪皱着眉头,手却放在肚子上不住的抚摸,阿蔓开口。   “安贵仪可是不适?”   阿蔓昨日就想到这个主意了,今日一大早就打着身体不适的旗号去太医院请太医到长乐宫候着,就防着安贵仪用肚子做借口。   安贵仪见机正想点头,想用这理由脱身。   阿蔓才不依,都还没入正题呢,怎么能让人就走了。   采梓机灵,连忙开口。   “娘娘,来请脉的太医到了呢。”   阿蔓赞许的看了一眼采梓,笑了。   “可真是巧,也给安贵仪请请脉吧。”   没成想,太医还没开始请脉呢,陛下就来了。   嘉元帝倒也不是无缘无故的来长乐宫,刚下早朝就听见赵福说长乐宫请了太医的事。嘉元帝纳闷,明明晨起的时候阿蔓还好好的,怎么才没过多久就身体不适了。又想到阿蔓心里爱藏事,知道她有什么话也不都不肯说,怕她是真的身体不适,却在他面前硬撑着不表现出来,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事来了长乐宫。   “陛下怎么来了?”   阿蔓惊诧。   难道陛下是怕她对安贵仪腹中的孩子不利?这才匆匆忙忙的赶来了?   嘉元帝根本不知道阿蔓在想什么,他捋了捋阿蔓鬓边垂落的发丝,面色柔和,语气温柔的实在不像是个帝王的模样。   “朕听说你请了太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晨起时不同朕说?”   安贵仪听见这话,心里就是一刺。本来保持着请安姿势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了,这话无疑是为在她心里添了一把火。   安贵仪从来没瞧见过这样的陛下。陛下多情的名头,她是自小听到大的,父亲曾是陛下的老师,她也曾听过父亲对陛下的评价,知道陛下是一个既多情也无情的人。等入了宫,她对这点就更明白了,陛下对妃嫔的宠爱,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即使是宠爱,也都是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   可是今日陛下对蕙贵妃的态度?哪里像是帝王宠爱妃嫔?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男子宠爱自己的妻室。   安贵仪咬唇,她已经隐隐地察觉到了嘴里的腥味,知道自己把唇咬破了,但就是松不了口。   阿蔓听了这一连串的话之后,有些不自在。   “没什么大碍。”   说完后,忍不住眼风一翻,往旁边微微侧身,嗔了一句。   “陛下,安贵仪在这儿呢。”   嘉元帝这才注意到挺着大肚子还在行礼的安贵仪,皱着眉叫了一声起。   “你怎么在这儿?”   安贵仪见陛下终于注意到自己,心里还来不及高兴,就被眼前的陛下泼了一头的冷水。   “既然有孕在身就该注意着,别没事就来长乐宫串门子。”   言下之意就是说她在攀附长乐宫了。   安贵仪有些委屈,不由得就摆出一张委屈的脸。嘉元帝看了却觉得心烦,又想到安贵仪当初在他面前是如何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面孔,嘴里却捏造了许多的谎言。又想到了,自己把安贵仪当成阿蔓后,惊醒后安贵仪面上也是这副神情。嘉元帝知道当时发生的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但是时过境迁,再加上朝中的太傅,只能将这事掩在心中不提了。   “陛下,是贵妃娘娘让嫔妾……”   安贵仪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嘉元帝就不由分说地打发了安贵仪出去,嘉元帝这才拉着阿蔓的手坐到了榻上。   “到底哪里不舒服?”   嘉元帝将她手里的掐丝海棠花暖炉拿开,用自己的手捂阿蔓的手给她取暖。   阿蔓知道自己挣扎也没用,陛下最是个自我的性子,容不得人反抗,索性就落落大方的将手伸到陛下的袖子里,贴着手臂更暖和。   “晨起好像有些不舒服,现下又好了。”   嘉元帝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搪塞之意,但却被她的小动作给取悦了,也不计较这些,说起了别的。   “你这几日饭食用的的太少了些,所以总是这里不舒服,那里难过的。平日里总跟你说多吃些多吃些,你就是不听的。也都是小厨房的不好,每日都备许多的小食来,害得你一到正餐时候就半点都吃不下了。”   两个人相处得时间越长,也就越自在起来,于是也容易原形毕露,阿蔓就是如此。尤其是近段时间两人说的上是形影不离的,她的各种小毛病都被嘉元帝察觉了。别的都好说,嘉元帝最难容忍的就是她用膳的轻忽。   倒还是三餐俱全,只是每餐用的膳食就是一点点,几乎就是原样端来原样端下去,只有碰到喜欢用的多用那么一筷子。倒是其他的小食用的不少,什么榛子,松仁的,还有点心糖果类的,实在不济,就连什么肉脯的都可以放在嘴里嚼。   实在不可理喻。   嘉元帝总想把她这个毛病揪过来,可是她却愣是不改,阳奉阴违的手段玩的炉火纯青的。   有一次真的狠了心了,让小厨房什么都不许做,但是瞧着整个下午都是恹恹的阿蔓,嘉元帝自己先忍不下心了。   所以,每次都只能在口头上念叨两句。   阿蔓听到这话只觉得耳朵里都起茧子了,口里却熟练的对付着。   “知道了,知道了。”   嘉元帝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没上心,捏了捏她的手,恨恨的说了一句。   “等以后子珺长大了就让他来数落你这毛病,看你改不改。”   阿蔓笑。   “指不定子珺随娘呢。”   嘉元帝听她这样说,想到若是子珺也有这样的毛病,先是皱眉,而后就立刻放松了。若是儿子有这样的毛病倒是不怕,他总能做个严父,将这些臭毛病给整治了。   阿蔓不知道陛下在想什么,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事儿。   长公主前几日进宫给太后请安之后到长乐宫来了,倒不是什么大事,却是想要她出面做媒,为吴家那位展露锋芒的吴昭和她的女儿柔媛郡主牵线。   阿蔓和长公主素来没有交情,思来想去,琢磨着怕是长公主有意从她这儿试探陛下的意思,因而就把这事向陛下说了一遍。   “陛下觉得如何?”   ☆、第81章 081   长公主是公孙太后的亲女儿, 嘉元帝和这位长姐年纪相差十岁有余, 就是嘉元帝当年被抱养在公孙太后的膝下, 也对这位长姐并不亲密。   嘉元帝对这位长姐没什么恶感,但也没什么好感。对着柔媛这个侄女也没什么印象, 只隐约记得长了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和吴昭倒也相配。   况且柔媛是皇家郡主, 吴昭如今又是他手下最得用的臣子,来一出赐婚也能算得上是抬举吴昭。   阿蔓在陛下身边待得久了, 又是枕边人, 很容易就从陛下的神色中觑到了点点意味, 但是想到之前吴大人曾在御前说过的一番话, 不知怎得心里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之前听着吴大人话里的意思,倒是让人觉得吴大人心中仿佛已经有了意中人似的。虽说陛下赐婚是皇恩浩荡, 但若真的是这样, 反倒不美。陛下不若招人问问先?”   阿蔓一提起这个话茬, 嘉元帝很自然的就想起了吴昭说的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来, 再瞧阿蔓面上的神情,不由得开始凝神。   倒是阿蔓,看了这情形,以为陛下被这话给打动了,便继续说道。   “若吴大人真的有了心仪的女子,将来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嘉元帝见阿蔓面上满满都是对吴昭的赞赏,再看她眼里就有隐隐的羡慕神色,心里酸酸涩涩的, 一声冷哼便脱口而出。   阿蔓不明白陛下这声冷哼的意味,抿了抿嘴嗔道。   “陛下是什么意思?”   嘉元帝将阿蔓的手从袖子中拿出来,握在手里把弄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一一捏过来,直到将十根手指都捏过了,才开口。   “不过是说的好听罢了。”   阿蔓不解,睁大了眼睛瞧陛下继续说话。   “你平日里瞧得话本里不也都写了,世间男子多薄情。”   阿蔓想起了吴昭之前在御前说起这话的神色和作态,于是反驳。   “那些都是话本罢了。妾看吴大人当时说这话的样子可不似作假,就算他以后做不到,妾也相信他当时说这样的话是真心的。”   嘉元帝心里不仅只有酸涩了,更添了一丝愤懑。   “世间人多是花言巧语,就爱骗你这样的傻子。”   阿蔓听着这话就有些气了,手还被紧紧的握着,只能气恼的回嘴。   “若吴大人是这样的人,陛下怎么还放心重用他。”   刚说完这话,见到了用午膳的时候,立刻扬声让人进来摆膳,说完后冷着脸对陛下。   “陛下,该用膳了。”   嘉元帝只好放手。   等坐到了膳桌前,嘉元帝看她面上淡淡的,还有些不高兴,便夹了一筷子莼菜放她碗里。   “多吃点。”   冬日里,这些菜反倒比大鱼大肉的更加金贵,阿蔓本来也是喜欢吃这些素菜的,但是她心中还有气在,于是便故意把碗里的莼菜拨到了一边的碟子上。   “臣妾这样的傻子怎么吃得出好坏?”   嘉元帝嘴边逸出无奈的笑容,又亲手舀了一碗鱼汤递过来。   “鱼汤最滋补。”   阿蔓觑了一眼鱼汤,也不接。   “傻子不会吃。”   越发的变本加厉。   嘉元帝知道自己刚才这话惹得她不高兴了,见她这样摆架子、使小性子,也不是很生气。反倒觉得阿蔓这样是不把他当外人了。   要知道阿蔓已经许久没同他这样别扭过了。   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柔顺的模样,无论他说什么都点头,左一句“陛下圣明”又一句“谢陛下赏赐”,实在让人不得劲,也实在生疏。就是他隐隐的表现出一副日后只她一人的意思,她所有的也只是惶恐和疑心,没有一丝丝的喜悦。   “你不爱吃鱼汤就不吃。”   嘉元帝也不尴尬,将碗里的鱼汤自己饮尽了,吩咐边上伺候的宫人。   “让小厨房炖火腿鲜笋汤来,娘娘爱喝。”   阿蔓装作没听见,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说饱了,还下了膳桌。   “臣妾去瞧瞧子珺。”   说完后就转身走了。   嘉元帝见她水红色的披帛曳地,再见她步伐迈的急切,就开口了。   “等等。”   阿蔓果真停住了脚步,侧头看,满脸都是疑惑。   嘉元帝放下手里的筷子,朝她走了过去,亲自蹲下拾起曳地的半截披帛,而后站到她面前将披帛调整好,拍了拍阿蔓的肩。   “好了,去吧。”   阿蔓如梦方醒,提起裙裾,逃似的离开了。但是直到到了偏殿,瞧到了正咧着嘴笑的子珺,跳着的心都平静不下来。   阿蔓不知道,她的脸颊,现如今晕红的就像盛开的桃花一般。阿蔓抱起子珺,心不在焉的逗弄着孩子,脑海里却还是在回想着刚才陛下蹲在她裙边的画面。   怪不得古人常说拜倒在石榴裙边。   就这么发着呆,连子珺张牙舞爪都没注意到,一不小心脖子上就让子珺的指甲划了一道。   “嘶”,阿蔓倒吸了一口冷气,旁边的奶娘看了吓的脸色惨白。   阿蔓将子珺交到了奶娘的手里,这才腾出手来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没流血,只是红肿了而已。阿蔓见奶娘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摆摆手,没打算追究,想了想却是吩咐。   “给他剪剪指甲吧。”   说完话后又觉得自己没经验,问了一句。   “可以剪吗?”   奶娘连忙点头。   阿蔓捂着脖子上的红痕回了寝殿,自己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倒是先把伺候的采梓几个给吓得不行。   “奴婢去请太医。”   “不必了,不过是划了一道罢了。”   采梓几个更是惶恐。   “娘娘乃是万金之躯,万一有个好歹,奴婢们就是一死也不能弥补。”   阿蔓轻笑了一声,眉宇间有淡淡的无奈。   “哪里就有这样严重了,好了好了,去将那白玉膏拿来涂些就好了。”   嘉元帝一进来就瞧见殿中乱糟糟的,再走进仔细一瞧,才发现阿蔓脖子上红红的一道,立刻就皱了眉头。   “怎么伤了?”   就势坐在阿蔓边上,凑上前去看她脖子上的伤痕,面上的不悦不管是谁都能瞧出个两分来。吓得殿中所有伺候的人都跪在了地上。   阿蔓见这情形,递了手里的白玉膏给陛下。   “陛下帮臣妾擦药吧。”   话里都是撒娇,嘉元帝眉头还是没松开,没再冲这些宫人撒气,却还是说了句话。   “都自己去领罚。”   说完后就不再管她们,而是小心翼翼的开始给阿蔓抹药,一边抹,一边轻轻地吹气。   阿蔓忽然就有些不自在,因为陛下好像已经涂完了药,但还在吹气,且移到了她耳边,阿蔓忍不住颤了一下,随即就要起身。谁知却被拉住了,反被陛下面对面的搂在了怀里。   “抬起头来,我瞧瞧好了没?还疼不疼?”   嘉元帝声音带着一丝的喑哑。   阿蔓本能的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死也不抬头,将头埋到了陛下的胸膛里。   “好了,一点也不疼了。”   隔着衣服,声音有些闷闷的。   嘉元帝却被胸前隔着衣裳传来的热气给撩的心猿意马,抱着阿蔓站起来,就好像抱着孩子似的。   腾空而起的阿蔓吓了一大跳。   “陛下,您做什么?”   嘉元帝轻笑了一声。   “你看,这不就看到了?”   说完后颠了颠怀里的人。   阿蔓恨恨的捶了一下陛下的背。   嘉元帝才不惧她这点挠痒痒似的捶打,将她放到了圈椅上,自己俯身蹲下,双手拉住阿蔓的的手,十指紧握的姿势,牢牢地将人扣住,仰头看着阿蔓。   “阿蔓,宝贝儿,宝宝。”   阿蔓被这一连串的称呼给羞红了脸,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装没听见。   “陛下,您不许再说了。”   这些称呼都是床笫之间情热时候的称呼,如今这样的大白天吐出口真是让人臊的不行。   偏偏这样的阿蔓更让嘉元帝肆无忌惮起来,嘉元帝丝毫没察觉她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而是十分认真的盯着阿蔓的眼睛。   “以后只有你了。”   仿佛宣誓一般。   阿蔓被这举动有些弄糊涂了,又见陛下蹲在自己面前,想到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瞬间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起来。   “陛下,您起来呀。”   拉却拉不动,阿蔓有些着急了,若是这场景让人瞧见了怕是都要指着她鼻子骂了。嘉元帝却不动,又将这话重述了一遍。   “以后只有你。”   听罢,阿蔓从这话中理解到了什么,一瞬间愣了。阿蔓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现。若是懂事,她此刻应该拉着陛下的手说些感恩戴德的话才是啊,但是为什么自己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质疑着什么?   嘉元帝看她这样,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随即嘴边挂上了调侃的笑容。   “看来小傻子也不是什么话都信。”   作者有话要说:  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   这是老人家经常挂在嘴里的一句话,没想到一语成谶。   一场车祸,直到现在外公仍旧还没过危险期,希望之后外公能够顺利康复~   ☆、第82章 082   阿蔓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些恼了, 气呼呼地将刚才的事甩在了脑后。躲开身前的陛下, 甩了一句要去午睡的话就径自走了。   嘉元帝正想去追, 却发现赵福躬身进来了,撩了撩衣摆, 示意赵福上前回报。   “陛下,尹家的老太爷入宫求见, 陛下可要接见?”   和尹家从前一样显赫的望族有许多,但是有许多都因为这种那种的原因没落了, 剩下的也大都会开始收敛羽翼了, 唯独这尹家还在活跃, 就因为尹家这位老太爷。   尹望山今年已经七十有七了, 十七岁入朝为官,历经三朝, 期间起起起伏伏, 辅助过先皇登基, 而后在当今登基时也有所支持, 算得上是足智多谋。也因为这个,嘉元帝对这尹家有所顾及,直到今日才敢光明正大的动手。   “不急。”   嘉元帝摆摆手,并不着急见这位老太爷。   “之前德妃的罪状列出来了吗?”   赵福立刻照实回话。   “列了几条,不过德妃娘娘并不肯说什么。”   意思就是打死了也不认了,嘉元帝也不着急,说起了自己的二儿子。   “德妃也许久没见过子琰了吧?”   问琴弦而知雅意,赵福得了这句话, 立刻明白了德妃娘娘的弱点在哪儿,随即心中却是一凛,德妃机关算尽太聪明,却还是算不了陛下的心。   嘉元帝浑然不觉自己的残忍,反倒想要借这个机会瞧瞧自己这个儿子有没有这个魄力。皇家可没有稚子这一说,再说了,德妃种种其中大半都是为了这个儿子。   赵福出去了,可嘉元帝还在殿中盘算着朝中的格局。   王族削藩迁回京都,拧成一股绳和世家对抗;世家之中的佼佼者公孙家和尹家都已经被打压、分裂了;同时他在朝中提拔了大量的寒族士子就任关节官位,王族、世家和寒门士子三足鼎立局势初现,直到现今才算是稳住了。   嘉元帝感觉自己头上悬挂着的匕首此刻才是真真的挪开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古人常叹,齐家治国平天下。   现如今,治国、平天下也都差不多了,就剩一个齐家了。   想到这儿,嘉元帝不由得想起内殿里还在赌气的阿蔓来,不由得任命的跨进了内殿。   阿蔓倒是还没睡着,无它,是为刚才的话而困扰呢。   有些事,初初听到的时候倒是没什么感觉,但是一旦过了之后,回想起来就会觉得不对劲儿了。越不对劲儿越琢磨,越琢磨越不对劲儿。   阿蔓狐疑不已,想要开口问又不好意思,只好憋在心里。将帕子覆在面上,躺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   见有人将自己面上的帕子给掀开了,犹自闭着眼,嘴上嘟囔。   “陛下怎么这样?”   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   嘉元帝也挤到了榻上,将人搂在了怀里,手放在阿蔓的脊背上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颇有些哄人睡觉的意味。   这样摸着摸着,阿蔓倒是真的来了睡意,没多久就睡着了,殊不知自己在外人嘴里已经成了那祸水的红颜。   “陛下还没有到吗?”   陪着尹老太爷一同进宫的人是尹德妃的胞兄,现如今尹家的当家人,尹桐庭。可能是因为殿内烧着地龙,出了一身的汗,就连心情也浮躁起来,询问小太监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严厉。   上茶的小太监弯着腰,陪着笑脸。   “陛下去长乐宫了,尹大人请用茶。”   说完便退下了。   “红颜祸水。”   尹桐庭轻轻嘟囔了一句,拿起杯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茶,仿佛这样就能浇灭心中的火焰似的。   倒是身边的尹老太爷养气功夫极好,手上捧着茶杯,半眯着眼睛,脸上还挂着笑容,时不时的还拿起桌上预备好的小点心尝尝味儿。见着自己这个孙子这样的表现,还嗤了一句。   “年纪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尹桐庭一肚子的牢骚瞬间全不见了。   老太爷在尹家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就连尹家的当家人在他面前也说不上一句话,更何况尹桐庭从前小时候还是在尹老太爷的膝下长大的,从小没少挨打和挨骂,见老太爷一训斥就立刻噤声了。   尹老太爷见了这模样,心里又是一句骂。   怨不得尹家越来越没落,还是当家人太孬。   这话却是不好开口,只得说起了别的。   “这长乐宫现在住的是哪位主儿?”   尹老太爷年岁已高,已经有几年不理事了,对外面的事不甚了解。   尹桐庭听了这问,本想将一肚子的话都往外掏,但是觑了觑环境,立刻换了一种说辞。   “长乐宫现在的主子是陛下新封的贵妃。不仅圣宠优渥,不久前还诞下了四皇子,可算得上是后宫第一人了,连带着靖康侯都抖了起来。”   话里颇有些讥诮意味。   尹老太爷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但心里对尹桐庭越发的不满起来。一个家族的兴衰向来都不是寄托在女子的身上,哪怕是皇后也没用。身为当家人,眼界却局限的像个后宅妇人一般,真是让人不齿。   再瞧陛下久候不至,尹老太爷心中的盘算越发的坚定,以至于之后一见到陛下的第一反应便是跪下请罪。   “老臣罪该万死,教养子孙不力,愧对陛下,愧对大周啊。”   嘉元帝不得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面对老泪纵横的尹老太爷,嘉元帝也是好一通安抚。尹老太爷的一番话已经很明显的作出了态度,那便是向皇家服软,想必日后氏族这块已经不会构成威胁了,嘉元帝察觉到这一点后非常的舒心了,甚至非常有心的关心了一番尹老太爷的身体。   两人一番你来我往,边上的尹桐庭看的云里雾里,甚至都有点沉不住气了。   老祖宗不是进宫来为德妃娘娘求情的吗?怎么转眼间说到了身体上,尹桐庭迟疑,甚至想开口提醒,却不防被人请到了一边。   “尹大人,这是陛下交待给您的。”   赵福笑眯眯的呈上了几张轻飘飘的纸,见到眼前的尹大人瞬间失了血色的脸庞之后才退到了边上。   上面写的不是别的,正是德妃的累累罪行。   尹桐庭再也开不了口,说不了求情的话了,步出宫门的时候连腿都是软的,还是身边身子骨硬朗的尹老太爷搀了他一把。   尹家今日的投诚,意味着许多,首当其冲的就是尹德妃已经被弃。   尹德妃削除了妃位,贬为庶人,被拘禁在冷宫。   尹德妃从前表面功夫做的不错,以至于许多妃嫔一度为其唏嘘不已,甚至还有人在背后感叹德妃落到这结果是因为得罪了贵妃娘娘。就连之前尹老太爷进宫的事也被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说什么陛下沉浸在长乐宫的温柔乡里,就连臣子入宫求见都不理会。   长乐宫一下子成为了众矢之的。   阿蔓却是没发现。   原因倒是简单。   她原来就在后宫一枝独秀来着,每日来长乐宫攀关系的人不胜枚举,每日在她背后念叨的人也多不胜数,多添了一桩事倒是没什么的感觉。   反倒是德妃这是让她吐出了心头的一口怨气,而且心上的刺儿也被拔了出来,当晚甚至还多用了小半碗的饭,把嘉元帝喜得不行。   “今日乖觉,若是从今往后都能这样进膳朕就放心了。”   嘉元帝夸赞。   阿蔓筷子正伸到面前的虾丸碟子里,闻言筷子就是一转,将虾丸放到了陛下的碗里。   “陛下您也多吃些才好。”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冬日事忙,嘉元帝这几日忙碌的不行,每日忙得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有时候批折子的时候甚至都会批着批着就要打瞌睡了,这些阿蔓也都看在眼里。   嘉元帝心里熨帖,虾丸的鲜美仿佛浸入了心里似的,还没完全咽下就已经觉得美味极了。忙抬起筷子往阿蔓碗里夹菜。   “朕记得第一次同你吃饭时你最爱吃这个。”   阿蔓挑起碗里的莼菜,眉头微微蹙起。   “那里最爱吃了?”   嘉元帝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呢。   “你当时一直往碗里夹呢。”   阿蔓看着碗里的莼菜,笑得不行。   “哪里就是喜欢了,当时妾第一次同陛下吃饭,心里紧张的不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一直夹面前的菜。”   饭毕,阿蔓去偏殿抱子珺过来,赵福偷偷的进来禀告。   “陛下,一刻钟前重华宫来人禀告说安贵仪要生了,安贵仪说是想要见您。”   嘉元帝眉眼未动,声音淡淡。   “不是有皇后?还有,这事也别让人告诉贵妃了,省得贵妃听了烦心。”   说完,不再开口,走向抱着子珺的阿蔓。   “让朕瞧瞧皇儿已经有多重了。”   说完,轻车熟路的将孩子抱在怀里掂量。   之后,殿中所有伺候的宫人都退下了,就连奶娘都留在了外面,唯独嘉元帝和阿蔓两人留在殿内同子珺玩耍,倒是嘉元帝一直抱着孩子,阿蔓同孩子顽。阿蔓要抱,嘉元帝都不肯,怕孩子又抓了她。每次都拘着孩子的手,这才让阿蔓察觉到了什么。   阿蔓不由得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但是一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再□□复之后,干脆闭口不言,当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第83章 083   也不知道安贵仪这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说她命不好呢, 可她偏偏诞下了陛下的骨肉, 说她命好呢, 可她生下了小公主后,陛下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仿佛宫中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依照祖制来讲,安贵仪的品阶并不足以抚养皇子皇女, 但是因为陛下的不作为,直到小公主已经诞下半个月了, 却还在重华宫里养着。   就连皇后都有些摸不清陛下的意思。   “嬷嬷你说, 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嬷嬷一言不发, 知道娘娘其实并不是在问自己, 而是在琢磨呢,也不打扰娘娘的思路, 依旧自顾自的沏茶。   “安贵仪生产的时候陛下并没有去。安贵仪产下小公主后让人去报信, 陛下也只说了句知道了。”   “本宫到底还是后宫之主, 子嗣教养说到底还是本宫的职责所在, 嬷嬷你说,本宫是否该去探探陛下的意思?”   莫嬷嬷将茶汤递给了皇后,这才开口。   “陛下是个有主张的人,依老奴看,娘娘却是不必急着了解陛下的心思的,这样反倒不美。还不若静观其变,反正这事最急的也不是咱们。”   皇后点点头,算是采纳了莫嬷嬷的建议。   的确, 此刻最心焦的就是重华宫的安贵仪了。   安贵仪还在月子中,明明每天都在进补,且进的都是些大补的东西,但是身子却还是憔悴不堪。微微臃肿的身体,再加上苍白的面孔,让人看了可怜。   看着自己怀里正在安睡的小公主,安贵仪怜爱之中又有些咬牙。爱她是自己的骨肉,却又恨她不是一个带把儿的皇子。   “陛下今日又去长乐宫了吗?”   底下的人不敢隐瞒,只得老老实实的点了头。   安贵仪的眼睛里一瞬间变得阴沉沉的。   “去请颜淑容和兰贵仪,就说本嫔想她们了,顺便邀她们来见见小公主。”   说来也巧合,颜淑容正拉着兰贵仪来长乐宫。不是为了别的,也是为了瞧瞧刚刚诞下的小公主。宫中女子多寂寞,更何况颜淑容和兰贵仪都膝下无嗣,所以纵使兰贵仪有多不喜欢安贵仪,今日还是跟着颜淑容来了。   去请人的小宫女刚走到宫门口就瞧见了两位娘娘,喜得不行,立刻就迎上前将两位娘娘请到了殿中。   颜淑容看着神色憔悴的安贵仪,有一丝唏嘘,嘴上却是安慰道。   “妹妹总算是苦尽甘来,日后就有小公主作伴了。”   安贵仪苦笑。   “哪里就是苦尽甘来了?小公主能不能养在妹妹身边。兰姐姐不是同贵妃娘娘交好,不若姐姐为妹妹求求情吧。”   兰贵仪从前看见的都是一副冷冰冰面孔的安贵仪,哪里见过她如此示弱的模样,但是往别人心里插刀的本事一边也不弱。   “哦,对了,你同我一样只是一个四品的贵仪。”   安贵仪心里恼怒,但是面上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小公主已经出生半个月了,可是陛下还没来看过呢。”   颜淑容觉得有些不对,拉住嘴巴比脑子动的更快的兰贵仪,心里一叹,嘴上说了几句客气寒暄的话,却是立刻拉着人走了。   走到宫门口,颜淑容肃着声警告兰贵仪。   “你可不许再乱给人出主意,也不许为别人瞎出头。”   兰贵仪有些讪讪的,她也反应过来了。   “贵妃娘娘如今这样风光,我才不会蠢得去得罪她呢。”   安贵仪口中风光无比的阿蔓现如今是一个什么状态呢?   有些事发生了变化,虽然你不说,我也不说,但是两个人心中都察觉到了其中的变化。感触最深的就是身边伺候的宫人了。   采萍这两天心里老是犯嘀咕,拉着采薇说道。   “采薇姐姐,我怎么总觉得娘娘这些日子有些怪怪的。”   “哪里奇怪了?”   采薇心里一动,但是嘴上却这样说。   采萍努着嘴回想。   “娘娘这两日总发呆,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发笑的。”   采薇最是贴近娘娘心的人,哪里不知道最近娘娘身上的变化,而且她开慧早,隐隐的察觉到了什么,心里不知道是忧是喜,只得在嘴上打发了采萍。   “胡说什么?好好干你的活才是正经事哩。”   说完后,拿着织锦进了殿。   “娘娘,这织锦已经从库房里找出来了。”   阿蔓点点头,摸了摸织锦,触感柔滑。   “料子倒是不错。”   采萍讨巧,也凑上前来看。   “这匹织锦真好看,里面还镶了金线和银线,阳光下还闪闪发亮呢。”   采薇笑着点头。   “这可是江南的贡品,整个大周也就这么几匹,珍贵着呢。”   阿蔓伸回了手,看着阳光下还在熠熠生辉的织锦,笑了。   “这匹正红色的织锦做嫁衣是再好不过了,就送去吴府罢。”   年节过了没几天,吴昭从江南回来,没想到还带回了一个婚讯。阿蔓十分欣赏这位吴大人,得知他马上要成婚的消息,倒是十分高兴,特意让人从库房里找了这匹织锦出来。   采萍嫉妒的眯眯眼,依偎在娘娘身边。   “娘娘,这织锦这样美,依奴婢看只有娘娘这样的天仙才配得上呢。”   阿蔓轻轻地敲了一下采萍的脑门。   “你这滑头,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腔调,敢这样来哄骗我?”   采萍摆手。   “奴婢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呢。”   采萍已经学了好久的学问,现在讲话也颇有些章法,四字的成语以及一些典故张口就来。   “娘娘可是天人之姿,奴婢还嫌这样的织锦配不上娘娘呢。”   阿蔓看了采薇手中正红色的织锦一眼,随后挪开了目光。   “这颜色我穿不得。”   一时之间,整个殿里愉悦轻松的气氛戛然而止,突然变得依然沉重,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阿蔓不忌讳。她并不觉得不甘,也不觉得后悔,更没有什么怨恨。她知道,她已经算得上是极为幸运的人了。   生而为贵女,不必为五斗米折腰,而后更是入宫成为宫妃,成为天子妾室。现今更已经成为了人人羡慕的贵妃,更育有一子,说句夸张的,现今整个大周,都没有需要她下跪的人了。这世界上的人,不论男女,哪一个不想往高处爬,哪一个不想有权有势?她现如今已经做到了许多人一辈子想做却做不到的事了。   这人呐,总该要知足才好。   知足才能常乐。   “再寻一对如意,将这织锦和如意一道赏了罢。”   阿蔓首先打破了沉默。   采薇抱着织锦就要退下,却被人拦住了。   “谁说你穿不得?”   嘉元帝亲手接了织锦走到了阿蔓的面前。   赵福极有眼色的领着宫人们都退下了。   阿蔓不妨刚才说的话被听见了,有些不自在,一时之间就没有回话。   嘉元帝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朕瞧这颜色只有你才配得上,给旁人那就是暴殄天物了。改日让人给你裁了裙衫穿上让朕瞧瞧。”   嘉元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听不得阿蔓说轻贱自己的话。   刚才听到她说这话,心里就是刺刺的。   在他看来,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比不得阿蔓珍贵,哪有什么东西是她配不上的?简直就是玩笑。因此这话说得格外认真,将这事立刻就放在了心上,还非要阿蔓将这织锦裁了衣裳穿到身上不可。   阿蔓眼风一翻,桃花似的眼睛微微眯起。   “妾都说了要将这匹织锦赏给郑家的那位小姐呢,好让她裁了当作嫁衣呢。陛下这样说岂不是要让妾收回这话哩。”   嘉元帝拉着阿蔓的手,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再赐别的给她就可以了。”   阿蔓不再为这事辩白,干脆的提起了别的事儿。   “吴大人怎么这么快就要成亲了?”   嘉元帝对这事倒是了解,此刻也能说个一二。   “据说郑家这姑娘年前才回京,之前一直都在江南的外祖家住着。”   阿蔓瞬间明白了,笑了。   “原来这郑家的小姐同妾倒是有些相似。说不准妾前几年若是没回京留在江南,倒是也会有这样的机会哩。”   阿蔓笑得红粉绯绯。   但是嘉元帝却猛地将阿蔓的手给抓紧了。   “朕该庆幸你回京了。”   嘉元帝将阿蔓的手放到嘴边轻啄了一口。   “佛谒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便是这理了。”   嘉元帝把玩着阿蔓的手,说话的态度漫不经心,但是语气却是强势而笃定。   “朕和你的缘分也是如此。”   阿蔓瞟了陛下一眼,只觉得这人自大极了。   “和陛下有缘分的可不止臣妾一人,单说刚刚产下小公主的安贵仪,岂不是也与陛下缘分颇深。”   “臣妾说错话了。”   阿蔓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见陛下要开口说什么,立刻拿了手边的核桃糕塞到陛下的嘴里。   嘉元帝咽下嘴里的核桃糕,刚想开口,又被塞了一块核桃糕。实在觉得有些无奈,怕被塞下第三块,只好把阿蔓手边的糕点都给挪到了一旁去。直到把嘴里的糕点全部咽下后才开口。   “朕只是想让你给朕倒杯水而已,没想说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陛下:朕只是想喝杯水而已,朕差点被你的糕点给噎死了!!!   ☆、第84章 084   阿蔓红着脸将茶盏递上, 之后更是什么话都不肯讲了, 低着头装鸵鸟。   嘉元帝知道她的别扭, 清了清嗓子干脆说起了别的。   “这两日京中倒是喜事连连,成王府也要嫁女。”   成王妃曾经带着两位郡主来长乐宫拜访过, 对轻沅、轻芷这两位郡主阿蔓倒也有个两三分的印象,两位郡主和她们貌美柔弱的母妃不太相似, 年纪较大的轻沅郡主胜在肤白胜雪,年纪较小的轻芷郡主却是一副骄纵脾气。   “轻沅郡主嫁的是何人?怎么宫里竟是都不知道这消息?”   嘉元帝想到最近火烧火燎的成王, 嘴边的笑意意味不明。   “出嫁的是轻芷。”   阿蔓诧异不已。俗话说长幼有序, 一般人家无论是娶妻或是嫁女, 都会按照序齿行事, 除非中间出了选秀或者是其他重大的事项,便如阿蔓一般, 她入宫之时家中还有几位姐姐尚未出嫁。但是除了这些例外之外, 若是谁家不照这规矩来是会被人看轻的。无规矩不成方圆, 越是贵重的人家越看重这些秩序, 万万不肯在这些事上落人话柄,惹人闲话。   “怎么会?”   嘉元帝其实并不想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每日里忙些朝政都已经分身乏术了,可偏偏还有人将这些事源源不断的呈到他的案前。成王府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虱子多了不怕痒,成王自己是破罐子破摔了,但是别人可不这样想。成王府坠了皇家的名声,嘉元帝不但在朝堂上斥责了成王, 更贬了他三年的俸禄。   “成王府就是一窝的荒唐鬼。”   嘉元帝先是叹了一句,而后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个清清楚楚。   阿蔓仔细的听着,理了理头绪,才明白这到底是怎样一笔糊涂账。   旧年的春围出了几个好苗子,也因为现今当今重用寒门子弟的缘故,特地从中提拔了一个寒门士子做了探花,而那探花郎尚不到而立之年,一朝鲤鱼跃龙门,此时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在戴花游街之时碰到了成王府的小郡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是小郡主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很显然,小郡主就此将一颗芳心遗落在这位探花郎的身上了。   若事情单单是这样,成王府谈不上会被人在朝堂上弹劾。   可偏偏这位探花郎在家乡已经有了妻室。听闻成王有意招婿,自然不肯。但是这位小郡主却不是个善茬,竟然用药将生米煮成了熟饭,更是一朝珠胎暗结。这下事情当然不能善了了,郡主可是皇家血脉。可偏偏这位探花郎死也不肯停妻再娶,并直言要将这事捅到陛下面前,死也不会屈服在成王府淫威之下。   成王便在舔着老脸想求个恩典。   重用的寒门士子一转头就要摇身一变换个阵地,嘉元帝恼怒棋子被人挪开了位置,但是恼怒之下却还得考虑着皇家的体统。   最后,轻芷便成了探花郎的平妻。   怪不得宫中没人提这事呢,也怪不得成王妃嫁女都不入宫报喜。   阿蔓幽幽的吐了一口气,最后下了结论。   “倒是苦了探花郎的夫人。”   嘉元帝不懂阿蔓这种女儿家的心事,听到她的结论还疑惑了一瞬。   “哪里可怜了,她为长,且轻芷的郡主名号也已经被撤了。”   “可这位探花郎原本只是她一人的夫君,现在却两人共侍一夫。再来世间男子多薄幸,探花郎夫人同探花郎必定年纪相差不大,而轻芷却是年方二八、正是青春芳华之际,虽然现今探花郎偏向于她,但是时间一长,谁也说不准。”   阿蔓一说便有些停不下来。   “再来,轻芷到底曾是郡主,有一个当王爷的父亲,在京中交际可算得上如鱼得水,而那位夫人呢?大概在夫君高中之前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知府县令一流吧。”   嘉元帝挑眉,一只手揽住阿蔓的腰,一只手捂住阿蔓喋喋不休的嘴。   “看来你感叹甚多。”   阿蔓尚来不及反应,又听到眼前的陛下吐出了一句话。   “什么叫世间男子多薄幸?”   阿蔓猛地发现刚才自己的措辞不妥了,讪讪的抿了一下嘴巴,想做出个笑模样,却又发现自己的嘴还被堵着,只好睁大了眼睛示意自己刚才不是故意的。   嘉元帝看她一副无辜的模样,扯起嘴角。   “看来是话本看得太多了。”   阿蔓在宫中待得时间久了,也渐渐地放开了,不在像从前那样一本正经。从前手里常拿的棋谱和诗集一流都已经变成了各式各样的话本,等发现陛下对她看话本这事根本不放在眼里,干脆更是明目张胆的让人去搜集话本了。每每看完后都直接摊在几上或是书桌上,也不要别人整理。   以致于之后嘉元帝有时候无聊,发现殿中每个角落里都可能摊着一本翻开的话本。   嘉元帝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想要教训人了。   “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再这样随手乱放话本了。看话本朕不反对,但是就是不能这样随手放了。若是子珺长大了,不小心看到这些怎么办?你就是一个坏榜样。”   嘉元帝苦口婆心,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养小女儿似的,生生累得他老了好几岁。   阿蔓只得随口敷衍。   “知道了,知道了。”   一看就知道她根本没上心,嘉元帝第二日干脆让采梓将长乐宫所有的话本全部都拿走了。嘉元帝知道阿蔓此刻必定是气得不行,也乖觉,召了一大群的朝臣在御书房议事。   阿蔓左等右等都等不来人,等来等去倒是火气降了大半,再想起之前陛下的规劝,更难得的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   正在反省呢,却是听到了禀报声。   “娘娘,吴昭仪求见。”   吴昭仪?   来得巧,阿蔓也正想恭贺她呢,吴昭仪的哥哥便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吴大人。   吴昭仪是抱着三皇子来的,阿蔓瞧了就让乳娘抱着三皇子去偏殿和子珺一道玩耍了,自己则是留着吴昭仪说说话。   吴昭仪今天来长乐宫考虑了许久。她在宫中向来低调,若不是因为她抚养三皇子的事,恐怕大家都要忘了她的存在了。现在宫中贵妃一人独大,因为贵妃的的独宠,宫中众人已经隐隐的有怨恨之意了,她此刻和贵妃交好无疑就是将自己变成了一个靶子。但是她还是来了长乐宫,一是为了感谢贵妃昨日的赏赐,二也是哥哥的规劝。   “后宫同朝堂一样,不进则退,处在风口浪尖并不一定是件坏事。”   吴昭仪挥退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摆出笑脸。   “臣妾替哥哥和未来的嫂嫂谢谢娘娘的赏赐。娘娘赏赐的玉如意和锦缎都是珍宝,简直让人都看花了眼,尤其是那匹贡缎,已经让人去裁成嫁衣了。”   陛下不让将原来那匹金银线的织锦送人,阿蔓只得让人再从库房取了匹贡缎补上,没有原来的珍贵,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不过是一番心意罢了。”   吴昭仪这才掩下谢意,说起了旁的话。   “臣妾听说这几日重华宫热闹非常。”   吴昭仪这话说得有些突兀,也有些僵硬。盖因为吴昭仪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因而就算想做到不动声色的提醒什么却还是不成功。   阿蔓不在意这个,她知道吴昭仪的秉性,并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什么,所以听了这话就将重华宫的事情放在了心上。等吴昭仪和三皇子离去后,召了采萍问个究竟。   “重华宫最近在闹腾什么?”   阿蔓撇了撇茶沫子,问的漫不经心。   采萍将瓜果摆在桌上后才回话。   “奴婢正想着要讲这事秉给娘娘听呢。宫里都说重华宫的安贵仪因为生了小公主性情大变呢,还没出月子就每日泪流满面,去重华宫探望安贵仪和小公主的娘娘们都说安贵仪一个劲儿的说命苦呢。说自己命苦,小公主也命苦,都出生快一个月了却还没见过陛下。”   安贵仪啊,阿蔓还记得第一眼看见安贵仪时的惊艳。阿蔓自小就知道自己貌美,即使不因为这副面孔自傲,但是也难免在心中会有些欣喜。更会无意识与旁人比对。见到安贵仪之后,阿蔓才知原来有人同她一样被上天钟爱。   想到泪水涟涟的安贵仪,阿蔓打了个寒噤,摆摆手示意采萍不用多说了。   安贵仪这番作态无疑就是向众人示弱,不,是对陛下示弱。阿蔓不知道陛下不去看安贵仪和小公主是什么原因,也猜不透是不是因为自己,但到底事关稚子。在宫中,得不到陛下宠爱的宫妃可怜,而得不到陛下宠爱的皇子皇女也会一样可怜。   于是,嘉元帝今日特地等到入夜才到长乐宫,见到的却是还没有入睡的阿蔓。原以为阿蔓是为了话本的事守着自己呢,却不防听到了安贵仪三个字。   “安贵仪?”   阿蔓认真的点点头,却被陛下揉了一把,揉的脸都通红了。   “你别为别人瞎操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寝室不断电了,码起字来好从容,一点也不慌了yeah~   找工作真的好累QAQ……   面试的我都想吐了   ☆、第85章 085   阿蔓的心软, 特别是生过孩子之后, 或许对后宫中的这群女人能够狠得下心肠来, 但是面对和子珺一样的稚子,难免就会心软。但是阿蔓也知道分寸, 安贵仪的如今说白了哪里没有阿蔓身上的影子?若是当初她和陛下之间的心结不除,安贵仪在中兴风作浪, 那现在可怜的就是她,就是她的儿子了。   所以阿蔓本就打算提个一嘴罢了, 见陛下这样说, 阿蔓也就识趣的放开了。   嘉元帝心中却是暗叹阿蔓心肠太过软弱, 想到这几天颇不安份的安贵仪, 心里越发的厌烦。安贵仪诞下皇女,按照她这分位来说, 若是宽松点, 他少不得得给她晋个位抚养皇女。但是嘉元帝心里总是不得劲儿, 他不是不爱子嗣, 不是不爱女儿,只是安贵仪生下的这个公主却是在他和阿蔓被安贵仪离间之时得的。每每想到这个女儿,嘉元帝就想到了那时同阿蔓的斗气,想到了那时候自己的荒唐。更何况,阿蔓直到现在听见安贵仪几个字仍旧会脸露不虞之色。   “陛下,皇后娘娘今日下了帖子,说是培育了名品姚黄和魏紫,邀大家过几日去赏花呢。妾正好去见识见识。”   嘉元帝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阿蔓也不在意陛下究竟有没有听, 继续说下去。   “最近日子有些无趣了,不像旧年,最是热闹不过了。宫里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昨日赏花,今日游湖,明日听戏的,每天忙都忙不过来。”   阿蔓这话其实也就嘴上说说,没话找话而已。   旧年里,宫里的确是热闹,每日都不断有宫妃办这个宴那个宴的,只是人家往长乐宫下了帖子,十张帖子里阿蔓顶多去赴一两个。热不热闹的都是别人的,同长乐宫,同阿蔓却是半点关系也没有的。   但嘉元帝很显然是把这话当真了。   嘉元帝的确是觉得阿蔓在宫里寂寞了些,整个宫里除了他和子珺之外,阿蔓就是孤零零的,仿佛连一两个交好的妃嫔们都没有。若是在宫外的话,阿蔓总该没有这样的寂寞吧?总有三两个闺中密友,还有家中的姊妹常来常往,哪像在宫里?   “你若是觉得寂寞,不如召人来宫里陪陪你好了?”   阿蔓连忙摆手。   “不用这样麻烦。”   阿蔓少时交好的密友多数都是在江南,总不能千里迢迢的招人到京里给她解闷吧。而家中的几个姊妹却也都是交浅言浅的人。   嘉元帝却不这样想。   “你召她们入宫来解闷算得上是恩赐。”   想了想后又添了一句。   “召你母亲或者祖母入宫来也行。你不需要想东想西的,你如今已经是贵妃了,由你发号施令,旁人遵守,这是常理。”   阿蔓最受不了陛下像是父亲一般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的样子了,不由的嘟了嘴,还伸手到他腰间点了点。   嘉元帝立即破了功。   阿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眼角都出了泪花。任谁也不知道英明神武的陛下最是怕痒不过了。   “不许动了。”   嘉元帝色厉内荏。   阿蔓玩心大起,手聚拢来,在嘉元帝的腰间作起怪来。   嘉元帝撩起袖子一把将阿蔓抱起来,将她的手拘住,反身压在床榻上。   “还敢不敢作怪了?”   阿蔓仍在笑,笑得红粉绯绯,笑得梨涡深深。   “顽劣不堪。”   嘉元帝嘴上这样教训她,但是心里却爱极她这样的活泼和爱娇。   阿蔓怎么也挣脱不开,双脚在空中不得章法的乱蹬了几下也没法子,只好开始撒娇耍赖起来。   “陛下,妾再也不敢了。”   “陛下,妾刚才只是不当心。”   “陛下,陛下……”   声声含娇,句句带笑,听起来就不是认真认错的模样。嘉元帝将阿蔓压在身下,薄唇含住阿蔓小巧纤薄的耳垂舔舐起来。   阿蔓这下是真的知道错了,因为耳垂的痒意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来,从脸庞到脖子,再到全身都泛起了红意,就像煮熟的虾子一般。   嘉元帝在阿蔓的耳边轻轻的呵了一口气,而后抬头看着阿蔓的眼睛。   “知道错了吗?”   阿蔓这回不装蒜了。   “错了,错了。”   “错哪儿了?”   嘉元帝仍旧把人压在身下,饶有兴致的逗弄她。手伸到阿蔓的腰间,从她的寝衣里钻了进去,一寸一寸的轻抚,一寸一寸的把玩。   “哪儿哪儿都错了。”   阿蔓被这样若有若无的痒意捉弄的有些耐不住了,理不清自己的感觉,嘴上也不耐烦起来,开始敷衍。   嘉元帝手越来越往上,嘴里却还是慢条斯理的问话。   “那到底是哪儿?”   阿蔓皓齿咬着下嘴唇,仍旧忍不住发出细碎的声音。   嘉元帝一点一点的解开了阿蔓身上的寝衣,满殿烛光照耀下恍若白昼,每个细节都能让人看的仔仔细细。石榴红的被褥、大红色的销金撒花帐子,越发显得置身其中的那抹白皙,也越发显得动人。   嘉元帝终于忍不住俯身含住拿点樱红。   接下来便是水到渠成的一番欢好。   事毕,阿蔓伏在陛下的胸前,正是昏昏欲睡之时,冷不丁的听到陛下出声。   “你如今已是贵妃之尊,比起皇后来也差不了多少,你不必再拘着自己整日待在长乐宫。”   “只有她们避让你的份,哪里有你退让的道理?”   “你若是喜欢热闹也可邀人来宫中吃宴。”   “朕最不想委屈的就是你。”   ……   阿蔓哭笑不得。   整日里待在长乐宫也不是别的原因,纯粹就是因为阿蔓懒得出门。   “妾明日就带着子珺出去逛逛。”   阿蔓说的爽快。   “过两日,去皇后娘娘的牡丹宴上顽顽。”   嘉元帝摸了摸阿蔓的头发,心里莫名的升起了一点欣慰的感觉。   “好,不过这两日风大,出门记得让人备上披风。”   阿蔓嗔怪。   “陛下怎么总操心这些小事,这些琐事都有采梓采薇她们打理呢。”   嘉元帝拍了拍阿蔓的背,没说话。   阿蔓被这样轻轻拍着一会儿就被哄睡着了,嘉元帝见了给她掖了掖被子,也闭上眼睡了。   *   阿蔓第二日果真如言带着子珺出来转转,也没坐轿撵,就在附近的园子里逛了逛。子珺如今正是白白胖胖的时候,带着虎头帽,穿着虎头鞋,葡萄似的黑眼珠滴溜溜的转。到了外面那个一个劲儿的转头看,一会儿看花,一会儿看树叶,新鲜极了,一边看还一边咯咯的笑。阿蔓瞧了也觉得可爱,亲手抱了子珺逗他顽。   “哎呦,你这小家伙儿,都快不抱不住你了。”   阿蔓一边抱一边喊哎呦,惹得身边的人都在旁劝。   “娘娘,还是让奶娘抱吧,仔细手臂疼。”   采萍还自荐枕席。   “娘娘,不如让奴婢抱吧。”   一边说一边巴巴的望着。   采萍最喜欢逗弄子珺,平日里没事不当差的时候就跑到子珺的面前杵着,子珺现在认人,阿蔓身边几个大丫鬟里就采萍最熟悉,见采萍朝他张开了手,立刻就拍掌笑了。   阿蔓将子珺递给了乐滋滋的采萍,正要开口调侃,却听到宫妃请安的声音。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阿蔓定睛一看,却是颜淑容和兰贵仪两人,便含笑叫了起。   “不想这样巧呢,竟是遇到了娘娘和四皇子。”   颜淑容张口便来寒暄的话,兰贵仪也跟着应声,眼睛却是往采萍手里的四皇子看来,嘴里也是羡慕不已。   “四皇子养的可真好,白白胖胖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健壮的。不像重华宫的小公主,又瘦又小,跟个瘦猴似的。”   兰贵仪不看场合胡乱说话的毛病还是没变,阿蔓也习惯了,自动过滤了兰贵仪说得后半段的话。   倒是颜淑容赶紧上前打圆场。   “四皇子长的可真是俊俏,和陛下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将来必定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呢。”   兰贵仪大大咧咧。   “姐姐这话可说差了,嫔妾倒是觉得四皇子更像贵妃娘娘呢,尤其是那眉毛嘴巴。”   阿蔓听了兰贵仪这话却是舒心,她也觉得子珺像她更甚于陛下,可偏偏身边的人都说像陛下的多,连陛下也常常在她面前自夸。   有了今日兰贵仪这一遭话,阿蔓这一整日的心情都十分的爽快,夜里十分好心情的抱着陛下的手臂说话。   “陛下,再过一月便是子珺的周岁了。”   嘉元帝感受到了两团柔软,面不改色,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靠向了阿蔓。   “对。”   “妾要不要先教一下子珺啊。”   话本里总写一些纨绔子弟,从小抓周的时候就抓些胭脂之类的。阿蔓想到子珺的抓周,忽然就有些担忧。   嘉元帝没想到这些,但他想到,自小便培养子珺的声望并不是一件坏事,点点头。但是侧头看见阿蔓的表情,就立即发声了。   “朕来教他。”   ☆、第86章 086   一提起四皇子, 谁人不赞一句好运道?   投胎成为皇家子嗣本就已经是天下之大富贵了, 更何况四皇子从一生下来就异于几个同胞弟兄, 得当今宠爱非常。同时,四皇子还有一个在后宫里一枝独秀得贵妃母妃。   于是, 四皇子的周岁宴便格外的盛大,不仅宫内忙碌异常, 就连宫外的人也都忙忙碌碌开始想着法子往内宫里送礼巴结。   一些世家大族还好,府库里珍贵玩意儿不少, 且哪怕心里知道利害也不会在面上表现出特别谄媚的模样, 只一些新兴的勋贵们到处着急忙荒的备礼, 甚至还有人都打听到了靖康侯府里来。   老夫人身子健康, 靖康侯府的后宅事物泰半还都是她在拿主意,几个媳妇管着下面细琐的事物, 如大厨房之流的。面对着如雪花般的拜帖, 老夫人尚且还端得住架子, 明白其中的道理。   “娘娘在宫中不易, 侯府可不能在外面掉链子。这些拜帖都推了吧,现下里也没什么好结交的,都是些趋炎附势的人罢了。再说了,和自家的亲戚走动便罢了,若是连这些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人走动算个什么?平白让人轻看了贵妃娘娘和侯府。”   几位夫人都称是,就连一向好虚荣的二太太也都乖巧柔顺称是。   老夫人见状十分满意,又问起了别的。   “四皇子的周岁礼可都备好了?”   三太太宋云氏主动上前回话。   “按照规矩备的,还备了串白玉做的九连环, 贵妃娘娘少时最喜欢把弄九连环了,已经提前送进宫里,没写在礼单上。”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贵妃娘娘是宋氏女,按理来说,这四皇子就是侯府的外孙,但是四皇子是天家贵胄,便不能这样算。这礼也得备的有学问,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按照规矩来备礼,让人挑不出差错,再私下备些玩意儿送进宫里,显出心意来。   “老三媳妇,你做的很好,娘娘见了这礼必然开心。”   老夫人主动夸赞了宋云氏。   正如老夫人预料,阿蔓见了九连环立即就想到了年少时依偎在母亲怀里解九连环的情景,再看白白胖胖的子珺,心里颇为感叹。   “一转眼却是自己都做了母亲了。”   采薇从小就服侍娘娘,自然知道娘娘这感慨从何而来。她也记得那时的场景呢,直到此刻还能一一描绘出来。   “娘娘七八岁时总爱腻在夫人怀里,手里就捧着这九连环,一刻都不肯松哩。那场景奴婢到现在还记得呢。”   采薇说到这儿笑出声来。   “一眨眼娘娘自己都已经成了母亲了呢,以后该是四皇子赖在娘娘怀里解九连环了。”   阿蔓笑着啐了采薇一口。   “你这促狭鬼。”   恰逢此刻嘉元帝抱了子珺进殿。   “说什么呢?”   嘉元帝刚在殿外瞧见乳娘,便从乳娘手中接了子珺,亲自将孩子抱进殿来。这几日他总是抱着子珺上上下下的教抓周的的事宜,抱孩子姿势十分的准确,就连阿蔓也比不上。   阿蔓迎上前去。   “母亲送了一把九连环来,等子珺稍大一些正好能玩呢。”   嘉元帝并不许阿蔓抱孩子,他还记得之前孩子抓伤了阿蔓的脖颈,单手抱着孩子,另一手腾出来搂着阿蔓走到了美人榻上。等将孩子放下后才接过了阿蔓手中的白玉九连环,随手拨弄了一下便将其都解开了。   “这玩意儿太过简单。”   阿蔓嗔了一眼,并不理这话,将陛下手里的九连环夺过来恢复了原状,转而塞进了子珺带着肉窝窝的胖手里。   “这又不是送给陛下的?”   嘉元帝也不恼。   “送给你的不就是送给我的?”   不知不觉中,两人相处之时的自称都变成了这亲昵的自称,嘉元帝有时候更是连“朕”都不称了。   “我的,我的。”   阿蔓还来不及回嘴,就听到榻上的子珺大声的喊了两句,手里还不断的挥着九连环,发出清脆的声音。   嘉元帝和阿蔓都惊讶的不行。   躺在榻上的小人却丝毫不知道自己给人带来了震惊,还在一个劲儿的喊着“我的”“我的”,声音洪亮。   嘉元帝开心不已。   “我儿肖父甚。”   阿蔓听到这句话才回过神来,白了陛下一眼。   “子珺哪里像陛下?明明就是像我才对。母亲说我小时候说话就说的早呢。”   嘉元帝哈哈大笑。   阿蔓也不说别的了,干脆坐在榻上开始逗弄起子珺来。   “喊母妃。”   嘉元帝也乘势坐在旁边。   “母妃这样绕口,还是先学喊爹娘好了。”   或许是开了口说话就简单了,两人没教多久,子珺就喊的像模像样了。   “爹,凉。”   阿蔓乐得不行,越发的宝贝起子珺来,用晚膳的时候还搂着子珺,要给他喂辅食。   “让乳娘来吧,你自己好好食饭才是正经。”   嘉元帝见她一个劲儿的喂着子珺,自己却是半点都没用,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说实在的,阿蔓其实并不是很饿,她小食用的多,午后用过一碗燕窝,还吃了不少的点心,就是临用晚膳前还跟子珺一起用了碗牛乳。   但是陛下都这么说了只好将孩子交给乳娘,自己乖乖拿起碗筷来。   嘉元帝见她总算开始吃饭了,这才讲起话来。   “再过两日便是子珺的抓周礼了……”   老调重弹,阿蔓努着嘴自觉的将陛下还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毕。   “知道知道,努力加餐。”   周岁礼算得上是一件郑重的事。宫中子嗣易夭折,宫妃能怀上并不代表着能生下来,能生下来也不一定意味着能养活,因而宫中向来都有一个规矩,那就是皇家子嗣只有在周岁礼上才会正式将名字放进家谱里。周岁礼当天会开宗祠拜祭祖宗告知孩儿姓名,由孩子的母妃抱着进入宗祠行跪拜之礼。   所以这些日子阿蔓总被人督促着多食饭,多抱抱孩子,先适应一下,大家就怕在周岁那日出了差错。   阿蔓现下总被人督促着多用些饭是心里有些不耐的,但是真的等到周岁那天抱着白白胖胖的子珺的时候,阿蔓心里就有些感激了。   阿蔓这样想,不由自主的就将眼神放到了身边的陛下身上。   “可是累了?”   嘉元帝见阿蔓看自己,以为她是累了,便不动声色的将阿蔓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借着宽袍大袖搀着阿蔓的手,让阿蔓靠在自己身上。   这些小动作都被另一侧的皇后尽收眼底,掩在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垂下的眸子里一片惊诧。   陛下是怎样的人?   人人都说陛下是难得一见的明君,是杀伐果断的帝王。   但是作为枕边人来说,她怎能不知道陛下的性子?薄情、多疑,她一度以为自己的这个丈夫没有心,心中全是江山。谁成想,有朝一日,这位陛下也会像民间普通的男子一样,对着身边的人柔情呵护,还在这样的场合?   皇后不由得开始打量起这位蕙贵妃来。   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神态娇柔,眼眸之中尚带几丝天真,称得上美艳不可方物。或许是抱着孩子有些吃力,面颊微微晕红,鬓边有些许汗珠,平添了些许楚楚动人之色。   皇后有些不明白了。   后宫中最不缺的便是美人了,就算这蕙贵妃容色这样姝丽,却也不是一枝独秀的,一同进宫的安贵仪便是同样和她拥有不分秋色的美貌。为何陛下竟是这样宠爱、看重这蕙贵妃?   阿蔓不知皇后心里的想法,她轻轻的倚靠在陛下的身上,低着头轻轻的说话。   “现下方知陛下苦心,之前是妾不懂事了。”   嘉元帝拍了拍阿蔓的手臂,充作安慰。   正在这时,阿蔓怀里的子珺终于从香甜的睡梦中醒了过来,一醒来看到乌压压的人群便开始兴奋起来,手舞足蹈的扑腾起来。   “爹,爹。”   声音响亮有力。   嘉元帝大喜。   “大善,吾儿甚敏。”   懂眼色的大臣们纷纷开始称赞起聪慧的四皇子,嘴里的溢美之词连绵不绝,就连侍立在一侧的有品阶的宫妃们也都笑着开始说起吉祥话来。阿蔓的眼神瞥过一张又一张的笑脸,看见祖父、父亲、大伯和二伯,也看见了跟在襄阳伯身后的萧二公子,阿蔓心中触动却极小。直到这时阿蔓才明白,为何时人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何即使她和祖母、母亲如此亲昵,祖母却还总是教导着众人礼不可废,时时送些东西进宫来和她维系感情。   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娇娇女儿了,她现如今也已经为人母,也需要为夫家、为孩子、为自己打算了。   阿蔓有预感,这条路她还会走许多许多年。   但还好,这条路不算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就算完结了(*^_^*)当然还有几篇番外~ 本书由 lisisi520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