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沈秋珏 整理 ================ 《公主嫁到》 作者:飞翼 文案 生母是贵妃,姨母是皇后,公主长乐横行宫中无敌手 这一日偷溜出宫路遇高中三甲跨马游街 群情沸腾中,此帝姬将自己的香囊奋力掷在了俊美不凡的探花郎的头上 一举成名天下知,春风得意马蹄疾 探花郎林如初当街被一个香囊砸在了头上 不巧的是,香囊里不仅有香,还有格外尖锐的石头一枚 于是本文的全部内容可简要归纳为:天降奇缘,俏公主情点探花郎 或是……一只香囊儿,引发的血案! 欢脱甜文,1V1,篇幅不长,努力日更! 内容标签:甜文 天作之合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主角:长乐公主,林如初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生母是贵妃,姨母是皇后,公主长乐横行宫中无敌手。这一日偷溜出宫路遇高中三甲跨马游街,群情沸腾中,此帝姬将自己的香囊奋力掷在了俊美不凡的探花郎的头上。本文描写了一位备受宠爱的皇家公主与一位春风得意世家出身的探花郎相遇相知相恋的故事,文章轻松幽默,剧情甜爽,皇家纷争与侯府爵位争夺交错其中,是一篇闲暇之余放松心情的文章。 ================ 第1章   十里长街,熙熙攘攘。   今日格外热闹。   姣美柔软的少女趴在酒楼的栏杆上,晃动着自己的小脑袋死死地看着远方长街的尽头,目光充满了仇恨。   “公主啊。”她的身后,年少美丽的少女纠结地站在她的身后,看着自家公主完全没有形象,恨不得把小身子都抻出酒楼倒吊在栏杆上的样子,想到她杀气腾腾捏着小拳头飚杀气,顿时觉得自己得挨板子了。   这少女忍不住从后面拉扯长乐的衣襟,只觉得柔软而温润的衣料在自己的手中划过,就看到那颗小脑袋霍然扭头看了过来。这是一张十分娇艳的脸。虽然因年纪小还有些年幼的稚气娇憨,可是那眉目似画的眉眼,却显然显示出这未来是个美人。   绝丽的美人,如今美丽得天真而稚嫩,却生出了与成年的美貌不同的,令人心跳的懵懂的神色。   那双上挑的桃花眼慢慢地睁大了。   “小声点!”   长乐看到自己的贴身心腹全能宫女很纠结,气势汹汹地扭头,用白嫩的手指竖在自己的唇边低声说道。   她还紧张地往这酒楼包间的门口看看。   “奴婢觉得不合适啊。”宫女都快气哭了。   她看着明艳如同二月桃花一般娇嫩的长乐公主,却觉得自己哪怕哭出血泪来,也不会令这倒霉公主改变主意了。   公主长乐素来任性,宫中皆知。   这份任性,不仅是来自于她那宠冠六宫的生母昭贵妃,不仅是来自于她那母仪天下的姨母赵皇后,更来自于那位天下的共主,君临天下的帝王的宠爱。   后宫之中公主七八个,有柔顺的,又乖巧的,有懂事得会为赵皇后分担烦恼的,可是最得如今的昭阳帝宠爱的,却是这位无法无天的长乐帝姬。   真是见了鬼了。   虽然因自己服侍这位帝姬因此在后宫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可是宫女红月还是不得不得在心里抱怨几句,这位任性的公主真是不好侍候。   如果不是宫女姑娘忠心耿耿,是个认定了主子就不爱反水的好宫女,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当然,午夜梦回什么的,当美丽宫女流着眼泪不知多少遍地后悔自己怎么就没长眼睛忠心乐这么一位公主的心酸心路历程,就不要叫人知道了。   此时,红月就特别想掉眼泪。   太糟心了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长乐一双上挑的娇媚的眼顿时就竖起来了,她已经在这包间等得不耐烦了,从栏杆上跳下来坐在桌边,仰头牛饮这酒楼最好的什么云山雾绕茶,觉得自己舒坦了,这才绕着垂在自己胸前的一缕乌黑的长发,恨恨地说道,“敢打本公主的主意,今天不给他个教训,还真以为本公主是吃素的!”   她撅着嘴,红润的嘴巴嘟了起来,晃动之间,满头的漂亮的红宝首饰都在晃动,折下来的光影落在她美丽的眼睛里。   哪怕是在恼怒,却嗔怒得天真幼稚,无忧无虑。   红月欲言又止。   “贵妃娘娘没有答应呢。”   “没答应,可是父皇却这样打算了!”长乐娇俏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在红月那有些可怜的目光里咬着自己的嘴唇低哼说道,“不过是个靠女人爬上来的货色,竟然敢妄图尚主,也不照照自己的那张猪头脸!”   她的眼眶都气得红了,恨恨拿手背抹了一下自己发红的眼角,低声说道,“楚贤妃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父皇喜欢她,就敢与姨母和母妃争风头,如今,还想叫我嫁到楚家去。还不是算计母妃,想叫姨母投鼠忌器!”   “您该叫皇后娘娘母后。”红月都糟心死了。   既然已经生于皇家,怎么能照着皇后娘娘的母家唤姨母呢?   哪怕昭贵妃与赵皇后是非常亲密的表姐妹,不过叫人听见了也太不规矩了,只是不知为何,昭贵妃与赵皇后都对长乐这个称呼乐见其成,完全不阻拦她。   这大概也是因赵皇后对长乐的溺爱吧?   “就叫姨母,就叫姨母!”叫什么母后啊,长乐觉得叫姨母才更亲近。   那些冰冷冷的,源自于庶出皇子与公主对皇后敬畏的称呼,她才不要呢。她更喜欢叫皇后姨母,那种亲昵的,亲近的,仿佛是真正的一家人的感觉才叫她喜欢。想到赵皇后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宠爱和维护,那不仅仅是来自于嫡母的宠爱,而是真正把自己当成疼爱的孩子。   可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决不能容忍楚贤妃对赵皇后咄咄逼人的算计。   楚贤妃仗着得昭阳帝宠爱,一旦枕头风好使了,说动了昭阳帝将她赐婚给楚贤妃的娘家,那后宫的形势可就真的不一样了。   哪怕是为了长乐,赵皇后都不可能将楚贤妃赶尽杀绝了。   “好好好。”红月是劝不动这祖宗的,左右天塌下来还有赵皇后撑着,她只能小声劝说道,“就算是这样,咱们不愿意也就算了,怎么能……”她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怎么能在外头给人家没脸呢?”   她犹豫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在长乐白嫩的小手边儿,那尖锐的一块石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劝说道,“想叫楚大人……楚野狼……”这个长乐对楚家那人的专有名词令人嘴角抽搐了一下。   “就是楚野狼。”对于妄图尚自己这个公主的,就是狼子野心。   长乐扑棱棱扬起了自己理直气壮的小脑袋。   “您也不该要拿石头打人家啊。”   红月就觉得格外头疼了。   说起来,楚贤妃的这位娘家侄儿当真是帝都之中有名的青年才俊,不仅英俊无比,且文韬武略,得昭阳帝的喜爱,如今前程似锦,在九门任职。   这样年轻而卓越的青年,在帝都的行情一向很好,据说想要嫁给他的豪门贵女能拍护城河里去,不是这样优秀的青年,楚贤妃也不敢在昭阳帝的面前提尚主呀。也是因为那位青年真的格外令人青眼,且楚贤妃是昭阳帝的宠妃,昭阳帝很愿意将自己宠爱的帝姬嫁入楚家。   都想得挺美。   奈何长乐帝姬母女都不干啊。   不仅昭贵妃对楚贤妃破口大骂,指着昭阳帝都骂了一场,长乐也自己决定报仇。   “叫他敢算计我,今日叫他受死!”   长乐一边说,一边将深情与期待的目光落在这大石头上。   这是她能有力气丢出去的最大的石头了,到时候不砸那个谁……楚听云一脸血,她就不是公主殿下!   “奴婢这脑袋是别想要了。”红月忧愁地坐在长乐的身边,这样不规矩,就看起来不大像是小宫女了。   “怕什么,你别担心,有什么事儿我都兜着。”长乐拍了拍自己柔软地小胸脯,努力正了正自己头上歪歪斜斜的红宝小金钗,摇着小脑袋得意极了。   她转着眼睛继续去看长街的远处。今日是今科三甲跨马游街,楚听云今日带着侍卫护着这群天之骄子游街。这漫漫的长街之上已经人山人海,都是兴奋地想要看状元看探花的小娘子什么的。这时候砸个楚听云头破血流,那他岂不是丢人丢得帝都闻名?   她也得叫人都知道……   哪怕楚贤妃得宠,楚家日渐风光,可是还有人敢将楚家人给打得头破血流。   总算能打击楚贤妃的气焰。   拧了拧自己雪白的小手,长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热身。   哪怕昭阳帝知道此事,从此对她不喜,厌弃她,她也得把楚贤妃的脸皮给扒下来!   “公主不再想想啊?”红月在长乐坐在栏杆边儿握着石头目光炯炯开始,就知道今天肯定那楚野狼是要有血光之灾了,她扑到了饭桌上,飞快地往嘴里塞那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就是为了叫自己一会儿有更多的力气带着自家帝姬逃跑。   一边吃着,红月一双美丽的眼睛就忍不住落在了栏杆边儿,那明媚天光里的花朵般的少女,这女孩子生得娇艳娇憨,一举一动都是天真的直率,干净得澄清。   这在隐晦的后宫,仿佛是一道美丽的光。   也难怪昭阳帝与赵皇后这样宠爱她。   也难怪楚听云……   她垂了垂眼睛,继续胡吃海喝,顺便开始转动自己的手腕,眼睛四处乱看,寻常一会儿夺门而逃的退路。   楚听云仗着楚贤妃,身份也算贵重,当街挨了这么一下,那下面还不炸了锅啊?   肯定是要找到凶手的。   又不能把自家公主给真的送到人家天牢里去。   习惯为自家公主擦屁股的宫女姐姐简直都要被虐哭了。   她正在纠结一会儿要发生的血案,就听到了远方传来了欢呼与尖叫,显然是三甲的队伍马上就来了。   不仅红月精神了,长乐也猛地精神了起来,她红润的脸上都是兴奋,努力地去在那慢慢的走近了的队伍里寻找自己的仇人,然而就在她寻找仇人的时候,却有一张俊秀无比的脸,突兀地撞入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位鬓角簪花的少年,身形若濯濯春柳,修长而美丽,那眼角眉梢含着的淡淡的笑意,平添几分风流写意。那双凤目在天光之下,晶莹流转,合着那翩然的风姿,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少年。   精致而温润,两种气质在他的身上交融。   长乐气势汹汹的小脸,猛地呆滞了。   此时,这精致的少年正行到酒楼之下,仿佛心有所感,微微仰头,逆着天光一笑。   炫目的美丽。   公主殿下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默默地搜索了一下自己十五年来所有的墨水儿,为这生平仅见的美少年送上自己纯真的少女心。   “一,一枝红杏出墙来呀!” 第2章   这一刻,连呼吸都变成了奢侈。   甚至……唯恐呼吸声惊扰了这仿佛不在人间的少年。   长乐的心跳得厉害,稚嫩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太好看了啊!   “公主?”红月冷不丁就看到自家公主那娇艳的脸上布满了红霞,之后,才从狗屁不通的赞美里回过神儿,就看到长乐捧起了自己白皙的小脸儿,两只眼睛放光,仿佛入魔了一般。   这仿佛是高潮一样了,宫女红月心里一惊,急忙上前扣住长乐的肩膀,只觉得手下的肩膀纤弱而柔弱,抿了抿嘴角,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去,疑惑地问道,“难道楚野狼出现了?”她还未看到下方的风光,就听到长街之中,传来了无数女子的尖叫!   那刺耳而仿佛着了魔似的尖叫,震耳欲聋。   红月差点儿栽下栏杆儿。   因为这个时候,她扶着的这位身份贵重的帝姬,同样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简直能把人给吓死。   狂热得就跟叫人给魇镇了一样。   “公……”红月扭头正要惊异,却看到自己被一只小手给扒拉到边儿上去了,那明艳俏丽的华衣少女,头上的金钗飞扬,整个人仿佛能够放光,正如同下方那无数的大闺女小媳妇儿一样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晃动的金丝绣着凤凰的荷包,胡乱地不知往里面塞了什么,颠了颠觉得足够自己投掷了,这才奋力地将自己金贵无比的荷包向那仰头笑了笑就收回目光的少年掷去!   “公主!”红月看到长乐的动作,顿时大惊。   那往荷包里塞的不是果子,是石头啊!   “美人!”平生最喜美人的小色鬼长乐捧脸,尖叫,喜欢得恨不能扑到人家簪花少年的身上去当挂件儿。   当然,红月的惊呼,她同样是听不见了。   在公主那怀着无比虔诚与期待的目光里,在宫女红月那绝望的目光里,金线绣成的荷包在明媚的阳光之下,在无数黯淡的简朴的荷包里,在酒楼的二楼划出了一道美丽璀璨的曲线,笔直地砸在了那少年的头上!   正在向四处微笑的少年只觉得头上一痛,眼前顿时一黑,在高头大马上晃动了片刻方才没有滚到马下去。他顺着自己剧痛的一侧额角摸了摸,只觉得一片温润。   尖叫声都停滞了。   整个长街陷入了一片寂静。   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白皙的额角,慢慢地流下了一行鲜血的簪花少年的身上。   哪怕狼狈而又狼狈,可是当这少年白皙的脸上滑落鲜红的鲜血,却现出了另一种极致危险而刺目的美丽。   他垂头,捏住了落在自己怀中的金丝荷包,捏了捏,突然微微一笑。   这一笑惊心。   正兴奋地捧着脸幸福得要死的长乐,小脸儿猛地一僵,呆滞地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边,却见本想要去投掷财狼的石头不翼而飞,这才颤抖着自己的小身子呆呆地去看那不远处下方长街上的少年,看到那少年触目惊心的鲜血,忍不住把自己的小欠手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正在这一刻,那少年目光流转,哪怕是被砸破了头却已然含着浅浅的笑纹看了上来。当那双流光溢彩的眼对上了惊慌却明亮的桃花眼,那少年挑了挑眉尖儿。   “有刺客!”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目光交汇中,下方传来了尖锐的呼喊。   被那双仿佛都勾走人神魂的眼睛注视而呆滞的长乐一下子就回过神儿来了。   “还在等什么!”   看到自家帝姬抱头鼠窜慌乱得要命,红月简直无奈到了极点。   这么笨,还想干坏事儿呢!   她二话不说,在下方的那些侍卫冲着酒楼拔剑而来的瞬间,伸手利落地就勾住了长乐纤瘦窈窕的腰肢,只觉得怀中的小身子柔软得不可思议,抱着这轻飘飘的少女反身就冲出了包间的红木雕花大门。   连跳了几下,她就跳上了另一侧的房子,抱着那个还执着地往后看那少年的倒霉公主在帝都的房顶上来回奔跑,直到甩开了身后那些气势汹汹的护卫,这才跳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会不会有事啊?”长乐刚从风暴眼里跑出来,怯生生地问道。   美少年头上见血了啊!   “不会。”长乐那点儿小力气,顶多砸破了那少年的头而已,不会再有更多的伤害了。   红月深深地吸了一口子,认命地牵着自家闯祸了公主往后宫的方向走。   她感到长乐的手冰凉,知道她心里是害怕的,遂耐心地温声说道,“石头虽然不小,只是公主您的力气也不大,您放心,我看那位不会有事。”   只是叫红月更发愁的不是那显然是高中的少年到底会不会有事,而是长乐被美色所迷,丢出去的乃是只有宫中才有的金丝荷包。不仅是江南一年才有一匹的进贡的料子,连那金线所绣出的凤凰都栩栩如生,是只有宫中内造的样式。   这荷包落在那少年的手里,真是隐患啊。   长乐在帝都的名声一向与骄横挂钩,这若是再有一桩,只怕就更坏了。   真是想甩袖子不干了啊。   红月忧心忡忡,长乐一向倚重她,忍不住拉扯她的衣角。   那双水灵灵怯生生可怜巴巴的眼睛,如同初生的幼崽一样看着她。   红月再次轻叹了一声。   还是继续干着吧。   “此事,只怕公主要和皇后娘娘说一声儿。”她低声说道。   “不行!”长乐却用力地摇了摇头,在红月将自己丢失荷包的厉害一一说明之后,猛地咬了咬自己的嘴角,低声说道,“如果我说了,只怕四皇姐就要挨骂了。”   她今日能出宫,都是死乞白赖地跟赵皇后央求,说跟着一向稳重的四公主一同出宫,有四公主看着绝对不会有一点的问题。若赵皇后知道四公主根本就没有照看她,而她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出来,虽然不会迁怒四公主,只是心里一定不会痛快。   她本就是偷偷从四公主的身边跑掉,再叫四公主为自己背黑锅,那就太过分了。   “那怎么办?”红月皱眉问道。   “一个荷包而已,去查查他是谁家的人,到时候我偷偷去赔罪,把荷包要回来。”   能在今日跨马游街,不是状元榜眼就是探花,生得那么好看,一定会令人瞩目,身份不会查不出来。   只要能查出来身份,哪怕长乐回头给自己头上也来一石头还回来呢,私下解决就好了。   四公主在这件事中的确无辜,且四公主心性温和恭谨,一向与长乐公主交好,红月当然不愿意因为这简单的小事,就令长乐与四公主之间生出龃龉,有了裂痕。   毕竟这些帝姬之中,与长乐交好的姐妹本就不多。她笑了笑,忍不住如同抚摸幼崽儿一样摸了摸长乐的头,这少女一脸懵懂地看着自己,依旧可怜巴巴的。这样的眼神红月真是受不住,只好温声说道,“那就瞒着。”   长乐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回换上她牵着无奈的宫女的手,兴冲冲地往当初自己和四公主走散的地方去了。   与四公主走散的地方,就在四公主的母家岳阳侯府门外。   高高的朱门外,显赫无比的侯府,正有不知多少的下人来去匆匆,一个秀雅绝伦的少女脸色苍白地靠在朱门边儿上,一旁是不知多少的丫鬟婆子在劝着哄着,似乎是叫她不必担心,然而那美丽纤弱的少女却只是无力地摆着手,她一双美眸焦急而慌张,那里面担心的感情令长乐无端地愧疚了起来。   她虽然一向任性,不过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更知道自己偷跑,四公主一定会担心自己。   哪怕自己留了纸条,请四公主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   可是在记挂自己的四公主眼里,这小小的纸条算什么呢?   她愧疚得无以复加,只觉得自己为了出一口气,却连累了这么多人,真是混账极了。   “长乐!”那正扶着朱门的皇族少女,在看到一颗怯生生的小脑袋从街角探出来的瞬间,美丽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她推开了身边的丫鬟婆子,提起自己美丽的宫裙快步向着长乐走过来,一转眼,娇艳的少女就被抱在了一个柔软而温暖的怀里。   她的耳边传来柔柔的埋怨,嗔怪得如同春风拂过她的心,轻声说道,“你去哪儿了?再不许这么任性。”四公主美丽的脸就在长乐的面前,她伸出手捏了捏妹妹愧疚得皱起来的小脸蛋儿,低声说道,“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她亲了亲长乐的额头。   长乐讷讷了一声,一头滚进了温柔的皇姐的怀里。   “撒娇也没有用,说!你去哪儿了?”四公主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笑意。   连呵斥都变得没有了力气一样。   娇滴滴的公主殿下再次撒娇一样蹭了蹭姐姐的手臂。   她觉得心里很快活,正要爬出来蹭蹭自己姐姐温暖而温柔的脸,却感到自己的后衣领,被一把拎住,扯出了四公主温暖的怀抱,张牙舞爪地在半空挣扎了一下,怯生生扭头。   一张英武而威严的青年的脸,沉沉地向她看来。   “祸头子!” 第3章   拎着长乐的手抖了抖。   帝姬在半空晃了晃,就跟没气儿了一样,奋力地垂着小脑袋不敢去看头上那阴沉的青年。   逼人的气势,带着令人感到压抑的气息,这青年英武而强壮,看向长乐的目光没有半分的妥协,显然不是一个乐于纵容她的人。   同时,他显然也不是一位会忌惮她公主身份就对她温柔的人,只是努力地磨牙,压低了声音狠狠地说道,“再有一次,我就打断你的腿!听见没有!”他的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疲倦,脸眼连角都还有未散的忧虑,身上都是尘土,似乎方才经历了很久的奔波。   “世子!”   “表哥啊。”看到长乐一脸认罪的小模样儿,四公主心里酸软成了一片,急忙握住了青年的大手。   当她雪白的手包住青年坚硬粗糙的大手的瞬间,这青年的脸上露出莫名的表情。   他动了动,让开了四公主的手。   四公主显然也发现自己失态,目光微黯,却还是飞快地松开了。   “表哥先把皇妹放开,她不舒坦。”她垂头,努力不要叫自己眼里的泪水被这高大的青年看到,声音平静地说道,“皇妹一向有分寸,是我大惊小怪了。”   当这高大而浑身气势逼人的英武青年将长乐丢进了急忙上前的红月的怀里,她垂落的目光看到自己面前崭新的靴子退让开了,这才感到自己似乎又能够重新呼吸,柔柔地对长乐柔声说道,“表哥为了找你,一直都没有休息。”   昭贵妃唯一的闺女在岳阳侯府门前丢了,那还了得啊?   连岳阳侯世子,也就是四公主的表哥都出来到处找了。   “对不起。”长乐低声认错。   若是自己做错,她一向认错得很快,从不因自己的身份而拒绝认错,四公主最喜欢的就是长乐的这份心性,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长乐从红月的怀里爬出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小声儿说道,“因我任性,倒是叫皇姐与府上都不安稳了,要不,我再去给侯爷赔个罪吧?”   她绝口不提岳阳侯夫人,令四公主的嘴角露出淡淡的无奈,却令她身边的岳阳侯世子脸色缓和了很多。这高大英武,强壮得无以复加的青年虽然冷哼了一声,然而眉宇之间却多了几分温情,淡淡地说道,“不必,并未惊动府中。”   他伸手戳了祸头子的大脑门儿一记。   “下次闯祸,不要连累……”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四公主却暗沉了下去。   这穿着一身玄衣,虽不是英俊精致,却浑身充满了气势的青年沉了沉脸,没有多说什么。   四公主脸色一白。   长乐顿时就哼哼了一声。   她一向都和四公主与这位岳阳侯世子岳亭走得亲近,毕竟这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什么的也不是瞎说的,虽然岳亭的年纪大,不过打小儿看着她与四公主长大,怎么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不是?   哪怕岳亭看起来很凶狠,不过从不做伤害自己与四公主的事情,她看到四公主与岳亭如今的疏离,心里平添几分烦躁,嘟了嘟自己红润的嘴巴。四公主看她张嘴,急忙伸手拿香软的帕子捂住。   “别说。”她温柔地说道。   长乐偷偷去看岳亭的脸色。   岳亭的目光暗淡了一瞬,之后脸上就恢复了冷硬,他没有了方才收拾长乐的气势,目光落在远方的街角。   “我很快就会离开帝都。”他淡淡地说道。   四公主霍然去看这青年的脸,看到他目光平静,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在崩碎。   长乐急忙握住姐姐的手,同仇敌忾,瞪着这个高大沉稳的青年,哪怕他再给人安全感,再磊落,也叫她忍不住指着他狠狠地叫道,“胆小鬼!”   四公主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垂头,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她的手背上。   “皇姐不值得!”长乐与四公主一向亲善,虽然与四公主并不是同母所生,然而四公主的生母岳淑妃却一向依附赵皇后,在宫中勉强算是皇后党。   她从小就与四公主一同长大,当然见不得虽然只比自己年长两岁,却对自己处处温柔照看的四公主为情所困。哪怕知道此事对岳亭来说同样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还是低声说道,“既然他,他不在意,咱们还在意什么,还叫皇姐来见他……”   “罢了。”四公主努力笑了笑。   岳亭的眼里闪过的却是深切的痛楚。   他看着美丽而温柔的皇家公主在自己面前流泪,一双僵硬的大手死死地握紧,只有刺痛才令他感到自己清醒着。   “此生,我都不会再回到帝都,公主日后……”他顿了顿,淡淡地说道,“过得美满一些。”   他仿佛方才对长乐牵连四公主而生出的情绪全都消失不见,只露出了极致的冷淡,转过身不再去看四公主一眼,径直走了。那无情而厚重的背影,哪怕是长乐早就见过,却还是觉得刺眼。而四公主的失神与难过,那张美丽的脸上露出的憔悴,同样令长乐不忿。   她握住自己姐姐的手腕,只觉得这手腕脆弱纤细得仿佛下一刻都会折断,那令人感到心痛的消瘦,哪怕四公主并未开口,却叫人同样黯然。   都说皇家的公主是最尊贵的存在,可是谁又知道她们也有烦恼与痛苦呢?   “本来想和皇姐出来散心,谁知道令皇姐更不舒坦了。”长乐愧疚地说道。   她偷偷溜走,也是为了叫四公主与岳亭能有机会独处。   四公主看她有些抑郁的样子,收回了怔怔看向岳亭背影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和声说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算了。”她强笑了一声说道,“就算是为了我与他的以后,我也不会再纠缠下去。”   她轻柔地叹息了一声,仿佛要将自己的感情都在这一声之中轻叹出去,却还是忍不住去看那就快要消失了的高大而宽厚的背影,仿佛要将这个身影永远地记在心底。   那是她从幼年时就憧憬的人。   他严肃而冷淡,没有最英俊的脸,却令人感到无比的可靠。   明明看起来很嫌弃她这个公主,可是却会在她和长乐一起玩耍的时候,安静地护在她们的身边。   当长乐爬树调皮的时候,她在下方很担心地惊呼,这青年张开一双有力的手臂,护着她,也护着树上的那在树上滚来滚去的活猴儿。   当她们坐在画舫之中,徜徉在御花园那无比广阔的湖水之中,趴在船边看那水下的游鱼,还有那开在湖面上美丽的荷花的时候,所有的宫女与清越的少年都簇拥在她们的身边,不是为她们作诗,就是给她们折花,   那繁华之中,那青年却无声地坐在一旁,静静地守着她们两个不要跌下湖去。他无声而坚持地护着她们,并没有些繁花似锦的美丽才华,却令人感到安宁。   他就这样护着她长大。   然后……   “都是父皇乱点鸳鸯谱。”长乐对岳亭显然也很亲近,低声说道。   四公主已经十七了,是该下嫁的时候,岳淑妃打从四公主十五岁就开始想要为女儿寻一个良配。   本朝驸马都尉尚公主之后并不会断绝在朝中的锦绣前程,甚至会因为迎娶到公主而令自家与自身都变得更加显赫,更被帝王看重。毕竟女婿也算半个儿子,帝王怎么可能不看重呢?因此,本朝的公主在帝都的这些世家贵族之中非常有市场,世家子弟良莠不齐,就令岳淑妃非常迟疑。   唯恐是为了四公主的身份而尚公主,之后令四公主吃委屈。   岳淑妃挑遍了京中的有为子弟,却都不放心,最后不得不将目光投回了自己的娘家岳阳侯府。   她虽然在昭阳帝面前早就无宠,不过命好,不仅有四公主,还有一位三皇子,在后宫之中也算是安稳。   岳阳侯府当然愿意再尚四公主,将与岳淑妃之间的亲昵更深远地维系下去。   想到岳淑妃,长乐更加叹息了一声。   如今四公主与岳亭之间的分离与彼此痛苦,不就是这位一直爱着女儿如同生命的岳淑妃亲手造成么?就是太爱着自己的四公主,所以岳淑妃一直想要给女儿最好的。   当她选定了自己的娘家岳阳侯府,满怀着满意去问四公主的意思,惊喜地发现四公主同样羞涩地点头愿意下嫁侯府的时候,那时的欢欣简直令岳淑妃满足。可是之后,四公主的一句话,迎头泼了岳淑妃一头冷水。   四公主坦言,愿意嫁给自己的表哥岳亭。   不过岳淑妃给闺女看中的,不是五大三粗沉默寡言的岳亭啊!   四公主才十七,花儿一样的年纪,然而岳亭都已经二十五了。   不说这年纪差距,就是岳亭本身,虽是原配嫡子,早就被人视作未来的岳阳侯,然而他生母却早逝,如今管着岳阳侯府的乃是继母。   如今的岳阳侯夫人是岳阳侯与岳淑妃兄妹嫡嫡亲的表妹,那才是真正的感情深厚,那位岳阳侯夫人也有一位嫡子,生得俊俏机灵。   岳淑妃当然更喜欢会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侄儿。   于是……没有理会四公主的心意,岳淑妃亲自去求了昭阳帝下了圣旨赐婚。   将四公主赐婚于岳阳侯次子,岳静。 第4章   帝王的赐婚,当然无人可以忤逆。   哪怕四公主大病了一场,岳淑妃后悔得无以复加,却已然不能改变。   不然大家都把帝王的圣旨当成什么了?   从那之后,长乐就对岳阳侯府充满了不满。   她当然知道,影响了岳淑妃去求昭阳帝将四公主赐婚给岳静而不是岳亭的,不仅是因岳亭的沉默寡言,更是因为岳阳侯夫人亲自入宫后的央求。   这位侯夫人当然知道自己儿子尚公主的好处,更知道岳淑妃一向对她和她的儿子更为亲近,因此把自己的儿子夸得天花乱坠,信誓旦旦地表白日后把四公主当祖宗……亲闺女供起来,因此才得到了岳淑妃的点头,成就了这门婚事。   这位聪明的岳阳侯夫人隐约知道四公主中意的不是自己儿子,还给岳淑妃出了个仙招儿。   当赐婚旨意还未下之前,唯恐四公主心一横和岳亭闹出点儿什么,岳阳侯夫人请岳淑妃对四公主说,可以考虑她和岳亭之间的婚事。   当四公主满怀期待和羞涩地等着自己的母妃为自己出头的时候,岳淑妃趁着这个时候说动了昭阳帝。   昭阳帝虽然在公主之中只喜欢长乐多些,却并不是一位冷酷的君父,比起宠爱几个皇子,昭阳帝更愿意疼爱对皇位没有要求的公主。   因此四公主的婚事一直放在昭阳帝的心底,只可惜这位帝王不大知道女人的智慧和狡黠,当岳淑妃巧笑盈盈地说起四公主和自己娘家的侄儿青梅竹马感情不错的时候,昭阳帝眼睛顿时就亮了。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呢?   公主已经是尊贵的身份,当然更不需要联姻或者嫁一个不喜欢的人。   知道四公主喜欢岳阳侯家的公子,昭阳帝慨然赐婚。   赐婚之后,就再无人敢在帝王面前说起四公主与岳亭之间的感情。   “要不,我与父皇去说,叫他收回圣旨吧?”   长乐软软地趴在四公主的怀里,仰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微微一怔的姐姐。   奢华而香软的宫车之中,朱轮无声地滚动,柔软的轻纱垂落在两人人的身边,宽敞的宫车里都是香甜的点心香气。   红月就在一旁皱了皱眉。   四公主看到红月的表情,知道这来历不明的宫女对长乐忠心耿耿,心中十分欣慰,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她捻起手边的一块水晶玫瑰糕塞进了妹妹的嘴里,看她一小口一下口捧着点心在啃,天真可爱到了极点,心都软了,温声说道,“父皇的圣旨哪里有收回的道理。更何况……”她动了动嘴角,目光晦暗地说道,“若父皇不悦,母妃就更加艰难了。”   她当然在心中怨恨一定要拆散自己感情的岳淑妃,当初大病,只恨不能此生就这样死了算了。   可是她同样知道,若告知昭阳帝,岳淑妃因为那些纠结糊弄了帝王,那等着岳淑妃的只怕就不只是失宠了。   恼羞成怒的昭阳帝得怎么对待岳淑妃,简直不能想象,甚至会牵连岳淑妃所出的三皇子。   三皇子本就不大得宠,若再被昭阳帝迁怒,那只怕往后的前程都没有了。   “可是以后你和岳表哥怎么办呢?”长乐捧着脸,很发愁地问道。   “既然无缘,日后不必牵连,今日我本想与他告别,想不到他比我更加决绝。”   如花似玉,美丽温柔的皇家公主,死人才不喜欢呢。四公主愿意对岳淑妃挑明自己的心事,自然也是知道岳亭的心就在自己的身上。不然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虽然爹不疼娘不爱的,不过凭着自己的军功得昭阳帝青眼,哪怕不成亲,有一二通房侍妾还是可以有的。不然这也叫人看着也不像话啊。   可是岳亭长到二十五,侯府长子的身份,不提成亲,也不提通房,就这么憋着。   还能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等四公主长大。   谁知道运气不大好,才等了心上人长大,就被弟弟截了胡。   其心中之郁闷与纠结,哪怕不说,谁不明白呢?   四公主叹息了一声。   岳亭心里有自己,又无法面对心上人成为自己的弟妹,所以此生都不回帝都,只怕就是因为这个了。   也或许……他会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放下这段心事,开始新的人生……   四公主哪怕再心痛,也愿意叫岳亭得到新的幸福,因此今日,就算落泪,也没有再挽留这个人。   她不能太自私了。   只是叫长乐说,人哪,就该自私一些。   她知道四公主的顾虑颇多,虽然心里不赞同,不过也不是对四公主的想法指手画脚的性子,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就忍不住小声儿说道,“要不,叫上二皇兄,咱们把那个岳静……”她脑海里就想到了一个总是满嘴好话,很伶俐,对岳淑妃很恭敬的漂亮青年,哼了一声说道,“押住问问,想要命还是想要公主呢。”她的话顿时就叫四公主忍不住笑了。   “既然已经赐婚,以后我就好好儿过日子,或许,我会爱上自己的丈夫。”   四公主不是无法无天的性子,颇为认命地说道。   她捏了捏长乐的小鼻子笑道,“你也不许去欺负人。”   “那小子总是很轻浮,我不喜欢。”比起稳重的岳亭,那个乱七八糟的贵公子岳静,长乐总是敬而远之的。   面面俱到,对谁都很好很温柔,叫人很不喜欢。   “算了,到底我是公主,有这个身份镇着,他们总是要敬着我的。”四公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软绵绵的妹妹给抱在怀里,不再说这些不喜欢的话,只笑着问道,“你今天偷偷溜走,去做了什么?”   感到怀里的小身子一僵,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儿上都是心虚,小身子一拱一拱往外爬,四公主含笑一把摁住,之后就瞠目结舌地听了一把这传说中的另类版掷果盈车。   “你!”   当街砸中了人家,简直……   被色迷心窍了的公主殿下垂着小脑袋奄奄一息。   “待以后知道那人是谁,你一定要上门赔罪。”四公主无奈地说道。   当然,现在最激烈的时候就算了。   偷偷儿来,不能叫妹妹的名声坏透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人生得一定很好看。”不然也不会微微一笑就将长乐迷得晕头转向,进而连手里有什么都忘记。   长乐想到自己见到的那少年,心里突然激烈地跳动起来,连目光都变得有些失神,扭着自己的小手儿发出了傻笑。   她不知道为了什么……   看到那少年,就觉得满心的喜欢,还有念念不忘。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那人生得好,只是不知品性。”这世上道貌岸然的人太多了,就不说远的,四公主的亲舅舅岳阳侯就挺不是个东西的,因此她对人心比单纯的长乐更清楚一些,温声说道,“若遇到那人,不必说你是公主,将自己的歉意传达就足够。”   她摸了摸懵懂的长乐的小脑袋,笑了笑,却没有再叮嘱别的。只是长乐愿意将此事保密,也是为了不连累自己,竟令四公主心里感到淡淡的暖意。   她美丽晶莹的眼里露出淡淡的疲惫,抱着乖乖软软的妹妹靠在宫车柔软的车壁上假寐。   长乐今日经历了一场鸡飞狗跳,被红月夹在胳膊底下辛苦地跑了半个帝都,被侍卫追着的心惊肉跳简直不能说了。   她同样抱着姐姐,把小脸儿埋进姐姐柔软的怀里,却不知为何,突然生出淡淡的惆怅。   或许日后……   那个每当她把自己的脸埋进姐姐胸口占便宜蹭来蹭去时,都会面无表情地把自己提走的青年……   再也不会出现了。   因这样的心情,她努力把自己和四公主抱在一起,两个人一起真的睡了过去,待到了她清醒的时候,就嗅到鼻间传来了熟悉的香气。   那淡淡的有些娇艳的百花香气,令人闻到了就觉得心旷神怡,身子底下是细腻而柔软的织锦,华美而精致,绣着最好看的大朵大朵娇艳的牡丹,这百花之中,她小小一团睡着,仿佛睡在花间一般。香气令人愉悦,她揉着自己的眼睛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不远处,一道晶莹剔透的水晶帘后,正坐着一位美艳张扬的美人。   银红长裙及地,长长地铺泻在地上,那光鲜的银红之中,堆出了一位极致的风情万种的尊贵女子,她托着香腮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中灵气逼人,带着极致的猖狂。一点朱唇不点而红,目光流转顾盼,哪怕无意,却依旧生就了无边的香艳。   这极致的美人在这个时候扭头,看到了从织锦堆儿里呆呆坐起的长乐,突然露出了一个美艳无比的笑容,款款起身而来。   “小色鬼,看呆了?真没出息。”她声音娇媚,看着小脸儿一抽的亲闺女,一笑,风情逼人而来。   “和你亲爹一个样儿。” 第5章   长乐无语凝噎。   这一句话同时鄙视了昭阳帝和长乐公主两父女,简直叫人无法反驳。   她只能呆呆地仰着自己的小脑袋,对自己嘴巴总是很坏的贵妃娘报以忧伤的眼神。   总是被打击什么的。   会长得不漂亮的。   “怎么了?怎么没精打采的?”贵妃携着一缕香风而来,坐在奢华的红木雕山水花鸟的嵌金大床边儿,挥了挥手叫急忙走过来的几个美丽的宫女出去,这才把娇小的女儿揽在怀里,摸着她尚且带着几分奶香……之前在酒楼里确实吃了一样儿奶羹。她嗅了嗅,只觉得浑身都是奶味儿的闺女香香软软的,越发得意地低声说道,“叫我说,女孩儿才最可爱呢,生什么臭小子啊!”   “今天累了。”长乐果断装作没有听见后面的一句话,乖巧地说道。   后半句话里,有鄙视那些后宫里只生了皇子没生公主的妃嫔们的嫌疑。   昭贵妃最喜女孩儿,从前据说怀着她的时候,一天给烧八炷香,求了漫天的神佛,保佑她一定要生闺女。   也据说……本希望宠妃给自己生个漂亮儿子的昭阳帝听见这个,都被气坏了。   当然,当公主出生之后,生得漂亮可爱,从小儿还会撒娇,乖乖巧巧的,昭阳帝又觉得……   生公主其实挺好的。   长乐其实是喜欢昭贵妃疼爱公主的,盖因她亲眼见了后宫的几个公主,除了四公主因岳淑妃自己有儿子因此颇为宠爱,余下的宫妃总是看着自己的公主,对比别人的皇子颇有不足之意。   毕竟在这繁花似锦,一年年新人换旧人的六宫之中,有了皇子才算是真正的依靠。公主……又有什么用呢?她满怀对昭贵妃的孺慕和感恩,努力把自己还透着奶香的小身子往昭贵妃的怀里蹭。   素来习惯了撒娇,一天不蹭蹭都觉得浑身痒痒。   “累了?出宫做什么去了?”昭贵妃满意地抱着闺女软乎乎的小身子,风情万种地歪在床边问道。   她垂头,捧起长乐的脸来看了看,哼笑道,“你心虚什么?”   “和四皇姐出去走了走。”昭贵妃别看只知道打扮爱美,把自己的宫中与自己打扮得比狐狸精还要狐狸精,可是要说她是个草包那就太招笑了。   毕竟,能被昭阳帝在有了真爱楚贤妃之后还迫不及待地收入六宫,甚至盛宠压过了真爱的美人,说她是草包谁都不信啊。虽然许多妃嫔都觉得昭贵妃就一张脸生得叫男人喜欢,别的本事啥都没有,然而长乐却最知道自己的母妃了。   她避重就轻,可不敢去看昭贵妃的脸。   若昭贵妃知道四公主没看住自己,没准儿也得迁怒四公主。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早知道今天去什么外面去拿石头砸楚听云啊,直接把这财狼骗到御花园,踹到湖里算了。   她贼兮兮地叼着自己的手指偷偷瞥自己的神色,昭贵妃看了一眼就知道她藏着心事,只是她哼笑了一声,那张容光焕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张狂的笑意,淡淡地说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儿就行。”   她果然不在问,放开了自己的闺女起身,袅袅地走到了一旁一架非常精致华丽,镶嵌着无数宝石的梳妆镜前,亲手往自己的头上插戴那些华美的珠宝,直到将一只红宝步摇插入发间,看着镜中那乌云堆雪,明艳无比的美人,不由得意地笑了。   长乐羡慕地看着自己美貌的贵妃娘。   她虽然也是小美人儿一个,不过却是远远比不上自己的母亲的。   叫她心里腹诽,一定是因昭阳帝生得不好看,拉低了自己的颜值。   “出去做什么去了?”昭贵妃信手拿起手边的胭脂,雪白的手指压在上面,鲜艳而美丽。   “就出去吃了个饭。”长乐从床上爬下来,讨好地给她捏着肩膀,眨了眨眼睛低声说道,“还见着岳家表哥了。”   其实岳亭与她没啥关系,叫声表哥那是占了四公主的光儿,不过当长乐管人家叫表哥的时候,四公主并未拒绝。   盖因长乐乃是岳亭同样看着长大的。   虽然帝姬尊贵,是皇家的公主,可是说实在话,论起被人瞩目,远远不及昭阳帝的几个皇子。   人都奉承正牌皇子去了,长乐虽得宠,然而却不大在那些野心家的眼里。   “岳阳侯的长子?”长乐从小儿一起玩儿到大的好朋友不多,连宫中的几位公主都来往得少,昭贵妃自然记得这位对自己闺女很护着的岳阳侯家的长子。   想到那个高大沉默的青年,昭贵妃美艳的脸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看着镜子里那个同样露出不屑的美人,哼笑了一声说道,“淑妃真是个蠢货。真真儿是个蠢货。”她只含糊地说了一句,见长乐嘴角抽搐,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四公主也算是可怜,这门婚事可真不怎么样。”昭贵妃的眼神突然阴郁了一下。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怀着一种令长乐不明白的异样的厌烦。   “母妃?”   不就是岳阳侯夫人这当后妈的有点儿小心思么,长乐虽然不喜欢这种做派,不过木已成舟,还能说什么?   她只是觉得……   此时昭贵妃的目光似乎越过了自己,看向了更久远的过去。   那说着淑妃是个蠢货的时候,又带着几分令她看不明白的异样。   “那种多情公子,嘴甜如蜜海誓山盟对女孩子嘘寒问暖的,最不能理会。”昭贵妃迎着长乐那双明媚而天真的眼睛,一双手突然紧了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露出了一个极致的笑靥,妩媚地转身说道,“那蠢东西,对四公主好,只怕对天下旁的女孩儿同样好,若天性纯良些的,说一句护花公子也就算了。若是再心眼儿多些的,你等着看,日子只怕要过得不好。”   她的眼里闪过一抹追忆,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   “你也记住了,若一个男子温润有礼,却还有很多的舍不得,很多的牵挂,总不会是良人。”   昭贵妃那双上挑的桃花眼里,明明灭灭都是令长乐有些畏惧的神色。   她一向天真娇宠,昭贵妃也从来不会与她说那些沉重的东西,此时说起,顿时就叫她感到有些瑟缩。这种心里变得畏惧的感觉,令长乐怯生生地退后了一些。明明是尊贵的公主,却仿佛看到了很害怕的东西。   昭贵妃看到闺女怯生生的样子,心里一软,却又忍不住一叹,摸着她柔润的头发轻声说道,“你也长大了,母亲总是要跟你提个醒儿。”长乐看似精明,其实傻得厉害,昭贵妃真担心她叫人给骗了。   长乐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你放心,你的婚事儿,我和你姨母都给你盯着,还有太子在,这世上敢辜负你的,只怕还没生出来呢。”   赵皇后是长乐的亲姨妈,太子乃是赵皇后所出,自幼就把长乐当做掌上明珠一样宠爱,有这两位在,起码能保证长乐一生的喜乐。   至于昭阳帝……不提也罢。   昭贵妃捏了捏闺女那雪白柔软的小脸儿,觉得生为帝姬的闺女,比给昭阳帝当宠妃的自己好命多了。   “真是傻人有傻福。”   她嘴巴这么坏,长乐被她捏着软软的小脸儿,敢怒不敢言。   “是四皇姐送我回来的么?”她一回来就睡在昭贵妃的藻华宫里,想到自己回来的时候在宫车里睡着了,长乐就急忙躲开了昭贵妃的手,滚到了一旁乖巧地说道,“今天我和四皇姐玩儿得开心,还给母妃和姨母买了些外头的精巧玩意儿,虽不值钱还粗糙,不过都是我的心意。”她顿了顿,就纠结地对噗嗤一笑的昭贵妃叹气道,“虽本公主傻了点儿,不过这份儿孝心真是万中无一呀!”   她摇头晃脑地感慨了起来。   这般娇憨可爱,雪白的小姑娘坐在明亮的水晶帘边无忧无虑地笑着,昭贵妃笑得不停。   摇曳的水晶珠帘外,一个高大英俊的中年男人,穿着明黄的常服,腰间系着白玉腰带,含着笑容看着这欢笑的母女两个,一张冷峻的脸都慢慢地散开。   他一动不动,唯恐自己出声儿,就坏了如今的一席欢笑。   然而哪怕不出声,这水晶珠帘摇曳晃动,投入的那高大的光影却令昭贵妃的笑声变得冷淡了起来。倒是长乐,笑嘻嘻地拱着自己的小爪子说了这一席话,回头就看到了熟悉的明黄色,一双桃花眼顿时就亮了,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贵妃娘呢?   左右这贵妃娘只会嘴巴坏地寒碜自己,看到那英俊的中年男人,公主殿下就跟找着靠山了一样儿扑了过去,小狗儿一样钻进他的怀里仰头叫道。“父皇!”   水晶珠帘璀璨的光落在她漂亮干净的眼睛里。   昭阳帝大笑,俯身就把亲昵地抱着自己的长乐给举了起来。   长乐欢笑了一声,被举在半空笑得开心极了。   昭贵妃眼见昭阳帝专注地和长乐玩耍,顿时冷哼了一声,起身就往侧殿去了。   临走前,似嗔似怨,目光潋滟妩媚地横了昭阳帝一眼。   昭阳帝接到了这个魅惑众生的眼神,手里一松。   “哎呀!”   正在亲爹手里快乐扑腾的长乐帝姬,惨叫了一声,五体投地了。 第6章   公主殿下哭着从地上爬起来,迎着昭阳帝那十分尴尬和抱歉的脸,觉得这都是自己的报应。   在外头砸破了别人的头,如今轮到自己浑身都疼了。   昭阳帝正无奈地把自己的手伸过来给自己的公主闺女,怎么着也得露出一点儿慈父的做派呀,然而长乐却不大领情,抽抽搭搭地拍开君父的手自己爬起来,滚到了一旁的软垫子里不吭声了。   只有柔软稚嫩的肩膀在颤动,显示着公主殿下现在的心情非常不美丽。昭阳帝无奈地看着发小脾气的闺女,又看了看靠在一扇画着灼灼桃花的小屏风旁笑得风情万种的昭贵妃,一时心情非常纠结。   “是父皇的不是,长乐乖啊,别哭了。”   昭阳帝是真觉得昭贵妃是个没良心的女人。   自家的公主哭得这么惨,竟然还笑得出来。   他一身的帝王的威严在这对儿母女面前荡然无存,正好脾气地坐在软垫子旁,拍着闺女的小肩膀温声说道,“下次一定不会再摔了长乐了。”   “是不是母妃在,父皇心里就没我了?”长乐哽咽的声音问道。   她虽然没有探出自己的小脑袋,不过听这可怜的声音就知道,这是真伤了心了。   哪怕昭阳帝当真被昭贵妃给迷惑了,不过这个时候也不能承认呀,含着更加宠爱的声音笑着说道,“当然不。长乐在父皇的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他正瞥见昭贵妃给自己抛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儿,咳了一声,有心扑过去,还是忍耐着坐在长乐的身边。   哭得颤抖的小身子停下来了,似乎软垫子下头,有一双扑棱扑棱的耳朵在抖动,许久,垫子掀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露出一双漂亮的黑眼睛,那小姑娘迟疑而警惕地问道,“长乐在父皇心里那么重要,那为什么方才把长乐摔了?”   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眨巴眨巴,昭阳帝只觉得一颗心都化作了春水。他在前朝公事繁忙,一群内阁的老狐狸也不省心,斗智斗勇之后回到后宫,见到天真可爱会撒娇的小姑娘,自然打心眼儿里喜欢。   因此,帝王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就和声说道,“大概是长乐你胖了。”   因太沉,当亲爹的也抱不动了。   昭贵妃听见了,美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果然,下一刻,长乐哭得更伤心了。   天底下还有什么凄惨的事情,能比得过当自己以为自己是个窈窕可爱小美女的时候,亲爹说自己肥了?   她哭得比方才还要伤心。   昭阳帝手足无措地伸出一双手护着自己的闺女,唯恐她哭得从软垫子上滚下来,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话,顿时哭笑不得。他用最慈爱的表情把自己的公主从垫子里挖出来,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道,“胖了也可爱。”   看见长乐眼泪巴巴的又要飙泪,他心里都要笑死了,绝对不要承认把公主给欺负哭了,竟然叫自己的心里生出愉悦来。此时他只是揽着长乐笑着说道,“你从前太瘦了。”   “太瘦了?”长乐听见一个瘦字,突然不哭了。   “现在才好看。”昭阳帝见这小东西自己又自顾自地开心起来,更加感到心中舒畅,那些郁闷都消失不见,侧身对昭贵妃笑着说道,“前些时候江南进贡了些桃花织锦,颜色娇艳美不胜收,朕瞧着正合适给咱们长乐做衣裳,且今年番邦进上了很多的宝石,晶莹剔透,是难得的珍品,都给咱们长乐做些首饰,或赏人也是好的。”他笑眯眯地继续笑道,“还有不少的珍珠,给长乐做鞋子上的珠花儿,好不好?”   长乐顿时不哭了,有些虚伪地推辞道,“太奢侈了,我小孩子家家的,哪怕是公主,也不好这样靡费呢。”   不过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儿和笑得眯成一条缝儿的眼睛,显然公主殿下很受用。   昭阳帝看这小东西美得摇头晃脑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只怕自己顺水推舟说不给了回头就要打滚儿,忍笑说道,“你是公主,天下珍宝都该给你。”   “还是不要了。”三顾茅庐呢,长乐决定继续谦虚。   “那些料子宝石,也只长乐配用。”   “只有红宝么?”某公主谦虚不下去,只好却之不恭了,扭着细白的手指眼巴巴地问道。   昭阳帝顿了顿,大笑声几乎能震飞藻华宫的天顶。   “真是朕的宝贝。”他摸了摸长乐贼兮兮的小脑袋,看她弯起眼睛笑了,再次大笑。   昭贵妃只冷哼了一声,侧身靠着那扇桃花屏风,嗅着这屏风上晕染的百花香气,漫不经心地偏头说道,“还是算了,桃花织锦,那不是贤妃前些时候要的么。陛下那时没舍得给,如今给了长乐,只怕贤妃心里不舒坦呢。”   她的声音轻慢而柔媚,还带着几分不悦与嫉妒,昭阳帝听见了,顿时笑声就没了,无奈地往长乐的身边一歪,顺手摸着闺女的头发叹气说道,“你又怎么了?”   “我能怎么了。”昭贵妃顿时冷笑。   她哪怕是在冷笑,那冰冷的眉眼之间都带着极致的风情,又似乎是嫉妒,还有深切的不快。   明明是嫉妒的嘴脸,可是昭阳帝却没法儿生出厌恶。   不仅是因昭贵妃美貌,更是因她对自己的这份在意,不喜欢自己去宠爱别的妃嫔的这份嫉妒之心,都令昭阳帝觉得弥足珍贵。   只有真正把男人放在心底,喜欢着,爱慕着,才会嫉妒丈夫的别的女人,不是么?   昭阳帝虽然喜欢女子温顺乖巧,不嫉不妒,面对自己的时候水一般温柔快乐,叫自己轻松,不过那些懂事儿的美人见多了,就需要昭贵妃这一款泼辣嫉妒型了。   且他与昭贵妃在一起十几年,从前未厌烦,如今更是将昭贵妃的喜怒都放在心底,更加纵容,看到昭贵妃横眉立目,艳色逼人,便好脾气地说道,“贤妃前些时候病了,朕就多去看了看她,难免冷落了你,是朕的不是。”   “她岂止是病了,怕是病得不轻!”昭贵妃挑眉冷笑,看着昭阳帝冷冷地说道,“初一十五,按规矩陛下宿在表姐的宫里头,我虽嫉妒,可曾挣过这个先儿,那个时候从表姐的宫里抢过人?”见昭阳帝皱了皱眉沉默,昭贵妃那双美丽妩媚的眼睛里就闪动着一点晶莹的泪光,强势之中就透着几分隐忍的脆弱,低声说道,“贤妃可好,十五那天,是不是就把陛下从中宫喊走了?!”   “她说心口疼,你知道的,贤妃多病。”   “陛下又不是太医,多个陛下她就好了?若如此,太医院还要来做什么?陛下一个人在后宫坐镇就是了!”昭贵妃就冷笑说道。   昭阳帝当然也知道这是楚贤妃的小伎俩,只是说句实在话,楚贤妃乃是昭阳帝的真爱,放在心尖儿上也十几年了,哪怕知道楚贤妃是给皇后下不来台,他也舍不得去苛责楚贤妃。   且赵皇后素来雍容恭谨,有母仪天下之风,对于后宫争宠并不放在心上,若不是昭贵妃这咄咄逼人为表姐抱不平,昭阳帝怎么着也就这事儿过去了。然而被昭贵妃问在脸上,昭阳帝本想恼怒,却到底舍不得。   他叹了一声就说道,“朕回头就安抚皇后。”   “表姐心胸宽阔,一向以陛下为先,哪里在意这个,是我看不过去而已。”   昭贵妃冷笑的时候,昭阳帝的嘴角就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你最是个小心眼儿的。”他一向都知道赵皇后不是一个嫉妒的人,也因此,才放心地将六宫托付给赵皇后。   不过举案齐眉,却并不能叫他把赵皇后放在心眼儿里。   “我当然是个小心眼儿,陛下不是早就知道?”   “要不,朕赏皇后些珍宝?”   昭阳帝试探地问了一句,然而昭贵妃却只是淡淡地垂目说道,“表姐一向简朴,哪里用得着陛下的赏赐。”   “那你说怎么办吧?”昭阳帝算是发现了,今日不叫昭贵妃心里痛快了,是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无规矩不成方圆!楚贤妃竟然公然挑衅宫规,连老祖宗的规矩都看不上了,眼里哪里还有皇家典范。不治治她的毛病,以后只怕更猖狂!”   六宫之中最猖狂的莫过于昭贵妃了,然而这位贵妃娘娘是个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的,她见昭阳帝露出不舍,也当做看不见冷冷地继续说道,“她是陛下的心尖儿,臣妾哪里敢动她一根汗毛儿呢?陛下岂不是要心疼死?臣妾是知道规矩的。”   “不至于,不至于。”昭阳帝总是对昭贵妃舍不得呵斥的,揉着眉心说道。   “禁足,罚她半年的月钱,告知六宫贤妃无状,陛下不会舍不得吧?”   贤妃十五那日将昭阳帝从皇后的宫中拉走,一时声望大涨,令赵皇后跟着没脸,如今都知道赵皇后不在昭阳帝的心上了。   此事赵皇后不好动怒,一旦动怒就是嫉妒,连太子都要被牵连,也只一向跋扈的昭贵妃做起来才最合适。   长乐偏头想了想,没说话。   楚贤妃算计她的婚事,只怕昭贵妃是真的记恨,方才在此时出手抽楚贤妃一耳光。   活该。 第7章   因昭贵妃十分恼火,昭阳帝竟不敢拒绝。   更何况在昭阳帝心中,楚贤妃一向温顺柔弱,想必也该明白自己的不得已。   他只不过是扛不住昭贵妃的咄咄逼人而已。   “好,都听你的。”   后宫之中,除了赵皇后,就属昭贵妃位份最为尊贵,因此呵斥楚贤妃竟并不算逾矩。   虽然昭阳帝心里不大将赵皇后放在心上,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元后,如今想来倒多了几分愧疚。他自然是不能承认是自己的错的,见昭贵妃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满意,唯恐这美人继续发飙,急忙垂头对长乐求助地眨了眨眼睛。   长乐偏头想了想,看在自己未来美美的衣裳首饰与昭阳帝退让的份儿上,深深明白见好儿就收,急忙一头滚进了昭贵妃的怀里扭成了麻花儿,好不容易把昭贵妃给哄得开心,昭阳帝松了一口气,方才一同用了晚膳。   用过了晚膳,长乐满足地捧着自己的小肚皮,在昭贵妃的红木大床上来回打滚儿。   昭阳帝饱暖就思那个啥了,本满腔热血地牵着昭贵妃的手,看到正在昭贵妃床上打滚儿的自家公主闺女,英俊的脸顿时抽了抽。   公主殿下滚了两下,就见了亲爹那狰狞的脸,哪里有白天的半分慈爱,简直要把自己吊起来打,顿时就吓坏了,一头滚下床撒腿就跑。   红月无声地跟在她的身后,陪她一同回了藻华宫的后殿。   虽然长乐自己没说,不过今日犯了错,竟伤了人,到底心里觉得愧疚,一时竟睡不踏实。她一闭眼就总是梦见那精致优雅的美少年,一时又梦见人家被自己迁怒砸了一脸血。   她虽然调皮捣蛋,在后宫之中经常欺负人,不过却从不下这样的狠手,竟无法排解。直到到了极晚方才睡下,却觉得梦里都是白日的情境。这令她折腾不安,到了第二天,顶着一双黑眼圈就去给自己的亲娘请安。   昭阳帝早就去上朝了,只有懒懒地托腮坐在宫中,看着宫外繁花百无聊赖的昭贵妃。   她今日穿了一件鲜艳的桃花色宫装,那娇艳的颜色和雪白的肌肤映衬在一起,竟是夺目的美丽,看到长乐黑着眼眶就过来了,昭贵妃由着身后的宫女在自己的头上插戴了几样金光璀璨的首饰,又在雪白的皓腕上戴了一串儿的血玉镯子,鲜艳血玉与那白皙的肤色映衬,不仅令昭贵妃更加华美,还透着说不出的尊贵。   虽然昭贵妃喜欢打扮,然而这般打扮得倾国倾城也是不多见的。   “您今日要见人啊?”长乐羡慕着昭贵妃的美貌,觉得自己还可以努力更美点儿,凑过来问道。   “今天你舅母过来。”昭贵妃看了看长乐的憔悴,突然问道,“做噩梦了?”   “没有。”   “那就好好儿拾掇拾掇,今日不许丢人。”   “舅母常进宫的,何必如此郑重。”昭贵妃嘴里的舅母就是赵皇后的长嫂定国公夫人了,这是一位十分端庄稳重的女子,在内主持中馈,在外来往豪门女眷,是定国公的贤内助。   赵皇后与这位长嫂一向十分要好,也十分尊重她,时不时就请到宫中来说笑,因此与昭贵妃及长乐都是熟悉的。长乐自幼就养在赵皇后膝下,对这位舅母也十分亲近,玩笑不忌,定国公夫人早知道这位帝姬是个调皮的小坏蛋。   因此,长乐在定国公夫人面前一向不需要伪装。   因为伪装早就被人给看破了。   “还有你二舅母。”昭贵妃捏了捏长乐的小耳垂儿,叫红月上前给长乐敷眼睛,带着几分笑意地说道。   “是传说中跟着二舅舅去了山东外任上的二舅母么?”长乐好奇地问道。   定国公兄弟三人,除了定国公留在帝都做富贵闲人,余下的两位都在外任上,打从长乐记事就未见过。   “什么传说中,你再口花花,我就打你了!”   迎着长乐无辜的眼神,昭贵妃想了想就温和地说道,“不仅有你二舅母,还有你的一位表舅母,都是极亲善的人,当年我……”   她沉默了一下,方才淡淡地说道,“我来京中,举目无亲,只好依附你表舅母家中,若不是你舅母百般妥帖,没有将我当成打秋风的,我的日子只怕过得艰难。”她看着长乐懵懂的目光,目光一闪,就想到了旧年的艰难的岁月,目光晦涩。   许久,她方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挑眉笑道,“你这两位舅母都是极好的人,你不许调皮。”   可见这位二舅母和后面这位表舅母,都是昭贵妃喜欢的人。   长乐胡乱地点了点头。   昭贵妃一向爱憎分明,若喜欢谁,那就是真的喜欢,若厌恶谁,死在她眼前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她因知道今日要见亲戚,越发想要摆出端庄公主的模样儿来务必不要令昭贵妃丢脸,毕竟不驯的公主也只会令赵皇后与昭贵妃的教养蒙羞。她见昭贵妃穿了桃花色的衣裳,自己便挑了十分娇嫩的鹅黄色裙子,头上用小小的宝石固定,天真而漂亮。   待赵皇后来请,昭贵妃方才扶着宫女摇摇摆摆地往赵皇后的宫中去了,长乐对自己机灵可爱又很有公主范儿的模样儿很满意,跟着就走。   待穿过了宽敞的御花园,沾染了满身的花香,就到了赵皇后的宫中。   此时宫中传来了笑声,显然十分融洽。   昭贵妃携着长乐缓缓而来,见她进门,当首一位中年美妇就笑着说道,“娘娘今日来得晚了。”   “必定是长乐赖床。”她的上手,就坐着一位面容平常,然而颇具威严的中年女子。   她一双带着几分沉稳与内敛的眼,见到笑嘻嘻进门给自己请安的长乐,顿时就生出了喜悦的笑意,指着长乐就对那中年美妇笑着说道,“嫂子不知道,这孩子如今更调皮。只是却是个心里有人儿的,出去玩儿,还知道给我带许多外头的玩具。我哭笑不得,只说我这般年纪,还要玩具做什么呢?”   “都是公主的心意,娘娘这是在与我炫耀了。”那中年美妇就笑叹道。   她起身要给昭贵妃请安,却被昭贵妃扶住了。   “大舅母每次来,礼数都这样多。”长乐跟着抱着这中年美妇的手笑。   她弯起眼睛的样子可爱极了,这中年美妇,定国公夫人看着这娇俏天真的公主,再看看赵皇后那毫不掩饰的疼爱,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她看到长乐兴冲冲就奔着赵皇后去了,扭着小身子撒娇问赵皇后喜欢哪样儿玩具,把赵皇后哄得眉开眼笑,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沉稳冷淡,心里就暗叹了一声,只在心底盘算定国公府的几位公子,却一时不知赵皇后心里愿不愿将长乐给下嫁到定国公府。   不过此事也没有她多想的时候,她就见昭贵妃一双妩媚风流的桃花眼看向下方,而下方的几名美妇纷纷起身,又觉得此间事真是复杂。   谁能想到,当初父母双亡,投奔到亲戚家,甚至连姻缘都被人夺走的孤女,竟然会宠冠六宫,成为尊贵的贵妃呢?   一时落魄,几乎被逼死。   然而一转眼,就已经风光荣宠无限。   她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在最下首,一个笑容僵硬的美貌妇人的身上。   昭贵妃的面前,哪怕是命妇也是要请安的,定国公夫人下首,就有一名面容和煦,然而容颜有些苍老的锦衣女子恭敬地服了下去。   她才动作,昭贵妃就急忙扶住她,另一手扶着另一位笑容温柔的妇人笑道,“两位嫂子,莫不是我入了宫,就忘记从前的情分了?”她不许这两位妇人给自己请安,却对那最下手艰难地给自己福下了身去的美貌妇人视而不见,将她晾在了一旁。   哪怕那妇人已经双膝颤抖,却依旧没有叫起,而是背过身,走到赵皇后的身侧坐下。   那妇人被她无视冷落,只觉得被羞辱得颜面扫地,顿时眼眶就红了。   长乐看了一眼,却知道不得昭贵妃喜欢的,定然是与她不睦的,因此并不开口。   赵皇后同样置之不理。   定国公夫人心中轻叹了一声,目光扫过那美貌妇人,迟疑了一下,却并未说些什么。   不过片刻,这妇人就支撑不住,踉跄了一下跪在了地上。   这一瞬间,整个宫中都变得凝固了几分,那妇人垂着头,眼眶红了,有一滴滴晶莹的水滴滴落在了干净的地面上。   她忍不住仰头,流着晶莹的眼泪控诉地看着冷眼看来的昭贵妃。   “娘娘就这样怨恨我?”   她声音嘶哑而委屈地问道,“娘娘已经贵为贵妃,难道还要对我依依不饶么?!” 第8章   “放肆!”   定国公夫人脸都青了。   她顾不得上方并未开口的昭贵妃,气急败坏地对跪着的这妇人呵斥道,“还不住口!”   “嫂子,叫她说。”赵皇后揽着长乐柔软的身子,眉眼间的慈爱全都褪去,只露出了冰冷的厌烦与冷淡,当定国公夫人手足无措地看上来的时候,垂目,冷冷地说道,“本宫记得,并未要她入宫,莫非本宫记错了?”   她已经自称本宫,显然是当真恼怒了,毕竟,枉顾皇后的意思,偏偏叫赵皇后与昭贵妃同时不喜欢的女人入宫,对于赵皇后的威严算是一种极大的挑衅了。   定国公夫人哪怕是赵皇后的长嫂,也不敢如此放肆啊。   因此,她决定不管了。   毕竟说起来,这美貌而哀绝,仿佛吃了天大委屈的妇人,也不是定国公府上的。   “是妾身的错,”她正打算袖手旁观,就见一旁,方才昭贵妃正叫长乐唤了一声表舅母的妇人起身。   这妇人衣裳并不十分华丽,却处处精致,眉眼平和温柔,安然又带着几分与众不同的雅致。她起身恭敬地给赵皇后行礼,见赵皇后看都不看自己也安之若素,平静地说道,“娘娘的意思,妾身家中都知道。只是老太太说,想叫弟妹有些体面,日后也能习娘娘的尊贵一二。”   她看似赔罪,其实就点出,叫这妇人入宫给赵皇后与昭贵妃添堵,其实是自家的老太太。   不仅令定国公夫人松了一口气,也不会叫赵皇后迁怒到自己的身上。   更何况,这位妇人不卑不亢,实在令长乐感到诧异。   她伏在赵皇后的怀里,好奇地看着这位温柔而宁和的女子,想到这位表舅母方才被一位上茶的宫女唤做林大太太,就知道这位所谓的表舅母,乃是定国公与赵皇后的外祖家襄阳侯府上了。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令长乐的小脑袋半晌反应不过来,不过到底是知道一些的,她眼看赵皇后皱了皱眉,显然是因那位老太太而不悦,却飞快地垂头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便低声说道,“不喜欢,就赶走呀?”   她天真地揪了揪赵皇后的袖子。   显然赵皇后顾忌她在,因此有什么没有多说。   这时候若自己被撵出去,那还怎么做人?   那跪着的美貌妇人顿时尖叫了一声,几乎是痛苦,又似乎怀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死死的看住了昭贵妃。   “贵妃娘娘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么?!”   她几乎是怀着仇恨地问道,那双赤红的眼睛,几乎能流出血来,然而因她的突然发疯,瞬间就有宫人将她团团围住。   “二弟妹!”林大太太脸上就露出几分不安,平静的表情都变得尴尬了,起身对赵皇后请罪道,“二弟妹才回帝都,一时迷了心窍,今日冲撞了娘娘,是我们的不是。”她顿了顿,叹息了一声说道,“本来见两位娘娘是极大的荣光,只是请恕臣妾与二弟妹今日告退了。”   她稳重地起身,正对着长乐,长乐就觉得这位林大太太生得颇为秀丽,虽不是极致的美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   “要走,也是她一个人走,表嫂为何要被她牵连。”昭贵妃就冷笑了一声。   她是真的不待见那位林二太太,似乎看一眼都觉得无比的恶心,却没有更多地迁怒。   她在赵皇后的宫中本就是令行禁止的,一开口,宫中的宫人就走上来将林二太太给压住,看着这个美丽的妇人就这样无力挣扎着跪在自己的面前,昭贵妃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露出的是淡淡的厌倦,撑着一侧的桌面咬着指尖儿哼笑道,“老太太?就算是老太太,也不能不将表姐放在眼里!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她说起那位老太太的时候,同样露出了冰冷的表情。   “长乐还在,算了。”赵皇后侧身温声说道。   昭贵妃的眼睛微红,不甘地抿了抿嘴角。   “想收拾她,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算了。”赵皇后压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在宫里闹开,闹得沸沸扬扬,莫非于你有什么好处不成?”   她叹息了一声,拍了拍昭贵妃的手背,目光落在了那下方的林二太太的身上,脸色冷淡地说道,“本宫不知你依仗的是谁,只是这后宫,还是本宫说了算!滚,马上就滚,不然本宫可不是好性子的!”见林二太太露出了疯狂的表情,她突然冷笑道,“你日后再敢胡说八道,本宫就抽烂你的嘴。”   “娘娘息怒。”赵皇后并不是没有手段的人,定国公夫人就在一旁央求。   “本宫知道你不怕死,只是本宫记得你还有个儿子。”赵皇后并不理会定国公夫人,看着林二太太淡淡地说道。   这句话,顿时就叫预备破釜沉舟,似乎要嚷嚷什么的林二太太惊恐地张开了嘴。   她本不过是与昭贵妃年纪相仿,三十多岁的年纪,也同样美貌,然而那眉宇之间都是殚精竭虑的思索留下的痕迹,长乐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林二太太在家中只怕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可是她为何会怨恨昭贵妃,而昭贵妃为何会如此厌弃她,实在叫人疑惑。   这些陈年旧事的,赵皇后与昭贵妃从未对自己说过,她哪怕心里好奇得打滚儿,然而看到昭贵妃那不痛快的样子,就什么都不想问了。   她不想揭自己母亲的伤疤。   哪怕是用好奇,想知道母亲的过去的名义。   “拖出去,回去和太夫人说,本宫面前无状,掌嘴五十,就在太夫人面前打。”赵皇后见林二太太闭了嘴,眼皮都不抬地吩咐道。   打的是林二太太,也是赵皇后隔空抽在襄阳侯太夫人的脸上。   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送赵皇后不喜欢的人进宫。   一群看似柔弱,实则十分强悍的宫女硬生生地将林二太太给拖走。   当林二太太被拖着从皇后的宫中离开的时候,整个宫中都鸦雀无声,连定国公夫人都没敢说话。   她心里是真的后悔,因那位林家老太太乃是定国公与赵皇后的外祖母,因此竟在林二太太跟她们一同入宫的时候并未出言阻止,而是想着如今昭贵妃日子过得不错,想必不会再计较那些陈年的恩怨了,谁知道人家赵皇后与昭贵妃还真就没忘,不仅没忘,还因为此事动了怒。   如今林二太太被赶出宫去还挨耳光,岂不是赵皇后出手给了林家没脸?   那可是赵皇后的外祖母家。   真的为了昭贵妃,连林家的脸都舍得抽了?   定国公夫人的心里万分复杂,一时在上方低声耳语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明显是赵皇后在宽慰昭贵妃之中只能闭嘴。她不说话,余下的两位自然也不会说话,宫中寂静,只有赵皇后低声哄着昭贵妃叫她展颜的声音传来。   许久之后,当赵皇后将怀里的长乐贡献出来,堂堂帝姬绝望地被无情的姨母塞进亲娘的怀里被捏脸之后,昭贵妃看着闺女那生无可恋的脸,噗嗤一笑。   见她笑了,赵皇后的眼角就露出细微的笑纹。   “我才不是小气人,只是看见她不痛快。”   “以后都不许她入宫。”赵皇后含笑说道。   长乐趴在昭贵妃的怀里奄奄一息。   “今日之事,本宫并不是对几位嫂子心还不满。”昭贵妃还算是恩怨分明的人,见下方定国公夫人笑容僵硬,也知道定国公夫人面对林家那位外祖母老太太的时候同样十分为难。   那可是定国公与赵皇后的外祖母,说句不好听的,开一句话,定国公夫人若拒绝,那岂不是不孝么?到时候定国公只怕都饶不了她。因此,昭贵妃就努力用理解的表情说道,“莫因她,咱们倒生分了。”   “总是我对不住娘娘。”定国公夫人就轻叹了一声。   她心里对昭贵妃倒是颇为感激。   连昭贵妃都能看出自己面对那位林家的老祖宗时的艰难与无力。   “嫂子们当初对我一直都很好。”昭贵妃就笑着说道。   她恩怨分明,对当初对自己怀抱善意的人,总是颇有几分容忍,还摸着长乐的头发指着下方有些木讷的赵家二太太与笑容温柔的林家大太太笑着说道,“当初你娘我啊,千里迢迢投奔到了帝都来,身无分文,若不是你几位舅母对我好,我真不知道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以后也要记得,不许慢待你的几位舅母。”   长乐到底是公主,身份尊贵,昭贵妃也不会强求长乐要用对恩人的态度对待人家。   别给人家没脸就行了。   “谨遵母妃教诲。”长乐拱手说道。   这句话文绉绉的,和公主殿下从前的说话方式不大一样儿,差点儿叫她咬了自己的舌头。   “我听说表嫂家的大哥儿中了今科的探花?真是少年英才啊。”昭贵妃觉得长乐乖巧极了,又笑着对林大太太问道。   林大太太的眼里就露出了几分满足的笑容。   “这孩子虽驽钝了些,不过倒还算用功。今日皇后娘娘也命他进宫,正在外头等着,到底是外男,恐冲撞了娘娘与公主,不敢进来。”   “都是一家人,这算什么冲撞。”赵皇后不以为然地笑了,又命身边窈窕美貌的宫女去请传说中的探花郎进门。   长乐也探头,趴在昭贵妃的怀里去看传说中的探花郎。   她还没见过活的探花儿呢。   公主殿下好奇得亮晶晶的目光下,宽敞而华美的门口,逆着天光,缓缓地走入了一个微笑的少年。   清隽从容,风姿翩翩,只有额头上一块鲜艳的伤疤,破坏了这极致的美丽。   公主殿下眼睛直了。 第9章   “哟,这生得也太好了!”   赵皇后看着那精致温柔的美少年,只觉得自己的宫中都变得亮堂了。   她几乎是用惊喜与欣赏的眼神来看着这少年,见这少年抬头对自己微微一笑,恭敬地给自己请安,那翩翩如玉的风姿与秀雅,只令素来见多识广的赵皇后都觉得眼前一亮了。   更何况这少年生得极美貌,又能小小年纪高中探花,还是自家亲戚,哪怕是出身赵皇后不大待见的林家,也觉得十分青眼,急忙招到自己的面前上下打量,又对下方微笑的林大太太笑道,“是个好孩子,嫂子倒是有福气。”   可不是福气么。   林大太太虽是个美人儿,可也没有眼前这少年一般出尘精致的美丽。   他只站在这里,哪怕什么都不说,就令人心情愉悦。   “因是自家人,娘娘才觉得他好。其实他小孩儿家家的,有什么出色的呢?”   这世道啊,哪怕家里的孩子出色得不得了,那家长都喜欢谦逊一二,林大太太的眼睛都弯起来了,还在客套。   不过她看向那少年的目光就充满了疼爱。   明明只是穿了一件寻常的簇新碧色的长衫,可是那碧绿的颜色与少年雪白的脸映衬在一起,却生出了一种不能令人转移目光的漂亮。   就算昭贵妃不大开心,可是看到这令人眼前一亮的美少年都忍不住侧目,探身过来摸了摸少年修长优雅的手就笑着说道,“表嫂总是客套。这探花还不好,天底下就没有好的了。倒是不愧探花之名。”   古往今来的,似乎做探花的不仅文章得出色,连模样儿都得格外俊秀些,不然怎么被称作探花郎,明明科举只是第三,却压过了名不见经传的榜眼,被人称赞呢?   世人都喜美人,就算赵皇后与昭贵妃都不能免俗。   “我记得,是唤做如初?”赵皇后就对林大太太笑着问道。   林大太太急忙起身笑道,“是。”   她见赵皇后与昭贵妃当真对自己的儿子爱不释手,也觉得自得,又忍不住在心里生出了格外的满足。哪怕是个宁静致远的人,却依然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林如初垂目,谦和地站在赵皇后的面前。   赵皇后显然对他另眼相看,已经在询问他一些读书事,倒是昭贵妃,看着这容光濯濯的美少年,目光之中就透出了几分喜爱,她颇喜爱林如初的温文有礼,这少年在进门之后目不斜视,哪怕是在女眷面前依旧眉目不动,如今得皇后青眼,也并不露出骄狂,那温润的态度,实在令人喜欢。   她也知道,林家到底是赵皇后的外祖家,这是十分亲近的关系,若子弟还有这样的本事,不凭家世,只凭着自己就能高中,只要日后不失心疯行事踏错,日后的前程光明得很。   赵皇后当然会提拔自家的小辈。   不仅是给太子做援手,也有对自己本家的看护。   昭贵妃自己是没有外戚的。   天可怜见,当初全家死绝,孤女一个来了帝都,厚着脸皮住在亲戚里给人当表姑娘。   因此赵皇后的外戚,就相当与昭贵妃的外戚了。   眼见这么一个生得出色,人品风流的美少年,昭贵妃的心里就一动。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闺女的小脑袋。   长乐已经十五,也是时候开始寻摸驸马了,她与赵皇后这两年简直挑遍了京中所有世家的好子弟,却都觉得不足。   不是这儿不顺心,就是哪儿不喜欢,更何况虽然公主尊贵,不过本朝可没有说令驸马尚了公主以后不许纳妾的。   这豪门世家之中,别管是出色的子弟还是纨绔,到了岁数儿大多就都有了通房,昭贵妃想想就觉得气闷。   公主之尊,难道还要和别的女人分男人?!   长乐的婚事耽搁下来,赵皇后与她都焦急得厉害,唯恐被昭阳帝乱点鸳鸯谱。   这不是前儿,那贱人楚贤妃就吹了枕头风,要求娶长乐么。不是昭贵妃泼辣,在昭阳帝面前闹腾了一番,长乐的婚事只怕就更糟心了。   因此,当一个出色的美少年出现在自己面前,昭贵妃不心动就见了鬼了,更何况她当年与林家颇有亲近,林大太太人品是信得过的,最是恭谨温柔,日后长乐嫁过去也不会有婆婆的问题,林大太太只怕会将长乐当闺女待。   这样的好处令昭贵妃动心了一瞬,然而很快脸上的喜爱就慢慢地褪色。盖因她突然想到林家可不只林大太太一房,还有个令人厌恶的老太太,与方才的林二太太。   一想到这里,昭贵妃就觉得腻歪起来。   婆家太糟心,还是算了。   她收敛了脸上的喜爱,垂头不做声了。   她一垂头,嘴角就抽搐了一下。   “你做什么呢?”   她闺女为什么拿一双软乎乎的小手捂着脸?   难道作为公主,很没脸见人么?   长乐哪里是想捂着脸啊,她恨不能扒开面前的地砖把自己都埋进去算了。谁能想到人生这样倒霉,这不见见了一次,还有第二次,还仿佛是自家亲戚呢?   谁又能知道,被自己给砸得头破血流的美少年,竟然能混入宫中呢?   “太,太美了,不能直视啊。”她抖着自己的小身子很心虚地说道。   只是这到底是个极致的美人儿呀,长乐心里又跟有猫在抓一样,忍不住把自己的小手掀开一些,偷偷儿去看这难得的美少年。   她看过去,就对上了一双含笑的潋滟的眼睛。   长乐抖了抖,缩在昭贵妃的怀里瑟瑟发抖。   那个什么……那个时候……这美人儿没看清楚案犯是谁吧?   “瞧瞧,咱们长乐还知道害臊了。”赵皇后却笑了。   她并没有昭贵妃的纠结,反而十分欣赏面前的美少年。她到底是六宫之主,只听林如初对自己的问答就知道,这少年礼仪不错,更何况同样出身世家,人品相貌都是极好,又是本家亲戚,有她和昭贵妃看顾,难道以后还敢翻了天不成?   敢翻天,太子都能宰了这小子。   她心里也有与昭贵妃相同的打算,就把默默把小身子往后退的长乐笑眯眯地拉出来,站定,揽在怀里指着林如初笑着说道,“这是你亲表哥,以后有什么,只管与你表哥一道玩儿。”   这话就颇有水分了啊。   若林如初还是个白丁儿一个,一起玩儿也就一起玩儿了。   然而林如初小小年纪就中了探花,成了朝臣,那还怎么玩儿呢?   和只知道调皮捣蛋的公主殿下简直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啊。   “表,表哥啊。”长乐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林如初。   这表哥到底有没有认出她来?   可万万不要啊!   长乐在心里头的小人儿冲这美少年虔诚地拜了又拜。   “不敢当公主的礼。”林如初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温柔地说道。   “不敢不敢。”这就是心虚的公主殿下了。   “瞧着倒是极投缘。”赵皇后就笑着对昭贵妃说道。   昭贵妃与下方的定国公夫人都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赵皇后却欣赏地看着彼此客套的两个孩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一向疼爱长乐,将她当做是自己的亲闺女一般,唯恐她受到一点委屈,万般娇宠地宠爱长大,果然,哪怕是在这复杂的后宫,长乐依旧长成了天真可爱的脾气。   可是这脾气当个闺女倒是极好,若下嫁到那等复杂的人家儿去,还不叫人给吃了啊?哪怕是公主,也是人家的儿媳妇儿,也不好行事踏错的不是?赵皇后心里有些后悔把长乐养得这般天真,只是说什么都晚了。   只能给她寻一个令人放心的夫君,以后才能继续放心。   “公主……仿佛是从前见过。”林如初目中闪过一道潋滟的光,温煦地回答赵皇后的问题。   林大太太一家才从外任回了帝都,就算是赵皇后也是林如初长大之后第一次见,更不必提那时还未出世的公主殿下了。因此当林如初笑着说仿佛在哪里见过的时候,赵皇后的心里只生出了两个大字。   缘分!   莫非是前世的缘分?!   她平凡的脸上露出一个深切的笑意。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都要晕过去了好么?   她呆呆地看着恐怕是真的认出自己了的林如初,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更加可怜了。   优雅而温柔的美少年,看到这公主小奶狗儿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突然就想到昨日,杀人荷包从天而降,他蓦然回首。   那天光之下,抱头鼠窜的小身影,还有那双漂亮得几乎发光的眼睛。   他的印象里,皇家公主都尊贵跋扈,或是高傲清贵,或是冷漠端贵。   可是这位公主……   完全不一样。   很可爱。 第10章   公主殿下可怜巴巴地等待命运的判决。   然后,对面的少年陷入了沉默。   咦?   长乐偏头,懵懂地看着林如初。   这美少年显然是看出自己就是那个凶手,可是却并未拆穿自己,而是闭口不言。   好人!   人美心更美!   公主殿下顺手就给探花郎竖起了大拇指!   她觉得比起那些两面三刀逮着机会就告状的坏蛋,林探花这种完全不将大事儿放在心上,愿意放公主一马简直就拥有璀璨的心灵了好么。   在这一刻,公主殿下被深深地感动了,她甚至觉得林探花是这世上最有心灵美的美人,一时顾不得装可怜了,仰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完全没有一点初见的生疏。她一向爱憎分明,喜欢的看到眼睛里,就格外地亲近,忙着拱手叫道,“表哥!”   林如初目光如炬,看出这公主是个什么样儿的小蠢蛋了,没有再抗拒这声表哥,而是微微一笑。   赵皇后同样微微一笑。   “喜欢林表哥么?”她笑着对长乐问道。   “表姐啊!”昭贵妃急忙嗔了一声。   她嗔怪的时候目光流转潋滟,无边的美艳风情,哪怕定国公夫人心里有数儿,也不得不承认,能杠上昭阳帝的真爱楚贤妃还在后宫占据半壁江山十几年,昭贵妃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这有什么,长乐年纪还小,等长大了再多些男女大防就是。”赵皇后不以为然,一边摸着长乐的小脑袋,见她盯着林如初看,也不得不承认这小东西实在是个好色的。   见林如初不动声色微笑,然而目光却温柔如水,赵皇后就笑着对他说道,“长乐虽是公主,只是到底你们之间不同,以后无人时,只唤她表妹。她心眼儿少,以后你多照顾他。”这话中含义,其实就是林如初心眼儿多了   美少年却并未感到不悦,微笑颔首,顺便看了看长乐。   被这美丽的眼睛看着,公主殿下又觉得要断气。   此时赵皇后命宫人端上来的赏赐已经到了。   长乐探头,就见赵皇后旁人都寻常,倒赏了林如初笔墨纸砚都是最稀罕的,显然对林如初十分青眼。   她想了想就牵着赵皇后的手小声儿说道,“林表哥是个好人。”这公主,人家没揭发她干了坏事儿就是天上地下百年一见的好人了,“还有才华,是父皇亲自选的探花,这样出色的人,姨母不如叫林表哥跟着太子哥哥,以后岂不是更亲密。”   她的小脑袋瓜儿里不知道许多的正事,可是也知道,太子以后是要登基即位的,林如初若能跟着太子,往后与太子亲近了,那前程不是都有了么?   况且……跟着太子,以后她也能多见见人美心更美的美少年呢。   “你林表哥得先入翰林,往后再跟着你太子哥哥。”赵皇后就耐心地笑着说道。   “翰林也是好的,都说不做庶吉士,当不了大学士呢。”   长乐肚子里也就这点儿墨水儿了,顿时摇头晃脑吊书包儿。   赵皇后略等了等。   公主殿下肚子里没得说了,咳了一声,急忙捧起手边的茶杯来。   昭贵妃顺手就要接过来,却见倒霉闺女一转头,这茶杯一转,落在了林如初的面前。   “表哥喝茶。”她很讨好地说道,整个儿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小色鬼。   她一向喜欢美人,不过一向心思单纯,如今做起来也不过是简单的欣赏与亲昵,并未有动心的意思,然而昭贵妃也气坏了啊。   她瞪了林如初一眼。   非常无辜的探花郎迎着面前这双漂亮得澄清如同晴空的眼睛,从未在这其中看到一点的不好的东西,忍不住弯了望眼睛,伸出一双白皙而优美的手。   当这双手压在那雨过天晴色的瓷杯上的时候,他心有所感,抬眼看去,就见面前的小公主眼睛都直了,看着自己那被青色渲染的雪白手指都不会转了,越发愉悦。   他说不出,为何看到这公主就觉得心情极好,忍不住想要微笑。   仿佛是有一种愉悦,打从心底蔓延而出。   似乎看到她,就已经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多谢公主。”   “叫表妹啦。”公主殿下垂涎地说道。   “表妹。”林如初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这小东西柔软的头发,然后就知道自己失礼,默默地收回手。   “如初冲撞公主了。”几句话,儿子的爪子都摸到人家的头上去,林大太太觉得大事不妙,起身恭敬地说道。   “他们兄妹玩耍,本就该如此。如初这也是亲近长乐,平日有分寸的。”赵皇后却觉得这是意外之喜,见自家公主头上被美人动了土,已经没出息地滚进了自己的怀里傻笑,越发笑着对诚惶诚恐的林大太太笑道,“都是一家人,莫拘束了如初。”   她顿了顿,放开长乐对她笑道,“去请你表哥逛逛宫里头的园子。”这般和善,倒是令林大太太感激莫名,只有定国公夫人脸色有些僵硬。   然而定国公夫人到底是一位温煦的贵妇人,心里叹息了一声,努力打迭起精神。   “两位嫂子这回回京,往后是不是不走了?”见长乐喜笑颜开地牵着林如初衣摆就走,昭贵妃心里恨不能把这小色鬼吊起来打,却还是对林大太太与赵二太太问道。   林大太太就微笑,与身边的赵二太太对视了一眼说道,“在外头这十几年,臣妾们也都累了,往后还是留在帝都,也能常来给两位娘娘请安。”   虽然外任油水大,天高皇帝远烦恼也少,只是叫林大太太说,如今儿女们都大了,论起婚配,不论嫁娶,还是留在帝都筹谋更合适一些。这帝都的豪门世家这么多,不比外任上那些着三不着两的人家儿强出百倍?更何况林家也不是寻常人家儿。   林家本就有爵位,襄阳侯。   林如初是长房长子嫡孙,日后是要继承侯爵爵位的,怎能娶一个小家碧玉呢?   并不是林大太太看不上小家碧玉,只是作为豪门的侯夫人,若不能在京中打点往来,那自己过得也不舒坦呀。   “日后一家人在一处,倒亲近。”昭贵妃沉默了一下,方才笑道。   她似乎本想问什么,却忍住了。   “赵家与林家如今都兴旺,嫂子们留在帝都,倒是极好的。”赵皇后就微微点头说道。   她顿了顿,就笑着问道,“如初如今功名已经考了,嫂子可想过给他娶亲?”   林大太太心中一跳,想到方才的长乐公主,与长乐对林如初的亲近,忍不住心中又一喜,然而目光落在抿了抿嘴角的定国公夫人身上,又急忙按捺住了嘴角的笑意,恭敬地说道,“这孩子这些年只知道读书,并未开窍,臣妾说起过亲事,他只说不急。且这孩子还有一项痴处,令人头疼。”   她忍着心中的那点悸动,对微微颔首的赵皇后笑着说道,“这孩子竟曾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此生只想娶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妻子,旁人是不肯理会的。”   定国公夫人揉了揉眉心。   “这倒是与众不同。”赵皇后不动声色地笑着说道。   “娘娘也知道,臣妾素来不喜有丫头淘气,可这孩子比臣妾严厉一百倍,前些年老太太命人送来几名通房,竟还未近身就都叫他给打发了。”林大太太愈发恭敬地说道。   她心里生出野望,自然把儿子夸到天上。   更何况,她也知道,赵皇后只不过是心中动念,若说只见了一面就取中了林如初,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就算林如初再好,赵皇后也得在心底掂量掂量什么叫人面兽心啥的。   她只是把林如初的好处说了,旁的,就都交给赵皇后选择就是。   毕竟……公主年纪还小。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进宫请安,竟然还能遇到这样的好事。   “弱水三千。”昭贵妃轻轻地说道。   赵皇后知道她想到旧事,伸手拍拍她的手背作为安慰,又对林大太太笑着说道,“能被如初喜欢的丫头,也是有福气的。”   既然这小子脾气这么硬,只怕是个心里有数儿的人,旁人是无法动摇他的。   若真的不喜长乐,就算勉强做婚,只怕日子过得也得不痛快。   她见林大太太露出淡淡的悔意,也不在意,只将目光落在了定国公夫人的身上,笑着说道,“前儿嫂子说看中了王尚书家的千金,如今如何了?”   她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不再多问林如初的事情,林大太太也只不过是笑了笑不以为然,倒是定国公夫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她顿了顿就笑着说道,“确实是好姑娘,才学人品当家理事处处都是好的。只求皇后娘娘赐婚,给我家大哥儿一个体面。”   她就为自己的长子,定国公世子看中了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女。   不过……她可不只有一个儿子的呀,还有个小儿的,若能尚主,日后就不必发愁了。   不过……怎么就冒出个林如初呢?   还怎么就入了赵皇后与长乐公主的眼呢?   这讨厌的刷脸的世界! 第11章   定国公夫人觉得林如初成了自家儿子尚主路上的绊脚石。   探花郎却远远没有这样的感觉。   天气不错,繁花似锦,他坐在御花园一个漂亮的湖边的凉亭里,看着长乐做出一副主人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命人上茶上点心,不由觉得万分的有趣。   这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一脸的天真,偏偏还要装出老成持重的样子,一颦一笑都明媚得如同二月的春风。他同样笑眯眯地坐在这里,信手摸了摸怀里的一只精致的荷包,目光落在了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公主殿下的身上。   他觉得公主殿下有话要说。   果然,漂亮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纠结地扭了扭自己的手指。   她扭捏了一下,方才小声儿说道,“对不住啊。”   “公主?”   “你的头,是被我打破的。”长乐公主是个敢作敢当的人,林如初是遭了自己的池鱼之灾,因此格外愧疚,她看着那雪白的额角上鲜艳的伤痕,突然脸就红了,低声说道,“我我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你那时候太好看了,我只是想丢个荷包给你。”   那时候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儿的都往美少年的身上丢荷包,表达心中的倾慕,那公主殿下也不例外啊。   真是被美色迷住了心。   林如初哪怕看出长乐虽是公主却没有什么架子,然而她这样直率地与自己赔罪,还是令他诧异了一瞬。   之后,美丽少年的眼角,就挑起了一个清浅的笑纹。   他用一种重新认识的目光,温柔地看着面前愧疚得眼眶都红了的小姑娘,突然觉得,自己竟更喜欢她快活的样子。   似乎她难过的时候,令看见的人同样难过。   这种奇异的感觉,令林如初沉默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他出身侯府,又生得俊秀,还早早就有了功名,本就是天之骄子,平日里眼高于顶,一向不大喜欢与女子亲近,更遑论被女子牵动自己的心情。然而长乐公主却是难得的意外。   昨日,他就是看到那小姑娘一双惊慌而明亮清澈的眼睛,因此哪怕是自己挨了打,却没有对侍卫指认那小姑娘是被人卷着跳上了房顶跑了。今日在宫中遇见,勉强算是第二面,却叫他不能狠心地揭穿她。   看她的样子,只怕赵皇后与昭贵妃,都不知道她在外头做了什么。   “无事。”   他温柔地说道。   长乐听见他的回答,却还是小声儿说道,“你疼了。”   她抬头看着这少年那刺目的额角,鲜红的伤疤令她心里有些难受,仿佛是自己成了一个坏人,忍不住伸出微冷雪白的小手,碰了碰少年的额头。   一碰即分。   微冷的指尖儿点在少年的额头上的一瞬,林如初却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看着阳光之下,清澈又委屈地看着自己的小姑娘。   她点在他的额角,却莫名令他的心用力地跳动了一下。   他垂头咳了一声。   “我弄疼你了?”长乐眨着眼睛问道。   这美少年怎么看起来一副……很复杂的感觉。   “还好。”林如初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含糊地说道。   湖水上的微风吹过来,带着淡淡的凉气,吹散了他心底陌生又突如其来的一种莫名的感觉,他一抬头,却看见小姑娘已经近在咫尺,雪白的小脸蛋儿与他面对面,和他已经非常亲近。这般亲近,林如初却一时不知退后一些让开,只是看着这张娇艳如花的脸。他想了想,忍不住微笑起来,伸手同样点了点长乐的额头,弯起眼睛悠然一笑,果然见这小色鬼眼睛呆滞了。   看着她耳朵尖儿慢慢地镀上了红润,林探花觉得还是这样儿好看。   “你真的不生气?”   见林如初笑了,长乐急忙问道。   林如初无奈地摇了摇头。   眼前的公主殿下眼睛更亮了,当探花郎想着这回只怕是要更倾慕自己了的时候,却听见这小公主羞涩地扭了扭自己的肩膀,问道,“那,能,能……”   她脸红极了。   林探花用鼓励的表情看着她。   虽然……一见钟情的概率不大多见,不过探花郎生得那么美丽,被公主见一面就爱到心坎儿进而表白什么的,也是平常事不是?   “能把我的荷包还给我么?”   探花郎脸上纵容而耐心的表情一下子就没了。   美少年虽然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很好看,然而长乐却觉得这少年一瞬间浑身的气质特别狰狞,竟有一种令她想要夺路而逃的危险感。不过短短时间,面前的美少年重新变得温润如玉,令她觉得大概自己方才的危机感一定是错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年。   那荷包乃是罪证来的,若留在林探花的手里,以后叫赵皇后与昭贵妃看到,自己没准儿就得倒霉。   “荷包?”美少年慢吞吞地问道。   给了他的荷包还想要回去,做梦呢?   公主殿下不知探花郎心里的想法,用力点头。   “那不是给我的么?”   “什么?”   “见我生得好,因此把荷包丢到我的头上,那荷包不是给我的,难道是给别人的?”林如初一边说,一边将手探入怀中,摸出了一只漂亮精致的荷包,看长乐的目光跟着这荷包上下移动,忍不住心情不错地笑着问道,“这是公主的?是丢给我的么?”他见长乐不由自主地点头,眼里这才露出了一点笑意,然而之后,又眯着眼睛问道,“为什么塞石头?”   那么尖的石头,这是要人命啊。   公主殿下缩了缩自己的小肩膀儿。   她一瞬间的心虚,令林如初探身过来。   泛着淡淡青竹香气的气息逼近,长乐突然觉得自己不会呼吸了。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紧张。   “石头也是想要砸我的?”少年清越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   “不是。”   “那是给谁的?”林如初突然目光闪了闪,想到了当自己被砸中之后,冷着脸走过来询问的一个人。   他眯了眯眼睛。   “护送你们的那个楚听云,我是想丢他的。”长乐老老实实地垂着小脑袋说道。   她不知为何,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话都说给这才见了两面的林家表哥听了,甚至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不该有秘密。   这没出息的样子,公主殿下真是很唾弃自己啊。   “为什么?”   林如初见长乐抬头,委屈地瘪了瘪自己的嘴巴,那软乎乎的小模样儿令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   见她捧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个大魔王,他就温柔地说道,“我是公主的表哥,当然是要为公主着想。且令公主不喜欢的人,我也该与公主一同不喜欢,分担一些公主的心事,对不对?”他蛊惑地用一双春水般的眼睛温柔地说道,“公主不喜欢他,只将烦恼与我说,两个人分担,是不是比憋在一个人的心里松快多了?”   “或许,我还能为公主出出主意。”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公主殿下呆呆地看着面前一脸诚恳的美少年。   原来探花郎表哥是这样的好人!   “那我只和表哥说。”她干的坏事儿真的不能和赵皇后与昭贵妃说,长乐突然有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   她抿了抿水润的樱唇,凑到林如初的耳边小声儿说道,“楚财狼想尚主,打我的主意,我可生气!”   果然。   看着长乐气哼哼的表情,林如初的目光深邃了一瞬。   昨日,那面容冰冷,英俊而桀骜的银甲青年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就要他把荷包交出来时,他就觉得,那位侍卫们嘴里的楚大人,只怕是与案犯是认识的。   那青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敌意与一种……居高临下却隐晦的嫉妒。   似乎在嫉妒他……被荷包打破了头?   林如初的目光暗了暗,温声说道,“你不喜欢他?”   “特别讨厌,每次入宫都拦着我不叫我走,欺负人,狼子野心。”楚听云桀骜不驯,总是带着一种真以为的深情对她笑,还给她带东西。   真以为她不知道,楚家想要尚主就没安好心么?   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她其实什么都看出来了。   “不错。”林如初见长乐是真心厌恶那位楚大人,嘴角微微勾起,摸着长乐的小脑袋继续笑道,“讨厌的人,日后一句话都不要和他说,不然会叫他找到机会得逞。”他的心情非常愉悦,摸着长乐软软泛着花香的头发,心情好得如同这眼前明媚的阳光。   “表哥说得对!”公主殿下握了握自己的小爪子,之后话音一转再接再厉地问道,“荷包能不能还给我了?”她都这么坦白了。   怎么还没忘?!   林探花再次面无表情了。 第12章   公主殿下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不给。”   美少年笑若春风,然而却特别冷酷无情地微笑拒绝了公主殿下这小小的要求。   长乐惊呆了,看着这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探花表哥。   “不给?”   “给了我的,当然就只是我的。”林如初温煦地开口问道,“难道,要我问一问皇后娘娘,这天底下可有公主给了东西,非要讨还的道理?”这话里就带了几分威胁。   不仅长乐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他,连林如初自己都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一向冷淡,若换一个女子的荷包,早就被他不知丢到了哪里,或者有人要求讨还,从善如流,他也还给人家。可是此时,却不愿将荷包还给长乐公主。   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这牵动了自己心情的杂乱的感觉,令他无所适从。   “公主请我来,只是为了这些事么?”他努力叫自己的心情平稳一些,温声笑问道。   那轻柔的声音与清澈的目光,都令长乐感到无比的喜欢。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点头说道,“我做错了事,总是要与你赔罪才对。”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公主就可以肆意妄为,令自己变得跋扈不在意旁人的心情。   赵皇后教导她,一个公主的尊贵,不是在于她喝骂了多少人而成。而是有一颗真正的,哪怕占据高位,却越发要约束自己的心。她是公主,是皇家的体面,可以活泼调皮,可是真正的心,却永远都不能变得肮脏。   她谨守赵皇后对自己的教导。   因为她想成为真正被人称赞的公主。   哪怕……她跟活猴儿似的。   漂亮可爱的小姑娘,用真诚的目光看着林如初。   美少年轻轻地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一瞬,方才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他又摸了摸长乐的头,见这小公主就很舒服地哼哼,似乎要往自己的怀里滚,却在紧急时刻收住脚,探头探脑看自己怀里的荷包,越发露出笑意。   “皇妹?”就在公主殿下纠结是不是要牺牲色相滚到这表哥的怀里顺手牵羊顺走自己的荷包的时候,就听见假山之下传来了一把疑惑的声音。她急忙看过去,就见假山之下,四公主窈窕地仰头看来。   今日四公主穿得格外素净,只穿着一件高腰及地的莲花色宫装,一把乌黑的长发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上头只插着一只白玉兰花的发簪。然而到底已经是妙龄的少女,哪怕如此素净,却依旧生出了几分纯净的美丽。   似乎是因长乐与林如初靠得太近,四公主就皱了皱眉。   她扶着宫女袅袅地走上来,看了看陌生的美少年。   “这是林家表哥啊,四皇姐。”长乐见四公主不赞同地看着自己,也知道不好意思来的,急忙扶着四公主坐在一旁,这才指着林如初炫耀地说道,“姨母说,林家表哥出身襄阳侯府,是今科的探花!”   她挺着小胸脯很骄傲的样子,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中了探花的是她呢,四公主看她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不由忍俊不禁,再看了看这垂目微笑,宛若莲花一般的美少年,目光就温煦起来。   能被赵皇后信任由着长乐带着在御花园走动,也应该不会是一个狂悖的。   “襄阳侯府。”她想了想就笑着说道,“那倒是极亲近。”   林如初对四公主施礼,虽依旧在微笑,不过长乐总是觉得,这少年脸上浅浅的笑意,与在自己面前时的笑是完全不同的。   一种,叫她很喜欢的不同。   公主殿下偷偷儿躲在桌子下头偷笑。   四公主与林如初同时抽了抽自己的嘴角。   “四姐姐今日颇憔悴。”长乐急忙把自己从桌子底下探出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只是那双漂亮而上挑的桃花眼里,还带着明亮的笑意。   “大概是昨天累着了。”四公主不动声色地说道。   她母亲岳淑妃昨天晚上跟她唠叨了一晚上的闲话,来来去去都是叫自己以后离岳亭远点儿,免得影响不好,令岳阳侯府蒙羞,只叫四公主烦得要死。   她是真的不明白,岳阳侯府到底怎么就叫岳淑妃这么上心,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顾,简直是拿自己所出的公主奖励了岳阳侯一家似的。特别是岳阳侯夫人,不过是一个……竟还令岳淑妃这么喜欢,完全都不记得当年岳阳侯可怜的原配了。   她觉得厌恶透顶,不知自己能忍耐到什么时候。   “是不是淑妃娘娘又叫皇姐不痛快了?”   长乐多少明白,四公主不如自己得宠,因此行事颇多顾忌。   如今赐婚的旨意都下了,真是尘埃落定,亏四公主心胸不错,竟然没有吵闹。   “没什么。”因有林如初这外人在,四公主不欲令人知道自己的心事,笑着说道。   虽然林如初令自己很亲近,觉得这美少年表哥赏心悦目还是个好人,不过长乐心里,四公主的秘密是不应该和林如初提起的,因此也老老实实地不说话了。此时正有宫人上了茶,林如初当四公主上前之后,就沉默不语,眉宇之间依旧温煦,却透着格外的疏离与冷淡,此时看了那泛着甜甜香气的茶,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白玉的茶盏里,并不是一贯的名茶,而是搅和着各色的果子的八宝茶。   甜甜的,公主殿下喝得分外香甜,喜欢得眼睛都弯起来了。   林如初对吃食不大在意,见长乐喝得高兴,眉飞色舞的,倒是对这素来只女儿家才喝的八宝茶有了几分兴趣。   他垂头喝了一口。   入口香甜,确实与平日里清苦的茶水不同。   这个小姑娘,大概也不会喜欢苦苦的茶水的吧?   林如初就笑了笑,又喝了一口。   四公主只看了林如初一眼就不感兴趣地转移了目光。   若说女子们都有审美,长乐公主喜欢美人儿,那么四公主喜欢的就不是这般精致得仿佛细细雕琢的美少年了。   四公主喜欢粗糙一些的,不必很英俊,不过一定要有坚实的臂膀与胸膛,可以叫自己安心依靠的男子,就如同林如初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美少年,完全不是四公主的菜,四公主甚至都没法儿欣赏少年的美。   她只是把手里的八宝茶转了转,轻轻地叹息。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林如初本与长乐过得很愉快,然而突然冒出一个四公主,就叫他不大愉悦了。   他素来不喜欢在女子面前放肆说笑,也没觉得两个公主在侧是自己的什么艳福,专心地将八宝茶给都喝了,见长乐期待地看着自己,就露出淡淡的温和,轻笑说道,“很好喝,多谢公主招待。”他顿了顿,在自己还没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在说道,“林家也有几样甜汤,改天公主可以尝尝。”   他说完了这句,虽皱了皱眉,却没有想收回自己的话。   四公主忽然看了这美少年一眼。   “好啊!”长乐眼睛都亮了。   襄阳侯府林家,虽然同样在帝都,还是赵皇后的外祖家,不过她并不十分亲近。   盖因林家老太太真是太讨厌了,仗着自己是赵皇后的外祖母,哪怕入宫都颐指气使。   赵皇后又不是受虐狂,懒得看这外祖母的脸色,很多年不召林家老太太入宫了。   因她格外与襄阳侯府生疏,因此对襄阳侯府有什么美味当然不会知道,如今林如初开口,她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过,我不合适登门,以后表哥入宫带给我。”   莫非还能叫探花天天往后宫来?林如初却笑了笑,颔首应道,“好。”   他看着长乐微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温柔缱绻的眼仿佛只能看到面前的小姑娘,如同春风一样。   公主殿下一颗小心肝儿软成了一团,愈发觉得这表哥是个好人,依依不舍地和四公主一同送了林如初回了赵皇后的宫中。   今日定国公夫人带着几位妯娌来给赵皇后请安,只是也知道赵皇后因那位被赶走的林二太太不大痛快,也不敢多留,很快就告退了。一群女眷们走了,长乐就见赵皇后还好,昭贵妃的脸猛地阴沉了下来,几乎被这亲娘的表情给吓坏,哪怕还顾得上撒娇,撒腿就拉着四公主跑了。   “这丫头跑什么跑,莫非我能吃人?!”   昭贵妃今天憋了一肚子的气,好容易忍着没有翻脸,见长乐这跟被狗撵着似的,不由用力拍案。   尖锐的黄金宝石护甲,闪动着华美的光。   赵皇后叹气,疲惫地揉着眉心说道,“她不跑,难道还要等着你欺负她?”   昭贵妃一憋气,就喜欢欺负人,不是欺负自己亲闺女,就是欺负昭阳帝,若两个倒霉蛋儿都不在,接盘的就必定是赵皇后了。   赵皇后都要愁死了,深觉自己命苦顶雷,见昭贵妃冷哼,一边在心里骂昭阳帝不知死哪儿去了,一边还要柔声劝道,“襄阳侯府当年的确伤了你,只是你也看见了,她如今过得不如你,还得跪在你面前磕头。她当年那样的手段,如今也拢不住丈夫的心,难道还不能叫你消气?”   “自作孽,活该!”昭贵妃顿时冷笑。   赵皇后觉得,真是好不想安慰这倒霉表妹哦。 第13章   哪怕赵皇后愁死这表妹了,这个时候还要温柔地劝慰。   盖因今日若不叫昭贵妃心里舒坦了,长乐公主就得先倒霉。   更何况,昭贵妃当年可是被襄阳侯那一家给坑惨了,慌慌如同丧家之犬,不是赵皇后在宫里伸了一把手,把可怜的姑娘给拉进了宫里来得了盛宠,没准儿昭贵妃当年就上了吊了。   也是因那时,赵皇后就觉得襄阳侯林家比较恶心了,因此这些年并不十分亲近,哪怕作孽的是自己的亲外祖母也并未饶恕,寻常不见人,因此才叫昭贵妃这一口气平息。如今昭贵妃宠冠后宫,再无痛苦,赵皇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她已经习惯照顾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又任性的昭贵妃,见她憋着嘴儿眼泪巴巴的,此时竟与长乐有几分相似,不由笑了。   “别不开心,不然陛下瞧见,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似的。”   “别跟我提他,烦!”昭贵妃就含恨说道。   赵皇后莞尔一笑,挥了挥手命宫中的人都出去,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送到嘴边笑问道,“陛下又怎么了?”   “他那样纵容贤妃,我看不惯。”昭贵妃见宫中的人都出去了,懂事儿点儿的还将宫中的门给关上,只留下自己与赵皇后,美艳的脸上方才露出一丝凝重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她若是只想争宠,我们姐妹陪她玩玩儿也就算了,左右后宫无事闲着也是闲着。只是她不该动了妄念。”   她用力拍案,见赵皇后沉默地看着自己,越发冷冷地说道,“想叫长乐下嫁,皇子里她又拉拢三皇子,她到底想做什么?她莫非还未死心?”   “谁愿意就这样认输,从此要在我们的手里讨生活呢?”赵皇后垂目淡淡地说道。   昭贵妃见赵皇后带着几分冷意,就知道赵皇后心里十分厌恶楚贤妃。   她哼了一声方才小声儿说道,“表姐是皇后,她是个宫妃,哪怕陛下喜欢她,难道她就不是在表姐手底下讨生活的?竟敢肖想大位。”   在后宫厮混的妃嫔有几个没点儿野心呢?虽如今得宠,也得想想若昭阳帝驾崩之后的事儿啊。楚贤妃是昭阳帝的真爱,轰轰烈烈爱了十几年,想当初把赵皇后都给逼得站不住脚儿,若不是昭贵妃入宫夺宠,楚贤妃只怕就在后宫独孤求败了。   就是这么着,昭阳帝心里,楚贤妃也是不同的。   然而楚贤妃就算如此得宠,却有一点比较倒霉,就是无子。   一生未孕。   昭贵妃本以为这女人已经死了心了,谁知道皇子们长大了,楚贤妃的野心又起来了。   她本就因长乐的婚事心里不悦,前些时候因为这个还与昭阳帝翻脸,此时因无旁人,就忍不住与赵皇后抱怨道,“陛下也就吃她那一套!表姐,你可当心些,我可听说楚家有几个女孩儿正是好年岁,花朵儿一样。贤妃还与陛下说了,要几个侄女儿往宫里住着,听说她那宫里头还多了许多的年轻的宫女儿,只怕……”   只怕贤妃是知道自己生不出来了,因此想要借腹生子。   到时候若真有皇子降生,昭阳帝只怕会叫这皇子养在楚贤妃的名下。   到时候,楚贤妃就算是有了依仗了。   “国赖长君,就算她如今有了皇子,也晚了。且太子已立,轻言废立只会动摇朝纲,陛下并不是糊涂人。”赵皇后温声劝慰道。   她眉目温柔地看着为自己恼火的昭贵妃,只觉得心里到底还有些热乎气儿。   不然,这冷冰冰的后宫……太寂寞了。   “您是忘了当年吧?”见赵皇后如此心宽,昭贵妃其实并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后宫的皇子之争或是弹压嫔妃什么的,都是赵皇后的活儿来的。   她只是撇了撇嘴小声儿说道,“贤妃那文弱秀气的样儿,陛下还真挺喜欢。叫我说,今年选秀,咱们就照着贤妃这样儿的多选几个美人儿,撑不死他。”这个他,说得就是很被迁怒了的昭阳帝了。她只想到当年昭阳帝为了贤妃,因此迟迟不立太子,非要等到太医都说贤妃生不出来了,才立了赵皇后的大皇子,就觉得腻歪。   因恶心昭阳帝,因此这么多年,昭贵妃从不婉约柔顺地承宠。   “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行了,我心里有数儿,你只安稳痛快地过日子就是。”赵皇后继续温柔地劝说。   见昭贵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似乎还觉得自己很傻,其实一点儿都不傻还看明白昭贵妃是真傻的赵皇后突然笑了。   她笑得愉悦,还摸了摸昭贵妃的头。   “不要摸我的头啦!”昭贵妃嗔怪地推开了。   怎么像是对长乐那倒霉丫头似的。   “行行行。”赵皇后敷衍了一番,见昭贵妃这一颗心只有米粒儿大的早就把襄阳侯府给忘了,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今儿陛下只怕要去岳淑妃的宫里,你就留在我这儿用了晚膳好不好?”见昭贵妃哼了一声,一脸“我就是陪陪你”的嫌弃样子,赵皇后再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捂着半张脸笑道,“有你喜欢吃的蟹黄包子……”   “本宫喜欢梅花羹。”昭贵妃认真地纠正道。   堂堂贵妃,谁喜欢听起来一点儿都不优雅的包子啊,做贵妃的都喜欢优雅的菜色。   她见赵皇后默默地看着自己,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长乐才喜欢蟹黄包子。”   赵皇后的脸抽搐了一下,无语地看着理直气壮给公主殿下头上扣了一口黑锅的倒霉表妹。   她简直是养了两个闺女。   “多蒸些,长乐特别爱吃。”昭贵妃还在继续叮嘱,并深深地觉得此刻自己化身为慈母了。   皇后只觉得自己一辈子的气都叹在这上头了,然而见昭贵妃一双妩媚的眼微微上挑,那眼睛晶亮而璀璨,透过这张越发美艳入骨的脸,却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带着几分天真的美貌的少女。   她想到昭贵妃当年的那些苦难,再看如今她的小小的小脾气,忍不住心软了起来,颔首笑道,“长乐还喜欢吃水晶虾包,喜欢蒜香排骨,是不是?”她见昭贵妃眉飞色舞的,也忍不住笑道,“到底是长乐,喜欢的都与众不同。”   “哈欠!”长乐正和四公主在御花园里玩耍,都不知道自己的亲娘和姨妈往头上扣了两只黑锅,顿时打起喷嚏。   四公主见她抽着小鼻子自言自语,就笑着问道,“冷了?”   “不冷。”长乐蹲在湖边,探头探脑往湖里看里面漂亮的金红色的鲤鱼,手里头一根小棍子蠢蠢欲动。   四公主护着她,免得她跌进水里去。   湖边到底还有些凉意,且春日有些寒冷,四公主摸了摸她的肩膀就笑着说道,“别看太久,不然真的病了,心疼的只有皇后与贵妃娘娘。”   她已经十七岁,婀娜美丽,立在湖边就仿佛是最美的景色。   且此时脸上的笑意,泛着浅浅的疼爱,越发令人移不开眼去。   远远的,就有一道婉约文弱的人影立在湖上的石桥上,她撑着伞,眉眼柔弱细致,又带着几分斯文与和昭贵妃那明艳不同的文弱之气。   那张清淡的脸虽不十分眉眼,然而看着却令人感到心中平和。此时她撑着一只桃花伞,微风卷着花瓣儿而来,吹开了她身上长长的衣裙,颇带着几分翩然仙子的感觉。她一双眼睛就看着调皮地拿白皙的手指点着湖里游鱼,兴致勃勃地恨不能把小身子都探出去的长乐。   许久,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身后,立着一名英俊高挑的青年,一双狭长而泛着淡淡冷意的眼,同样看着那快活得恨不能叫身后所有宫女抱着她大腿哭的小姑娘。   要不是这些宫女死命拦着,这公主就要往湖里窜了。   “你瞧瞧,这也太没教养了。”轻柔袅袅的声音传来,令那青年凝固在嘻嘻哈哈的长乐身上的目光微微转移。   “贤妃娘娘。”他俯身说道。   立在他身前,正看着远方的长乐十分不喜的,正是楚贤妃。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身后这银甲青年一眼,之后重重叹气道,“都是为了你!我竟在贵妃面前折腰了。”   她素来与贵妃平起平坐,且若论昭阳帝心中的分量,贵妃只不过是靠着一张脸得了昭阳帝的几分垂怜,哪里是自己这与昭阳帝真心相爱能比拟的。   她觉得自己比贵妃强多了,欲望与爱情,总是爱情更高贵些。   可是就为了侄儿的婚事,贵妃简直把她的脸踩在了脚底下,也叫楚贤妃心里恼火不已。   长乐顽劣,怎有资格嫁入楚家,日后还不翻了天,叫楚家丢人丢出帝都去?   “要不,就算了。”她对身后,自己最看重的侄儿温柔地说道。   那青年沉默了半晌,垂了垂眼睛。   “我只娶她。” 第14章   “你!”   楚贤妃知道自己这个侄儿一向心高气傲,看不上寻常的女子,见他凉薄的嘴角抿起,忍不住叹气道,“你若是想尚主,陛下膝下的帝姬也不是一个两个,不必说远的,难道五公主就不温柔可亲了?不比长乐强百倍?”   谁不知道长乐公主一向调皮捣蛋的没个好女孩儿的样子,这侄儿怎么就跟长乐对上了?楚贤妃放柔了声音说道,“五公主虽生母不高贵,也不及长乐得宠,不过生得美貌可人,又温柔贤惠,日后下嫁,打理楚家,照顾你,也叫人放心是不是?”   长乐公主……谁娶了她都得是一辈子操心的命!   更何况,楚贤妃非常看不上长乐的嚣张。   满宫的公主,都按顺序称呼,如五公主四公主的。   偏偏六公主就仗着生母是贵妃,最得昭阳帝宠爱,阖宫都称呼她为长乐公主。   长乐,长乐……   这是帝王寄予自己最宠爱的帝姬的唯一的愿望。   只希望自己的皇女此生长乐。   想到这里,楚贤妃就嫉妒死了。   她是看不上长乐的,且叫她说,和贵妃那跋扈的女人成了亲家,她在这宫里还怎么过呢?这昨儿就不知与昭阳帝说了什么,昭阳帝不仅罚了她的月俸,甚至还要将她禁足。不是她苦苦央求得昭阳帝心软,现在就已经被关起来了。   然而昭阳帝再心软,也觉得昭贵妃说得没错儿,更何况昭阳帝的心中也有一些隐忧,愈发不敢纵容她碍了皇后的眼,因此倒听从了昭贵妃的话,只等她今日散心之后,就禁足。   她不明白,为何这些年昭阳帝对赵皇后与昭贵妃的话很放在心里,甚至对她颇有些冷淡。   那种刻意的疏远,令楚贤妃心里无比的难过。   她忍不住想到当年,当她年华正好时,昭阳帝带着无比的爱意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哪怕为了他入宫,她也心甘情愿。   昭阳帝这些年一直将她放在心上,可是不知何时,似乎变了很多。   从前的他可以为了自己冷落皇后,将后宫都撇在一旁与她长相厮守,可是如今的他,不仅嘴里念着规矩与皇后举案齐眉,还对昭贵妃颇为宠爱,那嚣张的女人只在皇后之下,甚至位份远远地超过她这个贤妃。   更有岳淑妃王美人的,因生下了三皇子与二皇子,哪怕昭阳帝并不宠爱,可是却总是会往她们的宫里坐坐。帝王的时光并不总是停留在后宫,时不时回来,分一分,楚贤妃愕然地发现,昭阳帝在自己的宫中时间都少了。   虽还是对她十分温柔宠疼,可是他的心底却有了更多的女人。   楚贤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姣好而柔弱的眉目之间拢着一抹轻愁。   昭贵妃不知好歹,看不上她这个优秀的侄儿,她能怎么办?   难道还死皮赖脸么?   昭阳帝试探地问了昭贵妃一次,叫昭贵妃指着鼻子骂到脸上,从此就再也不开口了。   她怎敢!   “听云?你觉得如何?”楚贤妃倒是真的蛮喜欢五公主的。   温温柔柔的,还喜欢奉承她这个贤妃,显然是亲近楚家,难道还有不好的?   “装模作样。”她身边的银甲青年淡淡地说道。   “什么?”   “五公主,装模作样的货色。”   侄儿的回答叫楚贤妃气得浑身发抖,回头含着一抹埋怨瞪了侄儿一眼。   她看到这青年一双带着几分锋芒的眼沉静地看向远处,那天真的小姑娘正和宫女们滚成一团,只扭着小身子去用力掰一旁的柳枝吵吵着钓鱼,那总是冷淡的嘴角还勾起了一个笑意,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尚未多说什么,就见这青年已经迈开修长有力的腿,向着那湖边快步而去,几乎是转眼就走到了两个公主的面前,对四公主视而不见,只看着长乐问道,“你在做什么?”   “关你抵事!”   长乐正觉得今天又是很快乐的一天,看见这青年,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   不是想砸这楚野狼,她她她,公主殿下能伤了自己的美少年表哥么?   且还被林如初刮走了一只漂亮的荷包儿,公主殿下觉得自己以后算是没法儿在林如初面前抬头做人了。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明亮的火,恨恨地瞪着眼前的青年,冷笑道,“楚听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公主?青年才俊?靠着裙带关系,你才做了个护军统领,你靠的是你自己么?”   这楚听云,瞧着英俊优秀,可是也只不过是走了捷径罢了。若论起来,长乐倒是更佩服今日认识了的林如初,那是襄阳侯的嫡孙,日后是会继承侯府的爵位的,可就算是这样儿,人家闻达于天下,却靠的是自己的十年寒窗。   明明林如初可以悠然长大,之后靠着襄阳侯府入朝,可是他偏偏去科举。   还中了探花了。   公主殿下虽然觉得这美少年表哥有些狡猾,不过却对他印象很好。   被砸了头都不告发她,这难道不是好人么?   她摇头晃脑的,然而却不肯在楚听云的面前提起林如初一个字,唯恐为美少年招惹一个大仇人。   不过探花郎是没仇人了,公主殿下跟楚听云的仇可就大发了。   四公主都听见楚听云的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的。   这银甲青年几乎是同时,就上前了一步   “退后!”四公主呵斥道,“你敢无礼!”   “皇姐不必担心,他今日敢碰我一下儿,回头我就叫父皇砍了他的脑袋!”长乐把四公主拉到自己的身后,看着目光凶狠的青年大声说道,“狼子野心!尚了主你就更尊贵了?果然还是裙带关系,叫人看不起你!”   她一张小脸儿都红彤彤的,想到这姓楚的在前朝明里暗里地给太子使绊子,还挑唆三皇子,越发厌恶地说道,“只知道背后插刀子的小人,令人不齿!”   “你看不起我?!”   楚听云声音冰冷地问道。   “就看不起你,怎么了?”长乐被楚听云这铁青的脸给吓坏了,然而她一转小脑袋,就看到自己的宫女红月立在自己的身边,顿时有了底气,仰着小脑袋气势汹汹。   红月的身手,可比楚听云强得多了去了。   若不是女子,红月只怕都能在前朝闯出名声来。   “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我?”楚听云看都没有看警惕的红月,一双泛着冷光的眼,专注地看着长乐,似乎就要问个分明。   这穷追不舍的样子,仿佛叫长乐给辜负了似的。   长乐都觉得疑惑极了。   她简直不能相信地看着楚听云。   “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她莫名其妙地问道   若楚听云是与赵皇后交好的妃嫔的娘家人,她或许还觉得有些关系,然而楚贤妃是赵皇后的大仇人来的,她的侄儿,自己厌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叫她说起来,楚听云也很莫名其妙,她一向与楚听云在宫中水火不容,这青年当年在宫里给昭阳帝当御前侍卫的时候,自己也天天在昭阳帝面前玩耍,不知给了他多少下马威,叫她说,这仇也结得不小,莫非是想把她娶进门,然后玩儿命折磨报仇?   长乐顿时就觉得自己阴暗了。   楚听云笔直地立在柳枝之下,轻柔的柳枝漫过了他的脸,令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你都忘了。”他突然微启薄唇,轻声说道。   那一瞬间的阴郁与软弱,都隐藏在他之后越发冷厉的气势之下。   长乐没听见,就觉得这人很碍眼。   她哼了一声,专注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她承认,楚听云生就了一张非常英俊的脸,那是她平生所见难得的英俊,可是这张脸,却完全不能被她喜爱。   她同样也不喜欢楚听云的这股子冷酷,仿佛可以破釜沉舟的冷厉。   春风化雨,温柔谦和,这才是她喜欢的。   公主殿下的脑海里莫名就蹦出了一张美少年低眉浅笑的脸。   她不自在地哼哼了一声。   楚听云却在留意她的表情,见这漂亮的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稚嫩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红润,目光一冷。   他的眼里带着几分杀气,突然问道,“你在想谁。”   “呸!”长乐唾了一口,再也不肯理睬这青年,牵着不安的四公主就走。   她并未将楚听云放在心上,然而四公主却带着几分警惕,回头就看那青年依旧立在树下,一只手用力地锤在山石上,那冰冷的脸令人感到阴冷,不由对长乐低声说道,“你对他也太……”太不假辞色了。   楚听云少年得志,正是风光无限意气风发的时候,却叫长乐这么给骂了一通儿,这心里舒坦才怪。得罪了楚听云,没准儿往后就得出什么大篓子,四公主不无忧心地说道,“他若记恨了你可怎么办?”   长乐诧异地回头看着担心不已的四公主。   “皇姐,我们可是公主,是帝姬。”   她抓了抓变得乱糟糟的头发,好奇地问道,“最尊贵的皇族,难道被人算计,还要怕得罪了他?莫非要对他很温柔地说……”   公主殿下突然捏着一根兰花指,细着声音说道,“多谢大人垂爱……”   “这样子讨好他么?”她摊手问道,“那还叫什么公主?宫女儿还差不多。”   记恨就记恨。   自己憋着去吧! 第15章   四公主竟哑口无言。   她看着明明天真,可是却又当真生就了公主的威仪的长乐,只觉得说不出话。   她面面俱到,都说四公主谦和贤惠,可是如今看着肆意的长乐,又觉得,公主似乎本应该是这个样子。   不必对谁一定要温和宽容,而是随心所欲,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不然,还当公主做什么?   难道当公主的,还要对与自己无礼的人温柔地宽恕么?   “我就是年纪小,没有威严,不然就凭他敢在我面前如此嚣张,回头就把他塞天牢里去。”长乐拉着四公主叽叽呱呱的,她一向亲近四公主,见四公主这就要大婚了,觉得很应该给自己的皇姐说说怎么欺负人,免得出宫以后叫岳阳侯府的那群人给欺负了。   别以为不可能,就岳阳侯夫人那狗胆包天的,竟敢撺掇岳淑妃糊弄四公主,死活非要叫公主嫁给自己的儿子,就能看出岳阳侯府不是个省事儿的。   长乐希望四公主以后能过消停的日子。   哪怕四公主嫁给的不是自己想要嫁给的人,也希望她能够有幸福的生活。   而不是出宫吃亏去了。   她小小一团,却还在自己面前装作啥啥都懂,四公主看着一本正经的长乐,又觉得心里一暖。   握住了这皇妹软乎乎的小手儿,她弯起眼睛微笑了起来,看了看天色,掩住在自己面前叽叽喳喳的小嘴巴笑着说道,“口渴了没有?若觉得还有许多话与我说,咱们回我母妃的宫里去说好不好?”   她见长乐转了转自己明媚的大眼睛,眨着眼睛笑着说道,“有你最喜欢的蟹黄包子,要多少有多少。”小姑娘听见了眼睛都亮了,然而垂头看了看自己柔软窈窕的腰肢,公主殿下严肃地咳了一声。   “皇姐记错了,蟹黄包子什么的,是母妃喜欢来着。我喜欢梅花羹啦。”   公主殿下甩着手里绣着梅花儿的帕子装模作样地说道。   顺便把黑锅扣在亲娘的头上。   四公主显然不知道皇后的宫中,这皇妹的亲娘干了和皇妹一样儿的事儿,然而见长乐两只眼睛亮晶晶垂涎欲滴,不由温柔地说道,“梅花羹也有。”   “还是不要了。”   长乐只亮了一下眼睛,就想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方才说道,“我今早儿听父皇说,要去淑妃娘娘的宫里用膳,还是不去了。”若她去了,抢了淑妃的风头,淑妃还不吃了她呀?   她可知道了,虽然岳淑妃对皇后毕恭毕敬的,然而也是位不肯居于人家的有心人,要不是昭阳帝是真不喜欢她,她有三皇子与四公主傍身,只怕也不是省油的灯。只可惜她与三皇子都不大得宠,因此非常老实。   然而再老实,见了长乐去自己宫里争宠,心里也肯定不痛快。   长乐虽然对岳淑妃寻常,然而与四公主交好,又是岳亭看着护着长大,因此自己避开了。   四公主虽然未听见长乐的心事,然而也知道这皇妹的顾虑,想了想,便颔首笑道,“罢了,那明儿早上我去寻你。”   她伸手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瓜儿,见她奶狗儿一样眯着眼睛在自己手心蹭来蹭去,不由露出笑容。   长乐看似没心没肺,其实心里门儿清。   她与五公主与长乐的年纪相仿,五公主素日里对长乐也十分妥帖温柔,可是长乐却从不亲近五公主。   谁真心谁假意,她清楚得很,只不过是不说而已。   “真不想回去见母妃啊。”长乐享受了一下姐姐的爱的抚摸,心满意足,觉得今天充实极了,然而想到昭贵妃今日心情不好,都有一种会大难临头的感觉。她哀叹了一声,摇头晃脑地走了。   四公主驻足了片刻,看着这妹妹的小身影隐没在御花园那开得肆意的百花之后,这才缓缓转身往岳淑妃的宫中去。因赐婚之事,哪怕她已经认命,然而对岳淑妃却多少生出几分芥蒂,并不愿经常回去。   今日进了宫门,就叫宫女们喜笑颜开,将无数的珍馐流水一样往宫里送。   岳淑妃娇柔而喜悦的声音在里面絮絮叨叨地传来。   四公主脚下一顿,走进门,就见岳淑妃打扮得花枝招展,美丽夺目,她的对面,昭阳帝正微微点头,脸上却没有什么热乎气儿。   见四公主进门,岳淑妃的脸上就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   她也是世家贵女,美丽柔顺,可是不知怎么,就是不能讨得昭阳帝的喜欢,甚至都不知该如何讨好,只是她到底是个有福气的人,帝王的几次稀少的眷顾,却令她有了三皇子和四公主,说起来比起那等得宠却无子的,倒更有福气一些。   如今她自己是没法儿得宠了,就希望自己的皇子与公主得宠一些,就如同长乐公主一般,得昭阳帝宠爱,不仅宫中都对长乐公主敬畏有加,长乐公主那说一句话,都比旁人好使多了。   更何况四公主生得温婉秀丽,品性端庄,岳淑妃是很得意这个女儿的。   “今日你又出去,知道你父皇来,你怎么不知早些回来。”岳淑妃就嗔怪道。   四公主隐蔽地抽了抽自己的嘴角。   她母妃这句话可是往她身上平添了罪名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别家的妃嫔往她身上安的罪名呢   有这么坑闺女的没有?   四公主就知道,岳淑妃看似精明,其实就没有干过精明的事儿,不然也不会明明握着满手的好牌,却令昭阳帝不大喜欢她。她想了想就笑着说道,“本是想早些回来,只是想着父皇若过来,只怕母妃还要与父皇说话,因此才晚了些。”   她温柔懂事,然而除了这句解释之外,看着垂头威严地“嗯”了一声,摆出严父的模样的昭阳帝,一时竟不知还应该再对这位君父说些什么   她此时颇羡慕长乐,竟然能在这样冷淡威严的父皇面前那般肆意任性。   当然,她也知道,昭阳帝对长乐的时候肯定不会摆着这么一张叫人望而生畏的脸,然而她虽羡慕,却知道,自己是做不来的。   长乐的心性乃是天生,天生讨人喜欢的性子,而她却是温顺拘谨的性子,没法儿去在昭阳帝面前百般讨好。   “你去了御花园?”昭阳帝却开口问道。   岳淑妃早就在心里默默给四公主使劲儿,叫她能与昭阳帝多说两句话了,见昭阳帝主动开口,美丽的脸上一喜。   “是。”四公主顿了顿,顺着昭阳帝的心意温顺地说道,“和长乐在御花园玩儿。”   岳淑妃的脸色僵硬了一下,有些埋怨四公主这个时候提起长乐公主。   “她今日可开心?”昭阳帝的嘴角就露出淡淡的笑纹,笑着问道,“朕听说她还带着林如初逛园子了?你见过林如初,他如何?”   虽然昭阳帝对自己的几个公主都寻常,然而四公主与长乐走得近,也少少地得到了昭阳帝的一些关注,就如同此时,昭阳帝还会对她微笑,别管是为了谁,这也是难得的温和了。   四公主一向不大在意这些,不然若什么都嫉妒,早就嫉妒死了,想了想,见昭阳帝笑着看过来,就温柔地上前说道,“见过林探花,确实是品貌一流,儿臣瞧着皇妹多了一个表哥,倒十分欢喜。”   虽然长乐对林如初不同,不过四公主却不是上眼药的那种。   只说是表哥,倒是多了几分亲近,却并不叫人诟病。   昭阳帝顿时就听懂了。   他赞赏地看了看自己的四皇女。   “如初这孩子,朕还是很喜欢的,若日后能护着长乐些倒也好。”他点了点头,就对四公主笑道,“你皇妹天真纯善,还小呢。朕记得你就快大婚了?虽有礼部筹备,不过你自己也上心一些,别怠慢了。”   他这时候倒是想起来四公主要下嫁了,不过他一向不在公主的婚事上操心,更何况岳阳侯府这门婚事是岳淑妃亲自求的,想必情投意合,昭阳帝就笑着说道,“回头朕赏你些珍完,定令你不逊色你的皇姐们。”   四公主前头还有三位公主,如今已经出嫁。   她微笑笑道,“多谢父皇。”   昭阳帝略等了等,见四公主拘束,除了道谢没有别的了,咳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换了长乐,已经扭股糖一样在他怀里撒娇,叫着“最喜欢父皇啦!”。   岳淑妃垂头,拧了拧手里的帕子。   昭阳帝好不容易来她的宫里一回,怎么还冷场了呢?   这么冷淡,以后昭阳帝不来了可怎么办?   她对四公主偷偷使了一个眼色,叫她多说说长乐的趣事叫昭阳帝开怀也是好的,然而四公主却无动于衷,垂目不语。   这宫里寂静了下来,一时三皇子也不知去了哪里,竟没有回来,岳淑妃艰难地跟昭阳帝吃了一顿饭,就见帝王慢吞吞地起身了。   “朕前头还有事,你安置吧。”   “陛下,陛下!”   岳淑妃追出去,却见昭阳帝头也不回地走了,顿时气苦,回头抱怨道,“说什么前朝有事,定是去了贵妃宫里了!”   她顿足,有些失望地看着不动声色的四公主,喃喃地说道,“你怎么就不如长乐机灵呢?”   若四公主有长乐的讨喜,是不是……   得宠的就是她了? 第16章   四公主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岳淑妃的抱怨与其问她,不如问问自己。   怎么就没有昭贵妃的机灵劲儿呢?   不然还用得着动用女儿来争宠?自己就是宠妃了好么?   当然,如今四公主是真的懒得与岳淑妃说这些,她觉得岳淑妃还是傻点儿好,不然若当真又重新生出争宠的心,不必说赵皇后与昭贵妃,就是楚贤妃就得吃了她啊!   然而她说什么都是没用的,面无表情地从念叨着昭阳帝已经好几年没有宠爱自己了的岳淑妃身边走过,自己去自顾自地休息。然而岳淑妃哀怨昭贵妃又抢走自己的圣宠,对于昭贵妃来说就十分冤枉了。   盖因昭阳帝今天晚上真的是睡的御书房。   忙了一整晚的前朝的折子。   他谁的宫中都不去,昭贵妃倒是安之若素,和长乐在赵皇后的宫中用过晚膳,见过了来请安的太子与二皇子放才摇摇摆摆地回了自己的藻华宫。   长乐怀里抱着十分漂亮的珠花儿和几样儿精致的玩具,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这么喜欢啊?”看长乐趴在自己的小床上追着一只绣球在滚,昭贵妃慵懒地靠在一旁,白皙的手指垂在柔软的丝薄上。   她此时看着无忧无虑的女儿,才露出真切的疼爱,而不是那些张扬之后的夸张了很多的嬉笑怒骂。   明亮的烛光之下,她疼爱地伸手,摸了摸长乐柔软的后背。   “喜欢。”长乐的眼睛亮晶晶的,在烛火的映衬下格外快活明亮。她捧着绣球在昭贵妃的面前献宝,见她笑着俯身抱着这绣球,弯起眼睛说道,“更喜欢的是太子哥哥与二皇兄的心意。”   珠花儿是太子给的,绣球儿玩具都是二皇子在外头用心搜罗的,对于这份心意,长乐觉得比起什么奢华的东西都要珍贵。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幸福到了极点,爬到昭贵妃的面前笑嘻嘻地蹭了蹭母亲的手臂。   昭贵妃轻叹了一声,把长乐抱在怀里,看着自己这个被娇宠长大的女儿。   她自己从前吃了很多的苦,挣扎着才闯出了一条活路,当年的经历,那处处小心,处处不敢要强,哪怕卑躬屈膝,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卑贱的人后却被辜负看不起的人生,令她在入宫得宠之后就成为她一生的阴影。   她仗着昭阳帝的宠爱肆意张扬,不过是想要将从前的磨难都一一地弥补回来。她对自己唯一的女儿万般的宠爱,也是想叫她的女儿,从此不必再经历自己当年的一切。   她把所有自己憧憬过的希望,都加注在长乐的身上。   她看着自己无忧无虑的公主,就仿佛自己也如此的幸福过。   可是长乐大了,又是昭阳帝最宠爱的公主,更得太子与二皇子的爱惜,自然身边儿就不太平了。   打她主意的太多。   不提楚贤妃,就是定国公夫人,不是也有些尚主的意思么?   只是定国公夫人长子要娶礼部尚书的嫡女,还有个幼子,年长长乐三岁,年纪相当,不过却是个怪异脾气,昭贵妃是取不中的。   赵皇后倒是与她透了些意思,属意今日见过的林如初,昭贵妃心里倒是颇喜欢这美少年,然而襄阳侯府的家风实在够呛啊。   襄阳侯府可不是个好婆家。   只是赵皇后说得也很有道理,若长乐喜欢,那哪怕日后多照顾着呢,也得叫闺女心愿得偿不是?昭贵妃就垂头问道,“你觉得你林家表哥如何?”   “是个美人。”   公主殿下公允地说道。   她说完了,就继续玩儿自己的绣球。   “没啦?”昭贵妃见她没心没肺的,不由嘴角抽搐地问道。   “是个好人?”   长乐觉得昭贵妃这句话问得好怪,还是昭贵妃很少询问自己对别人的印象,不愿叫母亲失望,便试探地眨了眨眼睛。   她懵懂地仰头,单纯得无以复加,昭贵妃默默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算了。”显然长乐是没开窍呢,昭贵妃却觉得心里轻松了些,她伸手摸了摸闺女的肩膀叫她自己去玩儿,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的烛火上,拿白皙的手指来回弹着那烛光低声说道,“岳亭倒是个极好的人选。”   她顿了顿,就对长乐温和地问道,“你那个岳家表哥,对你如何?”既然岳淑妃瞎了眼,没看上岳亭反而取中了那个什么岳静,那昭贵妃还客气什么?岳亭虽然年纪大了些,不过从小儿看着长乐长大,护得紧,以后也能护着长乐些。   “岳家表哥?”长乐一下子就精神抖擞了,忙对昭贵妃挤眉弄眼地说道,“可喜欢四皇姐了!我冷眼瞧着,是为爱走天涯的节奏。”   说完,她的脸上还露出暗淡来。   这会儿又机灵了,昭贵妃气得不轻,万分地觉得长乐不争气,然而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今日昭阳帝不来,她就抱着长乐一同睡了,之后几日,楚贤妃被禁足,顿时就叫宫中有了风向。   皇后面前侍奉的嫔妃更多了,连昭贵妃面前奉承的也不少,长乐在藻华宫看着这满宫的美人妃嫔,只觉得气闷不已,便又去寻四公主出宫玩耍。   四公主即将出嫁,自然不愿闷在宫中,见长乐有兴趣,也起了几分兴趣。   她与长乐出宫只需要报于赵皇后知道,得了赵皇后的允许就一同出宫。   坐在熟悉的宫车上,长乐觉得十分快活,还扒着四公主的手臂小声儿说道,“亏了上回瞒着姨母,不然姨母肯定不叫咱们出来了。”   她偷偷从四公主身边跑了,没敢叫赵皇后知道,唯恐赵皇后不喜自己调皮,不喜四公主对自己看护得不经心。此时抱着四公主的手臂往外看,她就觉得一时茫然地说道,“咱们可去哪儿玩儿呢?”她久在深宫,就算是出宫也只是去寥寥的几处人家,因此不大知道。   四公主笑眯眯地由着她抱着自己。   前回把长乐给丢了,她已经对赵皇后请过罪了。   她并不是妹妹隐瞒,自己就能当做没有发生的,也确实是因她与岳亭之间的事,令她心中烦乱,因此没有看住长乐。   赵皇后是个公允的人,并未责备她。   不然她若隐瞒此事,只怕都会不安。   不过看长乐蒙在鼓里也挺好的,四公主就微笑,同样有些茫然与失落。   若从前还未赐婚,她与岳亭之间感情极好,那时总是有岳亭带着她和长乐一起游玩的。   虽然岳亭嘴里口口声声烦死小尾巴长乐公主了。   想到那时的快乐,四公主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安静地抚上自己的心口。   闷闷的,很疼。   长乐正扭着小身子从宫车的珠帘之后往外看,只觉得这长街上人来人往,春光明媚热闹非凡,这热闹与喧嚣是刻板的宫中都不多见的,叫人感到无限的活力。她看了好一会儿,就猛地看到长街的另一端有一道非常清俊的身影。   那身影仪态从容,虽只是半新的青衫,然而那一身的秀雅之气,却令他在人群之中无比地醒目,甚至连来往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方向。   姿容秀丽,仪态从容,可不是美少年林如初么。   公主殿下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她顾不得矜持,急忙探身出了宫车叫道,“表哥!”   虽她只唤了一声表哥,然而林如初却仿佛知道是在唤自己一样,翩然转身。   他看到对自己开心招手,亲近又直率的小姑娘,脸上就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   宫车很快就到了他的面前,长乐看着在宫车旁仰头含笑看着自己的美少年,不由问道,“表哥伤可好些了?”   她急忙去看林如初头上的伤疤。   伤疤过了几日,依旧醒目,不过却少了几分触目惊心。   林如初没有想到她见面第一句话是问这个,下意识地伸出白皙的指尖儿拂过自己的额头,笑如春风。   “无事,公主不必担心。”   他十分温柔,长乐松了一口气,目光带着几分欣赏地看着青衫少年,只觉得清雅如竹风姿楚楚,又慢慢地把目光落在他的腰间。   林如初纤瘦的腰间,只有一枚玉佩,晶莹剔透,晃动不休。   公主殿下沉默了。   “我的荷包,你怎么不用?”   完全忘记了之前火急火燎非要讨还荷包儿的公主殿下,此时伸着小手儿,用控诉的表情问道。   林如初笑容僵硬了一下。   “不合适。”   虽然他确实很想挂那荷包儿的,不过那个什么……一旦挂出来,叫帝王或是太子什么的看到,只怕当场就得一通好打啊!   那不是诚心败坏人家公主与皇妹的名声么。   “那还给我吧?”长乐奸计得逞,急忙伸手继续讨要。   林如初想了想,微笑。   “公主别难过,回头我就戴着。”他温润一笑,在公主殿下含恨的目光里柔声说道,“在家里戴。绝不辜负公主。”   不就是想叫他戴着她的荷包见荷包如见人么。   他懂! 第17章   “不,不辜负本公主的心意?”   公主殿下被这表白给惊呆了,之后,突然红着脸转过了头去。   “就算,就算你这样说,本公主也不会高兴的!”   哪怕是这样说,可是公主殿下显然想得更深远了,那雪白的脸颊上升起的红润醒目得厉害,明明心里很开心,一双桃花眼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可是还是装作不在意地挥了挥自己白嫩的小手哼哼着说道,“那个什么……虽然本公主天生丽质,难免被人仰慕一二,不过为了本公主的清誉,你在心底默默仰慕就好,不要说出来啦……讨厌!”   柔软的小身子一下子就拱进了四公主的怀里。   四公主嘴角抽搐。   她瞠目结舌,一边揽着偷偷儿在自己怀里笑的小色鬼,一边拿眼去看那极致的美少年。   美色真的是祸水。   林如初含笑,温和地看着长乐,完全没有被她的这大惊小怪疯疯癫癫惊吓住。   比起那些温柔贤惠,总是优雅无比的世家贵女,如长乐这样喜怒都在脸上,天真纯良的小姑娘,更叫他觉得可爱。   更何况……长乐帝姬喜欢他的脸喜欢得光风霁月。   不带任何龌蹉,也完全不带一点的企图,也没啥爱慕什么的。   就是单纯喜欢看美人而已。   林探花可以肯定,若此时再出来一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美少年,没准儿这公主就得移情别恋。   想了想,他深深地觉得荷包更加不能归还,毕竟这可是公主殿下的赏赐来的,见这小公主被自己迷得五迷三道的,连荷包都再次忘记讨还,林如初平生第一次觉得生了一张美丽的脸竟然还算是一件好事。   虽然因这美丽清俊,却少了几分稳重的脸令他在朝中立足艰难,过分端丽柔弱的风姿更像是只喜风月的世家子弟,而不是忧国忧民的朝臣,然而他此刻的心情却很好。   看到那小色鬼……很有审美的公主还从另一位年少却华衣的少女怀里探出一颗小脑袋偷看自己,林如初就再次笑了笑。   小色鬼捂着心口奄奄一息。   “真是,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呀!”她扼腕。   四公主揉着眉心,无语地看着这个没几两墨水,偏偏要装作饱读诗书的倒霉妹妹。   然而看着她摇头晃脑,一双小拳头捏在脸颊边娇憨无比,四公主又觉得在宫中的烦闷都消散了很多。她笑着对林如初颔首说道,“又见面了,林大人。”   感到小色鬼在偷偷儿捅自己的腰间,四公主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笑问道,“若林大人无事,我们可以同行。”虽然林如初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不过有这么一个美少年镇着,似乎长乐都老实了很多。   四公主决定利用一下。   “这……”   林如初沉默了一下。   自己和两名公主一同出行,其实并不算什么,只是听说四公主已经赐婚,不知会不会叫她下嫁的岳阳侯府有什么微词。   至于长乐,林如初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和她亲近。   虽然在他那位老祖母,襄阳侯老夫人的嘴里,长乐帝姬就是一个低贱种子,仗着卖乖得了赵皇后的喜欢因此鸡犬升天,不过林如初却觉得长乐的为人十分可爱。   他生来美丽,很难对女子有更多的重视,哪怕是在家中,也更喜小厮服侍,而不是会对自己花痴的侍女,然而看到长乐那对自己美貌纯然的喜欢,却生不出厌烦。他也知道林大太太回侯府之后叮嘱自己要更加谨守男女大防。   如果不是他本来身边就没几个丫头,林大太太都要帮他清一清身边的丫鬟了。   毕竟,赵皇后看那意思,仿佛是相中了他,想要他尚主。   尚的就是这位长乐公主。   林大太太当然愿意自己的儿子尚主更加体面,日后前程似锦,而林如初……此刻见到天真无邪的少女,只觉得心里有那冷漠的角落,在慢慢地融化。   见到她,就觉得有些欢喜,又觉得若自己的妻子是她,其实会很快乐。   他笑了笑,捏了捏手心的荷包,慢吞吞地把它藏进自己的里怀,见四公主对自己微笑,想了想还是应了。   因他已经入朝,哪怕年纪不大,然而已经算是外臣,只好跟在华美的宫车旁步行,他不急不缓,飘然而行,那风采当然无比的美丽,长乐探着小脑袋就对他关怀地说道,“表哥这多年没有入京,应该都很陌生了吧?我给你介绍介绍。”她很主动地就把这周围的一切好好儿地给林如初介绍了一番。   林如初侧耳听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听着小姑娘在耳边叽叽呱呱。   四公主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长乐这样聒噪,可林如初却似乎很纵容的样子,全然没有一点的不耐,仿若春风化雨,这少年的性子,不是大善,就是至伪。   当然,四公主真心不希望林如初是个虚伪的伪君子。   不然就长乐那单纯劲儿,还不叫林如初给吃了?   “你呀,就不能有一刻消停的时候。”她探身,柔柔地将手指点在长乐的眉心,柔和地说道,“林大人只怕都烦了。”   正说得眉开眼笑的小姑娘一下子捂住嘴,眼睛瞪圆了。   不知不觉,她竟然暴露了自己是个话唠。   晃动的小凤钗简直都要飞起,穿着漂亮的宫装的长乐眼巴巴地对林如初问道,“我就是想给表哥说说。”   “确实与从前不同,多谢殿下为我解惑。”林如初顿了顿,又指着一处金碧辉煌的高楼笑着问道,“这又是何处?”   奄奄一息的小姑娘顿时尾巴翘到了天上去!   她看了一眼那远处的高楼,就见熙熙攘攘热闹非常,还有很尖的声音传出来,嗅了嗅那飘香的气息,垂涎欲滴地对林如初说道,“那个是天香楼,帝都最有名的饭馆子了,表哥不知道,好吃的可多。”   她不仅好色话唠,似乎还馋嘴,简直浑身上下都是缺点,可是林如初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若不是有四公主在虎视眈眈,他甚至想要去戳一戳长乐的包子脸。   他到底知道男女大防,也唯恐自己以下犯上,忍住了痒痒的手。   “殿下为我介绍了一路,不如我请两位殿下用膳,当做谢礼?”   他想要和长乐多在一处坐一会儿,哪怕听她叽叽呱呱也是好的,笑着问道。   公主殿下意动了。   “怎能叫表哥破费呢。”她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还记得赵皇后跟自己说女孩家家要腼腆些,急忙虚伪地说道。   “还请殿下赏我这个体面。”   “哎呀,都是一家人,多不好意思啦。”公主殿下羞涩捧脸。   “殿下?”   “表哥这样盛情,那本公主就不客套了。客套了,伤了表哥的心呢。”公主殿下已经跳出了宫车,任由一群宫人侍卫呼啦啦上前护住自己,推开了,踱到林如初的面前笑嘻嘻地小声儿说道,“要吃乳鸽,还有爆肚儿,还有……”   她已经板着细嫩的手指在盘算一会儿吃什么,四公主已经对这妹妹绝望了,笑叹了一声,优雅的扶着宫女下了宫车,摇摇摆摆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多谢两位殿下。”   林如初觉得自己又想笑了。   仿佛看到长乐,就忍不住会从自己的心底笑出来,很快乐。   这在他的前十几年的生命里,是难得的亮色。   他一伸手,请长乐走到自己的身边,见她眉开眼笑并不忸怩,也并不如同四公主那般天然带了皇家的漠然与疏远,心里忍不住也生出了几分憧憬。   然而当他憧憬了之后,才有些不悦地想到,长乐帝姬喜欢自己的脸,还真的就是喜欢自己的脸来的,别的什么想法都没有。这就叫探花郎很不开心了啊,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没准儿什么时候来了一个新鲜的,他铁定被忘到护城河里去。   他眯了眯眼,笑着对长乐问道,“公主喜欢什么菜色?可有忌口?”   “没有忌口的,只要香,什么都吃。”公主殿下觉得自己可好养活了。   “喜欢什么颜色?”   “新鲜的颜色都喜欢。”哎呀,原来她是这样随性不挑剔的公主呢。   “喜欢读什么书?”   “……”探花郎之后的话,顿时就叫正觉得自己完美得开天辟地的公主殿下惊呆了。   她吭哧吭哧一下,忧郁地眨巴着自己的桃花眼,看着自己的美少年探花儿表哥。   “不喜欢看书。”她觉得在探花面前丢脸了,实话实话,老老实实地说道。   正在垂头丧气的公主殿下觉得自己被拍了拍小脑袋,抬头,看见那少年笑得如同春风。   “巧得很,我也不喜欢。”   探花郎温柔地说道。 第18章   小小的女孩子,逆着天光仰头,露出一个明媚至极的笑靥。   仿佛桃花朵朵开。   显然,探花郎这句话深得公主的喜欢。   四公主简直要被眼前的这一幕给闪瞎自己的眼睛,她就这么看着被林如初糊弄得找不着北的长乐,再看看温柔微笑,目光缱绻的美少年,却忍不住在心底生出一种说不出的警惕。   这样会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处处迁就的少年……   到底是真的好人,还是心怀叵测?   赵皇后的心思虽然藏得深,四公主看不出些什么,然而她却知道,因长乐单纯懵懂,赵皇后说什么都不会叫长乐下嫁给陌生的豪门世家。   林如初是长乐的表哥,且他出身也很尊贵,乃是襄阳侯府的长房嫡孙,是未来的襄阳侯府继承人,说一句不好听的,几十年以后,林探花只怕就要被人叫一声襄阳侯。更何况这样尊贵的出身,然而林如初却不是那等长于风流的闲散子弟。   他凭着自己,高中探花,这是世家中难得一见的人物。   不必说他与赵皇后和太子的关系,可想而知,日后一定会前程似锦。   又是自家人,赵皇后看中他,只怕有几分可能。   不然,难道真的要把长乐下嫁到定国公府去?   定国公夫妻肯定愿意,不过他家那位嫡次子……   真是不提也罢。   四公主因此就对林如初格外专注,然而越看林如初,就越觉得这笑容温柔的美少年实则心机深不可测,这少年哪怕是在笑,然而那双温柔的眼后,却藏着一种更加冷漠的感情。   当他看着四公主的时候,恭敬谦和,可是四公主却觉得那双笑着的眼睛隔着一层永不会消散的薄冰。哪怕此刻,他笑得春暖花开,确实对长乐十分亲近,是一时的温柔,还是别有心机的伪装?   “探花怎么会不喜欢读书呢?”长乐也不是傻子。   她虽然单纯了点,不过在宫中见多了阿谀奉承,哪怕心里美得很,还是觉得林如初这是在安慰自己呢。   她对于四公主的警惕并不放在心上。   其实公主殿下觉得吧……如果林如初真的对别人蛮无情,只对自己温柔,那其实应该高兴来着。   不然摊上一个对每个姑娘都温柔的,岂不是要郁闷死?   眨着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长乐就看见林如初笑了,这美少年只是摇了摇头,温和地说道,“读书很多,不意味着喜欢读书。读书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   他见长乐拼命点着自己的小脑袋赞同,想了想就迎着这公主跟着迎接而来的天香楼的侍从往楼上走,踏着咯吱作响的红木楼梯柔和地继续说道,“死读书就更令人不开心。不过……”他顿了顿笑道,“男儿总要有一腔热血,为国付出,这都要高中之后才能实现,这书也不得不读。”   他身边读书人那么多,还没听说有人就喜欢读书的。   不过读书确实可以明礼仪,如果不是用科举这种刻板的考核方式,就好了。   长乐点头,觉得林如初说的很有道理,又有些羡慕。   公主殿下就是一读书肯定睡着那种的。   “我还不会作诗,其实可没用了。”她也羡慕那些经常入宫的世家豪门的贵女,一个个吟诗作画,翩翩的风姿,长乐也很羡慕。   “自己快乐就好。”林如初不以为然地说道。   长乐的脚下一顿,用一种与从前不同的目光,仿佛在重新认识他一样的眼神看他。   林如初只觉得,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这小姑娘平静的眼睛里,有一种濯濯的色彩。   仿佛在这个时候,自己的身影才真正映入她的眼底。   真的是不知道说了什么啊。   美少年淡然微笑地想着。   若知道自己说了哪一句叫这小姑娘这样动心,探花一定不会吝啬八百字的。   四公主就觉得非常不好了,她唯恐今天把这眼睛亮晶晶恨不能扑到人家探花郎身上去咬一口的妹妹带回宫,自己又要和赵皇后去请罪了,急忙拿眼去看长乐的贴身宫女红月。   然而这素来给力的宫女姑娘正垂着头,仿佛对脚下的楼梯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头都不抬一下的。四公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抚了抚自己鬓角的美丽的珠花儿,这才袅袅都到长乐的身边,盖住她的眼睛。   “你不吃饭了?”   比起美少年,还是美食更叫公主殿下心动,长乐欢呼了一声,快步上了楼梯。   林如初扫过四公主。   没啥王八之气。   不然四公主虽然不得宠,收拾一个侯府小公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只是微微颔首,端庄地跟在长乐的身后走到了酒楼上,两姐妹叫人护着,更何况两位帝姬其实经常来这里用膳,大家都很熟悉,自然很干脆地清场,将整个天香楼的顶层都留给了两位帝姬。   这样的规格,也叫长乐觉得有些兴师动众,不过她也知道,哪怕自己说不必清场,也无人敢留下的,因此嘀咕了一声就招呼天香楼的掌柜给自己上菜,等待的时候,就见那掌柜一脸欲言又止。   他看了看长乐,又看了看林如初,露出几分为难。   “怎么了?”天香楼其实是二皇子的产业,长乐一向无所顾忌。   据二皇子说过,他的就是公主殿下的,公主殿下的……还是公主殿下的。   因此,长乐觉得这跟自家的没啥区别。   这掌柜是二皇子的门下,当然一知道二皇子对这位帝姬十分疼爱,简直疼爱到了骨子里,因此急忙俯身说道,“今日楚大人也在,小的见他喝了不少酒,似乎有些难解的心事,因此……”   哪里是难解的心事啊,这掌柜都听见那位楚听云楚大人的磨牙声了,就在自己的身后。这位楚贤妃家的出息子弟同样不是省油的灯,不过若今日敢叫他冒犯长乐帝姬,回头二皇子非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不可。   因此,露出一副英勇就义表情的掌柜转身就拦住了大步进来的楚听云。   楚听云爱慕长乐帝姬,帝都里知道的不少。   盖因当初楚贤妃与昭阳帝说,为楚听云求娶长乐公主,却被昭贵妃拒绝之后,昭阳帝因很喜欢这个出色的青年,就觉得……   这个女儿他做不了主,那就换个公主嫁给他好了。   昭阳帝就想把五公主嫁给楚听云。   被楚听云断然拒绝。   如果不是楚贤妃在其中转圜,据说五公主都能哭死在这狼心似铁的青年面前。   不过五公主确实和美貌纯良的长乐公主不能比,在二皇子这一系的眼里,长乐公主就是那小仙女儿,哪怕调皮捣蛋,干坏事儿都特别可爱的那种,当然不觉得楚听云爱慕长乐有什么不对。   当然,叫楚贤妃和楚家说,五公主虽不得宠,不过同样流着皇家尊贵的血脉,还听话懂事,多招人喜欢呢?楚听云也算是瞎了眼,不喜欢那美好的五公主,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就吊死在长乐公主这歪脖树儿上了。   楚贤妃一天诅咒长乐公主八遍就不必说了。   “楚大人,您喝醉了吧?”虽然天香楼的掌柜因经常偷吃厨房里的菜胖嘟嘟很有分量,不过还真不是楚听云的对手,被一巴掌推开。   “大胆!”掌柜的急了,快步扑了上来。   艰难地抱住了这用一双赤红的眼睛看住长乐的英俊青年消瘦有力的腰肢。   哦……好细的腰肢哦……   之后,楚听云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了林如初的身上,突然哼笑了一声。   “是你。”他脸色冷硬地说道。   虽然眼里布满血丝,然而他目光清澈,看起来并不像是喝醉了,长乐见他进门,安之若素,一点都不担心。   就楚野狼这种货色,她家全能宫女姐姐红月一手打八个!   躲在红月的身后,长乐对楚听云视而不见,偏头对林如初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靥,一笑俩酒窝儿。   “表哥尝尝桂花茶,可香甜!”她兴致勃勃地介绍自己的心爱的桂花茶,只当楚听云不存在。   林如初却不能当楚听云不存在。   因为他从这青年的身上,嗅到了自己非常不喜欢的感觉。   这种感觉,当他被荷包砸破头,而那时,银甲银盔,英姿勃勃的英俊青年跨马而来,居高临下地与他索要金丝荷包时,他就真切地感受过。   那时的轻慢与说不出口的嫉妒的眼神,令探花郎非常不高兴。   他挑了挑眉,看了看楚听云,微笑。   秀美精致的美少年垂头,雪白的颈子弯起一个美丽的弧度,也不接过桂花茶,而是就着长乐的手,轻啖一口。   之后,他抬头,水润的唇勾起一个魅惑的弧度。   “果然很甜。” 第19章   公主殿下呆呆地捧着茶碗,看着近在咫尺的美少年。   连呼吸都带着香甜的气息,令人感到温暖。   她不由自主地抽了抽自己小鼻子,就觉得自己的呼吸之间,都有了属于林如初的气息。   那种呼吸交缠的甜美,叫长乐都觉得自己变得怪怪的,甚至那少年红润的嘴角,都叫她有舔一舔的想法。   “真的很甜,不信你尝尝。”林探花见小色鬼看着自己已经呆住了,就知道如果只凭刷脸的话,那面前英俊逼人,生出凛冽威势的青年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   感情上可没有先来后到什么的啊,林探花微微一笑,毫无对楚听云的一点愧疚,蛊惑地说道,“暖暖的,殿下尝尝就什么都知道了,特别甜。”他轻轻地从口中吐气,外加低低地笑了一声,果然见被迷得恍恍惚惚的小姑娘捧着茶就往自己的嘴里倒。   “住口……住手!”怎么能和林如初同饮一杯茶,四公主一边警惕脸色冰冷的楚听云,一边摁住妹妹的小脑袋。   她劈手夺过茶,警告地看了林如初一眼。   这家伙……虽然还不是是善是恶,起码肯定非常狡猾。   她这皇妹完全不是对手哇!   “林表哥说好喝。”长乐在姐姐的手底下扑腾,连头发都散乱了一些。   “别叫我生气啊。”四公主虽然温柔,不过一旦发怒,简直就是大魔王!   这个威胁一出,长乐乖乖地坐在了椅子里,两只小手安分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伪装纯良。   只是人嘛,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哪怕已经不知喝过了多少回人家天香楼里的甜汤,这个时候,公主殿下还是觉得,似乎被美人表哥尝过之后的甜汤都变得格外有身份了呢。她垂涎三尺地看了看四公主的手心儿。   四公主把甜汤丢在更远处,见林如初托腮对自己微微一笑,冷哼了一声,侧目去看楚听云。   “楚大人,你这也太放肆了!”她习惯了做长乐的保护人,也从不觉得自己作为姐姐,却总是要为妹妹打下手有什么好丢人的。   楚听云充耳不闻,只将冰冷的眼投向林如初的方向。   这样目中无人,四公主并未有什么,长乐却已经恼了。   她在宫中只与四公主更要好一些,从前就追着这个姐姐长大,因她是贵妃之女,而四公主的生母岳淑妃素来不大得宠,因为四公主带着她玩儿顺便得到了昭阳帝的一些多余的父爱,在宫中被许多人诟病。   都说四公主为了讨好昭阳帝,为了得宠因此脸都不要了来亲近一个顽劣的长乐,简直是公主之中的耻辱,可是四公主却从未疏远过她。她从未疏远长乐,方才叫她在宫中可以有一个姐妹相伴长大。   四公主在她的心中自然是不同的。   “狗眼看人低,本公主面前,哪里有你放肆的份儿,出去!”   她桃花眼里仿佛燃烧着怒火,拍案对楚听云大声呵斥道。   因太过恼怒,令她雪白的脸颊都涨红一片,面若桃花。   楚听云在她开口的时候,方才把目光转移到了她的脸上,就见这眉目娇艳可爱,满脸天真的小姑娘气得脸色红红的,瞪圆了一双眼睛厌恶地看着自己,英俊的脸上就露出一抹痛楚。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薄唇里透着淡淡的酒气,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的眼睛里,总是没有我。”仿佛是在对长乐说话,又仿佛是在对自己说话,英俊挺拔的青年脸上的神色,明明恢复了平静,却令人感到畏惧。   “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若林家都不算什么,大人出身的楚家,只怕更是污秽的货色。”林如初笑眯眯地说道。   探花郎可不是没有来历的人,人家可是侯府的长房嫡孙!   虽然楚家因楚贤妃,近些年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然而说句实话,底蕴真的比不上人家襄阳侯府的百年根基。   更何况,楚贤妃再得宠,也没法儿叫楚家也混个爵位出来。   “世家豪门,就可以抢夺别人的姻缘?”打从林如初拒绝在那一日将长乐的荷包交给自己,楚听云就一直看林如初非常不顺眼,他只觉得这美丽精致的少年,有一种会威胁到自己的感觉。   事实证明他真的没有想错,长乐当真是很喜欢林如初这张脸,也同样非常亲近他。至于林如初对长乐的心思,楚听云只觉得长乐公主是这世上最讨喜可爱的小姑娘,这世上,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长乐?   她从不知道,她只要对他笑一笑,他就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可是面对他楚听云,她却不知何时开始,永远只有一种表情。   厌恶,疏远,痛恨。   明明当年,是她先对他……   “楚大人这话说得就无趣了。”林如初当然明白楚听云这一开始就昭告天下,在自己面前坦然对长乐的感情是个什么意思。   这不仅是在画地为牢,更有甚者,那等心高气傲,刚刚做了探花的骄傲的世家少年,哪怕对一个少女有心,可若见她和另一个男子纠缠不清,出于自尊也只怕会放弃这种朦胧的喜欢。毕竟和别人抢女人太难看了,也让人怀疑那少女是不是曾经对那另外的男子,同样有一些令人不快的亲密举动。   天涯何处无芳草,没了这一个,以后美人还是有的是。   然而不巧,林探花虽然确实不喜和人抢东西,却有一个难得的优点。   脸皮厚。   他对长乐心动,看到她的美好,哪怕知道有人同样爱慕她,却不想放手。   毕竟……“楚大人这话,真是在伤害公主的名誉。您若爱慕殿下,就默默地在心中爱慕,不要给殿下带来烦恼。大庭广众这样高声,你将殿下的名声置于何处?这就是大人所谓的喜爱公主?”   林探花的一条舌头舌灿莲花,那叫一个字字珠玑啊,虽然楚听云同样是文武双全,然而文人的嘴巴哪里是他能赶得上的,这美丽无比的少年笑吟吟完全没有一点的烟火气,折下了手边的一朵春花。   轻轻一握,春花散落,被捏得撕碎。   不知为什么,明明这少年在温柔地微笑,而明明是楚听云有些暴怒,可是那天香楼的掌柜却觉得此刻眉眼潋滟的少年,比楚听云可怕一百倍。   他看了那还捧着脸两只眼睛亮晶晶看着美少年的长乐公主,觉得这殿下可真是位神人。   如果是他直面这种笑容,一定不敢发花痴,而是选择转身跑路啊!   “楚大人在殿下身边这么久,却不能令殿下对你和颜悦色,可见你在殿下的心里,呵……”   清越的少年优雅中带着几分怜悯的笑声,令楚听云顿时摁住了腰间的佩剑。   “你敢碰表哥一根毫毛试试!”长乐觉得当林如初文雅地开口说话的样子真的很美丽,那种悦动的心情叫她心里扑通扑通地跳,抬眼见楚听云脸色不善,她也知道楚听云虽然口齿不及林如初伶俐,然而论起身手,天天读书的美人探花铁定就不是楚听云的对手了。   她急忙护在林如初的面前,张开自己纤细的手臂,把美少年努力护住,看着楚听云匪夷所思地说道,“本公主真是不明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万人迷啊?”   楚听云妄图尚自己,进而令赵皇后与昭贵妃不敢再对楚贤妃步步紧逼,难道以为长乐真的不知道?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人,哪怕被昭贵妃拒绝,还是要纠缠不清?   以为坏了她的名声,他就能如愿以偿?   “你为了楚贤妃,还真是挺拼的。”长乐想到这里,就对楚听云冷笑了一声。   他所谓的喜欢与怜爱,只怕都是夹了私活的,没准儿里头还有楚贤妃的高招,毕竟,楚贤妃糊弄人的本事可厉害了,昭阳帝不就是被她的柔情给勾得找不着北么?   “你觉得我是虚情假意?”楚听云迎着长乐不善的目光,声音嘶哑地问道。   他握住佩剑的手,微微颤抖。   特别是当他看到林如初在长乐身后对他勾唇一笑,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她竟然认定,他对她是虚情假意?!   “别跟本公主扯什么真爱啊,本公主最烦这个。”   被楚听云那怀着深切痛楚的眼看着,公主殿下都觉得自己是个负心人了,不过她对楚听云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完全不感兴趣,也不会成为楚贤妃攻击赵皇后的筹码。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分不清里外。   “你喜欢他?”楚听云看着摇头晃脑,觉得自己聪慧无比的长乐,猛地指向她背后的林如初。   “……的脸。”公主殿下想了想,给楚大人的话多加了两个字。   然而多了两个字,这意思就很不对了啊。   林探花嘴角对楚听云展露的高高在上的怜悯,猛地僵硬了。 第20章   很久,美少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脸?”   “表哥生得好看!”   长乐是个诚实的姑娘,别看生在特别黑暗虚伪的皇家,其实本性特别耿直不爱骗人。   当林如初将暗沉的目光投向她的时候,她决定要跟这美人表哥说得更详细一些,急忙讨好地转过自己的小身子来,拱着一双小拳头眉开眼笑地说道,“长乐最喜欢表哥的脸了!以后,以后也喜欢,真是,真是……”她努力地挠了挠头方才诚恳地说道,“真是姹紫嫣红总是春啊!”   她觉得花花绿绿的,那不就挺美的么?   不过林探花的心情显然很不美丽。   他眯着眼睛看着无忧无虑的长乐。   就喜欢他的脸啊?   美少年觉得自己方才的那风情万种真是喂了狗了。   还同情什么楚听云啊,探花郎决定先同情一下自己。   楚听云看着林如初脸色变幻,突然嗤笑了一声,低低地说道,“不过如此。”   他握着自己的佩剑,目光有些迷茫地看着那个讨喜活泼的小姑娘,低声说道,“她就是这样无情的人。”   看起来天真可人,对人十分亲近,还喜欢甜言蜜语,可是隐藏在这所有的活泼之下的,是一颗冷酷的心。这可真是真正的皇家公主,看公主长乐,不能光看外表的那些怯生生小可爱,还得透过了那外在的美好,去看她内里的薄凉。   楚听云深受其害,垂目,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哪怕明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很无情的人,可依旧令人不能自拔。   “我不会放弃。”他对长乐说道。   公主殿下现在忙着讨好美少年,哪儿有功夫应付他啊,头也没回,完全当做没听见。   楚听云却觉得此时的林如初大概心底更苦逼一些,自作多情却被美人告知“别傻了谁喜欢你啊!”这种心情他早就尝过,凉薄的嘴角勾起了一瞬,看到天香楼的掌柜就在一旁,他嗤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若二皇子有胆子,叫他来楚家寻仇!”   二皇子是个不得宠的货色,不仅自己在昭阳帝的心里是个小透明,生母王美人也早就被帝王厌弃,不是懂得抱大腿,得了赵皇后的庇护,早就烂得骨头渣都没了。更何况,当年楚贤妃因无子想要抱养二皇子,这是何等体面,王美人却闹得要上吊也不肯将二皇子给楚贤妃。   楚家一门直到如今,都对二皇子带了几分厌恶。   不知好歹,母子俩都一个样儿!   那掌柜倒是知道这件旧事,盖因此事当年闹得太大了,王美人把自己都吊在房梁上了,若楚贤妃执意要抢她的二皇子,王美人说不得就要帮楚贤妃扬扬贤名。   什么贤名?   为了能抢别人的儿子,逼死了人家亲娘的贤名啊!   就因这个,后宫那时大乱,帝都里有名的八卦就是这个了,直到如今还有人津津乐道。这掌柜是二皇子的门下,当然知道自家主子的苦逼事,更知道的是,因王美人不知好歹,楚贤妃很是在昭阳帝面前梨花带雨吹了枕头风,令昭阳帝从此厌恶王美人母子。   那多年的艰难总是令人难以忘怀,此时见楚听云如此跋扈,竟连二皇子都不放在眼里,这掌柜目中闪过一抹愤怒。   “楚大人说笑了,我家殿下心胸宽大,怎么可能如大人一般依依不饶?”   怨不得被长乐公主厌恶,楚听云真是一个叫人非常讨厌的人。   狂什么狂啊?   好歹二皇子还是一位皇子,与太子交好,前程在后头呢。   等以后太子登基,就楚贤妃那蛋都孵不出一个的货色,落在赵皇后的手里还能有好下场?楚家到时候真是一起完蛋!   他点头哈腰地将楚听云给送出去,见他冷笑,仿佛是要记住他一样,不由挺着自己胖胖的肚子唾了一口,这才费力地爬上了楼梯。眼瞅着那楼梯都咯吱作响,他深深地觉得以后得重新修一修这楼梯,不然只怕有朝一日禁不住他的分量,非酿成血案不可。   一边腹诽,他一边走到了长乐的面前恭敬地笑问道,“两位殿下,咱们这就上菜?”天香楼里,长乐是祖宗,想吃什么就必须得有什么。   长乐可没有那种“气都气饱了”的心理,听见有好吃的,顿时眼睛就亮了。   “赶紧上菜!”   她一边美滋滋地捧着脸憧憬美味,一边还对林如初很开心地说道,“表哥得多吃点儿,才能油光水滑呀。”   四公主深深地觉得林探花这顿饭只怕得吃得胃疼。   她忍俊不禁,又觉得若林如初真的是一个这一点小事就被吓跑的货色,那就铁定是不合适自己的皇妹了,因此对长乐的种种与众不同的说辞完全不放在心上,自在一旁悠闲地挑拣着面前的一块鱼肉。   捡着捡着,她突然就忍不住想到,仿佛和岳亭之间有了更多的甜蜜的感情之后,那沉默而高大的青年,总是会为自己挑鱼刺的。他粗糙的大手捏着细长的银筷子,仿佛一用力就能将筷子折断。   英武的脸上露出的是杀气腾腾,仿佛面对敌人一般的严峻和杀气。   面对的却只是一块鱼肉而已。   她吃着他为自己挑好的鱼肉,从不担心里面会有鱼刺,信任得无以复加。   因为她是知道他的心的。   四公主清亮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淡淡的泪光,然而却也知道如今木已成舟,赐婚已经昭告天下,自己和岳亭若是再有纠葛,只怕被伤害的不仅是自己的名声,还有会因和弟弟抢女人而落得一个道德败坏名声的岳亭。   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见长乐正团团地凑在林如初的身边说些什么,似乎发现美少年的心情不大喜悦,她还拿自己的小爪子去扒拉人家的衣袖,可怜巴巴如同一只才断奶的狗崽儿。   林如初看着这个公主,心情真是……   她怎么就只喜欢自己的脸呢?   然而林探花再深入地想了想,翻了翻自己所有的优点,竟然失望地发现,能令长乐动容的闪光点,自己还真的没有了。   难怪人家就看脸。   总以为自己乃是天资卓绝的才俊的林探花就觉得一盆冷水泼在了自己的头上,那种自负与手到擒来的自信,全都被公主殿下给打没了。   帝姬,皇家贵女,其实也确实比他高贵多了。   他收敛了自己一贯的骄傲,决定用更亲昵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心情来面对这个小公主,也发现自己放下了那种隐隐因长乐喜欢自己而傲慢得连长乐都有些怠慢轻视的心以后,再看这眼前目光清明的小姑娘,觉得心里又柔软又酸涩。   这些与众不同的感情,似乎都是因长乐而起,可他明明都已经开始在意她,可是她却依旧只是光风霁月。甚至……林如初的目光微微一暗。   长乐或许,对他应该是避之不及的。   表哥是很亲近,长乐愿意以表妹的身份亲近他,可是想要换一种更加亲近,日后朝夕相对的关系,只怕长乐就肯定不肯了。   她是真正聪明的小姑娘,一定知道,若真的下嫁,就襄阳侯府上到老太太下到林二太太那些不省心的,都会叫她的日子不好过。   发现了自己的另一块短板,林如初脸上的笑容都要绷不住了。   他以为自己比那些世家子弟都强,可是其实细细地想起来……   自己还是一个火坑。   就算自己是火坑,林如初也决定得把长乐给拉进来一起烤,左右公主下嫁都是要开府的。   什么是驸马呢?   驸马其实就是入赘皇家的上门女婿。   若襄阳侯府真的叫人不喜,他真的有那一日得偿所愿,到时候自己这个入赘的就厚着脸皮和公主夫人一起住在公主府里好了。他也从不是一个愚孝的人,难道家里后院那些女人要为难自己的妻子,自己却要碍于孝道冷眼旁观?   若真的这样迂腐,还不如不成亲,免得祸害好人家的女孩儿。   “殿下也吃。”见四公主优雅地将一块鱼放在长乐的盘子里,林如初笑眯眯地夹了一块胖嘟嘟的东坡肉。   看见公主殿下十分没有警戒心地吧嗒吧嗒吃了,探花郎又给她夹了一块甜滋滋的樱桃肉,温声说道,“殿下太瘦了,方才我在外看见殿下立在风里,忍不住担心那风将殿下吹走,心惊胆战不过如是。不如多用些肉食,也是为了身体康健。”   他顿了顿,抬眼笑着对长乐柔声说道,“哪怕再胖些,殿下依旧美丽可爱。”他的笑容仿佛带着魔力,还叫长乐的一颗小心肝儿都飘飘荡荡,仿佛身在云端。   “本,本公主也觉得自己纤瘦婀娜,临风就会飞走呢。”   已经知道臭美了的公主殿下美滋滋地,被这个用心险恶的马屁给拍得高高地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   美人表哥真的很有眼光!   林探花微微一笑。 第21章   四公主就见自家皇妹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只是四公主再厚道,也不得不想想,若自己对妹妹说了真话之后的结果。   长乐就喜欢别人赞美自己柔弱纤瘦,这要是她阻止妹妹吃肉,回头妹妹还不在她面前哭死啊。   她轻轻叹了一声,目视林如初,只觉得这少年笑若春风美不胜收,仿佛人间对美丽的景色,然而狡猾得就跟狐狸似的。   她想着回头跟赵皇后好好儿说说林探花的这一番言行,也不算是告状,就是想叫赵皇后知道知道林探花是什么人就行,一边还对美得摇头晃脑的长乐笑着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有没有给林大人夹菜啊?”她见林如初只用了桌上的几样青菜,就勾了勾嘴唇。   果然,吃得很美的公主殿下一下子就羞愧了。   美人表哥长得美,还对她砸破他的头既往不咎,这还心灵美来的,自己只知道吃他给自己夹的菜真是太过分了。   对四公主露出了一个感激的表情,长乐决定也叫美人表哥感受到春天一般的温暖,夹着自己最喜欢吃的东坡肉放在林如初的小碟子里。   “表哥也吃!”她殷勤地弯起眼睛笑。   林如初慢吞吞地垂头,看着胖嘟嘟软乎乎油汪汪香喷喷的东坡肉,抿了抿红润的薄唇,眯着眼睛抬头去看四公主。   四公主才不会对外男嫣然一笑什么的呢,垂头喝着手里的暖暖甜甜的桂花茶。   只是嘴角勾起的淡淡的笑意与审视,显然代表了四公主的心情。   她虽然头也不抬,其实正在密切关注林如初,就见这少年只是低低地笑了笑,之后面不改色地垂头将东坡肉给一口一口完全没有异样地吃掉,之后还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白皙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对正满脸期待的长乐温柔笑道,“多谢公主。”   只是他偏头喝了一口茶,方才将嘴里的味道给冲散。   长乐眨了眨漂亮的,仿佛随时都充满了情谊的桃花眼。   之后,她默默地夹了一筷子青菜,夹到林如初的小碟子里。   “表哥原来不喜欢吃肉啊,那为什么不和我说呢?吃不喜欢吃的东西,不是很不舒服么?”   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点小小的快活,仿佛是林如初这样因为是自己夹的菜因此竟然连不喜欢吃的都吃了,叫她感到林如初对自己的重视。她笑得很开心,殷勤地夹了好几筷子小青菜送给这个人美心灵美的少,很满足地说道,“表哥喜欢什么,就跟我说,其实挺好的。”   “好什么?”   林如初多少没有想到长乐这样敏锐,又觉得她对自己的在意和迁就有些欢喜,吃了青菜,笑着问道。   “以后我和表哥一起吃饭,表哥吃青菜,那肉就都是我的了。”长乐天真地板着雪白的手指,觉得这真是绝配啊!   哪儿像和昭贵妃一起吃饭啊,母女俩的口味儿都差不多,吃饭简直就像是打仗,奈何公主殿下年纪小,完全不是贵妃娘娘的对手,喜欢的菜色总是只能吃个一两样儿就不错了。   提起这个长乐就觉得好心塞。   林如初却因这少女天真懵懂的话有些悸动,想到若日后真的得偿所愿,彼此互补,那吃饭肯定是不必打仗了,他就忍不住微笑。   此时少年的微笑真切柔软,仿佛是一缕春风,四公主这样心有所属的都觉得很美丽,更不要提长乐这小色鬼了。她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恨不能扑上去啃美人儿两口,一时满桌的菜色都觉得没有了滋味儿。这一顿饭算是吃得色香味儿俱全,到了要走的时候,掌柜的又进来了。   林如初起身摸自己的荷包准备结账。   “不必不必。”那掌柜急忙推拒林如初的银子,说了大实话笑道,“殿下在咱们酒楼从来不花钱。”   探花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家主子是二皇子,最爱惜公主的,二殿下早就说过,这就是公主在外头的厨房,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干什么干什么。”掌柜的骄傲地说道。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呢?林如初觉得二皇子这简直是败家的节奏,然而再厚的脸皮也不好跟在长乐后面吃白食,他只是笑着摇头说道,“我自然知道这是二殿下疼爱公主,只是今日原是我想要宴请公主,心情与二殿下是一样的,若不收,我的心意也无法表达。”   他还是强硬地塞了这掌柜的银子,回头就见长乐正歪头看着自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问道,“愿不愿意我为你花银子?”   见他竟然敢在公主头上动土,掌柜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公主殿下倒是没有动怒,反而想了想。   有一个美少年可愿意为自己花银子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她还装模作样地谦虚道。   只是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完全憋不住心里的快乐,林如初哪里不明白呢?想了想,忽然凑近了这眉开眼笑的小姑娘,专注地看着她,只觉得少女轻软的呼吸就在自己的面前,轻轻地说道,“我很愿意为公主花银子。”   他近距离的一笑,那美丽更加咄咄逼人,平白多了几分稀罕的艳丽,见小色鬼的眼睛都直了,眼神觊觎仿佛要啃自己一口似的,他笑着退后了一步。   四公主揉着自己的眉心,觉得糟心极了。   “哎呀。”长乐见林如初先往酒楼外走了,摇摇摆摆地就要跟着美少年一起去。   “该回宫了。”四公主是真的不爱当棒打鸳鸯的那个,只是她就算想视而不见,也得回宫再问问赵皇后的意思。   若赵皇后真的看中了林如初,那她也不必拦着。若赵皇后对林如初并不是很满意,她就不能叫长乐对这美少年泥足深陷。不能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的痛苦,有她吃过一回就足够,又何必叫这个从小就得完全宠爱的小妹妹也尝到呢?她怜惜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长乐虽然可惜美少年,不过一向听话,闻言点了点头。   他们在酒楼门口和林如初分别,长乐趴在宫车的车窗上,看着那优雅的少年缓缓消失在了远处的街道。   “你很喜欢他?”   “表哥长得好看。”长乐趴在四公主的膝盖上,把自己蜷缩成一颗球,小声儿说道。   而且……林如初看她的眼神很干净。   没有那些因她是贵妃之女,是赵皇后昭阳帝宠爱的帝姬而充满了各种欲望与晦暗的眼神。那种明明不屑,却要努力露出对她喜欢的眼神,她在很多人的眼里看到过。   有因为昭阳帝赵皇后的,有因太子和太子妃对她好的,嫉妒怨恨讥笑算计看不起,明明是最黑暗的一切的情绪,可是对她有企图的眼神。她除了至亲,很少有看到林如初这样感情清澈,真心的喜爱她,觉得她很好的眼神。   长乐往四公主的怀里拱了拱。   她的确天真,可是并不愚蠢。   只是她从来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不喜欢她的人,她就冷淡疏远,可是如林如初这样是真的很喜爱她的,她又想紧紧地抓住。   四公主知道长乐其实是一个很敏锐的人,只是不爱计较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轻叹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对林如初的印象倒是多了几分好感。   身为帝姬,她们遇到的心怀他意的人太多,那纯粹的只单纯喜爱她们这个人的,就弥足珍贵了起来。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那样爱上只用自己的心来爱着自己的岳亭,哪怕是赐婚之后也念念不忘,也令她感到痛苦。   “回头,把你的心情和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说一说。娘娘们都是有大阅历的人,知道一个人到底是好是坏。”完全没有那些心思的人真的太罕见了,四公主到底心软了,对长乐温柔地劝说,见她点头,这才笑眯眯地挠着妹妹软乎乎的小脊背给她顺毛,顺得小姑娘呼噜呼噜的。   待回了后宫,见天色还早,四公主就邀请长乐到自己的宫里去玩耍。长乐却迟疑了一下。   打从岳淑妃干出李代桃僵这种恶心事儿之后,长乐就对岳淑妃很不亲近。   她被昭贵妃宠爱,无所不应,就想不到世上竟然会有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心意完全不顾,擅自自私地左右她的人生。   虽然从前昭贵妃对岳淑妃一向都不怎么爱搭理,只是长乐对岳淑妃也没有什么偏见,左右虽然这女人有点儿蠢,不过宫里的女人蠢一点儿还不好啊?   岳淑妃又是失宠的人,她也不大会对失宠的妃嫔有什么看不起。更因四公主的愿意,岳淑妃的宫里,长乐还是很常来的。如今她却再也不愿意见到岳淑妃,或是伪装天下太平地对她请安。四公主见了就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心里忍不住叹息。   她此生,有一个会为她抱不平,为她的心意而难过的妹妹,何其有幸?   皇家公主之间,原来也是有这样的姐妹真情的。   很幸福。   对她来说,真的已经足够了。   她抱着妹妹稚嫩单薄的肩膀,把眼泪揉进她的衣裳里。 第22章   “四皇姐?”   长乐又不是傻的,当然听到四公主是哭了。   不过有岳淑妃这种坑闺女的亲娘,也确实该哭一哭。   她哼哼了一声,腆着今天吃饱喝足之后的小肚皮抱住了四公主的手臂,由着四公主在自己的肩膀流泪,觉得自己的肩膀真的可靠极了!   “我只去皇姐自己的宫里玩儿,淑妃娘娘处我请个安就走。”她不愿给四公主没脸,仰着自己的小脑袋说道。   四公主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看这皇妹努力挺着自己的小胸脯露出一副很可靠的样子,又觉得可爱极了。抹干净眼角的泪水,看到身边的宫女都远远地站着,显然都知道此时是不好贴身服侍的,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拉着长乐到了岳淑妃的宫里,她迟疑了一下方才对长乐温声说道,“母妃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不要太冷淡,免得叫人都说你看不起失宠的妃嫔。”   她苦笑了一声。   原来坦然承认岳淑妃早就失宠,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知道啦。”长乐蹭蹭四公主的手。   然而才和四公主一起走进了岳淑妃的正殿,两个女孩子就听到有愉悦的欢笑声隐隐地传来,不提别人,只岳淑妃的声音就十分快活,仿佛笑得是从心底而来的那样。   这倒是不多见的。毕竟岳淑妃因不得昭阳帝的喜欢因此早就失宠,平日里总是忧愁得叫人觉得心里不大舒坦,这样愉悦而喜欢的笑声真的不多。不过可怜长乐之前是经常来岳淑妃宫里的,因她之前寥寥几次的喜悦,就知道她是因什么而在高兴。   一想到这个原因,长乐的脸就沉了下来。   四公主也想到了,皱了皱眉头,拉住了妹妹的手。   “皇姐?”长乐扭头,一双明媚的桃花眼濯濯地看着四公主。   “算了,我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四公主温柔地说道。   如果说从前长乐不爱来岳淑妃的宫里,此时她却非要进去不可,哼了一声仰头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她顾不得四公主,昂然地带着很快就走到自己身边的宫女红月就进了岳淑妃的宫里。   当漂亮天真的小姑娘如同一道阳光立在门口,笑声戛然而止,她一抬头,就看到岳淑妃的脸上还带着笑的痕迹,她的下首正坐着一个极美丽婉约的女人,大概三旬的年纪,却生得美丽无比,目中含着一点柔情,温柔又妥帖。   这女人的下首,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与她有几分肖似,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风韵。   看到长乐与四公主进门,岳淑妃不自在地动了动自己的身体,这才笑着对四公主笑道,“你舅母与表哥来了,还不过来请安。”   她就指了指那美丽的女子。   明明这女子已经是妇人,也不年轻了,可是眼里却依旧带了几分年少的清纯,见四公主与长乐看过来,她倒是没有岳淑妃的不自在与心虚,起身柔柔地笑着说道,“表姐也太见外了,咱们是一家人,公主面前,我们怎敢放肆。”   她又懂事又温柔,岳淑妃看她的目光就格外亲近宠爱,柔和地说道,“你一向喜欢四公主,她以后,我就都托给你和阿静来照顾了。”   这女子正是岳阳侯夫人,那青年就是赐婚给四公主的未来四驸马岳静。   长乐斜眼去看岳淑妃。   她没听错吧?   岳淑妃叫公主去给一个外命妇行礼?   因已经对岳淑妃十分不满,因此她就再也懒得给岳淑妃和岳阳侯夫人什么面子,看她一脸的温柔懂事,就觉得这可真是一条美人蛇啊!   从岳淑妃到岳阳侯府上上下下,这女人都万分的妥帖无比的温柔,令人赞不绝口,然而内里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只从赐婚这事儿上就能看出来了。   她侧目看岳阳侯夫人,就见她嘴角带着柔和的笑容正在仰头,仿佛是在感恩,仿佛是用自己莫大的心来崇拜着岳淑妃的样子,柔柔地说道,“您愿意将公主下降,是我,是阿静的福气。娘娘只放心,日后,我一定将公主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我知道你的心。”岳淑妃就等这句话,顿时眉开眼笑。   她就是担心四公主嫁得不顺心,才将四公主嫁回娘家去,有了岳阳侯夫人的保证,她还担心什么呢?   “有你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岳淑妃的目光又落在温文微笑,十分贞静的岳静的身上,笑容满面,充满了疼爱。   “娘娘其实应该不放心的。”长乐实在受不了这俩女人的恶心了,这样无耻简直是她生平仅见,就在岳淑妃不悦的目光里摸了摸头上昭阳帝给自己的最漂亮的小凤钗不客气地说道。“叫本公主说,侯夫人这话就有些失礼了。皇姐贵为公主,皇家帝姬,乃是皇家的血脉,用得着别人当女儿疼爱?敢不疼爱的,就是冒犯皇家,是大不敬之罪!对皇姐万般尊敬,是你们的本分,怎么还能表功呢?”   “什,什么?!”岳淑妃瞠目结舌,看着在自己面前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她并不是一口伶俐的女人,不然也不会失宠,更不会有着岳阳侯府当靠山,生下三皇子与四公主。却只能当个淑妃,在宫中不说不及赵皇后昭贵妃,就是无子的楚贤妃也比她风光。   长乐的一句话出来,她光反应就反应了半天,之后心中就生出几分恼怒。   然而长乐也没完呢,既来之则安之,这是四公主交给她的道理。   她理了理自己漂亮的衣裳,施施然牵着忍俊不禁的四公主走到了一则坐下,就跟主人一样命人上了香喷喷的甜汤,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摆足了尊贵的公主款儿慢条斯理地说道,“更何况,侯夫人越发不知道礼数了。我与四皇姐两位帝姬在此,进门之后侯夫人与二公子竟然安坐,这是哪里的道理?莫非是看不起父皇的帝姬么?”   “你!”她竟然敢在自己的宫里作威作福,岳淑妃都要气死了。   更叫她迷惑的是,长乐在四公主与她的面前一向娇憨可爱,得过且过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犀利了?   只怕也只有长乐才能回答她这个问题了。   “娘娘!”见岳淑妃就要发怒,岳阳侯夫人急忙起身拦住岳淑妃,急切地摇头,眼里含着春水,转头对长乐轻声叹息说道,“公主说得对。帝姬尊贵,我们怎敢与公主失礼?”   她到底是岳阳侯夫人,不是无品无级的人,说到请安总是有些不甘,然而她是知道长乐得宠,也知道长乐更喜欢岳阳侯长子岳亭的,一时唯恐闹出什么令赐婚生出变故,郑重地在长乐面前福了福,忍着屈辱说道,“见过两位公主。”   她打从嫁给岳阳侯做继室,一直都要风得风恩宠无限,从未有这样丢脸的时候。   外命妇,竟然给公主请安。   虽然确实应该,可是从前朝开始,也只是一个礼仪,从未有人认真地遵守。   看到她美丽的脸都涨红了,长乐又喝了一口甜汤,方才摆了摆自己雪白的小爪子说道,“起来吧。”   别看公主殿下调皮捣蛋的时候一片孩子气,威风起来,也令人感到有帝姬的威仪。   正常来说,哪怕给请安,这时候也得搀扶一下表示郑重呀,见长乐挥着小手漫不经心,仿佛是对一个奴才,岳淑妃只觉得自己都被羞辱得脸上发疼,就仿佛那只白嫩嫩软绵绵的小爪子是隔空抽在了她的脸上一般。   这种连一个年幼的公主都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屈辱,岳淑妃几乎要红了眼眶。她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甚至都忘记长乐的身后还有她惹不起的赵皇后和一向畏惧的昭贵妃。   “起来吧。”四公主也漫不经心地说道。   令岳淑妃更愤怒的是自己的女儿四公主。   长乐无礼,是她的教养不好,岳淑妃管不着昭贵妃教孩子。   可是四公主是她亲生的呀!   岳阳侯夫人是四公主的亲舅母,是她往后的婆婆,这样慢待,岳淑妃都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岳阳侯夫人了。   “扶你舅母起来。”她有些不悦地对四公主吩咐道。   “没有听见母妃的话?还不扶侯夫人起来?”四公主本性温柔,一向都很听话,然而这个时候发现,原来不听话,更叫自己心里痛快。   她只使唤了两个宫人扶了脸色惨白的岳阳侯夫人起身,这样慢待当然是目中无人的意思,不提岳阳侯夫人,连她身后的岳静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都露出几分不悦。   这青年沉默了一下,仿佛是在赌气,又仿佛是在为岳阳侯夫人撑腰,又仿佛是在从一方面逼迫四公主令她明白自己是个岳阳侯夫人共进退的,起身,青松一般走到了四公主与长乐公主的面前,淡淡地深深一礼。   “给公主请安。”   他已经生气了!   太不尊重婆婆了!   他执拗地深深折腰。   负气而为,为了叫四公主知道自己的不快。   两位公主殿下对视了一眼,笑了。   “总算调教出规矩了呀。”   公主们很满意。 第23章   “知道不?记住了啊,以后看见四皇姐,都得这么行礼。”   长乐就当没有看见这青年眼里的屈辱,摇头晃脑地说道。   本来就是,什么叫尚公主?   就是入赘皇家,当上门儿女婿,怎么还有脸这样骄傲呢?   既然吃了四公主的这碗软饭,那还硬气什么?叫驸马硬气的时候才能硬气,叫他跪着的时候,那其实就得跪着来的。   岳阳侯夫人伶俐,糊弄得岳淑妃晕头转向的,连四公主都被她算计,可是长乐不管往后如何,就得叫岳阳侯夫人这母子都知道,别管四公主得宠不得宠,是不是下嫁,他们在四公主面前什么都不是。难道如今摆出一副不甘不愿的冷落与委屈,就能叫公主害怕了不成?   岳静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他豁然抬头,用充满了火光的眼睛看着长乐。   他一向知道,长乐更喜欢岳亭而不是自己,因为他并不是第一日进宫,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长乐帝姬。   记忆里的长乐,总是嘻嘻哈哈地趴在岳亭的身边,哪怕这青年对她铁面无私,却愿意像小狗儿一样讨好,她叫着岳亭表哥。   然而面对他的时候,就只有疏远和冷淡,不管他如何耐心,如何温柔,也抵不上岳亭的一个眼神。   这小公主就追着岳亭跑,明明岳亭只不过是护着她玩耍,都觉得亲近。他比岳亭生得俊美,比岳亭会讨人欢喜,可是长乐公主就是看不上他。哪怕他在岳阳侯面前是多么的得宠,是多么被岳阳侯喜欢,可是在这小姑娘的眼里,都被打回原形。   他就是比不上岳亭,哪儿都赶不上。   就算如今尚公主的是他,在她的眼里,依旧看不起他。   “怎么,你还想对本公主上爪子?”敢碰她一下儿,明天就叫昭阳帝砍了他。   长乐就用一种明媚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岳静。   这青年生得确实很俊秀,乃是世家公子养于尊贵膏粱之后的养尊处优,可是看见这个一个公子哥儿白嫩嫩的样子,长乐不由想到岳亭,明明是岳阳侯长子,明明他才是岳阳侯发妻嫡子,可是在岳阳侯的面前却从没有位置,不仅如此,还过得并不好。   岳阳侯夫人是个妥帖的人,生活上从不苛待岳亭,就连岳亭院子里的丫头都比别人多一倍,可是其中的种种心机,眼睛好使的都看得出来。   “不敢。”岳亭堂堂侯府公子,却只能咬着牙低低地说道。   他同样对这门婚事并不喜欢。   四公主倾心岳亭,如果说岳淑妃瞎了眼看不出来,那聪慧的岳阳侯夫人都看得出来,岳静自然不必说。   他知道四公主和岳亭互相爱慕,那彼此一个呼吸,一个眼神,都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他夺走了岳亭的心上人,成为四公主的驸马,岳阳侯夫人在家里欢喜得什么似的,可是对于岳静来说,这算什么荣耀?他只觉得屈辱极了   就仿佛是被人扣了绿帽子一样恶心!   一想到自己未来的妻子的心里有的是岳亭,岳静就忍不住心里生出不能压制的痛恨,这种明知道四公主不干净,却依旧要捏着鼻子娶回来当祖宗一样供着,伪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简直就是对他自尊心最大的侮辱。   若被人知道,那得怎么笑话他?   可是这种心情却没有可以倾诉,因为没当岳静这样愤怒的时候,就会被岳阳侯夫人厉声呵斥,然后这位母亲苦口婆心地告诉他,无论发生过什么,他都得“忍”。   因为四公主能为他带来更远大的前途。   甚至连岳阳侯府的爵位都……   “既然不敢,那就以后都记得请安,难道往后还要本公主教导你?”长乐点了点岳静,见他垂目不语,这才哼了一声。   她一贯娇养,坐着喝了几口甜汤,就哼哼唧唧地看着四公主。   四公主回望的眼神明亮得吓人。   “撑着了吧?叫你贪吃。”她伸出温柔的手,给长乐揉着鼓鼓的小肚皮,嗔怪地说道,“下次可不许这样儿了,美食又不会跑。”   她看都不看岳阳侯夫人母子,只当他们是不存在一样,很久之后,在岳静在自己面前躬身了很久之后,方才淡淡地扫过他隐忍的脸,轻声说道,“起来吧。”她看出岳静眼里的不喜与不甘,突然觉得可笑极了。当她以为能够安心赐婚的时候,原来她的驸马同样也不喜欢这门婚事。   既然如此,这赐婚到底成全了谁?   “娘娘别恼,公主说得对,原该给两位公主行礼的。”岳阳侯夫人看岳淑妃已经气得发抖,急忙温柔地开解道,“长乐公主是陛下最喜欢的帝姬,宠爱远胜过四公主殿下,在公主面前,本来就该恭敬。”   她一句话就点明长乐的宠爱越过四公主,果然就见岳淑妃的眼睛投到长乐身上精致华美的衣裳与首饰上,却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退到了岳静的身边,看他有些踉跄与失落,露出真切的心疼。   别看她和岳阳侯夫妻情深十几年,可是却只有岳静一个儿子,这是她的命!   也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   “姑母别在意,气坏了身子,父亲知道了也会心疼姑母。”   岳静脸色阴郁了一瞬,走到岳淑妃面前轻声说道。   他懂事极了,还知道记挂自己的身子,岳淑妃一下子就被感动得不轻,深深地觉得这门婚事真的非常合适。   不然换了岳亭,她死在岳亭面前,只怕那小子都不会动一下眉头的。   “不管如何,今日你们吃委屈了。”岳淑妃其实更觉得委屈。   她的恩宠比不上昭贵妃,连女儿的恩宠都比不上长乐。   这小丫头天天活猴儿似的调皮捣蛋,可是昭阳帝就是宠她宠得要上天!   四公主温柔安静,是皇家典范,可是昭阳帝……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不是四公主与长乐要好,那也根本就人不了昭阳帝的眼睛。   岳淑妃气得眼睛都红了,扭着帕子一时都说不出来心里的憋屈,更叫她郁闷的是,她竟然不敢在小小的长乐面前有更多的怨恨,只好长叹了一声,心里因岳阳侯夫人来看望自己的快乐与喜悦都变得暗淡了。   她眼角闪过一丝泪光,只有岳阳侯夫人看到,之后方才撑着头轻轻地说道,“本宫累了,就不留你们了。”长乐的态度就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她火热的心上,简直叫她忍耐不住。   “是。”岳阳侯夫人看到岳淑妃竟然要忍一个公主,眼里飞快地闪过淡淡的讥讽。   她垂了垂眼睛,恭敬地对岳淑妃施礼告退,犹豫了一下,又对长乐和四公主告退。   岳静直挺挺地站着不动,被母亲拉了一把,方才不甘愿地施了一礼。   四公主的目光洞若烛火,什么都看的分明。   岳静得到四驸马这个荣光,可是却在讨厌她,甚至……对这门赐婚嗤之以鼻。   如果不是长乐这样公然地揭开,她甚至……   真是令人厌倦。   “去吧。”她淡淡地,没有一点挽留地说道。   其实这样也很好,岳静不喜欢她,那她也不必勉强爱上这个青年。   昭阳帝的脸很重要,违抗赐婚就是打了君父的脸。她不可能去违抗圣旨做出与她教养不同的事情,可既然郎无情妾无意,那就好办了。   日后她就住在公主府上抱着记忆默默地爱着岳亭,一生一世甚至都不会对自己的驸马感到愧疚与抱歉。而岳静……好好儿的反正世上有多是美人,就留在岳阳侯府纳妾就好了。两不耽搁,不就完了?四公主竟然觉得轻松了很多,还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岳静抿了抿嘴角,去看长乐。   小姑娘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吃吃喝喝就是不说话。   她这样放肆,岳淑妃一脸心绞痛的样子,却不敢赶她走。   不然昭贵妃非砸了她的宫殿不可!   见长乐无动于衷,岳阳侯夫人只好柔顺地告别,自己带着儿子走了。她才走出宫门,就见岳静那张俊秀白皙的脸猛地就涨红了,在宫中压抑的愤怒和抑郁都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她也忍不住心疼自己的儿子,毕竟儿子是捡了岳亭的爱人。   她也更恼恨四公主竟然对自己的不尊重,可是此时却只能轻叹了一声,温柔地劝慰道,“咱们来日方长。”她看着自己俊秀的儿子,骄傲极了。   可是她的目光之中闪过淡淡的晦涩。   她永远都忘不了……   哪怕岳静再优秀,再被岳阳侯宠爱,他也只是继室所出的次子。   永远赶不上原配长子,就如同她,不管在岳阳侯府多么风光,可是在原配的牌位前……   永远是个妾。 第24章   不提岳阳侯夫人心里是多么心塞。   只说长乐,在岳淑妃的宫里把岳淑妃给气得吐血,施施然地走了。   看她趾高气昂地走了,岳淑妃顿时梨花带雨,伏在自己面前的小案上哭道,“如今我还有什么脸?连个公主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她又指着一旁安静而立的四公主埋怨道,“你是她的姐姐,虽我的位份不如昭贵妃,可是按着长幼有序,你也该呵斥她,叫她对你的母亲恭敬些,怎么在她面前竟不敢高声了呢?”四公主就当没有看见岳淑妃被挤兑似的,还给长乐揉肚皮。   奴才不成?   “长乐很好。”四公主有些冷淡地说道。   今日出宫,她过得很快活,可是唯一的不快活,就来自她的母亲。   她就想不明白,岳阳侯夫人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岳淑妃为什么就那么喜欢她。   说起来,那也不过是一个无耻的,生生耗死了岳亭生母的女人而已。   她就想到当初偷听到的旧事,岳亭的生母,前头的岳阳侯夫人出身尊贵,和岳阳侯门当户对,是前头老夫人给定下的极好的姻缘,而如今这个岳阳侯夫人彼时只是养在侯府上的门第寻常的表妹而已。   她明明也有极好的姻缘,虽然不是侯府门第尊贵豪门世家,可是也是衣食不愁,却在养在侯府几年,见惯了荣华之后,再也不想回到从前的那样只能吃穿不愁的人家去。   因此她就等着,忍耐地和岳阳侯“发乎情止乎礼”,直到看到岳亭生母的母族因旧事败落,终于抑郁而死,因此成为岳阳侯的继室。   这其中,她永远都无辜得厉害。   不为妾,也不和岳阳侯轰轰烈烈海誓山盟,也没有暗中苟合,还在岳阳侯过世的夫人面前恭恭敬敬地叫着表嫂,可是却清楚地叫她看到,自己丈夫的目光,永远怜爱地落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   她对岳淑妃恭敬,于是岳淑妃也喜欢她,这点喜欢,是在当母家败落惶惶不安的岳亭的生母的眼里,有了别的意味。   那样的生活里,岳亭失去了母亲。   而她得偿所愿。   不是为妾,而是成为了新的岳阳侯夫人。   如果不是已经过世的岳阳侯老夫人,临死之前逼着岳阳侯善待岳亭,甚至答应会将侯府的爵位传给嫡长子,那岳亭的日子就没法儿看了。   然而待岳亭好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开,哪怕岳阳侯再想给岳亭自己的爵位,也耐不住自己表妹的枕头风,这些年越发冷淡,很有一种翻脸不认人的感觉。   四公主觉得岳阳侯夫人都恶心透了。   这种女人,比那种公然抢夺别人夫君的女人还要恶毒恶心一百倍。   也因此,她更心疼岳亭,甚至想过,如果日后她能够嫁给岳亭,那一定好好儿地爱着他,给他最美好的生活,叫他真正地拥有属于自己的家。   他们不必去在意无情无义的岳阳侯夫妻,也不必在意那些侯府中看人下菜碟的下人,只有他们两个。她豁出脸为岳亭守住岳阳侯的爵位,为了他愿意做任何事。可是一切的希望,却都被岳淑妃给亲手打碎,她只觉得倦怠。   太累了,她已经不想天下太平。   或许长乐说得对,为什么要为那些顾虑,伤害自己和自己爱着的人?   哪怕岳淑妃有一点爱惜她,也不会罔顾她的心意,强迫自己嫁给自己不爱又无情的人。   “很好?你还说她很好?看着天真,其实她一身的心眼子,糊弄得你父皇一颗心里都是她!”岳淑妃对帝宠没有了期待,一颗心都在三皇子与四公主的身上,听了这个就流泪哽咽地说道,“你看看她身上的衣裳,她的首饰!都是陛下放在眼里心里,没有一处不精致,你再看看你!你父皇哪里把你放在眼里?若她对你真的有心,为什么不将陛下赐给她的料子首饰送给你一些?姐妹情深,不过是嘴上说说!”   四公主从未发觉,岳淑妃竟然对长乐有这样大的怨气。   “子以母贵。长乐是贵妃之女,当然更尊贵些。”   她觉得可笑极了。   “那又怎么了?!”   “母妃没本事,当不上贵妃,令我也不得宠,难道还是我的过错?”四公主慢条斯理地问道。   岳淑妃瞠目结舌。   难道还成了她的过错?   “再,再是贵妃,她,她也没儿子!”岳淑妃忍不住低声说道。   昭阳帝就三个皇子,她能有一个三皇子这才是福气,不过一提起三皇子,岳淑妃就觉得郁闷。   三皇子和太子似乎不大亲近。   “我劝母妃以后别说这样的话。”四公主到底不耐烦,她倒是隐约猜到岳淑妃的心思。   这宫里的女人们啊,前半生拼的是帝王的宠爱,到了后半生,拼的就是膝下皇子们了。   岳淑妃膝下有三皇子,且三皇子已经长大,很快就会封王入朝,在前朝不说动摇太子,只要有一点的势力,就能影响到后宫的局面,毕竟儿子出息的妃嫔总是会令人另眼相看的。岳淑妃从前夹着尾巴做人惯了,如今总算熬到三皇子要出头,就有些忍不住了。   四公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可笑到了极点,又觉得岳淑妃这愚蠢得可怜到了极点。   “若没有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的庇护,母妃能安稳地做着淑妃?母妃,做人不要太忘恩负义。”她静静地立在岳淑妃的面前轻轻地说道,“若没有两位娘娘,您如今是什么下场,看看王美人就知道了!”   王美人有二皇子混得还很惨,岳淑妃就更不要提了。她板着脸冷冷的说道,“我能在父皇心里有一席之地,难道不是因长乐的缘故?既然得了娘娘们的恩惠,如今……农夫与蛇,母亲没有读过?”   “你这是什么话?!”   四公主竟然公然指责自己,岳淑妃顿时觉得这个女儿不受教极了,气得眼睛通红。   女儿跟自己不一条心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能指着她的鼻尖儿呵斥了。   她苦熬了这么多年,看着别人风光,如今女儿要嫁人,儿子要封王了,难道还得继续忍着?   “人话,好话,母妃若听不明白,我也没法子。”   四公主干脆地对岳淑妃说道,“您已经毁了我的姻缘,母妃对女儿的养育之恩我算是还完了。”   岳淑妃养大了她,又把她当物件儿一样给了岳阳侯府,既然如此,两个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四公主不客气地说道,“咱们母女两个,往后女儿也只能顾着自己了!日后母妃若再发诳语,或是撺掇三皇兄做些令人不高兴的事儿,女儿只好往皇后娘娘面前出首,至少也得保全自己个儿。”   “你!”   岳淑妃身居深宫,一向柔弱,哪里听到这样直接的威胁的话,顿时厥了过去。   四公主沉默了片刻,看着自己眼前宫女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只觉得又心痛又疲倦。   她不明白,岳淑妃到底为什么,竟然在安稳了这么多年之后,变得不知足。   赵皇后能容下她生下皇子公主,还好生养大,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德,还想要什么?   昭贵妃……就算得宠跋扈宫中,可是却从未作践过失宠的岳淑妃,难道这样不是恩德?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岳淑妃的宫殿,却觉得茫然得不知自己的前路在何方。   这里没有她的家,以后的岳阳侯府,或是公主府,又哪里是她的家呢?   她却也不知道,自己尚在迷蒙的时候,长乐也滚在赵皇后的宫里,看着赵皇后温柔地劝昭贵妃少用一些桃花酒。因她心事重重的,赵皇后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咱们长乐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今日昭阳帝前朝事忙,因此不回后宫,赵皇后与昭贵妃就在一同用膳。她倒是知道长乐今天出宫玩耍,只是这一旦出宫,这小姑娘必定撒欢儿心情很好,此时的脸上却有些不愿意的样子。   因此她摸了摸长乐软乎乎的小脸蛋儿,就见她扑腾着狗崽儿一样滚进自己的怀里,忍不住抱着她的小身子笑道,“怎么这么爱撒娇啊?以后离了我与你母妃可怎么办啊?”她垂头亲了亲小姑娘的脸。   公主殿下把自己化身赵皇后的腰间挂件儿。   “我才不离开母妃和姨母呢。”长乐特别精乖地讨好说道,“什么人,也比不上母妃和姨母。”   “可不是前些时候见人家美少年移不开眼的时候了。”昭贵妃顿时冷笑。   “如初生得漂亮,赏心悦目的,难怪长乐喜欢。”赵皇后温和地说道。   “何止喜欢,今天还请长乐吃饭,那叫一个殷勤,母后,我觉得这小子肯定有阴谋!”   皇后的对面正坐着两个青年,一个笑容温和不怒自威,一个英俊落拓,浑身充满了一种很自在随意的样子。   此时就是那英俊的青年开口,学着林探花儿的语气扭扭捏捏地说道,“我就爱为公主殿下花银子!”   之后他摊手,无语地说道,“儿臣就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   更何况据说生得俊秀无双,还让皇子们怎么活啊?!   这青年愤愤不平。   “表哥是好人!”公主殿下有了美少年顿时就把亲哥给忘天边儿去了,气势汹汹地探出一颗小脑袋叫道。   英俊的青年顿时黯然神伤。   真是一养不熟的小色鬼啊!   赵皇后不动声色地微笑听了一会儿,方才摸着长乐的小脑袋笑问道,“这么喜欢如初?”   “人美心美呀!”公主殿下摇头晃脑地说道。   “那把你嫁给他好不好?”   赵皇后语出惊人了。 第25章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不仅长乐仰头呆住了,就连下方的那两个青年都微微一怔。   昭贵妃冷哼了一声,偏头,却时刻都在留意长乐的一举一动。   “等等……母后,怎么说到长乐的婚事了?”那英俊的青年正是二皇子,此时脸上就带了几分说不出的不高兴,低声说道,“母后,林探花儿臣见过,除了生得美,其实,其实也没啥好的。”   他昧着良心和自己的小嫉妒在赵皇后面前给林如初上眼药说道,“还那么会甜言蜜语的……确实很甜……”他又捏着嗓子竖着手指头说了说林探花的经典台词,这才有些挑剔地说道,“怎么配得上咱们长乐啊?”   一旁的那微笑和顺的青年同样露出一个有些意味深长的表情。   “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不要莽撞的好。”他温声对赵皇后笑着说道,“美人世间无数,并不止林探花一个。”   这就是太子的态度了。   说起来林如初也是太子的表弟,不过显然,太子的心里压根儿就没把林探花给当回事儿,反而因赵皇后属意林如初,觉得这美少年真是很碍眼啊。   从小精心饲养关爱,养得油光水滑的妹妹被狼崽子叼走什么的……   “长乐自己说。”   赵皇后不理睬太子和二皇子。   这两个死孩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赵皇后面前说外头豪门世族家公子的坏话儿了。   林如初才刚刚回京,从前赵皇后当然根本不知道还有个少年生得这么美,看起来人品也不错。因此从前为了长乐的婚事其实早就在筹谋,简直翻遍了帝都豪门家的小公子,可是每当赵皇后看中了谁家年轻有为的小公子的时候,太子就和二皇子出马,总是能在赵皇后面前挑出人家的毛病来。   什么早有通房啊,性情暴躁啊,装模作样啊,心机深沉啊,总之,赵皇后就在这并不能算诋毁的话里,发现这世上就没有长乐能嫁的人家儿。   那心性就别提了。   公主殿下就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   “不想。”她干脆地说道。   “呼……”正紧张得恨不能扑上来扣着妹妹肩膀嚎叫的二皇子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   太子面露微笑,仰头将手里的酒杯往嘴上送去,之后一顿,若无其事地放下了酒杯。   他才发现,酒杯里都没酒了。   “为什么?”赵皇后却没有什么失望的意思,含笑问道。   她目光慈爱温柔,宠疼地看着长乐,仿佛什么都能原谅她,什么都能理解她。   公主殿下被这眼神看得心里幸福极了,更何况嫁人什么的,公主殿下完全不羞涩,梗着自己的小脖子说道,“表哥本人固然很好,只是襄阳侯府,我一向是退避三舍的。”   襄阳侯老夫人是赵皇后的亲外祖母,长乐也不好多说别的,小声儿说道,“襄阳侯府不喜欢我,那什么,戏本子上怎么说的来的?养猪看圈的呀!我如果嫁给表哥,只怕那快活劲儿,还比不上以后对襄阳侯府的郁闷,到时候影响夫妻感情。”   她说得头头是道的,赵皇后就忍不住笑了,之后一叹。   “知道了,以后姨母给你选最好的亲事。”   襄阳侯府是猪圈么?   得亏今日都是亲近人儿,不然这话传出去,长乐就得叫人给往死里骂。   赵皇后皱了皱眉。   她的确是看好林如初,只是同样也因长乐的话迟疑了起来。   襄阳侯老夫人,那真不是省油的灯,闹腾得襄阳侯府鸡飞狗跳的,林如初一家明明是侯府长房,却不得不外任上十几年,就是这老太太的缘故。   还有昭贵妃,若不是当年襄阳侯老夫人兴风作浪,也不会……   想到隐隐有传闻,这老太太在外说起宠冠六宫的昭贵妃与长乐帝姬的时候颇有不屑,赵皇后就有些舍不得长乐去下嫁看襄阳侯老夫人的脸色,因此想了想就有些遗憾地对昭贵妃笑道,“说起来如初还真是一个好孩子。”   年少有为,全不似纨绔公子,教养也好,对长乐又耐心纵容,只听二皇子的那几句话就知道,林如初对长乐总是另眼相看的。更何况林大太太还说过,林如初没有通房……   昭贵妃也叹了一口气。   林如初的母亲林大太太,当年对她也是真心爱护的。   若是襄阳侯老夫人这当前儿咔嚓一下死了,她倒是觉得这婚事不错。   不过那老太婆活得精精神神的,昭贵妃留不是很愿意了。   “长乐还小,母后何必着急。”太子笑着命人给自己斟酒,见赵皇后点头,笑着说道,“嫁了人哪里还会如此时这样快活自在?且是长乐是咱们的掌珠,她的婚事,还是要谨慎些,不然长乐柔弱心软,被那等不知好歹的伤了心,岂不是叫咱们心疼?”   他微微一顿方才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惜了的,定国公府家的二表弟和长乐青梅竹马也很合适,只是儿臣与他亲近,知道他只喜欢做生意不喜欢女人,因此……”   他还黑了定国公家的公子一把。   定国公夫人同样想将自己次子跟长乐来个赐婚啥的,若知道太子在这儿毁她儿子姻缘,再温柔也不能干啊。   “这个我知道,二表哥特别喜欢银子,我看比看女人还亲。”说起定国公府二公子也是一言难尽,长乐沧桑地说道。   她从不知道,在外头和这表哥喝豆腐脑儿,还得各自付各自的,抠门到了极点。   一碗豆腐脑儿才三文钱!   二公子死活不肯给自己付钱!   她觉得这要是嫁给这二表哥,以后的日子简直惨不忍睹,深深地忧伤着。   赵皇后隐约知道那侄儿的怪癖,据说每天晚上躲在自己床上给每一个铜板数一回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低低地咳了一声,用温和的表情对黑掉了又一个长乐的未婚夫人选的太子说道,“虽长乐还能留几年,只是再不能耽搁了,你们都上点心,别只顾着自己!”   “就是,给本公主要寻一个天下最好的驸马啊!”公主殿下就跟得了圣旨!   腆着小肚皮颐指气使地指挥自己的两个皇兄。   太子年纪比长乐大得多,看她就跟看自己的女儿似的,因此十分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倒是二皇子,虽然已经二十,然而还带着几分年轻的脾气,不由抱怨道,“这时候想起我来了,方才你心里眼里怎么只知道林如初呢?!”   天可怜见的,二皇子那给这皇妹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啊,还筹备了一个天香楼养长乐的小肚皮,谁知道林如初一出马,这皇妹当场就翻脸不认人了。   二皇子很受伤啊。   “你不如林表哥生得美,以后要对本公主更好才能不失宠呀。”小白眼狼说的就是长乐公主了,她晃着小脑袋理直气壮地说道。   二皇子磨牙半晌,唯恐自己失宠,只好郁闷地说道,“哪儿敢对你不好?”   他伸手泄愤一般掐了掐长乐的小脸蛋儿,见她叫了一声顶着红红的脸颊跟赵皇后告状,那奸佞的小模样儿简直叫人气得呕血,不由特别想大逆不道从赵皇后的手里把小混蛋揪出来押到墙角去谈谈人生谈谈星星月亮啥的。   他正在默默咬牙,就见赵皇后果然开口笑着问道,“你可去见了你母亲?几日不见她,说是病了,虽太医说无碍,只是我还是有些担心。”虽然是为了帮长乐转移话题,然而赵皇后也是真心关心,因此二皇子就露出几分真心的感激。   他生母王美人早就失宠被帝王厌弃,如果不是有赵皇后庇护,只怕他们母子早就死得骨头都烂了。   面对赵皇后的垂问,他不敢不敬,起身恭敬地说道,“母亲也是旧疾,年年都犯的,太医院那里早就有旧年的章程,有母后的吩咐,他们也不敢糊弄人,药材都是最好的,母亲好得差不多了,说是过些时候就能给母后请安。”   王美人对赵皇后是真心的感恩,说起来简直要把赵皇后当神佛一样供着,盖因当年若没有赵皇后做主,二皇子只怕已经被楚贤妃夺走。为了赵皇后的恩德,王美人因此从小叮嘱二皇子,孝顺赵皇后,并且忠心太子。   二皇子是听话的人,也知赵皇后对自己母子恩重如山,因此喊着赵皇后母后,且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   他一向如此感激,赵皇后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当初拉王美人一把,不过是见不得楚贤妃丧尽天良,不顾天伦抢别人的儿子,也是因不愿楚贤妃膝下有子。   可是当初带了几分算计的阻拦,却令王美人感恩戴德了十几年。   这可比岳淑妃知道感恩多了。   想到有人来与自己说起的岳淑妃说过的那些话,赵皇后目光一闪,却并不当回事儿。   别说岳淑妃没有夺嫡的胆子,就是她鬼迷心窍敢参合皇位之争……她也有千般手段叫她去死。   “给我请安倒不急,你母亲侍奉我十几年,难道我能在这上头挑剔她?叫她安心歇着。”   赵皇后见二皇子应了自己,就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和声说道,“你都二十了,正好儿今年选秀,回头给你挑个好媳妇,你母亲一定好得更快。”   哎呀,怎么说到了婚事了呢?   多叫人羞涩啊。   腼腆的二皇子顿时脸红了。 第26章   “要娶媳妇儿喽!”   还有一只公主殿下在唯恐天下不乱。   二皇子已经羞涩得直眨巴眼睛,特别期待了。   那个什么……二十多岁了还娶不上媳妇儿什么的,这种苦逼也就二皇子自己才能够明白了。   更叫二皇子郁闷的是,因传说太子在未迎娶太子妃之前,赵皇后是没给安排宫女儿服侍的,王美人这位赵皇后的忠心崇拜者就非常想要跟着赵皇后学,说什么都没给二皇子安排一两个美人叫二皇子成长为真正的大人。   虽然二皇子自己确实也没想有两个姬妾在未来皇子妃面前碍眼,只是连正经的皇子妃都不给就有点儿太那个什么了啊。他也知道,王美人为什么没给自己急着娶皇子妃。   太子虽娶了太子妃,然而多年没有皇孙出生。   王美人一边安慰赵皇后,一边也不肯叫自己的儿子生出皇孙来动摇太子的地位。   赵皇后早说了王美人十几回了,然而不仅赵美人,连二皇子都觉得挺好的。   他是三个成年了的皇子中的老二,三皇子尚在读书,可他却已经跟着太子历练。   虽都知道他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可是如果他真的生了皇孙出来,那在野心家的心里,自己就是一块唐僧肉了。   哪怕太子从不在意这些,也劝他不要憋着自己,可是二皇子却觉得,不愿意叫如今的兄弟情分,或许被未来的那些诋毁或是挑拨所打破。   左右他暂时对女人其实没啥兴趣,更何况还要跟在长乐的屁股后头当牛做马呢,哪里有时间去服侍自己的皇子妃呢?   到了二十岁,二皇子觉得自己身心成熟,是可以娶媳妇儿的时候了,更何况太子妃已经生下了昭阳帝的长孙,如今还又有了身孕,二皇子就觉得是自己该娶个媳妇儿回家供着的时候了。   因此这一回当赵皇后老话重提,他也不拒绝了,咳了一声俊脸微红,小声儿说道,“都托给母后了。”他顿了顿,方才低声说道,“门第什么的,不必太显赫,不然儿子担心,担心……”   王美人品级不高,他的外家也不似赵皇后背后的定国公府,或是三皇子的外家岳阳侯府一般显赫,只不过是寻常人家儿而已。   当年王美人能得宠,真的是仗着自己是真的美貌。只可惜撞上帝王有真爱,那真爱还想夺她的儿子,从此失宠。   无宠无家世的低位嫔妃,二皇子只担心自己的生母日后被出身高贵的贵女看不起。   到时候,王美人哪里是享福,只怕还不够郁闷的呢。   “若女子温柔贤惠,就算是出身显赫,也会对你母妃恭顺。”赵皇后并不是一意打压庶子,不愿意庶出皇子迎娶高贵妻子的那种小心眼儿的皇后,毕竟二皇子和她亲厚,给二皇子挑选一个性情温柔贤良,出身高贵的皇子妃也是给二皇子增色,叫二皇子安稳。   她想了想就笑着说道,“你且安心,你的顾虑我明白,一定给你寻一个知道孝顺的。”见二皇子松了一口气,她就笑着问道,“喜欢什么性子的姑娘?活泼些还是温柔些?”   “我这样儿的,二皇兄最喜欢了。”   公主殿下就厚着脸皮在一旁说道。   “……”赵皇后微笑,就当没听见这话。   就长乐这小模样儿的,给人当妹妹当真是天真可爱,如果是当媳妇儿……   只能说痛并快乐着啊。   “世间哪里有如长乐一样可爱的姑娘呢?”赵皇后觉得自家公主不大合适嫁人,不然没准儿就得闹得人家鸡飞狗跳,然而二皇子却觉得自己的妹妹可爱极了,竟然还认真地想了想,只觉得长乐可爱得天上人间举世无双的,不由遗憾地说道,“算了,只如长乐一半儿可爱就好了。母后您就给儿臣留心着啊。”   他深深地忧虑,顺便还对长乐说道,“你都把皇兄的眼界给养得太高了。”   因有长乐公主珠玉在前,二皇子就觉得世间啥贵女都看不到眼睛里去了。   “这不是反讽吧?”昭贵妃憋了半天,趴在赵皇后的耳边小声儿说道。   赵皇后继续微笑,继续当做没听见。   叫她说,这母女俩都够呛,谁也别笑话谁。   “本公主真是红颜祸水啊!”公主殿下被亲哥给奉承得就跟在云空上飘荡,恨不能摸出一把小镜子看一看自己那祸害人世的脸。   太子已经笑得端不起酒杯了,修长的手捂住自己半侧脸颊,很久都没说出话来。   他今日这笑话看得也足够多了,见一个二皇弟还在深深地遗憾,另一个小皇妹还在自顾自地臭美,上头一个昭贵妃正不依不饶地扯着赵皇后的袖子连声质问“表姐为何不理我!”。   这灯火辉煌之下,他只觉得满目的温馨与团圆,只觉得眼前这安静与快乐的一切,都值得自己用一切来守护。想到了在外隐隐和自己争锋的三皇子,太子眼底闪过淡淡的晦暗,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一向不愿意叫前朝之事引入后宫,令赵皇后操心。   “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回头瞧见了请母后做主就是。”太子见时间也不早,虽然都是赵皇后的儿子,不过留在宫中时间长了也为人诟病,因此就对二皇子一同告辞。   二皇子和长乐公主就在赵皇后的宫门口挥泪分别,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得分个十年八年的。   待和二皇子相约回头一块儿出门玩儿,公主殿下一见自家亲哥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远处,这就很没良心地一抹眼角晶莹的小泪花儿,蹦蹦跳跳地就往赵皇后的宫里去了。   见赵皇后正低声和昭贵妃说些什么,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她觉得自己被孤立了,急忙拱着小身子拱到了母亲和姨母之间坐好,仰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对儿酒窝。她眉开眼笑的,赵皇后就觉得很可爱,笑着问道,“今天心情那么好?”   “有美人,有美味,当然很开心。”长乐天真地说道。   她无忧无虑的样子,令赵皇后的目光更加温柔,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长乐要一直这样开心才好。”   就是为了想叫长乐开心,所以她才选中了林如初,只是如今想来……有襄阳侯太夫人,那就绝不是一门好亲事。   只是这世上八角俱全的好亲事又去哪儿找呢?   赵皇后心里叹息,只觉得自己恨不能将天下最好的男子给选出来给了自己这个小公主,仿佛是看到这个孩子幸福,就能圆了自己,或是昭贵妃那从未有过的幸福圆满的人生。   想到这里,她就微笑起来。   长乐急忙拱了拱,蹭了蹭她的手心儿。   “姨母是在担心我么?”她偏头问道。   “看出来了?”   “其实姨母不必担心我,我可不是一个会被人欺负的人。”长乐就抱着赵皇后的手叽叽喳喳地说道,“就比如驸马什么的,有姨母母亲,有太子哥哥和二皇兄,谁敢对我不好,休了他就是!都说铁打的公主流水的驸马,多寻几个,总能找着一个我喜欢的。难道我还是那种会一根树上吊死的人么?”   公主改嫁虽然惊世骇俗,不过也不是没有过,前头二公主就珠玉在前呢。长乐就觉得不必担心所托非人。   她有自己的公主府和护卫,还怕区区驸马?   公主殿下努力在娇滴滴的小脸儿上挤出一个凶残的表情。   赵皇后哑然失笑。   “那是不一样的。”若驸马不好,当然可以休了换新的,可是难道长乐就没有被那驸马伤了心么?   就如二公主,那时与二驸马几乎同归于尽方才一拍两散,何等伤情?   赵皇后是一点都不愿意叫长乐伤心的。   她想了想,又觉得定国公夫人是不是知道自己的心思,因此才匆匆地给定国公世子订了礼部尚书的嫡女。   定国公两子,长子虽年纪大了些,不过素有礼仪,更不必提定国公世子日后是会袭爵的,与长乐的感情也很好。   赵皇后当然没看上不能袭爵的二公子,而是当初看中了定国公世子一些的,只是定国公夫人出手太快,一转眼就给定国公世子订了亲。她虽然觉得这门婚事很好,毕竟理智些说,定国公是帝都的顶级豪门,作为定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人,定国公夫人确实是需要一个更稳重玲珑的女子来担当。   喜欢玩耍的长乐是不合适的。   然而知道归知道,赵皇后却依然觉得有些嗔怪。   她的长乐,莫非只能配次子不成?   她心里多少存了心结,不管定国公夫人是不是故意的,也不大乐意定国公府了,也是因此,当林如初入宫,她对林如初十分温煦。   也是叫定国公夫人明白,长乐下嫁,也并不非得是定国公府不可了。   果然定国公夫人就急了。   不过急了也晚了,赵皇后还不乐意了呢,更何况听了太子和二皇子的一番“诋毁”……赵皇后就觉得,定国公夫人还是赶紧给二公子寻一个愿意每天晚上陪他数银子的姑娘吧。   看到赵皇后嘴角勾着笑容若有所思,长乐偷偷儿打了一个小哈欠就窝进了赵皇后的怀里准备睡觉。   若昭阳帝不来赵皇后的宫里,长乐一向喜欢和赵皇后一起睡的,此时挥了挥手对昭贵妃小声儿说道,“母妃回去,我和姨母要睡了。”   她没良心得很,见昭贵妃哼了一声果然拂袖走了,这才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就要往赵皇后后殿走,然而才走了一半儿,就听见门口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   之后,一个妆容华美的宫女儿闯了进来,趴在地上大哭道,“求皇后娘娘开恩,救救我家贤妃娘娘吧!” 第27章   宫女凄苦的哭声,在赵皇后的宫中回荡。   赵皇后却并未当做一回事儿,只由着这宫女哭得可怜巴巴的,还有悠闲的心垂头喝茶。   看到长乐鼓着眼睛不高兴,赵皇后很不乐意叫贱人污了自己小公主的眼和心,这才把长乐揽在怀里温柔地安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贤妃又怎么了?”   楚贤妃来来回回就那么两招儿,天知道,赵皇后早就看得烦了好吧?   若赵皇后年轻气盛,或者对昭阳帝有些感情,比如深爱昭阳帝什么的,此时见楚贤妃的宫中侍女在自己面前作态或许还会有几分恼怒什么的。   然而赵皇后就想把自己这个皇后之位给干好了,回头等昭阳帝一死给自己升个级当最安心的皇太后,因此嫉妒怨恨什么是没有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有广阔的胸怀,只觉得有趣儿极了,心中暗自庆幸昭贵妃这火爆的脾气是没见着这一幕,慢悠悠地笑道,“不是又病了吧?”   之前楚贤妃生生在她宫里把昭阳帝给拉走,可把昭贵妃给气坏了。   其实赵皇后也没当一回事儿。   昭阳帝在她宫里就盖棉被纯聊天儿,有这男人在和不在其实没两样儿。   甚至昭阳帝在自己宫里,自己都不能抱着软乎乎的长乐一起睡了。   谁爱跟臭男人一起睡啊!   赵皇后的笑语,顿时就叫那明媚得如同二月春风一般的年轻宫女哭不下去了。   这个……皇后娘娘都知道贤妃的套路了,她还怎么往下接啊?她哭了一会儿拖延时间,片刻,就匍匐在地上哭道,“娘娘圣明!”都猜出来了,那肯定得圣明啊!   赵皇后越发地笑了。   她觉得楚贤妃这么多年没有什么长进叫自己都很无聊,怨不得昭贵妃总说楚贤妃是个废物点心,这想跟楚贤妃斗一斗都矮了自己的身份儿。   因楚贤妃到底娱乐了自己一番,赵皇后也懒得为难昭阳帝的心肝儿,左右这心肝儿也生不出皇子公主啥的,因此就宽容地说道,“既然病了,就叫太医去看。贵妃禁了她的足,然而到底仁厚,可从未说不许太医给她看病的。”   “可是!”   “怎么,她病了,难道太医还不够?”赵皇后眯着眼睛问道。   “既然病了,就直接去太医院叫人,为何来姨母的宫里?”   赵皇后捂住长乐的小嘴巴,亲了亲她的额头,见她哼哼着扑进自己的怀里,这才戏谑地问道,“贤妃不是想见陛下吧?”   宫女继续哭泣,哽咽地说道,“娘娘圣明。”   这一猜一个准儿的,叫宫女姐姐们怎么活啊?   “去请陛下看望贤妃。”赵皇后完全没有一点的恼火,心胸很宽广,完全不拦着楚贤妃见自己心爱的昭阳帝。   长乐哼哼了一声。   昭阳帝又不是药材,难道看见他就全都好了?   只是赵皇后与昭贵妃从小就不许她参合这些后宫嫔妃之间的争风吃醋,若她敢跟着两位同仇敌忾,这两位宫中最高品级的女人一点都不会欣慰,而是会把她吊起来抽。   她小声嘀咕了一声,只是见赵皇后笑容和煦,又觉得自己这姨母一定不会叫楚贤妃好过,这才勉强不去生气。由着赵皇后宫里的内监领着这哭哭啼啼的宫女儿就往昭阳帝的前殿去了。看着她走了,公主殿下想了想,突然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姨母真坏。”   她想起来了,据说昭阳帝今天朝政繁忙,忙得都没时间来后宫消遣了。   这个时候楚贤妃去寻自己心爱的男人,那个什么……昭阳帝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就真的不好说了。   “你啊,还是跟我睡吧。”这小姑娘狡黠的样子也很可爱,赵皇后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到底心情愉悦地带着她去睡了。   赵皇后心情悠然,然而昭阳帝心里就不是很美妙了。   做皇帝的,不是天天泡在后宫睡女人的,前朝那是奏折茫茫多,公事如海的啊。   虽然这天下承平风调雨顺没有个反王一二三四五吵吵“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可是说句实在话,那真是各种事情数不胜数,各种的朝臣斗争不知多少。昭阳帝都要累死了,只恨自己跟老黄牛一样趴在奏折的海洋里沉浮,深深地觉得皇帝这活儿真不好干。更何况这还是把一些不重要的折子分给太子之后呢。   没有太子帮忙,昭阳帝就深刻地明白,为何古往今来的皇帝大多短命了。   都是累死的!   就是这儿劳累的时候,昭阳帝累得眼睛发花还在拼搏在奏折第一线上,就听见了外头传来女人呜呜的哭声。   他没被吓死真的是仰赖了一颗坚强的心。   “谁啊?!”把手里的朱笔一摔,昭阳帝英俊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不耐。   一旁的内监一声不吭地上前,将一碗牛乳双手奉上,顺便伸出手来给昭阳帝捏着两侧的额角,低声说道,“陛下得歇歇了。公主殿下说了,您朝臣繁忙的时候她不敢过来耽误您的正事儿,只是她不在,您也得知道爱惜自己,这看一会儿折子,就得歇一歇,好好儿松快松快,才精神好呢。”   昭阳帝好几个公主,然而这内监口中的公主殿下就是长乐了。长乐精通各种讨喜狗腿技能,特别关切昭阳帝的身心健康。   提起长乐,昭阳帝疲倦的脸上就露出淡淡的笑纹。   他垂头喝了一口牛乳,入口香甜得厉害,笑着问道,“放了桂花?”   “公主说这样儿好喝。”内监赔笑说道。   昭阳帝并不是很喜欢甜食,然而长乐推荐的却总是令他喜欢,想到长乐自己喜甜,就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给自己,昭阳帝深深地被感动了。   “朕有数个公主,只长乐,最知道关心朕。”   别说长乐公主只是在刻意讨好什么的啊。   就算是刻意的,就算是耍心眼儿,怎么不见他别的公主也来讨好他一下呢?   感情亲爹就活该被累死在寂寞无人的御书房是吧?   昭阳帝因折子太多,因此心情格外地诡异,愤愤不平。   这话内监接起来完全没有压力,长乐公主不仅自己得宠,后头那两位谁也得罪不起啊,且昭贵妃手头儿大方,赏赐给他们这些内监的总是丰厚,他也愿意说长乐的好话。   左右其他公主不得宠,踩了也就踩了,他笑着继续给昭阳帝捏着额角笑道,“陛下有公主一个,比有多少公主都足够。弥足珍贵,只怕说的就是咱们的公主殿下了。”他拍了一下马屁,见外头还在有女子悲悲戚戚的哭声,急忙问道,“陛下?”   “叫进来。”若不是真有事,谁会在这个时候哭到御书房啊,昭阳帝虽不耐,还是微微颔首。   只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前殿的,只怕该是赵皇后的人,昭阳帝就皱了皱眉头。   太子已经立了,他虽然对赵皇后没有什么宠爱,然而也不愿意情意驳了赵皇后的脸,动摇太子的地位。   只是赵皇后一向稳妥,怎么突然变得不知轻重了?   心里有些不悦,又有一些嗔怪,然而昭阳帝还是命人叫那哭泣的宫女进来,一进来就叫那宫女满头的珠翠给闪了眼睛,之后再见那宫女梨花带雨,他本要发怒,却陡然发现这宫女有几分眼熟,细细地想了想,方才有些不悦地问道,“你……不是贤妃宫里的丫头么?”   楚贤妃这些年身边颇有几个美貌伶俐的宫女,他在楚贤妃的宫里来往得多了,因此也熟悉几分,更何况楚贤妃是个温柔不嫉妒的,身边的几个宫女都被她送上自己的龙床侍奉过。   这宫女也有过两回承宠,只是昭阳帝这些年对楚贤妃的贤惠颇有些心情复杂,因此也没有封宫女品级,只命她依旧在楚贤妃的身边侍候。   楚贤妃是他的真爱,当年也是轰轰烈烈策马奔腾潇潇洒洒地爱过的,在昭阳帝的心中总是不同。   然而打从楚贤妃贤惠地为他张罗别的女子,昭阳帝就有些心里不是滋味儿。   女子,哪里有不嫉妒的呢?   如昭贵妃,别说给自己张罗宫女儿侍奉,就谁敢在她藻华宫里勾引自己,反手就肯定是一个大耳瓜子叫人滚蛋。   那才是对一个男人真正的爱,因爱而嫉妒,因爱而容不得。   有昭贵妃的嫉妒与容不得,楚贤妃的贤良就越发叫昭阳帝觉得不痛快。   真正爱一个男人,会眼睁睁地看他宠爱别的女人?   心里到底不悦,然而对楚贤妃还是怜爱的,昭阳帝收回了心里的不喜,对这宫女问道,“贤妃怎么了?”   可千万别说自己病了啊。   “贤妃娘娘病了,昏昏沉沉的,只想见陛下一面。”这宫女自持侍奉过帝王,身份格外不同些,因此胆子很大地梨花带雨哭道,“娘娘是伤心的呀!”   被昭贵妃下旨监禁,能不伤心么?   昭阳帝听着这可怜巴巴的控诉,握着手中的朱笔,沉默了。   他的目光冷淡地落在了这宫女的身上,之后,又落在赵皇后那宫中侍女的身上,心里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皇后没叫人传太医?”他冰冷地问道。   “传,传了。”这宫女呆呆地仰头,觉得这反应不对。   不是应该紧张地赶去贤妃的宫中,温柔安慰,细心垂怜的么?   “既然传了,你还来寻朕做什么?”昭阳帝冷冷地说道,“贵妃说的真是没错,贤妃短了不少的规矩!前些时候不长教训,如今越发无状,竟然敢来前殿。既然不明白宫规,就在自己宫里好好儿呆着!什么时候明白规矩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第28章   “陛下?”   这宫女仰头,看着昭阳帝的目光充满了茫然与震惊。   仿佛是不敢相信,帝王的嘴里会说出这样冷酷无情的话语。   也难怪。   楚贤妃得宠了十几年,哪怕有昭贵妃珠玉在前宠冠六宫,然而她们这些近身服侍楚贤妃的宫女们都知道,昭阳帝对楚贤妃是不一样的。   那处处在意的爱惜和宠疼,那真心的怜惜和护在羽翼之下的小心翼翼,还有那温情的眼神与深切的爱意,都是一个男人能对一个女人所付出的最大的爱意。   更何况楚贤妃无子无女,却能够在后宫荣宠不衰,进而连整个楚家被帝王另眼相看,哪怕是楚家确实有人才,可是这天下的英才何其多,没有昭阳帝的青眼是不可能的。这样的爱意,就连她们这些宫女都明白。   昭阳帝是真的爱着楚贤妃。   可是就这么真心爱惜,却在这一刻冷酷无情,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这不仅是对楚贤妃的冷酷无情,更是……   若后宫那些妃嫔们知道昭阳帝今天竟然没给楚贤妃这个脸面,那些被夺宠的妃嫔们还不笑话死她们?   哪怕这宫女知道楚贤妃其实就是装病,就是想把昭阳帝从御书房给拉到自己的宫里,然而这宫女此刻也不得不露出了绝望的表情扑到昭阳帝的脚下,仰头梨花带雨地叫道,“陛下!娘娘,娘娘是真的病了呀!”   她虽然也曾侍奉过昭阳帝,然而就算侍寝却没有一个位份,就知道自己只能依附楚贤妃。更何况这些年楚贤妃越发贤良,除了和昭阳帝在一处相依相偎,更多的时候侍寝的时候是叫她们服侍的。   用楚贤妃的面子拉了昭阳帝到后宫,然后自己侍寝,对于有野心的宫女来说真是太幸福不过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美丽极了,用最美丽柔媚的面孔来面对帝王。   昭阳帝却觉得满心的厌倦。   “滚!”   他霍然站起,一双眼充满了冰冷,一茶杯就摔在了这宫女的脸上。   茶杯破碎的瞬间,这宫女头上被砸得头破血流,几个内监战战兢兢地冲了进来,看了这宫女一眼,上前将她拖走。   “贤妃……”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那宫女被哭叫着拖走,昭阳帝英俊的脸上露出几分难掩的复杂。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手中的朱笔,努力保持着镇定对那正立在一旁漠然的赵皇后宫中的女官声音嘶哑地说道,“贤妃不懂规矩,朕都看不惯,更何况后宫!皇后是后宫之主,日后,也该好好叫贤妃明白,什么是她的本分!”说到本分的时候,昭阳帝的目光之中透出一抹怅然。   他忍不住想到那年朦胧的细雨之中,那楚楚动人的少女撑着一把纸伞袅袅而来,轻若烟雨,令人怦然心动。   他不顾一切地将她接到宫里来,给她最大的宠爱,用自己的全心来爱惜她保护她,叫她成为这世上最快乐的女子。因为他是真的喜欢着这个女子,愿意放弃一切的世间的规矩,哪怕被人在前朝劝谏,哪怕做了许多和帝王身份不同的事情却依然从未后悔。   可是时光流转,那个会在清晨对他翩然一笑,有着最清澈眼神的女子,却似乎在漫长的岁月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了模样。   她变得有了自己的心机,有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他并未感到厌弃,因为这是身在后宫要付出的代价。   后宫的女子不会真的纯良,比如她的柔弱,比如贵妃的跋扈……他其实什么都明白。   只因爱惜,所以包容她们隐藏的一切,哪怕那之下的真相并不是那样美好。   只因爱惜,所以她们不那么美好的那一部分,他也在爱着。   他已经尽力了。   昭阳帝这一刻突然觉得满心的疲惫,似乎是一颗心无所可依的感觉。他看着那下方对自己十分恭顺的女官,轻轻叹了一口气。   今天被楚贤妃一闹,他哪儿还有看折子的心,缓缓起身说道,“罢了,我去看看皇后。”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可是当他心中烦闷无人诉说的时候,似乎只有温和而恭谨的赵皇后,能叫他的心变得平静。   真奇怪。   昭阳帝苦笑了一声,见那女官退后,便带着几个内监往赵皇后的宫里走去。   才走到了宫门口,他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天真的小姑娘的声音。有跳跃的烛火的光透过红木的窗洒落在外面有些昏暗的地面上,那烛火并不十分明亮,其实还有些暗淡,可是不知为何,听到里面温柔的女子的声音和小姑娘的娇滴滴的声音,那祥和与安宁都叫人感到一种温暖的感觉。   昭阳帝挥了挥手,命人不必通传,就站在门口听着里头的说话声。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些小姑娘天真得令人发笑的蠢蠢的傻话。   可是当那个温柔的声音认真地回答这些傻话的时候,柔软而宠爱,却令昭阳帝有些想笑。   月色之下,明黄衣裳的中年男子,目光专注,侧脸英俊而带着几分笑意。   整个赵皇后的宫中,所有的女官和内监都鸦雀无声。   这至尊的一家人,两个在屋里,一个在外面。   里面的小姑娘已经很不满足地哼哼唧唧,似乎在打滚儿,不一会儿,就娇娇地哼哼道,“还是姨母的身边舒坦,母妃,母妃最喜欢欺负人了。其实每一次和母妃一起睡的时候我都很辛苦。”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装模作样地说道,“不过我是个可孝顺的公主,知道长夜漫漫母妃孤枕难眠,哪怕很辛苦,还是,还是勉强和她睡一睡啦。”她似乎很辛苦懂事的样子。   其实谁不知道谁啊。   昭阳帝都知道,这小姑娘最喜欢抱着香软软的美人儿睡觉,从前昭贵妃嫌弃她不跟她睡,她都气哭了。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成了孝顺公主的模范代表了?   “这样啊?”赵皇后的声音就带着几分笑意了。   “真的!”小姑娘言之凿凿地说道。   “你母妃真是可怜。”   “可不是!”   “既然你母妃离不得人,下一回陛下不在,叫你母妃和我睡,我也不怕辛苦,好不好?”   正趾高气昂的甜脆脆的声音一下子就被噎住了,许久,一个小姑娘吭哧吭哧地问道,“那你们睡一起了,我怎么办呢?”   “不叫你辛苦,你可以自己睡了,好孩子。”   宫中顿时静默了。   昭阳帝站在门口都觉得要笑死了,不必去看都得知道自家那小公主的包子脸一定鼓起来,没准儿大眼睛里还得带点儿纯洁的泪花儿什么的。   他一边觉得赵皇后这真是太欺负公主了,没准儿明天就得上长乐公主心中坏人榜单第二位,一边又觉得,自己被楚贤妃的折腾而弄出的心中郁结变得慢慢地散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宫门,就见落下的簇新的纱帐被跳开,探出了一颗探头探脑的小脑袋。   这小东西果然正气得眼泪吧唧的,抱着张皇后的手臂,嘴巴堵着比天还高!   赵皇后笑容温柔,似乎还没有从长乐的撒娇里走出来,看到昭阳帝,她的嘴角微微落下一瞬,之后又挑了起来。   变得更加端庄一些。   昭阳帝却变得手足无措。   “朕……过来瞧瞧你们。”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不速之客,赵皇后的笑容温柔,可是却隐隐地带着几分不明显的冷淡。她似乎并不需要自己,当自己来到她的面前,带来的并不是寻常妃嫔的那种惊喜,而是一种很浅淡的淡然。   他一时发现,自己似乎对赵皇后并没有什么应该说的话,甚至……变得有些……“长乐也在啊?”多年的举案齐眉,他发现,原来面对赵皇后,还是相敬如宾令自己来的自在。   那方才一瞬间想要和赵皇后更加亲近,似乎是自己脑子坏掉了。   “父皇!”小姑娘软软地叫了一声,似乎很开心,之后突然警惕地回头抱住了赵皇后,小身子一扭叫道,“我先来的!”   这父皇是要和她抢床伴的节奏!   必须不能让!   “你!”昭阳帝嘴角抽搐了一下,却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起来。   面对赵皇后时一瞬间的无措,变得重新风度翩翩游刃有余,忍不住上前捏了一把鼓着小嘴巴的小姑娘的脸笑骂道,“你怎么这么小气?”   小姑娘哼哼了一声,转身,执着地拿自己毛茸茸的后脑勺面对自己的君父。   “真是叫朕给宠坏了。”   昭阳帝的心情却愉悦起来,见这小姑娘偷偷儿扭头偷看自己,眼睛亮晶晶的,又掐了掐她的小肩膀,看她咯咯笑着转身就扑进了自己的怀里,更加欣慰,这才对赵皇后笑着说道,“朕过来本想和皇后说说宫里的规矩。贤妃无状,一个宫嫔竟然就使唤人往御书房去,听着不像。朕知道,皇后也是担心贤妃,只是日后,她若病了,只叫……”他到底爱惜楚贤妃,温和地说道,“叫最好的太医,万万不能疏忽。”   他非要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得很宠爱楚贤妃。   赵皇后简直想要笑了。   她并没有嫉妒楚贤妃的意思,含笑微微点头。   长乐正竖着耳朵听着,听到这里,哼哼着说道,“方才贤妃娘娘说她病了,哭得可……”   “好了。”   赵皇后不愿长乐插手后宫之争,失了自己的鲜活和灵气,温和地阻止。   她不用长乐争宠,说楚贤妃的恶言,昭阳帝恍惚了一瞬。   他看着面前温柔地点着长乐小脑袋的女人。   他忽然想到,似乎这么多年……   自己的这个小公主嘴里,真的从未说过任何一个宫嫔的坏话。   明明他这样宠爱她,无论这个帝姬说什么,他都会听到心里去的。   从前他以为长乐从不论及这些妃嫔是没心没肺,可是如今发现……   赵皇后竟然真的这样宠爱着长乐。   昭阳帝一时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然而他和赵皇后冷淡惯了,一时也说不出更多的话,只将楚贤妃之事说了说,这才淡淡地说道,“朕去瞧瞧贵妃。”   那个什么……今天破孩子不在藻华宫里闹着和亲娘一起睡,昭阳帝还是很愿意和昭贵妃二人世界的。   特别是“据说”昭贵妃一个人的时候空袭寂寞冷,皇帝陛下这就去温暖她。   “陛下和表妹说,长乐在我这儿,她不必担心。”赵皇后真心没啥吃醋的心,左右她对昭阳帝也就是面子情。当她成为昭阳帝的皇后的时候,就没想过什么轰轰烈烈的真爱,就想守着自己这个皇后的位置安安稳稳地当皇后,之后当太后啥的。   其实说起来,昭阳帝有个真爱什么的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如果不是楚贤妃野心勃勃想要挑战她的位置和太子之位,赵皇后对楚贤妃也并不会当做仇敌。   这女人呐,想要在三千粉黛的后宫多活几年,就得把帝王当成一个客人,而不是一个爱人。   想要真爱,还进什么宫呢?   “父皇快走。”长乐撅着小屁股匆匆赶人。   “小没良心的,你给朕等着。”昭阳帝大笑,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长乐探着小脖子看他走了,这才回头努力地抱着赵皇后的手臂疑惑地问道,“姨母为何赶父皇走?父皇留下来不好么?”   要不是赵皇后拒人于千里之外,公主殿下至于不懂事地把昭阳帝赶走么?她虽然知道张皇后对昭阳帝不上心,不过哪里有把帝宠往外推的呢?这种好奇就叫长乐很不明白,她扭了扭自己的小手儿小声儿说道,“姨母的心,长乐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赵皇后是怎么想的。   “我倒是希望长乐一辈子都不明白。”赵皇后温柔地摸了摸长乐的头轻声说道。   她迎着小姑娘懵懂的目光,笑了笑,想到昭阳帝今天的抽风,哼笑了一声抱着软乎乎的小身子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昭阳帝……对楚贤妃还真是真爱啊。   真爱到……如今就已经开始为了楚贤妃未来的下场惶惶不安。   楚贤妃无子,昭阳帝在时还好,若日后驾崩太子登基,那曾经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楚贤妃猖狂夺宠,日后就都是罪过。   唯恐日后被清算,昭阳帝现在就帮着楚贤妃夹着尾巴做人了。   想叫她以后放楚贤妃一马?   就不知楚贤妃能不能明白昭阳帝保全她的良苦用心了,不过更可能的是,楚贤妃想必会以为昭阳帝这是变心了吧?   赵皇后的嘴角微微勾起,一只手温柔地拍着怀里小姑娘软乎乎的后背,却并未将此事放在眼里。她到底安心地抱着长乐一同睡了,也没将昭阳帝对自己的与众不同放在心上。到了清晨,她才起身就见昭贵妃花枝招展地来了。   这明艳动人的女子美艳无边,一颦一笑都是诱惑,骄傲的样子鲜活而充满了这后宫少见的亮色。赵皇后看了一眼就笑了,从床上起身叫人梳妆,就看见昭贵妃坐在自己身边欲言又止。   一只圆滚滚的小姑娘滚在被褥里呼呼大睡,睡得四仰八叉的。   “怎么了?”赵皇后一边照着银镜,一边笑问道。   “陛下怎么亲口把贤妃给禁足了?是不是有阴谋?”昭贵妃对昭阳帝真是特别警惕,哪儿有一点宠妃对帝王全心的爱哟。   叫昭阳帝听见,又得一把老泪。   “陛下就是怕了。”赵皇后见昭贵妃一脸“丫有阴谋”的表情,撑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   “怕了?”   “贤妃无子。”   “现在知道怕了?”昭贵妃是聪明人,顿时明白了昭阳帝的想法,冷笑了一声。   “算了。”赵皇后很看得开的,见昭贵妃一脸厌恶,笑眯眯地说道,“他知道怕了,贤妃可没怕。她现在不是忙着笼络三皇子?”   这对儿真爱想都想不到一出去,这叫赵皇后都为这俩真爱可怜了,见昭贵妃一下子就精神了,她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谁得小肚皮起伏的小青蛙似的长乐,压低了声音在昭贵妃的耳边低声说道,“不必禁足她,快放她出来。你之前不是嫌宫里没意思?叫她给你唱个戏来找个乐子。”   见昭贵妃一双明媚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赵皇后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温和地说道,“你也贤良些。总不能叫陛下的心里,总觉得她最美好,是不是?”   “表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昭贵妃对赵皇后的智商还是很信服的,想了想用力点头。   这表姐妹俩凑在一起似乎就有不知多少的话,哪里还在意什么楚贤妃,转眼就说起了别的事儿。长乐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看见的就只是赵皇后笑眯眯的不知道又被昭贵妃勒索了什么,总之昭贵妃心满意足地坐在一旁吃点心了。   她跟这亲娘一向很反冲,眼见昭贵妃要来揪自己的小耳朵,急忙捂着耳朵连滚带爬地跑了。一直跑出了赵皇后的宫中,她漫无目的,就在御花园溜溜达达。   大清早上的,谁溜达御花园啊。   长乐公主在这儿真是一枝独秀!   她还在御花园溜达的时候,身边就跟着一个脸色扭曲的宫女红月,这宫女姐姐就看着这帝姬在前面招猫逗狗的,不是蹿到一旁的树上去掐个叶子,就是抓了一把花儿蹲在地上念念有词地欺负人家小蚂蚁,要么就跳到大石头上去扭来扭去,简直跟猴子似的。   红月不得不跟着这公主在御花园到处乱晃,当这公主呸呸往手上两下就要往树上爬的时候,她才要伸手阻止,就见一旁一只粗糙的大手出现,扣住了这活猴儿。   公主殿下在半空挣扎了片刻,扭头。   岳亭阴沉着脸看她。   “表哥啊!”长乐热情地招呼道。   “你敢爬树试试看!”岳亭冷冷地说道。   正笑得讨好妄图蒙混过关的公主殿下哼哼了一声不敢说话了。   “表哥怎么入宫了?”岳亭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好青年,在前朝还算得昭阳帝重用,毕竟岳阳侯夫人的枕头风吹得再厉害,那也吹不到昭阳帝的枕头上去呀。   昭阳帝对岳阳侯家那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完全没兴趣,单纯很欣赏强悍拼命的岳亭。如果说楚听云还走得是帝宠的路线,那岳亭走的就是帝宠外加自己也很能干的路线。他外头有差事,又是外男,长乐想了想就问道,“父皇叫表哥入宫的?”   “我昨日请旨,今日陛下宣我。”   岳亭的声音有些冷淡,长乐被提着衣领有些不舒坦,闻言却顾不得这些急忙问道,“表哥想离京?”   “我去外任几年。”岳亭说得冷淡,瞧着这样子却似乎不打算回来了。   长乐就觉得很失落,又有些舍不得,更多的是对四公主的怜惜。   她想到那日岳静目中隐隐的对四公主的厌倦与不喜,垂了垂自己的小脑袋,明明知道四公主已经认命,还是忍不住小声儿说道,“表哥走了,四皇姐怎么办呢?”她见岳亭脸色更加冷淡,然而那冷淡之下却隐藏着深切的痛楚,就低声说道,“你家那个二弟,对四皇姐可坏!他明明对四皇姐不满,还装模作样的。”   岳亭顿了顿。   就在长乐失望他无动于衷的时候,这青年突然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你和四皇姐的事儿他都知道,会爱惜四皇姐才见了鬼,总之我说不出来……他不是个好人。”   长乐不知该如何告状,只把自己敏锐感觉到的东西说给岳亭听,在听到岳静对四公主的种种,岳亭陷入了沉默。   高大威严的青年浑身带着令人畏惧的气势,许久没有说话。   “表哥?”   “嗯。”   “你还走么?”   “……”岳亭沉默了很久,在长乐期待的目光里冷淡地说道,“京中不稳,为保陛下安危,我需要留在京中。”   瞧瞧这说的,多么忠君的好青年哟。   公主殿下眨巴了一下眼睛,暗搓搓凑过来挤眉弄眼地出坏主意,小声儿说道,“京中确实不太平,那什么岳阳侯二公子的,出街一趟没准儿就得被……”   她奸佞地挥了挥雪白的小爪子,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岳亭无语地看着一说干坏事儿眼睛都放光的小姑娘,看她摇头晃脑的,冰冷的目光却变得柔软温和。   “你不用管。”他松开了这小姑娘,见她理所当然地伸手,哼了一声,托着小姑娘把她放在一旁矮矮的树杈上,见她开心得弯起眼睛,这才转身往昭阳帝的面前去了。   长乐知道他暂时不走,也不在意,玩耍了一番方才去寻四公主说这个好消息,还没说,就被一个天雷给震撼了。   岳阳侯府大公子,把他弟弟给打了!   公主殿下掐指一算,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出宫就揍了弟弟啊这是……   简直就是神速! 第29章   打从公主殿下告状,到面见昭阳帝,再到回家收拾弟弟,这不过一个时辰吧?   长乐深深地敬佩了。   她看见匆匆赶到四公主面前焦急地说着这些的宫女,悠闲地拿着手里的一只小胡桃咔嚓一声咬开,含糊地给岳亭岳表哥竖了竖大拇指称赞说道,“做得好!”   见四公主无奈地看着自己,长乐就没心没肺地把小胡桃双手奉上,笑嘻嘻地说道,“岳表哥真是一个厉害的人,我才说了几句话,这回头就抽了那个眼里没有公主的货色。”她心情很好,顺便给岳亭在四公主面前表功。   四公主的心情可没有长乐这样悠闲。   她忧心忡忡地拿起举到自己面前的小胡桃,用小钳子夹开塞回妹妹的手上,低声喃喃道,“只怕母妃……”   “别告诉淑妃娘娘不就行了。”   岳淑妃闭耳塞听的,没有人传话儿知道个屁!   更何况,就算岳淑妃知道了,还能拿岳亭怎么样啊?   如今的岳亭是朝臣,可不是从前年幼时的小可怜儿,难道岳淑妃一个失宠的嫔妃,还能拿岳亭怎么着?   就算长乐借给岳淑妃八个胆子,她也不敢对岳亭动一根手指头,不然回头就得叫昭阳帝给废冷宫里去。   长乐不屑地哼哼了一声,见四公主眉头一皱,严厉地命这宫女不许叫岳阳侯府发生了什么告诉给岳淑妃知道,而那宫女神色迟疑,想了想就不在意地说道,“叫淑妃娘娘知道也就知道了。反正岳阳侯夫人回头就得入宫哭诉,现在知道和以后知道没有分别。”她挥手叫那为难的宫女退出去,见四公主心烦意料,几口把小胡桃给吃了,砸吧着小嘴儿小声儿说道,“岳表哥这么做,都是为了四皇姐你。难道,你还不如岳表哥勇敢么?”   “什么?”   “四皇姐明白我说的是什么。”长乐垂着小脑袋开始吃一碗奶酪,含糊地说道。   岳亭为了四公主,已经做到了极点。   如果这个时候四公主还是瞻前顾后,虽然四公主是长乐的亲姐姐,可是长乐也不得不说,四公主是配不上岳亭的深情的。   她觉得爱情这种东西真是奇怪,会叫人变得和从前不像了,如岳亭那样冷淡的人,却会为了四公主连名声都不要了。   岳阳侯本就对这个长子不大喜欢,而是更喜欢次子岳静,在这当口岳亭却不知兄友弟恭,就这么打了岳静,那在岳阳侯的心里,岳亭只怕和忤逆不孝的货色也差不多了。   更何况叫外人看见,不会说岳静的不好,只会说岳亭对弟弟冷酷残暴。哪怕不牵扯四公主的名声,可是岳亭也得被扬扬恶名了。她能够想到的,四公主显然也想得到,此刻她坐立不安,明明坐在最明媚的阳光底下,身边是花团锦簇的繁花似锦,可是却依旧魂不守舍。   当长乐说起岳亭都是为了自己,四公主只觉得酸楚之外,羞愧不已。   她都做了什么?   只因为是君父赐婚,就这样放弃,这样认命?   她的勇气,还需要妹妹来提点。   当她听到岳亭打了岳静,就知道,这人一定是为了自己。   有些难过,有些担忧,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我想出宫去看看。”她轻声说道。   不是去看热闹,而是唯恐岳亭在岳阳侯府里吃亏。   她知道岳阳侯早就不喜欢岳亭这个长子,这一回天大的把柄落在岳阳侯夫妻的手里,怎么可能不发难?   岳亭是不屑和父亲继母争论的,只怕就要吃亏。   因想到也要护住岳亭,四公主霍然起身,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明亮了起来。她依旧穿着简单的常服,佩戴的也只是寻常的首饰,可是在长乐的眼里,这一刻却耀眼得厉害。   这回公主殿下可算不吃什么零食了,笑嘻嘻地把小爪子塞进四公主的手里憧憬地说道,“我也得去看看,希望打得满脸桃花开呀!”她捂着嘴悉悉索索地偷笑起来,显然是深以岳静被打得头破血流才好为乐。   这坏心肠儿,唯恐天下不乱,顿时令四公主无奈了。   “咱们去了,你不必多说什么,有我呢。”   四公主牵着妹妹就走,一边柔声说道。   宫女红月也默默垂头,一边腹诽自家这倒霉公主又去拉仇恨,没准儿回头就得叫人套麻袋往死里打,一边哀怨地跟着。   “知道啦!”在出宫闹事之前,公主殿下总是特别地乖巧。   她漂亮的桃花眼都圆滚滚的,无辜纯良得如同初生的幼崽儿,看起来听话又乖巧,可是四公主见这皇妹偷偷儿挽袖子的样子就知道这就是装着给自己看的。   轻叹了一声,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对红月使了一个眼色,这才命几名贴身的大宫女陪着自己,顺便叫人先扣住消息不比叫岳淑妃知道,这才匆匆地带着长乐往宫外去了。才出宫门,四公主就见二皇子正往宫里来。   这青年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见了长乐也跟着,急忙招呼了一声。   “二皇兄。”   四公主别看和长乐姐妹情深,在宫中一向同进同出,然而和二皇子真的不熟。   不仅是二皇子与三皇子之间不和,也是因二皇子除了对长乐十分疼爱,余者,宫里的那几个公主,别管出嫁还是没出嫁的,二皇子都十分冷淡。   这种冷淡与无视无关,而是充满了一种哪怕面对她们却依旧不将她们放在心上的冷漠。四公主本也不是脸皮厚硬扒着人不放的,从小儿见二皇子眼里没有自己,也同样不非要和二皇子如何亲密。此时见了二皇子不过是唤一声而已。   “你去哪儿啊?”二皇子对四公主点了点头,就去摸长乐的小脑袋。   今天要出宫干仗……看戏的,公主殿下的仪容很重要,头上怎能被动土,急忙退后叫道,“不要摸头!”   二皇子从善如流没有摸头,顺手拧了一把妹妹滑溜溜的小脸蛋儿,心里的小人儿美得打了一个滚儿。   “这是什么?”被掐了脸的公主殿下顾不得生气,嗅着空气里多出来的甜香突然问道。   二皇子哼了一声,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食盒,见长乐一脸嘴馋,顿时就觉得很伤心了,晃着食盒不悦地说道,“还不是林如初,这探花郎,还真是狼崽子啊!”   见长乐歪头一脸懵懂地看着自己,乖巧可爱,二皇子心里的滋味儿真是别提了,忍不住在妹妹的面前告状道,“竟然把自家做的甜汤给送到我天香楼去了,说是叫天香楼尝尝滋味儿,以后多几样儿方子侍候你,实在太叫人生气!”   林如初这算是示威还是示威还是示威啊?   这不是在亲哥面前显摆自己和长乐关系好么。   二皇子眼见来了一只狼,顿时感到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受到了严峻的挑战。   “这是襄阳侯府的甜汤呀。”长乐想起来了,林如初说过啊,襄阳侯府的甜汤特别好喝。   不过她没喝过。   早前没有林表哥,那襄阳侯府的老太太在,公主殿下才不稀罕他们家的甜汤呢。   “其实我喝过,一点儿都不好喝。”二皇子努力进谗言,意图诋毁林探花。   公然向公主殿下进贡甜汤,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这还没叫太子知道呢,不然分分钟的灭了这狼崽子!   “给我。”长乐伸出了雪白的小手儿。   二皇子小声儿嘀咕了一声,把食盒递给了红月,见长乐只是流着口水觊觎了一下,这一回竟然没有扑上去吧嗒吧嗒吃甜汤,又担心起来问道,“你是不是病了?”   “胡说!”   “那怎么胃口不好了?”二皇子又陷入了另一种忧心忡忡。   长乐微微一顿,垂头看了看自己柔弱的小身板儿,再看了看四公主那婀娜柔媚的楚楚风姿,顿时就觉得作为柔弱可人的公主们,身边必须有皇子保驾护航才是。   她白皙的小脸儿上就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见二皇子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急忙凑过来讨好地说道,“我和四皇姐要去岳阳侯府看热闹。二皇兄,你也知道,那个岳静可坏,欺负四皇姐,我们得去报仇!”   “岳阳侯府到底是勋贵,我去不合适。”   二皇子回应得非常含糊。   四公主和他一向不大亲近,他虽然为人热情,不过犯不着为四公主趟岳阳侯府这浑水。   毕竟,四公主又不是他的同母妹,驸马是好是坏,日子过得好还是坏,和他有个屁的关系。   二殿下也是相当忙碌的!   哪儿有时间和这些公主们胡闹……   “据说都动手了,打得一地狗……鲜血,我好害怕呀!”娇滴滴的小姑娘见这送上门的二皇兄竟然推脱,圆滚滚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起来,尖叫,捧脸,一脸害怕地抽噎道,“如果伤到我娇嫩柔弱的身体……”   可怎么办呢?   半句话还未吐出,就被猛地跳了起来的二皇子镇住了。   “皇兄保护你!”   他气势汹汹地拍着自己的胸脯。   见二皇子被打了鸡血似的,一脸为妹妹肝脑涂地的样子,四公主嘴角一抽。   好么,如果不是四公主一向看得开,呕血吊死在二皇子面前的心都有了。   四皇妹有事儿就不好出头,六皇妹有事儿,这就哭着喊着一定要跟着去了是吧?   四公主真想……   算了,反正二皇子与她不同母,有什么好生气的。   四公主的亲哥三皇子对她不也是冷淡得要死么。   “我就知道二皇兄最可靠,最喜欢长乐了。”公主殿下捂着脸假哭,见二皇子已经上钩儿,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下,干嚎了一会儿就扑进二皇子的怀里去。   见二皇子的脸都荡漾了,她急忙熟练地扬起自己的小脑袋做感激崇拜憧憬仰慕状,娇娇软软地伪装一只史上最大白莲花儿,梨花带雨地叫道,“长乐也最,最喜欢二皇兄了!”当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心虚地四处看了看。   见赵皇后昭贵妃昭阳帝太子太子妃啥的都没在,无人与二皇子争宠,这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这些皇族哇,都是醋坛子,一旦被听见什么最喜欢的,非要挣个高下来不可,叫公主殿下烦恼得很。   叫她说,这后宫开得大发了,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想要把这几条船踩稳当了,知道公主殿下下了多少功夫么!   小小软软的小姑娘在二皇子欣慰的笑容里摇头晃脑长吁短叹了一番,感慨了一下自己艰难的博爱生涯,这才抱着二皇子的手臂指着宫门口气势汹汹地叫道,“杀去岳阳侯府!”有了二皇子做靠山,她还怕什么啊?   岳阳侯那一家子不把公主们放在眼里,不过昭阳帝的皇子可是很金贵的。二皇子虽然不得昭阳帝的喜欢,不过作为太子的左膀右臂,那是相当的强悍的。   给岳阳侯八个胆子也不敢忤逆二皇子啊。   “走走走,吃了雄心豹子的,叫咱们长乐生气!”二皇子气冲丹田,觉得被妹妹圆滚滚充满信赖的眼睛看着,自己就是英雄!   宫女红月无声地提着林如初给的食盒,看这二位的目光如同看俩脑残。   四公主嘴角抽搐了一下,然而目光之中却透出几分感激。   她是明白为什么长乐要带着一位皇子去岳阳侯府的。   就是唯恐岳阳侯不将自己这个不得宠也说不上话的公主放在眼里,也唯恐自己行事被岳阳侯府抓住把柄,在外传她的闲话。   哪怕二皇子不是为了自己,只是冲着长乐的心愿,然而四公主却依旧觉得心里暖暖的。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了,不想明明是生母却祸害自己一生的岳淑妃,不去想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哪怕亲妹妹吃了委屈依旧无动于衷的三皇子,更不想去想什么狗屁规矩。   她现在就想为自己活一回,哪怕从此因行事荒诞被君父厌弃,哪怕岳淑妃会被昭阳帝迁怒也顾不得了。凭什么她总是要委曲求全呢?   她抹了一把眼泪,握住了长乐的另一只手,和她一起上了宫车。   二皇子随行,一路傻笑,顺便讨好地从宫车外探头探脑,看长乐吃林如初送来的狗屁甜汤。   四公主感动激动心情激荡因此没有胃口,可是对于长乐来说,去岳阳侯府就是看戏去了,那有什么可食不下咽的呢?   林如初送来的甜汤又香甜得不得了,她稳稳地端坐在平稳华美的宫车里,小身子整个儿趴在小案上,看着红月纤细的手给自己盛了一整只小玉碗的甜汤,急忙去看这甜汤,就见汤水带着淡淡的剔透的红,仿佛胭脂一样,闻一闻还带着淡淡的花香,尝了一口……   公主殿下荡漾得翻进了身后的软垫子里,小肚皮幸福得一鼓一鼓的。   “这么好吃?!比天香楼的还好吃?!”二皇子急了,在宫车外恨不能爬到里面来,摇着自己妹妹的肩膀一百遍地问“为什么?!”。   难道美少年给的甜汤,就比人老珠黄了的二皇子给的好吃?   太喜新厌旧了吧?   “天香楼的也好吃,只是吃得多了,总觉得外头的新鲜。”公主殿下飞快地喝了一碗甜汤,艰难地打了一个饱嗝儿,转头,对二皇子说出了特别含有人生哲理的话。   二皇子陷入了沉思。   红月保持僵硬木然的脸色,看着这蠢皇子和蠢公主。   得亏还有太子靠谱儿,不然若公主皇子的都是这种小蠢蛋,这天下迟早要完!   四公主却看着这兄妹俩的你来我往,只觉得心中生出几分愉悦和不知名的轻松。她心里缓和了很多,对岳亭的担忧也变得可以忍耐,只是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边看着长乐趴在窗边对二皇子吹气儿,吹嘘自己喝了美人表哥的甜汤之后吐气如兰,二皇子愤愤反驳,坚定地表示这甜汤天香楼也会做自己绝不要失宠什么的,一路就到了岳阳侯门外。   皇子与公主驾到,岳阳侯府就算再把自己当回事儿,也得出来迎接。   岳阳侯亲自出门迎接,恭恭敬敬地带着岳阳侯夫人恭候。   当看见二皇子立在长乐身边脸色不善的时候,岳阳侯心里咯噔一声。   看这阵仗就知道,两位公主是来者不善,只怕是要来给岳亭撑腰的。可是二皇子是怎么回事儿?   没听说岳亭与二皇子交好啊。   怎么侯府闹出事端来,二皇子的脸色这么严峻?   二皇子才不告诉他自己因为被林家的狐狸精夺宠心里不痛快呢,见岳阳侯诚惶诚恐,满脸是汗,他想到长乐对自己告状说的岳阳侯的种种,再想到这些年听说过的岳阳侯更喜次子不喜长子,就觉得万分的鄙夷了。   毕竟,哪怕和岳亭不熟,可是二皇子自幼得到的来自于生母王美人的教导,就是元嫡最重。   不论是后头的继室嫡子,抑或是那些妾室所出的庶子,在元嫡之子面前,都矮了一头。   王美人也于他说过那些宠妾灭妻,或是有了后娘自己就成了后爹的王八蛋,说起来的时候,都带了几分鄙夷。   二皇子深以为然。   连亡故的发妻都能忘记,连发妻留下的嫡子都能厌弃,这算什么爹啊?   畜生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可别说是后娘吹的枕头风厉害啊。   虽然岳亭落得个如今的下场,确实有岳阳侯夫人这个继母在其中挑唆,可若岳阳侯真的是个好男人好父亲,知道慈爱二字,也不大能够被一个妇人说两句话就动了心神不是?   若论王八蛋,岳阳侯夫人是一个,岳阳侯同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二皇子见岳阳侯人到中年还人模狗样儿的蛮英俊,心里只唾了一声人面兽心,这才侧身护着长乐淡淡地说道,“我们过来看看贵府的两位公子。”   他那倒霉催的亲爹昭阳帝也不是啥好东西。   他都成年,三皇子都要入朝了,昭阳帝这王八玩意儿愣是没给他封个爵。   若不是太子如今天天去哪儿都带着他,就凭他这么不给昭阳帝宠爱,连自己带王美人,早就死得骨头都不剩了。   王八蛋的亲爹都是一路货色,起码给他封个郡王也行啊!   二皇子在心中默默流泪,顺便对和同样不讨亲爹喜欢的岳亭岳大公子,突然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情来。   “殿下不知!”岳阳侯夫人袅袅地立在岳阳侯的身后,眼眶早就红了,闻言顿时柔弱地哭了起来。那泪珠儿晶莹垂落无助的美态,令岳阳侯都露出了心疼的表情。她哽咽了很久,方才走到了四公主的面前流泪说道,“妾身知道殿下担心侯府,都说家和万事兴,只是妾身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哭得哽咽怯懦,还带着几分柔弱的疑问,侧头落泪道,“妾身自问从未薄待过大公子,可是为什么大公子要将妾身和阿静置于死地?”   她一脸的泪诉苍穹,就跟六月飞雪一样哭得揪心极了,充满了被辜负的痛苦道,“怎能下此毒手?阿静是他的亲弟弟啊!”   “所以,二公子做了什么坏事儿,才叫岳表哥连兄弟情分都顾不得往死里打他呀!”   长乐耳朵抖了抖,顿时跌足叹息道。   岳阳侯夫人突然哭不下去了。   她呆呆地看着瞬间颠倒乾坤,把暴打弟弟无情无义的岳亭洗白成了正义人士,倒把给干坏事儿的黑锅扣在自己儿子头上的公主殿下。   这从哪儿来的妖怪啊!   “侯夫人?”公主殿下是个好奇的人,眨着桃花眼笑得可明媚了,追着问道,“你给我们姐妹说说呗?”   因岳阳侯夫人的哭诉和浩浩荡荡的皇家宫车而来,因此聚集在岳阳侯府门前的无数围观人群,也同时目光炯炯了。   初一开始,因岳阳侯夫人的哭诉还觉得岳亭挺不是东西的围观党们,都兴奋了。   原来这里头还有转折啊!   “说说呀?”长乐继续捧脸,见岳阳侯夫人美丽的泪颜清澈而美好,忍不住也生出几分怜惜来,软软地,唯恐伤害了这柔弱的人儿,很客气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虽然您是继母,不过本公主相信你不会恶毒的说岳表哥坏话儿的,哦?!” 第30章   作为继母,不能说继子的坏话儿。   说了就是恶毒的继母。   可是不说,黑锅就真的扣在自己儿子身上了啊!   岳阳侯夫人一向舒心惯了,在侯府中,岳阳侯疼爱她。入了宫,岳淑妃喜欢她,从没有一点的不顺,就连儿子想要尚主都心想事成,那一颗心就别提多自在了。   可是今天开始,她竟觉得无力起来,不仅儿子岳静被岳亭揍得几乎丢了命,连在外,都被一个平日里傻乎乎的公主给挤兑得说不出话来。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更多的话了,只能委屈地落泪,之后无语凝噎。   可是这样的态度,更加叫人看破她的心虚。   她本想将事情闹大,闹大到人尽皆知,毁一毁岳亭的名声。   这几年岳亭越发小心,哪怕对岳阳侯万分冷淡,却不肯失了父子的礼数,就是唯恐被她拿住把柄,进而坏了他未来的爵位大事。   好不容易岳亭揍了岳静,坐实了自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可是岳阳侯夫人却不能指责他。   她哭得很厉害,呜呜咽咽可怜到了极点,本就是柔弱的美丽,如今更加脆弱。   “别心虚啊。”四公主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在一旁含笑温柔地说道,“我知道舅母慈母之心,舍不得诟病二表哥。算了,听说二表哥行事不检挨了大表哥的训斥,我进去瞧瞧,至少也是我的一片心了。”   那些围观在岳阳侯府外的人们究竟在心里会不会把岳阳侯夫人当做美女蛇什么的,四公主不在乎。她现在只在意岳亭是不是安好,因此露出高贵矜持的笑容,左右大宫女一把推开了岳阳侯夫人,直入侯府。   这才是公主的风采,长乐觉得四公主不给岳阳侯夫人脸面很爽快,急忙撇开小短腿儿艰难地跟上。   二皇子皮笑肉不笑地侧目去看岳阳侯。   岳阳侯还没回过神儿来呢,他动了动嘴角,强笑道,“逆子无状,侯府现在乱得很,唯恐伤了几位殿下。”   这王八羔子还在看不上长子呢。   二皇子英俊的脸露出淡淡的鄙夷,却什么都没有多说,跟上了长乐的脚步往岳阳侯府的内院儿去了。   此时内院儿里正热闹,到处奴才丫鬟乱走,长乐牵着四公主的手分花拂柳地直入啦奢华的内院,就见那姹紫嫣红的院子里,正中间的石子儿路上,正有好大的一滩殷红的鲜血,一旁几个花容月貌的丫头吓得跪在地上哭。   还有两个满头珠翠,显然不与众人同的美貌丫头,正一边哭着一边控诉道,“大爷也太狠心了,二爷到底是他的弟弟,怎么无缘无故的下这样的狠手……”   她似乎是在岳阳侯夫人面前得宠的,竟敢说岳亭的不是,只是流泪片刻,还是喃喃地说道,“只怕欢儿这一胎……”   “谁的胎啊?”长乐好奇地问道。   那两个丫头正在说话闻言回头,见到竟然是面无表情的四公主,顿时大惊失色。   四公主从前也是来过岳阳侯府的,更别提小妖魔似的长乐公主,这简直就是个鬼见愁,给人的印象真是太深了。那丫头知道自己的话被四公主听到,一张花儿一样的容颜顿时就雪白成了一片,讷讷了两声不敢说话。   只是她不说话,四公主却定不能放过她,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倒是记得你。你是二表哥身边的丫头,你过来,给本公主说说,谁的胎,大表哥为什么下了狠手?”   四公主云淡风轻,然而那丫头却吓得厉害。   她一下子就跪在了四公主的脚下,抖得都能听到牙齿打架的声音,再也没有方才非议岳亭的猖狂。   四公主短促地笑了一声。   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岳阳侯府有人有孕,无论是谁的,都是大喜事,可唯一不能或是不敢叫她四公主知道的,还能是谁的?   “是你们二爷的?”   四公主这句话问得平静极了,那轻慢与不在意,甚至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儿都没动。   她压根儿就不在意岳静有没有在大婚之前就和自己身边的丫头有什么首尾,然而唯一叫她感到恶心的是,岳阳侯夫人母子竟然把她和岳淑妃当傻子糊弄她,明明在侯府里有了别的女人,竟然在宫里还好意思说拿她当女儿待。   这在他们眼里,自己这个公主是不是蠢到天上去了?   四公主哼笑了一声,长长的华美的裙摆迤逦地拖在地上,缓缓越过了这两个面色惨白的丫头。   她的裙摆在刺目的血迹里划过,拖行出了令人惊恐的痕迹。   追上来,见到那两个丫头后的岳阳侯夫人,美丽的脸顿时就白了。   “殿下,殿下听我解释!”   岳阳侯夫人的声音如同哀绝的小鸟儿,充满了央求和可怜。   然而四公主不是怜香惜玉的岳阳侯,她眉尖儿都不动,雪白的脸没有一点的表情,还未待岳阳侯夫人上前,就已经有数名宫女将岳阳侯夫人给拦在了两个公主更远的地方。   长乐跟着四公主一直走进了后宅的正房,就见这琉璃瓦堆积的房檐都被掀飞了,摔在了地上,在日光之下发出了尖锐的光彩。想到岳亭那暴怒的样子,公主殿下一点儿都想不到自己是那个告了黑状的罪魁祸首,还在摇头晃脑地点评道,“战况很激烈嘛。”   干得好!   四公主忍了忍,才没有露出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容。   她把小机灵鬼儿给揽在自己的怀里,侧头,却见正房的角落里,正立着一个面色冰冷的英武青年。   那浑身的冷厉和愤怒,令这青年变得更加鲜活。   四公主眼睛一热。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岳亭会什么都不顾,把岳静给往死里打。   是因为……岳静宠爱了别的女子?   岳亭就是这样的人。   他可以自己受无数的委屈,却不能叫她有一点的被冒犯,有一点的被冲撞和不开心。   看见岳亭冷冷地绷着脸,一双大手握成好大的拳头,眼里都是压抑的愤怒的火焰,四公主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在意了。   她爱着这个男人,也得到了他对自己全部的爱,她为什么不能如同一个真正肆意的公主一样,嫁给自己真正爱着的男人?   为什么要委屈自己,然后叫他也跟着为自己忧心,不得安稳?   凭什么用她的人生和尊荣,去成全贱人?!   “表哥。”四公主哽咽地唤了一声,却没有一点的伤心,唯一能感到的只有细细密密,令自己想要笑出来的欢喜。   她泪眼朦胧地和岳亭遥遥相望,那青年似乎在忍耐,明明看起来很想走到她的身边,却在顾忌什么。   “殿下!”见四公主看到岳亭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岳阳侯夫人心里就咯噔一声。   这赐婚是怎么来的,再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事情。她也比谁都清楚四公主到底喜欢的是谁。可是她更知道,岳亭除了不得岳阳侯喜欢,不管是在朝中,还是自己的本事,样样儿都比岳静出色,这若是四公主一反悔,不肯下嫁了,那岳静想要夺爵就真的是做梦了。至于四公主悔婚,昭阳帝至多就是厌恶四公主,难道还能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二公主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满京流言,昭阳帝也没拿她怎么样啊。   可是岳静被四公主嫌弃,那以后可怎么做人?   这一刻岳阳侯夫人是真的生出几分仓皇与无助,没有了搅动风云的得意,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真心露出几分央求。   “殿下听我解释。”她美丽的脸上滚下了真切的泪水。   四公主收回看向岳亭的目光,再看着岳阳侯夫人,就觉得恶心得要命。她快步进了正房,和长乐不客气地坐在了上首,见二皇子靠在长乐的椅子扶手上,用自己修长的身姿将眉开眼笑看戏的小姑娘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不要叫人看到长乐的幸灾乐祸,不知为什么,只觉得羡慕得厉害。   不过她到底不是一个会对妹妹得到宠爱和维护嫉妒的人,坐稳了,方才抬眼冷笑。   “解释什么?解释侯夫人一声不吭,给二表哥几个通房,还是通房有孕,二表哥大喜要有庶长子了?”   四公主轻柔的声音,顿时就叫一同进了正房的岳阳侯夫妻变色。   “阿静,阿静只是喝醉了。”岳阳侯夫人慌乱地说道。   她的确为岳静预备了通房丫头,可是今日出了通房有孕的事儿,岳阳侯夫人本身还是很无辜的。   她这样伶俐的人,怎么会公然去打四公主的脸。   她奉承四公主都来不得。   只是她断断没有想到,那几个小妖精得了岳静的疼爱心都变大了,不仅在岳静面前挑唆他和四公主之间的情分,还胆大包天地换了她给的避子汤坏了身孕。   更叫岳阳侯夫人气得胃疼的是,岳静从小儿长于富贵锦绣,生来了怜惜弱小的脾气,更兼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听了自己丫头有孕自陈只是想留下爱情的结晶这样狗屁倒灶的话,竟然深深地受到了感动,只觉得这感情真是天上地下最纯洁的感情了。   丫头有了身孕,他竟然帮着这丫头给瞒下来了!   更叫人生气的是,岳阳侯夫人自认在侯府之中没有不知道的事儿。   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   如果不是岳亭把岳静打了个满脸桃花开,她还被蒙在鼓里呢。   说起来,岳阳侯夫人都不知道要不要感谢一下岳亭的突然暴怒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当四公主亲自驾临岳阳侯府,岳阳侯夫人这死的心都有了。她知道是岳静行事不谨慎被四公主与岳亭拿住了把柄,这一个不小心,只怕赐婚就得黄了,到时候还有他们母子什么好日子过?   岳亭本就对她有心结,怨恨她逼死了他的生母,日后再有四公主在……哪怕岳淑妃再喜欢她,只怕都不好使了啊。这种被逼到绝处的境况,在岳阳侯夫人狠心闭眼之后,戛然而止。   岳亭大步进门,看都不看立在一旁的岳阳侯。   “逆子,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岳阳侯当然更喜欢温柔懂事的次子,而不是这个总是摆出一副死人脸的长子。   更何况说句实在话,岳亭在昭阳帝面前很受重用,比他这个亲爹风光多了,这有点儿自尊心的都受不住哇。   虽外头的好朋友们都祝贺他后继有人,有了好儿子给自己扛起了整个侯府,可是岳阳侯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出这些同出豪门世家的好友眼中的讥笑。   做爹的不如儿子,简直叫人笑话。   他心中本就对岳亭有几分心结,毕竟当年说起来,岳亭的生母的死确实是因他刻意的冷落与疏远的原因。   当年他娶了门当户对的豪门贵女做妻子,可是妻子却并不合他的心意,除了管家理事之外,他只觉得那些风花雪月,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就似乎不存在一样。他喜欢女子柔弱地把自己当做可以依靠的乔木,然而那女子却整日里忙碌着家长里短,实在无趣极了。   后来又有了他的表妹和他心意相通,他明明看到妻子眼中的憔悴与伤感,可是却视而不见。   “我不会纳表妹为妾,因为在我的心底,她只会是我的妻子!”   他没有想到当年的这样的话,最后却逼死了自己的妻子。   看见岳亭,他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亏心,看到当年的罪恶还有那个惶惶不安的女子。   因此,岳阳侯是很不喜欢岳亭的。   同样,岳亭也非常不喜欢和他亲近,哪怕听到父亲的呵斥,依旧置之不理,而是走到了四公主与长乐的面前。   二皇子对这苦逼的青年露出了一个心有戚戚的表情,特别地亲近。   岳亭默默地和抽风儿的二皇子保持了一定距离。   蠢,是一种病,是会传染的。   “表哥动手的缘故,我已经知道了。”四公主是真的不想跟岳阳侯夫人玩儿什么虚情假意了,她伸手就握住了面前这粗糙的拳头,只觉得入手处有些细小的伤痕,显然是岳表哥玩儿命揍亲弟弟的时候太过激情,因此自己都受了伤了。   四公主完全没想过岳静多么凄惨,只心疼地垂头去看岳亭带了伤口的大手,一滴眼泪落在岳亭的手上,轻轻地哽咽道,“表哥为我受伤,我很……欢喜。”   她确实心疼,可是又觉得很幸福。   似乎有这人在,自己就觉得安稳极了,什么都不会害怕。   岳亭冷硬的脸露出几分挣扎,看着四公主在自己面前仰头,微笑落泪,眼底闪过一抹犹豫,轻轻抽了抽自己的手。   没有抽动,他虚弱无力地被四公主握着自己的拳头。   明明他的力气比四公主大了很多,可以抽走自己的手,可是却又舍不得。   他知道自己应该为四公主的清誉着想,却突然变得不甘心。   “别哭。”他低沉地说道。   长乐见他怜惜地看着四公主,冷硬得仿佛冰雪的脸都变得柔和,急忙也跟着在一旁假哭,等待安慰。   一只大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儿,她急忙仰头,看到二皇子对自己傻笑,一旁岳表哥压根儿没时间理睬她。   公主殿下感到深深地被伤害了,揪了揪四公主的袖子。   四公主……正忙着和心上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呢,哪儿有时间理睬她啊,一个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她。   “我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姐姐,还有一个表哥。”长乐趴在二皇子的手臂上小声儿说道。   二皇子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儿,急忙表示自己的存在感很忠心地说道,“别怕,长乐还有二皇兄呢!”   他见四公主和岳亭这俩自己就退出争宠的战场了,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神气活现了起来,然而想到自己势单力薄,不及太子狡猾,带着太子妃组团儿刷长乐帝姬,心里再次哼哼了一声,决定赶紧娶个媳妇儿跟自己并肩作战,一边小声儿讨好地问道,“看戏的时候,要不要吃点点心?”   “忧愁啊,吃不香啊,先来点儿桂花糕什么的甜甜嘴儿吧。”公主殿下垂着小脑袋伤心地说道。   二皇子得令,偏头去看宫女姐姐红月。   红月的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一边诅咒二皇子活该失宠争不过太子太子妃,一边全能地从自己身边提出了一个小食盒。   公主殿下唉声叹气,一口消灭了两块桂花糕!   然而不是谁都有长乐公主的胃口的,岳阳侯夫人呕血的心都有了,眼瞅着这俩是感情进一步升华,自己儿子是被当小怪给刷了一把,哪里甘心,跌足想了想方才缓步走到了四公主的身边。   当四公主冷漠看来的时候,她眼里一滴眼泪霍然掉落,轻声说道,“妾身知道,阿静这个孽障伤了殿下的心,妾身无可辩驳。”她堂堂侯夫人的身份,却狠心地不顾自己的尊严,跪在四公主的脚下泪流满面。   “是妾身教养不善,阿静那孩子纯善,着了别有用心的妖精的道儿,殿下知道,阿静最心软,他……”   “难道是妖精们叫他去睡女人的?”四公主握着岳亭的手淡淡地问道。   她一向温柔娴淑,在京中素有美名,可不是长乐帝姬那混世魔王的名声,可是此时绷起脸来,只叫人觉得畏惧。   岳阳侯夫人才想明白,眼前的,是不折不扣的帝姬。   她张了张优美的红唇,这素日里令岳阳侯迷恋的红唇之中,此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讷讷了半晌,方才轻声辩解道,“殿下不明白,男人总是心软。可妾身于殿下保证,不管阿静有过多少女人,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殿下啊!”   她把这句话终于说得顺溜了,见四公主喜怒不辨,再想想四公主肯定也是要脸的,不由在心中稳了稳,柔声细语地说道,“阿静或许怜惜过丫头通房,可是他心中,殿下才是他唯一的妻子,是谁都不能动摇的!”   她说得斩钉截铁,令人动容。   四公主一下子就笑了。   “这是岳静自己说的?”她笑问道。   岳阳侯夫人咬牙点头道,“是。他对殿下的感情绝对是真挚的!”   “那他可真是个贱人。”四公主叹了一口气,悠然地说道。   “什么?”四公主竟口出恶言,岳阳侯夫人都惊呆了。   礼仪端庄的四公主刚才说了什么?   她骂了岳静是贱人吧?   “本公主说,他真是一个贱人。”四公主心里畅快,见岳阳侯夫人张口结舌地看着自己,笑了笑,覆在她的耳边微启红唇,柔声说道,“当然,生子类母,您也是。”   她笑容温柔地从岳阳侯夫人耳边直起身,也不叫岳阳侯夫人起来。   有的人愿意跪着,难道公主不成全她不成?   “殿下是误会阿静了!”岳阳侯夫人一下子就委顿在地上哭泣,可把岳阳侯给心疼坏了。他对岳阳侯夫人还真是真爱,放在心上宠疼了十几年,哪里能见心肝儿受到伤害呢?他恨恨地瞪了岳亭一眼,低声骂道,“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   若是岳亭今日没有揭破了岳静通房有孕,又闹得沸沸扬扬的,他怎么可能会被四公主给责问到脸上。岳阳侯同样知道尚公主的好处,见四公主戏谑地看着自己,他狠了狠心,冷冷地说道,“那妖精暗算了阿静,不是个好的,岳阳侯府也不稀罕孽种!”   “嗯?”四公主抬眼。   她含糊的态度,顿时就叫岳阳侯下定了决心,冷声道,“这母子两个,殿下放心,臣都会料理干净!”   这话的意思,是要连通房带那一胎都要一起送去死一死了。   四公主皱了皱眉。   她还真的没想到岳阳侯这么狠。   通房敢在公主下嫁之前有孕,固然心机深沉,不过岳阳侯连庶出的孙子都不要了,这手段也太……   她还真没想过要对岳静的通房赶尽杀绝,反正这男人她都不准备要了,还祸害人家的儿子做什么呢?然而还未等她阻止,门口就传来了一个痛心的斥责。   “父亲,母亲!”   岳静苍白着一张脸踉踉跄跄地冲进来,虚弱地跌在地上,可是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控诉。   “那是你们的孙子啊!” 第31章   “阿静!”   当拆台的是亲儿子的时候,岳阳侯夫人心底是何等绝望,简直不能细表。   那种绝望与痛苦,在四公主面前的瑟瑟发抖还有眩晕,都叫岳阳侯夫人仿佛死过去了一样。   岳阳侯也惊呆了。   “你!”   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岳阳侯连亲孙子都不要了,还不是为了这个不懂事的儿子?   更何况一个贱婢所出的庶出,谁要这样东西当孙子啊?   岳阳侯府的血脉,就该融合高贵的皇族之血,岳阳侯的孙子,就该是四公主生出来的孩子啊。   岳阳侯从未想过,一向善良,在自己面前怜惜弱小的次子不知道何时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见岳静脸上带着鲜明的伤口扑到了自己的面前,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求助地去看自己的妻子。毕竟,他习惯了听岳阳侯夫人的计策,也觉得妻子的每一个计策都对自己有很大的帮助。   然而这个时候岳阳侯夫人是帮不了他了,岳阳侯转眼就被抱住了自己的大腿,垂头,就见俊秀的儿子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   “父亲,您不能这样狠心,那到底是儿子的骨血。”岳静自认不是那等无情无义的豪门公子,自己做了的事儿,就得承担,他想到躲在自己房中颤抖惊慌的柔弱女孩儿,想到她的腹中还怀着自己的骨肉,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那种心痛心伤,是被岳亭在身上造成的伤害完全不同的痛楚,令他无比的疼痛。一想到这里,他转头去看面色冷淡的四公主,悲声问道,“殿下高高在上,难道都不能容了她们母子?!”   这带着几分质问的话语,顿时就令岳亭冷着脸捏紧了拳头。   他看上去还想再给岳静一拳。   “你既然尚主,还想要别的女人?”他珍重得不敢有一点冒犯的公主,竟然被岳静这样轻慢?!   岳亭只恨自己没有打死这畜生。   他得了长乐的话,知道岳静似乎对四公主有怨言,因知道四公主是认命要嫁给岳静,因此想和这个弟弟说说话儿。想告诉弟弟,无论从前如何,可是四公主是好女子,嫁了他就不会再为前尘往事而伤怀,想请这个弟弟好好儿地爱惜四公主。   可是他到了正院儿听到了什么?这混账弟弟正牵着一个婀娜可人的丫头的手海誓山盟,发誓要永远照顾她和她腹中的孩儿。   他一边尚主,一边纳妾?   将四公主置于何地?   不打他就奇了怪了。   可是哪怕把岳静打得头破血流,身上都是伤口,岳亭在看到他现在这样跪在岳阳侯面前的时候,依旧感到不解恨。   “不必。”四公主见岳亭冷冷地看着岳静,心里酸软,伸手就拉住了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儿,仰头柔软地一笑,之后,看向岳静的目光充满了冷淡,缓缓地说道,“你还知道本公主生来尊贵,你还敢伤我的颜面?”   她嗤笑了一声,俯瞰这虽然伤重脸色苍白,可是依旧俊秀得令人心动的优雅的青年,轻轻地说道,“一个要靠本公主立足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叫你纳妾的?”   “什么?!”岳静目眦欲裂。   “没有本公主,你算什么东西,下贱货色。”四公主心里生出的恼怒,不是岳静不喜欢她,而是岳静冒犯了她的威严。   身为公主的威严。   若岳静真的闹出庶长子的丑事,日后四公主如何在京中立足?   她的尊严荡然无存。   只凭着嘲笑都能逼死她。   “既然你这么怜香惜玉,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公主也不是狠心的人,非要将无辜的孩子和你的心肝儿置于死地。”   四公主觉得今天这场戏真的很不错,叫自己完全认清了岳阳侯府这群人的真面目,也令自己下定了决心。她觉得自己在岳亭的保护下,无论做什么都有足够的勇气,哪怕心中依旧不安,却昂然地冷冷说道,“你既然喜欢别人,那就喜欢去,本公主管不着。”   “真的?”四公主竟然这样贤惠,岳静都惊呆了。   他他他,他本以为还要奋力不顾强权斥责一下四公主的善妒和狠毒什么的。   可是现在四公主根本没给自己发挥的余地啊!   他和岳阳侯同时松了一口气,可是岳阳侯夫人聪慧,一下子就发现大事不妙了。   毕竟,若四公主对岳静是真爱什么的,为了真爱原谅一下爱人小小的出轨也不算什么,可是四公主对岳静本没有什么情分,如今竟然对他做的这样过分的事情都置之不理,这还了得?她正要说话,就见四公主的嘴角过去一个嘲讽的笑容,看着岳阳侯夫人温煦地说道,“不管如何,府上公子到底是本公主的表哥,表哥这就要延续血脉,本公主也为他高兴。”   岳阳侯夫人伏在地上浑身发抖。   岳静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那丫头的生死,本公主就都托付给您。”四公主对哽咽起来的岳阳侯夫人温柔地说道,“那是您的亲孙子,您可得看好了,万万不要有什么闪失,若真的有事儿,比如落了胎什么的,本公主想着,二表哥肯定不能原谅您,嗯?”   她将这丫头的生死都系在岳阳侯夫人一身,见岳静果然眼睛大亮看着岳阳侯夫人,越发温和地说道,“您总不会是和舅舅一般的想法,不愿这个孩儿降生吧?”   “不,不……”岳阳侯夫人还得维系自己在儿子心里美丽善良的形象呢,抬头惊慌地说道。   哪怕华贵的衣裙,奢侈光亮的首饰,都掩饰不住她的憔悴和狼狈。   四公主的一句话,岳静这个庶长子不生也得生了。   “提前恭喜一下。”长乐睁着一双惊喜的桃花眼,就觉得岳阳侯夫人脸上那苦逼的表情真是太娱乐自己了,煞有介事地对岳静说道。   这长乐公主很少对自己这样和颜悦色,岳静惊喜之余,晕头转向地说道,“多,多谢。”   长乐对他一笑,俩酒窝。   天真可爱到了极点。   二皇子觉得自己的皇妹真是纯真可爱善良小仙女儿!   “两位皇妹既然都觉得好,那就是真的好。”二皇子没有什么规矩地侧坐在长乐的椅子边儿上,修长的手指一个一个地帮长乐把几个小胡桃给扒开,漫不经心地说道,“侯爷,今日之事,其实是府上的喜事,两位皇妹只不过是来恭喜府上即将添丁,并没有其他的,对不对?”   他作为皇子,当然分量很重,不然单凭长乐和四公主本不可能压住岳阳侯的气势。此时更是将两个皇妹给从岳阳侯府摘出来了。   不然岳阳侯以后往外头传言四公主与长乐公主荒诞骄横,咆哮世家,逼死人家侍妾,那就不好了。   “是是是。”岳阳侯忌惮地看了似乎只是来给两个公主撑腰的二皇子,连声说道。   二皇子好惹,他身后的太子惹不起。   太子心机颇深沉,且是储君,哪怕岳阳侯有个三皇子外甥,也不敢和太子对上啊。   “那就极好了。”二皇子龇牙一笑,英俊爽朗。   然而他的笑容在岳阳侯夫人的眼里,却如同恶鬼。   她动了动自己的嘴角,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默默流泪。   在这个时候,只需要落泪就好了啊。   长乐突然有感而发,摇头晃脑了一下,又觉得今天实在没有机会给自己发挥啊。   四公主突然彪悍了起来,那以后长乐公主怎么在京中维持自己横行霸道小霸王的角色啊?   “至于赐婚之事……”四公主悠然的声音响起来,见岳阳侯夫人猛地仰起头来看着自己,微微一笑,柔和地说道,“既然我与二公子并未两情相悦,二公子不喜这赐婚,那本公主就去求父皇收回成命,您放心,一定不敢来祸害您的好儿子。”   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话好说,又觉得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野望,握住突然震动了一下身体的岳亭的手臂,轻声说道,“表哥会护着我么?”   岳亭斩钉截铁地说道,“会!”   明知四公主这样做会令昭阳帝震怒,他还是想要保护她。   “淑妃娘娘是不是……”眼睛瞎了啊?   二皇子看了看在地上软趴趴的岳静,再看看肃静英武仿佛一座山峰不能摧毁的岳亭,突然垂头去看长乐。   他当然不能说宫里的那些妃子瞎了眼的话,不过也确实觉得岳淑妃瞎了眼。   这岳亭简直比岳静强出八座山好吧?   “光明磊落,总是抵不过阴险小人呀。”   “咱们长乐嘴里总是有许多的人生道理。”见小姑娘仰头目光炯炯,二皇子急忙拍马屁,见小姑娘被拍得尾巴高高翘起,顿时得意了一下。   “不!”这兄妹俩其乐融融的,岳阳侯夫人却惊慌起来,顾不得规矩,一下子就扑过去趴在了四公主的面前尖叫道,“殿下不能退亲!”   一旦退亲,就什么都完了!   岳阳侯夫人顾不得自己的美丽端庄柔弱善良,仰头尖叫道,“殿下要叫淑妃娘娘失望,叫陛下丢脸,叫自己身败名裂么?!您想效法二公主么?!”   她眼里露出几分疯狂,尖声道,“世人该如评价殿下?!您就想不要脸了是么?!”   “就算身败名裂,也比嫁给你生的贱人强百倍!”四公主声音也陡然尖锐了起来。   她想到自己被岳阳侯夫人的暗算,再也顾不得自己的涵养。   “公主!”岳阳侯夫人硬的发现走不通,急忙又开始走软的。   她放下了所有的身段儿诚心地央求,苦苦地搓着手,可是在四公主眼里,这都不算什么,直到岳阳侯夫人真正绝望,看着四公主紧紧地抓着岳亭的手,就再也忍不住尖锐地叫道,“公主是想要和阿静退婚,然后嫁给大哥儿么!?别笑死人了!和弟弟争女人,是想要千夫所指,再也不能在天下的面前立足,是要做畜生么?!”   她疯狂地起身看着岳亭大声叫道,“阿静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要和阿静抢女人?!”   “不是我抢了他的,是他抢了我的爱人,却不肯善待她。”岳亭平静地说道。   “难道陛下会允许有这样的丑事?”一家两个兄弟,先赐婚给弟弟,然后公主不干了,非要嫁给哥哥……   皇家要脸的,哪里能忍得了这逆伦之事?   昭阳帝一怒之下,只怕岳亭就再也不能翻身,从此从云端跌落了。   岳阳侯夫人有恃无恐,尖刻地看着四公主说道,“就算殿下退婚,可想要嫁给他,也绝不可能!”   她撕破了自己美丽柔弱的假象,变得恶毒无比,那带着怨恨的笑容令四公主感到无比的恶心,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恶心的女人,竟然会被岳阳侯和岳淑妃这么喜欢,然而现在她并不在意这些了,冷淡地说道,“本公主之事,就与你无关了。”   她拉着岳亭就走,走到半路,见长乐飞快地从座位里跳出来,吧嗒吧嗒地嘟着小嘴巴跟在自己的身后,忍不住弯了望自己精致的眉眼儿。   当她做了一件疯狂的事情,可是爱人和妹妹依旧愿意跟着她,不离开她,那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叫她感到畏惧的事情。   “咱们去见父皇。”她轻声说道。   “见了父皇怎么说呢?”长乐一只小爪子被眉开眼笑的二皇子捏着,一边仰头问自己的姐姐。   她看起来天真懵懂,然而四公主却知道,这是妹妹在为自己担心。   不嫁给弟弟,反倒要嫁给哥哥了,昭阳帝听了,没准儿反手一个大耳瓜子就得抽她脸上!   “是母妃罔顾我的感情,定要将我嫁给二公子,我会与父皇解释。”四公主沉默了很久,轻轻地说道,“我和大表哥两情相悦,可是母妃却被奸人挑唆拆散了我们。我本想忍耐,可是却实在不能压制自己对大表哥的相思之苦,也不能忍受自己还未大婚,未来驸马竟生育庶子。”   她嗤笑了一声,一贯温柔娴静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讥讽,见长乐嘀咕了一声依旧跟着自己,目光发软。   她明白,昭阳帝对她不过是平常,听了自己大逆不道只怕会震怒。   可如果有长乐跟着,昭阳帝一定不会恼怒……或者说,就算是厌弃了她,也不会在长乐面前发作出来。   因为长乐是昭阳帝最宠爱的帝姬。   昭阳帝舍不得叫长乐被吓坏。   她心里感激长乐为自己做出的一切,只觉得此生或许都没有办法回报长乐这看似懵懂其实周全的维护,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酸涩的眼角,就带着岳亭和长乐二皇子一同往宫中的方向去。   巧得很,今日昭阳帝同样也听到了这么一场大戏,心情就不怎么愉快了。   说起来当还未听到有人来报岳阳侯府兄弟相争大打出手之事的时候,昭阳帝心情挺不错的,正在自己的御书房难得闲暇,画画写字。   当然,皇帝陛下自然不是一个人画画儿了,在他身边欣赏御笔的,乃是今科探花,诗词歌赋无所不精的林如初。   这少年生得美丽秀致,温柔纯善,不仅肚子里有墨水儿非常风雅,而且勉强算是自家小辈。   林如初的那襄阳侯府如今的老太太乃是赵皇后的外祖母,林如初的曾祖母。虽然这老太太有些猖狂,且从前对昭贵妃干的那点儿坏事儿昭阳帝心里都门儿清,惦记了许多年了,不过昭阳帝对襄阳侯府的旁人也没啥意见。   说句帝王心里阴测测的想法,他还蛮感谢当年襄阳侯府的老太太坑了昭贵妃一头,连累昭贵妃被襄阳侯府那位二老爷给退婚。不是这样儿,皇帝陛下能抱得美人归么。   当然,这种阴暗的想法,昭阳帝肯定不敢被昭贵妃知道。   不然这美人儿非抽他不可。   没准儿就得叫他面壁思过。   想到昭贵妃那种叫皇帝陛下冲着红木大门一面壁就是一晚上的苦逼经历,昭阳帝努力叫自己的内心光明点儿。   当然,把骨灰级情敌林二老爷给打发出京,等了十几年等到林二老爷人老珠黄肯定不能叫昭贵妃旧情复燃啥的才回来,那昭阳帝真的是特别无辜。   此时他笑眯眯地看着林如初,就如同看一个心爱的晚辈。   美人儿,且文雅柔和,这样的美少年谁不喜欢呢?   昭阳帝还听说赵皇后曾经想拿这美丽少年来给长乐做个驸马,当时心里是很不愿意的,毕竟叫他看来,自家宝贝公主是那么的完美,简直就是天上的神女下凡,这世上的男子哪儿有配得上她的呢?因此挑了林如初很多的毛病。   待知道长乐拒绝嫁给林如初,昭阳帝就觉得很放心了,再看林如初就少了很多的挑剔与嫌弃,反倒看出了更多的好处来。就比如这少年软语轻声,娴静温柔地在自己身边一同赏画,就十分赏心悦目。   且少年的声音清冽如山间清流,昭阳帝虽是帝王,可也是凡人一个,不喜欢才叫见了鬼呢。   当林探花隐晦地赞美了昭阳帝的山水泼墨,从意境到胸襟将昭阳帝夸得美滋滋的,昭阳帝就更喜欢这美少年了。   真是有眼光啊!   可比那内阁的老头子说什么“画得真难看!”这等直来直去的打击强出不知多少。   “真的很有意境么?”昭阳帝明明很臭美,还要努力维持自己作为帝王的威严,开口问道。   “意境悠远。”这皇帝画得这么难看,不能夸他画得好,不然堂堂探花岂不是成了专拍马屁没有风骨的佞臣?既然不能夸这画作,那就只能夸一夸意境什么的了。   林如初柔和地微笑,面容谦和完全没有一点的勉强和谄媚,柔声说道,“陛下心中有山河壮丽,付诸笔端,寥寥数笔,虽看山不是山,然而却令人感到壮阔辽源。”可不山不是山么,那画的是什么哟。   这可真是长乐公主的亲爹!   林探花也很疲劳的,可是这个时候,还需要微笑。   伴君真是一个技术活儿。   要不是看在这是长乐亲爹的份儿上,美少年真的很想直言一句,“陛下没有作画天赋!”。   昭阳帝的大笑简直能冲破天际!   “不错,你很懂的朕的心思。”他看林如初越发顺眼,见少年毫不焦躁,只低眉浅笑,带着几分独属于少年的羞涩和青涩,昭阳帝在心中满意地点头,想着襄阳侯府虽然有讨厌的老太太和超级情敌林二老爷,不过这林如初一房还是叫自己颇喜爱的。   他笑过之后,欣赏地命林如初继续看自己从前的画作,见美少年拿着自己被批判过的旧作含笑观赏,似乎被自己的才华震惊,就非常地愉悦了。   “入目令臣震惊,陛下笔端凌厉,恢弘气势非凡人所能及也。”太难看了!   昭阳帝被林探花夸得再次大笑。   连一旁的内监都觉得昭阳帝难得这么喜欢一个外臣。   就在昭阳帝这样愉悦的时候,四公主大闹岳阳侯府之事传来,顿时就令昭阳帝脸上的笑容沉了下来。   他当然记得自己是将四公主赐婚给了岳阳侯二公子岳静的,如今见四公主竟然还未大婚就去折腾夫家,脸色就不好看了。   “简直胡闹!”他皱眉说道。   林如初想到长乐与四公主交好,轻轻皱了皱眉。   昭阳帝这样恼怒,他唯恐长乐被四公主连累,被帝王迁怒。   “这哪儿还像是个皇家公主!不管岳阳侯府做错了什么,她也不能如此……”   “长乐公主陪着四公主去的。”那内监急忙低声说道。   林探花优雅垂目,顺便记住了这个把长乐给牵连进来的倒霉内监。   昭阳帝一愣。   “长乐公主一向纯善,竟闹了岳阳侯府,臣想,定然是岳阳侯府的错事令人无法容忍。”   林探花柔和地帮岳阳侯府定了罪,顺便露出绝美的微笑。   昭阳帝再次一愣,之后郁闷地看着这和自己心有灵犀了的美少年。   那个什么……这美探花,抢了皇帝陛下的台词儿啊! 第32章   昭阳帝许久,方才深沉地微微颔首。   “如初说得有些道理,一定……是岳阳侯府的错!”   这个时候皇帝陛下就完全不提什么皇家的体面,公主的仪态规矩什么的了,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宽和与冷淡,皱眉喃喃地说道,“长乐一向乖巧,竟然会跟着四公主出宫,岳阳侯府,究竟做了什么?简直混账!”他指着那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内监冷冷地问道,“他们怎么冒犯公主了?!”   那一瞬间的冷酷,显然是若岳阳侯府狗胆包天敢对长乐做点儿什么,昭阳帝就要震怒了。   林如初觉得这皇帝真是明君,还知道长乐本质乖巧可爱,同样去看那内监。   那内监迎着昭阳帝和林探花的两双关注的眼睛,觉得压力有点儿大,低声说道,“据说是岳阳侯府二公子……屋里的通房有孕了。”   “有孕?”昭阳帝觉得这跟长乐没啥关系,松了一口气。   之后,他就皱眉问道,“四公主是因这个才去闹了一场?”   他的脸上怒意稍减。   虽然四公主不大得宠,不过昭阳帝也不是什么真爱至上被真爱感动委屈亲生女儿的那路蠢皇帝,当然不喜欢自家的驸马大婚之前就弄出一个庶子出来。   那就不是打四公主的脸了,也是没把皇帝陛下放在心上啊。   昭阳帝穿着明黄的常服,脸色不悦地把玩腰间的一个明黄色的小荷包,那荷包上绣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鸭子,完全没法儿烘托这英俊中年帝王的威仪。   然而昭阳帝似乎很喜欢这荷包,当摸着这荷包的时候,眼睛里就带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都似乎变得明快了起来。林如初离得近,看了这荷包一眼,之后垂了垂自己的眼睛不动声色,在昭阳帝无声的目光里柔和地说道,“长乐公主姐妹情深,这是为四公主抱不平,赤子之心,实在难得。”   “长乐一向都是这样赤诚。”昭阳帝就感慨地长叹。   内监垂着的脸默默地扭曲了一下。   活蹦乱跳跑人家家里去看人家内讧什么的,真的很赤诚呢。   “更何况,”林如初见昭阳帝脸上并未有多少怪罪长乐公主的意思,然而想到那快快乐乐的小姑娘,又唯恐昭阳帝日后回想起来恼怒,便温和地说道,“想来公主更气不过的是,岳阳侯府将陛下的赐婚视作无物,竟公然在侯府作祟。庶子之事,是岳阳侯府对陛下的挑衅,是对陛下旨意的不满。”   天可怜见的,林探花和岳阳侯府其实没仇儿,不过谁叫长乐公主不喜欢呢?   为了长乐的快乐,林探花只能送岳阳侯一家去死一死了。   岳阳侯死,总比长乐公主倒霉来的合适是不是?   “你说得很有道理。”昭阳帝只觉得林如初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儿上,微微点头。   他看这美少年越发地顺眼,且见这少年优雅一笑,如同杏花春雨,隔着氤氲的雾气,无端令人感到心悦。   “多谢陛下。”林如初才谢了昭阳帝对自己的赏识,还未说更多岳阳侯府的坏话儿往里头多踩几脚,就听见御书房之外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轻快,一转眼就带了御书房门外,都不必有人通传,就见一个明艳俏丽的小姑娘打着滚儿地冲进来,二话不说就往御书房的案头儿扑,嘴里叫道,“父皇,父皇!”圆滚滚的小姑娘一头就撞进了林如初的怀里。   林探花下意识将手臂收紧,只觉得撞入胸怀的,是一个柔软的小身子。   这小姑娘仰头,一双桃花眼里星光璀璨,无边的潋滟澄清,明媚得无忧无虑。   哪怕早就见了这双眼睛很多次,可是林如初却依旧觉得,自己的心同样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啊?”小姑娘似乎很迷茫,歪着小脑袋呆呆地趴在他纤瘦的怀里看他。   仿佛不明白,明明扑的是自家父皇,怎么变成美少年了呢?   “公主可还好?”林如初笑靥秀致无双,这一笑,展露着自己所有最美好的风姿,力图迷住小色鬼。   他不着痕迹地揽住了这小姑娘柔软纤细的腰肢。   小色鬼的眼睛直了。   她下意识地蹭了蹭林如初的脸。   “住手!”见这小东西蹭了美少年那雪白的脸颊,似乎还要扑上去咬一口,昭阳帝就觉得美色误人了,急忙把迷迷瞪瞪的长乐从林如初的怀里拎出来放在自己的座位里,父女两个一同挤在宽大的赤金九龙御座里。   见小色鬼还眼巴巴去看那穿了一件墨色长衫,越发映衬得肌肤如玉如雪的美少年,他不由哼了一声,摸了摸自己最近似乎也被昭贵妃嫌弃了的老脸,威严地问道,“怎么能对朝臣动手动脚?”   真的啃上去,为了给美少年负责,说不得就要把小色鬼嫁人。   这昭阳帝怎么受得了啊。   “美人。”公主殿下喃喃傻笑。   没出息!   昭阳帝决定今年选秀也选几个绝色美少年入宫,天天给小色鬼看,就不信……   “对了!”在昭阳帝连自己名声都要不顾的时候,长乐一下子就想到今天不是来看美少年的。   虽然对林如初出现在昭阳帝的御书房有些好奇,不过此刻她更在意的是四公主的婚事。她正坐在昭阳帝的身边,转身就一把抓住了昭阳帝明黄绣着金线龙纹的衣襟大声叫道,“父皇!岳阳侯府可坏!欺负四皇姐,居心叵测,咱们不要把四皇姐嫁给,嫁给……”她眼珠子一转就叫道,“不要嫁给乱臣贼子!”   这真是和林探花给人口黑锅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昭阳帝都觉得有点儿怀疑这俩是不是之前商量过了。   皇帝陛下宁愿相信这俩商量过,也不愿意相信这两个小东西有什么心有灵犀。   “不就是有了一个庶子。”昭阳帝努力镇定地说道,“打发了也就算了。”   “这怎么行!坏人!”长乐急了,抓着昭阳帝的衣襟不放,圆滚滚的大眼睛里泪汪汪的。   昭阳帝哪里见得了这个,急忙把这个喜欢撒娇,已经扑进自己怀里控诉自己是个坏父皇的小公主抱住,拍着她稚嫩的脊背叹气道,“赐婚都已经下了,难道朕要把圣旨收回?君无戏言!”一边说,昭阳帝一边就将目光不悦地落在了下方安静地跪在自己面前的四公主的身上,心里有些怀疑是不是四公主挑唆了天真的长乐,努力压制不喜,淡淡地问道,“你也是这个意思?”   “求父皇开恩。”   “难道朕的圣旨可以随意收回?”   “岳阳侯府蔑视父皇的圣旨,父皇自然可以收回圣旨,叫他们知道,君恩并不是容忍他们的理由。”   四公主垂目,这回算是破罐子破摔了。   这简直就是要搞死岳阳侯一家的节奏。   哪怕昭阳帝觉得四公主给自己的这个台阶儿不错,也觉得四公主这话有些凉薄。   岳阳侯府,到底是四公主的母家。   对母家都如此绝情,更遑论旁人。   他的脸色有些深沉,见四公主颤抖着柔弱的身体,却努力坚强地维持自己的清明,又觉得有些心软,更何况长乐也在假哭,明明知道她在撒娇,昭阳帝的一颗心也软了,许久方才轻声说道,“你说得有道理。只是朕的面子……”还有四公主的面子。   这年头儿,他听说过公主改嫁的,却没听说过公主还没大婚就甩了未来驸马的,这太丢人了。只是他迟疑的一瞬,四公主仰头。   “父皇圣旨中将儿臣下嫁岳阳侯府二公子,既然二公子不肖,为保父皇威严,儿臣愿意改嫁大公子,左右都是岳阳侯府的公子,父皇的圣旨也不算变!”   她用自己全部的勇气说出这句话,之后,将额头抵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地滚落。   门外传来沉闷的声音。   是无诏不能入御书房的岳亭,跪在了御书房的门外。   昭阳帝摸着长乐的手一顿,声音陡然冰冷地问道,“你说什么?”   他看到岳亭跪在门外的阴影,又看到四公主努力不要畏惧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畜生!”他陡然指着四公主高声呵斥道。   四公主不要嫁给驸马,反倒要嫁给未来的大伯,罔顾人伦,简直就是逆伦!   他若真的同意了,日后这皇家就成了大笑话。   看着一向懂事的四公主竟然往自己的脸上抹黑,昭阳帝气得浑身发抖。   “你们什么时候有的私情?说!”   帝王的暴怒,顿时就令四公主身上发软,可是她转头看到无声无息的岳亭,回头大声说道,“儿臣此生,只心悦过一个男子!父皇……”   她泪流满面,慢慢地爬到昭阳帝的脚下,痛哭道,“儿臣只喜欢过这一个人!没有他,儿臣很痛苦啊!”她放声痛哭,委顿在昭阳帝的脚下,仿佛是想叫打从赐婚之后的所有的委屈和心酸都哭出来一样,无助悲痛到了极点,也绝望到了极点。   那是从期盼跌落绝望之后,连生命都仿佛没有了意义的悲苦。   哪怕被君父冷淡。   哪怕不得宠。   可是四公主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悲苦。   她抱着昭阳帝的腿哭得泪流满面,那绝望的样子,令人于心不忍。   然而昭阳帝却觉得恶心坏了。   在这儿跟他装模作样作甚?   难道当初岳静不是四公主心悦之人么?   就因为是知道这四公主喜欢的是岳静,昭阳帝方才慨然下旨赐婚,明明也隐约知道岳静是个纨绔,可是在他的心底,就算没有万分宠爱四公主这个女儿,他还是想要她嫁得好的。   毕竟,打从从前出了二公主的一档子事儿之后,昭阳帝就不愿意叫自己的这些公主所托非人之后坏了名声。他听着四公主母女的央求赐婚,可是如今,四公主公然一个大耳刮子抽在君父的脸上。   哦,现在又说,赐婚叫她悲苦了?!   昭阳帝气得脸色发青,死死地看着这个朝三暮四的四公主。   他只觉得厌恶四公主,如同厌恶那个敢在自己面前放肆的二公主一般。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朕……”见四公主浑身颤抖,昭阳帝又看见岳亭跪在门外,他一向对沉稳的岳亭很有好感,顿时就觉得四公主是在岳家兄弟两个之间左右逢源了。   那种无比的恶心实在是叫昭阳帝忍不了了。他霍然起身,浑身发抖地指着用地将头磕在地上,一个头一个头地磕着,磕得头破血流的美丽少女,含怒质问道,“你是在威胁朕?!”他的声音霍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儿女都是债,昭阳帝在前朝都没有这么糟心过。   长乐小小地叫了一声,缩在龙椅里眼泪吧唧的。   她从未见过昭阳帝这样恼怒。   林如初静立在龙椅的一侧,见到小姑娘软乎乎地嘟着嘴缩在龙椅的一角,挑了挑眉,哪里顾得上四公主死不死,对小姑娘伸出纤细优美的手。   长乐看着这美丽的手眨了眨眼睛,歪头看那俯身,逆着天光对自己温柔一笑的少年。   这少年单薄却可靠,对她眨了眨眼睛,张开了柔弱的怀抱。   公主殿下觉得自己害怕极了,小声抽噎着就要往美少年的怀里扑寻求保护。   “你!”昭阳帝才咆哮了一声,就被娇娇软软的抽噎声给醒了脑子,他霍然就想起来了,自家的长乐公主还在呢,只好忍住了心中对四公主无比的愤怒回头,入目的一切都叫昭阳帝龙心大怒!   那美丽得如同山间青竹,秀雅绝伦的少年探花,他他他,他在勾搭自己最心爱的公主哇!眼瞅着小色鬼胆小得要扑到林如初的怀里,昭阳帝一口气好容易憋住了没有再次咆哮,伸手先把软乎乎的闺女捞到怀里。   “坏!”长乐不准备跟昭阳帝玩儿了,在帝王的怀里扑腾着去牵林如初的衣摆。   少年浅浅一笑,笑如春风。   “你,给朕去下头待着。”昭阳帝含怒,努力平静不要对林如初大怒免得闺女怜惜这美少年。   林如初抬起了一张温柔的脸,那一刹那的容光照亮了整个御书房。   之后,他柔声应了,几步下了御前,退后,立在四公主的身后。   小色鬼含着泪花儿的眼睛跟着转移了下去。   昭阳帝都要气死了,只觉得今日自己引狼入室把个林如初给叫进来被长乐垂涎,只是他到底今天顾不得收拾林如初,一边拍着小声哼哼的长乐的后背,一边抱着这小闺女坐在了龙椅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四公主冷冷地说道,“岳淑妃真是不知如何教养的你,养得你如此不堪!朝秦暮楚,你竟然在岳家兄弟两个之间挑起这样的纷争,你也有脸叫朕为了你改了赐婚?!”   他更警惕的是,四公主如此为人心机,却日日跟在长乐的身边。   “四皇姐只喜欢过大表哥。”果然,长乐已经在为磕头磕得头破血流的四公主说话了。   她仗义执言,昭阳帝却越发认定四公主心机过人。   因为当她磕头的时候,不仅长乐心疼为她开口,御书房门外,还有一个沉默稳重,被他一直看好想要委以重任的青年,在沉默地磕头。   一下,一下,一下……   “你可真是……怎么,见朕又看重了岳亭,所以又觉得他是个良配了?”昭阳帝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讥讽地问道。   四公主却并不辩解,只是低声央求道,“是儿臣的过错,求父皇,求父皇开恩。”   她不肯辩解这些都是岳淑妃做下的错事,长乐却有些忍不住,见昭阳帝是真心在厌恶四公主,她不由想到了当年那个决绝的二公主。   她猛地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拉着昭阳帝手小声儿畏惧地说道,“真的不怨四皇姐的,岳淑妃娘娘当日过问四皇姐心里喜欢谁,四皇姐说……”她正想卖岳淑妃一把把四公主给救出来,毕竟岳淑妃跟她没有什么交情,送她死一死也无所谓,可是却被四公主劈口打断。   叫长乐非议高阶妃嫔,传出去了又得说长乐的流言,四公主脸色苍白,却狠了狠心。   “儿臣曾与母妃说过,今生只喜欢大表哥一个。”四公主仰头,一缕鲜血从她雪白的额头流下来,流过了美丽的脸,令那张脸变得无比的刺眼。   她很疼,眼前发黑,可是此时却顾不得这个了,拦着长乐不叫她说话,自己忍着喉间淡淡的腥甜流着泪言哽咽道,“可是母妃不愿意,还有岳阳侯夫人在此时挑唆,叫母妃对儿臣说愿意成全儿臣,自己却跑去对父皇说,儿臣喜欢的是岳家二公子。”   昭阳帝被长乐抱着衣袖,冷冷地看着她辩驳。   “儿臣也曾想过认命,为了父皇的圣旨!”四公主的哭声嘶哑凄厉,她锤着自己的胸口哭着说道,“可是儿臣受不了!儿臣这一生只喜欢大表哥,不是嫁给他,儿臣活着做什么!”   她痛哭地趴在了地上,却不能叫昭阳帝动容。   因为哪怕四公主将一切都说得清楚,可是昭阳帝却依然在此事之中成了傻瓜。   被岳淑妃糊弄得晕头转向。   岳淑妃的胆子真的很大,昭阳帝一想到当日自己应了岳淑妃的央求,坚信四公主和岳静两情相悦,就觉得自己的脸被扒下来在地上踩。   那时,岳淑妃得多得意,连帝王都敢哄骗。   还有岳阳侯夫人,竟然能通过后宫妃嫔,左右帝王的决断,甚至来操控公主的一生。   这两个女人,简直该死!   “你说的都是真的?”昭阳帝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地狱,看着四公主的目光,看一眼都令人心生恐惧。   四公主哪怕此时恐惧得浑身发抖,还是大声应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她才说完这句话,就感到肩膀一痛,竟然被昭阳帝一脚给踹飞了出去。   她在地上滚了几滚,毫无仪态地就滚在了地上呆呆地仰头看着怒极而笑的昭阳帝,就见这位帝王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怒到极点,却还在努力压制,不要露出真正的狰狞。她趴在地上艰难仰头,看着长乐抱住了昭阳帝的腰,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她只觉得感激。   如果……没有长乐在这里保护她,昭阳帝或许……真的会杀了她这个耻辱的。   一张嘴,四公主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你真是个畜生。”昭阳帝只觉得怀里的小身子在害怕地颤抖,动了动,到底心软,可是看着四公主的眼神却冰冷极了。   这个时候,哪怕从前对四公主有几分喜欢,到了现在也都没有了。   “做错事的又不是四皇姐,父皇为何要骂四皇姐,反倒叫坏人逍遥法外?”长乐仰头,见昭阳帝抿了抿嘴角,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她看了看下方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四公主,看见岳亭顾不得自己冲撞御前爬进御书房抱住了她,只觉得羡慕得无以复加。   她抱住昭阳帝的手臂小声儿喃喃道,“四皇姐是无辜的,更何况,若长乐此生,也能有一个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和她在一起保护她,前程性命名声都不要的男子,长乐也要不顾一切地嫁给他。”   她扬起娇艳的脸,清澈的桃花眼里闪过明亮的泪水。   “父皇为什么不成全真心相爱的人,为什么不去处罚真正的恶人?那些人伤害了您的公主,伤害了您的女儿。”   她呜呜咽咽地在昭阳帝的怀里抹眼睛,怯生生如同小小的幼崽。   昭阳帝怜惜得无以复加。   他忍不住摸了摸这软乎乎,仿佛一用力都会被伤害的小公主的头,最后,轻叹了一声。   他宠了这孩子这么多年,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成了习惯。   “长乐说得对。”他努力温柔,也不去看下方那无状的两个混蛋东西,顿了顿,冷峻的目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厌弃与冷酷。   “岳阳侯府竟敢欺君,竟敢蔑视朕的圣旨,罪大不赦,今日起,降为伯。爵位……让与长子。” 第33章   长乐眨巴着泪水连连的眼睛,呆呆看着自己的父皇。   昭阳帝轻叹了一声。   “真是……朕怎么就拿你没办法呢?”说起来真是郁闷。   这小东西,宠着宠着就习惯了起来,就见不得她有一点儿的伤心和畏惧了。   昭阳帝在太子面前都能板着脸,甚至在所有的皇子公主面前都能威严得令人畏惧,却不能在长乐的面前摆一点的架子。   如果说这孩子在出生之后得宠,是因为她为昭贵妃所出,自己爱屋及乌疼爱了一些,那么这些年这小东西的伶俐乖巧,无忧无虑和依恋信赖,把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父亲,从未有更多的世俗的一切,都是昭阳帝真心开始爱惜长乐的原因。他想到了这些,就见小姑娘仰头对他笑了。   小姑娘嘀嘀咕咕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抱着他的脖子。   “谢谢,谢谢父皇。”娇滴滴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   昭阳帝捏了捏这小东西的小爪子。   “就这个时候,你才这么乖。”他叹了一声,见下头四公主和岳亭相互抱着,还一脸血,就跟被自己迫害了似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看向四公主的目光就很冷淡了。   做帝王的,都喜欢怀疑。   他虽然处置岳阳侯府,可是不代表他原谅了四公主。   他怀疑四公主撺掇长乐,又不喜她竟然为了自己的姻缘卖了岳淑妃,不过,他得承认,自己更痛恨的是岳阳侯府和岳淑妃。   这帮混账的眼里,他简直就成了随意糊弄的蠢货了。   不收拾他们简直侮辱了帝王的龙脸啊!   “父皇?”四公主才被昭阳帝的晴天霹雳给劈过,这个时候就比较呆滞了。她靠在岳亭的怀里,消化了一番昭阳帝方才的口谕,顿时秀美红肿的眼睛就瞪圆了。   “降爵?”岳阳侯府世袭罔替,这个爵位已经延续了百年,可是就因为岳阳侯的一次行事踏错,就被帝王降爵。这看似只是从侯爵将为伯爵,可是却代表着帝王最严厉的处罚和厌弃。甚至可以说……岳阳侯在这一代,丢了老祖宗的基业,是岳家的罪人!   更何况不仅降爵,连爵位都夺了让于他的长子,那他那个英俊狠心的舅舅,岂不是就成了一个白身?四公主心中猛地跳动了一下。   她舅舅的长子,不就是岳亭么?   昭阳帝将爵位,给了岳亭了?   这是对岳家的处罚,可是对于岳亭来说,又是荣宠。   毕竟岳家做出这样的事情,哪怕夺爵,从此岳家跌落尘埃,再也没有爵位,也不是不可能。   “多,多谢父皇!”四公主知道昭阳帝是偏心岳亭的,挣扎着从岳亭的怀里爬出来匍匐在昭阳帝的面前。   她感激昭阳帝感激得无以复加。   因为爵位落在了岳亭的头上,因为……就算是因为她的荒唐,可是君父却并没有厌弃岳亭,他的前程还在。   只要岳亭好好儿的,她愿意背负帝王一切的责难。   “日后,你好好当差。”昭阳帝心里还在恼恨四公主,当然不会理睬她。这个爵位给了岳亭,实在就只是因为他对岳亭非常看重,仅此而已。   他哼了一声,对起身拦在四公主面前,仿佛是在维护她的岳亭淡淡地说道,“岳家竟敢忤逆朕的圣旨!朕赐婚,难道是由着他们纳妾作践的?!既然看不上这赐婚,那朕就收回来,岳家自己去寻好的去!”不是每一个帝王,都会被传说中的真爱打动,赔上一个公主的。   就算是有,那肯定也不是亲爹。   听着怀里长乐小声儿欢呼“父皇最好!”,昭阳帝不着痕迹地挺了挺自己的后背,威严地冷哼了一声。   “至于你。”他指了指四公主,本想骂她骂到死,只是感到自己的衣襟被一双小爪子紧张地抓出了褶皱,沉默了片刻,方才压抑着怒火淡淡地说道,“给朕回宫里去待着!朕现在不想看见你。”   他眯着眼睛看着哽咽谢恩的四公主,慢慢地说道,“至于你的婚事,嘶……”他觉得自己被小爪子给抓得几乎要断气,提着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东西在一旁安稳地坐好,这才淡淡地说道,“三年之内,朕不会再给你赐婚。”   帝王也是要脸的。   收回赐婚,再把公主赐给前头驸马的大哥……   那得被人议论成什么样儿啊?   就算要赐婚,起码也得等风声过了是不是?   “儿臣谢恩。”四公主无话可说。   本来就是,昭阳帝没弄死她就不错了,更何况听昭阳帝的意思,她只要等风声过了,就能嫁给岳亭?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宁愿减寿十年,来换取之后的幸福。   “多谢陛下。”新鲜出炉的,干掉了亲爹上位了的岳阳伯岳亭岳伯爷,也在一旁给昭阳帝磕头。   他本以为自己会被昭阳帝直接给废了,或是从此一切都被剥夺,可是没有想到帝王会因为长乐的央求变得如此仁慈。他感激地抬头看了长乐一眼,见这小姑娘正坐在赤金的龙椅上对昭阳帝咿咿呀呀地作揖,这小姑娘一双小短腿儿都挨不着地上,扭着小身子一脸的天真可爱。   都十五了,竟然还能装可爱。   岳亭一向冷硬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可是三年,四皇姐都二十了。”长乐还在对昭阳帝提条件。   “三年都等不了,那叫什么真爱!”昭阳帝脸一沉。   他也想考验一下四公主和岳亭。   虽然对四公主不喜,不过他做人亲爹的,总不希望四公主这一次再所托非人。   三年,足够看清楚骤然袭爵得志之后的岳亭了。   不过这装模作样的威严压根儿吓不到公主殿下,她眨了眨眼睛,抱着昭阳帝的衣摆就撒娇。那纯熟的撒娇动作一套儿一套儿的,令昭阳帝转眼之间就溃不成军了。   他被娇气的小姑娘央求了很久,方才把这小东西重新摁回自己的龙椅上坐好,慢吞吞地说道,“那就两年。”见长乐板着手指头在一旁数数儿似乎不依不饶,他不由求助地去看一旁的几个人。看过了内监,看过了垂头持续装死的二皇子,最后落在林探花的身上。   再撒娇,皇帝陛下没准儿下一刻就赐婚了。   那威严何在?   林如初秀雅的眉间儿微微挑起,缓缓从众人的身后转出来。   “此番陛下暴雨雷霆,为四公主殿下做主,叫微臣看,也是在为长乐公主撑腰。”见正抓着昭阳帝衣襟软软撒娇的长乐扭头看过来,他抬头一笑,如同明月生辉,刹那的美色顿时就叫小色鬼流着口水松开了不大新鲜了的昭阳帝的衣裳。   林探花见这小东西可算是看见自己,扫过岳亭,垂目柔声说道,“陛下处置岳家在前,乃是杀鸡儆猴,日后陛下若为长乐公主赐婚,谁又敢轻举妄动,伤害长乐公主呢?”   不得宠的四公主被冒犯了都是降爵的罪过,那得宠的长乐公主更别说了。   谁娶回来不得当祖宗一样儿供着啊?   “哎呀,原来父皇的圣旨里还有这么多的大道理。”长乐叼着自己的手指头,觉得美人表哥真的聪明极了。   昭阳帝……也觉得林如初很聪明。   他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被杀了的“鸡”的代表,岳阳伯岳亭默默地垂头。   “原来父皇这样爱护我和四皇姐啊。”长乐快乐地转头。   昭阳帝露出一个慈父的眼神。   林如初的笑容更加柔和,看着自己说什么都相信,还当真从心底就相信的长乐。   如果换了旁人,他一定会鄙夷那女人蠢得可怜,竟然会相信自己的虚伪的话。可是看着长乐这样信赖,什么都愿意相信自己的清澄的眼神,林如初却感到发自内心的愉悦。   似乎被她相信,自己会感到很快乐。   他无奈地看着抱着昭阳帝的手笑得一脸幸福的长乐。   这样一个小色鬼,小蠢蛋,怎么能叫他放心交给别的男人呢?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温柔缱绻,正在昭阳帝身边撒娇的长乐并未看见,然而一旁打从昭阳帝开口就装作自己是透明人的二皇子就忍不住多看了林如初几眼。   他承认林如初是个十分美丽雅致的清贵少年,也承认那温柔的目光如水,令人心生欢喜。更承认那对长乐的隐隐维护,令人很感动,不过二皇子看到林如初和长乐那样对视的时候,又觉得心里酸溜溜的,小声儿说道,“不就是长得好看些么。”   他在御书房不开口,不仅是因为昭阳帝不喜欢他,他有自知之明。   更重要的是……四公主和他之间的情分,还没有到了他连自己都不顾,也要为四公主撑腰的地步。   他能跪在这里隐隐声援,就是看在长乐的面子上了。   “生得美也是一种天赋,二殿下。”少年的声音愉悦柔和,他居高临下,怜悯地看了二皇子一眼,轻声笑道,“殿下出身天皇贵胄,已然尊贵至极。就算没有这种天赋,也不必自卑。”   二皇子呆呆地看着这笑若春华的美少年。   许久,他才突然开口震惊地问道,“你是在讽刺我长得丑是吧?”   林探花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智商……看起来这种天赋,二皇子同样没有具备啊。   “你这个家伙!”二皇子默默磨牙,决定记住这美少年,回头在太子面前进谗言,一起抵制林探花!   林探花只是微笑。   对于这么二的二皇子,探花大人觉得说一句话都是浪费。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炖一碗甜汤,骗很二的二皇子去贡献给公主殿下呢。   昭阳帝显然也看见下头的小官司了,只是他说句实话,是不大喜欢二皇子的,不是因为这儿子二,而是觉得这儿子跟自己不亲。   早些年因楚贤妃的缘故,昭阳帝一直冷淡王美人,因此对王美人所出的这个儿子也同样不大满意,不过这两年他对二皇子颇有些改变,却不能叫他有更多的感情。就比如封爵,二皇子出宫之后,他本应该封个王爵给二皇子,可是却并没有。   实在是因为二皇子梗着脖子,“你不给我也不来跟你要!”的态度实在是太戳昭阳帝的心窝子了。   说起来昭阳帝儿子闺女一大把,不过真正对他有点儿孝顺之心的,还真是不多了。   有二皇子四公主这样儿成天气人的,更有遥远些的二公主那种能把人直接气死的,昭阳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到诅咒了。   不过再不待见二皇子,这皇子如今也成年了,昭阳帝想到二皇子对长乐的用心和维护,沉默了片刻,一边命内监往外头去下岳阳侯府降爵的圣旨,一边皱眉,对正在对林如初横眉立目的二皇子淡淡问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中意的谁家姑娘?朕做主给你赐婚。”   岳淑妃真是把昭阳帝给伤得透透儿的了,如今昭阳帝想要赐婚都不敢问人家亲娘,只来问当事人,见二皇子一愣,昭阳帝就不耐地说道,“难道连朕都不能知道?”果然这儿子和自己不亲。   “当然不是。”二皇子没想到这皇帝爹竟然关心了一下自己,有些茫然地说道,“只是儿臣还没有喜欢的姑娘。”   昭阳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更何况,二皇兄白丁儿一个,谁乐意嫁给他呀。”长乐自觉四公主已经天下太平了,就见一旁内监赔笑端了些果盘来,急忙抓了一个自己啃顺便还给了昭阳帝一个,见昭阳帝大概是咆哮得嗓子干,也陪着自己吃果子,小小声儿地说道,“我看那些前朝之事,都是皇子开府就封王爵的。二皇兄出宫好几年,父皇……您是不是把二皇兄给忘了?”她觉得二皇子蛮苦逼的。   因昭阳帝不给二皇子封爵,朝中看不起二皇子的真是太多了。   如果二皇子是跟太子对着干的,长乐肯定对他被蔑视看不起喜闻乐见。   可是二皇子对太子忠心耿耿,对她爱护如同掌上明珠……   她为什么不能为对自己好的人出言呢?   “你二皇兄对你抱怨了?”昭阳帝突然不怀好意地问道。   “他忙着给我开饭馆儿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对我抱怨呢?只是我想着,日后二皇兄大婚,那皇嫂没有身份地位,多丢脸啊?”长乐就伸出自己的手指,笑嘻嘻地点在君父的额头叫道,“父皇心眼儿真多!”   她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见昭阳帝无奈地看着自己,仰头看着这张人到中年却依旧英俊非常的脸,扭着小身子扑进君父的怀里小小声地说道,“可是,可是我最喜欢父皇了。”   小姑娘依恋的声音,顿时令昭阳帝心里一热。   二皇子却都要被气哭了。   前儿在宫门口才说完最喜欢的是她二皇兄呢!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令人虐心的事情了,然而二皇子还未揭竿而起跟昭阳帝讨论一下谁更得宠的问题,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哭哭啼啼的女子的声音。   杂乱的脚步声,急切的劝阻声,凌乱的呼唤在御书房门口纷至沓来,不大一会儿,一个不顾仪态的美丽的女人就扑了进来。她脚下踉跄,脸上都是泪水,甚至叫自己的妆容都花了,见了众人看过来,她嚎啕了一声扑到了昭阳帝的脚下。   “陛下!”凌乱得朱钗散乱的头发之下,是一张稀里糊涂的脸。   然而长乐还是看清楚了。   这竟然是岳淑妃。   岳淑妃一向美丽端庄,虽然为人蠢了些,不过到底是世家贵女,尊贵范儿总是摆得足足的。   然而此刻,她的形容仓皇,身上的衣裳都凌乱成了一团,看起来狼狈极了。   当她扑到昭阳帝的脚下的时候,仰头,连昭阳帝都被唬了一跳。   实在是胭脂水粉糊成一团,那张脸看起来太吓人了。   昭阳帝不由皱眉。   美人落泪,其实也是美景,这宫中落泪最美的就是楚贤妃。   梨花带雨,如同清晨滚着露珠儿的百合一般美好。   可是就算不及楚贤妃,这宫中哭得好看的也真的太多了,昭阳帝很少会见到哭得这样叫人心里吓得噗通噗通跳的女人,毕竟,这宫中的女人为了帝宠,在帝王面前总是最美丽的样子,不论嬉笑怒骂,都美好得令人愉悦,这也是对帝王的尊重不是?   如今见岳淑妃竟然这么仪态不修地冲进来,昭阳帝是真的非常不悦了。他一向对岳淑妃只是寻常,见了她如此放肆,顿时大怒。   “放肆!”   他并未宣召,也没有令岳淑妃进御书房,这女人竟敢擅闯。   只是岳淑妃却已经顾不得帝王的震怒了。   因为她听见了一件比帝王的怒吼更可怕的事情。   “陛下!”岳淑妃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显然是真的伤心了,见昭阳帝厌恶地看着自己,她心里更加慌乱,伸出带着宝石护甲的手去拉昭阳帝的衣摆流泪道,“臣妾听到了很可怕的传言,说,说您将岳阳侯府降爵了?”   岳家是她的母族,不仅是她的娘家,也是她这些年在宫中立足能够依靠的靠山。就因为有岳阳侯府,所以她才能在无宠的情况下荣登淑妃之位。   不然,就算生了皇子皇女又如何呢?   王美人还生了二皇子呢,不也到了如今,还只是个美人?   岳淑妃太知道母族对后宫这些妃嫔的重要了,听到降爵的噩耗哪里还忍得住,此时哭着给昭阳帝磕头道,“哥哥对陛下一向忠心,岳家满门忠诚,若有小人进谗言,求陛下一定不要相信!”   她知道前朝的斗争非常激烈,她那个哥哥其实并不是一个十分机灵的人,想到那些动辄就置于死地的斗争,她浑身颤抖,连昭阳帝的龙袍都拉脱了线了,尖声叫道,“岳家忠心可鉴,求陛下开恩!”   她还真的不知道岳家是怎么被降爵的。   盖因当听到此事之后,她就心中大乱,哪里有功夫去听来龙去脉呢?   “忠心可鉴?”昭阳帝冷冷地看着岳淑妃。   他自认不是一个薄情的帝王。   这些后宫的妃嫔,他或许不怎么宠爱她们,可是却从未苛待。   赵皇后也是一个贤惠的皇后,因此,这些妃嫔在后宫生活得都很不错,荣华富贵,他也都给了她们。   可是她们是拿什么来回报他的?   若岳淑妃不在自己面前,昭阳帝来想不起来收拾她,盖因他对这些妃嫔,不管是自己真心宠爱的楚贤妃昭贵妃,还是无宠的岳淑妃,能容忍的,他大多都容忍一二。   若岳淑妃夹着尾巴做人,或许过个半年,昭阳帝也就将此事给忘记,也不会对岳淑妃如何。可是现在这女人就跪在自己的面前,仰着一张无辜的脸跟他说什么忠心可鉴,那当真的样子,就叫昭阳帝忍不住心中的恼火了。   “你可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昭阳帝压低了声音,危险地眯着眼睛看岳淑妃。   长乐会给四公主求情,会为二皇子谋爵,可是岳淑妃实在跟她没啥关系,因此她闭紧了嘴巴,瞪着圆滚滚的眼睛一起看着岳淑妃。   其实看见岳淑妃被昭阳帝迁怒,公主殿下觉得蛮活该的。   造成如今一切混乱,不管是四公主的被君父厌弃,不管是岳家被降爵,还是更多更多,说起来罪魁祸首只有两个。   岳淑妃和岳阳侯夫人。   如果不是这两个,一切的痛苦都不会存在。   她为什么要为罪魁祸首求情?   做错了事,就得受到惩罚。   不然,这世间岂不是恶人作祟,只令好人被牵连无辜?   “陛下?”岳淑妃泪眼朦胧地抬头,在对上昭阳帝晦暗的目光时,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会听到不想听的话。   “岳静,你喜欢的那小子,四公主还未下嫁,竟敢令通房有孕。”昭阳帝声音细微却冰冷地看着岳淑妃那张花里胡哨的脸。   他带着几分审视。   若岳淑妃为四公主被错待恼怒,他或许会……   “阿静竟然!”岳淑妃果然一愣,然而她想到一向温柔谦和,对自己又十分温顺孝敬的岳静,忍不住又心软了起来,不由抬头急声说道,“是不是有那狐媚子算计阿静?陛下!这样的妖精不能留,远远的打发了,阿静日后会明白……哎呀!”她尖叫了一声,只觉得脸上一阵刺痛,那力道大得叫她从御前滚落,一头撞在了御案下方的包金红木桌角上,撞得她顿时鲜血淋漓。   她捂住了刺痛的脸,惊骇地看着昭阳帝。   帝王竟然给了她一耳光。   “你也配做一个母亲!”昭阳帝见岳淑妃竟然能说出这种没心肝的话,完全不在意四公主的死活,只在意什么狗屁岳静,已然大怒。   他立在御案之后,指了指岳淑妃,突然冷笑。   “朕竟然把你捧到高位,真是瞎了朕的眼!滚,远远地滚,”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冷酷起来,冷冷地说道,“淑妃无德,不堪为妃位,即日起,降为美人,别叫朕再看见你。” 第34章   岳淑妃……   哦不,现在该说叫岳美人了,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不敢相信地仰头,哪怕脸上流下鲜血也顾不得,怔怔地看着自己深爱的帝王。   那目中的决绝与厌恶,如同一把利剑,直入她的心间。   “陛下?”岳美人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和癫狂,仰头看着昭阳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源源不断的泪水从她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流出来。   那无比的可怜,仿佛是被人丢弃的绝望的样子,连一旁的长乐都有些吃惊。毕竟昭阳帝自诩情圣,哪怕对一个妃嫔再厌恶,也不会削了她最后的体面和尊荣,只是视而不见,叫她们在宫里好好儿养着,仅此而已。可是如今……   昭阳帝竟然废了岳美人。   “陛下怎能如此对臣妾?”岳美人的声音变得尖锐了起来。   她连滚带爬地爬到了昭阳帝的面前,抓着昭阳帝的衣摆哭着叫道,“臣妾,臣妾对陛下……”   她深爱着帝王啊。   哪怕帝王对她没有那么多的眷顾,可是她的心里,昭阳帝就是自己的丈夫,就是自己的天啊。   只要他能对自己笑一笑,自己就觉得很幸福。因为昭阳帝喜爱昭贵妃,所以她甚至忍耐着在昭贵妃的面前卑躬屈膝,就是为了能更靠近自己深爱的男人。   他们之间还有三皇子,还有四公主,他们是一家人呀!   为什么……怎么可以这样无情?   “你叫全天下都把朕当成一个傻子!”昭阳帝厉声命人将她重新扣在地上,看她那尘土鲜血在脸上身上凝结成一团,肮脏得令人恶心,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厌恶,才要说话,却见四公主和岳亭也在,哼了一声扬声喝道,“太医都是死的么?!”   他既然开口,就有在外头早就噤若寒蝉的太医匆匆进门,越过了大势已去的岳美人,几步到了四公主的面前战战兢兢给她看伤。   要说给人当后宅大夫真是前辈子不修,简直什么事儿都能看见,没准儿啥时候就得被灭了口。   至于这种一定要围观皇家隐私的,肯定是上辈子恶贯满盈了啊。   “殿下小心,最近万万要好生将养,不然……”给四公主先看了伤,见四公主奄奄一息地依偎在岳亭的怀里,虽然觉得四公主这作风有点儿那么不可言说,不过太医们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存在,自然知道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   就比如此时蹲在四公主身边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的长乐公主,这太医就偷偷看了一眼,十分用心地继续说道,“殿下太用力磕头的缘故,是不是还有些眩晕?若处置不当,日后只怕会留下疤痕。”   这四公主真是为了男人命都不要,玩儿命磕头的节奏啊。   瞧瞧,这再用力点儿,直接预备棺材也差不多了。   “四皇姐,疼疼飞走……”长乐伸出白嫩嫩的手指头,怯怯地点了点四公主缠了纱布的额头。   她鼓了鼓自己的嘴巴,小声儿说道,“母妃说,疼了的时候,亲亲就不疼了。”   小小的小姑娘凑过去,亲了亲四公主的额头。   一时之间,四公主笑了,然而岳亭与林探花的表情非常可怖!   二皇子转了转眼睛,哀叫了一声,捂着头低声叫道,“额头好疼。”   岳亭鄙夷地扫过这卖蠢的二皇子,顺便欣赏林探花那笑容森然的扭曲脸孔。   昭阳帝本因岳美人在震怒,耳朵里都是岳美人那不那么温婉,尖锐得叫人额头发疼的哭声,见了此时那不知何时溜到四公主身边的小姑娘,看她天真的样子,又觉得心里柔软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长乐一直这样天真下去不行,年幼的天真是美好,可是当她渐渐长大,若还是这样单纯,只怕日后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可是却舍不得叫这个公主长大。他心里唯一庆幸的,就是太子和太子妃对长乐是真心疼爱。   他做父皇的在,就不会有人对他的掌上明珠有一点的怠慢。   若他驾崩,他也能保证这个孩子的后半生,不要从云端跌落。   “长乐过来。”他叹了一口气,神色缓和了很多。   岳美人本在哭着,听见昭阳帝带着几分宠溺的话,忍不住回头,就见外头的明亮的日光从门口照进来,除了那笑靥如花的小小的娇艳公主,那美丽的不似人间羞涩的探花,就只有那一对儿为了自己的狗屁爱情就将家族和自己母亲全都背叛了的罪魁祸首。   岳美人如今不恨别人,只恨四公主恨得牙根儿痒痒,顿时挣脱了身边扣住自己的内监,疯狂地扑到四公主的面前。   带着宝石护甲的手,用力地抓向四公主的脸。   “你这个孽障!”她大哭道,“你不是人!”   连亲娘都祸害,还有人伦没有?简直就是畜生。   四公主本可以躲闪,可是看到岳美人哭得扭曲的样子,又闭了闭眼,没有动,等着挨这一下儿。   她背叛了母亲,令母亲被君父厌弃,被降了妃位,从此落魄,无论自己有什么样儿的委屈,本也都是对自己母亲的背叛。   “做什么!”岳亭却从她的身后伸出粗糙的大手,一把握住岳美人的手臂,见她震惊地张大了眼睛,他微微用力,顿时就将岳美人给推在了地上。   他正是壮年,且在军中历练,当然不是岳美人一个在后宫养尊处优只知道天天打扮得美如天仙的妃嫔能比,一下子就把岳美人推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冷冷地护着四公主,低声说道,“你敢碰她一下试试看!”谁管岳美人是四公主的亲娘啊!   岳亭更痛恨的,是岳美人此刻,竟然对四公主这样狠辣。   难道当初,做错事的是四公主不成?如今,令通房有孕的是四公主不成?   不去骂他那个混账无耻的弟弟,反来欺负四公主?   “放肆,放肆!”昭阳帝见长乐被岳美人的疯狂给吓得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似乎不能相信优雅娴静的妃嫔会疯到这个地步,顿时大怒。   “还不给朕拖出去!”   他厉声吩咐,那些被震惊了的内监皆都迅速地行动了起来,转眼就将口中尖叫“陛下!”的岳美人给拖走,直到这御书房再次陷入了寂静,昭阳帝方才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觉得头疼极了。   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倦怠,毕竟,这一场可真是闹得不像话了。只是看见那用力护着四公主的岳亭,昭阳帝冷哼了一声,看着四公主冷冷地说道,“看在岳亭……岳阳伯的面上,朕饶了你这次。好生在宫中静养,再惹出事端,朕绝不姑息你!”   看看,公主和臣子之间,昭阳帝看的却是臣子的面子,可见心中厌弃。   四公主闭了闭眼,心里却无比的感激昭阳帝。   因为君父的话,也代表他认可了她和岳亭的婚事。   “儿臣再不敢忤逆父皇。”她低声说道。   岳亭小心翼翼地叫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用力磕头。   他低声喃喃道,“陛下隆恩。臣此生,就此圆满。”   生母早逝,生父不慈,继母狠毒,家不成家,他其实都不觉得自己悲苦。   他唯一在意的只是这个被自己看着长大,会对自己温柔微笑,会不论什么,不管他是好是坏都将他放在心底的女子。如今他得到了,那他这一生,就再也没有什么更想要的了。他垂目伏在帝王的面前,用自己最感激的心来虔诚地说道,“臣愿意等,等陛下开恩。”   无论三年五年还是一辈子,他只想娶肩膀上的这个女子。   长乐被这样热烈的感情感动得瘪了瘪嘴巴,眼泪稀里哗啦的。   一只干净素白,边角儿绣着漂亮的莲花纹路的帕子,伸到她的面前。   “谢谢。”公主殿下抽抽搭搭地抹了抹自己的小脸蛋儿,之后一顿,嗅到这帕子上那熟悉的清雅的香气,小眼睛顿时就直了。   她贼兮兮地扭头,见美丽的少年正对她俯身微微一笑,一只雪白的手还送在她的面前,维持着方才递帕子的姿势,优雅得叫公主殿下心跳加速。   她看了看手上的帕子,看了看美少年,默默地仰头,似乎不经意地把帕子踹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个什么……   这可是美人递给她的帕子呀!   林如初看她贼兮兮还以为自己没有发现的样子,弯起眼睛微笑。   长乐就更觉得自己哭不下去了。   她举起自己的小拳头抵在嘴边严肃地咳嗽了一下,扭头,见林如初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帕子被自己拐走,唯恐这美少年又想起来与自己讨要,急忙扭着小身子就扑进了昭阳帝的怀里,摇头晃脑地仰着没啥哭像的小脸蛋儿说道,“儿臣真是太感动了。父皇啊,你叫四皇姐回去好好儿休息,不然留了疤不漂亮了。”她顿了顿,继续出主意说道,“父皇手里有许多的人参鹿茸什么的,一会儿给四皇姐一些。”   她要求昭阳帝赏赐四公主。   不然就凭四公主这头破血流外加岳美人降位岳阳伯爵位易主……   眼睛不瞎的都得知道,四公主这是惹怒昭阳帝失宠了。   在宫中,没有了帝宠,哪怕是公主也是活不下去的。   “好好好。”   昭阳帝现在缓过这口气儿来了,这也不觉得有多么的生气了。   做皇帝的,大风大浪都见过,还能被这点小事难倒?   只是他真心觉得累了,抱着软乎乎的小闺女,见林如初在下方微笑,皇帝陛下就很不高兴地想到方才这少年润物细无声,看似平常却无时无刻不在长乐面前见缝插针的做法儿了。   他心里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就叫二皇子四公主的都在自己面前消失,这才带着长乐往赵皇后的宫中去。说句厚脸皮的话,昭阳帝歌舞升平的时候是想不着赵皇后的,毕竟昭贵妃和楚贤妃俩真爱美人的就能要了他半条命。   可是这种疲倦的时候,他还是更愿意在赵皇后的宫中歇一歇。   至少安静,至少……他喜欢的女人如昭贵妃的,看不到他软弱的样子,会继续把他当做天神啊。   别笑!   皇帝也要在美人面前保持形象的。   当然,如果这种想法叫昭贵妃知道,那性烈如火的美人儿非一口唾在他脸上不可。   把赵皇后当成什么了?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啊?   昏君!   昭阳帝肯定不知道自己在昭贵妃心里就是一个天底下最渣的渣男,因此心情还算平稳,觉得自己等情绪更安稳一些再往昭贵妃的宫里去吃吃饭说说话儿,此刻他带着奋力撇开小短腿儿好辛苦地走在自己身边的长乐浩浩荡荡往赵皇后的宫中去,走到一半儿,就见自己身侧秀美怡人,再定睛一看,竟是林如初无声无息地跟在自己的身边,迎着自己诧异的目光,还微微一笑。   那一刹那的笑容,美丽得压过了繁花似锦。   可是昭阳帝现在是欣赏不了这种美啊。   “你怎么还在?”他震惊地问道。   “陛下并未命臣出宫,臣自然要伴驾御前。”林探花温柔地说道。   他见长乐偏头嘿咻嘿咻埋头认真地走着,小脑门儿上全是汗,那张娇艳的脸红扑扑的,顿时觉得万分可爱。   红月默默地跟在长乐的身后,犹豫了一下,当做没有看见林探花那蠢蠢欲动的玉手。   当着陛下的面儿,总不敢在公主头上动土了吧?   “朕没命你出宫……”昭阳帝简直无语了,看着柔柔一笑的林如初,他真的很想说,当时叫四公主二皇子滚蛋的时候,这探花就应该跟着消失,不就是帝王少说了一句话么,这陪王伴驾的,总得有点儿眼力见儿吧?   怎么林如初看似聪慧绝伦,优雅娴静,这这么蠢,看不出自己就想带着长乐去赵皇后的宫里静静?他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挥了挥手本想叫林如初消失,然而就想到,林如初和赵皇后还算是个亲戚。   昭阳帝犹豫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默认了林如初跟在自己的身边。   “累不累?”他纵容地默许,林探花的眼里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不再奉承昭阳帝,只侧头看着呼哧呼哧的公主殿下。   “累啊。”昭阳帝英俊潇洒,长腿细腰,那长腿迈开,一下子顶公主殿下两步,长乐累得眼前发黑。   雪白微冷的手,就在这个时候抹过她的微热的额头。   公主殿下一呆。   “臣牵着殿下走就不累了。”她一扭头,目光就落进了一双仿佛泛着春水的眼睛,那其中的温柔和宠溺,叫她忍不住把自己的小爪子搭在了这美少年的手里,她下意识地借着少年的力气走着走着,却觉得自己的脚下在发飘,似乎真的不累了。   这就叫长乐惊喜了,扭头还对一脸震惊的昭阳帝露出一个傻笑,指着林如初呆呆地夸奖道,“表哥,表哥真是一个好人!”   她这么蠢,昭阳帝都惊呆了。   林如初这么狡猾,红月也惊呆了。   帝王和宫女姐姐在这一刻,同时呆滞地看着被拐走没准儿还给人数钱的长乐公主。   “你撒手。”昭阳帝颤巍巍地指着林如初这小狼崽子说道。   皇帝陛下眼睛再瞎,也看出来这美少年对自家公主不怀好意了。   “殿下要微臣撒开么?”林如初侧头去问长乐。   公主殿下抱着美少年的手警惕地离昭阳帝远了些。   这真是……蓝颜祸水啊。   昭阳帝的心被伤得透透儿的了,一边幽怨昨天才给这破孩子的那一匣子夜明珠简直就是喂了狗了,一边含恨冷哼了一声,放缓了脚步叫林如初牵着长乐跟在自己的身边,一边淡淡地对林如初说道,“你才入朝,虽年幼,到底是个男人!大男人先立业再成家,先精忠报国,再论儿女私情。总之……你先在朝中多历练历练,回头朕给你挑个门当户对的,也能好好照顾你。”   对于这等羡慕嫉妒恨的话语,林如初牵着长乐,当然顺从地应道,“多谢陛下。”   他的声音如同清泉,清冽动人,长乐心中觉得特别舒畅,急忙在一旁说道,“父皇给表哥挑一个贤惠的好姑娘。”   “好!”昭阳帝心情一下子就亮堂了。   “臣不喜贤惠女子。”林如初眼底闪过一道令人恐惧的光,声音依旧优雅地说道。   “那喜欢能干的?”   “不喜。”林探花摇头。   “喜欢会饮食作画的?”   “不喜。”林探花继续摇头。   “那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呢?”长乐歪头好奇地问道、   “臣喜欢贪吃贪玩儿,叫臣天天照看心里放不下的。”林如初温和地说道。   “呵呵……”见长乐板着手指头数着这好几个特点一脸懵懂,昭阳帝被这昭然若揭的企图给气坏了。   现在的帝王再也不开心这美少年对自己作画的那一点点伯牙子期的认同了,钟子期可没觊觎过人伯牙的宝贝闺女啊!他现在就想把这个敢在帝王面前勾搭他最宠爱的公主的狼崽子从宫里丢出去。他觉得真是看不下去了,一手操起软乎乎的长乐,一边大步就往赵皇后的宫里去。走到了宫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昭贵妃不悦的声音。   “年年选秀,简直好色得没边儿了!还进新人,他那宫里还装不装得下?!”昭贵妃跳脱却充满了气势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昭阳帝猛地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他突然想起来了,过些时候……这宫里又该选秀了。   每年选秀昭贵妃都是要和自己闹上十七八场的,昭阳帝算是败给昭贵妃了,此时心虚得不得了。   选秀是祖制,怎么他倒成了色狼了?   “进些新人,叫陛下换换口味儿,调剂一下心情也是好的。”如此贤惠的当然就是赵皇后了,她似乎轻笑了两声,当昭阳帝夹着闺女躲在门口观望还不许宫人通传中,正抬手在昭贵妃的抗议之下摸了摸她的头。   见贵妃哼了一声,她温和地说道,“陛下日理万机,为天下忙碌,若能在后宫之中松快一些,就是咱们的好处了。”她笑容谦和,顺便不着痕迹地扫过那在门口倒映的修长的倒影,对昭贵妃笑着说道,“知道你着紧陛下,你呀,就是太把陛下放在心上。”   “谁把他放心上了。”这其实是昭贵妃的大实话。   不过昭阳帝默默地把这句话当成了昭贵妃的口是心非。   他忍不住深深地感动了。   皇后贤惠,是后宫之福。   昭贵妃嫉妒,其实也是他的福气啊!   长乐被拦腰夹在半空奋力挣扎,一歪头,就看见自家父皇竟然热泪盈眶了。   她瘪了瘪嘴角,放声叫道,“父皇来了!”见昭阳帝嘴角一抽,里面昭贵妃一声“还不进来!”,这倒霉父皇就把自己又扔地上了。   公主殿下惨叫了一声,却没有迎来预想中的“脸先着地”,反而是落进了一个泛着青竹香气的怀抱里,她一睁眼,就见林如初单膝跪地,一边身体都贴着地面,玄色的衣裳上都是尘土,却用这样的姿势把自己护在了怀里。她一时对上了这美人表哥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别伤了你。”林如初把呆呆的小姑娘扶起来,给她拍打看不见的灰尘。   顺便,优美的手指划过小姑娘纤细的腰间,这笑容温柔的美少年突然皱了皱眉。   怎么还是这么瘦?   “朕就是过来看看皇后。”昭阳帝见珠光宝气的宫中,昭贵妃打扮得美艳绝伦,正一双美目圆睁看着自己,那嗔怒的美顿时叫他顾不得自己的公主了,脚下发飘地进了宫门差点儿被高高的红木门槛给绊倒。   到底有赵皇后在,昭阳帝老脸一红,走到这一后一妃的面前坐下,努力把自己的眼珠子从今日穿了一件刺金桃红云袖宫装的昭贵妃身上拔出来,这才笑问道,“皇后和贵妃在说选秀的事儿?”   问完这句话,昭阳帝就想给自己一嘴巴。   果然,昭贵妃冷笑了一声。   这倒霉皇帝一好色,受累的只是她表姐赵皇后。   宫中旧人大多被她收拾得差不多,大多安分,然而每次选秀进宫的新人,总有几个野心勃勃,想拿高位妃嫔开涮。   或是新宠之间的纷争,或是新人旧人之间的争风吃醋,赵皇后为这些非常伤神,可是皇帝却只知道风流快活。   凭什么他左拥右抱,赵皇后这做妻子的要在后头收拾烂摊子啊?   “朕的意思是……”见赵皇后微笑,昭贵妃冷笑,昭阳帝这一刻,突然有些不自在。   “朕后宫充盈,今年要不不必给朕留牌子了,要不……多给太子选几个吧。”   不是说太子妃又有孕了么?   东宫如今只有太子妃,太子这天天和有孕的太子妃一起睡,不得憋出毛病来?   昭阳帝都觉得看不下去了。   “东宫地方小,住不下。太子呢,也还好。美丽可人的姑娘们,还是给陛下做妃嫔绵延子嗣的好。”   赵皇后在这一刻,无比贤德。 第35章   赵皇后温和地拒绝了昭阳帝想要给太子几个侧妃的建议。   她觉得那些美人儿,还是给昭阳帝享用算了。   “可是太子这也太辛苦了。”昭阳帝皱眉。   东宫那么大,太子宫中却只有太子妃服侍,说起来仿佛连个值夜的宫女都没有,这太子妃有孕,选两个侧室不是很可以理解的事情么?   太子妃已经有了嫡子,如今正有第二胎,太医瞧了都说还是个儿子,这已经四角俱全,应该也不会再担心太子宠爱别的女子,夺了她的荣光不是么?从前昭阳帝对东宫女人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担心太子沉迷美色。   他观察久了,见太子对美色并不是很上心,不然也不会守着太子妃孤零零的过了,就放心了。   太子到底是未来的皇帝,膝下怎能荒凉?   广纳妃妾,开枝散叶才是正道好么。   “太子妃辛苦有孕,他倒是去风流快活?辛苦也是该受的!”昭贵妃就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况且,臣妾没有听太子抱怨过,想必还好。”赵皇后握住了昭贵妃的手叫她不必多说,见昭阳帝迟疑,就温和地说道,“他正年轻,是忙碌的时候,在太子妃处留宿的时候都不长,大多在书房看陛下分给他的折子。”   这句话顿时就叫昭阳帝把什么赐下美人给忘了,想到为了叫自己轻松点儿,因此分了许多的折子给太子,昭阳帝不由低低地咳了一声含糊道,“朕就是历练历练他。”他对太子很满意,觉得储君就是这个样子,也并不忌惮他。   “陛下历练他,他就该忠君之事。至于姬妾,日后再说好了。”赵皇后温和地抖开了手里长长的画卷。   梅兰竹菊各有千秋,是十几个哪怕是在画儿上,依旧不掩秀色的美人。   “这些是臣妾瞧着好的秀女,不仅生得青春美丽,且家世都还不错,有资格侍奉陛下。”赵皇后见昭阳帝沉默不语,笑了笑继续说道,“过些日子这些秀女就要入宫,陛下若提前看中了谁,只管来和臣妾说,臣妾定然预备妥当。”   她贤惠宽容,颇有六宫之主的威仪和心胸,昭阳帝却突然觉得嘴里不是滋味儿,见昭贵妃神色淡淡的,忍不住笑着说道,“皇后是最妥当的人。”   昭贵妃只觉得这些秀女麻烦。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想法儿了。   若说她爱昭阳帝爱得惊天动地,每当他宠爱别人就痛彻心扉什么的,那真是没有。   昭阳帝给她荣宠,她也侍奉他了,这也算是财货两清,难道还想奢求别的不成?   不过,她是不喜欢新人入宫的闹腾和费心的,闻言就有些脸色不好看。   昭阳帝正偷偷看她的脸色,见这美艳的佳人脸上没有半点儿热乎气儿,心里一颤,不由又生出几分愉悦。   这十几年的宠爱,可把这没良心的给宠得对自己有了几分爱意了。   想当初亲口抹着眼泪跟自己说什么“陛下给我贵妃之位,我就是陛下的!”那负气的美艳动人的少女,这心底总是有他一点点儿地位了吧?   他心情不错,嘴角就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意,见昭贵妃只跟赵皇后说话,理睬都不理睬自己,不由叹了一声对赵皇后继续说道,“我这年纪也大了。”   正是盛年的皇帝陛下毫不亏心地在赵皇后含笑的目光里继续说道,“后宫妃嫔够多了,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人,新鲜的也不过是寻常,今年……就不必为朕挑新人了。”他沉默了一下,见赵皇后恭顺地应了,方才斟酌地说道,“二皇子和三皇子也是大婚的时候,皇后就挑两个给他们赐婚。”   不然那么多的秀女,皇帝不要太子不要……难道来后宫纯赏花儿啊?   “二皇子与三皇子都要大婚,陛下不如封他们个爵位,也叫皇子们更风光些。”   赵皇后信手给昭贵妃扒了几颗小胡桃,哄着昭贵妃哼哼着吃了,偏头还不理自己,弯了弯眼睛。   皇帝陛下凄凉地被孤立在一旁。   他心里多少觉得在赵皇后和昭贵妃之间,自己似乎就跟不大被需要了,不由伸手也捏了几个小胡桃,顺手给了身边的长乐,见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吧嗒吧嗒吃了,又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龙心大悦。   然而想到二皇子,他的脸色又有些不好看,对赵皇后低声说道,“二皇子虽然年长一些,不过母家卑微,王美人又狂悖……”他本想给二皇子一个寻常的爵位,然而想到二皇子对太子颇忠心,便低声说道,“就封顺郡王。”   顺,可不是一个十分好听的封号。   赵皇后一皱眉。   昭贵妃就在一旁漫不经心地说道,“二皇子那傻子,哪里有一点的顺溜劲儿,天天招猫逗狗儿的,不过是心性纯良些罢了。陛下还不如封纯郡王也好。”   纯当然就比顺好听多了,且这至少是个美名。   对于二皇子的封号,昭阳帝其实可有可无,此刻正是讨好昭贵妃的时候,他想了想,到底笑允。   待说过了二皇子,到了三皇子的时候,昭阳帝的眼里就带了几分笑意。   三皇子是岳美人所出,与四公主同母,生来一副好相貌,不仅如此,从小就博闻强记,肚子里很有墨水儿。那从小儿就能在御书房引得出身翰林的师傅们交口称赞,昭阳帝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十分喜欢。   特别是三皇子斯文,又行事有矩,待自己十分恭顺,昭阳帝多少就看重三皇子一些。然而他也注意着喜欢三皇子没有越过太子,然而心中难免有些偏心,想了想就笑着说道,“不如封亲……”   “岳美人才犯了错儿,岳阳伯府都被削了,此时封三皇子亲王,是不是不大合适?”赵皇后对三皇子就没有对二皇子的优容了,在一旁提醒。   昭阳帝一愣,想到了岳美人,顿时脸黑了。   “皇后知道了?”   “宫中都传遍了,臣妾又不是死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叫赵皇后说,岳美人这真是纯属自己作死。出身世家靠山很硬,生得美丽,儿女双全,这宫中连赵皇后地比不过她的福气,真是满满的一手好牌,却叫她给打成这样儿。   这都不仅仅是蠢的问题了。   “皇后说得也对。”   一想到岳美人,昭阳帝顿时就腻歪了起来。   他更不想叫自己因封了三皇子就叫大家都以为岳美人又要起来了,不然自己岂不是看上去更蠢?因此他想要提拔三皇子的心也淡了,待想到虽然太子已立,然而若封三皇子为亲王,那朝中或许对自己还会生出一些不好的揣测。   他从未想过扶三皇子去与太子相争,也不想这个皇子心里生出野心闹得朝野不安,想了想,便意兴阑珊地摆手说道,“三皇子到底是弟弟,不好越过二皇子。他皇兄封郡王,那他也封个郡王。至于封号……”   “陛下喜欢顺这个字,不如给了三皇子。”赵皇后端庄微笑。   她一副国母的做派,昭阳帝虽然觉得顺这个字有些委屈三皇子,不过却懒得再想,到底应了。   见他应了,一旁屏气轻声,等着这重要的封王时刻过去的长乐方才小小地吐出一口气来。   她心里知道三皇子这倒霉催的算是着了赵皇后的暗算了,毕竟顺王和纯王简直完全比不了哇!然而顺王这便宜皇兄一向和长乐不熟,更何况顺王一向不大能看得上自己这种泼猴儿,只喜欢端庄娴静的女子。   就比如五公主,一向柔弱一吹就倒的,对月流泪见花惆怅的,顺王对五公主就很照顾。这种照顾,甚至超过了对亲妹妹四公主。   长乐从小和顺王不大投契,此时也完全不管,只憧憬地小声儿说道,”应该叫二……纯王兄请客!“   “你说得有理。”昭阳帝捏了捏这小东西的鼻尖儿笑道,“你皇兄们都对你很好么?”   “顺王兄年纪比我大,因此生疏些。倒是纯王兄,父皇都知道的,对我一向最用心,什么都愿意给我。”   好么,更年长的纯王就用心,反倒是顺王年纪差距大不大熟。   林如初在一旁安静微笑,看着这个小机灵鬼儿在昭阳帝面前狠狠地给三皇子上了一把眼药儿。   赵皇后是不叫长乐公主去参合后宫妃嫔之争,不过可没说不叫公主殿下去谗言毁自己的兄弟姐妹,这逮着空子了,必须得好好儿黑顺王一把。   果然,昭阳帝的脸微微有些不好看。   “朕记得淑妃……岳美人说过,顺王一向爱惜你。”他从前在岳美人的宫里的时候,别看岳美人不乐意四公主总是提起长乐,其实她自己为了能叫帝王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也没少提长乐的名字。   当然,那时候长乐在岳美人的嘴里就是一个道具而已,不过是彰显顺王对妹妹的兄妹友爱而已,昭阳帝听了不知多少顺王与长乐交好的事情,还以为长乐和顺王的关系不错。   “您还相信美人娘娘的话呢?”长乐顿时一声怪叫。   相信岳美人可把昭阳帝给后悔惨了好么?   他见长乐撇嘴同情地看着自己,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行了,知道你和纯王要好。”看起来也确实很要好。   昭阳帝想到御书房的时候,纯王跪在自己的脚下还紧张地在下头护着长乐的样子,忍不住轻轻地点了点头。   “纯王纯善,对公主无所不应,臣见了只觉得感同身受,想要效法殿下一二。”林如初也在一旁感慨。   昭阳帝沉默着看这笑容温润,对长乐微笑的美少年,终于没忍住。   “你怎么还在?”   对于这么不耐烦的话,林如初也只是笑了笑。   赵皇后见了林如初在面前,眼睛微微一亮,笑着命他走到眼前,只见这容颜精致的少年面色白皙温润,看起来整个人仿佛都在散发着淡淡的光彩,哪怕因襄阳侯太夫人的缘故心里不痛快,依旧对林如初十分喜欢,笑着问道,“你进入进宫做什么?”   她扫过昭阳帝的脸,想了想就嘴角微微一抽,温声问道,“你陪陛下赏画儿了?”她的笑容里就多了几分异样,同情地看着林如初。   “是。”林探花温柔地笑了,顺便低声说道,“且……也想见见公主。”   这话,大概是林如初此生说过的最放肆的话了。   他一向不喜欢自己的心事被别人知道。   可是在赵皇后的面前,他却想叫赵皇后,叫昭贵妃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哪怕会令这两位娘娘不喜。   只因他是真的担心。   若自己再矜持一些,不放肆一些……长乐和自己只怕是没有机会了。   从前的镇定,在看到岳亭和四公主那惨烈的爱情之后,也叫林如初变得在心底有了更多的触动。   如果他不主动迈出这一步,还在矜持自己的身份,还在犹豫会不会叫人嘲笑自己谄媚公主,还在担心家族,那当长乐嫁给别人的时候,自己的心情,会不会也如同岳亭一样痛苦?他不想落得个岳亭那样的下场,因此不论如何,哪怕用尽手段,也想叫自己得到自己喜欢的姑娘。   长乐……会喜欢他的吧?   因为她那么喜欢他的脸?   林如初不想知道长乐对自己有多少的喜欢。   其实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他会用自己更多的喜欢和疼爱,叫她很幸福,叫她慢慢地,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喜欢自己更多一点,叫这个小姑娘的心里全都只剩下他。   那难道不是幸福么?   “见见长乐?”赵皇后眯了眯眼睛,望进林如初坦然的眼睛里。   “是。”   “表哥还给我送甜汤,可好喝了。”长乐显然不知道探花表哥预备把她叼走,还蹭到赵皇后的身边非常开心地炫耀了一下。见赵皇后无奈地看着自己,她舔了舔嘴角,偷偷儿拉着林如初的衣摆低声说道,“回头我还要。”   她娇滴滴地看着自己,一脸的盼望,林如初只觉得心底柔软成了一团,含笑应了,又捏着她的小爪子笑问道,“还喜欢什么?一起给你送进来?”   昭阳帝和赵皇后的目光都落在这交握的手上。   昭阳帝开始默默运气。   “你在襄阳侯府又不掌家,做些吃食难免费事儿,不如宫里自在。”赵皇后夺走长乐的小爪子,对林如初一语双关地说道,“好好儿孝顺你家老太太。”   只要有林家那老太太在一日,赵皇后就绝不可能把长乐赐婚给襄阳侯府,毕竟,若真的赐婚,那就不是疼爱长乐,而是跟长乐有仇了。   襄阳侯府老太太辈分又大,赵皇后还得管她叫声外祖母。林如初更不必提,得叫曾祖母了,这里头实在盘根复杂,赵皇后想想就头疼。见林如初低低地应了,她轻叹了一声,就对昭阳帝温和地说道,“陛下既然已经为两位皇子封王,这赐婚的事儿就要紧得很。纯王性子随意,倒是顺王……”   “你说王妃的人选?”   “顺王一向精益求精,只怕对王妃也有几分要求。”赵皇后含笑说道。   昭阳帝就皱了皱眉头。   “朕不懂这些,要不这样儿,皇后去问问顺王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若有,就赐婚。若没有,好好儿挑一个宜室宜家的王妃,容貌倒是其次,能在后院儿打理王府的才好。”   容貌有什么要紧的,昭阳帝就觉得,这天下都说是贤妻美妾的,正妃不必有十分的美貌,贤德,如赵皇后似的撑得住场面,镇得住后院儿,之后若顺王再心里不喜欢,大可以赐两个绝色的美人侍奉左右。   昭阳帝觉得自己是个慈父,为儿子也算是尽了心了。   昭贵妃一眼就看出这货色在想些什么了,忍了忍没有说话,只是低低地冷哼了一声。   “还是陛下去问顺王就好。”赵皇后哪里肯去问顺王这个,温和地说道,“顺王对陛下一向孺慕,陛下开口,定然回应。臣妾只怕问起,顺王会害臊。”   她的回答也没有什么问题,昭阳帝听着却皱眉问道,“顺王对你不亲近?”   如果说赵皇后说第一次的时候,还有上眼药的嫌疑,然而此刻昭阳帝却觉得有点儿不对味儿了。   “瞧陛下说的,难道我做母后的,还能和孩子计较这个?“赵皇后才不直接说你儿子对我特别不礼貌呢。   她一脸的不在意,也微微对昭贵妃摇头,叫她不必火上浇油。昭贵妃一遇到这个时候心里就不痛快,只觉得赵皇后在昭阳帝的面前总是不能真正地开怀。她垂下了浓密的睫羽,也不开口,待昭阳帝哼了一声似乎不悦,撇了撇嘴角。然而她同样也知道,今日昭阳帝叫岳美人这母女两个一刀捅在心口,那心里同样也不舒坦,忍了自己的火爆脾气,直到昭阳帝来牵自己的手。   “表姐?”被昭阳帝的大手握住自己纤细的指尖儿,昭贵妃只急忙去看赵皇后。   “去吧,我这儿有长乐呢。”赵皇后给昭贵妃理了理凌乱的青丝,温声说道。   昭阳帝……在一旁被当透明人半天,才看这表姐妹俩依依惜别。   他带着昭贵妃扬长而去,去安慰自己受伤的心了,长乐留在赵皇后的身边,抱着她的手臂一起去看方才的美人图。   见燕瘦环肥,倾国倾城的美人那么多,公主殿下不由哼哼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稚嫩却明艳的脸。   她母妃艳绝后宫,可公主殿下……说起来都叫人伤心呢。   “您真的不给太子妃嫂嫂跟前儿赐姬妾了么?”长乐摇着赵皇后的手臂问道。   “长乐觉得太子妃需要么?”赵皇后笑着问道。   公主殿下奋力摇着自己的小脑袋,想了想还趴在赵皇后的耳边,撅着自己的小屁股贼兮兮地说道,“其实现在才好呢,凭什么女人生孩子的时候,男人倒去别人身边风流快活了?太子妃嫂嫂吃那么长时间的苦,也得叫太子哥哥知道知道。”她扭了扭自己的腰带带着几分憧憬地说道,“太子哥哥看起来可幸福。两个人就足够,为什么要那么多的女人在呢?”   她觉得如果太子有更多的妃嫔……   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儿喜欢太子了。   “你啊,真是个傻姑娘。”   “臣却觉得公主说得对极了。”林如初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温柔地说道。   赵皇后嘴角微微一抽,温和的笑容都绷不住了。   皇后娘娘突然领悟了方才昭阳帝心中的愤怒。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林探花呢?   “表哥?”   “妻子在吃苦,坐卧艰难孕育子嗣,可是做夫君的却只为了自己的快乐,全然不在意妻子的苦楚和寂寞,不仅没有资格做一个夫君,也同样没有资格做一个父亲。”   少年温柔如水的声音如同流水,在长乐的耳边清冽地响起,她仰着自己的小脑袋静静地看着眼前笑容潋滟的少年,想了想,垂头深深地纠结了起来。她真是喜欢林家这个表哥,人生得美,还是一个知道女子不易的好男子。   只可惜……   生在襄阳侯府啊。   “太子哥哥跟您说姬妾的事儿了么?”长乐抓了抓自己的头,觉得自己的小脑袋似乎想不明白这些复杂的事情,索性不去想,只抓住重点对赵皇后问道。   “说了。”   “坏蛋!”公主殿下决定以后不和太子一起玩儿了,她决定偷偷儿地讨厌太子。   这简单的爱憎分明,令人感到哭笑不得。   赵皇后却知道,自己是喜欢长乐这种简单直白,说喜欢就喜欢,说讨厌就讨厌的性子的。   不过,为了别叫太子背黑锅回头被长乐联合太子妃不陪他过了,赵皇后还是得为可怜的儿子说句话,含笑说道,“你大哥说,求我这一回绷住了,拦着些,别往东宫赐美人。”   这话,太子妃是不好说的,不然未来的国母是个妒妇,还不叫前朝弹劾给废了啊?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太子妃。太子知道太子妃说不出口,因此自己先开口求了赵皇后。这种维护,赵皇后虽有些小小的酸意,却又打心眼儿里觉得满意   如果太子是那种赶着太子妃有孕还想风流快活的,赵皇后自己就大耳瓜子抽过去了。   “好人!”公主殿下又决定更喜欢太子一点儿,板着手指头又甜甜地叫太子哥哥了。   可不是方才横眉立目要翻脸的时候了。   赵皇后心里有点儿想笑,见这小姑娘就跟身上生了跳蚤似的在自己身边傻笑着扭来扭去,快活得不得了,似乎在为太子和太子妃高兴,眉目之间忍不住柔软了起来。   她拍着长乐的小肩膀儿,见她仰头看着自己笑,就笑眯眯地说道,“小报喜鸟儿,赶紧去东宫去报喜,不然,我真担心你的太子哥哥和太子妃嫂嫂急死了。”她见长乐叫了一声蹦蹦跳跳地去告诉太子夫妻选秀没他俩啥事儿这也不知道是喜是倒霉的好事儿,目光就落在了目光专注在长乐背影的林如初身上。   “如初坐下。”赵皇后优雅地笑了,眉目之间却带了几分犀利。   “本宫有话和你说。” 第36章   长乐从赵皇后的宫中出来,站在门口,咬了咬自己的指尖儿。   “殿下若担心四公主,咱们就去看看。”   红月无声地站在长乐的身边,见她歪头看着自己,小脑袋毛茸茸的,深恨自己不能将手搭在这公主的小脑袋上揉一揉。   这毛茸茸的幼崽儿一样的形象……可怎么嫁人哟!   宫女姐姐深深地陷入了为自家公主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嫁出去的忧虑里。   显然,红月已经忘记正有一位倾国倾城的林探花在虎视眈眈了。   “还是不要了。”长乐有些意动,然而到底摇摇头,轻声说道,“四皇姐现在正是激动的时候……一时意气,却闹得鸡犬不宁,当时解恨,之后四皇姐只怕心中懊悔。”她叹了一口气方才继续说道,“若我去了,四皇姐还得把心里的不爽快都憋着,不叫我担心。明天,明天咱们再去见四皇姐。”四公主这回是有些冲动,方才一鼓作气,没准儿现在已经开始哭了。   她去做什么呢?   是安慰,还是炫耀?   长乐不想那样儿。   “去见见太子妃嫂嫂吧。”她垂着小脑袋小声儿说道。   她最近为了自己的婚事焦头烂额的,好久没有去见太子妃,只是说句实在话,她是很亲近太子妃的。不仅是因太子妃宠爱自己,也是因为太子妃很愿意听自己的一些傻话。   那些傻话总是会叫人发笑,可是太子妃却听得认真极了,还会给自己出主意。就比如从前,长乐想要给兽苑里的一只孔雀拔毛儿,多么孩子气啊,可是太子妃却愿意亲自带着她把那只骄傲的漂亮孔雀拿食物骗到面前七手八脚地按住,拔了孔雀的尾巴毛儿。   这样的太子妃,长乐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不是因太子喜欢长乐才喜欢,而是因为她本心就是在喜欢长乐。   她对太子妃有好感,因此当听赵皇后说不给东宫赐下侧室姬妾,就忍不住跑来想要见见太子妃,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打从昭阳帝立了太子,东宫住了人,太子在前朝的眼里就成了香饽饽。   不论是太子还是皇子,都没有要求人家皇家的血脉守身如玉的,哪怕太子已经有了正妻,可是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算是进东宫给太子为妾,其实也不算是失了身份,毕竟太子是日后的帝王,今日为妾,日后为妃,依旧风光无限。若有能耐生下皇子,那岂不是更加风光?   想要嫁入东宫的女人真的太多,长乐见了都觉得心里替太子妃亏得慌。更何况太子妃嫁给太子数年,前两年才生了太子长子,那没有生子之前……长乐只能说,若不是有赵皇后拦着,太子护着,东宫都能被女人给填满。   谁不想给太子生下长子啊?   哪怕是庶出,那也是长子,日后的皇长子。   长乐一想到那时就忍不住抖了抖小身子,抓着红月的手急急地撇开自己的小短腿儿往东宫去。   东宫就是在后宫的一角,却是单独开辟的独立的宫殿,里头的属官都是一套一套儿的。长乐急匆匆地进来,才走到正门口,就见这正门并未关严实,外头站着几名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儿。   她对这几个宫女笑了笑,也不必通传就闯了进去,之后叫了一声,捂着自己的眼睛叫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当然没有看到太子笑得满脸桃花开,趴在太子妃的小腹上听自己儿子的动静。   太子妃的一只手还放在太子的脖颈里,正给他挠痒痒。   虽然叫了一声,不过公主殿下还是张开了自己的指缝儿,贼兮兮往外看。   “过来吧!”太子无奈地从太子妃的身边起身,招呼长乐,见小姑娘悉悉索索地偷笑,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疼爱的笑容。   他和长乐之间相差了十多岁,算是从小儿看着长乐长大,把这个妹妹当成闺女似的精心养大,无所不应,哪怕大婚之后有了太子妃,也依旧没有冷落过妹妹。   更何况太子妃嫁入东宫之后数年不能有孕,太子心里喜欢孩子喜欢得心急火燎的,又不愿去宠爱别的女人生子,更不愿去宠爱别人的儿子闺女的,只能把一腔的父爱都加注在天真得仿佛永远都长不大的妹妹的身上。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给长乐当半个爹了。   此刻,他就很无奈地对太子妃叹气道,“这小没良心的,多日不来,来了就……”就撞破太子的好事儿了。   太子本想等听完儿子的胎动,就能英俊深情地抬头,亲一亲太子妃柔软的嘴唇的。   太子妃忍不住笑着推了推她,招呼长乐笑眯眯地说道,“快过来,今儿有好东西给你吃。”   她生得十分美丽温婉,二旬的年纪,已然有了几分成熟的风姿,虽然因有孕脸上有些浮肿,可是却难掩秀色。因太子妃同样是世家出身的贵女,因此礼仪行事都有自己的一番规矩,看起来尊贵又华美,令长乐这种永远只知道蹦蹦跳跳的小姑娘不由自主地心生仰慕,很听话地依偎过去。   因太子妃肚子已经很大了,长乐小心翼翼地趴在太子妃的腿上,敬畏地看着她的肚子。   她看起来怯生生的。   “嫂嫂疼么?”她觉得母亲是世上最伟大的存在。   要用怎样的爱,才愿意十月怀胎,用自己这么长久的艰难和疼痛,来生下一个小小的孩子呢?   而且,她们永远都不会抱怨,为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究竟吃了多少的苦。   “不疼。”太子妃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说道,“用不了多久,就有小侄儿陪你玩儿了。”   “我已经不是只知道玩耍的小孩子了。”长乐仰头,正容严峻地说道。   “那就算了,回头把番邦进贡的那两艘西洋船送到咱们儿子屋里去。”太子就在一旁含笑说道。   公主殿下严肃地垂下了小脑袋。   “我其实还可以挽救一下。”她认真地对太子说道,“小孩子什么的,为了侄儿,我还是可以客串的。”   她其实急的都不行了,似乎很担心太子会将自己的西洋船全都给了别人。那圆滚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令太子忍不住掐了掐她还有些粉嫩的脸颊,无奈地笑道,“已经送到你宫里去了。”他顿了顿,含笑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今天来做什么来了?”   他不着痕迹地扫过安静地站在长乐身边的红月,眉间隐约露出几分沉思。   长乐虽然喜欢东宫,不过却不大过来,唯恐自己跳脱伤了太子妃。   太子妃却觉得不必这样小心,只是长乐却紧张极了。   她知道自己毛躁,因此只隔几日叫人送一些笑话命人说给太子妃听,安心地等着太子妃生子。   太子一提这个,长乐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不是要选秀么,今儿父皇和姨母说,要给太子哥哥几个美人呢。”她摇头晃脑的,见太子和太子妃脸上带着笑意,可是却都屏住了呼吸,也不是那种喜欢看人紧张的坏心眼儿,急忙说道,“姨母都给拦着了,说不给太子哥哥美人儿,叫你好好儿照顾嫂嫂呢。”   她仰着头哼哼了两声,用“我也是功臣”的表情表功道,“我也出力了,说了许多的好话儿。”她腆着自己的小肚皮无声地看着这两位。   目光炯炯。   “多亏了长乐。”这圆滚滚等待表扬的样子,和自家那才两岁的儿子一模一样儿,太子妃母爱爆发,含笑垂头,亲了亲长乐的大脑门儿。   公主殿下幸福地滚进了……   她僵硬在半空,看了看太子妃不大允许的情况,再看看笑眯眯对自己张开手臂的太子,果断滚到了身后红月的怀里咯咯傻笑。   宫女姐姐木然地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小姑娘,沐浴在太子贤伉俪那隐隐嫉妒,“记住你了!”的目光里。   她觉得这倒霉公主迟早坑死她。   “我早就与你说过,不必担心。”太子眯着眼睛看了看红月,垂目片刻,方才探身对太子妃笑着说道。   “虽然这样很自私,可是我不愿意把殿下让给别人。”太子妃嘴角带着几分感激与欢喜地说道。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早年,她才嫁给太子的时候,家中的母亲就对喜不自胜,当知道自己要嫁给那个英俊的青年后就幸福得每天都要笑醒的自己告诫,宫里的女人,不能嫉妒,也不能霸住男人不放。   太子就更不行了。   不论是皇子们喜欢姹紫嫣红,抑或是……作为太子,为了平衡政局,总是要纳功臣或是重臣的女儿入宫,她都不应该拦着。   太子妃,就应该大度从容,有海纳百川的气量。   那个时候,母亲的话就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了她的头上,令她无比的痛苦。   普天之下,谁愿意把自己的夫君分给别的女人,看别的女子依偎在自己心爱的男人的怀里笑?   如果真的有贤良的人,那那个女子,一定并不爱她的夫君。   爱着一个人,是决不能与人分享的。   她嫉妒得要命,怀着无比复杂痛苦的心嫁入东宫,可是等待她的,却不是那种母亲口中的繁花似锦。   太子就她一个妻子,她就太子一个夫君,一家人,和乐地在东宫生活。   这样的生活,她真的不愿打破,哪怕将自己的嫉妒告诉太子,哪怕会叫太子觉得自己是个妒妇,她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活着。   她怀着恐惧对太子诉说,太子静静地听着。   他包容了她一切的任性和嫉妒。   甚至连拒绝姬妾,都是太子先说出口。   有他在身边,太子妃就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   长乐嘟着嘴,看着太子跟太子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也不在红月的怀里打滚儿了,一双小爪子扒着红月的手臂,默默地看着这两个肉麻的人。   这二位是不是忘记,这儿还有个未成年呢?!   公主殿下愤愤不平,之后突然就想到今日在御书房,林如初俯身给自己擦眼泪的时候,那近在咫尺的美丽清雅的脸。   她捧着自己的小脸蛋儿,扭着小身子偷笑起来。   怪怪的笑声连正彼此微笑四目相对的太子和太子妃都听不下去了,太子无奈地转头看过来,伸手先把妹妹从红月的怀里捞出来放在自己的身边,看她美滋滋地仰着自己的小脑袋,看起来很有一种情窦初开的样子,眯了眯眼方才含笑问道,“谁叫你喜欢成这样?……不会是林家表弟吧?”   倒霉探花林如初,竟然敢往宫里送甜汤,当太子是死人啊?   不是昭阳帝手快把林如初叫到御书房去欣赏画作去了,太子就得跟林如初谈谈心。   “林表哥真是美人多情呀。”公主殿下摸着怀里的帕子,贼兮兮地笑了。   她一脸捡了大便宜的样子,太子看得顺眼才怪,顿时冷哼了一声。   只是对于长乐公主的喜欢美人,太子觉得这都是林如初的错,生得美还来勾搭公主真是太讨厌了,挑眉笑道,“美人还好,多情可真是要不得。”   这么会讨好长乐,不是在谁的身上练过了吧?   “表哥是正经人,之前还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呢。”长乐觉得无比要在太子的面前给林如初正名,挥着小拳头在太子心酸的目光里叫道,“表哥还说,在妻子有孕的时候去睡别的女人的,都是坏人!”   她咿咿呀呀愤慨得要命,很是为林探花在太子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只是这种存在感是好是坏就不好说了,总之太子在含笑磨牙目光凶狠。说完了这些,公主殿下又捧脸傻笑。   太子真是觉得当初放心得太早了。   “嘴上说说谁不会呢?”   “太子哥哥嘴上也说过。”   小色鬼哪里还记得自家的亲大哥哟,一颗心都落在美少年的身上了。   哪怕美少年不在,也要誓死捍卫他的人格!   公主殿下觉得自己任重道远,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   太子简直都要气笑了,他含恨捏了捏这小色鬼的耳朵,见小东西惨叫一声一下子就趴在了一旁的桌上装死,又把她给提起来放在自己的面前。   身边是怀着自己次子的心爱温柔的妻子,手上咿咿呀呀扑腾的是自己心爱的小妹妹,太子就觉得今日这个午后十分温馨,那在前朝忙碌,和三皇子之间的纷争与不快都消失不见了。待长乐好不容易讨饶,看着长乐趴在自己手臂上乖乖的,太子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你就知道欺负她。”太子妃亲手给长乐扒开一个果子,切好了,一块一块喂给她。   长乐急忙凑过去吃果子,果断甩了太子。   太子却不以为意,修长的手臂撑着下颚,含笑看着妻子和妹妹亲亲热热地你一块我一块吃果子。   明明是很简单的画面,平淡得没有一丝的波澜,可是太子却觉得满足得厉害。   “还有事儿呢。”长乐吧嗒吧嗒啃了果子,就趴在太子妃的腿上,嗅着太子妃身上淡淡的补药的药香飞快地说道,“岳家坏了事儿了,岳家表哥做了岳阳伯,淑妃娘娘以后成了岳美人,四皇姐的婚事作废了。”   她叽叽喳喳地将四公主的婚事问题给说了,又说了岳阳侯府的降爵之事,见太子看起来似乎无动于衷,哼了一声这大哥越发地虚伪了,明明开心得要死,却非要做主纹风不动的样子。   “二皇兄封了纯王,三皇兄封了顺王,这回选秀,专门儿给他们两个挑媳妇儿。”   “顺王?”太子喃喃了一句,觉得这封号怎么也不像是给三皇子预备的。   不过这封号他觉得很合适三皇子。   这小子小时候就有些反骨,如今长大了,在朝中得了几分楚家岳家的援手,竟然公然和自己对着干。   当然,三皇子很聪明,在昭阳帝面前一向对自己这个做大哥的恭顺。   不过在前朝和他屡有纷争,太子并不在意,毕竟明明白白的皇子之间的博弈本就是应该有的。   可是太子不能容忍三皇子摆出一副好儿子好弟弟的样子,在昭阳帝的面前屡屡用称赞的语气称赞自己这个太子什么行事公允为群臣拥戴,可以为君父分忧等等。这其中隐含的恶意,昭阳帝没听出来,可是太子听得明明白白。   如果日后昭阳帝真的被这种看似夸赞其实诋毁的话活动了心……   太子可还不是皇帝呢。   因此,太子就对三皇子非常厌恶。   聪明伶俐可以有,可是聪明伶俐得不是地方……   “他也确实应该恭顺一些了。”太子冷冷地说道。   “不过,他怎么最近和岳家不亲近啊?”长乐别看没啥心眼儿,不过心明眼亮的,想了想就抱怨地说道,“前些时候四皇姐就和我说过,顺王兄最近就不怎么在宫里出现,岳美人面前更是不见个人影,也不知在忙什么。我还听说,他和楚家走得可近了,仿佛前些时候,楚听云还说要把楚家的嫡女给他做王妃,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三皇子和楚家走得近不说,长乐知道,顺王和太子之间的纷争,有楚家推波助澜。   顺王在宫里,对楚贤妃也一向恭敬。   见了柔柔弱弱的楚贤妃,就跟见了亲娘似的。   长乐就觉得当初楚贤妃选错了人。   要什么二皇子啊,还坏了自己的名声叫人都以为她仗着帝宠抢别人的儿子。   不如直接去要三皇子,三皇子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楚家女给他做王妃?”太子一愣,看着长乐突然问道,“谁跟你说的?楚听云?”   楚听云觊觎长乐,他当然知道。   当然,太子对这种心思,只有一个评价。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做梦呢!   就楚家那一群把楚贤妃捧上天,把昭贵妃恨到骨头里的东西,还想迎娶长乐公主?   赵皇后不许他说,可是太子什么都知道。   这些年昭贵妃跋扈,骄横,横行宫中的坏名声,都是楚家在谣传。   是昭贵妃夺了楚贤妃帝宠的报复。   若不是赵皇后知道了勃然大怒,背着昭贵妃命他把些传了昭贵妃流言的人下了大狱,那昭贵妃如今的名声非得跟祸国妖姬一个水平不可。   当然,这里头不仅有楚家的手笔,还有襄阳侯府也有过一些昭贵妃不好的风声,也是因知道了这个,所以之前,当林家那位二太太入宫,赵皇后会毫不客气地命人去当着林家老太太的面儿抽林二太太的脸。甚至公然表达了对襄阳侯府的不满。   当然,这些太子也不预备和长乐说。   若对长乐说了,只会令长乐心里不痛快,旁的却于事无补。   他和赵皇后能做的,就是叫昭贵妃和长乐什么都听不到,依旧快活地过日子。   然后……   太子的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冷笑。   最得林家老太太喜欢的那位林二老爷回京之后,只在太仆寺做了一个弼马温……做了一个闲散无实缺儿的侍郎,就是他在背后帮了林二老爷一把。   既然回京,就好好儿养老,在太仆寺老死为好。   大概是太子的笑容太狰狞,长乐以为这是对自己笑得这样扭曲,心虚了一下,扭了扭自己的手指头。   “我我我……我听说楚听云邀请顺王兄饮酒,说是共商大计,第二天前朝就有顺王兄抢了你的差事的说法儿,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她知道自己多事了,可是那个时候,当她躲在假山的后头,看着一身银甲意气风发的楚听云含笑邀请顺王一起说话,嘴里说了一些太子的话题,她就忍不住想要知道得更多。   当知道了这些,她就忍不住对楚听云生出无比的厌恶和鄙夷。   有能耐自己找太子干仗啊,躲在顺王的背后耍阴谋,就是小人一个。   她的眼眶红了。   小小一团的小姑娘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太子哪里舍得呵斥呢?   他轻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   “长乐一心为了我,我很高兴。”   见小姑娘又快乐了起来,太子就垂了垂自己的眼睛,低声说道,“楚家女……其实这婚事不错啊。”   楚家和三皇子,还是彼此祸害,别祸害别人家为好。 第37章   “不错?!”   长乐抖着小耳朵就凑过来了,一脸横眉立目。   太子微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慈祥得不行。   这显然是不预备给可怜的妹妹解释一下了,公主殿下顿时感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她叫了一声,反正太子又没有怀孕,一下子就扑到了太子的怀里,顶得太子殿下一瞬之间只觉得自己被巨大的冲击撞击得去见了祖宗,好容易把这个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这个兄长的小姑娘在怀里给提出来,这才温声笑道,“日后,楚听云那人你也不必理睬。横竖有我呢。”   一想到楚听云竟敢妄图尚主,太子的目光就阴沉了一下。   楚家,或者说楚听云,还真的是拿到了他的软肋。   如果昭阳帝真的将长乐下嫁给楚听云,如果长乐真的被楚听云迷惑,那么他真的会……   为了长乐的快乐和幸福,不要叫她左右为难,放过楚家一家。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有些庆幸长乐并未喜欢上英俊执着的楚听云。   “他可讨厌。”长乐撅了撅自己的小嘴巴,娇娇地蹭了蹭太子的手指。   如同对亲昵的同伴的幼崽儿。   “为什么?”太子突然有些好奇。   说实在话,哪怕太子非常挑剔,可是对于楚听云这个人,太子竟然挑剔不出太大的毛病。   这个新贵楚家的青年,出身也算是不错,宫中还有楚贤妃做亲姑母,自己文韬武略也都样样儿不错,甚至能入了昭阳帝的眼。   更何况楚听云生得是咄咄逼人的英俊,天生气势逼人,还很有一种皇帝第一我第二的目中无人,不然也不会不将二皇子放在眼里。可是说实在的,就是这份狂傲,却叫他从那些浑浑噩噩,或是卑躬屈膝的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令人难以忽略的存在。   更叫太子有些诧异的是……楚听云性情高傲,为人也规矩。   他也曾与同僚经常在京中的各处秦楼楚馆的逍遥,可是哪怕同僚们已经放浪形骸,然而这青年却一向岿然不动。   坐在青楼都不叫姑娘,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狂傲的楚大人完全没有把那些怀疑的目光当回事儿。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出身楚家,太子早就给长乐订下来了。   只可惜楚听云虽然为人优秀,然而心机也深沉,太子当真是不愿意长乐和这样性子阴晴不定,爱护的时候温柔体贴,可是一旦翻脸必然搞死你的家伙在一处。   一辈子太长,谁会肯定,此时或许有的真心,在日后长久的时光之中,在无数更多的姹紫嫣红之中完全不变?   太子不敢赌。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太子其实也并不中意林如初。   如今的喜爱或许令人感到欢喜,可是当家族与妻子的冲突日久,当林如初感到倦怠厌烦,长乐又该如何之处?   “便宜岳美人了。”太子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摸摸懵懂的长乐的小脑袋。   谁实话,如同赵皇后与太子千方百计地庇护长乐,寻常男子怎么可能近了长乐的身,还可以和尊贵的公主朝夕相对?身份再高贵也不行的呀。   实在是那时太子相中了岳阳侯府的岳亭,看这小子生母早逝继母狠毒亲爹混账,简直完全不必有什么日后的婆媳的冲突,更何况岳亭还性情稳重沉稳,很爱护长乐的样子,不论是不是真爱,不过肯定是喜欢长乐的吧?   这样稳重的青年,太子放任他护着长乐长大。   谁知道……相好的妹婿,便宜了四公主!   别说换个妹妹岳亭照样儿是他妹婿的话啊,那四公主和长乐在太子的心里头能比么。   “真是可惜!”太子再次扼腕。   长乐仰头,眨着眼睛看这亲哥捶胸顿足的,又看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惋惜,急忙讨好地蹭了蹭他。   软乎乎的小姑娘在手,太子的心里头就更柔软了。更何况太子妃在一旁捧着肚子安静微笑,静谧温馨得令太子只觉得一生若能如此幸福,那就是最美好的愿望了。   因长乐今天来了,东宫的伙食就多了几道荤菜,长乐吃得很好,吃了饭就捧着小肚皮趴在太子妃的身边要求给讲故事。她小小一团窝在自己的身边,太子妃的目光也柔软极了,还把太子的长子长生给抱了出来。   长生今年不到两岁,胖嘟嘟软乎乎,和自家姑母窝在一起,一起傻笑。   太子妃觉得这两个都很幼小。   “姑、姑!”皇长孙一下子就扑到了公主姑姑的身上。   正躺平了晾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的公主殿下顿时翻起了白眼儿。   她惨叫了一声,抱着这还咯咯笑的熊孩子一起滚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两只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幼崽在被子里拱来拱去,太子妃就半靠在一旁的床榻上,看着两个小东西在软榻上翻滚。许久,方才见气势汹汹,显然强悍地收拾了自己侄儿教他做人了的公主殿下从被子里探出一颗小脑袋来,白皙柔软的脸颊上还带着一个鲜明的牙印儿,横眉立目地叫道,“从小教起!叫长生知道,做姑姑的威严决不能忤逆!”   她嗷嗷捏着小拳头叫了两声,又钻回被子里。   被子下头传来咯咯的笑声,也不知道是哪个熊孩子的。   太子妃的目光柔软,太子却默默地扶额。   他伸着手苦哈哈地在软榻旁护着,唯恐这两个祖宗其中哪一个从软榻上掉下来。   红月离得远远的,唯恐被人想起来,自己的主子就是那连幼崽都不放过的倒霉公主。   她嘴角抽搐,望了望外头的天色,欲言又止。   “叫长乐今天在东宫休息吧?”太子妃见红月去看外面的天色,也看了看,见不知何时已经月上枝头,想了想就对这个衣裳打扮与神态都和寻常宫女不同的美貌姑娘柔声说道,“劳烦姑娘回去和母后说一声儿,等明儿,我亲自送妹妹回去。”   长乐很信任红月,更何况红月的姿容虽然不是绝丽,然而也青春美貌,太子妃看在长乐的面上,总是对红月分外客气些。   “是。”红月低眉顺眼地应了。   她规矩成这样,太子似乎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看她。   红月被这一眼看出一身的冷汗。   “叫长乐留下也好,只是你忘了,母后不许你去给她请安。”太子妃月份大了,赵皇后又不是个折腾人的性子,怎么可能叫太子妃来回奔波,早就免了她的请安。   若太子妃执意去请安,反倒辜负了赵皇后的一片真心。   “我只是想亲口多谢母后。”赵皇后不给太子纳妾,太子妃恨不能把赵皇后当成自己的天神!别说请安,就是日夜侍奉,她也心甘情愿。   亲娘也就这样儿了。   “你若真想感激母后,那就多给她生几个孙子。”太子见熊孩子们似乎累了,不动了,就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就见软软的软榻中央,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娇滴滴脸色红扑扑的小姑娘把自己胖嘟嘟的小侄儿给抱在自己的怀里,护得还挺紧,两只都闭着眼睛撅着嘴巴睡得喷香,时不时还一起砸吧一下嘴巴。   太子看了一眼就笑了,挥手叫红月去和赵皇后回话,见此时屋里四下无人,顿时胆子就肥了。   他调笑了一下,太子妃就嗔了一下,推了推这人。   “咱们也安置吧?”太子见太子妃目光流转,美丽端庄的脸被昏黄的烛火映照,露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妩媚,顿时心头一热。   哪怕太子妃有孕,可是太子默默地掐指一算……   他低声,含着几分炙热与侵略的气息凑到太子妃的耳边,舔了舔她的耳朵尖儿,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小心些。”   太子妃继续妩媚地看着他笑,顺便指了指抱在一起睡得正香的两只小孩子。   太子默默地从太子妃的身上爬了下来。   他很发愁地看着睡在自己和太子妃房里,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两个小东西。   因东宫只有一位太子妃,太子这段时间真的憋得哟……真的不能提了。好容易到了稳当的时候,熊孩子们又组队儿来了。   “你不是故意的吧?”太子妃抱了长生来,又留下了长乐,太子顿时就怀疑自家太子妃的险恶用心了。   太子妃妩媚的目光不见了,换成了无辜的目光。   这种酷似长乐干了坏事儿之后就越发水润无辜的眼神,显然太子妃学得相当不错,太子磨牙看着这个坏心眼儿的太子妃,只恨不能对她做一些叫她再也笑不出来,只能哭着央求自己的事情。然而他才举起了自己优美的手去拉人,就听见身后小姑娘含糊地叫了两声。   他吓得一身冷汗,急忙放下手去看身后,就见那小姑娘抱着一个胖包子,在软榻上翻了一个身,流着口水继续睡了。   太子的心都沧桑了。   见太子妃已经卸了钗环径直去睡了,到底含恨,妹妹和儿子的头上都轻轻弹了一下,抱着这两个塞去了一侧的房间里。   长乐被搬运了一回都完全不知情,直到第二天,她一张开眼睛,就感到身上沉甸甸的,一只眉开眼笑的胖包子趴在自己的身上。   软乎乎的小侄儿,谁不喜欢呢?   公主殿下又专注地和自家小乖乖蹭了一把脸。   昨天的阶级仇恨什么的,早就往事如风了。   只是长生到底还小,长乐也知道不好和侄儿多亲近,免得他劳累,看着他被抱下去喂饭,自己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她经常在东宫休息,当然有自己的房间和服侍的人,见晨光之下红月快步走来,拿了太子命人给她预备在东宫的衣裳首饰给自己穿戴,就趴在红月的肩膀懒洋洋地问道,“宫里今天怎么样啊?”   岳美人被昭阳帝恨不得削到底儿,只怕昨天的时候宫里和京中都没有反应过来,此刻应该都回过味儿来了。哪怕长乐什么都不大在意,也知道,只怕京中已经闹得开了锅了。   果然,红月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几位公主都回宫了。”   昭阳帝六个公主,前三个已经出宫嫁人,余下的四公主闹得天崩地裂的,五公主不提也罢,余下的就是六公主长乐。   因长乐得昭阳帝的偏爱,因此六个公主里头,说句实在话,长乐除了和四公主交好一些,再和二公主有些香火情,余下的……   说了伤感情。   然而到底是姐妹,哪怕是在昭阳帝面前做样子,也得做出姐妹情深来。   四公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往日里温温柔柔的,这一闹就是翻了天了,不仅坑得未来驸马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连母家的爵位都差点儿折腾没了,更不要提岳美人这倒霉催的被亲闺女坑到死。这样的激烈之下,做姐妹的必须得进宫劝劝四公主安慰一下,毕竟,昭阳帝大怒,迁怒无数人,樯橹灰飞烟灭的,却单单饶了四公主。   这就是风向标,不在这个时候叫昭阳帝看看自己为妹妹的心,还等什么呢?   “二皇姐也进宫了?”长乐亲昵地拱了拱红月,小爪子就要往人家的脖子上抱。   宫女姐姐面无表情地把这倒霉公主给塞进了一件华美的碧绿罗衣里。   只是她的耳尖儿却微微地红了。   “进宫了。”二公主早年出嫁的时候闹得比四公主还厉害,且放肆多了,那真是差点就气得昭阳帝上了西天,从此昭阳帝对这个公主就一向非常厌恶,寻常都不会召见不说,就算是逢年过节的,能不叫二公主入宫就不叫二公主入宫。   然而二公主更泼辣,比四公主强势多了,就算帝王不喜也无所谓,自己过得特别精彩。她早年因驸马之事在昭阳帝面前被呵斥,因长乐为她说过话,因此对长乐虽然并不热络,却多了几分关切。   更早些时候,有人在外盛传长乐和楚家或许联姻,什么在宫中青梅竹马的感情都攀扯上了,叫二公主听见都没废话的,一耳光就抽得那挤眉弄眼的贵妇原地打了好几个转儿。   从此二公主放荡跋扈的名声,和长乐公主恃宠而骄的名声一起在帝都很有市场。   长乐对这活得潇洒又自在的皇姐印象不错,只是寻常不得见,因此感情也没深到哪里去。   她只是对二公主竟然会主动入宫诧异了一下,想了想就轻声说道,“皇姐们是去安慰四皇姐,还是想看她的笑话呢?”   四公主把自己身边的人能坑的都坑了一遍,真正担心她的又有几个呢?她一想到四公主孤立无援,再想想那几个都不怎么省油的皇姐,急忙穿戴一新就往太子妃的面前去。太子妃此刻正在用补汤,见长乐打扮得水润可爱地来了,忍不住笑着招了招手。   太子上朝去了,太子妃一个人在东宫实在寂寞。   说句有些矫情的话,太子这身边一个姬妾都没有,没有个宫斗宅斗啥的,太子妃都觉得日子过得没有波澜。   当然,谁敢给太子一个姬妾,那太子妃就一定不温柔了。   她笑眯眯地见长乐扒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指着一侧的一个食盒笑道,“虽殿下说把里头的迷魂汤给倒阴沟里去,不过我想着,妹妹一定想喝。”   见长乐好奇地探头探脑,哪怕太子妃端庄娴静,也忍不住嘴角一抽,柔声说道,“这是林探花家送来的甜汤,林探花说了,他尝了滋味儿觉得味道极好,因此也想叫你也尝尝。”这林如初也是个叫太子妃没法儿形容的人。   今儿一大早,美少年笑吟吟提着食盒,芝兰玉树地站在东宫的门口。   哪怕太子的脸狰狞似鬼,美少年依旧没有动容,反而对太子十分恭敬。   他将食盒递给太子,也不说自己仰慕长乐帝姬这等无礼的话,只奉上了自己作为一个表哥应该有的关怀。   当然,太子妃依旧觉得林如初颇虚伪。   表哥对表妹的关怀?   一般关怀到这个份儿上的,都属于心怀鬼胎的。   见漂亮的小姑娘顿时眼睛就亮了,太子妃脸上带笑,看她扭着小身子打开食盒,叫红月倒了两碗汤,先自己喝了,品了品,觉得无碍,方才送到太子妃的面前。   “没有冲撞嫂嫂的东西,嫂嫂尝尝,好喝!”她期待地对太子妃说道。   太子妃笑着喝了一口,将碗放在一旁,牵着长乐的手笑问道,“林家这表弟倒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知道你喜欢香甜口味,这听说昨天也给你送了?”   见长乐无忧无虑地点头,她心里只叹了一声自家无缘。唯一一个弟弟还是个七八岁的熊孩子,不然若长乐能嫁到自己娘家去,那得多快活?她是喜欢长乐这天真干净的心性的,摸着长乐的脸温声说道,“你若真的喜欢林家表弟……”   她顿了顿,露出了几分太子妃的威严,柔声说道,“襄阳侯府,不会是你的拖累。”   有赵皇后,有她这个太子妃,两代的后宫之主,难道还护不住长乐的平安喜乐?   若襄阳侯府放肆,说不得,她就得提早送那位襄阳侯府的老太太驾鹤西游……   “我喜欢表哥对我好,只是也就到这个份儿上了。”长乐见太子妃目光郑重,抓了抓自己的小脑袋,顿时就把美美的一个发髻给抓散了。   她还知道心虚地去看了红月一眼,这才认真地说道,“我想要嫁一个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的人。表哥对我好,我也喜欢他生得漂亮,只是这种喜欢,远远不能叫我为他付出自己的一切。”太自私保留的喜欢,在长乐看,或许,只是因为喜欢得不够。   她不够喜欢林如初,所以才会在赵皇后提出下嫁的时候,断然拒绝。   被美少年日日放在心上,谁会不开心呢?   然而长乐觉得,她还是更爱自己,也更在意自己的尊严。   她不愿在襄阳侯府门前折腰,这本身或许就代表,她对林如初的心,也只是平常。   不过,若想到林如初日后或许会娶别的女子,长乐的心底小小的一块儿,又会觉得闷闷的不自在。   她对自己复杂的心情有些茫然,哼哼了一声却不愿想得更多,小声儿戳着面前的小碗儿低声说道,“顺,顺其自然啦。”   林如初对她目前也只是表哥一样的疼爱,并未越矩。   在长乐看,现在的林如初还是可以亲近的。   “你啊。”太子妃戳了戳长乐的小脑袋,无奈地笑了。   她对长乐的回答很满意,也完全不在意林如初会不会比较悲剧,见小姑娘稀里哗啦地吃了早饭就扭着小身子往外跑,急忙叫她道,“殿下说等他下朝就送你回宫。”   其实东宫和后宫都在一处,不过太子就是觉得要送送妹妹。这种诡异的慈爱的心情太子妃真是感同身受啊,见长乐扭头疑惑地看着自己,就笑眯眯地说道,“你皇兄喜欢和你一起走。”身边有个快活的小姑娘陪着,仿佛这条路都变得短暂起来。   耳边传来的都是快乐的笑声,谁不喜欢和长乐一起走路呢?   “可是我不回宫呀。”长乐纠结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头。   “不回宫?”   “我想去岳阳伯府瞧瞧的。”长乐见太子妃露出几分诧异,贼兮兮地凑过来小声儿说道,“昨天父皇夺了他的爵位给了岳家表哥,那府里还不闹翻了天啊?本公主从前忍得够呛,如今,得看看他们过得多不好,这心里才能舒坦呀。”   别说从前的岳阳侯了,就是那岳静,就因对公主不敬昨天被想起他来的昭阳帝赏了一百棍,只怕屁股开花儿。更不必提岳阳侯夫人了。长乐其实是个小心眼儿,非要去看看别人的倒霉相儿来娱乐自己。   太子妃沉吟了片刻。   “你想去,我命东宫侍卫跟着你,免得那些疯癫之徒狂悖伤了你。”   公主殿下腆着小肚皮,觉得自己可以狐假虎威了,装模作样地道谢。   说起来有武功高强的红月,她谁都不怕,不过东宫侍卫带着多威风啊?   公主殿下很有虚荣心的。   她一路浩浩荡荡带着威武彪悍的东宫侍卫就前往了岳阳……伯府,走到门口,就见伯府一片的仓皇衰败。   再往里走,就传来了女子凄楚的哭声。   哦……   长乐慢吞吞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负手远眺,做高深状。   是现任岳阳伯他继母。   哭得有点儿惨啊。 第38章   听见了哭声,公主殿下更有力气了。   她兴冲冲地走在前头,仰着小脑袋就跟自己是得胜的将军似的。   就算不得胜,起码也得有点儿功劳。   这个骄傲的样子,令本来就乱成一团的岳阳伯府里的丫鬟下人的都惊呆了。   若说从前还因岳美人与四公主三皇子做靠山颇有些矜持,那么当宫里的几位主子都失宠之后,这些下人再看长乐的目光就充满了敬畏。   这位长乐公主可是昭阳帝身边最得宠的,据说岳阳伯府之事在陛下面前被揭破就是她干的坏事儿,谁不畏惧呢?更何况长乐公主气势汹汹地带着这么多的侍卫一同前来,来者不善的样子,一时无人敢来招惹,竟叫长乐直接就进了岳阳伯府的后宅。   昭阳帝既然已经降爵,岳阳伯府如今的规格就有很多逾制的地方,岳亭正穿着一件玄衣站在一旁,盯着下人们把那些不能在伯府里出现的东西取下来收去库房。   他面前稀松的泥土里,正跪坐着一个头发散乱,看起来狼狈不堪的女人。   这女人正在细细地哭着,那哭声里的慌乱和恐惧,甚至有一种大势已去的绝望。   见长乐进门,这女人一下子就尖叫了起来,竟然顾不得岳亭的呵斥扑到了长乐的面前。   她被东宫护卫毫不怜香惜玉地给摁在地上,雪白的脸压在漆黑的泥土里,头上因挣扎,那些珠宝都跌落在地上,她却顾不得了,尖声叫道,“公主,公主!是我们的不对,求求公主和陛下说说情吧,求陛下饶恕我们家侯爷!”她看起来并未被昭阳帝责罚,好好儿的,可是形容依旧落魄。   长乐站在无数的侍卫之后,安静地看着这曾经在岳美人面前意气风发,曾经口口声声要把四公主当亲闺女的女人。   她再也不复从前的温柔贞静,只剩下了令人诧异的疯狂。   不疯狂不行啊,不仅夫君的爵位没了,这爵位还扣在了继子的脑袋上,说实话,这位夫人日后的日子就只能仰仗继子是不是还有放过她的心情了。   长乐眨了眨眼睛,歪头摇了摇自己的手指,疑惑地问道,“都夺爵了,怎么还有侯爷呢?你们想抗旨啊?”   轻飘飘又天真的话说出口,那妇人尖锐的哭声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看起来确实很无辜很好奇的娇滴滴的小姑娘。   她穿着湖水绿的宫裙,不似寻常贵女喜欢把长长的裙摆迤逦在地上展露曼妙优雅的姿容,而是精精神神垂在绣鞋表面,看起来仿佛一转眼就能没有磕绊地往树上爬的干净利落。明明有着无比干净的眼神,可是说出的话却狠辣得令人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哆嗦。她突然什么都不敢说了。   再说一个字,这公主没准儿就要告她抗旨,砍了她了。   “你怎么过来了?”岳亭一向冷淡,对这继母的哭声充耳不闻,如今见了长乐过来,几步走到她的面前。   他的额头上绑着雪白的绷带,长乐垫脚儿看了看,笑嘻嘻地说道,“我过来看看你们,回头好开解四皇姐呀。”   她细细地看了岳亭很久,见这个英武的青年脸色平静,并没有得到了爵位的狂喜,或是对惹怒了昭阳帝后对未来的前路渺茫的恐惧,没有从这个高大青年的眼里看出有什么后悔的样子,心里顿时就欢喜了起来。见岳亭哼了一声,她急忙搓着小爪子问道,“表哥有和四皇姐说的话没有?都告诉我吧?我回去转达呀?”   为了昭阳帝的那张龙脸,只怕一段时间之内,四公主和岳亭是别想见面了。   岳亭想了想,见长乐充满了期待,眼角就泛起了淡淡的笑意,轻声说道,“你和她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她的身边。”   长乐突然摸了摸自己被肉麻得发麻的手臂。   “知道了。”她突然有些闷闷不乐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会再是四公主或是岳亭心里很重要的人了。   “你也是。”岳亭摸了摸她的头上晃悠悠的珍珠步摇。   公主殿下又高兴了起来。   她心里一开心,就在岳亭的身边向四周探头探脑,小声儿问道,“你这伯府没有什么捣乱的人吧?太子哥哥借给我很多侍卫,谁敢给你捣乱,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主呀?”   她难得有这样霸气的时候,自己觉得自己是一个极大的英雄,得意得摇头晃脑。   岳亭看着她对自己笑得开心,心中叹息了一声,倒是生出几分感激。   长乐今日来岳阳伯府上,是在给自己撑腰。   别看岳阳伯府似乎把昭阳帝给得罪了,可是昭阳帝最宠爱的公主却愿意依旧与他殷勤来往,显然证明,就算昭阳帝震怒,可是这份震怒却只加注在岳美人和他父亲的身上,并未迁怒于他,这会叫他在之后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变得好过。   一想到长乐对自己的这份心意,岳亭就忍不住回想起很多年前,圆滚滚的团子滚到自己面前,仰头,也是用这样快活而干净的眼睛看着自己。   她叫了自己一声表哥,一叫就很多年。   明明其实她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是东宫禁卫?”见了这些银盔银甲的强壮青年,岳亭突然开口问道。   长乐急忙点头。   岳亭没有更多地说些什么。   他能说什么?   说说明明是亲表弟,在四公主被责难的时候不出现,在岳美人给降位的时候不出现,当岳家被贬黜的时候不出现的死人三皇子?   还是说一说看在长乐的面上,对自己伸出一只手的太子?   三皇子这王八玩意儿是不是还不知道,昭阳帝已经准备命自己入九门,辅助九门提督节制帝都兵马了?   想来也不知道,不然,这个时候三皇子说什么也该在宫里,哪怕面子情,也会安慰安慰四公主。   四公主需要兄长维护的时候,三皇子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甚至……还不如异母的二皇子。   他面无表情地在心中嗤笑了一声,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沉着脸揉着长乐的小脑袋半晌,见小姑娘总是扑腾着想去看狼狈不堪,泥土泪水都在脸上混合的自己的那个继母,都不知道自己该无奈得说些什么了。   长乐公主不仅喜欢调皮捣蛋,而且最喜欢的就是自己讨厌的人倒霉。他有些纵容地看着长乐几步就走到了自己的那个继母的面前,居高临下弯腰看着她,笑嘻嘻地问道,“你现在还敢把四皇姐当女儿么?”   她顿了顿,又有些犹豫地问道,“你都不是侯夫人了,又不算是伯太夫人……”   这女人虽然是岳亭继母,不过想来,岳亭是肯定不能认这个继母给自己当活祖宗的。   反正都闹开了,岳亭这便宜爹娘都是令昭阳帝厌弃的罪人,还认什么呢?   小姑娘的笑语,仿佛一把犀利的刀子,一刀一刀捅在了这妇人的心上身上。   “你可以叫她黄氏。”岳亭淡淡地说道。   褪去了所谓的侯夫人的光环,被打回原型,如今,这个令他的母亲无比痛苦早逝,总是一副温柔美丽却伤害了他所有最重要的人的女人,终于露出了真正的自己。   黄氏。   再也没有了任何的身份。   她当年怀着那样的野望,一步一步占据他父亲的心,夺走他母亲的丈夫,明明是抢夺,却偏偏要摆出一副不屑荣华富贵,不为富贵为妾的清高样子。   她难道不是为了侯府的峥嵘嫁入了侯府么?   辛辛苦苦几十年,蝇营狗苟奉承上下打点一切,机关算尽,如今,也只不过是被人称作一声黄氏。   她还剩下什么?   只有罪人岳老爷的继妻这一个身份,可是这个身份又算得了什么?   半点儿也不高贵,也不会令人另眼相看。   她在他母亲的牌位面前永远是个妾,然而从前可以安慰她自己的,她是胜利者的话,却再也没有了。   岳亭对黄氏的感觉没有什么复杂的爱恨交加,唯一的感觉就是厌恶。他看着此刻跪在地上,脸被压进了泥土里的女人,想了想,方才低声说道,“如果你没有伤害她,或许,这爵位我并不会在意。”   岳阳侯的爵位,在他们的眼里无比的重要,可是对于岳亭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他有自信,只要给他时间,多年之后,他自己也可以拼下一个前程。或许不会如同岳阳侯这样的豪门世家,可是他也同样可以过得很好。   可为什么……他们明明得到世上最好的女子,却不肯去珍惜?   天知道,当岳亭眼看着岳静拥抱另一个女子的时候,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这个弟弟给撕碎了。   “黄氏。”娇气的声音传来,长乐拍手一本正经道,“这称呼才合适。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强求了,也得叫人给你扒了皮呢。”   她还心情不错地去问黄氏道,“你觉得对不对?”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从前抢走别人的东西,现在也得还回去。   长乐觉得黄氏蛮活该的。   因此,公主殿下不介意落井下石一下。   显然,现在的岳阳伯岳亭岳大表哥,更加没有什么觉得长乐公主无情无耻无理取闹,来自己伯府上蹦蹦跳跳的不喜欢。   他还伸出手,在红月的警惕之下把小姑娘拉到自己的身边,伸出修长有力的手臂,把长乐给护在身后。   “狗急跳墙,离她远点儿。”他淡淡地说道。   这种一朝得势就管继母叫狗的做派真是……太叫公主殿下喜欢了。   长乐仰头,明媚的眼睛里都往外冒星星,简直在用最崇拜的眼神看着这便宜表哥。就在她伸出小爪子想要扒拉扒拉自家未来姐夫外加表哥长长的衣摆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了那日在御书房,俯身对自己微笑的美丽少年。   她一下子就脸红了,摸了摸自己发热的小鼻子乖乖儿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小声儿说道,“要给四皇姐报仇!撵他们走!”岳亭掌家了,这些岳老爷什么的,是不是就可以滚蛋了?   她期待地看着岳亭。   她一开口,周围正紧张关注岳亭这处动静的下人们顿时都吓得跪了下去。   他们都是岳阳伯府从前的下人,是在黄氏手底下做事的,因主母的态度,当然对岳亭的照顾不怎么样。   只看那些得宠的丫鬟会对岳亭在背后肆无忌惮嘲笑就知道了。   如今岳亭上位,他们失去了大靠山,已然惶惶不已,若是被撵出去……   “伯爷开恩!”那些下人顾不得从前如何是在黄氏面前侍奉的了,急忙扑上来纷纷叫道,“求伯爷饶了小人!当初,当初都是……黄氏吩咐小人们那样做的啊!”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黄氏和下人还不是夫妻呢,当然各自飞得更快了,转眼,什么往岳亭的屋里放破了身子的丫鬟,什么借着岳亭的名声在外头跋扈,什么传出流言,岳亭上不敬父亲,下排挤兄弟的流言蜚语等等,都倒了出来。   连长乐都惊呆了。   这一挂子的武艺……比后宫还精彩啊!   “真是,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长乐看着那曾经美丽温柔的黄氏,怯生生地说道。   她真是没想到啊,黄氏竟然是这么一条美人蛇。   在听到黄氏曾经命人往岳亭的饮食里下药,下的还是慢性的毒药,她都要惊呆了。   岳老爷和这么一条美人蛇在一块儿睡,也不担心哪天叫美人给毒死啊!   “表哥身体无恙么?“她听说黄氏曾经下毒,紧张地抓着岳亭的手臂问道。   岳亭眯着眼睛看了黄氏许久,突然轻轻地哼了一声。   “喝了。”他淡淡地说道。   “什么?!”   “给老二喝了。”就在长乐想要跳脚的时候,岳阳伯施施然地开口说道。   他话音刚落,公主殿下还没回过味儿来呢,那正被紧紧地压在地上的黄氏眼睛猛地瞪圆了,几乎不敢置信,放声尖叫,这一刻的力气,甚至连东宫的侍卫都觉得震惊。   这女人疯狂挣扎,拼命地想要看岳亭一眼,尖叫道,“什么?!你给阿静喝了什么?!你骗人!”她的眼睛惊慌失措,似乎听到了最恐怖的事情,见岳亭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她突然尖叫道,“你好狠毒啊!”   怪不得,怪不得她明明在岳亭的份例里下了药,可是岳亭却越来越强壮,甚至越发英武绝伦。   她本以为……是岳亭运气好,那药没有用。   原来,他早就发现,然后拿着药去害了她的儿子!   可明明都是岳亭自己的错啊。   她嫁给自己想要嫁给的人,想要自己的儿子成为岳阳侯,可是前面却永远有一个原配长子。只要原配长子不死,就算她再得宠,就算岳淑妃再喜欢她,就算众所周知长子是个忤逆人伦的畜生,可是岳亭却依旧会得到爵位。   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这有什么错?她的手段的确激烈,可是都是为了她的儿子阿静啊!可是为什么,岳亭竟然这样狠毒,竟然想要毒死无辜的阿静?   “为什么,他是你的弟弟啊!”   “当他听你的话,想要夺爵的时候,就不是了。”岳亭似乎有些不耐,然而看到长乐叼着小爪子兴致勃勃地看着黄氏尖叫,他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拍了拍小东西的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是他的亲生母亲,我总觉得,亲生母亲的毒药,总是留给亲生儿子,才是最令人愉悦的事情。”   就比如此时,当黄氏知道自己的手段最后却戕害了自己唯一的儿子,那是多么的惊慌与心痛。   岳亭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   既然黄氏无情,他自然要用最酷烈的手段来回报她。   “那是什么毒啊?”长乐好奇地问道。   “只是会叫人身体慢慢虚弱的东西。”岳静一向是个贵公子的样子,因此脸色有些苍白,举止有些羸弱,在大家的眼里很平常。   本朝,也确实是以秀雅的清贵的贵公子为美的。   黄氏也绝想不到岳亭会这样报复,因此也不会去想,岳静的苍白斯文,到底是因为什么。   不过如今知道了,也挺好的。   “吃了那种药,以后会活多久,你知道吧?”长乐就好奇地去问黄氏。   无奈此时黄氏已经尖叫着说不出话了。她痛哭失声,尖锐地叫骂岳亭的狠毒,诅咒他不得好死,那疯狂与恶毒的样子,令人想不到曾经在宫中温柔美丽,笑容温顺被人喜爱的样子。   许久之后,她似乎没有力气了一样趴在了地上嚎啕,在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还有骂骂咧咧的熟悉的声音之后,她惊喜地抬起了头来,就见自己的正对面的垂花拱门处,正踉踉跄跄地走来了一个衣裳不整的中年男子。   胡子拉碴,手里捏着一个酒坛子,脸色潮红显然是伶仃大醉。   他不知道在骂些什么,然而那失控的绝望却被人清晰地看入眼底。   “表哥,表哥!”黄氏见了他就如同见了主心骨,见东宫侍卫有些对自己疏忽,一下子就在地上爬着到了这英俊的中年男人的面前。   当那中年男人目光朦胧地看向自己的时候,她顿时就委屈地哭了起来。   她一向都知道如何在自家表哥岳阳……如今该叫一声岳老爷了,在他的面前怎么得到怜爱的,一时抹了抹自己满是泥泞的脸呜呜咽咽着捂嘴哭了起来,也不起身,就趴在岳老爷的脚下哭着说道,“怎么办?表哥救救我和阿静,大哥儿得了爵位,就要把我们娘儿俩赶尽杀绝。他,他竟然命人下毒谋害阿静啊!”   她得叫岳老爷知道岳亭是个畜生。   因为爵位没了,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被夺爵,只怕心底同样对夺走爵位的岳亭充满仇恨的岳老爷。   不管岳老爷是不是有罪,是不是被君王厌弃,可是他永远都是岳亭的亲爹。   如果岳老爷在外控诉岳亭不孝,那岳亭就算得到了爵位,名声也臭了。   她大可以带着岳静在外卖卖苦情戏,博取同情。   世人,都是更偏心弱势者的,不是么?   “表哥?”她仰头,期待地看着这个一直以来,都深深地宠爱维护她的男人。   她坚信,这个男人对她一定千依百顺。   果然,当她努力露出一张干净而美丽,充满了依恋的脸庞来,岳老爷打了一个酒嗝儿,似乎清醒了几分,摇摇晃晃,却默然无声地看住了眼前这个女人。   她依旧是这样美丽,美丽得叫他什么都忘了,哪怕当初过世的母亲反对,说她一定会为自己带来灾祸,说她野心勃勃不是个好女人,也依旧充耳不闻,完全不相信,眼睁睁地等着原配死了,欢天喜地地娶她过门。   她美丽多情,果然是他理想中的妻子的样子。   他这么多年,也确实对她言听计从。   发妻的样子,甚至他早就想不起来。   都是为了她。   “是你啊。”他低低地笑了。   “表哥救我。”黄氏希冀地叫道。   这一刻,什么岳亭,长乐公主,都不及岳老爷重要。   因为只有这个男人,是能左右一切的人。   只要岳老爷往京中去,喊一声岳亭忤逆……就算是已经袭爵,这爵位只怕也得被昭阳帝扒下来。   “是你啊……”岳老爷却不回答这个,他再次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嘴里喷着酒气,就在长乐和岳亭都有些不耐,想要命人拖他滚蛋的一瞬间,就见这个英俊的男人突然暴起,高高地扬起了手里的酒坛,向着黄氏的头用力地砸了下去!   就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还有瓷器碎裂的声音,长乐就见电光火石之下,黄氏已经整个人倒在了地上,长发披散的头上,血流如注。   岳老爷竟然就这么毫不真爱地给了自己的真爱一酒坛子。   之后,当东宫侍卫紧张地护住长乐的时候,那看起来暴躁而恐怖的岳老爷,已经跨坐在了倒地不起的黄氏的身上,左右开弓,抽在了黄氏的脸上。   “贱妇!当我不知道,是你害我没了爵位么?!” 第39章   岳老爷虽然这些年深陷温柔乡,不过也不是都傻的。   从昨日,帝王夺爵的旨意到了他眼前,晕过去的之前的一件事,岳老爷想的就是……   他最近很乖的。   不结党,不和皇子有太多往来,也没和人有啥仇怨的,怎么就被夺爵了呢?   显然昭阳帝对他厌恶到了极点,因为不仅夺爵,甚至还叫他岳阳侯百年侯府的门楣直接降成了伯爵府。   别以为这一级是很简单的事情,掉下来容易,可是升回去就难了啊。百年岳家人兢兢业业不敢行事踏错,就为了守住这侯府的尊荣,可是在他的手中,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飞了。不仅飞了,而且爵位还落在了与自己不睦的长子的手里,这不仅代表自己在府中的大势已去,更代表……   帝王隐隐的真意。   好好儿在家闭门,再也别叫皇帝陛下看见他了。   岳老爷虽然不是那等文韬武略的人,却也能揣测昭阳帝的心思。   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帝王真正地厌弃了自己,岳老爷简直就是猪头了。   他晕过去前没想明白,等晕过去回来,在床上幽幽醒转,再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   他的确循规蹈矩不碍帝王的眼,可是昨天,就昨天,亲儿子干了一件绝对会叫岳家都掉脑袋的事儿。   当时四公主闹了一场就带着岳亭入宫了,那时他并未当一回事儿,不就是大婚之前驸马多了一个妾和庶子么,这是世间男子都会犯下的错误啊。他也对四公主说了,不要姬妾,也不要那个庶子,什么都为四公主安排好了。帝王或许会恼火,可是看在他诚心实意,也只会冷淡,不会更多地治罪。   毕竟,宫中还有淑妃在。   他那时心中虽然忐忑,也没有想过更严重的问题,待此时夺爵,顿时就慌了。   他以为是四公主为岳亭在昭阳帝面前进了谗言的缘故,正要去骂不孝子,却听到了更叫人惊惧的事情。   昭阳帝的内监亲自告诉他,他那个疼爱得不得了的妻子才是他夺爵的罪魁祸首。   因为她哄骗帝王,帝王震怒,因此才夺爵。   他爱惜得如珠如宝的女人,才是坑了他的人。   这败家女人!   等那内监将妻子干的好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当岳老爷知道昭阳帝收回了赐婚的圣旨,当他知道不仅自己从云端跌落,连宫中的妹妹都被夺了妃位,成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岳美人,顿时就想再晕过去一次算了。   这个时候,从前有多么地爱着自己的妻子,那么此刻,他就有多么仇恨这个丧门星!   如果不是她,他好好儿地做着高高在上的岳阳侯,他的妹妹好好儿地当着后宫瞩目的岳淑妃!   都被这个女人给毁了。   她怎么还有脸,在他的面前摆出一副清纯无辜的样子?   想到这里,一夜都借酒浇愁的岳老爷更加愤怒了。   眼看酒坛子敲碎了黄氏的头,看着她挣扎着在自己的禁锢之下,他更加怨恨。   “贱人!”他觉得自己的爱,都被这个女人给辜负了!   “你做什么?杀人了!阿静救我!”黄氏虚弱地尖叫道。   当男人虚弱的拳头一下一下落在她的头上脸上,当她被血沾染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个狰狞得没有一点高贵的中年男人的脸,黄氏觉得自己蒙了。   这还是曾经爱惜自己的丈夫么?   他怎么可以打她!   “哎呀本公主好害怕啊!”长乐伸出一双小爪子捂住自己的脸,却张开了指缝儿,兴致勃勃地往外看着远处的争斗。   看见黄氏被岳老爷揍翻在地,她紧张得直扭自己的小身子,小声儿叫道,“好害怕呀!”   她非常不喜欢男人打女人的场景,可是在这一刻却觉得无比地出气。   不是为了四公主,而是想到了曾经那位可怜抑郁而死的岳亭的生母。   若那可怜的女子在天有灵,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当见到真爱也不过如此,会不会瞑目安息?   一旁的宫女红月,无语地看着自家公主一边叫着害怕,一边兴冲冲似乎要扑过去看的清楚点儿。   一只修长的手,扣住了公主殿下的肩膀。   泛着清冽的青竹香气的怀抱,把疑惑扭头的小姑娘给护在怀里。   长乐一转眼就被捞进了一个有些纤瘦却莫名其妙并不觉得柔弱的怀抱,呆呆仰头,就见一张近在咫尺的秀美的脸在对自己微笑。那一瞬间展露的咄咄逼人的美丽,仿佛开得盛极艳极的桃花,浓烈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长乐有些茫然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仰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林如初,左看看右看看,呆呆地问道,“这,这是,这是岳阳伯府吧?”   莫非是她思念美少年出了幻觉?   不然怎么觉得自己在岳阳伯府,看见了林如初?   “公主?”少年清越的声音缓缓响起。   岳亭抱臂,冷眼旁观。   岳阳伯就不说方才本想把长乐公主往自己手边扯,却被个美少年横刀夺走,还被推了一把的糟心事儿了。   红月也默默扶额,顺便也不说方才这美少年一拱就把自己拱走,占据公主殿下身边位置的混账行为了。   这探花简直就是要上天啊!   “表哥怎么在这里?”还敢来!   长乐都知道,林如初在昭阳帝面前是进了岳阳伯府谗言的,真的不怕被打是吧?   更何况,来人家伯爵府就跟入无人之境什么的,这可真是太……   “饿了吧?吃点点心。”林如初从自己的怀里单手取了一个纸包包,打开,露出的是几枚精致的小小的桃花色的点心。   公主殿下顿时就忘记方才想要说些什么了。   “这是母亲身边嬷嬷最拿手的桃花糕,与众不同,你尝尝看。”林如初笑如春风,见小色鬼被自己迷得傻笑张嘴,想到昨日赵皇后声色俱厉对自己说了的一些话,目光微微一黯,之后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   他修长纤细的手指雪白,映衬着桃花色的点心,越发精致优美。长乐只看这手指都觉得心肝儿颤抖,一口叼着了点心,又感到少年的手指似乎不经意地抹过自己的唇间。   点心都不知是什么味儿了。   “公主?”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红月觉得自家公主太丢人了,急忙上前。   林如初笑眯眯地伸手,摸着长乐头的瞬间,把小姑娘往自己的怀里揣了揣,覰了红月一眼。   这一眼的敌意,宫女姐姐真的接收到了。   “在看什么?”林如初拉着长乐走到一旁,一边给公主殿下喂点心,一边对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红月谦和微笑,温声道,“劳烦,能不能给公主倒杯茶?”又问长乐,“早上的甜汤喜欢么?”   “真的很口渴啊。”长乐吃了几块儿点心,觉得酥软香甜,还带着淡淡的花香,点头说道,“甜汤很好,只是表哥太辛苦了。”   早晚这公主会被林探花卖掉!   见小色鬼都不知道美少年居心叵测是想要支开自己,红月狠狠地看了长乐一眼,不情愿地去了。   “表哥你看,这就是坏人的下场。”桃花糕这种点心,宫里也是有的,因从前昭贵妃很喜欢这种点心,因此赵皇特特儿命御膳房给昭贵妃做,只是昭贵妃总是说不是自己喜欢的味儿。   那时长乐吃着还好,觉得自家亲娘就是矫情,可是如今吃着林如初手里的,方才明白这其中的不同。美人表哥手上的桃花糕,颜色不及宫中鲜艳,可是那清润润的甜完全不似宫中腻人,入口即化,在唇舌间散开,就泛起了直入肺腑的桃花香。   长乐吃得很美,还给林如初讲解远处的一桩血案。   林如初含笑。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正在纠缠在一起的岳老爷和黄氏。   他当然知道那是谁。   在他看来,对不起妻子的玩意儿,活该落得个今日的下场。   若是真的喜欢表妹,那何必要迎娶门第高贵的妻子毁了另一个女子的一生?   既然为了自己的虚荣和不能反抗家族的软弱娶了妻子,又何必对从前真心喜爱的表妹恋恋不忘,令无辜的妻子背负痛苦?   因果循环,不过如此。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口中溢出一声轻叹,摸了摸长乐的头,轻声说道,“三心二意,本就没有好结果。”他安静地看着长乐,轻声说道,“当以此为戒。若不爱,就不要迎娶。软弱得只能听长辈的话迎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又为什么不能软弱到底,维护妻子的一生?”   岳老爷这种货色,当初叫他娶黄氏,他不敢。却敢逼迫自己的妻子去死,也只不过是一个只能在女人身上使劲儿的货色。   他却不同。   喜欢一个人,他无论别人说什么,都会娶她,爱护她。   家族强塞给他的女人,就算破家而出,他也不会去要。   “表哥有烦恼啊?”长乐见林如初神情异样,好奇地问道。   “许久不见公主,想得慌。”林如初笑眯眯地说道。   “哎呀人家也只一个晚上没见啦。”公主殿下叼着桃花糕神奇地捧脸羞涩,小脸儿胖嘟嘟成了一团。   秀致清雅的少年,眼里泛着潋滟的笑意。   “一夜,足以辗转反侧了。”   小姑娘看起来已经要上天了。   她觉得自己被美少年这样惦记,可真是作孽,又见不远处的岳老爷和黄氏正厮打得浑然忘我,黄氏一开始落在下风,可是似乎是受伤的缘故,反倒激起了女子的凶性,把喝得摇摇晃晃的岳老爷推倒在地扑上去用力撕扯抓挠,顿时顾不得美少年的神情表白了,一边啃着桃花糕一边握着自己的小拳头鼓劲儿叫道,“往脸上挠!”   林如初看着手舞足蹈的小姑娘。   这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不过他还是觉得很可爱。   当嗷嗷叫了几声的小姑娘回头,目光亮晶晶兴奋得不得了地看着自己的时候,林如初不知为何,心里又生出几分明悟。   “这样的长乐,表哥也会喜欢么?”果然,长乐歪头,白嫩嫩的小手指着自己的小脸儿对林如初问道。   她毫不在意地暴露自己的坏心眼儿,暴露自己不那么娴静可爱的一面,果然是想叫他看清楚,他喜欢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其实还有另一种面目。   睚眦必报,   将一切的依依不饶,都隐藏在天真纯良之下。   这个小姑娘,坦然地在他面前露出了或许并不是美好的面目。   可是林如初却觉得心里酸软成了一团,捏了捏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指,弯起眼睛笑了。   “原来殿下知道微臣喜欢你。”   他那双如同星辰一般的眼睛里,完全没有心上人露出真面目的震惊和不喜,依旧是如同春水一般的温情,长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垂头默默地把自己白嫩的手指头抽了出来,小声儿说道,“我,我不能喜欢表哥呀。以后别对长乐这么好了。”   她看出来林如初对自己的那些喜爱,心里也非常得意,自己竟然迷住了一个仿佛谪仙一般的美少年。可是当一颗真心真正地捧到她的面前,而不是从前的嬉闹的时候,她就觉得对不住眼前的真心了。   她没有勇气嫁到对自己心存恶意的人家去。   想到自己会受到伤害,她就先胆小地退后了。   就如同在赵皇后面前说过的,她不喜欢襄阳侯府。   她也不能想象,自己要和襄阳侯府的那老太太斗来斗去地过日子。   那样的日子太苦了,哪怕她得到了胜利,也觉得心情一定不会痛快快乐。   既然不想嫁到林家去,她就不能这样霸占着林如初。   含糊不清的暧昧,或许会叫她能天天看到这人间至美的美少年,可是对于林如初,对于他日后的妻子,都是不公平的事情。   自己在林如初心底留下痕迹,日后总是会影响他的姻缘。   长乐小小声儿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林如初愿意给她做兄长,如同太子,如同二皇子纯王那样只有兄妹感情的兄长,就好了。   “公主在担心什么?”林如初被长乐拒之门外,心里却不觉得有多疼痛,而是感到有些愉悦。他知道长乐并不是一个自私得哪怕不能得到,却依旧要霸占别人的女孩子,也明白她的顾虑,却觉得长乐这样很好。   他伸手,在长乐警惕的目光里整了整她歪掉的小凤钗,探身过去,清冷泛着淡淡香气的气息和她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低声说道,“殿下在为我着想,我觉得心里很欢喜。”   才发了豪言的公主殿下默默堵住了自己的小鼻子。   唯恐流鼻血。   “总之,总之以后不要再见面啦!”她顺手还抢走了美人探花手里最后的两块桃花糕,怀着“再也吃不着!”了的悲壮表情都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鼓着自己鼓鼓的小腮帮子就奔回了岳亭的身边。   不知不觉之间,小色鬼被美色迷得早就远离了岳阳伯大人,此刻奔回来了,嘴里飞快咀嚼,在岳亭鄙夷的目光里小小声儿地说道,“本公主,本公主真是一个不拖泥带水的好姑娘啊!”   “除了襄阳侯府,你还不喜欢他什么?”见美少年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游廊之下,明明在微笑,然而单薄的样子却令人感到无比的可怜,岳亭冷哼了一声,却忍不住问道。   在他看来,长乐和林如初还是很相配的。   他很疼爱从小爱护到大的长乐,毕竟这活猴儿当初在宫里大闹天宫的时候都是岳阳伯大人在看护着,虽然这泼猴令人很疲劳,然而岳亭却觉得,日后若谁有福气娶到长乐,能为她操心一辈子,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功德。   他虽然爱惜长乐,不过也没有到了太子和纯王那种看谁都是狼的疯魔的地步,敲了敲小姑娘的头轻声说道,“莫要错过良缘。”林如初,他其实早就查得很明白了。   毕竟,他听说过赵皇后曾经属意林如初为长乐公主驸马之事。   不过就因为查过,所以岳亭一直犹豫。   襄阳侯府……那可不是一般的乱啊。   能叫深受继母毒害的岳亭感慨一个乱字,可见襄阳侯府究竟乱成什么样儿了。   “我害怕。”长乐怯生生地说道。   “害怕什么?”   长乐这一次,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   可是当她对林如初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动心,又看到他对自己的温柔,喜悦之后,就是害怕。   她怯怯的样子,令岳亭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没有人舍得辜负你。”长乐竟然是在畏惧感情本身,这可真是奇怪。岳亭却觉得长乐这样更叫人可怜,目光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公主殿下顺着他的大手,拱了拱小脑袋。   “既然害怕,你就站在原地不要动。谁喜欢你,就叫他走到你的身边。”岳亭见小姑娘仰头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呆呆的无辜的样子,就和很多年前,当自己第一次被昭阳帝给送到传说中那个最得宠的公主面前当奶爹……当侍卫的时候,看到那坐在香香软软的绫罗绸缎与珠光宝气里小小一团的孩子的时候的样子。   这么多年过去,物换星移,世事变化无常,连他和四公主其实都各自改变,唯一不变的,似乎只有长乐公主。   只有她依旧停留在当年。   他希望她可以永远这样天真无辜地走下去。   “记得没有?”岳亭的声音有些温和。   “记得了。”长乐其实没明白,不过并不妨碍她乖乖地答应。   反正岳亭又不会害她。   “这就好。”岳亭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看向远处的那对正在厮打,彼此揭短的夫妻。   这个时候,黄氏已经压在岳老爷的身上尖叫道,“别往脸上贴金了!你自己没本事,连儿子都比不上,也配在我的面前装老爷?!笑死人了!”她奋力在岳老爷的脸上挠出了两道血檩子。   想到左右这家伙已经不是侯爷,也似乎对自己充满了怨恨,黄氏更加不必顾忌什么,尖锐地叫道,“我奉承你,奉承你那个死鬼妹妹,你以为我都是心甘情愿?!如果不是为了阿静的爵位,我凭什么卑躬屈膝?”   她的控诉,令岳老爷都傻了。   他那个温柔美丽,柔柔弱弱对他千依百顺的表妹哪儿去了?   “你,你是谁?!”这一定不是他表妹!   “如果你不是岳阳侯,我会嫁给你?!也不照照镜子看你配不配!”黄氏才不知道岳老爷心中的澎湃呢,继续尖叫。   岳老爷已经哭出了血泪。   一贯的爱情和真心爱惜的女子,在这一刻,全都崩塌。   被毁灭的,还有他的前程和爵位。   “她是灾祸。”这一刻,他终于想到当初岳阳侯太夫人临终之前,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说过的话。   原来……真的是他爱错了人。   这么多年他捧在手心儿的,原来真的是一个蛇蝎妇人,甚至牵连了他和他的妹妹。   “他们怎么办啊?”见岳老爷都不知道反击,只知道哭得泪流满面的,长乐就拉扯了岳亭的衣角。   岳亭漠然地看着。   活人才能在此刻有机会哭出来,他的母亲,连哭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岳阳伯府逾制,这宅子也不应该这么大。”侯府到伯府,里头逾制的东西太多,日后被谁发现自己用了什么还得被人参上一本。岳亭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见长乐好奇地看着自己,沉默了很久方才眯着眼睛说道,“侯府,一分为二。父亲带着他的爱妻爱子,住在一侧。另一侧就做我的伯爵府。”   虽然显然已经撕破脸,但那也是真爱来的,岳亭当然要叫真爱一家团聚,日后也要日日夜夜在一起的。   至于会不会继续相爱相杀什么的,那岳阳伯就管不着了。   做儿子的,都得孝顺,怎么能管老子房里的鸡飞狗跳呢?   “哦,表哥可真坏啊!”公主殿下又机灵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她使坏的时候机灵得令人侧目,牵扯感情的时候却变得……岳亭几乎在用同情的目光看缓缓走来的林如初了。   这美少年被拒绝了一把,竟然还能面带温柔微笑。   “还行,你该回宫了。”岳亭觉得林如初只怕比自己还得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   至少他和四公主两情相悦,林如初这个……慢慢儿耗着吧。   左右有这等惊艳的美色在眼前晃来晃去,若说长乐能忽视这等美色再去看上别人,也是不大能够的。   更何况,林探花心机深沉,想必也能干掉那些什么情敌啥的了。   不是都说,之前天香楼里,连楚听云都不是林探花的对手么?   “回宫?”长乐歪头问道,“为什么要回宫?”她还没看完乐子呢。   岳亭忍耐了一下,提醒这小东西,“去看看你皇姐是否安好。”   “表哥心里只惦记四皇姐!”公主殿下一下子就觉得失落了,垂下了自己的小脑袋。   岳阳伯继续忍耐,面无表情。   就在公主殿下黯然神伤的时候,温柔的手,轻轻搭在了她柔弱的肩膀上。   “伯爷心里只会惦记四公主殿下。公主若心中失落,那叫微臣来惦记公主,好不好?”   死缠烂打么。   他会啊! 第40章   公主殿下哪里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美少年哟。   不是楚听云那种咄咄逼人,而是春风化雨,滴滴细雨润物无声。   她仰头看了林如初很久。   之后,紧张地躲在了岳亭的身后。   这是年幼时就有的习惯,岳亭做惯了长乐的保护人,这活猴儿哪回在宫里闯了祸唯恐被昭贵妃往死里抽的时候都得躲在高大强壮一步不退苦逼顽强背黑锅的岳阳伯的身后。   岳亭迎着林如初那警惕的目光别提多糟心了,本想和林探花讨论一下关于谁家熊孩子谁牵走的问题,只是想了想,还是把小姑娘往自己的身后塞了塞,慢吞吞地说道,“林大人对殿下如此深情,我深受感动。回头,我亲自往府上拜访。”   一句话,就是提醒林如初,没搞定自家那老太太之前,少招惹长乐。   就是因为从小看着长乐长大,所以,岳亭太知道襄阳侯府那老太太了。   不仅看不起长乐,而且因她辈分高,很是在一些世家面前说了一些长乐不好的恶言。   他不知道为什么襄阳侯府老太太会对本家的昭贵妃母女充满了恶意,也懒得知道,只是他同样不愿意长乐陷入到日后被人鄙夷的婆家去。   林如初含笑的眼睛微微弯起,柔声说道,“伯爷放心就是。”   他试探地去看了看远处厮打的岳老爷贤伉俪,又看了看岳亭。   “我得回去看看四皇姐了。”长乐怯生生地从岳亭的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   当她清楚地看到林如初那双美丽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就觉得很畏惧林如初。   她不想摆着懵懂无知的样子,去拉拢,或者说自在地牵动着一个少年的心,明知道不好回应,还要勾着他不放。   这种为难叫她突然有一种不能面对林如初的感觉,他靠得越近,自己就觉得越畏惧他。   如果是楚听云,她大可以高声呵斥,什么不好听的都说,可是面对林如初,那些恶言却说不出口。这种复杂和纠结叫她看了热闹的心都有些憋闷了,她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拱进了身后红月柔软的怀里不敢去见那美丽得能动人心弦的少年,对岳亭小声说道,“表哥放心,四皇姐在宫里有我。你好好保重你自己。”   “请她一定珍重,不要委屈了她自己。”岳亭只关注四公主。   “好。”长乐软软地应了,看了林如初一眼就走,脚底匆匆,很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林如初微微一笑。   他的再三的示好,只不过是为了叫小姑娘知道,自己的心里是喜欢她的。   之后,他就会改变一些态度,缓缓图之。   温水煮公主,公主才跑不了啊。   他捏了捏怀里一个小小的荷包,笑了笑,施施然地看着长乐的背影,顺便对岳亭微微施礼。   “岳阳伯府,就是前车之鉴。”岳亭横在单薄羸弱的美少年面前,不露痕迹地看了看这大腿似乎还没有自己胳膊粗的纤细的美少年,合目慢吞吞地说道,“公主之躯一向尊贵,若能下嫁,当然是臣子的莫大的荣耀。只是若驸马家族不宁,有那等恶毒险恶之人作祟,对于公主来说,她也不应该去看重,林大人觉得是也不是?”   岳阳伯就是吃了家里的亏了,这一个继母真是坑死个人。   媳妇儿都差点儿飞了。   “伯爷说得是。“林如初想到家中的老太太,微微眯起了自己的眼睛。   他当然知道岳亭是在提醒自己。   他也当然会将一切都铺好了路,才会堂堂正正,完全没有一点困扰地走到长乐的面前。   不过这些,还是不要和已经得了昭阳帝默认的人生大赢家岳阳伯大人分享了。他对岳亭微微颔首,看都不看岳老爷和黄氏一眼,也对岳亭那“挪出去!”的吩咐充耳不闻,径直出了岳阳伯府。   这一回,他是知道长乐来了岳阳伯府,因此匆匆而来,就为了见长乐一面。见了这一面,他却觉得自己变得有些不知足了起来,慢慢悠悠地回了自家的襄阳侯府,他先去见自己的母亲林大太太。   见他身上还穿着之前上朝的衣裳,林大太太虽然脸色有些疲倦,还是挥退了身边的丫头将林如初招到自己的面前。   “我怎么听说你问小厨房要新蒸的桃花糕了?”林大太太最得意的就是林如初这个儿子,见他笑容秀美温柔,不过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异样,就笑着问道。   虽然他们出身襄阳侯府长房,岳大老爷乃是长房长子,然而爵位并没有落在他的头上。   因此,林大太太还不能夫荣妻贵,被人唤一声侯夫人。   不过有一个出息儿子,再多的苦闷和憋屈委屈的也都补足了,林大太太看着人品风流秀致的儿子,有的时候甚至在想,若不是因家中爵位坎坷,或许林如初也不会有那样坚强的心智,一定要自己蹚出一条艰难的前程来。   她爱惜地摸了摸儿子白皙的脸,见他微笑,就忍不住轻声叹息道,“真是累了我儿了。”林大老爷那不中用的,虽然爱护妻子,疼爱儿子,然而却怎么也不能袭爵,有时候林大太太都觉得苦恼极了。   “老太太又和母亲作怪了?”   林如初见母亲温雅的脸上露出几分倦怠,目光之中闪过淡淡的冰冷。   爵位之所以不能落在林大老爷的身上,为着的,就是老太太了。   襄阳侯府老太太是他的曾祖母,论起来是林大老爷的亲祖母。之前林大老爷的父亲,老太太唯一的儿子襄阳侯过世,留下了两个儿子就是林大老爷和林二老爷了。那时,当前头的襄阳侯过世之后,本来爵位就应该落在襄阳侯长子林大老爷的身上,谁知道这突然就横生变故。   老太太一向不大喜欢木讷也不大听自己话的长孙,更喜欢俊秀文雅又养在自己膝下,一向顺从听话的次孙林二老爷,因此亲自入宫,请求赵皇后做主,将襄阳侯的爵位给林二老爷。   这个……赵皇后断然拒绝了。   她觉得这老太太太不像话。   把侯府爵位当成什么了?   这是一个老太太能做主的事情么?   赵皇后自己就是元嫡,自然不肯乱了嫡庶,且林大老爷并无过犯,林二老爷也没出众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因此坚决不肯将爵位给林二老爷,也请自家外祖母赶紧从后宫滚蛋。   这位老太太也是一个泼辣的人,见赵皇后面前走不通,又不能容忍侯府爵位便宜了长孙,就在长孙的门前上了吊。   绳子都挂在房梁上了,就要求长孙不要袭爵,袭爵她就去死。   这个……林大老爷夫妻也不能担着一个为了爵位逼死老祖母的名声,只好将袭爵的请旨给压下来没递到御前,当赵皇后求昭阳帝赐爵的时候,再三不敢受。   昭阳帝对林家好感不多,见林家不敢接受爵位,那感情好,圣旨都省了。   因此,虽然这门第依然是襄阳侯府,然而爵位却空悬,并没有被林大老爷兄弟两个之中的任何一个得到。   说起来最郁闷的就是林大太太了好么。   好好儿的侯夫人,自家儿子好好儿的侯府公子,如今还妾身不明呢。   如果不是林大老爷还算靠谱,这些年哪怕是在那江南风流之地为官依旧也就守着自己这么一个发妻过日子,没想过纳两个美人瘦马的给自己的生活增添点儿乐趣,林大太太都不想和他过了。此刻她看着孝顺温柔,又清雅又斯文的儿子,却忍不住觉得有几分坎坷,眼眶不由红了,握着林如初的手低声说道,“苦了我儿了。”   她拼命地忍着心里的酸涩,觉得对不住林如初。   若不是他们夫妻没用,拿不到爵位,林如初的仕途还会更光彩很多。   林如初握着母亲的手笑着说道,“父亲疼爱,母亲慈爱,一家人过日子,哪里苦。”   “若你是侯爷之子,如今哪里才是这样的程度。”林大太太轻声叹气道,“好好儿的侯府公子……若你父亲是襄阳侯,你的身份也配得上公主了。”   她含糊了一声,没有提公主是哪一个。   然而众所周知,赵皇后疼爱的,也只有一个长乐公主了。   “殿下不是那样在意身份地位的人。”林如初觉得自己混得有点儿惨。   那什么……   如今被母亲一说他才发现,自己撑死了是个顶着个空空豪门子弟的低品芝麻官儿,跟公主的距离简直差出了一座山啊。   就这条件还追求公主想要图谋赐婚……   脸有点儿大。   探花郎虽然面带微笑,然而嘴角微微地,用力地抽搐了一下。   果然,他真的配不上长乐公主啊。   “殿下不在意,可是世人在意。你表婶儿怎么有底气往皇后娘娘面前去示好呢?定国公府二公子,说出来就比你尊贵。就比如若赐婚,难道赐婚给定国公二公子,不比赐婚给一个你这空有容貌才学,却只算得上世家白丁的小子强么?”   林大太太心里对定国公夫人好抱歉的,毕竟自己动了心,想要挖一挖人家定国公夫人的墙角,觊觎了一下长乐公主。只是……这个真不是故意的。   谁叫长乐公主看起来纯良可爱,又和林如初看起来很投契呢?   公不公主倒在其次,能令一向冷情的儿子另眼相看,天天记挂着命人炖甜汤的姑娘……   林大太太是真的不想错过。   谁不希望儿子能每天快乐地过日子呢?   就为了这个,就算厚着脸皮,林大太太也只能对定国公夫人说一句对不住了。   话说回来,那个什么……   如果长乐公主真的对定国公二公子有爱慕之心,那陛下早就赐婚了,也等不着林如初这横刀夺爱呀。   林大太太给自己做了充足的自我安慰,并决定最近一段儿时间,还是不要去拜访定国公夫人了。   一边上门妯娌情深,一边儿抢人家的儿媳妇儿,真的很伤人品啊。   “儿子会努力的。”林如初迎着母亲纠结的目光温和地说道。   他搀扶了林大太太一把,叫她安稳地靠在一旁的小案上,见一侧的一碟子桃花糕正散发着甜香,嘴角就忍不住勾起温和地说道,“母亲最喜欢桃花糕,巧的很,殿下也很喜欢。”   长乐吃起来多香甜啊,林如初想一想都觉得心里柔软成了一团。仿佛看着小姑娘脸颊鼓鼓地啃着点心满足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心里有热乎气儿升起。他只是觉得有些无奈,盖因投喂了长乐公主不少吃食,不过这公主明显不见胖。   大概是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太消耗那些肉和点心了。   林探花心里默默惋惜了一下。   话说回来,长乐公主生得明媚俏丽,这样的美貌,如同日月昭昭,实在令他很担忧啊。   小小年纪就有楚听云虎视眈眈,再大些还了得?   “说起来,贵妃娘娘也喜欢吃桃花糕,从前每每来我这儿,总是要吃两份儿。”林大太太就笑着说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怀念,和声说道,“别看贵妃娘娘气势摆的足足的,其实从前也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她……”   她说到这里,想到旧事,沉了沉脸,轻声叹息。   怨不得昭贵妃不乐意林如初给自己做女婿,这都是林家从前自己作孽。   只是她心有不平,最近在唉声叹气的林大老爷面前哭了好几回。   凭什么老太太作孽,倒叫他们背黑锅?   当初昭贵妃与林二老爷婚事有变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   直到当林二老爷和如今的林二太太庚帖都换了,还没等林大老爷喊一声“人无信不立!”,人家美美的小姑娘就被昭阳帝迫不及待地迎入宫中当了贵妃了。   这种变故说起来,林大太太如今还觉得十分愧疚,也能想到那时昭贵妃的恐惧和惶恐,握住林如初的手柔声说道,“当初还是林家对不住贵妃娘娘。哪怕娘娘对你不喜,你也该知道,这是咱们的错。”   “儿子明白。”就自家曾祖母那德行,得罪的海了去了。   林如初轻轻点头,一脸的乖顺。   然而林大太太是知道这个儿子的,见儿子嘴角泛起淡淡的笑纹,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又摆了摆手。   “你既然喜欢公主……随你去吧。”她觉得林如初够呛能尚主,或者说,就算昭阳帝看在赵皇后的面上,看在林如初出息愿意给他个公主,也未必是得宠又有赵皇后和昭贵妃维护的长乐公主。   想到这里,林大太太就对林如初叮嘱道,“咱们家也不缺显赫风光,若陛下赐婚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你不愿意就和陛下说。看在皇后和贵妃娘娘,陛下不会勉强你。”   她是知道林如初性子的。   若是不喜欢的女子,哪怕当真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只怕也只有冷淡两字。   万一娶的不是长乐公主,林如初又冷淡人家……   岳家真是帝都这些豪门世家的经典案例啊。   林大太太完全不知道自家这乖巧儿子在搞死岳阳侯府这件事上也勤快地添砖加瓦了一番,见林如初笑着应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爱惜地抚摸着儿子的脸轻声说道,“好好儿护着公主。自古真心换真心。公主聪慧,真心假意自然能够分别。只要你是真心的,把自己的心意叫公主知道,余下的,都叫公主决定就好。”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老太太那里,暂时瞒着吧。”   如果老太太知道,大好的公主非叫她给搅和黄了不可。   “不必瞒着。”林如初声音清越地说道。   林大太太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   不瞒着,那老太太还不闹腾得鸡犬不宁啊?   打从林二太太在宫中被赵皇后给撵出来,在老太太面前被扇了打耳光,老太太就没个消停。   做孙媳妇儿的,林大太太也三四十岁的人了,简直被折腾的要上吊。   “母亲,我们搬出侯府如何?”林如初不喜欢扭扭捏捏行事,只喜欢釜底抽薪。   一旦搬出襄阳侯府,或许笼罩在他头上的这没啥用的侯府子弟的光环就没了,然而却更得大自在。   赵皇后那日对他说过的话,林如初一直放在心上。他想要尚主,更何况公主高贵,下嫁本就是委屈,怎能叫她还面对襄阳侯府的一堆糟心事儿?   就算长乐有公主府,可是林如初还是想要在台面儿上,把自己和襄阳侯府做个分割。   不是做给赵皇后看,而是发自自己的真心。   “可是父母在不分家……”林大太太呆滞了一下,突然不说话了。   除了襄阳侯府这老太太活得很滋润,前头林大太太的公婆,前头的襄阳侯夫妻早就亡故,说起来分家也没什么。   更何况,长房被公然排挤出了侯府,这示弱一下,是不是也会叫人更同情他们这对儿窝囊夫妻一下?   怎么可能不窝囊?   爹都死了很多年了,爵位却够不着,不窝囊都不足以形容了。   林大太太就郁闷坏了,犹豫地说道,“若搬走,那爵位……你二叔……”   爵位没准儿真便宜了林二老爷。   “呵……”   美少年微微一笑,如空谷幽兰。   如果是他,当年那老太太就算吊死在他的面前,他也得先拿了爵位。   名声孝道什么的,能和爵位比么?   他的父亲母亲秉性柔和恭顺,拘泥礼法,因此才被他那个曾祖母拿捏住,不过是心里尚存一点孝顺之心。   不过这种心,林探花是绝对没有的。   只要昭阳帝再下旨赐爵,他一定握住了,他那个曾祖母若愿意为了孙子,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要了去死一死……   嗯……   正好解决了她,还能去理直气壮尚长乐公主啊!   想到这里,林如初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清逸美好,纯净得如同山间最美的景色。   林大太太也被儿子的笑容迷惑了,她想了想,觉得左右事情不能更坏,就算自己留在侯府爵位照样儿没自家的份儿,何必还要住在侯府每天去侍奉老太太,叫自己受气呢?她点了头,又温和地点了点林如初的头笑着叫他去休息,这才整理了自己的衣襟一番,露出几分温柔去前院儿寻林大老爷了。当然,襄阳侯府显然尚且不知道林如初马上就要放出这么一个天雷。   长乐也不知道自家美人表哥非要和曾祖母掰一掰,而是径直回宫。   叫东宫的侍卫回去东宫,她默默地回想了一下今日在岳阳伯府见到的那一场戏,觉得心里痛快极了,奋力撇着腿儿就往四公主的宫里去。   她得说说岳老爷的倒霉事儿,娱乐一下自家皇姐。   不过记起来自己眼下是岳美人的大仇人,唯恐岳美人狗急跳墙啥的,公主殿下紧张地捏着自家的宫女红月,殷勤地叮嘱道,“一会儿,一会儿要保护我啊!”   这时候破公主想起她来了。   宫女红月心底哼了一声,修长雪白的手臂,搭在了长乐的肩膀。   公主殿下有了靠山,顿时仰首挺胸不可一世!   那奸佞的小模样儿,叫人看了牙根儿痒痒。   当然,看见她仰着小脑袋恨不能翘着小尾巴过来的人里,心里不高兴的肯定不少。   然而在此刻,见长乐躲在红月的手臂里骄傲地走过来,正在繁花似锦的花园一角围坐,将头上缠着雪白纱布,脸上苍白没有血色,然而一双眼睛却闪亮如同星辰,焕发了另一种生机勃勃的四公主围在中间的几名华装美人,都纷纷起身,笑着对长乐招呼道,“皇妹这是来晚了!快过来!”   其中一个凤目上挑,凛然生威,打扮得珠光宝气的极美艳的二旬女子,看了看长乐风尘仆仆的样子,轻轻地哼了一声。   她手指纤长,长长的指甲上涂着鲜艳的大红蔻丹,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不过似乎有意无意的,余下的几位公主,都坐得离她远了些。   长乐却对几位皇姐没有什么不同,她年纪最小,当然应该对姐姐们施礼,更何况来得晚了,便团团作揖,仰头笑嘻嘻地说道,“我方才出宫去了,皇姐们别与我见怪。”   “去了岳阳伯府?”那凤目高挑的美人挑眉问道。   她顿了顿,目光有些迷离,低声说道,“岳阳伯倒是个真正的好男子,四皇妹,虽然你有些坎坷,不过也算有福气。”   四公主对她并没有旁人那般刻意的疏远,笑看了长乐一眼,方才轻声说道,“二皇姐说得是,表哥他……确实是我的福气。”   她终于把自己的福气和爱人都一手握住了。   “不过,二皇姐一向孤高,今日难得赞了世间的男子,仿佛很看重的样子,想必很有兴趣。四皇妹,我听人说,你和岳阳伯还有个三年之约……可别叫伯爷被二皇姐夺了去啊?”   一侧,一个梳着妇人发髻,面庞圆润的美人,摇着手中的团扇笑了起来。 第41章   长乐觉得头疼极了。   昭阳帝六个公主,梅兰竹菊各有千秋,生得也是各自美貌,就是聚在一起肯定没好事儿。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公主们也是这个道理了。   为了母妃之间的争宠,为了君父的宠爱,不仅是皇子们,连公主们之间也掐得狗血淋头的。   就比如如今,挑衅的这位圆脸颇为庄重的端庄美人,就是三公主了。   前头那位被嘲讽的,自然就是不大得宠或者说昭阳帝都烦死她了的二公主了。   当然,看到端庄美人三公主嘴巴这么坏,竟然公然地取笑二公主看上男人就勾引的样子,长乐就觉得后续的故事自己都知道了,急忙往四公主的身后一躲,探头往外看去。   就见二公主一双凤目之中闪过一抹煞气,侧目看了三公主许久,突然冷笑一声,抬起了手里的茶碗泼了过去。就听三公主一声惊呼,就被茶水劈头盖脸地泼了一脸,茶水和茶叶滴滴答答地顺着她的脸往下掉。   刺金大红的宫装都水淋淋的。   长乐偷偷儿撇了撇嘴角。   二公主一向不好惹,三公主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的亏了,就是不知道老实做人。   如今也活该了,   毕竟是三公主先挑衅的不是?   当然,她多少明白三公主为何单单看二公主不顺眼。   不仅是因二公主三公主年纪相仿,当初没有六公主长乐横空出世之前,是昭阳帝跟前最能争宠的一对儿公主,只说这两位皇姐大婚之后就开始较劲儿,各自嫁入豪门世家,一个驸马无德,和离之后彻底放飞了自我如今在自己的公主府里过得虽然为人诟病,却自由自在。   另一个虽为豪门妇,不过豪门来头儿比较硬,乃是昭阳帝的母族,都得叫一声承恩公府,那个什么……   在承恩公府里,公主就不是很值钱了啊。   三公主很吃了一些苦头。   因此,三公主是看不顺眼二公主的放荡和自在的,屡屡拿自己自己的恭顺谦和,宜室宜家作为炫耀的资本。   只是谁不知道谁啊,长乐都听昭贵妃说过,三公主在承恩公府里过得可不怎么样,不仅上头好几重的婆婆各种的规矩,就连驸马身边都是有庶子的。   可怜人驸马还得管昭阳帝叫声堂叔啥的,论尊贵,等闲不让三公主,三公主就是想闹腾也不敢啊。   她自己过得一般,就更想踩二公主一脚,这才是长乐最不喜欢的。不过此刻,见三公主狼狈得满脸都是茶水,长乐也不说什么了,只看四公主柔声命人带着三公主下去整装,这才亲手给二公主倒了一杯茶和声说道,“三皇姐胡说八道呢,二皇姐别和她一般计较。”   虽然二公主的生母早就死了,自己也不得宠,不过四公主一向不是踩低捧高的性子,对二公主一向当做姐姐尊重。   二公主当日因姻缘在昭阳帝面前破釜沉舟,也是四公主的榜样。   没有二公主当日的决绝,她也没有勇气如同昨天那样,公然地反抗了昭阳帝赐婚的旨意。   “面上光鲜心里苦,什么东西。”二公主冷笑了一声,威风凛凛的看了看剩下的在座的姐妹。   她一向泼辣,这是与失宠不失宠无关的,不仅一向小透明儿的大公主垂头讷讷不语,就是一向笑里藏刀的五公主都急忙垂了头去。   “今日姐妹都在,说是来宽慰你,只是我想着,难免有小人是来看你的笑话的。”二公主生得美艳,风情入骨,一颦一笑都带着妩媚与慵懒,她纤长雪白的手指搭在碧青色的茶杯上,只叫人觉得那透明一般的碧青之上一抹白痕令人心颤不已,移不开眼去。   她勾了勾自己的手指,见五公主不语,饱满红润的嘴角就勾起了一个讥讽的弧度,淡淡地说道,“我来,只不过是为了跟你说一句话。”   她目光落在四公主头上的白纱上,有些怅然。   如果不是因四公主之事,她已经多年不曾入宫了。   当年的纠葛,令她得意如今的快活自在,可是也彻底毁了她和昭阳帝之间的父女之情。   这么好几年的,她三节两寿从未入宫请安,可是昭阳帝也当做从没有发现,那些恭贺他的公主里,少了一个。   无视得彻底。   可是她却并不觉得后悔,只觉得……   若时光可以重来,她也希望如同四公主一样,在自己尚未大婚之前就发现驸马不是良人,哪怕闹一场,却不必如她那样惊天动地。   垂头一口饮了茶水,入口的淡淡的苦涩,令二公主的眼睛变得有些氤氲。   “别管什么名声什么忌讳的,人生在世,就得自私点儿,只要你自己过得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那就比憋屈着外面光,明明失宠,明明糟心极了却要在外头笑快乐得多。”   她嗤笑了一声,见四公主感激地看着自己,并没有因自己狂悖被君父厌弃而有什么不同,仰头露出了一个明艳的笑容,坦然地说道,“就比如说我……一个男人不好,若要顺从名声,早就憋屈死了!如今……我也只叫别人为我憋屈。”   不过是男人而已。   她为什么要为那些男人那样伤心?   凭什么,她不能叫男人为她伤心?   二公主的笑容充满了极致的张扬,长乐就觉得二公主真是在这一刻漂亮极了。   当然,如果叫昭阳帝听见这句话,非气死不可。   最近二公主不知从哪儿得了两个十分漂亮的男宠,天天带在身边儿游园赏花儿的,叫帝都再次沸沸扬扬。   二公主的张扬,也令人说了不少的闲话。   不过长乐觉得这些人实在是吃饱了撑的的。   二公主想干什么,关他们什么事儿呢?   不就是两个男宠么。   “妹妹明白。”四公主也含蓄地看了五公主一眼。   五公主和她年纪相仿,当然什么也都和前头两个姐姐似的要比一比。   她此番虽然历经波折,却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不过到底在昭阳帝的心里挂了号了,君父只怕已然厌恶。   五公主就是来看看她是怎么落魄的。   想到五公主的姻缘现在还没着落,四公主就笑了笑。   “你听得懂么。”见长乐一双雪白的小爪子扒在桌子边缘,仰头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左看右看的,二公主眼里的那一点湿润早就不见。   她一向是一个只随着自己心意的人,见长乐软乎乎小奶狗儿似的,忍不住伸手轻轻地在她雪白的脸上捏了一把。她看似厉害泼辣,不过对长乐却温柔很多,似乎唯恐自己的指甲伤了长乐的脸,在小姑娘对自己弯起眼睛笑的时候,还缩了缩自己的手指。   “怎么听不懂,我都已经十五岁了。”长乐认真地对二公主分辨道。   “五岁不能再多了。”二公主凤目低垂,鄙夷地说道。   “十五岁啦!”   “呵……”二公主拒绝和长乐分辨这个愚蠢的问题,挑眉不语。   她顿了顿,方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在帝都都听说了一些闲话,怎么外头有说你和楚家有些纠缠不清?”楚听云之事,当初从楚贤妃的嘴里出来,去央求昭阳帝的时候并未隐瞒别人,因此帝都里颇有些人知道楚听云心悦长乐。   二公主虽然对楚贤妃不大敬重,不过听到楚家的小子竟然和长乐有了联系,就觉得荒谬极了。她皱眉说道,“对你的名声可不好。”别看二公主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天天潇潇洒洒男宠满天飞,不过她却很在意长乐的名声。   盖因她心里是非常感激长乐的。   若不是当年长乐,在她走投无路,在昭阳帝想要砍死自己这个孽障的时候开口央求,她早就被昭阳帝给剁碎了。   废了驸马的命根子,送了驸马的妾室上黄泉,之后又在未请旨的情况下休了驸马,一口气在公主府里纳了七八个男宠狠狠地抹黑了一把从前的婆家……   她做得扬眉吐气,觉得自己所有的伤痛和怨恨都吐了出来,不过落在昭阳帝的眼里就太丢人了。   昭阳帝暴怒。   那时……众人皆退,无人愿意伸手拉她一把。   她也觉得死定了。   也是因觉得自己死定了,所以她才最后的疯狂了一把,就想死也做一个不要被憋死的公主。   只有长乐站出来,给她说了一句公道话。   那时,她和长乐的关系十分疏远。   因为她充=从不明白,一个小小的蠢蠢的,只知道在御花园里招猫逗狗的小丫头,为什么就能越过美貌惊艳的自己,得到君父的宠爱。   没有长乐的时候,公主们得到的宠爱都差不多,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和其他的姐妹之间有什么仇怨。   就算和三公主不和,也仅仅是不和而已。   可是长乐的出生,叫二公主突然就明白了所谓的宠爱和真正的来自君父的慈爱,到底有什么不同。   因长乐,她们才发现真正的差别。   她那时喜欢长乐这个皇妹才叫见了鬼。   更何况二公主还不是四公主这种逆来顺受型儿的。   当她发现昭阳帝真心疼爱长乐,发现自己其实在君父的眼里就是个小小的乐子之后,更加疏远。   她的冷淡,长乐又不是傻瓜,且长乐的年纪与二公主相差很多,平日里自然不会聚在一处。   这种冷淡,从长乐出生就得宠,一直到二公主大婚嫁人之后,一直保持得很好。   直到一切惊变。   那个时候,二公主跪在气得眼睛恨不能流血的昭阳帝的面前的时候,看着君父拔刀当头就要给自己一刀的时候,她明明知道,自己若是软弱一些,对昭阳帝示弱,这个虽然不是最宠爱自己,可是总会对自己儿女妥协的帝王一定不会真的弄死她。可是她那时偏偏就觉得自己只剩下那一点点骄傲和自尊了。   好吧现在看起来那是非常愚蠢的。不过二公主那个时候,宁愿死在昭阳帝的刀下。   还是个小小的孩子的长乐抱住昭阳帝的大腿,哭得震天响。   二公主仰着头气势汹汹地跪在下头,呆呆地仰头。   那个得宠得连她都无比嫉妒的最小的皇妹,穿着赵皇后用心给挑选的漂亮的春衫,戴着昭阳帝给挑选的进贡的首饰,哭得眼睛红彤彤的。   明明……她不是应该和余下的那几个公主一样,对她幸灾乐祸的么?   小小的孩子只问了帝王一句话。   “背弃父皇的恩宠和圣旨,对父皇的帝姬如此刻薄,难道不应该是满门抄斩的罪名么?”   “父皇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女儿做主,反倒要叫外臣欺负自己的女儿么?”   “遇到了那么坏的人,难道尊贵的公主,还要忍辱负重?他们将父皇当成什么?将公主当成什么?长乐也是父皇的女儿呀!”   她抱着脸色铁青的昭阳帝,把自己的小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   明明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只要一用力,就会被毁坏。   可是就是那时候她的几句话,叫她活下来,还能活得这样自在。   昭阳帝虽然厌恶她,然而对她如今的生活方式,哪怕自己丢了昭阳帝的脸冒天下之大不韪养了那么多的美男子,却从未再有更多的呵斥。   二公主想到从前,再看到此刻长乐乖乖巧巧地坐在自己身边,雪白可爱,依旧如同从前一样的无忧无虑,目光微微一软,却只是冷哼了一声,见长乐好奇地看了过来,皱眉淡淡地说道,“楚家可不是什么好人家,你给我把眼睛方亮了!楚听云外表是个人物,谁知道内里是什么玩意儿?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多了去了,以后你若嫁错了他,只怕后悔。”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亲身经历。   就比如她自己。   昭阳帝虽然从前只偏心长乐,不过几个儿女都还算是看重的。   二公主的驸马,自然也是昭阳帝精心挑选的精英。   那也是一个在外处事温和,为人善良的男人,有家世有人品有相貌,那时二公主和他之间的婚事定下,谁不赞一声天作之合?   可是结果又如何?   嫁了人才知道,外头的温和,面对二公主的时候却成了冷漠。为人善良,却在面对二公主遭遇自己真爱的时候,敢把二公主一把推湖里去。   就只不过是听说二公主一向骄横傲慢,恐二公主心生嫉妒,伤害了自己柔弱可怜的爱人。   二公主吃过亏,最知道这种货色了,特别是这种人偏偏在外的名声极好,哪怕二公主在外控诉,也无人会相信,反而会认为二公主无理取闹。   于是当年,二公主憋着憋着,就憋不住了,搞死了这对儿有情人。   “我不喜欢楚听云。”长乐认真地说道。   公主殿下觉得好疲倦哦。   怎么每一个她遇到的人,都要在自己的面前提一提楚听云这么名字呢?   楚家到底在帝都给她造了什么谣儿啊?   公主殿下决定从今天开始就诅咒楚家那些个王八玩意儿。   “那就好。”二公主看长乐趴在桌上偏头自在的样子,知道她对楚听云并没有什么感情,心里松了一口气,眼角就泛起了一丝潋滟妩媚的笑意,慵懒地抱着自己的狐裘靠在了座位上。   见大公主默默地坐得离自己远了些,五公主目光闪烁,眼中似有嫉妒,她不由冷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更何况,楚家幺蛾子那么多,根本就不是个好的。”哪怕楚贤妃得宠,然而二公主对楚贤妃却完全没有忌惮。   嫌弃起楚家来真是完全没有什么顾忌的。   反正都不得宠被帝王厌弃,都到了这步儿,和楚贤妃结个仇儿怎么了?   昭阳帝再厌恶都舍不得杀了自己的女儿,难道楚贤妃就敢捅死她?   二公主真是破罐子破摔的典型,毫不客气地说道,“行事也龌蹉!听说楚家小辈里还好几个姑娘,都是精心从小教养,不仅生得闭月羞花的,还才情出众,姐妹几个一出去,都被交口称赞,说什么天地灵气都汇聚到她家里去了?”   虽然是因楚贤妃得宠,帝都这些世家奉承得有些夸张,也或许是楚家的那几位小姐确实有各自的长处,不过这话做公主的谁爱听啊?   天地灵气就算汇聚,也该汇聚在皇家不是?   最好的女子,不应该是帝王的公主们么?   怎么被人夸到天上去的倒是臣下的小姐?   更何况,这种隐隐踩着整个帝都豪门世家贵女来成全自己名声的,二公主都觉得有些太过分了。   “哦。”长乐点了点小脑袋。   因为这什么天地灵气汇聚楚家的说法儿,她听二皇子跟自己义愤填膺地说过。   因二皇子都觉得太过分了。   在如今的纯王的眼里,那汇聚天地灵气的小仙女儿不应该是他家的长乐公主么?有楚家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小姐什么事儿?   纯王记恨死了。   不过长乐却并不在意这个。叫她自己说,虽然觉得自己确实美丽可爱,不过天底下的好女子各自不同,每一位都有各自的精彩与美丽,哪里是一家所能汇聚的呢?   就是因为天下有这么多美好的女子,所以她才觉得这世间非常令人期待。更何况,天地灵气什么的……她见二公主冷笑连连,尖锐得仿佛能刺痛人心,觉得这二皇姐想太多,想了想就捏着自己腰间的荷包低声说道,“其实吧,聚集灵气什么的,不大好……”   她难得不与人为善,二公主挑了挑眉尖儿。   “这荷包儿看起来很别致啊。”长乐的腰间悬着的是一枚十分精致的金丝荷包。   绣着大朵的桃花,艳丽鲜艳得咄咄逼人,又仿佛是一枝真正的桃花盛开在了那华美的荷包上,离得近些,都似乎能嗅到淡淡的桃花香。   二公主也就是随口一赞,长乐心虚地干笑了两声,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把荷包往自己的身后揣。   “还好,还好。”前头自己喜欢的荷包儿被林探花扣住不还,公主殿下急死了,急得在自己的宫里团团转了好几天,只好像对自己询问荷包去了哪里的昭贵妃谎报军情,说爬树的时候掉御花园的湖里去了。   昭贵妃倒是没问多少,又给她了这个新的荷包,只是每每想到林如初手里的,公主殿下都忍不住心虚。她见二公主并未在意,小小地吐出一口气来,方才抓着自己的头发说道,“谁家的天地灵气都有数儿的,楚家的灵气都给了她家女孩儿,那他家的公子们没了灵气,岂不是很惨?”   只怕没了灵气,楚家的男人都得变成废物点心了吧?   二公主被噎住了。   这种诡异的逻辑,简直令人惊叹啊。   虽然是歪理,可是二公主想了半天,竟然想不出能对这句话反驳的辩论来。   她掩唇,噗嗤一声笑了。   长乐仰头也笑得天真可爱极了,就跟自己方才没骂楚家都是以后只能靠女人上位的废物似的。   “他家的男人本来也不得重视。只出了一个贤妃娘娘,竟然就叫楚家不重生男重生女了。”   二公主托腮笑眯眯地,伸手揉了揉长乐的小脑袋。   这些人另一个坏处,就是都喜欢往自己的头上扑腾,公主殿下抗议了一下,仰头,就见二公主一张美艳的脸近在咫尺。   小色鬼……眼睛又直了。   那种风情无边,成熟带着几分风流韵味儿,完全不似寻常女子的放肆的美貌,真的是很难得的啊。   “你大抵不知道,我却都知道的。”这话,竟是二公主将长乐漫不经心地从诋毁楚贤妃的行列里摘出来的样子,毕竟若长乐说了楚贤妃不好,只怕总会被人诟病,二公主早就放弃治疗了,因此格外高傲地说道,“男子支撑家门,这是千古道理。只是楚家吃了贤妃的甜头儿,还是觉得靠女子上位来得更快些,往宫里来一趟荣华富贵不是都有了?你出身贵重,哪里知道这等荒唐的佞幸之事。”   她顿了顿,不怀好意地问一旁默然不语的五公主笑道,“五皇妹,也不屑以女子为晋身之途的人家是吧?”   五公主笑容僵硬。 第42章   五公主心里特别郁闷。   她明明低调得跟大公主差不多了,怎么二公主还不放过她?   虽然二公主失宠,不过长幼有序,五公主垂了垂自己优美的眼睛,柔声说道,“皇姐说的话,妹妹不明白。”   “不明白?我以为你很在意楚……家呢。”   二公主挑眉看着脸色绯红的五公主。   几个公主里,大公主软弱胆小,小透明儿一个,寻常出了什么事情都不敢往前凑,就比如此刻二公主论及楚贤妃的母家,大公主既不敢反驳自己的皇妹,也不敢叫一声二公主说得好,只是默默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她虽然胆小,然而一向与世无争,跟闷起头做人的大驸马简直一个样儿,虽老实软弱,却从不害人,因此二公主并不会对她抓着不放。四公主斯文,虽然也有些虚伪,不过看在她这一次干净利落地做事,二公主也觉得四公主的心性还算磊落。   只有五公主……   从小摆着一张温柔和顺的脸,其实嘴里没有一句好话。   心机深沉,还喜欢奉承楚贤妃,说的就是五公主了。   二公主眯了眯眼。   她在宫外,自然知道得更多,不仅知道楚听云爱慕长乐公主,然而还听说五公主曾经出宫往楚家的门上拜访。   她也曾见过一次,五公主在一处寺庙之外,拉住了一脸不耐的楚听云的衣袖。   那眼睛里的痴恋与柔情似水,那无比的柔软卑微的样子,简直叫人看了眼睛都能瞎了。   如果只是喜欢楚听云,二公主一定不会对五公主有什么想法,毕竟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错的。她喜欢的这个男人又没有婚配,也没有两情相悦的恋人,凭什么不能表白自己的感情争取呢?   然而在寺庙之外,佛祖在上,这五公主口中不仅将自己的心情一一对楚听云倾诉,嘴里还念叨着关于长乐在宫中更喜欢岳……如今该叫岳阳伯了,更念叨长乐对楚贤妃种种不敬,显然是踩着长乐往楚听云身边凑,这就恶心人了。   她看着五公主此刻眼里那隐隐对长乐的嫉恨,见她虽然嫉妒却不敢表露出来,还要在长乐面前做出好姐姐的样子,就觉得恶心极了。   “妹妹当然在意楚家,毕竟,贤妃娘娘对后宫妃嫔公主都很和善,我承了娘娘的恩惠,自然会关注娘娘的母家。”   五公主虽然想要嫁给楚听云,不过也不想将自己的名声给坏了。   一个公主去追求臣下什么的……叫臣下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了,叫帝都那些豪门贵妇知道,以后五公主岂不是很丢脸?   她一心只在楚贤妃的身上使劲儿,在外却并不敢露出更多的痕迹,免得落得个难看的名声。   就算她下嫁楚听云,得偿所愿,也得矜持些。   “贤妃娘娘对公主们很好么?”二公主嘲笑地说道,“快别笑死人了!”   想当年楚贤妃想夺王美人的二皇子没成,那哭的呀,口口声声说自己膝下荒凉,一个人没有孩子傍身空虚寂寞冷,把昭阳帝心疼坏了。   巧的是虽然二皇子人家亲娘不给,不过那时二公主比较倒霉死了亲娘,她亲娘只是一个寻常的宫人,得了昭阳帝的一次漫不经心的眷顾有了身孕,之后被赵皇后升了低阶的嫔妃,因出身低一直在嫔妃中抬不起头,大抵是抑郁的缘故,没几年就死了。   二公主失母,昭阳帝就想把她给膝下荒凉的宠妃养。   谁知道楚贤妃断然拒绝。   贤妃娘娘就想养皇子,至于公主什么的……谁有空儿啊。   当然,楚贤妃当时不是这样直白地说的,不过二公主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明白。   更何况当年她弄死了驸马和驸马真爱,楚贤妃竟然还在昭阳帝面前口口声声替驸马觉得委屈,这仇真是大发了。   只愿意养皇子的贤妃娘娘都有人吹捧,二公主觉得可笑极了。   她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横斜,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五公主。   五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二公主就是一个疯子,和她计较,平白叫自己都变得不大温柔了。她抿了抿嘴角,虽知道此地没有楚贤妃的宫人,然而一向奉承楚贤妃习惯,继续柔和地说道,“更何况,楚家的男子并不无用,不然,父皇怎么会栽培楚大人。”   她垂了垂自己的眼睛,怀着十二分的温柔妥帖,软语倾诉,柔柔地说道,“楚家姑娘们优秀,大半,也是因楚家教养确实出色。”她抚弄着耳边垂落的摇曳的一串珍珠步摇,目光晦涩地看向长乐。   她想要嫁给楚听云,可是楚听云却对她不屑一顾。   他一颗心都扑在长乐的身上,明明被长乐那样作践侮辱,明明知道长乐对楚贤妃不敬,可是却依旧执着。   他甚至不肯回头看一看自己。   若他回头,就可以知道,他的身后其实还有自己的存在。   难道她配不上楚听云么?   她是尊贵的公主,当然配得上楚家最优秀的儿郎。   楚听云是盛宠加身的楚贤妃的亲侄儿,嫁给他,自己在昭阳帝的面前,才真正地有了体面尊荣。   “五皇妹这话说的,倒像是这帝都之中的别家都家教不好似的。”四公主淡笑。   她一倒霉,五公主来的是最快的那一个,虽开口就是安慰,不过那眼里的幸灾乐祸太明显了。   五公主还隐晦地跟她打听,长乐有没有触怒昭阳帝。   长乐得宠,五公主嫉妒无可厚非,四公主并不觉得五公主有什么不对。不过这种期望别人倒霉顺便还往别人的身上踩两脚就有点儿不大好了是不是?   一想到五公主在诸公主还未入宫之前对自己说的那些隐隐挑拨的话,四公主就觉得很不高兴。五公主看似关切她,可是却将一切的罪过,包括她的不能忍耐和对岳亭的冲动都化作了长乐对她的算计,这令四公主心里非常厌恶。   五公主嘴里,四公主是无辜受害的,阴谋算计的都成了长乐。   就跟与昭阳帝求旨赐婚差点儿毁了她一辈子的不是岳美人,而是长乐似的。   见五公主还有脸对长乐善意亲昵,四公主脸上的笑容就冷淡了下来。   “贤妃娘娘家教确实很好,不然父皇也不会爱如珍宝,选秀都等不及选入宫中直接封为贤妃……”这其实讽刺的是贤妃的立身不正,毕竟楚贤妃入宫不是选秀这路子,而是有一日昭阳帝外出,在外碰上了美丽可人的姑娘一见钟情迫不及待迎入宫中的。   不过四公主显然说得很温柔很憧憬,令五公主都不知该如何反驳她,慢悠悠地摸着自己的额头轻声说道,“不过帝都里那些百年豪门世家,礼仪教养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比得了的。”   五公主语塞,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有些懊恼,笑了笑方才柔声说道,“皇姐说得对。”   这皇姐现在竟然还能这样安稳。   失宠就在眼前,岳美人已经废了,她竟然完全不着急?   不过也好。   五公主垂了垂自己美丽的眼睛,目光晦涩。   岳美人失宠降位,三皇子成了不尴不尬的什么顺王,只怕心里已经慌了。   这个时候再推三皇子一把,他定然会选得宠的妃嫔联盟,宫中最得宠的妃嫔除了昭贵妃,还有谁?   楚贤妃与三皇子联手,未必不能把太子拉下马,到时候她若已经嫁给楚听云,公主之中,谁还是她的敌手?   到时候,四公主与长乐,就知道她的手段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不再对二公主与四公主的挤兑多言,而是静静地安坐。她摆出了一副柔弱顺从随便欺负的样子,长乐就不愿四公主再背上一个欺负她的罪名,急忙拉了拉四公主的手臂小声儿问道,“美人娘娘可好?”   岳美人遭受了人生最大的磨难,被昭阳帝给废了,如果不是看在四公主和三皇子的体面,只怕昭阳帝都能把她扔冷宫里去。   不过就算没进冷宫,现在也差不多了。   岳美人都被昭阳帝给从从前的宫里挪出来了。   从前做淑妃的时候自然是华宫奢侈,巍峨壮丽,不过如今已经成为美人……哪儿有资格住那么好的宫殿?   四公主依旧住着从前的宫殿,不过岳美人却不能再住了。   被从自己从前的宫里赶出去,岳美人又羞又病的,哪儿能好的了。   四公主心里轻叹了一声,见长乐挂心,知道她其实是担心自己对岳美人愧疚,低声说道,“母亲病了。”   柔柔弱弱的深宫美人,丝萝一样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里能经受暴雨雷霆。   岳美人被拖着去了另一处又冷又旧的宫中,就大病起来。   昭阳帝根本懒得管。   能容忍岳美人没进冷宫,还叫她能在后宫蹦跶,这已经很考验昭阳帝的忍耐了。   还是赵皇后心存善念,命太医院的太医去给岳美人看病,顺便务必要求保住岳美人的命。   四公主昨晚去看望了岳美人一番,然而亲娘一看见她的脸顿时就发出了尖叫,一副要去死一死的样子。   想到岳美人眼里对自己不容错辨的怨恨,四公主心里只觉得酸涩难忍,眼睛湿润了片刻,仰头强笑道,“母亲有皇后娘娘照顾,我也不必担心什么。”她笑了笑,见长乐担忧地看着自己,又见五公主避开自己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讽,不由低声说道,“母亲怨恨我,理所当然。只是……我不后悔。”   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后悔。   “岳表哥挂念四皇姐,可担心你了。”长乐就在一旁安慰地说道。   “他府里只怕也不清净,如何了?”   四公主不由问道。   长乐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儿将岳老爷和黄氏的倒霉事儿给四公主说了,见她白皙的脸上绽放浅浅的笑意,显然是为岳亭高兴,不由眨了眨眼睛。   这两个人都在彼此惦念彼此,反倒对本身不大在意。   喜欢一个人,可以喜欢到这个程度的么?   这种炽烈的感情,叫人有些憧憬,有些羡慕,又有些畏惧。   “岳家在外头自在,又有陛下的恩宠,过得比你好多了。”二公主侧目淡淡地说道,“宫里都是人精子,你才是最辛苦的。”   四公主的日子,若是没有帝宠,可怎么办呢?   莫非要依靠那个一整天都没见人影的三皇子顺王?   相信顺王会照顾四公主,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呢。   二公主为四公主有些担忧的时候,却不知道已经有人想到了这个问题,并且直言不讳。   昭阳帝昨天那颗龙心真是被伤得透透儿的,往日将自己当做天神一般崇拜的嫔妃竟然是个胆大包天连天子都敢糊弄的女人,往日里温柔柔弱的女儿一转眼为爱痴狂,闹腾了这一场昭阳帝真是元气大伤啊,觉得自己的心都悲凉了几分。   更何况说实在的,昭贵妃真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性子,哪怕勉强做善解人意的样子,然而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僵硬得不行,还是昭阳帝努力打叠起精神来安慰她。   当然,昭阳帝不得不承认,当自己专注在哄昭贵妃展颜时,是忘记了岳美人带给自己的伤害的。   他宽慰了也不知因为什么就是脸色黑黑的昭贵妃,两人就一同睡了。   今天一早儿,昭贵妃才做了一件比较贤惠的事情。   贵妃娘娘叫人去御膳房去要些清粥小菜,务必败火的那种。   这一点的贤惠和为昭阳帝着想,昭阳帝感动得差点儿又泪流满面。   太不容易了啊!   见昭贵妃简单地叫人去御膳房要东西,自己转身就坐在了银镜之前梳妆打扮,不过是简单的淡扫蛾眉,然而那娇艳盛极的容颜却在那浅浅的胭脂水粉之中变得惊艳,昭阳帝靠在一旁的紫檀木大床上欣赏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走到昭贵妃的身后,双臂轻轻地抱住了这个美艳得惊心动魄,叫自己的目光无法转移的女子。   他当然知道昭贵妃对自己的喜欢远远不及自己对她的喜欢。   想当年,她进宫的时候就说了。   不要专注地喜欢一个男人,而是要男人更喜欢她。   这样,就不会伤心了。   那年那个缩在赵皇后的宫里角落哭得眼睛鼻子都泛红的女孩子,终于在他的手心绽放绝世的风华。   他用自己的盛宠,将那个女孩子养成如今骄傲明艳的昭贵妃。   “做什么啊?”昭贵妃嫌弃地推了推他。   她很倔强,却恩怨分明。   她很感激他曾经对她伸出手,这些年,也用自己全部的心来给他做一个盛宠的贵妃。   可是他不知何时,总是开始不满意。   不仅想叫她感激他,如果能更喜欢他一点……就好了……   可恶的林二!   “你担心朕,朕很高兴。“   他说不清对昭贵妃到底是什么心情。   他喜欢楚贤妃,当初,或许只不过是喜爱着昭贵妃的脸,还有怜惜她命运的坎坷。   可是如今,当他宠爱了昭贵妃这么多年,当他习惯了对昭贵妃做小伏低,当昭贵妃变得更加的骄傲的时候,他却觉得,或许……他不仅只是喜欢着她的脸。   他更在意一些。   “你昨天那么倒霉,我当然要关心一些。”昭贵妃撇嘴说道。   岳美人自己作死她觉得很高兴,不过差点儿牵连了非要和四公主同患难的长乐就叫她不是很高兴了。不知这皇帝又发什么疯,昭贵妃不耐烦地扒拉了一下这皇帝的手,想了想就不情愿地说道,“说起来,陛下迁怒四公主好没有道理!岳美人自作主张,四公主当初为何隐忍?不就是不愿陛下的颜面有损?虽昨日疯癫了一些,不过若不是走投无路,谁又会破釜沉舟?”   她的目光微微一沉。   当初,她不也是破釜沉舟入宫?   她那个时候,当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父母双亡,家族都没了的孤女,只有一个当年父母还在的幼年的婚约,只好万里迢迢入京,厚着脸皮往人家的门上去,询问婚约之事。   她论起来,是林家的远方亲戚。   父亲与已经过世的襄阳侯分外投缘,因此当初尚在襁褓,就将她和那时襄阳侯府的次子,如今的林二老爷约定了婚事。   她心中忐忑地上门,明明是羞涩的女孩儿家,却还是想要问一问婚约要如何。若林家愿意,那她就努力学着做一个温顺的妻子,好好儿侍奉自己的夫君。若林家觉得她落魄了,配不上了,那也就算了,她也不会非要攀附。   那时襄阳侯还在,那真的是一位正直开阔的好人,就算她家族败落,一介孤女,已然门不当户不对,可是却依旧将她收在了羽翼之下。她就这样和林二老爷一同长大。   朝夕相对,那是一个温柔俊秀的少年,对她温柔缱绻,又是她未来的夫君,她只觉一生的爱恋都落在他的身上。   她又渐渐长大,生得美艳动人,襄阳侯唯恐她尚未过门住在未来夫家不自在,又求了那时嫁入定国公府的姐姐,将她送到定国公府去。   她做了定国公府的表姑娘,叫着如今的定国公夫人嫂子,衣食住行无不用心,只觉得幸福。   她遇到了这么多的好人,哪怕那位襄阳侯太夫人很不喜欢自己,可是她觉得,为了自己的夫君和那些善待自己的人,什么都能忍耐。   忍耐着自己的小姐脾气,努力温顺,变得不像自己。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对她处处照顾的襄阳侯英年早逝,一病死了,一转眼,一生和襄阳侯伉俪情深,她曾经觉得会是最好的婆婆的襄阳侯夫人也跟着去了。   那时她只担心那秀致的少年,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变得伤心?   可是她却从未想过,当庇护着自己的大树轰然倒下,原来……曾经对她微笑,握着她的手的少年,已经决定转身。   他要娶祖母喜欢的姑娘为妻,她是最后一个知道。   那俊秀的少年满脸疲倦,依旧和从前一样握着她的手,低声诉说对她的爱和舍不得。他说着很多的不得已,不能违逆自己的祖母,也不能辜负另一个在他失去父亲无助的时候安慰他的女孩子,可是他对她的爱是真的,也不想离开她。   他想两全其美,于是就想着,他迎娶世家小姐,然后再纳她为二房,同样一辈子如同从前一样照顾她,永远爱惜她。他想得那样美好,她却只觉得心如刀割。   当襄阳侯早就认同这门婚事,亲近的人家都知道自己这个定国公府的“表小姐”是未来的林二太太的时候……   林家退亲了。   襄阳侯太夫人面对旁人的好奇的时候,撇着嘴说她“小小年纪,不检点,不尊重”。   只这一句话,几乎摧毁了她,也叫她从此再也无人敢迎娶。   要不检点到什么程度,令襄阳侯府不肯结亲?   她只是一个尚在闺中的小姐,百口莫辩,又怎么可能去反驳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退亲就退亲,可是襄阳侯府将退亲的罪过都推在她的身上,林家的那人清白如水,可是她却要被逼得去死。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想死啊。   仓皇到了极点,她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什么都不剩下了。   定国公夫人看着痛哭失声的她一直在叹气,她一直对她很好,见她可怜,还想着将她送出帝都,寻一个安稳平静的地方好好儿重新过日子。   可是定国公夫人怎会明白,当见识到了人心最大的恶意,她再也无法平静安稳。直到曾经召她入宫有过一面之缘的赵皇后知晓襄阳侯府悔婚,知道她身上的流言蜚语,将她召入宫中。只是那时,赵皇后只是简单地想为她正名而已。   真正不检点的女孩子,皇后怎会看在眼中。   既然对她依旧青眼有加,那就说明……她依旧是清白干净的好姑娘。   赵皇后在用自己的地位和名声,把她拉出泥潭。   然后她问她,是愿意出京从此无波无澜一生顺遂,还是留在宫里,陪着她,做高傲的宠妃。   叫林家,叫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屑一顾的女孩子,其实连帝王都倾心爱慕。   她初时无法选择,然后在初见自己的帝王惊艳的目光里,害怕得瑟瑟发抖。   她得了赵皇后的恩惠,怎能去抢走赵皇后的夫君?   那样无耻,她会看不起自己的。   直到她惊慌得胆战心惊,直到她看到帝王的身边,有另一个美丽柔顺的女子。   他们四目相对,柔情缱绻,可是皇后的位置又在哪里?   当她愿意留下来,留在宫里,赵皇后却看着她落下泪来。   “对不住。”她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愧疚地轻声说道,“是我对不住你,把你搅入这趟浑水。可是这宫里……还有你陪着我,真的很好。”   她只是笑了笑,仰起骄傲的头。   那时,她告诉昭阳帝,要做就做只在皇后之下的贵妃,不然别想她入宫。   帝王看了她很久,笑着答应。   她却觉得,为了赵皇后对自己的庇护,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都是值得的。 第43章   昭贵妃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   明艳的容颜,恍惚又氤氲的眼神,昭阳帝坐在一旁同样安静地看着她。   很久,昭阳帝仿若无事地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亲了亲她的脸庞。   一旁为昭贵妃梳妆的宫女们都训练有素地退了出去。   昭贵妃一向泼辣,眼里最不揉沙子的人,那等在帝王面前展露风姿想要鱼跃龙门的美人儿,在昭贵妃面前都是被往死里打的倒霉蛋儿。她一向不喜欢如同楚贤妃那般,为了恩宠或是子嗣,就把自己身边的宫女推上龙床。   昭阳帝想要宠爱妃嫔,想要宠爱女人,可以。   只是不许动她宫里的丫头。   如果昭阳帝想要宠幸,那就带着那宫女从自己的宫里滚蛋。   对于这种奇葩的风格,昭阳帝却觉得窝心极了。   昭贵妃与楚贤妃,是完全不同的性情。   都心里有他,可是……昭贵妃这种纯然的占有欲,还是令昭阳帝心里熨帖的。   “你这个爱吃醋的。”   昭阳帝失笑,见那些宫女都被昭贵妃给调教得明明白白,忍不住无奈地点了点她白皙的额头。   若是在楚贤妃的宫里,若他当真对哪一个宫女多看几眼,楚贤妃就已经贤惠地给他收拾好了。   送上龙床,不嫉不妒。   “我生性如此,且在我的勉强勾引你,这简直就是不将我放在眼里!看不起我的背主的东西,我要来做什么?!”昭贵妃干过的最彪悍的事情,就是最初的时候身上见红不能服侍昭阳帝,偏偏昭阳帝正对她热乎着,天天留在她的宫里。   昭贵妃那时才进宫,盛宠加身,却不能侍寝,心思活动想要为贵妃“分忧”的宫女不是一个两个。   昭贵妃的回答就是当场一个耳光,赶出自己的藻华宫。   一个背主的丫头能在宫里过什么好日子,转眼就被赵皇后打发到了冷宫里当差。   只那一次,从此,昭贵妃的宫里,就再也没有过敢在昭贵妃面前勾引昭阳帝的。   有点儿心思的,都被前辈们教导,往冷宫里看看那位倒霉的宫女。   杀鸡儆猴。   当然,这其中是不是有因昭贵妃根基不深想要为自己立威什么的就不说了,然而昭阳帝其实是很受用昭贵妃这样霸着自己的,因此就算楚贤妃是他真心相爱的女子,然而论起来,一个月里头,昭阳帝大半还是和昭贵妃腻歪着。   被打被骂都觉得昭贵妃与众不同。   ……   陛下欠虐吧?   没人敢腹诽昭阳帝到底是个什么心态,然而此刻,见殿中无人,难得的静谧,昭阳帝的心情十分愉悦,他还有心思给昭贵妃画眉,被不耐烦地拍开了,还觉得美人嗔怒的样子也很美好,含着笑意靠在她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美人身上的香气。   皇帝陛下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那被岳美人给伤得透透儿的心顿时就治愈了。   “你怎么和长乐似的。”   公主殿下也喜欢在美人身上腻歪,还偷偷儿吸人家身上的香气,昭贵妃不由嫌弃地说道。   “长乐似朕。”   昭阳帝就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   昭贵妃撇撇嘴,淡淡地说道,“比陛下急公好义多了。”   这其实还是在说四公主,昭贵妃慵懒地转着手中的一只朱钗,漫不经心地说道,“臣妾方才就说,四公主无辜可怜,陛下发了一回火儿就算了,难道还要和自己的亲闺女计较不成?也太小心眼儿了。”   昭阳帝笑眯眯地看着昭贵妃。   昭贵妃与赵皇后姐妹其实心性非常相似。   虽然昭贵妃不似赵皇后那般贤德,在宫里也打人骂狗的,不过这一后一妃却有一个共同点。   对昭阳帝的子女,都十分宽容。   赵皇后就不必说了,就如昭贵妃此刻,就是在为四公主开脱。   昭阳帝的心情不错,决定无视方才昭贵妃眼中的那对从前旧事的追忆,笑着说道,“只怕咱们的长乐,现在就在她的宫里。”他微微一顿,就更觉得长乐和自己很相似了,表情有些古怪地说道,“只怕会先出宫,看看岳阳伯府的凄惨。”   长乐公主在这个方面,非常酷似昭阳帝。   皇帝陛下也非常喜欢看自己讨厌的家伙的倒霉事。   迫不及待的那种。   对于这种小心眼儿的遗传,昭贵妃表达鄙夷之情,推了推他哼道,“你去见四公主。”   “咱们一起去。”   昭阳帝去见四公主,其实是一种施恩。   当他探视四公主,就是对人摆明了对从前旧事不再计较的意思,四公主在宫中就算生母被贬,然而只要没有失宠,总能过得不赖。从昨日的盛怒和对四公主的恼恨之中清醒过来,昭阳帝已经对四公主没有那么恼火了。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女儿。   二公主那等狂悖都被他艰难地容下了,更何况四公主。   昭阳帝也唯恐四公主真的在宫中被人作践。   他轻叹了一声。   “我不去。”昭贵妃断然拒绝。   她为什么要去看别的女人给昭阳帝生下的女儿?   就算四公主和长乐要好,然而昭贵妃也不是那种会爱屋及乌的人。   “就当陪陪朕。”   昭阳帝看着倔强任性的昭贵妃,只觉得无奈,又觉得……   有细细密密的怜爱在身体里流淌。   这个时候,换了另一个妃嫔,不是应该陪着他一起去,去叫四公主知道,在帝王面前说了好话儿,叫帝王不再恼怒她的人,就是自己吗?   昭贵妃好事儿做了,却不留名?   当真是任性得令人无奈。   “说了我不去!”   昭贵妃才不理会昭阳帝心中对自己是不是什么怜爱呢,反正这皇帝好色得很,她霍然起身,伸出修长的手将昭阳帝推开,拖着迤逦的裙摆风姿绝美地往外走,不悦地说道,“我还要去给表姐请安呢!”   她对赵皇后比对自己好多了。   昭阳帝扶额,又想到赵皇后每每见到昭贵妃笑得比见了自己还开心,顿时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既然美人不愿和自己同行,昭阳帝坐在华美香软的藻华宫里觉得寂寞得很,他快步追着昭贵妃走出了宫殿,就见阳光温柔,美艳的女子仰头看着头上小小的一片天空,回头,突然开口说道,“楚贤妃被关了有一段日子,陛下放她出来吧。”   “贤妃?”昭阳帝顿时一愣,继而想起来了。   自己个儿真爱还在宫里关着呢!   “怎么突然想到贤妃了?”   “马上就要选秀,堂堂贤妃被关在宫里,回头又该有人骂我跋扈,欺凌宠妃了!”   昭贵妃冷笑了一声,昭阳帝就觉得心肝儿颤抖,欲言又止,唯恐被抽。   那个什么……楚贤妃其实本来就是被这美人给关起来的好吧?   “你能体谅她,朕也觉得欢喜,朕替她多谢你。”   昭阳帝真心觉得昭贵妃能放楚贤妃出来是很不容易的事情,然而他话音刚落,却见方才还很平静的美人陡然柳眉倒竖,勃然大怒,咬着朱唇冷笑道,“好一个‘替’她!在我面前,陛下装什么对她的情深义重呢?”   “等等,朕不是……”这个意思。   “滚吧!”   美艳绝伦的美人摔袖,气势汹汹地走了。   昭阳帝泪流满面,觉得自己真是太倒霉了,也就是随口一说,却戳在了昭贵妃的心窝子上。这昭贵妃恼火成这个样子,显然是三五天内别想看见她笑脸了,一想那等要在昭贵妃面前讨好求饶,昭阳帝就觉得头疼。   在这个时候,皇帝陛下就果断地想到了自己的小同伙儿。   能打滚儿卖乖,在昭贵妃面前给他说好话的长乐公主。   这一回不想去见四公主都不行了,起码得去四公主面前把长乐给带出来,昭阳帝回头,就见御前內监宫女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夫纲不振,叹了一声去上了朝,回头就往四公主的宫里去了。   他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正看见几个公主都在。   除了三公主不见踪影,余下的几个公主围坐,见他来了,都急忙起身行礼。   “父皇。”   四公主才和五公主较完了劲儿,见昭阳帝竟然亲自来看望自己,在宫中的皇子皇女哪里有真正的傻瓜,想到昭阳帝的用意,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起身就跪在了昭阳帝的面前羞愧地说道,“是儿臣叫父皇蒙羞了。”   “起来吧。”   四公主平日里温柔柔顺,昭阳帝昨天是气疯了才回觉得四公主心机深沉,如今见她才一晚上整个人都仿佛消瘦了,又忍不住有些心疼。他叹了一声命几个公主请安后都坐在自己的身边,揉着眼角问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再不许任性。”   他这样说,是主动表示原谅了自己,四公主一时惊喜,又一时觉得自己辜负了君父对自己的宠爱。   “是!”她依旧跪在地上,哽咽着给昭阳帝磕头。   “伤还没好,不必磕了。长乐,扶你皇姐起来。”   昭阳帝见长乐在一旁咬着指尖儿看着,俏丽的眼睛弯了起来,也忍不住笑了。   “贵妃命朕来看看你,免得你被奴才们怠慢了。”   虽然昭贵妃不喜欢邀功,然而昭阳帝却不愿昭贵妃的贤良不被人知道,他见四公主诧异地扶着长乐看着自己,想了想就说道,“贵妃宽慰了朕很久,朕也觉得,此事与你无关。之前……”想到四公主之前的沉默隐忍,他皱眉艰难地说道,“委屈你了。”   四公主动了动嘴角。   其实公主殿下诧异的不是昭贵妃会为她说话。   昭贵妃一向爱憎分明,却从不落井下石,觉得自己可怜看不过去太正常不过。   她诧异的是……   竟然是昭贵妃“命”皇帝陛下过来的。   她父皇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啊?   被“命”了,怎么毫不羞耻,完全理所当然呢?   四公主从前与长乐交好,然而却并不经常在昭贵妃面前奉承,自然不知道昭阳帝经常被“命”,此刻竟觉得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她心里是有些酸涩的,因为就算岳美仁再对她无情,可是想到岳美人在昭阳帝的面前诚惶诚恐却得不到一丝的爱怜……   可是昭贵妃却被宠爱得肆无忌惮。   她苍白的嘴角突然勾了勾。   在这一刻,她多少明白了昭贵妃为什么会被宠爱。   并不嫉妒,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那艳冠六宫,肆意任性的女子,似乎本应该就被这样骄纵宠爱的。   “儿臣也多谢贵妃娘娘。”她真诚地说道。   昭阳帝的眼里就带了几分满意的笑意。   懂得感恩,昭阳帝觉得四公主还算有心,当然,在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四公主啦,把躲在四公主身后咬着指尖儿窸窸窣窣地偷笑的长乐给拉到自己的面前,见小姑娘开开心心的,显然心情不错。   “今天开心了?”他故作威严,然而眼底却带着浅浅的笑纹。   那一瞬间的慈爱,刺痛了余下的公主们的眼睛。   长乐如非必要从不在这几位皇姐的面前炫耀自己的得宠,见昭阳帝伸手来摸自己的头发,倒是也给他摸,只是扭着自己的小荷包偷偷儿地说道,“父皇一脸心虚,一定又惹母妃生气了。”她倒是很精明的样子。   昭阳帝尴尬地咳了一声。   四公主微微一笑,回头,就见三公主已经整装匆匆而来。   她快步走到了昭阳帝的面前,见昭阳帝正看着长乐微笑,眼里闪过一丝嫉妒。   之后她福了福,恭敬请安。   “你怎么才来。”昭阳帝对三公主还算是另眼相看,虽然三公主不得宠,不过能嫁到昭阳帝的母家承恩公府,总是公主里能叫昭阳帝觉得还算不错的那一个。更何况三公主虽然不大出色,不过在承恩公府十分老实。   没有跟二公主似的把自家驸马给阉了什么的。   一想到二公主,昭阳帝就糟心坏了,又见今日二公主也进宫,皱了皱眉。   似乎知道自己不得昭阳帝待见,方才挥斥方遒的二公主垂目,什么都不说了。   “二皇姐方才疯了,泼了儿臣一脸的茶水,儿臣……”三公主张嘴就告状。左右二公主不得宠,她若告状,不论谁对谁错,挨骂的总不会是她,因此,想到方才二公主不把自己方才眼里的猖狂,三公主眼里都泛起晶莹的泪水。   长乐扭头看她。   “是三皇姐先口出无状的!”   “六皇妹就算与二皇姐交情更好,也不能这样是非不分啊!”   三公主见昭阳帝不悦地看向自己,再没有想到一向不大理会姐妹纷争的长乐会为二公主说话。   她到底知道长乐得宠,身后还有赵皇后和昭贵妃,只好在昭阳帝看向自己的时候急忙说道,“皇妹年幼,因此不知儿臣是真的担忧四皇妹。”她顿了顿,眼里露出一丝恶意,垂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二皇姐方才对岳阳伯赞赏有加,儿臣,儿臣唯恐……”   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昭阳帝的脸慢慢地黑了。   “皇姐怎能如此揣测?太龌龊了!”   四公主见三公主竟然在昭阳帝面前还说这些,知道这是在给二公主上眼药了。   担心四公主是假,提醒一下昭阳帝他家二公主一向的恶名才是真的。   就昭阳帝那火爆脾气,还不把二公主从宫里拖出去?   “行了!”   昭阳帝今日心情不错,且是来安慰四公主的,他又不是傻瓜,当然听得出三公主的意思。他的确对二公主这些年在帝都风流快活叫人非议非常不满,然而他更讨厌的是三公主这种对自家姐妹落井下石的凉薄。   这两个女儿他都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冷冷地说道,“若只知告状,就给朕闭嘴!”   “父皇!”   “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只说说你自己,大婚多少年了,嗯?驸马膝下一个嫡子都没有,庶子倒是三四个!庶子那能支撑家门么?你叫朕怎么和承恩公交代?!”说起来昭阳帝就有气。   三公主虽然在承恩公老实本分,然而却多年没有有孕。   初时经历过二公主人前恩爱人后冷落,昭阳帝还担心是不是三公主也被驸马冷落了。   事实证明非要冷落公主一心宠着真爱的傻缺驸马还是不多的,三驸马倒是真的还算本分,也非常期待自己的嫡子出生,毕竟那可是公主之子,是昭阳帝的亲外孙,身上流着最尊贵的皇家的血液,会将自家与皇家的联系永远联络下去。   这样的美事儿,不是脑残到一定程度的,根本就不必选择。   妾室庶子,和高贵的公主之子,这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啊!   三驸马其实还希望三公主多生几个呢。   昭阳帝松了一口气,安心地等待外孙。   一等等到现在,三公主硬是没个动静。   那叫三驸马日后如何?叫妾室生子,叫庶子日后支撑家门?说出去不矮人一等?   都火烧眉毛了,三公主还有心和二公主对着干,昭阳帝真不知道这公主是不是也傻了。   他对待公主并不如皇子一般严厉,毕竟公主们也不需要抢皇位,因此他更宽容些,见三公主如被雷劈踉跄地退后,他冷哼了一声也不再多理会,只是冷淡地说道,“各自自扫门前雪,你若总是拿这些小事来烦朕,以后少进宫。”   “是儿臣的错。”三公主没告的倒二公主,自己倒挨了训斥,眼眶顿时就红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退后。   长乐就觉得,这几位皇姐一场戏的,跟后宫妃嫔争宠一样精彩。   昭阳帝就当没有看见二公主,把长乐给拉到身边的座位坐下,见她圆滚滚的大眼睛偷偷打转,贼兮兮的样子,显然不知又在腹诽什么,眼底就忍不住带了几分愉悦。他垂头咳了一声方才缓缓地说道,“出了事,你们能知道来安慰姐妹,朕心里很高兴。”   “都是自家姐妹,素日里都是极好的,四皇姐的安好,我们也放在心上。”   五公主柔柔上前,一双素手托起玉杯,奉于昭阳帝一杯清茶。   恭顺温婉,虽然少了几分公主真正的贵气,然而昭阳帝确实是很喜欢温柔的公主的。   二公主那般泼辣的货色,再给他一个,他也没法儿活了。   “你一向是个好的。”他含笑接了五公主的玉杯,想到楚贤妃口中经常说到五公主的好话,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再想想那倒霉催的没叫昭贵妃看上还挨了骂的楚听云,到底在心中微微一叹。   “朕今天会放了贤妃出来,你过去安慰安慰她。”   楚贤妃没有儿女,对于昭阳帝来说一直是一件憾事,只是他再遗憾,然而楚贤妃自己不争气,他还能怎么办?因此,他对楚贤妃对五公主另眼相看,算是喜闻乐见,毕竟有五公主承欢膝下,楚贤妃心里能快活一些。   五公主与楚家走得近,他也乐见其成。   “儿臣虽然对贤妃娘娘担忧不已,然而儿臣想着,此刻贤妃娘娘心里最想见的,只怕只有父皇一人。”五公主静若处子,纤腰柔柔下拜的时候充满了少女的柔弱的美,她仰头,美丽的眼睛里都是晶莹的泪水。   “贤妃娘娘眼下,只怕最想见的只有父皇了。”   “啊……朕也想念贤妃。”昭阳帝揉了揉眼角。   “贤妃娘娘今日能解禁,父皇回去探望么?”五公主仰头问道。   长乐转动着自己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娇憨可爱。   然而昭阳帝却闭嘴了。   昭贵妃今早儿才发了火儿,若他去见贤妃,而不是去讨好昭贵妃求她原谅自己这一回,没准儿明天后宫都得被掀飞了。左右楚贤妃温柔懂事,一向都识大体安静从容的,一天两天去得晚些也不算什么。   还是先哄着贵妃吧。   昭阳帝迎着五公主期待的目光,温和地说道,“你倒是孝顺贤妃,既然如此,你快去宽慰她,与她说,就说朕事务繁忙,回头,会去看望她,叫她不必惦念朕。”他话音刚落,五公主的脸上顿时就微微发白了。   “可是儿臣听说贤妃娘娘郁结在心……”   “你可别跟朕说她……”又病了啊!   昭阳帝的话音未落,就见宫门口,快步走来一高挑英俊的锦衣青年。   他匆匆而来,带起了无边的风尘,转眼就跪到了昭阳帝的面前。   “父皇不好了,儿臣听说贤妃娘娘病了!” 第44章   昭阳帝的嘴角微微一抽。   坐在他身边正扒拉他手里的玉杯,两只眼睛圆滚滚的长乐,也嘴角一抽。   “顺王兄,你来看望四皇姐的么?”   她从昭阳帝的手臂里往外探出一颗小脑袋,明明笑得特别恼火,可是那一双眼睛清亮,却叫人忍不住觉得她完全没有恶意。然而长乐此刻是真的对跪在昭阳帝面前的这温文英俊的青年心生怒火。   亲妹妹被君父责骂,几乎要没命的时候,这当亲哥的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亲娘都被贬了,只剩下一口气儿,没准儿哪天就实死在了荒凉的宫中,也没见这当儿子的有一点动容。   倒是楚贤妃一病了,哭着喊着来昭阳帝面前求情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顺王是楚贤妃的儿子呢。   “四皇妹……”跪在昭阳帝面前失声伤心的正是三皇子顺王。   其实顺王人生颇坎坷,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嫔妃的儿子,能在宫中争出头儿来得了昭阳帝的宠爱和看重,那真的是全靠自身条件够硬。   从小儿,三皇子就是一个神童。   过目不忘,出口成章,见解独到,很是刷了一波御书房师傅们的好感值。   别说与他差不多大的二皇子在御书房不是他的对手,就是太子,在三皇子面前也从不比较读书的,况且三皇子不仅书读得好,就连骑射弓马都十分娴熟,小小年纪就在宫中很是风靡,作为帝王,昭阳帝当然喜欢这样灵秀聪慧的儿子。   虽然母妃不得宠,不过母家好歹也是世家侯府,三皇子的身份就比二皇子尊贵多了。   这一尊贵,被昭阳帝喜欢一下,当然就有了更多的野望。   三皇子从很小,就有了一种振聋发聩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内心呐喊。   太子比他强什么呢?   不就是比他年长,生母为皇后,母家定国公府比较强悍么?   除此之外,只凭自身,三皇子觉得自己不逊色于太子。   因此,三皇子对于太子并不是十分敬服,也觉得若自己坐了这个位置,那未必比不过太子。然而太子早立,他一向聪慧,明白这是昭阳帝不愿自己的儿子们因皇位而起了纷争的样子,因此做足好弟弟。   更何况,就算想要把太子拉下马,他也做不到哇。   赵皇后又不是吃素的,在宫中若是得罪了赵皇后……   英年早逝一下也不是不可能。   自家的生母不中用,那就必须寻一个得宠又能和自己一条心的宠妃结盟。昭贵妃就不说了,赵皇后的铁杆儿盟友,倒是楚贤妃膝下无子,又是昭阳帝放在心上疼爱了很多年的女子,因此三皇子早就与楚贤妃十分亲近。   这么多年,他对楚贤妃一向恭顺孝敬,亲娘都未必得了他这么多的仰慕。   楚贤妃也投桃报李,在昭阳帝面前没少吹枕头风,不然昭阳帝也不会那么喜欢三皇子。   正春风得意,就等着之前楚贤妃隐隐透出的要封亲王的旨意下了,晴天霹雳而来,一下子就叫三皇子懵了。   岳淑妃被废成了岳美人,四公主的驸马被治罪,四公主跟着失宠。   因岳美人的缘故,到手儿的亲王爵位飞了,和不成器,一直被三皇子看不起的二皇子一样儿被封了郡王。不仅如此,还封了一个狗屁的顺王,听这封号就知道其中的不喜和冷淡。三皇子接了圣旨捧着爵位的那一刻,整个人陷入了呆滞之中。   不呆滞不行啊。   他觉得四公主这真是坑兄啊。   早不揭露岳阳伯府的恶心事儿,晚不揭露的,怎么就在他封爵之前就揭露了呢?   岳美人降位,令他被牵连,成了一个郡王。   这叫人怎么能接受?   想到这里,三皇子一双有神的眼睛顿时就湿润了。岳美人这亲娘是肯定不中用了,他只能抱紧了楚贤妃的大腿才能不被昭阳帝彻底厌弃遗忘,因此,当他听到长乐的问题的时候,抿了抿嘴角方才声音嘶哑地说道,“我……儿臣觉得愧疚。”   “是因为只顾着贤妃娘娘,没顾着岳美人娘娘和四皇姐,所以顺王兄愧疚了么?”   咿咿呀呀的小姑娘在一旁单纯地问道。   她仿佛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情。   不过昭阳帝一想到三皇子果然方才只顾着楚贤妃,连自己尚在昏迷的亲娘和妹妹都没有开口多说一句的样子,目光不由微微一动。这种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落在这穿着宝蓝锦衣,越发衬得白皙精神的青年身上,三皇子不由身上一抖。   他暗道一声果然长乐这皇妹心机深沉。   摆着一张天真单纯的脸,句句往人心窝子上捅啊。   这是天真纯善?   他父皇眼睛是不是瞎了?   “顺王兄?”   公主殿下非常喜欢这个王爵的名称,张口闭口都是顺王兄的,接受程度远远超过了三皇子顺王本身。然而顺王每每听到这个称呼时的郁闷就不必说了,一边在心中防备长乐,一边勉强叹息道,“母亲和皇妹惹了父皇不快,儿臣羞愧万分,不敢在父皇面前提及。”   虽然说得很一心为了昭阳帝似的,然而只这句话,就令四公主皱起了眉。   她动了动嘴角,脸色复杂,却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个亲哥说点儿什么。   不敢提及?   就因为她们做错事,就要被他抛弃忘记,最后成了不敢提及?   “三皇兄都是一心为了父皇的心情,更何况,贤妃娘娘的病要紧呢。”   五公主可比四公主像顺王的妹妹多了,在一旁柔柔地笑着,同样带着几分担忧地说道,“娘娘多日不见父皇,一定是想念父皇,相思成疾。叫儿臣说,此病乃是心病,只要见了父皇,心中欢喜,自然就好了。”   昭阳帝倒是知道楚贤妃一向柔弱多思的,犹豫了起来。   然而比起楚贤妃的病,他更担心昭贵妃大耳瓜子抽自己,沉吟半晌方才摇头说道,“朕就不去了。”他见五公主忧虑地想对自己说些什么,有些冷淡地说道,“将她禁足,就是叫她反省自己的过错!若是禁足之后朕匆匆去看她,只会惯的她下次行事更加猖狂!”   他是得治治楚贤妃这喜欢撒娇拉着自己依靠的毛病了。   这次不叫楚贤妃彻底得个教训,日后再在赵皇后面前不敬,日后若他死在她前头……   谁还能救得了楚贤妃?   昭阳帝可不是那种为了宠妃在自己驾崩之后还能活着,就带着自家皇后先一起去死一死的昏聩之人。他虽然不爱慕赵皇后,然而也得承认,赵皇后这皇后做得没挑儿,与自己举案齐眉,确实是有发妻之情。   不是爱人,却是家人,是愿意相信她的人。   既然不能弄死赵皇后解救自己的宠妃,昭阳帝只能叫她真正地看清眼前的位置。   在这一刻,昭阳帝甚至庆幸,楚贤妃没有儿子。   若楚贤妃当年真的如他所愿生下儿子……   如今只怕也是血雨腥风了。   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儿,甚至更加不愿去看望楚贤妃。   然而三皇子却看清了帝王眼中的复杂,他抬头用力地抿了抿嘴角,顺势去看君父身边的长乐。   公主汇聚之时,虽昭阳帝看似一视同仁,然而能有资格坐在君侧,甚至和君父平起平坐的,只有这个最小的皇妹。她没有炫耀,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坐在那里,揪着昭阳帝的衣摆歪头懵懂地看过来,然而却已经叫所有人知道,她是最得宠的公主。   这一刻,顺王的心里真是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他……真是被这个看似清纯天真的死丫头给祸害惨了!   四公主不喜岳静,难道是这一天两天的事儿么?三皇子早就知道四公主心有所属,喜爱的乃是岳庭,只是他早就不喜岳庭与太子走得亲近,更不愿岳庭成为驸马之后成为昭阳帝的心腹,却倒向太子。   因此,当岳美人当初纠结着问他的意见的时候,他认同了黄氏的主意。   李代桃僵,叫岳静成为驸马。   到时候黄氏与岳静母子夺爵,然后岳阳侯府彻底落入他的手中。   也是因他点头,所以本有些犹豫的岳美人方才定下心来,向昭阳帝求旨。   他早就什么都知道。   可是他更知道的是,四公主是一个能认命的人,只要能把日子过得下去,就不会在昭阳帝面前拒绝。果不其然岳静被赐婚给四公主,因此岳阳侯府对他更加感激,隐隐愿意辅助他去争夺那个位置。   早前,他更早知道岳静通房有孕,唯恐有个夜长梦多被人拿住岳静的把柄做文章,因此没有声张。毕竟,本朝的驸马没说不叫收个通房生个庶子什么的,四公主与他虽是亲兄妹,却亲近赵皇后,他也懒得多管。   可是长乐却怂恿岳庭,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一揭破,又怂恿四公主去昭阳帝面前大闹一场,要求断绝婚事不说,还暴露了从前岳美人的欺上瞒下,引得昭阳帝大怒。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哪有那么多的情真意切,哪儿有那么多的冲动?   就算有,怎么就赶巧儿,赶在了他封爵之前?   当巧合太多,那就不是巧合了。   这里面没有阴谋,顺王能把自己的脑袋揪下来给太子当球儿踢!   而太子最令人感到无耻的是,他明明心机深沉,对自己的弟弟都充满了戒备,然而一张脸上却永远都只是温和的兄长的疼爱,这种疼爱把二皇子糊弄得肝脑涂地的,可是却糊弄不住三皇子顺王。   如果太子真的把他们当做弟弟,为何在背后捅了他们一刀?脸上亲近,背后却指使自己的妹妹长乐在四公主面前挑唆,明明是陷害,可是太子摆出一副与他完全没有关系的嘴脸。   长乐更不要说了。   现在宫里谁不说长乐公主为了姐姐出头,心性直爽纯良?   不提昭阳帝对她更为宠爱,就是四公主都被感动得把她当做自己最亲近的人。   明明害了人,却能够都被人当做是好人……   这宫中心机最深沉的,就是太子和长乐兄妹!   不愧都出自赵皇后一系!   顺王目光微微一黯,可是哪怕知道岳美人倒霉都是太子与长乐的阴谋,却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来。   因为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信啊!   “你也是!贤妃虽然平日待你有几分慈爱,然你母亲也在病中。”昭阳帝见顺王恭顺地听着自己的教诲,就觉得心里十分满意,毕竟,谁不喜欢听话的儿女呢?如二皇子,若听到自己的教诲,不是摆出梗着脖子当听不见,就是要跟自己据理力争一下,昭阳帝觉得烦死了。   他看着一脸温良的顺王,心里倒是怜惜他被岳美人这个生母连累。四公主失宠他都担心会被宫中奴婢给怠慢,更不要提这个平日里一向很喜欢的儿子。   “这回选秀,你母后说了要给你选个王妃,你心里可有中意的女子?”   昭阳帝决定给顺王一个恩典。   给他选一个贤良的王妃,叫所有人都知道,岳美人虽然失宠,然而她的一双儿女,还是很被帝王放在心上的。   顺王一愣,仰头呆呆地看着昭阳帝,白皙俊俏的脸慢慢地就红了。   “还害臊不成?”昭阳帝忍不住笑着说道。   “儿臣……”顺王的眼里闪过一丝光彩,见昭阳帝含笑看着自己,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忍不住红着脸做出了一副纯情的样子来低声说道,“儿臣……都凭父皇做主。”他虽然一脸的顺从,可是那张脸无声胜有声的,简直透出十二分的期待,明显是陷入情网的样子。   昭阳帝是过来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知道这是儿子有了心上人的意思,就笑着说道,“说说看,若身份贵重些,朕就赐给你做王妃。”   当然,如果那姑娘地位不够……   昭阳帝只能委屈这姑娘做一个侧妃了。   “儿臣一向只知道读书,寻常哪里见过几个姑娘,更何况大家贵女皆贵重,也不是寻常人能看得见的。”顺王舌粲莲花的,酝酿了一番自己的羞涩,就侧头低声说道,“儿臣只不过有一回,在贤妃娘娘宫中遇到过一位楚姑娘,品德高贵,端庄贤惠,儿臣,儿臣……”昭阳帝真是及时雨,这他才想和楚家联姻,昭阳帝就问了出来,顺王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机会。   若能娶到楚家的嫡女,那他可真的就与楚贤妃成为同盟。   凭楚贤妃的盛宠,他有楚家鼎立支撑,未必不能把太子拉下马。   “楚家女?”昭阳帝却怔了怔。   “楚家女何时入宫过?”他一向对后宫妃嫔召见娘家人之事不大了解,好奇地问道。   “只那一回,仿佛是贤妃娘娘的生辰,儿臣去贺寿,正见过那位楚姑娘一面。”   “贤妃娘娘的生辰,王弟却去做了孝子贤孙,也不知道岳美人娘娘生辰之时,王弟有没有这样殷勤孝心过。”   顺王正在努力对昭阳帝诉说自己一见钟情之后的念念不忘,争取叫昭阳帝感同身受,觉得儿子真像自己呢,当头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不用说,能说出这么扫兴的话的,也就只有放弃治疗了的二公主了。   二公主的冷笑如刀,刀刀戳在人的痛处,且令人甚至无法反驳。顺王心里气得牙根儿痒痒,不知道这个放荡无德的二皇姐怎么就和自己非要作对,此刻脸上却只露出了隐忍和茫然的表情,躬身对二公主微微颔首,轻声说道,“二皇姐一向不入宫,当然不明白我对父皇后宫的各位母妃,都心存敬重孺慕。”他看都不看二公主一眼,带着几分鄙夷地低声说道,“二皇姐想必也不明白何为孝顺之心。”   “本公主当然不知道王弟的孝顺之心,毕竟,一颗孝心去了贤妃娘娘的宫中,见了一位姑娘,孝心就化作了色胆,这也确实令人费解。”   二公主板着鲜艳火红的护甲,一双上挑的眼带着几分锋芒,潋滟之中就生出几分凛然的威势。   顺王瞠目结舌。   “你!”   “噗嗤……对不住啊顺王兄,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啊。”长乐觉得二公主真的是非常有趣,虽然嘴巴坏,可是却令人感到很喜欢。   顺王被憋得够呛的样子,令她忍不住弯起了自己的眼睛。   能笑得出来的也就只有没心没肺的长乐公主了。   昭阳帝……昭阳帝都要被非要冒出来刷存在感的二公主给气死了。   二公主这逮着人就往死里喷,明显是没把君父放在眼里!更何况昭阳帝见到二公主这一副骄横猖狂,非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样子就来气。那个什么……   被君父厌弃,不过应该日夜啼哭形容黯淡苦苦求着漫天神佛能够回到君父的身边么?   怎么二公主仿佛日子过得好极了?   “你……”如果不是长乐被二公主给逗得眉开眼笑的,昭阳帝都想打破自己把二公主当成透明人的架势来叫她闭嘴了。然而见长乐那歪着自己的小脑袋对二公主好喜欢的样子,那仿佛对二公主失宠完全没有芥蒂与疏远,昭阳帝又觉得自己这个小女儿的眼里果然没有什么权势富贵,而是对每一个人都很平等。   他的眼睛慢慢地温和了起来,伸手摸了摸长乐的头发和声说道,“这么开心?”   “二皇姐说得有趣。”长乐直言不讳。   “是么。”   长乐见昭阳帝并未动怒,就知道其实在昭阳帝的心底,虽然恼怒二公主,可是……这天底下真正会厌弃儿女的,又有几个呢?   “二皇姐心直口快,可是可坏了,说长乐只有五岁!”公主殿下转了转自己的大眼睛就抓着昭阳帝告状,小爪子奸佞地指向二公主的方向。   她看似在告状,可是那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的样子,谁看不出是亲近二公主呢?   这一刻,二公主在昭阳帝被长乐给了一个台阶,看似漫不经心看过来的瞬间,突然觉得心里酸涩得几乎死掉。   谁不想要得到父亲的看重和喜欢?   可是她却要装作不屑一顾,装作满不在乎。   因为那是在她被父亲责骂和厌弃之后,最后的尊严了。   然而在长乐将昭阳帝的目光引到自己的身上,二公主在这一刻突然就觉得,其实自己的尊严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重要。她作为一个女儿,为什么一定要叫父亲成为先低头的那个?难道当初的那件事,她真的一点错处都没有么?   就算她完全没有错,可是她令自己的父亲那样的大怒,其实也是不孝。然而那个时候她偏激得完全不愿意转圜,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执拗着自己其实并不重要的那些坚持。   今日入宫,有多少是想要劝慰四公主,又有多少……只是想见君父一面?   “父女哪儿有隔夜仇呀,父皇的心胸就像天空一样又辽阔又白云朵朵的……”公主殿下在昭阳帝的耳边窃窃私语,一下子就暴露了自己读书完全不行的真面目了。   所幸公主她爹也知道倒霉闺女只知道调皮捣蛋,甚至还觉得这形容得格外俏皮呢。毕竟白云朵朵的……岂不是在形容皇帝陛下的心如同白云一样雪白又纯洁?昭阳帝的心一下子就愉悦了,再看二公主,忍不住哼了一声。   先等半炷香,然后再显示帝王那白云朵朵的胸怀。   不然这么快就原谅,多不值钱啊?   “给……父皇请安。”   就在昭阳帝决定拿一拿自己的身价儿的时候,二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起身,正了正自己金碧辉煌的华美宫裙,郑重对昭阳帝下拜。   这是在方才随大流请安的时候,完全没有的郑重和恭顺。   正酝酿情绪的昭阳帝一下子就被自己的皇女惊呆了。   那个……儿女都是债,皇帝陛下其实都认命了来的。   都已经原谅了一个四公主,再原谅一个二公主,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   可是怎么一向倔强的二公主却率先对他低头了?!   在这一刻,当二公主微微俯首,用和之前阉了她驸马宰了她驸马小妾之后的那气势汹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完全不同的恭顺拜下的时候,昭阳帝的心里诡异地出现了一种受宠若惊的心酸感受。   难道是皇帝陛下龙躯一震,震出了那么一点点的……   王……霸之气? 第45章   “嗯……”   昭阳帝一时深沉无比。   完全没有方才的半炷香的意思。   这种带着几分斟酌的冷淡,正令冷眼旁观,只觉得二公主白费心机的三公主冷笑,却见昭阳帝已经含糊地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你许久没有入宫,还知道给朕请安,还算知道孝心。”虽然看似冷淡,然而昭阳帝的目光带了几分缓和,显然是对二公主并不是那么厌恶了。   这种宽容一下子就令三公主接受不了了,她霍然起身看着缓缓抬头,美艳的眼睛里含着几分氤氲的二公主不敢置信地叫道,“父皇怎么能原谅她?!”   二公主做错的事儿都翻了天了,为什么昭阳帝竟然能露出宽恕的表情?   难道只不过是因为……长乐的一句话?   三公主不由咬牙看向一脸无辜的长乐,眼睛里恨不能充血!   为什么,她明明才是嫁入承恩公府,本应该是君父最喜欢的那个女儿。   “三皇姐难道不为二皇姐高兴么?”四公主虽然和三公主没仇,不过对于三公主这种不依不饶非要将二公主置于死地的做派很看不过眼。   更何况,三公主显然是迁怒了长乐,她哪里肯叫三公主敌视自己的妹妹。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长乐也不是神仙,不是每一个皇姐都会为她在昭阳帝面前说好话的。如果说换了是从前那个对自己横眉立目横竖看不过眼去的二公主,长乐绝对不会为她说一句好话。   可是二公主这些年……哪怕她从未对长乐说过,可是长乐却知道二公主在外是一力维护自己的,不管二公主维护自己是因为感激,还是因为什么,长乐都觉得,对自己展露了真心的善意,自己也应该回报。   白眼狼她是不屑一顾的,然而二公主对她处处在意,她自然投桃报李。   “是儿臣的错。”二公主竟然率先低头,她看都不看三公主一眼,只含着眼泪声音嘶哑地对昭阳帝磕头说道,“儿臣当初……真的是狂悖到了极点,令父皇失望。”   “你令朕失望的,是你从一开始都不肯相信,朕会为你做主。”昭阳帝见二公主这硬骨头可算是对自己低头了,顿时拿娇,顺便觉得自家的长乐果然做得很好,这才软乎乎地说了两句话,就叫二公主这茅坑里的石头软化了。   皇帝陛下这一刻真心在心里祈祷这闺女回头也能在昭贵妃面前这么成功一下,此刻冷着脸,命三公主滚到一旁,看着二公主冷冷地说道,“难道你觉得,朕还会偏心一个外人,呵斥你,反倒护着你家驸马?!”   不仅二公主红了眼眶,四公主也不由自主地跪在了昭阳帝的面前。   她们的确,心里想了很多,无论是顾虑还是犹豫,可是却从未想过要去相信自己的父皇。   哪怕那么一刻,都没有。   可是不论她们做了什么,其实最早妥协的,永远是曾经喝骂她们之后,还要出头描补的帝王。   “儿臣也错了。”四公主低声说道。   “你们是朕的皇女,是朕的公主,所谓驸马,在朕眼里,都是服侍你们的臣子!”昭阳帝看着不服管的二公主与四公主一脸求自己原谅的样子,心里真的很爽,一边忍耐着不要仰头发出得意的大笑,一边还绷着脸哼了声说道,“照着你们的法子,就行了?就顺遂了?还不是成了一团乱麻!”   那都是皇帝陛下亲手解决的呀,他真的是一个好父亲,昭阳帝觉得自己的形象格外光辉。   “若当初你们相信朕,如今,又怎会有如此的局面。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唯恐憋不住要翘起自己的嘴角,昭阳帝冷酷起身,明黄的常服在公主们的面前荡漾开了一个美丽的弧度。   长乐贼兮兮地把小爪子塞进她家父皇的手里。   “长乐和朕走,你们姐妹们好好亲近亲近。”昭阳帝同样贼兮兮地捏了捏闺女的小爪子,又威严地看着一脸呆滞的顺王说道,“你的婚事,朕会好好考虑。”   楚家女……若顺王是真心喜欢楚家女的话,这也不失为一段良缘。   毕竟,在昭阳帝心里,楚贤妃没有什么缺点……有缺点的在真爱的心里也都是优点的,更何况昭阳帝对楚听云的印象很好,觉得这青年同样是个年少俊杰。   楚家小辈的教养从楚听云就可看出几分。他想了想,却没有把话说死,毕竟这群小王八蛋时不时地整出点儿赐婚之后的乱子太叫昭阳帝糟心了。不过他还是对顺王叮嘱了几分,见顺王都应了,方才牵着长乐浩浩荡荡离开。   走出了七八百步,大概后面公主们看不见自己的影子了,昭阳帝的嘴角方才微微勾起。   “父皇心情真好。”   “咳……”   “是因为二皇姐么?”长乐并不嫉妒二公主在昭阳帝面前露脸了。   “你二皇姐,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昭阳帝哼了一声,觉得自己闺女的眼睛真是贼溜溜的,然而父女两个一向是共犯,他牵着小女儿软软的手走在通向昭贵妃的藻华宫中的小路上,心情不错地再三地教导自己的小女儿,免得小闺女以后遭遇恶徒却不知如何解决,絮絮叨叨地说道,“若日后长乐的驸马不好,不必针锋相对,只回宫来告诉父皇,不管他如何被人称颂……”   他的大手在长乐的头上温柔地摸了摸。   “父皇总会站在你的一边。”   “那如果做错的是长乐呢?”公主殿下歪头问道。   昭阳帝想了想,无奈地笑了。   “就算是错了,可是在父皇的眼里,做错事的,也只会是你们的驸马。”   正义与否,其实在他的眼里并不重要。   他虽然并没有把自己真正的父爱分给每一个儿女,可是却还是希望自己的皇子与皇女,都能够真正地幸福。   “那长乐就放心了。”公主殿下给自己顺了顺心,见这条小路很熟啊,再看看昭阳帝那张明明笑得很慈爱,可是却带着几分狡猾的脸,顿时感到巨大的危机,扭着小身子就要跑,叫道,“我不回宫!”   这坏蛋亲爹一脸心虚讨好的样子,明显是招惹了她家那美人娘了,想要叫她陪着倒霉。昭贵妃的性子连赵皇后都知道的,一旦生气必然要欺负人,公主殿下从小被欺负到大,深受其害。那哪儿是母女,简直是上辈子的冤家。   “朕可是你父皇!”见自己说出那么一番令人感动的话,倒霉孩子却依旧要跑不和君父共患难,昭阳帝也不废话,伸手就拎住了长乐的后衣领。   “大难临头各自飞啦!”   “胡说八道!同生共死才是真正的父女之情!”昭阳帝早就忘记自己口口声声希望公主们幸福的话了,铁面无私地提着嗷嗷叫的小闺女到了昭贵妃面前,在昭贵妃美艳的脸绷紧,霍然起身就要抽他滚蛋的时候,急忙上贡一只软乎乎哭唧唧的公主殿下。   已经感觉不到父女之爱的公主殿下缩成一团,看着那艳光四射,一身刺金桃花织锦宫装美不胜收的美人娘嘴角勾起一个美艳的弧度,戳了戳自己的小脸儿。   “本宫记得……前儿谁家送上来一套兔子装。”   公主殿下想到那带着毛茸茸尾巴的兔子装,哭得更伤心了,顺便诅咒一下那谁谁家。   兔子装雪白毛茸茸的,公主殿下还是很喜欢的,毕竟团成一颗球被香香软软的美人娘抱住蹭蹭什么的十分幸福。   不过……被逼着非要吃青菜就太过分了啊!   公主殿下只吃肉啊!   一想到晚上只有一根切都不给切一下儿的胡萝卜,公主殿下简直痛不欲生。   她眼泪吧唧地看着昭贵妃,一滴大大的泪珠儿挂在眼睛上,昭贵妃一下子就喜欢得不得了。见她捏着闺女的脸蛋儿十分喜欢,似乎忘记了早上的怒火。   昭阳帝一颗心被破颜一笑仿佛天光都暗淡的笑靥给迷得晕头转向,先在昭贵妃面前表功自己去看望了四公主,之后看似不经意地蹭到了昭贵妃的身边,慢吞吞地摸了摸美人的裙带,见她没有理会,顿时胆大包天揽住了美人的腰肢。   “你若喜欢,改日叫他们多做几套。”   被亲爹出卖的公主殿下一脸仇恨。   “好啊。”昭贵妃见色鬼皇帝对自己很英俊地微笑,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   正被昭贵妃难得的和颜悦色惊喜得不能自己的皇帝陛下,突然觉得自己很冷。   然而他心惊胆战,唯恐昭贵妃会翻脸的时候,这一日却很太平地过去了。这宫中因四公主并未失宠,因此倒十分风平浪静,长乐在宫中被迫啃了几天的青菜,终于奄奄一息地被昭贵妃放了出来,垂头丧气地跟着昭贵妃一起去赵皇后面前请安。   她小脸儿都不水灵了,不过想到今天清晨,看到了新制送来的那套雪白的兔子装之后一脸菜色落荒而逃的昭阳帝,又得意洋洋地恨不能翘起自己的小尾巴。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兔子装什么的……   昭贵妃这回要人做的是大号儿的。   显然是给昭阳帝穿的。   一想到亲爹即将代替自己吃素,长乐就美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母妃,父皇穿上一定可好看!”公主殿下扭着自己的小身子和昭贵妃奉承地说道。   哪怕是骄傲骄纵的昭贵妃,都被这狗腿儿的闺女给噎得半点说不出话来   这个……这父女俩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还得往对方的头上踩一脚的节奏啊。   “哼!”不过,就算那是给昭阳帝预备的,昭贵妃也只会在自己的寝宫一个人欣赏,怎么可能叫长乐一起看帝王含泪啃青菜的倒霉样儿,她戳了闺女的大脑门儿一记,见她咯咯笑着,一转眼就忘记了这几天的水深火热,快快乐乐往赵皇后的宫里跑,眼睛里就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疼爱。   她只有长乐一女,说起来自然是爱若珍宝,只不过昭贵妃喜爱自家闺女的表达方式和别人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仅此而已。   长乐才不知道身后美人娘一瞬间母爱爆发,蹦蹦跳跳地扭着自己的小荷包冲进了赵皇后的宫殿。   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推开笑着迎出来的几个美丽的宫女,扑进赵皇后的怀里。   “瞧瞧你一头汗,别吹了冷风再病了。”赵皇后熟练伸手把软乎乎的小姑娘给抱在怀里,见她伸手就抱住自己的脖子,忍不住无奈地笑了。   “你都十五了,怎么还这么爱撒娇呢?”   “因为是姨母呀。”公主殿下从牙牙学语的时候就点亮了甜言蜜语的技能,蹭着赵皇后的脸甜甜软软地说道。   她说着甜甜的话,赵皇后都觉得自己要被这甜言蜜语给感动了。   “你呀。”她抱着长乐不撒手,顺便伸出手把袅袅而来的昭贵妃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笑着说道,“你几天没来,我请你,你却推了,是不是又欺负长乐了?”   见昭贵妃伸出纤纤玉指撑住自己的下颚,目光潋滟的样子,赵皇后就和声说道,“你啊,这么喜欢欺负人,我拿你怎么办?”当然,昭贵妃要欺负人的时候,赵皇后一定没有什么正义的“你怎么可以欺负人!”这种脑残的评价。   赵皇后只会默默支持。   就比如雪白的大号的兔子装,短短几日就制成,还十分精致美丽,当然是有赵皇后的吩咐的。   务必令昭贵妃日子过得开心痛快。   因为这是她唯一能为昭贵妃做的事情了。   赵皇后心中微微一黯,看着盛年之下越发美艳入骨,还比青涩年华多了几分风韵成熟的美艳女子,忍不住想到当初那个忐忑地用敬慕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少女。她无声地叹息了一声,摸了摸昭贵妃的头发温和地说道,“宫里的乐师新学了一出戏,极热闹的,回头叫他们唱给你听。”   因她的私心,昭贵妃留在了这不自由的宫里陪着自己,她觉得自己是亏欠了昭贵妃的。   所以,只要力所能及,赵皇后总是希望昭贵妃能过得更幸福一些。   “那些戏有的时候唱得气死人,表姐,我可不爱看什么才子佳人的。”那什么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就爬墙头洞房花烛什么的,昭贵妃其实很不喜欢。   她是个庸俗的人,更想不明白为何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非要为了个见了三五面的男人就爹娘家族都不要了非要跟人家去吃糠咽菜什么的。这和昭贵妃完全不投缘,她更喜欢看热闹一些,哪怕大闹天宫呢,也比才子佳人的强。   “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戏?”赵皇后点了点昭贵妃的额头。   下方,见她两人亲近,一默默无声地安坐,穿了一件十分清浅的,仿佛淡淡月光色宫装,眉目仿佛融入天光中的文雅女子,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贤妃若身上还不好,就回去歇着。”赵皇后看着这眉目精致氤氲的楚贤妃,脸色淡淡地说道。   当初,若不是昭贵妃看着她被楚贤妃逼得几乎站不住脚,也不会为了报恩,一定要留在宫中。   她……   “臣妾还好。”楚贤妃扫过一脸目中无人,哪怕赵皇后开口却依然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昭贵妃,一双柔弱的眉微微蹙起,柔柔地开口说道,“臣妾大病初愈,方才来给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不要怪罪臣妾。”   若说从前盛宠之时,她连昭阳帝都敢从赵皇后的宫中给拉走,自然不会真心将赵皇后放在眼里。可是如今,楚贤妃的心里不知为何却生出几分对昭阳帝的怀疑。   他不知何时,似乎变了。   不说从前,他绝对不会舍得将自己禁足,就说此时……   她被解禁数日,可是昭阳帝却一次都没有来看望过她。   他只留在昭贵妃的宫中,似乎只要有这个艳绝群芳的女子在,别人,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了。   可是她是别人么?   楚贤妃那柔弱素淡,然而无端却生出几分氤氲的韵味的脸一下子就黯淡了起来,然而她当然知道,自己若是在赵皇后面前示弱,只会令赵皇后和昭贵妃这对姐妹得意而已,因此强打精神,纤弱的肩膀微微颤抖,仿佛那精致柔软的宫装随时都会落下,轻声说道,“臣妾身子弱,娘娘一向该知道的,陛下曾与臣妾说过,保重自己在先,就是臣妾对陛下最大的爱意。只是娘娘也该明白臣妾的心,一向对娘娘敬重有加。”她说出的话,带了一些莫名的意味。   赵皇后却对楚贤妃是否有心机完全无动于衷。   楚贤妃连个儿子都没有,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仗着顺王?   快别说笑了。   此时,看着楚贤妃那隐隐还是带着几分示威的话,赵皇后勾了勾嘴角。   她有心想问问楚贤妃,莫不是还活在十几年前?   那时妃嫔自然争宠吃醋,可是如今儿女们都这么大了,赵皇后对昭阳帝唯一的要求,就是维持对太子的荣宠,谁还有心思计较谁才是昭阳帝的真爱问题呢?   这种本末倒置,倒还真像是楚贤妃的作风,若是当初年少的时候,赵皇后没准儿还真的在心底酸一酸什么的。可是如今?赵皇后心中嗤笑,不过却觉得,或许叫楚贤妃把梦就这么做下去也挺好的,遂温和地颔首说道,“那贤妃可千万别辜负了陛下。”   “陛下知臣妾懂臣妾,娘娘也不必为陛下担心。”楚贤妃被禁足这么久,心里郁结,自然不愿叫赵皇后好过。   她顿了顿,又笑着说道,“方才在宫中遇到陛下,陛下说……”她一双仿佛拢着烟雨朦胧的眼,柔柔地看向昭贵妃,低声说道,“陛下说今晚来臣妾宫中。”   昭贵妃再得宠又如何呢?   昭阳帝心底,最重要的人,永远都不会是昭贵妃。   昭贵妃完全不在意昭阳帝晚上去宠幸谁。   在后宫这三千粉黛秀色遍地的地方跟皇帝谈真心谈嫉妒谈独宠?昭贵妃再骄横也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只有长乐的表情有些异样。   那个什么……是看见了楚贤妃突然想到自家真爱需要怜爱,还是为了不被套上兔子装丢人现眼,昭阳帝的心她真的不懂啊。   “贤妃娘娘的病好了么?”楚贤妃特别喜欢生病,长乐就关切地问候。   “好了。”楚贤妃警惕地看了长乐一眼。   她对长乐公主有十二分的不满意,见她都十五了,还一团孩子气,此刻团成一团仿佛狗崽儿一样和赵皇后非要挤在一张椅子里,完全没有一点的端庄形象,只觉得长乐没有一处招人喜欢的地方。   可偏偏是这么个顽劣不堪的丫头,就不知使出什么狐媚的手段来,勾得她那前程远大的侄儿楚听云神魂颠倒的,就前些时候家里要给楚听云预备两个通房服侍,楚听云转手就塞进了弟弟的院子里。   这简直是……   和昭贵妃这狐狸精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楚贤妃厌恶长乐至深,也绝不相信长乐是真的对楚听云没有什么觊觎。   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总不能长乐公主什么都没做过,就叫楚听云喜欢成那样儿吧?   摆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心机却一点不少,楚贤妃就皱了皱眉。   楚听云是楚家最出息的小辈,如果真的尚了长乐公主,那还不被长乐公主捏在手心肆意哄骗?到时候,没准儿改投了太子也说不好。   楚贤妃对长乐的不喜,隐隐地藏着,唯恐被赵皇后看出来。   盖因赵皇后虽一向对后宫嫔妃宽和,然而却绝不容许有人怠慢昭贵妃和长乐公主,之前有新入宫得宠几日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宠冲撞了长乐,当场就叫赵皇后发作,被赶到了冷宫边儿上住着。住着住着,就真的失宠了。   失宠的低位妃嫔在后宫能过什么日子,傻子都知道。   赵皇后一向杀人不见血,立威也令人畏惧。   楚贤妃心中忌惮,因此垂目不语,赵皇后也没闲着。   “尝尝这桃花糕,还有这栗子面儿的小窝头?这是如初送入宫,专门儿孝敬我的,我记得你喜欢吃?”   哪里是孝敬赵皇后的哟。   还不是打着孝敬赵皇后的旗号,孝敬公主殿下的么。   毕竟,孝敬公主,会令长乐名声不好听。   林如初还能记着斟酌长乐的名声而不是肆意妄为,赵皇后就十分满意。   公主殿下倒是领会不了林如初珍重自己名声的心意,只是嗅了嗅这令人口齿生津的甜香,心酸了一下自己的青菜萝卜日子,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顿时就睁大了。   “看见桃花糕,长乐就想起来了。林表哥很多天没入宫给姨母请安了呢。”   赵皇后迎着这双明媚上挑带了几分多情意味儿的桃花眼,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应不应该同情一下林探花。   “总算想起他来了?”   还真是托了点心的福呢。 第46章   一提起林探花,公主殿下的眼前就闪过一张温柔美丽的少年的脸。   细致得仿佛精心雕琢的美丽。   她捧着点心,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地坐在赵皇后的怀里垂下了自己的小脑袋。   “这是怎么了?”   长乐小小一团孩子气,偏偏要做出一副沧桑的样子,赵皇后就觉得有一种伪装大人的可爱。   “烦得很。”公主殿下继续叹气,顺便偷偷儿去看赵皇后的脸色,时不时地眨着眼睛示意自家姨母继续问下去。   只要赵皇后开口问,公主殿下一定把烦恼都告诉她了。   赵皇后从善如流,笑眯眯探身过来,嗅到小姑娘身上传来的甜甜的香气觉得可爱柔软得厉害,再一次觉得还是闺女可爱一些,顺便憧憬一下正安胎的太子妃肚子里那个如果是个女孩儿该多么令人惊喜。   她疼爱得顺其自然,长乐就很熟练地把自己挂在了她的手臂上,红润的嘴唇压在笑吟吟的赵皇后的耳边小声儿说道,“表哥说,他心悦我呢。”虽然拒绝了林如初,不过公主殿下显然还有一点小得意的。   这不知为何,就能俘获美少年的心。   公主殿下的魅力啥的……大家都明白的。   “哦?”林如初竟然敢说出来,真是胆子不小,赵皇后早就看出来了,此刻见长乐得意的样子,忍不住无奈地笑了。   她警告过林如初一次,这少年还敢同长乐表白,显然是有自己的决心和打算。   想到那容颜秀致绝伦,风姿翩翩有离世之风的美少年,赵皇后心里多少是欣赏的。   “那为什么烦?”见昭贵妃看似慵懒地倚在一旁,其实耳朵竖起来老高,拼命地抖动想要听一听小秘密,赵皇后坏心地笑了笑,同样压低了声音小小声儿地问道,“你不是喜欢他的脸么?”   两个人窃窃私语,不提昭贵妃心里不知得多么的百爪挠心,就是楚贤妃也觉得十分不自在。然而赵皇后在自己宫中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见长乐犹豫,温和地说道,“想不想嫁给他,只问你自己的心。”   “我喜欢林表哥,可是不够喜欢他。”长乐小声说道。   “那就不必急,不必对他感到抱歉,也不必努力勉强自己。或许日后,你会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男子,也说不定。”   林探花得亏没听见赵皇后跟公主殿下说了啥,不然没准儿回头都得反太子了。   天底下有撺掇人家心上人不着急喜欢自己,没准儿以后风景更好的没有?这拆人情缘是很掉人品的事情。不过赵皇后说起来的时候却理所当然得很,见长乐点头,便露出满意的笑容。   楚贤妃却已经要梨花带雨了。   她一向与赵皇后不和,可是也没有想到,赵皇后会打着和长乐公主说话的旗号,公然地冷落她。   赵皇后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她看不起她。   “臣妾还要预备迎接陛下,就先回去了。”她掩饰地用衣角拭去眼角的泪水,抬头对赵皇后轻声说道。   “这还是大白天,你就这么着急,可见是不见陛下时间久了,陛下偶尔垂爱,就叫你受宠若惊啊。”   昭贵妃本不想理睬楚贤妃,然而这女人再三在赵皇后面前炫耀昭阳帝要去宠爱她,实在叫昭贵妃恶心坏了。   她只鄙夷的一眼,就仿佛将楚贤妃踩进了泥土里。   “陛下面前,当然要万事郑重妥帖。”   且楚贤妃心里还有其他的打算。   她不知是身体的缘故,还是天生是个苦命人,承宠十几年,却偏偏生不出皇子来。眼看太子稳固,若太子登基,那对于楚贤妃和楚家来说就是倾门之祸。   更何况楚贤妃根本就没法儿想象自己日后在赵皇后和昭贵妃手中讨生活的画面。为了自己未来的荣华富贵,她就必须有一个皇子。哪怕自己生不出来,只要身边的宫女有了身孕,她大可以把孩子抱在自己的身边教养。   因此,她还得预备一个看起来好生养的去侍奉昭阳帝。   想到明明是自己的宫中,自己的寝殿,自己的床铺,却要个昭阳帝宠爱另一个女子,楚贤妃细致柔弱的脸上,一瞬间闪过痛楚。   她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厉害。   “确实要郑重些。”昭贵妃哼笑了一声。   她盘算着日子也知道,昭阳帝是应该想念楚贤妃的时候了,与其叫昭阳帝身在曹营心在汉,人在她的身边心却飞到楚贤妃身上,她自然大方放手。   一件愚蠢的装束,叫昭阳帝和她都有台阶儿下,昭阳帝去哄自己心爱的女人,她也可以松一口气。   仅此而已。   “且还有一事,臣妾想与皇后娘娘告知。”楚贤妃微微一顿,这一回脸上就露出了细微的笑意了,见赵皇后侧目看来,她就柔声说道,“臣妾母家兄嫂陆续回京,他们与臣妾多年不见,到底是骨肉至亲,怎么会不想念呢?陛下怜惜臣妾,允明日臣妾母家的女眷入宫给臣妾请安。”   之后,她就柔和地一笑,看着挑眉的赵皇后低声说道,“陛下还允了,臣妾可以留两个母家的女孩儿在宫中。”   古往今来,只有皇后的母族或许才有机会送女孩儿入宫相伴。   妃嫔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可是昭阳帝却允了楚贤妃,可见对她是真心疼爱,不愿她在宫中寂寞。也或许,是不是在昭阳帝的眼中,她才是他的妻子?   “陛下都允了,本宫处自然无妨。”赵皇后看着志得意满的楚贤妃,眼里飞快地闪过几分讥讽。   虽说历代皇朝之中确实有皇后将母家的女孩儿养在身边陪伴,可是对于赵皇后来说,这算什么宠爱,简直毁人女孩儿清白还差不多!   后宫是妃嫔聚居之地,皇帝在后宫是随意放肆的。   一个没名没分的黄花儿大闺女住在后宫,哪怕是住在皇后的宫里,那也是皇帝的后院儿呀。   住在皇帝的后院儿,没准儿儿还和皇帝朝夕相对,还想要名声么?   不过赵皇后没有提醒楚贤妃的义务,见楚贤妃露出几分得意,只不过是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既然有陛下开口,贤妃你愿意留几个就留几个。”   她笑了笑,温煦地对楚贤妃笑着说道,“你的宫中也宽敞,只要住得下,就随你心意。”她拍了拍脸色一冷就要呵斥楚贤妃的昭贵妃,摆手温和地说道,“既然陛下晚上要去你那儿,你就快些回去吧。免得陛下失望。”   楚贤妃是真的有点儿失望了。   赵皇后这明显是没生气啊。   她轻轻咬了咬自己的贝齿,福了福,转身走了。   “什么东西!”昭贵妃见楚贤妃竟然全须全尾地离开,急忙去拉扯赵皇后的衣摆叫道,“表姐!”   “好了好了。”赵皇后伸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一肚子的心眼子,表姐可防着她些。”昭贵妃见赵皇后并不在意的样子,顿时恨恨,觉得赵皇后这真是太没有防人之心了,连这点小事都要自己为她操心,忍不住抱怨地说道,“如果没有我为表姐筹谋打算,表姐,你这性子,早就被贤妃给吃了!”她哼了一声摸着自己美艳的脸低声说道,“亏了有我,表姐,当初你要我入宫,是不是就因为知道我会保护你啊?”   她目光潋滟。   赵皇后迎着这双美丽清亮的眼睛,抽了抽嘴角。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叫人拿一面镜子进来给昭贵妃好好儿看看。   她表妹还挺自信的啊?   “是人是鬼,总得叫她露出来。”赵皇后温和地对昭贵妃说道,“楚家女孩儿风头日盛,我倒是多少猜出些楚家的心思,只是……”   只是楚贤妃只怕要无功而返了。   “她也太猖狂了。”   “她这么猖狂,我倒是觉得有趣儿,不然宫里也十分苦闷了一些。”赵皇后见昭贵妃不以为然,也不会在昭贵妃的面前多说什么,一边喂了长乐几枚桃花糕,又见昭贵妃哼了一声,便温声安慰道,“你放心,我防着她呢,她想些什么,我心里有数儿。”   见一只雪白的小爪子又去摸桌上的桃花糕,她装作没看见这小爪子被昭贵妃毫不犹豫地捏住,和声说道,“倒是襄阳侯府……”   “怎么了?”昭贵妃抢了闺女的桃花糕塞进自己的红唇之中,闻言下意识地问道。   然而想到是襄阳侯府,她一下子就黑了脸。   “最近几天襄阳侯府热闹得很。”赵皇后见长乐十分在意,不由笑着说道,“仿佛是闹着分家。”   “分家?”   “你大表哥大表嫂想要从侯府分出来单过。”赵皇后脸色有些不虞了。   换了谁,知道自己的母族明明有爵位却不袭爵,都得抑郁。   林家老太太仗着辈分高,仗着孝道逼着长孙不许袭爵,想一想简直叫赵皇后恶心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她以为自己是谁?   倚老卖老,就叫全家都不安宁。   明明爵位就得归嫡长子,可林家老太太就由着自己的心意任性自私,不仅令长孙林大老爷与她离心,甚至林大老爷和林二老爷之间也因这个爵位心生芥蒂,家族内部不能和睦。   一个内宅的妇人,因自己的自私几乎毁了一个家族的和睦,还在沾沾自喜自己在家里一言九鼎,这在赵皇后的眼里简直是个蠢货。她更不高兴的,还是林家老太太那种对嫡长子继承爵位的不认同。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皇后的外祖母,却公然地认为就算嫡长子不继承爵位也是理所当然。   这叫膝下生养了太子的赵皇后情何以堪?   如果说从前只不过是觉得襄阳侯老太太有些恶心,那么如今,当这老太太越发不知道分寸之后,赵皇后已经不耐烦了。   说破了天去,那也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外祖母,并不是真正的母族定国公府,就连定国公夫人一家都要谦逊做人,可林家老太太却如此专横。再想到这几年那老太太在外常对长乐公主如何如何的点评,赵皇后就有些不悦,低声说道,“简直就是胡闹!”   “分家?”昭贵妃正吃着桃花糕,还没等她表示一下就是从前的那个味道,怀念一下当初和林大太太的情分,听到这里,就微微一楞。   长乐的小耳朵也扑棱棱地支棱了起来。   她见昭贵妃感兴趣地去看赵皇后,急忙对红月使眼色,叫她给自己多抢几枚桃花糕。   然而此刻,那美丽沉稳,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宫女姐姐,目光却一直落在楚贤妃方才坐过的位置上,目光有些发证。   那迷茫而带着几分怨恨的目光,令长乐忍不住觉得红月陌生极了。   她在她身边很多年,一向沉稳不动声色,哪怕被自己气得七窍生烟,至多也就在心底骂骂自己,脸上却一向平静。   可是这个时候,红月脸上却露出似乎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异样。   “殿下?”红月感到自己被小爪子拉扯了一下,许久方才回过神儿来,眼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波澜,却在小姑娘撅着嘴巴依恋地指着桃花糕控诉看着自己,似乎觉得自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而好伤心的时候,眼里带了几分笑意。   她的一切的负面的黑暗,都在看到撅着嘴巴嘀嘀咕咕的小姑娘的时候在眼底消失不见,之后任命地在昭贵妃的眼皮子底下摸走了大半碟子桃花糕。   公主殿下拿自己的小脑袋蹭了蹭红月的手臂。   温暖又亲昵,红月的眼眶微微一红,可是脸色却温暖了起来。   赵皇后和昭贵妃同时看了红月一眼,之后无声地转过头去,昭贵妃对赵皇后挑了挑眉,似乎在炫耀什么胜利一样,赵皇后只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姐妹两个无声的眉眼儿官司之后,昭贵妃的关注点顿时就转移到了林家上去。她气闷地看着被倒霉闺女偷剩下的那几枚点心,皱眉说道,“表姐,这做的是不是太过分了?大表哥可是正经的长房,怎么却被挤兑得站不住脚儿,偏要被从侯府赶出去?”   就算是分家,分出去的也应该是林二老爷啊。   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的,却分家出府,叫外人看着,岂不是叫人……   “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也不大知道,”赵皇后见昭贵妃为林大老爷一家出言,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昭贵妃一向如此。   不要看林家老太太对她曾经几乎置于死地,可是哪怕曾经一点点的善意,昭贵妃都会记住心底,然后倾力回报。   当初林大老爷夫妻对昭贵妃很不错,所以哪怕他们姓林,可昭贵妃依旧没有迁怒。   这是很难得的事情,毕竟,因一人迁怒人全家难道还少么?   昭贵妃已经是后宫的宠妃,说句实在话,如果说初入宫的时候昭贵妃还在依附赵皇后,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昭阳帝宠着捧着骄纵着,昭贵妃盛宠之下,赵皇后就算是皇后,其实对她也早就没有什么能辖制她的办法了。   如果有皇后的身份就可以压制宠妃,那当初赵皇后怎会几乎被楚贤妃逼得撼动了根基?说起来,如果这个时候昭贵妃说一句怨恨林家要和赵皇后拆伙儿,那赵皇后也是没有一点的办法。   可是昭贵妃却从未对赵皇后,或是林家的其他人,有一点的辜负。   这样的性情,这样的性情……   赵皇后忍不住无奈地抬手摸了摸昭贵妃的发顶。   除此之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对昭贵妃做什么了。   “表姐不知道,那也不能叫大表哥大表嫂吃亏。”昭贵妃哼了一声,却由着赵皇后多摸了摸自己的头,明明眼睛都弯起来了,却还是对赵皇后殷殷地叮嘱道,“表姐这一次可不能再由着林家的性子!爵位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也不是一个老太太能左右的,别偷鸡不成蚀把米,陛下改日恼了,这爵位收回,林家百年世家,难道还要因家中人行事狂悖,因此被夺爵么?”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襄阳侯府被夺爵。   因为她永远都记得,当年过世的襄阳侯夫妻,曾经那么慈爱地将她庇护在羽翼之下,叫她不必一介孤女颠沛流离,给了她一个家。   昭贵妃直到现在都想不清楚,当初对林二老爷的倾心,到底有多少,自己当初少女怀春,想要和那俊秀的少年厮守一生的愿望是来自自己对那少年的喜欢和爱慕,又有多少,是因她真的将襄阳侯夫妻当做自己的父亲母亲,想要留在他们身边,想要和他们真正地成为一家人。   她没法忘记如同大树一样撑开了一片庇护自己的天地的襄阳侯,还有会在她病倒在此的时候日夜不休亲手照顾自己,抱着病痛哭泣的自己一遍一遍地轻声安慰的襄阳侯夫人。   她只知道,如果没有那两位,或许自己也不会有那么多年的自在和快乐。   昭贵妃的目光微微暗淡。   好人总是不长命,如果襄阳侯尚在,怎会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把侯府弄得这么乌烟瘴气的。   “所以,若陛下提及爵位,你不妨说说你表哥的委屈。”   赵皇后是真的对林家老太太不耐烦了,爵位之事,她也不想再拖着。   如果老太太真的想死,那就去死好了,和林家的爵位比起来,这老太太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我知道。”昭贵妃一口就应了。   赵皇后见她答应得爽快,又见长乐在一旁很担心地看着自己,想了想就知道了长乐在担心什么,却没有如同从前一般宽慰长乐,只是看着这小姑娘皱眉说道,“太子说如初那孩子几日没有上朝,告病在家,真是怪了。”   林如初告病在家,襄阳侯府在这个时候闹着分家,这就已经一团乱麻了。然而比这更叫赵皇后无语的,是林如初这病怏怏的自己都顾不上自己,竟然还有心往宫里送点心。   这叫赵皇后怎么说呢?   色胆包天?   “表哥病了?”长乐的一双桃花眼一下子就瞪圆了。   “你太子哥哥命人去探病,虽没见着人,不过确实是病了。”赵皇后见长乐不由自主露出对林如初的关心,心里轻轻一叹。   长乐对林如初的关心发自天然,不过看起来,确实少了点儿什么。   莫非真的把那么美丽秀致,人间罕见的美少年当表哥?   长乐十五岁了。   换了昭贵妃,这个时候已经少女情怀总是诗了好么?   怎么长乐仿佛没开窍儿的样子?   “要不我去看望表哥吧?”长乐犹豫了一下,她虽然对襄阳侯府很不喜欢,一向不登门,可是想到林如初,却觉得自己的退避三舍,或许对用一颗真心来在意自己的林如初真的太不公平了。   自己对林如初有种种的顾忌,还振振有词的,难道还要因为这些,在林如初病了的时候就要装作视而不见?那和自己不喜欢的白眼狼有什么区别呢?她不安地看了看红月拢在手中的桃花糕。   “真的想去?”见长乐一脸要闯龙潭虎穴的样子,赵皇后就笑了。   长乐虽然有些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   这份真心难能可贵,哪怕知道长乐对林如初没有男女之情,然而长乐的磊落和真挚还是令赵皇后很欣慰。   她也摸了摸长乐的发顶。   昭贵妃憋着气看着这摸自家闺女的动作和自己是一样儿一样儿的。   “你纯王兄今日休沐,叫他带着宫里的禁卫和你一起去。”赵皇后笑眯眯地对长乐说道。   长乐本来提心吊胆的,听到这里,就放下了一颗沧桑的小心。   有二皇子纯王和皇后宫中禁卫在,襄阳侯府若还敢对她怠慢了,那简直就是要上天啊。   不过上天也不怕。   “去了林家,不必去见那老太太,直接去看如初就是。”昭贵妃觉得自己这么做目中无人极了,彰显霸道,因此洋洋得意。   长乐一楞。   “不必给她面子!”以为长乐犹豫,昭贵妃在赵皇后好笑的目光里气势汹汹地说道。   公主殿下的样子就十分纠结了。   “不是啊……那个什么……本公主去了,难道不该是她们给本公主请安么?”   昭贵妃被噎得瞠目结舌,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闺女,动了动美艳红润的嘴角。   “你还真是很霸道啊。”   贵妃娘娘看着自家可怜巴巴的闺女,感慨地说道。 第47章   既然长乐还可以走霸道路线,那昭贵妃就不必担心闺女了。   襄阳侯老太太一向擅长倚老卖老,若长乐脸皮儿薄,没准儿真得挨欺负。   不过这眼瞅着,公主殿下的脸皮一点都不薄了。   都想着叫人家七老八十的老太太给她请安了,那还叫脸皮薄么?   “叫人请安……算了,你看着办吧。”昭贵妃真是一个对闺女非常有信心的人,迎着赵皇后无奈的目光哼了一声,低声说道,“只是你若跋扈,但凡不如她的意,她肯定得在外头说道你的坏话儿。”   什么长乐公主仗着自己得宠不把世家豪门的长辈放在眼里,或者说仗着昭贵妃盛宠,连赵皇后的外祖母都敢肆意欺辱的流言蜚语,肯定不少。   昭贵妃最知道这些小人能做什么了,想当年她差点因为这个去上了吊。有心教导长乐几句,然而她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是个霸道的脾气,什么不动声色的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自然说不出对长乐有好处的建议。倒是公主殿下摇头晃脑了一会儿,听见母亲担心自己不由哂笑了一声。   “她说得还少么?”   真当长乐公主是聋子瞎子,不知道外头那些流言是谁干的?   她只是懒得计较。   若一个人真的知道她,那就会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可若一个人真正不喜欢自己,哪怕那是假的,在那些恶人的口中,她种种不堪也成了真的。   如果都要为这些人活着,那公主殿下早就气死了,哪儿还有那么多的心情招猫逗狗呢?   “你还知道啊?”昭贵妃见长乐早就知道林家那老太婆都说了什么,也觉得心里愤恨,不过她只拧了拧自己手里的帕子并不出声儿。   待片刻,来请安的二皇子纯王知道自己被抓了壮丁,喜悦得恨不能流下泪水来,握着自家妹妹的小爪子郑重地对赵皇后说道,“母后,贵妃娘娘放心!就算粉身碎骨,儿臣也一定护住妹妹的安危,绝不叫妹妹少一根头发丝儿!”他似乎感到了两位娘娘对自己的信任,虎目含泪。   “不必如此防备。”赵皇后觉得纯王这戏可真多啊。   不就是去一趟襄阳侯府么,谁敢把纯王给粉身碎骨啊?   “长乐小女孩儿家家的,处处娇养,乃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天生的尊贵,自然要好好儿护着宠爱。臣妾倒是觉得,纯王该更上心些。”   纯王下手坐着一位脸色苍白带着几分病容的羸弱美人。   她年纪与昭贵妃仿佛,然而气色却差了昭贵妃许多,似乎病得久了,连本美丽清雅的容貌都黯淡了许多,与那些在后宫争奇斗艳的妃嫔们不同,这美人并不十分在意装扮,却还与清淡却处处打扮细致的楚贤妃不同,而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妆容。   哪怕病得苍白中泛着一种淡淡的青白,可是这美人却素面朝天,仿佛是早就不爱打扮了似的。   连身上的衣裙也都只是七八成新,并不十分光彩夺目。   见了她的病容,赵皇后不由嗔怪道,“你还病着,怎么今日非要来这里请安?”   “这孩子得了娘娘的照顾,封了纯王,臣妾不知道该怎么感激娘娘。”   这病美人自然就是王美人了。   能当初承宠还和昭阳帝生了一个儿子,其实王美人当真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不然昭阳帝也不是瞎的。   她此刻微微一笑,文弱优雅,楚楚动人,还带着几分少女的柔和。   更因她早就失宠,因此也不必如宫中那些妃嫔一般日日想着如何争宠谋算,因此倒是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温和与清澈。   此时她美丽的脸上充满了感激,挣扎着起身给赵皇后福了福,眼底带了几分感激低声说道,“若不是娘娘,臣妾母子也不会有今日。”   当年她满怀期待地生下了二皇子,想着自己总算是在后宫有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儿,然而晴天霹雳,一连串儿的事情下来,她保住了自己的儿子,却彻底失宠于帝王,那时候人情冷暖,如今想来都觉得无比的绝望。毕竟她出身并不高贵,不然也不会就算得宠生子,也只能封了美人。   若她出身高贵,楚贤妃也不敢抢她儿子啊。   就如岳美人那种蠢货,生了三皇子却叫楚贤妃不敢伸手去要,自然是因岳美人那时母家还是岳阳侯府的缘故。   王美人失宠之后日子就没法儿过了,想到当年若不是被赵皇后庇护,自己和三皇子不必说旁的,只怕饿都饿死在宫里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对伸手要搀扶自己起身的赵皇后认真地说道,“臣妾与纯王的命,都是娘娘给的,娘娘的恩德,臣妾此生都不会忘记。”   所以,她用心教导自己的儿子,赵皇后才是叫他能平安长大的另一位母亲,叫他要知道感恩,要记得辅助太子。   因为没有赵皇后援手,她也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纯王封王,眼瞅着就迎娶王妃,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孙,日后,若昭阳帝驾崩,她就出宫去做一个颐养天年儿女绕膝的王太妃。   那么幸福的日子,她现在想想都觉得仿佛是在梦中。   “是纯王自己懂事,你的运气很好。”   赵皇后其实也觉得王美人命好。   虽然她早就失宠,昭阳帝最厌恶她的时候简直听见她的名字都会拂袖而去的那种,然而二皇子却长成为一个心胸直爽磊落的青年,哪怕自己的母亲失宠,却依旧不离不弃,友爱兄长弟妹并不嫉妒得宠的太子与长乐。   赵皇后看着笑容爽朗,正带着幸福的泪花儿拉着长乐美得不行的纯王,忍不住想到那个与楚贤妃越走越近的三皇子,一时间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同情一下岳美人了。   这眼瞅着儿子要飞啊。   岳美人到底怎么养的儿子?   “他啊,还是年轻,有些跳脱。”王美人不敢叫赵皇后来扶自己,急忙起身,病怏怏地坐在了一旁。   她的身体早就坏了。   当初才生了二皇子,还没出月子楚贤妃就来抢她儿子,那时惊怒哭泣,还有破釜沉舟的大闹,闹的后宫震惊,闹得她也失于调养,因此骨子里就添了病气。更何况再之后,她失宠之后着实过了一段艰苦的日子,说得不好听点儿,给二皇子吃的奶都没有,可见身体败坏到了什么地步。   哪怕之后这些年用心调养,可是根子上就坏了,如今虽然补药天天喝着,只是王美人自己心里有数儿。   她或许会长命百岁,只是也只能是个病秧子了。   “臣妾如今只是这样儿了,纯王还请娘娘与太子殿下多费心教导,日后也能叫臣妾安心。”   “纯王现在就很好。”   赵皇后顿了顿,知道王美人是个执拗的人,病成这样儿还要给自己请安,那人都撵不走的,就笑着去问长乐道,“长乐觉得你王兄好不好?”   “好!”这句话公主殿下回答得可快了,顺便还认真地说道,“最喜欢纯王兄了!”   纯王被感动得眼泪朦胧的。   “那我呢?”昭贵妃在一旁脸儿一沉。   “我其实最喜欢母妃了。”狗腿儿的公主殿下见昭贵妃脸色不善,想到自己的青菜大餐,顿时讨好地拱着自己一只雪白的小爪子说道。   纯王哭得更厉害了。   这真爱还没爱过半炷香呢!   王美人含笑看着纯王被公主殿下给伤坏了,在一旁笑着咳嗽,却觉得很欣慰。   “娘娘陪姨母说话儿,我得去看林表哥了。”王美人对长乐一向都十分疼爱,虽然她失宠,对长乐有心无力,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然而平日里一些精致漂亮的小帕子什么的,王美人经常给长乐做。   长乐对王美人颇为亲近,看着美丽文弱的王美人,实在想不明白自家亲爹的审美,比较了一下方才的楚贤妃和王美人,不由抓了抓自己的头。然而她一向不对昭阳帝宠爱后宫发表意见,匆匆拉着纯王要出宫。   “林探花也是你最喜欢的人吧?”   能把这个问题问得如此哀怨心酸,也只有纯王一人了。   纯王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   “其实我心里王兄最重要了。”一路匆匆拉着纯王出来,见左右四下没有旁人,长乐顿时就没有压力地甜言蜜语了。   她还知道哄哄这个被自己深深伤害了的皇兄。   纯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公主殿下仰头,用最真诚的目光看着自家王兄。   纯王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可以相信一下,不过想到要去襄阳侯府去看林如初就觉得纠结极了,忍不住在长乐的面前说人家美人探花的坏话儿道,“这小子心眼子特别多。他这不是入了翰林院么,到底年少得志,难免叫人嫉妒排挤,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这最近当初排挤他的那几个翰林反倒被别人给排挤。那帮子酸儒你知道现在都叫他什么么?”他再次捏着兰花指尖细地叫道,“林贤弟……”   公主殿下呆呆仰头。   “真是一个狡猾的男人。”   纯王觉得林如初这心机可不是盖的,不由担忧地看了看自家皇妹。   长乐一向天真又可爱的,这林如初想骗她,那还不轻而易举啊?   纯王殿下显然不知道狡猾的男人已经被公主殿下给负心得黯然销魂了。   “表哥还真是优秀的人,短短时间能令翰林院的那些老学究们折服,一定很辛苦的。”长乐显然想得和纯王不是一回事儿,见纯王都要被自己气哭了,就笑嘻嘻地对纯王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她倒是知道纯王对自己一向没辙的,抓着纯王的手小声儿说道,“林表哥得姨母和母妃的看重呢,他不管如何,到底是自家人,自己欺负也就算了。可是在外头,二皇兄要护着林表哥些呀。”   “我护着他?他不吃了我就不错了。”敢使唤皇子给公主带甜汤的,那能羸弱到哪里去。   纯王顿时心酸地看着自己的皇妹。   “你怎么只关心他,倒不关心我?”   “关心,怎么不关心。二皇兄有心上人了没有?”   长乐正和纯王走到宫门口,嘿咻嘿咻地爬上华美的宫车,却觉得车里空荡荡的,急忙叫纯王也跟自己坐在车里,这才抓着红月手里的桃花糕一口一口美滋滋地啃,含糊地说道,“三皇兄都跟父皇表明心迹了,说心仪楚家的姑娘,想娶人家当王妃,我冷眼瞧着父皇是要应了的。”   昭阳帝说起来,还是很关照自己的几个儿女的。   虽然当时没认同顺王的求旨,不过昭阳帝心里也该有数儿了。   “楚家。”纯王顿时冷哼了一声。   他捻了长乐手中的桃花糕吃了一块,见她吃得喷香,不由嫉妒地说道,“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和他天香楼里的桃花糕一个味儿,怎么长乐倒这么喜欢?   粗糙的男人是品不出点心和点心之间的不同的,公主殿下也不想给他解释,闻言就哼哼着小声说道,“这可是美人儿给的。”   “我也不是丑八怪啊!”纯王顿时急了。   红月看着这兄妹俩为了点心似乎把楚家都给忘天边儿去了,低低地咳了一声。   长乐急忙又垂头吃点心了,还顺着红月的手咕噜咕噜喝了两口甜甜的红枣茶,见纯王漫不经心,仿佛对婚事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急忙说道,“虽然姨母一向有眼光,可是二皇兄,若你娶了一个不合自己心意的王妃,那心里能开心么?”   她希望纯王能娶自己喜欢的女子做王妃,见纯王含糊地应了,正了正自己娇艳的小脸儿问道,“到底有没有个章程呀?叫人好担心的。”   “活泼点儿的,叫人见了开心的。”纯王抓了抓头说道。   “没啦?”   “还要什么?”   “丑八怪你也要?”   “能进宫做秀女的,哪儿有丑八怪。”纯王笑得一脸爽快,见长乐嘴角抽搐地点了点头,不由笑着问道。“母后叫你问的?凭母后的眼光,给我挑的姑娘回头我肯定喜欢。”   他没有什么喜欢的女子,娶了王妃好好宠爱,把王妃当做自己最重要的人也就足够了。那种仿佛海誓山盟的爱情他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似乎也想不出自己会那样喜欢一个女子。他笑了笑,戳了妹妹的大脑门儿一记。   这真是狗胆包天啊。   换了从前,纯王哪儿敢在公主头上动土。   显然这是预备娶王妃因此妹妹不值钱不必诚惶诚恐了,公主殿下郁闷坏了,转过自己的小身子不去理睬自己这二皇兄。   小小的女孩儿坐在一旁,撅着嘴似乎是在生气,然而不时哼哼一声显示自己的存在感,纯王就觉得自家妹妹可爱得无以复加。   戳一指头似乎就是纯王最大的胆子了,一转眼,二皇子殿下已经小心翼翼凑过去,发誓了无数的宏愿,求妹妹原谅。   心胸宽阔的公主殿下在敲诈了几个月天香楼的点心之后,大度宽容地原谅了她二皇兄。   兄妹两个正就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回头一起去吃城西后街上的肉肘子达成共识,就感到宫车晃动停下,之后传来了有人问安的声音。   纯王好不容易才将妹妹给哄回来,感到外头有人请安,脸上带了几分不悦挑开了玛瑙珠帘往外看去,就见车外,正是一面色卑微的中年男人,身旁同样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那男人的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看向纯王的目光充满了谄媚。   纯王的脸色微微一冷。   见他没有了对自己的做小伏低,长乐也好奇地顺着珠帘看去。   见那中年男人卑躬屈膝,对纯王恭敬极了,然而纯王却有些不耐,她就有些好奇了。   纯王为人一向直爽,在朝中虽然有行事鲁莽的名声,然而待人却一向宽和,从没有这样冷淡厌烦表现在脸上的时候。   此刻对这中年男人的那种种厌烦,是长乐很少见到的。   之前有幸得纯王如此臭脸的,只有幸运的顺王殿下了。   这男人能和顺王一样讨厌,也真的蛮不容易的。   “二皇兄?”谁啊这是?   那中年男人似乎一开始并未发现长乐,正在纯王的面前点头哈腰的说着奉承恭维的话,此刻听见娇娇软软的声音传来,就见那晃动的珠帘之后隐隐有一个容色娇艳的少女,他心中一动,想到这称呼,顿时眼睛越发明亮,几乎是拉扯着就将身边的那个少女给拉扯到了前面,指着她就对纯王与长乐赔笑说道,“还未给两位殿下请安,这是我家的大丫头秀秀,论起来……”   他嘴角动了动,小心翼翼地说道,“原该是殿下的表妹。”   “表妹?”长乐都惊呆了。   这哪儿出来一位表妹呢?她不认识她呀。   “表哥。”说起来不仅这中年男人敢和皇子公主攀亲,就这位秀秀姑娘也是一位十分大方的人,上前就管纯王唤了一声。   长乐的眼睛都慢慢地瞪大了。   她看着面前这位豆蔻袅袅的少女,见她十分美丽,容色倒是与王美人有几分相似,不由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然而想到这中年男人的身份,她又觉得十分不喜起来,拉了拉脸色不好看的二皇子的手臂低声说道,“咱们还有要事呢,二皇兄,你叫他们告退。”   她显然是懒得理睬眼前这两个人,不提那中年男子,那位秀秀脸上就露出不平的脸色。只是顾忌长乐的身份,她不敢多说什么,只拿委屈的目光看住了纯王。   盈盈的目光,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去。   这确实是一位能令人怜爱的少女。   纯王的目光却完全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只是冷峻地落在远处。   “本王早就与你说过,本王不喜看见你,难道你从未将本王的话放在心上?”   他眯着眼睛看着这中年男人,声音慢慢地冰冷了起来。   “当年臣也是有苦衷,殿下大人有大量……”   “恰恰相反,本王小心眼得很。”纯王劈口打断这赔笑的中年,“既然当年有苦衷,这苦衷你就继续苦衷下去。当初本王与母妃失宠,是谁跑得比兔子还快?”   “不管如何,到底咱们是一家人,父亲是殿下的亲舅舅呀!”秀秀见父亲已经被纯王打断不知该说什么,眼眶顿时就红了,仰头带着几分隐忍与苦痛地对纯王说道,“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殿下不想想,当初父亲为了保全家族疏远娘娘,难道自己心里就快活了?父亲的伤痛不被人知,如今回转,难道不应该彼此都放开从前么?”她抽噎了一下,楚楚可怜地说道,“难道娘娘在宫里,不愿意看到殿下与母家亲近么?”   “母亲早就说过,既然从前舍弃她,她也不会再承认你们。”纯王眯着眼睛说道,“换了从前,本王看见你们绝不停留。今日听了你说这么多话,只是告诉你们,再敢去叨扰我母亲,别怪本王不客气!”   这群王八羔子,当初王美人一失宠,他们在外头顿时就与王美人断绝了联络,将王美人母子丢在宫中自生自灭,甚至当二皇子出宫,因出宫却被昭阳帝冷落并未封爵,这群所谓的母家对他也是退避三舍。   那时走到大街上,这男人若看见没爵位没宠爱没前途的二皇子,那转身就走都毫不犹豫的。   如今他才封了郡王,宫里又透出话儿来说要给他指婚,这“舅舅”又出现了。   带着自己的女儿,真当纯王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一想到这王八蛋还好意思叫妻子往后宫递牌子想入宫去求王美人,纯王就觉得厌烦透顶。   若赵皇后没有出手扣住这牌子不许人进宫,叫那时病得有些沉重的王美人知道,又是一通好气。   当年被家族舍弃,王美人的心情怎么会好,就算是如今与纯王念叨的时候,都会心绪不平。   后宫走不通,现在走到他面前?   带着闺女走?   美人计啊? 第48章   纯王虽然性子豪爽,可也不是傻的。   带着自己的女儿在自己面前晃,真以为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美人计……   就这歪瓜裂枣的,还是在他小仙女儿妹妹的对比之下,那简直不能看啊。   纯王也从来没有对从前辜负过自己的人回头是岸的觉悟,见秀秀还用一双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就觉得可笑极了。   如今他封王了,炙手可热了,就想着把自家闺女给他做王妃了?   早干什么去了?   势利眼到皇子面前,王家败落混得不怎么样,也真的不奇怪。   他本就是皇子之尊,若不是想警告这舅舅少想幺蛾子,根本就不会和他说话,此刻只左右看了一眼,就有无声的侍卫将这两位给赶到一旁,见宫车继续向襄阳侯府去了,纯王方才脸色有些冰冷地说道,“一群混账!”   大街上都敢管他认表哥,只怕王家日后是要不消停了。王家想要攀附他这个似乎在昭阳帝面前有几分体面的皇子到底想干什么,纯王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担心王家行事狂悖,在京中犯错,牵连到他和王美人的身上。   就算再冷淡,可王家是他的母族,若犯错,没准儿昭阳帝就算在他头上了。   更何况三皇子顺王虎视眈眈,楚家肯定也想踩他这个太子的臂膀一脚,或许王家会被他们利用。   “二皇兄?”见纯王的脸色阴晴不定,长乐拉了拉他的衣摆。   “没事儿,就是两个不懂人眼色的东西。”纯王见长乐担忧地看着自己,心里一暖,急忙收敛了脸上的异样笑眯眯地陪着长乐吃点心。   他并不愿外头的糟心事儿落在长乐的耳朵里。   “那姑娘有点儿像娘娘。”长乐小声儿说道。   纯王垂了垂眼睛。   自然是要像一些王美人,这中年男人才敢把她送到自己面前,想着这有几分相似的样子,总能叫自己对秀秀另眼相看。   可他却只觉得王美人被这秀秀给侮辱了。   在他的心底,王美人哪里是一个秀秀能比得上的?   “不过虽脸像了一些,心肠和这里……”长乐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低声说道,“都不像啊。”   秀秀那姑娘看起来蠢得厉害,在皇子面前着三不着两的,看似清高直言,其实就是个糊涂人,她觉得与聪慧的王美人相比简直太没意思了。她见纯王看着自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不知自己戳中了这皇兄的哪个开心的地方,一头雾水地傻笑了一会儿,方才掀开身边的帘子看风景了。   襄阳侯府虽然离宫中远了些,不过也不是千山万水的,不多时就到了。   纯王早就命人来通传,此刻立在门口的,是一对脸上带着几分沉重的中年夫妻。   长乐见其中一位是林大太太,多少就知道,一旁面色敦厚的就该是林大老爷了。她好奇地看了看不过是寻常美丽的林大太太,再看了看老实有余却俊俏不足的林大老爷,继而想想美丽绝丽的林如初,一时都不敢相信,那世所罕见的昳丽的颜色,竟然出自这样的父亲。   不过昭贵妃曾经对她说过,林大老爷虽然木讷傻乎乎,不过当初待昭贵妃一向很和气,长乐也不是以貌取人的性子,就趴在珠帘后对林大老爷夫妻弯起眼睛笑。   华美娇艳的小姑娘躲在晶莹剔透的玛瑙珠帘后笑得天真烂漫。   林大太太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目光温柔了很多。   似乎看见这样笑容纯美干净,无忧无虑的孩子,烦心事儿就都忘了。   “给两位殿下请安。”林大老爷没有妻子的细腻心肠,却也觉得长乐笑起来很漂亮,看着她似乎怔忡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恍惚,便诚惶诚恐上前。   “都是一家人,您不必客气。”纯王对赵皇后的母族一向亲近,此刻怎么会摆皇子的架子,笑着伸手扶住林大老爷不叫他给自己请安。   林大老爷顿时手足无措。   看起来……还确实蛮没用的。   长乐就看着这憨厚得不得了,似乎真的不知所措了的林大老爷,眨了眨自己的桃花眼,眼底露出小小的使坏来,伸手叫道,“表舅!”   “噗……不敢不敢!”   林大老爷虽然从前在江南为官,见多了江南秀色,其中有不少十分特立独行的女子,不过作为一个老实人,他一向都对这些行事作风与众不同的美人们敬而远之的。   遇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长乐公主,他都被这“表舅”给惊呆了,并不知道胆大包天的儿子都给人当了“表哥”了,哪里敢跟公主认舅舅,哆哆嗦嗦开始冒汗。他其实心里有数儿,若与赵皇后有些关系的就要被叫舅舅……   说起来世族联姻,谁家没点儿关系呢?   到时候长乐公主得管半城勋贵叫舅舅。   “舅舅很冷漠啊。”公主殿下咬着自己白嫩的指尖儿小声儿控诉。   林大老爷看起来都要晕过去了。   林大太太早前不知道,长乐公主竟然还有这样的坏心眼儿,一时看着自家老实头的夫君都要哭着表示清白了,不由无奈地笑了。   她上前给长乐请安,被长乐给扶住,这才感激地说道,“多谢殿下前来看望我家大哥儿。”   因林如初的心事并未隐瞒她,因此林大太太不仅知道儿子胆大包天竟然妄图尚主,还知道人家公主压根儿就没看上自家除了脸生得美其他没啥好处不能叫人奋不顾身的儿子。她看重长乐,因此心里就多了几分郑重,并不因长乐年纪小而轻视她,见她虽然拒绝林如初的爱慕,却还愿意来看望自己的儿子,一时感激得无以复加。   然而,想到林如初的“病”,林大太太脸上就带了几分阴晴不定。   “瞧表舅母说的,表哥一向关心我,我难道是冷心冷肺的人么?”别看公主殿下拒绝林如初的时候可绝情了,不过在人家亲娘的面前,特别地甜言蜜语。   林大太太哪怕知道这里面带点儿水分,然而心里也是愉悦的。   林大老爷还在一旁纠结表舅呢,这回过神儿来一看,妻子儿子早就给人当了舅母表哥了。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都是殿下待咱们的心,给了咱们体面,难道要不知好歹?”林大老爷老实惯了,在江南为官的时候就是一朵奇葩,不仅不跟同样在江南为官的大家伙儿凑在一起捧个名妓花魁附庸风雅,甚至就知道闷头做事,若不是身上还有一块赵皇后她表哥的大招牌,早就不知道被挤兑到什么穷乡僻壤去了。   林大太太知道自己丈夫是个什么性子,见他再三担忧,就低声提点。   林大老爷非常听妻子的话。   因此,当公主殿下再次坏心眼儿地叫了一声舅舅的时候,林大老爷回应了。   “唉!”他直爽地应了。   襄阳侯府门前,突然一片寂静,三双眼睛默默地看住了还对公主殿下努力慈爱微笑的林大老爷。   长乐公主艰难地动了动自己的小嘴巴,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个什么……她这表舅还真是一朵奇葩啊。   就连纯王都被震惊了。   狐狸似的林如初,竟然有这么一个老实的亲爹。   大抵是林大老爷暴露得太早,林大太太优雅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嗔了得了妻子的开解之后就没什么心理压力,拿看外甥女儿的目光看着长乐公主的林大老爷。   林大老爷察觉妻子责怪的目光,表示收到,决定更加慈爱关切一些,做个好舅舅啥的,侧身扶着长乐下了宫车,在众人古怪的目光里关怀道,“殿下在宫中一向可好,可有人对殿下不敬?平日里,没人敢怠慢殿下吧?喜欢吃什么?要不殿下留在府里吃饭?”   在众多更加古怪的目光里,林大老爷想了想,眼睛一亮,对长乐十分怜爱地说道,“想吃什么,殿下只管说,咱们家里头比宫里自在些。”   “多谢表舅。”公主殿下被魔音灌耳,两只眼睛发直。   “别叫殿下在这儿站着。”林大太太也觉得受不了这人了,伸手扶住了长乐的手臂。   林大老爷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都已经绞尽脑汁地慈爱了,怎么还怪他不热情呢?他本来也不是一个面面俱到的人不是?   “表哥怎么病了?”唯恐林大老爷再跟自己慈爱一下,长乐现在恨不能回到方才堵住自己的嘴,此刻急忙握住林大太太的手,只觉得入手有些微冷,抬眼见林大太太目光晦涩,心里一紧急忙问道,“难道表哥病得很重么?”   她被林大太太无声的沉默给吓坏了,想到对自己很温柔很在意的林如初,就觉得眼眶酸酸的,连声音都变得嘶哑了起来,含着哭音问道,“表哥病成什么样儿了?”   “还好。”林大太太见她当真要哭了,急忙安慰道,“并不严重,只是……”   她垂了垂眼睛,低声说道,“不大好出门而已。”   “不好出门?”   长乐不由迷惑了。   这一刻,林大太太的笑容变得有些惨然决绝。   林大老爷的脸也顿时红了。   “表哥到底怎么了?”长乐觉得林大太太的神态不对,忍不住去拉林大太太的衣袖。   “咱们去看看林大人就知道了。”纯王见长乐担忧,突然有些嗔怪林大太太。   明知道长乐担心林如初,怎么还看似林如初很凄惨的样子,令长乐为他担心呢?   在纯王的心里,十个林如初捆一起也不及长乐一个人的喜怒重要。他更喜欢长乐每天都快快乐乐,而不是带着愁绪,此刻见长乐为林如初忧心忡忡,甚至都来不及吃醋,侧目对林大老爷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咱们这个时候去见林大人,不会冲撞了吧?”   林大老爷又不是赵皇后的亲哥,且襄阳侯府在赵皇后面前并不得宠,因此纯王对林家的尊重有限,此时见他招惹了长乐伤心,开口就不必十分客气了。   “如初知道两位殿下亲至,只怕会不安了。”   林大老爷单纯,林大太太却知道纯王只怕是不耐烦了,急忙笑着说道。   她压了压自己眼角的泪水,就引着长乐往襄阳侯府的后院儿去。   她直奔自己长房的院子,看起来完全没有想过要把长乐给引到老太太面前去见个面亲香亲香什么的,长乐一路走在这襄阳侯府之中,只觉得虽然不及皇家壮丽奢华,汇天下之美景,然而说起来也确实很美丽了,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交错的回廊曲折在花间湖上,虽然紧凑了一些不及皇家宽敞,然而也是一番豪门的气象。   她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些美景,跟着林大太太走在花间的小路上,突然皱了皱眉。   她跟着林大太太这一路,隐约地发现,长房的院子似乎有些偏啊。   就算长辈尚在住不得上房,可是作为长房嫡枝,也不该住得跟冷宫似的不是?   不过林家长房一直不得宠,那襄阳侯老太太出了名儿的偏心眼儿,闹什么幺蛾子都不奇怪,挤兑挤兑长房,还真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只是长乐心中还是有些不悦的,毕竟襄阳侯府里如此长幼不分,委屈了的,不还是她家美人儿表哥么。   纯王也有些不快。   他与长乐,一郡王一公主亲自,然而襄阳侯府里却只有林家长房出门迎接,不说襄阳侯老夫人大概是年纪大了倚老卖老,那林家二房莫非是死人不成?   难道皇子公主莅临,他们就敢如此怠慢连一面都不见?纯王打从封王之后就多了几分底气,毕竟叫旁人眼瞅着那也不算是不得宠的皇子了不是?然而林家二房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还显然看不起长乐,纯王就默默在心底记了一笔。   看起来林二老爷的弼马温当的不舒坦,连马都不想养了。   他心里磨牙,想着叫林家二老爷再去干干更轻松的活儿,一边劝慰长乐低声说道,“别放在心上。”   回头他给妹妹报仇!   公主殿下用迷茫的目光看着自说自话,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的自家皇兄。   她完全没有恼火,自然是本不将林家放在心上的缘故,然而纯王却觉得妹妹的心胸特别纯善宽阔,此刻被善良宽容的妹妹给感动得又想哭一鼻子了,他急忙强忍眼角感动的泪水,摸着长乐的小脑袋柔声说道,“咱们的长乐就是这么善良,知道宽恕别人!”他感动得不轻,见长乐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自己,越发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和声道,“天上的仙女儿,也不及咱们长乐呀!”   “那是!”   虽然不知道兄长在说是什么,不过公主殿下被夸和仙女儿似的,顿时得意洋洋地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   她身后的宫女红月一脸菜色,见林大太太迟疑地回头看过来,顿时俏脸一红。   好丢脸哦。   林大太太并未听清,然而林大老爷听清楚了,想了想同样点头说道,“公主确实和仙女一样美好。”管他叫舅舅呢,当舅舅的必须要好好儿称赞自家外甥女儿。   这一回换林大太太一脸菜色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却不再多说什么,只带着长乐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林家长房十分简单,一个小跨院儿,前后两个院子套着,后头的一侧就是林如初的院子。长乐倒是对林如初的院子很感兴趣,兴冲冲地进了一道垂花拱门穿过了一条小路往里一看,却多了几分失望,盖因林如初的院子里,除了院落中央一株巨木冲天,巨木下方一个小小的石桌三四个石凳,碧绿的树影落在石桌之上外,再无他物。   什么花朵莺哥儿丫鬟古琴什么的,都没有。   倒是有两个小厮立在门口,见了林大太太急忙上前请安。   “大爷呢?”林大太太似乎习惯了这院子的疏冷,低声问道,顺便又命小厮给纯王和长乐磕头。   待知道面前这个娇艳明媚,笑靥如画的少女就是长乐公主,这两个小厮的眼底就带了几分异样,却不敢冲撞,急忙上前请安,其中一个紧张地说道,“大爷在看书。”   他说完了话,就不敢再放肆地说什么,显然是被林如初调教得很好,林大太太看起来也很满意,命他们守着院子,自己笑着请长乐往一旁的正房去。   长乐正觉得这院子十分清冷,令人有心酸荒凉的感觉,听见林大太太招呼,不知为何突然目光游弋了一下,很虚伪地问道,“不和表哥说一声儿咱们就去表哥的房间,会不会表哥这个时候不方便呀?”比如美人表哥正换个衣服啥的,哎呀……   纤弱的腰肢,雪白的颈子锁骨还有细腻的胸膛什么的……   公主殿下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小鼻子。   “这个时候如初没有不方便的。”林大太太不知道此刻公主殿下已经思考到了自家儿子的腰肢大腿了,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很懂礼仪客气的公主殿下。   既然人当亲娘的都不在意,那长乐还担心什么,兴冲冲地就跟林大太太进了上房。   走过了上房的前方,绕道后头,就见带回淡淡青竹香气的房间里到处都放着许多的书籍,正对着众人的窗下,一脸色苍白披着单衣的美丽少年靠在红木的椅子里,单手撑在红木雕花的窗下正在看书。   他的脸庞雪白精致,窗外盛开的几簇花枝横过小窗,将花影映照在这少年的脸上,这一瞬,不知是人还是花朵更娇艳夺目一些。静谧的画面仿佛镌刻在这一瞬间,长乐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觉得自己的眼睛移不开目光去。   真是位……美人呀。   她小小声儿地咽了一口被馋出来的口水。   那少年似乎听见了,侧头,看到长乐立在门口,目光流转,温柔浅笑。   他将书放在一旁,优雅地走到了长乐的面前。   公主殿下得用全部的力气控制自己,才没有扑到这美人儿的身上当人家的腿部挂件儿。   纯王都在一旁嫉妒死了,默默磨牙,觉得这年头儿美少年都是罪大恶极的存在。   “公主是来看望我的?”林如初声音温柔地问道。   他被长乐断然拒绝,不是心里不难受的,更何况襄阳侯府最近闹得厉害,他心中也带着几分抑郁。   可是当长乐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觉得无论是什么厌烦,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哪怕她偷看自己还流口水,蠢兮兮的,都叫他感到欢喜。   “听说表哥病了,表哥哪儿病了?”长乐总算从林如初的美色里想到正经事儿了,急忙握住林如初的衣摆问道。   “无事,殿下不必担心。”林如初并不说自己有什么不妥,温和地说道,“只不过是累了,想歇歇而已。”   他不愿叫长乐为自己烦心,然而长乐正紧张地看着他,一下子就看出了几分端倪,顾不得还有长辈在,艰难地踮起了自己的脚尖儿捧住了这美人表哥的脸,瞪圆了一双眼睛大声问道,“你挨打了?!”虽然红痕浅浅的,然而林如初的面容白皙如玉,又是养尊处优的豪门公子,脸上挨了一下自然十分明显。   那是一个巴掌印。   竟然有人给了林如初一耳光!   长乐只觉得心里生出无边的恼怒,看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的少年,跳脚问道,“是不是你家老太太?!”   除了那老太婆,别人谁敢在林如初的脸上动土?   公然给林如初耳光,那还是林如初的曾祖母?   少年看着暴跳如雷,气得眼角发红的小小的女孩子,目光却越发温柔缱绻。   若是他不想挨这一耳光,凭老太太那颤巍巍的样子,如何能将巴掌抽到他的脸上来?   他挨了这一耳光的好处大了,也是有自己的谋算,可是那些心机和算计,却在长乐为自己担心心疼的目光里,都慢慢地散去了。   “我只是……”没有这一耳光,长房想要分家是简单,可是却会在京中被人非议,特别是襄阳侯老太太若出去哭诉长房不孝,一顶黑锅就扣在他们的头上了。   有了这一耳光……   祖母不慈,逼迫长房给二房腾地方从侯府滚蛋,这样的剧情,想必很合适襄阳侯府。   初时,林如初并不觉得自己被打了一耳光有什么不好的,可是此刻,他迎着长乐泪汪汪的眼睛,却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用这种方式。   自己受伤,心疼的只有至亲,得意的只是那些心存恶毒的人。   “以后别为了她们叫自己受伤了。”长乐虽然单纯,其实什么都明白,自然看出林如初这一耳光是为了什么。   可是她觉得自己无法认同。   因为她觉得心疼了。   小小的女孩子抽抽噎噎地用同样很疼的表情看着自己,这一刻,林如初的耳边寂静无声。   许久,他听到自己温柔顺从的回答。   “好。” 第49章   少年的笑容温柔又美好。   林大太太却觉得心酸极了。   如果说从前对于家中的不公,林大太太这清雅的人一向淡然处之,并不计较,然而当林如初什么都没有告诉父母,就硬生生挨了老太太一耳光的时候,林大太太的心都要碎了。   她可以放弃很多,也可以对老太太的偏心视若不见,可是她不能令自己的儿子受到这样的伤害。在这一刻,她看着对长乐浅笑的儿子,急忙垂了头飞快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听着屋里长乐公主的抽噎,自己也声音嘶哑地控诉道,“这是要逼死人么?!”   林大老爷默默地蹭到她的身边。   “若只冲着你和我,咱们是做小辈的,无论如何都能忍受。可是老爷!你是老太太的孙儿,也是大哥儿的父亲呀!”   若不是为了林如初的亲事,不想儿子在地方上仓促结亲,而是想要迎娶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林大太太其实根本就不想回京,毕竟在地方上,不管发生什么官场的震荡,可是他们始终是一家人一起面对,一家子和和美美。   可是这才入京,在这襄阳侯府里大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林大太太就是个神仙也忍不了老太太处处对长房的呵斥找茬儿了,她含泪握着林大老爷的手轻声说道,“老太太有孙儿,可是我也该有丈夫,大哥儿也该有父亲!”   林大老爷继续孝顺下去,就是要带着一家人去死的节奏了。   想到老太太的专横,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林大老爷的人也恍惚了起来   他性子笨拙,不及弟弟林二老爷伶俐讨喜,因此一向不在老太太面前得宠,可是他做兄长的,总是想着对弟弟要宽容些。   对老太太也要代替过世的父亲好好儿孝顺。   可是当老太太横眉立目地一巴掌抽在儿子的脸上的时候,当看到弟弟弟妹冷眼旁观,毫不劝阻的时候,就如同一盆冷水泼在林大老爷的身上,那想象中的一家和睦就跟笑话一样了。   他看着流泪的妻子,再看看屋里正不知对长乐公主说了些什么,薄红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笑意,眼睛如同晨星一般明亮的少年,用力地握了握自己的拳头,反手和妻子的手相扣,声音沉重地说道,“你放心,家里……我不会叫大哥儿替咱们出头。”   他早就想过分家,可是却本想太太平平地分家。   可是眼瞅着这家里是不给他活路儿啊。   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襄阳侯府要分家的话,可不是他透出去的,更何况那其中隐隐对长房不孝的指责,叫他不得不想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想要坑他。   “我们母子,也只能靠你了。”林大太太依恋地仰头,美丽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林大老爷不由苦笑了一声,微微叹息,握住了她的手。   “那是我的儿子,难道我不心疼?”林大老爷夫妻情深,因此身边没有妾室,林大太太又不是个能生养的,夫妻两个只有一个儿子林如初,从小儿说句实在话,林大老爷简直把这唯一的儿子爱到了心坎儿里去,别说什么严父的话,就是平日里碰掉了林如初一根头发丝儿林大老爷都觉得心疼得睡不着觉的。   然而襄阳侯太夫人竟然那么大一个耳光抽在林如初的脸上,林大老爷当场就差点疯了。   如果不是当时林大老爷暴跳如雷,一把就踹翻了老太太屋里的十二扇的大屏风,老太太也不可能被吓得到了现在还不敢来长房继续挑剔林如初。   更何况,林大老爷不想分家,其实心中有私心。   他的私心就是爵位。   当年,因老太太闹腾得厉害,他想着自己吃点儿委屈,先叫老太太开心着,回头袭爵就是。   而是如今,当林如初慢慢地长大,林大老爷就不想再等了。   他可以不袭爵,可是他不能叫他的儿子失去爵位,襄阳侯的爵位,本该就留给林如初的。   唯恐分家出去被人诟病,回头被人弹劾一下失去爵位便宜了他的好弟弟,因此林大老爷才十分犹豫。可是现在看起来爵位很要紧,分家也很要紧。因此,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叫你和大哥儿吃委屈了。”   他一直都知道妻子受了委屈,可是再也舍不得叫她一直就这么委屈下去。   她跟着他辗转地方,也没有享过几天的福。   “老爷对我们母子很好了。”见林大老爷露出了几分愧疚,林大太太心中对丈夫却并没有什么愤懑,毕竟世家豪门之中也讲究多子多福,林大老爷是长房,膝下只有林如初一个儿子,可是也没想过另纳姬妾多几个庶子庶女的碍眼,只凭这个,林大太太对丈夫真心感激。   她忍不住依赖地靠在丈夫其实不怎么强壮的怀里,低声说道,“只是我是个自私的人,总想着,咱们的儿子过得辛苦。”   一个寻常的豪门子弟想要尚主,和未来的襄阳侯尚主,那难度能比么?   她文雅美丽的脸露出淡淡的哀色,听着厢房里儿子正笑得温柔无比,不由握着丈夫的手低声说道,“长乐公主真是可爱。”   “可不是么,管我叫舅舅呢,多亲近。”林大老爷感慨地说道。   林大太太见这男人愣头愣脑的,简直怒其不争,顿时嗔了他一眼。   “又怎么了?”女人心海底针的,林大老爷真不知道这些千变万化,前头还伤心地哭着,后头就变得嗔怪起来的女人的心思。   然而他虽然不解风情,然而当看见娇艳活泼的长乐公主正牵着林如初的衣袖往外走,嘴里口口声声“不要闷在房间里会生病!”的话,看见儿子脸上那盛开的笑靥,他突然觉得儿子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林如初对亲爹的疑惑完全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此刻正垂头一脸笑意地看着歪头对自己说话的小姑娘,看她因为担心自己,甚至当自己轻轻握住她的小爪子摩挲了一下雪白的手背,她都没有反对。   见他笑了,长乐方才放心了些。   “表哥别在意那些坏人,还有我和姨母母亲呢。”公主殿下努力不要叫美人表哥留下心理阴影啥的。   “好。”林探花捏了捏长乐软乎乎的小手儿。   见她似乎十分有同情心的样子,少年想了想,伸出修长的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虽然卖惨会叫长乐对他上心,还容忍一些他的亲昵,可是他却不大愿意令她为自己忧心忡忡。   至于老太太……   “不过,为什么打你啊?”长乐觉得襄阳侯老太太一定是疯了,歪头好奇地问道。   她一开口,林如初就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他温柔地看着面前一脸单纯的长乐,专注而温情,见长乐不大自在地退后了一步,他伸手就捏了捏这小姑娘雪白细腻的脸颊。   “老太太想给我定亲。”他见长乐霍然抬头,脸上露出的不乐意不是假的,笑容就更真切了几分。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们怎么不知道?”林大老爷听到这里顿时一愣,放开了怀里有些臊了的妻子快步就走到了林如初的身边皱眉问道,“老太太是因为这个打了你?!”那日□□,见自己儿子挨了祖母一耳光,林大老爷当时就勇猛地踹飞了大屏风,整个上房人仰马翻的,之后他一直都在儿子的房里心疼得掉眼泪,却不知道原来儿子挨了打竟然是为了亲事。   一想到这里,林大老爷老实木讷,这火儿也大发了。   “简直混账!”他是林如初的亲爹,老太太要给林如初定亲,为什么没有对他说?   更何况,若亲事不错,林如初怎会冲撞老太太?   “表哥不是曾经过说,娶妻子的话,也只会娶自己喜欢的姑娘么,你喜欢你家老太太说的那姑娘么?”公主殿下绝对不承认自己有点儿小嫉妒。   “臣以为,殿下知道臣喜欢谁。”   秀雅美丽的少年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公主殿下在这春风里慢慢地红了一张漂亮的小脸儿。   “本王可盯着你呢本王跟你讲!”见林探花这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引诱自家皇妹,简直把自己当成死人,纯王殿下出离地愤怒了。   少年含笑看了嫉妒万分的纯王一眼,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专注地看了看纯王的脸。   端的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哪怕十分同情美少年的遭遇,觉得他挨了耳光非常可怜,可是纯王殿下还是决定要讨厌林探花!   “哎呀这真是……”公主殿下捧脸,拒绝承认自己的心里有点小小的开心,也同样没有看到自家亲哥对自己露出的委屈的表情。   就在纯王想要控诉一下这世道的不公的时候,就见门口林如初的两个小厮,似乎堵住了什么人的路。   那人看起来仿佛是要进门,然而那两个小厮看似恭敬,却堵在门口点头哈腰的就是不给人让路。   因这个,纯王就好奇地看了一眼。   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喝!   这不是那被太子使唤到了太仆寺的弼马温么!   他再也想不到会在林如初的院子里看到林二老爷的,十分觉得蹊跷,且见那两个小厮的样子,显然林二老爷和长房的关系不怎么样,因此目视林如初,抬起自己尊贵的下颚点了点门口。   林如初看见了,却当做没看见。   林大老爷的脸却黑了。   他顾不得追问儿子关于老太太想要给儿子定亲的问题,快步就走到了门口,令两个小厮立在一旁,脸色有些不好看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老实人发火儿也实在是完全不给面子,他的脸黑黑的,完全没有了什么兄友弟恭的意思,见眼前的弟弟沉默,更加不客气地说道,“怎么着?瞧着如初伤得浅了,你这个孝子贤孙要替老太太多给他几下?!”敢动他儿子试试!   “大哥。”   长乐并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林二老爷,就知道他的妻子林二太太仿佛是与昭贵妃有仇,因此好奇地看过去。   一道温润而斯文的男子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之中回响。   长乐抬眼看去,就见精致的院门口,正立着一如同青松一般挺拔优雅的男子,这男子看起来俊秀极了,明明已经有了年纪,可是却依旧秀雅温和,甚至还多了几分成熟男子的优雅的风韵。他就立在那里,不必微笑,就令人心神摇曳,竟是一位十分出众的美男子。更令长乐感到意外的,是这男子与林如初有几分相似,只是林如初更纤弱一些,美丽得更精致一些。   长乐看到这温文的美男子,眼睛就慢慢地瞪圆了。   这么一位美男子,和那木讷呆呆的林大老爷相比,简直完全不像是一对儿亲兄弟好么?   只是因这美男子襄阳侯府生出多少事端,林如初甚至挨了打吃了委屈,这是再多的俊秀都无法弥补的,长乐决定讨厌这个人。   甚至……她对这美男子,不知为何心中总是生出一种奇异的厌恶。   “别在这里装蒜!”林大老爷绝对是憋不住事儿的典型儿,见弟弟还在自己假正经,顿时冷笑道,“眼看着大哥儿挨打的时候,你就不知道我是你哥,大哥儿是你侄儿了!”   他气得不轻,对林二老爷怒目而视。   林二老爷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到底只露出一丝苦笑。他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兄长,下意识地顺着兄长的肩膀向后看去,目光落在了林如初的身上是一瞬,之后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正气鼓鼓牵着林如初的衣袖,明媚娇艳得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艳色的少女的脸上,竟然脸色微微一变。   那双谦和的眼睛里慢慢地露出了一丝震惊与留恋,竟令他顾不得面前的兄长,推开了他几步走到了长乐的面前。   “这位姑娘是……”   他的脸惨白一片,见长乐气哼哼地瞪着他,忍不住伸出手,仿佛想要摸一摸她的脸。   太……像了。   太像当年的……   “宜……”他口中仿佛想要吐出一个名字,却被一旁的纯王劈手打开了他的手。   “放肆!”长乐一脸懵懂,似乎不明白林二老爷为何看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然而纯王却多少知道一些当初的流言蜚语,毕竟昭贵妃入宫之前与林家二爷定过亲,当初知道的人真不少。   盖因那时襄阳侯还在世,为了叫昭贵妃放心地在定国公府住着,也为了断绝襄阳侯太夫人孜孜不倦想要给爱孙重新挑一个妻子的想法,因此帝都豪门之中,襄阳侯从不避讳自己儿子和定国公府表姑娘定亲之事。   再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昭贵妃一飞冲天去宫里当宠妃去了,从前的旧事更加瞒不住人。   不是没有人以此事攻歼过昭贵妃,然而昭阳帝不在乎,因此也只能令旁人暗中含酸。   也若不是这样,太子也不会和纯王把林二老爷被送到太仆寺去当个闲差。   然而纯王再没有想到的,林二老爷竟然如此的无耻放肆,竟然敢在长乐的面前做出失态的样子。他心里再次庆幸林二老爷这平日里就是个干吃饭的,不然就这么个货色,若是再在外头露出什么真情流露来,岂不是毁的是昭贵妃的名声。   他在长乐的面前嬉笑怒骂乖乖的,然而此刻,脸上却露出了一皇子郡王的威仪,一把就将林二老爷推在一旁,冷冷地呵斥道,“混账!公主也是你能冒犯的?!还不给本王滚!”   “二叔这是做什么?”林如初同样脸色一冷,拦在长乐的身后。   他眯着眼睛,不复方才的温柔缱绻,对依旧脸色愣愣的林二老爷冷笑道,“二叔,情难自禁,也要看一看对象是谁!”   这王八羔子……真敢露出对昭贵妃的追忆,昭阳帝还不吃了他啊?!   分家,必须得分家!   不然非叫这没脑子的二叔给连累了不可。   “公主?”林二老爷眼神一下子就恍惚了起来。   原来她就是她的女儿……   “无礼!”长乐很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就算他是个美男子,却依旧伸出白皙的小手,用力地呵斥。   她才一句话叫出来,就见左右赵皇后派来的侍卫一拥而入,见了长乐公主正指着一个狂徒,哪里还管林二老爷也是朝廷命官,一拥而上就将这男子当场给扣在了地上!   林二老爷也是一个斯文的文官,哪里敌得过这些如狼似虎的武将,闷哼一声,白皙的脸就扣在了地上。   他看着气势汹汹的长乐目光恍惚,许久方才变得清明,似乎他本来就是一个聪慧的人,在失态之后,就慢慢地恢复了自己的理智,眼角闪过淡淡的泪光,却不再去看长乐的脸,安分地被压在地上,许久,低声谢罪道,“是微臣鲁莽,冲撞公主,请殿下治罪。”   他的声音变得平静,再看长乐的目光,明明眼底带了几分苦痛,却不再有更多忘形和失礼。长乐觉得这人怪得厉害。   不过林如初挨了襄阳侯太夫人一耳光,归根到底,也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公主殿下决定借题发挥一下。   “冲撞公主,掌嘴!”   她努力摆出昭贵妃抽那些背主奴婢时的气势,微微扬起自己的下颚,露出一个傲慢的表情。   林二老爷挣扎着抬头,怔怔地看着她。   那一瞬间的神采飞扬,像极了当初的那个年少明艳的女子。   “真打啊?”纯王低声问道。   这林二老爷可不是白丁儿,乃是朝臣,就算长乐是公主,不过打了人家朝中的官员,没准儿就得被御史弹劾到姥姥家去。   “当然!”长乐才不为了什么弹劾犹豫呢。   不抽这林二老爷,莫非就为了不被御史弹劾,以后都叫那些朝臣往她的脸上上爪子?!   她虽然年少,可也不是随便就能叫人欺负的。   纯王看着小脸绷得紧紧的长乐,忍不住想到了宫中的昭贵妃,这一刻,他竟然从总是笑嘻嘻的妹妹的身上,看到了属于昭贵妃的强硬。   在妹妹强硬之后,做哥哥的得怎么做?   当然是有难同当啊!   “竟然不给本王问安,给本王抽他!”纯王决定和长乐同患难了,毕竟,若朝臣被打,被弹劾的更多会是皇子,而不是小虾米公主了不是?   他自然是能做主的人,那些侍卫本就只听从赵皇后的调遣,在他们的眼里只纯王和长乐的命令是真的,旁的并不忌惮,听到两个主子都这样吩咐,当首一个毫不犹豫,俯身抬手就一耳光抽在林二老爷的脸上!他是武将,文弱的林二老爷只挨了一下,就一下子软在了地上。   一缕鲜血从林二老爷的嘴角流下来,他的一侧脸颊高高红肿起来。   好大一个巴掌印儿。   长乐满意地看了看这巴掌印儿,又抬头去看了看林如初的脸颊,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她一脸报了仇的样子,林如初当然知道她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心里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眉目有些晦暗。   他自诩深情,甚至觉得自己对长乐一片真心值得珍惜,可是如今看来,仿佛是长乐为他做得更多些。   他有什么资格,要求长乐对他更加付出呢?   只凭他那廉价的喜欢?   “本公主可不管你是什么人,只是本公主很不喜欢你的眼神,今日这一耳光只是警醒,叫你知道,公主可不是你能冲撞的!”   公主殿下见自己把美少年感动得恨不能以身相许了,再次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觉得自己这魅力绝伦简直就是红颜祸水啊,顿时就收了收自己的魅力绷着脸努力不要叫美人表哥更喜欢自己免得一见长乐误终身啥的,哼了一声说道,“看在襄阳侯太夫人的面上,本公主饶了你这一次,再有下次,本公主决不轻饶!”   “再给他一耳光醒醒神儿。”公主殿下哼了一声吩咐道。   ……   林如初无奈地揉了揉眼角,嘴角微微勾起。   看在太夫人的面上,还要再给一耳光?   看来太夫人的面子,不够大啊。 第50章   因襄阳侯太夫人面子不够大,林二老爷又挨了一个耳光。   长乐公主的彪悍,就在这两耳光之中彰显得酣畅淋漓。   她觉得爽了,还龇牙对林如初一笑。   “再给表哥一个面子。”她娇滴滴地弯起眼睛来。   林探花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若公主殿下再给他二叔一个耳光,那岂不是在说林探花的面子也不怎么管用呢?   “继续打!”果然,纯王就想明白这个道理了,在一旁开心地撺掇自家皇妹。   林探花含笑,默默地在心底继续记了纯王一笔,甚至因纯王殿下实在太招仇恨了,一页都不够,林探花在心里的小黑账上给他翻了一个篇儿。   “别打了,可怜见的,舅舅都被他的狂悖吓坏了。”这一回公主殿下显然很给美人表哥面子,在纯王失望的目光里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她心里虽然觉得并不解气,然而在这个时候却不想闹得更厉害,反正两耳光下去,这林二老爷看起来肯定也得告病在家了。   她一抬眼,本以为会看到林大老爷不喜或是震惊的眼神,却见这表舅确实震惊了,可是一双眼睛里闪烁的崇拜的光芒是个什么情况?   公主殿下心虚地垂了垂自己的小脑袋,深深地感慨自己魅力无边。   连抽人耳光,都被人爱慕得不得了了。   她隐蔽地翘了翘自己的小尾巴。   “长乐方才打人的英姿,真的特别令人心动。”纯王还在一旁奉承。   “还好啦。”公主殿下娇娇地谦逊道。   林如初伸出修长的手掩住自己半侧面颊,觉得都要笑出声儿来了,他只觉得自己被长乐放在心上维护着,心里又欢喜又暖和,又觉得有一点悲怆得想要落泪,盖因这破公主完全不想嫁给自己,还对自己这么好到底是想怎么样?   他一颗心都被她这样拴在她的身上,可是她却总是不肯对自己负责任。美少年也有属于自己的烦恼,他轻轻一叹,却没有孝顺地去搀扶地上的林二老爷。   他疯了去示好自己的大仇人。   若不是为了林二老爷,长房一家和和美美的,哪里有这么多的事端。   林大老爷也完全没想搀扶弟弟,只拿闪烁着光彩的眼睛,看着格外凶残的长乐公主。   林二老爷被侍卫们松开,整个人却无力地继续伏在地上起不来身。他的嘴里都是血腥味儿,眼前一道道的发黑,耳朵也在鸣叫,难过极了。然而他急促地喘息着拿眼睛去看那正摇头晃脑的长乐,目光之中又忍不住带着几分伤感和痛悔。   他几乎是隐藏着自己的眼神,贪婪地看着这个笑容干净肆意,明明方才做了很伤害别人的事儿,却依旧叫人不忍伤害的娇滴滴的小姑娘。   他想到,当年的那个女孩子,也曾经有这样娇憨,狐假虎威,却会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笑得全无心机的样子。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仿佛是他曾经无数在梦里想象中的样子。   若那年,他没有动摇了心意,而是选择对那女孩子不离不弃,那么他们的女儿,应该也会这样可爱吧?   他忍不住想要微笑,却又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这么多年,他早就后悔,或许,是在他掀起了那鲜红的盖头,看到凤冠霞帔之下仰头羞涩看向自己的女子并不是自己心爱的女子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他后悔得无以复加,用最卑微与奢侈的愿望,想着,若她真的与自己有情,那就不在意名分,给他做二房也好。   他一定好好儿地珍惜她,只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一辈子对她好,再也不叫她伤心。   除了名分,他什么都给她。   可是她不愿意。   她进了宫。   如果一定要做妾,她宁愿去做至尊帝王的妾室,也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他明明那样地爱着她,那些年的不得已,他从未对她说过。   林二老爷想到了伤心之处,眼泪顺着脸上的尘土滚落进了面前的泥土里,可是他唯恐被人看见,再令长乐公主大怒,也令昭贵妃在宫中被人非议,只能垂着头无力地趴着。这一刻,他的身上文雅温文的仪态都不见了。   林如初却并不同情这个二叔,盖因如今林二老爷的种种后悔与旧情难忘,在林如初眼中,只不过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仅此而已。若当年昭贵妃真的嫁给他这个二叔……   呵呵……   林探花太知道他这个二叔了。   “多谢公主。双倍奉还,这是为了臣么?”这个时候不忙着调戏长乐公主,那还等什么?!   白皙精致,笑若春风的美少年吐气如兰,红润的唇凑近了公主殿下白生生的小耳朵。   近在咫尺,不知为何,林如初看着眼前小小的耳朵,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很想咬一口。   他咳了一声,缓缓倾身,与突然整个人仿佛炸了毛儿,紧张得绷紧了小身体却不敢动的长乐越来越近。   “想死啊你?!”见他这明显是仗着美色想要这样那样儿,纯王殿下顿时急了,一把扣住这青年磨牙道,“当本王是死人么?!”   这句怒吼,已经无数次在纯王的口中呐喊爆发了。   生得不美没人权不成?   他激动地一拉林如初,这少年身子一歪,本就挨近了长乐的红唇顺势就在她的耳尖儿轻轻扫过。   公主殿下只觉得心里顿时重重一跳,眼睛发直,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小鼻子做雕塑状。   林探花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稳了稳自己的身体,对一旁惊呆了的纯王露出一个……   感激的笑容。   他只是觉得长乐紧张的样子有趣儿逗逗她,谁知道纯王竟然是这样的好人,叫他可以小小地,事故地一亲芳泽。   美少年决定日后不要再鄙夷纯王的脸了。   纯王已经双手颤抖,垂头看着自己的一双贱手,抖得跟筛糠似的。   顷刻,纯王殿下虎目含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现在纯王殿下真是伤心欲绝了。   “二皇兄别哭了,反正表哥生得美,我也没吃亏。”公主殿下所谓吃亏与否肯定就是看脸了,美人儿亲她就是没吃亏,若生得不那么美丽,那下头的林二老爷就是经典案例了。更何况亲一亲算什么呀?   虽然长乐心里小路乱跳的,然而公主殿下是个见多识广的人,那宫里头生得美与赵皇后交好的妃嫔哪个没被她亲过呢?此刻长乐颇有一种阅尽千帆的洒脱,牵着纯王的衣摆安慰说道,“二皇兄若觉得我吃亏了,要不,我亲回来?”   哎呀,一想到去亲一亲美少年的耳朵“报复”回来,公主殿下就觉得呼吸都停住了。   “住手……住口!”   见林探花已经很听话地侧头弯腰,等着公主殿下亲回来,纯王真是泪流满面啊。   他仇恨地看着林如初,不仅觉得自己伤心欲绝,更是想到若太子知道今日之事,知道在自己的看守下还叫林如初得了好处,太子非宰了他不可。   “你给本王记住了,以后有你好受的!”   纯王看了看妹妹雪白此刻泛红的耳朵,突然想到妹妹大了不能给妹妹消毒什么的,又忍不住去看了看林如初林美人的那红润的嘴唇。那纠结的目光与闪烁的眼睛,顿时令林如初含笑捂嘴,做出拒绝的样子。   纯王磨牙看了林如初很久,本一时冲动还想着去啃一啃这美少年的耳朵啥的作为替妹妹的报复,然而到底唯恐自己再多个分桃断袖的名声日后叫太子往死里打,只能含恨扭头。   他做出了一副不再理睬的样子,林如初就微微一笑。   摸着那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嘴唇,林探花雪白的脸,隐隐地也红了。   那个什么……虽然看似风流多情,然而之前的触碰……   还是美少年第一次真实地触碰到了一个女孩子。   他一双潋滟的眼越发泛起了水意,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勾起,满心的愉悦令他容色越发美丽,仿佛能够发出光辉来。   旁人也就罢了,长乐正偷偷儿打量这美人表哥,见他很愉悦的样子,顿时不自在地哼了一声。她虽然嘴上说得满不在乎,可是一颗心却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似的,此刻急忙垂头,却见林二老爷满脸是血地默默流泪。   这美男子本来养尊处优的,被手上都是老茧的侍卫头子两耳光下去,没抽掉一层脸皮就不错了,此刻脸上红肿,高高的有淤青的巴掌印儿,狰狞得厉害。   “喂,你不会出去找人参我一本吧?”长乐眨着眼睛问林二老爷。   林二老爷努力挣扎起身,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站在长乐的面前。   看向她的目光却没有一点的怨恨,还带着几分温柔与疼爱。   “公主放心,臣……只是病了。”他怎么能忍心叫她的女儿被人非议?   见他一副自己虐他千百遍,他待自己如初恋的深情款款的样子,长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儿。   公主殿下的魅力,真的这么大了么?   长乐公主深深地为自己担忧。   这样人见人爱的,日后若辜负了谁谁谁啥的,以后她恐怕会一辈子愧疚的呀。   她的样子明显是不知林二老爷与昭贵妃旧事的,林如初也明白为何昭贵妃瞒着长乐不叫她知道。毕竟做母亲的当年的种种恩怨,差点儿嫁给别人,怎么好意思和闺女说呢?   他心中轻叹了一声,眼角的余光,却见那无声的立在长乐身后的红月,竟然慢慢地后退,最后悄无声息地转身走了,纯王哪怕看见红月离开也并未多言,而是眉开眼笑地顶替了红月的位置,顿时就叫林如初微微挑眉。   此刻,长乐的目光却落在林二老爷的身上。   “别装得跟好人似的,脸皮这么厚,本公主今天抽你都抽得少了。”   若真的心思纯正,林二老爷会明知道襄阳侯太夫人想要将爵位交给自己,还厚着脸皮住在侯府里头?   不过是摆出了一副正义的嘴脸,坏人儿都叫襄阳侯太夫人担着,自己做足好弟弟兄友弟恭的样子,恶心事儿却一件都没少干。想到林二老爷竟然对不属于自己的爵位这样上心,长乐就觉得这人不过是个极虚伪的人,哼了一声低声说道,“衣冠禽兽!”她难得有学问了一把。   “二叔,请?”林如初不愿长乐与林二老爷接触,伸手温和地说道,“您该去瞧瞧您的脸了。”   “对不住。”林二老爷此刻脸颊剧痛,一抹满手的鲜血,对林如初愧疚地说道。   当林如初挨了那一耳光的时候,他也并未出言为侄儿求情,而是由着林如初被襄阳侯太夫人折辱。   然而他有很多的不得已,哪怕觉得自己并未有坏心,可是此刻看见笑容温润却带着几分冷淡冰冷,脸颊上还有一丝伤痕的林如初,还是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林如初只是笑了笑,眼睛里有着藏不住的鄙夷。   见他这么个态度,另一侧林大老爷也对自己横眉立目的,林二老爷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那哼哼唧唧的长乐公主,之后微微转身就要离开,然而离开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顿住了脚步,在林大老爷的身边低声说道,“我知道大哥心里恼了,只是老太太年纪也不小了,再多的龃龉,到底她是老人家。老人寂寞,喜欢儿女绕膝共享天伦之乐,大哥难道不能忍忍?若大哥执意分家,那京中该如何看待襄阳侯府呢?”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   “你自己当孝子贤孙就好了,怎么有脸在我面前如此虚伪?”林大老爷不由露出了怒容。   这弟弟说的话也太恶心了!   林二老爷见他当真动怒,显然是不肯转圜了,动了动嘴角到底苦笑了一声。他本想再劝林大老爷不要和长辈计较,毕竟老太太年纪大了,就算活着,还能活几年呢?   这么多年老太太对他十分宠爱,他不愿做一个没有心肝儿的人,正斟酌着语气,却突然听到院落的门口传来一声女人刺儿的尖叫,之后一道刺鼻的香风席卷而来,用力地撞进了林二老爷的怀里,尖叫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走开!”林二老爷的脸上就带了几分厌烦,将怀里的女人推到一旁。   今日林如初的院子格外热闹,长乐觉得更新鲜,见来的正是林二太太,就转了转自己的眼睛,觉得自己的手痒痒的。   给林二老爷两耳光之后,她还想给林二太太两个来的。   “是谁伤了你呀?!”就算林二老爷明显地摆出了一副厌恶冷淡的样子,然而林二太太却依旧对他痴心不改的样子。   见了那张俊秀的脸竟然红肿不堪,淤青厚重,林二太太比自己挨了打还痛苦的样子,一双手想要去抚摸林二老爷,却似乎怕碰疼了他一样,怯生生的,片刻,脸色狰狞地转头控诉地看着林大老爷道,“大哥怎能伤了我家老爷?!难道老爷不是大哥的亲弟弟?对亲弟弟下这样的狠手,你,你……”   她跌足道,“你不是人!“   “闭嘴!”见她指摘林大老爷,林二老爷的脸顿时就变了。   林大老爷面无表情地看着竟然在自己面前蹦跳,指着自己鼻尖儿骂自己不是人的弟妹。   做弟妹的,若是敢公然对自己的大伯不敬,那不是蠢,就是被惯出来的。   林大老爷在襄阳侯府里一向没有势力,被襄阳侯太夫人看不起,因此林二太太都敢对自己蹬鼻子上脸了。   林大老爷是不打女人的,也粗口笨舌的不知道怎么和女人对嘴,此刻见林二太太依旧不依不饶的,他顿时冷哼了一声,抬脚上前,一脚就踹在了弟弟的小腹上。   林二老爷本就有些虚弱,被这突兀的一脚顿时就给踹趴下了,听见耳边传来林二太太死了亲爹似的哭叫,他捂着剧痛的小腹在地上倒吸着凉气,愕然地看着面前竟然第一次伤了自己的大哥。此刻,那木讷的中年垂头,对他露出淡淡的抑郁。   “连个妇人都管教不好,你真是欠教训。”   “你怎么能!”林二太太没想到自己说了一句话,却叫林大老爷借题发挥,竟然伤了自己的丈夫,心疼得无以复加,简直要以身代之。   她扑到林二老爷面前想要搀扶他,却被用力的推开,就看着自己的丈夫艰难地慢慢爬起来,淤青的脸上透着惨白,越发地难过起来。   她是真的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当她还是闺中少女的时候,当她第一次看到那俊秀斯文的少年的时候就深深地爱慕着他。她曾经想要嫁给他,可是那时家中稍稍露了一些意思在襄阳侯面前,那个愚蠢得一定要继续当初的承诺,完全没有顾忌自己儿子未来前程的男人告诉她的父亲,那少年已经定亲了。   定的是一个孤女,是定国公府打秋风的表姑娘。   那样的女孩子,就算生得美艳绝伦,可是哪里配得上他呢?   她本以为自己和那少年之间没有缘分,毕竟襄阳侯的固执满京皆知,可是谁知道她运气那样好,襄阳侯病死,襄阳侯太夫人不喜儿子定下的婚事。她费尽心机得了太夫人的喜欢,得了她的满意嫁给自己喜欢的少年,当时那少年虽然眉眼之间有些阴沉,可是在新婚的时候,待她却依旧很温柔。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仿佛是……贵妃入宫之后。   当他发现,自己和那女孩子彻底没有了缘分,就开始厌恶她。   他心里,她是拆散了他和她之间缘分的人。   他宠爱抬举了很多的妾室,生下了很多的儿女,可是却只把她撇在一旁,冷淡疏远。   因为他怨恨着她,而冷落她,是他给她的惩罚。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是深爱着他的呀。   “他们这样狠毒,老爷,咱们告诉老太太去!”林二老爷一向忍气吞声,可是林二太太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被人欺凌,她虽然因前些时候挨了赵皇后的耳光因此在府中有些抬不起头来,可是在老太太面前还是有几分体面的,因此便拉着林二老爷低声哭道,“说什么好兄长好侄儿的,不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老爷再退让下去,回头,只怕咱们在这侯府都没有立锥之地了!”   “没有立锥之地,就分家搬出去呀。”一旁,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的声音传来。   林二太太霍然一惊,抬眼看去,却见被林如初藏在身后的,是一个明艳俏丽的女孩子。   这女孩儿就太熟悉了啊。   林二太太觉得自己看了她一眼就觉得脸疼。   这不是长乐公主么!   “什么?!”她万万没有想到,昭贵妃的女儿竟然出现在了林二老爷的面前,想到或许林二老爷的失魂落魄是和长乐有关,是和昭贵妃有关,林二太太的一颗心就仿佛被一刀一刀用力地捅着,听到这里顿时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癫狂地叫道,“为什么我们要搬出去?!”   襄阳侯府,和这个爵位,老太太当日都和她说好了的,是要留给林二老爷的。林二太太憋着一口气就想成为襄阳侯夫人,怎么能忍得住听这样的话。   “爵位本来就不是你的,厚着脸皮吃别人的东西,还骂人家,你……”长乐顿了顿,突然歪头对纯王问道,“她方才骂我了吧?”   不是骂打了林二老爷的不是人么?   “辱骂公主,这是大不敬。”纯王顿时露出了几分不悦。   只是他犹豫了一下,看着竟然胆敢冲撞了长乐的林二太太,为难地搓着手小声儿说道,“不过,本王素来不打女人的。”赵皇后一向教导他,就算女子再不堪,可是不论为了什么,打女子的,都不是一个好男儿。   因此,纯王一向对女子不动手的。   他看向面前嘴角抽搐的后宫侍卫,抓了抓头,深深地叹了一声。   “那个什么,你们……赏她三十板子,本王在一旁监督好了。”   纯王郑重地说道,“本王真的不能打女人!”   所以,拜托啦! 第51章   林如初动了动嘴角。   他觉得纯王真是自己生平仅见的无耻啊。   从前还以为纯王是个爽朗没心机的皇子,看来真是林探花自己看错了。   不过对于纯王公然要赏外命妇板子,往襄阳侯府的脸上甩两耳光,林如初并未感到动怒,甚至乐见其成。   盖因纯王做得越跋扈,那长乐就越不会因之前的小小的猖狂,被那些没事儿干就知道弹劾弹劾弹劾的御史们送上昭阳帝的案头儿。   纯王如此做,只怕也是用自己的方式来维护长乐的名声了。   猖狂的在世家之中作威作福的皇子,听起来可比一个小小的公主有价值多了。   林如初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伸手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就见公主殿下似乎于心不忍地拿雪白的小爪子盖住眼睛,却还贼兮兮地张开了指缝儿来往外偷看,那贼头贼脑的小模样儿可爱得叫林如初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生出的是无边温柔,可是在这个时候却觉得无力极了,仿佛除了自己没有什么用的一颗心,对于长乐来说,自己仿佛才是被保护的那个。   林探花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眼角。   被圈养什么的……   他看了看长乐,叹了一口气。   看来林探花想要抱得美人归,只好改走吃软饭的路线了。   不过这个路线想想也不坏。   纠结了不过一炷香的时候,林探花就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做驸马的,不吃软饭怎么行。   不吃软饭的驸马,那必定不是好驸马呀!   因此,林如初心里的那被长乐维护的小小的失落都变成了坦然,并且还觉得蛮得意的。   毕竟能吃上长乐公主这口软饭的,也不多见不是?   他笑眯眯地立在长乐的身边,与有荣焉,一副十分骄傲的样子,那刹那的容光仿佛能加鲜明了起来。   然而就算林探花今天美上天也没人欣赏他的美了,盖因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呆滞地落在林二太太的身上。   林大老爷虽然踹翻了弟弟显示了一下自己的霸道和强硬,可是也没见过闯到自己家里先抽他弟弟再抽他弟妹的狂徒呀。纯王和长乐公主也算是开了皇子皇女的先河了,林大老爷讷讷地张着手许久,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做奄奄一息状道,“我竟被二弟气病了!”   说完,他仰头就倒,坚决不能在此刻伸手去解救一下林二太太什么的。   林大太太咳了一声,无奈地看着丈夫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伪装有心无力。   “你们不能打我,我是,我是林家二太太!”   世家豪门之中若有个争执的,大多文雅,只靠嘴皮子上动动也就算了,再没有动手儿的。林二太太没有想到二皇子纯王竟然还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打自己。   毕竟,这可不是国母赵皇后有赏罚内外命妇的权力,小小一个皇子,怎敢这样放肆呢?她已经吓得浑身乱抖了,见那几个看起来同样郁闷的后宫侍卫来抓自己,尖叫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这个……王法是纯王殿下他爹家开的,有没有的,亲爹说了才算。   纯王充耳不闻,正在感慨自己是个不对女人动手的好男儿。   此刻众人袖手旁观,一瞬间,无力的林二太太就被如狼似虎的侍卫们给压在了地上。   因时间比较紧张,条件不大允许,就没有什么条件去铺个干净的单子什么的了,林二太太就这么被摁在了有些肮脏的地上。   她放声尖叫,状若疯癫,满头的珠翠都零零碎碎地散落在了地上。   林二老爷诧异地看着转眼之间就被压住的妻子,他再厌恶林二太太,也知道夫妻一体,她是自己的脸面。若林二太太被打,自己也丢脸到了极点。   “内子若冲撞了殿下,微臣为她赔罪,求殿下饶了她!”   纯王一边警惕地防备不知想通了什么,看起来格外俊秀美丽的狐狸精林如初,唯恐他借着借机夺了自己的宠爱,一边听着林二老爷告罪的话,他微微一怔,之后厌恶地看住了这个男人。   方才还对昭贵妃情深不寿的样子,现在是在做什么?   为另一个女人求情?   这个女人,还是夺了昭贵妃丈夫的女人?   纯王说起来对昭贵妃的感情比对赵皇后的差了些,盖因昭贵妃这女人实在是太骄横了,眼里完全没人呀,从前纯王年幼的时候还想着对这位妃母孝顺一下,然而这美艳的贵妃娘娘看见自己费心讨好她的时候,只有一个字的评价。   蠢!   还是个纯真少年的二皇子殿下,那时的心真是碎成一块儿一块儿的了,从此对妃母敬而远之。   然而虽然对昭贵妃没有什么比如对母亲的孺慕,然而纯王一向都很尊敬昭贵妃。   当初王美人失宠,不仅被宫人看不起,那些从前与王美人因争宠生怨的妃嫔们大多落井下石,还是昭贵妃出头,指着这些妃嫔骂得狗血淋头,方才令王美人在后宫有消停的日子。   在纯王的眼里,赵皇后仿佛母亲,而昭贵妃……那个什么……就跟守护神似的了。他对昭贵妃平日里虽然不敢走得近,免得日后生出什么流言蜚语的,不过对于昭贵妃却一向维护。此刻林二老爷的作态,就真是叫他恶心得不行了   “林大人,本王的面前,可没有你说话的份儿。”纯王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苍白的林二老爷说道,“你有个屁的面子!你以为你是谁?!”   他的公然鄙夷,顿时令林二老爷晃了又晃。   然而他也得承认,纯王说得很有道理。   他的确……不算什么。   他正暗自神伤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已经传来了女子的哭叫,紧张地抬头看去,就见林二太太依旧挨了几板子了。   到底是娇养的妇人,一向柔弱,细皮嫩肉的,哪里吃得住这样的板子,眼见板子高高扬起,之后重重落下,不过两三下,就已经溅起了鲜艳的血花儿。林二太太只挨了十板子就彻底厥过去了,她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由着侍卫在自己的身上继续打着板子,整个人仿佛没有了呼吸。纯王也没想得一个打死外命妇的罪名儿,见林二太太的身上已经血肉模糊的,这才淡淡地看向脸色惨白的林二老爷。   “贵府这位二太太冲撞皇子,辱骂皇族,今日本王慈悲,饶了她的性命,只是林大人,你自己的夫人,你看好她!”   “殿下……”   “本王打了她,乃是她不敬本王,和旁人无关,嗯?!”   纯王的威胁,林二老爷顿时就明白了。   纯王的意思,就是不许襄阳侯府牵连旁人,比如在宫中的昭贵妃了。   “是。”他同样是想要保护昭贵妃的,忍耐了片刻,便低声应了。   见他上道儿,纯王的脸上就露出淡淡的笑意。   “怕不怕?”身后传来的温柔的少年的声音,令纯王殿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一点点啦。”娇滴滴的小姑娘声音很兴奋,哪儿有一点儿害怕的意思哟。   然而林如初却仿佛真的担心了,犹自温柔地细语轻声道,“公主若害怕,臣的肩膀借给公主好不好。”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等待长乐的思考,还在继续笑着说道,“在臣的面前,公主不必伪装坚强,不如试试看?臣会保护公主的。”他张开了单薄的怀抱,泛着淡淡青竹香气向长乐的身边靠了过来,公主殿下被这个清隽的笑容迷惑,吸溜着口水决定柔弱一把。   “哎呀本王也很害怕啊!”纯王真是没想到林如初如此奸诈,见妹妹自己是拉不住了,眼睛一转,只能捂着头一头栽向美少年的方向。   “借你的肩膀给本王靠一下!”   对于这么沉重的依靠,林探花表示拒绝。   他笑眯眯地侧身,让过了五大三粗的纯王,伸手把香香软软的公主殿下给揽住了她的肩膀。   摸了摸她的头,他就飞快地放开,规矩得不得了。   公主殿下正享受美少年的肩膀呢,被推开就迷茫地歪头看着自家美人表哥。   只给吃一半儿,下回这小东西才能对自己念念不忘啊,吃饱了的那腻歪了的,没准儿就发展别家美少年去了。   欲擒故纵。   吃软饭也是要花心思的,林探花眼里闪过潋滟的光彩,对公主的疑惑只是优雅地笑着。   见他还知道分寸,纯王顿时哼了一声。   看来姓林的这小子也当真明白,长乐公主身边第一得宠的纯王殿下,位置不能动摇啊。   “殿下出宫时间不短了,该回宫去,莫叫娘娘们担心。”   今天长乐一出宫,真是见人抽人见鬼骂鬼啊,林二老爷夫妻是倒了血霉了都没跑的了,林如初知道长乐为自己抱不平,可他同样关心长乐的名声。他知道若长乐今日再在襄阳侯府里看见谁,比如说襄阳侯太夫人什么的,那没准儿下一个被打的就是那老太太了。   林如初的确想往死了打那老太太,然而动手的,却决不能是长乐公主。   毕竟,长乐与赵皇后休戚相关。   襄阳侯太夫人是赵皇后的亲外祖母,若是打了她,就是打了赵皇后的脸。   这可不是简单地抽了一个没什么重要性的林二老爷所能比的。   林如初喜欢长乐为自己出头,可是他不愿意长乐因为自己被人诟病德行,或是与赵皇后之间生出嫌隙,毕竟赵皇后再心宽,再不喜欢襄阳侯太夫人,她可以亲自出手教训,可是长乐这个小辈是无论如何都不合适这样做的。   因想通了这些,令林如初就越发催着长乐回宫,顺便对长乐温柔地问道,“殿下觉得臣送的点心,喜欢不喜欢?”他一脸如果喜欢那以后就继续送的样子。   公主殿下毫不犹豫地点头。   “咱们走吧。”纯王嫉妒地看着林如初在妹妹面前装乖卖好,心里恨得不行。   从前能上贡公主殿下的只有纯王一个,如今林如初竟然想要挖墙脚,能忍得住的绝对不是人!   “你给本公主记住了,以后走到路上小心点儿,别叫本公主再看见你!”   小小的娇艳的少女瞪圆了一双眼睛,气势汹汹地冲着林二老爷放了一把狠话,再仰头哼了一声,翘着尾巴就走。   作为一位公主,作为一位敢在襄阳侯府里撒泼的公主,长乐公主想要离开的时候简直没人敢拦着的,就这么一路顺遂地走到了自己的宫车旁。   “以后他们再敢欺负人,表哥只来告诉我,我一定给表哥报仇的!”长乐临上车前,对林如初郑重地说道。   她一脸的在意,林如初心里一暖,轻轻地应了一声,却见另一侧,红月无声地从宫车之后转了出来,面上带着几分奔波的样子,他心中疑惑,然而面上不动声色,只看着长乐温柔地说道,“若总是叫殿下为我操心,那臣岂不是很没用么?”   他喜欢小姑娘快快乐乐地玩耍,没有一点的忧愁,这一刻的心情,不知为何,叫林如初突然有些明白了昭阳帝的心情,仿佛是看到长乐快乐,自己就会觉得很快乐。   “哎呀……表哥不是给人家送点心了么。”长乐小声儿说道,“无,无功不受禄呀。”   作为一位心底善良正直的公主殿下,怎么能收了人家的保护……一片真心,还不为他出头呢?   那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林探花脸上温柔缱绻的笑容顿时消失。   之后,他用力地抿了抿嘴角,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这破公主。   若是纯王看见这表情,一定会心中很高兴,顺便鄙夷一下这林探花的自作多情却被打了脸什么的,更甚至没准儿还得表扬一下此刻一脸无辜的妹妹,然而这个时候他顾不上妹妹了,见妹妹在前与美少年说话,自己就退到了宫车之后,一边将目光落在妹妹笑靥如花的小脸儿上,一边压低了声音皱眉问道,“今天这事儿,娘娘怎么说的?”   今天这事儿,事涉林二老爷,就很敏感了。   一个不好,长乐在襄阳侯府里这样猖狂,就会引来很大的麻烦。   纯王自然不敢自己做主的,只好叫人往宫里去询问昭贵妃与赵皇后该如何了结此事。   方才红月就是匆匆回宫去讨两位娘娘的示下,说起来短短时间就奔波在后宫与襄阳侯府,还要隐蔽些不要叫人看见什么的。   红月虽然身手很好,为人也谨慎,却也累得脸颊微红,她此刻对纯王的问题想了想,方才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贵妃娘娘说,王爷不要为我家殿下认罪,林家二太太之事,只说是为了护着公主方才动手。”这就是将纯王从此事之中摘出来了。   “然后呢?”纯王知道自己不会受到牵连,并未松了一口气,反而越发地皱起了一双漆黑的眉毛。   之后,他用审视的目光看这垂头并不看自己的红月。   那专注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纯王殿下看上了妹妹身边儿又强悍又美貌的宫女姐姐呢。   “贵妃娘娘又说,今日这事儿没什么不能对别人说的事儿,她清白得很,叫公主回宫之后不必往她面前去,只去陛下面前告状,将今日之事与陛下说了,看看陛下如何做主。”她沉默了片刻,抬起了一张美丽的脸来,却对上了纯王那仿佛要将她看到心底的冷厉的眼神。   那是纯王永远都不会在长乐公主面前出现的眼神,明明他总是很蠢的样子,可是这一刻,对上了这双令人感到畏惧的眼睛,红月才真正地明白,不管如何隐藏,纯王到底是皇子。   能平平安安在后宫长大,被太子视作左膀右臂,怎么可能是一个只知道卖蠢装乖的人?   红月的脸顿时就白了,急忙垂头。   “娘娘说,若公主直接往陛下面前去,少了串联之意,陛下知道公主与娘娘之间并没有串供,心里头会舒坦许多,只会当公主心性率直,而不是……而不是……”长乐公主抽了林二老爷这个昭贵妃的大仇人,那是不是其实在为昭贵妃报仇,是不是在昭贵妃的心底还对林二老爷念念不忘?毕竟,只有心中大爱,才会大恨记在心中来的。   如果长乐回宫去寻了昭贵妃之后再去昭阳帝面前装无辜,那本无辜,在昭阳帝心里也并不无辜了。   她说得很有道理,可是纯王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她。   “你要记住你的本分!”纯王冷冷地说道。   “是。”红月垂头低声应着。   “别忘了长乐对你这些年的照顾,若是本王发现你陷害她……”纯王突兀第一笑。   因为红月给长乐出了的这个主意,太有风险了。   叫长乐往昭阳帝面前去控诉林二老爷对自己不敬,口花花,那岂不是非要叫昭阳帝想起来林二老爷与昭贵妃之间的渊源?   再宽容的男人,也忍不得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之间有首尾,仿佛还到了现在依旧念念不忘啊?   一个不好,长乐就得坑了自己亲娘,或许昭阳帝就会对昭贵妃大怒,叫昭贵妃失宠,毕竟红月是有理由这样做的。   可是红月说,这主意是昭贵妃自己出的,莫非昭贵妃还会自己坑自己?   “奴婢,永远都不会忘记。”红月知道纯王在想些什么,她想到了自己的那可悲的出身,又想到因这出身而对自己警惕冷漠的太子与纯王,忍不住就想到了昭贵妃母女。   昭贵妃明知道她的来历,却依旧信任她,叫她陪伴长乐平安地长大,将长乐公主托付给她。   长乐公主不知道她的来历,只当她是一个宫女,可是平日里待她却总是很好,并不是对一个宫女那样简单,而是更多依恋。   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这样的女人?   不都应该如同太子与纯王,对她充满了防备,甚至叫她从自己的身边远离么?   “最好别忘。”纯王哼了一声,见前方长乐与林如初终于依依惜别,这才带着长乐回宫去。他一路上对长乐殷殷叮嘱,因一向听从昭贵妃,他就叫长乐不必隐瞒昭阳帝今日发生之事,然而又很不放心。   因素日里这皇妹闯祸背黑锅的总是自己,因此纯王坚定地决定在关键时刻再背个锅啥的,一路就陪着长乐往昭阳帝的御书房中去告状,见了御书房外那面色严肃的几个内监,被自家王兄念叨得眼前发黑的公主殿下一个箭步就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窜进了书房里去。   “父皇!”   她才叫了一声,就看见正对面儿,正有一容色美丽,青春年少的宫装美人儿,惊慌地从昭阳帝的身侧离开。   御书房中香风浮动,那美人儿美丽的容色照亮了封闭的御书房,甚至远远的一声娇呼,仿佛莺声。   这个就很尴尬了啊。   不过尴尬的只有那身上穿了一件格外单薄的杏黄宫装,花容失色的美人儿了,长乐公主那撞破了自家父皇与美人卿卿我我也不是一次两次,父女两个都不大尴尬了,长乐只横了那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美人儿一眼,就毫不在意地往昭阳帝的怀里扑去,叫道,“父皇救命!”   她恶人先告状,先做出了可怜的样子,撇开小短腿儿努力奔上了御案前,一头滚进了昭阳帝的怀里。   昭阳帝张着手,把软乎乎叫救命的小闺女给揽在怀里,忍不住笑了。   他完全没有方才撞破了好事儿的恼怒,反而对那一旁正楚楚可怜看着自己的美人儿抬了抬下颚。   “没见公主在?下去侍候,别熏了公主!”说罢,昭阳帝似乎心情很好地捏了捏闺女的脸颊笑问道,“你又做什么坏事儿了?”   一个又字,真是道不尽的心酸。   不过长乐闯了祸直接往他面前来求助,全然的信赖与依恋,出事之后总是第一个想到他的心,皇帝陛下当真是……   很受用啊!   “我,我给了林家二老爷两个耳光,他说要参我!”颠倒黑白,胡说八道,说的就是此刻的长乐公主了。   昭阳帝微微一怔。   “谁?”   “林二老爷,这人特别坏……”公主殿下正转着眼睛想要抹黑一下林二老爷好叫自己脱罪,却突然说不下去了。   她爹……   笑出声儿来了是个什么情况? 第52章   公主殿下仰着头,迷茫地看着自家的父皇。   她一头雾水。   没说什么讨好有趣儿的话呀,怎么她家父皇笑得跟犯了病呢?   此刻昭阳帝那张英俊的脸都笑成一朵儿花了,他笑得不能自己,又不好叫女儿看着自己犯蠢,无奈地伸出修长的手捂住自己半侧的面颊,然而嘴角里还发出忍耐不住的声音。   “好孩子!”   真不愧是皇帝陛下的女儿呀,贴心小棉袄儿,就是知道怎么孝顺亲爹。   为亲爹往死里打她爹情敌什么的……   真的太好了。   昭阳帝笑得身躯颤抖,在寂静下来的御书房里就跟抽了疯儿似的,哪里还有一点帝王应该有的威严公正的形象呢?他一边还把自家小姑娘给揽在怀里与自己一同坐在御座里,一边抹眼泪一边问道,“怎么打的?打了几下?你怎么没有打死他!”   到了最后,皇帝陛下就暴露了自己的险恶用心了,然而想到自家小闺女软乎乎娇滴滴的,打打杀杀多不好啊,只好有些遗憾地说道,“真是便宜他了。”   “父皇不气我啊?”长乐仰头呆呆地问道。   早知道抽了林二老爷叫她父皇怎么高兴,公主殿下就多给那家伙两耳光了。   “朕的小公主,做什么父皇都开心。”昭阳帝摆出一张慈父的脸,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追问道,“打了他哪里?”   “耳光呀。”   “他的脸还好么?”   “什么?!”   “没有破了相吧?”皇帝陛下的险恶用心,顿时就暴露在了朗朗乾坤之下,也由此看出,皇帝陛下对自己那张老脸与林二老爷的一比,是多么的不自信呀。   长乐这个时候就觉得很古怪了,然而她只摇着自己的小脑袋,见昭阳帝一副很失望的样子,顿了顿正要说一些自己在襄阳侯府里都干了什么,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女子柔柔悦耳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抱着昭阳帝的手臂,躲在他的半侧肩膀后头看过去,就见一美丽纤细,看起来就十分诗情画意的宫装美人袅袅而来,她清雅的眉眼之间都泛着甜蜜的笑纹,那样缓缓走过来,就仿佛那些古卷上走出的女子。   是楚贤妃。   仿佛是因这两天昭阳帝只歇在楚贤妃的宫中,楚贤妃此刻面上少了几分忧愁哀怨,多了几分春光潋滟。   比从前水灵多了。   长乐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在外头就听见陛下的笑声,陛下因何事喜悦?”昭阳帝那笑声简直开心得不得了,还是发自肺腑的,楚贤妃与昭阳帝相伴十几年,自然能听出他是否真的开心。   此刻,她一双秀雅的眼扫过那立在下方的宫装美人,直将那身份并不高贵,只仗着年轻新鲜得了几分宠爱的美人给看得垂下头去噤若寒蝉,这才亲手捧着只雪白的白瓷盅儿上前,放在昭阳帝的面前嗔怪道,“陛下只知道折子折子的,定是没有用膳,如此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呢?”   小小的炖盅打开,里头是清凌凌的不知是什么的汤水。   只是闻起来就很香了。   长乐抿了抿嘴角,看了看那汤水。   “想喝么?父皇喂你?”昭阳帝含笑看了楚贤妃一眼,显然对她为自己处处上心很喜欢,本端在手中要喝,微微一顿,就看向身边的长乐。   小姑娘仰头,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清澈又多情。   昭阳帝知道长乐素来喜欢吃东西,就把炖盅亲手喂到长乐的面前。   自己的心意却被喂别的女人的女儿,楚贤妃的笑意一僵,双手发抖,用一种无法掩饰的幽怨看着长乐和昭阳帝。   她方才眼里只有昭阳帝,自然就没看见帝王的身侧还有一只小小软软的女儿躲着,此刻见长乐从昭阳帝的身边扑腾出来,她只觉得满心的抑郁,觉得长乐碍眼,心中愤恨,面上却只好柔和地说道,“若公主喜欢,直说就是,臣妾多拿来一碗炖盅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她顿了顿,方才有些委屈地对昭阳帝说道,“这是臣妾特意为陛下炖了补身子的。”   怎么能给别人喝?   “长乐也得补补。”小姑娘怎么吃都吃不胖,昭阳帝想到前回见过的谁家的小姑娘,珠圆玉润的,就轻声说道,“胖些才是福气。”   呵呵……   这父皇一定忘记,他自己就喜欢楚腰纤纤,柔弱佳人了。   站在御书房的门口又成了小透明儿的纯王殿下默默腹诽。   “不要。”长乐怎么可能吃楚贤妃的东西,吃了都会吐出来,此刻感到因楚贤妃进门,这御书房里到处都是女子的胭脂水粉的味道,一时就哼了一声,抱着昭阳帝的手臂很不屑地说道,“这汤闻起来不好喝。父皇,最近林表哥给送的汤可美了!等父皇尝了那汤,就知道……”   她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什么都没有说,却对这碗炖盅一下子撇开了自己的小脑袋。简直就是鄙视之情溢于言表。   楚贤妃见她公然踩自己一脚,顿时呼吸不顺了,眼看恨不能再病一下。   顺便说一句,帝王的几日眷顾之后,贤妃娘娘的病就大好了。   “汤?林如初?”昭阳帝顿时就微微一怔。   长乐急忙用力点头,顺便卖力地推荐自家美人表哥说道,“林表哥为人真挚坦诚,还心里总是想着别人儿,不仅送进宫桃花糕,还有汤汤水水,每日里都孝顺姨母,儿臣也是得了姨母的实惠呀。”   她摇头晃脑地说着林如初的好话儿,昭阳帝早知道林如初那狼子野心的,听他心中记挂长乐,却还知道顾忌长乐的名声托词送给赵皇后的,就觉得这少年虽然年纪青涩,然而行事稳重,不由微微颔首说道,“的确很好。”   “巧得很,最近朕正想着从翰林选两个德才兼备的跟在朕身边行走,就叫他试试。”   林如初生得美,有他在昭阳帝的身边赏心悦目,帝王也觉得心情大好来的。   “好呀!”能在昭阳帝面前行走,就是日日都在帝王的眼里心上,那日后的前程还能少得了?   还能在朝臣面前露脸,哪怕品级不高,然而天子近臣,也是会令那些老狐狸另眼相看的。   “陛下!”见长乐公主公然在帝王面前举荐赵皇后的娘家人,这比楚贤妃的枕头风儿来厉害,楚贤妃顿时就急了。   她一边深深厌恶长乐公主这种仗着帝王的信任就任意扶人上位的无礼,一边有些伤心地说道,“那位林探花不过是学问好些,可是人品如何,陛下难道不应该更稳妥看看么?讨好皇后娘娘与公主,这林探花的为人……”她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到底不是在咱们身边长大的,并不了解他的性情呢。”   昭阳帝身边的年轻宠臣是有数儿的,林如初若上位,自然会有人被帝王遗忘。   她的侄儿楚听云也是帝王喜欢的年轻俊杰,林如初起来了,威胁到的只会是楚听云。   这叫楚贤妃心里怎么能容忍。   “相由心生,那孩子为人不必说的。”更何况能与长乐要好,昭阳帝倒是很相信林如初。   他见楚贤妃身形颤抖,想到她这些天为了陪伴自己的劳累,迟疑了一下问道,“要不,贤妃你先回去?”皇帝陛下听林二老爷挨了耳光的剧情才一半儿呢,楚贤妃就进来了,皇帝陛下现在真的很急听详细的内容的好不好?   他见楚贤妃看着自己一下子就愣住了,不知怎么就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顿时感到有一点心累。   昭贵妃若是不开心,当场就翻脸说自己为什么不开心,昭阳帝很喜欢这直率的性子。   皇帝陛下在前朝和老狐狸们玩儿一白天的猜猜看了,就不想晚上放松的时候,再和自己的女人们继续猜。   楚贤妃什么都好,就是这总是叫人猜她心事,就是什么都不肯自己说的态度,实在是……   昭阳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他真的觉得累得慌。   “陛下……”楚贤妃声音都有些黯哑了。   这些日子,昭阳帝一直留在她的宫里,安慰她,爱惜她,叫她从前的那些被惶恐与不安都被抚慰了。   他们夜夜在一处亲昵,彼此之间的感情都无法掩饰,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呀?   他看着她的眼神,依旧那么温柔,充满了感情。   她知道他的心里还是她最重要,因此再也没有一点的不安。   什么昭贵妃阳贵妃的,也只不过是一个闲暇解闷儿时的玩意儿,哪里能比得上她与帝王之间是有真感情的呢?   楚贤妃因想明白了这些,最近与昭阳帝都柔情蜜意的,这种捧着自己的爱心汤就来照顾昭阳帝自然是其中的一项。她怀中柔情蜜意而来,可是却被帝王冷淡地驱赶,这令楚贤妃纤细敏感的心多么的伤心苦痛?   她就想不明白,为什么有长乐公主在的地方,她却要退避三舍,难道她还比不过一个公主么?楚贤妃很伤心,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轻声控诉道,“你赶臣妾走?!”   她的心底,还有一丝恐慌。   从她被放出来之后,昭阳帝虽然对她依旧温柔宠疼,可是实则……   已经大不如前。   昭阳帝如今,很少对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表示自己的宠爱与荣宠。   那从前的风光,仿佛再也不见。   楚贤妃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帝王可以在自己的宫里对她温柔怜爱,可是在别处的时候,却再三叫她不要仗着自己的宠爱生事。   不要冲撞皇后,不要对昭贵妃挑衅,那一样样,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的都是别的女人的名字,而如同赵皇后,当年从前何曾在昭阳帝的眼里呢?她伤心得无以复加,神色仓皇,昭阳帝本有些不悦,然而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忍不住沉默了起来   “朕是怕你累着。”   楚贤妃总是病啊痛啊的,谁知道是真是假呢?昭阳帝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她是真病还是假病。   真的病了,昭阳帝舍不得。   可是假病……一想到当初清纯的少女成了为了争宠都能装病的深宫妇人,昭阳帝心情就复杂莫名。   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父皇,您还听我说么?”见楚贤妃就在自己面前梨花带雨了,长乐探着小脑袋看了又看,就觉得楚贤妃的戏有点儿多,她虽然从不插手昭阳帝宠爱后宫,然而楚贤妃实在是太讨厌了,令她忍不住抓了抓昭阳帝的手臂,见他垂头看下来,就挺着自己的小脖子认真地说道,“方才说到哪儿了?我左右开弓,就是两耳光,又清脆又利落呢!”她得意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你不想走,就坐着好了。”   方才在昭阳帝身边亲昵的那美人早就溜走了,唯恐自己成了楚贤妃的眼中钉,昭阳帝心中喟叹,就楚贤妃和声说道。   他的退让,令楚贤妃眼睛一亮。   有爱才会退让,昭阳帝种种,证明他的心底还是有自己的,不是么?   “你怎么去襄阳侯府了?”   “不都说林家要分家,我就担心大表舅和表哥吃亏想去瞧瞧,又有说表哥病了的,果不其然,”说起这个长乐就来气,此刻就对昭阳帝告状道,“再没有见过这样偏心狠毒的长辈!”   作为被帝王偏心的对象,公主殿下说起偏心二字竟然还十分愤慨,咬着自己的嘴唇控诉道,“表哥的脸都被打出痕迹了!那样的美人,怎么下得了手?!且父皇,我听说爵位本就是大表舅的,为何表舅不能袭爵?”   “你表舅可是一个孝顺的人。”昭阳帝对林大老爷颇不满,只觉得这家伙不是什么有魄力的人。   一个老太太寻死觅活算什么啊?就为了这么点儿事儿连爵位尊荣都不要了?   不是个能成大事的。   想当初前朝的那谁谁谁,为了自己能上位,连亲爹快叫人给煮了都能不动声色。   可不就是最后人家当了皇帝么?   昭阳帝就觉得林大老爷蠢笨,不机灵,又恨他竟然不能压制襄阳侯府老太太。毕竟帝王早就不喜这老太太了,奈何这老太太乃是赵皇后的外祖母,下手处置都要投鼠忌器。   若昭阳帝与赵皇后夫妻跟仇人似的,那昭阳帝干净利落地收拾了那老太太顺手坑一下赵皇后完全没有一点的压力。可是如今却不同,太子都已经立了,不是谋朝篡位的事儿,等闲昭阳帝就不想动摇太子的地位。   那赵皇后就一定要护住。   林家老太太就更不能叫昭阳帝出手收拾她了。   再没有比这更郁闷的事情了,昭阳帝心里恨得不行,哼了一声觉得林大老爷的事儿活该,想到隐约听到的一些襄阳侯府分家的闲话,就皱了皱眉。   林如初那样聪明的人,竟然会叫襄阳侯太夫人给打了耳光,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那人令人如沐春风,就算是昭阳帝都很欣赏林如初的翩翩风仪,那不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少年,只要他想,会叫所有人喜欢他。   可是这样的聪慧少年,却挨了打。   昭阳帝顿时就知道这里头有猫腻儿了,再联想了一番这京中的传言,只觉得那其实都是一口一口的黑锅,都忍不住有点儿同情襄阳侯太夫人了。不过看那老太太摔个大跟头还不必自己出手,昭阳帝的心情就放松了下来,笑着转移重点与长乐问道,“所以,你给了林二两个耳光?”   长乐这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性子,昭阳帝私心觉得,还是与自己很像的,他就满意地颔首。   “陛下?”楚贤妃正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听着这对话,待听到襄阳侯府,顿时停了停手中的动作。   襄阳侯府,林二……?   “你瞧,朕的长乐,这性子就是叫朕喜欢。”昭阳帝对楚贤妃赞了自己闺女一声,就转头对长乐笑着说道,“不过都是小事,怕什么!”   殴打朝臣辱及世家,对于昭阳帝来说这都是小事一桩,再多的弹劾放在帝王的案头儿,帝王留中不发,那就都是白给,昭阳帝摆明了要庇护长乐,见闺女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拱了拱小爪子当做感谢,他大笑了两声就对长乐笑道,“旁人也就罢了,下会遇到林二,你再多给他几下!”   这破爹就开始撺掇熊孩子了。   “朕给你撑腰!”   “父皇您和他有仇么?”   昭阳帝迎着闺女懵懂的目光,一下子就尴尬了。   “马马虎虎。”那个什么……情敌仇恨不共戴天的,然而眼瞅着自家闺女不知道这里头有事儿,昭阳帝就含糊了一下。他虽然看起来含糊,然而对林二老爷的嫉妒明显得瞎子都看得出来,自然都是因昭贵妃的缘故。   楚贤妃惊疑不定,一则因长乐公主自己作死提起林二老爷,一则却因昭阳帝对林二老爷的厌恶而心中郁闷。   她努力勉强笑了笑,扫过了有了圣旨心满意足,正板着雪白的手指头遥想日后找个时间连襄阳侯太夫人一起吊起来打的长乐公主,这才对昭阳帝轻声说道,“时候不早了,陛下,今天您说陪着臣妾的。”   昭阳帝正是盛年,她当然愿意日日承宠,此刻说起来,那眉目文雅的脸上就带了几分娇羞。   昭阳帝一边漫不经心地点头起身预备与楚贤妃一同回去,一边侧身随口问同样从御座上跳下来的长乐道,“师出无名可不是你的作风,你因什么缘故打了林二?”   给个理由,回头皇帝陛下好去搪塞那些连皇帝陛下修个园子都要参他八百遍,专门儿拿皇家开涮的御史们。   “他想摸我。”长乐显然不知道自己放出了一个天雷。   昭阳帝正要抬起的脚一下子就收回去了,脸色霍然一沉,声音陡然变冷,垂头问道,“他想什么?”   “他想摸我的脸。”公主殿下这就不是胡编乱造了,因此说起话来更加没有压力,见昭阳帝英俊的脸上冷厉起来,变得铁青,想了想,虽然迷惑,然而想到昭贵妃对自己说过不要隐瞒君父,就快人快语地说道,“看见我第一眼就跟失心疯了似的,不行礼就往面前来,还想摸我的脸,仿佛嘴里……”   她拿雪白的手指点着自己的嘴角,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方才说道。“他还念叨什么……宜……”   这听起来并不像是一声语气上的惊呼,而仿佛是个名字,长乐就眯着眼睛说道,“看我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另一个人似的。”   昭阳帝不说话了。   他阴沉着一张英俊的脸,伸出大手,盖住了长乐的眼睛,叫她不要看到自己狰狞狂怒的样子。   女儿这短短几句话,昭阳帝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人……那伤害了昭贵妃的混账,竟然还真的贼心不死,甚至还有脸装作失魂落魄?!   他的怀念,只会令昭贵妃难以自处,令昭贵妃名声有损,更叫昭阳帝觉得可笑的是,当年明明是他伤害了昭贵妃的心,背弃婚约,却有脸摆出这么一副情深不渝的嘴脸,简直就是无耻到了极点。   宜?   昭贵妃,闺名就为宜华。   这混账东西!   昭阳帝忍了又忍,努力不叫自己的声音透出异样,一边眯着眼睛去看窝在墙角的纯王,叫这倒霉儿子走到自己的身边,叫纯王伸手盖住长乐的眼睛,自己收手,就觉得双手冰冷颤抖,几乎有怒极攻心之兆。   可是那被林二肖想帝王妃嫔,冲撞了自己帝王的威严之外,更叫昭阳帝在意的,是自己此刻顾虑的昭贵妃的心情。若昭贵妃知道林二之事,心里该有多伤心呢?他的眼前闪过的,就是当年,那个无助而仓皇的美艳少女,躲在角落里哭。   她看起来单薄,无依无靠。   隐藏在她强势的外表下,昭贵妃,其实是一个比谁都要胆小的女子。   这个时候,若知道林二竟然如此狂悖,她会不会又躲在角落里……哭了?   昭阳帝顿时站不住了,也顾不得心爱的妃妾与闺女了,抬脚就往门外去,脸色焦虑担忧,行色匆匆。   也将楚贤妃丢在了身后。   “陛下!” 第53章   楚贤妃再也想不到,昭阳帝竟然只因为长乐的几句话,就抬脚走了。   他行色匆匆,那专注与挂念,哪里还把别人放在心上?   只怕此刻他的心底,也同样没有自己的位置。   楚贤妃只觉得心里就跟被捅了一刀似的,再自欺欺人也不能在昭阳帝这无法错辨的担忧与心痛之中告诉自己,帝王对昭贵妃只是爱她生的颜色好。   她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失去了一样,强撑着不要倒在地上,只扑上去,紧紧地抓住了昭阳帝的后衣摆声音哽咽地说道,“您说了,要和臣妾回去的!”所以,别去。别去为了昭贵妃,再一次忘记她就在他的身边了。   昭阳帝听着楚贤妃的哭音,露出几分心疼。   可是他的眼前不由自主地出现了昭贵妃明明想哭,却哭都不知道找谁去哭的画面。   殿外的阳光灿烂,他听着楚贤妃在自己背后,仿佛是将头抵在了他的背上,全然的不舍与眷恋,只能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低声说道,“今日你先回去,回头朕好好儿陪你。”   他也心疼楚贤妃,可是昭贵妃在这一刻,叫他愕然地发现,比起楚贤妃的喜怒哀乐,他似乎更在意昭贵妃一些。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情,然而他想到的,是楚贤妃尚没有昭贵妃那样无助,总可以再忍忍不是么?   “陛下!”楚贤妃哀哀地唤了一声,却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手。   因为她在昭阳帝面前一向是贤良大度,柔弱听话的。   那如同昭贵妃一般胡搅蛮缠,一定不听话的倔强,本就不是她的作风。   见她听话松手,昭阳帝就觉得大概楚贤妃只是因被自己食言脸上过不去而已,并不是很伤心。   毕竟,若真的伤心舍不得他,这个时候不是得叫一声“不放不放就不放!”说什么都不肯把自己让给别的女人么?   这一刻,昭阳帝忍不住觉得,楚贤妃的心里,自己到底重不重要。   因爱而娇嗔嫉妒自私……可是楚贤妃似乎什么都没有。   哪怕他要去寻昭贵妃,她哭一鼻子也就完了,别的都没有了。   这种念头在昭阳帝的心里一闪而过,之后他来不及多想,顿了顿脚,就带着众多内监与宫女浩浩荡荡地往昭贵妃的藻华宫一路疾步而去。楚贤妃追了两步,之后就再也忍不住靠在了一旁的刺金盘龙的柱子上黯然失色。   她没有想到昭阳帝竟然这么不给她留脸面,今日昭阳帝会留在她的宫中,她已经叫人在宫中炫耀得沸沸扬扬,就是为了叫所有妃嫔都知道,自己的圣眷犹在,帝王连续几日与她形影不离。盛宠超过昭贵妃。   可是昭阳帝却去宠昭贵妃了。   楚贤妃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的脸都被抽肿了,她甚至都不愿意去想,那些妃嫔知道昭贵妃抢走她的宠爱,会用怎样嘲笑的表情面对她。   这一刻,因昭阳帝已经离开,整个御书房前寂静无声,因此纯王那稀稀落落的声音就清晰地传到了楚贤妃的耳朵里去,就听见这声音清朗的青年念叨着说道,“今天王兄带你回母后宫里去吧?父皇这样子,想必贵妃娘娘处没有你的立足之地啊。”   这就是纯王在劝说自家公主妹妹,今天别去昭贵妃面前刷存在感了,左右皇帝在,想必那两位也没有时间理睬她不是?   长乐也觉得自己被昭阳帝抛弃了,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烦恼地一叹说道,“只好这样啦!”   她本想回昭贵妃面前去炫耀一下自己往死里抽了襄阳侯府的脸表功,毕竟襄阳侯太夫人真的是非常不喜欢昭贵妃母女,长乐如此也算是报了仇了。   然而她并不愚蠢,因之前林二老爷夫妻的做派,她隐隐有些揣测,因此不好再去昭贵妃面前献宝。她觉得昭阳帝在藻华宫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遂与纯王抱怨地说道,“父皇总和母妃在一起,我我我,我在他们之间好多余,父皇都不理睬我。”   昭阳帝自然只讨好昭贵妃,没把闺女给丢破了相就不错了。   再三被亲爹丢在地上的公主殿下心里很沧桑。   她才小小抱怨了一下昭阳帝,就感到自己的身上落下一道愤恨的目光。   下意识地看过去,她就见楚贤妃正倚着柱子,身边不知多少的宫女儿簇拥,流着眼泪厌恶地看了过来。   “贤妃娘娘还在呀?父皇已经走了。”长乐很无辜地歪了歪脑袋。   她帮着昭贵妃抢走了昭阳帝,现在还有脸在自己面前装无辜,楚贤妃只觉得恶心透了,咬着牙冷冷地笑道,“好,你很好!”   “贤妃娘娘,您可不好对长乐如此刻薄。”纯王脸色微微一变,就拦在了长乐的面前。   楚贤妃一脸复杂地看着纯王。   这个本可以给她当儿子的皇子。   虽然她现在与三皇子越走越近,三皇子对她也很孝顺知礼,甚至对她的孺慕超过了他的生母岳美人,可是在楚贤妃的心底,二皇子多少是不同的。   三皇子再好,可他投靠她的时候都已经是成年的皇子,岳美人的痕迹在他的身上并不能全然地抹去。可若是当年纯王襁褓之中就被她养育,那么在这此刻看起来品德兼备,爽朗良善的纯王的心底,最亲近的母亲,最叫他听话的母亲,本该是她才对。   赵皇后不过是给了纯王少少温情,可他就愿意倾力回报。   可这些好处,本该是她的才对呀!   “你母亲误了你,你可知道?!”楚贤妃今日被昭阳帝的态度给刺激坏了,此刻一双眼睛红肿,看着死死护在长乐面前的纯王,脸上里出乎一个讥讽的表情,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当年,若她不是只顾着自己,不顾你的前程,你本可以有更风光的人生!”   若纯王是她的儿子,如今何止一个郡王?亲王……甚至太子,他都未必得不到。一想到这里,楚贤妃就觉得心痛得厉害。   “若当年是我抚养了你,你如今……王美人那样自私,你竟然还那样敬爱她?!”   叫楚贤妃说,纯王应该怨恨王美人呀!   不是她一定要把儿子捆在身边,纯王如今只怕比三皇子还要来的万众瞩目。   纯王本警惕地看着楚贤妃,待听到她的指责,顿时脸色一冷。   “我只庆幸,母亲当初并未放弃我。”他看着眼前这个令人厌恶的贤妃,突兀地一笑,冷冷地说道,“这世上,也不是每一个畜生都忘了自己的母亲,去认另一个女人,认一个给生母带来痛苦的女人为母的!前程如何,我与贤妃娘娘心中的定义不同。母子并不分离,重要的人在身边和和美美,对我来说就是幸福。贤妃娘娘……”   他目光奇异地看着这个令自己母亲失宠,几乎因她的谗言母子两个死在后宫的女人。   “你真可怜。”   “什么?!”楚贤妃断然想不到纯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惊怒交加。   她生得精致美丽,充满了柔弱的优雅,可是纯王却只想如同方才在襄阳侯府中时,给她一耳光。   王美人多年的艰难,在纯王的心底徘徊不去。   可是楚贤妃是昭阳帝心头上的人,若他为了一时痛快打了她,为难的只会是赵皇后与王美人。   用力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纯王想到旧事,只觉得满心的怨恨,却感到一双冰凉的小爪子覆盖在了他微微颤抖的拳头上。   “二皇兄。”长乐娇软软的声音,令纯王烦躁的心情变得慢慢地平稳了一些。他垂头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迎着她担心的目光讥讽地看了楚贤妃片刻方才慢吞吞地说道,“更何况,母亲做出的选择确实对我很好。前程?”   他戏谑地看着楚贤妃,一双漆黑的眼里带着几分令人难懂的嘲笑,压低了声音说道,“瞧瞧父皇如今对贤妃娘娘的姿态,我就觉得,母亲当初保住我,这真的是太好了。”   得宠妃嫔的儿子才有前程。   可若是失宠了的,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楚贤妃顿时愣住了。   这是在嘲笑她被昭贵妃夺宠,是在看不起她吧?   “你!”她万万没有想到纯王竟然敢这样讥讽自己,声音都凄厉了起来。   然而纯王却满不在乎地挖了挖自己的耳朵,眉开眼笑地牵住妹妹的衣袖,吊着眼睛看着气得脸色惨白的楚贤妃笑道,“贤妃娘娘,您可别又病了,前儿老三为了您往父皇面前去哭诉,虽感情令人动容,不过……”他突然在楚贤妃惊恐的目光里和声说道,“本王可听说岳美人被废至今,老三只敢偷偷儿去见了两面……那可是亲娘。”   楚贤妃已经捂着心口喘气儿了。   她再也想不到,当初被她随意欺凌几乎走投无路的王美人母子,如今也在她面前嚣张了。   “您可千万小心,别叫老三知道您如今不怎么得宠了啊。”   纯王爽朗地笑了,特别关心。   那关切的样子,顿时就叫楚贤妃晃了晃。   “不好啦,贤妃娘娘‘又’病啦!”   长乐呆呆地看着纯王挤兑了楚贤妃,见楚贤妃真的摇摇欲坠,急忙跳出来冲着外头叫道。   她脆脆嫩嫩的声音,在呆滞的宫人之中回荡。   楚贤妃也努力撑住了最后一口气,死死地看着长乐公主。   “这个……娘娘您到底要不要病呀?”长乐见楚贤妃虽然虚弱得浑身发抖,可是却扶着一个宫女就是不肯闭眼,顿时就为难了起来,拧着自己的小衣裳小声儿说道,“这要不要给您宣太医呀?还有,要不要去藻华宫跟父皇说一声儿,您又病了呀?”   她一脸天真清纯,一脸为楚贤妃担心的样子,可是这猫哭耗子的把戏楚贤妃在宫里见的多了,只恨长乐在这个时候竟然还嘲笑自己,忍不住握住了自己的双手。   她的掌心刺痛,却抵不过心底的痛恨,   “二皇兄都是给娘娘说好话呢。”长乐见楚贤妃赤红着眼睛看着自己,本着别人不仁公主殿下不能无义的正直精神,温馨地劝导楚贤妃道,“顺王兄那样的人,亲娘失宠都不屑一顾的,若他知道贤妃娘娘失宠了,那以后对贤妃娘娘一定可坏!二皇兄都是一番良言,就是叫娘娘心里多少有数儿,若不是当初娘娘对美人娘娘有几分渊源,二,二皇兄平常才不会对别人如同对娘娘这样用心呢!”   那天真与无辜,明明是嘲讽,却偏要做出与人为善来,叫楚贤妃恶心透了。   她就是想不明白,楚听云怎么会看上了长乐公主这个小贱人!   “你们……”她哪里是能和两个皇子皇女争执的,气得再次流下眼泪,却不愿在他们的面前露出自己的难过,顿足转身走了。   长乐踮脚儿目送她远去。   “呸!”今日得到了胜利,公主殿下一转眼就不是她了,挺着小胸脯儿跟得胜的小母鸡似的,呸呸冲着楚贤妃的背影唾了两下。   “叫她做坏事儿,活该!”   挤兑了楚贤妃的纯王与公主殿下在半空对了一个巴掌,都跟大将军一样骄傲!   红月默默地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头疼地揉着自己的眼角。   先得罪襄阳侯府,再得罪楚贤妃……这公主殿下每天的生活可真充实啊。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招惹了多少大仇人了?   头疼得厉害,又见这对儿没心没肺的皇兄妹头碰头凑在一起想着回头还去抽谁,仿佛是抽出了经验与心得体会,红月的一颗心别提多郁闷了,再三地揉着自己的眉心深深地想撂挑子不干了,此刻无声上前,给长乐捏了捏今日战斗之后十分疲倦的小肩膀儿,柔声说道,“殿下先歇两天,过些日子,还有的您忙呢。”   过些日子,据说楚贤妃的几个侄女儿就会入宫请安,那才是……   红月只觉得心口一疼,呼吸都不顺畅了。   “我不惹事儿!”公主殿下竖起小爪子,一脸纯良地对红月发誓。   然而她每次如此保证之后,回头都会闯出更大的篓子来,宫女姐姐的心一下子就……碎了。   疼算什么啊?   碎了才是真霸道!   “长乐从来没惹过事儿。”纯王就耿直地,用控诉的眼神看着红月,仿佛这小宫女儿嘴里敢迸出半个不字,纯王殿下就要管杀不管埋……   红月鄙夷地看着气势汹汹看着自己的纯王,真想叫纯王醒醒。   这家伙的武艺还比不上自己呢,她心底嗤笑了一声,方才胡乱地点了点头,就见这娇艳的小姑娘已经软软地凑上来,趴在了她的手臂上讨好地眨着眼睛说道,“前儿有人送了本公主许多的绫罗绸缎,给红月做两件衣裳呀?”她小狗儿一样笑起来,显然也知道,过些日子收拾楚贤妃那几个侄女儿还得红月出马。   红月沉默地点了点头。   公主殿下欢呼了一声儿,努力在红月的怀里拱来拱去。   纯王嫉妒死了,然而打从长乐十岁上,赵皇后就不许她这样在纯王的怀里打滚儿,纯王就觉得很怀念。   方才被纯王无情地威胁了一番依旧很糟心的红月,在看到纯王那双嫉妒得不得了的眼睛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心中的不平全都没了。   她伸出修长纤细的手臂,搭在长乐稚嫩的肩膀上,脸上却露出一个纵容的笑容。   “到时候公主做什么都好。”反正她会为长乐收拾乱摊子的。   长乐再次欢呼了一下,顺便摩拳擦掌等着楚家那几个姑娘进宫回头好好儿收拾,却不知楚贤妃一路哭着就回了自己的宫中,对精致华美的宫殿视而不见,一头就冲进了正殿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   她再也没有这样痛苦的时候,简直是被昭阳帝纯王与长乐公主再三打击,一颗争强好胜的心都灰了,双目无神只觉得心里都没有了光亮。她颤抖着单薄的身体哭了很久,就听见殿外传来飞快的脚步声。   她惊喜抬头,一双泪眼看去,就见是一高挑英俊,气势咄咄逼人的青年跨门而入。   她失望地垂了垂自己的眼睛。   本以为……是昭阳帝回来了。   那今日一身银甲,英姿勃勃,英俊的脸映照在天光里,比天光还要明亮。   这本是一个会令人赞叹的青年,若是从前,楚贤妃定然会对这青年出众的风姿得意洋洋,可是此刻见这青年进门,她却气恼了起来。   新仇旧恨的,见这青年无声地走到自己身边给自己请安,楚贤妃顾不得别的,一个青瓷茶碗就摔在了青年的脚下骂道,“鬼迷心窍的东西!瞧瞧你看上的是什么人!”   “娘娘。”来的这青年正是楚听云,他最近与顺王在一起谋算日后,因此有些疲惫,见楚贤妃竟然还跟自己大声嚷嚷,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却还是命一群噤若寒蝉的宫女退去,自己坐在楚贤妃对面皱眉说道,“娘娘被解禁,我听说陛下最近几日都歇在娘娘处,还有什么不满意,令娘娘如此伤心?”   楚贤妃是楚家兴盛的根基,作为楚听云的姑母,楚听云很愿意在宫中关照楚贤妃,维护她。   可楚听云不能容忍楚贤妃拿自己当奴才随意呼来喝去。   虽然令楚家兴旺的是楚贤妃,可是楚听云却觉得,楚家这么多年在帝王面前的兴盛,也不仅是因楚贤妃一个。   而是楚家的儿郎在朝中拼搏,因自己的努力带来的。   他一向骄傲,就算知道昭阳帝喜爱自己多少是因楚贤妃的缘故,可是他却并不止是个纨绔。   那些年辛苦的时光,无法抹杀他自己的优秀。   所以,他现在就不大喜欢楚贤妃对自己的姿态。   生似他亏欠了楚贤妃什么似的。   楚贤妃带给楚家荣耀,可难道楚家没有带给楚贤妃利益,成为她的靠山么?   “满意?你的心肝儿,生生今日叫陛下去了贵妃处,你叫我不伤心?!”   楚听云简直就是鬼迷心窍了,好好儿的五公主不娶,楚家想着那就先给几个通房或是歌舞伎什么的解个闷儿,楚听云照样儿不要。   明明是个青年俊杰,却活得跟个和尚似的,且在长乐公主的问题上,楚听云总是装糊涂。   “公主从不涉及后宫争宠。”长乐的性子,楚听云再知道不过,见楚贤妃这失心疯了,平日里的优雅温婉都不见了,连长乐都牵连上,英俊的脸顿时就绷紧了,他沉默了片刻,看了楚贤妃很久,方才继续说道,“就算她争宠,也是为她母亲,心底孝顺,何错之有?”   这等不分青红皂白的话,顿时就叫楚贤妃惊呆了,她用力地张大了一双美妙的眼睛,看着脸色冷峻的侄儿许久,突然起身,气势汹汹地一耳光扇了过去!   “畜生!”   向着昭贵妃母女说话,这还是楚家的儿郎么?!   楚听云是不是要造反?!   响亮的耳光声响起,楚听云看着在自己面前气得脸色涨红的楚贤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只觉得刺痛,一抹,摸下一把血来。   他漆黑的眼睛,落在楚贤妃那带着戒指的手上。   英俊强势的青年霍然起身,眼底带着几分杀气地看着这个敢给了自己一耳光的女人。   “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楚贤妃吓得尖叫了一声退后,却鼓足了勇气叫道,“你是楚家子!”   她叫了一声,见楚听云铁青着脸却没有想要对自己动手的意思了,顿时松了一口气,上前两步怨恨地说道,“这母女两个都是狐狸精!”   楚家最出色,被寄予厚望的楚听云,竟然被长乐公主迷得颠倒黑白了。   昭贵妃这狐狸精,狐狸精……   楚贤妃气怒之时,却突然慢慢地停止了自己尖锐的愤怒,反而脸上露出几分异样。   昭贵妃得宠,靠的是什么?   美貌,还有傲慢,还有恃宠而骄……   可是说到底,她也不年轻了。   若是有一个比她更年轻貌美,比她还要骄傲任性的女人出现在帝王的面前,会如何? 第54章   “对,对!”   楚贤妃一双美目之中闪过狂乱的光,迫不及待地去抓楚听云的衣裳。   她从前只知道与昭贵妃争宠,竟然都忘记,或许自己并不需要和昭贵妃争夺宠爱,只需要再从宫外找一个与昭贵妃性情仿佛的送入宫中,到时候昭贵妃自然就是独一无二那个了。   昭贵妃只不过是凭着美貌与性子与宫中那些或温柔或谦卑的妃嫔不同入了昭阳帝的心,然而如果有一个比她还要与众不同的妃嫔存在,那昭贵妃还算什么?她和昭阳帝之间可没有楚贤妃与昭阳帝之间那深刻的感情。   没有感情的亲密,想要毁灭,不是很简单的么?   也或者,当昭阳帝发现,昭贵妃并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目光自然也会从她的身上收回。   想到这里,楚贤妃只觉得激动起来。   当然,这是贵妃娘娘没在,不然一定会表示一下惊讶的。   盖因贵妃娘娘从前也想找个与楚贤妃差不多的塞进宫里来呢。   “你回去,出去找!”楚贤妃在宫里是无能为力,然而这眼前不是还有楚听云么,楚听云在长乐公主的问题上是有些毛病,然而其他事却很能干,楚贤妃就对冷着脸的楚听云殷殷叮嘱道,“正巧是选秀的时候,你,你寻一个与贵妃差不多的进来。有了新人,贵妃又算得了什么?!”她觉得这个主意真是非常的美妙,眼角荡漾的流光映照在楚听云的眼底,顿时就叫青年冷哼了一声。   “难道你舍不得?”见楚听云不回应自己,楚贤妃顿时皱眉。   莫非是因长乐的缘故,楚听云甚至都不会帮她压制昭贵妃了。   “这样的女人不好找。”这真是楚听云的大实话,毕竟昭贵妃美艳绝伦,说起来是世间少有的绝色,这么美艳的女人,是短短几天就能找到的么?   更何况昭贵妃的性子浑然天成,就是恃宠而骄也是来自昭阳帝盛宠十几年的底气与气韵,那是随便外面一个随随便便的女人能比得了的么?楚听云觉得楚贤妃与其非要去找一个与昭贵妃相似的,还不如寻一个与自己当年仿佛的年少佳人。   反正楚贤妃这模样儿性情的满大街都是,寻一个拔尖儿的送到宫里,叫昭阳帝感受一番当年情怀,岂不是一样儿固宠?   不过这话楚大人没说,不然说了肯定又得一耳光。   “那就努力找,就是把天下翻过来,也找一个!”楚贤妃见楚听云果然推脱,顿时急了。   她用力抓着楚听云的手臂喘息着说道,“你以为你对长乐公主手下留情,她就会念你的情分,对你好一点儿了?”   见那张英俊逼人的年轻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她顿时流泪道,“若她对你有半点儿真情,她怎会一点体面尊荣都不留给我?不过是不在意你,所以对你我与楚家肆无忌惮。你对她有情,她却只想将我们楚家置于死地!”见楚听云抿嘴不语,露出几分倔强,她就哭着劝道,“别傻了!她心里有那个林如初,哪里还有你?!”   楚听云霍然死死地看着她。   “不可能!”长乐是什么性子,楚听云再明白不过。   长乐一向不喜欢麻烦,也不喜欢对自己心存恶意的人,她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   “为了姓林的,她跑到襄阳侯府闹了一场,打人骂狗的,都是为了林如初。”楚贤妃只恨不能楚听云现在就回头是岸看出长乐公主的真面目,揪着自己的衣襟伤心地说道,“她心里记挂林如初,还吊着你,水性杨花,简直令人不耻,你还想着她做什么?!”   她完全想不明白,楚听云怎么就看上长乐公主了,厉声质问道,“她对林如初百般体贴,可是对你呢?她对你又做过什么?!什么都没有!”   “不!“楚听云陡然想要反驳,却在楚贤妃炯炯的目光里闭嘴不语。   “那你说,她为你做什么了?”楚贤妃见楚听云仿佛有话要说,却最后忍住了,顿时心生疑窦。   这侄儿当初为什么喜欢长乐来着?   楚听云沉默着侧头不语。   “都是林如初的错。”他冷冷地说道。   那个精致秀美的少年,仗着是长乐的表哥,仗着自己会装可怜,竟然敢……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冷冷地说道,“她做了什么,都有她自己的道理。只是,她只会是我的。”   “你!”   “叫五公主滚蛋,再往楚家我的房中去,我就杀了她!”楚听云懒得见楚贤妃这副疯狂的样子,这样子若是叫昭阳帝看见,这初恋变成疯婆子,非做噩梦不可。   他冷哼了一声,警告楚贤妃以后少打着赏赐自己东西的旗号叫五公主带着东西往自己的房中来,侧身避开楚贤妃捶打自己的拳头,冷冷地说道,“还有顺王。我与顺王说好了,未来的顺王妃是大妹妹,过几日几个丫头进宫,娘娘多关照一些……”他顿了顿方才冷冷地说道,“还有四妹妹,娘娘不喜欢她,不过娘娘想想她外祖是谁!若娘娘不想有武将在朝中支持顺王,大可以冷落她!”   他说完了,一把甩开楚贤妃扬长而去。   “疯子!”身后传来楚贤妃的大哭声,楚听云嘴上低声骂了一声,摸了摸自己满是血痕的脸,脸色阴沉地往外走。   才走到御花园中,他正浑身充满了与人杀人遇佛杀佛,令宫人内监避开走的气势,就听见前方传来了熟悉的小姑娘的笑声。   青年忍不住看了过去,就见隔着朦朦胧胧的高大灌木与藤萝,另一条小路上,正走着两个女孩子。   一个正对另一个一脸无奈的说,“打从太子妃嫂嫂有孕,太子哥哥就越发会使唤二皇兄了,二皇兄真是可怜。”   她本想与纯王一同去看望四公主,回头就在四公主的宫中睡了,免得去打搅昭阳帝与昭贵妃,然还没有动身呢,纯王就叫太子派来的侍卫拖着走了。她一想到那时纯王脸上求救的苦逼表情就觉得很同情,小声儿说道,“太子哥哥要陪着嫂嫂,二皇兄,二皇兄……赶紧娶个媳妇儿,或许就不会被这样使唤了。”   若纯王娶了王妃,太子总不好使唤弟弟倒叫弟妹独守空房不是?   可怜如今纯王单身……皇子一只,太子使唤起来完全没有压力。   反正王府里空虚寂寞冷,来给太子殿下当牛做马呀?   “殿下您的脸笑歪了。”   自古对自家皇兄如此幸灾乐祸还装模作样的也只有长乐公主一个了,红月真是为纯王心酸。   被拖走的时候,还看见心肝儿妹妹对自己开心地招手送别呢。   公主殿下还叫她二皇兄为太子“好好儿干”。   “哎呀一定是风太大……反正没人看见。”娇滴滴的小姑娘心虚捧脸,团团如同狗崽儿一样在地上转圈儿,见没人看见,顿时就扬起自己的小脑袋叫道,“歪了也是美人儿!”   她鲜活而狡黠,明明一肚子坏水儿,却只会叫人看到她就忍不住从心底笑出来。   楚听云就立在细密的灌木后,从缝隙里看着她。   他看着她此刻的笑脸,想到从前……抿了抿嘴角,眼神变得冷厉了起来。   如今她看见他,是横眉冷对,也或许,顺王说的是对的。   只有当他成为胜利者,当他掌控了权势,当皇后太子妃等等无法再庇护她的时候,她才会听话地停留在他的身边。   当她只剩下他一个能够庇护她的人之后,当她重要的人得指着他的眼色活下去的时候,她就可以……   “谁?!”红月正与长乐笑闹,由着这小姑娘扑到自己的身上撒娇打滚儿,就感到隐隐有隐蔽的视线专注而来,她心中一惊,一手护着疑惑的长乐,一手压住了腰间,小心上前撕开了粗糙的灌木,却见眼前并无人影,然而远远的却有一道挺拔而修长的银甲背影一闪而过。   她眼角一跳,一手握住长乐的手,低声说道,“楚听云这个时候入宫做什么?”她声音压低,长乐好奇地问道,“谁啊?”   红月迎着她一双眼巴巴的大眼睛,沉默了片刻方才诚实地说道,“是楚听云。”   “有阴谋!”这就是公主殿下听到这么名字之后第一个能想到的了。   红月嘴角一抽。   其实宫女姐姐觉得,楚听云混到这份儿上,也蛮悲剧的。   “楚听云生性高傲偏执,日后殿下若见了他,无视就好,不要激怒他。”   “他坏!”   “就是因为他坏,咱们才不要理会他。”红月总觉得心头不安,见长乐听话点头,仿佛很听自己的话,又觉得心里一软,摸着她的小脸儿和声说道,“不过殿下是公主之尊,也不必畏惧他。我……”她静静地看着仰头的小姑娘,只觉得日光的碎片都融入在这女孩子的眼底,轻声说道,“我总是会在殿下身边,保护你。”   这句话,仿佛誓言。   长乐看着用最真挚眼神看着自己的红月,突然有些不明白。   她不明白,为什么红月会有这样坚定的眼神。   不过……武艺高强十项全能的宫女姐姐要跟着公主殿下一辈子……   哎呀,小姑娘捧脸,觉得以后可以继续招猫逗狗随意玩耍了。   “好!”她爽快地蹭了蹭红月的脖子,眉开眼笑地叫道,“要为本公主一辈子遮风挡雨呀!”   发出了感人誓言的宫女姐姐突然面无表情了。   有一种好后悔的感觉怎么办?   只是她想后悔,公主殿下还不愿意听了呢,得了红月的忠诚,她嘻嘻哈哈地就往四公主的宫里去,待到了四公主的宫里,听说四公主去照顾岳美人了,长乐又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往岳美人如今的宫里去。   打从岳阳伯府降位,岳美人儿从淑妃的位份上跌落,虽然并未过了几天,然而日子过得真叫一个度日如年啊。长乐就见如今岳美人住着的宫殿跟冷宫差不多,不说断壁残垣这么夸张,然而年久失修是肯定的了。   昭贵妃盛宠,宫中华丽奢侈,一点儿尘土都没有。   可是长乐都从岳美人的宫里看见蜘蛛网了。   又因岳美人位份很低,正殿都住不得,如今住在偏殿,只有三两个年纪小小又看起来不大机灵的宫女内监在外头打盹儿。   看这怠慢的样子,就知道岳美人就算是想要被服侍,这几个宫女也服侍得不大精心。   见了这一幕,长乐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其实没有什么为岳美人感到不平委屈的,只觉得岳美人活该。   能伙同外命妇在宫里哄骗帝王,坑害公主一生的姻缘,昭阳帝没有砍了岳美人的脑袋就是很温柔了。她也不惊动那几个明显睡得迷迷瞪瞪的小宫女儿就往里去,走到门口,就见面前不过是一张陈旧的帘子,里头昏暗潮湿。她虽然觉得这地方叫人不舒坦,然而听见里面有四公主的声音温柔地传出来,急忙跨进去,才转过一个小屏风还未开口,就听见里头寝殿之中传来了女人低低的哭声,还有嘶哑的骂声。   “你来做什么,是想瞧瞧我死了没有?”岳美人的声音虚弱极了,显然大病未愈,可是却充满了怨恨   “母亲。”四公主柔和地轻声说道,“先喝药吧。”   长乐躲在角落,就见四公主身上穿着素淡,眉目平和地端着一碗药喂到岳美人的嘴边。   岳美人整个人都瘦得脱了相了,人也衰败了很多,一头长发一半儿都白了,委顿无力,可是一双眼睛却带着刺目的厌恶。   她在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的女儿。   四公主垂头,就当做没有看到这个眼神。   “喝药吧。”她轻声说道。   岳美人见她平静温柔的样子,顿时冷笑,挣扎着抬手,一把就打飞了四公主手上的药碗。   “畜生!”亲娘都往死里坑,母家被她坑得降爵,岳美人看四公主就跟看仇人差不多了,此刻她无力再给四公主一个耳光什么的,只用尖尖的指尖陷入四公主柔软的皮肤里,神色怨恨地说道,“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为了你和那小畜生,你是把家里都坑死呀!全完了,全完了呀!”   她满腔的踌躇满志,还等着待三皇子往上爬能在宫中有更高的地位,可是如今全完了。   昭阳帝并未迁怒顺王与四公主,可是对她,却再也没有一点的宽容。   岳美人是知道昭阳帝最厌恶什么的,心灰意冷,伏在床上哭道,“我还活着做什么?!”   她挣扎着抓住一旁梳妆台上一枚简陋的簪子,就要往四公主的身上刺。   还没有刺到四公主的身边,岳美人就感到手臂一紧,之后,就见长了身边总是跟着的那个小宫女儿面无表情地扣住了她的手。她见了这宫女无礼顿时就恼了,努力拔高了声音叫道,“死奴才,你敢以下犯上?!”   她话音未落,却见一动不动的红月身边缓缓走出一个娇艳的少女,这少女出现的一瞬间,仿佛连昏暗的寝殿都变得明亮了起来。她却只警惕地将垂目不语的四公主给拉在身边大声问道,“美人娘娘为何要伤害四皇姐?四皇姐不是您的女儿么?!”   天底下,为何会有岳美人这等恶人先告状的人存在?   明明……不是岳美人想先坑害四公主一生的么?   “你再得宠,也只是皇女,我虽落魄,也是陛下的妃子,长幼尊卑,你都不知道了么?!”   从前岳美人对长乐和颜悦色,是因为要从长乐身上得到好处,如今她都叫长乐给坑到这荒凉之处了,还和颜悦色个屁啊!   想到顺王之前来探望她的时候说起,四公主行事狂悖都是这个长乐挑唆的,岳美人恨得不行,又只觉得从长乐的身后,看到了赵皇后的影子。   打从三皇子开始长大,岳美人对赵皇后就多了几分不能察觉的怠慢,想必赵皇后是因这个,因此教导长乐来陷害她。   赵皇后都不用自己出马的,就将她给收拾了,还顺便收拾了本该封亲王的顺王。   想到这都是赵皇后的阴谋,岳美人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不顺畅了,如果不是气弱体虚,实在不能挣脱红月的禁锢,她都想把这一簪子送给长乐公主算了!   此刻她眼里慢慢地滚出了眼泪来,憎恶地看着紧张地把四公主护在身后的长乐,冷笑说道,“少做姐妹情深的把戏!四公主被你糊弄住了,我是个心明眼亮的人,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又骂四公主道,“一脸精明像,白叫人害了,还当人是好人!”   “美人娘娘说这话,我不明白,只是我素来所做之事,从来无愧于心!”长乐看着如此虚弱的岳美人,又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她可厌。   岳美人的年纪比昭贵妃年长一些,此刻半白了的头发披散着,又憔悴得厉害,就如同一个老妪一样。她一肚子的火气都在岳美人这可怜的样儿里发不出来了,睁着一双桃花眼认真地对岳美人问道,“只是美人娘娘你呢?你可敢发誓,四皇姐婚事之上,你没有半分的亏心?四皇姐喜欢岳大表哥,他有什么不好,你看不上他?就算看不上,为何不与四皇姐说清楚,反而要哄骗她?你的心底,当四皇姐是什么?真的是女儿么?如果是女儿,不是应该希望她得到幸福的么?!”   一句句年幼少女的质问,令岳美人无言以对。   “我失宠了,你就看着别人作践我?!”岳美人无法反驳长乐,就拿四公主撒气。   “作践美人娘娘的可不是四皇姐,我方才都听四皇姐宫里的人说了,这些天她一直陪着你照顾你,因为心里把你当做母亲。什么是作践?明明是你的儿子,还往楚贤妃面前讨好,对美人娘娘宫中那几个宫人怠慢你视而不见的,才叫作践你!”   长乐气鼓鼓地握着四公主的手,感到四公主默默地握紧自己,仰头就小声说道,“四皇姐自己头上的伤还没好呢,做什么来这里给自己找罪受啊。”   “好人坏人,女儿不瞎,当然明白。只是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知道,害了我的是母亲你,保护了我的却是皇妹。”   四公主一直静静的,拍了拍长乐的手,对岳美人低声继续说道,“我不反驳母亲,不是因心虚,而是……”她轻叹了一声,看着死死看着自己的岳美人,低声说道,“而是对母亲的所说所为,无言以对。既然母亲不愿看见我,日后,我不会出现在您的面前。外头那几个宫人,我会叫人教她们规矩,叫她们好好儿照顾母亲,您好不容易病愈,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怎么,见我失宠了,你都不敢来见我了?不孝女?!”   岳美人见四公主决绝,心头突然一冷。   四公主却只是笑了笑。   她眼角闪过一道清凌凌的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岳美人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冷。   “我最后说一句,母亲若想有个善终,日后就不要什么都听三皇兄的。”   “什么?!你这是何意?你给本宫回来!”   见她转身就拉着一头雾水的长乐往外走,岳美人脸上变色,声音突然尖利了起来。   然而她到底病得沉重,才叫了一声就无力地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倒是四公主一脸凝重地拉着长乐从岳美人这不是冷宫胜似冷宫,都结了蛛网的破地方走出来,转身就皱眉道,“三皇兄与母亲不对劲儿。”   “哈?”长乐一脸迷茫。   “你以为我天天在母亲面前只是为了做孝顺女儿?”四公主见长乐抬起小脑袋看着自己,不由叹了一声说道,“母亲宫里有我的眼线,我防着三皇兄撺掇她做些什么不能挽回的事儿呢。”   她顿了顿,方才头疼地对长乐说道,“那眼线与我说,三皇兄往宫里送了个美人儿,名义上是宫女,走的是母亲的路子,如今这女人不知被母亲藏在哪儿,前几天三皇兄与暗中见了母亲一面,仿佛是说了一句……”   “可以用她了。”四公主一边回想,一边脸色不好看地说道。 第55章   “这是什么意思?”   用她了?   用谁了?   “我问过母亲,母亲却装傻,想必三皇兄也不会告诉我这个叛徒。”四公主坑了岳美人母子一头,这二位还能对她说实话就见了鬼了,唯恐再被这倒霉公主再卖一次,因此岳美人是闭口不言的。   四公主耐着性子问了几日,见岳美人什么都不说,不由忧心忡忡地对长乐低声说道,“三皇兄既然冒着风险做这样的事儿,只怕这里头有大问题。我……”她垂了垂眼睛,轻声说道,“或许真的如母亲所说,是个畜生。”   岳美人虽然不得宠,二百五,可是到底是后宫高位妃嫔。   她在宫中经营十几年,手中也有一些忠心的奴婢和路子。   想要把一个美人当宫女或是歌舞伎放在宫里,并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这美人儿到底是给谁预备的,就叫四公主很忧虑了。   如只是给昭阳帝预备的也就算了,然而四公主却觉得,这事儿仿佛没有这么简单。   她是真的为母亲与哥哥感到害怕了。   再在宫里折腾下去,一定要闹出些什么,日后叫赵皇后与太子记住了还有什么好处不成?   她不想母亲与亲哥就这么往死路上走。   更何况,就算后宫与前朝的争斗,也该光明磊落,拿一个美人暗搓搓做事,这有做帝王的气度没有?   三皇子就这点儿心胸,也好意思去觊觎皇位?还不如守着郡王的爵位尊荣富贵地安度一生,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儿孙满堂。   更何况四公主太明白太子与赵皇后,若顺王不折腾,就算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郡王,那日后昭阳帝驾崩,新君自然要摆出一个兄弟情深的架势来施恩,到时候郡王变亲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有什么不好的呢?   顺王如今这么折腾,哪怕是塞个美人给昭阳帝,那也恶心了赵皇后呀,她虽然想要明哲保身,可是知道了此事,就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苦笑了一声,与长乐低声说道,“我都与皇后娘娘说了。”   “说了?”这可真是又卖了岳美人一次,长乐只觉得四公主的手心儿冰凉。   “只是说母亲大概想要固宠,叫一个美人入宫,许那美人要有动作。”四公主抿了抿嘴角。   她的神色有些疲倦。   夹在野心勃勃的三皇子和正道稳固的赵皇后之间,她……不管做什么,总是要辜负其中一方的。   “既然说了,那四皇姐还为难什么?”长乐却从方才紧张的气氛里小小地吐出一口气来,没心没肺地说道,“有姨母操心这些,咱们做公主的,每天只需要开心就是了。”   她眨着自己潋滟的桃花眼,就牵着四公主往御花园里去,嘴里还不停地笑嘻嘻地说道,“他们争他们的去,和我们有什么相干呢?什么背叛不背叛的,难道四皇姐告知姨母,不是为了保全美人娘娘与顺王兄么?”   看在四公主的香火情,赵皇后总不会对岳美人赶尽杀绝的。   至于顺王……只要他安分,太子为了自己的名声,也最多不过是冷淡而已。   “每次见了你,你都很快活。”四公主喜欢长乐这种能自我开解,每天都很开心的性子,闻言就微笑了起来。   “可不快活么,今天可热闹了!”   公主殿下可算找着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儿了,拉着四公主的手就开始大声吹嘘自己在襄阳侯府的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待四公主忍俊不禁地笑了,这才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只是父皇不知怎么突然恼了,径直去寻了母妃,四皇姐今晚要收留我了。”看昭阳帝那样儿,长乐就觉得指定今天晚上得不大和谐,倒是四公主想了想就笑着说道,“你来我宫里倒是极好的,只是不如晚膳往皇后娘娘的跟前去,也叫娘娘不要一个人用膳寂寞,另一则……”她垂了垂自己的眼睛,吐出一口气方才直言与长乐说道,“我在娘娘的宫里用膳,日后宫中也好安稳些。”   她落魄了,虽然昭阳帝对她宠爱依旧,可是宫中哪儿有不看人下菜碟儿的呢?   若她得赵皇后青眼,与赵皇后一块儿用膳,总能震慑那些宫人。   这就有点儿扯着赵皇后虎皮耍威风了,四公主有些羞愧。   “姨母一定高兴。”长乐却并不觉得四公主自私。   若都不为自己打算,四公主早就在宫里叫人给吃了。   她得宠,因此不必算计烦恼,殚精竭虑地去想自己如何在宫中的路,可是她不能去鄙夷那些为了过得好一些就想法设法去讨好别人的人。因为无论是怎样的生活与方式,都是因更多的不得已。   若能无忧无虑,谁会日日算计,苦熬自己的心呢?长乐倒是很心疼四公主,也知道赵皇后待四公主一向宽和,便拉着四公主一同到了赵皇后的宫中。然而此刻,明明天色将晚,赵皇后的宫中却还有客在。   长乐今日忙了一天累得不轻,到了赵皇后的宫里就塌了自己的小身子。   四公主瞧了她一眼,忍不住无奈地笑了。   她也想出宫去,只是昭阳帝现在正在气头儿上,她觉得自己需要更安分些。   长乐一边听四公主笑话自己的笑声,一边哼哼唧唧地迈步进了赵皇后的正殿,却见此刻正殿上端坐着几个女眷,正坐在笑容温煦的赵皇后身边的,却是赵皇后与太子心疼得不得了,命她不要奔波请安的太子妃。太子妃下首坐着的笑容满面的,正是太子妃的生母宣平侯夫人。   这位夫人一头珠翠,正侧坐在太子妃的身边笑着说着什么,看太子妃肚子的热忱连长乐都觉得受不了了。   她看太子妃的肚子,就像看金蛋!   长乐小声儿嘀咕了一声,方才踢踢踏踏地往赵皇后的面前去,一头扑进了赵皇后的怀里。   “见过太子妃嫂嫂。”她还在赵皇后温暖的怀里给太子妃拱了拱自己的小爪子,又担心地说道,“嫂嫂月份大了呢,今日可有不自在?小侄儿乖不乖?太子哥哥不是与嫂嫂说了,不要走动么?瞧着怪叫人担心的。”她认真地板着自己的小手指,小声儿说道,“且来回奔波多累呀,姨母都叫嫂嫂不要折腾,日子还长着呢,嫂嫂以后再尽孝道,大家都放心,对不对?”   明明她娇娇的一个小姑娘,偏偏还努力做出讲大道理的样子。   太子妃只觉得心头一暖。   能被这样记挂,虽然长乐说的直白,可是却叫人心里感激。   “殿下与太子妃一向这样和睦,妾身瞧着心里快慰极了。”宣平侯夫人也不是第一次见长乐公主了,见这公主依旧一脸稚嫩,就跟没长大似的,就急忙赔笑说道。   “她们姑嫂的感情这么多年确实一直很好。”赵皇后摸着长乐的头发笑着说道,“倒是侯夫人,只去看望太子妃就好,何必费事儿来我的宫里。”   今日宣平侯夫人本不过是去看望太子妃,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又来拜见她。赵皇后倒是知道宣平侯夫人知礼,只是见她还带了太子妃过来,心里总是不悦的,温声说道,“太子妃月份大了,侯夫人只看护太子妃就是。”   虽然宣平侯夫人谨慎是好事儿,可是……赵皇后是真见不得有人折腾太子妃。   “太子妃瞧着还好,娘娘对太子妃宽和,是太子妃的福气,不过也不好叫太子妃恃宠而骄,失了本分。”   当在东宫听太子妃说自己多日没有给赵皇后请安,宣平侯夫人的心都要吓出来了。   这不是明显仗着有孕就怠慢皇后么!   这若是赵皇后因此恼了,日后对太子妃存了心结,那真是哭都来不及。   因此,宣平侯夫人就匆匆扶着太子妃来给赵皇后请安。   赵皇后动了动嘴角,笑了笑,垂头哄着长乐喝茶,掩饰住了脸上的不悦。   宣平侯夫人到底是太子妃之母,若她对宣平侯夫人不喜,太子妃也难做人。   只是……她虽然本就是个好婆婆,然而免了太子妃不要给自己请安,也并不只是因为太子妃一个。   太子妃肚子里还揣着她孙子呢,自然越妥帖越好,可是宣平侯夫人连这个都忘了,非要为了狗屁礼数折腾她孙子!   真不是个明白人。   见长乐在自己怀里捧着精致的描金茶杯咕噜咕噜喝茶,赵皇后就忍不住笑眯眯地与长乐笑问道,“今日出去,开心不开心?”   宫中侍卫都把长乐公主的丰功伟绩说了一遍了,赵皇后觉得长乐如此彪悍日后应该不必发愁她被人欺负,待听了长乐趴在自己耳边小声儿说起昭阳帝如何如何恼火往昭贵妃的宫中去了,她顿了顿,方才微微颔首说道,“陛下如此,方叫我敬佩他一些。”   还知道去安慰昭贵妃,虽然碍事了些,不过赵皇后觉得昭阳帝这回做得还算是个人事儿。   若对昭贵妃无视了,赵皇后非诅咒昭阳帝不可。   “你表哥怎么样了?”   赵皇后目光一转,就将注意力落在林如初的身上了。   这少年行事狠辣,连自己都能算计在局中,说起来,赵皇后就有些皱眉。   “脸上还有些伤痕,我瞧着当时一定可疼。”公主殿下就鼓着倒吸气儿地心疼了。   然而赵皇后就想得多了些。   她初见林如初,只当这是一个俊秀美好,有些心机却只为了自保的少年,正可与长乐相配。然而林如初在襄阳侯府分家的事情之中做出的种种,顿时就叫赵皇后心有余悸了。   她不必去想林如初是为了什么拼着挨了襄阳侯太夫人一耳光的,只说之前襄阳侯府分家……那些对长房不利的流言蜚语,她相信是襄阳侯老太太放出的风声,就是为了诋毁长房,不过赵皇后也同样相信,林如初一定插手其中,闹得满城风雨,肯定有他出手。   至于为什么要帮着襄阳侯太夫人诋毁自己……   想想这其中之事,赵皇后都心生寒意。   那笑容温柔的美少年,令人后背心儿都发凉。   长乐虽然聪慧,然哪里是林如初的对手。   若日后真有个什么,赵皇后哭都来不及了。   因想通了这些,赵皇后对林如初的心思就淡了些,此刻也不露出痕迹,笑着听长乐絮絮叨叨地说林如初如何如何可怜,被人欺负,待这小姑娘埋头喝水润嗓子了,这才温煦地说道,“知道你心疼你表哥,只是此事到底是林家的家事,只可做一次,下次万万不要这样鲁莽。欺辱朝中命官,也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她摸着小姑娘软软的头发,轻叹了一声道,“你也大了,为你表哥做得多了,他心里更放不下你,可怎么好呢?”   “我一时气坏了,才……”长乐垂着小脑袋,可怜巴巴的。   她想到林如初看向自己的那越发明亮的眼神,抖了抖自己的肩膀,低声说道,“再也不啦。”   虽然她抽了林二老爷,然而也被襄阳侯府这家风给吓坏了,林如初生得再美,因这一家子,她都觉得心肝儿疼。   再真爱,这也扛不住哇。   因此,她是不愿与林如初有个什么,日后嫁到襄阳侯府的,想到赵皇后倒是为自己操心,越发发誓说道,“绝不叫表哥更喜欢我了!”   不然,坏了林如初日后的姻缘可怎么办?   “这才是好女子该说的话。那等明明不能嫁给别人,偏偏拢着人家的女子,最低贱了。”赵皇后满意地循循善诱。   长乐也觉得那种干吊着人家心事的女子挺坏的,闻言顿时拼命点自己的小脑袋。   赵皇后就摸了摸她的额头微笑。   她们两个在上首互动,窃窃私语十分亲昵,宣平侯夫人在下方看着就露出几分羡慕,见太子妃只含笑侧身与长乐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红月说话,一时急的不行,又不敢在赵皇后跟前放肆,只好用力对太子妃使眼色。   只是她眼睛都要抽筋儿了,却见太子妃无动于衷,根本都不知道讨好赵皇后或是示好长乐公主,一时气得只掩着自己的嘴唇说不出话来。她当然知道,太子心里最重的女子,除了太子妃,就只有生母赵皇后与妹妹长乐公主。   太子妃若还大大咧咧的,这可怎么办呢?   见红月不知对太子妃说了些什么,之后便转身往长乐的身边去了,宣平侯夫人就忍不住了,低声与太子妃说道,“娘娘为何不去与殿下说笑?”   太子妃都问了红月长乐今天如何,此刻正想着叫长乐来东宫与自己一同休息,听了宣平侯夫人的话微微一怔,之后皱眉。   “红月说……”左右赵皇后已经被嘻嘻哈哈的长乐扑满怀,听不到自己的话,太子妃就和声说道,“长乐没吃亏,不必担心。”   “您怎么能听她的话!”见太子妃一脸平常的样子,宣平侯夫人顿时痛心疾首,她一边留意着赵皇后与长乐之间的说笑,一边恨铁不成钢地与太子妃说道,“那丫头看起来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你小心些!”   叫她说,长乐公主什么都好,对太子妃也一向亲近,就是她身边的那个宫女红月实在令人担心。毕竟宣平侯夫人经常来往宫中的,也见过太子将目光落在红月身上的时候几次。   红月生得美貌,又是长乐身边多年的贴身宫女,这等人品才貌,这等情分,若真是入了东宫还了得?   不仅太子要对红月另眼相看,就是长乐公主……只怕也会偏心红月了。   这样的女子,哪怕入了东宫的位份低一些,却是比那些豪门贵女还要有威胁的存在。   身份贵重有什么用?岳美人出身也很高贵,正经的侯门贵女,不也是说废就废了?   还连累了娘家。   宣平侯夫人心里火急火燎的,因此总觉得红月不像是个安分守己的,若真安分,会勾得太子常常单独寻她问话么?   太子妃没心没肺的,还当红月是个好人儿,日后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得了呢?   虽然宣平侯夫人知道,太子身边日后肯定是要进人的,然而她自信家世,也自信太子妃寻常妃妾都能压得住,因此对什么豪门贵女,官宦小姐入东宫为妃妾并不十分紧张。因为这些女人都寻常得很,远不及太子与太子妃之间多年朝夕相伴的情分。   可是无论是谁,都不能是长乐公主身边的丫头。   这样的丫头叫宣平侯夫人想想就觉得脑仁儿疼,盖因她也并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就如同宣平侯府,宣平侯身边也有从小儿服侍大的妾室,那情分,宣平侯夫人都要退避三舍的。   她焦心得厉害,太子妃看见,心里又无奈又觉得对红月抱歉。   宫女姐姐躲太子躲得就跟见了鬼,太子警惕红月也跟防贼似的,可是如今红月倒成了宣平侯夫人心里的心机女了。   不仅是对红月的侮辱,甚至还侮辱了长乐。   “母亲日后再不能说这样的话,不说人家本是个好姑娘,就说为了长乐的体面名声,母亲也不该这样怀疑。”太子妃唯恐长乐听到伤心,只觉得自己是对不住长乐到了极点,正与宣平侯夫人分说道,“母亲这样怀疑长乐身边的宫女,将长乐置于何地?不说我家殿下知道定然恼怒,就是我听见,也觉得母亲这是太龌蹉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轻声说道,“母亲,看在我求您的份儿上,不要再揣测这些了。”   她心里对长乐感到很抱歉。   因为宣平侯夫人怀疑红月,同样也是在怀疑长乐。   “可是……”宣平侯夫人见太子妃无动于衷,动了动自己的嘴角,叹息了一声说道,“太子……”   “殿下与皇妹,都不是母亲想想中的人。”太子妃断然地说道。   若长乐真的有心扶持自己的宫女上位,好在日后与太子更亲密,还用得着宣平侯夫人在这里提心吊胆?   人家早就送来了好么。   长乐与太子都用真心来对她,她自然用最诚恳的心回报。   “就算不是她,只怕也有别人呀,侯爷在外都打听了,今年选秀,不少人奔着东宫来的。”   宣平侯夫人见太子妃不想回答这个话题了,方才在东宫没有来得及说的话,此刻见赵皇后已经揽着长乐侧歪在一起,笑得心满意足,根本就顾不上自己,越发压低了声音唯恐赵皇后听见,喃喃地说道,“做太子的,必然是要姬妾无数的,当初我劝你贤良大度,你不肯听从,我并未说些什么,因那时你没有儿子。”   太子妃没儿子的时候还把太子往别人处推,那就太蠢了。   太子守礼,因太子妃无子,唯恐日后庶长子多生事端,因此一直压着不叫东宫进人,宣平侯夫人打心底感激。   可是如今太子妃膝下有嫡皇孙长生,如今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就无需再担心。   太子妃有孕不能服侍太子,正赶上是选秀的时候,这个时候东宫进两个美人,太正常不过。   宣平侯夫人都愁坏了,见太子妃无语,一脸抗拒,虽心里为女儿难受,还是咬着牙说道,“你大度些,皇后娘娘也会高兴的。”   谁会喜欢霸着自己儿子不撒手,喜欢拈酸吃醋的儿媳妇儿!   “殿下与母后说了,今天东宫不进新人。”太子妃万万想不到宣平侯夫人竟然说的是这个,脸色顿时一沉。   好么,婆婆不给她丈夫塞小妾,亲娘叫她大度些!   大度得起来么?   想到太子要分给别人,太子妃生吃了那些狐狸精们的心都有了!   “你提的?!”宣平侯夫人的表情就跟天打雷劈了似的,一脸绝望。   “我提的,怎么了?”太子妃脸色很不好看地问道。   难道做太子妃,日后做皇后,就得假装贤良,把丈夫分给别人?   凭什么啊?   “你怎么能!”   宣平侯夫人都被太子妃惊呆了,顿时就绷不住自己的声音了,不仅赵皇后与长乐从上首一边笑着一边好奇地看了过来,就是太子妃都被惊吓住了。 第56章   “……侯夫人?”   赵皇后面不改色地唤了一声。   宣平候夫人额头上顿时有汗出来了,她突然就发现,自己在不正确的时间不正确的地点竟然不正确地嚷嚷了出来。皇后宫中是随意咆哮的么?更何况……她甚至都不知道赵皇后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心里后悔,她急忙起身请罪道,“是妾身无状。”   她悔恨自己没憋住。   这些与太子妃的私房话,应该背着人说的,然而她也是急了。   作为一位太子妃,怎么能对太子说那样的话?   看起来皇后也是知道的。   这至高的母子两位,会不会觉得太子妃是个妒妇,从此对她生出芥蒂来?   一想到这里,宣平候夫人就觉得自己深深地害了太子妃了。   她嫡亲的闺女,自然是疼爱的,如今对赵皇后赔罪,也没有一点的虚假。   赵皇后目光淡淡地扫过太子妃与宣平候夫人下手一位清纯年少,生得十分娇俏可人,眉眼之间与太子妃还有几分仿佛的少女,之后慢慢地收回目光,揽着长乐坐在自己的身边淡淡地说道,“是本宫没有想到,侯夫人与太子妃许久不见,不如一同回东宫说说知心话儿?”   赵皇后心底就暗叹了一声。   宣平候夫人……   这是帝都里出了名儿的不知好歹的妇人。   只是她早前相中了才德皆备的太子妃,更因宣平候夫人虽然智商不怎么在线儿,然而宣平候却位高权重,在昭阳帝面前很有分量。更何况宣平候的姑母嫁给了昭阳帝的叔父敬德王,那位叔王是昭阳帝在世长辈中辈分最高的一位,在宗室之中素有影响。   有敬德王与宣平候,哪怕知道宣平候夫人平日里有些蠢笨,可是赵皇后却依然为太子定下了他家的女儿。   毕竟谁家没有个不叫人心里舒坦的亲戚呢?   赵皇后还有个襄阳侯府太夫人这样的外祖母呢。   只宣平候,敬德王妃与太子妃,什么缺憾都能补足了。   更何况宣平候夫人虽然蠢了些,然而为人胆子却小,从不敢生出事端,赵皇后就放心了很多。   如今见宣平候夫人这是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见太子妃红着脸惴惴不安就要起身请罪,那一张脸红得不像样儿,赵皇后心底不免怜惜她几分。毕竟生母糊涂,叫人看笑话儿,最丢脸的也就是太子妃了。   因怜惜太子妃,因此赵皇后的目光就温和地说道,“你也回去歇着。”   “母后……”太子妃窘迫而羞愧,眼眶微微红了。   她还对一旁的红月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眼神,觉得自己对不住红月极了。   若说宣平候夫人与她的窃窃私语,旁人听不见,那么立在不远处的红月是肯定听见了的。   这样揣测一个清白的女孩儿家,实在不是太子妃的为人。   红月此刻迎着太子妃那愧疚的目光,却觉得完全没有什么生气的。   早年,这样的非议与传言还少了不成?   当年她初入宫,生得是美丽干净,那时还没有到长乐公主的身边,所有看见过她的妃嫔与內监都以为她是赵皇后寻了来要侍奉昭阳帝的。那时的流言蜚语,打量她的目光,比宣平候夫人看她的要恶心一千倍。   若不是之后她去服侍长乐公主,断了那些流言,只怕更难听的都有。   当然,侍奉过公主的,就和帝王没有什么关系了。   昭阳帝再好色,也不可能去收用亲闺女身边儿的侍婢不是?   不然那话得难听到什么程度啊?   此刻红月就觉得这小小的非议不过是清风拂面。她也不会与长乐告状,盖因叫她觉得,身上背着太子妃对自己的愧疚总比日后太子妃觉得自己挑拨离间心生厌恶来好得多,她只是垂了目光,做更乖巧状。   哪怕长乐投过来好奇的目光,她也没有回应。   顺便,红月在心里觉得宣平候夫人真是想太多。   就太子那心机深沉的货色,谁敢跟他有个什么呀?   没准儿一个不开心,送美人儿去死也说不定。   那可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太子妃是不知道,然而早年跟在赵皇后身边的时候,红月多少听闻这位太子殿下曾经弄死过两三个想要爬床的宫女儿,手段之冷酷,现在东宫里的宫女儿们都腿软,不过是瞒着太子妃不叫她知道,还以为太子是个温柔体贴的夫君仅此而已。   如此宽容的态度,顿时就叫太子妃心里一叹。   她目光幽深地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   她当然知道赵皇后是为了给自己体面,因此才没有对宣平候夫人做出什么评价。   不然,换了旁人,只怕赵皇后“滚蛋”的逐客令已经出口了。   “那儿臣就告退了。”   太子妃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叫自己不要因宣平候夫人恼怒,柔顺地说道。   “去吧,好好儿歇着,我这儿不必你服侍。”   赵皇后面色疼爱地说道。   她命身边的两个宫女扶住太子妃,唯恐太子妃伤了。   “娘娘……”   见长乐咬着自己雪白的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太子妃,宣平候夫人对赵皇后并不计较方才自己的无状心里一松,脸上就带了几分笑模样儿,恭恭敬敬地福了福,感激地说道,“娘娘疼爱太子妃,是太子妃的大福气!有您在,妾身与侯爷都不担心太子妃了。”   “侯夫人何必这样客气。”   赵皇后就笑着命长乐去扶宣平候夫人起来。   长乐早就见识过宣平候夫人还有更不着调的做派,此刻见怪不怪,笑嘻嘻地下了赵皇后的座位扶着宣平候夫人起身,娇娇地笑道,“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呢?叫我说,太子哥哥能娶了嫂嫂,如今琴瑟和鸣才是大福气,姨母见了心里也欢喜呢。”   虽然确实是太子更高贵一些,可是长乐却不大喜欢宣平候夫人这样谦卑。   哪怕只是客套,却依然叫人心里不舒坦。   女人嫁给好男人确实是福气,不过男人能娶了一个好女人,才叫更大的福气呢。   只看宣平候就知道了。   精明干练,连赵皇后都侧目的,谁知道娶了这么一个败家娘们儿。   可见宣平候大人的福气就不怎么样呀。   公主殿下在心底摇头晃脑的,却并不露出痕迹,只是笑得叫人心生愉悦。   宣平候夫人哪里知道这倒霉公主心底还在同情自家侯爷呢,还觉得长乐公主人不错。   要不是宣平候府实在是寻不出与长乐公主年纪相当的少年,她真的想娶了这位得宠的公主,再给太子妃拉一位强援呀。   且赵皇后是一位连亲外祖母的脸都能打的人,长乐公主在帝都之中素有跋扈的“美名”。   这两位对太子妃这样亲近,宣平候夫人只有更放心的。   她欣慰地看了垂头不语的太子妃一眼,心底一松,只觉得又这两位在,太子总不会对太子妃太差,然而令她心里担心的却是如今太子妃有孕之事。太子如今已经不担心庶子夺嫡之事,那放松一下心情来个新宠……   她一边扶着长乐的手,一边就想到自己进宫来是为了什么了。   “还有一事,也请娘娘允许。”   “何事?”见宣平候夫人这是准备告退,赵皇后就更加和颜悦色了。   她见长乐偷偷儿回头对自己吐舌头扮鬼脸儿,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宣平候夫人微微迟疑了一下,之后就指着她身边一直安静含羞坐着的少女笑道,“这是太子妃的妹妹,多年不见太子妃,心里怪想念的。且太子妃有孕,她一向谨慎稳重,有她在东宫照顾太子妃,咱们也安心一些……”   她一引见,那少女就红着脸起身再次与赵皇后福了福。   她的声音如鹦哥儿一般动人娇嫩。   太子妃的脸顿时就白了。   “东宫奴婢多得是,何必叫侯夫人这样担心。且侯府小姐,哪里做得来奴婢的活计。”   赵皇后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听了宣平候夫人一句话,顿时就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了。   此刻,她腻歪得不行。   太子妃有孕的时候,宣平候府送进来一个女孩儿来固宠,明显得想当瞎子都不行。   唯恐太子妃在这个时候不能服侍太子,也担心选秀的时候上头给挑两个美貌可人能拢住太子的心的美人儿来叫太子妃失宠,所以把家中的另一个女孩儿提前送进来,哪怕太子真的宠爱了,也还算是……   肥水不流外人田?   只是宣平候夫人把太子当成什么了?   当亲娘的还没有这样上心给他挑女人呢!   这样的私心,顿时就叫赵皇后有些不痛快,脸上的温和就绷不住了。   她本不是一个需要对外命妇和颜悦色的身份,此刻见宣平候夫人竟算计到了自己的面前,神色就有些淡淡地问道,“且一个未嫁人的姑娘家,偏要住到东宫去,哪怕是陪伴太子妃,叫人看了也不像……”   赵皇后总觉得宣平候那样的精明人不大能做出这样的蠢事,就皱眉问道,“这也是贵府侯爷的意思?”   宣平候夫人就紧张地动了动嘴角。   “虽是臣妾自作主张……”   她赔笑,却感到正被自己握在手中的软乎乎的小手儿,一下子就抽离而去。   长乐神色颇为气愤地看着她。   太子妃如此辛苦的时候,赵皇后都疼惜有加,给她找不痛快的却是自己的生母。   宣平候夫人信不过太子对太子妃一心一意不算什么,可是……   她怎么能这样明晃晃戳着太子妃的心呢?   就算太子是那等受不住的,使用了宣平候府的美人,没有叫宠爱被别的女子夺走,可是收益的也只是宣平候府,伤心的只有她的女儿太子妃呀。见这少女轻浮的样子,长乐就知道这只怕是宣平候的庶女。   叫庶女得宠,然后叫太子妃眼睁睁看着?   这就叫姐妹情深了?   真以为这世上有那么多赵皇后与昭贵妃呢!   若不是当初楚贤妃咄咄逼人夺宠争位,说起来昭贵妃也才不会这样眼巴巴进宫夺姐姐的丈夫。   她心里恼火起来,脸上就带出痕迹,不由关切地去看太子妃。   她并不相信,若夫妻情深,还会有什么姐妹之情。   “那侯夫人也该去问问侯爷,才来处置!”   她并不是一个不给人脸面的人,更何况宣平候夫人还是太子妃的生母,若在赵皇后宫中吃了呵斥,那太子妃只怕面上也无光。然而再心里为着太子妃,长乐眼下也很有些忍不住的样子,讥讽地说道,“且太子妃嫂嫂有我陪着,用得着别人么?”   她的目光就不善地落在那花容月貌的少女的身上。   或许她也是因宣平候夫人的选择身不由己,可是看她脸上那隐隐的喜色,显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安或是对不住太子妃的地方。也或许……这样的女子还在心底憧憬日后得了太子的眷顾,就可以不将从前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放在眼里了?   “殿下?”   见长乐变色,宣平候夫人顿时无措。   “侯夫人一心为了太子妃,慈母心肠连皇妹都动容了。”四公主静静地看着,见宣平候夫人给太子妃公然添堵,心里不免想起了自己的生母岳美人。这两位母亲看似精明,其实都糊涂得只令旁人得意。   她见长乐的脸黑漆漆的,心下一叹急忙上前笑着说道,“皇妹一向与太子妃亲近,侯夫人的心情自然感同身受,您只放心,有皇妹在,太子妃断然不会叫您有一点担心的地方。至于这位姑娘……”   四公主顿了顿,看着那似乎发现赵皇后不愿叫她入宫因此有些不快的少女,轻笑道,“记挂太子妃,也不仅是朝夕相伴才能叫太子妃明白你。既然这么担心太子妃,这段日子,不如去给太子妃在佛堂里数几个月佛米?佛祖知道姑娘的心,自然眷顾太子妃是不是?”   她笑容满面,不动声色地就把这姑娘给使唤到佛堂去了。   且数佛米,是那么轻松的事情么?   “对呀!”长乐一下子就被自家皇姐提醒了,深深地觉得还是自家皇姐狡猾呀。   “数多少,就看你对嫂嫂有多少孝心了!”   若数得少了,岂不是还不算姐妹情深?   那少女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求助地看着宣平候夫人。   她是宣平候庶女,虽然生得美貌多姿,然而宣平候府规矩大,宣平候并不是一个在女色上上心的,虽然有姬妾数人,也膝下有庶子庶女,然而却更看重正统的嫡子嫡女,也容不得有人乱了嫡庶尊卑。   因此,就算宣平候夫人不是个能干的,压不住妾室庶子,然而因宣平候的缘故,宣平候府其实很消停。   她从小就是仰望着高贵的嫡姐长大的,哪怕宣平候并未亏待了自己的庶子庶女,然而在她的眼里,太子妃得到的比自己多了不知多少。更叫人羡慕的,是嫡姐长大就嫁给太子,成为东宫的女主人,越发遥不可及。   当嫡母问她愿不愿意去东宫服侍太子的时候,她径直点头。   太子年轻英俊,身份高贵,更是日后的至尊。   她若能得宠,就仿佛是……   将从前高高在上的太子妃给踩在了脚底下了。   太子面前没有什么高贵与否,只有受不受宠爱,她到时候与太子妃又有什么不同?   怀着期待而来,她也亲眼看见了太子妃在东宫如何被人侍奉,心底就更加愿意了几分,只等着荣华富贵,甚至当看到太子妃的失魂落魄的时候,她的心底还带着几分解气,然而此刻,她听着四公主的话,就觉得……   最毒不过妇人心!   “我说……你到底愿不愿意呀?”   见这少女眼睛滴溜溜地转,长乐就不客气地问道。   “愿意。”   这个时刻,哪里还有她拒绝的余地?这少女只能含泪点头。   她不由忌惮地看了一眼杀人不见血的四公主。   比起长乐公主的横冲直撞,这位……四公主,也实在是太厉害了一些。   不动声色就能叫人吃个大亏,令人不寒而栗。   “既然如此,侯夫人您看……?”   长乐心底满意,如果不是还有外人在,就要扑到四公主的怀里打滚儿,顺便挺着小胸脯儿去看震惊的宣平候夫人,见这位夫人呆呆地看着自己,她就跟自己得胜了一样仰着小脑袋很骄傲地说道,“您一定也很高兴的,哦?”   宣平候夫人瞠目结舌。   再也想不到有这等神转折的。   “这!”   “本宫瞧着就很合适。”赵皇后就在上手笑着说道。   她欣慰地看着姐妹联手,天下无……总之很给力的四公主。   四公主既然有这样的心机,日后在宫外总能多照看长乐一些。赵皇后只庆幸四公主与长乐交好,这些心机手段并不会使在长乐的身上。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她就召唤一旁摇摇欲坠的太子妃到自己眼前。   “瞧你,这才多大点儿事儿,真是被太子宠坏了。”   赵皇后当初叫楚贤妃那么挤兑,也没有说像太子妃这样经不住事儿呀。   不然,当年她岂不是要去上吊?   “太子殿下对我,我……”   太子妃一滴眼泪就落在赵皇后的手背儿上。   母亲带着庶妹入宫,她只当是宣平候夫人想给这正当嫁人年纪的妹妹一点体面,在东宫走一趟往后嫁个好人家儿,却万万都想不到,母亲是要把庶妹塞到东宫来。更何况叫她丢脸的是,这话难道在东宫的时候不能说,偏要到赵皇后的面前来说?   若赵皇后但凡是个看太子妃不顺眼的婆婆,一定乐见其成,叫庶女入宫添堵了。   左右都是儿子多个美人,太子妃的心情婆婆管不着啊!   她心底舍不得太子,对于想要出手夺走太子的都带着几分仇视,此刻就忍不住喃喃地说道,“殿下……我不分给别人!”她说完了,又仓皇起来,本来在太子面前说说也还好,可是当她真真切切地在赵皇后面前表露心意,只觉得惊慌。   “母后……我……”   “真是个傻孩子。”   赵皇后叹了一声,见太子妃神色有些恍惚,哪里敢叫她回东宫去,只忙叫她往后头歇着。   见太子妃“病了”,宣平候夫人心里不由有些不安。   叫她看,这就是太子妃借着有孕,连皇后都辖制了。   “妾身……”   “天儿也不早了,侯夫人也回去吧。”   太子妃肚子里的孙子最要紧,赵皇后只恨宣平候夫人此刻给太子妃添堵累及自己的小孙子,虽并未高声呵斥,然而神色却冷淡多了。宣平候夫人虽然为人愚蠢了些,却也不是个看不懂眼色的,只好垂头讷讷道,“妾身告退。”   她还担心地看了靠在赵皇后手边儿的太子妃一眼。   看起来跟慈母似的。   不过打着为太子妃的旗号,总是往太子妃的心里捅刀子啊!   长乐气哼哼地看着宣平候夫人,桃花眼里转了转,觉得很不甘心。   那个什么……投鼠忌器,为了不叫太子妃丢脸就叫宣平候夫人这么轻轻松松走出去什么的……   会叫公主殿下睡不着觉的。   “娘娘!”   就在宣平候夫人都偃旗息鼓准备滚……离开的时候,那美目晶莹的少女突然脸色变了变,鼓足了勇气一般上前一下子就跪在了赵皇后的面前用力磕头,仰头含泪清清楚楚地说道,“小女诚心……愿意留在东宫为姐姐与太子殿下跪经祈求安泰,求娘娘允许!”   她这样真心,做太子母亲的,难道会不动容么?   哪怕如今跪经数佛米辛苦些,可是来日,总是太子怜惜她之处呀。   “你!”   长乐见这庶女果然是条狼,顿时脸色一黑,之后眨巴眨巴潋滟的桃花眼,脸一下子就亮了。   “此情感人,惊心动魄呀,你对东宫的真心,本公主都接收到了。”见那庶女惊喜转头看过来,公主殿下装模作样地撇开小短腿儿走来走去了一番,之后龇牙一笑,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说道,“宣平侯爷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莫大的福气,看在你诚心,本公主遣人往侯府走一趟,为你在侯爷面前多多美言,歌颂一下你的美德呀?”   送到男人面前的美德。   把庶女塞给太子的好夫人。   看那个传说中很精明的宣平候,不打断她们的腿儿的! 第57章   “不!”   公主殿下这么善良的提议,顿时就叫那庶女惊恐地抬起了头。   什么对太子殿下的真心,对太子妃娘娘的姐妹情深都没有了。   “不!”连宣平侯夫人都吓得脸色雪白,浑身颤抖地看着用善良天真眼神看着自己的长乐公主。   她……不知道长乐公主到底是用什么心态来说出这样与人为善的话的,可是她唯一知道的是,若是叫宣平侯知道自己擅做主张带着个庶女来给太子做媵妾且还没有成功,回头宣平侯不关她小黑屋她就不信了的。对宣平侯的畏惧,令她总算想到自己这是干了一件不会被原谅的蠢事了。   “不,不劳殿下费心。”宣平侯夫人干巴巴地说道。   “别客气呀,您是嫂嫂的母亲,与本公主都是一家人,做了为侯府好的事儿,怎么能不留名呢?”   长乐就笑嘻嘻地说道。   她的确不能打宣平侯夫人的脸给叫太子妃没脸,可是宣平侯阁下一定很愿意回家关起门来收拾妻子庶女来的。   “别……”   “好了,你瞧瞧你这干说不练的,传我的话儿,叫人与宣平侯知道。”长乐这杀人不见血的,颇有一些赵皇后的真传了,赵皇后就觉得很满意。   她笑眯眯地叫长乐往一旁坐着,又对宣平侯夫人带来的那庶女温煦地说道,“既然你这么愿意为太子妃跪经,那就好好儿跪着去,回头,本宫赏你。”   她并没有因这庶女对太子的仰慕而留情。   那庶女最后的救命稻草都没了,脸色顿时就白了。   鼓足勇气想要奋力一搏,可是当赵皇后不吃她这一套,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回了侯府宣平侯只怕容不得她,她又挨了太子妃的忌讳,日后还有什么好前程?   “娘娘……就叫小女当个小猫小狗儿,只要留在殿下和姐姐的身边,小女什么都愿意做!”她伏在地上痛哭,情深意重的,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太子从前真的跟她有过什么似的。   太子妃苍白着脸坐在一旁,慢慢地调理自己的气息,不要因这丫头叫自己恼火伤了自己的孩儿。   “小猫小狗儿的,太子可不喜欢。”赵皇后就觉得这庶女有点儿意思了,仿佛是比宣平侯夫人机灵一些,若不是太子确实不想要美人服侍,或者赵皇后对太子妃有一点儿的不满意,只看她谦卑弱小的样子,或许叫她全了自己的心愿也说不定。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正紧张自己,全然没有发现这庶女做派的宣平侯夫人,心中哼笑了一声,却不预备为宣平侯夫人解惑,淡淡地说道,“送侯夫人出宫。”   她更不悦的是,宣平侯夫人竟然对太子带着几分怀疑。   太子妃辛辛苦苦大着肚子给他生孩子,太子莫非还真能有脸去宠爱别的女人?   畜生不成?   宣平侯夫人心底,太子难道就是个好色之徒?   这种厌烦令赵皇后的脸色很不好看,宣平侯夫人见了这难看的脸色顿时就不敢歪缠。她急忙拢了拢因紧张有些松散的发髻,见那庶女哭得全然失落,又觉得或许是自己的一念之间累得这庶女也被赵皇后厌弃,心中倒是多了几分愧疚,只好恭顺地对赵皇后施礼,怜爱地带着那软得走不动路的庶女走了。   长乐匪夷所思地看着宣平侯夫人,再回头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太子妃。   赵皇后居高临下,看着一脸懵懂的小姑娘。   大家子里,不仅嫡庶尊卑多得是,还有这许多的心机与争夺。   庶妹对嫡姐的嫉妒,庶女对嫡母的哄骗,或者说……   为什么要有庶子庶女呢?   她看着糊涂的宣平侯夫人,就觉得自己是舍不得长乐也嫁到这样的人家儿去的,然而世家豪门之中大多如此,见长乐怯生生地走回来趴在太子妃的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只是叹了一口气不说话。   待太医匆匆而来,她就温言命太子妃往后头去歇着安胎,自己揽着长乐,对四公主温和的说道,“你今日就很好,虽那庶女行事不检点,还是也断然没有置她于死地的地步。”虽然跪经数佛米严酷了一些,不过若换了旁人,只怕不仅是要叫她跪经了。   直接弄死一个不值钱庶女谁又能说些什么?   这也涉及到嫡庶了,赵皇后越发心里不痛快,见四公主笑了笑并不说话,反而垂下了雪白柔媚的脸颊,想了想就温煦地说道,“长乐莽撞,日后,你多看顾一些。”   “她是儿臣的亲妹妹,儿臣自然一心为她。”四公主就笑着说道。   “侯夫人就是想得太多,东宫如今一体,哪儿有她要操心的份儿。”长乐就不高兴地嘟着嘴钻进了赵皇后的怀里,蹭着自家姨母温柔温暖的怀抱小声儿说道。   太子与太子妃那样恩爱要好,怎么还能往里插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呢?   见她单纯得无以复加,甚至对一心一意和地老天荒十分相信的样子,赵皇后动了动嘴角,垂头亲了亲小姑娘柔软漆黑的发丝,到底没有忍心说叫长乐伤心的话。   宣平侯夫人要送庶女入宫与太子妃联手之事,其实并没有错,只是错了的是时间而已。   若此刻太子妃并没有身孕,面对多年之后东宫或许会进新人的选秀,提前拿一个庶女占住太子的宠爱,将宠爱牢牢地拢在宣平侯府这一门,其实是每一位有理智的侯府主母都会做的事情。当家族利益在前,哪怕那是自己的亲闺女,她的喜怒哀乐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侯府在东宫面前的影响力。   这没有错。   因为男人的爱情在赵皇后看来虚无缥缈,并不大可靠,若一心相信男人一心一意,永不纳妾这样的誓言……或许真的很天真。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人心容易变……   在这繁花似锦,风流万端的皇家里,美人如同乱花迷人眼,谁能保证位高权重的丈夫,会将目光永远落在她的身上呢?   宣平侯夫人只做错了两件事。   一则不该在太子妃有孕之时送美人进来分宠碍眼令太子妃动了胎气伤及真正要紧的太子的子嗣,另一则,就算是送了美人入宫,也悄悄儿的来,怎能大咧咧地叫赵皇后知道,进而闹得满城风雨?   蠢得不能再蠢了,只怕宣平侯知道自家夫人干了这样的蠢事,非气死不可。   然而这些话,赵皇后却舍不得叫长乐都明白知道,因为她想着,若是明白了这些,长乐的脸上恐怕不会再有如今眼前的笑容了。   她深深地叹了一声,听着后头传来的太医对太子妃的殷殷的叮嘱,只对长乐温和地说道,“今天你去你四皇姐处歇着,姨母这儿,与你嫂嫂说说话儿。”若太子此刻真的要纳美人,赵皇后确实会为儿媳妇儿拦住的,天大地大都不及正室嫡子来的在赵皇后的心底重要。   “那您多安慰安慰嫂嫂,太子哥哥心里只有嫂嫂,才不会看别的女子一眼呢!”   长乐仰头,说着孩子气的话。   这样天真,赵皇后与四公主都想要笑了。   男人若生了外心,谁能拦得住呢?然而若三千美色面前无动于衷,又何必有人劝慰他们的妻子?   “知道了,你与你嫂嫂倒是要好。”赵皇后看着长乐,心情矛盾得厉害。   她与昭贵妃娇养这个孩子十五年,曾经把最盛大的宠爱与疼惜付诸在她的身上,宠着她,就仿佛是圆了一个她们当初渴望被宠爱,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在意的肆意的幸福的时光,她们把她放在心上手上捧着护着,叫她无风无雨地长大,经不起一点的风吹雨打,甚至不知道外头究竟是怎样的人心复杂。   长乐从小儿聪慧,可是这聪慧却总是带着天真与纯良,可是她这个样子……   叫她怎么放心得下呢?   赵皇后想到外头那些心思叵测的世家豪门,那隐藏在繁花似锦之后的累累血泪与冤魂,都觉得舍不得。   舍不得把长乐交到那样的人家的手上,被迫长大。   “我和嫂嫂可好了!……和长生也好!”长乐骄傲地挺着自己的小脑袋表示自己和才断奶的小侄儿都是小伙伴儿来的。   赵皇后笑着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儿。   “那姨母就放心了。”她顿了顿,就温柔地摸着长乐雪白柔软的小脸儿和声说道,“你与你嫂嫂要好,也别忘了你大舅母。”见长乐连连点头,她目光闪过一抹淡淡的暗潮,方才不动声色地笑着说道,“你大表哥就要成亲,难道你不去贺喜?几日不见,你就把你舅母与表哥忘在脑后,真是个没有良心的丫头。”   这里头舅母说的就是赵皇后的亲嫂子定国公夫人了,这位夫人最近忙着长子定国公世子成亲的事儿,多日没有进宫。   长乐公主殿下忙着在亲娘面前打滚儿卖好儿,显然是真的忘记定国公夫人了。   “大表哥一向待我很好,是该贺贺的。”长乐就呆呆地说道。   “你这才想到么?”四公主就笑着问道。   她微微一顿,就对赵皇后笑着说道,“国公夫人最近一定忙着世子的婚事,皇妹去了只怕倒叫国公夫人忙碌分心,不若过些日子,世子成亲之后您叫国公夫人与新婚燕尔的小两口儿一起入宫,一则是给大奶奶荣宠体面,一则请世子与二公子一同进宫,也叫皇妹好好儿贺喜一番。”   她话音才落,就见赵皇后对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只是垂目笑了笑,摸了摸一脸迷茫的长乐的脸。   “叫表哥们也进宫么?”   “难道你心底只剩下一个林表哥了?”赵皇后就笑着打趣儿道。   “怎么会,大表哥对我可好了,二表哥虽然抠门儿,不过旁得也还好。”公主殿下就讪讪地说道。   那个什么……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的公主殿下,确实最近忙着围着美人表哥团团转,都忘了定国公府家的两位表哥了。   当然,这绝对不能承认的呀   若承认了……以后表哥们伤心起来,公主殿下多造孽呢?   “你还知道你二表哥对你好?一碗豆腐脑儿,几文钱的事儿,记在心里一辈子。”赵皇后就大笑点了点长乐的小脑袋。   人家定国公府赵二公子不过是吃豆腐脑儿的时候叫公主殿下自己付账,这公主记的可清楚了,不论多长时间就拿出来说说。   赵皇后前些日子也听长乐愤愤地说过,顿时觉得这侄儿是一朵儿奇葩。   不过再奇葩……   也知根知底儿,从小儿看着长大的,比林如初这心机深沉的小子强一些。   赵皇后面上不动声色,见长乐对赵二公子并没有什么排斥,看似抱怨,其实不过是在撒娇,显然与赵二公子是真的要好,又想到这两个孩子是青梅竹马,一时也觉得有几分认同。   不过她一向喜欢吊着定国公夫人一些,也不急着定下来,见长乐捧着小脸儿做出一副羞涩的样子,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这才对四公主含笑说道,“你大皇姐前儿来与我说,想请姐妹们一块儿聚聚,到时候你也出宫散散心,别闷在宫里不舒坦。“   四公主惊讶地抬头看着赵皇后。   “可是父皇……”她还在查看期,大咧咧地往宫外去逍遥快活,昭阳帝还不气死啊?!   “陛下默许了的,你就算想去见见谁也无碍,只是避开人一些。”赵皇后的意思,就是四公主可以暗中去见见自己的心上人了。   岳阳伯大人这打从家里出了事儿,就跟四公主牛郎织女的,也蛮辛苦的。   赵皇后虽然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儿的人,然而四公主这般苦楚,叫人看得心里也不忍极了。倒是昭阳帝能默许,叫赵皇后颇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昭阳帝怎么也得再装两三个月的生气的老爹呢。   “多谢……”   “去谢陛下就是。”赵皇后掩住四公主的嘴,见她眼眶红彤彤地看着自己,越发露出淡淡的温和,轻声说道,“你要记住陛下对你的慈爱。”她虽然绝口不提自己,然而四公主却只有更感激她的。   倒是赵皇后并不在意庶女对自己的感激有多少,她看见四公主,就想到四公主与自己说起的关于岳美人与顺王的那个美人儿,令她意外的是,岳美人别看人蠢,正经有两把刷子,那美人儿也不知道叫岳美人塞哪儿去了。   然而赵皇后只将太子身边严防死守,对昭阳帝就怠慢了一些。   皇帝陛下宠了那么多的美人儿,多一个不多,还拦着这个做什么。   她的心底,昭阳帝是个来个美人儿就不客气笑纳的称职的皇帝,然而此时,昭阳帝正无声地立在奢华富丽的藻华宫外,立在摇曳晃动,撒下了无数细碎光影的珠帘之外,静静地看着正背对着自己立在窗边不知过了多久的那道婀娜却有些强硬的背影。   他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明明是匆匆而来,可是在站在这珠帘前,看到昭贵妃那挺直的背影的时候,他又有一种不敢上前的畏惧。   她从背影看起来倔强极了。   可是站了这么久却一动不动,却叫昭阳帝明白,她心底并不是全无波澜。   那一瞬间的复杂,几乎令昭阳帝感到心痛。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她的背影多久,许久方才低低地叹了一声,跨门而去,命一旁的宫女与内监都出去,走到她的身后。   从后面看,他只看见昭贵妃雪白的侧脸。   帝王小心翼翼地靠上去,试探地伸出手,从后环住这女子纤细的腰肢,见她没有抗拒自己,仿佛在心底盛开了一朵喜悦的花儿,几乎是迫切地用力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   “宜华。”他仿佛是喟叹一般唤道。   这个名字令昭贵妃身体微微一颤,她将手压在帝王宽大的手上,仿佛想要叫他撒手。   “叫朕抱抱你。”昭阳帝顿了顿,闭上眼睛仿佛不会去看见昭贵妃那总是容光四射的脸上会露出的黯然与伤痛,也不叫自己的脸上露出怜惜与可怜伤了她的自尊,只用懒懒的平淡的声音低声说道,“前头看折子累得很,叫朕在你身边歇一歇。”   这女子一向骄傲,若是叫她知道自己心底对她的怜悯,只怕只会露出骄纵与傲慢的表情对他说什么“林家的事儿都过去了,臣妾早就不在意,从未受伤!”这样的话。   她从不愿叫自己的脆弱出现在他的面前,打从进宫之后。   “臣妾不会说好听的,陛下若累了烦了,不是还有贤妃那解语花儿么?那才叫你歇歇呢!”   昭贵妃此刻越发得理不让人。   “你真是个醋坛子啊。”昭阳帝笑叹了一声。   其实他想说,这昭贵妃真是一个小没良心的呀。   他大老远的跑来示弱,她却越发地往他心里捅刀子,简直是……   “我可没吃醋,只不过是看不惯!”昭贵妃断然地说道。   昭阳帝妥协地将她从有风吹在身上的窗边抱着坐在了软榻里,由着这美丽娇艳的女人坐在自己的腿上继续叹气道,“你说得都对!”   这么多年,这句话都成了昭阳帝的习惯了。   他不知何时起,一起对昭贵妃习惯了好脾气的忍让,并且觉得……理应如此。   对昭贵妃发脾气,或是呵斥她放肆,昭阳帝愕然发现,自己已经做不到了。   难道自己真的欠虐?   昭阳帝抱着昭贵妃陷入了对人生的深深的思考。   “哼!”   “今天叫朕在你身边儿好好儿歇歇,真的很累。”昭阳帝顿了顿就貌似与昭贵妃抱怨地说道,“咱闺女去襄阳侯府打了人家的脸,竟然还是打了朝廷命官的耳光,朕真的是被这孩子给吓坏了,也发愁坏了。你说说这孩子,怎么能打别人的脸呢?”   虚伪的皇帝陛下早就忘记自己笑出声儿来顺便怂恿倒霉长乐公主往死里打人家林二老爷的事儿了,见昭贵妃一双美目扫过来,顿时一本正经地说道,“长乐这孩子虽然真性情,不过朕觉得不妥,太……”   “陛下心底不是很开心他被打么?”   “朕怎么会开心!”昭阳帝断然否认道,“朕的心胸宽阔,哪里计较从前那点儿旧事!”   开心情敌被抽这种事……哎呀说出来皇帝陛下很羞涩啊!   昭贵妃顿时就冷笑了。   “可是臣妾很开心!”   “嗯?”   “当年他辜负我,我想打没打着,亏了长乐是我的闺女,知道为我报仇!”   昭阳帝是对情敌宽容的人,昭贵妃却认为自己的心眼儿小得不得了,咬着牙齿低声一把掐在昭阳帝的大腿上,用力拧着有些狰狞地说道,“害得我被人退亲毁了名声,还想叫我给他做二房,种种侮辱,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她接受一个男人的变心,可是却不能接受当年林二明明辜负了她,却还要用爱她的名义羞辱她。   难道在他的眼里,她只能是做二房,做妾的货色?   还有林老太太的诋毁,她自然都算在林二老爷的身上。   “混账!”她又用力拧了一把手下的软肉。   “嗷!”   昭阳帝已经奄奄一息了。   皇帝陛下被连续掐了两把,只觉得眼前忽黑忽白的,仿佛隔着漆黑,看到了大片盛开的彼岸花儿……   “娘娘息怒。”   昭阳帝疼得眼里都流下了泪来,颤抖着手握住了昭贵妃冰冷柔弱却有力的小手儿。   青了,青了,一定青了啊!   看起来最近一段时间儿,为了皇帝陛下的形象问题,是不能再招旁人侍寝了。   不然被看见了可怎么办?   帝王的威严荡然无存!   昭阳帝一边恨不能现在就脱了裤子看看自己尊贵的龙腿,就看见自家一向火辣厉害的贵妃娘娘,美艳的脸带着几分薄怒地看着他。   “当年林二折辱我,陛下竟然全然不放在心上?我怎样陛下不当一回事儿是吧?心胸宽阔……是吧?!”   迎着昭贵妃的烈火眼,昭阳帝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好冤枉啊。   “要不,朕可以开心一下?”他试探地问道。 第58章   “陛下不必勉强!”   昭贵妃气势汹汹地掐着昭阳帝的大腿,看起来特别通情达理。   当然,如果不看那双充满了怒火的眼睛和就算气势汹汹也很美艳的脸的话。   昭阳帝为自己的嘴贱感到深深的悔恨。   早知道,还表现什么心胸开阔,对她的旧事,与别的男人的旧事完全不在意呢?   “朕其实很嫉妒,很生气。”他轻叹了一声,充满了温柔的感情的眼落在微微一怔的昭贵妃的脸上,只觉得这张美艳绝伦的脸虽然骄纵又强势,可是却隐隐带着几分叫自己感到伤感的脆弱。   “可是,朕却更担心你。你不快活……”   朕也不会快活的……   昭阳帝本想对自己的贵妃说一说自己的心里话,却到底勉强忍住了。   因为昭贵妃的眼眶红了。   “这是怎么了?”他急忙把昭贵妃往怀里收了收,顺便……   这美人儿是不是吃了太多的点心,胖了些?   压得陛下的大腿有点儿酸啊。   唯恐说出这句话叫昭贵妃把自己打出门,昭阳帝苦哈哈地抱着虽然美人轻盈不过保持一个姿势坐在自己大腿上这有点儿血流不大顺畅的架势,就看见这骄傲的美人儿拿雪白的手指抹了一把自己的眼角,偏头。   “被风迷了眼而已!”她顿了顿,侧头去看昭阳帝。   “若果是表姐,这个时候该哄我了。”她冷冷地说道。   “朕本来也是要哄哄你的。”昭阳帝无奈地看着昭贵妃仰头露出等待愚蠢皇帝快过来哄她的样子,一边小意温存地甜言蜜语,许下了许多的承诺与讨好,一边很心酸地突然开口问道,“怎么皇后也常哄你么?”   赵皇后与昭贵妃感情好,他一向都知道。   甚至昭贵妃叫长乐唤赵皇后为姨母,他也认了。   不过皇帝陛下显然不知道,赵皇后与昭贵妃感情这么好啊!   陛下的妃子,陛下哄着还没完,皇后也哄着?   他心里嫉妒死了,越发发现昭贵妃的嘴里表姐表姐的简直挂在嘴边,此刻还听着昭贵妃在抱怨什么“表姐知道了也不安慰我,陛下却来了!”这等令人心酸的话题,不动声色地诋毁赵皇后道,“皇后忙着太子的事儿,顾不上你也是有的。”   叫他爱妃知道,皇后心底,还是太子最重呢。   “表姐一定是还不知道!”   “宫里的事儿,皇后哪一样儿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昭阳帝继续卖力诋毁,挑拨离间。   昭贵妃坐在帝王的大腿上,美艳的脸上露出一抹思索。   “那我去和表姐说说。”装可怜,叫找皇后和摸摸她的头也是好的。   不过想到长乐如今人影都不见,只怕就是往赵皇后的宫中去了,昭贵妃顿时哼哼了一声。   “皇后忙得很,有朕在,难道你还不知足?”   昭阳帝简直要被自家贵妃气死,换了旁人,当自己来安慰她,却没有一点的感激还在抱怨着什么,早就叫皇帝陛下一脚给揣天边儿等着失宠去了,然而昭阳帝对昭贵妃却半点儿做不出来那样的事。   “难道朕在你的心里,还抵不过皇后?”   此言一出,昭贵妃陷入了沉思。   昭阳帝顿时就发现大事不妙了。   这个时候,不是该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说一句“陛下最重要么”么?   这个问题,还需要思考么?   不知怎么着,方才还是闲散的嬉笑玩闹的话,当昭贵妃第一次在这个问题里不能回答,甚至连敷衍自己都不愿意,昭阳帝就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猛地被用力拧了一下,那心底传来的剧痛与恐慌,叫他甚至屏住了呼吸。   一句玩笑,却在这个时候……   “表姐更重要些。”昭贵妃想了想,耿直地说道。   她的脸庞在窗外投来的天光之下,美艳得惊心动魄。   那双潋滟多情的眼,说起赵皇后的时候,仿佛能够发光。   仿佛是看到了昭阳帝的窘迫,她顿了顿方才慢吞吞地继续说道,“当然,陛下也很重要。”   昭阳帝在突然变得安静的宫殿里,只觉得身上透着一股子虚虚的冷汗,全无力气,只来得及用手扣住昭贵妃纤细柔软的腰肢,目光怔怔地落在她今日穿着的刺绣精美的宫裙上,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朕也对你很好。”   昭贵妃一向不屑说谎。   她说赵皇后更重要这句话,没有一点与他赌气的成分,而是发自真心。   可是为什么……   “陛下对我很好,所以我对你很感激,你自然是我心底很重要的人。”昭贵妃得昭阳帝十几年的盛宠与疼爱,若说无动于衷,那是不可能的,总是对当初将自己从要死的境地拉出来的男人有几分感激。   可是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呢?   “可是陛下也宠爱贤妃,宠爱过那么多的女子,既然我不是陛下心底最重要的人,那陛下怎能强求于我呢?表姐不一样,她对我那么好,总是护着我,陛下不在我身边的时候,都是表姐在照顾我。”   而且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移情别恋的昭阳帝,昭贵妃更相信依赖的是永远都会护着她的赵皇后。   昭贵妃的声音很平静,可是平静得叫昭阳帝慢慢地垂下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疼。   “你与皇后的感情真是好啊。”许久,他勉强用有些愉悦的声音对昭贵妃笑着说道,“有皇后照顾你,平日里朕也放心。”可是他突然没法儿去面对昭贵妃的眼睛,却更不舍得就这样拂袖而去,只好将脸埋进昭贵妃柔软的怀里,喃喃地说道,“皇后对你好,日后你与长乐……”   若他驾崩,有赵皇后在,还可以继续维系昭贵妃与长乐的幸福与尊荣。   只是就算这样想,还是心存嫉妒。   昭阳帝不敢叫自己的脸被昭贵妃看见。   当她脸色不变地说起自己那些宠爱过的妃嫔的时候,昭阳帝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他总以为自己对昭贵妃只是骄纵宠爱,看见她那美艳傲慢的脸就有无限的激情与冲动。   想到得到这个女人,占有这世间最美丽的女人,仅此而已。   可是此刻,当昭贵妃就这样安静地坐在他的怀里,四周寂静无声仿佛岁月静好……   他其实没有半点的欲念。   仿佛就这样和她在一起,就很满足了。   轻轻地在昭贵妃的怀里叹息了一声,他一用力就抱着这个骄傲的女人起身往后头的寝殿走,跌跌撞撞一同倒进了柔软的丝被里,却什么都不做,只是用被子把自己和怀里的女人都遮盖住,声音嘶哑地说道,“现在有朕在你身边,所以什么都不必担心。”   他就这么抱着自己的贵妃,一整夜。   没有颠鸾倒凤,也没有嬉笑打闹,只有彼此的呼吸交缠,他看着昭贵妃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   他看了她一晚上,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塞了昭贵妃在被子里,自己去上朝了。   当然,皇帝陛下一上朝顿时就叫人惊恐了。   好大的黑眼圈儿啊!   神色萎靡,就跟馊了的包子似的,蔫嗒嗒。   太子一下子就震惊了,与同样挤眉弄眼的纯王看了一眼,兄弟两个都带着几分诧异。他们再没有想到昭阳帝这不知是怎么了,看起来格外地萧条,倒是顺王在这两个皇兄身后目光闪了闪,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与今日上朝,立在很开外处的楚听云对了一个眼神。   到底是心有灵犀的好伙伴儿,楚听云微微颔首。   一下朝,昭阳帝继续蔫嗒嗒地抬脚走了,太子与纯王就对视了一眼,一同要往宫中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听母后说,父皇昨天去安慰贵妃娘娘了,难道是娘娘折腾父皇了?”纯王边走边对太子低声说道,“可真会恶人先告状啊,明明是贵妃娘娘与林家的纠葛,怎么看起来被迫害的反倒是父皇呢?”   “闭嘴!”   太子脸上在温煦微笑,却很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形象地揉揉自己的眼角。   还迫害?   有这么嘲笑自家父皇的没有?   当然,太子心底也觉得,大概是他那位贵妃姨妈又欺负他父皇了……   呃……   似乎听起来,欺负总比迫害恭敬些?   心底转着漫不经心的想法,他脸色冷峻地沉着脸说道,“我还没有说你!你昨天在襄阳侯府做了什么?!”见纯王束手听训,却带着几分不服气地小声儿念叨“早想抽他家的脸了”,太子抖了抖明黄的袍子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就应该打断他们的腿!妇人之仁!”   “哈?”本以为太子要呵斥自己莽撞的纯王一下子抬头,用蠢蠢的眼神看着自家皇兄。   “你是郡王,我是太子,若是连林家那两个混账收拾起来都投鼠忌器,那还要这尊荣做什么!”   太子想到襄阳侯府,冷哼了一声淡淡说道,“送上门抽他们的机会,你倒心慈手软了。”   若是太子殿下,逮着这么个好机会,非打折林二夫妻的腿,抽烂他们的脸。   混账东西,宫里的贵妃与公主,是他们能随意置评的?   襄阳侯府那老太太到处说贵妃与长乐的流言,太子早就不耐烦了。   若说赵皇后看在那老太太是自己个儿亲外祖母的份儿上,尚有几分宽容,那么一向都与襄阳侯府并不亲近,也没培养出什么亲近关系,也不将襄阳侯府当成母家的太子看来,襄阳侯府没有一点叫自己喜欢的地方。   他对襄阳侯府宽容,不过是看在赵皇后。   不然……   他正经母家是定国公府,襄阳侯府算哪根儿葱?   现在也就算了,他只是太子,日后若真的登基,看他怎么收拾襄阳侯府。   “总是看在母后的面上。”纯王咳了一声,用很正义的表情说道。   不过郡王殿下的脸也蛮遗憾的。   早知道太子根本不在乎林家,他他他,他多抽两下就好了。   “所以说……”太子口中溢出一声轻叹。   所以才说,等他登基之后才好收拾林家。   如今昭阳帝为帝,太子虽然为君父整理朝政,然而却很识时务地并不插手太多,叫昭阳帝对自己这个太子生出戒备来,毕竟天无二日,他尚是太子,何必与帝王争锋显示自己的机敏才干呢?   对于襄阳侯府,他只能无视。   只是来日若他登基,自然可以肆无忌惮。   怎么才能叫赵皇后的面子好过呢?   加恩定国公府,表示自己对赵皇后母家的荣宠,然后就可以随便抽襄阳侯府的脸了不是?   心中憋着坏主意,太子都不大孝顺地想到日后昭阳帝如何如何的时候了,正负手与纯王一同往后宫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唤,他一转身,就见一位一身锦衣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含笑而来。   见了这男子,太子脸上微微一沉,之后露出淡淡的笑意。   “见过两位殿下。”这中年如沐春风,然而一双眼沉稳内敛,令人不敢忽视。   “岳父。”太子就笑着唤了一声。   这位就是太子的岳父宣平候了。   此刻见太子虽在微笑,然而笑意不达眼底,宣平候目光飞快闪过一抹流光,与太子并肩走在通往后宫的街道上,声音温和地说道,“老臣听闻太子妃身子不适,心中实在忧虑,只可惜她母亲昨日回府就病了,起不来身因此不能入宫探望,老臣到底不是女眷,太子妃处,还请太子多多关照。”   太子就笑了笑,并未开口。   见他露出几分冷淡,宣平候的眼角笑意更甚,温和道,“太子妃有一庶妹,一向仰慕太子妃,知道太子妃不适,也哭求老臣愿意为太子妃跪经。老臣……昨夜已经送了她往家庙中去了。”这就是给太子一个说法儿了。   说起来宣平候也是苦逼极了。   在朝中与一群政敌笑里藏刀了一番,侯爷拖着沉重疲倦的身体回了侯府,什么殷勤关爱都没享受着,就见了自家哭得泪流满面的老妻与庶女,这二位正抱头痛哭,感慨太子妃的命不好呢。见了一脸茫然的宣平候,宣平候夫人就呜咽地将太子妃的难处给说了。   当头棒喝说的就是宣平候了。   那一刻,看着还有脸在自己面前哭泣的宣平候夫人与庶女,宣平候真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不然怎么会命歹地修来这样的媳妇儿,竟是往死里坑他呢?他早前虽然打听过选秀之事,然而却从未想过将庶女给送进宫去好么?   送庶女入宫,姐妹共侍一夫,这算个屁的佳话啊,叫人笑话死才差不多。   更何况急匆匆往宫中去送庶女,岂不是公然摆明了信不过太子的操守?   谄媚太子,这说起来也掉价呀。   太子若怀疑这是他指使宣平候夫人干的,焉有不恨他的道理?   宣平候辛辛苦苦在外奋斗,回头老妻庶女就在后头这么这么坑他。   更何况宣平候夫人说起太子妃动了胎气,宣平候眼前都发黑。   他都想挖开宣平候夫人的脑袋看看里头是不是都是水!   正经的嫡女,正经的太子妃有孕,宣平候夫人这个时候送女人入宫祸害太子妃动胎气,这不是太子妃的亲娘,是太子妃的仇敌吧?   他只恨自己是个男人,不能冲到后宫去叫太子妃安心,因此按捺了一整晚,先处置了宣平候夫人关了她在院子里不叫出去,又送了那庶女往家庙去好好儿跪经数佛米,几年里就别想出来了,这就蹲在外头,好容易熬到下了朝就直奔太子而来了。   然而见太子仿佛是因太子妃的原因迁怒自己,宣平候的心里一松。   “既然侯夫人病着,那就不急着叫侯夫人入宫,太子妃如今在母后处调养,也不大喜欢见人。”太子见宣平候上道儿,主动收拾了宣平候夫人,这才将心中的隐怒压住,温和地说道,“太子妃与我夫妻情深……侯府也体谅一二我为太子妃担心的心情。”   体谅,当然能体谅了!   见太子当真对太子妃如此钟情,宣平候都能笑出声儿好么,他嘴角微微勾起,笑着说道,“殿下与太子妃夫妻情深,老臣心中也感激殿下对太子妃的盛情。”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太子妃许是有些容不得人……只是……”   “太子妃紧张我才会如此,岳父不必担心。”太子见宣平候支支吾吾,然而目光闪烁,暗道一声老狐狸,不过这老狐狸是自家岳父,他心情不错,更何况宣平候一向得力,此刻就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说起这些倒外道。”   “是!”宣平候见太子这般温煦,心中再无隐忧,迟疑了一下就含笑说道,“前些时候老臣去拜见敬德王殿下……”这说的就是宣平候的姑丈,昭阳帝他亲叔父敬德王了,说起这老头儿,宣平候内敛的脸都裂了,嘴角抽搐道,“王爷叫老臣带个话儿。”   “嗯?”太子见他提起敬德王,微笑的脸也隐隐有崩裂的架势。   “王爷说,想念长乐公主了。”宣平候面无表情地说道。   太子陷入了沉默。   他动了动嘴角,方才艰难地说道,“前儿才见过。”   “那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儿了。”宣平候脸色发苦地说道。   他那位姑丈敬德王在宗室之中辈分高有人望且性子豪迈,在宗室之中很有人望,说起来半数宗室都与敬德王走得很近,然而唯一叫人觉得头疼的,是敬德王是一个很调皮的老人家,最喜欢的就是招猫逗狗,最喜欢的小辈就是……   同样上蹿下跳的长乐公主了。   这两位每隔一段儿时间就要华山论……双剑合……聚首一番,鸡飞狗跳都不能形容这俩在一处时的画面了。至少宣平候大人就深深地怀疑,自家姑母那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褶子,都是跟着这位姑丈身后擦屁股累出来的。   从前敬德王独孤求败还算消停,然而打从长乐出生长大,这也是一个无所顾忌的主儿,宣平候都觉得同情自家姑母,那位敬德王妃了。不说别的,太子并未说起,只宣平候自己前几天往敬德王府去,听姑丈吹嘘自己干的坏事儿的时候就知道……   前儿个三甲游街,林探花头上挨了一下,仿佛就是敬德王出的坏主意。   当然,王爷给公主出主意的时候,是想拿板儿砖砸楚听云楚大人的。   不过……这砸谁都不大好吧?   宣平候决定当做没听见这些话,然而此刻就露出几分苦笑。   他深深地担心,太子跟在长乐公主身后给收拾这两位的烂摊子,回头整个少白头啥的。   “既然是叔祖父的意思,想来长乐也想念叔祖父了。”   太子深深地叹了一声,又笑着与宣平候道,“侯爷与我一同入宫?”   “太子妃她母亲病得沉重,老臣得回去看看。”宣平候才不说自己昨天鼓足了劲儿给了宣平候一耳光,抽得太子妃她亲娘在原地都打了一个转儿了呢,不动声色地含笑说道,“殿下只帮老臣与公主传话儿就是。”   他不便去见太子妃,虽然担心太子妃身上不好,却没有要去见太子妃的意思。   太子妃现在在赵皇后宫中,外臣怎能入内呢?   太子见他守礼,心里自然高看一眼,只觉得宣平候夫妻天差地别,施施然地带着纯王往赵皇后宫中而去。   此刻长乐与四公主正在赵皇后身边承欢膝下呢。   昨天因宣平候夫人不知轻重,太子妃有些动了胎气,太子暴怒,若宣平候夫人还在眼前,没准儿太子都能给她一刀什么的。不过太子上朝去了,她看望了太子妃,见太子妃得了太子的宽慰精神不错,已经再一次沉沉睡去,这才滚到了赵皇后的面前。   赵皇后手里抱着跟自己撒娇的长乐,一边看着大清早上襄阳侯府又送来的甜汤。   她看了看有些嘴馋,却有些挣扎的长乐。   “要不,就留下?”   “不要了,叫表哥日日为我上心,心里怀着期待,何时才能放开呢?”   长乐雪白的脸凑在还带着几分热乎气儿,显然才出锅的桃花糕上,抽了抽小鼻子,就摇头与那躬身在自己面前的宫女低声说道,“都退回给襄阳侯府去,与林表哥说,说……”不知为何,她就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与不舍,可是还是偏头喃喃道,“以后不要记挂我了。”   “不过是一碗甜汤,难得皇妹爱吃,何必送回去。”   四公主见长乐拒绝林如初很不舍的样子,顿时心里就软了,与赵皇后低声说道。   在她的心底,林如初自然是比不得长乐的,因此对林如初会不会这辈子吊死在长乐这棵歪脖树上完全没有什么可惜的。在她看来,就算长乐不喜欢林如初,日后也不会嫁给他,那又怎么样呢?   林如初不能对长乐忘情,不能亲近别的女子,那又算得了什么?   他愿意对长乐好,愿意付出,那就付出真心好了,长乐其实也不必觉得有什么亏欠。   他乐意。 第59章   赵皇后想了想,淡淡摇头。   “长乐心软。”   若是铁石心肠的女子,管你暗恋不暗恋,有没有往后都没心思娶媳妇儿呢。   长乐看似没心没肺,然而一颗心却最柔软,若知道林如初因她过得不幸福,总会在心上不安。   “是。”   四公主见赵皇后怜爱地看着眼巴巴咬着嘴唇目送点心和汤水远去的长乐,心里越发怜惜自家皇妹。这堂堂公主,想吃点点心都要想来想去的,她心里怜惜,脸上就带着几分温柔地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柔声说道,“二皇兄的酒楼也做桃花糕,一样儿好吃。”   正迈步进门的纯王听到四公主为自己在长乐面前卖好儿,顿时两眼泪汪汪的了。   他第一次用感激的目光看了四公主一眼。   天知道,虽然四公主是个好的,然而纯王一想到她亲哥顺王就觉得胃疼。   四公主看见纯王却觉得感激极了。   别管纯王当初到底是为了谁,为自己在岳阳侯府撑腰,为自己与岳亭之间出力了才是真的。她对纯王嫣然一笑,自发地让出了自己在长乐身边的位置,就见太子与纯王同时抬头对长乐微微一笑。   公主殿下看着这两位皇兄,咬着自己白嫩嫩的手指犹豫了。   太子回头含笑看了纯王一眼。   纯王殿下默默垂头,往后退了一步,含恨咬牙,顺便大逆不道,在心底抽太子的小人儿。   太子这才对长乐笑眯眯地张开了怀抱。   “行了,长乐都多大了,瞧着不像样儿。”若在东宫,赵皇后看不见的地方,长乐在太子怀里打滚儿都没人管,然而在赵皇后的宫里,赵皇后却并不许已经长大了的小姑娘扑到太子或是纯王的怀里去,她伸手揽住长乐的肩膀。   太子就对含恨看着自己的小姑娘耸了耸肩膀。   纯王在一旁嘿嘿之笑,觉得满意极了。   “太子妃正睡着,你不要闹她。”   以为太子这是看媳妇儿来了,赵皇后就温煦地说道。   太子老脸一红,在亲娘似笑非笑的目光里急忙笑着说道,“并不只是为了太子妃。”他坦然承认自己是来见太子妃的,之后便正容说道,“父皇瞧着心情不好,神色恹恹的,儿臣瞧着仿佛藏了什么心事……”   “大概是你姨母又摧残他了。”赵皇后对昭阳帝好不好的完全不在意,漫不经心地说道。   纯王默默地想着摧残迫害还有欺负之间的关系。   “姨母不在?”   “既然闹了陛下,总要歇歇,养精蓄锐以图再战。”   昭贵妃没来见赵皇后,赵皇后想着想着却露出几分担心的模样儿,见太子微微颔首,不由温和地说道,“林家闹得实在不好看,林二家的也太难看了些,既然她这样无状,那都是林二管家不严的缘故,林二处,你要多呵斥,不然林家真是要上天了。”   “就呵斥林二就好,不要伤害大表舅和林表哥呀。”   长乐奋力从赵皇后的怀里探出一颗小脑袋来咿咿呀呀地叫道。   太子脸上笑容不变,就想着回头往死里迫害林如初!   “知道了。”他好脾气地说道,伸手捏了捏长乐的小脸蛋儿。   “不必叫林如初知道你妹妹为他说过好话。”赵皇后温和地说道。   太子正对着长乐笑呢,觉得若太子妃这一胎是个闺女也不错,如妹妹一般香香软软喜欢撒娇的女儿,不比臭小子强多了么?他摸着妹妹正憧憬,待听到赵皇后的话微微一怔,之后便干脆地应了。   天知道,太子一点儿都不想叫林如初知道长乐的好。   狼子野心的,再美也是狼。   他正笑着想怎么收拾林二老爷一家,一边与赵皇后说最近的朝中事,顺便告诉自家皇妹,有个老头儿正等着和她玩耍,在敬德王府眼巴巴地等得好辛苦。听见了敬德王的邀请,长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别太叫王妃为难了。”赵皇后就深深地同情了一下敬德王妃。   她还觉得有点儿抱歉啊。   “我知道分寸的。”公主殿下急忙老实地说道。   只是这话听起来叫人家怪不相信的,赵皇后心里叹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小姑娘的眼睛都舒服地眯起来了。   纯王殿下在一旁,就看着妹妹的小脑袋瓜儿蠢蠢欲动。   然而就在他还未上手的时候,就见赵皇后宫中的一个容貌普普通通的內监无声无息地走进来,走到了赵皇后的身边,低声说道,“陛下往贵妃娘娘宫里去了。”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再次无声地立在了赵皇后的身后。   赵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太子一眼。   “儿臣也只是担心父皇而已。”太子老脸一红,顺便放心了。   叫昭阳帝萎靡不振的是昭贵妃不是楚贤妃,这真是太好了。   “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儿,后宫之事有我与你姨母撑着,不必你担心。”   赵皇后对太子有些讨好的表情视而不见,笑了笑,温声说道,“太子妃胎像已经稳固,你既然来了,回头就接她回东宫去。”她又看了看一脸蠢蠢欲动的纯王,再看看自己身边叼着手指不知想些什么笑得很开心的长乐,露出了纵容的表情。   她如今上心的,也就是这几个孩子了。   只是昭阳帝下朝就钻昭贵妃宫中,火急火燎这样儿,倒是叫她想到当年贵妃初入宫的时候。   那时候帝王得了美人儿正新鲜,几乎恨不得天天跟昭贵妃腻在一起。   虽然之后昭贵妃依旧盛宠加身,不过昭阳帝日渐稳重,已经能把住自己,不要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颠儿颠儿地去讨好了。赵皇后不知道因襄阳侯府之事,昭阳帝到底又在心底生出什么感情,不过却有些为昭贵妃担心。   帝王的宠爱如天上的云,飘忽不定的,她只担心昭阳帝这股子劲儿过去了……   目光微微一暗,赵皇后侧身与那內监低声说道,“守着藻华宫,不要叫贵妃吃亏。”   天底下能叫贵妃吃亏的还没生出来呢,那內监垂了垂头,轻声应了,又很快出了赵皇后的宫中。   出乎赵皇后担心之外,昭阳帝这抽风儿了的独宠仿佛并没有带来别的什么,一连数日,不仅昭阳帝日日留在昭贵妃的宫中,就连昭贵妃自己都几天没有出宫来与赵皇后说话儿了。可怜长乐公主殿下先是住在四公主的宫中几日,太子接了太子妃回东宫又去赵皇后宫中待了几日,就是回不了贵妃宫中。   “本公主真是无根的浮萍,叫人可怜呀。”   虽然喜欢和赵皇后住,不过长乐还是失落了,摇头晃脑地说道。   她可怜巴巴地趴在赵皇后的怀里小声儿说道,“母亲怎么还不接我回去呢?是不是把我给忘了?父皇也是……难道我不是父皇喜欢的公主么?就这么不想见见我,不想和我玩儿么?”昭阳帝与昭贵妃这没良心的爹娘,就顾着自己风光快活,全然把闺女给忘天边儿去了。   “不喜欢和姨母住?”赵皇后今日很清闲,见四公主端庄地坐在长乐身边,揽着长乐笑问道。   “喜欢,只是觉得被父皇与母妃忘记了,心里不舒坦。”   “过些日子就好了。”   昭贵妃最近独宠,六宫失色,别说其他那些不大得宠的妃嫔,就是楚贤妃都黯然失色。   赵皇后心里知道,就算昭贵妃独宠,不过昭阳帝也是要雨露均沾的,过些天自己就会往别的宫里去了。她正轻声安慰长乐,却听见门口传来没好气的声音哼道,“忘记?小没良心的,你自己不回宫,难道要我去请你不成?”   听见这么熟悉的声音,长乐急忙抬头去看。   就见昭贵妃一身金碧辉煌地进门,脸色红润,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露出无边的风情。   此刻那双漂亮妩媚的眼睛,正不善地看向自家闺女。   公主殿下急忙往赵皇后的身后爬。   “见了我就跑?”昭贵妃气势汹汹地笑了一声,上前就掐住了公主殿下的小屁股。   “嗷!”   公主殿下发出了当日亲爹一样的惨叫。   青了青了一定青了呀!   可怜公主殿下不能跟她爹一样儿脱裤子看看自己的屁股。   “长乐是大姑娘了,可不好这样欺负她,多丢脸。”赵皇后见昭贵妃进门就欺负闺女,小姑娘两只眼睛泪汪汪可怜极了,急忙伸手护住了捂着小屁股往自己身后爬的长乐,又安抚地拍了拍昭贵妃的手笑着说道,“前儿长乐还说想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昭贵妃不满意的多了去了,见赵皇后护着长乐,越发不高兴,撇嘴坐在了赵皇后的身边。   “也不知抽了什么疯儿,日日来我这里。”这抱怨的就是昭阳帝了,昭贵妃觉得麻烦起来。   在她而言,盛宠是她横行宫中的依仗,不过独宠就很不必了,不然宫中妃嫔还不往死里诅咒她啊?   不说别人,只楚贤妃就往她的宫里告了三回病了。   当然,昭贵妃也没客气,既然楚贤妃病了还来她宫中报丧,她只叫太医院熬了浓浓的黄连水叫人去给楚贤妃灌下去,不过给楚贤妃喝了三碗,楚贤妃就再也不病了。想到楚贤妃的幽怨,昭贵妃就来气。   她平日最听不得楚贤妃,如今楚贤妃天天为了昭阳帝来她宫里刷存在感。   还不是昭阳帝抽风的缘故?   “陛下宠着你,哄着你叫你开心,总比他宠着别人叫别人开心强,是不是?”   赵皇后见昭贵妃气冲冲的,笑着安慰,顺便把吓得嗷嗷叫的小姑娘塞进了昭贵妃的怀里。   公主殿下泪流满面地捂着自己的小屁股。   果然,贵妃娘娘又掐了一把。   “他宠着我自然是比宠着贤妃强,只是……”昭贵妃就皱眉不悦地说道,“他管着我不叫我出去,只准在宫里等着他,这不是有毛病是什么呢?”换了旁人在赵皇后面前说这些,那必定是对皇后炫耀自己得宠与帝王的紧张之心了。   然而赵皇后却知道,昭贵妃是真的很厌烦这个。   “然后呢?”   看起来襄阳侯府林二给昭阳帝的刺激不小啊,赵皇后就觉得很满意。   早知道就该早给林二两巴掌!   “然后……”昭贵妃想了想,迟疑地说道,“平淡得很。”   “平淡?”   不仅赵皇后,连长乐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昭阳帝对上昭贵妃,哪次不是热情似火的呢?   怎么突然平淡起来了?   “平日里不论喝茶说话,总是看着我,眼神怪怪的,晚上……”昭贵妃正在继续,就看见长乐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精精神神地看着自己,八卦得直抖自己的小耳朵,顿时抽了抽嘴角,带着玫瑰花香的手压在闺女激动的眼睛上,含糊地说道,“抱着我纯睡觉。”   这个说起来有些公主不宜听的意思,贵妃娘娘就觉得很羞涩了。   “纯睡觉。”   面对美人儿,不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什么的,那怎么能是美人儿呢?   也就赵皇后这年来色衰的才跟昭阳帝玩儿盖棉被纯聊天儿好么?   然而赵皇后想了想,又对昭贵妃露出了一个带了几分愉悦的笑容。   “这是好事儿。”   她摸了摸昭贵妃的头。   只看重皮相的喜欢,色衰而爱驰,赵皇后只担心昭贵妃日后年纪渐长,失了君心。   并不是担心昭贵妃不能帮自己固宠,而是担心昭贵妃日后被帝王冷落伤心。   然而纯睡觉,却还愿意每日都去昭贵妃的宫中,仿佛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想留在这个女人的身边,赵皇后就多少明白了昭阳帝的一番心意。那不仅是单纯的对美色的喜爱,而是多了更多的融入了心底的感情。   “对你是好事儿。”她再次说道。   没有半分嫉妒,昭贵妃迷茫地看了看赵皇后,脸色却微微变了。   一张美艳的脸顿时就涨红了,方才还盛气凌人抱怨着的昭贵妃有些惊慌地站了起来。   “表姐,我不是……”   她觉得若真是昭阳帝对自己动了心,那自己与夺走昭阳帝的楚贤妃有什么区别?   “你啊,就是想得多了些。”昭贵妃眼睛都泛红了,虽然越发美色潋滟,然而赵皇后却觉得有些怜惜她,看长乐从昭贵妃的怀里滚下来跌在地上嗷嗷地小声儿叫,又觉得有趣儿,只拉着昭贵妃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身边。   昭贵妃的手冰凉,凉得叫赵皇后越发地无奈。   “陛下与我而言,只是君上,是太子的父亲。”她轻叹了一声柔声说道,“你从未对不住我,反而是我对不住你。”硬生生地将昭贵妃拉入这趟浑水,就是为了抗衡当初得宠的楚贤妃。赵皇后想到当日自己并未狠狠拒绝昭贵妃,反而利用自己对她的恩情叫她入宫,越发愧疚。   “以后陛下挂心你,我才能好好儿的挂心太子,咱们日后,还有很多年要过。”   她和声说道。   “可是……”   “你呀……这么多年,陛下与我只不过是面子情,若说你真的夺了帝心,你对不住的,大概也只有贤妃了。”说起来楚贤妃才是占据昭阳帝帝心的那个,如今被昭贵妃后来居上,难受的也只有楚贤妃,而不该是她啊。   赵皇后笑着摸了摸昭贵妃的头,见她仓皇无措地红着眼眶看着自己,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惊慌的小姑娘,心里叹了一声,越发温柔起来。   昭贵妃顺势在她的手心儿磨蹭了几下。   之后……   她的表情变得温顺又安宁。   “贤妃想要上位,做梦。”   她此生最讨厌的就是当初敢在赵皇后面前耀武扬威炫耀自己与昭阳帝感情的楚贤妃。   那挽着帝王走在赵皇后面前,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无辜样子的女人,怎么想都恶心。   昭贵妃抿了抿嘴角,低声说道,“这辈子,她都别想在我们姐妹手中翻身!”   “那你以后可要拢住陛下的心,不能叫他回头去看贤妃。”赵皇后见她仇恨的目标转移到了楚贤妃的身上,就微微颔首,觉得楚贤妃事儿多人讨厌,不过留着她还是蛮有用的,她想了想,就笑了。   “可是怎么拢住君心呢?”昭贵妃就迟疑地问道。   说起来,前半生贵妃娘娘只凭一张脸,也没用心拉拢过昭阳帝来的。   如今昭阳帝要跟她进行更深刻感情了,贵妃娘娘觉得……   业务不熟练呐。   “要不母妃您去问问贤妃娘娘?”   楚贤妃与昭阳帝谈了半辈子的感情了,这方面肯定特别有经验。   公主殿下竖着小耳朵半晌,就出了一个馊主意。   之后,她就被无奈的四公主堵住了嘴。   “吃你的点心。”没见贵妃娘娘的烈火眼都烧过来了么,四公主真担心自家皇妹叫贵妃娘娘给人道毁灭了,急忙抬手捻起一枚胖嘟嘟白胖胖的白糖糕来塞进长乐嫣红的小嘴巴里,见小姑娘没心没肺地捧着白糖糕滚到一旁吃了,她犹豫了一下。   因她身份尴尬,所以她一向不在这上头发表言论的。   可是想到昭阳帝对昭贵妃的宠爱,她心底为生母岳美人感到一点难过的同时,又觉得楚贤妃被夺宠真是叫人心怀大快。她紧张地转了转手上的一枚白玉镯子,低声喃喃地说道,“叫儿臣的意思……娘娘不必做什么,一如既往,父皇的心就不会变。”   赵皇后一愣,侧目看向脸色通红的四公主,之后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喜欢的是你,你就只做你自己。”   她的话有些叫人不明白,可是细细想来,却又有叫昭贵妃恍然大悟的内涵。   昭贵妃拼命转动自己骄横有余狡猾不足的脑汁,含糊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想明白没有。   赵皇后笑得无奈极了。   “你啊。”她伸手点了点昭贵妃光洁细腻的额头。   “就是不知道贤妃娘娘知道了父皇的心,又要病多久了。”长乐一边眉开眼笑地用雪白的小门牙啃着白糖糕,一边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说道,“多情总被无情恼,冤孽,冤孽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天底下管自家父皇的感情叫冤孽的,也就肚子里没啥墨水儿的公主殿下了。   偏偏这倒霉公主还知道多情无情啥的。   昭贵妃嘴角微微一抽,揉着自己的眼角低声抱怨道,“看看表姐把她惯成什么样儿了!”   “哪里是我,这分明都是你这为娘的功劳。”   赵皇后拒不承认没文化的公主殿下是自己给养成这样儿的,话说起来,皇后娘娘自幼就喜欢读书写字的,哪儿有长乐公主半点儿读书就头疼的毛病呢?坚定地觉得大概是昭贵妃自己不爱读书因此带累了闺女,赵皇后温和地说道,“以后你和长乐都读些书。”   “读得跟楚贤妃似的?!”   楚贤妃的另一个卖点,就是喜欢吟诗作画,附庸风雅,与昭阳帝很有共同语言。   赵皇后咳了一声。   她觉得别的不管,只论读书的话,自家这表妹拍马也赶不上人家贤妃。   不过贵妃娘娘显然有更多的长处来的。   “贤妃那样儿的,豪门世家里多得是,你才最难得。”难得的横行霸道啊。   “就算表姐夸奖我,我也不会高兴的!”   见赵皇后又说起自己的好话儿,昭贵妃不屑地扭头,才不要叫赵皇后看见自己挑起的嘴角呢。   她正偷着乐,却听见外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之后,就有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进门禀告道,“回娘娘的话儿,楚家几位小姐今日进宫来了。楚家三太太与四姑娘就在外头候着,说来给娘娘们请安。”   她话音刚落,还未赵皇后与昭贵妃开口,却听得哗啦一声脆响。   长乐诧异地看去。   她家从来大气从容的宫女姐姐红月,脸色微微苍白,眼神复杂。   她的脚下,是一地碎裂的茶具。 第60章   “怎么了?”   长乐被红月的表情给吓出了,忍不住伸出手去拉红月的手,嘴里还紧张地叫道,“别踩了碎片伤了你!”   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失仪,也不在意自己摔碎了她最喜欢的八宝茶,唯一在意的,却是别叫她这一个小宫女伤了自己的脚。   红月恍恍惚惚回神,怔怔地看着长乐,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抹晶莹的泪光。   “别怕,咱们这么要好,我又不会骂你。”   唯恐红月是因在赵皇后与昭贵妃面前做做错事而害怕的哭了,公主殿下急忙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对赵皇后讨好地说道,“方才红月就是手滑,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不爱喝那碗茶呢。”她鼓着自己雪白的脸,见红月轻盈地走到自己的面前,就把她拉着往自己的身后塞了塞,仰着小脑袋小声儿说道,“我的!不给你们欺负她!”   “我与你母妃的心眼儿就怎么小?”赵皇后抬眼去看红月,就见她脸色依旧有些羸弱,沉默了片刻就问道,“要不,你去歇歇?”   能对一个宫女这般优容,哪怕四公主知道红月在赵皇后面前颇有体面,也忍不住侧目了。   她与长乐从小要好,自然知道红月是很得宠的宫人。   就是寻常赵皇后身边的心腹,有的也不及红月的体面。   “是楚家三太太?”红月见赵皇后微微颔首,脸色苍白地低声央求道,”求娘娘叫奴婢,叫奴婢……“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眼底是痛恨,是怨毒,又是一些有些复杂的暗潮。   赵皇后见她这个样子,轻叹了一声,倒是没有叫她避开。   长乐见红月与众不同的样子,也鼓了鼓自己的小嘴巴,小心翼翼,一点儿素日里的调皮捣蛋都没有了,拉着红月坐在赵皇后的下手,与四公主坐在一处,却压低了声音悉悉索索地与红月问道,“楚家三太太欺负过你么?你别怕,我,我都给你报仇呀!”   她挺了挺自己单薄的小胸脯儿,看着红月的眼睛骄傲地说道,“我可是公主!才抽了朝廷命官的公主!一个楚家三太太,我一点儿都不害怕。”   打从抽了朝廷命官被御史弹劾还平安无事之后,公主殿下的自信就非常之爆棚了。   她觉得自己如今也是拳打皇子脚踩朝臣的一代泼辣公主了。   “我只是想见见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红月见长乐还把自己软乎乎的小手儿塞进自己的手里,忍不住轻轻握住,喃喃地说道。   她的目光有些空茫,又有些仇恨,化不去的血色,然而在提及楚家三太太的时候,却隐隐又多了几分异样。   见她这个样子,长乐越发担忧,把自己的小手儿更握住红月的,想叫她冰冷的手心儿暖和些。   主仆两个正腻腻歪歪在一起说话沉思,就见门口有两个安静的宫女进门,迎着后头的一对母女。其中一个年长,虽面容寻常一些,然而神色爽利顾盼神飞,长乐哪怕用挑剔的目光去看,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楚家三太太生得不是极致的美丽,然而却令人心生好感,天然地觉得她是一个爱说爱笑的好女子。   她的身后安静地跟着一面色贞静美丽的少女,嘴角带笑,面色恭敬,却又大方得体。   见了那少女,长乐微微一愣,之后与同样瞪圆了眼睛的四公主都去看自己身后垂头掩饰表情的红月。   “你!”   “这是……”   两个公主的惊呼,叫红月的脸顿时就白了。   那少女与红月的容貌,竟然还有几分相似。   长乐呆呆地看了看垂头不语,显然也在惊讶的红月,又看了看那就算自己大呼小叫却依旧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少女,急忙转头眼巴巴去看赵皇后。   见赵皇后与昭贵妃都一脸寻常,她就知道只怕这两位早就知道这其中是有什么渊源的,心里有些好奇,有些揣测,然而她却仿佛明白了红月的心,慢吞吞动了动自己的小身子,把红月往自己的背后挡了挡,仿佛这样儿就能挡得住红月的身子一般。   当然,也没人敢抬头往公主面前看来的。   真的叫长乐公主不高兴,抬手跟林二老爷似的给两巴掌,哭都没地儿哭去。   人家亲爹都偏心地不管呢。   “妾身携小女,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请安。”楚家三太太正容给赵皇后与昭贵妃磕头。   她身后的少女就跪下来同样磕头。   “不必多礼。”楚三太太如此恭顺,就叫赵皇后觉得有些满意,她含笑看着起身一笑,之后又咳了一声伪装自己很正经的楚三太太笑着说道,“既然贤妃召你们入宫陪伴她说笑,来了就来了,不必来本宫面前请安。”   楚家女眷之中,这一次入宫的共有三房,然而只有三房的楚三太太带着自己个儿亲闺女来了赵皇后面前请安,余者不论长幼都径直往楚贤妃的面前儿去了,半点儿没有想来给皇后请安。   说得不好听些,就是仗着楚贤妃的盛宠,不将皇后放在眼里。   毕竟赵皇后是六宫之主,既然进宫,怎么越过不给赵皇后请安呢?   楚家的猖狂可见一斑,然而赵皇后却觉得楚三太太还好。   “皇后娘娘到底是主子,妾身入宫却不来请安,那就是无状,就算您心胸开阔不计较,然而妾身却知罪的。”   楚三太太见赵皇后温煦,虽未进宫过几次,却依旧心生亲近,想到自家骄横的那几个妯娌与便宜侄女儿,她垂了垂眼睛认真地说道,“嫡庶有别,娘娘是正经主子,贤妃娘娘是妃妾,哪里有先给贤妃娘娘请安的道理!”她脸上露出几分不以为然,盖因自己对贤妃也不怎么看得上。   她嫁入楚家的时候,楚贤妃已经入宫,楚家正是显赫的时候。   与前头蓬蒿时迎娶的门第不高的楚大太太与楚二太太不同,因楚家那时风光,因此为当时的楚三老爷正正经经接下了一门儿好亲。   楚三太太出身振威将军府,家中乃是累世的武将之家,家风彪悍,子弟多在军中历练行走,是军中很大的势力。   那时楚家春风得意的,镇威将军又见过同样走武将路子的楚三老爷,只觉得那青年英俊内敛,态度也十分和气,更何况听说家中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因此满意许嫁。然而楚三太太嫁入楚家就发现,这楚家不怎么讲究。   大概是因楚贤妃就来路不正不是正妻的缘故,楚家对嫡庶尊卑并不看重,而这是自幼被教导正统,也一心维护自己正室嫡妻地位的楚三太太不能容忍的。   因这个,楚三太太与楚贤妃屡有冲突,楚贤妃三个嫂子里,最厌烦的就是三太太,甚至这种厌恶延续到了楚三太太之女,楚四姑娘楚怡的身上。   见了就生气的那种。   也亏了楚三老爷多年在军中为将,辗转各处,一家子不在楚贤妃的面前,不然只凭楚三太太的性子,非天天跟楚贤妃打起来不可。   她的心底,虽然楚贤妃是楚家的靠山不假,不过楚贤妃这般猖狂,不过妃妾却不将赵皇后放在眼底的态度,叫楚家人都学了去,日后都用在她身上可怎么办?   若楚三老爷也变得嫡庶不分,宠妾灭妻,虽说可能是家风渊源,然而也叫人很生气的呀。   因此,楚三太太最重视正统了。   她是一个聪明人,赵皇后嘴角的笑意更深,温声说道,“多年没有见你,你还是从前一般快人快语。你在外头可好?……”她顿了顿,飞快地扫过垂头的红月,慢慢地问道,“我记得你还有一子,今日怎么不见?”   她就见红月的一双手颤抖着握紧,很用力,仿佛是在挣扎,又仿佛是在忍耐。楚三太太却不知上头到底有什么眉眼儿官司,说起自己的儿子就眉开眼笑地说道,“那孩子尚武,只知道双枪弄棒的,如今跟着妾身的大哥做个护卫。”   她大哥如今是边关的主将,虽然边关清苦危险,然而机会也多。   “怎么不送到帝都来?”赵皇后就笑着问道。   楚三太太动了动嘴角,笑而不语,眼底露出一抹淡淡的不悦。   当然杀了她也不敢对赵皇后当面不悦,这不高兴的神色,都是因楚家。   她当然也想叫儿子轻松些往上爬,然而楚家的态度实在令人齿冷。   只知道捧着楚听云往上走,阖家上下都当楚家只楚听云一个人物儿,哪儿把她的儿子放在眼里?   不过楚三太太自己就有底气,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儿子被楚家冷落漠视,直接送到兄长处,求兄长栽培儿子。   虽然比不过楚听云春风得意,平步青云,不过她相信,比起把自己一身前程都捆在楚贤妃这条船上的楚听云,自己的儿子照样儿能走出一条远大的路来。   当然,虽然这么想,然而说起楚家的偏心眼儿,楚三太太就很不高兴。   “既然你家哥儿有自己的心,那也是好的。”赵皇后就笑着说道,“本宫听太子说过,你夫君也很得力,辗转地方也立下了很多的功劳,这一回好不容易回转京中,想必可以再升。”   “娘娘过誉了。”   说起楚三老爷,楚三太太脸上的笑容就真切许多。   虽然楚三老爷平日里因楚家事也有些脑残,然而此人一向对自己很好很温柔,也处处妥帖,楚三太太想到夫君的温柔爱惜,就觉得那偶尔的脑残不是很重要了。   毕竟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是?   十全十美的好男子确实有,不过也落不到她头上来呀。   “特别叫本宫觉得他好的,是他对你一心一意,这就很不容易。”赵皇后虽对楚贤妃有很大的不喜,然而似乎对楚家旁人还算温和,见楚三太太脸都笑开花儿了,一副将门虎女没啥心眼子的样子,笑了笑就继续问道,“本宫听说你们夫妻琴瑟和鸣一向和睦,并无旁人的?竟是难得,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人呐。”她感慨地说道,“若本宫的太子与太子妃与你与你夫君一般,本宫就放心了。”   “太子人中龙凤,我家将军哪里能与太子相比?只是……他确实对我很好,成亲前成亲后身边儿干干净净,妾身很感激他的维护。”   楚三太太论起交情来,本不必与赵皇后说这些,然而此刻却有些小得意,顺便又觉得,自己这炫耀叫赵皇后听见也没啥。   反正别叫楚贤妃听见又恼怒了就行了。   “所以说你是个有福气的人。”见楚三太太纯然的欢喜,完全不知旧事的模样儿,赵皇后垂了垂眼睛,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姨母,我憋得慌,想出去玩儿。”长乐正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去看下手的那楚家四姑娘楚怡。   她本是尊贵的公主,因此看人都不必遮遮掩掩,只用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人家姑娘,只觉得这少女端庄贞静,微微垂头表示柔顺的样子坐在自家母亲的身边,哪怕长乐的目光有些不客气,然而她只微微抬了抬自己的眼睛,对长乐笑了笑。那得体与从容,顿时就令长乐哼了一声撇开了小脑袋。   红月仿佛是因楚怡伤心的,公主殿下决定讨厌她。   见她一团孩子气地嘟嘴,楚怡并未羞恼,反而在眼角露出淡淡的笑纹。   “去吧。”赵皇后见红月此刻正怔怔地去看楚三太太,目光有些释然,又有些说不出的茫然,一时心底多了几分怜悯,摆手笑道。   “我陪着皇妹去。”四公主也笑着起身。   别管楚怡是不是一个好姑娘,只凭她出身出嫁,四公主就肯定不会喜欢她的。   “恭送两位公主。”楚三太太这才将目光投在赵皇后的手下,就见那里正立着两个极美的宫装少女,一个面容秀美,年长些沉稳有度,见她看过来还微微颔首,一身的皇族的尊贵,却又带了几分温柔。   另一个却是个粉面桃腮的小美人儿,娇艳精致,一双桃花眼灼灼生辉,带着勃勃的生机与娇憨,令人见了就打心眼儿里生出愉悦来。她出京的时候早,那时四公主虽出身也只不过是襁褓中,更不要提长乐了。   然而此刻,她却几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面前的两位公主是谁。   不知道就太蠢了。   昭阳帝膝下六位公主,年长的三位已经出嫁,余下的就只有四公主五公主与长乐公主。   五公主经常往楚家门上来的,楚三太太看着都不稀奇了,此刻自然就想到这就是四公主与长乐公主了。   再想到因楚听云痴心长乐公主在家中闹得鸡飞狗跳的,还骂哭了五公主,楚三太太此刻见了长乐,就了然地在心中颔首。   她多少明白,为何楚听云会钟情据说对他不假辞色的长乐公主了。   只是她在端详长乐公主的时候,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身后,却轻轻地咦了一声,又好奇地看了一眼。   “怎么了?”赵皇后不动声色地笑问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位姑娘生得倒是与小女有几分仿佛。”楚三太太这才看见长乐身后的红月,顿时就愣了一下,之后却并不在意地与赵皇后笑着说道,“妾身一时看得都有些诧异了,莫非这是什么缘分不成?”   楚三老爷如今已经是三品武将,她作为将军夫人,对于女儿与一个低贱的宫女模样儿相似却并未露出不悦或是被冲撞的愤怒,反而有些兴致地端详了脸色僵硬的红月片刻,这才笑道,“真是缘分。”   “这位姐姐生得比小女美丽些。”楚怡见赵皇后温煦,目光流转,也笑着说道。   “红月当然是最好看的!”长乐气哼哼地仰着小脑袋为自家宫女姐姐出头。   她一脸要护着红月的样子,倒是带着别样的可爱,楚怡憋着笑急忙垂头,唯恐失礼。   “确实比怡儿精致许多。”楚三太太就公允地笑着说道。   见她与楚怡并不在意自己的失礼,长乐又有些脸红自己咄咄逼人,咳了一声哼哼道,“令爱也很美。”   她说完这个,就撇过头去。   楚三太太却再想不到长乐公主原来是这样儿有趣儿的性子,见她仿佛感受到自己的目光,转头横眉立目,却带着几分气弱,显然口是心非,又仿佛是在维护红月,楚三太太心里就是一动。   长乐公主这般赤诚之心,倒是果然与众不同。   她虽然对楚家有些意见,也觉得楚听云行事十分猖狂傲慢,然而对一个小辈却生不出更多的厌恶之心。此刻见长乐这个模样儿,她心里不由为楚听云有些遗憾。   比起五公主,长乐公主确实……   她正在心底想着自己的心事,就见长乐已经牵着红月的手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她忍不住又去看了红月一眼,只觉得心神摇曳。若不是相信楚三老爷不敢在外头生事,楚三太太都得以为红月是楚三老爷的种了,盖因红月与楚怡模样儿肖似之处,都是与楚三老爷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是红月的容貌更秀致一些,却又仿佛锁着什么心事不能展颜的抑郁之色。她顺着红月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迟疑了一下。   她是入宫来见楚贤妃的,可是却恪守规矩,先来拜见皇后。   一则是因规矩,一则却是因她与楚贤妃实在合不来,不想去见她。   不过她到底是楚家妇,自然也是要与家族共进退的,哪怕对赵皇后更有好感,然而在大节之上,她也只能继续依靠楚家,毕竟她也不大相信皇位之争你死我活之后,赵皇后还能宽容地放过当初差点儿把她逼下后位的贤妃与整个楚家。   因此,她只是规矩地对赵皇后说着话,并不说起自己在楚家的任何事,言语谨慎,倒是叫远远听了一耳朵的长乐低声说道,“楚家人真是狡猾。”   “殿下不喜欢她?”红月突然开口问道。   她的声音嘶哑,听起来叫人很难受。   “你不喜欢她,我就不喜欢她。”小姑娘逆着阳光抬起一张雪白的小脸儿,对红月认真地说道。   红月只能怔怔地看着用很轻松的语气对自己说着这句话的长乐公主。   “是因为我?”   “多新鲜呀,当然是为了你。”长乐公主决定给自己刷刷宫女姐姐的好感度,越发甜言蜜语了。   “可是……”红月顿了顿,突然开口问道,“若我并不讨厌她呢?”   “那我也不讨厌。”这句话是实话。   说起来,长乐的心底,楚家那几位女眷在她心中也都不过是路人而已,连厌恶的情绪都觉得多余。   特别是连楚听云的亲娘楚大太太在内的楚家女眷,每每见了长乐都是一副“你勾引我家听云!”的愤慨样儿,长乐觉得这都是一帮脑残。   她老老实实地说着话,红月却觉得眼角酸涩极了。   她伸出手,把小小软软的小姑娘抱在怀里,紧紧扣进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下颚压在她的肩膀上。   鼻息之间,都是小姑娘身上甜甜的白糖糕的味道,又甜蜜又温暖。   “与她……无关……”   只这一句话,仿佛耗干了红月所有的力气,她喃喃地低声说道,“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哈?”   “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了,不是她做的,与她无关。”   一滴一滴的眼泪,落进了长乐雪白的脖子里,红月抱着自己忠心的公主,觉得自己再次有了真正的依靠。   “殿下,奴婢,奴婢……”她还有她在,就足够了。   不论是当年的痛苦与恨毒,还是如今的孑然一身,都……   她带着哭音的话尚未出口,却只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少年清越的一声咳嗽。   之后,一道优美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   “这位姐姐,公主殿下可不是你擦鼻涕的抹布。”   她诧异抬头,泪眼朦胧之中,就看见一秀美绝伦,美丽得惊心动魄的美少年,含笑,将软乎乎的公主殿下从她的怀里挖了出来。   一笑天光失色。 第61章   林探花依旧如同初见时那般姿容秀丽。   连笑容都依旧温柔缱绻。   可是就算再掩饰,也掩饰不了他眼底淡淡的疲倦与阴郁。   “表哥?”长乐正觉得自己从红月温暖又柔软的怀里被挖出来很舍不得,扑腾着要扑进宫女姐姐的怀里,听到林如初的声音急忙扭着小脑袋去看,就见这少年脸上带着笑意,然而神情里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晦涩。   “表哥仿佛与从前不一样了。”   她小声儿说道。   林如初依旧美貌秀致,然而比起从前的青涩稚嫩,这少年脸上已经开始出现成熟的棱角。   仿佛一夜之间,林如初就长大了一样。   “没有什么不同。”林如初摸了摸自己变得冷硬锋芒的脸,对长乐笑了笑。   他又脸色不善地看了红月一眼。   任谁一进宫就看见自家心上人叫人抱着哭,看起来如此亲近也接受不了哇。   就算是宫女也不行!   他想到这些与长乐相见的日子,红月似乎总是寸步不离长乐左右,哪怕长乐在做什么事儿都不会避讳她,哪怕知道这是长乐的心腹,可就是觉得红月与长乐的亲昵令人不顺眼极了。他心底哼了一声,看着多日不见越发娇艳的小姑娘,心里发出一声喟叹。   赵皇后已经拒绝他进宫的请求好几次了。   打从自己送入宫中的甜汤与点心被退回来,林如初就坐不住想要入宫问问长乐的心。   什么叫“再也不要送”了?   他虽然心机深沉,可也只是个初次动心的少年,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明明之前,她还在对他笑。   可是一转眼,却变得冷漠而疏远。   这种被心里喜欢的小姑娘冷淡疏远的感觉,令林如初第一次尝到了惊慌与难过的滋味儿。仿佛心底少了什么,空落落的,骄傲都被打碎,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总是叫他想到从前的长乐,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   他无法忍受,因此想要入宫。   可是赵皇后拦着他。   连太子都隐隐叫他远离后宫。   他不过是一介外臣,若是没有赵皇后的懿旨,哪里能入宫来呢?   想到这里,林如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表哥怎么今天进宫了?”   见林如初看起来精神不怎么好,长乐就有些担心了。   若说对这样的美少年心底完全没有他一点的影子,那才是撒谎。她承认自己是喜欢林如初的美貌与对自己的爱惜的,可是她却更知道……   林家不是良缘。   既然不是良缘,就不要更多的动心,害人害己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就不舍地从林如初泛着香气的怀里退出来。   四公主不动声色地上前,将妹妹掩在身后,笑着说道,“虽林大人是皇妹的表哥,只是也不好逾矩,叫人看了,只会说大人无礼,皇妹无状。”她迎着林如初一双黑沉的眼睛,垂了垂自己的眼角慢慢地说道,“林大人家中可安稳了?贵府没有什么不满吧?”   这说的就是长乐与纯王抽了林二老爷夫妻了。   襄阳侯太夫人一开始是不知道,待知道自家爱孙被人打了脸,顿时就恼了。   待她知道,打了林二老爷夫妻的是长乐与纯王,顿时就叫嚣起来,要入宫要求长乐与纯王对襄阳侯府赔礼道歉。这老太太折腾了好几天,在侯府之中蹦着高儿地叱骂长乐的无礼与狠毒,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年纪大了的老太太。   她还递牌子要进宫去见赵皇后。   赵皇后拒绝见她。   因见不着赵皇后,襄阳侯府太夫人骂得就更难听了。   什么昭贵妃母女狐媚子,不仅勾得陛下失神,连皇后都被迷惑得不分青红皂白等等……   林如初根本就懒得听。   叫他说,得亏襄阳侯太夫人是赵皇后的外祖母。   这换了个人,敢骂得这么难听,哪怕是在自己家中呢,也早就被赵皇后人道毁灭好几遍了。   林探花自然是没法儿对自家曾祖母做些什么不孝顺的事情的,只发现曾祖母是担心自家二叔方才如此,因此为了叫林二老爷夫妻能早日安康,请太医用了最好的药材,不仅效果好,也因刺激太过,因此叫人感到比平常疼个翻倍什么的。   火辣辣的药贴在林二老爷的脸上与林二太太不能说的地方上,襄阳侯府一整晚都陷入哀嚎。   当然,林二老爷乃是世家子,风度翩翩自然不能哀嚎,哪怕疼得打滚儿也默默忍着。   只可惜林二太太一介女流忍不住,疼得鬼哭狼嚎的,就在太夫人的院子里叫了一夜。   第二日,太夫人就没法儿叫骂贵妃与长乐公主了。   听了一晚上的嚎叫,老太太惊怒疲倦,跟着躺在了床上起不来。   林如初想到那几日的太夫人哼哼唧唧躺在床上喝着黄连水的样子,目光闪了闪,脸上露出淡淡的温柔笑容,和声说道,“多谢殿下挂心,侯府还好。”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从四公主身后瞧瞧探头探脑的小姑娘的脸上。   “老太太已经应了,长房分家出去,日后不住在侯府里。”   有了长乐公主与纯王的这番折腾,襄阳侯太夫人哪儿敢还叫长房住在侯府?   叫她看,就是林如初心机狠毒,想要仗着长乐公主逼死他二叔的节奏!   若再不将长房分出去,日后林如初再叫长乐公主来这么一回,林二老爷岂不是要惨遭毒手?   为了自家爱孙,襄阳侯府太夫人终于松口允许分家,不过既然是长房要分家,那长房就是没理的那一方,要从侯府滚蛋。她心中也打着几分小算盘,见长房没有什么异议,越发急迫起来,甚至催促起了林大老爷。   林如初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在心中冷笑,冷眼旁观罢了。   “分家了,以后表舅与表舅母就轻省多了。”长乐就很满意地说道。   有上头太婆婆的磋磨,林大太太看起来很憔悴的。   “还是多亏了公主。”林如初见长乐除此之外竟没有别的话说,忍不住心中酸涩。   他掩饰着自己面前的表情,含笑说道,“今日陛下命我进宫,命我日随侍御前,这般体面,是不是公主为我说了好话?”他神态从容,完全没有长乐为他在昭阳帝面前吹了风儿而感到丢脸或是伤了自己作为男子的自尊心。   毕竟,靠着女人吹风上位,确实丢脸了些。   不过林探花软饭都准备吃了,更不必提借着长乐公主的光儿爬到帝王的身边来的。   四公主听了这话,正密切留意林如初的神色。   见他完全没有羞恼与不快,她心中叹息了一声。   只凭林如初这般心胸,其实于长乐来说,这是良配。   长乐虽然机灵聪慧,可是一向娇宠,总有遗漏旁人心情的时候。就比如她心里很亲近林如初,就立时会为林如初在昭阳帝面前说好话儿为林如初争取好处,甚至都忘记林如初会是什么心情,或者外人如何看待林如初以此上位的目光。   换了个人,只怕早就心怀厌恶。   可是林如初却并不当一回事儿。   这真的很好。   只有这样心胸宽阔的男子,才能完全地接受长乐,包容她爱惜她,做什么都觉得她最好。   只是可惜了的。   四公主这一刻,都觉得若是襄阳侯府太夫人这当口一下子死了,就太好不过了。   “那是父皇喜欢表哥,还记得表哥的好呢,以后表哥要在父皇身边用心差事呀。”   长乐没有四公主的满腹的心事,而只剩下全心的喜悦。   御前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攀附得上的,日日在帝王面前露脸,谁不愿意呀?   就如同从前的楚听云,就是因久在御前,如今升迁就非常迅速。   若不是昭阳帝更信重稳重年长的岳阳伯岳亭,如今辅助九门提督署理九门的就是楚听云了。   当然,若楚听云真敢往九门去,说不得太子与赵皇后就只能叫他英年早逝一下了。   “更好的是,能常常见到公主。”   林如初看着长乐,忍不住微笑起来。   若他不能留在昭阳帝的眼前,不能留在御前,只不过是襄阳侯府就要分家的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只要赵皇后断了他的召见,他就是做梦也别想再见长乐公主一面。这小东西一向喜欢美色,又喜欢喜新厌旧的,没准儿叫赵皇后挑唆着就把他给忘了。   如今他行走御前,自然便宜能见到长乐。   别管长乐心里是不是不想嫁给他,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的?   烈女怕缠郎么。   他日日纠缠,天天在她的面前不叫旁人入了她的眼,她还能喜欢谁呢?   想到这里,林如初本阴暗的心情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   “多谢公主在陛下面前为我美言。”   说着拒绝他的话,却把自己乖乖地送到自己的嘴前,不叼走岂不是辜负了公主殿下的一番美意?   他微微一笑,顿时容光四射。   长乐仰头呆呆地看着对自己很感恩的美人表哥。   “哎呀……其实是表哥优秀,父皇才给了表哥机会。若表哥不好,就算我说破天去,难道父皇是因我一句话就因私废公的人么?”公主殿下是一个很羞涩的人,感受到了善意急忙就推却自己的功劳。   林如初就看着长乐红扑扑的小脸儿笑得风姿楚楚。   四公主真的很忧愁啊。   这两个人看起来很亲近,然而却总是要可以摆出一副不要亲近的架势来。   说到底,她家皇妹到底知不知道,那亮晶晶的眼睛羞涩的表情什么的,哪儿像是要跟人分道扬镳的意思呢?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为好,然而心里倒是觉得,小辈想不明白的事儿,不如就分给皇后娘娘。   “林大人入宫一回,还未去拜见皇后娘娘吧?”   她笑着对林如初问道,只是笑容就带了几分笑里藏刀了。   林如初眯了眯眼睛,温柔地说道,“正想去拜见娘娘。”   他更想知道的是,赵皇后到底对他有了怎样的不满,为何突然拒绝他入宫亲近长乐了。   当初想着要将公主下嫁的不就是皇后娘娘么?   “我与皇妹就不送林大人了。”四公主此刻笑靥如花,却摆出了一副送客的模样儿来。   她的笑容也带着几分生疏,林探花心酸地看着这个白眼狼。   想当初四公主与岳阳伯犯了事儿闹得不可开交,林大人也在御前为这公主说过好话儿呢。   怎么不知道知恩图报,为林大人在长乐面前多说两句好话儿呢?   他抿了抿优美的嘴角,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礼貌地与长乐微微颔首,之后转身离开。长乐揉着自己的衣角看着慢慢消失在自己眼前的优雅的身影,吐出一口气来小声儿说道,“表哥……”   她垂了垂小脑袋,不说话了。   “你喜欢他?”四公主见红月在一旁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就压低了声音问道。   “一点点啦。”公主殿下比了比自己的小指头。   她的样子纠结,四公主欲言又止,还是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若……   真的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能为了他,更努力一下,哪怕有一点的难处也忍耐一些呢?   有一点的困难,如真心相爱,两个人携手度过,就算苦,可是也会叫人幸福。   长乐若真的喜欢林如初,那就一起面对襄阳侯府也就是了,只要林如初有良心对她好……   然而话到嘴边,四公主却舍不得这样劝自己的妹妹。   她还是希望长乐能无忧无虑,不要经历那些所谓的苦中一点甜。   “皇姐要跟我说什么?”长乐就探头探脑地问道。   “只是想说林大人越发美貌了。”   虽然这是真话,不过长乐的小脑袋一下子就扬起来了。   “岳表哥还等着你呢,皇姐您可不能移情别恋呀。”   四公主对这蠢兮兮的话的回答,就是一巴掌含笑拍在倒霉妹妹的后脑勺儿上。   公主殿下哭着扑进了红月的怀里。   红月一边安慰假哭的长乐,一边迎着四公主探究的眼神慢慢地撇开了头去。   虽然楚家三太太并不以为意,对她的容貌也不在意的样子,可是最近她的行事与态度,总是会令有心人感到异样。   四公主聪明绝顶,想必想到了什么。   不过顾忌赵皇后与昭贵妃,想必四公主并不会多事问些什么。   更何况她的身世……   红月心底叹了一声,抬手护住长乐的肩膀,主仆几个一同在园子里乱逛。才逛了一会儿,就听见御花园中传来了少女柔美又柔软的笑声。这笑声如同是春天的风,轻轻软软,又带着几分芬芳甜美,哪怕是在宫中繁花似锦,却依旧叫人感到不同的愉悦。   长乐想不到还有人敢在宫中如此大声说笑。   最近六宫无宠,就她娘昭贵妃在霸占帝王,谁还笑得出来呀。   那也太没心没肺了些。   “谁啊?”   听这笑声仿佛是年少的女子,不过最近宫中尚未选秀,难道是昭阳帝的新宠?   长乐都对自家老爹宠爱女人的效率感到震惊了,踢踢踏踏就往前面去。   才分开了一簇簇的花丛,她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从赵皇后宫中追出来的无数的宫女们,被这些紧张的宫女给护在中间,抬头去看,就见远远地一片开得娇嫩的花朵与垂柳之间,几个身姿修长优雅,衣裳各自不同,仿佛各色的花朵开放的少女正在嬉笑。   她们或坐或站,形态各自不同。   “这是楚家女?”   楚家女说起来也在京中素有美名,什么会天地之灵气,仙女儿下凡什么的各种美名都有。   然而楚家却将这几个女孩儿藏得严严实实,楚贤妃若无大事也从不召这几个女孩儿入宫,就生似她家姑娘出众些叫赵皇后看见会被皇后给害了似的。这好好儿地藏了好几年,瞧着这几个女孩儿仿佛都是花期了,就送出来了?   “也不怎么样么。”   公主殿下叼着自己雪白的手指很挑剔地说道。   那什么……   虽然楚家女确实很美丽,不过也没跟仙女儿似的什么天地灵气都在她们的身上。   不过是寻常的美人罢了。   “名不副实。”   四公主这句话堪称公允。   似乎从楚贤妃如同得到了甜头儿,因此楚家培养女孩儿的方式都是一样儿的。   年少柔弱,诗情画意,那精致的眉眼儿与带着几分书香的雅致,虽然这几个女孩儿模样儿不大相似,然而神态却都差不多。看见了她们,四公主就想到了在赵皇后宫中看见的那位楚怡楚四姑娘。   稳重内敛,却又并不是矫揉造作,而是浑然天成的仪态。   再想到楚家三老爷一直在地方为官,楚怡并未在京中接受教导,四公主就挑了挑眉。   “果然皇姐与我都是一般想法。”   公主殿下就找着余自己有共同语言的了,骄傲地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   她本就不喜欢楚家,更何况这几个姑娘看起来与楚贤妃的气质太过想象,叫人看了就来气。若是一个霸道些的公主,早就一耳光抽过去了,不过长乐虽然霸道,也不是肆无忌惮随便就给人家耳光的,就转着大眼睛憋坏主意。   她还踮脚儿去看了看这几个姑娘身边的那个碧波荡漾的大湖。   “丢她们下去容易,捞上来就难了。”   红月似乎看出这倒霉公主想要陷害人家姑娘下河,面无表情地说道。   “哎呀是她们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   长乐就捧脸十分无辜地小声儿说道。   她转着自己的眼睛无比的狡黠,红月顿时就抽了抽自己的嘴角。   这倒霉公主干坏事儿的时候真的是好有心机啊!   她就见这公主殿下叼着自己的胖手指兴致勃勃地躲在一簇花丛之后,一边揪着面前花丛上的几只胖虫子往帕子里塞,一边两只眼睛放光地去看那远处的几个楚家女,只是仿佛是不知道该从哪一个下手好,公主殿下似乎挑得很辛苦的样子,她露出了为难来。   她想挑一个最坏的楚家女,可是这几个看起来……   都很坏啊。   就在公主殿下为难的时候,就听见其中一个面容秀雅的女孩儿突然娇笑了一声,对正素手中牵着一枝嫩柳目光流转的少女巧笑说道,“还未恭喜大姐姐。大姐姐与顺王殿下的婚事,姑母已经允了,改日,咱们都要唤大姐姐王妃姐姐了!”   她话音刚落,一众女孩儿就莺声燕语地与那露出几分得意的少女贺喜。   “这算什么呢?”那少女明明面上带着几分得意,然而此刻却只露出一抹强忍耐的平静。   “顺王殿下生母那么蠢,自己把自己作死去了冷宫,我嫁给殿下,竟然还要去为那女人折腰!”   说起来,楚家对坑了三皇子一把的岳美人十分没有好感。   一则觉得岳美人这生母碍眼,一则就是因岳美人自己犯蠢,却连累了三皇子。   三皇子最近在昭阳帝面前不大得宠,也都是因岳美人这生母的缘故了。   那傲慢的话语,顿时令长乐身旁的四公主气的浑身发抖。   这楚家女对岳美人没有一点恭敬,哪里把三皇子的生母放在眼里?   如此嚣张,还是在宫中就敢这样肆无忌惮。   “这丫头!”   四公主虽然声势不同以往,总是被昭阳帝冷落过,也与岳美人母女失和,可也不是如同顺王那王八羔子似的任凭生母被人折辱却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无心人。她脸上闪过一丝恼怒,正要上前,却见自己身边,娇滴滴的小姑娘比自己还快地窜了出去。   “看招!”   一把五色斑斓的软乎乎的肉虫,从公主殿下手中搂着的帕子里飞出来。   转眼,落在了那方才还在十分骄傲的少女的头上脖子上!   “啊!”   “哗啦!”   一声少女惊恐至极的尖叫之后,响起了沉闷的落水声。   “救命!”   泛起了一圈圈涟漪的湖面上,那花容惨淡的少女奋力挣扎着在水面沉沉浮浮,尖叫不已。   四公主看着那突然就跟被捅了蜘蛛窝似的的几个惊慌尖叫的楚家女,再看看那个据传言未来是要成为自家亲嫂子,此刻在水中狼狈地顶着一团黑乎乎水草呼救的楚家小姐,再看看自家乐得捧着小肚皮咯咯笑的小皇妹,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方才笑出声儿来的那个,一定不是四公主殿下! 第62章   湖边是一片的慌乱。   四公主笑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好笑了。   长乐把楚贤妃娘家的女孩儿给弄下了水,怎么看楚贤妃都是不能善罢甘休的节奏啊!   若是楚贤妃往昭阳帝面前去告状……   一个是宠妃,一个是爱女,昭阳帝会偏心谁?   这可不是本来就不着昭阳帝待见的林二老爷,说打了也就打了。这可是在昭阳帝心里地位完全不同,当初为了她闹得满城风雨的楚贤妃。   哪怕四公主之前已经知道昭贵妃在昭阳帝的心里也开始变得不同,可是也担心昭贵妃母女并不能撼动楚贤妃的地位。毕竟昭贵妃母女得宠的因素很多,可是楚贤妃一个孤零零在宫中的柔弱女人,并无子嗣还能在宫中立得这么稳当,号称与赵皇后昭贵妃姐妹分庭抗礼,显然是有昭阳帝的一片真心在里头的。   她皱了皱眉,把笑得在红月怀里打滚儿的小姑娘给挖出来。   “一会儿就说你不是故意的,知道么?”她忧心忡忡地叮嘱道。   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的娇艳的小姑娘诧异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姐姐。   “可是我就是故意的呀。”她倒是完全没想过脱罪啥的,捧着自己的脸耿直地说道,“就是故意的,我还挑了她们姐妹中好久。”   这样单纯天真的话,顿时就叫四公主扶额。   “皇姐别担心呀,咱们可是公主,欺负欺负臣子家中的女孩儿有什么了不得的?”长乐公主一向顽劣,名声在帝都很有些不大好的市场,此刻真是一脸的破罐子破摔,见四公主怔怔地看着自己,就很无所谓地说道,“我可是帝姬!这样高贵的身份,欺负她们,是她们的荣幸来着。”   如果不是知道长乐的为人,自单凭这些话,肯定会叫人误以为长乐公主是个专横跋扈的家伙。   可是四公主却知道不是。   如果不是听到那楚家女诋毁岳美人,进而令四公主恼火,长乐或许不会做出这样嚣张的事情。   她动了动嘴角,沉静地看着一脸无所谓,似乎没有要对自己说更多贴心话儿的妹妹。   “是她们不好,非议妃嫔本就是大罪,你只是按规矩惩罚她,明白么?”如果是旁的,不是被许多人看见说是自己干的也会被揭穿,四公主甚至愿意为长乐顶罪。   可是这么多人看见是长乐把虫子丢在人家的头上,也不能叫人编瞎话呀。   “知道了。”长乐乖乖地蹭了蹭四公主的手,小动物一旁磨蹭起来。   四公主只觉得心里柔软一片。   她吸了一口气,方才揽着长乐的小身子一同往那乱成一团的地方去,脸色慢慢地变得严厉刻薄,将探头探脑跟小老鼠一样悉悉索索偷笑的小姑娘挡在身后,走到了湖边厉声问道,“这是在闹什么?!”她恶人先告状道,“这是在宫里,不是在你们楚家!闹得这么热闹,当后宫是什么地方?这就是你们楚家的家风?混账!惊扰了各宫的娘娘的安歇,你们担待得起么?!”   一连串儿的质问,令那几个惊慌的女孩儿都惊呆了。   从前有几个女孩儿也进过宫,待见到四公主,顿时就瑟缩了一下。   “殿下怎能这样是非不分?”方才笑着恭喜楚家大小姐要嫁给顺王的那个就含着眼泪委屈地说道,“难道不是长乐公主先出手害了我们姐姐的么?”   “掌嘴!”   四公主顿时大怒,指着那花容失色的女孩儿对一旁的宫人说道,“给本公主掌她的嘴!”   “公主!”   “见了我与皇妹,不知请安,只知道无礼的指责,你以为你是谁?公主是你能指指点点,任意构陷的么?!”   见那楚家的女孩儿惊慌地看着自己,还用一种非常怨恨的目光看着她,四公主心底冷笑了一声目光冰凉地说道,“公主做什么,也是你能指手画脚的?在后宫指责公主,莫非你以为你比公主还金贵!”   她目光斜斜地看着那在湖中狼狈挣扎的楚家大小姐,想到她说起岳美人的话,越发厌恶。   “不许叫她上岸,既然看不起后宫的妃嫔,就叫她在水里醒醒她的脑子!”她对那正蜂拥在湖边大声喧哗,拿着树枝什么的想要将楚家大小姐捞上来的宫女们呵斥道,“不知尊卑的东西!她有什么资格,看不起父皇的后宫?楚家教出这样的女孩儿,教得不好,本公主替她们教!”她到底是宫中的主子,虽然因岳美人而失势,然而却傍上了赵皇后这条大腿,且众所周知,她日后肯定是会嫁给岳阳伯岳亭的。   虽然四公主看起来此时艰难,然而岳阳伯正得盛宠权势赫赫,谁敢对他倾心爱慕,连家族都顾不得的四公主不敬呢?   “可是贤妃娘娘处……”楚家女都是楚贤妃家中的女孩儿,四公主这样做简直就是与楚贤妃公然作对,顿时就有她的心腹宫人犹豫了起来。   别看昭阳帝舍不得叱骂长乐公主,可是若只是一个四公主的话,昭阳帝只怕很愿意骂骂她来叫楚贤妃开心。   “就算是贤妃娘娘,也不能看不起我的母亲是不是?都是父皇的后宫,谁又比谁更高贵么?”   四公主无动于衷。   如果说长乐方才只不过是恶作剧,那么四公主此刻,就是都将一切揽在自己的身上。   长乐仿佛明白四公主为什么这样严厉,扭着姐姐的后衣摆,却傻笑起来。   四公主在用自己的办法来护着她,哪怕自己会被昭阳帝不喜,也不想叫她被骂。   “皇姐呀。”娇软软的小姑娘狗崽儿一样在她的背上蹭来蹭去。   四公主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很想回头摸摸妹妹的头。   当发生事情的时候,做妹妹的替姐姐出气,做姐姐的护着妹妹,这不是应该的么?四公主就觉得自己心里很满足。   她的表情温柔了一瞬,之后就再次严厉了起来,指着那尖叫着躲在姐妹们之后的楚家女眉目严厉地喝道,“还不掌嘴!”   她到底在宫中有几分威严,虽然楚贤妃得宠,可是到底如今也已经逊色于昭贵妃了,几个宫女犹豫了一下就大声应了,抬脚就走到了那楚家女的面前抬手就是两个耳光!   这两巴掌将娇生惯养,如同弱柳扶风的女孩儿一下子就抽得跌倒在了湖边湿润的地上。   “贤妃娘娘处,自有我去说,只是你的罪过,却不能这么简单就算了。”这两巴掌似乎树立了四公主的威严,当她开口的时候,除了那楚家女细细微微捂着红肿的脸颊哭泣的声音还有楚家大小姐呼救的声音之外,就只有四公主的清越的声音。   那几个楚家的女孩儿仿佛都看出这平日里风评极好的四公主是个不好惹的人,噤若寒蝉地聚在一起。四公主满意地看了看她们,居高临下地看向那在湖水之中已经开始无力挣扎的楚家大小姐。   “日后,再叫我听见你看不起岳美人,就不是这么简单就算了的!”   “殿下,是不是先将她拉上来?”看那楚家大小姐已经开始无力,一旁的宫女就担心地压低声音道,“可不好叫她死了。”   楚家大小姐落水倒是无所谓,可是若死在后宫……   始作俑者长乐只怕也要叫人非议。   四公主眼角微微一挑,想到这个问题,便微微颔首,正要叫人拉那楚家大小姐上岸,却听见后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之后就是五公主气急败坏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五公主一向温柔端庄,可是在看到楚家女都吓得跟抱窝的鹌鹑似的,顿时脸就青了。她匆匆而来,先看见一个被打得脸上带了鲜红巴掌印儿的女孩儿已经脸色难看,待看了那湖里的楚家大小姐,顿时一脸要晕过去的表情。   “四皇姐这样跋扈,是不将贤妃娘娘放在眼里么?还不快将楚大小姐拉上来!“五公主只来得及对四公主指责了一下,就匆匆地走到了湖边。   长乐看她在湖边一脸紧张,仿佛跟楚家大小姐是亲姐妹一般的五公主,顿时跃跃欲试,很想把她也踹湖里去。   四公主眯着眼睛看着五公主。   “五皇妹,你不知道方才这丫头说了什么,就不要插嘴。”   “就算她说了再过分的话,可是四皇姐也不能这样做。”见宫女三下两下就把那奄奄一息的楚家大小姐给拉上来了,五公主见她还有气儿,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回头含泪控诉道,“就算四皇姐有皇后娘娘庇护,可是也不能心胸这样狭隘,仗势欺人!”   她掩了掩自己的眼角仿佛比人家亲姐妹还伤心,低声说道,“楚家几位姑娘都心底良善耿直,若是她们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我给四皇姐赔罪,可是四皇姐也不能非要将人置于死地呀!你这样做,可曾看了贤妃娘娘的体面?就算是公主,也不能这样霸道!”   她几句话,就给四公主定了罪。   不仅控诉四公主要杀人,还隐隐控诉她仗着赵皇后,甚至是因赵皇后的吩咐,不将贤妃放在眼里。   长乐一下子就恼了。   “是我做的,怎么着,五皇姐难道也要骂骂我?“   五公主顿时就沉默了。   这个……长乐身后有昭贵妃与赵皇后,可不是四公主这生母不被昭阳帝待见的小可怜儿。   她本预备安静如鸡赶紧带着这落汤鸡似的楚家大小姐回去楚贤妃的宫中表功顺便告状,然而一双春水般的眼睛潋滟扫过一旁,却突然闪了闪,之后捏着手中绣着大片精致刺绣的帕子含泪说道,“就算是六皇妹,也不能这样做呀!就算六皇妹身份更高贵些,看不起我这个做姐姐的,可是难道在你的心里,贤妃娘娘也不能叫你看得上么?你这样伤害楚家的小姐,又有没有想过……”   她顿了顿,口中发出幽怨的叹息道,“想过楚大人的心情没有?”   “谁?!”   “六皇妹真的要这样装傻么?”五公主见长乐瞪着一双桃花眼气势汹汹地看着自己,伪装坚强地笑着说道,“楚大人对你一向都在意得不得了,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甚至为了六皇妹你,不论我做什么,心里有多么喜欢他,多么想要嫁给他,可是他的心底眼里却只有你一个。这样的深情,六皇妹难道也能辜负么?还是在你的心底,楚大人什么都算不上?可是,”她美目之中一滴眼泪悬而未落,伤心地扣着心口说道,“他看着你,可是我在看着他呀!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啊!”   “哈?”   明明前面还是对自己的批判,这后头怎么变成对楚听云的感情的倾诉大会了?   长乐觉得自己完全不想听五公主多么喜欢出楚听云好么?   “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愤愤地说道,“你也闭嘴!再敢在外头编排我的瞎话,看我不抽你的!”   她顿了顿,低头看自己的小爪子,见帕子里还有两只软乎乎的胖虫子,抬手就往五公主的脸上丢。   “啊!”   这回尖叫的就是五公主了   软乎乎胖嘟嘟的肉虫落在她的脸上,五公主一向在宫中锦衣玉食,哪里见识过这个,顿时花容失色地踉跄了一下。   “公主!”   见她就要跌倒,一众宫人们急忙惊呼着上去去搀扶。   五公主却咬了咬牙,微微避开了一伸向自己的援手,仰头就一脸惊恐地倒了下去!   她闭着眼睛,一下子就落入了一个坚硬的温暖的怀抱。   那怀抱有力地扣住了她的肩膀,稳稳地护住了她,她心中一喜,急忙张开眼睛用自己一双充满了深情与感恩的眼睛去看那人,口中道,“多谢……”   她才说了两个字,之后脸色顿时呆滞了。   “五皇妹,你无事吧?”护住了她的,正是一脸不悦,目光还频频看向正躺在湖边地上楚家大小姐的顺王。   “三,三皇兄?”五公主喃喃了两句,呆呆的看了一会儿顺王,之后急忙挣扎起身去看向顺王的身侧,却见那英俊逼人,英姿勃勃的青年楚听云正冷眼抱臂旁观,完全没有想要来搭救自己的意思。   此刻这青年一双泛着点点暗潮的眼,看向的却是长乐的方向。见这小姑娘气哼哼地回头又要去扒拉胖虫子,这青年看似冷硬的脸颊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就挺拔地站在那里,就出色得令顺王都变得有些黯然无光。   一旁,还有一脸不快,正殷勤地走到长乐身边的纯王。   五公主见了楚听云脸上藏不住的感情,只恨得在心中咬牙。   她方才就见顺王与楚听云联袂而来,因此才说了方才的那些话,可是她没有想到,哪怕楚听云听到长乐对他的不喜,却还是……   还是会用充满了感情的目光专注在她的身上。   “大人。”她声音如泣如诉地唤了一声,哪怕自己就算是公主,在楚听云的面前也很卑微。   这卑微到了尘土里,仿佛到了一旦眷顾就什么都愿意放弃,幸福得不得了的模样儿,柔柔软软的美丽的公主叫人爱怜到了骨子里。   楚听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却仿佛令五公主的眼底都亮堂起来。   可是一转眼,楚听云的眼睛就住哪移开了。   五公主脸上里出乎淡淡的怨恨。   她母族低微,又不是君父最宠爱的公主,因此在宫中并无人为她筹谋。如不是她靠上了楚贤妃,这宫中你来有她的立足之地呢?   可是在宫中的时候她可以依附楚贤妃,然而若是到了年纪出嫁,她就再次有了自己的心事。她作为公主,自然希望自己嫁得更好一些。旁人也就算了,楚听云是昭阳帝亲口赞过人中龙凤的青年,家世好,模样儿好什么都好,甚至还是顺王的左膀右臂。   若顺王上位,那她嫁入楚家,日后就是公主之中的第一人。   她想了很久,此刻越发露出柔弱的表情来。   “你干的?”此刻众人皆慌乱,之后纯王窜到了长乐的身边一起陪着她播弄花枝翻找胖虫子,只是天可怜见的,这御花园中的花枝都是给皇帝妃嫔公主们赏玩的,多了几只虫子其实都是大不敬,是要叫御花园的总管掉脑袋的。   前些虫子都算得上是漏网之鱼了,余下的公主与纯王找了半天一只都没见。她哼哼着点了点小脑袋又好奇地问道,“二皇兄怎么与他们一起过来?”   “入宫路上遇上的,奇怪得很。”纯王就皱眉道。   “奇怪?”   “我本没有什么话儿要与他们说,谁知道狗皮膏药似的,非要跟我一起走,老三还兄友弟恭的。”   纯王与顺王私下里掐得都要火上房了好么?纯王觉得若是自己,看见顺王绝对装不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虚伪。”顺王如此肯定是给昭阳帝看的,长乐小声儿呸呸了两声。   “没错,他就是这么虚伪无耻的人!”纯王急忙符合点头,顺便见长乐不预备找虫子了,忙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白白嫩嫩的小爪子。   “宫里越发无趣儿了。”从前还能从边边角角摸出两只虫子啥的,如今御花园的总管内监越发火眼金睛了,虫子们遭受到了严重的种族危机,公主殿下觉得可惜极了。   当然,御花园总管大人也很苦逼好么?   这倒霉公主天天往树上爬,逮了虫子叶子的就往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身上丢,那个什么……压力很大的。   “改天我入宫的时候给你带些进来!”纯王一脸豪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送给公主殿下价值连城的金珠宝贝呢。   “不必了,过些天我去叔祖王府去,那儿可好玩儿了。”这说的就是敬德王府了。   纯王正忙碌的手动了动,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的小妹妹,之后低声说道,“你去了,只管玩儿就是了,不必考虑更多。”   敬德王一向与长乐玩儿得好,虽然纯王知道妹妹玩儿得开心很欣慰,可是他同时也知道敬德王在宗室之中的影响力。亲近太子的长乐与敬德王交好,敬德王虽然对太子不过是寻常,可是看在长乐的面上总是对太子多给几分看重些,也使自己亲近的宗室们更亲近太子,而不是那个自幼聪慧,被昭阳帝称赞的三皇子。   太子想要立得稳,也同样需要宗室的支持。   纯王觉得怪对不住妹妹的。   她本该无忧无虑,可是却为了太子,还要在与敬德王玩耍的时候做出更多的退让……   想到这里,纯王殿下就觉得眼眶都湿润了。   “以后,定叫你随心所欲,什么都不必多想的。”他声音嘶哑地说道。   公主殿下无语地看着这皇兄。   她真是不知道这皇兄又脑补了什么了。   不过她还是小大人儿似的垫脚拍了拍纯王的肩膀,哼哼着叫道,“以后我就靠着皇兄啦!”   “皇兄的肩膀交给……”纯王感动得不轻,正要出借自己结实的肩膀给妹妹靠,却见没良心的妹妹早就不耐烦地跑了。   “喂!”纯王觉得自己有失宠的节奏。   长乐根本没听见自家皇兄幽怨的呼唤,她正扑回四公主的身边,见楚听云一脸沉默地看着自己,顿时扬了扬自己的小脑袋,一点儿都不害怕。   就当那楚家大小姐不是她给吓到湖里去的似的。   而此刻,正幽幽醒转,身上衣裳潮湿地黏在身上的楚家大小姐终于醒了。她再也没有方才的得意,哭得弱弱的。见她醒了,顺王目光一闪急忙扑了过去,一双手臂将她单薄潮湿的身子都揽在怀里怜惜地问道,“有没有怎么样?可难过?若有哪里不舒坦,来与我说,我,我……”   他垂头看着楚家大小姐水淋淋玲珑有致的身体,突然觉得嗓子发干,低声说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本王给你做主。”   “殿下救我!”楚家大小姐就这么扑进了他的怀里。   顺王软玉温香扑满怀,顿时越发地燥热了起来。   长乐却瞠目结舌了。   那个什么……   虽然柔情蜜意患难见真情英雄救美借个肩膀给你靠什么的……但是她真的想要提醒一下这对有情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公主殿下都没这么豪放过呢。 第63章   不过显然顺王与这位楚家大小姐很忘情的。   四公主看着自家亲哥这样旁若无人的样子,甚至心底一瞬间有很恶毒的想法。   是不是……当年,楚贤妃也是用这样的柔弱与投怀送抱,叫昭阳帝动心的?   这楚家女真是一脉相承的贱人。   四公主的目光微微一黯,之后向前踏了一步。   “是你做的?”她正要叫顺王不要如此丢脸,却听见一旁,楚听云的声音冰凉地传来。   四公主一转头,就见那英俊的青年正站在长乐的面前,带着几分居高临下,面无表情。   “后退!”   红月正拦在长乐的面前,对楚听云冰冷地呵斥道,“你敢冒犯我家公主?!”   楚听云鄙夷地看着红月,半点儿没有将她看在眼里的模样儿,然而一双冰冷的眼却落在了仰着小脑袋的长乐的身上,目光带着几分温和,又带着几分复杂地说道,“不管她说了什么……哪怕你给她几巴掌,也不该叫她差点丢了命。”   虽然仿佛是在呵斥,可是楚听云的声音却并不严厉,然而长乐却觉得可笑极了,她抬头,一双明媚的眼睛看着楚听云,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有什么资格来对本公主指手画脚?”   楚听云的表情慢慢地冷硬了起来。   “就是我干的,怎么了?难道你还敢报复我?”长乐就有恃无恐地问道。   “六皇妹你怎么能这样不肯悔改呢?”五公主心里乐开了花儿,却还是幽怨地问道。   “没你什么事儿,你算哪根葱,赶紧消失。”都说五公主温柔贤惠,都疑惑长乐与她并不亲近,可眼前就是长乐不喜欢五公主的原因了。   她对五公主不假辞色,五公主顿时含泪哽咽了一声。   她求助地去看楚听云,然而楚大人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哪怕亲眼看到长乐这般骄横连姐姐都不放在眼里的丑态,可是在他的心中,仿佛都不在意。   五公主说不出究竟是怎样的失望。   “还有,别总拿贤妃娘娘说事儿,怎么着,难道贤妃娘娘就可以不将规矩放在眼里了么?”长乐就不喜欢对楚听云和颜悦色,不然没准儿这位回头又脑补自己怎么怎么对他好了。   她连林如初都避之不及,更何况是更不被她喜欢的楚听云,因此此时就一边扭着红月的手给自己壮胆儿,一边在楚野狼那狼一样令人心里发毛的目光里哼了一声说道,“楚大人,你已经不是父皇面前的侍卫了!总是这么入宫,你当父皇的后宫是你后花园啊?”   当初楚听云在昭阳帝身边做着侍卫的时候,在宫中乱逛勉强情有可原。   可是现在……   只能说一句放肆无状了。   “你担心我?”楚听云突然开口问道。   公主殿下顿时被噎住了。   她完全搞不懂楚听云的套路了。   楚听云的眼底,却带了淡淡的笑意。   “你真是自作多情,本公主再跟你说一遍,我非常讨厌你!”在楚听云这鸡同鸭讲的对话里,公主殿下决定快刀斩乱麻,认真地直率地说道。   她一脸正经,娇滴滴又甜美,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泛起点点的涟漪。   一瞬间,楚听云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   “我说楚大人,长乐与你说的还不清楚,你就是她的困扰,嗯?”纯王脸色不好看地扣住楚听云的肩膀,冷冷地说道。   青年鄙夷地回头看了纯王一眼,面上飞快地闪过了什么,却只是哼笑了一声,不再去看长乐,而是回身走到了楚家大小姐的身边听她靠在顺王怀里伤心地倾诉自己的遭遇。他一边听一边沉默,待听到了长乐干的坏事儿,垂了垂眼睛方才慢慢地说道,“到底是公主出手,虽然你吃了亏,不过在宫中本该小心谨慎,而不是肆意猖狂。这一次,就当你吃了亏,日后多长记性就是。”   “大哥!”楚家大小姐见楚听云是叫她息事宁人,几乎不敢置信。   她雪白的脸此刻没有一点血色,控诉道,“她想要杀了我!”   “贤妃娘娘允了你的婚事,改日你就要赐婚嫁入皇家。你做做王嫂的,让着些公主们理所当然。”楚听云声音平直地说道,“公主在陛下面前得宠,你让着些,陛下也会很喜欢,没有坏处。”   “可是也不能叫楚家姐姐吃亏呀。”五公主在一旁不甘地说道。   “闭嘴!”   “你就为了她,还叫自己的妹妹一起吃委屈么?”五公主见楚听云呵斥自己,顿时红了眼眶。   “蠢货!”楚听云简直不耐到了极点,看着眼前这几个女人,如果这不是楚家女,他真是懒得见她们去找死!   长乐公主是昭阳帝最宠爱的女儿,爱若珍宝,才连打了朝廷命官,前朝御史弹劾的折子雪片儿一样飞上帝王的案头,昭阳帝却没有半点儿治罪,哪怕装模作样骂一句的意思都没有,这还能不说明长乐公主的得宠?   与襄阳侯府林二老爷相比,小小一个楚家闺中的女孩儿又算得了什么?就算去告状,只怕也只是自取其辱,是叫昭阳帝偏心长乐罢了。而若楚家大小姐非要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儿……   昭阳帝怎么会叫这样的女孩儿嫁入皇家,成为长乐公主的嫂子?   如今要紧的只是联姻,这几个女人还纠结在这种小小的地方,那脑子里是不是装了半湖的水?!   心中急转,楚听云的表情越发不耐地说道,“做王妃,就要有心胸!你也没吃什么亏,还依依不饶做什么?”   “可是她们也太不将娘娘放在眼里了。”楚家大小姐怨恨地说道。   若四公主与长乐但凡有一点儿对楚贤妃的尊重之心,怎么可能这样肆无忌惮呢?   “那是娘娘自己的事,后宫之事她不比你明白?要你出头做什么。”楚听云顿了顿,侧目去看五公主,冷冷地说道,“楚家的家事,不劳烦殿下费心。”   五公主想借着楚家大小姐之事大闹一场,叫长乐与他更加疏远,叫楚家更加厌恶长乐以后不能接受长乐做自己的妻子,也想叫楚家做急先锋败坏长乐的名声自己捡便宜,当他看不出来?   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叫他怎么喜欢?   他都担心,日后娶了五公主若不能叫她满意,回头这公主就卖了自己。   “我也是为了你。”五公主委屈地低声说道。   她今日穿着的是楚听云最喜欢的碧色的宫装,娉婷娇娇,少女的柔弱绝不是还带着几分稚气的长乐能比得了的,那柔情怀春的模样儿,令人心中一动,   至少在这一刻,痴心不改的五公主比起那骄横的长乐公主,在楚家大小姐的心里更合适做楚听云的妻子。   “殿下也是为我出头,大哥怎能这样冷淡?”   “她是为了她自己。”楚听云英俊的脸带着几分锋芒冷冷地说道。   五公主听了这话,只觉得惊心动魄,自己的心都被楚听云看得一清二楚,可是却更加委屈地捂着脸伤心起来。   她已经被楚听云伤透了心,顺王与她最是兄妹情深的,更何况五公主在楚贤妃面前常说顺王的好话儿,兄妹两个一向默契,此刻见五公主被伤了心,顺王便不忍地劝说道,“五皇妹一向温柔体贴,心中都是你与楚家的荣光,你偏偏不知好人心,平白拿瓦砾做宝玉,如今这样,谁心里好受?”他用力紧了紧怀里的楚家大小姐,目光闪烁地说道,“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本王未来的王妃,怎能被这样侮辱?!”   他也想借着此事,向楚家表明,自己是真的很重视楚家的。   且长乐这是对上了楚贤妃的侄女儿,昭阳帝会偏心谁还未可知,或许……长乐因此失宠也说不定。   若长乐失宠,昭贵妃必然与昭阳帝有一番争执,到时候后宫的局势只怕会更迭,楚贤妃或许还会重新得宠……   他心里转着自己的小算盘,却见楚听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殿下将公主在陛下心中的位置看的太低了。”他冷冷地劝道,“息事宁人,到此为止。”   “这怎么行!”顺王平日里很信任楚听云,几乎对他言听计从,可是这一回却不干了。   盖因楚听云遇上长乐公主的时候总会有这样那样的脑残,总是牺牲自己的利益,顺王就觉得楚听云这又是犯了病了。   “且你想想,若长乐失宠,就不会如此眼睛长在天上,你这个时候对她伸伸手,对她好点儿,或许她对你就会很感激,对你改观或许不敢再拒绝你也说不定。”顺王就压低了声音对楚听云说道。   那英俊逼人的青年好容易才忍耐没有骂顺王一句蠢货。   他看都不想看一脸聪明像儿干的都是蠢事的顺王。   如果不是当年楚贤妃没本事抢不走二皇子,他何必应付这样的蠢货。   五公主也咬牙切齿地看着顺王。   说好的帮她得到楚听云的心呢?怎么反倒去偏心长乐去了?!   “我说……”楚听云坚持不肯叫此事闹开,正见顺王已经一转脸去骂四公主无状狂悖,仗势欺人打了楚家女的脸,口口声声叫四公主谢罪给楚家挨打的那个女孩儿赔罪了,就听见一把柔弱的声音含着怒气而来,怒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你们在干什么?!”   楚贤妃风闻自家女孩儿在宫里被人欺负了,怒气冲冲而来。   她气得浑身发抖   楚家女孩儿入宫,是她叫人进来的,自然代表着她的尊荣。   在宫中就这么被抽了脸,岂不是连着她的脸都被打了?   她还没失宠呢,就有人敢这样对待她,若是来日,她还不叫人亲手打在脸上?!   她既然已经来了,含怒瞪了长乐与四公主一眼,看到楚家大小姐已经颜色颓败地靠在顺王的怀里,一张柔弱的脸也跟着难看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必说了,告状才是真的好,楚贤妃已经被最近昭贵妃的独宠气得胃疼,此刻越发不肯放过长乐,颤巍巍地扶着宫女儿们吩咐道,“去扶着大小姐,咱们去见陛下!本宫就不信,这天下没有了王法了!”说完,她也不与长乐说话,带着人就要走。   长乐慢吞吞还给她让了个道儿,一脸有恃无恐。   “娘娘息怒!”楚听云叫楚贤妃要坏事儿,急忙起身阻拦。   “你别说话!鬼迷心窍了你!”楚贤妃见他要维护长乐,气都要气死了,越发摇摇欲坠地含泪道,“今日若是放了这丫头,回头,谁还会将本宫放在眼里!”   “您快去呀。”软乎乎的小姑娘越发怂恿道。   “猖狂!”楚贤妃最讨厌的就是长乐公主了,见她竟然还敢如此放肆,顿时冷笑了一声。   她自信昭阳帝一定会为她做主,因此并不会如同楚听云一般想得那样多,而是带着几个女孩儿就往昭阳帝的御书房去了。她尚未进门,就听见里头昭阳帝发出的大笑声,仿佛心情不错的样子。   除此之外,里头还传来了一个少年清越而文雅的声音,那声音温柔缱绻,就算未见人,却依旧叫人感到如沐春风,就算是楚贤妃都觉得那未见面的定是一位温柔的少年。她此刻却顾不得这些,一把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娘娘!”一旁内监见她含怒而来,一下子没拦住,就叫她闯入了御书房。   “陛下给臣妾做主!”楚贤妃觉得自己遭受到了奇耻大辱,伤心的无以复加,这个时候哭泣,就是真的在哭了。   她清泪点点,柔弱可怜,一下子就伏在了地上抽噎了起来。   昭阳帝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本正在与林如初愉悦地说起长乐的贪嘴,待听到林如初栩栩如生地说着自家小姑娘嘴馋桃花糕喜欢得不得了,还喜欢捧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啃,就忍不住想到当年昭贵妃也是如此喜欢桃花糕还偏偏装作不喜欢的样子。   这点共鸣顿时就叫昭阳帝与林如初亲近了很多,待听到少年用愉悦的话来说起襄阳侯府的家事,明明遭遇到了不公,却依旧没有怨恨,只有淡淡的惆怅与对未来的展望,昭阳帝就看林如初越发顺眼了。   林如初有心胸有美貌,且日后还分家出来单过,这叫昭阳帝很满意。   他当日不喜林如初对长乐献殷勤,也不过是因林家太乱套,而林家二老爷是他非常厌恶的。   可是若这些都和林如初挨不上了,昭阳帝就觉得,这少年其实与长乐十分相配。   长乐娇宠惯了的,而林如初也有这个耐心,或者说……是有这么聪明劲儿。   林如初是聪明人,而昭阳帝就喜欢聪明人。   因为只有聪明人才会知道娶到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代表了什么,哪怕日后不再心悦她,也会知道,为了自己的前程与在御前的青眼,也得继续对公主一如既往。   这是比来自与少年简简单单的热烈的感情更叫昭阳帝觉得牢靠的感情。   那种为了感情什么不顾,喜欢的时候十分喜欢,爱上别人就将公主抛弃一旁的男人,昭阳帝是很讨厌的。   因此,昭阳帝就多少觉得林如初很完美了。   他生得这般美丽秀致,这样的少年便宜了别家女孩儿,昭阳帝其实很舍不得,因此当林如初含着浅浅的笑纹憧憬自己分家之后的日子的时候,昭阳帝更加大笑。   林探花也松了一口气。   他与长乐分手之后左思右想,没有去见突然对自己不待见了的赵皇后,而是回了御前,努力刷皇帝陛下的好感。   如今昭阳帝看他顺眼了,赵皇后处,他就可以稍稍安心一些。   因此少年脸上同样带着真切的笑意,这君臣二人正彼此相视一笑很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情呢,就看到御书房被闯进来了。林如初面无表情地沉了脸看向下方阻挠自家姻缘的家伙,却见纤弱而美丽的女人跪在下方哭诉,一时记起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楚贤妃,急忙侧身退到一旁,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眯着眼睛打量这位贤妃娘娘。   作为赵皇后的娘家人,只要不脑残的都不会对楚贤妃有一点的好感。   更何况楚贤妃竟然闯入昭阳帝御前,连这是或许会有外臣在的御书房都不在乎了,显然是出了大事。   宫里出了大事……只怕与赵皇后一系有关,因此林如初越发不急着告退了。   “你这是怎么了?”见楚贤妃哭的如此伤心绝望,那仿佛被人欺辱之后不想活了的样子,顿时令昭阳帝无奈起来。   他又觉得楚贤妃有些逾矩。   御书房说起来算是前殿,虽然妃嫔们也可以过来,可那都得是得了帝王传召才来伴驾,或就算是来了,也得在外头候着等待昭阳帝的召见才能入内,毕竟前殿之中或许会有外臣在,这深宫妃嫔与外臣怎么能撞到一处呢?   他心中无奈极了,只是见楚贤妃实在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不忍苛责,探身问道,“这是怎么了?多日不见,你又在伤心些什么?”他本想要探身扶她,可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了垂眼睛收回了自己的手。   多日不见?   “陛下也知道多日不见臣妾了么?”昭阳帝被昭贵妃把持,楚贤妃都嫉妒死了,此刻就带着几分怨恨地问道。   “你是来与朕说这个的?!”昭阳帝顿时不悦。   昭贵妃处他还焦头烂额,楚贤妃又闹腾什么?   况且,就算昭贵妃更骄横,却从未做过闯入他御书房这样无礼的事情。   他迎着楚贤妃那隐隐带着怨恨的眼睛,那双多情的眼此刻都是深切的黑暗,顿时微微一怔。   “陛下多日不见臣妾,臣妾就成了地上的泥,叫人随意踩了!”楚贤妃没有见到昭阳帝的恍惚,见帝王怔怔的,顿时就哭着起身走到昭阳帝的面前。   她抬起自己一雪白小小的拳头想要锤在帝王的肩膀上,反正从前情浓的时候她娇嗔起来也是如此,这乃是她与昭阳帝之间小小的趣味儿,可是这一次,当她想要靠在昭阳帝怀中锤他的时候,才触碰到昭阳帝的衣襟,却见他霍然起身。   英俊高挑的中年帝王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如初还在,你这是做什么!”   还有外臣在,皇帝和宠妃打情骂俏,成何体统?   昭阳帝心里给自己找了借口,松了一口气,然而眼前却忍不住出现昭贵妃面无表情地诉说他不止对她好,也对楚贤妃与更多妃嫔也很宠爱的话。   他抿了抿嘴角,觉得自己仿佛是想多了。   将昭贵妃的话给努力压在一旁,昭阳帝方才有些不悦地与楚贤妃说道,“日后不要往前头来寻朕,叫人看见冲撞了你,难道你觉得不丢脸?”   楚贤妃正站立不稳,急忙用手撑在昭阳帝的龙椅上,听见这个,霍然抬头。   “陛下说这话是何意?”她泪如雨下地质问道。   “妃嫔本就该留在后宫,你往前头来于理不合。”皇帝陛下显然是忘记了从前怎么和楚贤妃在御书房柔情蜜意的了。   他忘记,可是楚贤妃却忘不了。   “贵妃与陛下说什么了?”楚贤妃就怀疑是昭贵妃给她上了眼药。   “什么?!”   “是不是贵妃说了臣妾的坏话?”   “你以为贵妃是那等在旁人面前窃窃的小人?”昭贵妃当然不是一个爱说坏话儿的,因为有什么不痛快与仇怨,贵妃娘娘抬手都给骂回来打回来了,什么忍耐着在昭阳帝面前说坏话儿那不是很麻烦的事情么?   昭阳帝觉得昭贵妃如此其实也算是一种磊落的性情了,见楚贤妃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便皱眉说道,“贵妃为人一向率直……”皇帝都说打骂就打骂的,何必暗搓搓害人?   他却说不下去了。   因为楚贤妃已经哭得不能自己。   “陛下变了。”她哽咽地控诉道。   昭阳帝嘴角抽搐地看着楚贤妃。   难道这个时候,皇帝陛下要配合地沉痛地说一句“不是朕变了,而是你变了!”?又不是在唱戏,做什么一身都是戏呢?更何况林如初还看着呢,多丢脸?   “你到底来做什么?!”如果是玩儿为什么你不爱我了却爱她,那就请恕皇帝陛下不能奉陪了。   楚贤妃听出他的不耐,抬起了一张精致美好的脸,泪流满面。   “陛下厌了我,连陛下的公主都看不起我,长乐公主她……”   “她骂你了?”昭阳帝听到长乐二字,突然开口问道。   楚贤妃一怔,之后摇头。   “打你了?”   她再次摇头。   “刻薄你了?”   楚贤妃继续摇头,之后急切地说道,“她……”   “不打你不骂你不刻薄你,你还想怎样?你就不能放过她,也放过朕?”昭阳帝不耐地地问道。   “她还是个孩子!”他毫不亏心地说道。 第64章   “孩子?”   楚贤妃的声音带着几分悲凉。   “有哪个孩子,会将臣妾家中的无辜女孩儿给推到湖里去?!”   她几乎是在愤懑地喊叫了。   为了昭阳帝对长乐的偏心眼儿。   他什么都没问,就已经叫她闭嘴,可是她这一次偏偏不想再柔顺地忍耐了,因为她这些年,忍耐昭贵妃母女已经够多的了。   她的声音都凄厉了起来,回头尖声道,“叫大姑娘进来!”她到底是宠妃,此刻恼怒起来,几个宫女也不敢怠慢,在昭阳帝猛地沉下的脸色里战战兢兢地扶着楚家大小姐就进了御书房。   那柔弱的少女浑身湿漉漉地跪在地上,哭音满满地给昭阳帝磕头道,“给陛下请安,陛下请为小女做主啊!”她的身上还滴滴答答往下掉着水滴,一把漆黑的长发湿漉漉地在身上披散着,可怜到了极点。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见楚贤妃一定要闹事,昭阳帝顿时露出了几分厌烦。   和一个孩子斤斤计较,他觉得自己仿佛都不认识楚贤妃了。   “臣妾只想请陛下给臣妾一个公道。”也是能叫楚贤妃继续在宫中立威的依仗。   若昭阳帝这次在她与长乐公主的冲突之中维护了她,哪怕就会更加震慑蠢蠢欲动的后宫。   她的地位也会再一次稳固。   “公道?”昭阳帝盯着一脸伤心的楚贤妃,目光顺着她精致的脸延伸到她的眼睛上,低声说道,“长乐是朕的女儿,你作为妃母,有什么一定要和她不依不饶?”他觉得满心的失望,甚至觉得自己都有些不认识楚贤妃了。   昭贵妃虽然也泼辣嫉妒,可是至多也只是对他的那几个皇子皇女视而不见,甚至当四公主触怒帝王的时候,昭贵妃面上做出不屑,却还知道为四公主说话。   楚贤妃却非要将长乐置于死地的样子。   “若长乐是你的女儿,你也会这样咄咄逼人?”昭阳帝冷冷地问道。   “陛下嫌弃臣妾不能为陛下生孩子么?”楚贤妃含泪反问。   她迎着昭阳帝清冷探究的眼,突然心中一凛,又觉得悲凉。   他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伤心的话落在昭阳帝的心底,帝王却只是含糊地笑了笑,“朕倒是庆幸。”   从前遗憾她没有给自己生下子嗣,然而此刻看着一脸刻薄的楚贤妃,他又觉得十分庆幸。亏了楚贤妃无子,不然岂不是更加容不得自己的几个儿女?他心底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然而楚贤妃到底是当初被他倾心爱慕过的女子,对她总带着几分容忍,此刻昭阳帝就垂了垂自己的眼睛淡淡道,“你……”   他本想叫楚贤妃带着楚家女回去,自己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却见门口,一颗小脑袋正探头探脑。   小姑娘扒着门框,把小身子躲在门外,偷偷儿打量着。   昭阳帝看见这软乎乎狗崽儿一样的小东西,脸上就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   “父皇。”见昭阳帝看见自己了,长乐鼓了鼓自己雪白的脸颊踢踢踏踏地就走进来,她侧目看了跪在地上呜咽的楚家大小姐一眼,只当楚贤妃不存在,一下子就扑到昭阳帝的怀里仰头认罪道,“她掉下湖里去,是我做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知道四公主想要给自己顶罪,不过在她看来,既然她做了,那就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道理,踮着脚尖儿不开心地说道,“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你就能害死一个女孩子?!”楚贤妃见她承认,越发高声质问。   “你吓到她了!”见长乐缩了缩自己的小脑袋,昭阳帝顿时声音严厉了起来。   林如初本在端详楚贤妃与昭阳帝之间那暗潮汹涌的态势,此刻见长乐扑过来,顿时挑了挑眉。   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走到长乐身边笑着问道,“公主吓到了?”   “你怎么在?”长乐见了林如初,顿时吓了一跳。   那个什么……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美人表哥呢?   “公主忘了,是你推荐我在陛下御前行走的。”   林如初再次提醒了一下给自己软饭吃的公主殿下。   长乐嘴角抽了抽。   这美人表哥一脸好得意好炫耀的表情是个什么情况?   “好了。”昭阳帝虽然觉得林如初很顺眼,不过见长乐偷偷摸摸偷看人家美少年什么的还是有点小酸,见她一脸倦怠,急忙坐回龙椅,叫长乐和自己坐在一起,方才温柔了眉目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与父皇说,父皇与你做主。”他疼爱地摸着长乐的小脑袋柔声说道,“天可怜见的,是不是方才很惊慌?父皇都会给你做主的。”   楚贤妃瞠目结舌地看着昭阳帝。   “陛下?“   她显然发现,哪怕知道长乐做错事儿了,还是对她做了坏事儿,可是昭阳帝的心中却依旧……   偏心的是长乐公主。   为什么?   “陛下就这样是非不分么?”她只觉得难过极了。   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输了。   可是最后的尊严,叫她决不能认输。   林如初正对那偷偷打量自己,偏偏要装作很无情的表情的小东西微笑,听到楚贤妃这话,突然皱了皱眉头,之后笑了笑。   如沐春风的少年对昭阳帝一礼,之后就柔声笑着说道,“请陛下饶恕微臣的逾越之罪,只是……”他顿了顿方才微微蹙眉,露出几分忧虑地说道,“陛下与公主父女情深,当知道公主的性情,最是天真良善的。”   因他是打心眼儿里觉得长乐是个讨喜纯善的小姑娘,因此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心虚,而是发自真心。这种打心里觉得长乐好极了的表情,顿时就得了昭阳帝满意的一眼。   “不错,长乐心底纯良赤诚,最肖似朕。”最后一句,纯属昭阳帝自我吹嘘了。   林探花被后头那句恶心坏了,然而笑容不变,温和地说道,“因此,微臣觉得,能叫殿下做出伤害她人之事……不如问问楚家小姐,你对我们公主,到底做了什么?!”   他毫不脸红地把公主殿下当成“我们”的了。   昭阳帝却没听出来,反而眼睛微微一凛。   “没错,长乐是伤了你,可是到底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逼得长乐伤了你?!”   帝王的这句话,不仅令楚贤妃惊呆了,就连下方的楚家大小姐都呆呆仰头。   普天之下,还没听说过做了坏事儿还深有苦衷的呢!   “陛下!”楚贤妃这一声,几乎是在泣血了。   “贤妃住口,你要包庇楚家这丫头么?!”昭阳帝捂着长乐的小耳朵,厉声呵斥道。   他打从与自己初见,哪怕是在昭贵妃更被眷顾之后,也从未有这样严厉冷酷的时候,楚贤妃已经摇摇欲坠了,流着眼泪看着已经变得与从前完全不同的爱人,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这个时候再继续下去,她就知道,她与昭阳帝会再无转圜了。   “你说!”昭阳帝见楚贤妃老实了,顿时就指向楚家大小姐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有父皇在,什么都不害怕。”公主殿下还在火上浇油,一边儿对楚贤妃挤眼睛,一边满足地往昭阳帝的衣袖上蹭来蹭去。   楚贤妃看长乐的眼睛仿佛能滴下血来。   “贤妃娘娘?”见长乐狗崽儿一样抱着昭阳帝的手臂,林如初微微一笑,引着昭阳帝去看楚贤妃。   昭阳帝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生寒意。   他急促地转过头去,不要再去看楚贤妃的眼神,唯恐……他不知道自己在唯恐什么,只觉得心底有什么在一寸寸崩裂。   “是公主对小女丢了虫子,叫小女掉落湖里差点淹死,可是小女什么都没有对公主做呀!”   楚家大小姐是真的很冤枉,此刻见楚贤妃在御前不怎么好使了,只能委顿在地上越发可怜,仰头,在昭阳帝微微怔住的目光里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湖水流泪殷殷地说道,“小女今日入宫,实在是,实在是多日不见娘娘心里想。可这才在御花园里走了走,就被公主吓入湖里,小女真的是清白的呀!”   她眉目精致姣好,脸上柔弱又带着几分求人怜惜的表情,昭阳帝看着她,竟忍不住想到当年。   仿佛当年那细雨朦胧里,那少女也是这样的表情,叫他怦然心动。   可是如今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虽然楚家大小姐无论模样儿性情举止都与楚贤妃年轻的时候有几分仿佛,不过昭阳帝完全不是那种看见了爱妃年轻时的自己就对年轻的那个也心动爱怜一下的男人。   他淡淡地收回目光,皱起了眉头。   “你是……不小心自己跌下湖去的,明白么?”他突然冷冷地开口说道。   长乐的名声,他不希望外头传扬得太过难听了。   “可是陛下?”   “请陛下恕微臣再插一次嘴。”林如初却在此刻将目光扫过一个躲在御书房外对自己挤眉弄眼的纯王的脸上,之后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在昭阳帝探问的目光里微笑说道,“叫微臣说,这本就是楚家小姐自己的错。”   红润优美的红唇微启,少年吐气如兰,声音也好听得叫人脸红,柔和地说道,“公主在御花园玩儿,随便往地上丢两条虫子,可是楚家小姐一时不小心走在路上撞到公主,也撞上了那几条虫子,自己被吓得跳了湖,这难道也是公主的过错么?”   他柔柔叹息道,“真是莫须有啊!”   显然林探花对莫须有的理解与常人不同。   “你这个奸臣!”见他生生将此事给掰成了都是楚家大小姐走路不当心,楚贤妃气坏了,顿时指着林如初尖叫。   这个时候,哪怕林如初美若天仙,在楚贤妃眼里也丑恶不堪。   自此,林探花在吃了长乐公主软饭之后,又华丽转身摇身一变,成为了奸臣一枚。   他脸上还隐隐露出几分得意,并且对楚贤妃的指责置之不理。   楚贤妃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手下败将,与她争执,反正昭阳帝已经很不开心,还是算了……   然而昭阳帝却很欣慰。   “原来都是误会。”他觉得对楚贤妃也算是有了交代了。   “且微臣想着,虽然公主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然而一切都是发自真心,不管她做什么,微臣都相信她有自己的道理,本质从来都出自良善。”林如初俯身看着仰头呆呆的小姑娘,温柔地说道,“不管公主做什么,都情有可原。就算放肆一些,可是出发点,也从没有恶意。”   他一向都是这样想,因此说出的话就真诚得没有一点的虚伪,与甜言蜜语不同,仿佛这句话,就是林如初的真心。   “我我我……”长乐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好。   “就比如这一次,是为了什么呢?”林如初温柔地问道。   “她羞辱岳美人娘娘。”长乐就垂了自己的小脑袋小声儿说道,“明明是岳美人娘娘以后的儿媳妇儿,可是怎么能看不起娘娘呢?娘娘再不好,可是也是她的长辈,是父皇的妃妾,是四皇姐与顺王兄的母亲呀,她有什么资格一边贪图顺王妃的位置,一边却对美人娘娘看不起,嘲笑她抱怨她侮辱她呢?”   她的确看不上岳美人,可是却觉得楚家女敢看不起岳美人实在是很过分的一件事。   昭阳帝本笑眯眯地听着,听到这里,顿时脸色一沉。   楚贤妃的脸也白了。   她再也没有想到,原来楚家大小姐竟然说出过这样的话。   她本以为只是长乐看不上楚家女孩儿,因此刻意刁难欺负,可是……   “陛下,臣妾不知道,她,她或许是无心的。”感到昭阳帝冷电一般的目光扫过自己,楚贤妃哪里有方才的怨愤,急忙开口辩解道。   “这个时候她倒成了无心的了?贤妃,前倨后恭,你也不过如此。”昭阳帝顿时就对楚贤妃十分失望。   若楚贤妃硬气一些,他也不会有这样复杂的感觉。   “小女不是有意的,只是,只是……”长乐公主当面告状,楚家大小姐顿时惊慌起来,毕竟非议妃嫔可是不敬的大罪,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哥楚听云不叫自己来昭阳帝面前告状了,一时吓得浑身乱抖,又隐隐有些痛恨楚贤妃害了自己,用力就在昭阳帝的面前磕头。   她连连磕头,磕得眼花缭乱的,却听见顺王在自己身后发出一声诧异的声音,急忙求助地去看顺王。   “父皇,儿臣……”   “难道她没有说过那些话?”昭阳帝见顺王跪在自己的面前,冷冷地问道。   哪怕楚家大小姐说过这些话,可是在顺王的心底,岳美人受辱也没有联姻重要,因此支支吾吾起来。   “这就是你喜欢的丫头?你眼睛瞎了?!”昭阳帝完全没想过顺王瞎眼看上楚家女乃是遗传自自己,气势汹汹地呵斥道,“看看这丫头猖狂成什么样儿!她还没怎么样,就敢如此猖狂。来日嫁入皇家,莫非朕这个皇帝也得叫她随意打骂?!”他厌恶地看了哭个不停的楚家大小姐,冷冷地收回目光说道,“这样的女人,不配做你的正妃,左右还未赐婚,叫她日后不必想了!”   “陛下?!”   楚贤妃本以为顺王妃的位置是楚家女孩儿的,听了这个顿时就急了。   “父皇,儿臣真的喜欢她。”顺王也急了。   他许给楚家的未来,其中一条儿就是叫楚家女日后成为皇后的呀!   “你既然一定要娶楚家女,也决不能是这一个,左右都是姐妹,模样儿性情大抵也差不多,你既然喜欢上这一个,日后也能喜欢她的妹妹!”昭阳帝实在不耐烦了,他心底恼怒,冷冷地说道,“朕会将楚家另一个女孩儿指婚给你为王妃,至于这一个,不要就不要了吧!”   他的声音变得冷酷起来,且一言九鼎,转眼世事变换那楚家大小姐哀叫了一声晕倒在地上,那余下跪在门外的几个楚家女茫然了一瞬,之后都露出惊喜的表情,彼此看对方的目光也带了几分防备与敌意。   谁不愿意嫁给顺王呢?   顺王正在被楚家全力支持夺嫡,若日后上位,就会是皇后。   这是每一个女孩儿都想到达的位置,是连楚贤妃做梦许多年却依旧不能成功的位置。   当初是因家族之中的提议,顺王妃预定了楚家大小姐,她们这几个姐妹再嫉妒,也不敢争不能争,可是如今……   如果不是还有几分聪明,她们都要磕头谢恩了。   “儿臣明白了。”顺王就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的确有几分喜爱楚家大小姐,不过既然退婚,那就是无缘,左右联姻还是与楚家,与哪个女孩儿大婚,这个对于顺王来说差别不大。   保住了联姻,他就很满足了。   “拖出去,顺便叫她父亲给朕滚过来,朕要好好儿问问他,怎么敢侮辱妃嫔,构陷公主!”昭阳帝顿了顿,拍案道,“你们也给朕进来!”   一群人在御书房门外探头探脑,也想想门板的辛苦啊。   门板那么窄,能藏住那么多人么!   四公主与纯王几个默默地走进来,立在昭阳帝的面前。   “出了事儿叫你们妹妹顶着,你们也出息了!”昭阳帝脸色不善地说道。   “是儿臣的错。”四公主与纯王老实地说道,顺便觉得好冤枉啊。   这倒霉妹妹别看人小腿儿短的,跑得可快,转眼就冲进御书房了,完全没有给别人发挥的余地啊。   “陛下,臣妾……”楚贤妃现在就有些骑虎难下了。   昭阳帝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贤妃娘娘也是关心则乱。”五公主一见楚家女竟然这么不中用,这几句话就被长乐给摁在地上揍了,心里也打鼓,然而见楚贤妃一脸惊慌的样子,急忙走上前柔柔地对昭阳帝说道,“谁家的孩儿不金贵呢?特别是楚家几位小姐娇生惯养,生得花容玉貌,不只是大小姐落水,四皇姐还给了她们耳光,贤妃娘娘不仅在宫中当儿臣是亲女,对几个楚家小姐也是十分慈爱,哪里能受得住这个,一时忘情,来父皇面前申诉,也是因她心里,父皇是她的依靠。”   她说得温柔缱绻,也叫人觉得有几分道理。   昭阳帝冷硬的脸色有些松动。   “臣妾真的是吓坏了。”楚贤妃就在一旁哭着说道。   “再如何,你也不能对长乐如此……”昭阳帝含糊了一句,顿了顿,一双眼睛沉静地看着楚贤妃,仿佛要看到她的心底去,又带着几分失望,慢慢地说道,“贤妃,若构陷长乐之后只简单说一句对不住,你觉得此事,对长乐可公平?明明是楚家之女的错,可是若长乐没有分辨,若她自己没有承认,今日之事,只会令长乐名声更坏,叫你攻歼她。朕早就说过,你是长辈……”   帝王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楚贤妃,淡淡地说道,“与长乐赔罪吧,贤妃。”   “陛下!”   楚贤妃惊慌失色。   叫她亲口对长乐公主折腰,对她赔罪,无异于叫她的脸皮都在地上被踩着。   她的尊严荡然无存,那是她的自尊,她怎么开的了这个口?   “你喝骂长乐的时候,朕看你很张得开嘴。”   楚贤妃已经泪如雨下,摇摇欲坠,绝望地看着讥讽地笑了笑的昭阳帝。   “贤妃娘娘到底是长辈,六皇妹怎么可能非要娘娘与她赔罪,不如儿臣代娘娘与六皇妹赔罪,方才儿臣也误会皇妹,我给六妹妹赔罪了。”五公主就在一旁解围道。   她对长乐福了福,面上带笑,且得了楚贤妃感激的一瞥。   “贤妃?”昭阳帝却依旧看着楚贤妃。   他的眼神带着几分逼迫,仿佛还带着几分疏远与冷硬,楚贤妃被这种眼神击中,一下子就软在了身后的宫女的身上。   “对不住,是,是我误会了你,都是楚家的错。”   她说完这句话,顿时就往后倒去。   竟是晕了过去。   长长的裙摆在她的身后如同花瓣一般散开,昏迷在宫女怀中的美丽女子,柔弱得如同鲜花一般楚楚动人,可怜无比。   “贤妃!”见她晕过去了,昭阳帝到底不是铁石心肠,忍不住探身。   长乐公主叼着自己的手指歪头看了看昏迷了的楚贤妃,之后走到她的身边,拦住了昭阳帝不要过来抱着楚贤妃狂奔半个后宫狂喊“来人快救救贤妃!”啥的,推了推楚贤妃。   “贤妃娘娘,贤妃娘娘?”   她锲而不舍地推着楚贤妃柔弱的肩膀,还摸了摸自己的小荷包小声儿说道,“太医说,晕过去的人,用针扎人中!”   她话音刚落,楚贤妃果然幽幽醒转。   顶着楚贤妃一双仇恨的眼睛,公主殿下天真可爱地笑了。   “你还想做什么?”死丫头想对她用针刑,好狠的心啊!   “长乐就想跟您说,长乐原谅您了,是不是很宽宏大量呢?”   晕了听不见,所以必须推醒!   公主殿下一笑,特别善良。 第65章   这世间,再没有小人得志如是的人。   楚贤妃见长乐竟然还有脸在自己面前如此炫耀,只气的浑身发抖。   她这一回是不装晕了,只是脸色惨白,靠在身后宫女身上的娇躯颤抖,呼吸急促。   “您是长辈,我真的不会跟您计较的。”长乐就咿咿呀呀地凑过来给她拍胸脯,鼓着小脸儿笑嘻嘻地歪着头,一脸娇憨天真地说道,“我就是气不那丫头不过是臣女,却有底气看不起岳美人娘娘而已,反正这事儿跟贤妃娘娘没关系,您也是被这不讲礼数的给蒙蔽了,关心则乱,我懂!”   “看看朕的长乐。”见长乐如此通情达理,昭阳帝顿时满意得不得了。   “快快送贤妃娘娘去休息吧,不然又病了,父皇也担心呢。”   长乐扭头对昭阳帝认真地说道。   哪怕知道闺女这话里很有水分,昭阳帝就是再傻也知道长乐不可能喜欢楚贤妃,可是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作为帝王,该装傻的时候就该装傻,他就算再知道长乐是小鼻子小眼儿地在自己面前上贤妃的眼药,可是他也只会装作视而不见。   长乐再不喜欢楚贤妃,也只是向此刻这样嘴巴上气气人,而不是楚贤妃方才指责到她的脸上,气势汹汹仿佛想要逼死她。   心下叹息,昭阳帝就觉得长乐委屈得厉害。   “既然你不舒坦,最近就养病好了。”   他俯身,看着仰头对自己露出了一个伤心表情的楚贤妃说道。   他此刻已经想要息事宁人,毕竟,不管是长乐,还是楚贤妃,对于此刻的昭阳帝来说都是有情分的。既然这两个他都不愿深究,于是这股火儿就都落在了楚家大小姐的身上,他越看这跪在地上依旧起不来,满脸绝望的楚家大小姐越不顺眼,冷哼了一声。   “叫你父亲好好儿教养她,真是狂悖到了极点!”   楚听云叫昭阳帝一指,立时就将头抵在了地上,轻声说道,“是。”   虽然楚家大小姐是他同母的亲生妹妹,如今叫帝王亲自呵斥往后是别想嫁到好人家儿去了,然而楚听云的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他真是没有想到楚贤妃这蠢货竟然想跟长乐公主别苗头,如今闹得不上不下的,丢脸的是整个楚家与楚贤妃。   昭阳帝没有治楚家的罪,也只不过是看在岳美人不得宠的缘故。   不然换了非议的是昭贵妃,楚家大小姐的脸早就被抽肿了,只怕还会祸及整个楚家。   如今只骂了楚家大小姐两句,楚听云目光微微一黯,越发沉着地磕头说道,“是臣妹的错,臣愿与岳娘娘,顺王殿下与四公主殿下赔罪。”他在昭阳帝面前一向沉稳能干,又生得英俊挺拔,昭阳帝自然很喜欢他。   见他已经对顺王与四公主施礼,昭阳帝就微微颔首。   楚听云还是很正直懂事的年轻人么。   纯王却在一旁欲言又止。   林如初见了纯王的表情,心中一转,就立在昭阳帝身边温声说道,“长乐公主也十分无辜。”   长乐是个得理就翘尾巴的小混蛋,听了这个,顿时觉得自己是真的蛮无辜的,早忘了要对美人表哥很冷酷的想法了,咧嘴支出一口小白牙仰着小脑袋就对林如初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见她这被自己给迷得不轻,林探花微微一笑,在昭阳帝满意的目光里伸手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昭阳帝惊呆了。   在皇帝面前动他家公主头上的土!   “你!”   林如初展颜一笑,风华无双。   皇帝陛下同样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又觉得,左右这少年极美,摸他家公主两下,公主也没吃亏哈……   公主殿下已经傻笑起来。   此刻楚听云正对顺王赔礼,后者装模作样地还礼表示自己心胸宽阔既往不咎咱们以后还是好朋友什么的,倒是四公主对楚听云十分无视,哪怕这挺拔的青年立在自己的面前,依旧无动于衷,甚至没有应了他的赔罪。   “四皇妹!”顺王见四公主这么不知好歹,顿时皱眉。   “来日,等本公主辱及楚大人的母亲,鞠鞠躬楚大人就能原谅,再叫本公主原谅楚家也不迟。”   四公主只觉得顺王恶心透顶。   岳美人再不好,再叫人觉得不喜欢,可这是生母。   生母被这样看不起,顺王竟然还能与楚家如此亲近,还想娶他们家的女孩儿?   她看顺王一眼的心都没有了。   “不过是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四皇姐何必苦苦相逼呢?”五公主见上头那风华无双的美少年与长乐之间仿佛带这一种很奇异的亲昵,心中一跳,一边袅袅走在四公主身边,一边柔声说道,“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且此事与楚大人无关,你又为何要对楚大人横眉冷对呢?”   她比长乐年长一些,若说长乐身上还有几分天真的孩子气,那么五公主就已经是聘婷的美人。   她楚腰柳肩,蛾眉弯弯立在楚听云的身边,仿若璧人。   四公主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想要为自己的婚事绸缪,想要下嫁到自己满意的人家去,无可厚非。   可是踩着她往上爬,就太叫人生气了。   “五皇妹说得有理。”顺王真觉得四公主这亲妹妹生出来是克自己的,一边对温柔体贴的五公主越发喜欢,一边低声与四公主说道,“你心胸也开阔些,整日里胡闹,难道为难的不是我与母亲么?”   他摆着兄长的架势就低声对四公主露出几分不满。   四公主嗤笑了一声,慢吞吞离这脑残远了些,立在了眼巴巴往长乐与林如初方向看的纯王身边。   纯王都比顺王强。   她亲近纯王,那在顺王眼里简直就是仇敌,顺王颇有心机,然虽那张英俊斯文的脸上依旧带着纵容与宽容的笑容,眼底却带了几分对纯王的不满,心里确信,这是纯王对四公主施恩,挖自己墙角。   纯王茫然回头,看了对自己微微一笑的四公主,陡然打了一个寒颤,然而顺着四公主对上了顺王有些不悦的目光,他本就不是一个客气的人,顿时就对顺王横眉冷对,一脸的不善。此刻五公主就弯起眼睛笑着对上首专注在长乐小脑袋上的昭阳帝笑了。   “父皇给六皇妹做主,皇妹越发欢喜了。”   她开口得恰到好处,昭阳帝下意识地看向她,顿时就看见纯王对顺王气势汹汹的样子。   “做什么呢!”   “看他不顺眼。”纯王一向对昭阳帝是梗着脖子说话的。   左右卑躬屈膝也好,倔强拧着来也好,这父皇都对他很讨厌。   “他?他是谁?那是你弟弟!怎么着,你还有理了!?”昭阳帝顿时气的半死。   儿女都是债,说的就是这群小王八蛋了。   愤愤然的皇帝陛下此刻决然想不到儿子是小王八蛋,那自己是个什么品种的问题。   “父皇息怒,是儿臣的错,不该叫二皇兄恼怒。”   顺王急忙跪下磕头说道。   “伪君子。”纯王低声嗤笑。   “顺王兄都说是他的错了,父皇就别骂二皇兄了。都是兄弟,外头兄弟姐妹间还有拌嘴的呢,再说了,都说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没准儿明天他们自己就好了。父皇不要纠结了,多操心呀。”   长乐公主当真是个孝顺的小姑娘,见昭阳帝磨牙声八百里之外大概都能听得到,深深担心了一下自家父皇的牙口,特别贴心地上前来摸昭阳帝的胸口给他顺气儿。   顺便,她还指了指下头的楚听云几个善良地说道,“还有外人在呢,别叫外人看笑话呀。”   顺王与纯王痴痴仰头,看着立在君父身边十分善解人意的长乐公主。   床头打架床尾和什么的……   仿佛不是这么用的吧?   昭阳帝也被噎着了,他揉着眼角,哭笑不得地看着挺着小胸脯肚子里没三两墨水儿的闺女。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当长乐开口的时候,心里因楚贤妃到场之后就变得郁结的心,轻松了起来。   什么气儿都消了。   “你啊,也不知道多读些书。”   皇帝陛下觉得闺女这读书少以后别叫人给骗了。   “臣倒觉得公主说得很有道理。”林探花听得心都要笑出来了,一双春水一般的眼睛落在长乐雪白娇艳的小脸儿上,只觉得有这公主在的地方天光都明媚,什么晦暗都不见,在一旁温声笑道,“都说兄弟如手足,足在床尾合了,那自然就是兄弟情深的意思。”   “看!探花儿都说我说得对,该读些书的是父皇呢。”公主殿下尾巴已经翘到了天上!   昭阳帝瞠目结舌。   他现在终于觉得,眼前这笑若春风,不由想到方才楚贤妃的控诉。   林如初……   这仿佛是个奸臣胚子啊!   才弱冠之年就有如此火候,往后真是不得了啊。   “原来床头打架床尾和,是这个意思啊,长乐这话真是栩栩如生。”纯王是长乐公主说什么都是对的,不对也是对的,更何况还有林探花这么有学问的人在一旁备注,顿时就感到自己在书海之中的渺小,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越发不善地看向顺王。   “本王不会与你合的!”   四公主十分绝望地往一旁站了站。   她很后悔站在纯王的身边。   往后大家都觉得自己和纯王是一样儿蠢该怎么办呢?   只是长乐这般打岔,五公主好容易引昭阳帝发现纯王对顺王的敌意,都烟消云散。   五公主抿了抿嘴角。   她警惕地扫过长乐。   虽然说大家都觉得长乐公主是一个单纯跳脱的人,可是五公主是不大相信这样的话的。   这后宫平安长大的皇子公主,有几个没有心机的?   若无心机,怎能成为昭阳帝最喜欢的公主呢?   还……   她下意识地去看楚听云的脸色,却见楚听云看林如初的目光,已经冰冷得叫人浑身发冷。   “楚大人?”这还是在御前呢,公然表现出对林如初的敌意太不明智了,五公主轻轻唤了一声想要提醒楚听云不要无礼。这英俊的青年慢慢地收回目光,转身就往一旁去扶起了自己的妹妹楚家大小姐。   楚家这回算是丢尽了人,不仅他妹妹,这身边几个堂妹……   虽然心系家族,不过楚听云此刻也憋了一肚子火儿。   好好儿的顺王妃叫楚贤妃给闹腾没了,就算昭阳帝允许顺王再次从楚家选择王妃,可是那都是楚听云的堂妹。整个楚家虽然一荣俱荣,可是堂妹做王妃与亲妹妹做王妃那能一样儿么?楚听云心里恨死楚贤妃了。   偏偏楚贤妃好容易虚弱地被宫人搀扶在一旁,见了楚家几个女孩儿的可怜,顿时眼眶红了。   她本柔弱得摇摇欲坠,见昭阳帝面前倒是满堂欢笑,然而自己的楚家却如此可怜,心知昭阳帝这一回厌恶了楚家的女孩儿,若是这样简单地走出去,那楚家的女孩儿都别想嫁了好人家儿了。   毕竟,楚家女狂悖无德,是帝王亲自盖章鉴定过的呀!   虽然心怀怨恨,可是楚贤妃毫无办法,   明明在这个时候她应该更清高地离开,不要央求什么,可是她还是弯下了自己的傲骨,对昭阳帝退让。   “陛下前些时候答应过臣妾,可以留她们在宫中小住的。”   楚家女若是能留在后宫小住,那就代表昭阳帝并未十分厌恶她们,能在宫中居住,对于她们来说,也能令外头那些想要落井下石的小人看看,楚家女的圣眷依然存在,昭阳帝虽呵斥,可是也比寻常家的女孩儿强出百倍。   她在一旁虚弱无力地开口,声音里的疲惫与伤心令昭阳帝不能忽视。   “罢了,你喜欢她们就留着,只是楚家这丫头要滚出宫去。”   想到楚贤妃没有自己的儿女,昭阳帝目光就晦涩了一些。   他……或许之后很长时间都会耗在昭贵妃处,只怕会冷落了她。深宫寂寞,若是她觉得能有几个娘家的小辈丫头在身边说笑会叫她好过一些,不要总想着他会不会来,或许对昭阳帝来说也是一件省心的事情。   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想每天都听见自己从前深爱过的女人哀怨的声音的。   “多谢陛下!”   楚贤妃听到昭阳帝允了,一张柔弱精致的脸顿时就亮了。   她就知道,帝王的心里总是把她放在心上,哪怕有些不快与龃龉,却舍不得叫她失望的。   “就住在你的宫里,喜欢怎样就怎样吧。”昭阳帝垂了垂眼睛,淡淡地说道。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很卑劣,在这个时候甚至会因想到有人能代替自己叫楚贤妃安分而窃喜,他却觉得自己没法儿面对楚贤妃那生出无限光彩的脸来。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昭阳帝知道,自己是对不住楚贤妃的。   他只是不允许楚家大小姐继续留在宫中。   因见帝王依旧愿意留楚家女孩儿在宫中,楚家依旧是御前得宠的人家,顺王也松了一口气。   只有楚听云若有所思地看了昭阳帝一眼,眯了眯自己的眼睛。   只是他很快就不再吭声,见昭阳帝牵着长乐的小爪子笑眯眯地就要走,那娇滴滴软乎乎的小姑娘就要与自己擦肩而过,动了动嘴角,突然开口对昭阳帝轻声说道,“陛下,臣还有事与陛下禀告。”   “什么事儿?”昭阳帝今日准备带着长乐一起回昭贵妃面前刷好感,顿时侧目。   他眼前的青年英姿勃勃,英俊逼人,硬朗又凛冽。   与一旁笑若春风的林探花是截然不同的优秀的男子。   这青年只是抿嘴,慢吞吞从怀中摸出了一物,双手奉到了昭阳帝的面前。   “这是什么?”昭阳帝一看,就嘴角抽搐了。   是一双雪白的,薄薄的看起来几乎透明的手套。   “这是冰蚕丝织就的手套。”楚听云声音恭敬地说道,“最细腻柔软,穿戴上如同皮肤,没有不适,且微凉透气,是极好的东西。”他抬眼,一双泛着锋芒的眼睛慢慢从“朕看折子不戴手套”的昭阳帝脸上,落在了歪头茫然的长乐的脸上。   “公主……一向喜欢抓虫儿,既然公主喜欢,定然有她自己的道理,只是那些虫儿身上有毛刺灰尘,公主娇嫩,若伤了手,叫人瞧着难过。”他并不是那种知道捉虫子不好就犯言直谏叫长乐不要抓虫子的人。   既然长乐喜欢,会叫长乐快乐,那就是好的。   可是他总得护着长乐一些。   哦,不是给他的啊,感情皇帝陛下自己自作多情。   昭阳帝讪讪了一下,之后看着这冰蚕丝手套,犹豫了一下,目视长乐。   楚听云眼里的喜欢,他看见了,心里也不是不得意。   自家公主得楚听云与林如初喜欢,这在昭阳帝眼里都是世间最好的男子,这证明长乐公主也很优秀来的。更何况昭阳帝很喜欢楚听云,与半路出家的林如初不同,楚听云是自幼常常入宫,昭阳帝看着长大的,人品相貌都是最好,昭阳帝很喜欢他。   不是喜欢楚听云,也不会前后想要将两位公主下嫁。   此刻见楚听云为长乐用心,昭阳帝的心情就很复杂了。   “听云给你的,你喜欢么?”   “我不要。”长乐断然地说道,“以后母妃与姨母也能给我做。”   当然,有楚听云这么细腻心思,连这个都想到的,还真叫她有些想不到。   她一直以为,楚听云就是那种鼻孔朝天不许她这不许她那的那种家伙呢。   “陛下?”   楚听云此刻当着昭阳帝的面儿拿出来,就是知道长乐绝不会要他的东西,此刻献出,若昭阳帝收了,那长乐就是不要也得要了。他对长乐根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拿一双期望的眼睛去看昭阳帝。   皇帝,皇帝陛下也做不得这个主哇!   若是叫昭贵妃知道自己代长乐拿了楚听云的东西,那昭贵妃还不往死里骂他呀?   昭阳帝英俊的脸上一苦,只是若他拒绝,那当皇帝的面子就都没了。   好么,还要看公主与贵妃脸色不能做主的皇帝,那还有脸么?   “虽然长乐也很需要,不过朕瞧瞧!不错,虽然小了些,到底朕批折子的时候也用得上。”昭阳帝想了想,突然就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接过霍然张大了一双眼的楚听云手中的手套,揉成一团塞进了自己的怀里慢吞吞地说道,“你对朕的孝心,朕知道了,回头赏你。”   “陛下!”楚听云顿时就急了。   当冰蚕丝是容易得的么?   整整一年,才这么一点儿的东西……   “行了,带你妹妹走,来人,赏听云外藩进贡的弯刀一把。”   皇帝陛下哪儿敢继续跟楚听云纠缠这个啊,脚底抹油,捞起自家公主撒腿就走。   十分之狼狈,完全没有方才骂天骂地的如虹气势了。   “陛下!”楚听云才不将代表荣宠的弯刀方才眼里,就要追出去。   “楚大人,后宫可不是您能随意擅闯的地方。”   林如初一张脸笑得山花灿烂的,拦在楚听云面前温声说道,“陛下如此决断,楚大人也该明白陛下的心意。”   林探花现在的心情非常美丽。   他笑得更加顾盼多情,那极致的风韵,几乎令天地失色。   楚听云是气的脸都变色了。   “你也配与我说话!”林如初对长乐的狼子野心,楚听云一一在目,他不是蠢人,当然也知道林如初刻意在自己面前表现与长乐的亲密是想做什么。他看着这极美的少年,只觉得自己是从与他不对盘的,顿时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   “楚大人以为自己是谁,我就以为我是谁。”   林如初对不能左右长乐想法的人一向不会温柔,此刻脸一沉,淡淡地说道,“御前猖狂,楚大人,你得记得你的身份。”他抬起了自己一双秀美的眼,哼笑了一声说道,“说起来,楚大人也不过出身妃嫔之家,以宠媚上,你又高贵多少呢?”   “不论是皇子或是公主,都比楚大人尊贵得多。你的赔礼是应该的,居高临下,太看得起自己了。”   秀美的少年清越而带着几分凉意的话,顿时就令楚听云气的浑身发抖。   “你是在训斥我?”   “只是给你提个醒,记住自己的身份。”顺便刷一刷早就看楚听云这鼻孔朝天的模样儿不顺眼的纯王与四公主的好感,回头好给他在长乐公主面前说句好话呀!林探花觉得自己的姻缘也蛮艰辛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本王觉得你人不错,不过长乐面前,本王是不会给你说好话儿的。”   楚听云一向用看蝼蚁的目光看纯王殿下,因此他被林如初如此呵斥,纯王心里很满意。   不过在妹妹的婚事上,纯王殿下决定当个白眼狼。   眼儿特别白的狼。 第66章   “您不捣乱,臣就谢谢您了。”美人探花这句话,绝对是磨着牙说的。   当林探花不知道这倒霉纯王暗搓搓说他坏话儿呢?   “这样啊……”纯王一脸沉思,完全想不到人家都知道他暗中干了什么了。   四公主慢慢地远离了纯王。   “楚大人,在下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顺便说一句,冰蚕丝什么的罕见,若恐公主伤了手,咱们可以在公主身边帮她捧着虫子往外丢。”到时候长乐指挥,自己动手丢虫子,哎呀,林探花一想到那亲密和谐的画面,都觉得笑容掩饰不住。   楚听云目光如刀锋一般冰冷。   林探花只视而不见,笑了笑,理了理自己精致的衣裳,扬长而去。   “这姓林的也太猖狂了。”   五公主见纯王与四公主都追着昭阳帝走了,理都不理睬自己,顿时不悦。   只是她面上依旧温柔顺从,一双手搭在楚听云的手臂上,仰头痴痴地看着他。   “走了!”楚听云心里恨林如初恨得厉害,只是却拿他全无办法。   虽然林如初身上也没个爵位,不过林大老爷分分钟会继承襄阳侯府。   豪门勋贵,这是楚家拍马都撵不上的。   他侧目见身后几个堂妹都目光闪烁,心中冷笑一声,亲手扛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妹妹走了。   这御书房短短时间就变得寂静荒凉了起来,哪怕依旧贵重奢华,可是当没有了昭阳帝在,就不再是任何人的中心。楚贤妃怔怔地看着昭阳帝牵着长乐远去的背影,看他迁就地俯身和长乐说话,又忍不住落下眼泪。   若她当初能给昭阳帝生下一儿半女,此刻被昭阳帝娇宠的,就是她的孩儿了。   帝王对她的爱,深沉又隽永,昭贵妃能得宠,除了自己美貌,更是因与昭阳帝之间有儿女的牵绊。   想到这里,楚贤妃的目光就闪了闪。   她与昭阳帝之间只缺一个孩子,有了孩子,他们一切的遗憾就都能够补足。   若她自己生不出来,而她宫中那些宫女儿生下来的孩儿又身份卑微不及长乐高贵……   那她要不要从楚家再挑一个女孩儿入宫?   虽然她心里酸酸的,十分嫉妒,可楚家女是她的臂膀,与她血脉相连,如今想来也是十分合适的。   因想到这个,楚贤妃越发想要留几个侄女儿小住,左右昭阳帝都允了的,她自然是不会装模作样。此刻见了几个丫头都噤若寒蝉,她便疲惫地说道,“咱们回去。”天幸昭阳帝对她十分爱护,今日之事并未闹得满宫皆知。   且留楚家女在宫中,就是帝王的恩宠,之前的一点丢脸也不算什么了。   心中轻叹了一声,她叫两个越发殷勤的侄女儿扶着就回了自己的宫中。   才踏入宫门,楚贤妃就见楚家三太太正坐在正殿之中与楚家四姑娘楚怡说话,她悠闲极了,一点都没有旁人在御书房的惊心动魄,此刻逆着阳光看着自己的女儿露出骄傲与舒心的笑容,这笑容一下子就刺痛了楚贤妃的眼。   她在丢脸的时候,楚家三太太不见踪影。   且她还敢自作主张,去给赵皇后请安。   这三太太哪里有半点儿将她放在眼里!   “娘娘?”今日进宫的不仅有小辈,还有楚家大太太与二太太,见楚贤妃一脸惨白地回来全都纷纷起身迎了过去,就跟侍奉天神一样将楚贤妃侍奉到了主位上,其中一个年长的中年妇人就急忙问道,“宫中怎么了?”   她扫过几个女孩儿花容失色的样子,再见不见了楚家大小姐,顿时脸色一变。   方才有人通风报信,语焉不详地说楚家女出事儿了,楚贤妃风一样儿地卷出去,之后就没回来。她们等得心急如焚的,此刻自然是忍耐不得,倒是楚家三太太看了一脸筋疲力尽,仿佛大病了一场的楚贤妃,暗中撇了撇嘴角。   看着楚贤妃就仿佛碰了壁。   只是楚三太太也实在不能说别的了。   这后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哪里是楚家女可以冲撞的,楚贤妃还敢将她们都放出去。   在自家园子里冲撞了谁,自然是无所谓,可是在后宫,随随便便出个人儿,楚家女又敢怎样呢?叫她说,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在楚贤妃宫里坐着,左右谈笑风生叫楚贤妃的思家之念满足一下,就是这些年少女孩儿的好处了。   如今倒了霉,楚贤妃瞧着也没得好儿。   “长乐那丫头!”楚贤妃优美的手一下子就拍在了桌上,咬牙切齿。   她对面,那中年妇人同样咬牙切齿。   若说怨恨,令儿子楚听云说什么都不肯去媳妇儿的长乐公主,她恨得不比楚贤妃少。   “是长乐公主冲撞了娘娘?”   “大姑娘王妃之事黄了。”楚贤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见自己的嫂子楚大太太勃然变色,哪里能说是自己干的好事儿,径直将此事都推在长乐的身上,头疼地说道,“那丫头撞上了长乐,你们知道,长乐公主一向牙尖嘴利的,生生地哄着陛下骂了大姑娘,陛下说了,不许大姑娘嫁给顺王。”   “可是!”   “陛下叫顺王从咱们家的女孩儿里再挑一个。”楚贤妃揉着眉心说道。   被这句话打击的,也只有楚大太太了,倒是楚二太太在一旁露出几分喜色。   “太子早立,何必对顺王王妃这位置这般在意?叫我说,真的要联姻,也该是纯王。”   楚三太太沉吟了片刻,十分耿直地说道。   虽然楚家人都蛮讨厌的,可是她同样知道什么叫一荣俱荣易损俱送,既然嫁做楚家妇,还有儿子闺女这样的牵绊,楚三太太就不希望楚家一条道儿上走到黑,非要作死叫满门倒霉,往后都没有好日子过。   “妾身虽回京不久,也知道纯王与太子殿下十分亲密,为太子臂膀。太子为正统,且在朝中颇得称赞,并无错处。妾身的一个妹子嫁入宗室,常听人说起太子仁德谦和,仿佛敬德王爷也很亲近太子,娘娘……”   何必要选择顺王呢?   楚三太太是知道楚家想要捧顺王上位,可是觉得这也太难了。   就算太子一不小心脑子进了水自己犯浑失了太子之位,可是还有纯王呢。   二皇子,序齿上论,也比顺王靠前呀。   顺王又与太子不睦,太子若日后登基,他的王妃也不值钱。   “闭嘴!”   楚三太太今日见过赵皇后,见赵皇后依旧如同当年一般精明能干,又知道盛宠的昭贵妃乃是赵皇后的表妹,顿时就知道赵皇后的厉害了。   只要有赵皇后与昭贵妃在,太子的位置就很稳当。   这不是楚贤妃的几句枕头风可以撼动的。   只是她一番美意却都喂了狗,楚贤妃见她此刻竟然还敢跟自己作对,口口声声太子是正统,顿时就勃然大怒。在昭阳帝面前吃的委屈与怨愤此刻就都爆发了出来,她柳眉倒竖,一张秀致的脸都气白了,颤巍巍指着楚三太太厉声道,“你喜欢皇后,你去侍奉皇后啊!”   “娘娘这话是何意?难道妾身不是为了娘娘在打算?”   楚三太太微微一顿,心里凉了半截儿,然而想到自己的夫君楚三老爷,还是心中叹息了一声,正容说道,“妾身知道娘娘心里想着要将顺王捧上皇位,只是也别为他人做嫁衣裳。顺王自有生母,若他上位,难道有不奉生母为太后,反倒要请娘娘正位慈宁宫图的道理?”   人家有生母,又不是从小儿在楚贤妃身边养大,到底能不能养得熟啊?   楚三太太就忧心忡忡。   “为什么不能?若他能上位,那都亏了我们娘娘出力,我们楚家相帮。就算立了他生母,也大可以再立我们娘娘,大不了两宫并立,难道岳美人还敢与我们娘娘争风头不成?”楚家大太太听见爱女不能成为顺王妃,一颗心都灰了,呆呆坐在一旁不说话。倒是楚二太太眼睛一亮,急忙在此时跳了出来。   她同样有个嫡女,今年不过小了楚家大小姐一岁,同样是花期之间,如今论起来,没准儿顺王妃会花落她闺女的头上,因此,她此刻十分卖力。   “自古两宫太后并立,也不过是帝王生母与帝王嫡母。”一个贤妃算哪根儿葱呢?楚怡在一旁听得头疼。   她今日奉旨进宫,不过是楚贤妃话里带了她与自己的母亲,本想着少说少听少看,消消停停地挨到出宫也就完了,谁知道竟然听到这么叫人觉得可笑的事情。她是楚三太太唯一的女儿,自然也偏心正统。   更何况此刻不是正统不正统,单为了楚家的前程,也不能叫楚贤妃给楚家画个大饼,一家人往套子里钻。   “你这是何意?”   楚贤妃本在一旁揉着眉心听着,听到这里,顿时脸都青了。   她用一双愤怒的眼睛看着年纪小小却敢在自己面前插嘴的楚怡。   这死丫头,莫不是在讽刺她不是皇后,所以不能成为太后?   “若说侄女儿为皇后说话,那才是骗人,胳膊肘儿难道往外拐?再如何,侄女儿也姓楚的,难道还会害了贤妃娘娘不成?”楚怡生得秀丽,眉宇之间却带了几分沉稳,见楚贤妃叫自己一句话就气的不行,只好缓和了声音说道,“楚家想要兴旺,就该顺势而为呀,姑母。”   她就是再良善,也得想想要不要跟家族一起掉脑袋。   且多冤枉呢?   楚家的荣耀她没得到几分,却要跟着与楚家一起倒霉?   “你信不过楚家?!”楚贤妃并不喜欢楚家三太太与楚怡,盖因这两个与楚家并不亲近。   楚三太太仗着自己出身名门,一向不怎么把楚家放在眼里,就是儿子的前程,也托给娘家的兄长。   这叫人看见,不是叫人觉得楚家没能力,帮不上一个小辈的出息么?   且楚三太太当年嫁入楚家之后就张嘴规矩闭嘴正统的,楚贤妃会喜欢她才怪,这女人如今生了一个丫头,竟然都能在她的面前要她的强,这母女两个简直就是生来克她的!哪怕楚听云再三与她分说楚三太太娘家势力不小,叫她善待这母女,可楚贤妃也受不了了。   她到底是帝王宠妃,为何一定要看别人的眼色?   “行了。”楚三太太皱了皱眉叫女儿闭嘴。   楚怡养在她的身边,从小儿教养与儿子没有什么分别,自然看得更高更远。   然而直言不讳,却会得罪人的。   她心中轻叹了一声,对楚贤妃谢罪道,“是四丫头多嘴了。”   “弟妹也该管管四丫头了,怎能长别人的志气,灭咱们的威风。”   自从昭阳帝说顺王妃换人,楚二太太就越发阴阳怪气了。她出身不及楚三太太高贵,丈夫的官位也不及楚三太太,且见楚怡贞静美丽,张口就有许多的大道理,越发地生出危机,就在一旁不阴不阳地说道,“多少,你也得对贤妃娘娘有些信心呀。”   楚贤妃已经用不善的目光看着楚怡。   这个……失宠了的贤妃娘娘,很怕别人也觉得自己失宠不能干的。   “是侄女儿的错。”楚怡动了动嘴角,只觉得心中有些悲凉,起身恭顺地说道。   她垂下了眼睛,表示自己对楚贤妃并无意冒犯。   “四丫头不懂事,嫂子多教教。”楚贤妃憋着气看着楚怡,见连这么个小丫头都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里就憋着火儿,然而她还是有些脑子的,到底忍住了,冷冷地说道,“陛下已经允了本宫,接你们在宫里小住,你日后在我面前再敢说这样的话,别怪我不讲情面!”   “什么?!”楚三太太心里其实也憋着火儿。   她出身将门,本是最火爆爽利的脾气,若不是担心宫中有人看楚家内讧的笑话,早就翻脸了。   此刻她却忍不住起身问道,“小住?在宫里?”   说起这个,楚贤妃柔弱的脸上就带了几分得意,素手轻抬,捧起了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陛下怜惜本宫,想本宫深宫寂寞,留几个丫头在这儿小住,好叫本宫欢喜。”   虽然她并不喜欢楚怡,不过也不愿叫楚怡这么出宫去。   不然回头楚听云又得在她面前黑着脸训话了。   “这不行!”   楚三太太断然地说道,“四丫头不能留在宫里?”   楚贤妃正心中得意地喝茶,听到这里脸上一沉,猛地将茶杯坐在了手边的桌子上。   茶水晃动,顺着桌子流到了地上。   “你说什么?!”见楚三太太这般不知好歹,楚贤妃都要气死了,再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给脸不要脸的女人,盖因她愿意留楚怡在宫中,就是在对楚三太太示好,若这女人识相,就该念着她的好儿,对她感恩戴德。   她为楚家女孩儿争取了这么大的荣耀……当什么人都能进宫小住呢?!   “她们都是年轻的女孩儿,没轻没重的,在宫中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得了?”楚三太太其实气的手都抖了,换个人她大耳瓜子都抽上去了,再没有这么祸害人家女孩儿清白名声的,此刻她却只能低声说道,“请娘娘三思,这宫中规矩大,四丫头若是冒犯了谁,岂不是也叫娘娘脸上不好看?”   真是失心疯了。   一群花朵儿一样的女孩儿在皇帝的后宫没名没分地住着,这难道还好听了不成?   且楚贤妃当初入宫就是不大正道,如今小辈在这么干,那以后楚家女还想不想嫁人了?   旁人也就算了,楚三太太断然不能叫楚怡也沾上这样的恶名。   更何况,万一昭阳帝真的跟楚家女孩儿有个什么……   楚三太太的目光都绝望了。   反正都是嘴边的肉,帝王哪儿有不吃的呢?   “弟妹,你也太不知好歹了。”楚二太太在一旁冷笑。   她见楚贤妃脸色铁青,就急忙笑道,“娘娘的恩德,叫楚家也沐浴隆恩,三弟妹到底不周全,因此想不明白娘娘的盛宠与深意也是有的。”她揽着身边一个面上红霞的女孩儿笑着说道,“二丫头能留在宫中,哪怕沾染娘娘一丝的福气,也是咱们烧香念佛才能换来的呢。”   这说得有点儿叫人笑话,只是楚二太太也不是出身名门的人,因此楚贤妃虽觉不像,到底受用。   她一双泛着柔情的眼,扫过了楚三太太。   “四丫头妾身一定要带回家中去。”楚三太太对妯娌间的勾心斗角也烦了,冷着脸说道。   “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做这勉强的事儿,回去吧。”   不知好歹的东西,楚贤妃懒得提携她们,淡淡地说道。   她虽然赶走了楚怡,然而余下的几个女孩儿却都留下,倒是楚三太太一出了楚贤妃的宫中顿时眼眶就红了,见左右寂静无人,急忙拉着楚怡到了一处假山的下头含着眼泪说道,“再没有想到,她们是这样的货色!”   “母亲不必担心。”   虽楚怡柔声安慰,然楚三太太看着懂事的女儿就低声说道,“虽你出来了,可是你几个姐妹都留在宫中,她们的名声坏了,难道你能得了好儿去?什么坏名声,还能单单把你摘出来?”可怜楚怡还没有定亲呢,以后怎么好说人家儿呢?   “若只知名声并不在意我的为人的男子,嫁了往后难道女儿也要端着贤惠的名声过一辈子?”楚怡就轻叹了一声说道,“今日女儿旁的不见,倒是觉得那位长乐公主十分自在,有爹娘庇护,有兄长维护,随心所欲,什么都不在意,您不觉得很快活么?”   “可是……”   “您方才也不是听说了么,那位奸臣……”楚怡的眼角就带了几分笑意,拿帕子给母亲擦眼泪,和声说道,“虽我并未见过那位林大人,只是都说姿容秀丽,美貌无匹,又有才学,可是却愿意护着公主,什么样儿都喜欢得不得了,这样才是真心人。”   她顿了顿,轻声说道,“我虽不及公主尊贵,可也希望日后能有一真心爱惜我,不管我做什么,都依旧喜欢我的男子。”只是这样的男子有多少呢?她心中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大姐姐犯了错儿,顺王妃之位保不住,可是在我看,其实并不算是坏事儿。”   “什么?!”   “顺王那人,我并未见过,可是当大姐姐被陛下呵斥厌弃,顺王竟转头就去寻觅楚家旁的姐妹,将大姐姐丢在一旁,这还能有多少真心?不说真心,只说若日后要牺牲大姐姐,只怕顺王殿下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儿吧?”   “你说得倒是没错儿,虽你大姐姐被陛下不喜,只是楚家如今也是高门,世家大族也就算了,可若只是寻常富足的人家儿,有楚家与你大哥哥在,总不会叫你大姐姐的日子过的不好。”这可真是福祸相依了,楚三太太就叹了一声。   楚怡轻笑了一声。   “顺王殿下令人齿冷,今日能舍弃大姐姐,来日就算真有那一日,未必不能舍了整个楚家。”   她看得通透,比楚三太太想得都长远,顿时就叫三太太张大了眼睛。   “我总说心里不安,原来是这个缘故,你说得没错儿,顺王殿下这心性……”   “只看大哥哥的能耐吧。”到底是在宫中,楚怡不愿多说什么,叹息了一声。   若楚听云真的有把握叫顺王不能对楚家日后过河拆桥,那也算是本事了。   “这些事儿,都前头的男人们在,我们就算插嘴也说不上话儿,且他们也不会听妇人之言。”楚三太太眉宇之间就带了几分厉害,拉着楚怡带着几分慈爱地说道,“只是咱们可不能叫她们给祸害了!你等着,回头母亲就与你舅母说……你表哥好几个,难道还能嫁不出去?”   见她想要回头去祸害自家舅母,楚怡顿时就哭笑不得。   “母亲可不好这么霸道呀。”   “这可是你舅母自己说的,她喜欢你,都说了,你喜欢哪个表哥,就嫁哪一个。”   楚三太太就十分得意了。   女儿出色,令嫂子亲自上门随便儿挑女婿,这多大的面子呀。   楚怡已经捂着头说不出话了,她妥协地一一应了,仿佛十分顺从,母女两个再无忧虑,一同走了。   直到四下无声,方才有一个美貌年少的女孩儿从假山的另一端虚弱地靠在山石上。   红月垂着眼睛,听着方才那母女之间的对话,看到楚三太太脸上不容错辨的慈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若当年她的母亲还在……   是不是也会一心一意地护着她,疼惜她,同享天伦? 第67章   她怔忡了片刻,才回头看了楚贤妃的宫中一眼,转身走了。   赵皇后叫她出来,就是了了她的心愿,叫她再看一眼楚三太太母女。   看过了之后,她觉得心里再也没有遗憾。   这么多年……她一直想知道,楚三老爷娶了的这位出身高贵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想象中的脸,有嫉妒的,有恶毒的,有充满心机的,还有如今她亲眼看到的这般慈爱的。   都很好。   从此与她无关。   她匆匆掩饰了眼角的泪光,又突然觉得,若是自己的母亲,也会如同那样地爱着她吧?那或许,她不必辛苦地跟着皇家的暗卫一同吃了无比的苦学了一身的武艺,只会如同楚怡那样,贞静美好,笑容闲散。   看着楚怡,仿佛她就看到了自己想象中的自己。   挺好的。   红月一路从楚贤妃的宫中走回赵皇后的宫中,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笑声与说话声,她对守在门口的宫人们微微颔首,踏步进去,就见昭阳帝高坐,一旁坐着赵皇后,下手坐着楚贤妃,三个人面前,一个卖力讨好的小姑娘正从宫女的手里抢走了点心,殷勤地这儿送一个,那儿送一个。   “朕方才为咱们闺女做主了,你不知道,特别威风。”   昭阳帝笑眯眯地接过闺女手里的点心,咬了一口,就迫不及待地对昭贵妃献宝。   昭贵妃此刻面对他的时候总有些不自在,本应该顺着帝王的心意表示一下自己的受宠如今与欢喜,然而话到嘴边儿,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抢过昭阳帝手里的点心骄横地说道,“陛下是她父亲,不为她做主,难道偏心旁人不成?”   好没良心的人哦。   昭阳帝都惊呆了,见昭贵妃虽这样说,可一双多情的眼却横了自己一下,顿时忍不住凑过去。   “贵妃说得对,这都是朕应该做的。”   昭贵妃心里后悔,本要再说一句话转圜,见昭阳帝与自己赔罪,顿时沉默了。   这皇帝是不是欠虐?   既然昭阳帝都觉得她这么说没有问题,贵妃娘娘仅有的那点儿想对帝王温柔顺从的意思完全没有了。她也咬了那点心一口,见昭阳帝目光炯炯,忍不住就将手中点心塞进了昭阳帝的嘴里,高高仰头哼了一声。   “还是表妹记得,陛下最喜欢这种点心。”赵皇后觉得这两人很有趣,就笑着说道。   “贵妃对朕太好了。”   皇帝陛下差点儿叫点心噎得见了祖宗,生死存亡之际,见昭贵妃递给自己一杯茶,顿时热泪盈眶了。   赵皇后继续微笑。   她就是客气一下,这皇帝仿佛当了真啊!   “表姐喜欢这种不大甜的桂花绿豆糕,这我也知道呢。”昭贵妃急忙对赵皇后说道。   哪儿用她说呢?公主殿下已经很贴心地拿一双小爪子捧着绿豆糕喂到了自家姨母的嘴边儿,扭着小身子献宝道,“这个不甜!姨母趁热吃。”她桃花眼都笑得眯起来了,在赵皇后身边挨挨蹭蹭地说道,“特意给姨母做的!”   “朕瞧着皇后其实不爱吃。”昭阳帝见昭贵妃母女都围着赵皇后转,一颗心跟醋汁子里拧出来了的一般,急忙在一旁挑拨离间地说道,“瞧瞧你们俩,就算皇后不爱吃,碍着你们想着她,也勉为其难。”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姨母换口味了么?”长乐一向记得赵皇后喜欢什么,不由歪着小脑袋问道。   赵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昭阳帝一眼。   “是你父皇换了口味儿了。”   突然对昭贵妃这么上心,这不是欠虐么。   “咳!”昭阳帝尴尬地咳了一声儿。   纯王在一旁当布景板默默呆立,见红月红着眼眶进来,想了想她的出身就小声儿哼哼了一声,顺便低声问道,“怎么样?楚家那两个是个什么人?”他虽然有些不自在,不过见红月一脸的恍惚,就压低了声音说道,“你那样儿瞧着可怜巴巴的,别上去碍眼。”   这其实是担心她御前失仪,红月感激地看了纯王一眼。   “多谢殿下。”   “你丢脸,长乐也跟着丢脸,本王为的是长乐。”纯王殿下哼了一声,高高地偏头而去!   红月嘴角微微一抽,决定不要和这蠢郡王一般见识。   她的眼底雾蒙蒙的,也知道自己这模样儿不合适往昭阳帝面前去,此刻躲在努力挺起了胸脯儿的纯王的背后飞快地擦眼泪,顺便低声与纯王说道,“当年旧事,奴婢已经瞧得差不多了。既然不是三太太逼迫,那就是楚三老爷一个人的主意!只凭这个,楚家就可以……”   “我回头与太子说。”纯王哼哼了一声,方才问道,“你没事吧?”   纯王与长乐公主,这兄妹俩看着要么顽劣要么是一头倔驴,其实都是善心人。   红月眼里一暖,摇头说道,“无事。”   “本王可不是关心你哦,不要脆弱的时候被本王安慰,从此对本王念念不忘哦。”   这都是戏本子里的戏了,什么落魄的小姐得到了大家公子的一点温情就念念不忘想要以身相许什么的……   哎呀纯王殿下这么英俊温柔体贴关照……爱慕上了从此一生不能再爱上别人也不是不可能……   宫女姐姐什么感动都没有了,面无表情地往不远处的四公主身边站了站。   纯王正一脸陶醉,哪里来得及看正主儿已经离自己很远了呢?   林如初就笑得不行了,只是听寥寥数语,就知红月只怕是与楚家有些瓜葛,他心中疑惑既然红月与楚家有瓜葛,赵皇后却将她放在长乐的身边,一边侧耳听着上头昭阳帝与自己的一后一妃在说话。   此刻昭阳帝已经将为何楚贤妃在御书房大闹之事给原原本本地说了。   待昭贵妃听完,顿时柳眉倒竖,勃然大怒。   “混账!”   “息怒,息怒。”昭阳帝急忙来安慰她。   “这样的丫头,不说给她两耳光,你还叫她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掉就出宫去了?!”昭贵妃最是泼辣厉害的脾气,见昭阳帝央求地看着自己,眼看下边小辈都在,忍耐着没有去掐他身上的软肉,满面怒色地说道,“贤妃还敢找你去闹?她眼睛长在天上了吧?!”   “贤妃也是被人蒙蔽。”   昭阳帝冷眼瞧着,楚贤妃确实不知道是楚家大小姐无礼在先,不然也不会自打耳光不是?   他这句话堪称公允,然而昭贵妃一向是不讲理的呀,她听着心里就不舒坦,正要分辨,就听一旁赵皇后温声说道,“陛下说的是。只是臣妾想着……”她微微一顿,温声说道,“楚家这些丫头也确实该管教管教,今日非议岳美人,来日,岂不是要鄙夷臣妾与贵妃?”   她笑了笑,见昭阳帝迟疑,就温煦道,“若只喝骂两声却不加以惩治,日后只怕有胆子作乱的就更多的。”她柔声叹息道,“贤妃冤枉,臣妾也觉得可怜见的,只是臣妾想着,贤妃冤枉,她那个侄女儿却不冤枉……”   “朕不好管外命妇之事,就由皇后下懿旨惩治楚家女眷吧。”昭阳帝觉得赵皇后说得有理,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陛下别心疼。”   “朕心疼她们家的女眷做什么。”   昭阳帝既然允了,赵皇后当然不会客气,叫人上前写了懿旨,盖了皇后的印叫人送出去。   长乐也探头探脑地看了,见赵皇后不仅惩治楚家大小姐,甚至连后宅的楚家大太太都因教女不严要挨八十个掌嘴,顿时就心满意足了。她觉得赵皇后十分公道,蹭了蹭她的手臂遗憾地说道,“可惜看不见。”   她才不去楚家看人挨耳光呢。   那小模样儿遗憾得不得了,昭阳帝看见了就笑了。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他笑眯眯地说道。   “还不是陛下惯的。”昭贵妃哼了一声说道。   只是见楚家倒了霉,她脸上就有了笑模样儿,这太不容易了,昭阳帝急忙凑了凑。   淡淡的花香扑鼻,帝王露出了一个很幸福的表情。   在赵皇后面前如此忘形,昭贵妃就觉得不自在极了,见这人靠过来,她小声儿磨牙偷偷将手探入他的怀里,用力一拧!   “嗷!”   “陛下?”   昭阳帝这惨叫太叫人侧目了,赵皇后都忍不住担忧地看过来。   皇帝陛下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转眼露出苍白而坚强的笑容,虚弱而温柔地拍着昭贵妃的手腕儿,侧头对赵皇后和声说道,“无事,只是朕被贤妃与楚家气坏了,才想起来,才想起来御书房还有许多的折子未看,想得太激动!”   看起来,这又是得十天半个月的不能叫妃嫔侍寝了。   这回青的是胸口乳下三分啊!   “这是什么?!”就在昭阳帝深觉自己不幸还要坚强从容充满帝王的威仪的时候,昭贵妃突然脸一冷。   她纤纤玉手从帝王的怀里抽出来,手里捏着柔软细腻的雪白的一段丝绸。   “这是什么?”昭阳帝也一呆。   昭贵妃一双潋滟的眼,落在了一双洁白的手套儿上。   女子用的,小小的,很精致,上头还有隐蔽的花纹儿呢。   她眯起了眼睛。   眼看这就是暴风雨来前的预兆,昭阳帝龙躯一震,然而哪里敢叫昭贵妃知道这是楚听云要送给长乐的东西呢?他只要一想到当初因楚听云与长乐婚事,昭贵妃对自己的破口大骂就觉得胃疼,顿了顿,就装作不在意地摆手说道,“朕,朕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个。”他咳了一声,颇为心虚地目光游弋地说道,“下头见朕看折子辛苦,因此送了这个,叫朕的手有些保护。”   他顺便瞪着想要张嘴说话的闺女。   殊不知贵妃娘娘正看着他呢。   “哪位大人送的?”   “吏部尚书?”昭阳帝试探地问道。   昭贵妃顿时就冷笑了。   这小小的一双手套,明显是女子用的,昭阳帝是不是觉得她傻?   “吏部尚书,臣妾记得已经六十岁了。”她面色微冷地看着赔笑的昭阳帝,哼笑了一声说道,“不过这位大人与陛下的感情实在不错,这送了一点子东西,陛下心爱得不得了,还往心口上放呢。”   从前有这个待遇的,也只有昭贵妃给绣得不怎么好看的帕子了。贴身放着,就放在衣襟里头靠着心口的位置,代表了的是昭贵妃在昭阳帝心中的位置。如今吏部尚书老大人也有这个荣幸了。   “忘年交,忘年交。”昭阳帝仰头很艰辛地说道。   “好了,不过是不值钱的东西,依依不饶的做什么呢?陛下若收了旁的女子的东西,还会放在衣襟里叫你翻着?还有孩子们在呢。”   赵皇后见昭阳帝央求地去看长乐,这倒霉公主不知是因什么,气鼓鼓地扭头不理,一点儿都不贴心小棉袄了,就知道这玩意儿来历不怎么样。她宽容地笑了笑,指了指下头看似不怎么在意,其实一双双耳朵扑棱棱地竖着听的孩子,柔声安慰道,“给陛下留些面子。”   “看在表姐给你说好话儿。”昭贵妃将手套丢在昭阳帝的怀里。   昭阳帝苦笑着叫一旁同样双腿发软的内监给收好,这才对昭贵妃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昭贵妃虽然跋扈宫中,对他也一向不客气,可是在外一向很给帝王面子,从不叫人看自己的笑话。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真爱呗。   昭阳帝心里只觉得又欢喜又温暖,只是看向不给自己说好话儿的坏公主就不是很慈爱了,他看了这小没良心的一眼,决定最近都不叫小混蛋回藻华宫坏自己的好事儿与自己抢夺昭贵妃的关注了,目光微微一动,就落在了长乐身边林如初的身上。   叫他走到自己面前,他就对赵皇后与昭贵妃笑道,“如初这孩子实在极好,今日在朕面前处处维护长乐,朕瞧着,他对长乐……”   长乐总是要嫁人的。   与其嫁给别的混账东西,不如嫁给知情解意,还十分聪明的林如初。   林如初那点小心机,在昭阳帝面前完全不够看,他很自信,哪怕长乐无法掌控林如初,自己做皇帝的,也能叫林如初一辈子不敢生出坏心来。   “你家中可好?你父亲母亲最近可好?”赵皇后劈口打断昭阳帝,在一旁笑着问道。   “贵府太夫人,没有骂本王吧?”纯王也在一旁小心眼儿地问道。   林如初只觉得眼前重重大山,然而昭阳帝鼓励的目光就没有叫他生出绝望来,急忙温声说道,“家中还好,本就是臣家中生乱令两位殿下不悦,冲撞了殿下,家曾祖母明白事理,并未恼怒,家中极好。”他摆足了一副家和万事兴的样子,虽过于虚伪欠了几分火候,然而也有几分朝中官员脸皮很厚睁眼说瞎话儿的学问了。   这世道,越脸皮厚的才越能在朝中步步高升,昭阳帝就微微颔首。   林如初的虚伪年轻青涩,可是谁不是从这时候走过来的呢?   多练练,天天勾心斗角一番就好了。   “你二叔呢?”昭阳帝就关注林家二老爷,虽这情敌早就已经不是自己对手,不过昭阳帝依旧很放在心上。   念念不忘的频率,与惦记自家爱妃的频率都要差不多了,说一句最近皇帝陛下梦里都是林二老爷那张俊秀斯文的脸,也不是不可以。   这般惦记,此刻自然是忍不住的。   “二叔伤得轻些,已经能往曾祖母面前请安。”林如初给用的药虽然疼,不过活血化瘀有奇效的,说起来林二老爷也就挨了耳光,也没什么伤筋动骨,忍了两天剧痛就已经重新面如冠玉了,林如初眯了眯眼,方才继续说道,“二婶儿的伤且要修养,只是纯王殿下心善,并未想要伤了臣二婶的腿,因此……”   “可本王是想打断她的腿的!”纯王听见自己没打断林二太太的腿,顿时在一旁扼腕。   昭阳帝与林如初同时侧目。   “你呀,从小儿就耿直。”赵皇后笑着说道。   原来这就是耿直?这不是缺心眼儿?这儿子是不是序齿是二,所以人就真的有点儿二?   昭阳帝心中就十分复杂了,然而此刻他却顾不得这个,只顿了顿,就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对林如初问道,“这么说,你婶子的伤不大好,如今卧病在床?”   见林如初微微颔首,他就皱眉说道,“你二叔实在可怜。”在赵皇后用看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表情看着他为情敌说话,昭阳帝心里打算着小九九,一边很善良地对林如初温声说道,“一个粗心大意的男子,没有妻子在身边照料,令人想想就觉得凄凉。”   林如初在帝王叹息的声音里急忙说道,“二叔身边还有……”他家二叔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添香了,不只是美人儿,那庶子庶女的海了去了好么?毕竟他二叔可是一个多情的人,又生得俊秀绝伦,当然有无数的女子愿意哪怕没名没分也要与君共度一生呢?   “所以!”昭阳帝的声音比他的还要高,见林如初诧异地看着自己,就飞快地说道,“到底是皇后的母家。”   他才没有看见赵皇后那抽搐的嘴角儿呢,哼哼道,“既然无人服侍,叫人实在担心,朕就赐他几个美人,在身边照顾他的起居,叫他不必为了旁的忧心。”他扬声就叫心腹内监往后宫挑几个绝色佳人来赐给林二老爷,左右这年头儿,能得到皇帝陛下赐的美人,其实是一种荣耀。   心机如林探花,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赐美人?”赵皇后忍不住问道,“这是不是……”   “旁的他不缺,就缺美人儿,朕就成全他。”昭阳帝是个小心眼儿的人。   他尚且记得,当年林二太太从昭贵妃手中抢走丈夫时的耀武扬威,虽并未亲眼见过,只是凭着外头的风风雨雨,凭着那女人得意地进宫请安时的只言片语,就知道她对昭贵妃的伤害。   他本不想为难一个女人,可是当这个女人先来为难他的贵妃,叫她落泪伤心,他就只能做一个心胸不是很宽广的帝王了。   至于林二老爷,他既然回来落在帝王的手中,昭阳帝还能叫他好过?   很快就有林二老爷的好果子吃。   昭阳帝眼中闪过一抹冷光,再想想那造成了如此多悲剧的襄阳侯太夫人,他冷笑了一声,默默算计了一下日子,决定挑个良辰吉日,待大家都到齐了就给襄阳侯太夫人与林二老爷一个“大惊喜”,然而此刻却不动声色,温煦地对林如初和声说道,“回去就跟你二叔说,朕得了他的便宜,得了世上最珍贵的人,真的很感激他,因此赐给他美人,表达朕的心意。”虽笑着说,然而帝王的声音却冰冷得厉害。   “臣明白。”昭阳帝连林二太太一个女人都没打算放过,更别提林二老爷了,林如初心里有数儿,躬身说道。   “陛下说赐个美人就赐个美人,臣妾正觉得宫中美人少了呢。”赵皇后笑了笑就说道,“正巧选秀的时候多挑几个……”   “哎呀朕的头好疼,去你宫里歇歇。”昭阳帝最怕听选秀二字,见昭贵妃的脸鼓起来了,急忙半拖半抱地拽着挣扎的昭贵妃跑了。   “父皇,父皇我能不能回宫呀?”长乐追出去叫了两声,回答一个也没得着,垂着小脑袋回了赵皇后的身边。   “你父皇忙得很呢。”赵皇后笑了一会儿,见殿中都是自家人了,这才目光落在了躲在纯王身后的红月的身上,见她怔怔的,叹了一声叫她上前。   “你可分明了?”她含义模糊地问道。   “红月,你今日为什么这样伤心?”长乐早就想问了,此刻见无人作怪,就忍不住探身给红月擦眼泪。   “你是她主子,从前她与我都茫然不知她身世内情,因此瞒着你,如今……”赵皇后怜惜地看了红月一眼,见她一个头磕在自己的面前,叹息说道,“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知道她的来历么?”   “什么来历?”长乐愕然发现自家宫女姐姐竟然还有秘密,急忙问道。   “奴婢,奴婢的母亲,”红月见赵皇后闭口不言,声音有些颤抖,又有些怨恨地仰头流泪,看着面前呆呆的小姑娘说道,“奴婢瞒着殿下,是奴婢的错。奴婢本姓楚,奴婢的生母,是楚三老爷的原配发妻。” 第68章   此言一出,如同石破天惊。   长乐呆呆地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宫女姐姐。   “姓……楚?”   “瞒着殿下,是奴婢的过错,殿下想怎样对奴婢都行,只是别叫奴婢……”别赶她走。   这么多年在长乐的身边,哪怕追着这公主的屁股在后头挨累,口口声声要拆伙儿,可是红月的心底,长乐是唯一的亲人了。   “除了殿下身边,奴婢没处可去。”   有长乐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安居之所,红月只一想想若自己连长乐都失去,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活着。   她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的亲近温暖,都只剩下了长乐。   “原来你姓楚呀,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父皇对不起姨母母亲,多了一个姐妹呢。”出人意料,公主殿下竟然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仿佛接受得很快的样子,她懒洋洋地把小爪子搭在红月的肩膀上问道,“不告诉我,是因为担心我嘴巴不严实,从我的嘴里漏出什么来么?”   只要不是皇帝爹给她填个姐妹,她生什么气?   她一双桃花眼滴溜溜地转,十分认真又带着几分看不真切的迷茫,小声儿哼哼道,“你瞒着我,姨母与母亲也瞒着我了,怎么能只说是你一个人的错呢?”   “不是怕殿下嘴巴不严,而是当年,奴婢都不知道仇人到底是谁。”长乐的宽容,令红月无地自容。   可是她心里却又卑鄙地带着几分欢喜。   仿佛是长乐的宽容,叫她的心都变得安稳了起来。   “说说呀?”长乐抓着她的手臂小声儿说道,“你姓楚,母亲还是原配,那是楚家的嫡女小姐么?这样的身份,不要总是奴婢奴婢的叫自己。”   从前红月自称奴婢的时候,长乐就经常纠正,可是红月却谨守宫规,从不仗着她的宠爱就猖狂。   长乐只觉得若作为一个高门小姐却要在自己面前自称奴婢,那红月心里会不会难过呢?   “殿下的面前,我永远都是奴婢。”红月的眼泪顿时就流下来了,她飞快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就蹲在长乐的面前,见她瘪着嘴儿看着自己,心里越发柔软,轻声说道,“奴婢……我的生母,是楚三老爷的原配,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当年楚三老爷家族还未兴盛,贤妃娘娘还没有入宫,楚家在帝都也只不过寻常官宦人家儿,那样人家的三子,只能自己去博功名。”   楚三老爷知道武将晋升快,因此往边关去投军,在那里与她的生母成亲。   她的生母也是边关的守将的女儿,虽不过是千总,然而与那时的楚三老爷也算是梦当户对,只是因边关遥远,因此楚三老爷当初只是将自己在边关成亲之事书信告知帝都家中的父母,等着来日他再升迁能够回转,就带着妻子一同去拜见母亲。   她的母亲很满足,盖因丈夫英俊温柔又能干,对她也很好,虽帝都楚家的公婆少有书信传来,然而她想着到底路途遥远,总是不方便的。   夫妻两个在边关过得很好,只是一次战事,她外祖战死关外,外祖母跟着一病去了,她唯一的舅舅,她母亲的兄长也在战事之中杳无音信。   一转眼,一大家子,只剩下她母亲一人。   可是她母亲伤心之余,却并未绝望,因此她还有丈夫可以依靠。   就是这个一向对她柔情蜜意的丈夫,在拿到了家中的一封书信之后,就彻底转变。   随意放在案上的一杯清酒,她母亲喝一口就呕了血,被丢去了乱葬岗。   “天幸母亲命大,那杯毒酒虽然叫她伤了根基,从此百病缠身,身子也垮了,只是到底叫母亲保住了性命。她那时对楚三隐瞒了已经怀了我的事情,因为本想给他一个惊喜。”   惊喜并没有,得到的反而是一杯毒酒,她母亲挣扎着从满是死尸的乱葬岗爬出来,就想回去问一问丈夫到底为什么要害她,亦或是……她母亲那时心里还怀着期待,期待害了她的人,并不是楚三。   只是人去楼空,楚家已经飞黄腾达,楚贤妃入宫,楚家成为新贵,楚三自然也已经施施然地回了帝都。   “母亲想追着他去问个究竟,却因为怀了我不能去,恐自己再被坑害,因此躲到别处艰难地生下我,她为了给我一口奶吃,什么都愿意做。”   也是富足人家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却为了几个铜板就在寒冬腊月地在河边浆洗,为了几个铜板可以给人抄写密密麻麻的书籍,她还得忍受着一些地痞无赖见她单身女人带着一个婴孩儿无依无靠的动手动脚,直到总算把她拉扯到了五岁,可以一起入京,她母亲带着这些年攒的钱,一起去寻她父亲。   到了帝都,她们才知道,自己的夫君与父亲,如今已经是帝王眼前的红人。   她们远远地其实在街上看见过他。   高头大马,英俊的男人英武强壮,被很多人簇拥在马上。   他那么光鲜,可是她们那么贫困。   他娶了高门出身的妻子,虽有人说那位三太太有些嫉妒狠毒,眼里容不得姬妾,楚三有些惧内,可是高贵就是高贵,出身将门的夫人,不是一个千总家的女儿比得了的。   她母亲只看了一眼就彻底垮了。   笑容英俊内敛的男人遥遥地在云端,可是她却已经成了这样儿,她念念不忘想叫她认祖归宗,想要那个男人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因为她们在街头巷尾听说了一些当初楚三老爷并不避讳旁人的旧事,仿佛听说那位楚三太太是十分容不下人的,楚家因楚贤妃在宫中得宠一跃成为帝都显贵,因此想要为楚三老爷做媒的不是一个两个,知道将军府看中了这个女婿,却很刻薄地不许楚三老爷从前有姬妾在侧。   那言辞的种种,仿佛是楚三老爷被岳家干掉过很多的妾室一般。她母亲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只觉得自己遭受的种种,都是这位楚三太太下的手。   那女人想要成为楚三的正室,当然可以千里迢迢先来毒死她,丢她去乱葬岗叫楚三找不着她进而死心,再去娶她。   人呐,哪怕是欺骗自己,也希望真相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些。   她母亲就怀抱着对父亲的期待与对楚三太太的恐惧怨恨,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真的走投无路。   只有五岁大的小丫头,孤零零一个,又能去哪儿呢?真的叫她去投奔楚家?她也怕继母狠毒,想要害死自己。   小小的女孩儿求人将母亲拖到了城外埋了,自己跪在坟前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真是可笑,旁人家五岁上的孩子还是幼稚天真,可是她却要为自己的生活奔波,当她以为自己活不下去,还是带着昭贵妃微服出宫祭拜襄阳侯夫妻的赵皇后的车架被她冲撞。   原来那时她拦在赵皇后的半路,虽被无数的侍卫撵着走,然而那时心存仁厚的赵皇后见她孤零零一个小孩子,到底起了怜悯之心,叫她到自己面前问话。   她塞给她一锭银子,然后她不要银子,只要跟赵皇后走。   哪怕只有五岁,可是那时的她竟然就明白,楚贤妃的敌人赵皇后,或许会庇护被楚家丢掉的自己。   这是多么神奇的缘分?   当昭贵妃听说了这些,看着她露出一个怜惜的表情,愿意与赵皇后给她一个安居之所的时候,她们就是她的恩人。   然后昭贵妃将尚在襁褓中的长乐交给她。   软乎乎的婴孩儿,在也同样年幼小小的红月诧异的目光里咿咿呀呀地叫,握住她一根手指。   那或许,就是她和长乐公主的缘分。   “我,我一直都想着,当年那杯毒酒,只怕是楚三给母亲的,可是我不愿也不敢相信,因为……”因为如果不将楚三太太当做恶人,那么她与她母亲这一生的爱恋与颠沛流离,简直就如同笑话一样。   相濡以沫的丈夫为了能迎娶将门贵女,因此毒死自己的妻子?这叫她母亲的感情情何以堪?可是当红月真正地看清楚楚三太太的为人,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欺骗自己。   当初容不下她母亲,想要置于死地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楚三老爷。   所以,当妻子音讯全无,他施施然,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娶了别的女人,生下更多的孩子。   红月失声痛哭,将头抵在长乐的膝头哭得身体颤抖。   “原来……哪怕是自欺欺人,我与母亲都恨错了人!”   她哭得太可怜,长乐第一次发现,原来总是从容淡定的红月,心里藏着这样的秘密与痛苦。   “坏!”她瘪了瘪嘴角儿,俯身抱着红月也跟着哭了起来。   “坏人!”长乐永远都想不到,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丧心病狂的男人。   连妻子都可以谋害,就为了自己的前程。   可是他并不是娶不到将门之女就不能高升,因为他依仗的并不是岳家,而是宫中的楚贤妃,一日是楚贤妃的兄长,昭阳帝都会对他另眼相看。   既然妻子并不是一定要换的,为什么他还要杀了自己的妻子?   或许对于楚三来说,那个全家死绝的妻子,本就没有了什么用处。   他早就不喜欢她,嫌弃她,觉得她配不上自己。   帝都而来的说是想要叫他联姻将军府的书信,只不过是他想要抛弃妻子的最好的借口。他为什么还要一个家世如此卑微的妻子呢?他是盛宠的楚贤妃的兄长,早就和这样的女人身份不同,他可以有更高贵的妻子,有更强大的臂助。   且弄死一个家里没了亲人的妻子太简单了。   她消失不见,又有谁为她做主?   就算没有如今的楚三太太,那心怀野心的楚三,只怕也容不得红月的母亲。   赵皇后早就想明白了,只是看着长乐跟着红月红着眼眶落泪,又觉得舍不得说出真相。   她不愿叫长乐知道红月的家事,就是知道长乐心软。   她如今看起来与红月一般的悲伤,叫人看起来心里都怜惜得不得了。   “姨母,姨母报仇,给红月报仇。”长乐一遇到事儿发现自己做不到的,就很喜欢去求助赵皇后了,盖因就算有亲娘昭贵妃在,这个……请恕公主直言,这亲娘平日里也就懂得骄纵任性外加美美美了,旁的啥都不懂。   她抓着赵皇后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着叫道,“砍头,砍头!”   这样叫她听得心里痛的拧成一团的感觉,叫她只想弄死楚三老爷算了。   “殿下。”   见长乐哭个不停,眼睛红肿,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林如初顾不得赵皇后在,急忙上前附身将她往怀里一收,顺便脸色有些难看地将红月推开,一边摸着长乐柔软的头发,一边温柔地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如今殿下只需要报仇出气,不要为当年无法改变之事叫自己心里伤感。”   小姑娘呜呜地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这一刻,林如初却并未感到欢喜与满足,只轻叹了一声,轻轻抚摸长乐的后背。   “没事儿了,你不喜欢他,我帮你去报仇。”   哪怕如今林如初也只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官儿,不过是得了昭阳帝的几分眷顾在御前行走,可是他垂头就把软乎乎的小姑娘抱得更紧了一些,轻声说道,“莫要再哭,哭得……”其实他对红月的这些倒霉事儿完全无动于衷。   谁家没有个苦逼的事情呢?   林如初也觉得自己明明该是侯府继承人却成了白身很惨好不好?   可是他就是见不得长乐哭得这样伤心。   一双雪白的小爪子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哽咽的声音小小声儿地说道,“坏人。”   长乐觉得匪夷所思。   都说原配发妻,白首不相离的,可是为什么却有人这样狠心,为了迎娶旁人,就要毒死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妻子呢?当初她本觉得四公主那舅舅岳老爷就很恶心了,为了一个表妹气死了自己的发妻,她以为那是世间最恶心的人了。   可是如今她才发现,原来人心恶毒起来,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她心里为红月难过。   长乐五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被昭阳帝宠上天,还是个无忧无虑只知道调皮捣蛋的小家伙儿。   可是红月却遭遇到了那样凄凉的事情,母亲死了,父亲……又与死了有什么分别。   “你以后有我,有我呢。”觉得红月的身世可怜孤单,小姑娘从林如初的怀里挣脱就扑进了正摊坐在地上怔忡的红月的怀里,哽咽地蹭了蹭她的脸指着自己说道,“以后你有我,我在的地方,就有你的地方。”   她本来想说更多的话,可是这样的时刻,却觉得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   红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将头压在她的肩膀上。   赵皇后轻叹了一声。   就算在这宫中早就变得冷硬的自己,再次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也是难过的。   “楚三真是混账啊!”纯王也在一旁虎目含泪了。   四公主正默默在一旁流泪,听了这个忍不住低声问道,“二皇兄不是早就知道么?”   她虽然觉得红月的身世可怜,可是她与红月并不十分相熟,这姑娘平日里只守着长乐,哪怕四公主与长乐亲近,可是红月的眼里也从不分心四公主的。四公主虽然同情她的遭遇,不过若说如长乐一般伤心成那样儿,那就太虚伪了。   如今她落泪,不过是对一个可怜女孩儿的怜惜。   “虽早知道,不过每听一回,都觉得心里伤感,这些混账男人!”纯王低声骂道。   四公主忍了忍。   在她眼里,纯王殿下也同样是个男人。   “娘娘?”林如初怔忡地看了许久自己空荡荡的怀抱,单膝跪在地上看着长乐的背影,突然就觉得,若是那一日自己遭受到了这样的伤痛,长乐若能为自己哪怕流一滴眼泪,自己就算死也满足了。   他皱了皱眉,脑中飞快地闪过什么,就低声说道,“此事不好深究。”   红月说自己是楚三的女儿,她就是了不成?   若赵皇后以红月的身份发难,那么楚贤妃自然也可以说是皇后处心积虑叫自己身边的宫女构陷楚三,到时候昭阳帝到底会听谁的真的说不准。那么遥远的过去,谁会有证据表明,红月是楚三的女儿?   就算如今去边关查证,也只能说楚三隐瞒将军府的,是自己曾经娶妻。   不过发妻早逝,他回转帝都,再迎娶继室,说起来不过是人品有一点点的瑕疵,还能怎样?   楚三太太与楚三已经有了儿女,儿女们也大了,难道还会因为当初一点点小小的隐瞒,就翻脸不成?   只要楚三不认账……   一切都只不过是赵皇后拿出楚三一点点小小的把柄,就容不得楚家想要将楚家置于死地。这样的观点,会令赵皇后陷入一个很被动的局面,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当初赵皇后见到红月,知道她并无信物,因此才无法为红月做主。   林如初很敏锐,可是赵皇后却越发皱眉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之中的审视与探究,令林如初顿时心中一凛。   “皇后娘娘?”   “你真是一个聪明人。”只是在赵皇后看,林如初太聪明了。   这句话中的含义,令林如初莫名地紧张起来,他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虽得娘娘赞誉,只是微臣所有的聪明,都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心里的人。”他面容沉静俊丽,神态谦和起来,诚恳地说道,“微臣的心如磐石,永无转移。”   赵皇后短促地笑了一声。   她不再理会林如初,探身将长乐与红月都揽进自己温暖的怀里,那温暖与令人感到安全的依靠,令红月忍不住逾越了自己的身份如同长乐一样拱进了赵皇后的怀里。这一刻,她觉得赵皇后或许对自己有几分母亲的慈爱。   “以后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你放心,当日我答应了你给你报仇,救不会骗你。”   “可是楚家……”红月低声说道,“奴婢知道娘娘对我好,只是万万不要为了我一人,就连累了娘娘。”若是叫赵皇后跟着自己出了什么事儿,那红月这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了,她低声说道,“奴婢只求上天垂怜,太子登基。”   当太子登基,不仅是她的怨恨,还有楚家与赵皇后母子的相争,到时候都会盖棺定论。   到了那时,就是楚家破家之日。   有赵皇后与太子掌握天下权柄,又怎么会不为她报仇翻案呢?   她已经忍了这么多年,觉得自己还可以继续忍下去。   “殿下也是,万万不要在楚家面前露出什么。”红月见长乐瘪着嘴儿看着自己,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心里一软柔声说道,“奴婢早就说过,楚家的男人天生凶狠,楚三是如此,楚听云也是如此,若殿下横眉冷对,或许被伤害的是殿下呀。”   楚家的男人都心狠。   不管是外面包裹的是深情还是磊落,其实都是一样儿的货色。   她如今,也只希望长乐能每天平安喜乐了。   “楚家子,日后我再不要见一面。”长乐垂着小脑袋说道。   哪怕知道楚听云无辜,可是她也擅长迁怒,将这些都算在了楚听云的头上。   看楚听云对五公主就知道了。   五公主那么喜欢楚听云,可楚听云却那样冷酷无情,虽叫人看了都说他对长乐公主一往情深因此对别家美色无动于衷,可是看着楚听云的冷酷,长乐只觉得后背心儿都发凉。她无法想象,若是有一天楚听云不喜欢自己了,那会怎么对待她。   因为她从未与楚听云有许多所谓的亲近,那所谓的喜欢只怕很不值钱。   “就算现在不能砍他的头,也不能叫他这样风风光光地过日子!”   楚三老爷干了那么狠毒的事情,如今竟然还能平步青云春风得意,长乐想想都要呕死了。   她咬着牙根儿拱在赵皇后的怀里,低声说道,“姨母,这样恶心的人,不合适做父皇的臣子,对不对?”   “这……”赵皇后就迟疑了起来。   楚三是朝臣,她无法左右他在前朝的地位更迭啊。   正侧耳倾听的林如初,突然抖了抖耳朵,靠过来和声说道,“臣有话要说。”   他此刻就笑得十分奸臣。 第69章   “表哥想要说什么?”   长乐从赵皇后的怀里探出一颗小脑袋好奇地问道。   虽然林探花此刻笑得很奸臣,不过因人生得美,叫人看着依旧打心眼儿里觉得……   这么美的美人儿,怎么可能是奸臣!   就算是奸臣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如初笑眯眯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赵皇后。   “说吧。”赵皇后每当想要叫林如初滚蛋的时候,这小子总有法子笼络旁人来继续在她的面前晃悠,她心里已经越发地警醒,然而见长乐一脸信任地看着林如初,又忍不住想着是不是自己过于严苛。   是不是林如初本质是个好小子?   若之前襄阳侯府分家之只是林如初对襄阳侯太夫人一种破釜沉舟的反击,他还是可以挽救一下的?   说起来林如初生得美丽清隽,对长乐又十分爱惜,若是分家以后麻烦事儿也少很多……   “这些年,咱们几家之中陆陆续续都有人回京。”林如初见赵皇后脸色松动,心里就一振作,急忙温声在一旁说道,“如微臣的父亲,叔父,这些年在外积攒阅历,如今回转京中,也都升了品级。”   说起来虽然林二老爷做了太仆寺的弼马温,不过真当弼马温是谁都干得上的么?   没有齐天大圣一般的能耐与背景靠山的,寻常人想去当弼马温都当不上好么?   “哦哦,你说说看。”纯王觉得自己同样是一只忧心朝政的政治动物,此刻顿时觉得与林探花有了共同语言,急忙凑过来。   因林如初此刻正单膝跪在赵皇后的面前看着长乐公主微笑,纯王殿下丧气地看了看自己挺拔高挑的身材,就毫无形象地坐在了林如初的身边。   地上。   “还不给殿下拿个垫子?”见纯王就这么坐在冷冰冰的地上,赵皇后就往一旁说道。   “多谢母后,赶紧说说看啊。”纯王就很急了。   连红月都急忙从赵皇后的怀里探出头来。   虽然她愿意忍着,可是一想到若能叫楚三老爷现在就倒霉,心里自然是愿意的。   “微臣想着,只怕这位楚三大人回转帝都,也是因一样的道理。”皇子们都长大了,大家都可以往死里掐了,楚三老爷自然是要带着自己的功勋回京为楚贤妃撑腰的。   更何况他是武将,不比手中没有兵权只靠着一张嘴皮子的文官,一旦带着功勋回京,又凭借楚贤妃在昭阳帝面前的得宠,回转京中就一定会升迁,进而掌帝都之中的任意的武将的位置。   不管是九门还是五城兵马抑或是禁军,总是会有楚三老爷的一席之地。   到时候,就是帝都京中的军权被他分走,楚贤妃就更有底气了。   可是楚家想要插手帝都的兵权,是赵皇后绝对不能容忍的。   她也不能将自己身边的安危,交付给楚家。   林如初心中急转,见赵皇后微微一怔再次松动了一些脸色,就知道自己确实说中了赵皇后的心思。虽然今日见昭阳帝待楚贤妃已经大不如前,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贤妃在昭阳帝的心中分量还是不同。   她的哥哥想要个好位置,昭阳帝并不会拒绝。   就如同帝王最近将赵皇后母家定国公府的二老爷也升迁到了户部这等重要地方一般。   帝王的心里,也多少会被影响,而不是真的公私分明的。   “继续说。”   赵皇后摸着长乐的小脑袋,见小姑娘殷勤地捧着茶递给林如初,就温声说道。   “是。”林如初见小姑娘窝在赵皇后的怀里艰难地对自己探头探脑,眼睛亮晶晶的,含笑抿了一口甜甜的八宝茶,红唇水润晶莹,越发温柔如同春风一般地说道,“楚三大人不管进入哪里,都会对娘娘不利,只是微臣想着,后宫的纷争与前朝有什么相干呢?若为了后宫妃嫔之间的争宠却令楚三大人的功勋都被漠视,总是令人伤心。”   他轻轻一叹,就是为楚三大人感到忧虑与怜悯了。   长乐呆呆地看着特别温柔善良的美人表哥。   “那不是活该么?难道真叫他抢咱们手里的兵权啊?”纯王就数落道,“妇人之仁!”   这林探花的心怎么这么软呢?   叫纯王说,直接弄死楚三最好了。   楚听云不过是个小辈,就算如今管着一些城门巡个街啥的也不重要,可是楚三不同。   他年长稳重,又有资历,如今已经是从三品,一旦入了帝王的眼,那就不得了了。   林探花谦和地看了杀气腾腾的纯王一眼。   “这就是殿下的错了,后宫与皇子纷争不能叫为朝廷出生入死过的将士寒心,楚三大人的功勋不能抹杀,且楚三大人忠君勤勉……”在纯王一脸要去吐一吐的目光里,林探花面不改色地赞了楚三老爷很久,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臣想着,楚三大人在家里休息够了,陛下也该提拔他,这个时候,殿下与太子不该为了恩怨压制一位功臣良将,您可以多说几句好话儿,多提拔他一些……”   “你叫我提拔一个畜生?!”楚三老爷在纯王的眼里就是这么一个形象了。   林如初就笑了笑,对纯王的不善不以为意。   “陛下面前,两位殿下公允无私,对楚家抱有善意,这是陛下愿意看见的。”   “呸!”等太子登基,纯王第一个就弄死楚家满门!   “等等,你继续说。”赵皇后却听出几分意思了,拦着愤愤的纯王,正容看着林如初。   “不仅不要拦着,您还要劝说陛下叫他升一升,就比如金吾卫,娘娘与殿下觉得如何?”   林如初这一刻,终于图穷匕见了。   他眯了眯自己的眼睛,越发温顺地说道,“金吾卫乃是三品,楚三大人的品级也升了,且金吾卫一向荣耀体面,常伴陛下御前随侍左右不离,这乃是天子近臣,又是三品的官衔。前朝尚有帝王曾感慨做官当做持金吾,可见坐拥天下的帝王心中,金吾卫也令人艳羡。”   赵皇后动了动嘴角。   纯王埋头想了想,仰头嘴角抽搐地说道,“那是前朝,可是本朝金吾卫就是个虚衔儿啊!”   那什么金吾卫的,在本朝也只是皇家子嗣,更多如公主郡主的儿子们因这种那种的缘故挂一个这三品的高位,其实啥事儿不干,平常就陪着昭阳帝说说话儿玩耍一下,早就没有什么实权了呀。更何况金吾卫都是一群小年轻儿,一个中年大叔混在里头多丢人?   说好的林探花心很软呢?   纯王就看着林如初一双春水般的眼睛,觉得心里往外冒凉气了。   这般与人为善送人去死,真不愧是读书人呀!   “殿下这话就错了,金吾卫出身都高贵,非世家子不能为之,楚三大人得了金吾卫的官职不就是得了陛下与殿下们的肯定?这是荣耀,若不是楚三大人功勋显著,旁人咱们也不屑提拔他到这个程度是不是?”   林如初又喝了一口八宝茶,觉得香甜可口,心中愉悦。   不过纯王就觉得这家伙口蜜腹剑了,不过被这样问的时候,他吭哧半天竟然无法反驳。   别说,金吾卫还真是三品的高官来的。   “且能常伴陛下御前,难道楚大人还嫌弃陛下不成?”   纯王垂下了自己愚蠢的脑袋。   他他他……他还是闭嘴吧他。   此刻他真的很庆幸自家跟林如初是一条船上的,不然跟顺王那蠢货似的,没准儿什么时候就得倒了霉还得跟人家说一句谢呢。   “你说得真是太好了。”他丧气地说道。   “这都是微臣的一片心。”林如初见长乐歪着小脑袋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就笑眯眯地对她眨了眨眼睛,见小姑娘一双眼睛依旧澄清,虽然很红肿却多了几分清亮的神采,低声说道,“叫公主伤心,他就该……”   他就该死。   不过这么狠毒的话怎么能从善良的林探花嘴里说出来呢?   “陛下真的会允么?”金吾卫这种猫腻,难道昭阳帝这老狐狸看不出来?   “这难道不是试探陛下的好机会?”林如初含笑反问道。   “等等哈,本王脑子有点儿乱,你叫我想想。”林如初那脑子一步一步把往人坑里带,纯王就没想明白这跟试探昭阳帝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到底要试探昭阳帝什么啊?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儿不够用。   早知道该多读点儿书的……   赵皇后看着抓狂的纯王,眼底带了几分笑意。   “若陛下心中太子殿下地位稳固,咱们只要提一个话头儿,陛下立时就会应的。一则维护太子的地位稳固,一则是为了叫楚家更安分也是保了楚家。荣耀给了,楚家也安分,陛下才能放心。当然,若陛下坚持要叫楚三大人往帝都要害位置去……咱们也可未雨绸缪。”   “所以说你这是……”   “微臣此举,只是为了看陛下心中东宫是否稳固,顺王是否有指望,楚三大人,只是顺带的。”   林如初一开始想要试探的,只有昭阳帝。   都说顺王自幼聪慧十全十美,就算岳美人被贬,顺王却没有被昭阳帝迁怒。   这怎么能不叫林如初心中为太子忐忑一下下呢?   不过,只要昭阳帝不叫楚家更深地掌控帝都权柄,那一则是为了保护楚家日后不要被太子清算,一则就是他尚且没有换个太子的意思。这做法儿,就如同昭阳帝在后宫越发冷落楚贤妃一般。   冷落,有时也是一种保护。   林如初想看到的,就是这种维护。   左右都是楚家人,楚三老爷牺牲一下什么的,没什么的,对不对?   都是为了家族啊!   林探花心中也忍不住发出了这样深沉的感慨。   “父皇会不会觉得咱们咄咄逼人?”纯王担忧地问道。   他暂且不提,只说太子,如今还憋着心里的火儿和顺王兄友弟恭呢,还不是做给昭阳帝看的?   “陛下心里会满意的。”林如初温声说道。   现在纯王殿下不敢对林探花大放厥词了,只讷讷道,“本王,本王读书少,你可别骗本王哦。”   见他这么蠢,林探花越发露出温柔的笑容。   长得不及他美,智商也跟不上趟儿,这在长乐公主的身边争宠哪里是林探花的对手呢?   且在林如初的心里,纯王是可以拉拢一下的存在,越发耐心地对纯王解释道,“陛下一向希望天下太平,因此顾念太子,自然也会顾念楚家。若殿下不动声色,陛下只会担心两位殿下怀恨在心,可若咄咄逼人,虽然楚家吃了亏,却高官厚禄依旧能够保证,陛下就知道两位殿下的底限了。”   昭阳帝这种人吧,心肠软,是好事儿。   不心肠软,别人都没戏唱了。   林如初就觉得,叫昭阳帝知道太子虽然不喜楚家,压制楚家不许他们在实权衙门里当差,不过却不会赶尽杀绝,毕竟不是给了三品官位么?这样的态度会叫昭阳帝心安,叫他觉得太子并不是想给楚家来个满门抄斩的节奏。   至于帝王驾崩之后……呵呵……   “本王突然觉得好冷啊。”   林如初这般心机,纯王就觉得自己甘拜下风了,他搓了搓手,抬头,却见赵皇后不知何时不笑了。   “母后?”他试探地问道,“您觉得如何?”   “不错,如初的主意不错,回头你与太子好好儿说去。”赵皇后看着这一条妙计拐了十七八个弯儿的美少年,只觉得心头一股子凉气。连帝王的心情都算计在内,捞足了好处,这样的心机,长乐怎是对手?   傻丫头还看着美人傻笑呢。   赵皇后只担心日后林如初有一天,回过头来坑了长乐。   若林如初想要收拾的是长乐,只怕长乐绝讨不了好儿去。   “虽然听不懂,可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公主殿下完全没有一点儿赵皇后的担忧,咿咿呀呀地崇拜地看着很聪明的美人表哥。   赵皇后见她单纯成这样儿,垂头摸了摸她,往怀里揣了揣。   “看看陛下的态度吧。”她稳稳地说道。   “公主……”林如初急忙说道。   “襄阳侯太夫人请旨入宫,你说,本宫要不要见她一面?”赵皇后抬眼就去看林如初的眼睛。   这少年微微一怔,就露出淡淡的笑意,柔声说道,“娘娘若不见,总会有人非议,不如见见,也全了老太太对娘娘的一片思念。”他似乎对赵皇后冷淡的表情视而不见,踉跄地起身,见长乐的眼睛在他跪了很久的膝盖上扫过,十分担忧,越发露出笑容。   “公主是陛下与太子最喜欢的公主,当一生顺遂美满。”   “是么?”赵皇后开口问道。   “臣不是愚蠢的人。”   赵皇后看着林如初一双潋滟顾盼的眼睛,慢慢地松开了怀里的小姑娘。   “这到底说的是什么哟。”纯王觉得这对话云山雾绕的,拆开来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是这连在一起怎么就叫自己听得这么茫然呢?见从赵皇后怀里掉出来的长乐同样一脸迷茫,纯王就觉得大概自己并不蠢,只是赵皇后与林如初太喜欢装深沉了。   四公主强忍着没有露出鄙夷的目光。   她倒是听懂了。   赵皇后觉得真爱这玩意儿不可信,信不过心机深沉的林探花。   于是林探花就不与赵皇后谈真爱了,人家谈一谈在聪明人眼里,得昭阳帝与太子前后两位帝王盛宠的最得宠的公主的地位问题。作为一个聪明人,既然公主这么得宠,哪怕真爱没了也得紧紧抱住这粗大腿来的。   于是赵皇后竟然松动了。   天呐!   这年头儿,真爱不好使了,皇后娘娘只信任权势之下带来的好处了。   四公主细细地想了想,觉得作为一个为了真爱上天入地坑了亲娘的存在,她还是继续相信自己与大表哥之间的爱情好了。   只是她觉得林如初满苦逼的。   刷真爱论的时候人家不相信,这刷一刷心机男的形象,赵皇后深信不疑。   “长乐与长生十分亲近。”赵皇后还在对林如初温声说道,“她是一个纯善的好孩子,小孩子最喜欢她,与她十分投缘,也是因都是纯善的孩子的缘故。你知道长生么?那是太子的长子,十分可爱。”   所以说,长乐公主的荣宠,很可能延续到太子的儿子来的。   林如初就勾起了红唇,深深施礼。   “我是和长生要好,回头表哥就知道了,胖嘟嘟可可爱。”   林如初回头,含笑说道,“在臣心中,公主最可爱。”   “就算你这样夸奖我,我,我……”公主殿下扭着小身子躲到四公主身后偷偷乐去了。   见她还从四公主身后发出咯咯的笑声,赵皇后就叹了一口气。   嘴上喊着不要,身体蛮诚实的么。   这真是没救儿了。   她心中又重新对林如初多了几分肯定,正要叫林如初这蹬鼻子上脸发现自己松动就赶紧在长乐面前口花花的小子不要这么嚣张,就见殿外有几个內监领着四个年少美丽的宫人进来,她见这几个都是花期,婀娜纤细,生得妩媚动人,又觉得给了林二老爷白白糟蹋了清白的女孩儿。   “虽陛下说赏赐林大人美人,只是本宫也问问你们是否愿意去襄阳侯府,若不愿,本宫不会勉强。”她也知道这些宫中美人有的想要侍奉帝王,还有的畏惧昭贵妃楚贤妃盛宠,因此不过是熬着等着日后出宫去,因此才多此一问。   不管怎样,总得叫人心甘情愿不是?   赵皇后不愿勉强这些美人,哪怕她们的地位十分卑微。   其中两个迟疑了一下,就有一年长的美人上前低声说道,“奴婢已经十九,明年就可出宫,所以……”   “你不愿去?”   那美人脸色一白,却还是飞快的点了点头。   虽然不管是侍奉帝王还是侍奉豪门世家,都会荣华富贵,可是也有那样的女子并不在意这些,更在意的是想要出宫去,哪怕粗茶淡饭,却想要做平安的正头夫妻。这美人显然就是这个意思了。   “你们呢?”赵皇后微微颔首,不辨喜怒,又去问那三个。   这后宫被昭贵妃把持,就算侍寝上了龙床也是失宠的命,襄阳侯府是世家豪门,又是赵皇后的外祖家,说起来那位林二老爷还是赵皇后的表弟,论起来岂不是一家的亲戚,那三个美人就莺声燕语,愿意去侍奉林二老爷。   都是自己的选择,赵皇后没有什么感触,叫那希望日后年纪到了出宫的回去,赏了林二老爷三个美人。这三个美人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可怜林二太太重伤未愈,天天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这一日侯府之中喜气洋洋,她推开了窗户听了听,就虚弱地问道,“怎么这么热闹?”   襄阳侯府最近气氛不怎么样。   林大老爷一家就要分家出去,简直就是撕破了脸,平日里自然没有好生气。   林二老爷挨了长乐公主两耳光,闹得满朝皆知,更叫人生气的是昭阳帝的态度十分强硬,自家公主就是打了朝廷命官怎么着吧?活该,打的就是你!   既然皇帝陛下摆出这个架势,谁还敢说些什么?   林二老爷吃了这么大的委屈,襄阳侯太夫人又大病了一场天天躺在床上骂昭贵妃与长乐公主,这侯府之中人人自危,最近说话办事儿都提着心,自然气氛不怎么样。如今如此热闹喧哗,就叫林二太太心中疑惑了。   她一开口,身边照料她的丫头就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么了?”   “太太您喝药吧。”   见这丫头这般作态,林二太太顿时冷笑了一声摔了这丫头手中的药丸说道,“怎么着?老爷不来见我,你们就当我在这府里没了体面,可以随意敷衍了不成?我告诉你,我再与老爷拌嘴,也是老爷的正室,不是那些不要脸的狐狸精比得了的!”   她想到林二老爷对自己的冷淡,还有后院儿一屋子的小妾,顿时声音尖锐了起来。   “太太!”   “说!”林二太太就掐了这丫头一把。   如此凶狠,谁能忍得了呢?这丫头哭了一声,就急忙跪下说道,“求太太别恼,前头热闹,是,是……”   她怯生生不敢说,然而却听见外头传来了年少女子鹦哥儿一般的笑声,素手挑了这房间的帘子,露出三个如同春花晓月一般美丽多情的美人来,这三个美人聘婷而来,立在诧异的林二太太面前福了福。   “给您请安。”   “什么?”   “陛下赐给老爷的美人儿。”那丫头好容易把话给憋出来了。   御赐的?   打骂一下儿都会被人治一个对帝王大不敬之罪,只能好好儿供着的美人?   林二太太看着这几个笑靥如花的美人儿,突然指了指一旁的丫头,仰面倒去。 第70章   昭阳帝连一个女人都不肯放过的彪悍战力,令襄阳侯府都傻眼了。   不说林二太太当场就厥过去了,就连林二老爷的脸,都在看着娇滴滴给自己请安的三个年少美人儿时脸色惨白,盖因带着这三个羞答答如弱柳扶风美人前来的內监皮笑肉不笑地对林二老爷表达了一下帝王对这美男子的殷切的关怀。   “陛下说了,才子佳人,红袖添香,听闻林大人姬妾无数,就喜欢美人,陛下与您到底也算是有几分渊源,就成全了您,叫您这日子过得美啊……”这倒霉內监说话阴阳怪气的,最后一句话至少拐了三个弯儿。   林二老爷当场就想要吐血。   这不是给他盖章是个好色之徒么!   昭阳帝打从登基,给朝臣赐爵位赐宝贝的,就是没赐过美人。   林二老爷这是头一份儿。   可是就算是这样,知道帝王为何恼火的林二老爷,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他明白,只怕是因自己的忘情,令昭阳帝想起了当年。也不知道宫中的昭贵妃有没有被迁怒。   他虽时常听到京中传闻昭贵妃盛宠,可谁知是不是真的呢?   想到昭贵妃,林二老爷的眼睛里就带了深深的伤心,叫今日与长乐亲近了一下心情不错的林如初一进门就恶心坏了。今日林探花在宫中义正言辞地怼了一把楚听云,且大获全胜,这是因为什么呢?   正义的一方,仁者无敌呗。   林探花虽知道赵皇后对自己又有几分防备警惕,不过对于他来说这都不算什么了,左右自己已经不跟赵皇后玩儿什么真爱论了,看起来赵皇后仿佛对他还多了几分信任,正是一团火欢喜的时候,就看见林二老爷立在院中。   那几个美人都含情脉脉地看着神色恍惚越发迷离的林二老爷。   这个……若说一句大实话的话,林二老爷生得风姿卓绝,乃是世间难得偏偏美男子。   不提旁人,昭阳帝就被这美男子给比到茄子地里去了。   既然不能在后宫得宠,那侍奉一位身份尊贵的美男子,也很叫人喜欢呀。   三位美人都觉得自己的命不错。   林如初却觉得自己的命不怎么样。   就因为有这倒霉二叔,林探花至今在昭贵妃面前都没啥地位。   他想到昭贵妃勉强看在自家父亲母亲的面儿上对自己还算不错,可是一提与长乐如何就只要脑袋,心里也苦闷得不行,然而再想到今日在昭阳帝面前察言观色,心中突兀地冷笑一声,缓缓上前和声道,“二叔?”   “大哥儿回来了?”林二老爷一愣,之后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笑若春风,温柔缱绻,说起来,倒仿佛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是对不住这个侄儿的。   襄阳侯太夫人说什么都不肯叫襄阳侯这爵位落在林大老爷的身上,说起来还都是为了林二老爷。林二老爷虽口口声声不想要这个爵位,可是他私心里却也知道,对于什么都不及自己的大哥袭爵,他心里是有几分不自在的。   若兄长袭爵,他就真的成了侯府的旁支,日后在侯府之中,只能算寄居了。   因为对于林大老爷如今不能袭爵,他心里或许是……松了一口气的。   也叫他心中十分不自在地想着,为什么袭爵的,不能是次子呢?   他无论什么,自认没有不及兄长的地方,甚至远远强过了兄长。   然而这点私下的心,令他羞愧得厉害,还有林如初也因自己的私心不得不自己在朝中钻营,这些天侯府之中吵闹不休闹得满城风雨,兄长一家要搬出去,虽老太太与妻子都满心愿意欢喜不已,可是林二老爷却知道,自己吃亏大发了。   把要袭爵的大哥给挤兑出侯府,自己鸠占鹊巢,这是什么美名不成?   最近同僚看自己的眼神儿都不一样了好么。   他最近听到不少关于自己的背后非议,什么在京中散布长房不孝狂悖的流言将长房给挤兑出了侯府,仰仗太夫人的偏心眼儿因此无耻地图谋襄阳侯府的爵位什么的,简直不能更叫他丢脸的了。   在众人眼中,自己简直成了一个小人。   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林二老爷却有些懵懂。   因为真不是他传的从前林如初与林大老爷对老太太不孝的流言的呀!   更还有林如初在家中病休数日,虽然侯府之中严禁下人传言,可是谁不知道林如初是挨了自家曾祖母的耳光呢?   见自家二叔这是一脸的迷茫,林探花微微一笑。   他的脸色越发温润,一双秀美的眼扫过那三个窈窕如同绿柳的美人,对林二老爷细细地说道,“虽知道二叔二婶儿伉俪情深,只是厥过去就不大好了,毕竟这是君恩,陛下近视尚在一旁,二叔如此,岂不是不将陛下的美意放在眼里?”   林二老爷顿时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他。   “二叔可不要叫陛下以为,咱们不知好歹。”   左右美人又不是给他的,说几句风凉话又不要钱,林探花最喜欢了。   可是林二老爷的心就很不舒坦了。   没错儿,皇帝赐下的美人儿那是寻常的美人儿么?   还不得供起来啊?   “你说的是,下官对陛下赏赐,感激涕零。”林二老爷这句话,觉得心里憋着好大一口气,转身对那面白无须,正用很欣赏的目光看着林如初的那內监说道。只是他心中悲凉,只觉得被昭阳帝羞辱到了极点,却无能为力。   “换了旁人,这等美人陛下也不赐给他,二叔真是好福气。”   林如初就笑着继续说道,“适才侄儿就在御前,陛下提起二叔,也十分亲近。”   可不是亲近么,那简直想要往死里打的那种。   毕竟打是情骂是爱的,都要往死里打了,这得是多大的情分?   林二老爷知道当初到底是个什么猫腻儿,见自家侄儿秀美的脸带着淡淡的笑意,一时觉得后背发凉,一时又觉得自己想多,只是低声叹息道,“陛下对我……”他不敢说更多的话,毕竟昭阳帝心腹还在,含糊地说道,“尚且挂念。”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个美人可不是一般的美人   陛下御赐,身份格外不同,不提林二太太,只怕这三个美人进门就压过了他余下的姬妾。   不提如何看重,他可没有胆子将这三个美人儿往角落里一丢冷落起来。   “送三位姑娘去望月楼吧。”林二老爷苦笑了一声。   望月楼是襄阳侯府一处十分精致华美的单独的阁楼,靠水而建,清凉极了。   且从阁楼四下看去,各处都是美景。   这样的望月楼,是很合适御赐的身份,不仅住得要好,衣食起居什么的都不必说,还有……他还得经常去宠爱这几个美人表示自己对帝王给自己的美人儿满意极了,不然就是不知好歹,对帝王心中愤懑。   提起这个,林二老爷都觉得心中愤懑了。   自己情到浓时去宠爱妾室,和被圣旨逼着去宠爱女人,这完全是不同的心情好么?   林二老爷都不知道面对身后靠着昭阳帝的这几个美人,想想宠爱她们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浮现出昭阳帝那张老脸,还能不能发生什么不可言说比如叫自己萎掉的事情。   只是再如何,也没有在內监面前说什么的道理,林二老爷垂头,送了那內监离开。   顺便还给人家笑眯眯看着自己的老大人送上一个大大的荷包。   见那內监满意地走了,那三个对自己含情脉脉的美人儿也走了,林二老爷方才沉默地看向笑吟吟满面春风的林如初。他很欣慰这个侄儿没有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帝王厌弃,也觉得侄儿想要分家,自己是松了一口气的。   “你今日进宫,是去见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与林如初之间仿佛颇有些渊源,林二老爷忍不住和声问道。   林如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方才柔声说道,“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公主唤我一声表哥。”   “表哥啊?”林二老爷恍惚了一瞬。   他生得清隽动人,仪态清贵,立在林如初面前的时候,就是扑面而来的清雅与俊美。   然而此刻这美男子的眼里,却露出淡淡的追忆。   他仿佛想到当年,也曾经有一位美艳绝伦的少女,红着脸,可是眼睛明亮地唤自己表哥。   “能被公主唤一声表哥,可见你与公主情分不错……”林二老爷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道,“娘娘可是有意,叫你尚主?”若林如初尚主,林二老爷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己与昭贵妃的缘分,似乎可以继续下去了。   林如初脸上的笑容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二叔慎言,关系公主清誉,怎能在外乱说。”   看林探花正经的样子,肯定叫人想不到这探花大人怎么在昭阳帝一家面前上蹿下跳想要尚主儿的。不过林如初是真的非常厌恶旁人在自己面前提及这八竿子还没影儿的事儿,这不是毁长乐名声么?   若他在外大张旗鼓地叫嚣尚主,什么皇后有意的,又与楚听云有什么区别?   他敢在昭阳帝赵皇后四公主纯王的面前表现出来,是因为他知道,他们都疼爱长乐,不会讲这些闲话传到外头去叫长乐被人非议。可是在襄阳侯府,说句不好听的,襄阳侯太夫人正等着诋毁长乐,叫她听见还了得?   “二叔只是……”   “日后二叔万万不要再提,这等论及皇家之事,侄儿是不能与二叔奉陪的。”   林如初顿了顿,方才淡淡地说道,“长乐公主因娘娘的情分,对我与父亲一再关照,这是对娘娘的孝心,不容旁人曲解。”这二叔真是失心疯了,这种话若是叫赵皇后与昭阳帝知道,非叫襄阳侯府一门去死不可。   当然,之前林探花也得先送他二叔死一死。   “我知道了。”林如初正容的时候,脸色带着几分森然,竟叫林二老爷都不敢造次   他心中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林大老爷那样平庸的亲爹,怎么能生出这样优秀的儿子来?   他想到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庶子,就忍不住在心中苦笑一声。   林如初见他老实了,这才眯了眯眼睛,露出淡淡的笑意。   “对了,大哥真的要分家出去过?”林二老爷在侄儿面前竟手足无措,磕磕巴巴地问道。   “已与皇后娘娘说了,娘娘并无不许。”   林如初温和的话,就叫林二老爷心中松了一口气,盖因他真的担心连宫中的赵皇后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无耻的小人。如今见赵皇后并未恼怒,他嘴角微微勾起,一瞬间的带着几分成熟韵味的风华,顿时就令青涩的林如初黯然失色。   林如初可不想自己被当成对照着,礼貌地走了。   林二老爷见他走了,这才吐出一口气来,往自家祖母面前“报喜”。   皇帝陛下给了三个美人儿呢,不报喜不行啊。   只是林二太太此刻已经醒了,哭得什么似的,哪怕身上不好,却追着林二老爷就一同往襄阳侯太夫人的面前来了。襄阳侯太夫人所住的益寿堂乃是襄阳侯府之中最华美奢侈之处,过世的襄阳侯是个孝子,虽然阳奉阴违,不过对亲娘还是真心孝顺的。   当然,若亲娘有什么话人家觉得不对,那侯爷也绝对不会听话,嗯嗯啊啊的就是不听来的。   因儿子不听话,因此襄阳侯太夫人对听话的孙子就更看重一些。   此时见一脸黯然的爱孙进门,后头还跟着一个被人扶着的哭哭啼啼的林二太太,襄阳侯太夫人顿时就皱起了自己的一张老脸。这老太太生得十分消瘦,哪怕锦衣玉食也没有叫她变得富态一些,一头花白的头发,一双眼睛精明极了。   见了林二老爷的失魂落魄,太夫人顿时就有些担心。   “这是怎么了?你们小两口儿又叽咕什么了?”   林二老爷夫妻感情不谐,很叫太夫人头疼。   虽然当初被林二太太奉承得十分愉悦,也着实喜欢她,可是如今太夫人对这孙媳妇儿是有些不满的。   林二老爷庶子一把,可是却没有个嫡子,这看着多不像话?   日后,总不能叫庶子支立门庭是不是?   “若他心情不好,你也不要闹他。男人在朝中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么?多少的事物等着你们老爷忙碌,你再在后宅添乱,这还给人个活路没有?”太夫人一把推开赔笑上前的两个美貌的丫头,点了点哭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林二太太,这才对孙子和声说道,“你也是,再不济,她也是你的正妻,多少总要给她体面。”   林二老爷面无表情地看了抱着太夫人大腿就跟抱住主心骨儿了似的的妻子。   他心底冷笑了一声。   “正室的尊荣,我一样儿没少给她。”只是想要他心无芥蒂地与她柔情蜜意,那才是不能。   他永远都忘不了,是他自己的野心愚蠢,也是她的背后作祟,最后令他失去了自己心爱的人。   太夫人语塞。   “老太太为我做主啊!”林二太太听了这话心如刀绞。   她当年机关算尽想要嫁给自己想要嫁给的男子,本以为得偿所愿日后就会幸福,可是嫁给他之后才发现自己错了。最初,她与林二老爷也是有甜甜蜜蜜的日子的,丈夫虽然心中记挂狐狸精,可是对她却依旧温柔体贴。   她看着那个在风雨之中无助的美貌少女,再想想自己的幸福快乐,就觉得得意。   可当那少女入宫,成为贵妃,当丈夫明白与她再也不可能,就深深地怨恨起了自己。   他觉得是自己拆散了良缘。   多可笑,林二老爷当初觉得可以纳那个女人为妾的时候,不觉得自己拆散了他们。   当他真的没有希望了,就怨恨她。   可是为妾与入宫为妃,到底有什么区别?   从此她与这个男人就再也没有了恩爱,甚至……当他开始一个一个地纳妾,宠爱着那些妾室叫她们给自己生儿育女反倒将她这个妻子撇在一旁的时候,明显就是在惩罚她。他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于是也叫她尝尝失去男人的滋味儿。   她费尽心机讨好他,可是他却依旧……   对她这样无情。   林二太太是真的哭出来了,眼前发黑,可是还是用力地抱着太夫人的腿哭着说道,“陛下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挑唆,赐了老爷好几个美人,老太太,这岂不是当众打我的脸?”她顿了顿,哽咽控诉道,“只怕是谁在陛下面前吹了风儿,方才对我不肯放过!”   她如今就担心是昭贵妃妖言惑众,因此叫昭阳帝迁怒了她。   她想不明白,昭贵妃怎么就那么小心眼儿?   她已经盛宠加身,富贵双全,为何还要为当年旧事念念不忘?   “什么?!”太夫人老眼一厉。   “你胡说什么!”见林二太太竟攀扯到了昭贵妃的身上,林二老爷急忙对太夫人说道,“与贵妃无关。”   “你的心里眼里都是她,自然觉得她是清白的!”林二太太顿时嘶声叫道。   “闭嘴!”   “你对她吼什么?难道她说错了不成?叫我说,就是那个妖精,论起心肠狠毒作践人,再没有比她更有本事的了。”太夫人对昭贵妃自然十分不喜的,更何况这些年赵皇后一直不大肯叫太夫人入宫,说得好听一些是太夫人年纪大了,不叫太夫人舟车劳顿,可谁看不出这是赵皇后不想看见太夫人呢?   亲外祖母有什么不愿见的?还不是为了昭贵妃。   一想到昭贵妃在宫中迷惑昭阳帝不算,还叫赵皇后对自己不待见,太夫人心里高兴才见了鬼。   “这么说,陛下赐你美人,别的就没有了?”   林二老爷迟疑了一下,微微摇头。   太夫人就露出了一个十分不快的表情。   她苍老的脸上带着十二分的不悦,连皱纹里都多了几分阴沉,低声说道,“陛下对你的恩宠,还不及大哥儿。这算什么?你是叔叔!去,叫大哥儿过来,我倒是要问问他,我听说他如今在御前得脸春风得意,就不知道在陛下面前提携一下他叔叔?!”   她对林如初十分不满。   生得倒是很美,叫人见了心中愉悦,可是对她却一向很疏远。   哪怕面上孝顺,可是太夫人心里知道,林如初对自己心中有怨气。   “大哥儿自己在御前资历都浅薄,也不好为我说话。”林二老爷低声说道。   更何况,赵皇后都没给他说话,太子也对他不亲近,林如初能有什么用呢?   “说到底,他就是没有这个心肠,见不得你得意罢了。”说起偏心来,襄阳侯太夫人绝对是独一份儿的,她老眼一翻哼了一声慢慢地说道,“不过你不必担心,有我在,你的前程跑不了。”   林二老爷这才当了一个弼马温,说起来太夫人都觉得胃疼。   她如今才病好,脸色带着几分苍白,却已经想要为林二老爷筹谋。   “娘娘已经许我入宫,你等着,回头我给你把爵位要来。”   见太夫人这般有信心,林二老爷虽然有些不相信太夫人还能把爵位给要回来这么有本事,不过他一向是个孝顺的人,低低地应了。倒是太夫人,虽然对林二太太有几分情分看重,不过还是对爱孙叮嘱道,“既然那美人是陛下给的,你不收用只怕陛下不快,好好儿爱惜些,最近就多宠宠她们。”   “老太太!”   林二太太顿时不敢置信地尖叫了一声。   “不管她们多得宠,你都是正妻,与贱妾相争,你是想叫人看你们老爷的笑话么?”太夫人就越发不喜林二太太的不知进退,脸色一冷缓缓地说道,“你做太太的,如此嫉妒,嘴脸太难看了!贤良些,日后你们老爷也敬重你,是不是?”   林二太太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竟说出这些话的太夫人。   这说得是人话么?   且当初对她如何疼爱,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却变了嘴脸?   叫她贤惠,叫她别嫉妒?   这是当初说好的对她爱如掌珠?   “不懂事!”太夫人就对歪在一旁神色呆滞的林二太太评价道。   她自然是侯府之中的宝塔尖儿,说出的话做孙子的是一定要听从的,林二老爷一向孝顺,既然祖母都说要宠着那几个美人,哪怕心里再觉得累得慌,还是连续几日住在美人的房中软玉温香享受一下解语花儿的温柔。   他这般“忠君”,太夫人就觉得很可以为他在御前说话,过了几日就入宫去了。   只是才到了赵皇后的宫中,她还没站稳,就迎来了赵皇后的厉声呵斥。   “林二宠妾灭妻,外头风风雨雨传遍了,都在看襄阳侯府的笑话,太夫人还有脸来本宫面前请安!”赵皇后看着一脸震惊的自家外祖母,越发露出几分厌弃来,呵斥道,“就算是陛下给的美人,也没有这样朝夕宠爱的道理,如今都说林二宠妾灭妻,好色之徒,难道好听了不成?”   “正经的差事不上心,歪门邪道都有他,谁叫他如此放诞和女人搅合在一起的?!” 第71章   “娘娘,何出此言啊娘娘?!”   襄阳侯太夫人本摆着一副很有范儿亲外祖母的傲然架势进宫,还未和自家外孙女儿皇后娘娘说说话儿,劈头盖脸就得了这么一句晴天霹雳顿时眼前发黑。   她近日多病,已经很久没有在外走动,自然不知道这外头已经乱了套了。   也不知是谁,将林二老爷日夜留宿美人房中连正室都撇在一旁的光荣事迹传播得沸沸扬扬。   “何出此言?”赵皇后顿时就冷笑了。   她觉得自己越发恶心林二老爷。   之前在长乐面前表现得对昭贵妃一往情深百死不悔的模样儿,可是一转眼,这贱人就和三个美人天天红袖添香了啊。   “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么?陛下赏赐的美人就那么喜欢?!夜夜笙歌,朝中的差事都办不好,若不是太子给他遮掩,他早就被陛下呵斥!”   赵皇后当然不知道林二老爷这差事没办好其实有太子殿下鼎力相助来的,此刻见襄阳侯太夫人一张老脸都青了,颤颤巍巍地看着自己,越发冷冷地说道,“太夫人回去叫他记住本宫的话!朝廷不是养吃干饭的废物的,再办不明白差事,他就退位让贤,把地方腾给人家能办差的!”   “娘娘,他是娘娘的表弟啊!”   “少往脸上贴金,无耻的废物,他也配!”   见襄阳侯太夫人悲愤地看着自己,赵皇后的脸色越发冷酷,看着她无情地说道,“当年我就知道他品德不端,没想到如今连事儿都做不好,他还有什么用?!”   这就是迁怒了。   这朝中废物点心不是一个两个,可是赵皇后也没说出去骂骂别人来的。   她如此冷酷,甚至到了现在连个座位都不给自己赐下,襄阳侯太夫人一颗本来很张扬的心一下子就凉了,竟不敢多言。毕竟赵皇后在后宫日久,威严端仪,自然不是襄阳侯太夫人比得了的。   她多年没有入宫,此刻就战战兢兢,之后又猛地苍白了脸仰头说道,“娘娘!那是陛下赐下的美人,不宠着岂不是对陛下不敬?你表弟也不是有意的呀。”若林二老爷真的沾上宠妾灭妻,好色的名声,那就完了。   “陛下是赏了他美人,可也没有叫他天天扒着人家美人。”赵皇后看着惊慌的太夫人,顿时冷笑了一声。   她伸手就将手上套着的一串儿碧玉数珠儿丢在了地上。   数珠儿落地的声响,顿时令襄阳侯太夫人瑟缩了一下。   “更何况,以此谄媚帝王,他是奸臣不成?叫本宫说,办好了差事,比什么歪门邪道都强!”   襄阳侯太夫人已经欲哭无泪了。   那个什么……叫爱孙去宠爱那几个美人儿,是她的主意啊。   若这主意真的害了她孙子,她她她,她这一颗老心,岂不是要伤透了?   只是此刻她断然是不能这样说的,见赵皇后恼火了一会儿就叫人赐座给她,急忙谢了,只是人倒是老实了很多,低声说道,“今日进宫见娘娘,只为瞧瞧娘娘安好。且……”她迟疑了一番,方才对赵皇后赔笑说道,“咱们侯府这爵位空悬日久,瞧着也不像,娘娘您到底也是与侯府有几分渊源,是不是与陛下提一提?”   真是神鬼怕恶人,当初赵皇后和颜悦色,襄阳侯太夫人猖狂得什么似的,如今赵皇后严厉起来,她便不敢造次了。   赵皇后就眯起了眼睛。   “爵位之事,自有陛下定夺,与本宫何干。”   “可是……”   “行了,若太夫人今日只为了说这些,本宫也与你说,就算谋爵,这爵位也是大表哥的。”   “娘娘您!”   “嫡长传家,这是天下的公理,断没有叫爵位给了别人的。”赵皇后打断了襄阳侯太夫人的话,微微一顿,在这老太太十分不甘心的目光里淡淡地说道,“今日叫太夫人进门,还有一事。”她带着几分无情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外祖母,低声说道,“这些年,本宫听闻京中有许多贵妃母女很不好的传闻,心里很不痛快!宜华与长乐都是好性子,听了也不爱计较,只是本宫是容不得这些话的,再叫本宫听见一点半点……太夫人,本宫可不会给人一点面子。”   “那是贵妃母女做人不好,总有人嫉妒……”太夫人急忙辩驳道。   “本宫真的要查,你以为查不出来?她宽容,没有寻我诉过一句委屈,为了我忍了多年,可是你给我听着!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谁说的!”当初太子还未册立,昭贵妃就不许她大张旗鼓地查问,唯恐连累太子。   可太子已经立了,赵皇后若再不为昭贵妃做主,那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耻了。   赵皇后一意袒护昭贵妃母女,顿时就令襄阳侯太夫人的心伤心了起来。   “娘娘只顾着她,难道一个莫名其妙的丫头,比自己的亲外祖母还强些?”襄阳侯太夫人的眼底,昭贵妃母女真是跟狐狸精也差不多了,一想到赵皇后偏袒昭贵妃,打从昭贵妃进宫就喜欢得不得了,襄阳侯太夫人就忍不住嫉恨地控诉道,“当年她入宫,谁知道安的是什么心?要我说,就是因咱们家不要她,她想着入宫报复!”   见赵皇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襄阳侯太夫人急忙赔笑道,“您可要小心她啊,娘娘!”   “本宫小心什么?”赵皇后的声音十分平静地问道。   见她开口,襄阳侯太夫人眼中闪烁着淡淡的欣喜,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张狂了许多。   “那丫头惯会耍心机的,嘴上甜得很,又能糊弄人,娘娘耿直磊落,哪里是她的对手?当初她根基浅薄要依附娘娘,自然以娘娘马首是瞻,只是如今我在外头都听说,贵妃越发得宠,六宫无颜色了,她哪里还要娘娘做依仗呢?”   这话倒是真的,想当初昭贵妃虽然盛宠,可是却也有楚贤妃与她平分秋色,因此不大显眼儿。只是最近昭阳帝只留宿藻华宫,把昭贵妃明里暗里捧上天,楚贤妃已经不能与之抗衡。   如今帝都,颇有些流言蜚语。   襄阳侯太夫人是与昭贵妃有仇儿的,见赵皇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越发觉得自己说中了赵皇后的心事。   这宫中,哪里有真正的姐妹情深呢?   “她如今根基已成,又有长乐公主帮着她固宠,风光得不得了,娘娘也得担心被她反噬啊!”襄阳侯太夫人一张老脸上露出一抹阴沉,压低了声音说道,“虽太子地位稳固,可那丫头正是盛年,若来日诞下皇子,只怕要与太子分庭抗礼。到时一贵妃一公主皆得宠,那又是幼子,到时候,哪里还有娘娘与太子殿下的立锥之地呢?”她心怀阴狠地怂恿道,“娘娘当早做筹谋,以防……”   “本宫知道了。”赵皇后看着脸上露出笑容的襄阳侯太夫人,慢慢地说道。   她垂头喝了一口茶。   果然,她错了。   真是不该一念之仁,叫这老太太入宫。   “那娘娘您……”   “出宫去罢。”赵皇后继续冷着脸说道。   襄阳侯太夫人顿时一怔。   那个什么……这打进门到现在,还没有一炷香的时辰好么?   什么外命妇入宫请安,屁股下的凳子还没有坐热就叫回去的呀?   “送太夫人出去。”   赵皇后一挥手,立时就有两位笑容甜美和气,只是动作却不怎么和气的宫女扶起了正在茫然的襄阳侯太夫人拖着走了。   见襄阳侯太夫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赵皇后这才微微叹息,拍了拍手,就见另一侧一架挥着百鸟朝凰的十二扇白玉底座的大屏风被几个宫女挪开,露出里头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细腰柳肩的背影。   那背影一身水蓝,上头一滴滴的水晶垂落,晃动摇曳之间华美无比。只是这人似乎在生闷气,正揪着趴在自己膝上龇牙咧嘴的小姑娘不吭声。听见赵皇后唤了自己,那背影哼了一声,偏头不理。   “还真生气了?”赵皇后也不恼,起身缓缓走到昭贵妃的面前,果然,见这倒霉表妹正气鼓鼓地生气。   “她说的那些疯话,你若信了才着了她的圈套。”赵皇后压根儿没有将襄阳侯太夫人的话放在心上,与昭贵妃坐在一处含笑哄着她说道,“失心疯了才说出那样的话,不过是挑拨离间,离间咱们。你若是信了怒了恼了,倒是白瞎了咱们这些年的情分是不是?”她伸手摸了摸昭贵妃的头,又笑眯眯地把捧着自己小屁股的长乐从昭贵妃的怀里挖出来小声儿哄着。   “表姐真的不怕我包藏祸心,以后害了你么?”昭贵妃等了半天,见讨厌表姐竟然不继续哄着自己了,就忍不住转头红着眼眶问道,“你不怕我生个皇子争宠么?”   “你生的皇子,定然与长乐一般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害怕。”   “他还会和太子争皇位呢!”昭贵妃想到襄阳侯太夫人方才的话,顿时咬着牙根儿冷笑。   “若太子被弟弟撵下去,那说明他不及他弟弟优秀。”赵皇后都头疼死了,只觉得襄阳侯太夫人作孽,自己却要背锅,实在是人生艰辛。   不过见昭贵妃眼眶红了,又想她最近被昭阳帝笼络着难得来自己宫里,她心里一软就把惨叫了一声的公主殿下往昭贵妃的怀里一塞,看着这表妹又开始揉搓长乐团呼呼的小脸儿,这才笑眯眯地说道,“且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有什么好怕的。”   “就算,就算表姐这么说,我也不会高兴的!”昭贵妃哼哼着说道。   赵皇后当做没看见倒霉表妹微微勾起的嘴角。   长乐扒着自家美人娘的手臂,小声儿哼哼道,“我也喜欢。”   “真的么?”昭贵妃用力长大了自己的眼睛。   不都说小孩子最不喜欢弟弟妹妹与自己分宠么?   “日后若有了弟弟,那母妃就可以掐弟弟,不掐我了。”长乐仰着自己的小脑袋很沧桑地一叹,小模样儿十分忧愁,仿佛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这句话的回应,是美人娘又掐了她一把。   “我并没有哄着你,本想着你年轻,且长乐也大了,若能再给陛下生个一儿半女的,养在咱们的膝下,日后岂不是也热闹些?”   赵皇后见昭贵妃沉默地看着自己,便和声劝说道,“还说别人,我看最小心眼儿的就是你,平日里想得多,心眼儿越发地小了。长乐若有了弟弟,以后叫他与长生一块儿长大,你想想还有什么好忧愁的?”白嫩嫩软乎乎的小婴孩儿,谁不喜欢呢?   说起来赵皇后是真心冤枉。   打从长乐降生,宫中就再也没有皇子皇女出生,这个……除了楚贤妃处是赵皇后干的,旁人真的与赵皇后没有一点儿关系。   她吃饱了撑的给这后宫这么多女人喂避子汤啊?   “可是……”   “咱们是姐妹,就一辈子都是姐妹,难道为了外头的话,倒叫咱们顾虑多起来?说起来,若是畏惧皇子,纯王当初出生莫非我就要掐死他?真正的兄弟,不必你警惕,他们自己就守望互助,咱们做母亲的只在一旁看着就好。”   见昭贵妃垂头不说话,赵皇后越发怜惜她,也多少隐隐明白昭贵妃多年未孕只怕是有什么猫腻儿在里头。可是任何人都能呵斥昭贵妃,唯独她没有这个立场。   因为昭贵妃恰恰是为了她。   “儿女都是缘分,长乐这样可爱,你不喜欢再多一两个小小的可爱的长乐一样儿的孩子?”   赵皇后今日后悔叫襄阳侯太夫人入宫,可是也感激她。   若不是这老太太突然叫破了一些内情,赵皇后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对昭贵妃说起这些。   叫她安心生子,不必顾虑太多?   “嗯。”昭贵妃垂着头小小地应了一声。   赵皇后却听见了,继续摸头和声说道,“这才对。”   “只是谁知道还能不能生呢?”   “随缘,左右长生也大了,可以带在咱们面前玩儿。”赵皇后就很不负责地笑着说道。   长乐公主默默地为自家胖嘟嘟的大侄儿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   只是这年头儿,死道友不时贫道呢,公主殿下一想到自己可以逃出生天不要被美人娘掐脸掐屁股的,顿时大喜,还十分狗腿地殷勤地献宝道,“长生可胖了,胖嘟嘟沉甸甸的,一掐一个肉窝窝!”   她见赵皇后无语地看着自己,越发眉开眼笑地叫道,“我,我都长大了,不能陪母妃与姨母,以后叫长生陪着!”她叫了两声就跳了出去,就见红月正靠在墙壁上等着自己。   打从知道红月的身份,公主殿下的态度就……依旧没啥变化。   左右就是红月突然多了一个活着的亲爹,不过宫女姐姐还是那个宫女姐姐,长乐就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对她有什么不同。   她一头滚出来的时候颇有些顾头不顾腚的,莽撞得不行,红月急忙伸手护住她。   长乐顺势就滚到红月的怀里。   “殿下去哪儿?”方才襄阳侯太夫人的话红月也听见了,只觉得这老太太恶心得不得了,不过那到底是赵皇后的外祖母,红月并不会在长乐面前挑拨,见小姑娘咬着自己的指尖儿歪头思索,她咳了一声就温和地说道,“四公主殿下不是要出宫去岳阳伯府上?殿下若闲着,不如也出宫去逛逛。”   最近后宫真是多事之秋,红月只觉得宫中的气氛越发地阴沉,长乐只怕也不是很舒坦。   楚贤妃这又病了,亏了在宫中还有几个楚家女孩儿围着她转,不然还不定闹什么幺蛾子呢。   “也好。”公主殿下垂头看了看今日自己穿了一件鹅黄色漂亮的裙子,头上发髻精致漂亮,一只琥珀珠串儿,十分玲珑剔透,觉得自己是个小美女,很能拿得出手儿,装模作样地点头。   见她装得眼正经似的,桃花眼却滴溜溜地转,红月心中一凛,警惕地说道,“说去岳阳伯府,就去岳阳伯府。”见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委屈地看着自己,宫女姐姐这一刻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严峻地说道,“殿下不希望四公主再为你担惊受怕,顺便……”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再丢一个荷包吧?”   这倒霉公主前次这么一本正经的时候,就是偷偷儿去砸楚听云的时候了。   宫女姐姐一想到那一日,满城守卫追捕自己的场面,都觉得得少活十年。   “我哪儿也不去!”公主殿下保证道。   红月冷笑了一声,早就忘了自己悲伤春秋与在长乐面前的不自在,手中一翻,现出一段红绳儿,抬手把自己和长乐捆在一起。   “千里姻缘一线牵呀!”长乐垂头看了看牵着自己的红绳对自家宫女姐姐惊喜地叫道。   “……多读点儿书吧您。”红月无力地牵着这眼见讨好不成不能脱困,因此垂头丧气的公主殿下就去了四公主的宫中。此刻四公主的脸色却带着几分凝重,她的面前正跪了几个看起来年纪不小的宫人。   这几个宫人噤若寒蝉,长乐正在红月手臂上撒娇打滚儿保证自己是个良民不要被牵着走,看见了这几个宫女微微一愣,多看了两眼急忙凑到四公主的面前问道,“这不是岳娘娘身边儿得力的几位姑姑么?”   岳美人当初做淑妃的时候,身边儿很有几个得力的宫人,长乐与四公主要好经常往来岳美人的宫中,当然是认识的。   此刻这几个宫人都脸色惨白,神色惶恐。   “殿下恕罪,只是奴婢们是真的不知道娘娘到底将谁送进来了呀!”最当首的一个此时霍然抬头,十分可怜憔悴地说道,“奴婢是娘娘的心腹,只是此事,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你们再给本公主想想,”四公主看了看红月与长乐手腕儿上系着的红绳儿,挑了挑眉,此刻却不动声色地吹了吹手中捧着的茶杯里的茶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是母亲身边最得用的人,母亲想做什么,何曾瞒得过你们?你们也别打着为母亲遮掩的想头,今日我告诉你们,老老实实地将事儿说了,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可你们若冥顽不灵,别怪本公主送你们去慎刑司!”   她的眉宇之间就露出几分严厉来。   “奴婢们哪里敢欺瞒殿下,可,可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啊。”   就有两个支撑不住的,已经软在四公主的面前求饶了。   她们虽然忠心,可是却万万没有在岳美人已经失宠再也不能翻身的时候依旧如此忠心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的,四公主见这几个都是颤抖惊恐,心中一叹。   “母亲最近可见过什么人?”   “娘娘最近连顺王殿下都不见了,一直在养病。”   其中一人毕恭毕敬地说了,见四公主沉吟半晌叫她出去,脸上一喜,急忙拉着几个吓得浑浑噩噩的宫人走了。   “四皇姐吓唬她们做什么?”四公主又不是草菅人命的人,只怕只是吓唬人而已。   “母亲藏在宫中的那个美人,我想着总是祸患。”   “左右不是给父皇就是给太子哥哥的,怕什么,父皇最近被母妃掐……照顾得不错,半年只怕都不会再寻别的娘娘侍寝了。太子哥哥心里只有太子妃嫂嫂,最是个好男子,就算那美人儿脱光了站他面前……”   “他都把持得住?”四公主顿时震惊了。   “……非叫太子哥哥给她踹飞不可。”公主殿下慢吞吞地说道。   “你说得颇有道理,只是我一想到这美人儿,就忍不住心惊肉跳,不能心安,就觉得她……”四公主却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得多了些,过于紧张,也或许是自己得了赵皇后的恩惠,因此迫切想要报恩的缘故。   她自嘲一笑,见长乐仰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想到今日自己要去见岳亭,眼睛一亮,又垂头看着自己一身儿樱桃红的宫装有些不大美丽,急忙推她道,“你出去走走,我换衣裳,回头带你出宫玩儿。”   “这件就很美!”   “去见表哥,这件怎么行。”   公主殿下气哼哼挺着自己的小肚皮被推出来外头等着,觉得自己被岳大表哥夺宠,不由伤心落泪,靠在御花园的假山之中伤心地啃自己手上的红绳儿。   红月看见了,嘴角一抽,只好给她解开。   小姑娘顿时就精神了,正要扑进自家宫女姐姐的怀里去,就听见假山的另一处,传来少女娇滴滴羞涩的声音。   “顺王殿下,这,这是小女给殿下绣的荷包儿,殿下若喜欢……”   余下的话哪里还用说呢?公主殿下已经兴奋地往假山上爬,妄图去看对面发生的什么和什么了。   她吭哧吭哧兴奋地爬上假山兴冲冲往假山的中空处看去,就见英俊的青年与羞涩美丽的少女,如同画卷一般美……   嗯?   她霍然诧异抬眼,去看对面的假山。   同样很兴奋一老头儿,探出了他白花花毛茸茸的大脑袋,此刻同样脸色一僵,继而与公主殿下四目相对了。 第72章   公主殿下和老头儿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对视了很久,老头儿和公主殿下的脸上,猛地都露出久别重逢之后欣喜的笑容。   “哟!”老头儿热情挥手,趴在对面的假山上笑出一口白牙。   “叔祖哇!”长乐也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对着那老头儿挥着自己的小爪子。   对面那位,可不是她家叔祖敬德王么。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只是这两位太过热情,当热情的“您来了?”“吃了么?”“吃的啥?”“看戏呢?”“一起看?”等等来自于古老古国的热情的招呼响起的时候,下方的顺王顿时脸色就铁青了。   他脸上带着几分温柔的笑容还没有散去,就看见那自己头上正有两个家伙围观自己与一个美丽少女执手相看的画面,心里开心才叫见了鬼好吧?他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这是对自己尊严的挑衅,只是抬头看了看头上那两个毫自觉的家伙,竟然骂不出来。   怎么骂?   一个是君父最爱的长乐公主,楚贤妃都因为她挨了昭阳帝的冷待,另一个更不得了了……   皇帝陛下的亲叔叔,顺王殿下的叔祖来的,那真是不管看了什么都是白看的节奏。   “怎么不继续了?本王最喜欢才子佳人,相约假山后了!”敬德王是一个十分漂亮的老人家,虽然如今已经是满脸老褶子了,不过说句实在话,就算是老头儿,那也是十分潇洒英俊的老头儿。   虽然头上毛茸茸发髻都乱了,不过这年头儿不是有一种风格叫落拓不羁么?敬德王就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拘小节真大丈夫情操了,见顺王脸色苍白地退后了几步仰头看着自己,不由不高兴了。   “哎呀那荷包儿也不怎么样,看起来很粗糙呀。”公主殿下也趴在山头在下方点评。   她看见了,这个一脸羞涩地对顺王诉说自己少女心事的,可不是之前还在恭喜楚家大小姐以后会成为顺王妃,后头还因口出狂言挨了四公主一耳光的那个楚家女么。楚家女如此看来,行动得还蛮快的,这才几天就知道冲着自己从前姐姐的未婚夫下手了呢?   长乐挑剔了一番那破荷包儿,觉得远远不及自己砸在林如初头上那个,就很有经验地说道,“这荷包儿不漂亮,又粗糙,男子怎么会喜欢呢?想要讨好顺王兄,姑娘,你也长点儿心吧……”   她见楚家女惊恐地看着自己,更加威武,咯咯笑着在山头打滚儿。   “别掉下去。”红月一脸无奈地扶着她。   “才不会呢。”长乐见顺王已经退后,不肯再和那楚家女凑在一起,顿时就觉得没意思起来,打着滚儿从假山上滚下来。   对面假山也传来一阵喧哗,显然敬德王爷也滚了下来。   不大一会儿,就有一个跳脱的老头儿往长乐的面前大步而来,这老头儿仿佛很爱美的样子,哪怕头发乱糟糟的,可是身上却穿着一件十分骚包的紫色锦衣,那颜色漂亮得连长乐都羡慕了起来。   只是那样漂浪流光溢彩的紫色衣裳,却衬托着一个潇洒不及的白胡子老头儿,这老头的腰间还装模作样地吊着一只大酒葫芦,一抬脚,从华贵的锦衣之中露出一只穿着草鞋露着大脚趾的大脚来。   红月看了这别开生面的打扮,哪怕觉得自己早就免疫,也觉得眼睛疼。   她忍不住去看自家公主。   倒霉公主的眼里竟然还露出了十分仰慕的表情。   “您这身儿穿起来真英俊。”多么潇洒的装扮,就跟传说中漂泊江湖的大侠似的,公主殿下都羡慕坏了。   也就是敬德王,换了她敢穿这一身儿,非叫昭贵妃给扒了皮不可。   不过这种浪迹天涯策马奔腾潇潇洒洒的装扮,真的太好看了,长乐咬着自己的指尖儿羡慕得不得了,称赞起来真是从心底真心而想。   “是不是?我也觉得好看,你叔祖母那没眼光的,竟然看不到本王的美,硬说本王这一身儿……”   敬德王本要抱怨一下自家那没眼光挑剔自己说自己就跟装在一件漂亮衣裳里的狗屎的王妃,可是一想到自己若说了,那岂不是很不英俊?急忙收了收,哼了一声走到长乐的面前团团转了一个圈全方位叫自家的心灵之友看看自己的美丽,这才继续与她说道。“我还给你做了这一身儿,回头咱们一起穿,一起浪迹天涯啊?”   “好啊好啊!”小姑娘眉开眼笑,深深地满意道,“您若忘了我,我就不理你了。”   “以后可以叫本公主天山女侠?”   红月突然觉得胃疼。   她特别理解当太子听说敬德王想念长乐想要一起玩儿时的那绝望的心情。   “殿下您不能……”上一回这倒霉王爷加一只倒霉公主干的坏事儿,就是大白天的非穿了黑漆漆的夜行衣蒙着脸却露出了各自代表身份的玉佩啥的去敲了人家福寿大长公主家八公子的闷棍。   盖因敬德王与福寿大长公主乃是亲家来的,八公子娶了敬德王的幼女,只是没想到那位八公子是一位十分奇异的人,深深地觉得敬德王家的郡主仿佛生得有些不大好看,因此就发展了一位十分美貌多情的外室。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嗷嗷叫的黑衣人把人家面如冠玉的八公子就塞进了护城河里去了,回头福寿大长公主哭诉到了昭阳帝的面前……   这个……虽然敬德王是昭阳帝的叔父这很有身份,可是人家大长公主也是帝王的亲姑母好么?   那段时候的鸡飞狗跳就别提了,昭阳帝当日没有上吊,绝对是心理素质不错。   这老头儿还怂恿这倒霉公主拿板砖敲楚听云呢,不是公主殿下怂了,板砖换成了石头,那说不得那谁谁真的就得被脑袋开花儿。   “不懂事,没眼光!”敬德王顿时就用看俗人与不屑与之为伍的表情看劝阻长乐与自己潇潇洒洒共享人世繁华的红月了。   红月默默垂头。   若是太子知道自己阻止了一桩惨案,会不会对她印象好点儿,至少别总是用看贼的眼神看自己?   不仅压力大,这回头还得再叫人怀疑一下,自己是不是被太子殿下中意了什么的。   “红月武功可高。”虽然敬德王是宗室之中很有分量的长辈,不过长乐也不是处处妥协的,见敬德王摸着自己的白胡子哼哼,就为红月辩解道。   “不错,还知道护着自己身边的人,不愧是本王的忘年交啊。”可不是忘年交咋的。   敬德王与长乐公主差了两个辈分都能胜利会师,真是奇妙的缘分。   敬德王正在感慨,公主殿下正被奉承得翘尾巴,就见那假山窝窝里的顺王殿下一脸菜色地走了出来。他心中再不满也不敢对敬德王无礼,甚至还得处处讨好,以求敬德王对自己的支持,只是不知是怎么搞的,敬德王对昭阳帝膝下的三个皇子都不大亲近。   换句话说,其实也可以说除了长乐之外,敬德王对昭阳帝的所有儿女都不大亲近。顺王使出了浑身解数,从小儿奉承到大,哪怕敬德王有做得出格儿的地方自己都会时若不见,可是敬德王就是不喜欢他。   虽然敬德王不喜欢自己,顺王也不敢施礼,拱手道,“见过王叔祖。”   “太阳这么大,玩儿什么花前月下啊?”敬德王一点儿都没有围观人家卿卿我我被抓包之后的尴尬抱歉,还很厚脸皮的点评道,“这丫头不行啊!生得矫揉造作,一口气儿喘了八回,非要细着嗓子说话,你不觉得憋得慌叫她好好儿大点儿声?我说,她说了什么你能听得见么?”   那跟在顺王身后怯生生一脸柔弱的少女一根手指头仿佛就能捅倒似的,说话还细细弱弱的,天知道!   她方才与顺王柔情蜜意,自己差点儿都没听清啊!   敬德王就很不满了。   “我听到了。”顺王脸色涨红,心里生出一股怒意,却努力憋着低声说道。   “是因为耳鬓厮磨么?”敬德王老眼又飞快地闪过猥琐和八卦。   顺王沉默了。   若他承认了,回头这老不死的非传得沸沸扬扬,叫自己对这楚家女负责的!   虽然这少女是楚家的姑娘,只是楚家女在宫中的好几个,顺王正在犹豫到底要迎娶哪一个,更何况他一向信任楚听云,也想知道楚听云觉得自己应该娶他的哪一个妹妹。   因此什么耳鬓厮磨花前月下是绝对不能承认的,顺王强笑了一声低声说道,“方才只是误会。”他垂了垂眼睛,恭敬地问道,“您怎么进宫了?”说起来,敬德王是十分不喜欢进宫的,因为据说这宫里叫人家王爷很压抑。   “还不是这小没良心的。”敬德王就瞪了长乐一眼,叹息道,“一天不看紧了,就叫别人给勾搭去了。”   “怎么会,叔祖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了。”公主殿下左右看看,见太子纯王的都没在,就毫不心虚地认真说了。   “呵呵这句话本王也常对王妃说好么?”敬德王顿时露出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   长乐瞪圆了自己的眼睛。   红月在一旁再一次深深地同情了一下敬德王妃。   顺王却要嫉妒死了。   这么和颜悦色的,把这亲昵的笑容给了他该多好啊!   搞定了敬德王,起码就是搞定了一半儿宗室啊!   “这小子看本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碗红烧肉。”敬德王凑在长乐的耳边窃窃私语。   公主殿下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小声儿回应道,“看酱骨头!”   这简直在骂顺王是狗了,顺王气得要命,笑得就十分难看了,对长乐和声说道,“六皇妹你……”   “顺王兄有没有再去看望岳娘娘和四皇姐?”长乐突兀地问道。   “母亲在养病,因此我……”   “有时间与楚家女在这里亲亲热热,没有时间去见自家老娘,顺王兄,你觉得合适么?”   “这是楚家女?我说怎么柔柔弱弱瞧着这么难看呢,莫非是楚贤妃家的丫头?”敬德王听见长乐的话,顿时一双老眼就落在了顺王的身上,见他下意识地遮掩住了那脸色涨红的美人,就不客气地说道,“我说,楚家这是什么家风?想当初在宫外与陛下苟且,如今更了不得,把那点儿没羞没臊的都带到宫里来?当年我就说那女人不行,你父皇偏不听,如今好了,这算是什么?”   他是长辈,就算说得难听厉害,可就算昭阳帝也不敢反驳的,顺王自然无法辩驳。   那楚家女就更不必提了。   “叔祖你小点儿声,回头叫贤妃娘娘听见,又要病了。”楚贤妃现在就在床上躺着呢,长乐就觉得若她听见敬德王这么骂她,必然得哭死一把。   没准儿还得奄奄一息什么的。   “这贤妃怎么回事儿?不能为陛下生育子嗣,她还有脸病怏怏的?”敬德王虽然生性活泼,老顽童,不过却是个难得的正经人,他就对长乐很不快地说道,“打从这女人一入宫,仿佛我就常听往我面前请平安脉的太医说贤妃这病那病的,可见是她福薄,受不住陛下的隆恩。不然瞧瞧你母亲,这不是康健得很,还有了你这个小仙女儿么?”   在敬德王这样的老人家眼里,楚贤妃就是个没有福气的人了。   长乐才不要说话呢,哼哼唧唧歪头去看脸色阴晴不定的顺王。   顺王现下觉得好为难哦。   他与楚家交好,楚听云更是这些年为他出谋划策十分用心尽力,是他最信任倚重的左膀右臂,特别是当岳阳伯府如今已经是与他不大亲密的岳亭掌家,他是断然离不得楚家的支持的。   可是楚家代表了朝中的势力,然而敬德王这等宗室之中的长辈也必然是要讨好的,不然宗室倒向太子,他就真的没有指望了。只是敬德王与楚家如此不对路,他左右为难,一时都觉得心里抑郁了。   敬德王却不管顺王的心情,心中顺畅,就对长乐笑眯眯地说道,“且叫我说……”   他本想继续挑剔楚贤妃,只是想到楚贤妃到底是昭阳帝的妃嫔,若挑剔得多了难免叫昭阳帝脸上不好看,犹豫了一下便沉默了。   “您为什么进宫啊?”长乐才不相信敬德王是因为自己一个原因进宫的呢。   “进来溜溜弯儿。”敬德王偏头哼哼着说道。   长乐眯着眼睛犀利地看着这老头儿。   “行了,那什么,你叔祖母叫你姑姑跟那小畜生和离,今日我来与陛下说说。”敬德王想到自家王妃冷着一张老脸告诉自己事儿办不成就别回来了,深深地觉得自己遭受到了婚姻的冷暴力,伤心地说道,“你叔祖母越发嚣张了,明明人老珠黄,却不知珍惜我,还叫我不许回王府,信不信回头我也给她整个外室出来?”他一边说一边憧憬地说道,“若在外头置个宅子,我要在宅子里插满剑,就叫它葬剑山庄!”   “哈?”长乐呆滞了。   那个什么……   这不是所谓外室的正确用法儿吧?   “外室里都要有美人儿的。”就算是长乐公主,也知道外室的重要组成部分呀。   “到时候给你留一个屋儿,你可以当二庄主。”美人儿这不就有了么。   “为什么不是大庄主?”   “大庄主必须是最优秀的那个,所谓的庄花儿必须是本王啊!”紫色锦衣的老头儿挤眉弄眼儿地说道。   红月面无表情了。   这年头儿比山寨还可恶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非要毁一毁人家原创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的无耻行径。   其罪当诛啊!   就在宫女姐姐冷着脸忍耐着不要拔剑把这老头儿给捅到天边儿去的时候,顺王的声音就温煦地传来。   他在红月气息不稳嘴角抽搐的时候仿佛第一次看清了长乐身边宫女的模样儿,之后就微微一愣,皱眉沉吟地多看了红月数眼,之后越发带着几分疑虑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对敬德王和声说道,“王叔祖说的可是姑姑与福寿姑祖母府中那八公子之间的亲事?叫孙儿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次婚,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若是真的闹起来,也实在伤了您两家之间的感情。”   他用柔和的声音劝说道,“您且息怒,若那八公子对姑姑真的不好,咱们再……”   “呸!感情不是你嫁了小畜生!”敬德王顿时就唾了一口。   虽然福寿大长公主与他之间有几分兄妹感情,不过这些感情这些年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明明当初把爱女嫁入公主府,就是想着到底是亲姑姑,知根知底儿的总不会把日子过得坏,谁知道这姑姑虽疼爱侄女儿,然而更爱重的自然是自己的儿子啊。   那外室虽然没有登堂入室,可是福寿大长公主竟然瞒着他闺女偷偷出去看望那外室,还叫那外室安心好好儿服侍自己的儿子。敬德王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还了得?先是想着揍那小子一顿瞧瞧他是否会回头是岸,谁知道挨了揍的八公子觉得自己受了迫害,越发不肯与妻子和解。   既然相敬如冰,那还做一对怨偶做什么?   不如和离,他倒是要看看,没了他女儿,福寿大长公主还有什么理由不叫那身份卑贱的外室给儿子扶正。   什么深明大义,为了与敬德王府之间的关系不能接你入府什么的,看她怎么编!   “顺王兄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设身处地,难道顺王兄的王妃红杏出墙,你也能再说一句十年修得同船渡?”长乐同样就很不高兴了。   顺王这道貌岸然的,实在叫人恶心得不得了。   “没错儿,你可记住今日的话,来日你若是被戴了绿帽,你一定得原谅,还得笑着幸福下去啊!”敬德王也哼哼着说道。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顺王的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是诅咒他日后脑袋变色儿么?   人怎么能坏到这个地步?!   “瞧瞧,现在没声儿了,可见不是自己的事儿,空口白牙儿的特别轻松。”敬德王今日肩负着敬德王妃深重的使命而来,想着无比叫昭阳帝下一道允许和离的旨意,盖因当初为了体面风光一些,两家成亲的时候就是有赐婚的旨意的,这一旦和离,竟然都不得方便,他心里气哼哼的,小声儿说道,“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先叫你姑姑红杏出墙,叫公主府绿了!”   他这个幼女是敬德王妃老树开花儿生下的小闺女,年纪不过二十几岁,正是极好的年华。   当初舍不得叫爱女嫁到那些讨厌的豪门世家之中去侍奉上上下下的婆婆小姑妯娌的,敬德王妃就听了福寿大长公主的鬼话,相中了她家的小儿子。   什么表哥表妹青梅竹马从小儿看着长大再不会错的等等等,哪怕敬德王妃为人十分精明,可是也没有看出来那个总是垂头看似恭敬的小子,竟然是个胆大包天敢置外室的家伙。   偷养外室,还想着把自家外室所出之子给记在妻子的名下。   开什么玩笑啊?   别看敬德王天天嘻嘻哈哈的,那可不是软柿子啊!   不抽他都见了鬼了。   “您放心,姑姑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不说父皇处,等回头,咱们还去抽他。”敬德王之女自然是一位郡主了,长乐从小儿就与敬德王往来的,当然与这位比自己年长不了多少的郡主姑姑十分熟悉。   只不过这位姑姑性子虽有些倔强,却颇似四公主,更沉稳一些,与敬德王与长乐不能玩儿到一起去。不过虽然不能在一处玩耍,长乐与她的感情却十分不错,此时就小声儿说道,“要不,咱们试试板砖?”   敬德王仰头看天。   “已经给他一板砖了,你叔祖母差点儿骂死我。”敬德王知道那外室女竟然风光体面得了大长公主的安抚,恼火起来自然顾不得什么了,一日潜伏八公子必经之地,待那英俊的青年信步潇洒而来,跳出来就是一板砖。   八公子自然软软倒地不起,如今还在大长公主府中奄奄一息呢。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游弋,十分心虚。   长乐嗷呜一声,顿时用力指住了这老头儿。   “伤了人还来宫中告状,说!您是不是想恶人先告状!”   好狡猾的老头儿啊。   她已经看破了真相! 第73章   公主殿下挺胸突肚,摆出了三堂会审的架势来逼问。   老头儿顿时就没法儿接受了。   “前儿你也打他了!”   “那不是被您胁迫的么?”   “可是你打他的时候看起来挺开心挺欢实的啊!”敬德王顿时就急了,遥想当日把那位福寿大长公主的八儿子给摁进护城河里一通暴打的时候,这公主虽然蒙着脸,可是那笑得咯咯的,没见她多勉强啊!   怎么着,现在不认账了?   还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呢。   “那不是为了给叔祖你面子么,其实本公主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好姑娘。”   福寿大长公主其实前次已经往宫里告状了一回,昭阳帝因自家倒霉公主也参与作案,因此难得地不大公允,各打五十大板,又觉得明明娶了人家敬德王家的郡主,却在外头弄个外室,如此藐视王府威严,被打活该。   当然,这一次八公子又挨了板儿砖,只怕昭阳帝就不会再次偏心了。   因为这一回公主殿下是清白的啊!   “你!说好的有难同当呢?”   “等您过了这关再说。”   顺王就嘴角抽搐地看着一老一小就这么窝里反了,嘴角抽搐了几下,急忙使眼色叫那本就羞臊得不行的楚家女赶紧离开,自己恭恭敬敬地立在敬德王身边儿看敬德王与长乐拌嘴。他就见这两个家伙吵得浑然忘我,可是一转眼……   “王叔祖?”   怎么又勾肩搭背了呢?   眼瞅着才拌嘴完了,都要挽袖子打起来的这二位不知道怎么着就握手言和,这一刻顺王看向长乐的目光绝对充满了不善。盖因为了讨好敬德王,顺王不知道多么卑躬屈膝做足了孝子贤孙,可是在敬德王的眼里,他似乎总是不及长乐的。   这么顽劣愚蠢的长乐,是怎么得到敬德王的青眼的?   一想到太子因敬德王喜欢长乐被连带得了多少的好处,他心里就窝火儿。   只是见敬德王仿佛很喜欢昭阳帝的公主,顺王的目光就下意识地闪了闪。   他垂了垂自己的眼睛,低声说道,“您不是要去见父皇么?”   巧儿了,他也要去见昭阳帝。   “可不是,可不能叫姑祖母抢在头里啊。”其实此事叫长乐说起来,虽然确实是敬德王先动的手,然而叫她想着本就是那个八公子的错,她和敬德王已经揍了那家伙一回,这头点儿脑子的都应该知道该怎么办吧?   能叫敬德王忍无可忍又揍了他一顿,可见他对长乐的那堂姑姑并不好。   敬德王幼女,被昭阳帝爱屋及乌,封为长平郡主。   连昭阳帝都会看在敬德王的面子上对长平郡主这样照顾,可是那小子却不醒目,非要拧着来,叫长乐说打一百次都不够的。虽然宗室一家亲,不过长乐因殴打八公子就跟福寿大长公主结了仇,她自然也不会偏心这位什么姑祖母的。   此刻,她就拉着敬德王往昭阳帝的御书房去。   “您不与四公主出宫去了?”红月头疼极了。   这公主殿下两只大眼睛放光,一看就是要搞事的节奏。   一时她都不知道是该同情一下福寿大长公主,还是该同情一下总是面对烂摊子的自己了。   小姑娘无辜偏头,对宫女姐姐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   红月沉默了。   下一刻,她转身就走,去通知四公主殿下,别想着带妹妹玩儿了,倒霉公主自己就能玩儿得可开心了。只是瞧着长乐牵着敬德王的手,明明方才还一脸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在却已经在连连抱怨敬德王一板儿砖打得轻了,看着她稚嫩的背影,红月又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小姑娘咿咿呀呀的声音,就觉得心里是充实的。   哪怕没有了家,没有了母亲与人面兽心的父亲,可是她却依旧觉得自己能够好好儿地活下去。   陪着长乐公主活下去。   她笑着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却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再流泪了,反而是嘴角忍不住地勾起来,正要转身,红月就发现顺王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她皱眉想了想,之后脸顿时就白了。   她的容貌,与楚怡十分相似。   从前楚怡与楚三老爷夫妻一直在地方辗转,因此就算与她模样儿仿佛,可是也没有人见过。可是楚怡如今回京,不说楚家人,只顺王就是在楚家常来常往的,自然也不会不认识楚怡,同样……   他早就知道红月这张脸。   她们那么相似,楚家莫非不会怀疑么?   一想到这个,红月的心就凉透了,竟使不上力气一般。   只是这件事一定要与赵皇后知道,免得赵皇后与昭贵妃难做,她扶着一旁的山石努力颤抖了片刻,方才撑起身往四公主的宫中去了,待四公主遗憾地带着人出宫,她也匆匆地往赵皇后的宫中去。   不必提红月是如何惊慌,只长乐与敬德王就一直在分享最近彼此干的坏事儿。   当敬德王听说公主殿下一把毛毛虫就把楚家大小姐给送湖里去了,顿时爆发了大笑。   “不错,举重若轻,就是这个意思了。”敬德王洋洋得意吊书包,很是炫耀了一下自己的学问。   毕竟,王爷也是从上书房走出来的资深皇子呢。   “日后本公主还得继续努力呀。”公主殿下还在十分虚伪地谦虚道,“做得不好,叫叔祖笑话了,不过往后您放心,我一定更加用心地发展咱们的伟大事业。”她憧憬了一下未来,咬着自己的指尖儿咯咯地笑道,“回头把她一家都送湖里去。”   “没错儿,不看他们倒霉,那咱们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老头儿已经一本正经地思考人生了。   顺王就跟在后头听着,一张脸扭曲得不像话。   在他的面前大声炫耀如何欺负楚家,难道不是在打他的脸么?众所周知顺王与楚家走得十分亲近,顺王还要从楚家选择一位正妃,可是敬德王就跟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就这么往死里鄙视楚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也不知长乐是如何在敬德王面前说楚家的坏话儿的。   虽然敬德王与昭阳帝其他的几个公主不亲近,可是顺王就敏锐地察觉,叫长乐在敬德王面前如此亲近是绝对不行的。不论是谁都会偏心,长乐日日在敬德王面前,这老家伙就算再不喜欢太子,也会对太子更偏向一些。   毕竟,太子与长乐极为亲密。   就算不是一个娘生的,可是也与同胞无异。   他就闭嘴跟在敬德王与长乐的身后,就看见这两个一路先是哈哈笑得十分亲近,不知怎么又突然翻了脸嗷嗷叫着先内斗了起来,敬德王的一只老爪子上被公主殿下嗷呜啃了一口,公主殿下今天为了出宫挽起的漂亮的小辫子被老头儿给拉散了。   不是一旁有宫女儿內监们拉得快,俩都要掐到树上去了!   “红月好不容易给编的辫子。”长乐软乎乎的黑发落在肩膀上,十分委屈地看着敬德王。   “看本王这发型!”敬德王就叫公主殿下看自己鸟窝一样的头发。   长乐哼了一声扭头不理,又觉得这叔祖很坏,撇开小腿儿就往御书房去。敬德王又觉得这小东西小心眼儿,哼哼着跟在后头小声儿抱怨,直到这两个一路到了巍峨寂静的御书房前,就见几个內监在守门,红木殿门紧闭。   隐隐约约从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长乐的耳朵抖了抖,听出来仿佛是太子与纯王的声音。   只是公主殿下一向是个规矩的公主,里头议事呢,怎么能没规矩地闯进去呢?   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小身子一下子就扑到了门板上,整个人贴在上头偷听。   敬德王跟她一个造型。   內监们面带微笑沧桑地将目光投向远方那小小的天蓝色的天空,说什么都不敢去看这老的惹不起小的也惹不起二人组如此扭曲地偷听里头昭阳帝议事,也当做没看见殿门上多了两块儿狗皮膏药。   敬德王和长乐听了半天,因殿门很厚什么都听不真切,又把耳朵往门上贴了帖。   一脸严肃。   顺王简直是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两个人。   不顾形象耍宝儿什么的,是不是也该有个限度?   这贴在门板上跟壁虎似的,到底哪里还有半点儿皇家的威仪呢?   “王叔祖?”他试探地开口。   只是这声音就大了些,毕竟顺王想想,若是叫里头昭阳帝听到自己的声音出门查看,发现长乐如此没有仪态,或许会厌恶长乐几分也说不定。他的声音当真不小,哪怕敬德王对他吹胡子瞪眼的叫他闭嘴,依旧叫声音传到了里头去。   里面的话音儿果然停止了。   片刻,还未待公主殿下从门板上下来,殿门呼啦一下就开了,露出昭阳帝一张冷峻的脸。   一只小姑娘立足不稳,惨叫着滚进了自家父皇的怀里。   昭阳帝一愣,看见地上蹲着一个仿佛对门槛儿发生了极大兴趣的老头儿,再看看自己怀里软乎乎嗷嗷叫的小闺女,再看看那几个在门外十分憔悴的內监,顿时就想明白什么事儿了,一时哭笑不得,点着闺女的大脑门儿笑道,“明明知道里头是太子不是别人,你还在外头作怪,真是顽皮。”   “也就是太子哥哥和二皇兄在里头我才偷听,若是哪位老大人商议政事,我就不听了。”   长乐其实十分有分寸。   昭阳帝若是跟儿子们闲话家常,她最喜欢偷听八卦,可是一旦与前朝相关,她撒腿一向跑得比兔子还快。昭阳帝早就知道这闺女是个有贼心没贼胆儿的,此时只觉得软乎乎的小姑娘可爱到了极点,笑眯眯地提着她就回了御书房。   “王叔有事儿?”他笑着问道。   老头儿撇着老腿儿跟着进来,见此刻御书房里太子与纯王都起身给自己请安,明明心里急得不行,却还是很虚伪地摆手说道,“陛下先忙正经事儿,那个什么,我不急,一点儿都不急。”只要福寿大长公主没有进宫抢先一步告状,他才不着急呢。   他一挥手,又放心地抹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细细的粉末从他的脑袋上簌簌而下。   昭阳帝顿时侧目了。   “就是那个什么……”老头儿也觉得有点儿尴尬了,急忙把自己毛茸茸又带着一点怪味儿的脑袋伸到昭阳帝的眼前,在帝王崩溃的目光里又用力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笑呵呵地说道,“陛下瞧瞧,我这头发染得怎么样?”   说敬德王是个老头儿,其实年纪只比昭阳帝年长了二十多岁,说起来也就是褶子多了些。   头发花白什么的,都是什么豆面儿白面的功劳。   为了叫自己表达一种沧桑又苍老的效果,敬德王府最近都别想吃馒头了,盖因那点儿可怜的面粉豆面糟糠的都被自家王爷保护起来,等着以后往自己脑袋上撒。敬德王是很得意自己的想法的,见昭阳帝强笑点头,赞了一声好,越发得意洋洋。   “也只有叔祖您的头发,才有这样很好的效果。”太子就在一旁笑着说道。   敬德王哼了一声,没理他。   就跟不理睬顺王是一样儿的。   太子却并不在意敬德王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声色,此刻想了想,见长乐十分嫉妒地看着敬德王那白花花往下哗哗掉面粉的脑袋,为了宫中的御膳房着想,就笑着俯身对长乐柔声道,“没有王叔祖的底蕴,换了谁也没有这样好的风姿,况你还想不想去和长生玩耍?小孩子是不能沾粉末儿的。”   他笑得脸都僵硬了。   长乐就把自己羡慕的小眼神儿给收了起来。   不然公主殿下真的很想给自己也扑一层面粉,回头整个白发魔女啥的。   “父皇。”见昭阳帝笑眯眯地揽着长乐去了自己的龙椅上一起坐着,小姑娘对御案上的折子并不喜欢,推在一旁,却眨着一双漂亮多情的桃花眼拿小爪子去抓昭阳帝的御笔,用朱砂沾了沾就眉开眼笑地在一旁不知画什么,顺王顿时嫉妒死了。   哪怕长乐正在使用御笔,可是昭阳帝却完全没有动怒,只是纵容地看着。   下头敬德王哼哼着被太子让在了距离昭阳帝最近的位置上,也拿自己的眼睛去看长乐的动作。   “好!”他喝彩道,“栩栩如生的一只猪!”   雪白的宣纸上,一只红彤彤肥头大耳的猪头跃然纸上。   “确实很可爱。”昭阳帝鼓励地摸了摸仰头看自己,希望得到赞美的小姑娘。   这再没有如此不公的地方了。   顺王气的眼眶酸涩,只觉得昭阳帝实在偏心,只是他一向是有些心机的,更何况长乐不过是一个公主,再得宠又能怎样呢?他不着痕迹地扫过一旁的对手太子与纯王,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地称赞道,“六皇妹一向天真可爱。”   那么蠢,没有昭阳帝护着,早就死在后宫了!   “长乐心性纯然,确实不是别人比得上的。”昭阳帝十分满意顺王待长乐温和疼爱,此刻虽见了敬德王心里有点儿抑郁,不过到底还是心情不错地问顺王道,“你今日进宫又是为了什么?”他微微一顿,还是继续说道,“若是为了你日后的王妃……”   “儿臣今次过来,是想与父皇问问,听云他三叔打从入京之后一直休养,如今也不知……”   “怎么你与听云这般要好么?他家的事儿,倒是你来问朕?”昭阳帝一顿,开口问道。   迎着帝王那双沉沉的眼,顺王顿时打了一个机灵,想了想急忙说道,“父皇也知道,儿臣与听云从小相交,若说不亲近,父皇也不会相信。”他一边说,白皙英俊的脸一边就红了,磕磕巴巴地说道,“且儿臣喜欢楚家姑娘,听云的事儿,就是儿臣的事儿。”   他一脸的情窦初开,昭阳帝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想到一心为心上人付出的岁月,不由会心一笑,连眼底的一些审视都消失不见了,笑着说道,“真是个没出息的,你一个皇子,倒拿出些手段来才对!”   “儿臣喜欢楚家姑娘,哪里敢把手段使在听云的身上?他一向刚正,若是知道儿臣耍心眼儿,只怕又要恼了。”顺王就急忙笑着上前央求道,“您瞧着儿臣与他形影不离的,今日好不容易才落单儿,就是瞒着他来问问。不然若他知道儿臣在父皇面前求楚家的家事,只怕会更恼怒些。”   “听云确实为人过于刚硬了。”   林如初如水,温柔缱绻,楚听云为人却十分强硬,昭阳帝就微微颔首。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再好,也该有分寸,听云是对的。你虽然是心里想对他更亲近些,只是也要留意,不要过于忘形,有结党之嫌。”他说的并不走心,然而顺王却已经听出来一身的冷汗,支支吾吾地应了。   这仿佛是警告啊!   “说起那位楚三大人,儿臣有话说。”太子目光扫过顺王,与昭阳帝恭敬起身说道,“楚大人这些年在地方辗转数地,颇有功劳,安稳地方也十分用心,儿臣就是在帝都,也常听人咱起咱们这位楚大人。”   “没错儿,朕也听说过一些他的赞誉,且人品相貌都极好,怪不得他岳父常在朕面前炫耀。”   昭阳帝这话里说的,就是楚三的岳父老大人了。   老头儿早就致仕了,如今将军府中楚三太太的长兄当家,在外为将为昭阳帝镇守边关,不过大概是因这老头儿已经不牵扯朝堂,昭阳帝也召见过着老头儿几回,不论哪一回那老家伙都会在昭阳帝面前称赞自己的女婿楚三。   什么英俊磊落,对妻子一心一意,什么慈父好心肠的,都是好话。   楚三又姓楚,昭阳帝对这楚三确实印象不赖,更何况楚三当年也在昭阳帝御前几年,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改变,昭阳帝就觉得十分难得。他想起楚三进京之后的陛见,英俊依旧的风采,笑着说道,“也该给他安置一个好些的位置。”   长乐抖了抖耳朵,专心地画猪头。   敬德王爷抖了抖耳朵,专心地看小姑娘画猪头。   太子就笑着说道,“老大人也抱怨过,父皇您都忘了?说楚大人在外常拼命,虽功劳很好,只是到底叫妻儿不安,求您将他调回京中。如今一家团圆,儿臣想着先叫楚大人多安稳几天,不然老大人又要入宫抱怨了。”   昭阳帝就笑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既然回京,当然先顾着家人才对。   多年的分离若不想念,那还有心没有?   “父皇可以先赐楚大人官爵,再叫他休养,以示荣宠。”顺王一见太子这是想叫楚三在家吃干饭,这心肠也太狠毒了,急忙在一旁笑着说道,“有了官职,楚大人只有更风光的,家里人也多几分荣耀是不是?”   “怎么楚三很急么?”昭阳帝听着心里就不舒坦了。   就算楚三不急,他作为帝王也一向公允,不会漠视臣子的功劳。   可是楚三这么急,怎么仿佛很担心自己不给他施恩一样?   “是儿臣急,儿臣……”顺王急眼了,话出口就知道自己中了太子的套儿了,见昭阳帝果真不悦,心里冒汗,急忙垂头低声说道,“儿臣想着,若楚大人升迁,那楚,楚……”楚三他闺女是老几来的?“楚四,四姑娘心里也欢喜一些。”   他此刻没有办法,只能装懵懂纯真小郎君了。   不过楚三一向是楚家级出息的人物之一,顺王话说到这儿,心里顿时豁然开朗了。   楚三出众,为人干练,这回了帝都总是要升官的,就比楚家旁人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他又是武将,若在京中为官,自然也能掌控一些帝都中的兵权,到时候是极大的助力。   楚大小姐他是肯定不想了,昭阳帝已经那个态度,他再非要迎娶楚大小姐岂不是与君父对着干?不过除了楚大小姐,余下的几个楚家各房的小姐,不说本人都平庸得面目模糊,就是各自的父兄,也大多庸碌。   顺王就是因心中犹豫,因此才到了现在都没有决定,到底选哪个小姐联姻。   可是若是楚怡……   他垂了垂眼睛,嘴角就勾起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虽只见了一面,不过他对楚怡的印象不坏。   记忆里那是一个美貌端庄,沉稳寡言的少女,虽少了几分顺王喜欢的多情柔媚,不过……   她爹是楚三啊! 第74章   “楚四姑娘?”   见顺王一脸怀春的恋慕表情,昭阳帝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若这儿子当真在那个放肆的楚大小姐身上吊死,那昭阳帝心里就真觉得有些不高兴了,眼见儿子并没有被美色迷昏了头,还重新喜欢上了别的女子,昭阳帝对于这种做法是鼓励的,笑眯眯地问道,“那姑娘很得你喜欢么?”   “四姑娘是个十分贞静的女孩儿。”顺王羞涩地垂下了自己的头。   做爹的都喜欢听儿子的心事,昭阳帝就越发满意了。   “她对你呢?”   “儿臣只敢在心中恋慕,四姑娘处尚且懵懂,儿臣本以为得了楚大人的差事回头好登楚家的门,只是……”顺王抬眼用央求的表情对连连颔首的昭阳帝小声儿说道,“求父皇叫儿臣当个报喜鸟,四姑娘面前,儿臣也……”   “莫非你办不成,那姑娘就不喜欢你了?太功利了些。”纯王就在一旁拆台。   顺王沉默了一下。   纯王这么讨厌,他娘王美人知道么?   “闭嘴!”昭阳帝正乐呵呢,却叫纯王泼了一头的冷水,气的简直胃疼,见纯王翻着眼睛一脸不受教,越发恼怒地指着他说道,“你弟弟还知道喜欢个姑娘,你呢?你呢?你都多大了?儿子呢?!”   纯王继续翻白眼儿,不耐地说道,“老三儿子还没有呢,您管儿臣做什么。”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做皇帝的有没有那么闲,还要管儿子有没有娶媳妇儿?   “楚家四姑娘,我知道啊。”长乐当听到顺王这回看上了楚怡,想到那日沉静安然的少女,顿时心里就不舒坦了。她对楚怡的印象不错,虽然因红月的缘故,只怕不能与楚怡十分亲近了,不过她怎么着也不能否认,那姑娘为人与楚家女完全不同。   顺王乐意祸害楚家女,随便儿,可是若换了是楚怡……   长乐觉得自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姑娘被顺王给糟践了。   毕竟昭阳帝是有前科的,最喜欢乱点鸳鸯谱做坏得不得了的臭媒,这祸害了别人也就算了,祸害了无辜的姑娘家也太丧尽天良了,她心底想着楚怡到底与红月有些关联,就放下手里的御笔有些不乐地说道,“前儿楚家女眷入宫请安,只有楚三太太母女先来见了姨母,我见过楚四姑娘,是个有规矩又懂事儿的,只是……”   见昭阳帝仿佛更加满意,长乐顿了顿就看向顺王的方向。   “顺王兄,人家姑娘有没有看上你啊?这姻缘之事总得两厢情愿的,若人家无意,你也别强抢民女是不是?左右她若不喜欢你,不是还有那些个旁的楚家小姐记挂你么?就比如今天给你送荷包儿的那位美人儿,您可别忘了她呀。”   顺王这不是东西的王八玩意儿,在宫里跟楚家女亲亲我我,回头还想娶楚怡?   长乐最见不得的就是这样的男子。   “这姑娘倒是懂事。”   听说楚三太太先去给赵皇后请安,昭阳帝微微颔首的同时,又脸一沉。   “其他女眷没给你姨母请安?”   他虽然与赵皇后相敬如宾,不过到底看重赵皇后这个发妻,自然也看重赵皇后的威严。   楚家女眷入宫却不给赵皇后请安,明显没有把赵皇后放在眼里。   中宫皇后都不给她们放在心上,昭阳帝心里自然十分不快,也隐隐有些恼怒。   “从来没有这规矩啊。”长乐歪着小脑袋十分认真地说着楚家女眷就没给赵皇后请安之事。   “皇后怎么从未与朕说过?”昭阳帝的心思大部分在前朝,在后宫一向是没有大事儿不上心的,自然不知道竟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家伙。更何况他一向觉得外命妇入宫第一件事就是给皇后请安,这个不需要问啊。   谁知道,他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如此不将赵皇后放在眼里。   长乐撇了撇嘴儿。   楚贤妃是昭阳帝心爱的人,她家女眷不给赵皇后请安,昭阳帝本来也不会说什么不是?   昭阳帝见长乐垂了小脑袋不说话了,想了想就明白闺女是不愿非议宫中妃嫔,只是这心里却只有更恼火的。楚贤妃的娘家人仗着自己的宠爱,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啊!更何况,这些女眷猖狂,难道背黑锅的不是无辜的皇帝陛下?   都得以为是皇帝纵容,方才如此。   昭阳帝一时气的浑身发抖,拍案道,“真是朕纵的她们!”   仿佛是从贤妃开始,这楚家女眷就变得越发不堪了。   昭阳帝甚至都有些犹豫,还要不要顺着顺王的心意,以楚家女为顺王妃。   这等没有德行的人家儿……   怎么配出皇子妃?   顺王在昭阳帝的怒火之中噤若寒蝉,知道今日楚家算是着了长乐的道儿了,这死丫头看似顺嘴儿一说,其实就是把楚家女眷不敬赵皇后之事在御前告状,偏偏她告状告得如此自然,毕竟最先提起这个话题的,是顺王。   “所以,儿臣才更倾慕四姑娘的守礼。”顺王倒是个有急智的,急忙开口洗白楚怡。   昭阳帝正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个儿子,闻言眯了眯眼,露出几分思索。   这么看起来,楚怡倒仿佛是楚家女中的清流了。   “儿臣前次爱慕错了人,心里一直懊悔,之后见了四姑娘只觉得她与众不同,是难得守礼尊重的女孩儿,越发不敢造次,也想好好儿待她。”顺王噗通一声儿就给昭阳帝跪下了,他本就生得英俊,此刻一脸真挚,倒是叫昭阳帝心中生出几分安慰。   “朕知道了。”昭阳帝舍不得叫儿子失望,微微颔首。   “若楚三也愿意这么婚事,朕就给你赐婚。”   “父皇啊,为什么不问问四姑娘自己的意思呢?”   楚三那贱人是连原配都能毒死的人渣,叫长乐看,如今的楚三太太母女在楚三心中只怕也有限。若那贱人知道自己能给顺王当老岳父,哪怕楚怡自己不愿意呢,他只怕也是愿意卖了闺女的。   长乐不愿见一个好姑娘被坑害,就在一旁急忙说道。   “小女孩儿家家大多羞涩,楚三若点头,自然是知道女儿心思的,若叫她自己说,许就不好意思应了。”昭阳帝这说的其实是实情,这闺中的少女,就算是对一个男子心怀爱慕,为了自己的名声只怕也不好说出来不是?   不然岂不是叫人嘲笑?   这个时候自然是有父亲母亲出面主婚的。   昭阳帝身为一个还算凑合的皇帝爹,当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楚三那等丧心病狂之人,见长乐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仿佛是要反驳自己,就笑着说道,“不过朕倒是想,这个楚姑娘只怕是个不错的,你还从未对哪个臣女这样上心关切。”   昭阳帝并未见过楚怡,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可是长乐再三为她说话儿,却叫昭阳帝想着,那姑娘大概为人还真不错。   毕竟若长乐不喜欢,早就把人家给丢河里去了,哪里会理睬那么多。   “可是……”   “好了。”见长乐一脸想要分辨,太子就在一旁眯了眯眼不要叫长乐为楚怡开口,反倒叫自己也陷入麻烦。左右长乐不过是不想楚怡嫁给顺王而已,叫太子说,法子有的是,不必通过昭阳帝,太子殿下就能给妹妹办好了。   他笑着对长乐和声说道,“八字没一撇儿的事儿,你啊,越说,岂不是越叫楚家小姐尴尬?”   他眨了眨眼睛,长乐就闭上了小嘴儿。   她信任地看着太子。   太子被这份信任感动得心口发热,顺便笑看了一眼纯王,叫他看清楚,太子殿下才是长乐心里最重要的人呢。纯王被这一眼看得也差点儿虎目含泪了,他委屈地吸着鼻子看了长乐一眼,顿时就想到今日的使命了,抬头对昭阳帝大声说道,“父皇,既然老三一定要帮楚三大人出面,那不如您就给他一个官位好了。”   顺王顿时用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眼神去看纯王。   长乐与敬德王又凑在一起去画画儿了,这一回老王爷主笔,兴致勃勃地画了一只黑黢黢的蛤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哇!”老头儿就仰头得意地笑了。   顺王在这震天的笑声里小心眼儿地想着,这不会是骂他呢吧?   昭阳帝只当没听见这老头儿的猖狂,见纯王给顺王说话,他微微露出几分诧异。   与温煦内敛的太子不同,纯王一向对顺王没有什么好气色的。   “你有想法?”   昭阳帝既然开口,纯王自然不客气地说道,“楚大人有功,有功自然就该加官进爵,赏赐功臣天经地义,只是咱们帝都就这么点儿地方,并未出缺,难道为了楚大人就调换走别的大人?这楚大人只怕也于心不忍吧?”   他很心机地问道。   顺王瞠目结舌,看着一脸狡诈的纯王说不出话来。   楚三当然于心很忍,调走别人管楚三什么事儿呢?不过话不能这样说啊!   不然谁给楚大人腾地方,不都得恨死他?   “楚大人,楚大人……”   “所以!”纯王翻着白眼儿用比顺王更大的声音叫道,“就叫楚大人去做威武清贵,被人仰慕的金吾卫吧!那儿位置多的是,还是在御前伴驾,最体面不过的。老三,你不是还想讨好楚大人博佳人青睐么?你也常在父皇面前行走,喂,以后你与楚大人天天见面,这感情一定更好了对不对?”   对个屁!   顺王读书可比纯王读的多多了,自然不可能被骗,简直要气急败坏了。   楚家命身为武将的楚三老爷回京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帝都这点儿兵权么?   调去金吾卫是怎么回事儿?   这不是叫楚三变成一个废物了么?   顺王心里恨得什么似的,只是纯王是没有这个脑子想到这些的,他眯着眼睛去看太子。   众所周知,纯王就是太子的急先锋,这明显都是太子的主意!   “楚大人乃是正统的武将,若是去金吾卫,岂不是浪费了楚大人的一身才华,令他明珠暗投么?”顺王不可能眼看着楚三吃亏,急忙对昭阳帝说道。   此刻帝王也在专心致志地看敬德王画蛤蟆。   他闻言只是微微一顿,之后露出思索的表情。   “怎么,你觉得金吾卫辱没了你未来岳父是吧?”纯王顿时怪叫了一声。   金吾卫一向是勋贵子弟的聚集地,说起来虽然没有实权,不过三品的位置叫大家都很满意,可是顺王这一张嘴,岂不是觉得大家都是废物点心?   这个……就算是事实,顺王也好伤人哦。   顺王心中顿时一凛。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些话若传出去,只怕那些金吾卫要恨死他了。   金吾卫们倒是不要紧,可是他们背后的那些个豪门世族外加公主郡主什么的就太要命了。   “金吾卫一向清贵,只是儿臣想着,到底是父皇面前的禁卫,总是风花雪月怎么行?不如叫楚大人这等有真本事的去操练他们,或许日后,父皇面前更添强军。”   太子的声音温柔,见昭阳帝沉吟着仿佛是在思考,就和声说道,“若楚大人有本事,在哪儿都能叫人看到,何必拘泥于究竟在哪里任职呢?”他的声音谦和,又带着几分锋芒,昭阳帝心情复杂地看着太子,许久,到底点了点头。   太子还多少知道分寸,不会将楚家赶尽杀绝,这真是太好了。   既然太子只是想叫楚三靠边儿站,只要不碍眼就当没看见,昭阳帝其实愿意叫楚三不要那样显赫。   他给楚家的荣宠够多了,可是看看他纵容出来一群什么东西?女眷竟都敢不去给赵皇后请安,骄狂若是!   “楚三再有本事,只是家风不正,都说一室不扫何以安天下,他自己的家事都理不清,你别跟我说他自己的夫人!”昭阳帝见顺王一脸焦急,抬手打断脸色有些冷酷地说道,“除了他的夫人,楚家女眷他难道就没有责任?楚家这样轻狂,也有他管教不严的缘故!功过相抵,叫他去金吾卫,朕也是便宜了他。你回去跟楚三说,什么时候楚家女眷老实了,什么时候朕再考虑叫他去别的地方。”   顺王瞠目结舌。   难道就因为楚家女眷不敬赵皇后,连楚三都被连累不能手握要职了?   这什么逻辑啊?   偏偏昭阳帝说的理所当然,顺王此刻把那些个楚家女人都恨死了。   男人们在前头机关算尽地玩儿命,后头这些婆娘就毁他们前程啊。   好好儿的官位,都叫她们给败了去,这是不是与楚家有仇?这是赵皇后的狗腿子吧?   “父皇公允。”太子想到林如初对自己的种种提醒,就急忙起身笑道,“儿臣又想着,楚大人到底在外头多年,对朝中有功,虽然有些过错,只是瑕不掩瑜,父皇不如赐楚大人御酒,以示荣宠。”   左右那杯酒除了显摆一下好处什么的都没有,兵权楚三没拿到,还是给他一点儿甜头的好。太子摆出一副与人为善的嘴脸,昭阳帝心里是宁愿相信也不愿不相信的,闻言就笑着说道,“太子所言极是。”   他笑着命人去预备美酒赏赐楚三,然而沉吟了片刻,想到赵皇后吃了委屈,就对那等候自己的内监继续说道,“也赏赐定国公与林大老爷各一杯美酒。”   太子脸上的笑意就加深了。   至于楚家女眷无礼,太子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回头就准备报仇。   顺王却觉得心口抑郁。   就算赐美酒,到底也是荣耀,可是算上定国公与林大老爷是怎么回事儿?   一对二,顺王觉得又输了。   “朕要人去襄阳侯府赐酒,你要不要去?”昭阳帝心中一转,就笑着垂头问垂着小脑袋仿佛玩耍得很用心的长乐。   他虽然在笑,不过笑里藏刀,很有一种若公主殿下敢叫一声“去”,就人道毁灭她的凶狠。   长乐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急忙讨好地蹭了蹭昭阳帝的衣摆说道,“我与襄阳侯府不熟,就不去了。”她见昭阳帝露出几分满意,一边觉得自家亲娘说的什么男人心海底针真的很对,一边偷偷儿对太子使眼色,叫他不要叫楚怡被顺王给糟践了。此刻顺王已经失魂落魄一脸颓丧,太子的心情却十分不错,见小姑娘对自己挤眉弄眼儿的,想了想就笑着微微颔首,当做应下了。   “您怎么帮长乐啊?”纯王知道长乐在担心什么,就小声儿问道。   太子轻飘飘地看了愚蠢的弟弟一眼。   他自然也知道楚三那王八蛋是个什么货色的,此刻就轻笑了一声,温煦说道,“直接告知那姑娘与她母亲。”   “哈?”这算什么办法呢?纯王就觉得十分茫然了。   “若她心里不愿意嫁给老三,”太子就压在纯王的耳边窃窃私语,见纯王抖了抖耳朵,眼睛滴溜溜地转,先威胁道,“去做事传话儿的是你,只是若你只在长乐面前卖好儿不记得提起我,你懂的。”   见纯王惊恐地看着自己,太子这才心情不错地说道,“你去告诉她老三对她有意。若她真心是个明白人,自然会拒了这婚事,长乐还担心什么?”若楚怡是个糊涂女子,被顺王妃这荣耀的尊荣晃瞎了眼睛,非要跳火坑,那是自己愚蠢贪婪找死,就算阻拦不住,长乐也不会再理会她的死活。   多么简单呢?   太子就觉得自己十分聪慧。   要不咋是太子呢   “原来如此!”纯王顿时扼腕。   这两个儿子窃窃私语,完全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昭阳帝又见顺王无力地靠在了一旁的椅子里,一时就觉得自己这个君父没什么尊严,顿时横眉立目。   “你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纯王急忙收敛自己的表情飞快地说道。   太子就笑着说道,“二弟只在瞧长乐的心情而已。”他见长乐已经趴在敬德王的身边儿两人一起开心地画着什么,一时又觉得妹妹可爱起来真是叫人忍不住心情好起来。   见到长乐,太子就想到了还在东宫休养的太子妃,他不着痕迹地看了顺王一眼,便对昭阳帝笑着说道,“儿臣也想着,长乐许久不来东宫,不仅太子妃想念她,连长生都想念她。”哪怕日后手上或许会沾染顺王的血,太子也得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他的身后有太多重要的人。   一旦他妇人之仁放过顺王,一旦顺王反扑自己倒下,那么自己想要保护的这些女人与自己的孩儿,只怕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也想光风霁月,可是在这之前,却只能机关算尽,只为了能把太子之位给坐稳当了。   “太子妃有孕,东宫里没有人帮衬,你过得可好?”昭阳帝就问道。   他问了赵皇后,赵皇后说什么都不肯再给太子一个侧室,那他直接就来问太子好了。   若太子愿意,想来皇后也说不出什么。   “儿臣过得极好。”太子就慢吞吞地笑着说道。   “要不要给你两个侧室辅助太子妃?”   “太子妃一人就足够,多谢父皇。”太子拒绝得十分干脆。   “你呢?”见太子这真是很没有良心完全没有感受到自己的慈爱,昭阳帝就十分不开心地去看纯王。   “儿臣要侧室做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的,养了岂不是浪费?”纯王耿直极了。   昭阳帝就瞪着自己的倒霉儿子,许久骂道,“你个蠢货!”   侧室是用来吃喝的么?侧室是用来,用来……   他扫过一旁一脸单纯对自己笑的长乐,默默地将郁闷给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又看向顺王的方向问道,“你呢?”   可怜昭阳帝现在真的是急病乱投医了,打从选秀的日子一日一日地越发接近,昭贵妃的脸色就再也没放晴过,这几天掐得皇帝陛下欲生欲死,浑身上下……反正起码半年是没法儿召别的妃嫔侍寝了,可痛并快乐着来的,昭贵妃这么小性儿嫉妒,不就是因为心里有他么   昭阳帝一边疼得天天翻白眼儿倒吸气儿,还是美滋滋又十分惶恐。   赵皇后摆明了要给他挑选新鲜的美人充实后宫,这若是真的进了美人儿,那昭贵妃还不跟他翻脸啊?   真爱的小船什么的,那肯定就得翻。   阴谋,绝对是阴谋!   是赵皇后想要挑拨他与昭贵妃之间的感情,令贵妃对他失望从而独占贵妃的阴谋!   昭阳帝决定不能叫赵皇后的阴谋得逞,他倒是想很昂然很英雄地告诉那帮朝臣们今天不要选秀了什么的,不过那后果太惨烈,只怕下一次被御史的弹劾折子弹劾淹没的就是皇帝陛下自己了。   不能阻止选秀,又不能叫赵皇后肆意挑选美人入宫,昭阳帝真是操碎了心,最后就想着,老子有难,那叫儿子们来承担才是正道。他此刻被两个儿子接连拒绝,顿时充满希望地看住了自己十分喜爱的贴心的好儿子顺王。   “要不,朕给你两个侧妃?”   顺王听着昭阳帝那格外温柔和气的声音,仰头,眼前一片茫然。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身处的不是威严庄重的御书房,而是传说中的红袖招啊。 第75章   “父皇?”顺王茫然地看着仿佛变了很多的昭阳帝。   记忆里严肃的君父,怎么仿佛有一点点的改变?   “你要不要侧妃?”昭阳帝直截了当地问道。   顺王对于守身如玉完全没有想法,此刻想了想就无所谓地说道,“父皇若觉得儿臣需要,那儿臣就需要。”只是他尚且知道要给楚家留些颜面,迟疑了片刻就说道,“就算有侧妃,也请父皇不要越过正妃。”   不然楚家反悔不嫁个女孩儿给他怎么办?他可不是一个为了美色就忘记自己大事的人,见昭阳帝微微颔首,这才下意识地看了太子一眼,嘴角微微一挑,请安而去。   太子竟然拒绝昭阳帝的美意,如今昭阳帝尚且想不到什么,来日若是回想,只怕心中会对太子不满。   根基不稳就不听话了,以后可还了得?   只是太子三言两语配合长乐的几句抱怨就叫楚三老爷去做金吾卫了,顺王想想就觉得肝儿疼,他觉得自己没法儿交差了,不过到底还是直接往楚家去了。   到了楚家,他就跟在自家一般十分自然就走到了楚听云的书房,就见此刻楚听云正穿着一身儿常服,玉树临风地靠在窗旁看着外头摇曳的花枝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对面正坐着一名十分英俊高大的中年,一张十分沉稳磊落的脸,令人见了就生出几分好感。   仿佛十分可靠的样子。   顺王看了一眼就露出了一个笑容。   “见过殿下。”那中年见他进门,起身沉声恭敬地说道。   “楚大人不必如此,都是自家人。”这中年自然就是楚三老爷了,若是叫长乐公主看见,若不是亲耳听到红月的控诉,若不是长乐知道红月的为人,绝对不会相信,生得如此凛然,不怒自威的英俊男人,竟然会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恶事。此刻这男人端坐在顺王的对面,身姿挺拔如同山岳,面容沉稳谨慎,令顺王只觉得心中十分满意,顿了顿就歉意地说道,“本王对不住楚大人。”   “殿下何出此言?”楚三露出几分不解。   “今日本王往宫中去,想着为大人在父皇面前讨个差事。”顺王本想道报喜鸟,谁知道自己这是要当个乌鸦了,十分无奈地对微微挑眉的楚三老爷低声说道,“谁知道……太子与老二还在父皇面前,又有六皇妹在父皇面前说了几句话,因此父皇……叫大人之后去做金吾卫。”他艰难地在楚三不动声色的表情里说完了这些,就十分歉意地说道,“没有说服父皇改变心意,本王真是愧对大人。”   “殿下为微臣出言,微臣就感激不尽。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觉得微臣合适什么,微臣自然就合适什么。”楚三感激地对顺王拱了拱手。   只是他眯了眯眼,扫过正一脸阴沉看向窗外的楚听云。   长乐公主竟然插手前朝之事?仿佛不大像传说中长乐公主的形象啊。   那不是一个就喜欢招猫逗狗的闲人么?   “殿下也放心,既然是陛下信任微臣为金吾卫,微臣一定会努力令陛下与殿下满意。”楚三收回目光,见楚听云摇摇晃晃走到自己的身边坐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对顺王和声说道,“殿下为微臣奔波,微臣感激不尽,只是既然都是一家人,微臣就不道谢,免得生分了。”   他虽然看起来十分冷峻,可是说起话来却十分亲近,这般起伏都安之若素的镇定,顿时就令顺王击节叫好了。   比起那等升迁狂喜被贬绝望的朝臣,显然楚三的心理素质不错。   “没错,咱们可不能生分了。”顺王就用深情的目光看着楚三,意有所指地问道,“四姑娘可好?”   楚三动了动自己的指尖儿。   “四妹妹最近在府中过得无趣,几个姐妹都在宫中,她也无人陪伴。”楚听云听出顺王的意思,心里先是恼怒这家伙转眼儿就把自己亲妹妹楚大小姐给忘天边儿去了,然而恼火消散之后,他却不得不公允地承认,比起知进退谨慎恭敬端仪,到底还是楚怡比别的几个楚家女更合适一些。   且楚听云与楚三叔侄二人一向十分亲密,与其叫那些拢不住顺王心的妹妹来做顺王妃,还不及叫楚怡这个有手段有心思的上位。   他想到这里,就对楚三微微颔首,之后对顺王皱眉道,“殿下若是有空,臣要逾距,请殿下多看顾四妹妹,叫她不至过于孤单。”   这话就叫顺王眉开眼笑了。   傻子也能听得出来,这是楚家愿意将楚怡嫁给自己的节奏。   “自然!”他眉飞色舞,早就忘记进门时伪装的哀愁了,笑着许诺道,“本王自然会将四姑娘放在心上。”   他微微一顿,想到白日里长乐的咄咄逼人,就忍不住对楚听云推心置腹地说道,“只是听云,我还是要劝你一劝,六皇妹那丫头,与你很不合适,她敌视楚家,简直是要将楚家置于死地啊!”想到御书房与御花园里发生之事,他就越发皱眉道,“五皇妹哪点不及她呢?难道公主之尊,在你心里都算不上什么?”   哪怕他与楚听云要好,可是当他觉得楚听云仿佛对公主不屑一顾,还是有些被冒犯的不悦。   楚听云顿时就冷笑了一声。   “五公主心机深沉,巾帼不让须眉,臣可消受不起!”   “你喜欢长乐,不过也不耽误你尚五皇妹是不是?”顺王倒是不觉得五公主心机深沉,反而觉得五公主十分温柔懂事,见楚听云这审美也不知歪到哪儿去了,就急忙说道,“待来日你我遂了心愿,你愿意迎娶六皇妹,那就迎娶去,谁又敢说些什么呢?”   若他登基,那楚听云休了五公主再迎娶长乐,他也会鼎立支持的,更何况叫顺王想着,只要习惯了五公主的温柔,谁会忍受长乐的顽劣呢?   在女人味儿这个方面,长乐公主兵败如山倒,完全不是五公主的对手。   “不行!”楚听云断然拒绝。   “为什么?”   “她怎能做继室?”若他迎娶五公主,哪怕日后弄死五公主再娶长乐,可是长乐却已经是继室,而不是最尊贵的原配发妻。   她要在五公主面前行妾室礼,这是楚听云不能容忍的。   “叫微臣说……”楚三见这两人在尚主的问题上越说越僵,脸上就露出淡淡的笑意,压住楚听云的手臂对顺王温声说道,“殿下一片好心,确实都为了听云着想,只是楚家万万不能尚五公主。”   他的一双眼泛起一丝光彩,在顺王迷惑的目光里和声说道,“小女得殿下青眼,日后前程就在殿下手中。既然已有一女入皇家,怎么还能有一子尚主呢?”当皇子皇女是大白菜不值钱呢是吧?   又不是换亲,怎么可能楚怡做了王妃,又叫楚听云去做驸马?   楚家这么多吃多占的,有没有想过那些饿得嗷嗷待哺的豪门世家的心情?   总得至少给人家留个公主吧?   楚听云的脸顿时一变,然而想到什么,拼命忍耐了起来。   话说长乐公主也是公主,楚怡若做了王妃,难道他就不能娶长乐公主了?   “楚大人说得很有道理。”从前顺王支持五公主下嫁楚听云,那是觉得楚听云得力,五公主对自己一向兄妹情深,想叫这皇妹嫁到好人家儿。可是如今被楚三提醒,顺王顿时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说道,“这种事,父皇也绝不会肯的。”   昭阳帝也不乐意叫楚家那么风光,风光到出格儿是不是?且昭阳帝才对楚家女眷生了不满,顺王心中就越发惊醒,将昭阳帝的恼火一五一十地说了。   楚三陷入了沉默。   当然,知道是一群女眷误了自己前程,没有掀了桌子骂街,楚三老爷已经是个隐忍的人了。   “原来如此。”这群败家女人啊!   “因此,楚大人顾虑得对,楚家大概只会出一个王妃了。”顺王对楚听云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   “那也是小女的荣幸。”楚三完全没想过替楚怡拒绝这门婚事。   这门婚事在他看来,十分符合自己的利益。   若顺王有机会再进一步,那他就是未来的皇后的父亲,若顺王没本事上不了位,他还可以……   楚三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英俊逼人的侄儿楚听云。   他一脸耐心地听着顺王在自己面前抱怨昭阳帝,没有一点对顺王的轻慢,那郑重的模样就令顺王受用极了,此刻院子里传来女孩儿温柔的声音,他心中一动,就起身往窗边儿去,见正是自己的女儿楚怡,就转头对顺王笑着说道,“没想到小女此刻来给微臣请安。”明明顺王在屋里并不合适,然而楚三还是温声叫楚怡到了自己面前,隔着窗笑着问道,“今日怎么有心情逛园子?”   他一脸疼爱,微微俯身仿佛是在庇护自己的女儿。   楚怡对这个父亲是真心敬重孺慕,见楚三温煦地看着自己,逆着阳光轻快地笑道,“憋在房中才不舒坦,在外头走走,心情也疏阔许多。”她笑得格外美丽,因是在父亲面前,还带了几分在外没有的活泼。   又美貌又可爱,顿时就叫顺王的眼睛亮了。   他自信自己的风姿,此刻就翩翩然走到了窗旁,看着楚怡微笑。   “四姑娘。”   他对楚怡微微一笑俊美无比,见楚怡微微一愣给自己请安,就含笑说道,“当日在宫中未见到四姑娘,可有人冲撞了你?”他身为皇子自然有属于自己的尊严,更何况这天下女子,有几个不愿做皇子妃呢?   因此,他对楚怡发出自己的亲近之意,就等着楚怡用同样的感情来回报自己。   楚四姑娘令顺王殿下很失望。   “父亲既然与殿下议事,那女儿就不敢打搅了。”楚怡说着就转身想走。   “殿下已经忙碌了半天,不如你陪着殿下在园子里走走。”楚三见女儿福了福就要走,目中闪过一丝失望,却还是温和地说道,“殿下与楚家交好,你对殿下不必这般多礼,只当做……”他沉吟片刻就说道,“就当多了一个表哥。”   虽然他并未露出什么口风,可是楚怡的表情一下子就警醒了起来。   “怎敢这样放肆呢?”她逆着光,看不清父亲此刻的模样儿,却不知为何觉得身上冰冷得厉害,叫她下意识地不敢去看父亲总是很疼爱自己的眼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方才认真地说道,“况女儿还有事儿呢。”   “再大的事儿能比殿下还要紧?”楚听云不知她闹什么幺蛾子,顿时有些不悦地问道。   他们都想好了,楚怡为顺王妃,日后顺王与楚家就当真是一家人,亲密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然而楚怡却令楚三与楚听云十分惊讶,这美貌的少女只是目光流转,电光火石之下就仿佛明白了些什么,避开了顺王带着几分温柔的目光低声说道,“是将军府的三表哥来了,父亲也知道,我与三表哥青梅竹马,情分自然不同。”   这话没说谎。   楚三太太打从出了宫就觉得大事不妙了。   不是早就猜到楚三要把闺女卖给顺王当顺王妃,而是唯恐楚家女的名声连累了女儿。   她出宫第二日就往将军府寻了自己的嫂子们,姑嫂碰头之后拍了板儿,决定了婚事。   楚怡这位三表哥确实与楚怡青梅竹马,哪怕楚怡这些年辗转地方各处,然而彼此之间却都有书信往来,待知道能和美美又温柔的表妹成亲,人家三表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当天晚上没睡着觉,在将军府后院儿耍了一晚上的枪法。   这才几日,就迫不及待地登门,唯恐这亲事黄了。   既然是青梅竹马,楚怡对这三表哥也同样十分亲近,只是并未到如何如何喜爱得不得了睡不着的程度。然而她却明白,日子都是过出来的,感情也是相处出来的,既然嫁给表哥,她自然在日后会努力把一颗心放在夫君的身上。   都打算得好好儿的了,就等着正式下聘,顺王冒出来了。   楚怡心底楚三是一个很高大能够依靠的父亲,她尊敬他,自然不会觉得楚三这是卖了自己。   只是她却并不愿嫁给顺王。   此刻她看顺王一眼,感到他含情脉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都觉得无比恶心。   这个男人……几日前还在与她的堂姐花前月下,可是一转眼,当她堂姐被帝王厌弃,他转个身儿就对自己抛媚眼儿,这算是什么?这就是个贱人,且在姐妹之间游走,是贱人里的贱人。就连顺王那多情的样子,都叫楚怡恨不能给他一刀。   她知道父亲对京中事知道得不多,就隐晦地提醒道,“且,想必殿下更喜欢大姐姐与他逛园子。”   这就是提醒楚三,顺王喜爱的是楚家大小姐。   楚三垂了垂自己的眼睛。   “无妨,你表哥处,我去说。你陪着殿下吧。”一个将军府并不是长子的三郎,如何能与堂堂皇子之尊的顺王相提并论,说得不好听一些,将军府那位老三虽然出身不错,可真想出头的话……   没个十年八年的能行?   可是顺王却不同,嫁给他就是顺王正妃,这样高贵荣华的身份,带来的利益,是将军府永远都给不了的。   “母亲已经与舅母换了庚帖了,到底我是有人家儿的人,怎么能与外男逛园子呢?”楚怡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总是如同山岳一般沉稳的父亲,简直不敢相信方才那样轻飘飘的话是从父亲的嘴里说出来的,可是此刻她雪白了一张脸孤注一掷地说道,“表哥对我一心一意,我总也要为表哥的心情与名声想想!”   她郑重地对诧异的顺王赔罪道,“恕小女怠慢殿下了。”   此刻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十分莫名的恐惧。   仿佛在这一刻……她有些不认识自己的父亲了。   那曾经磊落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叫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只是多年的父女之情不是因楚三的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没了的,她哪怕再聪慧,能在楚贤妃的面前夸夸其谈,甚至说出自己的见解,可到底是没有多少见识的闺中女孩儿,此刻竟只能迁怒顺王,觉得顺王蒙蔽了自己的父亲。   这贱人是不是以为她爹才回京什么都不知道,因此妄图骗婚?!   楚怡心里又恨又怕,脚下踉跄地走了。   顺王当然不知道自己帮楚三背了黑锅,只是遥遥地看着那纤细婀娜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花枝之中,心里自然是有几分不悦,只觉得这四姑娘不识抬举。可是方才近距离看到楚怡的脸,却令顺王心中越发惊疑。   楚怡的容貌,与长乐身边的红月太过相像了。   “小女无礼,还请殿下恕罪。”   楚三是个沉稳内敛的人,因此才没有被不识抬举的亲闺女给气到死!   只是他的脸色却变得阴沉铁青了起来。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拆了自己台的竟然是亲闺女。   明明顺王有意,楚听云也认同,可是在最不必想她心情的楚怡身上,他却遭到了挫折。   还提她三表哥。   三表哥是能随便提的么?!   见顺王果然有些不悦,还看着楚怡的背影不停,楚三心里一沉,恐这婚事做不成,毕竟做皇子的岳父,和做皇子岳父的兄弟可差了好远是不是?他先与顺王赔罪,见顺王抬眼看着自己,便摇头说道,“这孩子赤诚,虽只不过与她三表哥是兄妹之情,只是听了她母亲几句话,就觉得自己应该自尊自爱,不要与外男相交。”   “四姑娘的为人令人敬佩。”顺王心底虽然有些不喜,不过却不愿得罪楚三,含笑说道,“那等在外勾连男子且十分自得的女子,本王也不喜欢。四姑娘如此自爱,方才实在是本王唐突了。”   他信手给了楚三台阶儿下,楚三也露出了笑容。   “殿下这么说,臣就放心了。”   楚三顿了顿,就摇头说道,“她从小儿与臣辗转在外,风餐露宿,与她表哥并不亲近,不过是回京之后她母亲想将她嫁回将军府,殿下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实在是心疼她方才如此。”将闺女嫁回娘家,不就是为了叫女儿舒心一些么。   楚三平淡地解释,顺王的心里却觉得舒坦了许多。   哪怕是被楚怡很不识抬举地拒绝,可是他却高看了楚怡一眼。   这位楚四姑娘展露出的自尊,可是比那等在御花园里堵住他往他手里塞红包的楚家女要高贵矜持多了,顺王一想到白日里因假山荷包私会事件引发的被围观的窘迫就觉得胃疼,深深地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更尊重的王妃。   因此,他脸上的笑容就更真诚了几分。   “殿下不要与四妹妹计较,她一个闺中女孩儿,见了天潢贵胄总会慌乱无措,说错话也是有的。”楚听云见顺王还在看着楚怡离去的方向,神色有些不悦,却还是皱眉说道,“回头我去说说她,她就不会再冒犯殿下。”   “并不是这个缘故。”见楚听云以为自己记恨楚怡,顺王急忙开口说道。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本王只是瞧着有趣儿,听云,你一向喜爱六皇妹……”见楚听云脸上铁青地看着自己,顺王殿下一下子就想到自己不小心戳人伤疤上了,毕竟楚小大人喜爱长乐公主,可是长乐公主眼里没有楚小大人一根头发丝儿啊!   “她身边那个丫头!”唯恐楚听云恼怒,顺王急忙开口叫道,“她是不是很像四姑娘?!”   楚听云本要暴怒,闻言却顿时一凛。   “红月?!”   他的心思只在长乐身上,自然对总是护着长乐与自己作对的红月有几分印象,只是素日里他忙,并未在女子们的容貌上上心,也不可能看见一个姑娘就想想她和谁生得像,因此竟并未察觉,可是当顺王开口,楚听云的目光就沉了下来。   “就是她。”顺王急忙说道。   楚听云露出几分沉吟与思索。   “殿下说得没错,那丫头,确实与四妹妹生得仿佛。”   只是红月的容貌更坚硬一些,到底几分从侍卫堆儿里打滚儿出来的强势,而没有楚怡身上那闺阁贵女一般的文雅。不过这两个的容颜确实很像,楚听云忍不住皱了皱眉,轻声说道,“这丫头不是个好的!”   “哈?”顺王一脸茫然,楚三却眯了眯眼。   “你担心什么?”他看着楚听云沉声问道。   楚听云却微微摇头。   不过是一个生得与楚怡仿佛的宫女,这世上相似的容貌也有不少,他虽然心中疑虑,却不会想到更多如楚怡红月是同父姐妹什么的,他只担心一件事……   若日后顺王妃与长乐公主身边一个宫女模样相似,这不大好吧?   他尚在皱眉,却冷不丁听到远处的园子里,传来了女子的嚎啕。   被打断了思绪,楚听云顿时大怒,见远远的一个脸色惨白的丫头快步而来,顿时骂道,“殿下在此,你们哭什么丧?!”   “大爷,不好了!”那丫头被楚听云呵斥,再见顺王一脸不快,只哭着跪下请罪道,“是奴婢的错,只是,只是太太们处……”她哭着伏在地上道,“陛下下了旨意,说太太们对皇后娘娘不敬,无礼无德,不堪为命妇。命,命夺了太太们的诰命,各重棍三十以儆效尤啊!”   “什么?!” 第76章   此言如晴天霹雳,顿时令楚听云惊怒交加。   昭阳帝亲手夺官宦女眷诰命,这都多少年没出这样的事儿了?   别说楚家是楚贤妃的娘家,就是那等寻常人家,也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   不仅是非诰命不能入宫给楚贤妃请安这么简单,而是帝王盛怒落在楚家,这一点面子都没给,岂不是在明晃晃告诉大家楚家失宠了么?还是为了皇后,叫谁说,谁都得承认,昭阳帝的心底,楚贤妃是比不得赵皇后的。   “陛下怎会突然……”   “都是六皇妹告状。”顺王也觉得腿软。   他出宫的时候,昭阳帝可一点口风儿都没露哇。   现在想想,真是细思恐极。   “长乐公主只怕也是无心之失。”楚三虽脸色变色,然而听到夺诰命的旨意里没有自己的妻子,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他心知如此,顺王是只能与自己这一房联姻,因此心中更稳,并不及楚听云惊怒,温声安慰道,“也是你母亲婶子骄狂太过,陛下盛怒情有可原。”   “可是……”   “来日殿下登基,楚家的诰命自然也回来了。”楚三继续宽慰。   他这般镇定,楚听云虽脸色铁青,却还是微微颔首。   说起来,他心中却是是有些埋怨楚家几位太太拉后腿的。   此刻还是大事要紧,楚听云忍不住就继续想方才红月之事。   红月与楚怡那般相像,只怕来日有人嘲笑楚家出身的王妃,跟长乐公主身边儿奴婢似的。   “生得很像?”楚三听楚听云与自己说起这个,便将事不关己的夺诰命被杖责放在一旁问道。   对于生得很像,他同样并不在意。   与楚怡模样相似又算得了什么呢?   难道生得相似就是楚怡的姐妹不成?   楚三大人很确信,打从娶了将军府的大姑娘,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为了叫将军府那位老将军能在昭阳帝面前炫耀一二,也是为了叫昭阳帝记住自己这个清白的人儿,自己从未收用过任何一个女子。   既然如此,他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甚至楚三还在心底阴测测地想着,不会是自家哪个兄弟在外头……   “等等……”如果说大街上看到谁家的女孩儿与自家闺女很像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然而这姑娘出现在赵皇后的身边就有点儿不大对劲儿,不知为何楚三的心中就生出几分阴谋论来,皱眉对楚听云凝重地说道,“去打听打听那姑娘,若有妨碍……”   他意味深长地停住了自己的嘴。   “明白。”叫红月消失就是了,楚听云只觉得楚三镇定自若令自己钦佩,微微颔首。   既然楚怡不肯对顺王有一点的亲昵,说不得为了叫顺王殿下下得了这个台,哪怕楚三心里因金吾卫这恶心人的破事儿给憋得够呛,哪怕园子里几个太太都鬼哭狼嚎的,却还是得捏着鼻子带着楚听云跟顺王一同逛了逛自家的园子。   然而跟美人逛园子是雅事,和两个大男人一起逛就太过分了。   特别是还听着刺耳的哭声。   顺王被两个高大英俊的男人陪着逛了一圈儿的园子,脸上笑容僵硬虚浮地走了。   楚三也觉得心累,且见楚听云一脸阴晴不定,还是叮嘱道,“你再去见见那丫头!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对,哪怕她是长乐公主身边的宫女,你也得下得去那个手!”他顿了顿,见楚听云半晌无语,便叹息道,“算了,还是我去瞧瞧她。”   “三叔?”   “你是一定要娶长乐公主的,若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与她生出嫌弃,未免得不偿失。”   与楚家旁人不同,楚三其实非常赞同楚听云尚长乐公主,且觉得侄儿的眼光很不错。   当然,楚三老爷面前就别扯什么真爱了。   令楚三为之心动的,恰恰却是长乐是太子最疼爱庇护的妹妹,与赵皇后一系的关系走得很亲近。他虽然对楚贤妃有野望,可是作为一个狡诈的人,自然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也自然知道若顺王不成,那太子登基楚家就死定了。   怎么在太子登基之后还能保住楚家呢?   那就是尚公主。   五公主压根儿就没叫楚三老爷放在眼里,哪怕顺王赞同,他也不肯叫楚听云去尚五公主的。   只有尚了长乐公主,才会叫新君投鼠忌器,看在长乐的面上放过楚家。   因此,长乐公主这条粗大腿,在帝位尚不分明的情况下,还是必须要抱的。   如果不是楚怡出宫早,说不得楚三还要叮嘱女儿几句,叫她在宫中结交长乐公主。   “多谢叔父。”楚听云喜欢长乐因此连家族的一些事情都退让,这令楚家内部十分不满,如今楚三公然支持他,令他十分感激。他抿了抿嘴角,却忍不住轻声说道,“可若顺王娶了四妹妹,我与长乐……”岂不是一样儿是换亲了么?   “你还真信?我说了叫他闭嘴的。”楚三顿时失笑。   他微微摇头,见楚听云虽然出众,却难掩羞涩,不由目光阴沉了一下。   “你当心些,这次金吾卫之事,我怀疑仿佛有人针对楚家,针对我。”不然怎么他就成了莫名其妙的金吾卫呢?楚三老爷是个很敏锐的人,一下子就看出来是有人在背后使坏恶心他了,眯着眼睛说道,“太子能想到这一层,只怕有人帮手。”   “林如初!”   说起来,大概楚听云和林如初也算是真爱来的。   不然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楚小大人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笑里藏刀的林探花了。   他咬牙低声说道,“一定是他!”   太子从前虽然也厉害,然而光风霁月,从没有如此狡猾捅刀的时候。   这一次风格大变,说起来和林如初没有关系,打死楚听云也不信。   “他出身林家,自然是依赖太子。只是他命不好,没投生到定国公府,反倒做了襄阳侯家的子孙。”听着楚听云与自己低声说起林如初对长乐的种种觊觎,楚三顿时轻笑了一声,却不以为意地说道,“当年旧事,只怕贵妃心中要记一辈子,只要他姓林,他就没戏。”   当然,楚三老爷也忘记,楚听云姓楚,看起来也蛮没戏念的。   楚听云一向自傲,然而却十分仰慕楚三,见他平稳淡定,哪怕被人算计却依旧不动声色,心中不由起了几分敬佩,他微微颔首,努力收敛自己面上的情绪劝道,“贤妃娘娘已经不行了,若楚家想要兴盛,就要依靠日后的顺王妃……三叔,你多劝劝四妹妹。”   在御前走过一遭,楚听云就知道楚贤妃算是彻底起不来了。   或许还会叫昭阳帝怜爱她,可是想要说如同从前那般盛宠令昭阳帝喜爱她到了神魂颠倒言听计从,那就是发梦了。楚贤妃日后能维系自己宠妃的身份都是昭阳帝念旧情,别的再想说压制贵妃什么的,那都别想了。   如果楚贤妃不行了,那么楚家日后在宫中的位置,就需要楚家女出身的顺王妃来维系。   宫里那几个愚蠢的厉害,就算做了顺王妃也不顶用,然而楚怡却一向聪慧。   见他一脸沉思,楚三想了想就笑着说道,“你四妹妹虽倔强,不过只怕这一次冷淡也是被顺王吓坏了,登徒子似的,全看不出是个皇子。”既然顺王殿下不在面前,还还扯什么恭敬呢?楚三顿了顿就温声道,“五公主处,不必理会。”   “是!”楚听云见楚三支持自己,顿时眼睛就亮了。   “还有宗室,叫顺王上些心,敬德王虽能左右宗室,可宗室也并不是铁板一块,难道太子还真的仁者无敌了不成?总有人看他不顺眼,到时候都是顺王的助力。”老谋深算说的就是楚三了,他温声叮嘱,见楚听云颔首,就微笑说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要小看了任何一个人,嗯?”   楚听云的眼睛也微微亮了起来。   “至于那个宫女,寻个法子,我来解决。”楚三断然地说道。   他这方正在算计如何拉拢不得意的宗室,和想要见见红月,此刻在昭阳帝的御书房,在顺王为楚三奔波之后伤心地走掉,昭阳帝的面前再次出现了一位脸色冷峻的老妇人。这就是昭阳帝的姑母福寿大长公主了。   此刻看着昭阳帝苦笑的脸,福寿大长公主一双老眼扫过躲在昭阳帝身后探头探脑的长乐,眼里闪过淡淡的厌恶,冷哼了一声方才逼迫地说道,“若不是被人欺到了家门口,我也不会入宫来碍陛下的眼!只是……”   她顿了顿,苍老的脸上露出淡淡的伤感。   “谁家的孩儿不金贵!长平郡主是金疙瘩,我家的小八儿莫非就是捡来的?!”   说起来,长公主府上这位八公子与长平郡主的人生轨迹十分相似。   都是宗室里的长辈暮年得了的孩儿,因都是幼子幼女,因此格外被宠爱,长平郡主倒霉些,遇上了一个老顽童的亲爹,因此生性随了生母敬德王妃十分沉稳严肃,然而那位八公子却是锦绣膏粱堆儿里长大的,从小一点儿委屈都没有吃过。   养于尊贵,说起来一个皇子都不换呢。   谁知道在姻缘上却坎坷起来,成亲之后,这都挨了几顿打了?   当大长公主是死人啊?!   虽她做姑母的也疼爱长平郡主,只是叫大长公主公允地说一句,夫妻不谐,莫非是八公子一个人的问题不成?难道长平郡主就没有一点儿错?不过是因八公子做下了事儿来,在外头养了外室,可是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得和长平郡主多没有感情,才回无法忍受去置外室呢?   谁知道敬德王不去呵斥自己的女儿当不了好媳妇儿,竟然还有脸打人。   “长平姑姑若是在外也置了外室,那姑祖母您也可以去打她呀!”   长乐鼓起勇气在昭阳帝身后鼓着眼睛认真地说道。   昭阳帝闻言,苦笑着把这火上浇油的小混蛋往身后塞了塞。   福寿大长公主虽然不过是个公主,不过辈分在这儿呢,皇帝陛下还得恭敬地喊一声姑母,若是这老太太恼火起来跳起来打人,难道挨了打还能打回去不成?他一边护着小小声儿抱怨,还戳自己后背的长乐,含笑说道,“朕倒是觉得……长乐说得很有道理。”   “陛下!”他都偏心到了茄子地里去了,福寿大长公主脸都气青了。   “女人守着规矩清白,那是应该做的!”   “那男人也该守规矩清白。难道长平姑姑不及他尊贵,还要叫他纳妾羞辱么?”   长乐觉得自己面前的昭阳帝格外可靠,顿时翘着尾巴有恃无恐地叫道。   她在昭阳帝的身后摇头摆尾的,一脸小人得志,福寿大长公主是真的想抽她,只可惜抽不着。   好生气哦。   “陛下怎么说!”她懒得去和长乐计较,顺势气势汹汹地看向昭阳帝。   帝王垂头做沉思状,许久慢吞吞地抬起了自己尊贵的头。   “嗯……”   大长公主报以期待的目光。   “长乐这句话,说得也没什么错。”今天,皇帝陛下依旧在偏心着……   “陛下!”见昭阳帝身后跟自己做鬼脸儿吐舌头的长乐公主,福寿大长公主只恨得眼睛都要流血。她永远都没法儿忘记,当那天看到儿子浑身赤裸头破血流地被人抬回来,整个人陷入昏迷,后头还蹦蹦跳跳一个眉开眼笑的长乐公主时的心情。   她同样不喜欢长乐公主的顽劣。   完全没有一点皇家公主的典范威仪,甚至……   这长乐公主横行霸道,与品行不端广纳男宠的二公主有什么分别?!   “总之,我觉得叔祖没做错。姑祖母,您不想叫八公子挨打,为什么不劝他老实点儿,以后少整花花肠子呢?”别看公主殿下口口声声要和敬德王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此刻却十分偏心眼儿地说道,“他风流快活高高兴兴的,难道不知道长平姑姑也很伤心么?叫女人伤心的男人挨几顿打,这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别看她年纪小,正经有许多长篇大论等着大长公主。   “你真是太放肆了!陛下,难道你要看着她忤逆长辈么?”   不论如何,福寿大长公主也是祖母级的长辈,哪里有这样被长乐折辱的道理,她简直出离地愤怒了,一双苍老的,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看着尴尬的昭阳帝说道,“这样没规矩,难道不是恃宠而骄?!陛下,六公主仗着您的宠爱,竟连我都不放在眼里,这是谁家的教导?!”   “姑母,难道长乐的话没有一点的道理?”昭阳帝本对大长公主有十分的抱歉,此刻顿时什么都没了,见她指责长乐,顿时不耐地皱眉说道,“您若是长辈,就疼她些,不要莫须有!难道这件事中,长乐做了什么不成?”   “可是她……”   “她说几句公道话,难道也错了?当初这婚事是朕指的,可姑母家的小子哪里把朕放在眼里?但凡把朕放在眼里,也绝不会狗胆包天,去置什么外室!姑母尊贵,难道朕不尊贵,难道王叔不尊贵?就看他这等放肆,朕都该治罪于他!”   “姑祖母息怒,只是长乐并无坏心,一向公允,来日若长平郡主犯错,我想来,长乐就一定会为八公子出言了。”太子在一旁含笑劝说道,“且我也听说了一些外头的闲话,八公子曾与人抱怨长平郡主不肯为自己的外室让路……”   “您是宗室,福寿姑祖母,可您八公子却不是。他如此对待宗室郡主,是不是也在藐视宗室?叫本王说,别管他干了什么,就得抽他的嘴!”纯王就语气十分不客气了,他学不会太子的笑里藏刀,却深深地感到恼火。   长乐虽然行六,可是一向不论排行,当初降生,昭阳帝已经赐下了封号。   福寿大长公主不叫封号叫序齿,这是想做什么?!   太子与纯王同时出言,顿时就令福寿大长公主惊呆了。   她就眼睁睁看着长乐公主近在咫尺,可是却仿佛永远都够不着她似的。   那小姑娘躲在父兄的羽翼之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都不会害怕畏惧。   “陛下的意思也是如此?”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去问昭阳帝。   “此事王叔已经与朕说过。”如果不是长乐开口,昭阳帝根本不爱管这等狗屁倒灶的破事儿,皇帝陛下日理万机的,据说如今西北不稳,有那些西蛮人在边境活动,这些家伙打败一次就休养生息几年,之后就继续生事。   昭阳帝前朝的乱子还理不清,还管大长公主的儿子?   他此刻沉下脸,见福寿大长公主恼怒地看着自己,突然笑了笑。   “王叔自己与姑母说。”   他就把敬德王给推了出来。   老头儿早就跃跃欲试了,此刻见福寿大长公主如此憎恨地看着自己,也扬起了自己的脑袋。   “你真狠心啊。”大长公主开口怨恨地说道。   谁幼子被打,心里能开心得了?   那是大长公主在很大的年纪上拼着性命生下来的孩儿,自己捧在手心儿头发丝儿都舍不得碰掉,却叫敬德王打得头破血流。她只觉得这门婚事令自己十分痛恨,可是当昭阳帝并不站在她这一面,又有些无力。   她虽然也是宗室长辈,可是却不比敬德王。   她只是一个公主,哪怕加封到了大长公主,可是一身荣耀却都仰赖皇帝。   昭阳帝摆明了不给她面子,她竟然也无力对抗。   “我狠心?你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敬德王见昭阳帝一脸撒手不管,心里暗道一声这家伙好狡猾,然而自己挽着袖子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此刻他虽然依旧一头乱糟糟的样子,脸色却严肃了起来,认真地问道,“福寿,当初你跟我怎么说的?你儿子是个疼人儿的,一向恋慕长平,你是她姑姑,娶过来当女儿疼。”   “当女儿疼,你能叫你女婿的外室进门,叫外室子挂在你闺女的名下?”他蹦着高儿地质问道。   “长平生不出来,。难道也是我的过错?难道你要小八绝后?”   “太医都诊过,长平没毛病,想生就生,你怎么不去诊诊你儿子?”敬德王就冷笑道,“生不出儿子,可不是长平一个人的毛病!”谁知道那八公子是不是有病呢,虽然长平郡主不怎么说,不过只冷眼看着,一小白脸儿,只怕也是个银珠镴枪头!   “他外室生子,难道还是小八的毛病?”   “谁知道那是不是他儿子啊。”敬德王就十分恶毒了。   只是他沉默了片刻,见福寿大长公主已经气得浑身乱颤,见她满头花白的样子,又有些恍惚。他愿意将爱女嫁入公主府,自然是因兄妹情深,一则是为了叫自己的女儿国得随顺,一则……敬德王其实是想要提携自己的女婿。   公主所出的儿子,除非盛宠,其实已经不值钱。   因为他们已经不是宗室,虽公主们大多下嫁豪门,依旧是豪门子弟,可那是与出身就是宗室的王府子女完全不同的,说一句天地之别也不为过。那个八公子自幼娇养,金尊玉贵,可是说起来若大长公主薨逝,他也就是一个寻常世家子弟的命。   长平郡主嫁给他,看似门当户对,其实相当于下嫁。   若心怀感恩的,此刻一定会感激敬德王将郡主嫁给他,因为就此他就靠上了敬德王府。   难道敬德王还能看着自己的女婿被饿死不成?   可是那小子却薄待了他的女儿。   既然他无意,那敬德王也就不客气了。   “他不喜欢长平,那和离好了。”敬德王不愿与福寿大长公主吵架,淡淡地说道。   老太太满嘴的话都说不出,都被这句话给堵回去了。   “你说什么?”   “和离,你听不懂?”   “就因为这点事儿,你就要和离?”福寿大长公主可不是天真的儿子,自然知道有个郡主媳妇儿对儿子的好处,更何况这个不是一般的郡主,她爹是敬德王哇!这样的身份,若和离了才是蠢货的好么?   “你不想你儿子被打死,我还想我闺女过好日子呢。”   “可不是。信不信,长平姑姑要再嫁,不知多少人扑上来。”   昭阳帝一脸僵硬。   他继续努力把自家小闺女往自己的身后塞。   敬德王却对长乐报以十分亲近的的目光,顺便得意地去看老脸涨红的福寿大长公主。   “小两口哪儿有隔夜仇,说起来都是寻常小事儿,许过几日他们自己就好了。”敬德王没表示的时候,福寿大长公主觉得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进宫告状,可是当敬德王喊出和离之后,大长公主顿时就转了画风。   她淡淡地,也没有方才的兴师问罪了,慢慢地说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休得共枕眠……”   “呸!”敬德王顿时唾了一口。   “你想和离,长平或许还不肯呢。”福寿大长公主此刻当真是唾面自干了,继续忍辱负重地说道。   “不可能!”谁会死乞白赖地非要跟一个养外室养得要上天的男人过日子啊?   “你不是长平,不知道他们闹起来虽生事,可是若好起来也真的十分要好。”   看着大长公主那诚恳的老脸,敬德王顿时冷笑,他心里其实有些不确定,然而想了想就说道,“既然如此,今日我们就去问长平,若长平不想跟那小子过了,陛下?”他顺势看向在一旁很无奈的昭阳帝。   一只小爪子在帝王的后衣摆上偷偷儿揪了揪。   “朕就下旨,许他们和离。”感到一颗小脑袋撒娇一样蹭了蹭自己的后背,昭阳帝不得不妥协了。   反正四公主那种不将赐婚的放在眼里都忍了,更何况这小小的事端呢?   昭阳帝就十分坦然了。   他感到自己开口,身后的小姑娘小小声儿地笑了起来,心里顿时柔软成了一团。   只是这心才软到一半儿,就见他身边一向得力的內监脚步轻柔地走过来。   “陛下?”   “嗯?”   “林探花入宫谢恩了。”內监细细的声音阴柔地飘荡在皇帝陛下的耳边。   “谢恩?谢什么恩?”他最近没施恩林如初啊。   这內监的表情也十分异样,顿了顿方才细着嗓子低声说道,“陛下忘了?您方才往宫外赐了林大人一杯酒,林探花他,他代父谢恩来了。”   昭阳帝:…… 第77章   昭阳帝此时的心情无比地复杂。   对于林探花这种削尖了脑袋往宫里钻,有条件就钻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钻的作风,作为皇帝竟然也没法评价了。   这年头儿在朝中厮混的都想天天出现在皇帝陛下的面前,林探花也是如此。   不过这探花所图更大一些,人家不仅看上了皇帝陛下,还看上了皇帝陛下他闺女。   父女通吃啊。   “叫他进来。”人家美少年都等在门外等候了,叫他滚蛋虽然会令昭阳帝心里很爽,不过怎么舍得呢?他无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就见门口天光之处,一个清隽秀美的少年带着浅浅的笑意缓步而来,他抬眼一笑,扑面而来的美丽顿时就叫没见过世面的敬德王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老头儿脸上的严峻都绷不住了,看着林如初就感慨道,“这是天仙儿啊!”他凑过去还闻了闻。   “美人的气味儿。”他一点头,哗啦啦的面粉就掉下来了。   林如初簇新的青衫之上,顿时一片狼藉,然而这清雅秀丽的少年只是勾起红润的嘴角,柔声说道,“多谢王爷的赞美。”   他没有寻常人看到敬德王疯疯癫癫之后明明很嫌弃却要故作讨好的模样儿,一颦一笑都发自真心,仿佛真的觉得敬德王是个很好的人,敬德王若有所思地看了这少年一眼,细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皮肉眯着眼睛问道,“你就是林如初?”见美少年微笑颔首,老头儿就扭头看了长乐一眼,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知道本王是谁,对不对?本王可跟你说,长乐那丫头,是本王最喜欢的小辈!”   看似陈述,其实却是在威胁,不过在威胁的时候,敬德王却在努力看进林如初的眼底。   这年头儿,如福寿大长公主府上八公子那种吃着长平郡主软饭还要硬气的家伙真的太多了。   若林如初有一点不满,敬德王就叫他跟八公子作伴儿。   回头也是一板儿砖。   “公主殿下谁不喜欢呢?您喜欢她,真是再平常不过。”林如初温煦如同春风,见老头儿嘎嘎地裂开大嘴笑了,这才继续含笑说道,“公主为人赤诚,既然亲近王爷,想必王爷与公主是一样儿的性情。”   可怜林探花还不知道眼前这老头儿就是害自己挨了一杀人荷包的罪魁祸首,想到自己艰难的人生,就越发努力地刷起了每一个自己看到的皇家长辈的好感,卖力地,羞涩地垂头说道,“微臣也十分艳羡王爷。”   那一瞬间低头的娇羞哟……   敬德王只恨自己没有个年纪仿佛的闺女,不然一定要将亲闺女嫁给这美人儿。   别管是好人坏人的,只天天看这张脸就什么都满足了。   “表哥,表哥。”长乐悉悉索索从昭阳帝身后探头,一只小爪子仿佛抓着自己主心骨儿一样抓着昭阳帝的衣摆,一边对林如初挤眉弄眼,见这美少年又安抚了敬德王几句上前走到自己的面前,她急忙把美少年也拉到昭阳帝的身后。   仿佛君父的身后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她对林如初很用心地说道,“你来得正好儿,长平姑姑被坏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呢?”打从林探花送楚三老爷去做了金吾卫,公主殿下就觉得万事都交给美人表哥去想好了。   完全不必有一点儿的担心。   “长平姑姑?”   “叔祖家的姑姑。”   那就是敬德王的闺女了,林如初弯起了自己秀美的眼睛,想到敬德王是能左右帝王的皇家长辈,那公主殿下的婚事是不是也有发言权呢?   他笑吟吟地伸手捏了捏长乐雪白的脸颊,入手的细腻叫他心中一荡,目光也幽深了几分,和声说道,“这是王爷的家事,我怎好越俎代庖呢?只是平日里常读些书,女子被人辜负,要么默默隐忍,要么……”他笑了笑,继续含笑说道,“和离就是。只是就算和离,也不能便宜了对家,也不能背负恶名,不如为那位夫君扬扬宠妾灭妻的名声,全了他的心愿就是。”   “宠妾灭妻不是恶名么?”长乐歪头好奇地问道。   “对于那些珍惜羽毛的赤诚之人,这自然是恶名。只是对那些宠妾灭妻,脸都不要了的人,这哪里是恶名呢?这是真爱的护身符啊!”   见长乐呆呆地看着自己,林如初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温柔缱绻的声音在突然死寂了的御书房中响彻,柔声说道,“说起来,还是那位妻子品德纯善,就算和离也知道为夫君做最后一件事。都说为妾者不能扶正,既然是个妾,显然身份卑微,这样的女子自然不能接替主母成为正妻。可男人和离之后,他必然是要续娶的是不是?”   长乐茫然地点了点头。   “若男子续娶,那妾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纯王也在一旁蠢蠢地问道。   “所以若真是真爱,那男子当真疼爱这个妾室,断断不会愿意续娶的。不过能纳妾的,想必家中也颇有些家资,这个时候长辈怎能允许男子不续娶呢?莫非日后还叫妾室出去往来人情?不过若有了宠妾灭妻的恶名就不同,寻常爱惜女儿的人家儿,谁会将自己的珍宝嫁给这样一个无情的男子呢?他娶不上妻子,那不就是可以与真爱朝朝暮暮了么?说起来,自污一番,博一个恶名,这才是真爱之道呢。”   林探花娓娓道来,微微一笑,将真爱的正确使用方式告诉了大家。   “原来是这个样子。”公主殿下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敬德王默默地和纯王站在了一起。   两位都觉得这世界突然好冷。   “妖言惑众!”福寿大长公主人老成精,什么没见过,听了林如初这一番话顿时脸就变了。   她忌惮地看着微笑柔和的林如初,却觉得这简直就是一露出獠牙的豺狼,此刻急忙对昭阳帝说道,“陛下,这是谁家的小子,怎能如此无礼?皇家事也是他能随意置评?他算什么,妖言惑众媚宠讨好,简直就是一个奸臣!”在这个时候,大长公主的心思与楚贤妃顿时同步了。   林如初又不是第一次被人骂是奸臣,完全不疼不痒。   “他只是说了一个戏本子,哪里论及皇家,如初对皇家还是有敬畏的。”   昭阳帝本不想理会林如初挨骂,可是叫小闺女拽了拽自己的衣摆,顿时就温煦地说道,“且叫朕说,这倒是个好法子,若长平真想和离,日后小八总是要续娶,可若是续娶,那外室的深情岂不是辜负了?”他在大长公主不敢置信的目光里笑道,“这也是没法子中的法子,要不,姑母您叫那外室入府做继妻?”   “什么?!”大长公主顿时就要晕过去了。   昭阳帝就笑了笑。   他一向纵容宗室,可是却不代表他对所有的宗室都宽容到了没有底线的地步。   福寿大长公主地位高,却不及敬德王那般心胸宽广,总是为家中的几个儿子谋取在皇帝面前的各种利益。   不是讨官就是要爵位要么就是要好处,昭阳帝早就很不耐烦。   “咱们这就去问长平,若她真的伤了心,索性给你退位让贤!”   敬德王虽然后背凉飕飕的,对林如初生出某种十分敬畏的感情,不过此刻却觉得这美人儿人美心毒真是十分顺眼,为了叫自己在长公主府中也不要吃亏,他就对林探花盛情相邀道,“林小子也跟本王过去瞧瞧,若还想到什么戏本子,就都来与本王说说!”他侧头,看了太子与纯王一眼,嫌弃地说道,“你们就不要跟去了,好碍事。”   当人家爱跟去似的,太子温和微笑,纯王哼哼唧唧。   “公主要不要去?”林如初却并不对敬德王的邀请点头,反而去问长乐。   “长平姑姑还要我撑腰呢。”公主殿下装模作样,才不承认自己就是哪儿有热闹往哪儿钻呢。   “那臣跟着公主去见见。”林探花表示就算去了,也只是为了长乐公主,不是为了敬德王。   老头儿顿时就郁闷了。   他斜眼看着这不给自己面子的美少年。   方才还在奉承他,怎么一转眼就变了?   心如海底针啊,你的名字就叫做美少年!   “我突然觉得这小子顺眼了很多啊。”纯王被敬德王翻了好几个白眼儿正郁闷得不得了,见林如初如此给力,顿时心里很满意地对太子说道。   “小恩小惠,勿要被收买。”太子淡笑说道。   林如初面带笑容,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蛮艰难的。   皇帝与皇后都攻略了大半,怎么又钻出一只太子来?   他垂了垂自己的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若横波扫过太子,见太子对自己挑了挑眉,只能默默地转过头去,盖因这群天潢贵胄自己一个都惹不起,只能走迂回路线了。   他心中正在计较,却见敬德王已经不耐地率先走出了御书房,福寿大长公主犹豫了片刻,就回身儿对昭阳帝求助地说道,“陛下莫要忘记,不管如何,他们都是夫妻,夫妻之间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呢?”   “所以才要看长平的意思。”昭阳帝才不肯管这些破事儿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福寿大长公主还能说些什么呢?   儿子被拍了,她非要讨个说法儿,说法儿没讨来,仿佛人家敬德王府要和离了。   若真的和离,那对她儿子的伤害就太大了。   半数宗室都和敬德王关系亲密,真的得罪了敬德王,那大长公主只怕地位也要被影响。   更何况,日后谁会亲近被敬德王厌恶的前女婿呢?   她这一回就知道自己过于激烈起了反效果,只是她到底是公主,一向说一不二,此刻那些服软的话却说不出口,只能拿厌恶的目光去看上蹿下跳的长乐。   在她看来,长乐为了讨好敬德王是半点儿脸都不预备要了,这种为了目的讨好长辈的公主大长公主见得多了,也觉得自己算是看清楚了这个外憨内狡的丫头,几个人一路径直出宫,往福寿大长公主的公主府去了。   历经三朝,福寿大长公主的公主府自然威仪不凡,奢华得无与伦比。   只是有一点蛮苦逼的。   公主活着的时候,公主的子孙可以在这奢华的公主府中生活,可若公主薨逝,不好意思,这公主府还是要收回给下一位有需要的公主用的。   这也是公主的地位不及皇子的一处了。   如此刻敬德王嘎嘣儿一下伸了腿儿,谁会叫他的儿孙从自己的王府滚蛋呢?   长乐却并不嫉妒大长公主这公主府,左右和后宫差不多罢了。她仰头看了公主府的匾额一眼,就撇开小腿儿跟着敬德王卖力地往长平郡主的住处去了。   这公主府极大,长乐一时就十分后悔方才没要个轿子什么的跟着自己,一腔的精神抖擞都没了,蔫头耷脑地跟在气势汹汹的敬德王的身后走。林如初此刻急忙伸手牵住她的手,叫她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叹气道,“真是为了看热闹什么都顾不得了。”   “男女授受不亲呀。”公主殿下装模作样地抽了抽自己的小爪子。   “事急从权,您不是要晕倒了么?臣只是扶您一把。”林如初死死攥着她的小爪子,顿了顿就垂头低声说道,“王爷与你很要好?”   “一起玩儿。”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棵树。”林如初见长乐点头,就和声说道,“这有了外室的男人心都野了,委曲求全不是正道,不如趁着年轻和离,回头还能再嫁一个好男子。”   他压低了声音在长乐的耳边出着主意,淡淡的青竹香气从他的呼吸之间喷薄在长乐的脸颊上,她顿时就觉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软软的使不上劲儿。这种感觉真奇怪,不知为什么,长乐这一刻突然理解了自家父皇。   看见美人儿手软脚软抱不住自家闺女,还真的蛮情有可原的。   “长平姑姑会伤心么?”   “为一个负心人伤心,岂不是自己伤害自己?”   “可是那怎么办呢?”   “把日子过好,过得比那负心人还要好,远远地看着他过得不开心,那那位郡主的日子,想必就开心了。”林如初用心安慰长乐。   得亏福寿大长公主忙着在前头与敬德王说话,不然非一口唾在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奸臣的脸上不可。   长乐连连点头,觉得林如初说得很对。   她的脸上也露出了明媚的笑意,那鲜活快乐的模样儿,顿时就叫林如初想到当日长街之上跳脱娇艳的小姑娘。   “公主这个样子才好看。”什么烦心事儿都没有的样子,才叫人也觉得幸福。   他看着长乐微笑起来,牵着她的手,轻轻地说道,“看到公主快乐,臣的心里也十分欢喜。若公主日后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只来与臣说,臣为你开解出主意。”   他用力捏了捏长乐软乎乎的小爪子,目光潋滟深情,一俯身,带着几分侵略与强势的气息,柔声说道,“公主只要记得,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你的身边还有……”还有林探花呢,哎呀这个时候真的令人很紧张啊。   “我当然不是一个人,姨母父皇母亲皇兄皇姐好多好多数不清!”长乐突然慌乱起来,竟不敢去看林如初的眼睛,用力抽出自己的小手儿,越过敬德王刷刷地就跑了。   林如初嘴角扭曲了一下,不过又忍不住单手扣住脸颊微笑起来。   这小东西知道害臊了。   这对于林如初就已经足够了。他心中满足今日的进展,也不逼迫长乐,不紧不慢地跟在敬德王的身后就进了一个十分精致华美的院子,这院子修饰得有几分苏州园林的味道,雅致极了,林如初本觉得自己作为外臣不好在后宅厮混,只是恐长乐吃亏,便厚着脸皮当做什么都没有察觉。   他走进了这院子,就听见上房里传来了长乐好奇的声音问道,“姑姑,你为什么笑了?”   这么耿直的话,顿时就叫福寿大长公主的脸青了,林探花的脸笑开了花儿。   仿佛是被噎住了,里头半晌没有说话。   “这有什么不能笑的。”敬德王哼哼了一声,仰头走入上房。   就见上房之中带着几分兵荒马乱之后的狼藉,各处的多宝架歪歪斜斜地被推开在各处,还有带着血色的水盆与毛巾,屋子里还带着重重的苦涩的药味儿。   正中的一张床上,正病怏怏地靠着一个白皙俊秀的青年,他大概二十几岁的模样儿,略有些消瘦,体态修长,生得倒是十分秀雅。只是那一脸的养尊处优,被宠爱长大的痕迹令人一目了然。他正带着几分恼火地看着耿直的长乐公主。   长乐才不怕他呢,正认真地看着自己对面一个面容十分平常,十分安静的二旬女子。   “你猜。”许久,这女子捏了捏长乐的小脸蛋儿。   “是因为姑姑心情好么?”   “猜猜是为了什么。”那女子平凡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继续问道。   这还用猜么,必须是因为八公子挨了板砖的缘故啊。   公主殿下一脸贼笑地去看了那白皙的青年一眼。   这女子自然就是长平郡主了,虽生得平凡有些,然而叫长乐私心里说,长平郡主自幼养在敬德王妃的面前,行事十分有皇家的威仪,那气度风华,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容貌比得了的。   且红颜总有消逝的一日,当美貌尽都老去,余下的,就只有真正的气韵。   可是娶了长平郡主的人,却仿佛并不明白,美色到处都有,真正有风华气度的女子,却不常见到的。   这青年头上还缠着染血的绷带,神情憔悴,眼见敬德王进门顿时唬了一跳,竟仿佛要上西天的架势,   长乐就觉得做寡妇可比做和离妇人难听多了,唯恐这青年真的死过去,她急忙探头过去,见这青年吓得缩成一团,抱头仿佛唯恐挨打,急忙安慰道,“姑丈,您别担心呀,我和叔祖是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今天不打你了。”   当然,等和离完了,公主殿下就变身小女子,能动手就绝不动口,非叫这倒霉姑丈知道知道什么叫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不可。她弯起眼睛扒拉人家可怜青年的手臂。   “住手!”大长公主顿时恼了。   “母亲。”见她出面,那青年就跟找着主心骨了一般,仰头默默流泪。   见他如此恐惧,大长公主就忍不住嗔怒地看向长平郡主。   长平郡主嘴角尚带着几分笑意,此刻笑容越发明显。   “方才我问八爷,您疼么,八爷说疼,于是我就笑了。”她看见亲爹敬德王出现,还有什么可怕的,就笑眯眯地说道。   这比公主殿下还耿直的话,连林如初如此机智,都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狠心的话!”   “他能做出那么恶心的事儿,为什么我不能说狠心的话呢?”   “别说了,和离!”敬德王见在自己面前福寿大长公主都敢怒视女儿,都不比想素日里闺女过的是什么日子了,一张老脸铁青,冷着一张脸就来拉扯微微一怔的长平郡主,恨恨地说道,“难道你还真的舍不得他了不成?!就算舍不得,回头父亲给你寻一个更好的,比他好一百倍的!”他气哼哼的,就见长平郡主被他无力地拉起来,脸上仿佛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你不会不愿和离吧?”敬德王急忙问道。   长乐也急忙急急地拱到了长平郡主的面前。   长平郡主看着这两位的脸色同步了,想了想就忍不住笑了。   “并不是这样,和离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戏还没有……”看完呢。   她话音未落,就叫从门外传来的女子柔柔弱弱,无比急切可怜又无比惶恐无助,总之可怜得叫死人都忍不住从棺材里活出来的声音悲悲戚戚地传来。   之后,却还有一个脸上带着几分同情感慨的华装女子,与那前头一个一身月白眉目娇艳逼人的流泪女子,一同进门。   见了那华装女子,长乐眼睛顿时眯起来了。   “五皇姐?”   这是五公主啊。   怎么跟个外室混在一起? 第78章   五公主今日穿得十分华美,因眼里还含着朦胧的泪水,看起来带着几分弱不胜衣的柔弱可怜。   她正用同情的目光对那女子说着什么,听到长乐的话一抬头,顿时脸就白了!   “王叔祖?”她对长乐并不在意,左右自己做什么长乐都看她不顺眼,可是当她看到了正眯着眼睛看过来的敬德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了起来,扶着那哭哭啼啼的女子的手,下意识地撒开了。   “您,您怎么来了?”   当自己示好八公子外室被人家八公子正室长平郡主的亲爹看见的时候,饶是五公主一向镇定,这个时候也知道不妙了。她脸上挣扎了一下,在这个冷峻的时候急忙对敬德王福了福,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   “五公主来了?”比起此刻脸色冰冷的敬德王,福寿大长公主对五公主显然更和气一些。   她的眼角带着几分动容与亲近,和声说道,“过来我这里。”   五公主强笑了一下,顺从地走到了福寿大长公主的面前,目光游移,不敢去看敬德王的脸色。   她心底暗暗叫苦。   那个什么……不就是想讨好一下福寿大长公主么,怎么撞上敬德王了呢?   “五皇姐,您在这儿做什么?”长乐见五公主与那外室一起进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确更喜欢玩耍不喜欢斗心机,可这不代表她是个傻瓜。见了五公主此刻的模样,她顿时就想明白了。   当公主殿下招猫逗狗的时候,人家五公主也没闲着。   知道没法儿讨好敬德王,五公主这般机敏,人家去讨好福寿大长公主去了!   虽然福寿大长公主不过是公主,在宗室之中拍马都比不上敬德王,然而人家是公主堆儿里的头一分儿,辈分高,说话也好使,能攀附上大长公主,对于五公主来说却是是一个特别好的选择。   五公主的选择没错儿,不过为了讨好大长公主,还去讨好她儿子的外室,往长平郡主的心上捅刀子,这就太恶心了。长乐只觉得满心的厌恶,见五公主抿嘴儿不说话,小脸儿上就带着几分肃然地说道,“五皇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脸都不要了去和一个外室亲近,五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六公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福寿大长公主见长乐公然威胁五公主,顿时不满了。   她一向知道长乐公主跋扈,然而却没见过她这样肆无忌惮的,见五公主仿佛吓坏了一样往自己身边瑟缩了一下,她到底是长辈,就不客气地呵斥道,“五公主是你的姐姐,比你年长,你看看你在说什么?!无礼成这样,你眼里还有谁?!”   “你也闭嘴,把个外室捧上天,你眼里倒都是屎是吧?!”   长乐不能对福寿大长公主还嘴儿,说什么都得受着,可是敬德王是不必给妹妹脸的,见她竟敢呵斥长乐,顿时翻了脸,指着她大声骂道,“少在本王面前摆谱,你算是个什么东西?长乐仁厚,看在你一把年纪唤你一声姑祖母,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一窝子的下贱种子,你也配和长乐说话?!”   “你!”   “闭嘴,不然本王抽你!”   敬德王这老家伙一向随心所欲,不给人体面的时候就真的不给人体面的,福寿大长公主恐自己真挨了这疯子耳光,一时顿时就不敢大声说话,只愤愤地护住了吓得花容失色的五公主往后站了站。   她能够在皇家公主之中说话好使,一则是辈分,一则就是尊荣体面。   若敬德王抽了她,她哪里有不丢脸的?   这脸呐,丢了只怕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王叔祖息怒。”见敬德王把长乐给护在身后,五公主只感到十分不平。   难道她不想讨好敬德王么?   她早就知道讨好宗室的好处,费心讨好敬德王,可是无论她做什么,哪怕放下身段儿来给敬德王孝敬自己亲手做的鞋和衣裳,卑微到了骨头里,可是在敬德王面前,却永远都比不上只知道调皮捣蛋的长乐。   既然敬德王不能讨好,那就亲近大长公主,为她在宗室里添些地位,这又有什么错儿呢?   “你倒是个机灵的。”敬德王淡淡地看了五公主一眼。   别看老头儿看起来不着调,能混过了好几位皇帝的家伙,自然不是真的蠢货。他一眼就看出五公主的居心,可是比起大长公主来说,区区一个五公主并不在敬德王的眼里,此刻就十分冷淡地说道,“日后,本王记得你的‘情分’。”   竟然笼络卑贱外室,来塌长平郡主的台。   “我不是,不是有意的,只是被她的感情……”五公主慌乱地指着那因敬德王找上门因此吓傻了,哭都不敢哭的那外室语无伦次地说道,“王叔祖明鉴,我,我只是觉得……”   “你被外室和坏蛋的感情感动了是吧?”长乐就撇嘴儿问道。   五公主此刻还能说什么呢?   比起被感情感动了的说法儿,为了讨好大长公主因此讨好她儿子外室这种说话简直坏透了。   她无力地点了点头,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皇姐我知道了,您的心胸这样宽广这样美好善良,你等着啊,以后我一定跟父皇说,给你寻一个外头有外室的好男人,到时候你一定要可感动这种伟大的感情,一定要和外室和平共处,相亲相爱,都是姐妹啊。”   长乐就扳着手指头眨巴着眼睛说道。   敬德王听了顿时就觉得十分有礼了。   “长乐这话说得公允。”   “你怎么怎么恶毒!”福寿大长公主顿时勃然大怒。   这明摆着以后长乐是要唆使昭阳帝给五公主指婚个王八蛋么。   “小小年纪,就敢这般擅权,还想要害你的姐姐,你怎么敢!”   若说福寿大长公主从前对宫中谁得宠并不是十分在意,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五公主时常在她的面前承欢膝下,长乐却因与敬德王交好,为了给长平郡主出头打了她的儿子,这对谁更亲近,简直不必提的是不是?   一时对长乐越发厌恶,福寿大长公主甚至因此迁怒了将长乐教养得如此不堪的赵皇后与昭贵妃。   “这时候你知道是恶毒了?你自己儿子弄个外室的时候,你就不恶毒了?叫我说,你才是蛇蝎心肠,心都是黑的!”敬德王反唇相讥,见大长公主愤愤地看着自己,顿时顾不得别的大步上前,一把就揪住了大长公主的衣襟,用力提起!   “你做什么?!放肆!”被提起来了,福寿大长公主顿时大惊失色。   长乐躲在老头儿的身后眉开眼笑地给小声儿鼓掌,一脸的唯恐天下不乱。   长平郡主就坐在一旁看着,嘴角微微勾起,伸手点了点长乐的小脑袋。   “给本王边儿去吧你!”敬德王哼了一声,一把就将福寿大长公主给丢到了一旁。福寿大长公主到底年纪也不轻了,被用力地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大长公主!”   公主府上的丫头婢女都惊呆了,慌乱地去搀扶尖叫了一声摔得四仰八叉的大长公主。   “姑祖母……”   “你也跟她去!”敬德王才不管好赖呢,这福寿大长公主先欺负自己闺女,再呵斥自家的小朋友长乐,他心里早就憋着火儿了,此刻见五公主要扑过去,顿时从后头揪住了她,咧嘴一笑,笑得带了几分厌恶地说道,“这么喜欢奉承她,你就跟她搭个伴儿!”   “啊!”   一声五公主的尖叫,纤细婀娜的少女飞了起来,转身就砸在了福寿大长公主的身上。   大长公主被沉重的五公主砸在身上,顿时闭过了气儿去。   都说了,大长公主年纪也不小了呢。   “姑祖母……”五公主急忙从福寿大长公主的身上爬起来,她倒是并无大碍,只不过是头上的首饰凌乱,看起来狼狈了一些,可是看到大长公主翻了白眼儿,她顿时就吓坏了,含着眼泪推了推她急切道,“您无事吧?”   “干得好!”还有一只公主殿下在卖力奉承此刻挺着胸脯格外威风的敬德王爷。   林如初就在一旁淡定微笑,顺便十分遗憾。   那个什么……敬德王这样横扫公主府,完全没给奸臣发挥的空间啊。   岂不是白来了?   唯恐自己白来一趟,林探花弯起眼睛笑得格外温柔体贴,见此刻公主府的丫头都在抢救福寿大长公主,眯了眯眼就柔声说道,“臣虽年轻,然而也曾听家曾祖母说起过当年旧事,”他不动声色地黑了襄阳侯太夫人,温和地说道,“曾祖母对大长公主当年凌虐驸马妾室以致妾室香消玉殒颇有微词,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大长公主仿佛……”   他顿了顿,弯起眼睛柔声说道,“宽于律己,严于律己,臣明白了。”   长平郡主正坐在八公子的床头儿看戏呢,见那八公子的真爱外室已经吓得躲在了屋子的角落瑟瑟发抖,笑了笑,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美丽清雅,当他进门仿佛将沉重憋闷的房间都驱散了的美丽少年。   她再看看那少年正含笑看着长乐,顿时就明白了。   福寿大长公主本就一口气儿上不来,听到林如初这句话,顿时气的往后仰倒。   “不好!”林探花顿时脸色一变,不着痕迹地牵住长乐的手凑在敬德王的身边担忧地说道,“五公主殿下一时不慎压伤了大长公主,臣瞧着,大长公主仿佛身子不适,王爷,您是大长公主兄长,不如唤太医来给大长公主看诊?”   “哈?”   敬德王爷怎么觉得,一转眼这就成了自己和福寿大长公主兄妹情深了?   “嗯……”老头儿装模作样地看了林如初一眼。   林探花笑靥如花,比春风还要温暖动人。   “既然这样,那就叫太医看看。”敬德王慢慢地挺起了自己的胸脯儿,对正给福寿大长公主抹后背顺气儿的五公主很严厉地训斥道,“看看你这不稳重的丫头,把福寿撞成什么样儿了?你皇家公主的典范稳重呢?怎么就不知道学学我们长乐!”   长乐公主早就甩开林探花的手,此刻举着一个大花瓶,在吓得浑身颤抖的八公子头上比划来比划去,横眉立目。   五公主只觉得心口剧痛,看着颠倒黑白的敬德王,嗓子里都是血腥气。   “我家公主这样美好的女孩儿,天下能有几个呢?”奸臣林探花眼皮子都不眨地笑着说道。   他微微一笑,真诚得令人就觉得……   美人儿说的都是对的。   “长平!”   见福寿大长公主歇菜了,那位十分英俊此刻却成了只猪头的八公子已经吓得浑身哆嗦。这有脑子的肯定都得记得自家曾经被长乐公主凶神恶煞塞护城河差点儿淹死的往事,见长乐举着个大花瓶,顿时就想起来自己媳妇儿了。   在这个时候,八公子顾不上自己的外室,只用一双求助的目光看着长平郡主。   她并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甚至在敬德王与长乐公主肆虐的时候,依旧无声无息。   从前八公子觉得妻子这是无趣刻板,可是如今看她就充满了期待了。   长平郡主正看着林如初上蹿下跳,逗弄得敬德王这老头儿已经亲近唤他一句“林小子”了,听见这哀哀的哭泣声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去,见这青年怀着希冀看着自己,就侧身对龇牙咧嘴的长乐柔声笑道,“这花瓶八百两一只。”   “哦那我换个便宜的。”长乐急忙转着小脑袋去看别处的花瓶。   这八公子叫公主殿下说,八两的花瓶跟他同归于尽都浪费了。   “长平救我。”   见长乐扭着小身子丢下那花瓶在地上,奔到角落去吭哧吭哧搬起一只随便怎么砸人脑袋都不会坏掉的青铜香炉儿,八公子那脸色就别提了,他眼里都流下了泪水,此刻脸色惨白,头上还带着伤口,握着长平郡主的手央求道,“看在咱们夫妻一场,长平,你是我的妻子啊。”   “这个时候想起来了?”长平郡主一点儿都不恼怒,笑眯眯地问道。   八公子的目光顿时游移了。   “你,过来。”长平郡主指了指那缩在墙角的外室。   她鄙夷地看着自己面前脸色苍白的男人,笑了。   “知道为什么我从未对父王抱怨你对我的冷淡,从未寻父王为我做主么?”这八公子宠爱外室冷落妻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可若不是敬德王自己发现,他一直还以为这爱女女婿是一对璧人来的。   这么多年,长平郡主一点儿都没有在外露出些口风。   此刻她问起来,顿时就叫八公子迷惑了。   守着这么强悍的老爹,长平郡主却只知道忍气吞声,这不是傻么?   “傻瓜,因此本郡主看戏看得很开心啊。”长平郡主就笑着看着那外室连滚带爬地滚到了自己的脚下,算是第一次看清楚了这个得到丈夫喜欢的女人的脸,啧啧两声之后就笑着温声说道,“生得不错,只可惜出身差了些,是不是?”   “郡主饶命!”这外室见敬德王这般强势,把福寿大长公主都给砸地上去了,顿时哭着求饶。   她自然也知道,这个时候是无人能为自己做主的。   “我实话跟你说,嫁给你第三天,看见你和个通房在后巷厮混的时候,我就恶心你了。”长平郡主摸了摸那吓得小脸儿煞白的外室,再看了看那白皙英俊的八公子,就十分和气地说道,“叫别的女人用过的男人再来碰我,我实在恶心的慌,既然碰了别人,那就别来碰我,不然多脏啊,是不是?”   这一回,连长乐公主都侧目了。   “公主放下,沉的慌。”林如初转眼见小姑娘还呆呆地举着香炉,急忙伸手温柔地放下。   他私心觉得,这位长平郡主其实不需要自家公主保护来的。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哭哭啼啼守着身份却过不好日子的小可怜呐。   果然,那八公子呆滞地说道,“所以,所以……”   “所以你暗地里收用了丫头,想法设法不和我在同一个屋里睡,我才没说什么呀。”长平郡主其实生得不坏,眉目都很周正儿,只是与惯出美人儿的皇家之中论,确实生得十分平凡了。她此刻却笑得眉眼疏阔,温煦道,“你一定不知道,明明收用了那几个丫头却要费尽心机保护她们不要被我知道,看你忙忙碌碌担惊受怕的,我心里觉得很有趣儿啊。”   长乐继续呆滞中。   她突然有点儿同情八公子。   这八公子在她姑姑眼里,仿佛就是一场解闷儿的戏啊。   八公子听明白了,此刻脸色惨白。   “你,你既然恶心我,为什么不干脆……”   “和你和离,回家还要和母亲一起照顾我父王,会生白发的。”长平郡主就叹息道,“父王太顽皮,只能远观不能朝夕相对。”不然都得跟她那倒霉的亲娘敬德王妃与未老先衰的亲大哥敬德王世子一般,华发早生啊。   “且你想想,你都如此,再嫁只怕也是个混账货。还不如是你,蠢蠢的又天真,多可爱。”   长平郡主就十分温柔怜惜地摸了摸八公子的脸颊。   八公子的脸已经苍白得跟鬼似的了。   他只觉得满心的恐惧,再看这眼前的妻子,浑身僵硬得动弹不得。   记忆里……那只是温和地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子,由着自己性子的女子,在自己刚开始小心翼翼,最后肆无忌惮地宠爱外室却没有说什么的女子,她并不是贤良淑德,也不是认命,而是,而是……   这女人的心是什么做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可怕的女人?   “所以我和兰儿……”他声音干涩地指着地上同样吓傻了的外室,低声说道,“你都在看戏?”   这个时候,八公子就可怜极了。   他一开始的矜持与清贵,都烟消云散,甚至带着几分仓皇,与头上的血迹比起来越发狼狈。   他本以为妻子是因为心里有他,所以才对他百般容忍。   他肆无忌惮地伤害她,是因为他以为她深爱着他,用这样的方式可以让她伤心,可是叫自己感到愉悦,可是居高临下地俯瞰这个因出身敬德王府,甚至连福寿大长公主都另眼相看,甚至不许他明面上宠爱姬妾的女人。   一切的胸有成竹,都不过是加注在她喜欢他这个条件之上。   所以他无所畏惧,有恃无恐,哪怕外室暴露在她的面前,他也不在意,甚至叫嚣叫外室入府,叫自己外室生的儿子记在她的名下充作嫡子。他想着左右她多年没有与自己亲热,以后也别想有孩子,就算再难受,也得听他的话。   可是如今……   原来都是假的。   这叫八公子情何以堪?   “姑姑你都知道啊?”长乐不觉得长平郡主是个可怕的人,反而松了一口气。   如此看来,长平郡主没有伤心,那就太好了。   至于八公子的心情,公主殿下是不管的。   “叔祖还叫你们和离呢,你和离么?”她见长平郡主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想必看戏看得很快活,就好奇地问道,“和离就再嫁好了,为什么姑姑要忍着他呢?再嫁给好男子不就好了么?”   “知人知面不知心,再嫁若还是这种货色岂不是折腾人?”长平郡主笑了笑,掐了长乐的脸颊一般,眼角的余光见林如初的脸色微变,仿佛要上前,心里就知道了几分,她一贯看戏看多了的,自然明白了林如初的心意。   “他上蹿下跳地表演自己的真爱,自己的痛苦,和大长公主争吵,为了外室与外室子忧心忡忡,山无棱天地合的,我看着他这么忙碌,觉得心情好极了。”那真是一场场的好戏,当外室没有生子的时候,大长公主被儿子气厥过去多少回啊?   长平郡主想想都觉得有趣儿。   “那现在呢?”   “既然父王亲自前来,想必父王都知道了。我再留下,父王会担忧的。”   长平郡主平凡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对失魂落魄,仿佛被伤害了的八公子笑了笑。   “戏看完了,很精彩,多谢你。咱们和离吧。” 第79章   长乐公主多铁石心肠的人呀,此刻都忍不住同情了一下八公子。   这位便宜姑丈仿佛都生无可恋了好吧?   “姑姑?”   “乖啊,这男人呀,一无趣儿了,就不要和他们浪费时间了。”长平郡主还很有闲情逸致地笑了笑,见八公子此刻正抬头痴痴地看着自己,仿佛被自己打击傻了,想了想就温声说道,“对不住,说了实话叫你伤心了,算了,好歹夫妻一场……”   她决定换个说法儿,对这位曾经娱乐过自己的夫君和气地说道,“不是你不好,而是本郡主被你的爱情打动了。你真的很好,所以,我退位让贤,叫你的真爱嫁给你,叫你的外室子能名正言顺的成为你的嫡子,好不好?”   “咕噜。”   长乐在一旁偷偷儿吞了一口口水。   因为此刻,八公子的自尊大概特都碎成渣渣了。   “郡主!”比八公子反应还快的是那位外室。   长乐直到此刻才看清这外室的模样儿,生得确实好看。   此刻匍匐在地上流泪,害怕得浑身发抖。   可是她还坚强地抓住了长平郡主的衣摆,哽咽地红着眼睛顽强说道,“贱妾卑微,不敢与郡主比肩。公子的心底,还是珍重公主的!”她呜咽地含泪说道,“求郡主不要说这样冷酷的话吧,不然公子该如何是好呢?”   长平郡主静静地看着这外室。   “若一切都是因贱妾而起,贱妾愿从此离开八公子!”   那位八公子听到这里,顿时被深深地感动了。   “简直混账!”长乐都被恶心坏了。   长平郡主却微微地笑了。   “你真有趣儿,比八公子有趣多了,只是你不明白,真正的尊贵出身面前,一切的算计都只不过是小丑儿一样而已。”她温和地看着这个泪眼朦胧的女人,就想着,若自己不是敬德王的女儿,大概真的对被这样的女子逼得活不下去。   可可惜的是,她是敬德王的女儿。   这样的出身,哪怕是在这样的心机面前,也完全不必在意。   “好好儿陪你家八公子玩儿罢,且我还要跟你说说,”长平郡主就和声说道,“我在这公主府,哪怕无宠日子过得也不错,是因为我父王是敬德王,哪怕是大长公主也不敢对我怎么样,自然清静自在。只是轮到了你……先努力成为继室再说吧。”   “瞧瞧我家长平,多么冷酷的人儿哟。”敬德王见闺女没吃亏,顿时在一旁眉开眼笑。   长平郡主笑眯眯地看了自家父王一眼,之后又握着长乐的手侧头,笑着看了五公主一眼。   五公主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冰凉。   “你这孩子,就知道跟父王胡闹。”长乐简直就是敬德王身边儿的急先锋,不管什么,哪儿哪儿都有她,长平郡主见这小姑娘嘟着嘴巴小声嘀咕着“不浪费”,转眼就把沉重的香炉给砸在了八公子的脸上,把青年泪流满面狼狈地仰头栽倒,顿时抽了抽嘴角。   “虽然姑姑是在看戏,可是他伤害了姑姑的尊严,就该受到惩罚。”   长乐一脸认真地看着长平,眨着自己的眼睛说道,“坏人,就该打的。”   “远一些,别吸了那些灰。”林如初含笑一边给公主殿下擦手,一边拉着她往后退开了一些,叫长乐不要吸入那些从香炉里飞散出来的香灰。他伸手给长乐擦手,又笑吟吟给小姑娘擦了擦雪白的脸颊。   “本王也累了。”敬德王急忙在一旁探头探脑。   林探花沉默了一下,继续微笑,没说给这老头儿也擦擦脸什么的,只是温煦地提醒道,“既然郡主已经有定论,王爷,是不是该预备和离书了?”他并不在意会不会得罪福寿大长公主,左右这老太太的分量不及敬德王,更何况大长公主对长乐开口闭口“六公主”,还十分厌恶,就令林如初心里记了她全家一笔。   “还有郡主的嫁妆,陪嫁的奴婢等等,王爷都要好好儿清点。”   “你说得很有道理啊。”敬德王连连点头。   他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看着林如初。   “本王觉得你像一个人。”   林如初深觉荣幸,急忙笑问道,“像谁?”   “你有些像本王的王妃啊。”敬德王一脸深沉地摸着自己的下巴,绕着脸色一青的林探花走了几圈儿方才喃喃地说道,“真的挺像的,看看这爱操心面面俱到的性子,啧啧……”他转了转自己的大脑袋就对长乐低声说道,“还一样儿年轻的时候生得很美,别挑了,就他了,不然以后肯定后悔。”   这其中蕴含的含义太多,林探花再次陷入了沉默。   长平郡主怜悯地看了这探花儿一眼。   “您不知道,襄阳侯府可乱。”小姑娘窸窸窣窣地说道。   林探花继续沉默。   “那算什么,弄死那老太太不就完了。”   这一次连长平郡主都沉默了,在敬德王还没有发展出类似“回头本王弄死她”这等惊世骇俗的言论之前,长平郡主缓缓起身,别看她不得夫君宠爱,可也不是一个亏待自己的人,打扮得十分精致华美,浑身的气势端贵,远远不是那个一口一个“贱妾”自称的外室比得上的。   “这男人瞎了眼,没治。”长乐看了看这两个女人,还是觉得长平郡主符合自己的审美,小声说道。   长平郡主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五公主浑身都软了。   她眼看着长平郡主含笑说着那样可怕的话,此刻再看长平郡主,只觉得这位姑姑的目光如刀。哪怕她才是公主,是帝姬,可是在这个时候却叫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只是如今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她与外室交好,就是得罪透了长平郡主与敬德王,此刻只能牢牢地抓住福寿大长公主。   且她私心想着,福寿大长公主今日被敬德王父女欺辱到这个份儿上……   想必日后与敬德王也是势同水火,甚至会厌弃了长乐代表的赵皇后与太子了吧?   由此,她打迭起精神,继续宽慰福寿大长公主。   此刻大长公主好不容易才醒转过来,精神好了一些就听到儿媳说了这些,那种种轻慢与嘲笑鄙夷轻视就不必说了,一张老脸都被她气的灰败,她心里生出无边的恨意,勉强扶着五公主起身,气势汹汹地看住了挑眉的长平郡主。   “你说的是真的?你这个毒妇!”看她给儿子娶了一个什么女人回来。   “您把外室子当亲孙子的时候,就该明白,娶了我这个毒妇,纯属活该。”长平郡主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姑母,轻声说道,“我之所以忍耐,不过是姑母曾经对我十分慈爱。可是我的尊严,也不是姑母能够践踏的。”   福寿大长公主暗中去许给那外室承诺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对这公主府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就这样儿吧。”她垂目淡淡地说道。   “以后咱们寻比她家还好的人家儿。”敬德王也愤愤地说道。   只是这世间男子又有几个情深义重的呢?长平郡主不欲令父亲伤心,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她不靠男人也能活得很好,为什么还要再嫁?   因想到这个,她就有些厌烦,见敬德王已经张罗着命人回王府去通知敬德王妃自己和离之事,敬德王自己翘着个二郎腿儿坐了下来和气的上气不接下的福寿大长公主开始掰扯自己的嫁妆,就拉了拉长乐的手,避了出去。   “姑姑真的还好么?”长乐想凑热闹,可是觉得长平郡主更重要,不舍地走出来逆着眼光仰头问道,“不要说违心的话,如果姑姑真的很难受,我回去还揍他!”她用力地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   “只怕这一次,是姑姑连累了你。”长平郡主看着人比花娇,那漂亮的桃花眼天真地看着自己的侄女儿,轻声叹息了一声,摸着她的脸颊柔声说道,“你为姑姑出头,就是得罪了大长公主……”   她连姑母都不愿意叫福寿大长公主了,垂着眼睛镇定地说道,“大长公主到底是公主中的长辈,你今日放肆,只怕宗室女之中……”她叹息道,“且你这样直率,大长公主只怕迁怒皇后娘娘,也会厌弃太子。”   若福寿大长公主倒向太子的对立面,对于太子来说,或许真的很麻烦。   “如果太子哥哥在这里,也会这样做的,他和二皇兄还在父皇面前为姑姑抱不平呢。”长乐知道自己算是得罪福寿大长公主了,可是却并不觉得后悔,她左右看看,见自家宫女姐姐红月不在身边,只好把自己蹭到长平郡主的怀里对着手指说道,“若果为了这样那样的不得已,就要违背自己的心,那要这权势富贵还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就为了叫福寿大长公主喜欢自己,就要对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么?   如果那样做了,长乐才觉得看不起自己。   “你一向赤诚,是我想左了。”   长平郡主不大了解太子,然而太子宠爱长乐公主宗室里都知道,既然长乐这样说,想必太子的想法也差不多。她再想到自己母亲敬德王妃出身的宣平候府,正出了一位太子妃,一时就更亲近东宫几分,微微颔首。   她时常回王府省亲,也知道敬德王妃对太子如今还未纳侧妃赞不绝口。   如今太子妃独宠,一则可知太子妃过得顺遂,一则也可知太子的人品。   也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三妻四妾的。   长平郡主就见远远的地方,清丽优雅的美少年静静地将目光投向这里,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儿。   “这位林探花,倒是对你很上心。”只不过是因长乐身份尊贵,已经宠无可宠,所以才看不出林如初对长乐到底有多么的好。   长乐公主已经得到了帝王的宠爱,什么都不缺了,因此他的那点点的在意都变得渺小了起来。可是长平郡主看到林如初方才对长乐的种种维护,看到他十分奸佞地在敬德王身边出谋划策,其实那都是属于林如初的心意。长平郡主其实觉得这美少年有点儿倒霉。   换了任何一个女子,被出身尊贵自己也出息的美少年这样照顾,都会心生感动。   可他偏偏遇上的是受尽了宠爱的长乐公主。   “襄阳侯府,我和姨母都不喜欢。”长乐小小声儿地说道,“那老太太太欺负人了。”   襄阳侯太夫人在外经常说长乐的坏话儿,长平郡主自然也是有耳闻的,闻言就沉了沉自己的眼神。   “你这次得罪了大长公主,都是我的错。”她想到长乐如今的名声,忍不住又懊悔了几分。   但凡福寿大长公主在外头多说几句,只怕宗室之中对长乐的评价就更不怎么样了,或许会畏惧昭阳帝的态度,那些宗室女对长乐对多几分敬畏,然而却只怕不能十分亲近。   “做都做了,我怕什么。我有父皇姨母母亲皇兄们就足够,难道还怕宗室们疏远我不成?”长乐梗着自己的小脖子十分坚强,见长平郡主轻叹了一声,急忙凑到她的身边眨着眼睛说道,“快别说我了,姑姑呢?和这坏蛋和离了,姑姑可有什么打算?”她歪头想了想就建议道,“要不,姑姑和二皇姐说说心得体会啥的?”   二公主养了一屋子的男宠,多潇洒自在呀,长乐其实都羡慕死了。   美男子什么的,就算不能吃,不过看一看都觉得心中欢喜好不好?   “我准备出去走走,天南地北的游历一番。”长平郡主想了想,脸色有些期待地温声说道,“我想往西边儿去瞧瞧,西边儿都是沙漠,都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生在帝都长于帝都,一辈子都没有踏出过帝都一步。从前,我做一个安稳的宗室女,如今,我想多瞧瞧外头,想叫自己的日子过得开阔一些。”她本想做一个与其他宗室女一般的女子,安稳从容,适当地尊贵高傲。   可是她如今却发现,那或许不是自己想过的日子。   娇养的日子或许安稳,可太过安稳的生活,却叫她觉得窒息。   “可是我听父皇说,西边儿或许要打仗了。”长乐迟疑地说道。   昭阳帝最近正烦心此事,她隐约听赵皇后也说起过。   打仗就要死人,虽然一将成名万古枯,可是作为皇帝,谁喜欢自己的国家天天打仗呢?   “我只是远远地走走,若有危险,随时都能回来。”长平郡主见林如初守礼,因自己与长乐说话,因此并不走过来,哪怕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却依然远远地站着,她倒是觉得林如初这小子有几分自己的思量,摸着长乐的小脑袋瓜儿柔声说道,“出去走走,心胸与眼界都会开阔,你就会发现,什么出身,什么他是谁家的子弟,都不及你真心喜欢他,能够在一起来得重要。”   见长乐懵懂地看着自己,她就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姑侄两个一同说话片刻,待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方才携手一同往后头走去。   此刻敬德王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屋里,挥着一张嫁妆单子亲自清点长平郡主的每一样儿嫁妆。   他不仅叫人回了敬德王府,还叫人往宫中报信儿,此刻昭阳帝的旨意已经来了,允许这俩和离。   福寿大长公主面上全无血色地靠在软榻上,看着敬德王挥舞着手上的嫁妆单子,闭了闭眼。   这一场婚事,只怕是彻底得罪敬德王府了,若她活着还好,可若是她死了,她这个儿子只怕也保不住了。   “王兄,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这个时候她也忍不住说起了软化,颤巍巍含着泪水看着脸色冰冷的敬德王,轻声说道,“你看在妹妹的份儿上,这两个孩子……叫长平再给小八一个机会。”   她当初只以为长平郡主生不出孩子,所以才会对外室子上心。可是当她知道,这么多年自己的儿子就没碰过长平郡主,顿时就知道这仇儿大发了。不管长平郡主怎么说,可是这份侮辱,不是谁都能忘记的。   长平郡主今日真的和离,来日……   “若不是看在往日情分,我不会将长平嫁给这个畜生。”敬德王抬手叫福寿大长公主住口,目光严峻地说道,“你儿子是宝贝,本王的闺女,同样是宝贝!”   他这句话叫才进门的长平郡主听到,后者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意。   “那我呢?”长乐公主听到了,就很急迫地问道。   “你是小宝贝儿。”敬德王见了长乐心情就不错,此刻和离之事大事一定,顿时眉飞色舞,对长乐的方向撅了撅自己的老嘴。   林如初也听到了,他心里恶心得够呛,见小姑娘竟然开心得咯咯笑,终于知道公主殿下喜欢听什么了,贴在长乐耳边低声笑道,“公主也是臣的小……”   “哎呀我的母妃大人呀!”敬德王若说小宝贝儿,公主殿下只觉得满心欢喜,到了林探花吐气如兰地说这一句,还没听完,公主殿下已经腿软得踉跄扑倒。   林探花笑眯眯伸手,把小姑娘捞到了怀里,揽着她纤细的腰肢温声说道,“公主小心些。”他就觉得怀里的小身子顿时一沉,小姑娘哼哼唧唧爬不起来。   嗯……   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林如初继续微笑。   只是今日他虽然开口不多,然而一开口就是十分奸佞,福寿大长公主见了他,顿时冷笑了一声。   这美少年与长乐公主之间的亲昵瞎子都看到了,长乐公主这般无状,真是丢脸。   林如初垂了垂目光,将长乐放在一旁,见小姑娘瞪圆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就和声说道,“公主小心走路,虽臣是公主表兄,平日里得太子与纯王两位殿下吩咐照料公主,只是臣到底是外臣,不好与公主十分亲近。”他平静清越地说着这些话,见此刻福寿大长公主愣了愣,就继续说道,“出宫时陛下叫臣护着公主,如今此事已了……臣也该回府去了。”今日林大老爷得了好大的惊喜哦。   御酒,林大老爷没功没劳的,就得了御酒,简直美上天了好么?   “表,表哥呀。”长乐突然有些明白林如初为何要这样说,可是就因为这样,她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林如初。   她总是很自私,他也总是为她着想甚至避嫌,可是她都不知道到底为林如初做过什么。   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这么好,这么喜欢自己呢?   只索取,不回报的感情,这个世上真的存在么?   “臣先告退了。”林如初对长乐笑了笑,见小姑娘不舍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又对敬德王告退,径直走了。   他快步离开公主府,只觉得自己的背后长乐的目光一直追着自己跑,心里很满足,又觉得长乐那双眼睛里的疑问,自己都可以解释。   他喜欢这个笑得无忧无虑,有一颗最纯善真挚的心的小姑娘。她仿佛天生就应该这样快乐地生活,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去烦恼。看到她快乐,林如初就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很满足,甚至会叫他打心眼儿里感到愉悦。   那是一种无法填满的感情,叫一向都十分冷漠,不喜欢对任何事上心的自己心甘情愿付出的一种感情。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觉得长乐并不需要对自己感到抱歉。   因为他乐意。   就如同现在,看长乐一眼,看她安好,为她出言,哪怕颠倒黑白,他都觉得心里很快乐。   怀着这种快乐的心情,林如初就直奔襄阳侯府。   襄阳侯府今日其实正在搬家。   林大老爷都打点整齐了,就准备今天分家出去,宅子都预备好了,非要跟襄阳侯府做个了断不可。   再不了断,儿子的婚事就没指望了,说起来林大老爷可喜欢管自己甜甜地叫表舅的长乐公主了。   因为太急迫,宅子买不着,大老爷还得苦逼地去住媳妇儿林大太太当年的陪嫁宅子,真是越混越软饭了。   大概……吃软饭……也是一种父子天性呢。   “大哥,我……”林二老爷最近颜面无存,正在家中躲羞,左右弼马温也是闲差,完全不需要日日点卯,此刻他见林大老爷喝了御酒一声不吭地叫人套车,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愧疚。   “什么都别说了,好好儿跟老太太过日子。”襄阳侯太夫人自然是要跟爱孙林二老爷一起住的。   林大老爷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沉了沉脸,低声说道,“你……好自为之。”   他才想叫弟弟以后少攀扯昭贵妃,不然还得叫昭阳帝记恨,只怕那时就是倾门之祸,却在此时,就见遥远的长街之上,十分隆重地走过来一队宫人与内监。   “林家接旨!” 第80章   内监尖细绵长的声音,在长街之上响彻。   这明显就是在开道,且在告诉帝都中襄阳侯府的左邻右居的……   喂!   襄阳侯府有大事要发生了!   果然,这内监充满的辨识度的声音出来,襄阳侯府本就在围观分家八卦的那些闲人就都探出了头。这个……虽然都是帝都豪门,可是谁说豪门世族就不能有一颗八卦的心呢?   当林大老爷呆呆地立在门口,手里还抓着捆车的绳子看起来特别愚蠢的时候,就有人急忙对他小声儿叫道,“林大人,林大人,要接旨啊!”天杀的这林大老爷,看起来傻乎乎的,这看起来却十分得帝王宠爱呀。   才赐下御酒,这又有什么好事儿了?   表妹当皇后,那就是不一样啊。   “大哥?”林二老爷眼角微微一黯,有些感到耻辱,却还是急忙推了推一头雾水的林大老爷。   昭阳帝只赐兄长御酒,却把他忘到天边儿去了,这本就是侮辱。   可是就算是知道这是侮辱,然而林二老爷也得受着。   谁叫这情敌他斗不过呢?   只是林大老爷这一天之内就得了两次赏赐,说句实在话,说没有昭阳帝的意思在里头谁都不相信的。林二老爷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昭阳帝抽烂了,然而他到底还有几分兄弟情深,见兄长依旧傻呵呵的不明所以,急忙亲自上前躬身将那位内监给迎到大门之前,含笑邀请道,“这位大人,不然,咱们往府里说话?”被左右看着,若是林大老爷再被赏赐一回,他这脸就算完了。   当然,现在的脸也几乎没有了。   这左右的人家都在传说,这一回自己算是如愿了,将兄长给挤兑出去了。   林大老爷分家,带着妻儿一起离开襄阳侯府,本身就代表做哥哥的不愿再为了爵位纠缠。   谁分家离开,就算是彻底放弃了爵位。   林二老爷对兄长觉得很抱歉,可是不知为什么,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为了这爵位,家不成家,亲人简直成了仇人……或许林大老爷分家出去也好,至少不必留在侯府被老太太掐着眼睛看不上,左右开弓地挤兑厌烦。   “不必了。”林二老爷绝对是十分恭敬,然而那内监却只是笑了笑。他是昭阳帝的内监,这昨天晚上还看见自家皇帝陛下偷偷儿在昭贵妃娘娘睡了之后躲在藻华宫的墙角里暗搓搓扎这林二的小人儿呢。   这既然知道林二不得昭阳帝喜欢,翻身不了,内监大人们的感情也是有限,横了这位林二一眼,就慢吞吞尖声说道,“陛下今日方才知道林大人分家,听说是分家出去?林二大人,恭喜恭喜。”   林二老爷的脸顿时就红了。   就算这确实勉强算是一桩喜事儿,不过这样公然地恭喜他,确定不是在打他的脸?   “分家并不是喜事,何喜之有。”他摇了摇头。   “陛下听说今日府上分家,却觉得要喜上加喜,左右已经分明,想着不如将爵位赐下。”这内监就笑眯眯地指了指手中的旨意。   林二老爷的一颗心顿时就跳了起来。   兄弟在的时候不赐爵,可是当林大老爷分家出去,不再拥有爵位的继承之后,爵位来了。   这爵位是……给他的?   这巨大的惊喜顿时就令林二老爷俊美的脸涨红了。他心里生出无法压制的喜悦与快乐,其中又带着几分对兄长的愧疚,虽然心里知道对不住兄长,然而他仿佛多少明白了昭阳帝一直将爵位拖延至今的原因。   因为是襄阳侯府,是赵皇后的外祖家,所以昭阳帝才这样慎重,不愿早日赐爵令侯府不宁。   如今家已经分了,形式分明,所以昭阳帝锦上添花,将爵位也一并赐下。   原来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昭阳帝……原来是个好人。   并没有因他与昭贵妃的陈年旧事就迁怒他。   “臣,臣多谢陛下。”林二老爷勉力从口中挤出几个字,就要叩拜。   他的身后,闻讯而来,一脸惊喜已经听到左右丫鬟对自己恭喜的林二太太也热泪盈眶了。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哪怕吃了不知多少的苦,哪怕没有宠爱,可她如今也是侯夫人了。   不枉她千方百计将林二抢到手中。   “快去恭喜老太太!”她眼里含着苦尽甘来的泪花儿,回头尖声叫丫头去通知早前从皇后宫中罢退之后就大病卧床的襄阳侯太夫人。   她喜不自胜,带着几分傲然地扫过跟着自己而来,此刻十分平静的林二太太,越发提着一颗无比激动的心走到了林二老爷的身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大大的充满了深情厚谊的荷包塞进了含笑的内监的手中,感激地说道,“多谢陛下,老大人也辛苦了。”   这荷包儿显然内容十分丰富,这内监眨了眨眼,笑眯眯地收了。   左右白来的,不要白不要啊。   “老爷。”才分家昭阳帝就下旨命林二袭爵,这态度昭然,林大太太不是心里不难受。   可是她的脸上却露出了放松的笑容,握住了林大老爷的手。   爵位虽然很好,可是一家子太太平平更重要。   有丈夫与儿子,日后或许还有一个快快乐乐的儿媳妇儿,林大太太觉得这比什么爵位都强。   也或许当他们失去爵位,老太太才会忘了折腾他们,叫他们过松快的日子。   只是林大太太觉得难受的是,爵位没有了,林如初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再也不是侯府清贵的公子,日后与长乐的地位,只怕是天地之别。   她儿子的姻缘,为什么这样艰难呢?   “咱们一家子在一处,就很好。”她的脸上却并不露出痕迹,握了握林大老爷的手,见他用力点头,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纹。   此刻,那内监眼角的余光正落在这两位的身上,见林大老爷夫妻并无怨愤,仿佛很认命的样子,忍不住心中也高看一眼,见林二老爷这夫妻俩算是很欢喜了,这才尖细着嗓子笑着叫道,“且慢……”   见林二老爷俊美的脸诧异地看着自己,这内监终于想明白昭阳帝为何半夜扎人家小人儿了,这生得太漂亮了,叫帝王压力好大呀。他决定讨好一下昭阳帝,就越发地笑着问道,“林二大人,您谢下官什么呢?”   “大人您?”   “哎呀,您说的是这赐爵的圣旨吧?只是叫您失望了,这爵位,是陛下赐给林大人的啊。”内监见林二老爷脸色顿变,就笑眯眯地笑道,“您可别忘了,林大人才是正经的长子嫡孙,这爵位虽然空悬多年,只是二老爷您该明白,论起来怎么着也得落在林大人的身上,您说是不是?”他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也仿佛是骤然拔出的剑锋,令林二老爷只觉得浑身冰冷。   方才的喜悦感激,在这内监开口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都变成了一场大笑话。   这可是在大门口。   他那样喜悦地感激了一番,甚至林二太太都激动得落泪了,然后这阉人……   没错,就是阉人!   他跟自己说,爵位不是给他的。   他还有脸么?   他自作多情,还不知得被多少人笑话死!   哪怕林二老爷温润如玉,一向温柔雅致,此刻也忍不住用最恶毒的语言来回报了这内监几句。   “不可能!”林二太太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正在流泪,听到这个顿时发出了一声尖叫,指着依旧一脸茫然仿佛没回过神儿来的林大老爷叫道,“怎么说给他的?!说好的了,老太太说好了的呀!”她激动得无以复加,继续疯狂,声音也越来越大地叫道,“怎么可能不是我家老爷?这爵位应该是我们家老爷的呀!”若一开始就没有希望,她或许不会这般癫狂。   可是当她本以为成为侯夫人,却在很快的下一刻就成为泡影,谁能接受得了呢?   “呵呵……二老爷,尊夫人这般激烈,是在对陛下的旨意不满么?您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没有成为大笑话?”那内监也知道昭阳帝时常磨牙这位林二太太,就不客气地落井下石。   “闭嘴!”林二太太还嚷嚷爵位的事儿,林二老爷顿时觉得外头那些豪门世家围观自己的目光都变了。   这个时候不论说什么都是最丢脸,他的手脚冰凉,浑身都无力地颤抖,眼前发黑,却勉力提着一口气不要倒下。   只是他心中的悲凉,不能与任何人说。   昭阳帝……真是狠呐。   只用似是而非的一句话,就挑起了他内心的希望,然后在所有人面前,用最高傲的侮辱,将他的希望与尊严全都击碎。   原来这才是来自帝王的最惨烈的报复。   可是这一切,或许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当年为了那爵位的一点点渺茫的希望,为了讨好太夫人支持自己,因此舍弃了不得太夫人喜欢的宜华,哪怕知道她很痛苦,却装作自己看不到。   她明明已经在憧憬自己就要成为襄阳侯府二奶奶,连嫁衣都准备好,公布天下,可是一转眼……林二奶奶另有其人,并不是她。   那时的宜华的绝望与丢脸,如今的昭阳帝,全都还给他了。   他终于从帝王的报复中,明白了当年那仓皇的少女的心情。   都是报应。   可是那种心情,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明白。   林二老爷甚至不敢回想,当她满心绝望,只觉得人生没有了指望的时候,是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自己理所当然,想要纳她为妾的面孔的。那当年的点点滴滴,都汇聚成了此刻的心冷与痛苦。   在这个时候,他只有更丢脸的。   公然昭昭,日后帝都会怎么评论自己?   那个痴心妄想想要和亲兄长抢夺爵位,却最后不过是发梦的蠢货?   昭阳帝是故意的,可是从这里头,林二老爷却看到了帝王的真心。   多么可笑啊?   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真心,原来是这种方式才能显露出来。   “老爷!”   林二太太正在嚎啕,就见林二老爷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来,见到刺目的鲜血洋洋洒洒地落在丈夫的身上,那张一向俊美优雅的脸此刻惨白一片,她顿时吓坏了,顾不得哭泣哀怨,急忙上前扶住林二老爷的手臂哭着叫道,“老爷别担心,咱们去后头寻老太太,寻老太太做主去!”   “够了!”难道现在他还不丢人?林二太太这话,简直就是把林二老爷的脸皮全都扒下来了。   多没用的男人呐,只知道奉承祖母,靠着祖母想要谋取爵位。   多卑劣无耻?   林二老爷的心都疼了,他无法面对此刻围观在襄阳侯府大门前的所有人,此刻林大老爷牵着马车要分家,堂堂襄阳侯却被自己鸠占鹊巢抢了侯府的宅子,简直就是极端的讽刺。他忍耐着喉咙里的腥甜没有再吐血,可是浑身却突突发软。   这个时候,也只能礼貌地请兄长回家,然后自己滚蛋了。   爵位已定,他就真的成为了侯府的客人,而不是主人。   “大哥,你回来吧?”他看着犹自不敢相信,正仰头呆呆地看着大门前自己的林大老爷,心里不由苦笑一声,只觉得自己当初的种种抱歉与对不住的心情都只不过是笑话一样,艰难地推开林二太太轻声说道,“这个家,是你的。”   “不!”林二太太尖叫道。   “我是襄阳侯了?”这今天简直就是颠倒了世界一般好么?   早上来了一杯御酒,林大老爷已经觉得很美。   可是一转眼,爵位落在自己的身上,简直叫人受宠若惊啊。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林大老爷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一切,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弟弟,指了指自己,之后就眼睛亮了,回头献宝地对用力捂住自己嘴角的林大太太急切地说道,“我是襄阳侯了,大哥儿,大哥以后是正经的侯门公子,你是侯夫人了!”   他开心的不仅是襄阳侯之位,而是自己的妻子与儿子,终于可以真正地仰起头来被称为勋贵。   这些年,他一直都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妻子。   她明明是那样好的女子,本可以得到世间最好的一切,可是却委委屈屈地和他一起被称作大太太,而不是襄阳侯夫人。还有他的儿子,因为不能继承襄阳侯的爵位,别的世家公子在玩乐的时候,他在昼夜苦读。   当别的公子总是有一门好亲,他的儿子却因为家中复杂,不能得到公主的垂青。   明明长乐公主还是很喜欢他的儿子的,不是么?   “侯爷。”林大太太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这种喜悦,不经历过襄阳侯太夫人那老太太磋磨的人是完全不能体会的。她此刻当真有苦尽甘来的感觉,然而听到林二老爷叫自己回府,却目光闪了闪,握住了林大老爷的手轻声说道,“侯爷,咱们还是离开吧?”   “离开?”   “既然陛下将爵位给了你,那咱们就将这侯府宅子给了二弟。二弟在这里也住习惯了,若叫二弟日后搬走,想必也觉得不习惯。”虽然侯府很好,耐不住若搬回去就要和襄阳侯太夫人一起住,那日后林如初想要尚主岂不是没戏?   林大太太宁愿去住破宅子,也坚决不能喝襄阳侯太夫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更何况日后爵位之事板上钉钉,襄阳侯太夫人还不一定怎么折腾呢。   “你说得有道理。”林大老爷想得不及妻子多,然而如今的襄阳侯有一项长处,就是十分听妻子的话,此刻见林二老爷果然衰败地看着自己,他偷偷儿撇了撇自己的嘴角淡淡地说道,“你听见了?你嫂子仁厚,这宅子给你了,我们走了。”   “这怎么行!”这叫人日后都知道了,那林二老爷就更没脸了。   人活一张脸,他简直没法儿活了好么?   “多谢大哥大嫂!”林二太太却有绝处逢生之感。   她顾不得林二老爷对自己的怒视,急忙抹了眼泪眼眶红肿地上前说道,“到底是兄弟情深,大哥大嫂的对我们的照顾,我们感激于心。”她紧张地抿了抿嘴角,可怜巴巴地说道,“大哥得了爵位,还没有去给老太太报喜,大哥,您去见见老太太?”   见了襄阳侯太夫人,叫太夫人再当着林大老爷的面儿上一回吊,这爵位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以后再说吧。”林二老爷平庸,可是不傻啊,断然拒绝。   “可是……”   “哎哟我的侯爷,瞧您说的,怎么能叫你去住寻常的宅子呢?”当林二老爷还在迟疑的时候,那看戏看得肚皮都要笑裂了的內监再次出现,阴阳怪气地走到了林大老爷的面前笑嘻嘻地说道,“陛下呀,都给您想好了。知道您孝顺厚道,待弟弟好,另赐了侯府的宅子给您,咱们一起去瞧瞧?”   “哈?”林大老爷顿时就茫然了。   林二老爷只觉得自己身在冰窟。   昭阳帝还真的是……半点儿脸都没给自己,还有他身后的襄阳侯太夫人呐。   连侯府的宅子都另行赐下,可见帝王对襄阳侯府余下的人,是再也没有一点的情分了。   可是就算是打了襄阳侯太夫人的脸又如何?   皇帝陛下不是给了林大老爷脸了么?赐御酒,赐爵位,赐宅子,荣宠加身……   这般荣宠,昭示在帝都,自然都是因昭阳帝爱重皇后的表现。   那已经被扫到地沟里去的襄阳侯太夫人完全被人遗忘了。   “还有宅子啊?”林大老爷简直受宠若惊了好么?   这皇帝陛下接二连三的,虽然令人很激动,可是也叫人很惶恐啊。   他什么都没干,怎么就叫人家帝王这么喜欢,这么看重庇护呢?   “林二老爷,陛下还说了,”內监见林大老爷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十分呆滞的状态,都觉得赵皇后一系竟然还出这样的老实人,特别是这老实人还是十分聪明的林探花他亲爹感到有趣,转头就对林二老爷笑了。   这阉人才接了自己荷包回头就捅了自己一刀,如果不是知道得罪不起,林二老爷现在就恨不能叫他去死!   “老大人吩咐。”   “陛下说了,二老爷您是个孝顺的人,一向侍奉祖母得力,既然祖孙情深,那以后太夫人就归您孝顺,两位就住在现在这侯府,陛下就不收回了。”这內监想到昭阳帝说起这话时的冷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若太夫人非要去了侯爷去新宅子,那就是您侍奉得不好,不孝,到时候……”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本朝崇尚孝道,林二老爷顿时就浑身冒汗了。   若他拦不住襄阳侯太夫人,叫太夫人去叨扰了自己的兄长一家,他也是不孝之人。   到时候他的前程就全完了。   为什么昭阳帝会为了他大哥做到这个份儿上?   甚至连襄阳侯太夫人会不会去新的侯府折腾也要管?   难道他大哥就那么招人喜欢?   “知道了,谨遵陛下的旨意。”他只觉得昭阳帝这是真心在和自己找事儿,然而此刻却只觉得嘴里无比的苦涩。这爵位,或许算是他做错了事,因此才失去。若当年他没有辜负宜华,娶了她,她没有入宫,昭阳帝没有宠爱她心疼她的遭遇,就不会为她报仇。   那或许这爵位,真的会落在他的头上也说不定。   昭阳帝不肯给他爵位,不就是因当年旧事,为了给昭贵妃报仇么?   “二老爷,您记住了就好。”想到昭阳帝的苦心,这內监也觉得满意。   新的侯府宅子在最南边儿,和襄阳侯府旧居遥遥相望隔得很远,旁边儿还有好大的空地,另一侧住了人的也和襄阳侯一家十分熟悉了,就是鼎鼎大名的纯王府。没错,就是纯王住的宅子,与新侯府就隔了一堵墙。   至于另一侧的空地……   就要看林探花给不给力了。   他传达了昭阳帝的一番心意,这才殷勤地上前对林大老爷笑眯眯地说道,“侯爷,请吧?”   这走了运的襄阳侯哟,自己蠢蠢的,可是命好没法儿理论啊。   自己家中坐,爵位天上来!   这內监正在感慨,顺便奉承日后大概会有大造化的襄阳侯,就听到身后的府中,突然哭声震天。   “不好了,老太太吐血了!” 第81章   “老爷?”林大太太听见后头哭声响起,侧头去看身边儿的林大老爷。   襄阳侯太夫人病了,这个时候孙子们自然是要去见见她的,不然置若罔闻,岂不是不孝?   “走走走。”林大老爷埋头走路。   “可是……”   “听不见。”老实的中年用诚恳无辜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妻子。   林大太太嘴角抽搐了一下。   “确实没人说话。”那內监为虎作伥,同样笑眯眯地表示自己啥都没听见。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林大太太还能说些什么?   她安静地跟在脚步匆匆就跟身后有狗撵的似的的林大老爷的身边,钻进马车里就扬长而去。倒是林二老爷连声呼唤了大哥许久,见兄长置若罔闻地走了,忍不住心中生出悲凉之意,含着眼泪回去见老太太。   美滋滋的林探花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侯府的。   他并不知道父亲母亲早就跑了,一踏进门,就叫林二老爷给压住了。   “二叔?”林如初今日心情不错,就十分温和地看着脸色苍白,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的林二老爷,见他一向俊美风雅的脸此刻露出灰白,眯着眼睛含笑说道,“父亲母亲已经搬出去了,侄儿也告辞。”   他想到从此以后家中再也没有一点拖后腿的地方,就觉得十分满意。   “老太太病了。”林二老爷无力地说道。   襄阳侯太夫人打从宫中出来,挨了赵皇后的训斥就一直在生病,林如初见怪不怪,只是笑眯眯地听着。他见林二老爷脸色困顿,就笑着说道,“老太太身边有二叔在,父亲与我都放心。”见林二老爷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他疑惑地问道,“二叔是怎么了?”   “老太太吐血了。”这回昭阳帝一刀捅得真是太深了,一下子差点儿就要了太夫人的命。   明明好好儿的,风平浪静,可是一转眼……爵位已定,皇帝的旨意都下来了。   若说襄阳侯太夫人没有被打击到,那就是唬人了。   林二老爷也觉得心中悲愤,心中又生出几分对兄长无情的怨愤,毕竟襄阳侯太夫人做得再不对,可到底是家中的祖母长辈,怎么可以明知她吐血,却甩手走掉呢?这样无情无义,叫人看了都觉得冷酷。   “你父亲封了襄阳侯,陛下赐了侯府的新宅子……”林二老爷都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林如初却微微诧异。   这个……今天进宫谢恩的时候,昭阳帝什么都没说过啊,那平静的样子,简直半点儿都没有一点的预兆。林探花就觉得这皇帝陛下的城府很深了,当然他同样不知道城府很深的皇帝陛下今天还夺了楚家女眷的诰命,同样之前没有半分波澜,差点儿吓哭了顺王。   “陛下隆恩,侄儿还得替父亲往宫中谢恩。”   林如初一双秀美的眼睛眯起来,深深地感激了一下昭阳帝给自己一个进宫的理由。   不然赵皇后把持后宫,怎么可能叫林探花混到宫里去。   “大哥儿。”林二老爷欲言又止。   林如初就当没看见。   想也知道,这二叔肯定没好话。   “老太太病得沉重,她上了年纪,听不得那等刺心的话与事,咱们这些做儿孙的,是不是……”林二老爷没堵住自家大哥,见林如初抬起一双潋滟的眼静静地看着自己,一时觉得十分丢脸,却只好忍耐着说道,“是不是叫大哥往宫里推辞……”   “二叔的意思,是叫父亲再拒一次爵位?”林如初温和地问道。   开什么玩笑?   当昭阳帝的圣旨是什么?   再拒绝一回,只怕帝王回头连爵位都给你夺了。   “只是权宜之计,叫老太太心里畅快些,你不必担心,陛下是厌弃了我的。待老太太日后回转了,爵位还是你父亲的。”林二老爷想到襄阳侯太夫人那哭嚎的模样儿,忍不住生出几分伤心说道,“老太太这真是身上不好。”   “身上不好就请太医,爵位更迭是陛下的旨意,父亲怎能做主?”林如初就十分不耐了。   怎么这位二叔这般苦情,倒是显得长房不孝,非要这个爵位不可似的?   难道和爵位不本应该就是长房的么?   “可是……”   “二叔也是,好好儿静养,有你在,我与父亲都放心。”林如初彻底不想和这一脸无辜就是不干人事儿的二叔废话了,这年头儿还没有听说到手的爵位还给他吐出来的呢,待知道昭阳帝赐下了新的宅子,他懒得说话,转身走了。   还得养精蓄锐明天进宫谢恩,回头刷公主一家的好感呢。   林如初自然是得偿所愿,满心的满足,公主殿下同样因今日立了大功,救下了自家的姑姑长平郡主因此以功臣的身份在敬德王府胡吃海喝了一番。到了晚上,她腆着小肚皮叫敬德王世子给送回宫里。   “伯伯回去吧。”公主殿下艰难地从宫车上爬下来,对亲自带自己入宫的敬德王世子甜甜一笑。   真是夭了个寿的。   敬德王世子阁下虽然年纪与昭阳帝仿佛,不过却生了一张未老先衰的脸,那额头上都是殚精竭虑之后生出的细密的抬头纹,一笑特别沧桑,显然是从小儿跟在亲爹敬德王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累出来的,瞧着比昭阳帝起码老了八岁。   天可怜见的,可怜世子阁下只比陛下早出世一个月而已。   “回头再来玩儿。”敬德王世子是个好人,虽然被亲爹和小混蛋折磨得不轻,还是真诚地邀请。因长平郡主之事,他瞧着长乐越发顺眼,已经决定回头就给小姑娘在自家王府的后院儿做个大大的吊篮叫她睡在里头晃晃悠悠晒太阳,还伸出手摸了摸长乐柔软的头发。   “好。”长乐乖乖地应了,一笑俩酒窝。   只看脸不知真相的,还以为这是一特别乖巧的小姑娘。   敬德王世子见她乖巧,没有半点儿皇家公主的娇骄气魄,反而觉得十分可爱。   他膝下五子,并无女儿,自然是把长乐当女儿疼的,走前还有些不放心地说道,“若大长公主为难你,不必怕她,只来与伯伯说,知道么?”今日长乐算是把福寿大长公主给得罪惨了,说不得大长公主从此就与长乐仇深似海。   “知道啦。”能不知道么。   就这位敬德王世子嘿,今天知道妹妹和离,带着人就到了大长公主府上去了。   领着几个兄弟和儿子们,把大长公主半个公主府都给砸了。   别说福寿大长公主被吓得怎么样,就五公主……就只因为那位叫敬德王几个儿子从床上拖下来往死里打了一遍的八公子说了两句话,就挨了敬德王世子好大的一个耳光。   都说了,敬德王世子怎么说也是长辈,挨了长辈的打,五公主真是没处喊冤去。   长乐都躲在几个叔叔堂兄的身后多踩了八公子几脚。   等走的时候,八公子整个儿都翻了白眼儿了。   她多少知道这回与福寿大长公主结仇结大发了,虽然嘴上说着不怕,可是却依旧撇开小短腿儿往赵皇后的宫中跑。她一路跑到了赵皇后的宫里,一头汗地滚进去,就见赵皇后此刻正看着手中的书册,一侧红月眼眶红肿地侍候着。   “怎么又哭了?宫里有人欺负你了么?”长乐今天欺负人回来心满意足,凑过去问道。   “看你一头汗,晚上风冷,再吹病了你。”赵皇后就含笑拉着长乐给她擦汗。   公主殿下就着赵皇后的帕子滚了一圈儿,这才抱着她的手臂眨着眼睛问道,“红月怎么了?”   “三皇子仿佛发现她生得与楚家四姑娘相像,她怕了。只是我已经劝过她,此事是楚家辜负了她,她哪里有半点儿亏心之处?何必担心?就算是日后揭破,应该恐惧畏惧,不敢见人的,也不该是她。”   红月的惶恐令赵皇后很是无奈。   她唯恐被楚家人认出自己,可是就算认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该恐惧亏心的,不是楚三么?   楚三都不怕,那红月怕什么?   “你安心,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你。”公主殿下还没有怕过谁呢,急忙蹭了蹭红月的手。   她软乎乎如小狗崽儿一般,软软地说着保护的话,红月的心里却安心极了。   “只恐带累了公主。”   “怕什么,回头本公主一定砍了那人渣的脑袋!”长乐哼哼了一声,见红月的脸色缓和,显然是被赵皇后劝过。就知道红月心中的惶恐不过是担心牵连自己,当赵皇后与自己都不害怕,她的心就安稳了。   想到这里,她往红月的怀里蹭了蹭。   “大长公主府里很有趣么?”有长乐在的地方,赵皇后哪里看得进去书呢?将书卷往身边一放,叫长乐往自己的面前来,见小姑娘的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就忍不住笑问道,“得罪人了?”   “得罪了。”长乐老老实实把两只小爪子交叠在身前认罪道。   “做的不错。”   “咦?”   “宗室,确实需要笼络,只是再想要拉拢人心,也不能忘记做人的底限。”赵皇后欣慰地看着一头雾水的小姑娘,眉眼温柔地说道,“若是做人的底限都没了,那与混账有什么分别?你知道护着你姑姑,就很好。”   至于五公主……   赵皇后皱了皱眉。   五公主经此一事,只怕与福寿大长公主就亲近起来了。   福寿大长公主与长乐交恶,太子妃与敬德王妃又都同出宣平候府,只怕日后,大长公主会厌恶太子,甚至……倒向顺王。宗室之中到底还不能铁板一块。只怕为了出这口气,福寿大长公主都得跟自己反着来了。   “可我给姨母惹麻烦了。”别看长乐在长平郡主面前满不在乎,可是此刻却觉得有些愧疚。   “也得叫顺王吃点儿甜头。”赵皇后却当真是满不在乎,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   她想了想,就含笑说道,“五公主处,你也不必理会。”   长乐见赵皇后是真不在意,顿时捂着小嘴儿扑进了赵皇后的怀里。   “姨母姨母,我有没有说过,我真的真的最喜欢你了?”公主殿下这就是甜言蜜语的节奏了,她心里快乐,拿毛茸茸一颗小脑袋就在赵皇后的怀里蹭来蹭去的,美滋滋得不得了。这般亲昵,顿时就叫与昭阳帝携手而来的昭贵妃看得眼睛泛酸了。   “好哇,你做什么呢?!”她上前气势汹汹地提着长乐的衣襟问道。   “坏!”很久没跟亲娘一起睡的公主殿下表示美人儿这回也不好使了。   昭阳帝今天发了一回坏,心情不错,笑着坐到一旁看着。   今天皇帝陛下依旧很忙碌。   不说前朝的事儿,只说后头,允许长平郡主和离,夺了楚家女眷诰命,还赐了林大老爷侯爵之位,哎呀这天下再也没有这样能干的皇帝陛下了。此刻襄阳侯府之事还没有传进宫里来,昭阳帝决定继续深沉,待赵皇后与昭贵妃知道,自己好成为那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内敛帝王。   “陛下今天夺楚家女眷诰命给表姐出气了,表姐,你开心么?”昭贵妃来了就献宝。   “多谢陛下。”赵皇后见昭贵妃眼睛亮晶晶的,又见昭阳帝一脸“朕就是随便做做”,其实特别期待被赞美感激的模样,想了想就和声说道,“臣妾才知道襄阳侯府爵位落定,多谢陛下开恩。”   若说赵皇后是怎么知道的?   襄阳侯太夫人吐了血,林家请太医的时候皇后娘娘就知道了。   虽然说对昭阳帝霍然出手有些诧异,不过赵皇后第一次觉得昭阳帝这一次……   干得好!   “爵位你给大表哥了?”昭贵妃看昭阳帝的目光顿时就仿佛在看一个英雄!   皇帝陛下就对皇后十分地感激了。   能被昭贵妃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也真是苦尽甘来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那里被这几日掐得好疼啊。   “可是若表舅舅封了襄阳侯,以后,以后……”以后岂不是都要和襄阳侯太夫人住在一起不能分家?长乐心里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失望,揪着昭阳帝的衣襟低声说道,“多可怜呀……我是说表舅舅和表哥多可怜呀?”   昭阳帝顿时就用“我看透你”的笑容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你放心,朕赐了他们别的宅子做侯府,太夫人给林二养。”他闭口不提自己那些威胁林二老爷的话,见这一下长乐开心了,就继续表功笑道,“你二皇兄和他做了邻居,怎么样,开心不开心?”   他既然看出长乐心里对林如初有些小小的心动,林如初又是一个十分聪明伶俐的人,自然要为自己的女儿铺好路。襄阳侯府那么乱,那他就将祸头子丢在一旁,另起一个新的襄阳侯府,叫长乐没有一点的烦心。   襄阳侯府一旁的空地,若长乐愿意嫁给林如初,就做长乐公主府。   到时候与纯王做邻居,想必林如初一步都不敢踏错的。   虽然昭阳帝觉得纯王这倒霉儿子挺令人生气的,不过也不会否认,纯王对长乐是真心的爱惜。   到时候他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自然有纯王处处为长乐做主。   当然,若长乐就算是这样依旧不喜欢林如初,那一旁的空地日后就给功臣之家做封赏,回头皇帝陛下叫林大老爷一家从新的宅子滚蛋,腾出地方来给长乐依旧做公主府,依旧和纯王作伴,这都想好了的。   因想到这一层,昭阳帝的眼角就泛起淡淡的笑纹。   “以后,你可以去找你林表哥玩儿了。”昭阳帝慷慨地说道。   “桃花糕!”小姑娘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皇帝陛下笑吟吟的嘴角顿时一抽。   那个什么……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美少年而是桃花糕是几个意思?   “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吧。”大概长乐依旧没怎么开窍,昭阳帝无力地扶额片刻,捏了捏闺女柔软的小脸蛋儿。他侧身靠在座位里,就看着娇滴滴的女儿和自己扭着袖子撒娇,一旁一后一妃坐在一处娴静地说话,不知为何,觉得心里都安稳了起来。   那些再前朝的烦乱,还有因宗室而起的纷争,在这一刻都远去了。   静谧又美好,令人心底都安定起来。   “陛下最近瞧着憔悴了许多,可要保重身子。”赵皇后这话其实并未走心,叫作为太子生母的身份私心说,昭阳帝此时驾崩了才叫真安心呢,只是赵皇后是个温柔的人,自然不能拿大实话伤害皇帝陛下,就谦虚地劝道,“这天下的折子多不胜数,陛下哪里能看得完呢?”   “这还是分给太子许多了呢。”昭贵妃就在一旁撇嘴道,“陛下还知道往后宫消遣,不知太子日日忙碌,忙得都顾不上太子妃了。就这样儿呢,陛下还想给太子赐两个侧室,这是想累着太子么?”   “朕真是好心,不过是叫太子放松一下。”美人儿不就是用来放松心情的么,昭阳帝很冤枉啊。   “太子精神不济,还是算了。”赵皇后笑着说道,“倒是陛下,这最近虽然憔悴,只是瞧着仿佛精神不错,可见是你的功劳。”她笑眯眯地点了点昭贵妃的头说道,“平日里装作不在意,陛下忙碌起来,你就心疼了。”   “我才不心疼呢!”昭贵妃横眉立目地说道。   昭阳帝一张英俊的脸上都笑开了花儿了。   他觉得赵皇后目光非常犀利,连昭贵妃埋藏在心中的那对皇帝陛下深深的在意都看出来了。   “皇后这说得就不错,贵妃最近确实十分紧张朕。”昭阳帝脸不红心不跳,见赵皇后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他吹嘘,一时越发得意了。他本想说说最近都能抱着昭贵妃睡觉不叫这心肝儿把自己踹一旁的榻上孤枕难眠,一时越发眉飞色舞。   “大概是因快选秀,表妹紧张了。”赵皇后微笑说道。   正炫耀得眉开眼笑的皇帝陛下顿时没电了。   他觉得皇后真的好讨厌哦。   果然,昭贵妃已经气哼哼地撇过头去了。   对于赵皇后这种见不得皇帝陛下得意的作风,昭阳帝深深地觉得不解,他无奈地看着赵皇后把长乐揽回到自己怀里小声儿说话,急忙凑到昭贵妃的面前表功说道,“选秀那个事儿吧,其实那个什么……”   “陛下爱选谁选谁好了。”昭贵妃冷笑,美艳的脸带着几分锋芒。   她就知道,这皇帝改不了好色的脾气!   “朕这最近日理万机,西蛮只怕又要生战事,哪里有精神去纳妃?”昭阳帝见昭贵妃微微一愣,叹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见昭贵妃一脸不自在地抽走自己的手,美目顾盼闪烁,知道她顾忌赵皇后不愿在赵皇后面前恩爱,一时也不知是不是要嫉妒一下。   若何时昭贵妃也这样在意他的心情,皇帝陛下做梦都要笑醒。   他想到昭贵妃不愿叫赵皇后难受,一时竟不愿违逆昭贵妃的心意,因此老实地收回手。   昭贵妃果然脸色越发柔和。   都说她跋扈,可是仿佛外头那些人都不明白,昭贵妃是最在意别人心情的人。   被她放在心上的人,她小心翼翼地亲近维护,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可是仿佛……他并不是被她放在心上的那个人。   昭阳帝沉默了片刻,心中轻叹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却不敢在昭贵妃面前露出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疼了。   又空落落的,仿佛当初蒙昧着宠爱这个女子的时候,比如今清醒的时候,要幸福得多。   他想要得比从前多,不满足起来,所以……仿佛当真受到了比从前更多的伤害。   真是活该啊。   他揉了揉眼角,嘴角却努力勾起,对警惕地看着自己的昭贵妃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朕跟老三说好了,这回选秀,就给他选几个侧妃就完了,后宫不进新人。”   “不进新人?”昭贵妃顿时诧异了起来。   真的假的?   这皇帝一吃素,叫贵妃娘娘好不习惯啊。   “顺王兄这面子好大啊。”长乐也探出小脑袋呆呆地看着自家亲爹。   盛大的选秀就为了给皇三子选几个侧妃什么的……   顺王这面子大过天了呀,真是恭喜恭喜。 第82章   “朕对你们几个,也算是尽心了。”   昭阳帝很无耻地摆出慈父的模样儿情深叹息。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得多么担心儿子终身大事的好爹呢。   公主殿下好悬没问问这亲爹,怎么好多年都忘了给她二皇兄挑个正经媳妇儿。   “那,那今年宫里头,就没有陌生人了么?”说起来昭阳帝要真的忍住了不广纳后宫,那长乐就觉得自家皇帝爹真的完美得不得了了。这么多年,她看着一双双新人入宫,看着她们得宠之后就悄无声息地淹没,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看到新鲜的美人笑靥如花地靠在昭阳帝肩膀招摇的时候,她总是一瞬间讨厌一下对自己很好的父皇。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小白眼狼,因为昭阳帝对她一直都最为宠爱,天上的月亮都愿意给她摘下来,她却讨厌他了,总是很纠结。   现在最后的纠结都没有了,公主殿下忍不住从赵皇后的怀里钻出来扑到昭阳帝的怀里使劲儿蹭着自己的小脑袋哼哼唧唧地叫道,“最,最喜欢父皇啦!”她开心地在昭阳帝的怀里打滚儿,眉开眼笑的。   昭阳帝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叹息。   看起来这小东西的心底,大概也因从前旧事,有几分难过。   他伸出宽厚的手掌,摸了摸长乐的头发。   他也不去问长乐为什么最喜欢自己。   昭贵妃就鼓着脸看着,见自家倒霉闺女在昭阳帝怀里撒娇,顿时偏头冷哼了一声。   “多给顺王兄挑几个,他是不是很愿意啊?”长乐得了便宜就卖乖。   只是她小心眼儿觉得顺王好色无耻,然而昭阳帝心底,愿意听话急皇帝之所急愿意为君父分忧的顺王算是一个好儿子了。难道听话懂事温顺的儿子不喜欢,去喜欢梗着脖子和自己说话的纯王不成?   想到纯王,昭阳帝都要气死了。   太子不要侧室,那是因膝下已经有了嫡长子,太子妃还怀着第二个,昭阳帝懒得管。   可是纯王,正妃也不娶,侧妃也不纳,老父好容易关心他一下,想着叫他至少生个儿子叫自己有后,这倒霉儿子竟然不知好歹断然拒绝还振振有词,谁心里不生气?昭阳帝心里可没有想过皇家皇子有什么守身如玉的想法。   不娶正妃,赐下侧妃,这是君父对纯王的宠爱。   可是纯王也太……哪怕你要了这美人不用光看着,给了皇帝陛下这个面子也好哇!   “说起纯王,这小子一颗心也不知什么做的。”昭阳帝就忍不住与昭贵妃抱怨,见昭贵妃不理他,顿时就感受到十分的伤心,垂头摸着长乐的小脑袋与闺女抱怨道,“你二皇兄简直不知好歹!朕给他侧妃,难道不是看重他的意思?怎么就不及你三皇兄听话?”   叫昭阳帝说,这就是反骨!   “二皇兄正妃嫡子还没有,先来个侧妃多难看,难道您想叫他生个庶长子以后王府生乱?”长乐见昭阳帝对纯王不满,是知道这亲爹一向不大喜欢纯王的,就对着手指撇嘴说道,“谁家的女孩儿不尊贵呢?若以后我嫁人,驸马家先有个得宠的妾室长子,您心里能舍得?”   “浑说什么?!朕宰了他!”尚了自己的心肝儿还想纳妾,做梦呢?昭阳帝顿时杀气腾腾了。   “您瞧,父皇爱我的心,就如那些父亲爱着自己的女儿心是一样儿的。况且若二皇兄有心,早就纳侧妃,还用得着父皇帮衬?愿得一心人,若二皇兄真的有这样的心,那多好呀。叫我说顺王兄既然觉得无所谓,喜欢美人,您就多给顺王兄几个好了。”   左右那王八蛋顺王要娶的是楚家女,长乐才不管楚家女对上几个侧妃呢。   “你说得倒颇有道理。”昭阳帝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见长乐摇头晃脑仿佛被自己夸赞得美滋滋的,就忍不住笑了。   “咱们长乐都知道这些道理了。”   “跟在姨母的身边儿,总能学出许多道理。”长乐笑嘻嘻地说道。   昭阳帝顿时就醋了。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赵皇后呢?他急忙问道,“你跟在朕的身边时间也久,有没有学父皇身上的优点几分哪?”他虽然是在询问,可是一双眼睛发亮,显然是期待自家闺女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的。   公主殿下咬着自己的指尖儿想了想,毫不犹豫地点头。   “是什么?”   “喜欢美人儿就是跟父皇学的!”长乐觉得自己总是要远离林如初,却总是被美少年一个美丽的笑容给勾回来撒不开手,这绝对是跟自家喜欢美色见了美人儿就腿软把闺女往地上摔的父皇学的。   昭贵妃听到这里,顿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昭阳帝默默地抹了抹自己的老脸,看着闺女期待继续被赞美的脸。   如果这不是亲闺女,真的很想吊起来打啊!   “说得真是太好了。”昭阳帝热泪盈眶了,也不知是被感动的还是被气的。只是他见自己与长乐说话,昭贵妃此刻听着听着就展颜而笑,那面上的冰霜都淡去了几分,神色缓和,心里倒是一松,摸了摸长乐的头温声道,“去和你姨母坐着去。”   恕皇帝直言,再叫倒霉闺女坐在自己身边,说的不皇帝陛下就要大逆不道……   就要施展一下严父的威仪了。   长乐见自己屡次得到了昭阳帝的夸赞,美得都要上天!她眉开眼笑地从昭阳帝的怀里爬出来凑到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此刻深深同情皇帝的赵皇后的面前献宝道,“姨母姨母,长乐是不是特别优秀?”   “再没有比长乐更可爱的人。”赵皇后这话才说得一点儿都不违心呢。   看到昭阳帝那张纠结得要死的脸,真的蛮开心的。   只是赵皇后也看出昭贵妃在自己面前不自在,心里想到她为难的缘故,倒是轻叹了一声,怜惜昭贵妃在自己面前十分辛苦,就对笑得美艳无比的倒霉表妹温声说道,“天儿都晚了,你也该和陛下回去,长乐留在我这里就好。”   “我陪表姐睡吧?”昭贵妃顿时就涨红了脸。   她总是不愿意在赵皇后面前把昭阳帝拉走的。   昭阳帝却急忙笑着说道,“有长乐在,皇后的床哪里有你睡的地方,你跟朕来,朕有话与你说。”   他如今十分之不愿意昭贵妃与赵皇后睡在一起。   “去吧。”赵皇后觉得昭阳帝这话说得好。   这皇帝陛下不和昭贵妃在一处,她日后怎么能再收获一个小小的软乎乎的孩儿呢?   赵皇后知道昭贵妃如今听了自己的劝已经不再束手束脚,如今就希望昭贵妃再次有孕。不管生下的孩儿是公主还是皇子,那都很可爱不是?更何况昭贵妃为她做得足够多,赵皇后不想再因那些所谓的顾忌与利益,叫昭贵妃为自己牺牲。   牺牲太多,赵皇后心里难受。   “我……”   “去吧。”赵皇后笑眯眯地说道。   她对昭阳帝本就没什么情分了,当年的一点夫妻之情,早在昭阳帝为了楚贤妃上蹿下跳的时候就已经烟消云散,如今只不过是想坐稳皇后之位,靠着太子尊荣一生。她与昭贵妃并没有矛盾,因此觉得昭贵妃觉得对不住自己完全没有道理。   她就算要恨,也该去恨楚贤妃是不是?   见昭贵妃还是有些迟疑,赵皇后正要笑着再劝,却没有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脑子里才想到楚贤妃,就听见楚贤妃呜咽的哭声从宫门外传来,之后许多宫人的哄劝声,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女孩儿隐隐约约的哭声都传了进来。   赵皇后微微一怔,对身边心腹宫人使了一个眼神。   那宫人点头,脚下无声地往外头去了。   “怎么回事?贤妃在哭?”昭阳帝听到这么熟悉的哭声,皱眉看向宫外。   他觉得脑仁儿疼。   前两天才在御书房听完楚贤妃的哭声,昭阳帝此刻一听到这哭声就觉得很烦恼。   皇帝陛下这后宫就这么艰难,非要叫贤妃天天哭着上门?   他眉宇之间都慢慢地拧紧,才想起身看看外头到底怎么了,就见几个宫女快速地引着几个女子进来,当首的一个正是只穿了一件雪白里衣,满面泪痕的楚贤妃。她哭着冲进来,看了上头的赵皇后一眼,目光就落在了昭阳帝的身上。   看到昭阳帝握着昭贵妃的手,楚贤妃的眼底生出不敢置信与伤心。   帝王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还未散去,那眼中的小心翼翼,显然不是给自己的。   “陛下!”她唤了一声就扑倒了昭阳帝的脚下,抬头露出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她生得本就十分秀雅,此刻脸色苍白羸弱,实在是可怜极了。   她的身后,几个正是花期俏生生的美人儿同样哭哭啼啼地跪在了宫中。   长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见这都是楚家女,就撇了撇自己的嘴角,哼了一声。   楚贤妃一向无视赵皇后的,赵皇后也并不在意,只是见楚贤妃此刻狼狈不堪,还温声对一旁侍立的宫人说道,“贤妃病弱,穿成这样儿就出来,夜风也凉,若病了可怎么好?心疼的还不是陛下?去,给贤妃披件衣裳。”   楚楚可怜?   她非给她套上个壳子不可。   赵皇后怎能允许楚贤妃此刻柔弱无助,抢了昭贵妃的风头。   虽然昭贵妃越发得宠,然而赵皇后还是不会忘记,这楚贤妃当初可是昭阳帝真爱来的。   得了她的吩咐,一旁的宫女急忙上前,将一件毛茸茸黑漆漆其实据说是黑狐皮特别值钱华贵的披风劈头盖脸地就盖在了楚贤妃的身上,叫那隐隐露出的香肩雪肤全都消失在皮毛之中,赵皇后就对昭阳帝笑道,“贤妃莽撞,只是陛下也不该忘记叫贤妃多穿些啊。”   “贤妃娘娘现在是病好了……”长乐就要挤兑楚贤妃,却被笑眯眯的赵皇后捂住了嘴。   她知道姨母不许自己参合后宫,气哼哼往赵皇后的怀里钻。   其实她觉得,自己都可以保护姨母和母亲了呢。   “皇后想得周到。”   此刻昭阳帝的心里绝对没有看见楚贤妃楚楚动人露出几分晶莹肤色什么的心里怜惜,皇帝陛下的脸都绿了,看着从楚贤妃那长长的裙摆之下探出的小小的雪白的小脚,他只气的浑身发抖。   那个什么……再是后宫,这到处也都有宫中禁卫的,莫非楚贤妃就是这样招摇过市地从自己的宫里跑到了赵皇后的宫中?穿个衣裳穿个鞋就那么浪费时间?非要叫人都看见她这般袒露的模样儿?   侍卫们都是青年男子好不好?   天可怜见的,人家侍卫大人们突然撞见楚贤妃只穿着里衣的模样儿,也吓坏了好吧?   “你起来……”昭阳帝对自己的妃嫔到底多了几分忍耐,命一旁的宫人去给楚贤妃寻双鞋子来。   “陛下。”楚贤妃哭哭啼啼。   昭阳帝心中轻叹一声,目光落在含笑温煦的赵皇后的身上,微微一怔,迎着楚贤妃朦胧的泪眼有些不悦地问道,“你怎么没有给皇后请安?”他的目光严厉,甚至带着几分失望地看着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子。   他千方百计想要转圜楚贤妃与赵皇后之间的关系,刻意冷落她,敲打她,就是想叫她这没儿没女的嫔妃不要在自己驾崩之后落得个凄凉的下场。   可是楚贤妃这是在做什么?   他那么用心为她筹谋,可是她却在对赵皇后依旧看不起?   当他重责楚家女眷到底是为了谁!?   “请安?”楚贤妃迎着昭阳帝那双严厉的眼睛,见他全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只知道叫自己给赵皇后请安,气得眼泪都喷出来了。什么请安,给谁请安?皇帝是不是忘记,想当年……想当年当她刚刚入宫的时候,他不是这样说的呀!   那时赵皇后还没有如今这般规矩宽泛稀松,一向是要妃嫔来自己宫中请安的。   楚贤妃才入宫,畏惧赵皇后与其他妃嫔对自己的排挤,因此装病。   那曾经青年的帝王是用怎样怜惜的表情,对她装病不去皇后宫中视而不见?   那个时候,他甚至是提她出头,抵御赵皇后对自己的种种刻薄的。   盛大的宠爱与骄纵仿佛还在昨天,可为什么一转眼他就变了?变得不耐烦,变得严厉偏心,甚至叫她要在赵皇后面前卑躬屈膝?楚贤妃心中剧痛,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中年男子是这样的陌生,捂着嘴踉跄地起身哭道,“陛下怎能这样对我?”   “去给皇后请安!”昭阳帝的声音越发严肃了起来。   换了旁人,如岳美人,昭阳帝才不管她有没有得罪皇后,以后怎么死。   可楚贤妃到底是自己宠爱过的女子,冲着旧日的情分,他总要给她一条活路。   只是帝王见楚贤妃那精致的眉眼儿之间含着对自己的幽怨,心里被四个大字无限地刷屏了。   不知好歹!   比起纯王的不知好歹,楚贤妃这种不知好歹,简直叫昭阳帝满腔的关切与在意都成了笑话!   “喂,给我家表姐请个安,你能死啊?我就说楚家一窝子女人怎么就敢那么放肆,原来是有你这个贤妃在后头给她们仗腰子!只是你给本宫记住了!你是妃妾,表姐是皇后,做妾的就得明白自己的身份!你以为你是谁啊?!”   昭贵妃最见不得楚贤妃怠慢赵皇后,顿时横眉立目。   “宜华……”   “陛下要庇护她么?!”才笑得带了几分亲近的昭贵妃顿时就要翻脸。   她的脾气一向刚硬,昭阳帝哪里敢叫她对自己恼火,这方才选秀的气儿才消呢,急忙握着昭贵妃的袖子……因贵妃娘娘恼了,已经不许皇帝陛下握着自己的手了,昭阳帝低声细气儿地就安慰道,“宫中的规矩,朕怎么会无视呢?楚家女眷,朕不也罚了她们么?”   他见昭贵妃脸色微微松动,吐出一口气,看向楚贤妃。   他的目光笔直,完全没有一点的轻忽,楚贤妃心如刀绞,却知道了他的意思。   “给,给皇后娘娘请安。”她忍着屈辱,给赵皇后福了福。   昭贵妃顿时哼了一声。   “给,贵妃娘娘请安。”见昭阳帝想要再次开口,楚贤妃已经不想听见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别的女人的名字与吩咐了,哪怕身后楚家的女孩儿都在看着,她只觉得屈辱无比,脸上火辣,却还是俯身给昭贵妃请安。   昭贵妃位份比她高,她自然该请安的。   几个陪着她一同前来喊冤,想着这位传说中闻名帝都盛宠加身的姑母来为家中母亲伯母做主的楚家女孩儿,看着楚贤妃这被赵皇后昭贵妃姐妹压制得抬不起头来的模样,那美丽的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   传说中的盛宠与帝王的爱重呢?   怎么看起来头一个看楚贤妃不顺眼的就是昭阳帝?   莫非从前的恩宠都是这姑母自己吹出来的?   几个女孩儿顿时就惊慌了起来,那因楚贤妃盛宠而生出的无所顾忌矮了几分,哪里敢在昭阳帝面前放肆,急忙纷纷跪下给赵皇后昭贵妃郑重请安,规矩得不得了。她们这样急切畏惧地跪下,楚贤妃的眼泪一点一点地流出来。   她在楚家女面前的种种尊贵,都被昭阳帝亲手给打碎了。   “坐吧。”昭阳帝却并不明白当楚贤妃请安的时候有外人在和没有外人在的区别,或许皇帝看到了那几个楚家女闪烁的目光,却并未当做一回事儿,见楚贤妃一双水眸哀怨地扫过自己,他忍不住心中苦笑。   他不明白自己。   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哪怕楚贤妃这样委屈地看着自己,却都提不起想要哄她开怀的心情。   他也不想知道。   只因想一想,都觉得心生惶恐。   赵皇后宫中宫人一向守礼,就算楚贤妃无状,这大晚上的就闯入赵皇后的宫中哭闹,可这些宫人还是低眉垂目地送上了香茶点心果子放在楚贤妃的手边,赵皇后见楚贤妃茶也不喝,只痴痴地看着昭阳帝,摸了摸长乐的头。   她听到小姑娘小小声儿地说道,“讨厌。”   谁会不讨厌楚贤妃呢?   若没有楚贤妃,她安安稳稳地当着自己的皇后,哪怕昭阳帝有一二宠妃,却都不能撼动自己的位置,也不会叫昭阳帝痴狂到为了等她的儿子出生多年不立自己所出的嫡长皇子,更不会叫自己的表妹也搅和到这后宫纷争之中。   她垂了垂自己的眼睛,听见自己的声音开口问道,“贤妃不是病着?这是好些了?”   楚贤妃一向爱装病的,此刻听到赵皇后的话,顿时咬牙。   她听出来了,这是在讽刺自己。   这是赵皇后见她与昭阳帝之间起了龃龉,因此在看戏,在嘲笑她。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女人!   若是当年赵皇后没有将自己美艳无双的表妹送给昭阳帝固宠,她早就被自己踩在脚底下了。   她一把将身上热得要死的狐皮摔在地上,也没有去看昭阳帝难看的脸色,霍然起身冲到了昭阳帝的面前。因她素日里在昭阳帝面前一向如此,此刻也不觉得什么,只含着眼泪质问道,“再沉的病,也叫陛下给气好了!臣妾只想问陛下,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夺了楚家女眷的诰命!”   “贤妃。”昭阳帝见她对自己尖声质问,顿时也恼火起来。   “陛下将我的脸放在哪儿了?”就是冲着她的体面,昭阳帝也不该肆无忌惮地夺楚家女眷的诰命,重棍加身的呀!这不是公然抽她这个贤妃的脸么?襄阳侯太夫人是何等猖狂,可是昭阳帝却再三忍耐不愿处置,为了的不过是为了赵皇后的脸。   楚家女眷与襄阳侯太夫人,是一样儿的道理。   她们代表的,是各自的楚贤妃与赵皇后。   皇帝尚且知道为赵皇后留体面,可是为什么轮到了她……   “那几个女人进宫从不给皇后请安,夺诰命都是轻的!”昭阳帝见楚贤妃不知自己的苦心,气得半死,眼珠子都红了。他今天本来心情不错,又发了坏欺负了情敌林二老爷,正是满心愉悦的时候,却叫楚贤妃几句话就带动了火气。   他严惩楚家女眷,所为的不过是为楚贤妃转圜,为了给赵皇后出气日后不要迁怒楚贤妃。   当然,这其中更有对楚贤妃纵容楚家女眷的失望。   “你也是!在宫里十几年,你连宫规都不知道了?谁给你的胆子,叫楚家不给皇后请安的?!”   楚贤妃这样猖狂,哪里有当年他喜爱的那清纯娇怯懂事的美好?   昭贵妃见昭阳帝气的直捂自己的心肝儿,显然被伤得不轻,张了张嘴,在赵皇后严厉的目光里紧紧闭嘴,默默腹诽。   谁给的胆子?   陛下您呗。 第83章   难得昭贵妃竟然忍住了没有给昭阳帝添堵。   可是皇帝陛下此刻已经气得头昏眼花了。   他只觉得一颗心被辜负,浑身的血液冰凉逆流,浑身突突直跳。   他这样护着楚贤妃,可是楚贤妃现在是在做什么?   指责他,怨恨他,她的心里哪里还有一点自己?!   “你,你!”见楚贤妃虽然不开口,可是浑身惨烈地看着自己,那目光之中的怨恨仿佛是刀子一样狠狠地捅在昭阳帝的心上。他声音微颤地说道,“朕都是为了你!”这个蠢货,莫非得罪了赵皇后,以后会有好日子?   就算明知道赵皇后与楚贤妃不和,可是昭阳帝也绝没有想过废了太子。   太子是储君,是他皇子之中最优秀的一个,他再喜欢楚贤妃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动摇前朝,既然这样,他慢慢地把楚贤妃与赵皇后之间的冲突消弭有什么不对?他不论是作为帝王还是一个男人,都对得起楚贤妃了。   从前她误解他,他都可以当做没有看见。   他是男子,自然会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更纵容一些。   纵容楚贤妃对自己的埋怨,纵容昭贵妃的骄纵任性,他也乐意哄着她们。   因为心甘情愿。   可是楚贤妃却越发过分了。   “为了我?”楚贤妃见昭阳帝用怒意冲冲的目光看着自己,眼泪就忍不住纷纷落下。她赤着脚站在昭阳帝的面前,地上寒凉,可是比这寒凉更冷的是她的心。他这个时候和美貌的宠妃坐在一起,哪里还有半分对自己的在意?   宠着贵妃,讨好贵妃,在贵妃面前他像个奴才。   可是在她面前他却总是很强势,从没有过一点的做小伏低。   “姑母,姑母不要与陛下争执吧。”几个楚家女吓坏了,见楚贤妃这是要跟昭阳帝翻脸,只吓得脸色惨白,拉着楚贤妃的手臂压低了哭音哽咽道,“诰命日后还可以再得,姑母不要与陛下这样吵闹。”   “孩子都比你懂事!”昭阳帝指着那几个楚家女厉声道。   他只觉得如今满心的疲倦。   楚贤妃总是在要求他很多,不满意就怨恨,他太累了。   年轻的时候他可以纵容他,可是如今他上了年纪,只想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整日里奔波在她的宫中病榻前看着生病落泪抱怨,他真的累了。   心里闪过一抹这样的情绪,昭阳帝就觉得心口缩痛,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叫他真的觉得不妙了,见赵皇后的怀里长乐怯生生地探出一颗小脑袋来,昭阳帝脸色微微一变,努力压制脸上的怒色憋气道,“贤妃,你该回去了。”   “父皇不要生气。”长乐叫赵皇后推了一把,怯生生走过来给他顺气。   这个时候,任何女人都不及儿女在眼前的轻松。   见小姑娘怯生生,然而一双桃花眼里都是对自己的担心,仿佛自己身子不爽而担心得眼泪朦胧的,昭阳帝知长乐一向赤诚,对自己关心那就是真的关心,心里倒是轻松了一些,就觉得心口不是那么疼了。   “无事,是父皇的错,长乐别怕。”   见长乐抓着自己的衣摆仰头看着自己,昭阳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道,“吓到了?是父皇对不住长乐。”   “气大伤身,父皇不要生气,我心里看着难过。”昭阳帝自己没看见,昭贵妃正默默地憋着不要任性也没有看见,然而长乐目光敏锐,一下子就发现昭阳帝方才的脸色极为青白铁青,那模样儿瞧着不对劲儿。   不仅是生气,反而仿佛真的伤了身子骨。   她虽然不喜欢昭阳帝后宫美人无数,可是昭阳帝对她一向疼爱偏心,此刻见昭阳帝竟然变得衰败了一些,仿佛比前朝的勾心斗角还要憔悴疲倦,忍不住慢吞吞地蹭进了昭阳帝的怀里,带着哭音叫道,“坏!”   这个坏,说的就是楚贤妃了。   长乐从未见昭阳帝因哪一个妃嫔这样恼火过,就连之前的岳美人也不是楚贤妃的对手。   “没事儿。”昭阳帝也觉得这一回有些不好,喉咙里泛着淡淡的腥甜血气,他皱了皱眉,拿宽大的手掌把长乐扣进自己的怀里,看着楚贤妃的目光依旧燃烧着火焰,却努力压着怒意冷淡地说道,“贤妃,你该告退了。”   如果是有眼力见儿的,当帝王再三叫她告退,就知道这是皇帝在留面子。   不然再不走,说不得皇帝就真的要不给脸了。   可是楚贤妃如今满心的怨愤都在楚家女眷的诰命上。她同样也不能退让,因为若楚家被夺了诰命自己却不置一词,那天下都得知道自己在昭阳帝的心底什么都不是了。她两行清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陛下心心念念都是皇后,都是贵妃,难道我就是那随意叫人踩着的人么?楚家女眷为什么不给皇后请安?难道陛下不明白?”她见昭阳帝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仿佛不敢相信到了现在她还在掰扯此事,越发扣着自己单薄的里衣哭着说道,“不过是为我抱不平罢了!”   “抱不平?皇后怎么你了,叫外命妇为你抱不平?!”昭阳帝气的发抖。   从前柔顺乖巧的女人,如今仿佛在他的面前露出真面目。   她并不是那么善良无助,然而有能耐瞒着他,勾结外命妇去折辱皇后。   特别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这口黑锅全都扣在他的头上了!   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他爱重楚贤妃连宫规都忘了,怂恿她怠慢皇后。   他在旁人眼里,岂不是成了昏君?   “喝茶,不生气。”长乐这个时候贴心极了,见昭阳帝微微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想到这亲爹爱脑补,六分的恼怒短短时间脑补一下自己就能生出十分的怒火,急忙从一旁端了温温的茶水像模像样儿地吹了吹,捧起来。   昭阳帝一饮而尽。   “贤妃,你今日急怒攻心,举止失当,君前失仪,朕不跟你计较。”昭阳帝还得努力不要露出狰狞的脸色来吓坏了长乐,只能慢慢地,忍耐地说道,“你现在就给朕回去待着!什么时候朕允了,什么时候你给朕出来。”   这就是要关了楚贤妃了。   昭贵妃美艳的嘴角泛着淡淡的冷笑。   轻描淡写。   狗皇帝打了楚家女眷,却依然舍不得碰楚贤妃一根手指头,还跟她在这里玩儿一往情深!   王八蛋。   之前因他待自己好生出的一点点小小的动容,简直就是喂了狗了!   她心里骂着昭阳帝,一双潋滟的眼却看向了赵皇后,见赵皇后依旧微微对自己摇头,仿佛不许自己火上浇油,就觉得今日真是便宜了楚贤妃。只是她还是不愿放过楚贤妃,虽然不说话,却目光一转,眼角眉梢带了几分傲慢嘲讽,慢慢地靠在了昭阳帝的手臂上。   昭阳帝习惯地顺手揽住她的手臂。   楚贤妃正失魂落魄地看着昭阳帝,见了这一幕顿时爆炸了。   “陛下厌弃我,是因为贵妃么?!”在她的面前公然恩爱,换了平时她都能忍耐,可是当楚家的脸叫昭阳帝丢在地上踩,她简直再也不能忍耐昭贵妃对自己的这种嘲笑。看着昭贵妃,楚贤妃就恨得眼睛流血。   “你真是疯了!”昭阳帝怒道。   他见楚贤妃此刻已经全无理智的样子,越发恼火她连昭贵妃都容不下,指着她恨恨道,“咆哮皇后宫中,指责贵妃,这宫里装不下你了!……”他一双手用力地攥紧,大手上青筋毕露,仿佛是在挣扎什么,许久,眼底闪过一抹决绝。   “贤妃对皇后贵妃不敬,不知宫规,冲撞御前,今日起夺你贤妃之位,降为楚妃。”   这一刻,他的声音冰冷到了极点。   他再如何对自己开解,都知道这一次自己全然不是为了在赵皇后面前护着这个曾经叫自己喜爱到骨头里的女子,而是当真想降了她的位份,叫她知道什么才叫规矩,也叫她明白什么才是自己的厌弃。   “看看你的样子,怎么配得起一个贤字。”他冷冷地说道。   可是面前的女子,仿佛傻了,呆呆地看着自己府,仿佛都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废了她。   “陛下废了我?”楚妃在这一刻,真的感受到了天旋地转的绝望。   她曾经以为,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能容忍纵容,哪怕与他拌嘴,也不过是两厢情悦之间的小小的龃龉,然后他来哄着她,她柔顺地顺水推舟原谅他,一直都是如此。可是什么时候这些都变了?   他怎么可以……   在皇后贵妃还有楚家女的面前,一言不合,就废了她?   他的心里真的还有自己么?   明明是他的错,他伤了自己的脸面,她哭闹央求,有什么不对?把诰命还给楚家不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却叫自己都被牵连?   “陛,陛下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楚妃单薄的身体在颤抖,她一双泪眼之中都是痛苦,低声说道,“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狠心?”当年,他那样热烈地爱惜过她,盛宠之下,是他骄纵得她不知什么宫规,不需要在皇后的面前低头。   他曾经把她捧在手心儿上。   这一切,仿佛是从贵妃入宫之后才变了。   楚妃仿佛想起当年第一次看到昭阳帝在昭贵妃面前点头哈腰,那也是因为自己。因为她是皇帝的心上人,所以贤妃这个位置昭阳帝觉得对她来说太低微,他与她情浓的时候许诺叫她成为皇贵妃。   只比皇后低半头的皇贵妃。   她满心地期待,等着帝王的册封。   刚刚进宫不过三个月,以贵妃位入宫的小丫头片子,宫里御花园还没有逛全的,本是应该腼腆柔顺的时候,听了这个却勃然大怒,当场就在昭阳帝的面前掀了桌子指着赔笑的帝王问道,“陛下想叫别的女人压在我的头上么?!除了表姐,谁敢!”   多么猖狂。   昭阳帝本该动怒。   可是她看见昭阳帝小心翼翼地哄着她,反叫她不要动怒。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楚妃看着尚带几分稚嫩的贵妃,就知道自己或许会死在她的手里。   因为从此,昭阳帝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册封皇贵妃之事。   她就这样一辈子被贵妃踩在脚底下。   不及皇后,甚至连贵妃都不如。   楚妃想到这里,已经伤心欲绝。   昭贵妃此刻就坐在昭阳帝的身边,看着失魂落魄的自己。   自己的狼狈,被昭贵妃尽收眼底。   她抹了一把眼泪,努力仰起头来不要在贵妃面前叫她觉得自己被她打败了,死死地看着昭阳帝问道,“陛下真的,真的废了我,真的不想再看见我了?”她看着昭阳帝低声说道,“楚家一向对陛下真心,您就真的半点体面都不给楚家?”   她现在还在提楚家,那几个莺声燕语地跟进来的楚家女都吓坏了,且就算自己想着也能明白,昭阳帝肯定不会在这么多人注视之下对楚妃低头的。   “姑母,咱们走吧。”再不知好歹,跟岳美人似的叫皇帝陛下废到底儿就麻烦了。   楚妃可没有岳美人能干,生了一双还算得宠的儿女啊!   楚妃当年入宫一时盛宠,六宫冷落,碍了多少人的眼,结了多少的仇啊?再落魄一些,只怕就要那些曾经被夺宠的妃嫔落井下石了,更何况楚家女虽然猖狂,也不完全是傻子,也知道顺王与楚家亲近都不过是因楚妃在昭阳帝面前说得上话儿,这得宠的皇子与得宠的妃嫔联络是应该的,可是人家得宠的皇子吃饱了撑的和一个失宠的妃嫔眉来眼去的!   岳美人还是顺王的亲娘呢,这被废了也没见顺王说一句话啊。   几个楚家女还想做顺王妃呢,急忙拉着楚妃不撒手。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昭阳帝越发厌恶,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把闺女放在一旁,自己起身走了。   走到一半儿,他又折身回来,抓着对自己翻白眼儿一脸不屑的昭贵妃走了。   楚妃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昭阳帝带着另一个女人扬长而去。   她捂着嘴,泪水滚落,可是这一次却无人看也无人怜惜了。   “小女无状,请皇后娘娘赎罪。”几个楚家女可算知道赵皇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了,想当初楚家女眷从不给赵皇后请安,赵皇后从不说什么,也不要求她们来请安,她们本以为赵皇后是软柿子,可是谁知道这是吃人的食人花儿啊!   这一出手,只拿楚家女眷做一次文章,连楚妃到楚家的女眷全都被坑得底儿掉,也不知何时才能翻身。连长辈都宰了,几个楚家女都担心赵皇后抬抬手弄死她们。   “楚妃也是可怜见的,叫她回去好好儿歇着,不然又病了可怎么办?”赵皇后温煦而开明,见那几个年少的美人儿瑟瑟发抖,就笑了笑。   几个小女孩儿罢了,她再厌恶楚妃,可是容下几个小丫头的心胸还是有的。   “多谢娘娘。”见楚妃失魂落魄地往外走,连对赵皇后告退都忘记了,无礼到了极点,几个楚家女这都要被吓哭了。她们才知道这后宫为何叫做吃人的后宫,连盛宠加身的楚妃都一不小心差点儿摔得粉身碎骨,就更不要提别人。   她们也急忙对赵皇后告罪告退,匆匆走了,见她们再也没有初入宫的骄横与骄纵,长乐窝进了赵皇后的怀里,就见楚妃现在大概魂儿都飞了也就罢了,那几个楚家女都惊疑不定地看向红月,忍不住小小地哼了一声。   “咱们光明正大,不怕她们看。”赵皇后就对长乐与红月笑着说道。   她的话仿佛是主心骨,她的笑容仿佛是最令人安心的,红月一颗心本就忐忑,此刻竟忍不住露出小小的笑容。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终于看到楚妃在自己面前从云端跌落,那曾经高高在上,叫她想报仇都无能为力的女子,就在她的面前被帝王厌弃,狼狈可怜得令人感到痛快。她的眼角泛起了浅浅的笑纹,此刻把长乐提起来往赵皇后的怀里揣了揣,就小声儿说道,“多谢皇后娘娘。”   看见楚贤妃竟然也有这一天,哪怕知道她并未完全失宠,昭阳帝对她尚且留了余地,可是红月却依旧觉得解恨极了。   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真切的欢喜。   “并不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赵皇后见长乐依旧咬着自己的指尖儿在想着什么,就笑着问道,“想什么呢?”   “楚妃娘娘如今的境地,就是色衰爱弛么?”当年昭阳帝盛大的宠爱,将楚妃捧成掌上明珠,就算长乐生得晚没遇上,可是听那些敬畏的宫人说起的时候,她都觉得心惊肉跳。   那连昭贵妃都咬牙切齿,连赵皇后都要避之锋芒的宠爱会是什么样子?长乐只看看自己就知道了。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当帝宠散去,当昭阳帝的眼里开始慢慢地多出昭贵妃的影子,长乐却觉得恐惧。   会不会有一天,她爹爱上另一个女子,就将她的美人娘也给丢在一旁,如对如今的楚妃?   赵皇后见长乐抖了抖稚嫩的小肩膀,就忍不住笑了。   “你母亲永远都不会落到她的地步。”赵皇后和声说道,“有姨母在,长乐都不必害怕。”   有她护着昭贵妃与长乐公主,她们只需要骄纵任性,快快乐乐就好。   “好。”长乐听话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她也觉得未来太远,为了那未来的恐惧叫现在的自己都不快活,多傻啊?   若有一天昭阳帝不喜欢昭贵妃与自己,那她们也不喜欢他了就是,不动心就不会伤心,她们依旧可以快快乐乐的。   不过……皇帝陛下怎么会不喜欢她这个可爱的公主殿下了呢?   长乐美滋滋地蹭了蹭赵皇后的肩膀。   赵皇后见她娇憨地与自己痴缠,一时也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嬉笑片刻,到底不是自己身上出了大事儿,因此就一同没心没肺去睡。   到了第二日,整个后宫都乱了,盖因得宠了十几年的楚妃就这么轻飘飘地叫昭阳帝给废了,宫中除了赵皇后,之下四妃之中,只剩下了一位昭贵妃,余者德妃淑妃贤妃的全都空缺,顿时引得人心浮动,只大清早上的,长乐尚在被子里拱来拱去,外头就已经有数名妃嫔来给赵皇后请安。   打从昭贵妃入宫,与楚妃恩宠各占据半面江山之后,赵皇后地位稳固,就不再命妃嫔来自己面前请安。   爱干什么干什么,只要别碍眼就行。   当皇后娘娘很喜欢每天看着皇帝那么多女人在自己面前晃悠啊?   因赵皇后宽和,因此大多妃嫔都不过是逢着重要的节日往赵皇后的面前去,别的时候都安分地在宫里待着,免得一不小心撞上昭贵妃楚妃的叫人看了不痛快。然而如今人心活络,赵皇后今天就感受到了很大的热情,只怕昭阳帝都没有被自己的嫔妃们这么热情地侍奉。   当长乐打着小哈欠歪歪扭扭地从侧殿进门,扑进赵皇后的怀里打滚儿,顿时就被眼前的这美人簇拥给惊呆了。   各位娘娘今天都穿得十分朴实,大多都是八成新的简单干净的宫装,颜色不是灰色就是褐色,看起来起码都老了十岁。   公主殿下都觉得难得,难得娘娘们能从宫里翻出这么土气的衣裳与颜色来。   当然,这是必须的啊。   谁穿得鲜亮花枝招展地往赵皇后面前来啊?那不是讨好,那是找死吧?   “娘娘素日里执掌后宫也疲倦,臣妾不能为娘娘出力,就炖了些汤水给娘娘滋补。”皇帝陛下的待遇,赵皇后现在就都享受上了,此刻赵皇后就见妃嫔们纷纷不是捧着点心就是捧着汤水殷切地看着自己,想了想就温声笑道,“你们的来意,本宫知道。只是你们也该明白,陛下正在气头儿上,不论你们现在想什么,也只会令陛下越发恼怒,甚至迁怒于你们。”   昭阳帝废了楚妃,那不是为了给这些嫔妃让道儿的啊。   皇帝陛下这时候都被真爱伤得透透儿的了,谁敢现在去给皇帝添堵?   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头连现在的位份都保不住。   赵皇后说得直白,妃嫔们都露出了失望,其中一个年轻些的有些不甘,咬着嘴唇低声说道,“可是娘娘,嫔妾们素日无宠,只赖咱们自己不中用,不能讨陛下喜欢,与人无尤。只是这么多年,陛下都没有进过嫔妾们的位份……”她红了眼眶,有些哀怨地说道,“求娘娘为嫔妾们做主。”   昭阳帝后宫之中妃嫔不少,可是大多都已经失宠,这些妃嫔又无宠,只想提一提位份叫自己在宫中过得更好些。   只要不去和昭贵妃争宠,赵皇后对这些嫔妃都十分关照,闻言就微微笑了。   “贵妃从前也与本宫说过此事,她虽然性子泼辣,却是个爽利和善的人,若不是楚妃……她如今不好开口,你们的位份,她总是记在心底的。”   她笑了笑,见几个妃嫔脸色果然好看了很多,也觉得她们过得不容易,温煦说道,“且放心,待风头过了,本宫与贵妃就给你们请封。”   叫她们都进一进位份,也能叫后宫对昭贵妃的怨恨多平息一些,也能叫楚妃更痛彻心扉啊。   当然……   四妃之位,这些妃嫔也就算了。   皇后娘娘是绝不想再叫人与昭贵妃并肩了。 第84章   因赵皇后格外大方,众多妃嫔也觉得自己没白来。   在楚妃已经明显与帝王有了隔阂的现在,赵皇后与太子一系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这时候不烧赵皇后这个热灶,以后等赵皇后成了太后娘娘,她们这日子怎么过?   都以为是没脑子的楚妃呢?   更何况赵皇后对妃嫔们一向宽和,从不苛刻,哪怕这些妃嫔无宠,然而在宫中日子过得都不赖,就冲着赵皇后这份心胸,给她请安其实都是令人心甘情愿的事情。   赵皇后含笑与这些感激自己的妃嫔多说了几句,叫她们告退,这才微微放松了身体,看着一旁的宫人端上早膳,与长乐一同用膳。虽然妃嫔们是好意,可是赵皇后与长乐都没有吃那些点心汤水的意思,长乐啃着红月递给自己的一个小包子,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   “姨母为何要给娘娘们升位份呢?”   “你母亲如今已经独宠,天下荣光皆汇聚在她的身上,那些妃嫔怎么可能不嫉妒呢?若不给她们些甜头,只怕会生乱子。到底小人难防。且叫我说,叫她们虚虚地担个虚名,叫她们安稳,于你母亲的名声也好。”   赵皇后对这些妃嫔很好,自然不是什么见了鬼的姐妹情深,而是养着她们叫她们安分,少出乱子。左右楚妃就是那只被杀了的鸡,想必如今还想对昭阳帝有心想要博一博帝宠的该被吓回去了,她给点儿甜头,叫她们继续安分。   还是那句话,只要别去跟昭贵妃争宠,赵皇后什么都愿意给这些嫔妃。   “可是升了位份……”   “左右不过是妃位,四妃之位,只你母亲配做。”赵皇后就笑着说道。   就算是升位份,那些妃嫔升到妃也顶天儿了,四妃之位,还是只剩下一个贵妃更顺眼。   她见长乐信任地点了点头,回头继续没心没肺啃包子,眼里的笑意更深。   怎么能这么相信她呢?   “姨母吃这个,可好吃了。”公主殿下一转眼就把姹紫嫣红的娘娘们给忘天边儿去了,挥着小爪子殷勤地往赵皇后的面前奉上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笼包,见赵皇后笑着吃了,冲自己微微点头,顿时眉开眼笑。   她不仅自己吃,还偷偷儿往红月的嘴里塞,后者被贼兮兮的破公主塞了一嘴的包子,面无表情地在偷笑的宫女们的目光里奋力咀嚼。见长乐歪头看着自己,还要苦逼地表示一下感谢。   包子包子包子……回头就把这公主做成包子!   还有纯王……不会把包子再做得小一些么?   宫女姐姐觉得自己美丽的形象都坏在这群包子们的身上了,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我就说好吃,姨母你瞧,红月可喜欢吃。”公主殿下还在咿咿呀呀地叫唤。   赵皇后深深地同情了一下脸色发青,仿佛被包子们噎个半死的红月。她叫一旁的宫人给红月端了一碗粥叫她滋润些,见长乐同样喝粥喝得开心,都不明白这小东西怎么每天都看起来开开心心的。   只是她心里喜欢长乐这样的没心没肺,正要摸摸小东西的头,就见一个宫女儿一脸复杂地进来禀告道,“林探花入宫给娘娘请安,谢恩来了。”这大清早儿的,皇帝陛下早朝都没有这么积极,林探花就入宫点卯儿来了。   若果昭阳帝在这里,一定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俨然是昨日林探花入宫的重复剧情呀,   赵皇后不知道昭阳帝昨天遭遇到了什么,闻言挑了挑眉,含笑说道,“叫他进来。”   打从林探花不再跟皇后娘娘扯什么真爱,而是老实地承认自己是个聪明人,只要有昭阳帝有太子有皇长孙在,自己就要一辈子讨好长乐公主,赵皇后就对林如初的印象不错了。   她喜欢聪明人,因为聪明人才知进退。   说什么真爱的,瞧瞧昨天那俩真爱就知道了。   当初昭阳帝与楚妃那爱得天崩地裂的,简直后宫都要被掀飞了,可是如今又如何呢?   赵皇后含笑想着,就见宫门处一个身姿秀丽眉眼秀致的美少年快步而来,想到林家已经分家,她的笑容就更深了一些,叫林如初走到自己面前请安,之后就温煦地说道,“你大早上就入宫,可休息好了没有?我听说你们昨日分家,有没有吃亏?”她顿了顿,又关切地问道,“陛下处,你与你父亲有没有谢恩?”   她除了恶心襄阳侯太夫人,余下的其实十分关切自己的母家。   襄阳侯的爵位盖棺定论,她松了一口气才是真的。   不然她十分担心昭阳帝打着种种旗号,夺了林家的爵位。   “父亲母亲都还好,父亲今日上朝去了,微臣等着与父亲下朝一起去陛下面前谢恩。母亲……”林如初沉默了片刻方才对赵皇后轻声说道,“母亲病了,恐过了病气给娘娘,命我入宫与娘娘赔罪,待她好些就入宫给娘娘请安。”   林大太太这些年虽然日子过得还算顺遂,然而爵位之事熬心,她本能强撑着,如今爵位定了,一口气儿就散了,顿时就病倒。别说她,就是林大老爷昨天也有些身子不爽利。   “都是一家人,你母亲太见外,叫她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经。”赵皇后不由问道,“可有大碍?”   “不然我去看望舅母?”长乐见林如初脸色也不怎么样,急忙拉着他坐在自己的面前,捧着微烫的粥水给林如初。   林如初对她展颜一笑,信手接过抬手喝了。   “表哥一定没吃饭。”长乐递过去两个包子。   林如初一看就知道这是长乐喜欢的吃食,见长乐忙前忙后给自己布菜,还叫宫人给自己预备碗筷,也不去用,只拿着长乐放在手边的筷子夹了些小菜混在粥里吃了,见小东西歪着头对自己欲言又止,他知道长乐想说什么,却只是笑眯眯当做无事。   赵皇后见林如初这小王八蛋就算是精神不济还要去占长乐的便宜,脸色微微扭曲了几分,却觉得林如初愿意用长乐用剩下的碗筷多了几分赤诚,微微颔首权当默许。   “我用什么呢?”长乐的小金筷子被林如初拿走,十分为难地说道,“我还没吃饱。”   吃了八个小包子一碗粥,还没吃饱?林如初也就算了,红月就露出几分担心,俯身给她揉肚子劝道,“公主已经吃得不少了,若一会儿饿了,一会儿再用些就是,不必一起吃得太多。”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全能宫女,那月银要不是宫里宫女中的头一份儿,宫女姐姐非跟人急不可。   她任劳任怨地给长乐揉肚皮,就见一只优美纤细的手慢吞吞地扒拉开自己,自己放了上去。   红月瞠目结舌。   这是林探花的手。   怎么放在了公主殿下的小肚皮上?!   “是有些多,微臣给公主揉揉?”明明是只登徒子,林探花偏偏能叫自己的目光纯洁无比,也当真是人才了。   长乐呆呆地看着摁在自己小肚子上的手,不知道此刻是喊一声无礼躲到自家姨母的怀里偷偷儿羞涩,还是叫一句美人儿扑上去啃这美少年一口。   那个什么……襄阳侯府分家了,她她她,这美人儿她可以下嘴了呢。   公主殿下决定从今天开始,每天都更喜欢林探花一些。   不过基于林家老太太被分家以后没啥联络这种不纯洁的感情前提,就不必说出来伤感情了。长乐只觉得小肚子痒痒的,又有些难过的感觉。她小声儿哼哼了两声,见林如初抬眼含笑看了过来,只能偷偷儿地往这美人表哥的面前凑了凑,小声儿说道,“多揉几下,一会儿我还能再多吃点儿。”   她觉得自己多么落落大方一点儿都不羞涩呀,可这美人儿表哥脸上的笑容却好复杂。   叫美人儿给自己揉肚子是为了吃,红月都觉得自己同情了一下白瞎了一番风情的林探花。   赵皇后就含笑看着林如初很纠结,什么风情万种都没了,垂头默默给长乐揉肚子,认命又哀怨,顿时忍不住笑了。   “你啊。”她本想收拾一下胆子大过天的林如初,此刻却忍不住敲了敲自家公主的小脑袋。   的亏林如初还愿意吊死在长乐公主这颗歪脖儿树上,也真的蛮不容易的。   “表哥发现没有?今天的小包子特别好吃。”长乐还揪着林如初的衣袖献宝。   “桃花糕好吃,还是包子好吃?”林如初瞬间的纠结之后,就越发有大将风范了。   “都好吃。”公主殿下是一位博爱的人,左拥右抱一个都不能少啊!   林如初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这么博爱,叫林探花心里很忐忑的。   “一会儿我吃饱了,出去看望舅母好不好?”长乐对林大太太印象不坏,且当年昭贵妃得林大太太的几分照顾,那又是林如初的亲娘,长乐自然另眼相看。见林如初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她顿时就觉得很心虚,虽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心里却又有隐秘的欢喜与快乐。   她见林如初给自己揉了肚子,还夹了小包子喂给自己,一边觉得自己不该堕落成张张嘴包子就落在嘴里的公主,一边心满意足地张嘴啃包子。   清雅美丽的少年就坐在她的身边,含着默默的温情看着她努力胡吃海喝。   那充满了感情的笑意,仿佛是在看一副名画儿。   只是这名画儿不能都是包子吧?   赵皇后是真觉得眼睛疼,她也知道林如初狡猾看出自己的默许,因此得寸进尺。只是当长辈看一个少年不顺眼去不中他的时候,总是觉得他登徒子的模样儿令人懊恼。然而当她愿意叫自己心爱的孩儿嫁给他的时候……   赵皇后就希望林如初能更喜欢长乐一些。   不论是得寸进尺,还是如何,如果林如初能更在意长乐,那真的太好了。   她也愿意长乐在这个时候多与林大太太亲近。   林大太太确实性情温和宽容,也确实没有什么坏心眼儿,只是谁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能跟未来的婆婆更亲近些呢?由身份而起的感情总是冷冰冰的,赵皇后的心底,长乐就与自己的女儿没有分别,只希望她与林大太太在公主与婆婆之上,还有真正的亲近。   她心底带着几分喜悦与欣赏地看着长乐。   小姑娘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嘴里吧嗒吧嗒继续吃。   “慢点儿吃。”林如初见赵皇后这是默许,越发地用干净的帕子给长乐擦嘴。   红月在一旁看得牙疼。   那个什么,这美少年的坐姿,硬生生把宫女姐姐给挤到摸不着公主殿下的地方去了。   “快点儿吃,吃完了你去瞧瞧你舅母,也叫她不必着急入宫,她的心我都明白。”赵皇后低声吩咐宫人去收拾除了一份滋补的药材与一些绫罗绸缎,见长乐似懂非懂地点头,她眼底带着几分温情地和声说道,“也去瞧瞧新侯府,若觉得哪儿不好,你也可以提提意见。”   “提意见?”   “你又不是外人,帮着你表哥看看园子什么的,都是你们亲近的情分。”赵皇后伸手给长乐掖了掖有些乱了的头发,见她对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开心明朗得没有一点的阴霾,越发地笑了。   她直到此刻,当真正地下定决心就是林如初了的时候,突然变得舍不得。   从小小的婴孩儿,一直将这个孩子亲手养大……   “姨母为什么难过了?”虽然赵皇后的眼里没有泪水,可是长乐却觉得赵皇后很难过,她顾不得小包子就凑过来,见赵皇后看着自己微笑,不知怎么自己的心里也不好过。小小的女孩儿依偎进赵皇后的怀里。   “姨母哪里不开心,就跟长乐说呀。”   “并没有,只是想着你舅母也是苦尽甘来了。”赵皇后心里一软,下意识地看着一旁的林如初。   这小子简直捡了大便宜了!   若不是长乐是公主,若长乐出自臣女之家,赵皇后都愿意把她给自己留下当个儿媳妇儿。   她正笑眯眯地摸着长乐的头发,就见外头又有禀告声传来,说是纯王与四公主联袂而来。说起来也是叫人唏嘘,当楚妃对皇后不敬因此被降位之后,赵皇后的宫中就再也没有人敢擅闯了。   赵皇后想着也觉得有趣儿,叫纯王与四公主进来。   英姿勃勃的青年与柔美的宫装少女一同进来的时候,叫人眼前一亮。   “你们怎么走到一起了?”赵皇后就笑问道。   “半路遇上的。”纯王对四公主其实感情十分寻常,要不是有长乐在,他对四公主也没啥怜惜想要多帮帮她什么的,天底下可怜姑娘那么多,纯王也管不过来不是?只是他觉得四公主仿佛与自己也不是很亲近,一同走过来安静得厉害。   就没有与长乐在一起时的叽叽喳喳的快活。   “你怎么还在啊?”纯王给赵皇后请安之后,看到端坐一旁的林如初,顿时怪叫了一声。   那个什么……   最近怎么哪儿哪儿都有林探花?   “臣是入宫谢恩的。”   纯王的嘴角顿时一抽。   他觉得这句话真的好熟悉。   “你怎么天天谢恩?”   “都是陛下的隆恩。”美少年笑若春风,别说纯王,就连城墙都给它吹漏了!   “这真是……”纯王昨日在昭阳帝面前又挨了一通好骂,晦气死了,只是在赵皇后面前却不肯露出来叫赵皇后担心,他见林如初与长乐十分亲近,赵皇后却视而不见,愣了愣,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嘴角。   他默默地坐在长乐的身边不吭声了。   “四皇姐昨天见到大表哥了没有?可开心了是吧?”长乐对看起来闷闷的纯王打了一个招呼,就凑到四公主的面前两只眼睛放光地八卦问道,“大表哥最近可好?岳老爷和黄氏还有她那儿子怎么了?”   “他隔开了一个大大的院子,一家子团聚在里头,天天都很热闹。”   岳老爷被自己心爱的女人给坑了一把,那真是一颗心都被伤得透透儿的了。   天天在院子里不是打就是骂的,偏偏黄氏如今泼辣,每每总是与他厮打在一起,每天都十分热闹。只是四公主就很担心自家表哥有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来供养这三位了,毕竟每天厮打这吃的就多了不是?   黄氏当初多么精致柔弱的人儿呀,如今为了与岳老爷对阵不落下风,每顿都吃三碗饭!   岳老爷就更别提了。   “都是一家人,我劝了表哥,还是给人家吃几顿饱饭吧。”说起来岳庭连饱饭都不想给人家吃,这多不人道呀,到底是从前气死过亲娘的继母,这多大的渊源,不给饭吃可怎么好?不给饭吃,以后那还能打得起来么?   四公主就笑得很含蓄了。   长乐不知怎么,在这皇姐温柔的笑容里突然缩了缩自己的小脑袋。   她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拱了拱四公主,见她仿佛有话要与赵皇后说,急忙与林如初一同出宫往襄阳侯府的新居而去。这一回脸色十分阴沉的纯王说什么都不肯去别的去处,就跟在林如初的身后默默地跟着。   这种压力就很大了。   连林如初都觉得纯王仿佛是要人道毁灭自己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碍了纯王的眼了,之前这纯王殿下不是还蛮和气的么,只是他想到长乐是第一次与自己往新居上门,又忍不住心中的快乐。从前的襄阳侯府,在林如初的眼中不过是客居之处,如今的新居,才更像是家。   长乐也觉得外头比宫里有意思,宫车宽敞,她趴在车窗边儿上挑起珠帘往外看。   林如初侧身坐在她的身边,帮着她挑着珠帘。   “你就这么看着啊?”纯王虎视眈眈地看着林如初给长乐献殷勤,小姑娘不必自己挑帘子还对美少年甜甜地笑了,一颗心都觉得酸死了。他见红月安坐一旁不动声色,就忍不住指责道,“你怎么不看紧了长乐啊?!”   宫女姐姐斜眼看了这家伙一眼。   这倒霉皇子不敢在赵皇后面前指责赵皇后纵容林如初献殷勤,倒是拿她来垫脚儿?   “有殿下在,奴婢不敢逾越殿下。”你行你上啊!   红月漂亮的眼睛里就带了几分鄙夷。   “喂你是在看不起本王么?本王跟你讲,你麻烦大了你知道么!”从前这红月缩着头在长乐身边过日子,被太子与自己吓得总是天天哆嗦,谁知道这丫头片子跟长乐面前坦白了一番自己的来历,连胆子都大了。   纯王就很不敢置信了。   红月沉默了一下。   她当初畏惧太子与纯王,不过是担心自己的身世被长乐知道,被长乐厌恶。   如今谁怕谁啊?   她抬起手,慢吞吞地捏了捏自己的关节手指,侧目,看向纯王。   正在叫嚣的纯王殿下顿时安静如鸡。   对了,纯王殿下差点儿忘记,眼前这美丽婀娜的美人儿,想当年乃是一人就打翻了整整一队宫中禁卫脱颖而出,在昭阳帝面前都露了一把脸,因武力强横又是个女子,才被昭阳帝与赵皇后赐给长乐来保护她的人儿呢。   纯王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身板儿。   “殿下还想问奴婢什么?”红月见纯王蔫头耷拉脑的可怜样儿,忍不住带着几分笑意问道。   太子与纯王都很宠爱长乐,不过红月心底,太子很可怕,纯王就比太子强多了。   太子那种人,弄死人之前只怕都在笑得格外亲近温柔,哪里如纯王这般直来直去的直白。   “告诉你有什么用,丫头片子一个。”纯王撇嘴,觉得自己可是男子,怎么能在女子面前露出自己的畏惧呢,顿时不屑地说道,“本王也就是不跟你一般见识,不然,本王还治不了你……”   一声清脆地咔吧声传来。   宫女姐姐笑靥如花,雪白的手指发出一串儿轻响。   纯王殿下……   再一次安静了。   好,好男不跟女斗! 第85章   见纯王老实了,红月慢慢地收回自己充满威胁的手。   她的心底仿佛有什么在慢慢地放松下来。   当心底的秘密不再是秘密,当自己很重要的公主依旧对自己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与同情,没有什么太多的愤慨和关照,红月只觉得这样幸福的时光,是自己梦中才有的。   “只要公主喜欢他,我就不会出手。”她看着凑在一起的长乐与林如初轻轻地说道。   纯王低低地哼了一声。   他觉得很失落。   那种妹妹被人抢走的伤心与空落落的感觉,只怕别人都不会懂的。   他从幼年起,就一直护着妹妹长大,从小儿王美人与他的教导,就是要保护爱惜妹妹。   这么多年的宠着护着,可是日后,长乐或许要属于别人了。   红月有些怜悯地看着垂头丧气的纯王,见这皇子英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伤感,垂了垂眼睛轻声说道,“往后……我不会嫁人,就守着公主,在她身边一辈子。”她就这样留在长乐的身边,现在保护她,日后保护她的孩子,这样就足够了。   “那本王怎么办呢?”   “娶个媳妇儿就好了。”红月难得多了几分耐心,开解看起来很失落的纯王。   “那怎么能一样儿呢?”纯王当然是要对妻子好的,只是想到娶亲,就更忍不住与红月低声说道,“娶了妻子,妻子就成了本王重要的人,那将长乐置于何地呢?”以长乐的性子,也不会叫他看重自己超过王妃。   那样,纯王觉得自己仿佛背叛了自己的妹妹。   他去爱惜别的女子去了,那妹妹怎么办?   她失去自己的爱护,是不是同样会觉得伤心呢?   “……您还是别娶王妃了。”红月真担心这家伙为了妹妹把王妃给撇一边儿去啊。   “本王也是这么想的。”纯王闷闷地说道。   他做不到把长乐丢在一旁自己全心爱护自己的王妃,那对王妃是多么的不公平呢?就比如太子,依旧很宠爱长乐,可是在太子的心底,太子妃,皇长孙长生,如今还有个没生出来的小皇孙,一个一个压在太子的心底,长乐都不是最重要的人……   等等……   纯王突然眼睛亮了。   “不,”英俊的皇子顿时目光就十分深沉了,脸上还带了几分阳光灿烂,见红月诧异地看着自己,觉得跟这美貌宫女姐姐很有共同语言,凑过来窸窸窣窣地说道,“你瞧瞧太子妃!太子顾不得照顾长乐,可太子妃顶上来!日后,本王就寻一个如太子妃一般,把长乐放在心上的好王妃!”   他娶王妃就一条儿。   他给王妃当牛做马,然后王妃好好照拂王美人和长乐公主啊?   纯王的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红月。   “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不怎么样好么?   难道选秀的时候,要纯王问每一个秀女,以后会不会孝顺王美人,爱护长乐公主?   什么人啊?   红月慢慢地偏开了头去,目光更加同情了。   她觉得纯王这辈子得打光棍儿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喂,你是在鄙视本王么?”见红月懒得理睬自己,纯王顿时就觉得好生气哦。他十分之不高兴地看着红月指责说道,“你这是恃宠而骄你知道么?信不信本王与长乐告状,以后你会失宠?!”   纯王殿下看起来跟奸妃也差不多了。   宫女姐姐再次离他远了些。   只可惜宫车就这么大,哪怕红月私心里唯恐傻瓜会传染想要离纯王远着些,然而二皇子这身姿挺拔高大的青年只动了动,就将红月身边的地方都给占满了。见红月对自己怒目而视,纯王急忙退了退,哼哼了一声。   “二皇兄?你们在做什么?”见这二位彼此深情对视火花儿四溅的,长乐趴在窗边回头问道。   她觉得宫女姐姐和纯王殿下彼此之间好刀光剑影。   “没什么,就是与红月说说话。”纯王对红月也并没有作为皇子的居高临下,盖因纯王殿下从小儿苦逼惯了的,也没觉得皇子这终身职业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好处,见长乐看过来,他就笑眯眯地凑到长乐的身边。   “给王爷腾点儿地方。”林如初见缝插针,把长乐往自己的身边带了带。   纯王顿时横眉立目,觉得林如初真是很无耻啊。   他绝对回去告诉太子!   叫太子好好儿收拾林探花!   因心中充满了心机,纯王高贵冷艳地一笑,继续往长乐身边凑了凑,也往窗外看去,就见宫车缓缓而行,行在一处十分宽敞的长街上,远远的另有一架奢华的马车从对面而来,因见到了宫中的宫车,那马车就靠在一旁给长乐避道。   “那不是楚家的车么。”世家豪门之中的车大多有属于自己的徽记,别看楚家才发迹,却已经跟着人家世家豪门学了,想当初楚家的车上街,楚妃正是得宠的时候,前朝的大员都给楚家避道的。   纯王是看不顺眼楚家那般猖狂的,见楚家这次倒是守礼,就冷哼了一声。   “楚妃失势,他们也老实了!”   后宫虽然有很多的秘密,宫规也严不能处处漏风,不过耐不住赵皇后这回很纵容大家往外头透露楚妃被降位的作风呀,不过是一个早上,帝都权贵就都知道了,从前昭阳帝爱得不得了,爱得天崩地裂的楚贤妃,她成了寻常的妃位了。   不说楚家被打击成什么样儿了,只说纯王,就觉得大快人心。   想当初王美人因楚妃吃了多少的苦头,他做儿子的都说不清。   一桩桩一件件,他若要历数,多少天都说不完。   “他们家也该消停了,又是夺诰命又是降位的,再猖狂,父皇肯定要得治他们。”长乐也觉得大快人心极了,楚妃这次被关起来了,她觉得后宫都亮堂了一些,小爪子扒着纯王的手就献宝道,“我听姨母说,等过了风头要与父皇谏言封赏六宫,王娘娘到时候或许也能进位呢。”   都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纯王都是郡王了,王美人总不能永远都是小小的美人儿吧?   与其叫那些心怀叵测的妃嫔上位,还不如叫王美人这侍奉赵皇后几十年的贴心人上位呢。   “母亲倒是不在乎这个。”纯王抓了抓头小声儿说道,“且你瞧着,就算母后提起,母亲也不会肯的。”王美人比他更加仰慕感激赵皇后,在这楚妃失宠,四妃空了大半的时候,作为昭阳帝仅有的三个皇子之一的二皇子的生母,王美人是绝不肯进位的。   此时进位,固然风光体面,可是却会叫后宫生出动荡。   二皇子哪怕不得昭阳帝的喜欢,到底是皇子,若有人想要拿他做文章涉及储君之位,那就十分麻烦。   “左右日后有母后在,母亲的荣光是少不了的。”   晋封又不急在这一时。   等以后昭阳帝驾个崩,太子登个基,赵皇后那时加封王美人,哪怕加封到太皇贵妃呢,王美人都愿意接受。纯王见长乐偷偷儿撇嘴,仿佛有些不愿意,就摆手大咧咧地说道,“你也别觉得母亲委屈了,母亲喜欢清静,若进位,就不清净了。”   他才封王就有从前王美人母家大哥找上门,王美人再上位还了得?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在这儿操心也没用,母亲若一心要做的事儿,你也劝不动。”纯王也不觉得王美人不上位就给自己丢脸了,他一个皇子,难道一身尊荣荣光都要来自自己的母亲不成?不本应该自己是王美人的荣光么?   “后宫有母后,外头有我,母亲除了位份,这么多年过得很好。”纯王公允地说道。   长乐确实劝不到王美人的头上,她瘪了瘪嘴儿,迟疑地点了点头。   “真乖。”多么乖巧软乎乎的妹妹哟,纯王忍不住抬手在妹妹头上动了动土。   林如初含笑看着,见纯王对自己示威一笑,慢吞吞将目光投向外头。   正当他目光落在外头楚家那马车上时,就见车中正匆匆走下一对儿母女,年长的那个神情憔悴疲惫,眼底发青,就连厚厚的脂粉都没法儿掩藏她那一脸的愤愤与忧愁。年少的那个端庄美丽,神色有些恹恹的,模样儿与红月有几分仿佛。   林如初目光就一闪。   这是楚三太太母女啊。   “给公主请安。”楚三太太显然是发现这是长乐的马车,本着礼貌,或者说因昭阳帝骤然发作楚家女眷之后的谨慎,作为唯一一个身上还背着诰命,今日却断然拒绝楚三老爷往宫中去安慰楚妃,而是回了娘家的楚三太太是务必要给长乐请安的。   不然叫皇帝陛下知道自己竟然在长街上对长乐公主视而不见不请安,回头也夺了她的诰命怎么办?   要命的是昭阳帝心胸有限,这不仅轻飘飘夺诰命,皇帝陛下还打人呐!   楚家女眷挨的那顿打叫楚三太太如今想起来,都惊心动魄。   昭阳帝大概是真的恼了,那重棍当真没有一点儿的水分。   虎虎生风的重棍之下,当场就把自己的几个妯娌给打去了半条命。   触目惊心啊。   楚三太太就说,什么都按规矩来,绝对错不了。   这不,不是按着规矩自己往赵皇后面前请安,自己也躺平了,哪里还能如眼下这般奔波在外,为了女儿楚怡的婚事奔走呢?想到楚怡的婚事,楚三太太呕血的心都有了,一想想都觉得心头冒火。   她断然没有想到,一向沉稳可靠的丈夫,竟然会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   把将军府的亲事给退了,叫楚怡入宫选秀嫁给顺王?   楚三是不是疯了!   楚三太太满心的苦楚,只觉得自己仿佛从未真正地认识自己的夫君一般,她并不想攀这个高枝儿,只想叫楚怡太太平平地过一生。且将军府的三郎虽然不及顺王尊贵荣华,可难道是白身不成?   那也是将门子弟,又与楚怡青梅竹马,性情磊落,日后的日子过得不知该有多好。   心里想到这儿,楚三太太的心里就多了几分安稳。   她想到楚三对自己说的话,心里不知怎么,仿佛有什么对楚三老爷那满心的爱意与依靠都在慢慢地碎裂。只是此刻她又不能在长乐的面前露出什么,只恭敬地请安之后迟疑了片刻方说道,“公主今日若是出宫游玩……我家大哥儿今日在城南巡街。”   她对楚三老爷想叫楚听云尚主儿知道得一清二楚。   虽然一心为了楚家,不过楚三太太就觉得楚听云那狂傲的性子与出身楚家都是硬伤。与其叫性子十分桀骜的楚听云与长乐公主因尚主之事发生冲突,不如叫两个人避开,免得闹得不可收拾。   昭阳帝宠爱长乐公主帝都闻名,若真的闹得不可开交,吃亏被责罚的只会是楚听云。   且楚三太太冷眼瞧着,仿佛长乐公主每次出行身边儿都跟着含笑温润的林如初。   这少年秀美无双,又出身外戚襄阳侯府,她不必多想救知道赵皇后的心思。   楚三太太眼下因楚怡的婚事对楚三老爷颇有微词,只是楚三老爷除了此事并无别的过犯,她到底是要为楚家考虑的。见长乐果然听见楚听云之后露出淡淡的厌烦,楚三太太心中叹息一声,退后了一步让出了位置。   她不求别的,只求楚家不要继续作死,连累了她的儿女。   说起来楚家的荣耀她儿子闺女的没享受到,往后也不愿意陪着楚家一起送死。   楚妃降位,其实是一件好事。   仿佛听说顺王日日不落地上门,可是今天早上却杳无音信。   楚妃再蹦跶也只是个后宫嫔妃,若真的可以不与顺王搅和在一起,那楚家最多也就是被新君厌弃罢了,这家中的子弟若有本事的,自己搏命争出前程来,不比天天依靠后宫的一个女人的荣宠可靠多了?   只是顺王这般趋炎附势,也叫楚三太太齿冷。   “三太太自己忙去吧。”长乐笑眯眯地说道。   她对楚三太太的态度不错,然而也仅仅是不错了。   并未挽留,一同说个话儿增进增进感情什么的。   她之前还在昭阳帝面前因顺王想要求娶楚怡出言,此刻对楚三太太与楚怡却只是寻常的态度,虽和气却明显不走心,红月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从长乐的身边探头。虽然心结稍解,可是红月看到楚三太太总是有些不自在,见她看过来,就微微颔首。   楚三太太也觉得红月与楚怡相似,也不知是什么缘分。   不过她对长乐公主身边的宫女儿与自己女儿相像并不觉得伤脸。   自家楚怡也不过是臣下之女,难道还能去抱怨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不觉得自己的宫女被冒犯就谢天谢地了。   “这位姐姐……”楚怡看到红月的时候,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   “四姑娘?”   “我只是……”楚怡却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前与自己相似的容颜。她生得很美丽,叫人打心眼儿里生出一种格外亲近的感觉,她想到在家中时父亲屡次与自己问起在宫中可见了一个与自己生得相像的宫女儿,想到楚三老爷那时沉沉的目光,不知怎么就低声说道,“姐姐多……宫中复杂,多看顾自己,不要与陌生人单独出去。”   她觉得愧疚极了   怎么能那样用恶毒的心去揣测自己一向温和宽厚的父亲呢?   只是楚三老爷之前叫她陪着顺王一起逛园子之事,叫她总是在心里回不过味儿来,仿佛自己不是那么认识自己的父亲。她一向比别的女子聪慧,知道楚家这一回只怕泰半都要知道红月的相貌之事,自己想想,都觉得只怕家中容不得红月。   若楚家真的在自己的身上加注着深切的期待,红月的存在,就是耻辱。   明明红月与她并无干系,可就是生得相似就要遭受不好的事,楚怡会觉得对不住她。   红月倒是微微一怔。   她沉默地看着楚怡,许久,慢慢地偏开了自己的眼睛。   “多谢四姑娘。”   “谢个屁,你若有什么威胁,还不是她楚家作孽。”纯王就窸窸窣窣地在后头小声儿说道。   这么说也真的好有道理哦。   长乐听得连连点头。   不过楚怡能开口提醒一下,长乐觉得这姑娘的心肠确实不坏,心里都不明白,怎么楚三那人渣竟然能生出格外心底柔软的两个女儿来。她沉默地绷着小脸儿看了楚怡许久,方才颔首说道,“多谢四姑娘提醒。”   她堂堂公主,且为了身边儿的宫女对楚怡道谢,后者忍不住霍然抬头。   就见长乐公主身后那张与自己相似的美丽的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   她也忍不住想要微笑起来。   “都是小女该做的。”她退后了一步,与无言,却屡次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的楚三太太一同让出了宫车的道路,长乐就叫人继续往襄阳侯府行进。   宫车车轮滚滚,公主殿下就顾不得看外头的景儿了,扑进红月的怀里用力挥着自己的小拳头磨牙道,“楚家一定有阴谋!他们一定是要害你!难道你的身世被他们知道了?”她就真挚地建议红月道,“咱们去敲他们板儿砖吧?”   “先下手为强!”纯王也咬牙,挥斥方遒地叫道。   红月默默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目光示意这里头最理智的林探花。   美少年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想了想就笑着与长乐柔声说道,“板儿砖虽好,只是公主用起来还要费力气,不如摸准了几位楚大人出府上朝的必经之路,准备好投掷支架,几位大人来了,用投掷车投掷板砖雨。”   “投掷车?”哎呀都用上道具了,公主殿下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高级过。   “臣会设计,小小的推起来很轻便,投掷一次,至少八块板儿砖一起飞。”   “真的?”   “只要公主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做。”   见公主殿下觉得自己找到了这世上最好的一位表哥,已经往林如初的脸上蹭了,红月只觉得这真是见到了天下最大的一个奸臣,简直就是助纣为虐啊,八块儿板儿砖一起落下来,楚家那几位老少爷们儿还能有命在?   “回头给叔祖也做一个。”公主殿下还在预备普及此攻城……报仇利器。   林如初纵容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好。”   “本王才不要呢。”纯王哼哼着偏头说道。   人家林探花也没说要给您呀,林如初但笑不语。   红月的眉眼儿却变得越发柔和,她见长乐板着手指头算着怎么偷袭倒霉的楚家大人们,却忍耐不住心中的疑问,低声说道,“公主今日对楚三太太与四姑娘很冷淡,之前,你不是说四姑娘是楚家难得的好姑娘么?”   长乐不由歪头看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可是她叫你伤心了呀。”还带着几分单纯娇气的声音,在红月的耳边回荡。   红月一怔,急忙说道,“可是她与她母亲是不知情的……”   “她们的确无辜,也都是好人,可是这并不妨碍我疏远她们呀。”长乐就有些不明白红月的样子,板着手指头低声说道,“我不讨厌她们,可是不妨碍我为你抱不平啊。难道她们的存在,没有叫你难过么?”   不管红月心里怎么觉得楚三太太母女无辜,她也不怨恨她们,可是遇到她们的每一次,都会令红月伤感。   长乐就觉得,比起楚家三太太母女,自己更在意的是红月。   她怎么能陪在红月的身边,却依旧与楚三太太母女谈笑呢?   哪怕她们真的很好,可是长乐却觉得自己此生……只怕都不会与楚三太太与楚怡有太多亲近。   为楚怡出言,不过是不愿一个清白女孩儿被顺王作践。   可是她想,她永远都不可能与楚怡成为朋友。   因为她有红月了。   “我有你了。”她小小声儿,弯起眼睛美滋滋地蹭进了宫女姐姐柔软温暖的怀里。   一滴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她的后颈上。   “嗯。” 第86章   林如初含笑看着两个美丽的少女抱了一会儿。   片刻,他伸出手,把小姑娘从宫女姐姐的怀里提出来。   “瞧你,身上都是眼泪。”他含笑将长乐身上红月的眼泪都擦干净,不着痕迹地挤在长乐与红月的身边,见公主殿下呆呆地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温柔地摸了摸长乐柔软的头发轻声说道,“你的心是好的,既然不愿意与楚家多亲近,那日后只当做寻常女眷就是。”   楚家女眷都是一群麻烦,哪怕楚三太太母女好得跟天仙儿似的,林探花的内心也是拒绝的。   那种人家儿出来的女子,总是叫他心生警惕。   “哎呀你还真哭了,啧啧……”纯王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在一旁探头探脑地去看红月。   见这姑娘眼眶红肿,美丽之中带着几分可怜,他哼哼了一声说道,“你左右也没有在楚家养过,莫非还真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姐妹了不成?就算不怨恨她,只是平日里她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叫本王说,她好她坏都跟你关系不大,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少管旁人也就算了。”   这乃是纯王的知心话,盖因他见红月与长乐这样要好,总是对红月高看一眼的,只是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说起来他与红月也并不熟悉,再说多了,就交浅言深了。   “多谢殿下开解。”纯王竟然能说出这么贴心的话,红月也觉得好惊讶好吧?   她努力笑了笑,见纯王不理睬自己了,又觉得纯王的性子倒是蛮可爱的。   为人这般端正,若是别总想着寻一个跟太子妃一样儿把长乐公主当闺女宠爱的王妃,这二皇子或许还是能娶上媳妇儿的。   顺王那王八羔子都能娶上王妃了,想来纯王殿下也能有这么一个好机会。   “本王可不是为了你哦,你可不要心生感动爱上本王什么的,啧……你怎么看了本王这么久?”纯王见红月一双泛着泪光的眼落在自己身上留恋不去,顿时警惕了。   他瞪着眼睛看着红月,认真地说道,“不要在本王身上下功夫了!本王对你可……”他才说到这里,就见宫女姐姐脸色平静地伸手慢慢地将宫车里的一只金酒杯捏成了一团,虽然那个什么……金子这东西软乎乎的,大家都能用牙齿咬个坑什么的,不过徒手就捏扁了金酒杯……   纯王殿下震惊地看着美貌可人的宫女,就见这姑娘一双依旧泛着柔情的眼睛先看了看酒杯,之后默默地落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当真是此处无声胜有声。   “真是小人与女子难养呀。”纯王好男不肯女斗,含恨扭头。   他决定与红月不说话了,永远保持公主她哥和公主她宫女那遥远的距离,就感到宫车晃动前行,过了不久就到了一处十分华美占地极广的宅子,纯王跳下车看了一眼,突然惊呆了,指着这宅子中因有宫女提前报信而迎出来的众多的襄阳侯府的下人,又指了指这襄阳侯府隔壁纷纷迎出来迎接主子的纯王府的下人惊讶扭头问道,“这怎么和本王做了邻居了?!”   天可怜见的,纯王殿下这两天都留宿东宫,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隔壁竟然住了林探花啊!   “这怎么行!这是给长乐留着做公主府的位置啊!”纯王顿时跳脚。   他千挑万选的郡王府的地方,旁边儿就能造公主府,就想着以后跟妹妹当邻居,继续当牛做马什么的。   襄阳侯府鸠占鹊巢,公主府可怎么办?   “父皇说了,若是,若是……”长乐扭着小身子艰难地从宫车上爬下来,指着襄阳侯府另一侧的空地就说道,“可以在那儿做公主府么。”   “可是……”那郡王府与公主府之间非要隔着一个襄阳侯府算是个什么情况?   纯王伤心死了,都觉得这襄阳侯府就跟那分割了牛郎织女的作孽的王母娘娘似的。他仇恨地看了林如初一眼,愤愤扭头不愿意再多看林如初一眼了,只是见长乐的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的,他还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跟着长乐一同进了襄阳侯府。   哪怕林大太太正卧床,也依旧不肯失礼地前来迎接。   “舅母你这样外道,以后我怎么来呢?”长乐急忙把林大太太给送到床上去,看她歪在床头,就不客气地说道,“我要吃点心,桃花糕啊。”   “有有有,什么都有。”林大太太心里这有了指望,人逢喜事精神爽,简直年轻了十岁,她含笑看着长乐坐在自己的床边,林如初笑吟吟立在长乐的身后,虽然见长乐对林如初依旧光风霁月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没多了什么爱慕什么的,然而如今最叫长乐忌讳的事儿已经没了,她总是对林如初有信心一些,咳了一声就和声说道,“我身上不爽利,只是你也瞧见了,并不是大事儿。”   “姨母叫我跟舅母说,都是一家人,哪里这样多礼呢?”长乐把赵皇后的话儿给学了,见林大太太含笑点头,就弯起眼睛笑了。   她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凑过来低声说道,“您可以多休养几天呀。”   “为什么?”林大太太忍不住笑问道。   “您懂的。”襄阳侯太夫人据说吐了血,叫太医诊治过,仿佛身上依旧不怎么样,长乐就深深地觉得若是那老太太拿孝道压下来,非要叫林大太太这个孙媳妇儿去服侍起居,那简直非要折腾死个人不可。   她见林大太太看着自己温和地笑了,就很小心机地说道,“太夫人正病着,您也病了,其实是为太夫人担心,急病的呀。”这多孝顺啊,公主殿下就见林大太太摸了摸自己的头。   她下意识地蹭了蹭,之后转头四顾,见各处还十分杂乱,就心知林家在这侯府里还没有怎么收拾宅子呢。   林大太太见她真心记挂自己,也觉得心里十分安慰。   说起来襄阳侯太夫人呕血,当天晚上就将话儿给送到林大老爷的面前,老太太果然依旧是那三板斧,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力叫林大老爷去跟昭阳帝回绝这爵位,不要就死给他看什么的。   这天底下再偏心也没有这么个偏心法儿,长房那也不是捡来的不是?林大老爷顿时也恼了。老实人恼怒起来自然也令人惊恐,他断然拒绝,且叫那在自己面前绘声绘色传话儿的奴才回去告诉自家的老祖母。   上吊什么的,不怕牵连到林二老爷他这个好弟弟身上,那就上吊去好了。   反正回头他就去告林二老爷不孝。   这同住一个屋檐下,林二老爷这坏蛋生生地逼着自己的祖母上了吊,那得多不孝顺,才叫老太太绝望得都不想活了啊!   这个威胁仿佛很有力,襄阳侯太夫人那旧府里,果然就没有什么动静了。   林大太太这才放心病倒。   她想到如今自己也没有什么力气,也不愿怠慢了长乐,就笑着拂过她的手背和声说道,“大哥儿的院子,公主是不是还没有去过?他自己挑的,不仅敞亮,且还干净整齐,都是大哥儿自己收拾的。”   如今林如初成了侯府正经的公子,自然什么都不一样了。他是林大老爷夫妻的独子,没有意外日后一定就是襄阳侯了,这样的身份,尚长乐公主算是勉强及格儿,至少不被淘汰,林大太太就多了几分底气。   “我见这府里下人不多呢。”襄阳侯府里大小猫三两只,长乐就担心地问道,“舅母是不是觉得缺人呢?”   “咱们这府里拢共就三个主子,哪里要用那么多的奴才?且你舅舅从那府里带出来几房忠心的下人,我又有陪房,其实人也不少了。都是用惯了的老人,用的也安心。若呼啦啦地采买进来新人,谁知道都是什么心肠呢?奴才足够用就行了,我就觉得现在很好。”   林大太太也不大想叫采买新人丫头的,盖因若买了那等心中藏奸有个伟大志向的美人儿,不论是林大老爷或是林如初,哪怕叫人沾上一点儿,林大太太就只有哭的份儿。   她也不愿叫这侯府里不干净。   更何况……   林大太太不由心中苦笑了一声,掩住了话并没有说什么。   说起来林如初尚公主的身份是有了,可还有一十分要命的短处。   他没钱。   穷啊!   襄阳侯府兄弟两个分家,襄阳侯太夫人拉偏架拉得厉害,值钱点儿的东西都留给了林二老爷,最后竟只给了林大老爷一车不知哪年的破古董,外加五千两的银子。   若不是林大太太手里握着自己的嫁妆还算能把日子过得下去,她都恨不能把那能叫人笑死的五千两银子摔在太夫人的脸上!堂堂百年侯府,正经的长房嫡系,不仅不能住在老宅,还只落得个五千两的安家费。   五千两在世家的眼里,算什么啊?   若不是林大老爷与林如初只想分家不愿多事,早就闹开了。   想到五千两的银子,林大太太气得胃疼。   就算是打发要饭的,也没有这么刻薄的。   只是如今爵位都已经到了手里了,林大太太也不愿多生事端,只是觉得自家儿子十分可怜,这空有个身份,日后只怕是指望不上的,大概是要吃公主殿下的软饭了。   既然都要吃软饭了,林大太太的态度就更温柔了。   她看长乐的目光越发慈爱。   若不是有皇家公主这等富贵至极不在乎夫君有钱没钱的好姑娘,寻常哪个豪门贵女愿意嫁给林如初这穷鬼?林大太太想想,顿时被长乐这种不嫌弃林如初的风格感动了。   她掩了掩自己眼角的泪痕,握着长乐的手更温柔了。   公主殿下一脸茫然。   怎么她家舅母看自己的目光特别小心翼翼,充满了感情呢?   “母亲歇着,我陪着公主在宅子里逛逛。”林如初也觉得自己也就指着一张脸了,要不怎么说美人儿特别被优待呢,这生得美,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吃软饭了不是?   他倒是不为那五千两银子恼怒,反而觉得若只少了些银子就能从襄阳侯太夫人面前解脱,那自己净身出户都愿意,他拉着长乐的衣摆就往前院儿去,走到了一处十分安静的院子外头,侧头对欲言又止的长乐笑问道,“公主想说什么?”   “表哥你这审美……”长乐也是服了。   面前这院子简直跟当初在襄阳侯府里的院子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要啥没啥空落落的,一株大树一张石桌之后什么就都没有了。   林如初生得秀美多姿,看起来就是一个十分柔软多情的人,然而他的院子却总是简单得厉害,透出了林探花真正的内心。   这是一个十分冷淡,对自己也很冷漠的人。   不大喜欢享受,也不喜欢热闹,反而喜欢静静的。   不过他怎么会喜欢总是蹦蹦跳跳的自己呢?长乐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那公主觉得该怎么收拾这院子呢?”   “其实现在也很好,表哥不需要因我喜欢什么,你就一定要喜欢什么。”长乐自己的宫殿里花花草草热闹得很,总是生机勃勃,只是她却不愿在林如初的院子里指手画脚,勉强他来符合自己的审美。   她四处看了看,觉得其实简单干净也有十分的好处,就是十分开阔,就扭头对林如初问道,“表哥的院子里还是只有几个小厮么?”见林如初微微颔首,她小心机地问道,“丫鬟姐姐们住在哪儿呢?”   “我的身边没有丫头,如今也没有。”林如初就和声说道。   “哎呀多不方便啊。”公主殿下心里有点儿美滋滋的,却还是装模作样地说道。   “我家小厮什么都会,用起来很方便。”林探花这句话幸亏没叫小厮弟弟们听见,不然哭死在林探花面前都有几分可能。   端茶倒水啥的也就算了,小厮的分内之事,那个什么……给衣裳缝缝补补穿针引线的也叫小厮务必好好儿学,这简直反人类啊!   不想被主子送到别处去当差,只能含泪拿起了针线的小厮们心里的血泪真是不比别家丫头们的少来的。   只是如今也没有小厮在公主面前喊冤,长乐见林如初身边这样干净,小小地哼了一声,心里却是喜欢的。见识了这世上最大的一只阅尽人间美色的皇帝爹后,公主殿下就对男人养着美人十分不开心。   从前她虽然有些小小的对林如初的亲昵,却肯定没有此刻这样明显。她又在林如初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儿,这才走到林如初的面前坐下,见小厮上了甜甜的八宝茶与桃花糕,就专注地吃点心。   林大太太随后又命人来请,长乐又与林大太太说了一会儿话,方才告辞而去。   宫车才从林家的大门出去,长乐就见一架马车缓缓地进了新的襄阳侯府的大门。   她隐约听见有少女娇嫩的声音传来,透着几分甜美可人,还带着几分喜悦与活泼,娇滴滴的听起来显然车里坐着的有一位正是花期的女孩儿。她下意识地看了那马车的背影几眼,林如初侧头看见了,轻轻皱了皱眉,就漠然地收回了目光,也并未从宫车上下来。   长乐倒是也憋不住的性子,见林如初端坐宫车之中,就好奇地问道,“表哥不留在家里头,跟着我出来做什么?”   “我与父亲约好去陛下面前谢恩,正好儿与公主同路。”林如初就笑眯眯地说道。   这种非要黏着长乐的做派,顿时就叫纯王撇了撇嘴。   红月忍不住侧目。   这二皇子也没说回自己的纯王府,也黏着长乐再次入宫是个什么情况?   “本王是去看望母亲的。”纯王理直气壮地说道。   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好有道理,红月无言以对,突然开口对林如初问道,“方才的那车中是?”   她的耳朵更好事,甚至嗅到了那车中隐隐透出的芳香。   “是我姨母与姨母家的表妹。”林如初漫不经心地说道,“从前在襄阳侯府时姨母恐冲撞老太太,不方便,并未与母亲走动。如今分家出来母亲做了侯夫人,能当家做主,姨母方才敢来家中与母亲多说说话儿。”   他说得优雅含蓄,并未口出恶言,然而红月下意识地与纯王对视了一眼,都听明白了。这位林大人的姨母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巾帼英雄,从前林大太太不是襄阳侯夫人,没啥能耐,于是这姨母人影儿都不见。   如今林大太太成了侯夫人,尊贵显赫了,这位姨母大人就又冒出来当姐妹了。   这样的货色,令红月就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就林如初这等心机深沉的家伙,就冲着这一件事,只怕都要记恨自家那姨母,更不要提那位姨母家的小表妹了。   既然如此,就不必对长乐说太多叫她心中反倒生出烦恼,红月决定将此事压下再也不提,反正若那姨母与小表妹想赶林如初这个热灶,自己回头就能把这两个的脑袋拧下来,因此越发地带着笑意看着长乐捧着小脸儿怀念林大太太处的桃花糕,只是红月见长乐垂着小脑袋仿佛失落什么,就侧身在她的身边柔声问道,“公主又怎么了?”   这倒霉公主明明是活泼的性子,非要装忧郁,真是叫人好生气。   还不多给宫女姐姐笑一个?!   “原来表哥不止我一个表妹啊。”长乐觉得林如初是自己心中独一无二的美人表哥,自己也该是林如初面前唯一的表妹。   这突然多出一个姨母家的表妹,叫她心里不大痛快。   “您还说这个?想当年您非要问岳阳伯大人喊大表哥的时候,四公主也没说跟你置气啊。”红月就觉得长乐很贪心啊。   可不是当初撒泼打滚儿非要抢走四公主人一半儿表哥的时候了,现在竟然还小气起来,不许别人分自己的表哥。   四公主当初涵养真是不错啊。   “那怎么一样?如岳大表哥,定国公府的二表哥的,多少表妹分出去,我都不在意啦。”公主殿下在红月无语的目光里嫌弃地挥了挥小爪子,仿佛很嫌弃人家岳阳伯与定国公府二公子似的,之后偷偷儿地说道,“只是林表哥这么美,怎么能分给别人呢?”   这等美色,不是应该只公主殿下一个人分享么?她小心眼儿极了,悉悉索索地扭着红月的衣裳,红月就觉得长乐这真是霸道啊。   若写个戏本子,简直就是霸道公主爱上我的独占戏码啊。   她一抬头,就见林如初的脸上笑得无比的美丽,显然是听见了。   “公主放心,微臣心底,就只会做公主的表哥。”他觉得长乐想要独占自己是很好的开始,揉了揉长乐的头发。   公主殿下躲在红月的身后偷偷儿地笑了起来。   她很得意,高高地翘着自己的小尾巴,见纯王一脸心酸,急忙又凑过去安抚了一下自家二皇兄,一行人就坐着宫车匆匆回宫。   此刻不过是在林大太太面前说了几句话,因此才刚刚下朝,林如初与长乐告别就往前头寻林大老爷一同去跟昭阳帝谢恩,长乐叫好容易有了机会的纯王牵着袖子走到后宫的长街上,走到宫门口,就见对面楚听云一脸阴郁憔悴,仿佛隔了夜的包子似的,特别不水灵。   说好的巡街呢?   巡街巡到后宫堵人什么的,好猖狂啊。   他正与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的顺王和声说道,“四妹妹今日在家中,殿下与我一同回去?”   “这个……今日有事儿,听云,你先回去,本王来日再去寻你。”顺王更加温和地说道。   楚妃都降位了,都失宠了,他还去楚家做什么?   要不要娶楚家女都是两说了好么?   楚听云本就高傲,今日是忍耐着性子才对顺王这样卑躬屈膝,见他转眼之间就态度大变,再想想楚妃的境况,只觉得肺腑之间剧痛。   骄傲的天之骄子第一次感到无比的憋闷与羞耻,看着假笑的顺王,气得浑身发抖!   顺王这王八玩意儿,竟然敢变卦! 第87章   楚听云混迹帝都这么多年,自然不是小白。   他也知道,楚家与顺王之间的联盟因没有血缘联系的缘故,靠不住。   可是楚大人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靠不住哇!   这才多久,顺王竟然就有要与楚家疏远的模样了,他就不知道等等?他就那么肯定,楚妃是翻不了身的了?想到在家中风闻楚妃被降位时自己的惊怒与窘迫,楚听云不得不承认,在与顺王这份关系中,还是楚家更依赖顺王一些。   想与顺王交好的不知凡几,因为昭阳帝的皇子就那么两三个。   能取代楚家的真是太多了。   只是这也怪楚妃……   入宫承宠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能耐生个儿子出来呢?   若是从前,依着楚听云那高傲的个性,早就翻脸转身走了。可是在此刻,迎着顺王那张假笑的脸,他努力再三地吸气,终于按捺住了心头的怒火,忍着心中的愤怒低声说道,“殿下事忙,只是也要在意身体,臣家中为殿下预备了……”   “听云……”见楚听云脸色铁青,顺王到底不敢与他十分疏远,急忙笑着打断他的话说道,“你的心意,楚家的心意,本王都知道。你放心,待闲下来,本王自然登门拜访。你莫不是忘记,咱们可是极好的好友。”   只是如今顺王却断然不提要迎娶楚家女为王妃之事了。   “殿下!”再想要巴结顺王,可是楚听云也没有没脸没皮到张口闭口要把妹妹嫁给顺王的无耻,见顺王竟然打定了主意不接自己的话茬,他只觉得顺王真是自己生平仅见的无耻之人,忍着怒气抬高了声音说道,“既然殿下事忙,那就算了!”   顺王到底对楚听云一向听从惯了,见他恼了,心里也有些突突。   只是他这一回却打定了主意,暂时不要与楚家来往。   楚家女眷被夺了诰命之后,顺王就看出来了,昭阳帝是真的不待见楚家这几个女人。虽然宫中有楚妃,可是楚妃转眼就被降位,失宠到了后宫皆知的地步,能不能复宠都是两说,更何况若不是昭阳帝恨到了极点,他怎么会将楚妃降位?   降位代表着丢脸,在后宫丢脸,是能要人命的。   楚妃是昭阳帝心头爱,这多少年了,宠着捧着,风光无限。   可是一个女人的风光,还是要仰赖帝王。   昭阳帝一向心软,对自己喜欢的女子都颇多优容,如楚妃在后宫清高与各宫妃嫔来往不睦,行事带了几分小心机,从前还将自己身边的宫女献给昭阳帝想要借腹生子,或是如昭贵妃,横行宫中那简直就不必说了的,可是昭阳帝都能容忍。   顺王都想知道,这会楚妃到底做了什么蠢事,叫昭阳帝恨得降她的位份。   既然昭阳帝正厌弃楚妃,他这个时候再去楚家亲近,这不是叫昭阳帝连着都得厌恶他么?   顺王殿下是一位连亲娘失宠都不会明目张胆去看望,一颗红心向父皇的好儿子,自然是皇帝的贴心人,既然昭阳帝不喜欢楚妃了,那顺王殿下还在意楚妃什么呢?难道以为皇子每天就不忙了么?   想到这里,顺王就格外理直气壮了。   楚听云气的浑身颤抖。   他闭了闭眼,迎着顺王那无耻的笑容,轻声说道,“那臣就告退。”   “去吧。”顺王露出和蔼微笑。   楚听云若不是为了日后楚家的大计,简直就不想看顺王那张狗脸,他心中咬牙切齿地想着心事,转身就往宫外去,却见宫中那长长的街道的另一端,正好奇地站着两个人,高大英俊的那个正是纯王,他手里美滋滋牵着的,却是长乐公主。   在这个时候看到长乐,楚听云只觉得心中晦涩。   他曾经豪情万丈,想着日后会成为最荣耀的人,光鲜亮丽地站在长乐的面前。   可是这个时候,他却这样狼狈。   唯一叫他感到心中酸涩的是,当楚妃降位,楚家的风头一下子就跌落尘埃,这帝都之中人情冷暖叫他不过一个大清早上就尝遍,连顺王都换了颜色,可是面前的这个娇艳欲滴的小姑娘,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依旧没有改变。   她从不两面三刀。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并不因身份或是地位的变化而有变化。   “公主。”楚听云许久,才从自己的喉咙里唤出这一句。   “哼!”公主殿下才不要理睬楚野狼呢,这家伙野心勃勃妄图尚主的事儿都在长乐心里记着,虽然没有拍他一板砖,可是长乐却决计不肯对他有什么好脸色的。见楚听云身姿挺拔地立在长街的中间,她撇了撇嘴儿。   “楚妃娘娘被降位了,楚大人,你还往宫里跑,是不是胆子太大了?”前次她就说过了,楚听云又不是宫中禁卫,这厮拿后宫当自家花园儿呢?从前楚妃得宠也就算了,现在楚妃失宠了,长乐就暗搓搓想着去昭阳帝面前告状。   臣子经常避开皇帝在后宫纵横,长乐真心期待昭阳帝把楚听云往死里打。   只是她撇开小脑袋骄傲的样子,令楚听云神色微缓。   “我知道,这就出宫去……多谢你。”此时,也只有长乐会在意叫他不要再令昭阳帝恼怒了。   他只觉得心中酸软成一团。   比起就算自己落魄,虽然依旧十分冷漠相对没有个好脸色,可是一颗心却端正的长乐,楚听云只觉得五公主恶心透顶。当楚妃降位之后,五公主就完全没有再出现过他的面前,早就忘记曾经还牵着自己的手流泪说心里有他呢。   显然,当楚妃是贤妃的时候,楚听云就是五公主的真爱。   当楚妃只是楚妃的时候,那楚听云是谁呢?   当然,这一回五公主着实冤枉。   五公主殿下虽然知道楚妃被降位,自己心中也警醒了几分想要和楚家保持距离,只是若说起对楚听云刻意冷淡就太冤枉了。人家五公主不巧前些时候挨了敬德王世子的一个大耳瓜子,如今脸肿成猪头,哪里有时间冷淡楚听云呢?   只是听说楚妃之事,因此躲在宫中不大往楚妃面前去了,这才是真的。   “哈?”长乐呆呆地看着楚听云。   那个什么……她这一次,也没说什么善良的话呀?   难道楚野狼是在为她即将在昭阳帝面前说他坏话儿感谢他?   “真是自作多情。”纯王见楚听云一双泛着淡淡暖意的眼睛都落在长乐的身上,只觉得恶心透顶。他一向被楚听云看不起惯了,从前不当一回事儿,只是这一次,纯王殿下见到顺王那趋利避害的模样,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刷一下落井下石的人设。   见楚听云皱眉看来,纯王顿时仰头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猛地仰头,鼻孔朝天,一双眼睛艰难地从天上往楚听云的方向看,傲慢地问道,“楚听云,你敢对本王不敬?”见那英俊的青年微微一怔,纯王就觉得自己的表情好极了,越发不客气地说道,“一介臣子,在宫中遇到本王,你不施礼请安的么?”   得志便猖狂的小人,纯王觉得自己学到了精髓了。   楚听云顿时一怔。   他看不起纯王,从未在纯王面前请安,可是纯王那是一个屁都不放的呀!如今纯王这家伙竟然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显然是见楚妃失宠因此抖起来了,没准儿这混账还想回头叫王美人复宠!   他笼络赵皇后与长乐公主,就是为了叫王美人在宫中过得安稳,如今楚妃把争宠的道儿给让开了,可不是就该王美人上位了么?楚听云一下子就知道厉害了,王美人与楚妃之间是有夺子夺宠之恨的呀,若王美人上位,楚妃还能好的了?   赵皇后那般心机,一定会推王美人出来与楚妃打擂台的。   “见过王爷。”楚听云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哪怕此刻心中惊怒交加,然而知道这时候不是主场,也慢慢地弯下了自己的身给纯王请安,他施礼很久,却没有听见纯王叫他起身的声音,等了片刻,就感到身边,一道高挑的人影擦肩而过。   “好狗不挡道,以后楚大人记得不要走中间,本王觉得好碍事儿啊。”纯王依旧鼻孔朝天。   “哼!”公主殿下跟着自己此刻面孔朝天的二皇兄一起仰着小脑袋,小鼻孔恶狠狠喷气儿。   楚听云忍耐很久。   他少年得意,自幼就在昭阳帝面前很得喜爱,长大之后前途光明,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今天。   可是哪怕一双手攥得要流血,他也垂目,什么都没说。   “顺王弟,你在这里做什么?”纯王殿下保持着高高扬起脑袋的架势,见楚听云第一次竟然没有鄙视自己,顿时在心底得意地哼哼了一声,看向目光闪烁的顺王。见这弟弟正对自己露出一个格外亲近的笑容,纯王就觉得恶心了。   “我想去给父皇请安,二皇兄,你呢?”顺王觉得自己今天务必要刷一刷昭阳帝的好感了。   因为后宫没人给他吹枕头风儿了啊。   说起这个顺王就一脸心酸。   后宫与皇子之间一向联系紧密,若后宫的枕头风儿吹得好,那皇子的地位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可怜顺王人生就比较坎坷,生母没啥宠爱不说,已经叫昭阳帝就差一步就废冷宫去了,不知多么的不顶用。   好不容易寻一个同盟,如今也落得个不怎么样的下场。   可是纯王这蠢蛋,生母王美人同样不怎么样,可是架不住纯王心机深沉交好长乐公主啊,这宫里因长乐愿意为纯王说话儿的岂是一个两个?他心里都嫉妒死了,却不能多说什么,僵硬着笑容继续问道,“二皇兄这是从外头回来?”   “我陪长乐在外头逛逛。”纯王越发炫耀地说道。   他今天在车上被长乐哄了两句,此刻正是脚底发飘的时候。   顺王见他得意得两只眼睛长在天上,勉强笑了笑,之后将目光落在了长乐的身上。   “哼!”公主殿下转头不理。   顺王脸上疼爱的笑容顿时就僵硬了。   “做什么?!”长乐公主身边想要奉承讨好的太多,纯王殿下与无数家伙争宠,能保持如今这个位置很不容易的,越发对旁人警惕得不得了。他居高临下地看到顺王的眼神就警惕了,一边仰头一边把小姑娘揣自己背后去。   这就很尴尬了啊。   顺王嘴角抽搐了一下,见这兄妹两个都对自己翻白眼,慢慢地退后了一步。   看起来,他是不能与纯王及长乐和解的了。   “二皇兄,我先走了。”不管与纯王背地里有多么不和,可是在外头,顺王肯定得跟纯王兄友弟恭的,他其实更喜欢纯王这么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然昭阳帝岂不是也会觉得他二哥也很懂事?   “呸!”这是纯王对连亲娘都不看的王八羔子的回答。   顺王唾面自干,笑了笑,雍容地转身走了。   楚听云安静地看着翘尾巴的小姑娘许久,眯了眯眼,目光落在了红月身上一瞬。   待红月诧异地看向他的时候,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阴郁地盯着顺王的背影许久,也转身走了。   “他还没有给本王告退呢!”纯王顿时不干了。   “二皇兄,你仰着脖子说话不累啊?”虽然长乐很赞同纯王这句话,觉得楚听云这骄狂得没边儿了,只是见纯王到了现在还仰着脖子,都觉得二皇兄好辛苦啊,眼巴巴地问道,“他们都走了,你可以不要端着了。”   纯王陷入了沉默。   他咳嗽了一声儿。   “那个什么……”片刻之后,他很不好意思地仰头说道,“脖子扭了,放不下来了。”大概是纯王仰头看天太激烈,一不小心就放不下来了,纯王现在也很烦恼好不好?他觉得脖子好疼,很凄惨地控诉道,“都是楚家的错!”   若不是他一时十分开心,能沦落到这个地步么?   红月就在一旁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从前她还觉得忠心公主殿下十分倒霉,如今想想,没有被指使去服侍更愚蠢的纯王这是太好了。   她二话不说上前踮脚,两手扣住纯王英俊的大脑袋,轻描淡写地往下一摁!   一声轻响。   “哎呀,好了?”纯王转了转自己的脑袋,见到自己不必仰头看天四十五度角悲伤逆流成河了,顿时眼睛就亮了,看着缩回手一脸平常的红月就称赞道,“你这手法儿不赖啊,本王很欣赏你!”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红月的香气,叫他嗅了嗅,低声说道,“挺香的啊。”   难为纯王殿下,这打小儿身边没个通房啥的,除了亲娘,就今天红月姐姐跟他距离最近了。   这等登徒子的话,红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垂头问长乐道,“我能打他么?”   “家暴么?”公主殿下顿时尖叫捧脸了。   宫女姐姐沉默了。   她不想打纯王了,她想两个一起打。   只是作为一个已经熟练掌握默默诅咒的资深好宫女,红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匪夷所思地看了这两个家伙很久,总觉得这年头儿人类的审美还真的蛮奇特的,长乐公主这小姑娘竟敢爱慕者众,更不要提有姑娘哭着喊着要给纯王当王妃了。   难道这才是帝都群众普遍正确的审美?   红月深深地陷入了思索,就算长乐笑嘻嘻地牵着她的手跟着纯王一起往赵皇后的面前去,都没有反应过来。长乐今天去见了林大太太,总是心满意足的,与赵皇后报了平安,就一门儿心往御花园里继续活蹦乱跳。   她在宫里招猫逗狗的不知多快活,可是宫外却已经翻了天了。   才过了几日,公主殿下正在御花园掐花儿呢,就见远远的二公主气势汹汹而来,这位公主殿下生得美艳厉害,一双凤目凛然生威,只是此刻脸上却带着几分焦虑之色,见了长乐躲在花丛后头探头探脑,一脸没心没肺,二公主气了个倒仰。   “你给我过来!”她指着长乐大声道。   “公主息怒。”后头一群宫女围着她叫她小声儿点儿。   这叫昭阳帝看见二公主胆大包天敢咆哮长乐公主,还不吃了她啊?!   因前些时候长乐为了二公主在昭阳帝面前说了几句好话,父女两个虽然依旧有几分芥蒂,只是二公主在昭阳帝面前已经不再如同从前那般倔强,昭阳帝也赏赐了二公主几次,这些哪怕在二公主最艰难的时候依旧不离不弃的宫女自然诚心感激长乐。   也因为这个,她们也担心二公主与长乐之间有了隔阂。   哪个得宠的公主愿意被这样训斥呢?   若换了当年的二公主,早就掀了桌子了。   “息怒?人家的火儿都烧到她脑袋上去了!”二公主今日盛装,美艳高贵,显然是出去应酬,只是此时怒火都堆在脸上,见那远远的小姑娘抖了抖小肩膀儿,转身就跑,也顾不得自己的仪态扑过去,揪住长乐的后衣领磨牙冷笑问道,“你跑什么?难道我能吃了你?”   “再也不敢了!”长乐抱头求饶。   “你知道我找你做什么么?”见她先求饶,业务这样熟练,二公主顿时眼前发黑。   公主殿下做的坏事儿多了去了,就是因为不知道二公主找自己报什么仇才求饶的,此刻听二公主问起来,就只好可怜巴巴地缩在她的面前看她。她小小的缩成一团,桃花眼瞪得圆溜溜的,二公主见了,什么火气都没了。   她轻叹了一声,见红月几步上前,就把妹妹丢进红月的怀里。   “你是不是打你表叔了?”她扶额问道。   “谁啊?”公主殿下的表叔也多了去了好么?   “福寿姑祖母家的八表叔。”二公主提醒道。   “打了,怎么了?打的就是他。”对于自己干过的事儿,长乐一向都不会遮遮掩掩的,见二公主咬牙看着自己,就仰头哼了一声,一脸不甘地说道,“这小子是个缩头乌龟!他要是敢出门,我和叔祖天天儿揍他!”   “你!”   “他伤害姑姑呢。”   提起长平郡主的遭遇,二公主也曾经这样倒霉过,自然感同身受对那八公子厌恶得不行,只是她再厌恶八公子,也不肯叫长乐因此被牵连,此刻松缓了脸色将长乐拉到自己的面前,用力地掐了一把。   “你啊,有王叔祖在,你看着他揍就好了,自己动什么手儿。”   “怎么了?”看人动手,哪里有自己动手爽快呢?长乐见二公主方才不过是急怒,此刻又对自己和颜悦色了起来,顿时胆子就肥了。她一向喜欢撒娇的,急忙拱在二公主的手背上认真地说道,“这样的家伙,人人得而诛之,我就恨自己劲儿小,不然一刀捅死!”   “是不是有人编排我了?”见二公主沉默,长乐就试探地问道,“是姑祖母?”   她跟福寿大长公主算是结了仇儿了。   “今日我去赴宴,说的就都是你了。”说起这个二公主就觉得心累,早年她被昭阳帝厌弃的时候,宗室女眷都想不起她来,提起二公主都是一脸不守妇道不屑与她为伍的模样儿,这昭阳帝才给二公主几个好脸儿,女眷们就都想起她来了。   最近请她的帖子不少,二公主能推的就都推了,推不了的勉为其难过去应酬一下。   只是她今日去的那宴席,就叫二公主十分不悦。   福寿大长公主头上缠着布条儿一脸憔悴地出现,那苍老的脸简直就跟风干的橘子似的,憔悴疲惫痛心恐惧等等等吧,反正看起来特别可怜,待女眷们一询问,答案就来了,敬德王伙同长乐公主砸了人家的公主府,打了人家的儿子。   虽然长乐得宠,宗室之中没少有奉承她的人,可是看不顺眼长乐的也不少。   与看不顺眼二公主的那种完全不同。   太得宠了,也叫人眼睛酸,心里酸不是?   “说你仗着父皇跋扈目中无人,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人品堪忧。左右没好话。”二公主一想起宴席上那些女眷酸溜溜说着满口大道理诋毁长乐的话,就觉得心中愤怒。她早年最厌恶长乐的时候,也没说在外人面前说长乐的坏话儿,背后论人长短,这不是小人行径么?   想当年二公主对长乐看不顺眼都是在面儿上的,说不喜欢她就不喜欢她。   可是如今怎么喜欢长乐喜欢得容不得旁人诋毁她呢?   二公主也很费解啊! 第88章   “二皇姐?”   见二公主满含幽怨地看着自己,长乐公主一向是个欺软怕……实在是对家人很宽容退让的好姑娘,抖了抖小身子就准备撒腿就跑,叫二公主伸手就给提住了,顿时急慌慌去看自己的保护神红月姐姐。   “咱们公主也是为了殿下焦急,心却是好的。”二公主身边的宫女自然是十分感激长乐维护二公主的那些话的,此刻见二公主凶神恶煞,唯恐长乐误会了二公主,急忙在一旁柔声说道,“我家公主听到这话顿时就恼了,殿下也知道,我们公主一向无法无天惯了的……”   “喂,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吊在半空努力抓挠的长乐一下子就停住了。   二公主脸都黑了,转头恶狠狠地看着掀了自己老底儿的心腹。   这宫女一脸的正义,仿佛自己没有说出什么叫人很担心的话。   “咱们公主把大长公主面前的桌子都掀了,都是为了殿下您啊。”二公主之所以看起来气势汹汹的,乃是因在宴席上已经发过雌威了,不仅福寿大长公主的桌子被掀飞,不提那汤汤水水的满身狼狈,就是与大长公主一起非议了长乐的都挺倒霉的,挨了二公主一通的痛骂。   因此,这宫女自然是要为二公主说话的。   二公主对她仿佛也十分宽容,只是用不善的目光看了她片刻,竟然没有责罚。   那宫女退后了一步,二公主就把长乐丢去了红月的怀里。   “名声这东西,虽然你不在意她就无所谓,只是你往后也留神些。”二公主自己就是名声不怎么样,自然不可能对妹妹有什么苛待,她顿了顿,突然嗤笑了一声说道,“倒是五皇妹,大长公主说她时满嘴的好话。”   什么善良孝顺,什么清纯美好的,没的叫二公主恶心。   都是公主,难道她不知道五公主是个什么东西。   “我就知道二皇姐对我可好了。”长乐见二公主面上的怒色稍缓,知道她这怒色不是冲着自己,顿时一颗心就活泼了起来,翘着尾巴凑到她的面前眉飞色舞地说道,“二皇姐你不知道,揍那小子的时候,我心里可开心了。”   她完全没把二公主的话放在心上。   二公主气得够呛,伸手点了点她的小脑袋,之后皱眉问道,“林探花是什么情况?”   福寿大长公主这回在宗室好好儿地帮长乐扬了扬名儿。   小小年纪,和美少年牵扯不清,大庭广众之下当众挨挨蹭蹭亲昵得不得了,叫大长公主嘴里说出来,简直和二公主没啥不同了。那种种的嘲笑简直令人愤怒,二公主就顿住道,“都说你与林如初有首尾暧昧了!”   只是叫二公主说,长乐就算与男子有暧昧又怎么了?   作为公主,有几个男人怎么了?   二公主的心是很前卫的,自然对这点小事儿不以为意,她那公主府里还养着一群美男子呢,只是她同样知道这话传出去十分难听,然而才教训了一下垂着小脑袋只听不练的长乐,就陡然听到一道冷凝的声音。   “谁说的?!”   二公主霍然转头,就见明黄色在自己面前一动,之后昭阳帝脸上带着几分恼怒地走出来。   他的身后紧随着一名优雅秀丽的美少年,眉眼精致,然而此刻一双水波潋滟的眼却涌动着阴沉的暗潮。见了林如初是这样的美人儿,二公主心里就低低地哼了一声,一见他就知道是一个黑心货。   因长乐因他名声受累,二公主的脸色就很不好看。   “父皇。”她给昭阳帝施礼,只是抬头看向昭阳帝的时候,美貌的脸顿时微微一变。   她才多久没有见到昭阳帝,怎么昭阳帝的鬓角,反倒多了几道霜白?   且见昭阳帝虽然依旧沉稳,可是面色却灰白了几分,显然气色精神都不好,二公主虽然一向与昭阳帝都反着来,此刻却心里不由自主地酸涩了几分。她抿了抿嘴角,突然忍不住问道,“父皇您,是不是身上不舒坦?”   “朕能有什么不舒坦。”昭阳帝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道。   只是连长乐都发现,昭阳帝一向保养得宜的脸上,竟多了几分深深的皱纹。   仿佛一夜之间,昭阳帝就老了五岁。   看起来也没有从前的轻松快活了。   难道楚妃之事,就叫昭阳帝的打击这么大?长乐自然不明白真爱的反戈一击会叫人伤成什么样儿的,此刻见昭阳帝一脸憔悴,又陡然不想叫昭阳帝为自己再操心了。她急忙蹭过去抱住了昭阳帝的手臂,如同幼年时软乎乎地依靠着自己的父亲一样蹭了蹭。   “二皇姐说笑的,才没有什么呢。”   她一脸娇气,可是却又带着几分懂事,昭阳帝沉默地摸着闺女的小脑袋。   “你说!”他对二公主淡淡地说道。   二公主只看着这父女两个彼此依偎在一起,彼此维护的样子,从前看了心里嫉妒,可是如今却觉得有些心酸。她这一刻,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厌憎楚妃,垂了垂自己的眼睛方才正容说道,“是大长公主在外头说皇妹的闲话了,说皇妹与男子暧昧不堪。父皇,以儆效尤,杀鸡儆猴,日后才会一劳永逸。”   她不仅告状,还奉上了解决之道。   这帝都不是传长乐公主的谣言么?   昭阳帝只要收拾了大长公主,保管外头所有人都能闭嘴。   不管是畏惧帝王,还是什么,长乐公主往后肯定不会再叫人非议了。   昭阳帝眯着眼睛想着二公主的提议,微微颔首。   叫他说,福寿大长公主就确实是个得了他几分尊重,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她明知道长乐是自己最喜欢的公主,当日在御书房,自己维护长乐的态度明显,可是她却依旧在外诋毁长乐。   这老太太惹不起敬德王,莫非就觉得自己惹得起长乐了不成?   这一回不为长乐做主,日后不将长乐放在眼底的就更多了。   “她大长公主做得久了,都忘记,她的大长公主可是朕给她的!”说起来昭阳帝当初就是为了显示自己对宗室长辈的尊敬,因此才升了福寿大长公主,他心中恼怒,就冷冷地说道,“既然觉得大长公主做得不愿意,朕成全她!”   他今天就废了大长公主,叫她滚回去当公主去!   一个老公主,以后看她怎么翻天。   “陛下息怒,只是叫微臣说,陛下为长乐公主雷霆一怒确实令人畏惧,日后对公主的流言也少几分,只是未免太过猖狂,更令人疏远长乐公主。”堂堂大长公主都叫长乐公主给踩了,日后大家是不敢公然谈论长乐了。   只是未免会觉得长乐过于咄咄逼人,过于粗暴,总是叫人看不起的。   林如初一心为长乐的名声,自然不愿长乐有这样的名声。   “你叫朕饶了她?!”昭阳帝顿时就看林如初不顺眼了。   这小子还想不想尚他的心肝儿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陛下。公主这样善良温柔,自然也不能看着大长公主因她而被迁怒。”林如初一张秀丽美貌的脸,此刻露出的都是柔弱纯善,他微微一笑,扑面而来的就是和煦的二月春风,柔声说道,“且往事已矣,就叫那些龃龉随风散去吧?”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二公主也恼了。   她脸色不善地看着林如初,一脸要往死里抽他的模样儿。   “表哥不会害我!”见昭阳帝与二公主都想抽林如初的模样,长乐急忙叫道。   她全然的信任,清澈的眼睛落在自己的身上,林如初心里暖暖的。   他觉得自己大概会被长乐公主宠坏的。   这一路走过来,他并没有对长乐有多么的好,可是只有长乐在这样,用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在叫他感到欢喜与温暖。他的眼眶有些酸涩,甚至都不敢想,若有一天长乐不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自己会怎样。   有那么一刻,林如初就多少明白了楚听云的心思。   被长乐冷淡抗拒疏远厌恶,也真的会叫人发疯。   “说起来,都是爱情的错。”林如初慢慢地整理好自己的心事,见昭阳帝沉着脸看着自己,仿佛一言不合就叫自己滚蛋不叫他尚主了,急忙恭敬地说道,“当初纷争不过是因那位八公子的真爱之事,八公子确实伤了长平郡主的心,因此敬德王爷与公主为长平郡主出气,这是家事。”   “然后呢?”看在长乐维护林如初,昭阳帝决定再给林如初一个机会。   “如今八公子与郡主已经和离,家事已了,说起来公主也没什么错,谁能眼看着姑姑被欺负呢?”见昭阳帝因这句话脸色好看了,林如初就笑得越发美好,柔声说道,“只是陛下心里却过不去,想要为公主赔情。既然八公子喜爱那外室,两人又有子嗣,不如成人之美成全了他们的爱情,下旨赐婚,将那外室指给八公子为继室,这场宗室纷争,不就是了了么?”   说不得,这还是一段佳话,千百年以后来个很受欢迎的戏本子呢。   “你!”二公主看着那笑若春风美好无限的美少年,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就跟见了恶鬼似的。   连收入府中为妾都不能,只能做个外室,那外头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谁不知道啊?   这么一个卑贱外加不知道是不是干净的女人做了大长公主真正的儿媳妇儿……   公主府的门楣还要不要?   大长公主可是还有另外七个儿媳妇儿呢。   见那些出身世家身份尊贵的儿媳妇儿与这外室女当妯娌,喂……   想没想过人家心里崩溃的心情啊?   那往后大长公主府里不天天闹腾才叫见了鬼呢。   况且这也叫人笑话呀,这外室女做正室,福寿大长公主这张老脸还敢拿出去显摆么?   这林如初怎么怎么歹毒?   “都是令人震撼动容的真情,感动了陛下啊。”林如初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铁石心肠的林探花都被真爱感动了。   这一回,昭阳帝的脸上就露出几分笑意。   “只是陛下感动于这真情,终究偏心大长公主,倒是叫敬德王爷十分委屈,毕竟是长平郡主为这段令人感动的感情做出牺牲,和离而去,身心受创。”颠倒黑白说得就是林如初了,他笑得温柔,在二公主那惊骇畏惧的目光里和声道,“陛下当安抚王爷与郡主一二。”   “长平也是可怜。”昭阳帝同样叹息道,“罢了,日后就叫长平食双俸好了。”   如果不是长乐见过长平郡主的真面目,还真的以为这是一位为了夫君与真爱能够名正言顺在一起,不得不伤心委屈下堂而去的倒霉弃妇呢。不过能给长平郡主讨好处的事儿,公主殿下乐见其成。   古往今来,也就前前朝的时候有过一位亲王食双俸来的,本朝还没有谁有这个好处。   长平郡主这一回面子好处都大发了好么?   不过能怎么办呢?   郡主大人为了宗室的和谐,为了伟大的真爱,确实吃了大委屈呀。   她用深深的崇拜的目光去看微笑的林如初。   林探花见长乐正小鼻子小眼儿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看在这厮方才出了妙计的情况下,昭阳帝默默地隐忍了,没有把这臭小子给拖出去往死里打,只是淡淡地把冲着林如初笑得可爱极了的闺女往怀里揣了揣,只觉得满腹的心酸,这女生外向的……   眼里还有没有她皇阿……父皇大人呐?!   “你这人简直是……”二公主终于发现,林如初这搞阴谋诡计的手段叫人浑身发冷,她看着笑靥如花的美少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再看看还在傻笑的长乐,她不由露出几分警惕。   “提起大长公主,微臣想起一事。”林如初当然不知道自己好心出个主意,却叫二公主一瞬间与当初的皇后娘娘同步了,不然好容易搞定了昭阳帝与赵皇后的林探花此刻非哭出来给二公主看看不可。   他被长乐的目光感染,只觉得满心的快乐。   再也没有此刻的心情,叫他感到满足。   “微臣曾听家曾祖母感慨过,”林如初又面不改色地往襄阳侯太夫人身上背黑锅了,见昭阳帝露出倾听的模样儿,他顿了顿就轻声说道,“大长公主一辈儿的几位老公主殿下,其中只有大长公主屡次加封,那几位老公主,岂不也是陛下的姑母么?”   历朝历代,并不是每一个公主都会在新君登基之后被加封。   得宠些的加封为长公主大长公主什么的,有那等小透明儿,不着新君待见的,依旧是公主的封号。   福寿大长公主同辈,自然也有这种倒霉的,得跟自己的小辈一个封号的倒霉蛋儿。   如今,林如初就想起她们来了,见昭阳帝目光一闪,就柔声说道,“陛下的恩得,福泽四海,几位老公主,您是不是也要加恩一番?”福寿大长公主不是觉得自己很有身份么?看不起长乐公主么?   好啊,林探花就叫她泯然众人,不再是特殊的那个。   更何况当初看着福寿大长公主风光,余下的那几个老姐妹谁心里不怨恨她几分呢?   如今,就该是大长公主们之间的争锋了。   给福寿大长公主挑选了几个同重量级的对手,免得日后她吃饱了撑的总寻长乐的麻烦,林如初笑眯眯地看着昭阳帝认同地点头,挥了挥自己优雅的衣袖深藏功与名,只对长乐眨了眨自己优美的眼睛。   “我听说大舅舅与表哥今日陪父皇入宫说话?大舅舅呢?”长乐问道。   “父亲不好在后宫行走,已经回去,公主放心。”林如初就当昭阳帝不存在似的,对长乐笑眯眯地说道。   他声音温柔,长乐就美滋滋得不得了。   昭阳帝见了冷哼了一声,慢吞吞地松开手,见小姑娘一转眼就蹿林如初身边儿去了,只觉得这美人儿真是碍眼。不过林如初确实蛮阴险的,这生了一张美丽无匹的面孔,一颗心简直黑得冒泡儿啊。   福寿大长公主这不再是公主中唯一的大长公主,就是林如初给她树了几个同样身份的人。   看似没有责罚,只是叫昭阳帝自己说,没准儿回头大长公主就得气死。   还不如被夺爵呢。   “朕记得,朕还有四个姑母,你说得很有道理,这都是孝道。”昭阳帝认真地决定这一回叫福寿大长公主隐蔽地完蛋,见二公主立在一旁脸色发青,他想了想,也多少明白二公主对林如初的忌惮。   “都是陛下仁德。”林如初拍了一个马屁。   “表哥留下用膳么?”长乐眨巴着眼睛在一旁胡搅蛮缠。   “襄阳侯方才还说,襄阳侯夫人尚有几分不适,你表哥得回去守着他母亲。”昭阳帝心酸死了,就在一旁很不开心地问道,“难道有父皇陪你还不够么?”可怜陛下一夕之间真爱翻了脸,那一颗心呐……简直裂成了渣渣。   有多愤怒,就有多伤心,外加一颗心疼得要死,有憋闷的感觉。   他又不愿叫昭贵妃为自己担心,并未寻太医,虽然辗转反侧晚上总歇息不好,只是见自己大安了,因此并未命太医给自己诊脉。因掩饰得不错,昭贵妃也并未察觉,因此皇帝陛下那晚回了藻华宫,还被昭贵妃给骂了一顿。   种种倒霉简直不必说的。   因皇帝摆出了一副与真爱决裂痛彻心扉的熊样儿,贵妃娘娘这些天叫这熊住的偏殿。   早上就给一碗粥,那真是深深地伤害了皇帝陛下啊。   如今闺女也不在意自己,昭阳帝怎么可能不心酸呢?   他忍不住想到对自己怨愤的楚妃,又觉得胸口发闷。   他真是不明白,他做了这么多,为什么楚妃还要对他生出这样的怨恨?   “不是有母亲陪着父皇么?”长乐歪头问道。   “你母妃还是算了。”昭贵妃那脾气,那天晚上能忍住都是赵皇后的压制,一回宫就跟昭阳帝翻了脸了,完全没有楚妃被降位她心里痛快对皇帝陛下柔情万种一下的想法。昭阳帝如今哪儿敢跟昭贵妃对上,叹了一口气。   他也知道,自己对楚妃的重视,伤了昭贵妃的心,叫她勉强对自己有那么一点儿的感动,又缩回去了。   只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楚妃到底是他宠爱多年,心心念念过的女人。   “那我陪父皇吃饭。”长乐懂事地点了点头。   “陪朕吃饭?”   “还陪父皇玩儿。”长乐决定叫苦逼得废了真爱的亲爹今天过得开心点儿。   昭阳帝顿时就满意了,正用目光叫笑得脸上不大美丽的林探花赶紧滚蛋。   “舅母病了好几天了,大舅舅听表哥说仿佛身上也不好,父皇遣太医给大舅舅看看吧?多带点儿人参什么的。”长乐见林如初退后一步就要离开,揪了揪昭阳帝的衣摆。皇帝陛下此刻一颗老心正被小棉袄儿捂得很温暖,闻言立时就应了。   “多谢陛下与公主,待明日,微臣入宫给陛下与公主谢恩。”林如初急忙和声说道。   他一颦一笑都是风景,公主殿下顿时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那表哥一定要来呀。”她急忙说道。   昭阳帝好大一串儿的“滚滚滚”就在嘴边儿,见林如初转身就告退跑了,顿时气恼起来。   二公主冷眼看着,昭阳帝这是有默认林如初尚主的意思,忍不住在一旁皱眉道,“父皇,这小子心机深沉,您怎么能叫他亲近皇妹?”见了林如初,二公主忍不住想到的就是从前那个死鬼二驸马了。   同样风姿翩翩,温柔若春风,清贵俊秀。   可是内里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不是二公主破釜沉舟,早就死在那人面兽心的二驸马的手上。   可就是这样儿,她不是也被人非议歹毒,在昭阳帝面前失宠?   林如初心机比当年二驸马还要深不可测,长乐落在他手里,若喜欢的时候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若一旦林如初生了外心,说起来,长乐真是一条活路都没有了。   “朕心里有数。”昭阳帝慢吞吞地说道。   “父皇说来听听!”   “你还追问朕!”见二公主对自己依依不饶的,昭阳帝看着这倒霉闺女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就骂道,“有时间,管管你自己!胡闹这么多年,连个血脉都没有,你怎么宠幸那些个男宠的?!”见二公主惊呆了,他顿时就深深叹气道,“真是不争气啊!” 第89章   二公主,二公主真的是……   傻眼了好么?   “父皇?”她呆呆地看着埋怨自己没跟男宠生个儿子出来的亲爹。   这可真是亲爹啊!   “赶紧的,或是寻个最得宠的,朕给他赐婚,给他个名分。”昭阳帝最近着急上火的,脑回路都跟从前不一样儿了,他见二公主呆滞地看着自己,就没有好气地说道,“现在不生,日后你年纪大了,老了以后谁服侍你?!”   “您不觉得男宠低贱么?”   “那就寻个身份足够高的!”   “可是儿臣的府里,男宠很多,只挑了一个……”   “叫那个得了名分的贤良些,容了你的那些男宠也就完了。区区小事,你还来问朕?”   这二公主不是主意挺正的么!   难道还搞不定几个男宠?   从前的那点儿骄横都是吹出来的啊?   昭阳帝这个时候就很不喜欢二公主的磨磨唧唧的了,当年捅死二驸马风流快活的时候的果断哪里去了呢?见二公主默默点头,神色都恍惚了,他低声叹息道,“儿女真的都是债!”倒霉催的,昭阳帝想起来了,三公主也还没儿子呢!   这公主们还想不想叫皇帝陛下省心呢?   “那就挑一个最得宠的好了。”长乐不觉得男宠多了就怎么样。   男人就能三宫六院,女人就活该愿得一心人,不带这样儿的。   当然,公主殿下这心里的想法要是叫林探花知道,林探花非抽她不可。   “父皇您真的愿意叫儿臣如此么?”二公主才得了昭阳帝的宽恕,没想到昭阳帝竟然愿意纵容她到这个地步,这其实就是默认自己可以广纳男宠了。君父的纵容令她羞愧,她抿了抿嘴角,低声说道,“会叫父皇丢脸的。”   “朕现在还有脸么?”龙脸都被几个闺女给丢完了的皇帝陛下发出了心灵深处的呐喊。   他看着面前突然变得瑟缩的二公主,摆了摆手叹气道,“快着些。”   与他叫楚妃对赵皇后一系低头是一样儿的道理,他也不能见自己的儿女在自己死了以后过得不好。   他在的时候,什么都能容得下。   可二公主与太子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若是他不给她安排好了,往后太子登基,只怕是想不起二公主的。   他能做的事儿都做了,才能闭眼不是?   什么都是虚的,叫昭阳帝说,二公主以后有个儿女,不至晚景凄凉,才是真格儿的。   “儿臣,儿臣明白了。”二公主讷讷地说道。   “二皇姐想好选谁了么?”这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啊,那后院儿那么多的美男,选哪个都唯恐旁人伤心不是?长乐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好艰难的选择,见二公主欲言又止,仿佛存着心事,急忙探头探脑地问道,“真的有人选?”   “其实这些年,儿臣也只与一个人有首尾。”二公主继续讷讷地说了大实话。   “哈?”昭阳帝都把目光给投过来了。   难道男宠们都是摆设,挡箭牌?   “谁啊?”长乐急忙问道。   二公主突然就闭嘴了。   她垂目不语,坚决不肯多说什么了。   长乐不知为何,突然就问道,“莫非是我与父皇认识的人?”   二公主紧张地动了动脚步,这个时候,可没有凶神恶煞吊着自家皇妹不放的气势了。   “是谁?”昭阳帝也好奇地问道。   他还真想知道,究竟是有这样的福气,得到了二公主的青睐呢。   这父女两个的眼睛都亮了,还彼此咬耳朵想要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只是二公主却闭嘴什么都不肯说,就叫昭阳帝与长乐露出很失望的表情。到底是二公主的嘴更硬一些,她沉默了很久,只低声对昭阳帝说道,“儿臣只能与父皇说……当年儿臣网罗男宠,只不过是为了气父皇,儿臣此生唯二的两个男人,一个是二驸马,一个就是那人……”   当然,叫二公主自己公允地说,占了这个男人,外头还有那么多字男宠无数的传闻,也着实是自己那时年轻气盛。此刻见昭阳帝微微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她心里多少明白昭阳帝的心意,急忙告退。   昭阳帝都被糟心的倒霉儿女给惊呆了。   往死里祸害自己的名声……   这也就是身为公主有点儿特权,不然早就浸了猪笼了。   “你觉得,她说的是谁?”昭阳帝就问长乐道。   “不知道,二公主藏得真好。”长乐就闷闷的。她觉得自己对二皇姐多赤诚呀,怎么轮到二公主对自己的时候就隐瞒了起来?   况原来男宠众多都是虚的呀,长乐就深深地遗憾了一下,板着自己的手指头小声儿说道,“二皇姐为人直爽,喜欢的男子也绝不会是不好的人,能优秀还叫我与父皇认识,还不好意思提的,莫非是……”   她算了算,就低声挤眉弄眼地问道,“莫非是二表哥?”   “谁?!”   “定国公府的二表哥呀。”长乐一下子就想到定国公府那个死要钱的二表哥了。   昭阳帝沉默了一下。   “他俩可差着岁数呢。”   二表哥的年纪和二公主差了不少啊!   更何况叫昭阳帝自己这些年端详定国公府这位二公子来看,那位人生之中唯一的信念就是银子,除了银子别的都白给,哪里有一点儿对女子的上心呢?因从前想过要将长乐赐婚给二公子的,因此昭阳帝对这小子还算是熟悉。   皇帝陛下觉得日后那位二公子大概得娶个钱庄。   不然完全不能表现二公子对银子们深深的爱啊!   “那莫非是……”   是谁呢?   虽然长乐公主得宠,可是正经来往的除了自家亲哥之外,很少再有外男了。   她两眼一抓瞎,绝对是不知道谁是谁。   此刻想到这个,她为难地说道,“不,不认识别人了。”   说起来楚听云楚大人能叫长乐公主认识,还真的蛮不容易的。   “朕也不知道哇!”昭阳帝也同样败了。   只是他私心里,还觉得这人选大概包括了京中的几个权贵的子弟,他心中另有怀疑的对象,见长乐十分烦恼,唯恐她睡不着觉,且叫昭阳帝恼火的是,既然与二公主有夫妻之实,为何不敢与昭阳帝面前提起呢?   莫非是睡了就不肯负责任?   昭阳帝见二公主此刻还护着那个得了便宜的男人,也不知道是气二公主色厉内荏,白瞎了一副厉害的模样儿却其实是个软蛋好,还是欣慰二公主是有了自己喜欢的男人然后也想过好日子的好。   他深深地觉得自己就不该问二公主那一句。   “回头你问出来,朕非收拾那小子不可!”   “我问不出来,叫林表哥想办法。”长乐就觉得,什么事儿还是都交给林如初的好。   “不要太依靠男人了,男人靠得住……”昭阳帝苦口婆心,见长乐歪头茫然地看着自己,越发心酸了,深深地觉得这闺女只怕也飞了。只是他心里却更觉得二公主神经病些,既然不过是担个虚名儿,把自己名声整那么坏作甚啊?!   就为了跟她父皇怄气?   这不是脑残么?!   当然,昭阳帝肯定不明白,千百年后的人们管这玩意儿叫中二病,发病率高得令人发指来的。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却摆手说道,“且看你二皇姐回去,定会将此事与那小子说的。”   帝王既然松口,二公主只怕是定然要有个说法,她如今不说,不过是唯恐连累了与她要好的那男子的名声,或是想要得了那男子的点头之后再回禀昭阳帝的,这其中的维护与在意,还是叫昭阳帝心里生出几分希望。   二公主若真的愿意认真过日子,他也多少放心一些。   只是他对二公主的关心也这么点儿了,此刻还是自己更要紧些,牵着长乐就去用膳。   听着小姑娘绘声绘色地说着各色的美味,昭阳帝的眼角就带了几分笑意,本没有什么胃口,如今也有些馋了。他笑眯眯地听着,就突然听见小闺女问自己道,“才我看见顺王兄了,他与父皇说什么了?”   “他能说什么,不过是请安,说说差事。”昭阳帝就笑着说道。   “没给楚妃娘娘求情啊?他都要做楚家的女婿,竟然不知道给楚妃娘娘求情?”   “这就是公私分明了。”昭阳帝正容说道。   因他喜爱顺王,因此就觉得顺王绝口不提给楚妃求情的话,反倒十分公允。   毕竟,楚妃是妃嫔,与皇子之间再亲密,也不该到了求情的地步。   能在要迎娶楚家女的时候却没有为楚家求情,这等高尚的情操,顿时就叫昭阳帝欣慰了。   长乐公主都要恶心死了。   只是再多的感情,也没有如今楚家满门的复杂。   顺王眼见要跳票,叫楚听云知道之后简直是出离地愤怒了。这天底下趋利避害的小人多了去了,可是楚听云却觉得顺王是这其中最恶心的一个。如果不是真的别无选择,他现在就能送顺王去死!   这两面三刀的王八羔子,楚妃得宠的时候,深情款款,听云长听云短的。   这楚妃一失宠,混账东西跑得好快哇!   他在宫中受了气,一路怒气冲冲地回了家中,恨得目眦欲裂,进门就将身上的佩剑丢在桌面儿上骂道,“真是欺人太甚!”他在自己的家中,自然想怎么骂就怎么骂,骂了一会儿,就见楚三不紧不慢地从身后走出来。   “三叔!”楚家长辈之中,楚听云的父亲与几个叔父都是面子货,废物点心,楚听云只与楚三很能说得上话儿,见楚三走进来,他强忍着怒气叫几个吓得已经浑身发抖的丫头下去,自己阴沉着脸说道,“顺王只怕起了歪心。”   “他不起歪心就不是他了。”亲娘都能摔在一旁的货色,还指望他对楚家有什么忠诚?   楚三就觉得那太可笑了。   “可是……”   不行的啊。   楚家可都指望着顺王呢。   在这一刻,楚听云是真心的埋怨楚妃这个废物。   多年承宠,到底因为什么,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若楚妃但凡生下一个有着楚家血脉的皇子,那楚家早就把顺王给塞阴沟里去了!   楚听云想到自己作死作到真的死了的楚妃就觉得满心的痛恨。   他已经三番两次地入宫劝告楚妃老实安分点儿,少挑战昭阳帝那为数不多的耐心,可楚妃就失心疯地不听,非要与昭阳帝“娇嗔”,当这还是当年有感情的时候呢?果然,愚蠢的楚妃一失宠,整个楚家的声势都大跌了!楚听云到底年轻,年轻气盛,此刻想想愈发恼怒,低声骂道,“真是不知所谓!”   叫他说,就算不那么得宠了,可只要楚妃安分,在宫中安享尊荣,楚家还可以在外头唬人。   可如今昭阳帝不给楚妃脸了,楚家怎么糊弄那些朝臣呢?   只怕如今泰半朝臣,就要对太子忠心耿耿了。   “他有了歪心,你把他拉回来就是。”楚三虽然也觉得楚妃这真是坑了个家的,只是却觉得事情并未严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男人么,哪怕再恼火厌弃,可是在他们的心底,曾经倾心相爱过的女子,总是不一样的。   看那个襄阳侯府的林二老爷就知道了,当初与昭贵妃订了一回亲,如今不也是念念不忘么?   楚三的目光闪了闪,本想着拿昭贵妃与林二老爷做做文章,只是他的目光扫过正愤愤坐在一旁红木椅子里的英俊青年,唯恐叔侄因昭贵妃与长乐公主生了嫌隙,好容易将此心事按捺住。且叫他私心里说,昭贵妃又没有儿子,完全没有什么威胁,有威胁的反倒是一门心给太子做臂膀的纯王。   虽然纯王看似不得昭阳帝喜爱,只是皇帝的皇子真是太少了,纯王总是威胁。   “拉回来?怎么拉回来?”楚听云越发恼火,冷笑说道,“三叔是没有见到顺王那张脸!这种货色,难道还叫我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么?!”   顺王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那假笑的模样儿,太叫人生气了。   “他靠着什么,你斩断什么就是,难道你忘了之前……”见楚听云微微一愣,之后眯起了眼睛,楚三就淡淡地笑了,和声说道,“一石二鸟,难道还用我教你?”   “可是……”楚听云突然迟疑了一下,犹豫地说道,“是不是太狠辣了些?”   他一向骄傲,为人也傲慢,眼高于顶且不择手段,从他口中能说出狠辣二字,自然楚三的提议十分冷酷。   楚三却不以为然,修长带着淡淡薄茧的手在楚听云面前云淡风轻地一合,声音轻飘飘地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楚听云是楚家小辈之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心机手段样样儿不缺,只要不涉及长乐公主,楚听云出手一向干脆,因此楚三就很喜欢这个与自己年轻时有几分相似的侄儿。叫他看,楚听云比起他自己与楚三太太生的那个空有沉稳磊落,却只知道纵横军中没有半分手段的儿子强出太多。   一个人,总要能狠心的时候狠心,该动手的时候动手,不然机会一旦错过,就会令人遗憾了。   “我再想想。”楚听云目光闪烁地说道。   “若你还想尚长乐公主,就该明白,当断则断。”楚三正容说道。   楚听云垂下了怒火尚存的脸,一双手握紧又松开,仿佛很纠结挣扎道,“她若知道是我……会恨我……”   “日后做出选择的是顺王,若有牺牲,也都是因顺王无情无耻,与你有什么关系。”楚三英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见楚听云抬头茫然地看着自己,想到当初自己当年将一杯毒酒摆在那女子必经之处的桌上时候的挣扎与犹豫,一时都感慨了一下谁都是从当年那心软的青葱岁月走过来的,温煦地说道,“你要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日后有一天,能与长乐公主朝朝暮暮。若你能够忍受她嫁给别人,如今大可犹豫。”   “长乐的眼里不揉沙子。”   “若她当真孤立无援,只能依附你的那一日,你想叫她看见什么就看见什么,不想叫她知道什么,她又知道什么呢?”   这可都是楚三的经验之谈了,做叔叔的就对侄儿传授一下人生心得。他顿了顿,就不以为意地说道,“你瞧瞧你三婶,她又知道多少我在外头的事呢?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是一种幸福,也是男子对妻子的爱护,是不是?”这等无耻的嘴脸,叫红月看见,只怕就要唾可靠的男人一脸了。   楚听云得此教诲,果然微微颔首,垂目不语。   “那四妹妹的婚事……”   “顺王跑不了,顺王妃这位置,当然是你四妹妹的。”楚三停了停,就突然问道,“四丫头可与你说了些什么?”   他话才到了这儿,就见远远的敞开的房门之外,一脸倦怠却带了几分喜色的楚三太太正扶着一个丫头走过来。   她看起来精神不怎么好,可是眼角眉梢的笑意却隔着很远就透出来,楚三一向知道妻子的脾气的,此刻见妻子满面是笑,不由微微皱眉,见楚三太太进门,起身就过去将楚三太太扶坐在一旁温声嗔道,“你身子不舒坦,还乱走什么?这是又出去了?回将军府去了?”   虽然楚三太太因楚怡的婚事与楚三有几分心结,只是到底这都是多年的感情了,自然没有到翻脸无言以对的地步,她见到丈夫对自己体贴,面色稍缓。   “我与嫂子换庚帖去了。”她带着几分笑意说道。   今日往将军府上去,就是与将军府的三小子与楚怡彼此交换庚帖。   这庚帖一换,就相当于定了这门亲事了,楚三太太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顺王再无耻,也不好抢臣下没过门儿的妻子吧?   楚家再无耻,也不能将订了亲的小姐送到顺王床上去吧?   更何况楚三太太今日往将军府上去,已经将楚家与顺王有意以楚怡为顺王妃之事给说了。她将一切都说清楚,就将选择权交给自己的娘家。   若将军府唯恐得罪了顺王因此不愿意这门亲事了,她也不会怨恨嫂子与娘家,因为皇子之尊,惹不起避让些也是有的。若将军府真的不敢再接这门亲事,那楚三太太已经与楚怡商量好了一起往庙里去住着,顺王也不会想娶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尼不是?   可若将军府就算这样也愿意结亲,那她只会感激庆幸。   因为楚怡算是真的寻了一个好人家,寻了一个有情有义的丈夫。   因今日顺遂,楚三太太难得这几天不大理睬楚三的态度都缓和了,眉目含着满足地说道,“我就说三郎是个好的!他对四丫头真是没的说。”   将军府并不退亲,将军府的那三郎也遥遥地看着楚怡傻笑,仿佛顺王的威势完全不叫三郎放在心上,那满心的疼惜与爱护,就叫楚三太太知道自家闺女算是嫁对了人了。都说千金易得,难得有情郎,将军府既然如此喜爱楚怡,那就是她们母女的福气。   “换了庚帖?”楚三的表情一下子就阴沉了起来。   楚三太太却没有察觉,只是连连点头,笑着说道,“过些日子,将军府就上门提亲。老爷,咱们的四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她才仰头说到这里,就对上了楚三一双冰冷阴郁的眼睛,只叫那令人恐惧的眼睛看着,就觉得心中发寒。她从未见过一向沉稳宽和的丈夫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手足冰冷之外,又生出几分令人难耐的不安。这种不安叫她心中激烈跳动,忍不住问道,“老爷为何这样看我?”   “我说了,四丫头要去做顺王妃!”楚三心机再深沉也忍不住了。   他千般妙计都算计上了,谁知道楚三太太这蠢货在后头断了他最重要的一条路。   都说了,他是一心想做皇帝岳父的人。   “那我也说了,我不同意!”见楚三是因此事歪缠,楚三太太想到这些天夫妻两个因此事生出的龃龉,顿时也沉了脸。   她到底是将门虎女,不是寻常柔弱的女人,见楚三竟对自己露出几分威仪压制的模样,顿时霍然起身。   她脸上的笑容都不见了,美丽的脸上带着几分冰冷,与楚三对持起来。   “世上但凡疼爱女儿的父亲,都不会叫闺女嫁给那么一个无耻小人!顺王前些时候还对大丫头献殷勤,转身就对四丫头珍爱有加了?这种火坑,你们楚家谁爱跳谁跳,四丫头绝对不行!”   楚三太太想到顺王的无耻,顿时大怒,一口唾在一旁的地上看着脸色阴沉的楚三说道,“你鬼迷心窍,想往高枝儿飞,也不怕掉下来摔死了你!顺王这婚事,若你这么愿意,你去嫁给他罢!”   简直天生一对! 第90章   楚三太太怒气冲冲地甩袖子就走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看错了自己的丈夫。   这么把亲闺女往火坑里塞的混账,只怕不仅是因顺王糊弄他的缘故。   楚三多精明的人呐,这么久了,难道还真能叫顺王的一句两句给骗了,反倒不知道顺王的为人?   楚三太太一介女流都知道顺王是个王八羔子了好么?   因心中失望透顶,楚三太太又觉得心里酸涩得厉害。到底是多年夫妻,这么多年都不怎么拌嘴的,如今却这样争执起来,她自然心里很伤心。反倒是楚三,叫妻子几口给唾到脸上,眯着眼睛看着楚三太太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只深深地后悔,当初为什么为了笼络妻子,竟忍着没有纳几个小妾,美色享受不要紧,要紧的是给他多生几个女儿,楚怡不愿意嫁给顺王,那庶女愿意也行啊!只要记在嫡妻的名下,庶女也能当嫡女用不是?   此刻楚三竟生出茫然无人可用,眼瞅着顺王妃这煮熟的鸭子要飞的困境。   “你三婶真是疯了!”对于楚三太太这种没有大局观的做法,楚三深深地愤怒了。   他强忍着怒气,转身对闭嘴不语的楚听云脸色铁青地说道,“你去做你的。四丫头处,有我。”   “侄儿明白。”楚听云也觉得楚三太太有病。   顺王确实是个王八蛋,只是再混账,楚怡若嫁过去,那也是原配正妃,这是不论日后顺王有多少姬妾宠爱都无法撼动的地位,更何况就算顺王日后真的无情……   难道不能为家族牺牲一下?   这人也太自私了。   他心里也生出几分对楚三太太的不喜,然而想到楚三太太出身将军府,到底不好如同对寻常人那样傲慢,楚听云微微一顿,与楚三说道,“四妹妹腼腆,又对顺王有些误解。只是三叔也得与四妹妹说说,咱们都是一家人,难道我这个做堂兄的,您做父亲的,还能害她不成?自然是希望她成为最尊荣的女子,光耀无限,这一生都不白活一场。”他说完了,就自己缓缓起身走了。   楚三想了想,面无表情地坐回椅子里,脸色阴晴不定。   因楚三太太说什么都不干,非要和将军府联姻,因此楚家最近一直在进行激烈的夫妻之间的斗争,自然难免不大在外头走动。长乐就觉得这楚家不出来蹦跶的日子美好极了,天天窝在宫里跟昭阳帝头碰头儿一起猜与二公主要好的男人是谁。   为了掌握第一手消息,皇帝陛下默默地派出了精锐的暗卫蹲守二公主的府上,谁知二公主反侦查的能力很强,说什么都不肯从公主府里出来,关门当宅女,打定主意装死。   昭阳帝父女更加抓心挠肝儿了。   为了知道二公主心悦那人是不是定国公府那位二表哥,公主殿下忍痛贡献出一只金瓜子,往书信里封了当信息费送到了二表哥的手上。   二表哥笑纳了咨询费,心情大概就很好地慨然回信,表示自己跟二公主清白得跟水似的,并且其实没啥交际。   因定国公府二公子说了不是自己,长乐一边心疼白瞎了自己的金瓜子儿,一边继续和同样挠头发的昭阳帝一起继续猜猜看。   “要不,把你二皇姐宣宫里来,不说出那人是谁,朕就……”   “您不是要打她板子吧?”长乐惊恐捧脸,见昭阳帝愤怒地喘了一口气,急忙伸出小爪子来给昭阳帝顺气。   打从楚妃被降位,宫中并未迎来明媚的春天,除了昭贵妃处是昭阳帝晚上夜夜都去睡偏殿的地方,白日里的美好时光,都叫长乐公主给霸占了过去。   这倒霉公主一点儿都没有理解过人家各种娘娘们想要与陛下偶遇或是汤汤水水关爱一下,或是高山流水诗词歌舞的,总之和皇帝之间发生点儿什么的心情,执拗地占据着昭阳帝身边最重要的位置。她打小儿就在昭阳帝的面前,自然已经不是十分注意规矩了。   “朕就是想好好儿问问她,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连男宠,朕不是都给她容了么?”昭阳帝顿了顿,就不快地说道,“既然那些男宠无用,她养一院子做什么?”   “好看,养眼呗。”长乐歪了歪小脑袋很不经意地说道。   若是她,她也愿意养许多各色的美男子,摆在自己面前看着爽呀。   昭阳帝见小姑娘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儿,顿时深深地担忧起了林探花。   小色鬼往后不会也养一院子养养眼什么的吧?   “这话不好叫如初听见。”作为一个男人,昭阳帝就劝导了一下自家闺女别作死。   不然林探花舍不得收拾公主,大概很愿意送美男们去死一死。   “表哥才不会与我置气呢。”长乐眼里露出几分狡黠,眨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   对,林如初都跟那些美男子置气去了,想想林如初那森然的手段,昭阳帝顿时觉得后背发凉。   打从将那外室赐婚给八公子做了正室,福寿大长公主强撑着老迈的身体就来找皇帝陛下了,因皇帝不见,这位老太太就扑倒在御书房的门前,全然没有一点公主的高贵,嚎啕大哭,那哭得叫人觉得心酸极了。   盖因这外室给八公子做了正室,八公子的前程名声都废了不说,其他的几个儿媳已经撺掇着各自的丈夫,闹着要分家了。有点儿脸皮的也不能与个当初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的外室称嫂子论弟妹的不是?   外加大长公主的闺女们也回了公主府,哭诉夫家最近被敬德王一系打压得厉害,已经对福寿大长公主不满。   福寿大长公主以为自己让开敬德王府,挑了长乐公主这软柿子捏了一把,殊不知这才是捅了马蜂窝,昭阳帝因得了林如初的提点还算温柔,并未对福寿大长公主有太多的训斥惩罚,可是敬德王却不干了。   他深深地觉得福寿大长公主是记恨了长乐,想要祸害长乐,哪里肯善罢甘休,又带着儿子孙子们砸了公主府就不说了,这都是小事,只是福寿大长公主的儿女姻亲,最近日子过得都不怎么样。   敬德王虽然不大在朝中走动,只是想要收拾几个人,还是很容易的,更何况这其中还有昭阳帝的默许和纵容。   简直惨绝人寰。   福寿大长公主听着女儿们的哭诉,看着闹着分家不要和贱人有半点儿牵连的儿媳,再看看外头几个从前被自己打压得厉害,如今也翻身做了大长公主的老姐妹,终于知道厉害了。   她哭得不行,想要与昭阳帝赔罪,昭阳帝却不肯见她。   昭阳帝就听说,这回大长公主是真病了,倒在床上起不来,论起严重程度,和襄阳侯府那位最近半拉身子突然动弹不得的太夫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真是林郎妙计安天下啊。   昭阳帝就深深地对林如初多了几分慎重。   “不过,他也算是一心为你了。”都说傻人有傻福,昭阳帝算是真信了。   长乐这样赤诚,可林如初却心里眼里都是她。   这闺女叫昭阳帝不亏心地说,生得是很美丽,那昭贵妃的闺女能不好看么?只是长乐却并不是绝色美人儿,这也没啥天下无双非她不可的容貌呀。   可不仅林如初,连楚听云都……   昭阳帝想到楚听云,心里又忍不住微微叹气,只觉得自己大概是要辜负楚听云了,只是想了想,又忍不住摸着长乐的小脑袋陷入沉思。   楚听云不婚不嗣的,不过是因他对长乐尚存一线希望,若日后长乐下嫁给别人,他断了指望……五公主大概就很合适他了。   “父皇?”见昭阳帝若有所思,长乐急忙推了推他。   “如初今日进宫不进宫?”   “进宫的,他要谢恩的。”   “又谢恩?”昭阳帝顿时疲惫了。   这几天林如初天天往宫里谢恩,皇帝陛下真的是……   不知道的都得以为林探花是个多得宠的人儿呢。   “昨天我叫红月给舅舅舅母送了些燕窝过去,滋润一下来的,表哥肯定能进宫谢恩。”公主殿下的眼睛美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她每天送给襄阳侯府一点儿东西,林美人不就可以天天冠冕堂皇地入宫谢恩了么?   天天见到美人儿,公主殿下很快乐。   昭阳帝无语地看着这个小蠢货。   往外掏自己的私房叫人占便宜还开心得不得了什么的……真是跟昭贵妃蛮像的呢。   “真是卖了你还给他数钱。”林如初便宜占大发了,昭阳帝都嫉妒死了,顿时哼哼了一声。   他摆了摆手,叫长乐不要再说下去,不然自己的心就又疼了,又与闺女一起头碰头继续猜与二公主有瓜葛的人是谁,这坐在阳光灿烂的亭子里,就见纯王与林如初一同翩翩而来,纯王仿佛正与林如初说些什么,见林如初回了几句,纯王还不屑地哼哼了两声,用力撇头!   当看到自己撇头的方向跟着一位垂目端庄的宫女的时候,纯王左看是林如初,右看是红月,不由把脸偏到红月的方向。   “比起看他,还不如看你呢。”他感慨道。   宫女姐姐美丽的脸微微狰狞了一下。   她能揍他不?!   纯王只觉得面前一股杀气,急忙往长乐的身边凑了凑。   他用很无辜很愤慨的眼神看着仿佛要对自己这样那样的红月。   “不要吵闹。”长乐正看着美少年流口水,此刻就一脸严肃地扭头说道。   “好的大王。”纯王急忙凑上来碰赔笑。   妹妹的话,纯王殿下最听了。   昭阳帝见他狗腿,只觉得看不顺眼极了,见纯王这蠢得能上天的样儿,都觉得眼睛疼。虽然楚妃失宠,可是当年的枕头风已经吹得叫昭阳帝心里不大惦记王美人,至于纯王……这倒霉儿子天天梗着脖子好强硬的样子,皇帝陛下真是慈父不起来哇!   “你瞧瞧你什么样子,你妹妹是山大王不成?”   还好的大王……也不知道倒霉儿子从哪里学来的。   对于昭阳帝的呵斥,纯王反正挨骂惯了的,翻了一个白眼儿当做没听见。   “你瞧瞧你,朕跟你说话呢!”若纯王诚惶诚恐地认罪,昭阳帝一定很看不顺眼,可纯王这完全没发现自己有什么错儿的模样也叫人太生气了。他冷哼了一声,叫长乐眼巴巴地看着,到底没有过多地呵斥纯王。   “二皇兄可好了,比顺王兄好多了。”长乐认真地说道。   纯王伸手就捂住她的嘴。   昭阳帝无奈地看着为自家二皇兄仗义执言的闺女。   当然,就算昭阳帝再偏心,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对长乐的关爱与疼惜上,顺王是远远不能与纯王相比的,只是长乐是得宠的公主,纯王自然对长乐千好万好,可昭阳帝想想纯王对余下几个公主那冷淡的样子……   他心中犹疑,只怀疑纯王这是趋炎附势。   不过做爹的都不愿往坏里想自己的儿子,昭阳帝如今精神短了,不爱与纯王计较这些,不管他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相对,左右长乐不论是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还是自己驾崩太子登基之后都不会失宠,想必纯王也不敢对长乐换了脸色。   既然这样,深究有什么意思呢?   昭阳帝如今,能当做不知道的,就都当做不知道了。   “行行行,小祖宗,你说了算。”他纵容地捏了捏长乐的小脸蛋儿。   这种都发自内心的疼爱,自然也令昭阳帝对余下儿女的寻常冷淡暴露无形。   他都对他们很好,可是与长乐的那种疼爱,是完全不同的。   “以后父皇不要骂二皇兄,二皇兄难道做错什么了么?”长乐奋力从纯王的手心儿挣扎出来,见他轻轻拉扯自己的衣裳不叫自己说话,想了想就低声说道,“若我不为二皇兄说话,只知道一味儿地保护自己,那我也配不上二皇兄对我的爱惜了。”   就因为怕触怒昭阳帝,怕失宠,就对纯王这样被昭阳帝不喜视而不见么?   她一直以来就叫纯王这样教导,如今却忍不下去了。   大概是不想再想那么多的“不得已”了。   “你这个孩子。”她这样实诚,昭阳帝也是醉了。   不过长乐既然开口,不管纯王到底内里是个什么货色,昭阳帝面前却都不露声色地认同,见长乐对自己弯起眼睛小小地笑了,昭阳帝顿了顿,就看向哪怕被放在一旁不被搭理,依旧笑若春风的林探花。   这少年只将脉脉的目光,落在一脸正色的公主殿下身上。   仿佛被忽略,也不在意。   长乐却觉得自己好抱歉了。   因纯王的缘故,她都忘记与林如初打招呼,见他立在自己身侧,急忙牵住他宽敞飘逸的衣摆关切地问道,“舅母可好些了没有?若有什么需要的稀罕的药材,表哥只来告诉我,就算我没有,父皇是天子呀,富有四海,一定会有的!”   为了表示自家父皇很富,公主殿下认真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这种挖亲爹贴补婆家还十分上杆子的做派,顿时就令昭阳帝侧目了。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深深地觉得女生外相,果然是天下的真理。   当然,这肯定不是倒霉闺女的错,一定是迷惑了自家天真纯洁小公主的林如初的错,昭阳帝目视美少年,就等着若他敢说自己缺啥啥了,回头就叫他滚蛋,却见林如初只是笑眯眯地摇了摇头,对长乐温柔说道,“多谢公主,只是什么都不缺。”   他顿了顿,就轻声说道,“本该微臣进贡公主,哪里有公主贴补微臣的道理。”   “可你不是穷么。”纯王就不客气地在一旁说道。   他此刻就与昭阳帝告状道,“父皇,林家老太太也太不像话了!襄阳侯府就在儿臣的王府边儿上,我就说这襄阳侯府怎么丫头奴才的那么少,也并未兴土木,原来林家分家,襄阳侯就得了五千两银子!”   “什么?!”昭阳帝还真不知此事,顿时沉了沉脸。   襄阳侯府若没钱,那往后长乐真的下嫁林如初,岂不是也要吃苦?   “不像话。”皇帝陛下顿时就恼了。   不知道的还得以为皇帝陛下是多么的垂青襄阳侯大人呢。   “可不是。叫我说,不若叫那位林二老爷往宫里来,父皇亲自问问他,还要不要自己的脸?占着襄阳侯府的老宅,把正经的侯爷都给挤兑出去,他鸠占鹊巢,还占了侯府百年的家财,这日子过得也太舒服了吧?”   纯王不忿的告状,简直叫林如初瞠目结舌。   这位纯王殿下看见自己就烦得不行,总是哼哼唧唧的,这为自己说话,简直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呀。   不过林探花显然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美德,笑眯眯地听着,见昭阳帝侧目看着自己,露出一个羞涩腼腆的微笑。若是昭阳帝能做主,愿意给他重新分家,谁嫌自己分到手儿的银子多呢?林探花也是要预备养一只娇滴滴的公主殿下的。   说起来为了银子的问题,林如初都在家半宿半宿睡不着觉,正想了好几个发财的主意。   总不能大婚的时候,自己还穷得要用公主媳妇儿的银子不是?   在前朝吃软饭,在家里还吃软饭,那长乐公主嫁给他做什么?   扶贫啊?   林探花顿时就修了闭口禅,同样眼巴巴地看着昭阳帝。   “坏!”   昭阳帝虽然对林二老爷不怎么样,最近左右开弓大耳瓜子抽得响亮,可是他待襄阳侯府正经的长房却一向优容,这自然是冲着赵皇后的面子,如今谁都说不出昭阳帝不待见皇后的流言蜚语。   因此昭阳帝就觉得很可以放飞一下自我了。   “你说得对,林二这般无耻,实在令人触目惊心。”对于骨灰级情敌,昭阳帝嫉恨了很多年了,叫儿子提出来,就正容摆出一副十分正义的模样来说道,“就算太夫人偏心,可他但凡有点儿廉耻,也不该这样理所当然地占着襄阳侯的家财。”   “没错!”纯王立刻点头。   倒了个霉了的林二老爷,把银子都自己藏起来了,日后叫他妹妹拿私房养襄阳侯一家啊?   做什么美梦呢!   就为了长乐,纯王也得叫林二老爷把银子给吐出来。   父子两个这一刻顿时心有灵犀了,他们的眼里都充满着仇恨的目光,异口同声地声讨着无耻的林二老爷,这样亲近,甚至差点儿都升华了父子之间不怎么样的感情。长乐和林如初顿时就做了壁花儿了,呆呆地看着这二位已经将林二老爷给钉上了无耻小人,伪君子这等耻辱柱。   长乐都惊呆了,见昭阳帝愤愤,急忙拉着林如初往赵皇后宫里去,免得吓坏了美人儿。   林探花其实没怎么受惊,就觉得自己成为驸马的后备,仿佛其实真的是捡了大便宜好吗?   这连皇帝皇子的,都为了自己在这儿抱不平的。   林探花这自我感觉不错,只是叫纯王听见只怕非唾这美人儿一脸不可,与昭阳帝一讨论就讨论到了晚上,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纯王方才意犹未尽地与昭阳帝各自从凉风飕飕的御花园散了。   昭阳帝往赵皇后宫中去寻长乐,纯王迟疑了一下,往王美人的宫中去了。   他多日不见王美人,自然很想念自己的母亲。   更何况因楚妃降位,后宫局势大变,最近王美人也很受了几分妃嫔的骚扰,清静自在都没了。纯王心底自然心疼自己的母亲,也想自己坐镇王美人的宫中,叫那些混账的妃嫔不要去烧王美人这冷灶。   他今日本一人进宫,踏着月色就径直往王美人的宫中去。   因王美人不得宠,人也喜欢清净,因此居所就十分偏僻,得了她的吩咐,也少有人来往这条小路。   纯王长袍翻飞快步而走,心中还在惦记着怎么收拾林家,正走得虎虎生风,只见前方霍然从小路的花丛间撞出了一道婀娜的人影,他脚下不及,顿时就撞在了那人影的身上,只觉得香风拂面,柔软细腻的香风令人心中一荡。   一声柔软娇柔的痛呼传来,月色之下,一袭湖水绿宫裙的少女,跌坐在了地上。   她仰头,月光朦胧,泪光迷离,点滴都交融在那双潋滟的水眸里。 第91章   月色之下,这少女美丽得仿佛梦境。   纯王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地越过这美人儿继续前行。   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没规矩的宫女儿,竟然挡了纯王殿下的大驾,这纯王没治她无礼逾越之罪就已经很宽容了,难道还要怜惜地将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儿亲手扶起来?太掉身份了不是?就算是美人儿也不行的呀。   且就纯王殿下的审美,这宫女太柔弱,病怏怏的,瞧着就叫人心里不舒坦。   纯王殿下喜欢自家妹妹活泼伶俐那款儿的。   因这美人儿对纯王来说不怎么样,因此纯王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虽然他脸色平静,然而那少女却仿佛惊呆了,不敢置信地先摸了摸自己美丽白皙的脸颊,之后霍然从地上转了转,回头就抱住了纯王的腿。   纯王修长有力的双腿叫一双柔弱的手臂抱住,往前又走了几步方才停下,也拖着那美丽的少女在地上蹭了一段距离。这短短的距离叫那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少女都惊呆了,仰头呆呆地看着不耐看来的纯王。   “想死么?”纯王眯着眼睛,一点儿都没有在长乐面前的讨好,冷冷地说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女?阻拦本王,你活的不耐烦了!”那淡淡的月色映衬之下,纯王的一双眼睛,比冰雪还要凛冽。   这冰冷带着几分杀机的眼神,叫那少女眼里的眼泪都不敢流下来了。   当一个男子疼爱女子的时候,眼泪是叫彼此感情催化的道具。   可明显纯王不吃这一套。   只是,她是这样美丽的女子,纯王当真无动于衷?   这是断袖吧?!   因纯王的冷淡,又见此刻纯王已经抬脚要来踹自己,这少女急忙松开了自己的手跪在一旁流泪磕头赔罪道,“都是奴婢的过错,因仰慕殿下,想要与殿下亲近,因此才挡了殿下的路,只是奴婢,奴婢想叫殿下能知道奴婢的心意。”   “一个宫女的心意?”纯王在宫里头什么没有见过,宫女们仗着几分秀色野心勃勃想要往昭阳帝龙床上爬的种种都历历在目,这从一旁撞到主子身上的自然也不是一次两次。若换了别人,如顺王,只怕也就顺水推舟了。   反正就是个宫人,临幸了也就临幸了,回头跟昭阳帝讨过来就完了。   算什么呢?   只是纯王却另有一种怪癖,十分不喜欢这等送上门来的女子。   叫他自己说,看多了后宫妃嫔争宠的模样儿,只觉得面目可憎。这并不是他嫌弃那些妃嫔,而是觉得令这些美好的女子变成那样心机手段处处筹谋的女人,其实都是因男子的多情造成的。   若男子痴情,一心一意,哪个女子会被逼成那般不堪的模样呢?   他不会看不起那些女子,只会敬而远之,他最恶心的是昭阳帝这样的男子。   广纳妃嫔,宠了她们又冷落她们,能没有宫怨么?   这种腹诽对皇帝陛下来说就是十分不恭敬了,只是纯王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自诩既然看不上昭阳帝后宫三千,因此就觉得自己不该见一个爱一个,待日后有了王妃好好儿疼爱,那不是两全其美?   因此,当这少女对着自己流泪倾诉,纯王就厌烦坏了。   “你哪个宫里的?”他开口问道。   “殿下是想?”那少女仰头迟疑了起来。   “你想死,本王就送你去死。你宫里的主子是谁?本王带你去找她,给你个痛快。”   这宫中的宫女到底都是记录在册的,纯王若一口气宰了难免日后麻烦,这时候就想将这痴心妄想的宫女送她主子面前,只有名正言顺地收拾。然而他才开口,就见这少女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当自己是红月姐姐呢?叫纯王说,自己也就愿意叫对自己没啥痴心妄想的红月看看了。他心里不知怎么就从这少女的身上想到了红月的身上,之后想到红月的武力值,顿时抖了抖。   “殿下,奴婢对你……”   “死去吧!”纯王大脚就落在了这少女的肩膀,将她踹开。   “真是脏了本王的鞋子!”他并不是对这些有进取心的宫女有什么厌恶,而是想要爬床,昭阳帝,顺王的有的是,做什么来叨扰他呢?纯王更知道的是,这临幸宫女,对于皇子来说,算是淫乱后宫了。   宫中的女人,都是皇帝的女人,哪怕是个宫女儿,那也是皇帝的。   若皇帝有心,将这宫女赐给皇子,那才是皇子可以随意睡的女人。   可若这宫女是皇子自己睡的……   不仅这宫女的清白,甚至皇帝都得怀疑一下这宫女所在宫中的那妃嫔的清白。   这皇子睡了宫女,是不是也睡了其他宫女,又有没有睡过这些宫女的主子呢?   这种事儿不必寻证据,只要帝王心里有了这怀疑,皇子也就完了。   且在外的名声也完了。   纯王一向小心这种事,见这宫女呜呜咽咽的,越发冷厉,他垂了垂眼睛,心中又忍不住生出几分疑虑,盖因这宫女胆子也太大了,难道一心恋慕自己,就能知道自己今日一定会来见王美人?   还是有人给她通风报信,叫她专门在自己必经之路上等着?   心里阴谋论了一下,纯王殿下的脸顿时就变了。   他眯着眼睛看着这柔弱秀美,美好得如同月色,弱不胜衣能叫人心中生出一种难耐的冲动的少女,看着她那雪白干净的脸颊与修长雪白的颈子,顿时就心里一冷。既然心中存了怀疑,他也不多说什么,上前就去抓这宫女。   “呀!”那少女见纯王完全不柔情蜜意,反而凶神恶煞地过来,顿时惊呼了一声。   她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襟,反倒成了贞洁烈女一般往后退去。   “躲什么躲!”纯王就恶狠狠地骂道,“说!你到底干什么的?!”   他才要去抓住这个宫女,只觉得这少女仿佛是惊慌失措,又仿佛是抗拒自己,挥舞的纤细的手臂在眼前晃动,抬手就有淡淡的甜蜜的异香充斥在他的身周,可怜纯王一介童男子儿,哪里知道这是啥,还在不屑地说道,“你可真是臭烘烘的。”   纯王最喜欢的香气,就是妹妹身上甜甜的点心的香气,或是在地上打滚儿以后阳光与青草混杂的香气。这少女身上甜腻得令人恶心的香气,他总是不喜欢的。只是他才不屑了一声,却只觉得眼前发花,眼前人影晃动,那少女的脸,却越发清晰了起来,叫他身上升起难耐的燥热。   他的身上热得不得了,神魂也迷糊了起来,只觉得只有眼前的少女,才能叫自己凉爽。   还有胀痛的身体,与慢慢变得坚硬的地方,都叫他越发地晃动了起来。   纯王只觉得自己身体里充满了力气,想要将面前的少女给揉到自己的怀里。   用力地蹂躏,叫她在自己面前哭出来……   等等!   这不过是瞬间就令纯王变得失去了神智一般,只是纯王到底也是个有几分忍耐的青年,他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危险,仿佛叫自己都不像是自己,甚至生出几分暴虐与说不出的烦躁。这种想要将面前的女人给摁在地上,撕碎她的衣裳的欲念,顿时叫纯王心里明白了一件事。   他着了道儿了。   这宫女的确是来陷害他的,只是不是用美色,而是用药啊!   这是知道他不吃这一套,是正人君子,因此才用了药。   既然对方有备而来,纯王唯一一点模糊的清明顿时就知道,这药只怕十分霸道,能叫自己一息之间就变成这样,那自己若真的继续留在这儿,没准儿连这一点的清明都没法儿保住。他霍然退后了两步,呼吸急促。   而那方才还柔弱的少女,正从地上爬起来,拧着腰肢要扑进他的怀里。   若那柔软的女子的身体碰上他如今的状态,他非……   纯王忍着那心中的冲动,见那少女将身上的宫裙褪下去,用力地用赤红的眼睛瞪着那少女。   “殿下。”柔弱的声音传来。   她在月光之下的身体雪白晶莹,慢慢倒向他的怀里。   虽然王美人的宫殿偏僻,可并不是没人来往的。   只要纯王与她在此地有了首尾,那只要她片刻的惊呼,就会有人来看看情况……   这少女的脸上露出清晰的笑意,她越发地感到纯王是跑不出自己的手心儿,然而才将自己柔软的身体依偎过来,却见纯王对自己伸出了手,一只灼热的大手笔直地落在她的脖子上,之后,一声骨节错位的轻响。   少女的身体在纯王的手中滑落。   纯王看着这少女瞬息就倒在了地上被自己拧断了脖子,顿时扶着一旁的绿树用力地喘息。   那身体上的难耐与燥热越发激烈,纯王都想哭了。   仿佛最后的忍耐,都差不多了。   这个模样儿叫王美人看见,还不吓死他母亲?   并且纯王也觉得很羞涩啊。   这身体的异样,那某个地方硬邦邦的,叫亲娘看见他真的接受不了。   那个怎么办呢?   用最后的理智把那少女不着片缕的身体往花丛里踹了踹,又将宫装都塞到了花丛里去,纯王的眼里露出几分杀气。他当然知道想要知道谁祸害自己是该留活口,可是方才那样的情况,能忍住不弄死这女人的绝对是圣人了。   虽然这是一具尸体,只是纯王却觉得还是有很多事可以查出来的。   她是经谁的手入的宫,宫中都该有记录才对。   她的主子是谁?   她与谁交好?   这女人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纯王此刻混沌的大脑里也就能想到这份儿上了,他其实觉得委屈得不行,这个时候特别想寻人给自己做主。倒霉亲爹是别指望了,若求助赵皇后就更丢脸了,他就扶着一颗颗的树就往东宫的方向走去。   一路踉踉跄跄地走到半路,纯王就真的没法子了。   身体里涌动的令人血脉偾张的欲望,叫他的眼睛慢慢地就红了。   左右无人,纯王慢慢地解开自己的腰带。   不能用女子来开解自己,只能靠自己给自己帮忙了!   纯王此刻只感激四下无人,不然此生的脸全都没了,正火急火燎地撕扯自己扣得紧紧的腰带,他就听见一旁有哗啦啦的剥开了花丛与稀碎的脚步声,他急忙一边掩饰自己敞开了一些的衣裳,一边顺着声音色厉内荏地看过去。   “谁!”   纯王咆哮了一声,之后看着同样用惊呆的目光探出头的那位,顿时惊呆了。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美丽娇艳的女子。   那美丽柔软的身段儿在纯王的面前晃动,属于女子特有的幽香在慢慢地回荡。   纯王顿时要哭了。   才憋住了的清明,又开始混沌起来。   “怎么是你?还不走!”他悲愤地把腰带用力地紧了紧。   只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着那女子的方向走去,他情不自禁地用力喘息,伸出手去想要将那女子给拥在怀里。这种连他的理智都不能压制的动作,顿时就叫纯王的眼里露出几分绝望,看着用力张大自己眼睛,仿佛吓坏了的少女,纯王的呼吸急促凌乱,心里生出的,却又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喜悦。   他觉得此刻的女子,是天下最美丽,最叫他无法转移目光的女子……   “殿下?”红月呆呆地看着红着眼睛呼吸急促仿佛野兽一般向自己扑来的纯王。   那个什么……宫女姐姐好冤枉啊。   只是图方便走个小路什么的,怎么就撞到了纯王呢?   且这完全不是从前纯王殿下的人设啊!   怎么跟色狼似的?   宫女姐姐在这样紧急的关头,完全没有什么惊呼“你是谁!?”“你不是纯王殿下!”“救命!”等等废话,只是看那修长英俊的青年扑面而来,抬手就一把将比自己高大许多的青年反手拧在了身前。   看着这青年用力挣扎,顺便回头急切地看着自己,还要扑上来的样子,红月沉默了。   她四处看了看,眼睛微微一亮,轻松地拖着这已经变得仿佛没有理智的青年往不远处走去。   走到了一处漆黑的湖水边儿上,红月一把将纯王殿下给摁了进去。   听说热血沸腾的时候,泡个冷水澡就好了的呀。   红月为了纯王殿下不要犯下日后懊悔的错误,想了想,决定干脆些,一脚将趴在湖边脑袋探进水里的皇子阁下给整个人就踹进了湖水里。她抱臂立在湖边,看着那青年在湖水里挣扎扑腾,等了片刻,慢吞吞地伸手,将纯王给拖了上来。   果然,经过冰冷的湖水,纯王果然看起来清明多了。   他整个人就跟落汤鸡似的,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看来的红月。   “你,你……”纯王殿下一张嘴,哇地喷出一道喷泉来。   虽然身体依旧灼热得厉害,烧得他浑身难过,可是纯王的心里却轻松起来。他喘息着看着那俯瞰自己的女子,看她逆着月光对自己挑了挑精致的眉头,那淡淡的冷淡与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叫纯王的心里寂静一片。   仿佛在这个时候,令人神魂失去的欲望都慢慢消融。   “还好么,殿下?”红月嘴上说得客气,可是却拿自己的脚踢了踢尊贵的皇子。   也就是皇子之尊,不然换个人扑过来试试?   宫女姐姐早废了他了。   她的淡定令纯王那委屈的感觉更多了几分,这个已经见了他倒霉的女子,自然不需要如在王美人面前那般遮遮掩掩,纯王的眼眶都红了,虚弱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勉强用手臂抱住了红月的腿。   女孩子那纤细细腻的触感,叫纯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   就在纯王心中不由自主地荡漾的瞬间,他从地上飞了起来。   “救命!”纯王殿下再次在湖水里挣扎了起来。   红月就跟不是自己把这看见自己就激动的倒霉皇子给踹湖里似得,再次抱臂等了等,觉得这一回纯王大概真的透心凉了,这才探身过去,将筋疲力尽的纯王给拉到自己的面前,毫不温柔地给丢在地上。   “殿下还好么?”   翻了白眼儿的纯王是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了。   只是红月瞧着这倒霉蛋儿的样子,嗅到他身上隐隐的甜腻的香气,就知道他着了道儿了。   对于这种“中毒”,宫女姐姐也没有法子呀,总不能为了叫纯王彻底好转就牺牲自己成全大义吧?红月完全没有这等高尚的为人付出的情怀,也不稀罕什么往后这皇子对自己愧疚的负责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见死不救。   也不算见死不救。   不是已经给他泡过湖水了么?   “多,多谢。”纯王完全不知道红女姐姐心中冷漠的想法,虚弱地感谢。   他挣扎着往红月的脚下爬。   在这个时候,在纯王的心底,月色之下冷淡静谧的红月,叫他说不出的觉得可靠。   仿佛有她在,自己就不必担心被人算计被人伤害。   她也不是那种攀附自己的女子。   他浑身水淋淋的,可是却仿佛一转眼身上的高温就能叫衣裳干燥起来。红月只看了一眼就从这尊贵的皇子那微微松开的衣裳上转移开,想了想,伸出一只手谈过去摸了摸纯王的额头,皱了皱眉。   带着淡淡薄茧的微冷的手落在额头上的一瞬间,纯王顿时屏住了呼吸。   他甚至听到了心在激烈地跳动。   药效这么大,纯王真的很苦恼啊。   他真的不想再叫宫女姐姐把自己踹湖里去了。   “谁做的?”红月清冽干脆的声音在迷迷糊糊的纯王的耳边回响。   “不知道,一个宫女撞上了我……我……”   “那宫女呢?”   “死了。”纯王继续迷迷糊糊地说道,这一回,终于忍不住把自己滚烫的大脑袋在红月冰冷的手心儿上蹭了蹭。看在他一副可怜相的份儿上,宫女姐姐忍了忍,没有把这大脑袋给摁进地里去,艰难地隐忍。   见她仿佛纵容了一下自己,纯王动了动自己的嘴角,往红月的身边滚。   滚了几下,他伸手抱住了红月的腿,十分委屈憋闷地说道,“热。”   能不热么。   这个时候,最应该的是给纯王一个女人呐!   红月无语地看着抱着自己腿蹭来蹭去可怜巴巴的纯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那个什么……   她能再踹他一次么?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这一刻,红月只好俯身,在变得有些可怜的纯王的头上揉了揉。   “没事的。”不就是催情的药么,又不是剧毒,红月并不是十分紧张。她见纯王中了药没有去唤人求助,就知道纯王的顾虑,且叫她自己说,一个男子却倒霉成这样儿,差点儿叫个女人给逆推什么的,也真的蛮丢脸的。   “殿下要去东宫么?”她开口问道。   纯王弱弱地点了点头,继续抱着红月的腿不撒手。   他就觉得自己找着了主心骨儿一般。   “只是叫奴婢说,您不该去寻太子,而是该去寻陛下与皇后娘娘为您做主。”见纯王的嘴角动了动,红月就轻声说道,“您杀了个宫女,闹成这样,难道往东宫去,不是求太子为您做主?既然是在后宫生变,不如叫陛下直接出手。”   太子想要清查后宫这宫女的来历,只怕有逾越之嫌。   只有昭阳帝,才能名正言顺,也是理所当然。   更何况,叫昭阳帝知道宫中有人要算计他的儿子,对纯王多少也是有利的。   “可是……”纯王又蹭了蹭,嗅着红月身上淡淡的幽香,呢喃道,“吓坏了母后和母亲怎么办?”   “您太小看皇后娘娘与王娘娘了。”   当赵皇后跟王美人是没见过世面的小白花儿啊?   红月简直都无语了。   她见纯王迟疑了一下,呜呜咽咽跟被踹了一脚的狗崽子似的点头,这才满意了几分,之后脸色却又忍不住多了几分狰狞。   蹭蹭蹭……   蹭什么蹭啊?! 第92章   “殿下您起来!”   宫女姐姐现在绝对在忍耐想要把纯王往死里打的冲动。   “本王,本王没劲儿了。”纯王哽咽着抱着红月的腿,可怜巴巴的。   这一刻,这可怜的倒霉蛋儿仿佛与长乐公主重合了形象。   红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容看向仰头,眼里滚着晶莹泪花儿的青年。   “真的起不来啊。”纯王又蹭了蹭红月的腿。   他可怜成这样儿,身心都遭受到了激烈的打击,红月一瞬间就心软了一下,下意识地俯身将纯王给提了起来。   她虽然看似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然而力气却不小,将纯王提起来背在自己的背上,见这家伙十分理所当然地伸出修长的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脖子,一双长腿还勾住了自己的腰,察觉到自己背后被一个有些坚硬的东西顶着,红月的脸顿时就黑了,恨不能回头就把这家伙给丢下去。   都,都泡了两遍湖水了,怎么还这么精神!   “忍不住。”纯王也觉得在红月的面前这样很丢脸,带着哭音叫道。   他努力在红月的长发上蹭了蹭,越发可怜了。   这东西……   红月沉了沉自己的脸色,顾不得这家伙在自己背上扭来扭去地跟自己赔罪说自己是无辜的了,简直就是在踏着凌波微步就往赵皇后的宫中奔去,她本就武艺过人,且当初背着抱着到处闯祸的长乐公主在各处蹦跳也练就了一番十分优秀的身手,在御花园狂奔,不大一会儿,就冲到了赵皇后的宫中,闯入宫中顾不得旁的,就把在自己背上因衣裳湿透愈发与自己挨在一起的纯王给摔在了地上!   “这是?!”   今日赵皇后正难得宴请昭贵妃与昭阳帝,此刻正看着下头长乐与林如初说话,见红月冲进来丢下一坨……   嗯……纯王?赵皇后见此顿时就诧异了。   纯王湿乎乎蜷缩成一团,看起来狼狈极了。   “殿下被暗算了,恰巧奴婢正路过,因此将殿下带回来。”   红月才往赵皇后面前踏了一步,就见缩成一颗球的纯王哇地一声扑过来滚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腿,一时之间只气得浑身发抖,在赵皇后异样的目光里努力保持恭敬地说道,“殿下中了催情香,奴婢闻过,是极烈性伤身的那种,娘娘,是不是请太医来为殿下诊脉,免得日后有什么……”那种烈性的崔情香,有的会令人短时间爆发激烈的冲动,可是之后会有后遗症的。   红月可不觉得,会算计纯王的混账会在意纯王的身体。   “这是什么话?”昭阳帝正坐在沉着脸的昭贵妃身边卖力说笑,听见这个,顿时脸色一变。   他虽然看不大顺眼纯王,可纯王到底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见纯王本是一个明朗干脆的青年,此刻却受惊过度缩成一团在红月的脚下,昭阳帝顿时恼了。   若红月说的是真的,那就是在他的后宫,有人暗算他的皇子?   谁这么大的胆子?!   “去传太医,你先把纯王送到后头去,地上凉,伤了纯王怎么办?”赵皇后见纯王抓住红月就跟抓要命的救命稻草似的,心中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可怜纯王竟然受了那样的算计,迟疑片刻就轻声说道,“叫王美人也过来,我瞧着纯王如今已经恢复了很多。”   她当然可以瞒着王美人,好叫王美人不要担惊受怕,可是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将纯王之事隐瞒王美人,因为母子连心,哪怕是担忧,王美人也有资格知道。   “母后……”纯王抬头,赤红的眼睛里就带了几分央求。   “你放心,有我在,你母亲不会有事。”赵皇后温和地安慰。   她在纯王心中一向是很能依靠的人,纯王这才放心,虚弱地点了点头,继续抱着红月仰头央求道,“把本王抱进去吧?”   反正自己的那啥啥都戳过宫女姐姐了,纯王觉得自己可以在红月面前厚脸皮了。   宫女姐姐面无表情地俯身,在昭阳帝炯炯的目光里努力端正温柔地将纯王抱起来,送到了后头去。   昭阳帝的脸在纯王消失在赵皇后侧殿中后,顿时就沉下来了。他用力地将手砸在桌面上愤愤道,“真是混账!”   “到底怎么了?”长乐今日与林如初在赵皇后宫中嬉闹了一整天,有美人儿陪着自己自然心里很快活的,她只觉得一天的时光短暂,都舍不得什么都依着自己,还愿意跟自己一起给赵皇后宫中的两只五色斑斓的鹦哥儿拔尾巴毛儿的林如初离宫了。   一转眼见到纯王这样狼狈地回来。纯王与她一向是兄妹情深的,因此长乐就十分担忧了,见林如初握了握自己的手叫自己安心,她就瘪了瘪嘴角。   “是不是有人要害二皇兄?”一定是顺王那王八羔子,公主殿下一下子就名捕快上身了!   “父皇要为二皇兄做主呀。”她就对昭阳帝央求道。   “你放心,一定的。”昭阳帝说完,却觉得近日对自己总是有几分冷淡的昭贵妃看向自己目光带了几分温和,不由茫然了。   他说了什么了,昭贵妃对他多了几分温柔?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啊。   珍珠宝贝双手奉上,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儿了,她都不肯展颜,眼下却……   “不管是谁,陛下都不能偏心包庇,不然叫纯王情何以堪?”最近昭贵妃是真不大待见狗皇帝。   虽然楚妃降位是昭贵妃毕生都想看到的一幕,看到楚妃那崩溃绝望的样子心里是很爽,可是昭贵妃却觉得昭阳帝这家伙真是……   喜欢楚妃的是他,夺了楚妃荣耀的也是他……这男人的心,还真是靠不住啊。   还不及皇后娘娘可靠呢。   更何况,若真的不喜欢了,又哪里有那夜夜的伤心与辗转反侧呢?这狗皇帝天天在她的偏殿里为另一个女人折腾,不管那想着楚妃的情绪到底是怀着厌恶还是依旧有几分真情,昭贵妃都觉得很不乐意看见昭阳帝那副蠢样儿。   也幸亏她并不指望昭阳帝对自己的宠爱过日子,不然若看到他这样惦记楚妃,那昭贵妃都得先崩溃一下了。她再次深深地觉得当初没有对昭阳帝动情真是明智无比。   不然换个人,都活不下去了。   多日的冷淡,如今见昭阳帝多少对纯王还有几分父子之情,有了几分松动。   “红月说说。”   见红月脚步轻盈地走侧殿走出来,见她的衣裳神态脚步并无异样,赵皇后一边握了握昭贵妃的手叫她对昭阳帝不要那样冷淡,一边替红月松了一口气。   纯王中了暗算,彼时撞见了红月,若是红月真的被纯王怎么着了,那赵皇后就觉得自己对不住红月极了。   每一个女孩儿的清白都很宝贵,不论她是公主,还是宫女,都不应该被随意地践踏牺牲。   如今见红月衣裳并不凌乱,虽面颊微红,却并没有更多的情绪,想到红月的武力值,赵皇后就稍稍放心了几分。   “奴婢是半路遇上了殿下。”说起来也是巧了,最近因楚妃被关了禁闭十分倒霉,红月姐姐每天睡觉前最喜欢的活动就是步行到楚妃的宫殿旁听一听楚妃幽怨的哭声,这听一听就能叫自己睡得特别香甜的。她这才心满意足地从楚妃的宫旁回来,想着穿小路赶紧回来陪长乐一起睡觉,没想到就撞上了纯王正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呢,想到纯王拼命解腰带的模样,红月的嘴角就抽搐了一下。   “奴婢见殿下仿佛不大清醒,就听殿下的吩咐,在湖边给他洗了洗脸。”宫女姐姐十分无辜地说道。   “洗脸?他的衣裳怎么全湿了?”昭阳帝皱眉问道。   “殿下不小心跌下了湖,奴婢奋力相救,殿下才平安无事。”红月面不改色地给自己树了一个大功劳,见昭阳帝满意颔首,这才蹙眉说道,“殿下看起来迷迷瞪瞪,只是说出的话奴婢却听出几分意思,仿佛是一个不知是哪里的宫女拦在他去见王娘娘的路上,撒了他一把催情香……”见赵皇后脸色阴沉,目光冰冷,显然恼怒到了极点,红月抿了抿嘴角方才继续说道,“殿下唯恐自己做下错事,令陛下娘娘与后宫蒙羞,事急从权,赐那宫女一死。”   她这就是在为纯王说好话儿了。   掐死了宫女,其实都是为了皇帝陛下的清誉来的。   果然,昭阳帝的脸色就缓和了几分。   “他倒是个懂事的。”纯王总是硬邦邦的,难得还有为君父着想的时候。   红月垂了垂自己的眼睛,无声无息地立在正中不再多说了。   她说得十分客观,昭阳帝侧身就对脸色紧绷的赵皇后说道,“差不多应该是这个样子。”   “敢算计皇子,真是胆大包天。陛下,臣妾恳请陛下,此事一定要彻查到底!”   真是牛鬼蛇神都出来了,赵皇后万万想不到,这宫里竟然还有人敢陷害纯王。   纯王是太子臂膀,这陷害纯王,显然是冲着太子来的。   赵皇后就越发心疼因太子被牵连的纯王了。   她的心底,也多了几分揣测与肯定。   能这么祸害纯王,剑指太子的,还能有谁?   定然是顺王没跑儿了!   显然,大家都是这么觉得的。   唯一坚定地认为顺王是朵白莲花儿的,也就只有昭阳帝一个了。   他见赵皇后郑重与自己请求,只觉得赵皇后确实有母仪天下之风,对庶出的皇子十分疼爱,越发地欣慰了。   “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昭阳帝心里也很忐忑好么?这一回是纯王倒霉中招,若日后皇帝陛下一不小心也被吹一脸的催情香,那可怎么办呢?   当然此刻发出了感慨的皇帝陛下决计想不到,纯王的今天竟然还真的就是陛下的明天来的,只是这都是后话了,就如眼下,昭阳帝就十分不放心后宫的安危,对赵皇后认真地说道,“既然彻查,皇后你就多费心,将宫中好好儿查查,有那等来历不明的,统统撵出去!”   “臣妾明白。”赵皇后微微颔首。   若是平日,昭阳帝给自己权柄清查后宫排除异己,赵皇后早就开怀。   可是如今赵皇后却笑不出来,一双眼睛频频看向侧殿。   “我去瞧瞧二皇兄。”长乐担心得不得了,跳起来就要往纯王的房间跑。   “公主!”纯王此刻的状态实在不合适见女眷,林如初迟疑了一下,见小姑娘委屈地看着自己,便温声说道,“我去瞧瞧殿下,若是有事,便来告知公主,好不好?”   见长乐眼睛亮了,林如初无奈地点了点长乐的小脑袋,起身就往纯王的房间去,待进了侧殿,就见雕花的大床上,纯王正被太医使唤人给褪了身上湿漉漉的衣裳,虽然有气无力,只是看起来还多了几分清明。   白胡子太医大晚上的叫赵皇后给叫来,真是满心的苦逼,撅着白胡子给纯王诊脉。   诊断了片刻,他又翻了翻纯王的眼睛。   “老大人,殿下无事吧?”林如初虽然与纯王拌嘴的时候很尖酸,可是此刻,声音刻意压低,露出几分温柔。   纯王见他一脸关切,目光温柔,顿时就觉得林如初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殿下用了烈性燥热的药,难免有损伤。”这太医就努力用文雅些的话给林如初低声说道,“亏了殿下吸入的药少,因此并没有大碍,寻常多用些滋补平和,不要十分大补热性的药材养养就好。”见林如初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太医想了想方才继续说道,“于子嗣也并无大碍,殿下与林大人不必担心。”   纯王殿下可还没个儿子呢,若真的有个什么,那以后岂不是要哭死?   “如此就好。”林如初与竖着耳朵艰难地听着的纯王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纯王却还是艰难地指着自己的一柱擎天羞臊地问道,“那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会往后都要竖着吧?   纯王顿时就觉得呼吸不畅了。   “解决一下就好。”太医觉得这哪里算是问题啊,满宫的女人,纯王睡一个不就好了?算什么啊?   “可是本王不要女人啊!”纯王从小立志要给未来王妃守身如玉的,就算是被算计,可若是没了清白,那还怎么活呢?   太医见他悲愤欲绝,再听到他不要女人的话,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风姿绰约美丽风雅的林探花。   难道纯王更喜欢男子?   林探花含着柔软的笑意,慢慢起身拢了拢衣襟,表示与纯王不熟,也没啥特殊关系来的。   “那若是老臣用药,精关大开的话,殿下的身子骨儿难免……”这老太医也很为难好么?古往今来皇家总是出奇葩,太医其实是一种十分不好干的职业,可是再奇葩也没有纯王这等奇葩呀。   他本想给纯王用一碗药叫他一泻千里,只是唯恐伤了皇子高贵的身体,尚且犹豫,见纯王垂头十分可怜,还是建议道,“殿下若有姬妾,就不若临幸几个,男女交合,这是最不损伤身子的法子。”   “临幸几个?”一个都不够么?林如初觉得自己春风的脸都要裂了。   老太医沉痛地看着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纯王都要晕过去了。   他悲情地看着林如初,希望林探花那全是阴谋诡计的聪明的脑袋瓜儿给自己想个办法出来。   林探花又有什么法子呢?   他抱歉地对纯王笑了笑,见老太医往一旁写药方子去了,就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殿下不若……自己动手……多动几次。”   这话说出来,就连老太医都身躯一震了,林如初温柔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往外走。   他觉得纯王确实可怜,走到长乐的身边坐下,见长乐急切地看着自己,温声说道,“公主放心,殿下虽遭遇狼虎之药,却并无大碍,子嗣上也没有妨碍。”   见赵皇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长乐却带了几分懵懂,林如初想到纯王是怎么叫人给送回来的,眯着眼睛扫过垂目当空气的红月,这才摸着红月的头柔声说道,“公主不必再关心此事,想必若殿下知道,心里也会不安。”   这件事其实蛮尴尬的,纯王一定希望大家都忘掉。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赵皇后正侧耳倾听林如初与长乐的对话,见那自己命人去寻宫女尸首的内监回来,在自己耳边低声禀告了一番,叫内监退出去,这才侧身对昭阳帝迟疑地说道,“此事果然蹊跷,这宫女仿佛只有一点信息记录在案,也不知是哪个宫里出来的。”宫中宫女内监一向管得很严,如这来历不明的,大多是各宫妃嫔暗中塞进来的,要么就是想要送给昭阳帝邀宠,要么就是对自己有几分好处。   虽然这宫女来历不明,可是赵皇后猛地就想到当日四公主与自己禀告,岳美人与顺王往宫中塞了一个美人。   那美人儿同样来历不明,四公主审问了岳美人身边的宫人,却无人知道她被岳美人安插去了哪里。   岳美人也抵死不说,四公主怎么问都没用。   如今赵皇后就想到此事了。   谋害纯王,那顺王的嫌疑太大了,岳美人作为顺王的生母,也嫌疑大了。   “好好儿的查,朕一定要知道个明白!”宫里还敢有来历不明的女人?昭阳帝从前是不知道自己后宫这么乱,他有心想要责备赵皇后两句,然而想到赵皇后已经十分公允,且自己这后宫不规矩的地方多了去了,那楚妃的几个娘家侄女儿还没名没分地住在宫里,一时就气虚起来,揉着眼角冷冷地说道,“一个一个地查,有问题的,就都给朕盘查出来。宁杀错,不放过。”   见赵皇后恭声应了,他垂了垂安静方才继续说道,“叫江周给你当个下手。”   “江周?”赵皇后微微一怔,连长乐的眼睛都忍不住投了过来。   “江周是何人?”见长乐与赵皇后都反应很大的样子,才入京没多久,一直围着长乐转的林如初就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是宣平侯府的大公子,太子妃嫂嫂的哥哥。”长乐提起这位江周,就觉得皮肉儿都疼,见林如初茫然,虽然看起来怕怕的,还是对着手指小声儿说道,“表哥不知道,江大叔……江大哥专门儿管刑狱审讯的,手里还有父皇的一点从前退下来的暗卫,那个什么……万万不要落在他的手里呀。”   她捧着自己的小脸蛋儿就凑到林如初的耳边,趴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儿说道,“江,江大哥真的扒过人的皮啊!”   从前人愤怒的时候都叫嚣几句“扒了你的皮!”,这不过是顺嘴儿一说。   只是太子妃这位亲大哥若说扒了谁的皮,那就当真是要扒了谁的皮来的。   长乐没有见过江大人扒人皮,却见过那有着一双细眉,面白无须虽然清秀却透着几分狠戾温柔的男子,笑眯眯地从一滩血水里趟过去的淡定沉稳。   这种叫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叫长乐每每提到都肃然起敬的。   由此可见,长乐公主是多么的欺软怕硬。   “莫非是刑部的大人?”林如初虽然最近一直在熟悉朝堂,只是一时也想不起刑部有这么一位老大。   探花郎能短短时间继续刑部尚书就算是不错了。   “我记得江大……哥是刑部侍郎?”长乐歪着小脑袋迟疑地说道,“只是听说他最喜欢做牢头刑讯的活儿,表哥,你懂的。”   还据说,江侍郎还专门撰写过一本一百零八道刑具的各种组合排列用法什么的……   这么一个要命的祖宗,昭阳帝叫他配合赵皇后整肃后宫,哎呀,公主殿下觉得很可怕哦。   这简直就是血流成河的节奏。   “陛下的选择不错。”林如初倒是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可怕的,探花郎早年那读过的书中,种种酷刑比扒人皮多了去了,此刻就笑了笑,心里更在意怨不得赵皇后为太子选了宣平侯府为外戚之家。   除了那位宣平侯夫人仿佛在帝都素有愚蠢之名,瞧瞧宣平侯府这几位,宣平侯父子不必说,敬德王妃也出自侯府,太子妃为太子笼络了多少的势力?太子看似如今不与昭阳帝争权,其实人家好处没少捞哇!   如今赵皇后又奉旨清查后宫……   “顺王兄要倒大霉了。”同样觉得这是顺王干的,长乐抖着小身子,哆哆嗦嗦地给顺王点了一根蜡。   大概这一回,她顺王兄是来不及娶媳妇儿了。 第93章   非叫人家江侍郎给活扒了人皮才行呢。   长乐歪着小脑袋一脸的心有余悸,外带点儿幸灾乐祸。   她虽然不好直接说这事儿必定是顺王干的,只是叫她说顺王是没跑儿了,此刻见红月无声地走到自己面前,她十分感激地拉着红月的手小声儿说道,“多亏了你,不然二皇兄可不知道该叫人祸害成什么样儿了。”   堂堂皇子叫人暗算,很得意么?   更何况若不是红月武力强悍,若纯王真的做下什么事儿来,那以后只怕要悔恨半生了。   红月目光游移了一下。   那个什么,其实这几位不治她大不敬之罪就很好了。   小小一个宫女儿,若皇子想要临幸,那就该躺下承宠才对,怎么就……   把皇子给踹河里去了呢?   不过听见纯王身上事儿不大,也不会妨碍到子嗣,红月的心底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然若真出点儿什么后遗症什么的,莫非还要叫宫女姐姐负责不成?她垂着眼睛叫长乐握着手,昭阳帝正愤怒地表示一定要严查,见了红月,微微一愣。   “这丫头今日有功,皇后好好儿赏她。”红月也算是救了纯王了。   不然被药迷住宠爱女子,这并不是风流快活,而是将纯王的尊严都践踏得一干二净。   昭阳帝现在都担心纯王是不是有心理阴影什么的了。   “纯王也吃了大委屈,陛下,您最近也该多看顾纯王一些。”赵皇后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她防着宫中生事,防着岳美人拿女子陷害太子,可人家岳美人竟没看上太子,反而要去祸害一向不争夺储君之位的纯王。   纯王从未肖想过太子那个位置,可是岳美人竟然连他都不放过。   这样的愤怒叫赵皇后平淡的容颜都变得冰冷了起来,只是她知道口说无凭,此刻就算是说岳美人的坏话儿昭阳帝都不会相信。可是岳美人也太自信了些,只要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难道她以为自己做事天衣无缝?   赵皇后执掌后宫多年都没有这么大的自信。   “朕知道了。”昭阳帝就揉了揉眉心。   他此刻就觉得这宫中之事简直烦闷得厉害。   岳美人,楚妃,外加纯王,怎么这么多事儿。   “陛下休息去吧,这后宫之中有臣妾在,定还纯王一个公道。”昭阳帝的脸色真是太不好看了,赵皇后见了都觉得这位皇帝陛下仿佛有那么点儿衰败的意思,她顿了顿,也知道昭阳帝在这儿屁用没有。   彻查不用他,难道纯王在里头受苦,昭阳帝能帮儿子消消火气不成?   既然没用,皇后娘娘就不需要他了。   比起遇事只知道哭哭啼啼的楚妃,一向沉稳能干,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且遇事从不慌乱很撑得住场面的赵皇后很叫昭阳帝信赖。更何况虽然纯王是他的儿子,只是昭阳帝对这个皇子再看重也只有眼下愤怒一下的情绪了,闻言就起身捏了捏长乐的小脸儿说道,“那朕去贵妃那里。”   昭贵妃方才自告奋勇去通知王美人,昭阳帝就想着她大概会直接回宫去了。   纯王又不是昭贵妃的儿子,她不可能还这回来探望不是?   “好。”赵皇后就笑了笑。   “父皇再陪陪二皇兄。”长乐却急忙牵着昭阳帝的大手可怜巴巴地说道。   她病着的时候,总是希望赵皇后昭贵妃与昭阳帝都在眼前,看见亲人围着自己的。   以己度人,纯王只怕心底也是这么想的。   “你二皇兄是男子汉,男子汉就要坚强。”昭阳帝温声说道。   长乐用力地摇自己的小脑袋。   “二皇兄是男子汉,可也是父皇的儿子,很需要父皇的。”   “好了……那明日,父皇来看望你二皇兄好不好?”昭阳帝对纯王最大的慈爱也就是等明天早上来看望一下,再没有说守着纯王一整晚的,见长乐憋着晶莹的眼泪怯生生地看着自己,仿佛是控诉,又仿佛是难过,昭阳帝不由心中叹息了一声。   “纯王殿下今日不合适挪出去,只是成年皇子宿在后宫……陛下,您还是留在皇后娘娘的宫中好。”虽然赵皇后母仪天下,只是有一个中了春药的皇子一晚上留在她的偏殿里,这说起来也不怎么好听。   且林如初见长乐伤心难过,心里就跟叫人拧了一般一样儿。   因此,他就开口劝了昭阳帝一句。   “不能挪出宫去?”昭阳帝叫林如初提醒,也不由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行,不能叫他挪出去一个人待着。”赵皇后可不是没心没肺的昭阳帝。   纯王此刻身心受创,若她还顾忌名声将他挪出去,那纯王心里得是什么滋味儿?   那简直就是往纯王的心上插刀子了。   她干脆地拒绝,昭阳帝就更无奈了,他看着一脸沉静坚决的赵皇后,看着微笑温柔的林如初,最后目光落在眼泪吧唧的长乐的脸上,见小小的小姑娘眼里带着几分希冀看着自己,昭阳帝哪里舍得叫长乐失望呢?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昭阳帝把长乐扣在自己的身边,对赵皇后无奈地说道,“皇后也给朕预备一个偏殿。”说起来好笑极了,皇帝要留宿皇后宫中,竟然不去睡皇后与他的寝宫,还要再预备个偏殿。   赵皇后却一副理应如此的模样,扬声叫人去收拾个干净的偏殿出来。   昭阳帝不跟她睡同一个寝宫,正好儿。   “多谢父皇,父皇是世上最好的父皇,长乐最爱您了。”   公主殿下见昭阳帝妥协了,顿时就跟狗崽儿一样在昭阳帝的怀里拱来拱去的。   她怯生生一团,却已经眉眼里带着几分欢喜,昭阳帝看着心里愉悦,就觉得闺女生出来真都是讨债的。只是此刻看着长乐对自己无所保留的亲近,昭阳帝又觉得自己或许并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还心情不错地对赵皇后说道,“去和贵妃说一声儿,朕要看着纯王,不去她宫里了,别叫她傻等着。”   赵皇后叫昭阳帝的自信与自我感觉良好给噎了一下,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叫人去给昭贵妃送信儿了。   看在昭阳帝今天总算干了一件人事儿的份儿上,皇后娘娘就不拆穿这皇帝陛下天天睡人家昭贵妃的偏殿,连口饭都吃不上更遑论人家贵妃娘娘从没等过他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的苦逼真相了。   “至于你……”昭阳帝坚实的手臂上此刻趴着一只软绵绵的长乐公主,心满意足之下看到一旁带着几分笑意的林如初,就眯了眯眼淡淡地说道,“天色将晚,如初,你若无事,可以出宫了。”   大半夜的还留在后宫,林如初这是蹬鼻子上脸吧?   “微臣想要留下。”林如初柔声说道。   “你要抗旨不成?”好大的胆子啊!   “公主与皇后娘娘担心纯王殿下,只是纯王殿下如今不好探望,不留微臣在此,谁去照顾纯王殿下呢?”这个……说起来纯王这毛病,长乐就算担心她二皇兄,也不好进去看看纯王到底什么样儿了不是?   林如初觉得自己当仁不让,就该留下来看着纯王。   “还有宫女呢。”昭阳帝顿时不耐烦地说道。   “纯王殿下只怕如今最避而远之的,就是宫女。且旁人,也不及微臣被殿下信任。”   林如初振振有词,见昭阳帝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己,就对长乐眨了眨眼睛。   “喂方才谁说最爱父皇的来着?”见长乐被林如初感动得就要叛变,昭阳帝气死了。   他连昭贵妃都不去趁热打铁地讨好,就留在这儿守着倒霉儿子,这牺牲大了好么?   “公主自然最爱陛下。至于微臣,只要公主的心里,能有微臣一点点的地位,微臣就知足了。”   林如初的与世无争,顿时就叫昭阳帝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只是他才要开口叫这个满嘴好话儿的美少年知道知道甜言蜜语在皇帝面前都不好使,就听见外头竟是一连串儿的通传,之后外头的夜色里就出现了几个慌张而来的人影,当首一个一脸仓皇恐惧,秀美的脸都扭曲成了一团,正是王美人。   “娘娘!二皇子怎么了娘娘?!”王美人此刻惊慌失色,冲到皇后宫中,哪怕昭阳帝就坐在一旁,可是王美人就跟没看见似的,一头就撞到了赵皇后的面前抓着她的手臂尖声叫道,“求娘娘给二皇子做主啊!”   她今日本要早早儿去休息,谁知道就听昭贵妃走到自己宫里,说纯王叫人陷害了。   再听见后面的所有,王美人简直要疯!   她这一生无宠,家族也对她无情,唯一叫她能够活下去的支柱,就是纯王了。   “娘娘!”王美人就哀哀地叫了一声。   什么平和安静,在天崩地裂面前都没了。   赵皇后见她慌乱成这样儿,心里怜惜极了,也不计较王美人抓着自己太过用力,温声拍着她的手背儿安慰道,“你别怕,有我在呢,谁都伤不着你们母子。纯王你也不必担心,总之,万事有我。”   “臣妾,臣妾知道。”王美人泪流满面,将头抵在赵皇后的手臂上,喃喃地说道,“有娘娘在……臣妾……臣妾只是……”   “我明白。”王美人关心则乱,赵皇后哪里不明白她那颗愤怒得想要爆发的心呢?越发温柔。   昭阳帝坐在一旁半天没人理,凄凉得要命。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不是他的后宫嫔妃呢。   怎么眼里就只有皇后了呢?   他已经多年不曾见过王美人了,这个心中带着几分倔强的嫔妃打从因夺子之事被自己厌弃,在自己面前失宠,就再也没有舔着脸在自己面前出现争宠过,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昭阳帝都觉得王美人这张脸很陌生了。   此刻见了王美人,他才努力回忆起记忆里一个顺从却在最后露出倔强的美丽的女子的脸。   可是王美人也老了。   红颜依旧,可是一身气息却沧桑平淡。   她再也不是当初愿意在帝王面前浅笑,用爱慕的眼神看着帝王的嫔妃了。   昭阳帝看着此刻对自己视而不见,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自己的王美人,又觉得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若不必如楚妃那般歇斯底里,失宠之后怨天尤人,愿意平静地住在宫中,哪怕无宠却平淡度日,那昭阳帝就真的谢天谢地。王美人就这么依附皇后好好儿过吧,不争宠,昭阳帝也好少挨昭贵妃两巴掌。   他就颇为欣慰地看着王美人把赵皇后当成靠山。   王美人惊怒而来,此刻身体都慢慢地顺着赵皇后的手臂往下滑了。   当她得到了赵皇后的承诺,就再也支撑不住了。   “去给陛下请个安。”王美人眼里没昭阳帝,可是赵皇后却不能叫王美人在御前无状。   不然狗皇帝寻这个理由跟废了楚妃似的废了王美人可怎么办?   “参见陛下。”王美人用无波无澜的目光转身,虚弱地给昭阳帝磕头。   她磕了头就靠在了赵皇后身边的小塌上,仿佛全然忘记,求昭阳帝给他们的儿子做主。   昭阳帝见她没开口,乐得当做什么都没有察觉。   “父皇!”   王美人身后铁青着脸而来的,就是太子与太子妃了。   太子妃老大的肚子挺着,脸色苍白,可是却带着几分关切,见她仿佛是休息的时候赶过来,长乐急忙上前扶着太子妃往一旁小心地坐了,敬畏地看着太子妃越来越大的肚子小声说道,“太子妃嫂嫂不必来的。”   “你二皇兄怎么样了?”纯王是太子认可的弟弟,太子妃素来一样儿当弟弟疼的,他出了事儿,哪里还呆得住呢?见长乐担心地看着自己,太子妃就摸了摸她的头叫她不要担心,轻声说道,“别怕,有太子在。”   “表哥说还好。”换了别的毛病,长乐早就钻纯王身边儿去了。   只是如今这种情况,她就是想去探望纯王,赵皇后也是不能同意的。   到底……叫人非议。   “儿臣进去瞧瞧二皇弟。”   太子一向雍容沉稳,今日的脸色简直是长乐见过的最难看的,那隐忍愤怒的目光,还有平直忍耐的嘴角,明明没有大声愤怒,却叫人心生恐惧。他随意给昭阳帝请安就大步往偏殿里去了,不大会儿的功夫,就听到寂静的偏殿里传来纯王的嚎啕。   明明是强壮的青年,可纯王此刻哭声却仿佛孩子一样委屈。   王美人听到儿子的哭声,又软了身子往下滑。   “二皇子已经如此,你还想叫你儿子为你担心不成?”赵皇后就拍拍王美人的肩膀,努力将她靠在自己面前的小案上,就见长乐也探头往偏殿中看去,就对一旁垂目无声无息的林如初使了一个眼色。   秀丽的少年目光闪了闪,慢慢起身,悄无声息地往偏殿里去了。   此刻偏殿里充斥着一种叫人说不出来,总之怪怪的味道。   林如初却仿佛没闻到似的,仿若无事地从一旁的桌子上倒了温温的茶水,双手奉到纯王的面前。   纯王此刻眼眶通红,衣裳都散开,抱着太子哭得专注极了。   太子也不在意他将一些说不出是什么的粘稠液体抹在自己的衣裳上,只是眯着眼睛垂头把纯王的大脑袋给摁在怀里,叫他把自己的委屈给哭出来。这一刻太子看着明明已经长大却如同年幼的孩子一般的纯王,忍不住就想到当年。   虎头虎脑的弟弟抓着头对自己傻笑,眼睛亮得刺眼。   “大皇兄,以后我长大了,做个有用的皇子,辅佐大皇兄一辈子!”   他那个时候怎么说的?   “做兄长的,就应该保护弟弟才对,你只要畅快地过日子,辅佐之事……”   他其实哪里需要弟弟的辅佐呢?有赵皇后为他笼络京中,想要辅佐他的不计其数,可那都是臣子。他喜欢这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弟弟跟在自己身边,却并不是想要使唤他,而是看着他,就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他的弟弟一心仰慕依靠他,这多好?   当年他用自己的地位与权势,叫所有人都不敢小看无宠的二皇子。   他以为自己保护了这个自己很喜欢很看重的弟弟,可是如今……   “你放心,我会给你报仇。”太子的感情一向内敛,可是此刻却带出一些异样。   “别连累了皇兄。”纯王抹着眼泪低声说道。   “这个时候你就顾好你自己就完了。”见纯王还在为自己这个太子操心,太子都要气笑了,冷冷地说道,“这一回,我不杀鸡儆猴,日后谁都敢算计你了!”想要陷害纯王的,绝对没别人,肯定是顺王这王八羔子。   他本以为岳美人送进宫的那宫女是来祸害自己的,还觉得岳美人愚蠢。   他心里只有一个太子妃,多少美人来了也是白给,他从未在意过。   因为他信得过自己的操守。   可是岳美人与顺王却动了纯王,这就戳中了太子的逆鳞。   “好好儿休息,这件事,我一定给你寻个公道。”太子见纯王信赖地点头,这才从盛怒之中回过神儿来,见这弟弟此刻衣裳都散开,露出精壮的身体与胸膛,那胸膛都是赤红的,再看看下头那十分精神的挺立,顿时揉了揉眉心。   这真是……   虽然药效厉害,不过能这么精神,显然纯王素日里憋得够呛啊。   “你……也该娶王妃了。”太子就脸色异样地说道。   童男子儿什么的,果然都很麻烦!   “哈?”纯王抽抽搭搭地抹着鼻涕仰头看着自家亲大哥。   “没什么,你……继续吧。”太子默默地看了看弟弟的右手,不再说什么了。   “殿下消消气儿,外头陛下皇后娘娘都会为殿下做主,公主与王娘娘也在守着您。”林如初温柔地将茶喂给因太子的异样臊红了脸的纯王,仿佛他做的一切都十分平常,温煦地说道,“为了那小人却叫自己心里不痛快,这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您不想快快恢复,亲手报仇么?”   显然林探花很懂人心。   这个时候啥安慰都不好使,不如提提怎么报仇。   果然,纯王顿时就精神了。   “老三那混账,我这回一定……”   “王爷低声些,这事儿可还没有水落石出呢。”   “除了他还会是谁?!”   “就算您心里知道,也不必此刻高声。您放心,陛下点了江侍郎查案。”   “江周?”太子正听林如初温柔地哄着纯王,心里对林如初颇有些改观,听了这话微微一怔。   江大人可是太子殿下的大舅哥儿呢。   当然,太子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这位舅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儿。   因此太子脸上就带了几分笑意,见纯王愤愤之后脸都白了,又问道,“怎么了?”   “江周做事,他过了手儿的,还能给我留点儿渣么?”顺王若真的落在这位刑部侍郎的手里,叫纯王说,他也别惦记着顺王这王八蛋了,非就叫江周把顺王给拆得渣都不剩了才怪,他就一头钻进了被子里哀嚎了一声。   见他还精神抖擞的,太子一言难尽地看了弟弟一眼,唯恐伤害了弟弟脆弱的心,对林如初摆了摆手。   林如初也觉得纯王蛮丢脸的。   这个……中了人家下的药什么的,仿佛大家都知道了。   说好的隐瞒呢?   “微臣告退。”唯恐纯王以后杀人灭口什么的,林如初就轻声说道。   太子想了想,就和声说道,“我也跟你出去。”   还得去收拾顺王呢!   太子的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杀气。   林如初微微一笑,之后突然眯了眯自己的眼睛。   纯王倒了霉固然可怜,不过仿佛此刻,是林探花博取长乐公主各位长辈的好机会啊!   “若有用得到微臣的地方,殿下尽管开口,微臣愿为殿下驱策。”轻轻地说道。   太子郑重地看了看这个主动要干活儿的美少年。   “你哄好了长乐就行了,只要她开心,我就谢你。”   太子顿了顿,垂目,拍了拍纯王的大头问道,“你呢?不然我今晚陪你?”   “对了,谁救了你来着?”太子见纯王把自己羞臊地躲进被子里,突然开口道,“不媚上,不攀附皇子,那宫女的品行倒是不错,若是无主儿的,我就给你讨了来,日后专门儿服侍你……”   怎么也得封住那宫女儿的嘴,叫她留在纯王看得见的地方不要出去乱说什么是不……   嗯?!   这弟弟怎么从床上滚下来了?! 第94章   “皇皇皇皇兄!”   纯王那吓的啊,简直就恨不能钻床底下去了。   “我说什么了?”太子觉得自己没说什么可怕的话呀,这弟弟怎么连被药了都顾不得,这么惊慌。   “我我我……”   “王爷有些害臊。太子殿下,您还是不要与王爷说这些了。”林如初也觉得纯王这看起来怪怪的,惊慌失措之中怎么还带了一点儿小小的……嗯?见到纯王的表情,林探花的心里突然就想到了什么,只是林探花是个狡猾的人,只笑着劝了太子两句。   “害臊也不必这个样子,不过是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太子嗔怪了一声,把有点儿小事儿就惶惶不安的纯王亲手抱回床上,给他掖了掖被角。   “你继续忙,我出去了。”   当然,忙什么,就不必太子多解释了,想必纯王都懂的。   纯王又钻被子里去了。   林如初就笑了笑,跟在太子的身后往外头去,见太子侧目看着自己,就笑着说道,“太子殿下放心,微臣瞧纯王殿下只不过心里过不去,只要想明白了,自然也就好了。”其实有什么好害臊的呢?   “你觉得是谁干的?”太子突然开口问道。   “冲着纯王殿下而来,不管是谁干的,您都一定要说,是顺王殿下干的。”   林如初的声音就更温柔了。   只是在夜色里,少年清越的声音在后宫的回廊上回荡,远远的都已经看得见正殿的烛火与小姑娘娇嫩嫩的声音,太子猛地停住脚,惊疑不定地看着笑若春风的美少年,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觉得不是顺王做的?”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林如初静静地看了太子一瞬,见他的眼中明明灭灭,就带着几分柔和地说道,“顺王一向愚蠢,说他会做这种会直接指向他的事情也并不算没有道理。只是若有人在背后想要渔利……太子殿下,您大可暂且放过那真凶,因为此刻顺王才是心腹大患。”   “老三的确要收拾。只是二皇弟之事,我必须要给他做主,真凶必须揪出来!”   “可只怕扳不倒顺王了。”   “那又怎样?扳不倒就以后收拾他。”   太子拒绝为了扳倒顺王就叫真凶跑了,叫纯王吃委屈。   他的断然,令林如初眼里没有半分的失望,而是微笑起来。   “既然如此,那宫女儿的尸体就好好儿查,她身上的衣裳,香料,就是首饰,一针一线既然都出自宫中,必定是有确切的出处,更严查一些的话,当日纯王殿下行走宫中的那条路上,什么人在那个时候路过过,一查就都知道。”   那宫女儿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必然会有个来历。   且林如初听着长乐在自己耳边嘀嘀咕咕的,就走了捷径笑道,“也可以逆推一番,从岳美人与顺王之处查起,总有大惊喜。”他只不过是随意出了一个主意,见太子目光深沉,就掩饰着没有说更多。   其实林探花很想借着此事,把火烧到楚家的头上去来的。   只是他心机深沉的标签儿贴得太紧了些,林探花最近真不想叫太子都觉得自己是个黑心货了。   过不不及,没准儿这些皇家的诸位觉得自己心机太深,往后不叫长乐下嫁了怎么办?   “你很好。”太子难得对林如初夸奖了一句。   “只要公主不再担忧,愿意展颜,微臣做什么都愿意。”林探花再次刷自己的纯洁爱情人设。   太子也不知道信了没有,笑了笑,只往前头安慰赵皇后等人。   这一夜兵荒马乱,赵皇后的宫中乱糟糟的就别提了,不仅长乐一晚上没睡,就在林如初的身边点着自己的小脑袋,甚至昭阳帝都觉得自己蛮苦逼的,盖因后半夜昭贵妃气势汹汹地带着人王者归来了,也不去见苦逼的纯王,只叫昭阳帝去赶紧叫人进宫捉贼。   昭阳帝苦哈哈地应了,昭贵妃就跟门神一般,叫人大半夜的就开始抓人。   真是抓了不知多少,那些內监宫女哭爹喊娘求饶叫无辜的,昭阳帝简直魔音灌耳。   他还睡个屁啊。   大清早上,皇帝陛下饭都吃不下,灌了两口败火的茶就上朝去了。   太子却没有上朝,反而坐镇皇后的宫中精神抖擞,只将一干人给提到自己面前亲自审问,见这些宫女內监一个一个都喊冤枉,太子也不说别的,也不继续审问,只待前朝下朝,请了刑部侍郎江大人入宫。   昏昏欲睡的长乐一下子就在林如初的怀里清醒过来了。   林如初见长乐这没心没肺的小姑娘都十分敬畏那位江大人,心中也疑惑好奇得厉害,他在赵皇后的宫中待了一白天,此刻就见外头天光灿烂的,天光温暖,正有一面白阴柔的男子缓缓而来。这男子生得俊秀消瘦,只是一双微微眯着的眼睛里,总是闪着叫人心中发凉的冷冷的光。   “大哥。”太子妃熬了一晚上却不肯走,见那身穿官服的男子进门,急忙起身唤了一声。   那男子扫了太子妃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上前给太子与赵皇后请安。   “此事还需江大人出手。”赵皇后看见这位江周江大人,脸上就露出淡淡的笑意。   都说了,当初选中太子妃,赵皇后就是看中了太子妃的亲爹与兄长。   江周就是这里头的太子妃的嫡亲大哥了。   只是这位江周一向有些怪癖,就喜欢泡在刑部大牢里听人们凄厉的呼救与哀嚎,这点儿小小的爱好就叫人压力很大了,想当初江大人的第一个媳妇儿就是这么被吓跑的,亲都成了,结果江大奶奶却跟人私奔,宁可没名没分地私奔也不敢跟江大人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了。   这样的牛人,自然值得赵皇后的看重。   “娘娘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江周也是一位十分俊秀的男子,只是那雪白的脸,带着几分阴冷天牢气息的声音,都叫人浑身发凉。都说树的影,人的名儿,太子在的时候那些宫女还知道喊冤,待江周一出现,顿时就有人晕过去了。   这就叫人很羡慕了。   至少林如初很羡慕。   只是见长乐从自己的身后偷偷儿去看江周,桃花眼转来转去,林如初就摸了摸自己的脸。   林探花自认还是比江大人好看些的。   林如初这才放心。   “江大叔……”公主殿下才唤了一声,见江周眯着眼睛冷冷看来,顿时打了一个寒颤,很乖地换了称呼叫道,“江大哥。”那个什么,这仁兄都三十多了,在长乐公主面前叫一声大叔也并无不妥,怎么反应总是这么大呢?   不就是差个辈分么?   年纪一把的,当叔叔完全没问题,为什么叫人喊一声江大哥呢?   公主殿下就十分不理解这种非要装嫩的心态了。   只是这话长乐是不敢说的,一旦说了,非叫江侍郎扒了自己这身儿公主皮不可。   感觉到长乐对江周仿佛怯生生的,林如初满意地笑了笑,觉得这种畏惧之下就算是天仙儿也不能够迷惑自家公主了,把长乐往自己的身边揣了揣,这才对江周礼貌地微微颔首。   这个有些阴柔的男子仿佛也十分有心机的样子,且浑身透着一种冷冰冰的阴冷,站在赵皇后面前面容平静没有半点儿讨好,只用一种蔑视的目光扫过那些宫人,伸手,见赵皇后身边的宫女将那被纯王掐死了的宫女的信息都给了自己,便微微颔首。   “三天。”他比了比自己的手指。   “悠着点儿。”赵皇后很担心地说道。   她很怕江周一出手,这后宫都得血流成河啊。   三天就能将所有的事儿都查清楚,那肯定蛮拼的呢。   “微臣有分寸。”不说别的,就凭亲妹妹是太子妃,江周也肯定得使出十八般手段来赶紧把要祸害太子左膀右臂的混账给提溜出来弄死。他狭长的眼闪过一抹冷厉的光,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殷红的嘴角。   只这一个动作就把长乐公主差点儿给吓哭了,盖因这位江大,江大哥一舔嘴唇就是要发威的前兆了。小姑娘吓得哆哆嗦嗦地就往林如初泛着淡淡香气的怀里钻,小声叫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林如初含着浅浅的笑意,看着江周用鄙夷的目光看向自家胆小的小姑娘。   他抬手,长袖盖在长乐的身上,挡住了江周的视线。   “对了,叫如初跟着你学学差事。”林如初若是真当上了长乐公主的驸马,只为了长乐未来的平安喜乐体面尊荣,赵皇后都是要栽培林如初的,见这少年还知道护着长乐,赵皇后心中满意颔首,就对江周温声说道,“这孩子出身襄阳侯府,都是一家人,说起来你也算是他的兄长。他虽然人伶俐,只是却少历练,少年得意未免锋芒太过,自以为聪明,还是要有可靠的兄长教导着他些。”   “娘娘放心,微臣明白。”江周觉得林如初还算入眼,微微颔首。   太子与赵皇后善待他的妹妹,半点儿都没叫太子妃吃过委屈,那照拂提携一下赵皇后的娘家人,江周觉得这不算什么。   况他也常听说林如初的名字,这个名字最近在帝都正红。   天天进宫谢恩,荣宠加身,那真是万众瞩目啊。   说得不好听点儿,都觉得昭阳帝这是叫美少年迷住了心神呢。   “如初过来。”赵皇后抬手叫林如初过来,见这少年迟疑了一下,央求地看着自己,只好亲手把长乐从少年的怀里挖出来抱在自己怀里安慰,这才叫林如初上前与他笑着说道,“陛下虽叫你跟在他的身边,只是素日里也没给你什么差事,什么都是虚的,自己能干才是真的。好好儿跟你江大哥学,往后有你的好处。”她是真心在为林如初打算,林如初并不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闻言急忙点头道,“微臣多谢娘娘。”   江周好歹也是刑部侍郎,这已经是高官中的高官,林探花……   且得熬上十几年,才能有江侍郎这般的手段地位。   林如初也知道自己也就靠着一张嘴与一些急智立足,朝中的一些更重要的事儿完全不通,此刻真心实意地给江周施礼道,“还请大人教我。”   “客气了。”江周就微微勾唇,见长乐从赵皇后的怀里探头探脑看自己,眯了眯眼。   他可不是岳阳伯岳亭那等只知道纵容长乐的狗腿子,见长乐怯生生歪头看着自己,慢吞吞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一会儿,我带林大人去扒了这几个宫人的皮,咱们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见长乐嗷呜一声转身就扑进了赵皇后的怀里抖来抖去,这才心满意足地挑了挑眉,却见林如初已经顾不得对自己说话,几步上去摸着小姑娘的小脑袋柔声安慰。那婆婆妈妈的样子,真是叫人不顺眼啊。   特别是软乎乎的公主殿下还扑进了林如初的怀里,十分信赖。   江侍郎最近遭受了一番人生的重大挫折,最见不得这情投意合的样子,阴测测地冷笑了两声。   “大人不要吓坏了我家公主。”林如初虽然很尊重江周,不过也不希望自家公主殿下也吓哭不是,皱眉回头说道。   “我家公主?!”混蛋啊,江侍郎奋斗了许多年,都没混上一个……   “嗯。”林如初短短地点了点头,见长乐一双小爪子扒拉自己的衣袖,却还对江周这看起来就是大魔王的家伙继续探头探脑,顿时无语了。   这不是找虐么!   “江大叔不要欺负表哥,表哥可好了,你欺负表哥,我就哭给太子妃嫂嫂看!”长乐就认真地威胁道。   她这般维护林如初,江周就越发看不顺眼了。   “哼!”他也顾不得是在赵皇后面前,拂袖转身走了,就当做没有听见长乐这么不公平的一句话。   倒是赵皇后见江周那消瘦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侧身对一脸抱歉的太子妃笑着说道,“你哥哥还是这样直率的脾气,怪不得长乐亲近他。”她摸着长乐柔软的长发笑着问道,“这么多年,你哥哥还没想续娶?”   当初江侍郎的媳妇儿成亲几天就私奔,那简直就是宣平侯府的丑事。   虽然宣平侯府遮掩,还口口声声大奶奶病逝,可是帝都中大多都知道,那位大奶奶乃是自己跑了。   荣华富贵的未来宣平侯夫人都不当,跑去私奔?   简直戏本子看多了好么?   大概是被妻子伤透了心,这些年江侍郎一直都在任上努力干活儿,半点儿不提成亲的事儿了。   “父亲也操心这个,到底大哥是嫡长子,总要留下血脉,只是大哥哥素日里也瞧不出对女子有什么情分,姬妾通房一概都没有,连个庶子都不肯生。”   太子妃就头疼地与赵皇后抱怨道,“仿佛娶了刑部大牢似的,隔三差五就睡在牢房里了,叫他娶亲,前儿好容易父亲相中了一户人家的小姐,他倒是好,半路带着人家小姐往刑部天牢里走了一圈儿,回头……”回头还有个屁的亲事啊。   江侍郎虽然年轻俊彦,可也成了婚姻市场的拒绝往来客户了好么?   听说人家家小姐从天牢回来,做了多日噩梦。   “当初江大叔也是这么对我的。”长乐幽幽地说道。   “什么?”林如初正听江侍郎的八卦听得津津有味儿,听到这里就很不开心了。   “我和叔祖都吓坏了。”   想当年公主殿下和敬德王爷一起作奸犯科横行帝都的时候,一不小心招惹到了江侍郎,这位侍郎大人二话不说,和气地邀请两位天不怕地不怕已经快要上天的尊贵皇族与自己往刑部走了一趟,从此不仅是公主殿下还是老王爷,都对江侍郎生出深深的敬畏,那遇见了都赶紧转弯儿的那种。   长乐在这世上怕的人不多,江周就是其中一个了。她就与林如初悉悉索索地告状。   林探花脸上的笑意重新真挚了起来。   “日后我护着你。”他含笑说道。   “我就知道表哥对我最好。”长乐被感动坏了,抽着小鼻子感动地说道。   太子妃真的很想与公主殿下讨论一下,当初太子也说保护她来的,怎么没见感动得痛哭流涕呢?   “姻缘都是各自的缘法,你不必担心,我瞧着你哥哥心里有数儿。”赵皇后就笑着说道。   “儿臣哪里还管的来他的事儿呢?”太子妃就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月分越发大了,自然也更辛苦了起来。   “纯王已经无碍了,这儿还有我呢,你就算是留在这儿,莫非还有什么用不成?还是先回去,回头我叫你来。”赵皇后并不愿意太子妃总是来回奔波,见太子妃迟疑,担忧地看向纯王的偏殿,知道她爱屋及乌,因心悦太子因此对纯王也十分关切,就笑着说道,“你放心就是,难道我的精神头,还照顾不了纯王?”她再三地叫太子妃回去,却见太子妃说什么都不肯,只好在另一处偏殿开了屋子,叫太子妃去休息。   见太子妃叫人扶着走了,赵皇后方才叹了一口气。   “您叹什么气呢?”长乐正叽叽咕咕地与林如初说自己年幼时做的有趣的事儿,见林如初耐心地听着,不由心生欢喜,转头见赵皇后露出几分疲倦,急忙凑过来。   “你二皇兄真是命歹。”   “叫红月救了,二皇兄运气还不错。”   纯王殿下昨天折腾了一晚上,已经精疲力尽地睡了,太医来看过,又给开了方子,信誓旦旦一定没有了妨碍。   于是长乐又活泼了起来。   “所以你看见你二皇兄的事儿了?”赵皇后见小姑娘完全没放在心上,活泼伶俐,就弹了弹她的大脑壳儿温声说道,“以后不论是在宫中还是在外头行走,身边都要跟着侍卫,万万不要一个人走,不然你看你二皇兄……若不是运气好,不知会发生什么。”   见长乐连连点头,赵皇后就笑着对一旁无声无息,仿佛透明人一般的红月说道,“都是红月的功劳,你是纯王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   “奴婢不敢。”红月本来没有什么想法,待听到赵皇后竟然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就急了。   若不是赵皇后,她早就死了,哪里还有今天的快乐安稳?   赵皇后是她的恩人,她什么都愿意为赵皇后做的,可是赵皇后这样感激她,叫她很不安。   “一码归一码,这件事上,你救了纯王,救了我,救了王美人,也救了长乐。若纯王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赵皇后此刻的后怕才在无人的时候露出来,见红月上前跪在自己的地上,她含笑摸了摸红月的头发轻声说道,“我总是告诉自己,心存善念,定然会有福报。我没有做错,也没有想错。”她的目光就看见王美人与板着脸的昭贵妃一同从偏殿出来,王美人的脸上带了几分恍惚。   待王美人的目光落在红月的身上,那张秀丽的脸上就带了几分真切的感激。   “表姐在说什么?”昭贵妃一双上挑的美眸扫过跪在赵皇后面前的红月,突然闪了闪。   “与红月说说话儿。”赵皇后就急忙问道,“纯王可好?”   “喝了药就歇着了,表姐别担心。”叫昭贵妃说,不过是春药,都不是毒,有什么伤身体的。   不想睡女人,那自力更生也好的嘛。   “红月越发可靠了。”王美人昨天被吓唬了一把,此刻脸梢儿都是白的,见红月起身与自己施礼,急忙伸手握住红月的手,红着眼眶说道,“好孩子,你救了二皇子,就是救了我的命,你都我们母子的大恩人!”   她滚烫的眼泪落在红月的手上,那眼睛里的感激爱惜与炙热,还带着几分疼爱的眼神顿时就叫红月惶恐了起来,用力抽了抽自己被握在王美人手中的手低声说道,“娘娘折煞奴婢了。”   她已经得到了太多的感谢了,其实……   说起来,她那时对纯王真的不怎么样。   红月觉得得十分羞愧。   可是王美人却越发慈爱地看着她,看着她带着几分羞愧的美丽的脸,看着她不应承自己的感谢,不由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到底是赵皇后教养出来的孩子。   “好孩子,你救了我们母子,这救命之恩……”   王美人冷宫住得久了,早就忘了后宫那婉转说话的技能,单刀直入地说道,“无以为报。拿二皇子以身相许,你觉得如何?” 第95章   “哈?!”红月惊呆了。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呆呆地看着对自己温柔微笑的王美人。   赵皇后也看呆了好么?   “什么?”她是不是听错了啊?   并不是赵皇后觉得红月的身份配不上纯王,而是……纯王之前半点儿都没透出对红月有意的意思啊。   “娘娘也在,正好儿。”王美人出奇的平静温柔,半点儿没有发现儿子要对一个宫女以身相许之后的愤怒难堪,反而露出浅浅的笑意,对突然皱了皱眉的赵皇后柔声说道,“也求皇后娘娘给我与二皇子做一个鉴证,只要红月点头,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她垂了垂自己的眼睛,从自己腰间解下了一枚十分玲珑剔透的美玉来,挂在了正呆呆看着她的红月的腰间轻声说道,“往后,我会对你好的。”   “哈?”长乐听见有八卦,早就把江侍郎这大魔王给忘了,探头看过来。   “王娘娘想要红月做儿媳妇儿么?”她歪头眨着眼睛问道。   “是啊,舍不舍得把红月给了我呢?”王美人虽然与昭贵妃感情一般,不过一向喜欢长乐,笑眯眯地问道。   “那红月就可以做纯王正妃么?”长乐继续问道。   若是叫红月去做侧妃,就请恕公主殿下要断然拒绝了啊。   王美人见她一脸关切,还带着小心机地问自己这样犀利的问题,就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   “红月不会去做侧妃,且她与纯王一向有几分交情,这样的身份儿若做了侧妃,日后你叫纯王正妃立于何地?”   昭贵妃见王美人抬头柔和地看着自己,就不耐地坐在赵皇后的身边继续说道,“红月清清白白的一个好姑娘,也没有给人做侧室的道理,若你只是给纯王纳妾,那快快收了心思。”见王美人的态度十分平和,昭贵妃就觉得王美人这是想给纯王纳妾了。   郡王正妃确实需要姑娘家的人品相貌才学家世,可是侧妃却并不需要。   然而昭贵妃是见不得用什么狗屁报恩,却叫人憋屈为妾的。   还不如报恩点儿银子什么的来得实惠,当人家姑娘真看重一个小小郡王的妾室之位呢?   也太小看了红月一些。   “我不……”红月的脸就白了。   她在长乐身边日子过的好好儿的,吃饱了撑的给纯王做妾?   倒霉纯王,早知道这家伙是这种货色,当初就该把他摁湖里淹死他!   “贵妃娘娘想哪儿去了”见赵皇后并不开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王美人就心知赵皇后只怕知道自己的心意,急忙开口,紧紧攥住了红月的手这才低声说道,“二皇子的性子,娘娘们还不知道?一个女子都爱惜不过来,更不要提许多的女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认真的表情看着赵皇后,轻声说道,“臣妾喜欢红月,也感激她。二皇子也喜欢红月……娘娘,臣妾愿以红月为纯王正妃。”   这样给出的真诚,令赵皇后都侧目了。   “你问过纯王了没有?”再报恩,这也太大发了好么?纯王能愿意?可别是王美人一厢情愿。   “是纯王亲口提的。”王美人想到眼巴巴央求自己的儿子,就含笑说道。   红月的脸顿时一抽。   真想把搞事的纯王往死里打啊!   “不管红月是什么来历,只是她名分上都是长乐的宫女。宫女……这样的身份,你真的愿意叫她成为纯王正妃?”   出身宫女,太卑贱了,赵皇后心里并不以为红月有多卑贱,可是红月的出身落在帝都那些勋贵豪门之中,只怕是极大的笑话。如今纯王大可以因一时的心动迎娶红月,给红月最好的名分,可是若来日纯王后悔了呢?当他后悔,自己因红月的出身而令自己被嘲笑呢?   赵皇后知道纯王是个赤诚热烈的好男子,可是……   红月是她看着长大的,虽不及长乐在她心中的分量,赵皇后却为红月想得更多一些。   古往今来,最不能赌的,就是人的良心与爱情。   红月又没有母族可以依靠,赵皇后想想都忍不住担心。   “出身算什么?臣妾落魄的时候,与二皇子在宫中还不及一个宫女儿值钱。”王美人人情冷暖都看过,此刻就很释然了。   她愿意有一个出身高贵的儿媳妇儿,可是若不过是个宫女,只要纯王喜欢,她也觉得无所谓。若人的生活都要落在别人的嘴上,王美人早就上了吊了。她笑着握了握红月的手,对赵皇后诚恳地说道,“臣妾与二皇子,只要知道红月是一个好姑娘,就足够了。”   她也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是那种负心人。   “此事是红月的终身,我做不得主。”赵皇后表示可以考虑一下了。   王美人的脸上顿时就露出几分光彩。   “多谢娘娘垂爱,只是奴婢,并未想过嫁人。”见王美人把希冀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被万众瞩目的宫女姐姐头好疼啊,她真是万万想不到这年头儿还带这么峰回路转的,想当初自己跟纯王那关系也不怎么样啊。   此刻她万分在心中迫切希望王美人赶紧回自己宫里歇着,自己好去把纯王往死里打,只是面上还是努力不要扭曲出一个狰狞的弧度,婉言拒绝道,“纯王殿下天潢贵胄,奴婢不敢高攀。”   “可见二皇子还是不叫红月中意啊。”王美人见红月拒绝,并未露出意外,轻轻叹了一口气。   昭贵妃就在一旁哼哼着扒拉手上的一串儿翡翠手串,不屑地说道,“当纯王万人迷呢?说一句要娶,人家姑娘就要欢欢喜喜嫁给他?”太自以为是了。   叫昭贵妃说,红月理智地拒绝,这就很聪明。   眼下纯王这是伤痛之中,难免心中脆弱对救了自己的红月有些不一样的情愫,可是若时间久了,谁知道这点儿感情会变成什么样儿?   昭贵妃就觉得红月拒绝得对,就该泼纯王一头冷水,哪怕纯王天天给自家闺女做小伏低都没用。   “以后叫二皇子继续努力。娶自己心悦的姑娘,确实该用些力气心思。”王美人当没听见昭贵妃的话,笑眯眯地说道。   “你还来?!”昭贵妃尖声叫道。   “贵妃娘娘这话说的……二皇子一向单纯,好不容易想要娶亲,自然是要努力才行。”王美人对整个人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大家的红月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柔声说道,“轻轻松松而来的感情,男人就不知道珍惜。”   看昭阳帝就知道了,后宫妃嫔三千,柔顺乖巧,可昭阳帝就是不喜欢,就是喜欢百般讨好殷勤换来的昭贵妃的一个笑容。这就是男子的劣性根了,叫王美人说,这其实就是欠的慌。   纯王也是男子,也欠收拾。   “娘娘您是不是误会……奴婢不是欲擒故纵。”红月是真心没想跟纯王有个什么好么?   “好孩子,没事儿,就算你往后当真不喜欢他,可你到底是他的救命恩人,你不能不叫他对你报恩是不是?”后宫厮混得久了,王美人的脸皮也修炼得不薄,就跟没听见红月的辩白似的,摸着红月的手疼爱了一会儿,又拉着一脸木然的红月在自己的身边坐了,很爽快地笑眯眯地问道,“红月喜欢吃什么呢?喜欢什么衣裳?喜欢什么首饰?都来跟我说说,你可不能拒绝二皇子对你报恩……单纯的报恩,好不好?”   “公主喜欢的,奴婢就喜欢。”红月发现自己招惹了一个巨大的麻烦,顿时后悔不迭。   早知道,当初就该看着纯王自己在地上打滚儿!   “王娘娘要问问我喜欢什么么?”长乐就凑过来问道。   “你喜欢什么,你二皇兄全都知道。”王美人怜惜地看着红月,侧头对摇头晃脑的长乐笑眯眯地说道。   “娘娘您真的不需要对奴婢这样关切,奴婢当时真的就是一不小心遇见纯王的。”红月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世简直坑到了极点,早就断了要嫁人的念想,且叫她说,这世上的男人九成九都很不是个东西,与其嫁给那样的男人然后一辈子悲惨伤心,还不如就留在长乐的身边平稳平静。   纯王这幺蛾子真是坑死宫女姐姐了,她恨不能闯入偏殿去问问那个赖在床上起不来的纯王殿下。   到底看中她什么了?   她改,她改还不成么?   这年头儿,救人都这么危险。   一不小心这就哭着喊着要以身相许。   宫女姐姐都要气哭了好么?   她心中悲愤得厉害,只是因她一向尊重年长的人,竟不好在慈爱地看着自己的王美人面前发作,哪怕心里都想把纯王往死里打了,可是在这个时候,还是努力憋着心里的一股火儿低声说道,“奴婢只是一个寻常的奴婢,不值得娘娘与王爷这样费心。”   “叫我说,小儿女家家的事儿,你在这里头插手做什么呢?”   昭贵妃眼见王美人一脸的强买强卖,掐着手边儿一朵鲜花漫不经心地说道,“若纯王真的有心,自然百般呵护疼惜,真心能叫女孩子觉得他是个可以托付的良人。若纯王只不过是嘴上说说,真心不多,你这非要叫红月给你做儿媳妇,岂不是害了小姑娘的一生?”   叫昭贵妃说,还得看纯王的诚心到底有多少呢。   “贵妃娘娘说得有几分道理。”王美人垂头想了想,不由正容说道。   只是她还是舍不得撒开红月,温声说道,“今日你见我的态度,可知我对你并无芥蒂。来日若纯王不能打动你,那是他没有福气。可若是你觉得纯王是个能托付终身的男子,你也要记得,我这里……并不是你要担心的地方。”   若红月日后与纯王两情相悦,她不会做恶婆婆,看不起红月的出身,不许她嫁给纯王。   她只想叫儿子这一生幸福。   儿媳的身份高贵,她固然得脸,也觉荣光。   可若儿媳的身份不过是个宫女,是服侍人的,对她来说也无所谓。   多年的经历,得宠又失宠,艰难困苦过,王美人其实什么都看淡了。   只要两个孩子好好儿的过日子,过得欢喜快活,幸福顺遂,她管外头怎么评说呢。   和她与她儿子过日子的又不是外头那些长舌妇。   “娘娘您叫奴婢无地自容了。”自己如此拒绝纯王的厚爱,王美人都没有半点儿恼怒,反而处处为自己着想,红月的脸腾地就红了。她想不到自己幼年坎坷之后,之后的人生,竟然会有这处处的照顾。   “你顾虑得对。况且,纯王也该对你多用心。”王美人就笑眯眯地说道。   “二皇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红月么?”长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情缘,张大了眼睛。   不过红月生得美丽,武功好,长乐觉得纯王会偷偷儿爱慕一下没有什么问题。   “很喜欢很喜欢。”王美人就耐心地与长乐说着孩子气的话,笑着问道,“往后……”她顿了顿,扫过偏头冷哼一声的昭贵妃,笑着对长乐说道,“纯王说日后你的公主府要修在纯王府旁,到时候若你二皇兄有福,与红月有夫妻之缘,你们还是能一直在一起。”   长乐的表情一下子就憧憬了。   “就是有点儿舍不得。”她小小声儿地说道。   “舍不得。”   “觉得红月要分给二皇兄,有点儿舍不得。”   多么耿直的公主殿下呀,王美人都觉得自家儿子很倒霉了。   那多年的供奉啥的,半点儿没见公主殿下记住啊。   怎么不说舍不得她二皇兄娶媳妇儿呢?   “看来你二皇兄的路还长着呢。”王美人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笑意地说道。   她耐心地与长乐说笑,哪怕长乐说了许多的傻话却依旧很温柔的样子,这简直比动不动就掐自己一把的美人娘和气多了,长乐对王美人自然很亲近,扭着小身子顺便拐着自家的宫女姐姐一起往王美人的怀里扑腾。   “您疼疼我们,疼疼我们。”   “公主。”红月也一头滚进王美人温暖的怀里,顿时红了脸。   “都是好孩子。”王美人哪里能叫红月挣脱,笑眯眯地就揽住她,圈在自己的怀里。   她的怀抱又温暖又温柔,没有赵皇后的可靠,没有昭贵妃的香气扑鼻,却令红月心里一软。   “公主?”林如初眼瞅着因纯王的婚姻大事,自己这美少年又成了壁画儿了,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他私心里觉得自己这路也还挺长的呢,只是一想到纯王觊觎红月,那长乐身边岂不是只剩下了自己?   林探花的表情一下子就重新生动了起来。   “公主今日格外欢喜。”他在长乐背后笑着说道。   知道红月也会有很好的终身,长乐当然是欢喜的。   她娇娇地蹭了蹭王美人的怀抱,偷偷儿流出来,把红月一个人留在王美人的怀里。   “你倒是很伶俐。”昭贵妃斜眼看着长乐哼了一声。   这美人娘最近因与昭阳帝置气,已经很久都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了,只是昭阳帝都苦哈哈地哄着劝着宝贝着,长乐哪里敢与这样气势汹汹的亲娘面前炸毛儿呢,只偏头当做没听见,顺便对林如初殷勤地说道,“表哥若是与江大叔身边学着差事,那一定要小心谨慎,江大叔要求可高了。”   “好。”这公主还真不担心自己叫人家江侍郎给扒皮啊?   都说了,人家不爱听大叔大叔的,还不叫大哥?!   林如初笑眯眯地听着长乐在自己面前仿佛很有经验地教他做事。   “江大叔最喜欢西域的美酒,说是喝起来跟喝血似的,格外喜欢,表哥可以讨好一下。”   就江侍郎这种审美与癖好,哪怕是亲戚,公主殿下也得公允地说一句……   那个什么……叫人家新婚妻子宁愿私奔也不跟他过了,还真的不冤。   这简直就是鬼见愁啊!   谁能跟这种倒霉男人一起过日子啊?   长乐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小声儿说道,“简直能镇宅。”   “你啊。”林如初心里都要笑死了,一双涟漪的眼中仿佛汇聚着星光,看着长乐笑得格外美好。   长乐小大人儿一样对他说着人情往来,可是差事上要怎么做却并不肯擦嘴,她一心为了自己,还在努力学着叫自己不要处处插手免得叫他脸面上过不去,这样的关切,叫林如初只觉得心里生出一种很甜蜜的感觉。   这种甜蜜,哪怕不能倾诉出口,却依旧叫他感到这世界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你就编排江侍郎吧,还不是瞧着人家脾气好,从不和你计较。”   赵皇后却知道长乐这般实在是亲近江周的缘故。   不然,公主殿下才不会将人放在心上呢。   “可不是,人家江侍郎对你也有几分关照,你呀,最知道谁可以欺负了。”昭贵妃见今日自己表示自己生气了,可是除了赵皇后偷偷哄了哄自己,旁人竟就当做没看见,顿时觉得很不爽了。   贵妃娘娘难道已经没有地位了不成?   “你再不听话,以后把你送到宣平候府上去。”恶劣的贵妃娘娘就开始吓唬自家闺女了。   “不要!”长乐惊恐捧脸。   “看你听不听话吧。”显然江侍郎颇有人格魅力,乃是一位能止住婴儿夜啼的强悍的大……哥,昭贵妃才不会觉得自己特别坏呢,见长乐在自己面前团团转,急得团起小爪子给子作揖,顿时仰头得意地笑了。   “最听母亲的话了。”长乐可怜巴巴地央求道,“不要去宣平候府!”   江侍郎还不烤了她这嫩嫩的公主殿下啊?   “不若送到襄阳侯府上去。”林如初就在一旁为长乐安心。   “你还欺负孩子,你多大了?”赵皇后都看不过眼儿去了。   “她都是大姑娘了,欺负一下怎么了?”昭贵妃心虚了一下,美艳的脸虚浮了一瞬,又格外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就是吓唬一下。”只是见赵皇后与林如初都不赞同地看着自己,贵妃娘娘还是惨败给了人民的海洋,扭着手里的帕子撇嘴道,“以后再也不吓唬她了。”   正装可怜博取同情的公主殿下顿时原形毕露,欢呼一声扑到了赵皇后的怀里。   林探花白白地摆了一个张开怀抱的姿势,优美优雅,却啥也没捞着。   “你也是个调皮鬼。”赵皇后就笑眯眯地点着长乐的小脑袋说道。   “因为姨母与母亲都疼我。”   林探花再次优雅微笑,努力寻找半天儿,也没有从公主殿下的话里寻到自己的名字。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啊。   美少年心底就生出了深深的感慨。   “这话还差不多。”昭贵妃的嘴角就勾起来了,显然好哄得很。   王美人正揽着红月含笑听着。   她本就是一个十分安静的女人,就算是赵皇后的宫中笑闹一片,也不会高声。   她就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微笑着,却叫红月感到心里很温暖。   看在王美人的面上,红月还是犹豫了起来,她有心想知道纯王到底是为了什么对自己心生好感,还非要娶自己一下,迟疑了一下就对王美人告罪道,“娘娘,奴婢想去见见纯王殿下,不知是否合适。”   那个什么,不知道药效啥的,是不是真的好了哈?   “我也去!”长乐急忙凑过来。   对于红月愿意见一见纯王,王美人显然乐见其成,急忙笑着点头道,“他精神着呢,你去见他,他一定欢喜。”她一边说一边催着红月就往纯王的偏殿去了,长乐急忙带着林如初一起去偷听,一路无言,到了纯王面前,红月也不客套,只开口问道,“殿下为何要娶我?”   多了干脆直接啊?   纯王英俊的脸顿时就红了,目光游移,脸色扭曲。   “那个什么……本王,本王清白都坏在你手里,你不想负责么?”纯王殿下见宫女姐姐这么渣,顿时带着几分悲愤地控诉道。   他不活了啦! 第96章   “什么清白?”显然宫女姐姐决定渣到底儿了。   纯王都悲愤得在床上打滚儿了,她竟然还有脸问这个问题。   长乐都咬着自己的指尖儿陷入了呆滞。   纯王从来不是一个说瞎话的人,既然说清白毁在红月的手里了,那就是真的砸在人家手里了。可是红月为什么不承认呢?清白都没了,她家二皇兄已经很凄凉,难道如今还要落得个被辜负的命运?   “二皇兄太惨了。”她缩在林如初的怀里同样红了眼眶,栩栩如生地演绎了一个知道哥哥被这样那样之后悲愤欲绝的小妹妹的形象。见她这么拼,林如初也觉得很无语了,不过看见红月脸色铁青的样子,他显然觉得很解气。   “纯王殿下可怜。”美少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宫女姐姐的脸都青了好么?   六月飞雪,简直是天下最大的冤枉啊!   “殿下的清白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忍不住质问道。   纯王此刻正虚弱地缩在被子里,香软雪白的床铺之中,他英俊的脸带着几分青白,仿佛有点儿虚,当然,因为自力更生了一晚上才发出了自己的火儿,身体空虚亏空是应该的,赵皇后已经命人给他熬大补的汤药了。   仿佛短短一晚上,二皇子殿下的下颚都尖尖的瘦了下来。   他早就没有了一贯的英俊潇洒的气势,无力地躲在被子里。   宫殿里点着一点檀香,他突然抽了抽鼻子。   “你还不承认!”   “我能承认什么?!”面对纯王,宫女姐姐可就没有面对王美人时的耐心了。   她缓缓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讷讷不语,仿佛想要说点儿什么却羞涩地扭头,气愤得眼睛通红却害臊一样不肯说出什么的纯王,缓缓地说道,“殿下若是想要诬陷我,我可不会由着自己被冤枉!”   “你……”纯王见红月非要自己说个明白,苍白的脸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动了动嘴角,艰难地看着同样凑过来,想要听八卦想得都要挠墙的妹妹,哽咽了一声。   “不好说的。”他哪里舍得叫妹妹滚蛋呢?只能讷讷地说道。   “说说呗。”公主殿下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两只小爪子扒着床边儿……   “不要听。公主想知道什么,微臣给你说。”林如初还不愿意长乐听倒霉纯王是怎么被夺走清白的呢,见长乐扭着小身子好失落的样子,他只是笑眯眯地靠过来,一双温柔白皙的手扣住小姑娘的耳朵。   见长乐听不见了,纯王方才对红月低吼……   没低吼出来。   昨天低吼的次数太多,纯王殿下的声音已然嘶哑。   反正纯王就是很悲愤地压低了声音控诉道,“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你不是碰着本王的那,那里了么!”见红月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仿佛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纯王抽抽自己的鼻子,目光扫过自己不可言说的地方。   宫女姐姐想了想,目光陡然冷酷了。   “你的后背碰过它,背着本王的时候……你对本王这个样子,本王以后还能娶谁?你说!”   那么精神抖擞的地方昨天晚上叫红月背回来的时候,在少女柔软的身上蹭来蹭去的……   纯王殿下想想都觉得好虐的。   红月看着纯王竟然还有脸在自己面前悲愤欲绝,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扭头去看用纯洁的眼神看着自己,啥都没听见的长乐,沉声问道,“公主,我可以打他么?!”吃亏的是自己好么?当她以为喜欢他那个什么地方蹭到了自己啊?!   昨晚没掰折它都是客气的!   红月没因此寻纯王讨个说法儿,现在是怎样?恶人先告状啊?!   “本王很虚弱,不能被打的我跟你讲!”见宫女姐姐是翻脸的节奏,纯王顿时警惕起来。   “这件事奴婢没有寻殿下说个明白,殿下也该忘记,咱们从此都当做不曾发生就是。”   “不行!”纯王用力在被子里打滚儿,被子凌乱滚动,一下子掀开,露出一双修长有力的腿。   “不能看,会做噩梦!”林探花眼疾手快,急忙盖住长乐的眼睛。   “看见了什么呀?二皇兄真白。”长乐咯咯地,坏心眼儿地笑了起来。   纯王与震惊的红月对视了一眼,垂头看了看自己矫健有力的腿,仿佛破罐子破摔,又仿佛是了悟到了什么,总之就很厚着脸皮地对红月说道,“你看,你又看到了。你看到本王这么多,难道不应该负责么?”   红月深深地,惊骇地吸了一口气。   她在宫中上侍奉赵皇后,下照顾长乐公主,也不是不伶俐的人,怎么此刻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天底下原来还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作为皇子,奴婢觉得您该习惯了。”做皇子的一向是被人服侍的,那里里外外的哪儿没有叫服侍的宫女內监的看过啊,纯王竟然还有脸在自己面前伪装纯情,简直叫红月匪夷所思,见纯王眨巴了一下眼睛,偷偷还往下拽被子露出更多,她嘴角抽搐了一下。   “反正本王没法儿娶媳妇儿了!”纯王摆出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架势,钻到了被子里。   红月就看着厚厚的被子里那凸起的大大的一团,不由想到长乐赖床时的撒赖样儿。   可是纯王太大只,完全勾不起宫女姐姐的喜欢好么?   “反正吧,我听明白了。”纯王终于缩进被子里去了,林如初也就放心地放开长乐,公主殿下伪装成熟地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地拍了拍自家亲哥的被子,慢吞吞地说道,“二皇兄被红月看了两眼,以为自己清白没有了,不过也不算什么……我也被红月看过,那沐浴的时候什么地方没看过呀,难道我也要娶她么?”   “以后再不能叫人服侍你沐浴了!”从来自己洗澡的林探花顿时就黑了脸。   “我是你亲哥啊!”纯王殿下也在被子里发出了血泪的控诉。   “难道二皇兄只是因为一点小尴尬,就要娶红月,而不是因为喜欢红月么?”   长乐见林如初的脸黑里带绿,顿时打了一个寒颤,乖乖儿地凑过去讨好一下,这才转头认真地问道。   她的问题十分犀利。   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是因为爱慕英雄,还是只想报恩?   “若只想报恩,那二皇兄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若喜欢红月……”   “我是真喜欢她!”纯王顿时叫道,“她她他,总之我是喜欢她的!”   那个时候,他不肯去收用那个送上门来的宫女,却在看到红月之后感到是她出现,完全没有控制地扑向她真的太好了的感情,本就是因为他其实心里是对红月有好感的。他愿意对她负责任,愿意娶她,叫她占据自己唯一的王妃的位置。   所以才会板不住自己。   这种喜欢,或许从前不过是亲近熟悉,在一瞬间就化作了爱意。   可是纯王却知道,自己的感情并不是在哄骗,也不是在给谁一个交代。   他是真心实意想要迎娶红月,想要她成为自己的妻子,然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更多的感情,他粗糙的大脑袋里想不明白,可是见到红月,他就欢喜。   从前没有谁叫他有这样的心情,纯王不能保证日后绝不会有女子同样叫自己喜欢,可是他却会约束自己,因为他已经先拥有了一个值得一心一意对待的女孩子。这种心情,才长乐的叫破之下,不由自主地就叫了出来。   长乐就满意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叫她说,什么都是虚的,纯王的心情才是真的。   若只是为了负责,那纯王就真的不必耽误彼此了。   可若纯王是真心想要和红月有一个结果,真心疼惜爱慕她,她其实觉得很好。   红月自幼亲缘浅薄,若嫁了人,嫁给有良心的男人,那就又有一个真正的家了。   “你觉得怎么样?”她就歪头看红了脸的红月。   “公主……”   红月方才也只当纯王是心血来潮,因此并不走心,可是看倒纯王叫了这一声,从被子底下偷偷儿看自己,又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她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又有些惶恐,有些不安与恐惧。   从前纯王在她的眼里,是最宠爱长乐的兄长,因此叫她看,还有几分亲近。   可是如今,纯王在她眼里演化为一个男人。   男人……有几个好东西?   楚三,昭阳帝,从前的襄阳侯岳老爷……   一个一个,那些无情或是冷酷狰狞的脸,令红月骇得退后了一步。   她几乎不敢再去看纯王的脸,哪怕这张脸是这样英俊,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带着对自己的亮晶晶的喜欢。可是当年,他们也曾经那样喜欢过自己身边的女子的。   一旦翻脸,又成了什么模样?   “红月?”见红月踉跄地退后了一些,长乐就觉得这事儿不大顺利了,急忙伸手去牵红月的手。   “公主要撵我走么?”红月颤抖地问道。   “哈?”天可怜见的,公主殿下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好么?   有宫女姐姐在,那多大的靠山保护者啊,长乐才舍不得呢。   “怎么可能,我离不得你的呀。”她甜言蜜语地说道。   纯王呆呆地从被子里看着自家妹妹,默默地流下了辛酸的泪水。   与他同病相怜的林探花也很心酸好么?   他磨着后槽牙看着红月露出幸福的笑容,心里的小人儿嫉妒得满心打滚儿,面上却要露出正室驸马的雍容大度,哪怕心里要把处处讨好卖乖的小姑娘吊起来打,只是这也得等真成了驸马,生米煮成熟饭以后再打不是?   不过想到昭阳帝公然说起驸马不贤良就立马儿休了,林探花又觉得起码也得等这倒霉公主给自己生个儿子闺女的,套牢了再打。再再想到这年头儿有不少巾帼英雌带着儿子闺女休夫跑路焕发第二春什么的,林探花又觉得起码得挨到这公主人老珠黄才行。   只是林探花年纪比公主大些,公主都人老珠黄,显然美少年也成了老菜帮,失宠得更快……   林如初就觉得大概自己这辈子都要夫纲不振了。   “您可真没用啊。”舍不得打自家的公主,林如初就看着纯王发出了一丝感慨。   纯王都要委屈死了好么?   他气的心里直哼哼,咬牙切齿地看着林如初。   不敢去对红月磨牙,只好对林美人磨牙了。   “总之,喜欢红月是二皇兄你自己的事儿,既然喜欢一个人,那就用力去追求好了。”长乐扭头就对纯王挥了挥自己的小爪子,笑嘻嘻地说道,“男婚女嫁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二皇兄加油!”   她亲眼目睹了一场八卦,眼睛都乐得眯成一条缝儿,早就没有见到纯王昨夜凄惨时哭唧唧的样子了。   纯王却觉得自己仿佛被激励了,兴冲冲地去看红月。   红月嘴角抽搐地在这位皇子的星星眼儿里扭过头去。   那个什么……越发像狗崽子了。   她觉得窘迫得厉害,一时也没法儿面对纯王,甚至对纯王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感到恐惧,见长乐不逼迫自己接受纯王,只觉得心中感激极了,脚底抹油撒腿就跑,就跟后头有狗撵的似的。   长乐叫了两声,追着跑了出去。   林如初转头对纯王笑了笑,眯了眯自己的眼睛,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你想做什么?”纯王知道这是个黑心货,顿时紧张地把自己裹成一颗球。   一点儿皮肤都不敢露,更不要提方才还很修长有力的大腿了。   见他傻乎乎的,林如初咳嗽了一声。   他有心想说一句自己是支持纯王追求宫女姐姐,好叫宫女姐姐赶紧出嫁以后不要在自己面前碍眼,把公主殿下空出来专门送给自己,只是想了想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弹了弹自己不染尘埃的衣袖,缓缓地追着长乐去了。   纯王……要娶红月一个宫女,就是彻底断了他的太子之路。   日后不管太子与顺王如何相争,纯王都算是出了局了。   毕竟,没人能够忍受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是一个卑贱的宫女是不是?   林如初相信纯王是当真喜欢红月,不然也不会不顾身份娶她。   可是谁都能说鼓励纯王的话,唯独他与太子不能。   因为不论是太子,还是作为赵皇后母家之一的襄阳侯府,其实都是这件事的受益者。   纯王虽然脑子一根筋想不到这些,林如初却唯恐自己鼓励纯王娶红月这事儿叫人知道,攻歼赵皇后容不得庶子,叫庶子断了皇位之路。他觉得有点儿头疼,只是心机再深,看见前头嘻嘻哈哈的小姑娘,又觉得自己不必想这么多。   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好了。   长乐今天看到大八卦,还在追着红月问她到底看见纯王哪儿了。   宫女姐姐没有连她一起打,也算是多年的情分了。   “你们开心成这样儿,可见心情不错,纯王说什么有趣儿的话了?”   “我不告诉姨母。”长乐狡黠地背着手叫道。   “他们小辈的小秘密,娘娘不要问,问了倒害臊了。”王美人就十分贴心地说道。   她对红月招了招手,见红月迟疑,就微微笑了。   “娘娘我……”红月之所以不敢应了王美人的喜欢,不仅是畏惧日后纯王负心自己将无处安身,更要紧的是,王美人对自己的身世一清二楚,知道自己其实出身楚家。若是旁人,顶多鄙视一下红月的出身不怎么样也就算了。   可是王美人却完全不一样。   这位王娘娘当年倒了霉,就是因楚妃造成,楚妃还差点儿抢走了她儿子。   这等仇恨,比天高比海深,叫红月说,王美人该见了姓楚的就恨不能置于死地才对。   怎么能这样喜欢呢?   难道王美人真的对楚家女全然没有一点的心结?   “您知道我其实是姓……”   “姓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你是谁养大的。”王美人见红月瑟缩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就温声说道,“你在娘娘身边长大,为人也光明磊落,出身又算得了什么?只是贵妃娘娘方才的话很有道理……二皇子喜欢你,是二皇子自己的事儿,你不必有负担。”   当纯王对她坦言喜爱红月,王美人就努力叫自己接受这个女孩子。   如今看来,红月的性情也确实与楚家女不同。   她懂事,乖巧,还善良,她为什么不可以喜欢这个女孩子给自己做儿媳妇儿呢?   豪门勋贵的女孩儿虽好,可是红月比她们又差什么呢?   “好了好了,一会儿你再叫这丫头哭了可就坏了。”赵皇后笑眯眯地看着,只是见红月柔软得一塌糊涂的样子,她多少在心底可怜这个小姑娘,想她这些年的挣扎,迟疑了片刻,方才侧目去看昭贵妃。   昭贵妃顿时翻了个白眼儿。   “我若是认她做义女倒是极好的,到时候这丫头的身份也有了,也风光些,只是表姐想想,贵妃的义女嫁给陛下的皇子……这说起来仿佛乱了纲常是不是?”见赵皇后微微颔首,昭贵妃就抓了抓头低声说道,“要不……叫表嫂认她?”   宫女姐姐可还没点头呢,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就操心她的出身大事了。   总不好叫红月以宫女的身份出嫁,连个娘家都没有是不是?   那岂不是更显得宫女姐姐没有靠山了么。   宗室里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赵皇后与昭贵妃最知道了,若是见红月软乎乎的,还不欺负死她?   “等等……”红月就很虚弱地唤了一声。   她可没说要嫁给纯王啊!   “叫襄阳侯府认她。”赵皇后好不容易叫林家长房成为了襄阳侯,这容易么,总得叫林大老爷付出点儿吧?且赵皇后心里盘算着将长乐嫁给林如初,若红月拜林大太太做义母,那日后只有和长乐更亲近的,不管是回娘家还是在夫家,都与长乐的公主府亲近。   这才是最合适的。   且林家还有个襄阳侯太夫人硬撑着一口气就是不肯死,赵皇后觉得得叫红月在林家有个名分,日后更好地护着长乐在林家的生活才行。她心中想了很多,更想到若红月出身襄阳侯府,虽然糊弄不住这些知情人,不过……   也能堵住许多人的嘴了。   “大表嫂也很合适。”昭贵妃就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家大太太是个敦厚的人,她也很放心。   对于赵皇后这对无助女孩儿的怜悯与照拂,昭贵妃不觉得嫉妒,反而觉得理应如此。   她家表姐,总是对身世坎坷的可怜女孩子多一些怜惜的。   “微臣回去问问母亲。”林探花觉得人生真是好虐啊。   才想挤走宫女姐姐,谁知道人家摇身一变,要成自己义妹了。   这种艰难得呕血的滋味儿,当自己入京遇到一个把自己的头都砸破了的小姑娘之后就再也没有平息过,林如初如今的心情真是特别复杂,然而见长乐弯起眼睛开心得拍手,他又忍不住想要微笑。   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那你回去就与你母亲问问看。”赵皇后就笑眯眯地说道。   她顿了顿,又对林如初和声说道,“若你母亲愿意,那襄阳侯府就预备摆酒,热热闹闹的才好。”   “微臣明白。”林如初温顺点头。   红月瞠目结舌。   不是……   到底有没有人听宫女姐姐说句话什么的啊?   她她她,她不想……   只是她话到嘴边,扫过赵皇后温煦,昭贵妃认真的脸,回头看到王美人笑盈盈地摆出一副一问三不知就是不看自己抗议的脸的表情,又觉得心中酸涩,仿佛哪怕这一刻自己死去,也没有一点的遗憾了。   虽然义女不过是名分,就是糊弄人的,可是有了这个名分,她也算是有了一个家了。   她怎会这样幸运,拥有这么多?   说起来,还真的托了纯王殿下的福呢。   宫女姐姐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脸颊,迟疑了。   有个慈爱不计较自己出身的婆婆,还有一心一意为自己打算的皇后与贵妃娘娘,她得到的真的已经太多了。   要不,看在她们的份儿上,拿纯王当个添头儿? 第97章   纯王哪里知道,自己成了添头儿呢?   不过就算知道,只怕纯王也是蛮开心的呢。   过程不重要,媳妇儿娶上就行。   唯一不大开心的就是太子殿下了。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纯王竟然看中了红月。他虽然也明白虽然红月姓楚,可是跟楚家也算是仇深似海,可是在太子的心底,身上流着楚家的血就难免叫他厌恶警惕。   此刻看纯王美滋滋地板着手指头准备休息两天就去跟在红月身后表达自己的爱慕,太子看着这蠢货弟弟就叹气说道,“若只是因她救了你,咱们大可以赏赐她,用得着赔上一个你?”   赵皇后愿意叫红月拜林大太太为义母,就不仅是可怜红月,也有奖赏她救了纯王的意思。   不然早怎么没说叫红月去喊人家侯夫人义母呢。   “我是真喜欢她。”纯王顿了顿,趴在被窝儿里打滚儿眉开眼笑地说道,“且见着红月的时候能看见长乐,给长乐当牛做马的时候,我也可以给红月当牛做马来的。”   这两位总是形影不离,纯王觉得自己连妹妹带媳妇儿都讨好起来,满意得不得了。   简直是梦想中的生活节奏哇!   太子却头疼得几乎要叹气了。   他看着这愚蠢的弟弟,都能想到昭阳帝在知道自己会拥有一个宫女儿媳时的咆哮了,只皱眉说道,“我早些时候给你相中了武乡侯家的小姐,那姑娘今年入宫选秀,不过是走个过场,想着若你相中了就求母后给你赐婚,也叫你往后在外头有个自冷热的人。”   太子相中的女子自然是极好的,不仅自家出身勋贵,嫡女的出身,就是模样儿人品再没有一点儿不好的,谁知道在纯王这儿掉了链子。   “再好,我也喜欢红月了。”纯王还当真有点儿磐石无转移的架势。   见他如此一颗心都扑在红月的身上,太子抿了抿嘴角,看在弟弟的面子上,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他不过是为纯王的姻缘操心,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儿,然而对于顺王来说就已经是惊恐到了极点了。   宫里出了事儿,他当然知道,因为那天赵皇后的宫中灯火通明,不仅王美人昭贵妃,就是昭阳帝都留在赵皇后宫中一晚上,那来来往往杀气腾腾的侍卫内监的车水马龙的,都不必顺王启动在宫中的暗子,这明显的就是赵皇后宫中出了事儿。   他心里也多少知道出事的是谁,然而叫他惶恐不安的,不是纯王出事,而是……他等了一晚上,除了说纯王病了,太医来往不绝,就没别的了。   说好的纯王奸淫了昭阳帝后宫宫女儿,淫乱宫中罪大恶极呢?   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因最近与楚家有些龃龉,顺王压根儿就没敢再去寻楚听云给自己出个主意,唯恐楚家拿着这个把柄日后要挟自己。可是如今就算他想说也不敢说了,虽昭阳帝看似没有什么紧张的地方,可是顺王却敏锐地感觉到从太子开始,这京中后宫都变得紧绷了起来。   当他知道昭贵妃亲自出马,叫人捆了大半后宫的宫人审问,审问的主事着乃是那位宣平侯府的江侍郎,协助的人里头有襄阳侯府的林如初,顿时眼前一黑。   这两个不仅有手段有心机,要命的是,都是顺王殿下的大仇人啊!   顺王一下子就知道厉害了。   纯王这件事儿,是他主使,经由岳美人的人安排的。   那宫女是他好不容易寻来的一点会妩媚之道,会叫人销魂不已的青楼女子,看似清纯良家,其实早就不知道服侍了多少的男人,早就知道怎么勾起一个男人心底最大的欲望。   只是这个宫女好找,然而送入宫里却困难极了,后宫叫赵皇后把持,自然很难动手脚,还是岳美人千辛万苦地打通了一个对赵皇后不是很忠心的宫人,方才将那宫女给藏在了宫里。唯恐叫人发现,还要百般遮掩,叫这宫女不至于露出什么马脚。   只要纯王真的与她有了什么,顺王就算是赢了。   这位叫他忌惮不已,仅次于太子给他威胁的二皇兄,哪怕逃过了君父对他无德无状的厌弃,也会因这女子身上带的花柳病,往后成为废人。   只要纯王有一点儿忍不住的地方,顺王就能弄死他。   到时候偷偷儿把这宫女给弄死往湖里一丢,就说被纯王凌辱不堪受辱投湖自尽,这事儿就算是完结。   可是顺王想得再美,也没想到还有如今的郁闷啊。   这纯王到底是上钩儿还是没上钩儿呢?   他躲在家中惴惴不安,也唯恐岳美人这亲娘坑儿子,叫后宫的肃杀吓唬两下就把事儿都说出去叫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然而还未恐惧完,躲在顺王府中战战兢兢的顺王就迎来了一位昭阳帝御前的大内监。   这面白无须的内监看起来特别和气,没有一点的凌厉,笑呵呵就跟胳膊老爷爷似的,可是顺王看见他,就觉得胃都缩成一团,冰冷疼痛得厉害。   这位老大人,据说当初传旨襄阳侯袭爵之事,硬生生把人家林家二老爷给气得吐了血啊!   吃了人家的孝敬还把人家吐了血,忒没有职业道德了他!   “老大人今日怎么亲自来寻本王了?”虽然心里鄙夷这等多吃多占还不干人事儿的内监,只是顺王此刻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在这内监阴嗖嗖的目光里强笑道,“本王最近差事繁忙,多日没有入宫给父皇请安,父皇这是……?”   唯恐最近经常入宫叫昭阳帝怀疑自己,顺王已经宅在家中很多天了。此刻,看着他强笑的脸,还有那颤抖的手臂,那内监的脸上就露出淡淡的笑容。   “可不就是陛下想念殿下,叫奴婢服侍殿下入宫么。”他笑得温柔极了,没有半点儿的异样,顺王却觉得眼皮子直跳。   虽然觉得这内监笑得有点儿不怀好意,只是昭阳帝相召,顺王也没有拒绝的份儿,努力露出一副茫然无辜的表情往昭阳帝的御前去了。   后宫今日依旧十分寂静,连带着昭阳帝的御书房都鸦雀无声。   顺王一进门,就看见太子坐在昭阳帝的下手,虽然是在沉默,可是一双眼睛却带着几分温柔地往昭阳帝的方向而去,此刻帝王正握着一个头上梳着漂亮的发髻,天真娇艳的小美人儿画画儿,那笔走龙蛇的特别挥斥方遒。   顺王定睛一看,见那眉开眼笑的小姑娘正是长乐,顿时就在心里不是滋味儿了起来。   仿佛除了长乐,能叫昭阳帝这样喜欢爱惜,寸步不离的,也没谁了。   叫顺王的精神一凛的,是昭阳帝御案前的两人。   一个消瘦苍白,阴柔俊秀,浑身上下鬼气森森,笑一笑叫人骨头缝儿里发凉的江周江侍郎。   另一个面容白皙美丽,生得仿若天光秀色的清贵优雅美少年,自然就是林如初了。   这两人的脚下,还跪着几个战战兢兢,奄奄一息地被丢在地上的宫人。   看见那几个宫人,顺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腾地就起来了。   很眼熟啊!   “这画儿好看,父皇与我的画技越发高超了。”长乐听见顺王在下头请安,急忙抬头去看顺王的脸色,见这厮的脸都青了,就知道江周与林如初这些天这找到的这几个有用的宫人绝对是能叫顺王置于死地的,一时心里就很满足了,哪里还顾得上作画……   反正公主殿下跟自家皇帝亲爹都没啥作画的天赋,她就急忙拉着昭阳帝跟自己一起坐在龙椅上,眼巴巴地叫道,“父皇要给二皇兄做主!”   “你心里就知道你二皇兄。”江侍郎还没禀告自己审问的结果呢,只是昭阳帝心里却有几分预感。   他打从江周建议自己去寻了顺王来,就知道个大概了,此刻他心情不怎么样,只是勉强忍耐着不要叫长乐看出来。   他也不是傻子,哪里想不明白江周的用意,只怕纯王被陷害之事,是跟顺王脱不了关系了。   做父亲的,哪个愿意看见兄弟纷争,你死我活到陷害兄弟呢?昭阳帝心里此刻十分不是滋味儿。   他刻意冷淡了一下顺王,见这个儿子的脸色发青,一时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毕竟比起纯王这死硬的茅坑里的石头,顺王一向贴心乖巧,懂事纯孝,皇帝也是人,自然更喜欢顺王。   可他真是没想到这个纯孝的儿子动起手来也挺狠的,一出手就几乎将纯王给废了,当日帝都最好的仵作验尸,说起这死去的纯美如花儿的少女身上竟然还带着脏病,昭阳帝那几天晚上都睡不好觉。   兄弟政争,你死我活就算了,怎么能用这样阴狠的招数?   顺王怎么敢?!   想到这里,昭阳帝对顺王就露不出什么慈爱的表情,淡淡地颔首,也不叫顺王起来,侧头对江周说道,“江周,你说说看,你查到了什么。”   顺王见昭阳帝不叫自己起来,顿时眼前就发黑了。   他也明白,昭阳帝是定了自己的罪了,可是顺王却不愿意这样认命,拼命地想着叫自己脱罪的办法。   “父皇,儿臣来了。”昭阳帝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顺王磕磕绊绊地说道。   “顺王殿下,现在是臣说话的时间。”江侍郎既然是太子的大舅哥,自然跟顺王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慢慢地摊开自己修长白皙得透明的手,一边翻看,一边淡淡地说道,“近日宫中出了几件叫人心里不愉快的事情,对纯王殿下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臣得陛下旨意彻查,查出了一些有趣的事儿,臣觉得,顺王殿下也该听一听。”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几个看起来没怎么样,其实已经被这样那样得要死的宫人身上。   “叫臣说,还是殿下你自己说?”   江周不客气的问话,顿时就叫顺王的心都哆嗦了。   “父皇,难道二皇兄出了什么事么?”他负隅顽抗地问道。   “难道你还不知道?”昭阳帝目光冰冷地问道。   “儿臣最近差事忙着,且与二皇兄一向疏远,我们多日不见,儿臣怎么知道二皇兄怎么了?”   顺王此刻叫冤,顿时就叫太子都忍不住冷笑了。   他觉得顺王真是自己生平仅见的无耻之人,哪怕明知道不该在昭阳帝面前露出自己咄咄逼人的态度,可是太子还是忍不住冷冷地说道,“老二叫人陷害,如今卧病在床,顺王弟,你不想与我说些什么?”   他露出冰冷的厉色,昭阳帝虽然皱了皱眉,却没有呵斥太子,反倒是长乐想了想,就小声儿说道,“这天下谁犯了事儿,都得喊自己是冤枉的,多没意思啊?咱们有什么证据呢?叫证据说话呀?”   “谋害纯王殿下的那名宫女,乃是岳美人塞了银子叫人进宫,将这么一个肮脏的女子送入宫廷,难道顺王殿下您不该对陛下解释?”   林如初笑若春风,他最近在江周的身边很是学习了一些有用的东西,见顺王吓得浑身乱抖,就和声说道,“岳娘娘何时送人进来,送了那背主的奴才多少银子,记在宫中的何处宫殿,平日里和人与她关系往来,江大人已经全都问清,您还想知道什么?”   江周的奏折此刻就在昭阳帝的御案上。   帝王拿起来翻了两下,顿时大怒,用力地摔在了顺王的头上。   “你自己看看,难道还有人冤枉了你!”昭阳帝最近总是不大舒坦,已经努力不要叫自己动怒或是激动,可是顺王这王八蛋干的破事儿太叫做爹的伤心了,他几乎出离地愤怒,也愤怒自己竟然瞎了眼竟然宠爱了这么一个倒霉儿子,见顺王吓得趴在地上翻看那折子,就咬着后槽牙骂道,“你这个逆子!那是你的亲哥哥,你就这么祸害他?!今日你祸害他,来日,你只怕就要祸害朕!”   这也是昭阳帝心生恐惧的地方。   一个身上有病的女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送进来,后果简直就是细思恐极啊!   这是纯王弄死了这个女人,若这女人活着,还想攀附一下尊贵的帝王,那皇帝陛下此刻……   可见到了如今的年纪,还是少收用女人,免得一着不慎说死就死啊!   昭阳帝心中冷得发寒,只觉得自己也是叫顺王给祸害未遂中的一个,因此才这样恼怒,顺王是他最贴心的好儿子,此刻见他愤怒,顿时就哭着扑到他的面前磕头叫道,“父皇儿臣冤枉!”   他惊慌地捧着把厚厚的奏折叫道,“儿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些,这些……”他用力地挥舞着奏折大哭道,“儿臣没有做过,求父皇明鉴!”他虽然在否认,可是却已经心中骇然,恐惧到了极点。   江周简直不是人!   这是怎么短短时间都查出来的?   “殿下是怀疑臣动了手脚?”江周冷冷地问道。   “天下都知道江大人出身宣平侯府的。”顺王流泪,委屈地说道。   “江大叔才不是顺王兄说的那等小人。”长乐急忙在上头开口叫道。   听到她又管自己叫大叔,江侍郎的眼角猛地一跳,杀气腾腾地看了这倒霉公主一眼。   他很老么?   正是花样美男子好么?!   “朕既然点了江周做事,自然就信任他的品性。”见顺王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昭阳帝也觉得自己的脑仁儿疼,更何况顺王这死不认账,看起来确实十分无辜,他到底年纪大了,如今精神也短,实在不愿意揣测自己的儿子有那等狠毒的心肠,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江周的奏折上一瞬,方才慢慢地说道,“你这奏折里,一干人等都只供出了岳美人,并未有顺王的痕迹。”   “岳美人都牵扯其中,顺王又怎能无辜。”江周皱眉说道。   “叫岳美人过来询问,朕要亲自审审她,若真有顺王的份儿……”   “做母亲的,怎么会供出自己的儿子。”林如初就在一旁温柔地说道。   昭阳帝就沉默了。   “这么说,你们认定了顺王?”   “纯王总不会无缘无故叫人谋害。”江周见昭阳帝虽然恼怒,却努力妄图想要保住顺王,顿时就恶心坏了。   他虽然心机深沉城府颇深,只是见昭阳帝这般不公还是有些微词,皱眉说道,“今日纯王之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陛下,来日这宫中,陛下御前,还有什么公允可言?!”他指着下头那些叫自己审问过已经奄奄一息的宫人,冷冷地说道,“臣岂不是做了白功?”   “父皇偏心。”长乐见昭阳帝不顾及纯王,顿时红着眼眶控诉。   这个控诉就太叫昭阳帝心里受不了了,急忙与长乐辩解道,“并不是。只是多问岳美人一句,好知道真相,是不是?”   他见长乐扭着小脑袋气哼哼地往下看着顺王,一时忍不住苦笑了几声,到底叫岳美人前来。和他心疼长乐,连二公主都宽恕是同样的道理,不是明晃晃的证据在眼前,昭阳帝是真没法儿相信顺王是那样无耻的人。   他心里觉得有些疲倦,神态倦怠地揽住长乐的小肩膀,见她小小声地哼了一声,却并未避开自己,一时就带了几分笑意,与太子说道,“你也放心,若真的与顺王有关,朕也给纯王一个公道。”   听见他竟然连岳美人都要审问,自己后宫的妃嫔都要枷锁上身,顺王越发恐惧。   岳美人并不是一个硬骨头,她……   他惊慌失措,简直就是度日如年,然而再畏惧,不过是一会儿的就听见外头传来了禀告的声音,之后一脸苍白的四公主扶着一个病怏怏脸色有些苍白的女人走进来,走到昭阳帝的面前,急忙都跪下请安。   长乐见四公主也在,不由露出几分迷惑,倒是四公主看见长乐迷茫的目光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打从她知道纯王差点儿叫人陷害,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岳美人干的,今天正在逼问岳美人到底做了什么。   还没问出来呢,昭阳帝的宣召就来了,她知道不好,哪怕明知道只怕岳美人会连累自己,还是不能丢下岳美人一个不管。   她跟着来,也想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做了什么。   “陛下。”岳美人仰头,看到自己一直在思念的帝王就在眼前,顿时泪流满面。   她不过犯了一次错,算什么呀?   这宫中的女人谁没有犯过错,可是为什么只有她跌落尘埃,再也爬不起来了?   岳美人想不明白这个缘故,此刻看见昭阳帝,只觉得痛彻心扉,然而她看到自己的儿女围绕跪在自己的身边,又觉得满意。   不管她再怎么爬不起来,可昭阳帝到底舍不得将她彻底废弃。   因为她不仅有一个天天逼迫亲娘想要对赵皇后投诚的公主,还有一位三皇子。   这是昭阳帝仅有的三个儿子之一,自然是不同的。   因有顺王在侧,岳美人心中就生出几分底气,顺便怨恨地扫过太子与长乐。   她的儿子多么的优秀,与太子差什么?可是赵皇后就是因为知道顺王是优秀的人,就百般使坏叫自己被帝王厌弃,进而连累了顺王。   可是这些小人都忘记了,一个人的优秀无论怎样这样都没法儿掩饰,只要日后顺王心愿得偿,那她就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昭贵妃再得宠又怎样?只有一个没用的公主,她也生不出皇子来,瞎蹦跶罢了。   她有这世上最优秀,最孝顺的皇子啊……   “母亲!”岳美人正因顺王是自己最值得骄傲的孩儿而得意,就听见一旁,心爱的儿子突然嚎哭出声儿,扑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她瘦弱的手臂,一双眼睛赤红恐怖,那眼里的陌生与决绝,令岳美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还在怔忡之中,就听见顺王悲愤的声音不知从哪里而来,质问到了她的心底,控诉道,“您怎么可以,您怎么可以瞒着儿子伤害二皇兄?您的心怎么可以这样狠毒?!” 第98章   这一声控诉,不仅岳美人傻了,连长乐都惊呆了。   看着顺王那痛心疾首的流泪,那对岳美人做了什么的不赞同,长乐只觉得恶心透顶。   顺王怎么可以……   为了自己的安危,就把生母给坑害进去?   哪怕知道岳美人在这其中并不无辜,甚至只怕谋害纯王之事是岳美人乐见其成,不然也不可能不管四公主怎么劝说都绝不漏一点的口风,长乐也很不喜欢岳美人,甚至对岳美人为顺王全心全意,却叫四公主几乎被逼到绝地而厌恶,可是不管怎么样……   那是生养自己的母亲呀。   怎么可以抛弃她,把一切的罪责都推在她的头上?   长乐都觉得,若昭贵妃会犯错被人抓住,那自己哪怕顶罪,也不会叫自己的母亲受到一点的伤害。母亲对子女的全心全意令人尊重,可是长乐却更觉得,做儿女的,其实并没有资格理所当然地要求自己的母亲来为自己做那么多的牺牲。   她们生下他们,养育她们,难道不已经是最大的恩情?   可是顺王在做什么?   忘恩负义?   “畜生!”她忍耐不住了,霍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伸手就抓住了昭阳帝御案上的茶杯,用力地摔在顺王的头上,气的满脸通红,扭头对微微皱眉的昭阳帝大声说道,“顺王兄怎么可以这样无耻,父皇!他怎么可以指责自己的母亲?!”   四公主也仿佛被震惊,似乎想不到顺王竟然是这么一个王八蛋,此刻也回过神儿来。   她见岳美人还怔怔地看着顺王,显然被儿子的指责给打击傻了,不由泪流满面。   “父皇,父皇……”她流着眼泪爬到昭阳帝的脚下,声音哽咽而绝望,央求道,“父皇明鉴,母亲或许做错了,可是父皇想一想,母亲一介深宫妃嫔,什么都不明白,怎么可能主谋这样的事情……”   她尚未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只从顺王的只言片语,就能猜出来个大概。   她真是没想到,顺王与岳美人图谋想要暗算的,竟然不是太子,也不是昭阳帝,而是纯王。   虽然与纯王感情一般,可是四公主却始终记得纯王为自己在昭阳帝面前说话,哪怕为了的是长乐,可是四公主却记得纯王对自己的情分的。她此刻的心里只觉得悲凉又愧疚,几乎不能面对长乐与一旁的太子。   她其实又与白眼狼有什么分别?   口口声声说着怀疑与不对头,可是她却并没有保护住任何人,而此刻,纯王不见踪影不知怎么样了,她的亲哥哥在指责她的母亲,想要把所有的罪过都退给生母,然后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儿来依旧做他风风光光的皇子。   四公主只觉得心中恨意顿生。   岳美人当然做错,应该受到惩罚,可是顺王才是罪魁祸首,他不能脱罪。   顺王怎么可以叫一心为了他的岳美人遭受如今被亲生儿子舍弃的痛苦?   “母亲也出不得宫中。”四公主回头一把抢过顺王手中的奏折看了,只看得心中剧痛,哭得脸上的妆容都花成一团,她紧握着昭阳帝的袍子,用力得抓出了褶皱,讶异地辩解道,“那女子是在宫外寻来的,母亲总出不得宫中,上哪儿寻那女子来入宫作恶?”   她的声音哽住了一瞬,方才继续流泪道,“父皇,母亲做错了事,罪无可赦。可是除了母亲……”   “一定是舅舅帮母亲做的!”顺王在一旁看四公主的目光如同滴血。   他恨四公主恨得什么似的。   万万没有想到,想要叫他死无葬身之地的,竟然是他的亲妹妹。   此刻太子不开口,长乐气鼓鼓的不说话,当急先锋想要把他和岳美人捆在一起一起去死的,竟然是他的亲妹妹。可是四公主难道以为自己向赵皇后投诚就可以得到庇护,就可以风光无限了?   顺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四公主回头怨恨地看着自己的目光里,同样放开痴痴呆呆的岳美人,爬到昭阳帝的面前。他双目红肿,脸上的茫然与无辜叫长乐完全不要忍耐,上前就要挠他的那张无耻的脸。   “父皇,儿臣再糊涂,也没有在后宫陷害二皇兄的道理。儿臣承认与二皇兄有龃龉,只是哪里到了这生死的份儿上?且说句更不好听的话,想叫二皇兄死,在宫外怎么做不得?二皇兄常轻车从简,身边的侍卫不多,儿臣想要害他,还要这样曲折的手段不成?”   当然,顺王遮掩着自己想要一向对自己翻白眼的纯王身败名裂的想法。   只是他才哭了一声,脸上就挨了长乐一下子,顿时火烧火燎地疼。   “别闹。”昭阳帝握住长乐的手,见长乐气的一双桃花眼都红了,轻叹了一声。   长乐从前就摆明了不喜欢岳美人,可是此刻,却仿佛在为岳美人抱不平。   这样的孩子,叫昭阳帝心里柔软又怜惜,只觉得若没有自己,长乐又如何能永远无风无雨呢?   她天生需要保护,因为她甚至不懂得伪装。   这个时候,眼见顺王不管怎么反驳都无济于事,眼见顺王四公主兄妹相争,有心机些的只需要安稳地看戏不就好了?何必出头非要在君父面前露出与顺王的不和,来叫他对她有些不好的感觉呢?   “他真是一个坏人,无耻之尤。”长乐就把脸压在昭阳帝的龙袍上呜呜咽咽地控诉道,“怎么可以抛弃自己的母亲呢?”她小小的哭声传来,林如初只觉得自己都有些隐忍不住,露出几分动容,踏前了一步。   “好了好了……”不管这事儿跟顺王有没有关系,可是昭阳帝却觉得自己仿佛发现了这个儿子的另一面。他在他的面前孝顺而温顺,总是文雅地笑着说着濡慕的话,可是一转身,大难临头,他扔下岳美人这亲娘自己飞了。   只这一件,昭阳帝就对顺王十分厌弃。   叫他说,哪怕真的不知情,也不该这样指责自己的母亲。   “你自己说。”昭阳帝指着跪在地上的岳美人淡淡地说道。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儿子是个畜生,可是也想听一听岳美人是怎么说的。   岳美人就慢慢地流下了眼泪来。   她刚刚进门还带着几分对未来的憧憬,可是当她被顺王舍弃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仿佛什么都没有了。一向是她的希望的顺王,就这么断然地舍弃了她,就仿佛她当初漠视四公主的幸福,舍弃了女儿一样儿。   她一向觉得皇子比公主更能叫自己风光。   可是此刻真心为她流泪的,却只有那个被自己咒骂的四公主。   “母亲,您说啊?”四公主央求道。   江周的奏折里,岳美人当然有罪,可是四公主却不能放过顺王。   “是臣妾做的。”岳美人呜呜咽咽,在顺王那陡然放松了的目光里心底生出另一种希望,露出一副愚蠢混沌的模样儿来,在昭阳帝越发冰冷的目光里抽噎道,“臣妾讨厌二皇子很久了!陛下!二皇子出身低微,人也不及臣妾的三皇子聪慧,他怎么敢与三皇子一样儿成为郡王呢?”   “你说什么?!”   “臣妾不服气!不论母族,不论宠爱,他凭什么压在三皇子的头上?”见四公主绝望地看着自己,岳美人心中那一瞬间的难过顿时烟消云散,仰头含泪控诉道,“陛下可以不喜欢臣妾,可是三皇子有什么错呢?他是这样优秀的皇子,陛下为什么看不见他的努力?没有,没有二皇子就好了!”   “你这个贱妇!”听着岳美人这一句话一句话的,昭阳帝几乎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他气的伸出的手指都抖得不成样子,一边扣着还要扑腾的长乐,一边指着岳美人骂道,“毒妇!”   不管怎么说,岳美人身上的罪是没法儿洗的,昭阳帝是真的太痛恨这个女人了。   不管顺王是不是无辜,可是岳美人摆明了在这其中插了最重要的一手,摆明还祸害他的皇子。   “臣妾也是因为疼爱三皇子呀!”岳美人就哭着叫道。   她再愚蠢,看见那些个后宫与自己有所勾结的宫人,都知道自己是没法辩解的了。那么唯一能救她的,并不是那个只想弄死亲哥的四公主,而是顺王。只要顺王不要被牵连,可以一直做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子,她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帝王再厌弃她,最多废到冷宫去而已,难道还能杀了他皇子公主的生母?   她只要活着,熬到顺王成事,那就赢了。   她唯一要保证的,就是顺王一定不能失宠,一定不能被昭阳帝厌恶。   岳美人心中百转千回,捂着自己的脸哭得可怜极了,那委顿在地上的模样儿又愚蠢又叫人厌恶,长乐却觉得自己仿佛听傻了一般,看着哪怕在这个时候还要维护顺王的岳美人,不由去看身体僵硬了的四公主。   “母亲,母亲您为什么不说实话?难道不是三皇兄……”   “闭嘴!”岳美人听见四公主还要歪缠,顿时恨得双目流血。   她甚至怀疑,纯王之事是不是有四公主在赵皇后面前告密了,不然怎么江周查得那么快?   几乎是直接就奔她来了。   她见四公主扑过来,只恨这个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女儿到了极点,那被顺王方才舍弃的痛苦都有了发泄口,一耳光就抽在了四公主白皙娇嫩的脸上,指着她尖声骂道,“你到底是什么心肠啊?怎么就这么想害死你亲皇兄?你怎么可以这么狠毒?你皇兄到底欠你什么了?!”   她长长的指甲,甚至在四公主的脸上挠出了鲜艳的血痕。   长乐颤抖着小身子躲在昭阳帝的怀里,看到岳美人脸上的狰狞的时候,第一次感到害怕了。   她觉得自己之前对岳美人的那点同情心,简直都是喂了狗了。   “母,母亲。”四公主真是想不到,事到如此,原来岳美人的心里,错的还是自己。   “父皇给二皇兄一个交待就好,我不管了!”长乐见四公主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对自己横眉立目的岳美人,也觉得蛮不可置信的。她哪里还管岳美人死活,爱死就死去好了,管她什么事儿呢?   “叫太医来。”四公主委顿在地上,昭阳帝头疼死了,往一旁吩咐道。   那个将顺王糊弄过来的內监也觉得今天这事儿不大妙,急忙应了,匆匆出去叫人进来。   林如初却管不了四公主有什么伤心的。   要说无辜,难道不是长乐更无辜些?   怎么什么事儿都叫长乐操心?   “公主不要生气,不过是些小人,你现在生气伤了自己的心并不值得。”瞧瞧,这就是女人太多儿子们亲妈不一样的后果了,这岳美人活生生就是要搞死纯王的节奏,林如初就觉得昭阳帝也是蛮苦逼的。   他硬是没想过,就算是同母所出,那还有倒了霉的林大老爷和图谋爵位的林二老爷撕破脸的呢。   “这么说,这些罪你是认了?”昭阳帝一边哄怀里气的不轻的长乐,一边对岳美人冷冷地问道。他看都不看急忙露出几分忧伤不敢置信什么的顺王,一双凌厉的眼睛就那么看着瑟缩的岳美人缓缓问道,“你在宫外的同谋是谁?”   顺王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是……是臣妾的大哥。”岳美人讷讷地说道。   这真是祸从天降啊,人家岳老爷好好儿地在家里跟真爱搏斗,怎么就成了罪人呢?   昭阳帝却懒得去问是不是真的,他本就对岳家十分厌恶,闻言,又扬声命人去将岳老爷给下了大牢。他摆明了没有多看顺王一眼,仿佛只是为了给纯王一个交待,并没有想过牵连自己的日子,长乐就很不甘心了。   “父皇,那顺王兄呢?”   “三皇弟无辜得令人诧异。”太子目光一冷,就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岳美人这糊涂东西竟然就这么把所有的事都背在自己身上,太子明知道不好对顺王这样步步紧逼,可是他是真的有些忍不住了。他一双凤目高挑,带着几分冷峻地看着顺王,突然笑了一声道,“三皇弟,你可真是一个狠心人。”   “行了。”昭阳帝顿了顿,见长乐眼巴巴仰头看着自己,就看向顺王。   顺王急忙垂下了自己的头,掩饰自己的畏惧。   “不管怎样,此事都是因你而起。”昭阳帝现在脑中一片混沌,已经分不清自己面前这个儿子到底是真心孝顺,还是有那些不得了的图谋,他今天压抑了一白天,不论是怀疑顺王是不是谋害自己的兄长,还是看了顺王竟然亲口指责自己的生母,都叫他觉得很不舒坦。   憋闷得叫他喘不上气,昭阳帝只觉得喉咙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儿回荡,眼前发黑。   他一下子就靠在了龙椅上。   “父皇!”长乐本要继续歪缠,见昭阳帝脸色青得下人,嘴唇没有血色,顿时顾不得顺王了。   她从未见昭阳帝有这样软弱的时候。   昭阳帝一直以来,在长乐的心底都仿佛山岳一般坚不可摧,仿佛什么都不能叫他倒下。   可是现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长乐就发现仿佛昭阳帝的身上,多了一些从前没有的疲倦。   “父皇!”太子也霍然起身,急忙几步到了昭阳帝的身侧。   那个什么……太子殿下正对弟弟咄咄逼人非叫他认罪,偏偏昭阳帝这个时候病倒……   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大病,是叫太子给气的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说法儿。   “这几个背主的奴婢,杖毙。”昭阳帝看见长乐红着眼眶伸出小手儿给自己摩挲胸口,好容易一口浊气吐出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努力压着喉咙口的一口血,声音嘶哑地说道,“岳美人,谋害皇子,罪无可赦,赐白绫。顺王……削爵,好好儿当你的三皇子去吧。”   说到最后,昭阳帝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嘲讽。   他闭上了眼睛,只将此事就当做就此完结。   “陛下?!”岳美人觉得自己和昭阳帝有儿有女的,怎么也轮不上一个赐死啊,顿时慌了。   她侍奉帝王多年,生儿育女,他对她就这样轻飘飘地赐死?   这么,这么多年,那她到底算什么?!   陛下不要她了,还……憎恶她,叫她死……   四公主猛地看向自己的父皇,动了动嘴角,却不知该如何求情。   她张不开这个嘴。   若岳美人只是嫉妒,只是寻常的犯错,她什么都愿意央求,哪怕自己丢脸都愿意。   可是岳美人谋害纯王,竟然用那样狠毒的手段,这令四公主觉得羞愧极了。她没法儿泯灭自己的良心,将纯王的危机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仗着自己和纯王长乐有些交情,叫人家原谅自己的母亲。   可是她又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岳美人去死。   这样的境况是比长乐尴尬了不知多少的场面,四公主只能伏在地上痛哭,什么都不能做。   她的哭声里,岳美人的眼睛都呆滞起来,几乎不能相信,曾经宠爱过自己,和自己有了一双儿女的帝王会这样轻飘飘地说一句赐白绫。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难道都不能原谅她小小的犯错?   更何况若她有了罪责,那顺王因生母所累,是不是往后也……   是了,顺王已经削爵,成了白身的皇子。   这是多大的侮辱?如今还好,可若是日后真的太子登基,那她儿子的前程又在哪里?   “岳家,你去好好审问,有罪的一并下狱,不必回禀朕了。”昭阳帝就对江周说道。   江周的眼底带了几分嘲讽。   他早就知道昭阳帝不是一个能弄死儿子的皇帝,却没有想到昭阳帝竟然削了三皇子的爵位,并没有因三皇子而宽恕岳美人。这就很好,日后三皇子因犯事被夺爵,还有个狠毒被赐死的生母,他还怎么和太子相争?   江周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纯王……说句不好听的,江周的心底,纯王确实冤枉,只是纯王冤枉与否,和他利益不大。   更何况纯王在这件事里是得了实惠的,从前昭阳帝很不喜欢这个儿子,可是往后,一想到因宽恕三皇子叫纯王吃了委屈,昭阳帝对纯王总是要和颜悦色一些。这就是最大的好处了,纯王也该满足了是不是?   更何况岳美人都给宰了,也该平息纯王的怒火了。   等日后太子登基,就算是纯王想把三皇子千刀万剐,那也没人会阻拦了是不是?   “父皇!”太子却依旧皱眉。   “你还想怎么样?杀了他?”昭阳帝满心的疲倦,此刻就皱眉看着太子说道,“你就认定了此事与你弟弟有关?难道你就没有先入为主,没有先在心底先给你弟弟定了罪?”连江周查出来的这一切证据里,也没有顺王半点儿相关。   岳美人也没有招认。   太子过于追究三皇子,就叫昭阳帝有几分不悦了。   “儿臣不相信三皇弟无辜。”太子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却忍不住,“三皇弟必须要给二皇弟一个交待!”   “不相信?”昭阳帝突然冷笑了一声。   他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表明了不相信弟弟清白的太子,再看看下头那个一脸茫然如丧家之犬的顺王,摆了摆手,脸色越发冷淡地说道,“等朕驾崩了,你再不相信去。到时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朕也管不了你。”   “父皇!”   “行了!”昭阳帝微微吸了一口气,就觉得胸腹疼痛,越发不耐。   长乐张嘴想要为太子出言,见昭阳帝闭目,额角带着几分冷汗,看看父亲,再看看兄长,顿时红了眼眶。太子伸出修长的手覆在她的嘴唇上不许她说话,她知道太子是为了她好,她也不想伤昭阳帝的心,可是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再也不能有从前那单纯快乐的心情了。   她很失望,也很……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小小声儿地抽噎了一声。   林如初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后,伸出一双白皙的手,压在她的肩膀上。   太子却只是沉默地看着昭阳帝,见此刻几个太医匆匆而来,一个去看四公主脸上的伤,另外几个都围拢在昭阳帝的身边细细地查看,不多时都还没等太子说话,几个太医就已经忙着命人扶着有些虚弱的昭阳帝往侧殿去了。   长乐抹了一把眼泪,亦步亦趋地跟着昭阳帝走。   她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到了这个境地。   仿佛太子与纯王什么错都没有烦,昭阳帝却连他们都厌烦起来。   “你和你二皇兄感情好,为什么不跟太子一般反驳朕?”昭阳帝叫人扶着躺在了侧殿的榻上,见长乐慢慢地依偎在自己的膝上,听着外头突然爆发的岳美人的大哭和求饶,心里越发憋闷,垂头摸了摸长乐的头发问道。   这不科学啊。   果然,公主殿下贼头贼脑看了一下,见捂自己嘴巴的太子不在,急忙轻咳了一下。   她有话要说! 第99章   “父皇病了,现在养好身体最重要。”她认真地说道。   “于是你也觉得父皇是错的?”昭阳帝嘴角的笑容就有些苍白。   “等父皇病好了,心情好了,我才和父皇说二皇兄的委屈。现在……没有什么比父皇更重要。”长乐这就是表示一个都不能少。   她不能在昭阳帝病了的时候闹他,也不能容忍纯王因此事吃委屈,对三皇子退让。   可是她愿意等。   等昭阳帝大安,不要坏了身体的时候再继续闹腾。   这就是长乐的双全法,也是她的坚持。   小姑娘怯生生理直气壮,可是又贴心得厉害,昭阳帝忍不住笑了笑,叹息了一声。   到底女儿贴心啊。   “你啊,就不知道说点儿好听的哄哄朕?”看起来长乐还是觉得自己偏心三皇子了,只是昭阳帝得说一句自己发自肺腑的话,他实在是干不出叫顺王跟着去死的事儿。更何况岳美人是这样的罪名赐死,他也算是亲手断了三皇子日后的路。   生母狠毒,这皇子往后还有什么好名望,还有什么出息?   此刻见长乐抿嘴儿担忧地看着自己,昭阳帝就叹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虚弱,摆手说道,“回头朕升你二皇兄做亲王也就是了。”   “那也是不一样的。”小姑娘很失落地垂着小脑袋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呢?”   “叫我说,也给三皇兄一个带了脏病的女人,叫他去睡!”   “可你二皇兄没睡那女人是不是?”   “可是他想这么干了!二皇兄没有中招儿是二皇兄的运气好,他的心却坏。若大刀往头上砍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是他为什么用这样恶心的坏招儿呢?如果他明刀明枪地要杀死二皇兄,我还佩服他呢!”   见长乐振振有词,昭阳帝就知道,哪怕自己息事宁人,只怕太子与长乐的心里,三皇子也是罪人。   他到底舍不得呵斥长乐如同呵斥太子一般,捏了捏气哼哼的小姑娘的手方才低声说道,“父皇会圈了你三皇兄,除了一条命……”他怔忡了片刻,带着几分不忍地说道,“只要留他一命,他就交到你二皇兄手中处置好不好?”   皇帝陛下一点儿都想不到,纯王可不是兄友弟恭的类型,三皇子落在他的手里算是倒了血霉了。   “那不论二皇兄怎么做,您都不许插手阻拦。”长乐软软地蹭了蹭他的脸小声儿说道。   她软软地娇娇地说话,确实比太子的咄咄逼人叫人心里受用得多,昭阳帝一颗心都软了,无奈地抱了抱长乐,又觉得心里轻松了些,又觉得喉咙里泛着腥甜。听见外头岳美人刺耳的哭声不知何时听不见了,他心里突然生出巨大的寂寞和疲惫。   “好了,父皇要休息,你出去自己玩儿。”他温声说道。   长乐迟疑了一下,恐昭阳帝劳累却被自己霸着没法休息,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昭阳帝安静地等她的背影消失,方才垂头吐出一口血来,只是他看着这口血,苦笑了一声,只命一旁吓得不轻的內监收拾干净,叫人把脏了的床单在自己面前烧成了灰,这才无力地躺了下去。   他今日受到的打击不轻,只是努力忍耐,竟无人发觉。   倒是长乐十分不安,一路出了昭阳帝的侧殿,见林如初正神色淡淡地看着四公主跪在地上流泪,急忙走过去把四公主扶起来,她迟疑地抿了抿嘴角,方才小声儿说道,“四皇姐……节哀。”   四公主恍惚地看着面前的妹妹。   岳美人就在她的面前被勒死。   唯恐惊扰了圣驾,她们还用东西堵住她的嘴。   她眼睁睁地看着岳美人挣扎扭动,在自己面前断了气,只觉得心中悲痛无法言说。   到死岳美人都在用求助的目光看三皇子,可是三皇子只躲在角落不敢理会。   不管岳美人怎样怨恨她这个女儿,可是四公主却始终在心底记得她是自己的生母。她看着岳美人就这么凄凉地死去,努力想笑一笑,可是眼泪却一点一滴地流出来,落在她受伤的脸上,低声说道,“我只恨……”   岳美人自己找死,她怨不得别人。   她只恨三皇子。   到死,三皇子都是背叛了岳美人,叫她的母亲死不瞑目。   哪怕他有一次求情,四公主都不会这样怨恨三皇子对岳美人的抛弃。她哽咽了一声,低声说道,“我这个样子不好看,也晦气。你回去和二皇兄为我赔罪,就说……是我对不住二皇兄。”她与三皇子一母同胞,自然对不住纯王。   “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四皇姐还有大好的生活,往后日子过得好,岳娘娘就安心了。”   长乐对岳美人实在没啥感情,干巴巴地劝着说道。   “我明白。你放心,我不是那等钻牛角尖儿的人。”四公主抹了眼角的泪,见长乐担忧自己,只觉得这后宫之中还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担忧自己已经很幸运了。她的目光扫过林如初,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睛闪动着淡淡的冷漠,就笑了笑。   林如初是担心她日后记恨长乐?   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会记恨关心自己的小妹妹?不过这一次确实是岳美人一系差点儿被一窝端,林如初有这样的警惕与冰冷的防备,也并没有什么错处,反倒是长乐,这般轻信她人,信了她也就算了,若日后信错了人……   四公主心中叹息了一声,又觉得赵皇后将心机深沉的林如初留给长乐,或许是对的。   只有林如初才能护得住单纯的长乐。   “我送四皇姐回去休息吧?”长乐急忙说道。   四公主死了亲娘,这也成了罪妃之后,往后在后宫怎么过呢?更何况长乐就觉得岳美人这死的不是时候,这个时候死了,四公主就是想大婚出宫,过自己轻松的人生都别想了。毕竟生母过世,自己急着嫁人,这不是畜生么。   “我撑得住,你放心,没看见他的下场,我死了都没法闭眼。”   四公主看似温柔,实则十分刚强,对长乐柔声说道,“反倒是你,此事与你没有半点儿关系,莫要为了我们,叫你心中难过。”她摸了摸长乐的头,见林如初仿佛青松一般立在长乐的身后,就觉得这纤细温柔的美少年,原来也很可靠。   她不由想到自己的心上人,眼泪又差点儿流出来。   岳美人干的唯一一件好事儿,只怕就是帮岳庭干掉了岳老爷。   昭阳帝只怕会迁怒岳老爷,不能收拾自己的皇子,收拾一个早就被夺爵的混账恐怕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儿的。若岳老爷这个亲爹被昭阳帝给宰了,那岳庭在伯府之中就再无掣肘,往后的路也会更顺畅了。   “今日之事,公主也要去和皇后娘娘说说。”林如初也不愿长乐亲近四公主。   谁知道四公主往后会不会发作一下,给亲娘报个仇什么的。   “太子哥哥已经去了。”长乐说道。   “太子这次冲动了。”   明知道昭阳帝最不喜欢兄弟相争,也知道昭阳帝忧虑新君登基之后诸皇子公主的前程,太子却如此步步紧逼。这都不像是一个优秀沉稳,能审时度势的隐忍的太子的做派,可是不知为什么,林如初却觉得莽撞了的太子,更叫自己愿意付出忠诚。   若太子半点儿不为纯王开口,说不得林探花日后也只会当个寻常的朝臣了。   “太子哥哥说过,不论什么时候都会护着我和二皇兄的。”长乐又觉得有点儿得意。   她叫林如初扶着,陪伴四公主出了御书房,见三皇子早就叫人给拖走了,江周也带着人去继续收拾岳老爷,就小小地哼了一声,对四公主说道,“父皇说要把三皇兄交给二皇兄处置,还说要圈了他。”   “活该。”四公主此刻吊着一口气儿没有晕死过去,就是凭着对三皇子的仇恨了。   她才想说点儿什么,却见远远的一道美艳逼人的身影飞快而来,竟是昭贵妃脸色不大好看地来了。   “给娘娘请安。”四公主心底,昭贵妃这种绝对是人生大赢家了。   岳美人与楚妃都落得个倒霉的下场,可是最骄纵的那个,却依旧活得无比肆无忌惮。   她都觉得昭阳帝对昭贵妃才是真爱呢。   “你有没有吃委屈?”昭贵妃对四公主微微颔首,见长乐连连摇头,这才冷声说道,“太子去跟你姨母说了!这混账,竟然包庇三皇子,还呵斥太子,简直是……”她听了都气炸了肺,知道长乐竟然还在御前,急忙过来给闺女撑腰。   “父皇被我折服了,说了,把三皇兄交给二皇兄。”长乐就再次重复了一下昭阳帝的话。   听到这里,昭贵妃脸色方才好看了一些,却还跟长乐出主意说道,“叫二皇子也寻一个有病的女人塞给他!看看他是个什么滋味儿!”赵皇后知道岳美人这蠢货竟然放歌青楼女子进宫,简直气了个倒仰。   不仅约束后宫不许传那女子的闲话,还从今天开始,命宫中不论宫女侍卫內监的,连猫猫狗狗都得好生检查,往太医院都去查看一遍,不然赵皇后都觉得自己不能闭眼睡觉了。叫赵皇后说,岳美人真是死有余辜,死了没有一点儿叫人同情的地方。   若传出去,大家的脸都别要了!   “只是父皇瞧着不大舒坦呢。”长乐低声说道。   顺便她很欣慰地觉得,怨不得自己与昭贵妃是母女呢。   想的招儿都差不多呢。   “病了?”昭贵妃脸上微微变色,迟疑地问道。   “气得狠了,瞧着确实不大好。”林如初就在一旁柔声说道。   昭贵妃的脸色就复杂了起来,看着昭阳帝的侧殿脸上阴晴不定,仿佛有些恼怒,又仿佛有几分担忧,又似乎是一种十分混乱的情绪。许久之后,她垂了垂眼睛,摸着长乐的头说道,“去和你姨母说说三皇子的下场。”   “母亲你呢?”   昭贵妃只摇了摇头,越过长乐往侧殿去了。   “母亲也担心父皇了呢。”虽然昭贵妃嘴巴坏,只是长乐冷眼瞧着,昭贵妃对昭阳帝还是有一点儿上心的,哪怕不是什么爱慕和爱情,可是昭阳帝庇护昭贵妃这么多年,由着她的性子骄纵她,若没有一点担心,也太没心没肺了。   长乐看着昭贵妃的身影消失,就对林如初感慨。   仿佛不知何时起,她就很喜欢对林如初说自己的心事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林如初见四公主无声踉跄地离开,就笑了笑。   就如四公主,再怎么被岳美人无视,可是也还是会在这个时候伤心。   如昭阳帝,哪怕知道三皇子不是那么无辜,却宁愿捂着眼睛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林如初却觉得昭阳帝没有弄死三皇子,其实是一件很有利的事情。   有三皇子在,太子总有威胁,不管昭阳帝心里到底是对太子有怎样的信任,可是三皇子对于昭阳帝与太子之间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缓冲,可若是没有了三皇子,当太子直面昭阳帝,哪怕帝王心再宽,恐怕心里都不会舒坦了。   特别是昭阳帝最近身体不大好,这个时候看着年富力强的太子……   若只是忌惮还算好的,若是有人想把纯王给提起来摆到太子的对立面,林如初就觉得,还不如留着三皇子呢。左右留三皇子一条狗命到太子登基,之后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就是了。且叫林如初说,没有三皇子这么蹦跶来蹦跶去的,楚家怎么跟三皇子上同一条破船呢?   “表哥?你想什么呢?”见林如初嘴角噙着柔软纯净的笑意,长乐今天心神俱疲,抓了抓他的衣袖,见林如初含笑看着自己,那笑容又温柔又好看,一颗小心肝儿不知怎么就跳了起来。她这才明白为何那些有权利的人都喜欢美人。   因为确实赏心悦目,叫自己心情好呀。   “公主你猜。”林如初笑眯眯地说道。   “难道在想我么?”公主殿下厚脸皮地问道。   她虽然方才动怒,可是其实也不过都是为纯王抱不平。   如今昭阳帝松口,允许把三皇子交给纯王随便收拾,那长乐就不愤怒了。   至于岳美人死掉,长乐的心底其实十分冷漠。   这宫里哪年不死几个后宫的嫔妃呢?岳美人自作孽,难道还要叫她为她哭一场还是咋地?   不点鞭炮欢呼一下就不错了。   岳美人竟然听三皇子的话用那样恶心的手段来陷害纯王,叫长乐自己说,岳美人就这么给绞死都是便宜了她了。她并不知道自己与昭阳帝在一起为纯王抱不平的时候,林如初是怎样亲眼见到岳美人脖子上套着白绫努力看向三皇子,想叫三皇子为她求情,最后却被三皇子一把推开的绝望与崩溃的。   ……不然肯定更高兴。   林如初见这公主殿下这么厚脸皮,想了想就笑着摇头说道,“不是。”   “表哥可以说是的!”   “可是真不是。”   “骗骗我也可以啦。”   “微臣怎么可以欺骗公主呢?”林探花此刻出人意料地耿直。   长乐瘪着嘴儿看着这笑眯眯的美少年,真想问一句,这还想不想娶她啊?   这么不解风情,真是一辈子打光棍儿的命啊。   “微臣此生永远都不会欺骗公主,用最坦诚的心来面对你。”林如初捏了捏偷偷哼哼着腹诽他的小姑娘的头,见她用力瞪着一双情意绵绵的桃花眼看着自己,就柔声说道,“若我觉得不能告诉公主的,就不会说。可是我会保证,每一句我能对公主说的话,永远都不是虚假。”   尚且泛着几分血气的御书房门外,阳光照进来,映衬着林如初如玉一般俊秀的脸。   他清雅温柔,眼里仿佛含着最美丽的星光。   长乐感到自己的脸颊被捏了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一瞬间所有声音的喧哗都远去了。   她的眼里只有对她微笑的少年。   “表哥怎么说这样的话,真是犯规。”   公主殿下觉得林探花打光棍儿的命运,其实还是可以抢救一下来的。   这么突然地说起这样的话,她就觉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那由心底生出羞涩与欢喜,还有一点点不知所措,都叫长乐觉得自己奇怪极了。此刻她竟然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林如初,是贴在他身上蹭蹭还是在这少年的怀里跟从其一样打滚儿。   这种感觉十分异样,长乐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扭了扭小身子,看了林如初一眼,转身就跑。   她看起来拼命地跑,其实蹦蹦跳跳带上了与从前一样的快活,林如初见她心情好,想到她方才在御书房见识到这世上最丑恶的一面,三皇子那样无耻地抛弃自己的母亲的丑陋,就觉得此刻看到长乐不再纠结之前的事儿,十分欢喜。   他负手在身后,慢慢地跟着又笑靥如花的长乐往赵皇后宫中去了。   说起来也叫人非议。   林探花最近下朝之后,从不回家,总是会踏上一条通往公主殿下的路。   这等殷勤,这等势力,这等算计,图谋尚主,京中并不是没有非议他的。   都觉得林如初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儿还做了探花,做事儿却如同奸臣一般。   若是昭阳帝早早就已经赐婚,那作为未来的驸马爱惜紧张公主些并不算什么。   可是林如初这还没赐婚,就知道烧热灶儿去奉承长乐公主,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更何况林如初确实在这其中捞了不少的好处。   年纪轻轻就已经立在御前被帝王看重,连家里的爵位都搞定了,这不都是奉承长乐公主而来?   这些流言蜚语在帝都很有市场,只是长乐在宫里听不着,在外头又没人会说给她听叫她不开心,如二公主敬德王的,就算是听说了也不会为林如初的心情去叫长乐不开心。既然想要尚主,不就得有这样叫人非议的心理准备么?   长乐公主的驸马会被帝王看重,这是必然的事情。   若这点流言蜚语都忍不了,自尊心那么强,那还尚什么公主?   林如初自然知道外头的流言蜚语,只是林探花却觉得那些话其实都是嫉妒他来的。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自己没法儿讨好长乐公主,因此嫉妒他得宠呢。   这有什么好受不了的?   一群失败者对他的嫉妒,也只能拿嘴上说说了。   不知何时起,仿佛脸皮越发厚了的林探花就笑眯眯地跟在长乐的身后踱进了赵皇后的宫中,就见今日纯王终于好意思下床了,正坐在赵皇后的对面不知羞涩地说些什么,那垂着一点一点的大脑袋,那慢慢泛红的大脸蛋儿,那时不时地斜看一眼就急忙收回目光红了耳尖儿的样儿。   林探花都觉得自己从前认识的大概是假纯王。   “拜见娘娘。”秀目一扫,见立在赵皇后身侧的红月叫纯王看得眼角青筋乱跳,林如初就挑了挑眉。他已经将赵皇后有意令红月拜在林大太太膝下之事告诉了母亲,也将红月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   林大太太本就是个温雅宽和的人,听见红月身世这样可怜,越发怜惜。   对于她来说,红月被赵皇后看重,那就是自家人,不过认一个义母而已,她并没有什么不乐意。   她甚至也觉得,若能多疼疼红月这孩子,也算是一番缘法了。   若不是身上还不好,林大太太还想进宫来看望一下。   “起来吧。”赵皇后见长乐脸颊微红地扑进自己的怀里,看了看笑吟吟的林如初,心里突然又有些舍不得,知道长乐这如今与林如初越发亲近,不由抱着长乐和声说道,“都是大姑娘了,要知道稳重二字。”   公主殿下当没听见。   她侧目去看太子,见太子脸上还带着几分阴沉,可是神态缓和多了,就知道太子应该是知道昭阳帝之后又圈了三皇子之事了。她今日是第一次看到太子那样强硬地与昭阳帝对持,那父子之间一瞬间的剑拔弩张其实都叫长乐吓坏了。   此刻,她就有些担忧地看着太子。   “怕我了?”太子探身摸了摸长乐的头。   “不怕。”开什么玩笑啊,太子对她那么好,怕什么怕呢?   长乐就老老实实地说道,“只是担心父皇生你的气。”   太子笑了笑,目光温和,却带着几分郑重。   “也就是为了你二皇兄了。”换个人试试?死在太子眼前太子都不稀罕动动嘴皮子的。   “大哥!”纯王正偷偷儿去看红月的脸色,听到这里顿时被感动了,回头,热泪盈眶。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用晶莹的目光看着太子,仿佛恨不能摇摇身后的尾巴。   “……闭嘴。转头。别让我看见你的脸。”   太子觉得这一幕太伤眼了,嘴角抽搐,连笑容都扭曲了。   纯王急忙把自己深受感动的脸,转向赵皇后身后的红月。   宫女姐姐动了动嘴角,好容易按捺住把这家伙摁在地上摩挲的冲动。   “二皇兄你看看我!我不会嫌弃你!”长乐嗷呜一声就扑向自家二皇兄了。   终于被需要了一下的纯王殿下顿时扭头同样嗷呜一声,和自家亲爱的皇妹蹭在了一起。   林如初含笑看着这两只狗崽……郡王公主的蹭在一起,蹭得桃花朵朵开,笑了笑,之后立在太子的身边,轻声说道,“殿下,岳美人死了,顺王被陛下厌弃,您知道谁才是最得了好处的那个么?”   “是我?”太子正看着纯王与长乐微笑,满堂的温馨叫他有些回不过神儿来,听到这个下意识地回答。   林如初摇了摇头,修长白皙的手指点在自己的掌心。   “是楚家。” 第100章   “楚家?”   太子突然嗤笑了一声。   楚妃都已经被废了,楚家再蹦跶,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再送到宫里一个女人?   太子可不怕这个。   “岳美人一死,顺王生母就没了。”见长乐和纯王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这两个家伙还一边嬉笑一边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滚到了红月的面前,林如初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扫过长乐,声音温和地说道,“他没了生母,楚妃就有出头之日。”   从前楚家都担心顺王登基把楚妃给过河拆桥了。   可是如今岳美人死了,顺王又被厌弃,但凡想要翻身,如今能找到的帮助,也只有楚妃。   楚妃虽然如今和昭阳帝之间有了龃龉,可到底是昭阳帝心上十几年的人物儿,对帝王的心思总有几分了解,不定哪天自己想明白了,翻个身就能复宠。到时楚妃复宠,再说几句好话把顺王重新扶起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林如初静静地说着,太子的眼角就轻轻一跳。   “陛下越发心软,不仅对几位公主,对纯王,对三皇子,都会心软。”   此时厌弃,或许时间久了,昭阳帝又想起这个儿子来了。   且三皇子暂避太子锋芒,或许昭阳帝会因对太子的忌惮更看重他。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几分。”太子从前并未想到这么多,此刻想到只觉得惊怒交加,后背心儿都发凉,他眯着眼睛看着林如初,斟酌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二皇弟这件事背后主使,虽是老三,可是撺掇他这么干的,是楚家。”   林如初笑了笑。   “可是楚家撺掇老三这么干,二皇弟只是他们顺手要收拾的事儿,他们本来的目的,本就是要逼死岳美人?”太子轻轻地敲着面前的小案,若有所思地说道,“怨不得……江周这次查得这么快,也是因为楚家并未给岳美人的过错遮掩?”   所以不管纯王有没有被伤害,只要揭露出岳美人,这盘棋就算是活了。   楚家最想干掉的,并不是无足轻重的纯王,而是三皇子的生母。   特别是叫三皇子走投无路,甚至凭着自己爬不起来,才能全心依附楚家。   “若不是楚妃娘娘意外先惹恼了陛下,他们简直收获颇丰。”那宫女被塞进来的时候,大家都没有想到楚贤妃竟然被降位,楚家还都认为楚家是昭阳帝的真爱,哪怕坑了三皇子,可只要楚妃枕头风给力,三皇子本就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谁知道楚妃意外失宠,因此三皇子的境况就很悲剧了。   不过就算是再悲剧,可三皇子的命还在,楚妃的命也还在,或许最初会艰难些,可是谁说一定不能翻身呢?   “好狠毒的计策。”太子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谋算阴狠毒辣,且令人没法儿脱罪,是一心要将岳美人置于死地。   楚家为了有一个全心依靠自己的皇子,也算是拼了啊。   “计算这般老啦老辣狠毒,我想着,只怕不会是那个楚听云。”虽然楚听云也挺讨厌凶残的,不过林如初却自觉地这样的谋算恐怕楚听云那高傲的脑袋想不出来,见太子若有所思,他飞快地看了长乐一眼。   公主殿下已经滚进了红月的怀里,纯王殿下厚着脸皮伪装纯洁坦诚也要滚进去。   这个……再能忍那就真的是神仙了。   宫女姐姐毫不客气地把纯王的大头给摁进了桌子里。   林如初扫过红月,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是楚三。”太子就冷冷地说道。   他也看了一无所觉的红月一眼,只觉得这姑娘真是个坑,纯王还傻乎乎地往里跳。   只是见纯王生龙活虎地在红月的手里扑腾,赵皇后微笑看着他们笑闹的喜悦,太子努力忍住了没有对红月露出更严厉的表情,皱眉说道,“这混账,真是了不得。若有来日,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楚家在这件事儿里八竿子打不着,无辜得厉害,可是竟然得了这么大的实惠。   “不过叫微臣说,三皇子留着更好些。殿下,陛下开始老了。”   林如初的提醒,令太子目光闪烁,只是却皱眉道,“叫他们就这么混到一起?畜生一样的人,难道我们都要忍耐?”其实太子已经忍了很多年,若不是三皇子这一回行事太狠毒,太子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一回太子真觉得忍不了。   到了如今,他都觉得后怕。   “忍什么?”纯王叫红月狠狠给松了松皮,心满意足,和长乐一起又重新滚了回来。   长乐开心得咯咯笑,头发都凌乱了,一只小爪子抓着红月的手臂往太子的面前带过来。   “老三落在你的手里,你说,你想怎么收拾他?”太子避开了楚三的话题,见纯王愣了愣,就摆手温声说道,“别管别人怎么说,那小子就是给你出气用的,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他觉得还是没法儿忍。   “算了。”纯王抓着头突然为难地说道。   “这是什么话!”   “他算什么东西?那样无耻卑鄙,我都觉得为了他反倒叫父皇记恨你大哥,是咱们亏了。”   太子与昭阳帝的争执叫纯王知道,纯王顿时就担心起来。   他只担心昭阳帝迁怒太子。   若三皇子真有个好歹的,昭阳帝那心软的,肯定又只想到三皇子的好处,觉得太子容不得他的血脉。虽然昭阳帝只有三个儿子,可是公主还有好几个,得过宠的嫔妃也有好些,昭阳帝总得为这些人想想太子日后能不能容得了他们。   弄死三皇子的代价不小。   哪怕是纯王出手,可是谁不会想那背后其实是太子唆使呢?   “不好叫父皇不快的。”纯王就很贴心地说道。   “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倒霉弟弟天天儿拿白眼儿送给昭阳帝,先来还有脸来教育他?   “我不一样,我和大哥你不一样。”纯王正色说道。   他怎么惹怒昭阳帝都不要紧,可是太子却要夹着尾巴做人的。   见太子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纯王咳了一声很羞涩地说道,“更何况,没有他做坏事儿,我怎么能,怎么能……”英俊的青年一边儿说一边儿把羞涩的小眼神儿往红月的方向飘,羞答答的,不仅太子,连长乐都打了一个寒颤。   “我突然觉得不认识二皇兄了。”她小声儿对红月说道。   从前没看出来她二皇兄是这样羞涩的人儿呢。   红月面无表情,就当没听见。   宫女姐姐现在的压力很大。   林如初肚皮都要笑破了,见太子一双深沉的目光落在纯王的身上,后者坚决不去看亲大哥的脸,只无比深情恨不能脸上挂花儿,还夺了太子面前的两个点心盘子送给黏在一起的长乐和红月,林如初就觉得越发有趣了。   太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只是他见纯王一心为了自己,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你们几个倒是活泼。”岳美人挂了,赵皇后该干什么就还是干什么,毕竟皇后娘娘见多识广的,那后宫死了的人多了去了,就如今这情况,还有昭阳帝的命令叫所有的宫人去太医院查看身体健康问题,赵皇后都忍不住给太医院点了一根蜡。   当然,赵皇后是真的没想到岳美人竟然真干得出把不干净的女人给送宫里来。   这要不是昭阳帝网开一面,其实都能诛九族了好么?!   真是一个人就能坑死一个家族的经典案例啊。   不过她得感谢岳美人。   如今后宫内外,连禁卫都落入赵皇后的手中,那些有异心的都已经被一起拔除,后宫眼下就真的是赵皇后的一言堂了。   她心中感慨了一番,探身就对长乐问了片刻昭阳帝的身体情况,当长乐说起昭贵妃留在昭阳帝身边,赵皇后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欣慰之色,轻声说道,“这个时候你父皇最伤心,最需要安慰,你母亲多陪陪他,安慰他是极好的。”   心灵最脆弱的时候,会将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当做最重要的人。   这是升华感情的最好时机了。   “安慰不大能够,母亲不骂父皇偏心就极好了。”长乐就很有经验地说道。   “就算你父皇挨了骂,心里也是满足的。”见长乐一脸不明白,白瞎了在后宫混了这么多年,赵皇后忍不住失笑,把软乎乎就知道调皮捣蛋的小姑娘给收在怀里笑着说道,“你不明白,其实也是好的。”   一辈子不需要用心机来争宠,自然是幸福的。   林如初同样露出几分笑意。   这笑意之下是无尽的心酸啊。   那个什么……公主殿下没听明白,可是林探花全都懂了。   公主殿下不需要争宠了,可是美少年天天在争宠的斗争里趟过来的,听起来就苦逼好么?   特别是此刻,对赵皇后说出的话,林如初竟然感同身受,还有自己一番感想与心得体会。   这种心情真是太叫人伤感。   “那我再去安慰安慰父皇吧?”长乐没看见林如初的脸色,努力想要去做昭阳帝的贴心小棉袄。   “你就算了。”这个时候去当什么红灯笼照亮皇帝陛下与贵妃娘娘啊,赵皇后断然拒绝。   她把长乐往林如初的面前推了推,戏谑地笑道,“你还是好好儿安慰如初好了。”   林如初很感激赵皇后现在还想着自己。   不过这个时候还要捅美少年一刀,是不是太过分了?   好歹他也是一心一意为太子出谋划策的苦心人呢。   探花郎的心都要裂了好么?   “那我安慰安慰表哥吧。”这个其实可以有,长乐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特别愿意。   谁不爱讨好美少年呢?   林如初看她欢欢喜喜来安慰自己,又觉得自己裂开的心黏在一起了。   嗯……看来赵皇后说得还真的蛮对的,伤心的人这个时候最需要安慰了。   林如初都觉得自己越发喜欢公主殿下了呢。   “总之就这么着了。”纯王见红月面无表情地站在长乐的身边,双手捧着点心盘子,顾不得侧身要跟他说话的太子,急忙凑过去很讨好地说道,“我来拿,你和长乐一起吃啊?”见红月眼角抽搐地看着自己,他福至心灵,一爪子捏住一枚点心,送到红月的嘴边。   “啊……”他张嘴,示意宫女姐姐跟自己学。   宫女姐姐回头用探问的表情看扶额的皇后娘娘。   她能打他不?   再敢这么粘人,就别怪宫女姐姐大逆不道了啊?!   太子铁青着脸看着败家弟弟把自己丢在一旁专心去讨好一个女人,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儿,总之很失落,并同样感受到了外头那些人说起过的,做婆婆的总看不顺眼儿子讨好儿媳的那种扭曲的心情。   红月这丫头真的蛮叫人看不顺眼的呢。   “我洗手了,可干净了,要不我先咬一口给你看?”纯王还在叽叽歪歪。   赵皇后就觉得自己再不开口,只怕今天宫中就得多一个死皇子了,扶额摆手说道,“你也过来孝敬孝敬我!不要闹你妹妹和红月了。”她满头的冷汗,就担心红月哪天忍不住把纯王给灭了。   “母后不要!”纯王顿时含泪道,“您不想儿子娶媳妇儿了么?”   赵皇后觉得就算是自己也救不了纯王这条小命儿了。   “你啊,这不是殷勤,是厚脸皮,是占便宜。”王美人这两天常来赵皇后的宫中,进门听见这个,看见赵皇后宫中的宫女內监都在窃笑,顿时无奈极了。她看着什么都机灵,就是不知道怎么讨好心上人的纯王,深深地担忧着。   这么厚脸皮,人家红月怎么可能喜欢呢?   “你来的正好,我还要去接你。”赵皇后见王美人上前给自己请安,叫她坐在自己身边笑了。   “娘娘有何吩咐?”   “岳美人这呼啦啦地就没了,宫中难免动荡,素日里你也小心些……”   “臣妾明白。”王美人脸色就有些复杂了。   想当年岳美人身为淑妃,皇子公主都有,都说她是个最有福气的人。   谁知道一转眼就这么死了,叫王美人心里总是不是滋味儿。   并不是同情,而是觉得这儿子一旦养不好,真的坑死个人呢。   她也不明白岳美人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   想当年楚妃盛宠的时候,满宫的女人都见不着昭阳帝,在后宫的日子艰难憋闷得恨不能去死,虽后面有昭贵妃夺宠,两位宠妃争锋,可是后宫其实并没有雨露均沾,该失宠的还是失宠,唯一一点点帝王分下来的眷顾,对她们来说就跟过了年似的。   她与岳美人那时都有了皇子,都是楚妃的眼中钉。   若不是托庇于赵皇后的羽翼之下,还谈什么如今?   三皇子能不能长成都是两说。   岳美人得了赵皇后的庇护,回头却给了赵皇后一刀,也真是死有余辜。   若说从前王美人只以为是三皇子自己心思大了,哪怕如今这一事就看得出来,岳美人心里未必没有对赵皇后取而代之的心机。   “娘娘也不要总是惦记她,说到底,她是自己找死,咎由自取,与娘娘有什么相干?”谁想害纯王,那就是自己最大的敌人,王美人恨不能把岳美人千刀万剐,此刻就柔柔地劝慰着赵皇后。   “我也明白,你放心,我还没有是非不分。”见王美人安心地收回目光,看着红月微笑,赵皇后也忍不住笑了。她知道王美人与世无争,这么多年的境况已经不大在意出身,可是也没有想到,王美人完全不在意红月的来历。   可是王美人不在意,旁人却在意的。   这一日,楚家三太太就在府中听见了一件奇事。   “你说什么?”她多日没有出门,天天跟楚三掐得天崩地裂的,今日还在和楚三纠缠楚怡的婚事,恨不能都动兵器了。他老母的,三皇子都削爵失宠圈禁死了老娘了,那狗屁婚事是应该大家都忘了吧?   谁知道楚三还是一门心要叫楚怡去嫁给三皇子,还振振有词的。   “如今嫁过去,就是雪中送炭,不离不弃,这样的情分,就算三皇子日后翻身,也该知道咱们四丫头对他的心,四丫头的分量才越重。”楚三这话当场就叫楚三太太一口唾在脸上,此刻正恼怒地擦脸呢。   这时候楚家对三皇子伸把手,那三皇子还不感激涕零,拿他女儿当仙子?   再心中妙计无数不动声色大将之风,遇上楚三太太都憋不住火儿。   “你说襄阳侯夫人要收个义女?”楚三太太就诧异了。   当然,她也就是听说了。   因赵皇后一向不待见楚家,因此襄阳侯府素来与楚家是完全没有往来的。   “帝都豪门世家里都传遍了,襄阳侯夫人亲自下了帖子,遍请京中贵妇,可见十分郑重呢。”见楚三太太诧异之后就苦笑,传话儿的那丫头也知道楚家是接不着襄阳侯夫人的帖子了,迟疑地说道,“听说襄阳侯夫人极爱那姑娘,连宫里皇后娘娘都给做脸了呢。”   “这倒是极宠爱了。”能被皇后与襄阳侯夫人都看重,那当真该是一位极好的女子。   楚三太太诧异了一番,见那丫头欲言又止,就笑着问道,“还有什么?”   她打定了主意,宁可去看面前的丫头,听襄阳侯府的八卦,也不去理睬楚三。   这王八蛋……楚三太太若早知道自己嫁的是这么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什么的不会与他生儿育女。   “听说那位姑娘是,是长乐公主的贴身宫婢。”那丫头就脸色复杂地说道。   叫她说,一个婢女能混到这个份儿上,还真的就是婢女的最高点了。低贱的出身,可是却能被皇后认同,被襄阳侯夫人给收为义女,日后荣华富贵跃居人上,再嫁一个极好的男子,多幸福的人生呀?   楚三太太愣了愣,不由就想到了长乐身边的那一道倩影。   说起来,那女孩子还与楚怡的模样儿有几分仿佛,虽然她与长乐公主对她们母女都淡淡的,可是楚三太太却总觉得自己忍不住想要关注那个少女。想到楚怡前次还提点红月不要在宫中独行,楚三太太的眼底就带了几分笑意。   “那位姑娘倒是位可人疼的,也难怪了。”那一日她就觉得,虽名义上是长乐公主的宫女,可是看长乐公主那副亲近的样子,也没把红月当成奴婢看。这从宫女到侯夫人的义女,怎么也算是一桩喜事,楚三太太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她本可以送些贺礼去,只是想到楚家与襄阳侯府林家不怎么对路,还是算了。   不然叫人家以为自己有什么图谋也是蛮冤枉的。   “这个时候襄阳侯夫人收了个义女……”楚三太太虽然出身将门,不过也是个聪明人,想到宫中那遮遮掩掩的□□,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岳美人谋害纯王未遂被赐死是肯定做不了假的。   这个当口襄阳侯夫人收了红月为义女,莫不是红月在此事中有功?   赵皇后以此酬谢?   她想了想,就觉得自己明白了几分,回头见楚三正眯着眼睛同样在听着,她如今对这个天神一般的丈夫没啥崇拜爱慕了,只冷冷地说道,“你休想再打什么歪主意!我也告诉你,别管三皇子是水沟里的臭虫还是天上的龙,四丫头都不会嫁给这种小人!你再敢跟我提这件事,咱们就和离!”   “你!”   “我给你腾地方,叫你娶个新人入门儿,再生个姑娘帮你去当三皇子妃!”   “你!”就算再生一个,那襁褓中的女儿有个屁用,楚三气的浑身乱抖,只是也恐楚三太太真的和离,那将军府自己就真的靠不上了,他忍了忍,努力转移话题道,“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多年夫妻,哪里有拌几句嘴就和离的?”   他顿了顿,就突然问道,“长乐公主身边的宫女……襄阳侯夫人的那义女,是与咱们四丫头模样儿仿佛的那个?”见楚三太太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满眼的怀疑戒备,楚三心里越发厌烦,也不等楚三太太开口,起身心烦地走了。   不知怎么,楚三的心里突然很想……   很想见一见那个能耐不小,笼络得赵皇后长乐公主乃至襄阳侯夫人另眼相看的红月。   真是个伶俐姑娘。 第101章   当然,如今的宫女姐姐也不是谁想见就见的了。   纯王每日蹲守在红月身周方圆五尺,除了自家心肝儿妹妹长乐公主,谁敢和红月说一句话,纯王不咬他就奇了怪了。特别是后宫的那些兢兢业业守护宫门的禁卫们,都是一些英俊有为的青年呀,每日都被纯王殿下用警惕的目光看着。   侍卫们都觉得压力很大,如果可以,真的也想劝劝宫女姐姐,还是从了纯王殿下吧。   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   “红月生得美丽,又有勇有谋,心底纯善,能被纯王殿下喜欢也是应该的。”   今日,坐在赵皇后宫中的定国公夫人就不吝啬对红月的夸赞了。   赵皇后并未告知定国公红月到底是何出身,因此对于定国公夫人来说,红月就是一个救了纯王的好姑娘,因此定国公夫人此刻对红月就真的带了几分爱惜,况日后这姑娘做了纯王妃,那谁敢瞧不起她?   寻常的女眷在她的面前都得折腰呢。   定国公夫人虽然是赵皇后的嫂子,可也不是骄狂的人,叫垂头有些手足无措的红月到了面前,含笑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道,“不过那些男子,若简简单单就得了心爱的女子,未必都不会珍惜。纯王殿下是娘娘面前长大的,人品你还不知道?莫错过好姻缘。”   天可怜见的,若是国公夫人有个闺女,还哭着喊着也想把闺女嫁给纯王好么?   不过女孩子矜持些总不是什么错处,见红月并未喜笑颜开就答应纯王,定国公夫人也高看她一眼。   国公夫人自己都未必有那样的定力呢。   “还是叫红月自己选择。若真的纯王不入她的眼,日后咱们就寻一个贴心的。”今日林大太太也入宫了,她虽然脸色还带着几分苍白,不过坐在定国公夫人面前,却在用温和的眼睛看着红了脸的红月。   大概是最近的喜事儿太多,林大太太哪怕精神不济,可是眼底的喜悦是骗不了人的。   “好孩子,日后咱们娘儿俩一块儿住,咱们好好儿过日子。”   因红月要拜林大太太为义母,因此赵皇后并未隐瞒红月的出身,虽然震惊与红月竟然是楚家女,可是林大太太心里却只有骂楚三不是人的。结发夫妻,这是怎么样的缘分,楚三竟然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简直想想就叫人心生恐惧。   对于红月这可怜的身世,林大太太只有更怜惜的。   她此刻是真心实意,叫红月慢慢地靠在自己的身上,脸上笑意盈盈地说道,“前儿我没有入宫,乃是在府里寻思着给你预备一个环境好景色好的院子,如今都预备好了,我倒是要感激娘娘,叫我得了一个乖女儿。”   她只有林如初一子,总是觉得膝下荒凉,又没有贴心的闺女。   说起来长乐公主做儿媳妇儿,林大太太也会当闺女疼,可是不一样儿。   谁嫌闺女多呢?   且不同的闺女,有不同的疼法儿。   哎呀襄阳侯夫人此刻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赵皇后的感激了。   “我只担心我的出身,会令侯夫人蒙羞。”红月叫林大太太揽着,心里生出几分渴望,又生出几分畏惧。她觉得林大太太的怀抱温暖幸福,叫自己感觉自己真的再次有了一位母亲,可是她出身宫婢,又是楚家女,跟在长乐身边,不知多少女眷见过她。   日后,会不会有人嘲笑林大太太,竟然认了一个宫婢做女儿?   “这天底下的事儿,总是听外头的人评说,那日子就分明过不得了。”林大太太就温声劝道,“咱们自己把日子过好就是了。只要不听外头的话,谁管他们说了什么。”她自己就倒了血霉的嫁到襄阳侯府,遇上一个襄阳侯太夫人偏心眼儿,如今越发明白什么叫关门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见红月努力不要落下泪来的样子,林大太太心里叹息了一声。   “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定国公夫人就用很嫉妒的表情看着林大太太了。   这弟妹,刚回京的时候还十分艰难,叫太婆婆挤兑得几乎爵位都要没了。   那个时候定国公夫人都觉得这弟妹可怜。   可是这才多久啊,不说亲儿子已经隐隐坐实了长乐公主驸马的位置,还得了一个便宜义女很快就要做纯王妃,自家的爵位也到了头上,满府的兴旺峥嵘就在眼前,这简直叫人太羡慕了好不好?   定国公夫人都得承认,林大太太的命好。   特别是长乐公主驸马这角儿……   一想到这个,定国公夫人就心疼得挠心啊!   自家次子不给力,大好的可爱的长乐拱手让给了林探花。   想到前些日子次子还很得意地与自己说起自己赚了长乐公主一枚金瓜子儿,表示一个问题一个金瓜子这真的很赚,公主殿下简直就是罕见的优质客户,定国公夫人呕血的心都有了,真想问问儿子,这么多年她是饿了他还是亏了他了?   怎么银子比媳妇儿还亲?!   这真是家里的日子没法儿过了,若不是娶了的长子媳妇儿还蛮孝顺的,定国公夫人没准儿得去上个吊。不过如今定国公夫人也是万念俱灰了,长子媳妇儿才进门就把管家权交给儿媳妇,如今一颗心与次子死磕。   不管怎样,长乐公主没戏了,也得叫人儿子娶个媳妇儿是不是?   “嫂子说的是。”林大太太每每和定国公夫人坐在一起,也蛮心虚的。   叫她说,定国公夫人这嫂子做得真是没挑儿。   要是别人家的小子挖墙脚挖走自家的预备儿媳妇儿,那襄阳侯夫人早就割袍断义了好么?   因心里多少觉得亏心,林大太太对定国公夫人就更亲近,此刻见红月脸色好些,外头传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她笑着看过去,就见长乐就带着几分愁眉苦脸地走进来,见了赵皇后宫中的众人,急忙团团给拜了拜。   “你四皇姐怎么样了?”摆手叫定国公夫人与林大太太不必给长乐还礼,赵皇后就笑着问道。   “太医说郁结于心,伤了根基。我心里觉得怪怪的,回头去问四皇姐身边的宫女儿,才知道四皇姐前儿吐血了。”长乐就趴在赵皇后的肩膀上小小声儿地说道,“姨母您不知道,这才多久,四皇姐就病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偏偏她自己不知道,还装作自己精神好,叫我不必担心。”   四公主病得跟鬼似的,那些服侍的人哪里敢叫她照镜子。   不然见了自己形容消瘦的样子,四公主没准儿越发多心地病了。   “你多去瞧瞧她,虽然宫里有我的照看,不过宫里那都是人踩人的,她如今这个境地,只有你才能震慑那些服侍的人,不然越发没人将她放在眼里。”虽然昭阳帝并未迁怒四公主,可是岳美人横死,三皇子削爵,四公主能过得好才叫见鬼。   哪怕有赵皇后的吩咐,可是阳奉阴违的人也不少。   长乐是得宠的公主,她总过去瞧四公主,也有叫人畏惧的意思。   “我明白,只是世态炎凉,这些人太势利眼了,不说别人,只说几个姐妹,除了二皇姐去看了四皇姐几回,连大皇姐都没进宫。大皇姐是诸公主之长,看望妹妹不是理所当然?偏避之不及,唯恐四皇姐牵连她似的,当初二皇姐也和四皇姐没什么交情,如今却……”   都是姐妹,哪怕素日里不和,可是这也太叫人心凉了。   “有此,你就可以看得出来,谁能交,谁不可交了。”赵皇后对几位公主的选择没啥惊讶的。   趋利避害,这是人性的本能,只是虽然并不惊讶,可是赵皇后日后都不会再看重大公主几个。   当初四公主也算是风光,那时倒是姐妹情深,如今却……   “我知道。若是有一日我也落魄了,没准儿还不如四皇姐呢。”长乐小小地哼了一声,想了想就抱着赵皇后的手臂撒娇说道,“舅母要收红月做义女,我听说大宴宾客可热闹了,姨母,我想带四皇姐出去散散心,也叫她们都看看,四皇姐没失宠,还能在外头走动。”   “好。”见她一片赤诚,赵皇后的目光就越发温柔。   “这可是咱们府上的体面。”林大太太就笑着说道。   两位公主驾临,这得多风光?   更何况既然昭阳帝并未迁怒四公主,那就代表四公主安全极了,只有短视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踩四公主一脚。毕竟不去看四公主那倒霉的亲娘与兄长,只说四公主日后所嫁的岳阳伯……那位不仅帝宠加身,自己也很给力呢。   林大太太当然觉得这是荣耀。   “多谢舅母了,您身体好些了?若是宴客的事儿有什么劳乏,您也别累着自己个儿。”   长乐对林大太太很亲昵,却也亲近看着自己长大的定国公夫人,扭股糖一样儿把过去眨着眼睛问道,“舅母为何不带大表哥大表嫂入宫呢?我还没见过新嫂嫂呢。”定国公世子这媳妇儿也娶了很久了,公主殿下最近忙,都没来得及去见见。   “过些日子叫你好好儿亲近。”定国公夫人见长乐欢喜地笑了,娇艳如花,越发心酸。   这可是她先圈在地里的儿媳妇儿呀!   “红月入府那日,不如嫂子就带侄儿媳妇儿一起来?”林大太太就笑着问道。   定国公夫人想了想就含笑应了。   说起来,她也很想炫耀一下自己的长子媳,只是寻常哪里有各位命妇都在的时候呢?林大太太这一回广发英雄……广发喜帖,就是为了给红月做脸,也有代表自家看重红月与皇家的意思,这个时候把儿媳妇儿也带出来正合适。   “那就太好了!”长乐笑弯了眼睛,回头对红月挤眉弄眼的。   因不愿再叫红月跟在自己身后跟奴婢似的,长乐已经叫红月只跟在赵皇后身边。   只是一时没有宫女姐姐在自己身后护着自己,公主殿下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当然,“空落落”这话可不敢跟别人说,当日公主殿下只将这么句心里话跟自家同样很贴心的美人表哥刨白了一番,哎呀……到了现在公主殿下都不敢回想林美人那张笑得叫人格外畏惧的美人脸。   简直能吃人!   有了林探花的前车之鉴,公主殿下现在啥啥心里话都不敢往外说了。   如今甚至有了一种深沉的美。   见长乐摇头晃脑的,定国公夫人就忍不住笑了。   “四公主若真的不大好,你也不必担忧,不过是小儿女没有经过事儿,因此过不去这道坎儿。等往后过得久了,四公主就会明白,不论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其实都不及自己好好儿的活着。”   定国公夫人这话可不是劝四公主别伤心而是劝长乐不要为四公主担忧。   “到了咱们这个年纪,这算什么呢?”林大太太也觉得这不算什么。   乐观些的,亲娘都被亲爹干掉,自己好活得好好儿的,那就真的该谢天谢地了。   不然瞧瞧红月儿,小小年纪那样坎坷,若不坚强些还不死过去啊?   “只是没有想到,二公主倒是个赤诚之人。”定国公夫人从前对二公主印象不大好。   二公主当年未出嫁的时候就是一副傲慢的脾气,眼高于顶且骄狂,等到长乐出生,说不好听点儿,二公主真是讨厌长乐讨厌得听见就要发火儿的,定国公夫人喜欢她才叫见了鬼,待后头二公主那般放浪,更不必提了。   因此当日定国公府二公子拿着金瓜子儿表示长乐公主怀疑二公主与他的关系,定国公夫人差点儿厥过去。这也是为什么国公夫人这样急着给儿子定亲,那空穴不来风的,她真的担心儿子上了二公主的船。   如今想想,倒是有几分好笑了。   定国公夫人就忍不住摇头笑了。   虽私德有亏,然而如今冷眼瞧着,二公主的人品倒是不错。   “可不是么。”长乐连连点着自己的小脑袋。   她一边依偎在定国公夫人的怀里,一边去看赵皇后,见赵皇后手里正翻看厚厚的册子,就好奇地问道,“姨母在看什么?”定国公夫人与林大太太都在,赵皇后竟然还分心,显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是月底选秀的事儿,这是秀女名单。”赵皇后就笑着说道。   “娘娘……”定国公夫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赵皇后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些秀女……”宫里死了岳美人,废了楚妃,昭贵妃虽然盛宠,不过这么多年,说起来也不新鲜了,如今这水嫩嫩花朵儿一般的年少女孩儿进宫,那明媚的清纯是后宫的妃嫔不能比的,定国公夫人真担心昭阳帝如今旧爱没了,就多几个新宠。   若是有了新人,论起昭阳帝如今不过中年,未必日后不能再生个皇子什么的。   “陛下说了,今年后宫不进新人。”赵皇后知道定国公夫人担心什么,笑了笑,温声说道,“昨天特特儿亲自来吩咐我的。”只是这话是昭阳帝私底下与赵皇后说的,不然就算是皇帝,若大咧咧说选秀不挑人,那也叫人非议是不是?   到时候叫秀女们进来,然后皇帝陛下说口味挑剔一个都没看上就算了。   “陛下怎么说得这样直白?”怎么像是给赵皇后定心丸似的?定国公夫人就诧异了。   皇帝心海底针的,就算不想要,也没有直接告诉皇后的道理啊?   “再不与我说……”再不给个痛快话儿,昭贵妃的偏殿都不给住了好么?   因最近格外重赏纯王,甚至对纯王往三皇子府上去打得三皇子哭爹喊娘都当做不知道,因此昭阳帝勉强在昭贵妃这里得回了一些分数,正委委屈屈地睡在贵妃娘娘的偏殿里等着转正的事宜。   谁知道三皇子这一下子就给关了,之前想给三皇子几个侧妃大概不能够了,昭贵妃又翻脸了。   叫皇帝陛下滚去睡水灵灵的小秀女们。   只是可怜昭阳帝如今被比海底针还恐怖的女人心给吓坏了,恩厚多年的妃嫔都敢把身上带了病的女人给送到宫里来,这谁放心那些不熟悉的美人儿们啊?昭阳帝现在就发现还是旧人好来的,天天扒在昭贵妃的宫里。   当然,旧人里也分喜欢不喜欢的,皇帝陛下也没说去瞧瞧旧人里的别人。   选秀对于昭贵妃来说就是逆鳞,说说都不行的,昭阳帝挨了两脚,灰头土脸地来告诉赵皇后万万不要给自己挑选新人。他这衷心表得倒是不赖,昭贵妃颇为满意,如今越发允许这狗皇帝住在自己寝宫的软塌上了。   当然,想上床目前还是做梦。   只是长乐就十分凄凉,天天住在赵皇后的宫里,跟亲娘的宫殿两两相望就是不叫回去。   这些私密的话当然不能告诉定国公夫人,赵皇后笑得很慈祥。   她顿了顿,就温声说道,“虽三皇子做错事,不过可怜见的没个人服侍,还是要挑两个给他。”   不然难道给太子?   赵皇后绝对是拒绝的。   “天底下再没有娘娘这般慈爱的了。”定国公夫人顿时就感慨了,特别虚伪。   “三皇子有福。”林大太太也拿帕子摁了摁自己的眼角。   秀女里多得是不安分,心性不好的丫头,到时候赵皇后挑几个给顺王,还是嫡母皇后的慈爱。   美人儿总能安慰三皇子郁闷的心了是不是?   姑嫂几个就在赵皇后的宫中说笑,待天色晚了,定国公夫人与林大太太方才告辞出宫,长乐今天一整天都没看见自家美人表哥,不知怎么突然就觉得有些寂寞了。这些天不论什么,林如初总是陪在她的身边,这一不再了,也觉得仿佛少了什么。   “若想念林探花,公主你可以去见他。”见小姑娘小小一团缩在被子里长吁短叹的,红月就看不过眼去了,看长乐嘟着嘴巴冲自己伸出手,她忍不住笑了,伸手把长乐抱起来坐在椅子里,看她蔫头耷拉脑的就轻声说道,“总不能总是叫人家来找你。”   “表哥是不是生我的气了?”长乐很没精神地问道。   “为什么生你的气呢?”   “我舍不得你,说离了你心里空落落的,我瞧着表哥仿佛不高兴了。”   红月听到这里的时候,要努力克制,才能不要笑出来。   她的心里很快活,眼睛也弯了起来,却努力不要叫自己的声音变得雀跃,而是挑着嘴角用云淡风轻的声音说道,“林大人不会是这样小心眼儿的人。”   林如初肯定得不高兴,不过她才不要说呢。   “真的么?”   “真的!”宫女姐姐抱着软乎乎的公主殿下,露出真诚的表情。   她还用力点了点头。   “其实,表哥不来找我,我心里更空落落的了,觉得没有表哥天都不亮了,吃什么都不香甜。”长乐就抱着自家宫女姐姐小声儿说道,“还总是惦记他。你不知道,你要离开我,我心里不舒坦,可是也没有这么不舒坦……哎呀我的天哪!”   公主殿下腰间的小软肉被用力掐了一把。   宫女姐姐面无表情地把哭爹喊娘的公主殿下给扔地上去了!   “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又恼了我?!”长乐就在地上打滚儿。   见她委屈得不行,控诉地趴在地上看自己,红月哼了一声把她从铺着厚厚的毛毯的地上拉起来,给抹着眼泪的小姑娘看了看腰,见雪白的腰间没有一点痕迹,不由越发恼火起来,只恨不能把这倒霉公主往死里打。   她就说,就小小地掐了一下,怎么可能疼得满地打滚儿?!   装的原来!   满心的感动都没了,恨不能现在就拆伙儿的宫女姐姐一颗心就跟被火烧似的,只是到底舍不得见倒霉公主失落,决定站好最后一班岗,把哭唧唧的公主殿下给背在自己的身上,她快步出了赵皇后的宫中。   听说林探花在东宫。   这把长乐专门儿往林如初的面前送,想想都满虐的。   当然,更虐的是,当宫女姐姐才背着又咯咯笑了的长乐千辛万苦累得够呛到了东宫,还没有缓口气儿回头告诫一下倒霉公主又沉了往后少吃点儿,就见东宫的门前突然奔过来一只眉开眼笑的纯王。   “红月,你是来看望我的?”纯王殿下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千里迢迢背着妹妹来看他,这是怎样的感情?   这一定是真爱! 第102章   宫女姐姐再次面无表情了。   “二皇兄,我是来看表哥的!”长乐笑嘻嘻从红月的肩膀上探出头来。   纯王的眼眶顿时晶莹了,委屈地看着红月。   这个家伙……   宫女姐姐慢吞吞地从纯王的身边走过,哼了一声。   那一瞬间,她才没有觉得纯王很可怜呢!   “殿下是来看我的么?”那这绝对是真爱!林如初笑若春风地从里面迎出来,见红月的脸色不好看,想了想,又看了看长乐讨好的大眼睛,忍不住微笑起来。他聪明绝顶,自然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见长乐还有些坎坷,想了想对长乐伸出手。   公主殿下欢呼一声从红月的背上跳下来,蹦到林探花的面前。   “我没有生公主的气,而是最近事忙,太子殿下拉着我处理公事不放。”   也跟着出来的太子听见林如初竟在妹妹面前打自己的小报告,顿时脸青了。   好吧,见到林如初这么顺利就拐走自家妹妹,太子的心里发酸,小嫉妒一下为难一下美少年叫他忙得没时间去在妹妹面前献殷勤,这算什么啊?用得着在妹妹的面前告状么?太子就觉得林如初真是个奸臣。   “坏!”长乐对太子哼哼着说道。   “不过是叫他忙着公事,男子汉总是围着女孩子能有什么出息。”太子急忙狡辩道。   长乐哼哼着不肯回答这句话,想了想还是小小点头说道,“表哥忙起来,多办差事确实很好,可是也要劳逸结合,忙的时候忙,也要有时间休息休息,来见见我呀。”她明白靠妻子起家对于男子来说是不好听的,自然不希望林如初日后的成就里只有谄媚长乐公主。   “我可以小小地忍耐的。”公主殿下很懂事地说道。   “是微臣不能忍。”林如初捏了捏她的脸。   “在本王与皇兄面前动长乐的土,你不想活了!”纯王跟在红月的身后亦步亦趋,见林如初竟胆大包天,顿时在一旁横眉立目地指责,只是林探花只是淡淡笑着看了他一眼,慢慢转过头去,美目中闪过淡淡的不屑。   这纯王殿下自己还没把自己整明白,还来管他?   “你也闭嘴,都进来。”太子扫过红月,收回目光含笑说道。   “您这到底是不是亲哥啊?”纯王被太子给骂了一句,顿时垂头丧气。   “闭嘴。”太子咬牙强笑。   这要不是亲哥,早就把倒霉纯王给人道毁灭了。   不能叫着纯王,人就真的这么蠢行么?   “红月咱们快进门。”纯王一时觉得亲哥都抛弃了起自己,这天下之大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一时伤心得不行,怆然之下发现原来自己的身边只有红月对自己是最好,起码人家宫女姐姐从不动口只小小地动手来的,一时就揪着红月的衣摆往里去了。   红月深呼吸,才没有一巴掌抽纯王后脑勺儿上。   她当然看到太子正用戏谑的目光看着自己与纯王,一时觉得十分古怪。盖因这太子一直以来就对她防备得十分明显,可是因为长乐与纯王喜欢她,竟然能忍住了从没有对自己做出多余的事儿来解决自己。   就因为喜欢弟弟妹妹,所以见不得她们伤心?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兄长的爱。   “咱们也进去。”见纯王高挑修长的身影欢脱地在前头走,太子的目光温柔了一瞬,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就感到小姑娘趴在自己的手臂上,忍不住无奈地笑道,“你先去见太子妃,回头我就放了如初跟你回去。”   “好。”长乐点了点头。   “我送你去?”林如初舍不得离开长乐,就笑着问道。   “你和太子哥哥的正经事儿要紧。”太子愿意依仗林如初做事,长乐心里是开心的。   她希望林如初能发出属于自己的光彩,因为他是这样优秀的人,而不是叫人说他吃软饭。   “正经事……”林如初微微地笑了。   才和太子商量完回头命底下人去寻三个同样身上有病的女人充作侍婢送到被幽禁的三皇子府里去,这算是正事儿么?当然,这确实是正事,不过也算是坏事儿,林如初要不是和太子亲近,这种事太子也不会告诉他。   太子的原话儿。   不仅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要双倍三倍地偿还。   三皇子怎么对纯王的,太子就回报给三皇子。   反正只要人守得住,如纯王似的,对美人没啥兴趣儿,不是就不会有危险么?   色是刮骨刀,三皇子也得明白这个道理才是,中招了也是他自己修行不够,与人无尤不是?   不过太子觉得这样黑暗的做法不合适叫单纯的纯王与长乐知道,因此只告知了林如初。   林如初被信任感到欢喜的同时,又很无语。   怎么自己在太子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难道他就不单纯不善良了?!   心里郁结,林如初脸上却越发笑得十分温润,见长乐仰头依赖地看着自己,他忍不住掐了掐长乐的脸蛋儿,温柔地说道,“公主去吧,回头我去接你,咱们……”他顿了顿,一双秀目扫过竖着耳朵偷听的太子,和声说道,“在东宫一起和太子用晚膳?”   听到这句,太子满意地走了。   “表哥真的没生气么?”长乐歪头问道。   “我不会生公主的气,您觉得我并不是必不可少的那个,是因为我对你的爱惜还不够。”   若他总是在长乐的左右,把她爱惜得密不透风,长乐怎么会舍不得别人呢?   小姑娘看着微笑的少年,桃花眼用力睁大,突然小小声嘀咕了一句。   “公主?”   “不告诉表哥!”长乐转身就跑,托从小儿就招猫逗狗的福儿,还跑得挺快。   她一路跑着,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把自己在红月面前说出的那些话对林如初重复一遍,这种莫名的羞赧叫她觉得陌生极了,又忍不住又一种隐蔽的欢喜甜蜜。   这样的心情此刻没人诉说,公主殿下决定求教太子妃。   她一路跑到太子妃的宫中,叫跟着自己一路跑过来的宫人们都等在外头扑进了宫殿,就听见里头传来太子妃与人的说话声,听这声音有点儿耳熟,长乐再探头一看,就见太子妃面前,正坐着两位贵妇。   一个年长苍老,面色端肃,穿着王妃品级的衣裳,竟然是敬德王妃。   另一个脸色苍白目光闪烁,见人带着几分躲闪惶惶不可终日的,是宣平候夫人。   哦……   宣平候夫人被放出来了啊?   自打听说宣平候惯了妻子的禁闭,长乐心里很出了一口恶气,只是唯恐太子妃伤心没脸,因此从不表现在外头。此刻见了宣平候夫人,她依旧没啥异样,笑嘻嘻地就扑进来,先给敬德王妃请安。   “早知道您来了,那我早就飞来了。”小姑娘甜言蜜语地说道。   不省心的小混蛋大混蛋老混蛋们都用同一个共同点,就是擅长甜言蜜语,迷惑得人给他当牛做马。敬德王妃一向有经验,自家那老混蛋犯了事儿的时候也总是满嘴的甜言蜜语,什么心里只有你的满嘴都是。   一般听了这话,敬德王妃就知道该给老混蛋擦屁股了。   她虽然看着严厉,可是看着正对自己露出可爱眼神的小姑娘,平直的嘴角露出些许笑意。   只不过……小混蛋老混蛋的,总是可人疼就是了。   “你怎么又不来王府玩了?你叔祖前些时候还做了一样儿攻城车想给你看看。只是我倒是觉得奇怪,你叔祖一向不喜欢正事,怎么突然研究起了攻城车?想去工部了?”敬德王这突然长进了,出息了,敬德王妃都觉得这不是自家王爷了。   背后抡人板儿砖倒是常见,兢兢业业给朝廷出力研究攻城车倒是少见。   公主殿下被敬德王妃摸头,努力露出更纯洁无辜的表情叫道,“好棒!攻城车叔祖做好了没有?”   那个什么……对于用十八块儿板儿砖一起攻陷福寿大长公主府这一件盛世,暂时不大合适叫敬德王妃知道啊!   敬德王妃哪里知道这一老一小又要干坏事儿,想了想就无奈地笑道,“你叔祖一向疲懒,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竟这样专注,已经做得差不多了。那攻城车虽然不大,不过很有力。”连她几个儿子孙子都在卖力跟老混蛋一起研究攻城车,能做不好么。   敬德王府男人们最近的兴趣都在这车上了。   长乐顿时就欢呼了一声,特别地为朝廷的未来开心,也为福寿大长公主府的未来开心。   见她如此对朝政上心,敬德王妃就忍不住疼惜地笑了。   打从长乐为长平郡主出头公然和福寿大长公主掐架,敬德王妃就越发喜欢长乐了。   “还是襄阳侯府的林探花送你叔祖的图纸,这林探花实在是个人才。”敬德王妃现在对林如初的印象也好极了,觉得美少年人美心美做事儿更美。   “可不是,最近各府里都在说这位林探花,说是十分出色的人物儿,不然也不会常伴公主身边,来往亲近呀。”宣平候夫人这是才被放出来,盖因关了她简单,要命的是宣平候府平日里也是要后宅女眷来往交际的。   可怜宣平候长子江周江侍郎的媳妇儿还不知在哪儿呢,宣平候又断然不肯叫妾室出来来往……   一群正室里多个小妾,那不是得罪人,打人家的脸么。   时间短还好,可时间长了总是艰难,宣平候又不得不捏着鼻子将妻子放了出来。   只是宣平候放了狠话,再敢着三不着两,就休妻。   这话纯粹唬人玩儿,宣平候夫人到底是太子妃生母,宣平候哪里敢休妻呢?   只不过吓唬人是绝对够了,如今宣平候夫人就小心翼翼的讨好。   然而这句话实在是有点儿不体面,若换了别人,跟宣平候夫人翻脸的可能都有了,这不是败坏人家清誉么,敬德王妃就万分觉得对不住长乐了,见小姑娘笑嘻嘻的没有放在心上,越发愧疚,瞪了宣平候夫人一眼。   太子妃也皱了皱眉,温声说道,“做兄长的,都是如此。就如我家殿下不是也恨不能日日照顾长乐?”见宣平候夫人还一脸委屈,仿佛没明白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太子妃就无奈地对长乐招手道,“快过来。”   若不是长乐有心胸,换个人,宣平候夫人就算是把人给得罪了。   不提得罪人的事儿,就说叫太子听见还了得?   太子妃真心觉得亏得慌,这年头儿有坑爹的,竟还有坑全家的。   “我不生气。”长乐唯恐太子妃因这个胎像不好,急忙凑在她耳边懂事地说道。   虽她不生气,可是太子妃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漠视长乐的委屈。   “本是我的错,嫂嫂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太子妃温柔的声音传过来,长乐哪里还想什么生气的事儿,已经蹭着太子妃咯咯笑了。   “你也是!这话也是你浑说呢?听了外头两句闲言碎语,你竟非议到太子妃面前!”敬德王妃就不是很客气了,她是宣平候的亲姑妈,那教训宣平候夫人就跟玩儿似的,见宣平候夫人委屈地看着自己,严厉地说道,“这世上小人何其多,诋毁旁人,这算是什么品德!日后这话不许再说,不然,我饶不了你!”   “我也没说什么……”   “闭嘴!”敬德王妃呵斥了一声,见宣平候夫人闭嘴了,这才冷哼了一声。   她叫人闭嘴的时候特别有气势,显然在家中的时候,经常吼出这句话。   长乐就忍不住偷偷儿笑了,未免太子妃脸上不好看,她就抱着太子妃的手臂笑嘻嘻地问道,“长平姑姑怎么没来东宫?多日不见她,姑姑可还好?那八公子没再来叨扰姑姑吧?”长平郡主回了娘家,这多久了,也没个信儿。   “那小子怎么没来,还哭哭啼啼跪在王府门前磕头呢。”太子妃说起福寿大长公主府这个八公子就恼火,毕竟论起来,长平郡主也是她的姑妈,吃了这么大的委屈,谁心里开心?且叫太子妃恼火的是,福寿大长公主干出这种事儿,显然没将她放在眼里。   但凡对太子妃有些敬畏的,会对长平郡主这样不堪?   长平郡主可不论从哪头儿算,都是太子妃的姑妈。   且仿佛是因长乐为长平郡主出头的缘故,福寿大长公主处处宣言长乐的霸道,言语间也对太子颇为不满。   太子妃心里开心才叫见了鬼。   “你姑姑往西边儿散心去了,前些日子出的京,我想着这些年也委屈了她,她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再怎么在外头颠簸,也比日日在这王府里听着那些碎嘴子强。”福寿大长公主唆使儿子摆出弱者的姿态在敬德王府门前折腰,如今世人反倒说王府咄咄逼人,也有说长平郡主仗着得宠,连丈夫与婆婆都不放在眼里的。   敬德王妃再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小人,闻言之后都气了个倒仰。   不是因这个,敬德王也不能玩儿命地研究攻城车啊。   实在是如今福寿大长公主倒是把自己给洗白成了苦主儿了。   这样的侮辱,敬德王妃断不能忍,更舍不得长平郡主听见烦心,索性叫她出去走走。   待日后事态平息再回来。   “真是无耻。”长乐就瘪了瘪嘴巴,窸窸窣窣地使坏道,“那家伙还天天跪着哭么?”   “是啊”   哭得还很伤心呢。   “今天晚了也就算了,明天我跟您出宫去,好好儿收拾他。”公主殿下很犀利地说道。   “你可别乱来,好不好的,还有你叔祖在,哪里叫你一个小丫头出头?”敬德王妃知道长乐亲近自家王府,只是这种得罪人的事儿,还是叫老混蛋自己去干才好,她目光温和地说道,“你若只来王府玩耍,我欢迎。只是旁的,还没到非要你出力的时候。”   “到时候再说。”公主殿下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起来。   她一脸不怀好意,那一肚子的坏水儿仿佛都要满出来了。   一边儿还鬼鬼祟祟捂着小嘴巴偷笑。   敬德王妃都要无奈了,觉得自己头上的头发又花白了两根儿。   “就算是有坏主意,使唤你叔祖去做,咱们在后头看着好不好?”   又能使坏又不得罪人叫自己的名声更坏,公主殿下越发点头,干脆地叫道,“好!”   她眼睛亮晶晶的,敬德王妃再严肃古板的性子,也忍不住微微弯起了嘴角。   她是宗室命妇中辈分很大的一位,这样看顾长乐自然是长乐的好处,太子妃就忍不住微笑起来,摸着小妹妹的头发笑吟吟地看着,宣平候夫人闭嘴了一会儿,见此时笑语连连,就憋不住了。   “太子妃觉得我方才说的事儿,可如何?”她急切地凑过来道,“若不是为了你大哥,我断断不敢入宫碍叫太子妃烦心的。”她这话又叫太子妃脸色有些不好看,盖因若叫人听见,还以为太子妃嫌弃自己亲娘看见她就心烦呢。   当然,看见了还真的蛮心烦的。   不过宣平候夫人一向如此,太子妃早就习惯了,心平气和地温声说道,“母亲关心大哥当然好,只是叫我说,大哥但凡想要娶亲,难道还需要母亲为他谋算?既然他自己不愿意,勉强娶了谁,只怕依旧是怨偶,没准儿还得……”   还得逼得人家妻子私奔一下。   一堂堂宣平候府的大公子,连续两回妻子私奔,就算说出去是妻子过世,这克妻的名声也不好听,若是有那等伶俐之人知道江周的妻子其实是跑了,那脑袋还得变色儿,这不是叫人憋闷?   太子妃就摆手无力地说道,“母亲就别管大哥了。”   “不管怎么行,你大哥这么多年不婚不嗣的,这往后怎么继承侯府?难道便宜那些妖精们的儿子?”宣平候夫人见太子妃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己,越发觉得自己艰难,抱怨地说道,“你父亲竟也由着他!你说,他是不是也想着叫那几个小子捡便宜呢?”   长乐就十分同情太子妃了。   这母女俩之间的抱怨不算什么,只是别在人家宣平候他姑妈面前抱怨这个呀?   她偷偷儿去看敬德王妃,见敬德王妃苍老的脸越发古板,就不知该同情哪个了。   “母亲!”   “难道我不是为了他好?如花似玉的丫头,我亲自调教出来的,愣是给人丢柴房里去!”   宣平候夫人就越发哭诉了。   唯恐儿子断了血脉,也有晚上空虚寂寞冷的,侯夫人于是就给儿子送上了一个美貌伶俐的丫头。唯恐儿子害臊不收,还特特儿地等着儿子沐浴的时候叫那羞答答越发楚楚动人的丫头进去服侍,这服侍一场岂不是就能水到渠成?   谁知道一向阴阳怪气的江侍郎竟威猛得连浴桶都给砸了,暴怒。   丫头被捆在柴房一整晚,最后退还给了宣平候夫人。   打那儿以后,江侍郎就睡在了刑部大牢里没回家。   待宣平候得知此事,心有所感召见了一下妻子都觉得极好的丫头,一见钟情,果然觉得极好,当晚就收在了自己房中,并且表示若妻子愿意多调教几个,那侯爷来者不拒啊?这番举动太打脸了,宣平候夫人今日来东宫就是抱怨这个的。   “都年纪一大把了,还纳通房,这不是打我的脸么!”   太子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她的母亲,无论如何,她都不能……   “闭嘴。”敬德王妃深深地扶额,探身关切地去看太子妃道,“太子妃哪里不舒坦?”   “您费心了,我还好。”   “凡事不要多想,缘分这种事儿……”敬德王妃当然看重太子妃,不仅是因敬德王亲近太子一系的缘故,更是因太子妃出身她的娘家。宣平候府江氏能出一位太子妃,日后出一位皇后,日后的皇家血脉中永远融合江氏的血脉……   比起太子妃,宣平候夫人的喜怒哀乐太微不足道了。   “缘分天注定,今日他没有喜欢的女子,没准儿过些时候,哭着喊着也要娶亲了呢。”   敬德王妃安慰的话,一语成谶。   因为第二日,长乐才从赵皇后的寝宫爬起来揉着眼睛念叨着要去敬德王府收拾八公子,就被一个消息给惊呆了。   江周江大……哥,那个什么,哭着喊着到了御书房,求娶二公主哇! 第103章   哎呀我的妈呀。   这么重要的时刻,不去看热闹看八卦,那还是哪儿哪儿都有她的长乐公主么?   公主殿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就冲到了御书房,就听见门里传来昭阳帝大声的咆哮和骂骂咧咧的声音,对于早膳都顾不得吃死都要八卦的公主殿下来说,哪怕前头是刀山火海呢,这个时候也要往里冲啊!   “父皇!”公主殿下叫了一声就滚了进去。   昭阳帝突然闭嘴,伪装慈爱。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天可怜见的,公主殿下一向睡觉睡到自然醒。   “我听说江大叔要娶二皇姐,因此过来瞧瞧,原来二皇姐的那个男宠是江大叔呀。”长乐扑进昭阳帝的怀里蹭了蹭,见他一脸菜色特别郁闷,想到这皇帝老爹早朝都没上就被江周给堵在御书房了,不由深深地同情一下。   “嗯……”这句话槽点太多,昭阳帝竟然无法回答。   不管是江大叔,还是男宠什么的……   这倒霉闺女有没有往下看看江侍郎那阴嗖嗖要扒人皮的脸啊?   “胡说!江周是太子妃的大哥,你得叫他江大叔……大哥,知道么?”唯恐自家闺女回头被爱记仇很阴柔的江侍郎给敲了闷棍什么的,昭阳帝一边在江周陡然阴沉下来的目光里把闺女往怀里揣了揣,一边凛冽地看着下方白皙俊秀的男人。   说起来,如果忽略不计江侍郎那阴沉沉总是叫人感觉欠了八百吊的脸,这小子还真的满有资格入二公主的眼的。只是一想到二公主,昭阳帝就越发恼火了。他的公主很丢人么?很不能提吗?   为什么与二公主有了情缘,却不来他面前求亲?   难道是因为二公主从前被自己厌弃,如今又得宠了?   昭阳帝的心里顿时就阴谋论了,看向江周的目光越发阴沉。   他作为父亲,对儿女们或许有不用心的地方,可是却不允许别人这样轻视他的皇子与公主。二公主或许确实做错了很多,那脑残的弄出一群男宠在外招摇的事儿,昭阳帝想想都觉得胃疼,可是他不能够允许二公主被人轻贱。   不然,想当年他就打杀了那些玷污皇家清誉的男宠,怎么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默许了二公主这么多年的轻狂?   “父皇为什么不高兴?我觉得很好啊,二皇姐以后下嫁,您不是很想要一个白嫩嫩的小外孙么?”长乐在江周阴沉沉的目光里抖了抖小肩膀,欢天喜地地向下看去,就见江周此刻衣裳十分凌乱。   里头雪白的寝衣都十分散乱,外头胡乱披着一件外衫,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颈子。   江侍郎一头乌黑的头发散乱在肩膀上,别说,还真的蛮有资格去给公主做男宠的。   “江大,大哥这是才起床哦?”听说江周最近都不怎么回宣平候府了,天天都住在刑部大牢里,长乐自觉自己十分友好地说道,“虽然大牢里十分安静自在,只是也太潮湿了些,江大哥你往后也不要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就住在二皇姐公主府里又能怎样?”   “这混账天天住的就是公主府!”昭阳帝顿时咆哮了。   皇帝陛下气的哟,胸脯起伏,眼前发黑,一圈圈的眩晕啊。   这王八蛋的二公主和江周,知道有人在公主府外监视,这两个东西,他,他们早就在公主府隔壁的宅子里挖了一条通道的!还挺周密的,只是昭阳帝一想想就觉得闺女儿子都是贼,气的恨不能流泪。   晶莹的泪花儿堆积在昭阳帝的眼角,他觉得这群皇子公主真不是玩意儿啊。   都学会怎么糊弄皇帝爹了。   江周这些年口口声声住的是刑部,可是半夜就跑去跟二公主私会,真是可恶啊。   更可恶的是,为什么这样夜夜相亲的,愣是没有个子嗣出来?   这到底行不行啊?!   皇帝陛下此刻干脆地怀疑了一下江侍郎的某种能力。   江周自然不知道昭阳帝已经深深地怀疑他到底能不能胜任二公主男宠这个高贵的地位了。他同样气的不行,雪白的脸尚带着几分恼火之后的潮红,对昭阳帝的咆哮并不在意,只是在忍耐,待昭阳帝闭嘴,这才跪在地上轻声说道,“是臣的过错,求陛下不要迁怒二公主。”   “呸!”这就是昭阳帝的回答。   “臣愿意负责,愿意尚主。”江周继续说道。   “呸!”当皇帝陛下的公主是想尚就尚的啊?多大脸啊这是?   “旁的臣并不会辩解,只是尚主这事儿,臣十分委屈。”隔着老远,哪怕趴在昭阳帝的怀里,公主殿下都能听见江周细细的磨牙声了,可见这位江侍郎气到了什么程度。   “你还委屈?你占了二公主这么多年便宜不肯负责朕就得砍了你!”还委屈。   呸呸呸!   昭阳帝就觉得肺腑之间一股浊气扑面而来,恨不能把江周往死里打,只是见他修长的身体在颤抖,哼了一声咬牙说道,“你最好给朕说明白了,不然,宣平候府朕舍不得动,可是动你一个,朕还是很舍得的!”   “朕的公主配不得你么?叫你很丢脸么?这么多年,为什么你只私会,不肯过明路?”   “臣也想尚主,可是公主不肯,臣有什么办法?”说起来,江侍郎就委屈得恨不能落泪。   他辛辛苦苦卖力耕耘了这么多年,连个名分都没争上,天天眼瞅着满公主府的小妖精,谁心里开心?江侍郎这两年在刑部屡立奇功,刑罚著作等身高,都是因为恨那些各色美男子恨不能千刀万剐啊!   有没有他这么惨的男宠……   不,江大哥断然拒绝承认自己是男宠,是姘头,人家乃是真爱来的。   “怎么可能!”二公主怎么可能愿意无名无分与江周在一起厮混?   “那江大哥你肯定有叫二皇姐不满意的地方。”长乐却摇头晃脑地说道。   “总之,臣已经尽力,只是公主不肯下嫁,不许我在外张扬。”要不是这一回二公主与他早上亲热的时候说漏了嘴,他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昭阳帝已然动了要将二公主下嫁的事儿呢。不过既然听见了,这个时候还不抓住机会趁机转正儿,那简直就是死人。   江侍郎衣裳都穿得乱七八糟的,从二公主的床上爬下来冲进了宫里。   不管怎样,昭阳帝总得看看他多年兢兢业业干活儿,给他一个名分吧?   “这么多年你混成这样儿,朕都懒得说你!”见江周俊秀的脸越发苍白,显然是郁闷得狠了,昭阳帝见他情真意切的,心里的怒火方才稍稍散去一些,只是却还嘴硬地说道,“你可真没用!这么多年,若你能叫二公主生子,那名分不是有了么?你是不是……”   他眯了眯眼。   江侍郎的脸顿时白里透青。   “臣的身体很好!”今天早上还跟公主殿下这样那样儿呢。   “那为什么没有孩儿?”   “臣怎么知道?”说起来江周也很郁闷好么?   江侍郎平生里只有二公主这一个女人,倒霉催的想当初第一个娶的媳妇儿还没来得及洞房人家就私奔了,江侍郎越发觉得女人都是祸害,更倒霉的是明知道女人都是祸害,他却掉进了一个祸害里的祸害的大坑。   从此江侍郎就爬不上来了。   哪怕二公主不许他在外说自己与他之间的交往,他也默默地忍了。   黑暗中艰难行走的真爱,真的叫人很寂寞很受伤啊。   “江大哥看起来也蛮可怜的。”长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恨不能放光!左右早朝是不能够了,她招手叫昭阳帝身边的內监给自己端来了早膳,坐在昭阳帝的身边吸溜一口小米粥,咬一口小包子,顺便给喂给昭阳帝。   “父皇若不吃饭,身体该难受了。”   一顿不吃饿的慌,太医都说早上一定要用些早膳,哪怕清粥小菜也好。   “朕……”昭阳帝本想拒绝,只是迎着长乐关切的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前些日子因三皇子,连太子都对他起了隔阂,昭贵妃就更不必说了。   没事儿就拿这事儿堵他的嘴。   难得长乐对他还一如既往,昭阳帝心里一暖,摸了摸闺女的头发,也不接过,凑过去就着闺女的手一口吃了小包子,见漂亮的小姑娘笑眯眯地伸手给自己喂粥,同样笑着喝了,点着长乐的头发叹气道,“得寸进尺。”   “父皇愿意纵容,我才能得寸进尺呀。”长乐蹭了蹭昭阳帝,还问下头,“江大叔吃不吃?”   江大叔仇恨地看着她。   “叫他饿着!”昭阳帝气鼓鼓地说道。   “别饿坏了江大叔。上了年纪的人呢,万一饿坏了身体,损失的不还是二皇姐?”   公主殿下急忙给人家说了几句好话。   只是这万箭穿心的,江大叔已经铁青着脸再次重复道,“我的身体很好!”   更何况,喂!   谁上了年纪啊?   江侍郎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好么?   只是对于水灵灵才十五岁的长乐公主来说,江侍郎确实已经老得跟老菜帮似的了,她同情地看了看江侍郎,偷偷儿压在昭阳帝的耳边低声说道,“总是重复自己身体好,是不是心虚啊父皇?”   江侍郎一双狭长的眼默默地看着这扭着小身子吃得喷香的倒霉公主。   他觉得这一次自己心里想着长乐公主,又可以书写一部旷世巨著了。   “身体真的会饿坏么?”昭阳帝微微一顿,突然开口问道。   长乐公主用力点头,特别像那么一会儿事。   皇帝陛下沉默了片刻,默默地抓起了面前的肉烧饼往嘴里塞。   那个什么,皇帝陛下突然对自己的身体也很担心哦。   长乐见昭阳帝开始用膳,这才小小地吐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昨晚听太医院来赵皇后宫中禀告各宫的主子的身体情况,说起昭阳帝的身体仿佛不大康建,就心里十分担心。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解昭阳帝叫他身体变好,只希望叫用自己的办法,来照顾他。   他做错了很多事,到了如今还依旧偏心着,做过叫自己不开心的事。   她很恼他,可是她也很爱他。   “父皇。”长乐趴在御案上歪着小脑袋看着昭阳帝用膳,突然叫了一声。   帝王几乎是瞬间就看过来,慈爱地看着她。   “想要给江周说情?”他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疼惜,哪怕恼火江周,却舍不得对她疾言厉色。   长乐看着自己的父皇,突然摇了摇头。   “只是想叫叫父皇。”她小声儿说道。   昭阳帝依旧英俊,可是眼角却有了细密的纹路,鬓角也染上了霜白。   “真是个小孩子。”昭阳帝也不恼怒长乐随随便便叫了自己一句却没什么事儿干,摸了摸她的头,从御案上捻了一枚软软的点心喂给她,见长乐哼哼唧唧地啃,还十分嫉妒地问道,“还有谁这么喂过你?”   “姨母,母亲太子哥哥二皇兄哎呀真的很多。”公主殿下一瞬间伤感过去,就滚在昭阳帝的手臂上。   “那朕排在第几?”   “父皇在我心里最重要了。”左右边儿上没别人,公主殿下特别真诚。   被这倒霉天家最尊贵的父女两个同时遗忘的江侍郎默默运气。   他仿佛还可以酝酿出旷世巨著的续集了!   先认可了他名分赐个婚能死啊?!   “陛下?”   “你继续说。”昭阳帝难得心情不错,一边吃早膳一边淡淡地说道。   仿佛方才想要掀桌子的盛怒都不存在了似的。   “臣愿意负责,若是陛下想要外孙,臣也愿意努力一下。”   “你家里人怎么说?”   “陛下?”   “二公主的名声一向不怎么好,你是家中长子,是太子妃的胞兄,你若尚主,娶的还是二公主,你家中没有一点意见?”见江周抿着嘴角带着几分紧绷地看着自己,昭阳帝垂目淡淡地说道,“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可是若成亲,可不是你们两个人能决定的。”   “您不是给了二公主公主府么。”江周没有反驳昭阳帝,垂目说道。   “哈?”   “若臣家中不乐意,臣愿意住在公主府,也不会叫二公主为难。”   说起来,娶了声名狼藉的女人总会叫人诟病整个家族的清誉,那么江侍郎就觉得,自己不回家住着了,就厚着脸皮住在公主府当个有名分的男宠好了,这样江家的清白也就不算什么了是不是?   作为刑部侍郎,朝中冉冉升起的新星,江侍郎觉得自己十分周密。   昭阳帝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个有些单薄阴柔的男人。   “这可真是真爱啊。”长乐也在呆呆地感慨。   若是为了二公主什么都顾不得,那不算什么真爱,撑死了蛮自私的。   江周能想到家族的清誉,还想了法子和二公主在一起,日后就算有坏名声,也只会是他一个人,不会牵连宣平候府,也不会牵连太子妃与宣平候府余下的族人。她觉得江周已经很诚心了,偷偷儿拉扯昭阳帝的衣摆。   “既然你诚心,那朕考虑考虑。”昭阳帝突然就矜持了起来。   半点儿都没有着急上火从前非要二公主嫁人的意思了。   “陛下不必考虑!”   “你逼迫朕?”   “夜长梦多。”江周俊秀的脸上,就带了几分阴沉。   等他成了二公主家的驸马,非把那满院子的小妖精们都给收拾了不可!   全都撵走!   “难道还有他人心悦二公主?”自家公主的行情那么好?昭阳帝一下子就得意了。   “并不是。”行情好个屁,除了自己,二公主还敢勾搭别人?他非废了奸夫不可!江周见不得昭阳帝得意,见一旁的小姑娘都兴奋得摇头晃脑的,眯着眼睛低声说道,“二公主不肯嫁给臣,若陛下此刻不赐婚,待二公主入宫……”   若是二公主想嫁给他,那还遮掩什么?   还不早就把他在昭阳帝面前露了脸了?   可是二公主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打定主意装死,还瞒着他,江周就知道二公主不乐意嫁给自己。   不过不乐意也不行。   先成亲得了二公主的人,等时间久了二公主肯定从了他了。   江侍郎想得挺美,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御书房外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之后就是大声的通传,待昭阳帝允了,就见一美艳丽人脸色扭曲地冲进来,一脸气急败坏,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江周,仿佛恨不能挠花他的脸。   江侍郎的目光扫过她,偏头不理,一脸阴沉。   “江周!”二公主磨牙。   江周可以无耻地从床上披上外衫就跑,可是二公主的脸皮没有那么厚。   她匆匆地穿上简单却齐整的衣裳就往宫中来了,这一路千辛万苦的,中途在来宫中的路上还被有心机的江侍郎命自家小厮在公主府通往后宫的必经之路上制造许多障碍,等二公主这进了宫,简直黄花菜都要凉了。   “你来了?”昭阳帝就觉得很疲惫了。   这么二公主看江周跟看仇人似的?   “你来的正好,江周与朕求娶你,朕觉得这婚事不错。”   二婚的二公主能嫁给江周这样除了叫人看了发憷之外没有毛病的青年才俊,已经很占便宜了。   皇帝陛下决定成全真爱。   “谁说我要嫁给他了?!”二公主顿时尖叫。   “睡都睡了,你……”昭阳帝见二公主竟敢抗婚,顿时怒吼了,比那对江周的咆哮还要恐怖,又唯恐长乐听见这乌七八糟的话,急忙拿大手捂着闺女的小耳朵,指着二公主大声骂道,“睡了人家你不给人个交代,你还是不是人?!”   “父皇你!”这说的是什么哟,二公主都惊呆了。   “不是,那个什么,朕的意思是……你们两情相悦,且在一起这么多年,既然彼此有意,就赶紧成亲,不要祸害别人了!等等,朕的意思是,该收心过日子了。”昭阳帝见二公主呆呆地看着自己,便咳了一声说道,“江周也一把年纪了,还没有个后,你也得为他想想。”   “多谢陛下做主。”江侍郎很伶俐地就磕了头。完全没有平日里阴着脸看谁都不顺眼的冷酷。   “可是我……”   “你还可是什么啊?”昭阳帝简直无奈了。   他顿了顿,不由头疼地问道,“你总不会跟朕说,你和江周没有关系吧?”喂!这种撇得一干二净的话,昭阳帝只在渣男的嘴里听说过好么?他简直不能理解为何二公主不愿意嫁给江周,匪夷所思地说道,“你若真不喜欢他,你做什么还去睡他?”   “这是为什么呢?”长乐也急忙好奇地问道。   “好孩子不能听这个。”昭阳帝脸都黑了,捂着长乐的耳朵叫她不许听。   这要是回头叫林探花知道,林探花又得天天进宫谢恩了。   虽然那是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儿,不过天天见谁都受不了哇。   皇帝陛下都觉得自己看见林如初的笑容就眼前发黑,特别是因赵皇后不大乐意叫帝都知道林如初是对长乐公主献殷勤,屡次以昭阳帝的名义恩典林如初,因此帝都最近最新的八卦,就是昭阳帝看中了人家襄阳侯府的美少年,为了博美人儿一笑,连爵位都还给了人家老爹。   当皇帝陛下听到这个八卦的时候,差点儿呕血。   “若儿臣说,我跟他没有关系,您信么?”二公主脸色阴晴不定,干涩地问道。   “没有关系?”昭阳帝诧异问道。   二公主用真诚的目光看着皇帝陛下。   江侍郎阴沉地看了二公主片刻,眯了眯眼,慢慢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压在自己的衣襟上。   他慢慢扒开了衣襟,露出半片雪白的颈子锁骨和胸膛。   “哇!”长乐才看了一眼就叫咆哮的昭阳帝给捂住了眼。   “做什么呢!”还有小孩子在呢,这两个不害臊的!   江侍郎迎着昭阳帝的口水,侧目,阴沉地看了脸露菜色的二公主一眼,指了指自己雪肤上一串儿鲜红的淤痕,还有两道长长的,仿佛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的刺目的伤痕,慢吞吞地哼了一声。   “证据!” 第104章   昭阳帝的咆哮简直能冲破天际!   无耻啊。   这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给朕穿好衣裳!”昭阳帝几乎怒吼,只是眼前都是那成片的鲜艳的血痕。   那血痕都印在江侍郎雪白的锁骨上,总不能是自己啃的吧?   一想到这里,昭阳帝一言难尽地看向脸色发青的二公主。   真是看不出来,二公主还是个重口味。   瞧瞧那又亲又挠的。   “这总是公主干的吧?”对于二公主竟然想睡完不认,江侍郎决定用上事实叫她闭嘴。   “等等父皇,您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赶紧大婚!”   “不是啊,父皇!”二公主见昭阳帝怀里拐着一个兴奋得两眼亮晶晶的小姑娘,一边脸色狰狞地就要挥笔赐婚,急忙十分冤枉地叫道,“孤男寡女的,儿臣年纪也不小了,这发生什么不是理所当然?且他也没吃亏,他也很快活……”   “我们都明白。”长乐咯咯笑地叫道。   “赶紧闭嘴!”昭阳帝都要气哭了。   完了,纯真善良小闺女也要被这番言辞给污染了。   “总之,就是这么个关系,儿臣觉得挺好的。”   “好个屁!”皇帝陛下都被气的爆了粗口了,若不是正在奋笔疾书腾不开手,非下去抽这丫头不可。   “再说,他没夫人,我没有夫君,这也就是一时的关系。”见江周仇恨地看着自己,二公主心虚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目光慢慢地坚定了下来,对一边叫长乐不许和无耻的那啥男女说话的昭阳帝急切说道,“他无后?我没拦着他娶亲纳侧啊!”   “对,公主您就是说,若我续娶或是纳了小妾,您不屑和别的女人抢男人,就叫我别再见你,是不是?”江周用阴测测的声音说道。天可怜见的,江侍郎生在宣平候府,虽然确实忙于公事不喜欢亲近女人,可是原本也没想过只守着一个女人来的。   谁知道看上一个二公主,这女人是个不爱跟人分男人的,前头二驸马就是被这么捅死的。   江侍郎被迫不去睡别的女人。   因为睡了,二公主是真的会跟他一拍两散的。   虽然有些被强迫的味道,可是江周却甘之如饴,时间久了,自动就学会离女人远点儿了。   如今江侍郎历练出来了,却又有更深刻的担忧,唯恐自己年纪再大些这好色公主爬墙。盖因想当初之所以叫二公主给拉上床铺,就是因二公主觉得自己这长相是她的菜来的。更何况那些低贱的男宠二公主不喜欢亲近,可是高贵的男人,谁家不是三妻四妾的?   “我本来就想着和你露水姻缘来的。”二公主这话绝对是亏心的。   想当初或许有这个打算,想着解决一下彼此的需要什么的,可是这么多年……   二公主目光微微一黯。   “这婚事我不同意。”她一开始就没想叫江周曝光,若不是一时情动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不,她或许是说了自己的心里话,本就是想要试探这个男人愿不愿娶她。他的反应令她惊喜,可是她却不能自私地嫁给他。   “没你说话的份儿!”昭阳帝飞快地写了诏书,一旁的长乐狗腿儿地送上玉玺,父女两个嘿咻嘿咻合力盖上了一个赤红的大印,昭阳帝满意地摸了摸伶俐的小姑娘,飞快甩手就把赐婚的诏书丢了下去。   江侍郎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臣回去就预备婚事。”他严肃地说道。   “有礼部在,有你什么事儿!”昭阳帝没好气地说道。   “我不同意!”这一回,二公主的尖叫大家都不当一回事儿了。   “恭喜二皇姐。”长乐不明白,为什么二公主到现在还不愿意嫁给江周。   若是有那么一个男子,无论自己怎样的声名狼藉,也愿意娶她,那不祸害他祸害谁啊?虽然长乐很喜欢江周,不过她更喜欢二公主,她希望二公主可以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至于那些流言蜚语,那些不好听的话,江周受着也就受着呗?   名分都给他了,一点点名声算什么啊?   当皇家公主那么好娶的啊?   “父皇,真的不行,我……”二公主见江周自己拍拍袖子站起来了,气的眼前发黑,可是却急忙扑到昭阳帝的御案前,一双雪白的手压在大大的案桌上,双目赤红地说道,“若真的大婚,他得叫人笑话成什么样儿?”   若只是私下往来,就算江周被人发现与二公主有私情,大不了只算得上是风流名声罢了。   可是若娶了她……   “儿臣的名声那样坏。”这才是她不愿意嫁给江周的原因。她早年轻狂,破罐子破摔,什么难听的话难看的事儿都干了,那时觉得自己无所畏惧,可是与江周在一起的这些年,她却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辗转反侧。   她后悔了。   她的名声这样不堪,就算是假的,可是在那些世人眼中,她的放浪却是真的。   江周是日后的宣平候,是太子妃的胞兄,是前程远大的俊杰,年不过三旬,已经是刑部侍郎。   他有那样光辉的人生,她怎么能叫他有自己这样的污点?   叫人笑话他和男宠公用一个女人?   哪怕是公主,可是也……   因此,她这些年守着江周,心里一直十分复杂。   担心他娶亲生子过世人眼中幸福圆满的日子,又担心自己拦着他,耽误了他。   “儿臣怎么样都不要紧,现在也挺好的。”二公主的眼泪落下来,砸在冷冰冰的御案上,她声音嘶哑地说道,“做什么要因为我的缘故,叫他没脸见人?那么多的传闻,我不愿意叫他挨上。”   “父皇,真的,如今这样也很好了。”他若愿意娶亲,她就放开他。   “可是二皇姐这样多委屈啊?”长乐没有想到,二公主竟然都是为了江周着想,一时就呆呆的。   她不明白,明明是这样骄傲自我的皇姐,竟然会为一个男人这样珍惜他,比他自己还要珍惜。   若换了是长乐,她会不会这样珍惜对方呢?   长乐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林如初的脸。   “委屈?当年我做错了事,有什么好委屈的?”不管如何,当初自己的放纵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由着自己叫人非议的时候,就该知道日后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境况。二公主嗤笑了一声说道,“自己选择的路,再痛苦,我也得走下去,而不是拉着他一起死。”   所以,每个人在人生中的每一次选择,都要三思。   一时的痛快出气,或许伤害了的不止自己。   “可是二皇姐,你没有问问江大哥心里是怎么想的呀,”公主殿下这回不叫人家江大叔了,不然赐婚的旨意都下了,再叫大叔,回头这大叔真把她塞天牢老虎凳辣椒水儿的侍候了,她只是小小声儿地说道,“他自己是愿意的呀。”   不愿意,能火急火燎地进宫求旨么。   “那是他的心。有他这心意,我就很感激了。”二公主苦笑说道。   昭阳帝揉着眼角,觉得自己头晕。   比之前三皇子之事还糟心。   “你就说你,当初你犯什么糊涂!”这简直就是怒其不争了,昭阳帝点着二公主的额头骂道,“现在你就痛快了?!做了多少,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你还觉得自己了不起?朕简直都不知怎么骂你!”   “是儿臣的错。”二公主低声央求。   若她一味地强势,昭阳帝才不会理会她。   可是本来骄傲强横的女儿竟然示弱了,昭阳帝心里也酸涩起来。他到底是做父亲的,叹息了一声,在江周陡然警惕的目光里招手说道,“你听见二公主的话了?把圣旨还给朕,今日之事,朕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父皇……”长乐不甘地揪了揪他的衣摆。   “乖啊,你二皇姐她不乐意。”昭阳帝就安慰道。   “可是江大哥乐意呀。”   “不仅臣乐意。”江周见长乐公主的表现不错,决定暂时不要书写什么旷世巨著了,脸色阴沉地扣着怀里的圣旨慢吞吞地说道,“二公主殿下也别以为此事无人知道。臣进宫之前已经命人宣扬,如今,只怕帝都都知道,臣想要尚你。”   “你说什么?!”   “大家都知道了,你想遮掩也遮掩不去。”不亏是刑部侍郎,这什么都给坐实了。   迎着二公主不可置信的目光,江周垂头弹了弹自己凌乱的寝衣,恢复了面无表情。   仿佛方才的激烈都是假的。   “好了,公主,你可以回家等着大婚了,别想逃婚,不然……”   江侍郎一双狭长阴柔的眼睛看着浑身乱抖,目光呆滞的二公主,意味深长地说道,“公主懂的。”他又俯身对瞠目结舌的昭阳帝谢恩,摸了摸怀里的圣旨,冷笑了一声,点了点二公主,转身走了。   “他没跟朕说告退啊?”昭阳帝这一瞬间都被江侍郎给吓到了。   说起逃婚二字的时候,那双阴沉沉的眼睛里简直往外嗖嗖儿冒血光好么?   昭阳帝都担心若二公主逃婚,没准儿就得爆发血案。   “苦了你啊!”昭阳帝就觉得二公主这是掉进了狼窝。   什么青年才俊,简直就是魔王!   “你胆儿够肥的啊,当初选男宠,怎么不知道选个软乎点儿的?”如今遇到江周这种内外兼修的强硬派,瞧瞧,人家一句话,一句小威胁,连公主这样尊贵的出身都跑不了了是不是?昭阳帝真是怀疑二公主的眼光。   睡了容易,想甩……甩得掉么你!   “儿臣也……”二公主眼角也在抽搐。   方才那一眼,吓得她都不敢哭了好么?   “不,不知道啊……”早知道是这么个货色,当年她怎么敢随随便便就睡了,还一睡好多年?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长乐公主就在一旁摇头晃脑地吊书包。   二公主艰难地隐忍着。   好吧,看在这妹妹现在很招人喜欢的份儿上,她就不要抽她了。   “总之,你自己招惹的人,自己嫁了去吧。”其实昭阳帝对于江周不论如何也愿意尚主喜闻乐见,盖因在皇帝陛下的心底,二公主的终身才算是真的重要,江周的名声好坏的……怕坏了名声,从前做什么去和二公主勾勾搭搭的啊?   “二皇姐你说说呗,怎么和江大叔看对眼儿的?”扒皮狂魔江侍郎走了,公主殿下重新唤起了大叔。   “叫大哥!”二公主也觉得不能忍了。   “那你说说呗。”   “说什么?!”二公主警惕地问道。   昭阳帝父女两个同时用光芒四射的眼睛看住了二公主,同时露出了笑容。   “你们怎么勾搭上的?”昭阳帝觉得自己做父皇的一定要知道这个问题。   二公主闭嘴转身想走,身后御书房的大门轰然阖上,她愤愤转头看着露出雪白牙齿的这父女俩。   许久,她抹了一把脸,坐在一旁垂头不语。   她的脸上露出几分狼狈。   “就是想当初,我想着总得给自己找个男人。”她虽然很宠爱那些男宠,不过只不过是养养眼的,虽然破罐子破摔,可是二公主心中却又有属于皇族的傲气,绝不肯叫自己去和这些卑微的男宠睡在一起。   可是没个男人也不行啊。   久旷空虚寂寞冷啊。   二公主就打起了帝都中有为青年们的主意,想着来场露水姻缘。   反正公主殿下也不要他们负责,他们不是赚了么?   只是二公主却干不出去睡已经娶亲的男人的勾当,不然自己与当初那个夺了自己夫君的贱人有什么区别?可是那些没娶亲的,二公主又觉得比自己都年纪小,压力很大,千挑万选,终于选到了宣平候府。   江侍郎那时候还不是侍郎呢,不过是宣平候府大公子,才入了刑部。   虽才入刑部,却已经显露出一代扒皮狂魔的优良水准,把自家妻子给吓跑了。   二公主就觉得很满意了。   特别是江周这样无情的人,来去如风,日后也没啥感情纠葛的,多合适的人选。   于是二公主亲自出马,对江公子飞了几天的媚眼儿,还一起去破庙里避雷避雨。   “这是什么品位啊。”昭阳帝听到这个就很嫌弃了。   还破庙。   当唱戏呢?   “不在破庙里避雨,我我我,我怎么扒他的衣裳?!”当二公主容易么?   一则要把江公子给拐到小路上去避开那些寻找自己的奴婢,一则还得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对那些呼唤充耳不闻,幸亏那时候的江周呆了些,自己这样心机,他还十分愚蠢地跟自己到了破庙,还当自己是个很正经的人,解了衣裳也很坦然。   然后二公主就扑过去了好么?   “等等……”长乐公主听着听着,觉得都不认识那个很愚蠢的江大叔了。   她小小声儿地在昭阳帝耳边说道,“江大叔很傻么?”   “你二皇姐更傻。”处心积虑把自己送到大野狼的嘴边儿,昭阳帝都想怀疑二公主的智商了。   想当年脑残事儿干多了,这是傻到极点的节奏啊!   “总之干柴烈火的,我验了货觉得和我很合适……你在干什么?”   长乐公主和正在奋笔疾书中,小脑袋头也不抬,专心极了。   “我学学,往后有经验啊。”原来再破庙避雨,可是扒了人家的衣裳这样那样呀。   嗯……嫁人前还得先验货……   长乐不知怎么,抱着朱砂御笔就偷笑起来。   “你看看你都教了你妹妹什么!”昭阳帝简直痛心疾首,一边谴责呆滞的二公主,一边叫小姑娘赶紧松手别记了,这年头儿公主们是不是都太傻了?外头那些野狼们还用公主们记这个?个个儿自荐枕席恨不能爬上公主的床好转正啊!   “于是你们就一直在一处这么多年?”昭阳帝一边和小姑娘扑腾,一边拨冗没好气地问道。   二公主沉默了。   “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多年还不娶亲,反正用着呗,也不必我多费心再找新人了。”   “江大叔对二皇姐痴心一片呢,昨儿我在东宫听宣平候夫人说话,仿佛她塞给江大叔一个美人儿,硬生生叫江大叔给撵走,那还是在沐浴的时候,与二皇姐你避雨有异曲同工之妙呀。可见江大叔也不是遇上个女人就去亲热的。”   不然江周就睡了个丫头,谁又知道?   对于出身尊贵,前程似锦的江侍郎,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见长乐歪头感慨,二公主就忍不住露出几分柔和。   “他其实可好色了。”   恨不能天天窝在她的公主府上,隔三差五就夜半来了,一折腾就是一晚上,当然,二公主肯定拒绝承认江侍郎天天脸色青白气质阴柔是被自己榨干的缘故,毕竟天牢那地方好人儿进去也得肾亏是不是?   她就不说什么江侍郎很热衷鸳鸯浴什么的了……   “你已经说出来了。”昭阳帝黑着脸夹着自己两眼放光的小姑娘。   二公主咳了一声不说话了。   她也觉得在长乐面前说这个蛮作孽的,别回头有样儿学样儿啊?   那林探花还不乐死啊?   “既然宣平候夫人这么热衷子嗣,你就给江周生一个。你的血脉,怀着皇家的子嗣,那是宣平候府的荣耀,是他们的血与皇家共同的延续,你不必担心那些外头的流言蜚语。”昭阳帝拐着微微点头的长乐,见二公主苦笑,叹气道,“往后长点儿心。”   “先把男宠都遣散,江大叔脸上也好看些。”长乐就出主意。   “我会给他们银子叫他们回乡。”二公主低声说道。   “别回乡呀,怪浪费的,不如留给我养养眼。”   “你敢!”昭阳帝怒视二公主。   二公主冤枉得厉害。   这留下美男子们的话不是她说的呀!好么,舍不得骂长乐,就来骂她?   二公主差点儿又犯了中二病。   “这么多年,那些美男子也不水灵了,不好看了。”许久,二公主憋屈地说道。   长乐露出点儿失望的表情,只是她今日心里是快活的,因为觉得自己见识了世间最有勇气的求亲,江周这衣衫不整地就跑到后宫,回头那传言还不满京都是啊?二公主青年时坎坷,如今又一有心人,长乐为她高兴。   “这次一定要幸福呀。”她用力挥了挥自己的小爪子。   二公主看着笑眯眯开开心心的妹妹,努力绷着脸,却还是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知道,我明白。”她只觉得眼眶酸涩,又觉得满心的欢喜。   江周不肯交还赐婚的圣旨,她嘴上埋怨他担心他,可是其实心里是快活的。   口是心非,不外如是。   “回头叫太子过来,叫太子和宣平候说说。”昭阳帝虽然这几日因三皇子之事与太子总是有些别扭,不过对太子还是很满意的,见二公主诧异地看着自己,便摆手说道,“你能下嫁宣平候府,朕也放心了。”   几个公主里,二公主的名声最差,他还担心日后自己驾崩,太子会厌弃二公主。   如今二公主与太子成了一家人,日子总会顺遂些。   “叫父皇为我操心了。”迎着昭阳帝关切的目光,二公主只觉得心里越发拧紧了。   她任性这么多年,对君父的纵容与默许视而不见,那些轻狂,也该醒了。   “你知道就好!”昭阳帝见二公主被自己感动落泪,顿时哼了一声,垂头,就见小姑娘板着雪白的手指捂着嘴窸窸窣窣地偷笑什么,贼头贼脑,一看就没好事儿。   “想什么呢?”皇帝陛下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   “姨母宫里有一个大大的,美玉筑就的浴池,是姨母当年送给我的,只叫我在里头沐浴的。”   长乐眨着眼睛歪头对昭阳帝说道。   这个昭阳帝知道。   美玉还是出自他的私库呢,想到当初对长乐的疼爱,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喜欢么?”   “喜欢!”公主殿下捧脸,突然憧憬地说道,“回头我把表哥推进去,然后……”   湿身什么的……   她又贼兮兮地笑了。   迎着昭阳帝陡然发黑的脸色,教坏了妹妹的二公主慢慢地,努力地把自己缩小,内心呼唤接了圣旨就撒欢儿不见的江侍郎。   救驾啊!   还想不想娶媳妇儿了?! 第105章   江侍郎怎么可能不想娶媳妇儿呢?   不过在娶媳妇儿之前,江侍郎觉得自己需要炫耀一下。   “大人?”林如初今日巧遇江周,见这带着几分阴柔白皙的男人拦在自己通往后宫向皇帝陛下谢恩的道路上,一双秀美的眼就带着几分不解。他最近因一同搜查后宫之事和江周有几分接触,差事里也得江周教导,与他关系不错。   只是关系再不错,这时候阻挠林探花去见自家公主殿下,也是要翻脸的好么?   林如初笑容温柔,目光就不怎么善意了。   “哼!”江周比林如初会看人多了,此刻看出林如初的不耐,抬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份热乎乎的圣旨,在林如初面前郑重地抖了抖。明黄的圣旨之上还带着几分朱砂墨迹未感的味道,林如初对这份味道很敏感,陡然眯起了眼睛。   圣旨上,二公主赐婚给江侍郎几个大字好明显啊!   林如初陡然心中一紧!   那个什么,赐婚的旨意有,公主下嫁有,可是圣旨的归属不是自己,林探花心里好郁闷啊。   狗皇帝是不是忘记还有个心心念念想要尚主的美少年天天谢恩呢?   怎么没想起他,反而想起江周了?   忒不公平了!   “这是?”心里忍着一口血,哪怕江周并未露出什么其他的姿态,可是林如初都感觉到这浓浓的炫耀意味儿了,他看着面前胡乱地披着一件外衫,里头寝衣凌乱,雪白修长的脖子上仿佛还带着鲜红印记的江周,努力继续淡定。   “给你看看,而已!”江周冷冷地,小心眼儿地说道。   前些时候还敢在江侍郎面前说什么“我家公主”……   那个时候江侍郎多心酸啊,一直沉浸在自己见不得人不能叫二公主给自己个名分的伤痛中。   如今峰回路转,江侍郎可以堂堂正正叫一句“我家公主”不说,还有了赐婚。   比自己更早“我家公主”的林如初,他有赐婚的圣旨么?   想到这里,哪怕江侍郎平日里是喜欢给人松松皮见见血别的都不能叫他开怀,此刻心里也很爽了。他在林如初面前炫耀了一番,这才整理着自己的外衫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哼笑说道,“知道这叫什么么?”   “什么?”林如初努力礼貌地问道。   “这就叫效率,我家公主最喜欢我,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你懂么?”   江周睁着眼睛说瞎话,完全不顾及日后若是叫二公主听见抽他一脸血的。   “呵呵……”林如初就柔柔地笑了,看着在自己面前露出几分傲然的俊秀男子,许久之后,实在是心里特别生气,只用最温柔的声音柔声说道,“当然懂。当然,下官也要恭喜大人,守得云开见明月。这么多年您也辛苦了,如今得了公主青眼,您这多年的辛苦也不算白费了。”   得意什么?   多年没名分,也不知吃了多少的委屈讨好,才得了驸马的位置。   比起来,被小姑娘喜欢得不得了,只是被长乐公主那些父皇姨妈什么的阻挠的林如初觉得还是江周更凄凉些。只是这大实话一说,江周的脸就阴沉沉了起来,他也想到自己多年心酸,顿时哼了一声不在意地说道,“我赢了名分了!你的圣旨又在哪里?”   这种类似暴发的炫耀,还带着几分色厉内荏,林探花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破了。   “下官的圣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家公主昨日赏赐与下官一盒梅花酥,说下官的品格如同梅花一般高洁甜美,下官要去谢恩了。”林如初也睁着眼睛说瞎话,盖因昨天长乐公主是大半夜的叫赵皇后宫中给他送点心了。   不过话可不是那么说的啊。   就是点心蛮好吃的,请表舅表舅母林表哥一起尝尝。   打从林大太太愿意收养红月,长乐就一直对林大太太很亲近。   这点心说好听点儿是给林如初的,其实里头也就那么小小的一份儿。   不过这个时候,谁肯承认呢?特别是在已经有了名分的二驸马面前!   “哼!”连块儿馒头都没有被二公主想过给自己尝尝的江侍郎摔袖,不屑与林探花争辩,匆匆往宣平候府中回家去了。林如初满面春风地目送江周离开,转头,一张脸顿时就黑了,快步往赵皇后的宫中而去。   他到了的时候,昭阳帝正带着二公主与长乐一起坐在赵皇后的面前。   昭贵妃脸色有些不怎么好看地坐在下首,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表哥来了?”长乐正趴在赵皇后的身边儿窸窸窣窣地问二公主最近这几年怎么和江周交好的,问得二公主脸色阴沉沉的恨不能抽这妹妹,见林如初笑容满面地进门,突然皱了皱眉探身过去问道,“表哥瞧着怎么有些郁闷?”   虽然在笑,可是看起来好气啊。   “这帝都谁还敢给如初气儿受?”昭阳帝今天嫁出去了一个最难搞的女儿,心情正好,一边仿佛不经意地扫过似乎脸色不大好,很有些疲惫的昭贵妃,一边笑着问道,“是谁叫你恼了?说出来,朕也可以开心一下。”   林如初笑容僵硬了片刻。   “父皇真坏。”这俏皮话儿从前长乐说过,可是昭阳帝怎么今日十分活泼了呢?   当然是能把二公主嫁出去的缘故。   昭阳帝此刻心满意足,正在对赵皇后地上吩咐好好儿辅助二公主的大婚。   这倒霉闺女本来就声名狼藉,可别叫人宣平候府给退了货。   “你父皇心情好,才调侃你表哥,不然平日里威严是有了,哪里有这般放松的时候?”见昭阳帝笑着点头,虽与自己说话,还调侃林如初,可是一桩眼睛却总是落在昭贵妃的身上,赵皇后微微一笑,温声对昭贵妃笑道,“你今日不喜欢开口说话,莫非是累了?”   最近也没什么累着昭贵妃的呀。   难道是抽昭阳帝抽得太辛苦?   三皇子被削爵之后,昭贵妃就一直觉得昭阳帝十分偏心,因此很看不过眼去。   虽然在意昭阳帝的身体并未一味逼迫吵闹,不过时不时将此事提出来骂一场也是有的。如今昭阳帝还睡在贵妃娘娘寝宫中那小软塌上,委屈得不得了呢。因赵皇后听说昭阳帝天天要求上床睡觉却被冷酷拒绝,不由说了一句公道话。   “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你也别连着叫自己也不开心是不是?”   “我没事儿。”昭贵妃就皱眉说道。   她虽然涂着红红的胭脂,可是一张脸却尚带着几分不明显的虚白。   “我瞧着母亲不像没事儿的样子。”长乐偷偷儿正对红月挤眉弄眼,后者站在赵皇后身侧的位置整张脸都在抽搐,一脸的要去死一死,此刻听见赵皇后的话,转头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美人娘,就敏锐地说道,“母亲何时这么温柔了?仿佛没力气的样子呢。”   “臭丫头你说什么?!”难道贵妃娘娘平日里不温柔么?   “从前这个时候母亲都已经来掐我了,可是姨母你瞧瞧,这回母亲光说不练,没动手儿呢。”   公主殿下这话,顿时就叫林如初心疼坏了,   “怎么贵妃娘娘经常掐公主么?”他急忙问道。   有气儿为什么不去掐皮糙肉厚的昭阳帝,为什么要掐他家水灵灵嫩嫩的公主殿下?   “从小儿掐到大呀。”长乐摇头晃脑地叹气。   她说完这句话,眨巴了一下水灵灵的大眼睛,见昭贵妃依旧坐在位置上气鼓鼓地看着自己,顿时就感觉到不对劲儿了,急忙问道,“母亲为什么不掐我了?”这人呐,被掐的时候哭爹喊娘,这人家贵妃娘娘不稀罕了,又急忙把自己凑上去。   “你不是真的病了吧?”见昭贵妃偏头不理,赵皇后突然皱了皱眉道,“太医院都是死人?昨天才叫他们给请平安脉,说你安泰,这怎么我瞧着不是那回事儿?”他话音未落,却听见一旁昭阳帝已经冷冷开口道,“叫太医都过来!”   “不必!”昭贵妃见昭阳帝恼了,顿时也急了。   “不必?”昭阳帝脸色很不好看。   “又不是大事儿,歇歇就好了,何必劳师动众的。”这可不像是最喜欢排场的贵妃娘娘能说得出的话啊,昭阳帝见她不甘愿的样子,心里就憋着火儿,却舍不得对她发,只好把声音放低低声说道,“万事朕都由着你的性子来,只是你的身子最要紧,明白么?”   昭贵妃怎么胡闹折腾欺负人都行,就是不能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昭阳帝的眼睛微微一沉,之后落在赵皇后的身上。   “叫我说,定是她威胁那些太医了。”人家诊出什么威胁着不许说,还真是昭贵妃能干出来的事儿。   “真是胡闹!”昭阳帝就忍不住轻斥,见赵皇后用“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竟敢骂贵妃”的诧异目光看着自己,皇帝顿了顿,方才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太医院这些人,也太胡闹,太不知轻重了!贵妃不叫他们说,他们还真就不说了?”   赵皇后沉默了。   她觉得人家太医院真是太辛苦了好不好?   “反正又没什么大事儿。”   “你身上发生的都是大事。”昭阳帝一副不听不听朕不听的样子,见那內监慌慌张张地去叫太医过来,沉吟了片刻方才对赵皇后说道,“贵妃是有些任性,平日里皇后多看着她些,不要叫她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儿。”   “宜华可是臣妾的亲表妹。”这还用狗皇帝吩咐不成?   当然,打从出了昭阳帝庇护三皇子之事后,连赵皇后都开始管人家叫狗皇帝了。   “母亲也太小孩子气了,怎么能叫人放心呢?”   见昭贵妃是真的不舒坦,长乐顿时就把自己要如何如何林如初给放在一旁,专心地坐在昭贵妃的身边服侍昭贵妃喝茶,还懂事地给滚烫的茶水吹得温温的,她一副懂事的样子坐在自己身边,昭贵妃目光就复杂了起来。   她抿了抿嘴角,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摸了摸长乐的脸。   “母亲?”长乐歪头,见昭贵妃十分复杂地看着自己。   “没什么,只是……”昭贵妃想说什么,却只垂头喝茶了。   “只是什么啊?”昭贵妃难得这么扭捏,长乐更好奇了。   倒霉闺女白胖胖的小脸蛋儿就在眼前,昭贵妃被问得烦了,顿时恶向胆边生,伸手恶狠狠地掐着闺女的小脸蛋儿拧了拧,见长乐嗷呜一声滚在自己的怀里,顿时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真是欠收拾!你不是说今天还要出宫么?”   长乐昨天就说了,要去敬德王府看热闹。   “母亲身上不舒坦,我还出去做什么,我陪着母亲吧?”长乐贴心讨好地说道。   当然,这不排除是因为自己的小脸蛋儿还在美人娘的手里。   “不必。有你在,我更操心,更不舒坦了。”昭贵妃迎着长乐亲昵濡慕的目光,指尖儿动了动松开手,见几乎是同时林如初就上前小心翼翼地把长乐给扶在椅子里,拿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脸,不知怎么,就露出几分欣慰。   那处处上心的模样儿,确实蛮妥帖的。   因这个,昭贵妃竟看林如初顺眼了几分,侧头对昭阳帝说道,“陛下瞧瞧,如初真的很细心,只是男女有别,这样亲近总不好。”见林如初的脸因这句话有些僵硬,昭贵妃心里就觉得便宜了这小子,继续说道,“陛下还是赐婚吧。有了名分,做什么也就没人说嘴了。”   有了赐婚的旨意,林如初再这样细心,与长乐肌肤相亲,也不会叫人诟病太多。   “哈?”怎么突然说起长乐的心事了呢?昭阳帝顿时惊呆了。   那个什么,请恕皇帝陛下还没做好嫁公主的准备啊。   “咦?”长乐也眨了眨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   “怎么,公主不愿意吗?”林如初只觉得心如擂鼓,血脉逆流,呼吸都绷紧了,断然想不到一向对自己淡淡的昭贵妃竟然这么简单就挑破了窗户纸,只是林如初觉得自己大概真的上辈子是个大善人,不然怎会心想事成?   他恍恍惚惚犹在梦中,见长乐一脸惊讶,顿时笑得温柔极了。   倒霉公主敢说不愿意,看他不跟她同归于尽的。   “怎么会不愿意呢?”打从襄阳侯府分家,不必和襄阳侯太夫人一起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长乐就觉得林如初特别地完美了,再说了,林如初天天在她面前,不动声色挤兑走了更多想要尚主的人,长乐也觉得自己眼里心里只有林如初了。   她虽然尚且懵懂,不过也明白一个道理。   见到一个男子就心生欢喜,心心念念想着他,这代表他在自己的心底很重要的。   如今说起赐婚,她虽然也迷迷糊糊的,却从未想过拒绝。   “朕得再想想。”昭阳帝见小姑娘冲着美少年傻笑,哪里有半点儿不乐意的样子,顿时就心酸了。   他心底确实舍不得。   二公主再嫁,他松了一口气。可是长乐嫁人,想想都觉得心里难受。   “还想什么?再说了,不过是赐婚的圣旨,定个名分罢了,长乐真的下嫁的时候还早着呢。”   昭贵妃这突然口口声声说话,林如初虽然不明所以,只是他是个伶俐的人,急忙转身就跪在了昭阳帝与赵皇后的面前,还未等二位说话呢,先重重地,毫不留意轻重地给磕了三个头,抬头,雪白细致的额头都磕破了。   “微臣心悦长乐公主,求陛下与娘娘赐婚!日后若臣对公主有一点不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认真地立誓,一贯笑眯眯的脸此刻都是严峻,将秀美的脸都绷紧了,也不回头去看捂着脸哎呀哎呀叫的长乐,沉声说道,“此生微臣心里只会有公主一个,愿以性命爱惜维护公主!”   “表哥说得真好听。”公主殿下这回可没有上回听见自己要被赐婚时的愤慨了。   当然,上回被公主殿下迁怒的,就是楚听云楚小大人了。   “你!”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林如初就一连串儿地堵住了自己的嘴,昭阳帝气坏了。   他要拒绝,正努力挣扎,却见长乐的小脸儿都笑开了花儿了。   “你就这么高兴?”   “多新鲜呀,表哥这样的美人说愿意娶我,我能不开心么?”长乐见昭阳帝一脸心酸地看着自己,笑嘻嘻地指着自己说道,“表哥这么喜欢说,说明我是最好的姑娘,为什么不开心?而且,我也很喜欢表哥啊。”   “你是喜欢他的脸吧?”昭阳帝哼了一声,嫉妒地摸了摸自己的老脸。   “初时喜欢表哥的脸,现在什么都喜欢。”特别是襄阳侯府太夫人病倒,长乐还担心什么?   再说了,不嫁给林表哥,难道去嫁给楚听云,嫁给定国公府死要钱二公子啊?   公主殿下觉得还是林表哥最叫自己喜欢了。   “既然如初央求,长乐也喜欢,陛下不如赐婚算了。”赵皇后也忍不住微笑起来,她虽然诧异昭贵妃突然通情达理了,只是对林如初与长乐之间的发展喜闻乐见,还劝说昭阳帝笑道,“就算是赐婚了,长乐的心里最重要的也是陛下。”   “我担心日后长乐遇到更好的,后悔了怎么办?”   “不过是赐婚,哪怕是大婚之后呢,若长乐另有所爱,休了前头的就是,陛下何必担心。”   赵皇后此刻的开明,顿时就叫林如初头上冒汗了。   那个什么,这年头儿驸马大概是最可怜的职业了。   惶惶恐恐地侍奉公主,小心翼翼唯恐失宠,这一不小心还得失个宠被休一下。   这可比皇子妃苦逼多了。   皇子若另有所爱,撑死了把外头的小妖精给接到身边儿当个侧妃,皇子妃的地位还是会稳如泰山的。   可是驸马就不行了。   公主没有侧夫这个配置,一旦另有所爱,前头的驸马就得给腾地方啊。   想想都觉得蛮虐的。   “如初你觉得呢?”   “微臣只庆幸尚了长乐公主。”长乐赤诚,也不是三心二意的人,林如初这小小的苦逼都带了几分笃定与稳定,觉得驸马这么一个没有保障的职业稳妥了不少,他顿了顿,见昭阳帝犹豫,便更加温柔地说道,“微臣也会努力,永远不要失宠。”   当然,还得努力排除外头的那些各色的美男子们。   林探花心里就生出许多的计策。   昭阳帝果然就犹豫了。   “你叫朕想想。”这嫁公主可不是一开口就能同意的,昭阳帝决定得好好儿想想。   “微臣愿意等。”林如初见他并未断然拒绝,顿时松了一口气,回头弯起眼睛对长乐笑了笑。   见昭阳帝没有什么想和自己说的了,他方才起身走到了长乐的身边,看她坐在昭贵妃身边仰头看着自己,明亮清澈一望见底的黑眼睛里倒映着自己清晰的倒影,还未待他说点儿什么,就见小姑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柔软的手落在他的额头上,微微有些凉,却叫他怦然心动。   “这回干净了。”长乐抹去林如初磕头时沾染上的灰土,弯起眼睛笑了。   林如初伸手握住她的手,白皙的手指和她的蹭了蹭,也笑眯眯地说道,“公主的手也干净了。   “喂朕还没死呢!”昭阳帝的脸色就很难看了。   他觉得林如初这是非常猖狂的行为,以为自己有了昭贵妃做靠山就不把皇帝陛下放在眼里的节奏,这种感觉真的叫皇帝陛下很生气,他决定叫林如初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并且一并撵走叫自己很伤心的小闺女。   长乐见昭贵妃因说笑脸色好转,这才放心地跟林如初出宫去了。   一路她哪里知道羞涩呢,还捧着脸很兴奋地说道,“表哥什么时候想要娶我的呢?”   “你砸我荷包的时候。”林如初心情愉悦,声音温柔地说道。   哎呀这个话题太不和谐了,公主殿下深沉看天。   想当初自己不仅将美人表哥给砸破头,还被人抢走一只心爱的荷包儿。   “那个什么……”她咳了一声,眨巴了一下眼睛。   只是尚未说得出话来,靠在车窗往外看的一双桃花眼陡然就睁大了。   ……   那个跟个哭哭啼啼的宣平候夫人在大街上纠缠的且依旧衣衫不整的,不是她家江大叔么?! 第106章   宣平候夫人整个人看起来都要崩溃了。   江周的衣裳本就是胡乱穿着,差点儿就叫亲娘给全都撕扯得掉下来,露出里头雪白的皮肉。   当然,遇到这样看起来就有八卦的事儿,围观者应该不少。   只是江周凶名在外,认识他的不少,唯恐被恼羞成怒的江侍郎给拖到刑部去灭口,纷纷掩面而走,不大会儿功夫,这条长街上就只剩下宣平候夫人崩溃的哭声,别的就只有一点点风中落叶什么的了。   长乐看着哭得几乎绝望的宣平候夫人,抿了抿嘴角。   “一定是侯夫人知道赐婚的事儿了。”   其实二公主这件事儿吧,长乐得公正地说一句话。   她作为二公主的妹妹,希望姐姐得到幸福,也对赐婚之事喜闻乐见。   可是当宣平候夫人闹起来的时候,她并没有立场叫宣平候夫人闭嘴,别闹得不像样儿。   因为从宣平候夫人的立场而言……   不乐意其实是应该的。   谁乐意有一个声名狼藉的儿媳妇儿呢?   就算是公主之尊也得想想呀。   “我竟只能在这里看着,其实……”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既然二公主也愿意下嫁,就得承受如今的一切。”林如初倒是觉得宣平候夫人这有点儿二百五,就算不乐意,你也别在外头表现出来不是?这昭阳帝才赐婚,就在外头哭着喊着不乐意。   喂!   把皇帝陛下放在眼里了没有?   林如初对江周与二公主都没啥感觉,也觉得若江周与二公主搞不定人家老娘那也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只是见长乐同样没有什么为二公主出头的样子,林如初眼里就带了几分笑意,揽了揽她的肩膀。   贼爪子在圆润的小肩膀上捏了捏。   “我能为二皇姐做的事儿都做完了,剩下的都是他们自己的家事了。”   公主殿下觉得自己被捏了一下,还觉得挺美,蹭了蹭林如初。   这就叫那个什么……两情相悦是吧?   “只是就算侯夫人不乐意,也不该在外如此张扬,一则皇家没脸,二则陛下只怕会迁怒宣平候府与太子妃。”林如初见长乐理智起来,又往她的身边蹭了蹭,压在她的耳边吐气如兰地说道,“虽太子妃在东宫稳固,不过侯夫人公然打陛下与二公主的脸,陛下就算不与太子妃计较,这正是选秀的时候……”   昭阳帝若真的恼火起来,随手给东宫塞两个“懂事”的女人,那就是要了太子妃的命了。   虽然林如初能理解宣平候夫人那崩溃的心情,可是这也太不理智了。   江周尚二公主,确实会令宣平候府被人嘲笑,也会叫家里的小辈抬不起头。   可是这都木已成舟了,还想怎么着啊?   还想叫皇帝收回圣旨不成?   宣平候夫人这般愚蠢,却能生出江周与太子妃这样的儿女,林如初也不知该说宣平候夫人傻人有傻福还是该说江周与太子妃倒了血霉了,当然,林探花还在心中默默地同情了一下那位可怜的宣平候,就将此事给抛在一旁。   红月如今留在赵皇后身边,林探花心情愉悦地凑在长乐的身边百般亲昵。   红润的嘴唇若有若无地触碰在那软乎乎的耳尖儿上,不多时,公主殿下就面红耳赤了。   她心里生出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仿佛想要多少那近在咫尺的触碰,可是又想要更多一些。   想要他更亲近,更触碰自己更多的地方,而不是虚虚地在自己的皮肤上一掠而过。   “哎呀!”   公主殿下是个行动派,左右宫车里无人,她顿时就遵从自己的心意,转身就往林如初的怀里蹭,见这美少年转眼就被自己压倒在车里,似乎还没有回神儿,脸上尚且带着浅浅的笑纹,长乐一颗心扑通扑通跳。   二公主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的?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哇!   还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的?   公主在上!   她现在就压在林探花的身上,她在上了。   “往后,我一定好好儿对表哥,绝不三心二意的。”她到底有贼心没贼胆,哪怕把林如初给压倒,这美少年也不反抗,还是没胆儿如二公主的教诲一般去扒人衣裳,只如同从前在昭贵妃怀里一样儿,忍耐着心里的欢喜,把雪白的小脸低下去,轻轻地蹭了蹭少年的脸颊。   蹭了蹭……   又蹭了蹭……   公主殿下扭了扭在少年身上的小身子。   这种仿佛颠倒了上下的话和动作,叫林如初哭笑不得。   当然,见长乐小奶狗儿一般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的,林如初的脸色就有些古怪。   都要被蹭出火儿来了好么?   唯恐大逆不道在宫车上就把公主给就地正法,林如初很遗憾地把软绵绵压在自己身上的长乐给扶住,见她美得缩着小身子偷笑,还时不时偷偷儿来看自己的脸色,他一时心里就古怪了起来。不过做驸马的,能讨好公主的确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少年伸手又把公主给揽在自己的怀里。   她回头抱住他修长的颈子,依靠在他的怀里,叫林如初无比地满足。   仿佛自己身体与心中空缺出的那一块儿,就被怀里的小姑娘给补全了。   “虽然父皇说了可怕的话,不过表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有休了你的那一天的。”   软乎乎的小姑娘压在少年的耳边小声儿说道。   同样吐气如兰。   只是林探花的脸都僵了,什么诗情画意都没了。   “多谢公主眷顾,我现在真的很放心了。”他磨着牙捏了捏长乐雪白的小脸儿。   敢爬墙试试!   从这笑容温柔的美少年的脸上,长乐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仿佛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急忙又往林如初的怀里钻了钻。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在偷笑起来,抖着小耳朵小声儿说道,“我和表哥开玩笑呢。”   她就是想看看林如初听了这本该他对自己说的话,从自己嘴里说给他听的脸色。   “我知道。”林如初的目光柔软,俯身抱了抱她。   其实这个时候他也已经逾越了界限。   虽然昭阳帝如今动了赐婚的念头,可是到底还得“想想”,他与长乐到底不应该这样亲密。可是他忍不住,看到长乐也同样忍不住的时候,那种幸福与甜蜜,看到她机灵古怪时的快乐,都叫他忍不住忘记自己一贯坚守的端方。   左右总是会赐婚的。   “若父皇不肯将我嫁给你,表哥会不会忘记我?”长乐突然小心眼儿地问道。   公主殿下不由自主就想到那天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表妹了。   林如初愣了愣,紧了紧怀里的小姑娘,想了很久,方才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你,我大概此生都不会再亲近女子。”他其实说出的是自己的心底话,因为他一向冷清,若不是撞见了长乐,他大概也真的不会再去喜欢另外一个女子。更何况,若不喜欢别家女子,他只为了延续子嗣娶亲,对他或是对自己的妻子,都不公平。   他此生都不会给予妻子情意,冷淡漠然,那对一个女子来说,同样是伤害。   除了长乐,他不会娶别人了。   林如初也觉得自己竟然会如此,有些诧异。   见长乐被感动得两只眼睛泪汪汪的,他顿了顿,又带着几分笑意地凑近了,看小姑娘两只朦胧的泪眼一下子就睁大了,就笑眯眯地说道,“只是我到底是家中独子,若没有子嗣,只怕襄阳侯爵位还会回到二叔那一房。”   “不行!”公主殿下顿时瞪眼睛。   她最讨厌的就是林二老爷了。   “所以,若陛下不赐婚,公主就打滚儿,一定要对陛下说除了我以外,你不喜欢别人了。”黑心探花就在暗搓搓地挑拨人家公主殿下跟亲爹对着干,这简直就是吃软饭的小白脸子尽谗言的典范了。   得亏昭阳帝没听见,不然听见了还不把林探花千刀万剐?   这都开始撺掇亲闺女跟爹为个男人对着干了。   长乐的眼睛继续瞪圆,看着笑眯眯使坏的林如初。   “只要公主一定要嫁,陛下也没法子,总不能叫公主伤心是不是?”林如初一身奸佞都藏不住了,若不是生得美丽秀雅,那简直叫人得大叫一声奸臣拖出去砍了,见长乐怯生生点头,他就继续笑眯眯地说道,“若陛下乱点鸳鸯谱,将公主赐给别人,公主可以效法四公主殿下。”   当然,在这之前,长乐被昭阳帝赐给谁,林探花就得去挖挖那谁谁的黑料,证明一下那谁谁不及探花多矣。   左右吧,长乐公主驸马之位,舍林探花其谁呢?   还不赐婚?   这大概不能够啊。   “所以公主别怕,一切有我呢。”他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   长乐顺势在他的掌心蹭了蹭,眼睛又美得眯起来了。   “表哥可真是聪明呀。”   “那是自然。”林探花厚着脸皮愧受了这夸奖。   在这个时候,若是谦虚一点儿,那都不是机智聪明的林探花了。   长乐就觉得林如初很可靠。   她只喜欢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喜欢动脑子想很多的阴谋诡计,日后若真的嫁给林如初,那还愁什么呢?她觉得自己与林探花是绝配,心满意足地抱住少年精瘦柔软的腰肢蹭了蹭,嗅到这少年身上好闻的香味儿。   外头宣平候夫人的哭声早就不见了。   虽侯夫人是二百五,然而江侍郎却不是,早就捂住亲娘的嘴跑了。   这大庭广众的,就算宣平候夫人自诩聪明没有叫闹出自己为何跟儿子在这哭闹,可是若转头赐婚的旨意大家都知道了,那谁还不明白?江周也不愿叫二公主因此事伤心,也不愿叫侯府没脸,早就跑了。   长乐见转眼之间人都不见了,这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表哥觉得江大叔做错了么?”   叫母亲那么伤心,叫家族那样难堪,她总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情情爱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儿,可是若进展到谈婚论嫁,就是家族的脸面。   “二公主当年的确闹得不好看。”林如初公允地温声说道,“刺死驸马,这并不难堪,难道堂堂尊贵的公主还要被驸马作践?可是二公主之后广纳男宠之事,虽然痛快,可是后果却连累了她如今。”   “那怎么办呢?”   “遣散男宠,那风流名声散尽,不要觉得赐婚之后就可以随意,应该用真心令宣平候府接纳二公主。这也是为江大人的一片心。”江周都愿意顶着那样的名声娶二公主,那二公主为了江周在宣平候府面前低一低头,好好儿笼络宣平候府,并不艰难不是么?   “既然风流名声已经在此,那就叫二公主立一立其他贤名,叫自己的声望高大一些。”   “什么意思啊?”长乐一头雾水。   “虽小节有失,然大节不亏。”林如初继续微笑。   公主殿下一头的问号儿就是没明白。   “如今西北不稳,陛下正头疼。不若请二公主散尽家财充作军费支援西北,这为国为家都是好事,也能叫二公主……”林如初顿了顿,见长乐怔怔地看着自己,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水灵灵的,就笑眯眯地问道,“怎么了?”   “表哥都是为了我才这样费心是么?”长乐认真地问道。   不然林如初为什么要为二公主考虑这样多呢?   “公主是最重要的,日后有什么烦心事都告诉我,我为你排解。”林如初就含笑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见她慢吞吞地往自己的怀里拱,自然不会把小姑娘往外头塞,含笑把她护在怀里笑问道,“怎么了?”   “我觉得很开心。”林如初都是为了自己,长乐就觉得自己很幸福。   不是被父亲母亲宠爱的幸福,而是……   “以后我也不会做叫表哥为难的事儿,叫襄阳侯府蒙羞的。”   “公主从未做过叫我为难的事儿,不论做什么,我都很开心。”   这么乖的公主,叫林如初的心里软成了一团。   那个什么……叫林探花说,长乐也确实没有做过叫自己觉得过分的事情。   “比如得罪姑祖母……”   “那是大长公主活该。你没做错,往后也怎么干。”林探花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这样为了自己着想,长乐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软软地应了一声,抱住了这个看起来并不十分强壮,可是却总是叫自己觉得可靠得不得了的少年。她的眼睛弯了起来,蹭了蹭林如初的脸颊喃喃道,“就是你了。”   或许这世间还有许多的好男子,可是她就只要眼前的这个人了。   别的人再好,她也不想要了。   她认定了他。   “好。”林如初又摸了摸长乐的头。   他觉得自己总是漂浮在半空的心事,终于尘埃落定了。   他也从未对别的女子有过什么心意与经验,当所有的话都说完,当长乐终于愿意亲口说一句“就是你”了的时候,竟再也说不出更多甜言蜜语的话。此刻他揽着小姑娘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外头宫车又无声地前行,他闭上眼,享受这一刻的寂静。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   “王八蛋!”   就在林探花想要感情深刻地说一句什么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炸雷。   “有八卦!”安安分分的小姑娘眼睛顿时一亮,扑腾着往外看,嘴里叫道,“是叔祖的声音啊!”   她趴在窗口,留给林探花一个兴致勃勃的背影。   林如初嘴角抽搐一下,又忍不住伸出修长的手,压在脸上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啊!”他倾身过去,覆在这小东西的背上也一同往外看,就见此刻宫车已经停在了敬德王府的那条长街上,这条路短暂得令林如初诧异,仿佛一转眼自己就和长乐从宫中到了王府门前。   此刻敬德王府门前,正跪着一个白衣青年。   英俊伤感憔悴,总之特别落魄。   他正跪在敬德王面前苦苦央求道,“求舅父叫我见见长平。我知道错了,求您……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有些计较误会,可是这么多年过去,长平难道真的这样狠心?舅父!她是我的发妻啊!”   跪着的正是那位八公子。   只是八公子这如今看起来仿佛不大妙的样子,长乐探头看了一眼,就撇了撇嘴角。   这时候想起长平郡主了,早干什么去了?   她迟疑了一下,回头去看林如初。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林如初笑眯眯地说道。   见他如此,长乐的眼睛顿时就亮了,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就往车下爬,林如初却先跳下车,转身把往下跳的公主殿下给接下来,又变得规矩了几分,悠然地跟在兴奋的长乐身后,一起走到敬德王面前。   “这不是八公子么!”长乐扶了扶头上那摇曳的首饰,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小人得志来。   八公子见了她,默默地缩了缩自己羸弱的身体。   想当初当头就挨一板儿砖的遭遇太惨痛了,八公子看见长乐公主就觉得后脑勺儿疼。   “你来了。”敬德王正老脸扭曲地看着八公子。他真是万万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恶心的家伙,这明明是辜负了长平的人,竟然还有脸在这里喊一日夫妻百日恩,仿佛自己才是分离了他们夫妻的罪魁祸首。   敬德王老人家横行霸道惯了的,若不是牵扯了长平郡主的名声,早就送八公子上西天。   “听说有人天天在王府门前跪着哀求,我就来看看热闹。”长乐笑嘻嘻地转身看着缩头缩脑的八公子,见这青年英俊的脸上都是伤感,想了想就笑呵呵地说道,“后悔啦?看见您如今这倒霉样儿,本公主真的放心了,放心了呀。只是您瞧您说的是什么话,这什么想念姑姑的话叫人听见多不好?八公子有了真爱,我家姑姑退位让贤叫你有情人终成眷属,父皇都被你的爱情打动点头叫允了你们的婚事,如今这副模样,莫非从前是哄骗我父皇?你的真爱都是假的?你在欺君?!”   八公子顿时就惊恐地看着长乐。   还说呢。   昭阳帝亲口叫他与外室成亲,顿时就叫福寿大长公主府反了营了。   他好几个兄长都已经带着妻儿离家,看起来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人家的意思也很明白。   下贱的外室成了正妻,公主府都成了外室安居之所,他们嫌脏。   八公子初时还没觉出什么,可是当最近在外屡屡被嘲笑,被人非议之后,终于知道厉害了。   特别是没有了敬德王府的照拂,他最近前程都不顺了好么?   从天到地,这巨大的落差,终于叫八公子感受到长平郡主在时的好处了。   “我……”他想要辩解。   “敬德王府不干拆散别人良缘的混掌事,你滚吧。”这才多久,当初的真爱哪儿去了?   长乐都觉得可笑极了。   长平郡主在的时候,他硬掐着眼睛看不上她。   如今和离了,知道妻子身份高贵的好处了,他又忘了自己那撕心裂肺的真爱了。   “可是……”   “还可是个屁!”因有这混账东西在,自家闺女和离之后就离开了家出去散心去了,敬德王闺女都看不见,如今气得要死,见八公子还在叽叽歪歪,见他目光闪烁,顿时暴躁地说道,“你还敢在本王面前哭?找死啊你!赶紧滚!”   “王爷若如此凶横,长公主府上就若发弱势,看起来十分可怜了。”林如初皱了皱眉,低声在一旁劝道,“如此一来,只怕日后……”   “本王怕个屁!”敬德王唾了一口,再也不耐烦,上前扬起蒲扇大的大手,一巴掌就抽飞了八公子。   长乐惊呆了。   这真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啊!   “哭哭哭,娘们儿唧唧的,也配再来肖想本王的女儿!”   敬德王爷老夫聊发少年狂了,撑着腰大骂起来。   这等不中用的东西,想当初长平郡主嫁给他真是瞎了眼。   “除了我,长平还能嫁给谁!”这就是和离之后男女的分别了。   男子可以再娶,可是女子却很难再嫁,因此八公子哪怕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还是百折不挠地哭着问道。   “嫁给阿猫阿狗,也不嫁给你!”   敬德王见他有瞧不起自家闺女的意思,顿时跌足怒吼。   “我家长平,日后要嫁给大英雄!” 第107章   这个时候,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长乐仰头,看着自家叔祖。   那个什么……这年头儿,哪儿那么多大英雄呀?   公主殿下千挑万选的,也就找着了一个林如初林美人。   不过这个时候怎么能塌了敬德王的台呢?她唯恐日后长平郡主因此被人非议,转了转自己的眼睛就凑在敬德王的身边小声儿说道,“您还跟他理论?揍他!咱们这样儿的身份,能动手的还动什么嘴呀?”   她窸窸窣窣地出着坏主意,敬德王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王府大门吭哧吭哧打开了,露出了一家不小的攻城车。   “哦哦,很威武啊!”长乐看着攻城车眼睛都亮了。   敬德王隐蔽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脯,招手,指向八公子的方向。   英俊的白衣青年顿时抱头鼠窜,转眼就消失在了街角。   “这种货……当初本王怎么看上他的?”若八公子愿意为了长平郡主什么都不怕,连板儿砖临头都不在意,或许还能看出一点儿的真心,只是这转头还没放在攻城车上呢,八公子转眼就跑了,这就叫人心里很生气了。   敬德王想想都觉得心酸极了。   他是真的亏了自家闺女了。   竟然嫁了这么一个屁用没有的。   “他就是过来闹一闹,恶心叔祖一番罢了。父皇都叫他跟外室女成亲了,他莫非想抗旨不成?”见八公子人比黄花瘦的模样儿,长乐就觉得很开心了,顿了顿就嗤笑说道,“世间男儿比他好的不知多少,等姑姑再嫁的时候,叫他知道他到底失去了怎样好的妻子。”   “你姑姑啊……”敬德王挥手叫攻城车回去,叹了一口气。   长平郡主和离之后,敬德王就想再给闺女嫁出去,嫁个好男子。   只是长平郡主自己不愿意,还离家出走……出去散散心。   为什么不在家里散心呢?   因为给自家亲爹闹得住不下去了   敬德王就觉得心酸极了。   不就是带着闺女去看别人家的八卦想要叫闺女开心一下么,怎么就那么鄙视地走开了呢?他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就与长乐抱怨道,“你姑姑不知怎么想的,这样无情抛弃你叔祖,我这心里……”   “有八卦!”长乐突然叫了一声。   “哪里哪里?!”正在虎目含泪的老头儿顿时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四顾。   长乐就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叔祖。   “真是你都变坏了。”敬德王很自然很镇定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从容地负手摸着自己的白花花的胡子哼了一声。他正厚着脸皮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见外头跌跌撞撞地走来了一个脸色苍白的下人。   这下人的脸都青了,满脸的仓皇。   “怎么了?”   “王爷,小人是宣平候府上的。”那下人见了敬德王急忙上前脸色苍白地说道,“我家大公子被陛下赐婚了……”他似乎很见多识广,四处看了一圈儿,见敬德王府周围无人,敬德王身边站着的是长乐公主,顿时松了一口气脸色难看地说道,“我家侯夫人正闹着去见太子妃,求太子妃做主。只是王爷也知道,太子妃有孕……大公子正拦着侯夫人,叫小的请王妃回去……”   这个时候能制住宣平候夫人的,也只有敬德王妃这位长辈了。   长乐才在外头看了一场宣平候夫人的哭闹,此刻就张大了眼睛诧异道,“还没闹完?侯爷呢?”   “陛下把侯爷给叫到宫里去了,小人实在寻不着侯爷。”   对了,昭阳帝说过的,叫宣平候入宫,要好好儿叮嘱他一番。   长乐一下子就想到方才在御书房里昭阳帝说过的话了,见这下人一脸苦逼,再想想这宣平候不在,那在侯府简直说了算的宣平候夫人,转头就低声与敬德王说道,“不好叫侯夫人去叨扰太子妃嫂嫂的,不然若有个什么,后悔药儿都没得吃?”   太子妃可大着肚子呢,叫宣平候夫人一闹,不定出什么岔子。   “赐婚是好事儿,闹什么,不知好歹。”敬德王撅着胡子不开心地说道,“你叔祖母素日里管家就很劳累,我很心疼她的,怎么还叫她奔波去管娘家的事儿?”   这话说得多不害臊啊。   素日里最叫敬德王妃操心的就是这老头儿了好么?   “江大叔赐婚给了二皇姐。”长乐小声儿说道。   敬德王就闭嘴了。   这个……他觉得宣平候夫人闹一闹还真的蛮有道理的。   “得了,我去瞧瞧吧。”敬德王到底心疼敬德王妃,不愿叫她跟着着急上火的,见今日自己穿戴得还算干净,就拍着长乐的小脑袋说道,“你也跟着来。只是我得说,她也实在不知轻重,太子妃现在这当口是她能去闹的么?!”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传来敬德王妃淡淡的声音。   “我去看看。”   “哎哟我的王妃娘娘,有我在,哪里需要你费心呢?”   敬德王妃一脸复杂地看着这个老混蛋,见他还附身殷勤地给自己拍打衣裳上的灰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看在晚辈都在,不要抽他。   “一起去吧。”这老混蛋最知道怎么叫人心软,敬德王妃被他拿捏住了几十年,早就认命了,此刻伸手推开殷勤的这张老脸,见敬德王没脸没皮地在自己身边亦步亦趋,还提着自己的裙子扶自己上马,越发头疼了。   “你又干什么了?”她问道。   敬德王报以无辜的目光。   “行了你别说,我想静静。”敬德王妃理智地叫老混蛋闭嘴了。   林如初就笑眯眯地看着越发苍老的敬德王妃,一点儿都没有危机感。   就跟完全不担心自己十几年后也叫小混蛋给折腾成这样儿似的。   “这么说,是大哥儿主动往宫中求的赐婚?”敬德王妃不理睬在自己身边舔脸讨好的敬德王,只跟长乐说话,见她绘声绘色地说完了之前在御书房的求婚之事,脸色有些复杂,之后轻声一叹道,“既然是大哥儿喜欢的,这往后过日子的也是大哥儿,也罢了。”   若是从前,敬德王妃一定看不上二公主。   只是这些时候因长平郡主之事,敬德王妃也多少知道女子的不易,对二公主当年之事就多了几分宽容,虽然依旧不大赞同她带着男宠招摇过市,可是那种心情,还有女子再嫁的不易,她都感同身受了。   更何况她也多少看明白了二公主的为人,虽有些毛病,不过行事泼辣爽利,也不落井下石,还算是个不错的为人。她想了想就皱眉说道,“陛下赐婚,这是对大哥儿的看重!难道她还想退了这么婚事不成?”   若宣平候夫人当真起了这个心,敬德王妃就只能要求把这女人给关起来了。   这不是非要跟陛下对着干,叫家族玩儿完么。   就算这门婚事不好,也就当做牺牲一下江周的婚姻与人生,也不能连累家族跟着完蛋是不是?   “侯夫人在家再怎么闹都行,可别闹出去,叫二皇姐,叫大家都没脸就好了。”长乐轻声说道。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儿。”   敬德王妃拍了拍长乐的肩膀,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这一路疾驰的,众人就到了宣平候府,说起来若不是唯恐宣平候夫人真的去给太子妃添堵,长乐压根儿就不想管这点儿破事儿,此时进门叫那些吓得不轻的下人们引着往上房去,长乐是一点儿赏玩的心都没有了。   这么个时候,就算宣平候府美得跟天宫似的,她也没心情看。   “有王妃在,不多时拖到侯爷回来就好。你放心,侯夫人翻不聊天。”林如初就跟在长乐的身边柔声劝她。他才和她有了几分相通的心意,此刻见长乐转头咬着红唇看着自己,就笑眯眯地说道,“一会儿你去和王妃说说我出的那个主意,王妃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那表哥要陪着我。”长乐认真地说道。   “去哪儿我都陪着你。”林如初见她对自己越发依赖,虽然明白这是因红月要离开,太子与纯王都会有自己的妻子儿女之后长乐或许是无奈,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只要长乐愿意选择自己就足够了。   他愿意陪着她去任何地方,只要她要他留在她的身边。   见他颔首,长乐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容易满足的公主殿下觉得自己又有可以庇护自己的靠山,一时气焰高涨。   在前头亦步亦趋扶着敬德王妃的敬德王霍然回头看了林如初一眼。   他动了动嘴角,一贯活泼的脸上露出几分审视,之后又露出几分认同,又在老脸上堆满了笑去讨好敬德王妃了。只是敬德王妃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他呢?这才一路到了上房的门口,就叫里头尖锐的哭声给刺激得浑身哆嗦。   “哭什么哭!”   她本是最严厉的性子,听见宣平候夫人这样哭嚎顿时怒了,进门喝道,“闭嘴!”   “姑母。”见是敬德王妃,宣平候夫人就跟找着了主心骨儿似的。   “这真是要逼死我啊。”她伏在一旁的椅子里痛哭出声儿。   江周是她的长子,是她最寄予厚望的孩子,从小儿付诸在江周身上的心血不知多少。   江周也争气,从小儿到大都是拔尖儿的人物,这才不过而立,就已经是刑部侍郎。   试问这帝都之中豪门世家,谁家的小子有江周一半儿的出色?   亲闺女又当着太子妃,日后会母仪天下,连嫡子都生了,地位稳固。   宣平候夫人曾经以为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了。   可是这再幸福,也不该天打雷劈吧?   “我真是没法儿活了。”昭阳帝亲手给打了一个雷,劈得宣平候夫人晕头转向啊。   怎么把最不堪的二公主赐婚给江周了?   怎么还是江周亲自入宫去求的赐婚?   这不是要了宣平候夫人的命么?!   “住口!”敬德王妃气坏了,见江周沉默地站在一旁,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指着他呵斥道,“你怎么连你母亲都看不住?!”见江周顿时就给自己跪下了,她有些疲倦地看着这个一向是家中荣耀,可是如今却令自己头疼的侄孙。   “这么喜欢她?”   “嗯。”   “她名声这样坏,你也看见你母亲的态度了,不后悔?”   “若说我从未因她的名声踌躇后悔过,那是假话。”江周慢慢将额头抵在敬德王妃的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也想过家族,想过太子妃。只是姑祖母……”他抬头认真地看着敬德王妃,轻声说道,“和她在一起,我就觉得快乐。您也不知道,她多年愿意没名没分,委屈地和我暗中往来,也只不过是不想叫我被人嘲笑。”   他也曾想过,左右二公主没有提过叫他娶他,那就暗中往来算了。   隐瞒一辈子,他还是前程似锦的宣平候大公子,他的妹妹是太子妃。   可是没法子。   “孙儿知道任性,若真的没法转圜,孙儿愿意分家。”   他垂目静静地说道,“左右母亲还有二弟,宣平候府的爵位,儿子让给二弟,从此……”   “为了二公主,你连爵位都不要了?”   宣平候夫人生了二子一女,爵位上确实有继承人,只是她次子是个纨绔,不及兄长能干。   只知道混吃等死的纨绔点心有什么用。   敬德王妃听到这里,就轻叹了一声。   江周阴沉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赐婚的旨意都下了,不好抗旨不尊。”他很狡猾地说道。   “爵位不能让给你二弟。”一个纨绔也撑不起宣平候府,且敬德王妃想得更远,日后若太子登基,太子妃成为皇后,膝下还有嫡子,日后宣平候府炙手可热,若是叫一个纨绔做家主,那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江周是宣平候花了大心思教养出来的继承人,怎么可以为了二公主就叫他离开家族?   “日后,你就住在二公主府上,与二公主不必回到侯府。”二公主的名声是真的难听,若她亲近宣平候府的晚辈,不论男女都要被二公主的名声牵连,敬德王妃沉默了片刻便冷冷地说道,“日后你与二公主若生儿育女,生了儿子归你与二公主抚育,若生了女儿……”   她看了看二百五宣平候夫人,收回目光缓缓地说道,“归我教养。”   这就是不许二公主养育女儿的意思了。   “那是公主辛苦所生的孩儿,只能公主做主。”   “你放心,她会同意的。”不然跟着一个声名狼藉的娘,岂不是叫人看不起?   公主的闺女可就不是能肆无忌惮的公主了!   长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也确实,若有二公主这样的生母,做女儿的只怕也要为名声所累。可是若养在敬德王妃的膝下,却可以得一个极好的名声。这也是对二公主所出儿女的照顾,长乐抓了抓自己的头,为江周说好话道,“江大叔确实说过要和二皇姐住在公主府的。”   “算他还有点脑子。”敬德王妃冷哼了一声。   打从见到江周,敬德王就老实极了,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家王妃的身边。   都说了,王爷和公主曾经被江侍郎请到刑部天牢里观摩过刑罚大戏来的。   “你也会犯错啊。”他没憋住,对地上的江周挤眉弄眼。   江大叔也不知该先去对公主横眉冷对,还是先威胁一下敬德王这老头儿。   “至于你,糊涂!”敬德王妃见江周垂头不语,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陛下在上头看着,你却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着?想叫陛下知道你看不上,嫌弃他的帝姬?莫非就显出你的尊贵来了?”   “姑母!二公主人尽可夫……”   “就算如此,你也只有维护公主的份儿!因为那是你儿媳妇!是你宣平候府的一份子!”敬德王妃听见这样的话顿时拍案呵斥道,“若是往后谁再敢说公主的恶言,你该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夫妻一体,不管从前,日后谁说道二公主,就是在说道你儿子,说道你!”   “可是……”   “别说可是!等着回头入宫谢恩!这门婚事可不是二公主逼迫,是你儿子自己求来的!”   敬德王妃才说了这几句,可是态度昭然,宣平候夫人见她不给自己做主,顿时就绝望了。   “她跟我家大哥儿前都不是处子,还嫁过人有过男宠,我家大哥儿太吃亏了!”   江侍郎被二公主殿下降伏的时候,还是童男子儿呢。   听见宣平候夫人口口声声嫁过人不是处子的,敬德王妃老脸都扭曲了。   她闺女也嫁过人,原来在宣平候夫人眼里这么也被嫌弃不成?   “你自己好好儿想想,想想你儿子,想想侯府能不能抗住陛下的雷霆之怒。若你觉得能,你就去推了赐婚。只要你有能耐,我也拦不住你。”敬德王妃见宣平候夫人被自己噎住了,呜呜地哭着,一双苍老的手扭了扭,好悬没有抽宣平候夫人一巴掌。   “听说你还要入宫去寻太子妃?”   “我也只能求太子妃给我做主了。”   “糊涂!你是想害死太子妃?!”敬德王妃见宣平候夫人委屈地看着自己,就冷笑说道,“旁人若是有这样的福气,女儿做了太子妃还为皇家生儿育女,漫天的神佛都谢不过来,恨不能太子妃万事无忧。你倒好,好事儿没有,一门心地给太子妃添堵!”   “我也问问你,你告诉了太子妃,太子妃能为你做什么?”   “可是……”   “闭嘴吧,若是你再不知好歹,我就送你去庙里!”   若是太子妃知道此事,只会为难。   一不小心,若是叫太子听见宣平侯夫人的抱怨,还或许会对太子妃生出不满来。   这么要命的事儿,也只有宣平候夫人才会做了。   “您也别生气,其实江大叔自己知道,我也听二皇姐跟我说过,那什么男宠的都是假的,二皇姐这么多年就一心一意守着江大叔过来的。你瞧瞧这多可怜呀?江大叔要和二皇姐团聚,还得说去睡刑部天牢……事已至此,您也别伤心。日久见人心,二皇姐……会好好儿孝顺您,与从前之事都切割的。”   听见长乐的劝说,宣平候夫人哭得更大声儿了。   儿子方才都跟他坦白了,那不回家的日子里不是去住天牢,是住在公主府。   早知道……她早再给儿子说一门好亲了!   “其实我这儿还有个好主意,叫二皇姐往后也被人称赞,叫江大叔面上有光呀?”   长乐在一旁叽叽喳喳的,顿时就收获了许多目光。   “公主的主意?”那什么……长乐公主出了名儿的不学无术,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啊?   “西北不稳,父皇这不在前朝还为了军费烦心么。”因事关二公主,因此长乐也不愿叫人知道林如初在为二公主刷贤名,免得日后叫人非议他与二公主之间有个什么,含糊地说道,“不如叫二皇姐上书,愿尽献家财,为父皇,为天下分忧。”   她说完了这话,江周就飞快地看向林如初。   能想到这种主意的,绝不会是不知道早朝冲哪边儿开的长乐公主。   美少年对他温柔一笑,笑若春风。   叫江侍郎欠他一个大人情,往后万万不要再吓唬他家胆小的长乐公主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都忧国忧民了,这姿态也太高了。   “尽献家财?”不过把二公主的家底儿都捐了,这数目不小啊。   “江大叔难道日后养不起二皇姐么?”公主殿下很鄙夷地问道。   就,就算养不起也决不能承认!   江侍郎冻死迎风站,冷哼了一声阴森地说道,“怎么可能!”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捐呗?”   江侍郎瞪着笑眯眯的公主殿下,慢慢咬了咬自己的牙齿,哼了一声,慨然点头。   “那就捐。二公主处,我去和她分说。”他正容说道。   家财都献了,那藏在后院儿的那几个漂亮男人,是不是养不起了?!   养不起就可以撵走。   林如初这主意不错。   一箭双雕! 第108章   林探花表示,也只能帮到这儿了。   除此之外,二公主若是再想有更安稳的生活,就得自己努力了不是?   虽然他并不觉得一个女人多几个男宠是不可饶恕的事情,毕竟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就不能左拥右抱呢?可是如今的世情就是如此,对女子苛刻,想要过得好些,总是要女子吃一点委屈。   他心有所感,就回头看了看长乐。   就算是世情如此,可他也想护住长乐的幸福。   想要叫她肆意地过日子,哪怕为世人所不容。   “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找公主!”   “二皇姐还在宫里呢。”也不知林如初这个主意到底戳中了江周的哪块兴奋点,总之江侍郎似乎跃跃欲试想要叫二公主破产。这种恨不能未来媳妇儿变成穷光蛋的败家作风叫长乐吓坏了,她连滚带爬地滚到了林如初的身后,探头探脑去看她江大叔。   “无妨,我在公主府里等她。”顺便清点一下到底还剩下几个小妖精。   江侍郎阴冷地一笑。   敬德王默默地躲在了自家王妃的身后,和长乐公主一起打颤。   “这主意极好,至少二公主的名声能好听得多。”事已至此,敬德王妃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哪怕对二公主的名声有些迟疑,可是见到江周说起二公主时那温柔的模样,敬德王妃就什么都不想反对了。   做长辈的,不就是想要看见晚辈幸福么?   只要江周觉得快乐,觉得娶二公主是值得幸福的事情,那她就不会有疑问。   她贵为敬德王妃,难道日后还护不住一个二公主?   往后谁想说二公主的恶言,也得问问敬德王府答不答应。   “可是……”宣平候夫人还想歪缠。   “我告诉你一句良言!”敬德王妃一看宣平候夫人这态度就不行,这模样儿若是日后叫皇家看见,那不是给宣平候府与太子妃找仇人么?她撑着长辈的气场淡淡地说道,“木已成舟,既然只能接受,你就算是为了太子妃,为了你儿子!也好好儿地接受!若你真想要可心的儿媳妇儿,你给你家老二娶一个,全了你的念想就是。”   “我不甘心啊。”   “不甘心也憋着!不然休了你!”   到底是姑侄,连威胁人都差不多的,宣平候夫人一下子就吓坏了。   长乐看着她,虽然一向觉得她糊涂,可是又觉得她有些可怜,抿了抿嘴角小声儿说道,“从前二皇姐是有放肆的地方,只是侯夫人,您放心。二皇姐是真心喜欢江大哥。往后,往后就算不是为了她自己,就算是为了江大哥,她也会做一个叫你骄傲的儿媳的。”   她不觉得宣平侯夫人哭哭啼啼有什么不对。   她也是在为江周与宣平候府的名声担心。   长乐此刻都觉得自己仿佛是逼着宣平候夫人退让的坏人了,可是人心都是偏的,哪怕知道自己这样做伤害了宣平候夫人,可是她还是咬了咬牙低声说道,“您再不乐意,也是二皇姐应该受着的。到时候叫二皇姐给您赔不是也行,可您别去闹太子妃嫂嫂好不好?她有孕在身,若一时急了气了担心了,您是嫂嫂的亲娘,不也一样儿心疼么?”   况太子妃能做什么主?   难道挺着肚子去逼昭阳帝收回圣旨啊?   宣平候夫人此刻还能说什么呢?   她伏在一旁抽噎,一时见这满堂只有长乐还知道温柔劝说自己,一时就觉得长乐是极大的好人。   儿子都不顶用,为了个女人跟自己对着干了。   “等太子妃嫂嫂再给您生完小外孙,到时候您怎么哭诉,怎么抱怨都行,好不好?”   长乐凑过来讨好地说道。   宣平候夫人就顺势看向长乐的方向,她见小姑娘怯生生的,可是一张漂亮白皙的小脸儿上都是真诚与认真,还在为太子妃担心,想到长乐公主一向与太子妃交好,明明外头也有许多的传闻,可是却总是笑眯眯的可爱极了,顿时哭个不停。   这混蛋儿子啊!   尚主可以,怎么尚的不是长乐公主哇!   侯夫人一点儿都没想过若长乐公主被赐婚给自己儿子,没准儿回头公主殿下也得逃个婚什么的,这年头儿谁敢嫁给江侍郎呢?她只是悲从中来,呜咽地哭了一场也就认了命了。   不认命也不行了,因为宣平候从宫中脸色平静地回来了。   对于二公主要成为自己的儿媳,宣平候没有什么想法,只认真地问了儿子,二公主是不是没有宠幸过那些狗屁男宠,知道这些年二公主也只有自家儿子一个,并不是真正人尽可夫的放下身子,就没啥拒绝的想法了。   名声这玩意儿算个屁,宣平候只要实惠的。   二公主到底是帝姬,下嫁侯府,宣平候与皇家几代联姻,这帝都之中谁家可以抗衡?   且昭阳帝也知道宣平候府吃了大亏,已经与宣平候保证,日后若二公主诞下子女,皆封爵。   或许爵位低微,只有个闲散的空职,可是那都是实惠,不比娶寻常女子强些?   名声是空的,爵位才是实打实的,哪怕为女只为乡君,为男只为都尉,那也赚了。   不然没见襄阳侯府的林如初,那都叫人骂一句为了尚主成了佞幸了,进谗言的小人,可是人家得了实惠不是?那些非要谣传什么八卦流言的,其实都不过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二公主没有和男宠厮混,说明品德不错,至于之前的中二病……   谁不是从中二走过来的呢?   都可以理解。   更何况江周好不容易愿意娶亲生子,宣平候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因此昭阳帝一说,他就认了。   他还在微笑对长乐和声说道,“我已经往东宫去见过太子妃,太子妃也认同这门亲事。”赐婚的消息瞒不住,与其太子妃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为家中担心,还不如他给太子妃吃一颗定心丸叫太子妃知道,自家对这门婚事没有抗拒。   “嫂嫂没事儿吧?”长乐急忙问道。   “太子妃说既然两情相悦,那就是良缘。”   长乐就松了一口气。   “你最近也别去东宫叨扰太子妃,她正养胎,太子都紧张得不得了,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你去了反倒叫太子妃为难。”宣平候一想到太子对太子妃的那紧张劲儿就压不住自己心机深沉的脸,那笑的哟,叫人凉飕飕的。   见宣平候夫人讷讷点头,宣平候手指动了动,脸色有些复杂。   到底眼前这女子是他的发妻,哪怕糊涂些,可是却为他生了一双叫他骄傲的儿女。   她再不好,也是他的原配,这么多年,哪怕打打骂骂,可是到底是有结发夫妻的情分的。   哪怕他后院姬妾不少,其中不乏伶俐可人的解语花儿,可是对他而言,妻子都是不一样的。   发妻最重,哪怕她不得他的心意,他也愿意伸出手来护住她。   “我与二公主也见了一面,二公主言谈之间很有些愧疚,说是对不住你。公主之尊能做出如此姿态,我想着也是真心为江周了,往后……”宣平候俯身在妻子的耳边轻声叮嘱,见宣平候夫人老老实实地应了,不由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难得的温和,顿时就叫宣平候夫人受宠若惊了。   “你也不必担心,不管往后如何,嫡就是嫡,庶就是庶。”   知道宣平候夫人在担心什么,宣平候就温煦地说道。   “侯爷?”   “过些日子,趁着我还不糊涂,就叫他们分出去。”江周要娶二公主,二公主名声如此,只怕宣平候的那些已经成亲生子的庶子也会有微词,宣平候未雨绸缪,也是为了这些庶子日后不要想觊觎爵位,因此将家产分分,叫这些庶子们都出去过。   如今他或者就分家,庶子们也不会与嫡兄有纷争,日后他死了,江周看在他们老实,也会提携一把。   “我真是小人之心度侯爷的君子之腹了!”宣平侯夫人顿时就哭哭啼啼的说道。   “嗯?”   “早前我还骂侯爷偏心那些妖精们,骂你太不是个东西了!”因为是日思夜想,因此宣平候夫人骂得顺畅极了。   宣平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突然不想分家,想休妻可怎么整?   长乐见可怜的宣平候大人整个人都鼓起来了,那一张脸的脸色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顿时就躲在林如初的身后坏笑了起来。她笑了一会儿,就对上了一张也在坏笑幸灾乐祸的老脸,敬德王也躲在同样脸色瞬息万变坚强隐忍的敬德王妃身后偷笑。   两个家伙会师了一下,都露出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笑容。   林如初听着小姑娘都笑出声儿来了,扶额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他真担心宣平候与敬德王妃回头送小混蛋与老混蛋去给江侍郎扒扒皮啊。   “既然这事儿定了,我就回去了。”敬德王妃实在不想听见宣平候夫人那么蠢的话了,她有一个敬德王已经累得满头白发,哪儿有那么多心情去管娘家的事儿,见宣平候已经接受了赐婚,缓缓起身。   “姑母吃了晚膳再走?”宣平候连累长辈跟着操心,觉得愧疚极了。   “不必。”跟宣平候夫人一起上桌儿都胃疼,敬德王妃断然拒绝。   既然敬德王妃要走,长乐也觉得自己应该跟着走了。   这是宣平候府的家事,她参合这么多,已经是厚着脸皮的意思了。   宣平候也仿佛明白长乐的顾虑,又见她俏生生地站在风姿秀美的林如初身边,不由心里生出几分小小的嫉妒来。要宣平候自己说,他自认也是一个人物儿了,不必林家大老爷那老实头儿强出八条街去?   可是人家就有本事生一个给力的儿子,就这么把长乐公主给霸占了。   想到昭阳帝今日隐隐的那些言语,宣平候就知道只怕林如初是要尚主的了。   对于长乐公主未来的驸马,这个时候不示好一下那还是宣平候么?他脸上带着笑意,见林如初毫不在意自己尊严地俯身给长乐整理腰间裙摆的褶皱,就挑了挑眉笑着说道,“前些时候遇见襄阳侯,还在我面前夸赞贤侄。听说你和江周在刑部共事过几日?都是世交,日后你们也多多往来,多多亲近。”   “侄儿明白。”林探花顺杆儿爬,温柔微笑。   他这般姿态,宣平候也不得不得说一句后生可畏了。   只是今日实在不是交好的时机,他一路送了敬德王等人出府,这才回家与江周料理婚事。长乐今日本是要去看敬德王府的笑话,谁知道却碰上了宣平候夫人哭哭啼啼要去死,此刻也觉得累了,坐在宫车里把头压在林如初的肩膀上。   敬德王却精神了起来。   “现在你给我说说,你到底做什么坏事儿了。”   娘家的事儿算是告一段落,日后江周过得好坏就是他自己的事儿,敬德王妃总算是空闲了下来,见敬德王对长乐挤眉弄眼,就想到这老混蛋之前的讨好,眯着眼睛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了?”   老妻的表情太恐怖了,敬德王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说!”敬德王妃觉得自己迟早过劳死。   这敬德王简直就是生下来讨债的!   “那个什么……你也知道的,福寿那丫头那么对咱们的长平……”人家福寿大长公主年纪一把,在敬德王的眼里还是丫头片子,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只是敬德王此刻却没想这点子小事儿,只对侧耳倾听的敬德王妃小声儿说道,“你说我能咽下这口气么?”   “你就说你干了什么!”   “我就是保护了一下那王八蛋的外室,而已。”敬德王纯良极了。   “什么?”   “上天有好生之德,那王八羔子不是天天跪在咱们门前想与长平复合么?我就奇了怪了,陛下都叫他和他那心肝儿成亲,他怎么和长平复合呢?”敬德王一好奇就叫人去夜访福寿大长公主府上,正撞上一件惨事。   大长公主叫人毒死那给儿子与公主府蒙羞的外室呢。   一尸两命的,敬德王哪里忍心呢?   那外室被捆上强灌毒酒的一刹那,敬德王手下侍卫果断出手,蒙着脸就把那绝望的外室给抢走了。   “现在安顿在别处,等生了儿子,我再给她送回去。”敬德王老老实实地说道。   若真的生子,那外室还活着,福寿大长公主还不疯?   敬德王妃就抽搐了一下嘴角。   “你把她抢出来容易,日后福寿翻脸不认账,你怎么办?”若福寿大长公主坚决不承认那外室的清白,就说她和别人有首尾,也不认那外室子,那敬德王不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祖宗?敬德王妃叹了一口气,提点地说道,“你送到昌邑处。”   昌邑大长公主,最近才被昭阳帝封了大长公主,跟福寿大长公主同辈儿的对头。   想必知道福寿大长公主有这么个乐子,一定愿意援手,把事儿都包揽在自己的身上。   都是大长公主的,昌邑大长公主抢走这外室女,总不能再叫人举得这外室失了清白是吧?   至于生下的儿女,到时候滴血认亲也就是了。   八公子再无耻,也不能不认自己的儿女是不是?   “我就知道你会为我……”见敬德王妃为自己擦屁股,敬德王顿时热泪盈眶了。   敬德王妃板着一张老脸拿点心塞住老混蛋的嘴,一双苍老的眼里带着锋利的寒芒,冷冷地说道,“瞎了他们的狗眼!既然不愿意与长平生子,那以后都不必生了!左右已经有了这外室腹中的儿女,我也不算叫他断子绝孙!”   “哈?”长乐正跟林如初蹭脸,卿卿我我,听到这里就茫然了。   林如初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听敬德王妃这意思,是想叫日后八公子不要再生出孩子来了。   那该怎么做呢?   一副药叫他就这么萎了,自然天下太平。   敬德王妃竟然如此凶残,真是叫林探花开了眼界了。   不过看起来敬德王妃并未说得透彻,只怕也是为了长乐在面前,不愿说什么污糟的话来污了她的耳朵,林如初心中倒是感激敬德王妃对长乐的爱护,只是这般手段叫人脚底板儿都发凉,他一同做出茫然的表情。   敬德王咬着点心哼哼着看他,觉得林探花真的很会装蒜。   只是他又不是能做主的人,林如初没把这老头儿当一回事儿。   他倒是看出来了,敬德王府里能做主的,乃是人家王妃大人呢。   长乐却一贯没心没肺的,左右不管王府谁能做主,都得对她十分疼爱,她本意本是想往敬德王妃去骗吃骗喝,只是想到自己才与林如初有了几分亲近,又不愿叫老头儿看着自己与美少年这样那样,偷偷儿去揪林如初的衣摆。   林探花从善如流,在敬德王热情的邀请中坚定地守住了,硬生生拉着长乐在街上乱晃。   坐在宫车里总是不便,长乐就与林如初下了宫车在热闹的坊市之中穿行,看什么都好玩儿看什么都想摸一把,哪怕从前早就知道的东西,可是却觉得林如初陪在自己身边,什么都变得不一样儿了。   几个侍卫遥遥地跟着,林如初也不担心长乐有危险,见长乐蹦蹦跳跳地窜到了一处摊位前,就跟着走过去,却见小姑娘正捏着几枚绣活儿并不怎么样的荷包儿。见他来了,长乐就扭头很得意地说道,“这荷包不怎么精致呀,远远不及我给表哥丢的那个。”   这简直是废话。   宫中顶尖的绣娘绣出来的荷包,是这十铜板就能买一个的荷包能比得了的么?   林如初见那摊主一脸敢怒不敢言,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也不及你爹腰间的那个。”因是在外头,哪怕长乐与林如初都衣裳精致清贵,瞧着就出身不凡,可是林如初也没有想过大咧咧喊个公主什么的。见长乐似乎有些疑惑,他就含笑说道,“公主仿佛是忘了,那雪白的云……”   公主殿下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荷包。   “我给父……亲绣过白云,绣过小鸭子,绣过小花儿小草,就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了。”   公主殿下硬充自己是绣活儿达人,完全不心虚的。   “你给你爹绣了这么多,怎么不想为我绣一个?”见长乐一脸扭曲,愁苦得不行,偏偏要伪装嬉笑,美少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将自己的心都叹了出来,轻声说道,“当日你砸我的那个荷包,我并未悬挂,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怕叫姨母与母亲知道我干坏事儿了。”   “并不是。而是那不是你绣的,哪怕再贵重,再好看,我也不想带着它。”   林如初很有一些怪癖,平日里计较得很,此刻说起来还真都是肺腑之言。   那荷包早就被束之高阁,平日里他也不怎么翻看。   长乐就紧张地抿了抿嘴角,不知怎么,心里竟然生出小小的欢喜来。   “可是我绣得不好看。”她还是说了大实话了,见林如初正弯着眼睛含笑看着自己,一张小脸儿顿时就红了,哼哼着低声说道,“你知道我喜欢玩儿,不喜欢绣花儿的。你这么美,若我的荷包不好看,叫人笑话你怎么办?”   “你爹都不在意,我还在意什么?能得你亲手绣的荷包,那是天大的荣耀,别人想要还没有呢。”更何况往后昭阳帝赐婚,林探花再带着长乐公主亲手绣的荷包,也叫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知道知道,自己这个驸马的位置稳当极了。   都别想挖墙脚!   “见荷包如见你,我想日日夜夜都能看到你,想到你,如你在我身边。”   林探花这一句话,顿时就叫公主殿下面红耳赤了。   她哪里见过这阵仗呢?呆呆地看着甜言蜜语的美少年,不由自主傻笑点头。   林如初赚了一个爱心荷包正觉得十分满意,却见那远远跟着的侍卫突然匆匆而来。   “公主!”这侍卫压低了声音立在长乐的身边,脸上的表情特别怪。   “宫里方才传话儿,叫您赶紧回宫。”   “怎么了?”长乐晕乎乎地问道。   那侍卫脸色更古怪了,之后咳了一声道,“恭喜公主!贵妃娘娘有孕了。” 第109章   “有,有孕了?”   长乐正掐着林如初的袖子傻笑呢,听到这里顿时就惊呆了。   一时,她甚至都回不过神儿来,想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叫贵妃娘娘有孕了?   “娘娘有孕了?”林如初飞快地皱了皱眉头,不由自主想到昭贵妃的异样。今日他本就觉得昭贵妃突然提起了长乐的婚事有些奇怪,如今与此事联系在一起,竟忍不住在心中生出无比的恼火来。   莫非是昭贵妃又有孕,更想要爱护这个还未降生的孩儿,因此不想再分心长乐,才将长乐甩到襄阳侯府里来?   只要林如初一想到这个,就觉得满心的恼怒。   在他看来,长乐被宠爱才是天经地义,像这种仿佛很嫌弃地丢开……   林如初就眯了眯自己的眼睛。   “你是说,我又要有弟弟或是妹妹了么?”长乐倒是没有林如初的多心,反而十分欢喜。她早就希望有一个软乎乎的小弟弟或是妹妹来一起玩儿,若是可以,她作为姐姐也可以做一个保护弟妹的人是不是?   更何况,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那孩子与自己一母同胞,昭贵妃膝下岂不是更热闹许多?   “是。”这长乐公主是不是傻啊?   若昭贵妃有了更年幼的孩儿,哪儿还顾得上她?   失宠就在眼前,竟然还眉开眼笑的,这都叫侍卫大哥们看不下去了。   “真好啊。”公主殿下在地上团团转了一个圈儿,就挥着小爪子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回宫!”她也不逛街了,也早就把要和林如初回襄阳侯府蹭饭的约定给忘在脑后,兴冲冲就跳上宫车赶回宫中。   她这样单纯,林如初唯恐她吃亏,急忙也跟着回宫。   一回到宫中,长乐就直奔昭贵妃的藻华宫而去,还未进门就听到昭阳帝爽朗得意的大笑,她窜进门,就见昭阳帝与赵皇后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坐在上首,下方一个软塌上正斜斜地躺着一个脸色难看的昭贵妃,看那前后左右都是服侍的人,将昭贵妃众星捧月地护在其中,长乐也忍不住笑起来。   “你回来了?”赵皇后满心喜悦地看着昭贵妃的肚子,见长乐进门,笑眯眯招手笑道,“过来姨母这里。”她虽然对昭贵妃有孕十分欣慰欢喜,可是到底长乐才是养在她身边十几年的孩子,唯恐她心里不得劲儿。   公主殿下有什么不得劲儿的呀,急忙蹭到赵皇后的怀里,转头去看昭贵妃,目光殷切。   “母亲真的有弟弟妹妹了么?”   “可不是。你母亲还瞒着,还威胁太医……”可怜太医都被威胁坏了,昭阳帝就抱怨道,“若不是她脸色实在不好看,还瞒着呢。”这真是人逢喜事儿精神爽,皇帝陛下萎靡了很久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差点儿叫他少活三十年,可是知道昭贵妃有孕之后,他又精神起来。   人呐,就缺个盼头儿,昭贵妃如今就是他的盼头儿了。   “朕本没有想过……”他正笑着想说些什么,突然顿住了。   “想过什么?”长乐好奇地问道。   此刻昭贵妃一脸菜色,看起来就要爆炸的样子,她才不要凑过去被掐呢。   不过有孕不是好事儿么?   为什么昭贵妃气哼哼的?   “……没什么。”昭阳帝怔忡了一下,就笑着探身把长乐从赵皇后的怀里拉出来,叫她跟自己坐在一起,昭阳帝先仔细地端详了长乐的脸色,见她一脸开心,还十分憧憬未来弟弟妹妹的模样儿,心里不由一叹。   若换个皇子公主的,此刻都得担心了,还笑得出来?   长乐得宠,一则是因乃贵妃所出,一则乃是因她是幼子。   昭贵妃再有孕,这些优势都不见了,她失个宠仿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母亲这有孕多久了?”长乐不知道亲爹都为自己担心了,还好奇地问道。   “不长时间,前儿你母亲不是只许叫朕睡偏殿么,其实那个时候她就隐约地知道了。”唯恐夫妻同床伤了孩子,正巧儿那时候昭阳帝自己作大死惹翻了昭贵妃,因此贵妃娘娘很没有压力地叫昭阳帝滚到偏殿睡去了。   昭阳帝现在可没啥伤心的了,欢喜得抓心挠肝儿的。   贵妃有孕,叫他睡一年偏殿他都愿意不是?   “母亲真调皮啊。”长乐就摇头晃脑。   “闭嘴。”昭贵妃气坏了。   她本想继续瞒着的,谁知道这么快就被戳穿,心里真是特别生气。   林如初无声地站在昭阳帝的身边,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只是一双眼带着几分郁色。   “宜华有孕,这是极大的喜事儿。”赵皇后见昭阳帝确实十分开心,也忍不住含笑说道,“前些时候我与陛下说过大封后宫之事,正巧儿,借着宜华有孕这件喜事,陛下也可赏赐后宫,提提她们的位份,也叫她们一同为宜华开心的意思。”   “不若晋宜华……”   “我不晋位。”昭贵妃打断了昭阳帝的话。   昭阳帝一愣,之后理所当然地点头笑道,“也好。”   他抿了抿嘴角,侧目去看赵皇后,见赵皇后的目光正含笑落在昭贵妃的小腹上,那充满了期待的表情叫昭阳帝的目光变得松缓了许多,之后他忍耐地捏了捏袖子中的大手,方才含笑说道,“这也是长乐的喜事。长乐这些年承欢朕的膝下,朕最爱她,她也一贯孝顺朕,也友爱姐妹,这可称公主中的表率,不如如今赐双俸,朕再将兰陵做封地赐给长乐如何?”   “什么?!”双俸这玩意儿就是多点儿银子,长平郡主之前也得了双俸,昭贵妃并不觉得难得。   可是赏赐封地,是皇子分封的时候才有的好处,这就有些太过了。   就算是纯王与三皇子,当初封郡王的时候,昭阳帝也没说给儿子们封地来的。   有了封地,那相当于那片州郡中,长乐公主说了算。   这哪里是一位公主可以得到的呢?   “陛下的赏赐……”昭贵妃咬了咬牙,却突然硬生生地说道,“长乐就受了。还不给你父皇磕头谢恩。”她的脸色也有些复杂,见长乐一脸呆滞,完全没明白似的看着自己,她勾了勾红润的嘴角,哼了一声偏头说道,“真是便宜你了。   “磕头谢恩吧。”赵皇后看了昭贵妃一眼,就笑着对长乐说道。”   “我要封地做什么?我又不会管。”   “做公主的本就位比亲王,再说朕会使人给你去管。”昭阳帝就含笑说道,“不过是给你一块封地,叫你日后权钱在手,这还不好?有了封地,你就有了私军,日后谁欺负你,你就带着私军去抽谁。”敬德王为啥那么牛气?因为老头儿也是有封地的。   封地还很富庶,手里还有私军,自然腰杆子格外硬。   当然,昭阳帝还得叮嘱道,“不过你不是藩王,也不必就藩,就留在朕的身边过日子。”   别小姑娘一开心撒花儿跑了,那昭阳帝就得哭去吧。   林如初此刻竟有一种大石落地的轻松与沉稳。   看起来皇帝陛下还是很爱惜长乐的。   有了封地,就算日后昭贵妃腹中胎儿降生,这几位宫中大佬更爱护小的,长乐也不会被人轻视了。   因为人家长乐公主再也不需要靠帝宠了。   人家啥啥都有了不是?   “你不是羡慕你叔祖么?往后你就可以和你叔祖一样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昭阳帝含笑看着眼前的长乐。   这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他在她身上付诸了无数的心血和疼爱。   哪怕还有更多的皇子或是公主降生,这种疼爱也不会再有了。   “别怕。”他这句话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含笑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   不知怎么,长乐觉得昭阳帝今日看自己的目光格外温柔,她忍不住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说不出的快活与安心。更何况长乐什么都见过,也并不在意封地之事,从昭阳帝身边起身,端端正正跪下给他磕头。   “多谢父皇。”她没有起身,只是抱住昭阳帝的腿,把脸压在他的膝盖上。   “我知道,父皇最爱我了。”她又不是真的傻瓜,当然明白昭阳帝是在给自己做脸。   有了昭阳帝的这份荣宠,哪怕贵妃有孕,可是赏赐的却是长乐公主,眼明的人都会明白……   长乐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是不同的。   “小没良心的,你还知道朕最爱你?”   昭阳帝忍不住点了点闺女的后脑勺。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身边的林如初一眼。   他本来想趁着贵妃有孕伪装对长乐冷淡,想要试试看林如初是真心喜欢长乐还是只看重了长乐的宠爱,可是小姑娘依恋地跟自己坐在一起的时候,昭阳帝又什么都不想实验了。他做不出对长乐的冷淡,也不想见长乐伤心。   若林如初真的是为了宠爱攀附长乐的小人,他如今也不想叫长乐看清楚了。   只要帝王的荣宠一直存在,小人或是君子,又有什么分别?   反正都会对长乐很好。   如今赐下封地,荣宠更甚,管林如初虚情假意还是真爱呢,都不会日后叫长乐皱一下眉头。   这对昭阳帝来说,就足够了。   往后林如初还不捧着他家公主过日子?   显然长乐没有亲爹这么多的心眼儿,不过谁嫌弃自己的身家丰厚呢?公主也缺钱的好么?她本也不是对昭阳帝客气的性子,见亲爹真心想给,她就坐在昭阳帝的身边好奇地问道,“我的封地是什么样儿的呢?”   “很富庶就是了。”昭阳帝含笑说道。   赵皇后也微微一笑。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昭阳帝,方才和声说道,“你父皇难道还会叫你吃亏不成?”   “那只有我有,别人都没有么?”长乐就小小声儿地问道。   昭阳帝沉默了。   这个真没有。   封地这玩意儿给点儿少点儿,皇帝也不是随便给的不是?   只是昭阳帝如今想得更多谢,他也担心二公主四公主这与长乐交好的女儿们因此心生不满,迟疑了片刻就和声说道,“你二皇姐与四皇姐就要大婚,朕做主,赏她们每人一个皇家园林,虽不及你,也不少了。”   至于大公主等人,那就真的是屁都没有了。   长乐与大公主也不怎么熟,闻言漫不经心地点头,转身就扑到昭贵妃的面前。   她小心翼翼地趴在软塌边儿上,看着昭贵妃的肚子。   “母亲最近不要总是和父皇置气了,不然若伤到了小弟弟小妹妹,那得多可怜呀?”长乐也知道昭贵妃脾气不好,见她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就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您放心,往后有我在,我做个合格的好姐姐。”   “你希望这是个弟弟还是妹妹?”昭贵妃突然开口问道。   “都挺好的,只要叫我当姐姐,弟弟妹妹都一样儿。”长乐耿直地说道。   “陛下呢?”赵皇后就笑问道。   “……公主吧?若能和长乐一般可爱乖巧,那朕往后的日子更快活些。”昭阳帝顿了顿,又含笑与赵皇后问道,“皇后觉得呢?”他脸色笑眯眯的,对赵皇后和颜悦色,还带着几分……叫长乐不明白的示好。   “我倒是希望这是个皇子。到时候与长生一同长大,叔侄在一起青梅竹马,往后感情也好。”   赵皇后觉得这要是生个小皇子,胖嘟嘟肥嫩嫩的,就和皇孙一起养。   叫太子从小儿就养。   养得有了感情,又与皇孙一同长大,日后那孩子的前程也不必担心了。   反正太子已经养过长乐,该很有经验养弟弟妹妹了。   只是昭阳帝却干笑了一声。   “我倒是觉得公主好。”昭贵妃就闷闷地说道。   “都好,只要你生的我都喜欢。”赵皇后唯恐昭贵妃压力太大,急忙柔声安慰。   皇帝陛下默默地沉默了。   这句话应该是他的台词儿好么?   “太医院也要重视起来,贵妃的年纪也……”既然最好的,最讨人喜欢的台词被赵皇后抢走了,皇帝陛下决定用自己的关心来叫贵妃娘娘对自己刮目相看,只是才说了半句话,顿时就叫昭贵妃给瞪住了。   “陛下眼里,我很老么?”   好哇,狗皇帝这是嫌弃她年纪大了啊!   昭阳帝惊呆了。   “不,你听朕解释。”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找你的如花美眷去吧!”昭贵妃气哼哼地偏头,缩进了软榻里。   “等等啊……”昭阳帝欲哭无泪,见昭贵妃翻个身就不理睬自己,这是连偏殿都不叫自己住的节奏,顿时恨不能哭出声儿来。他想求饶,只是赵皇后与长乐林如初都瞪着眼睛看着……   “你母亲还要静养,最近你跟我住。”赵皇后就看出昭阳帝的窘迫了,欣赏了一番,她同样有话要跟长乐说的,见昭阳帝明明想到昭贵妃榻前跪着,却因顾虑自己时不时伤心地看自己一眼,顿时就解气地笑了。   狗皇帝也有今天。   可不是为了个楚妃天天跟自己相敬如冰的混账德行了。   “去吧,你陪着你姨母,父皇照顾你母亲。”昭阳帝撵着闺女。   长乐哼哼了一声。   “乖啊,去吧去吧。”皇帝陛下哪儿还有那么点儿的慈父意思呢?   “咱们走吧。”林如初无声地站在一旁很久了,见此,急忙上前几步扶住长乐的肩膀。   这个时候,当公主殿下委屈了的时候,最容易刷好感了。   因看出昭阳帝是有了幼子也不会叫长乐失宠,依旧捧在掌中疼爱,林如初眼底的阴郁已经散去。   他心情不错,更愿意在这个时候叫长乐知道,林探花才是对她不离不弃的那个人呢。   “走吧。”赵皇后看了心怀叵测的美少年一眼,见林如初对自己微微一笑,也只是笑了笑,牵着长乐的手就走。此刻宫中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都知道多年独宠却只生了一个长乐公主的贵妃这又有孕了。   楚妃被降位禁闭,贵妃有孕,都不能服侍昭阳帝,这个时候也该是她们出头的时候了不是?   因此,想上门给昭贵妃贺喜,顺便勾搭一下在昭贵妃身边的昭阳帝的就不是一个两个。   赵皇后就当没看见似的,总之纵容几分。   连昭贵妃都只是卧床冷笑,却并不禁止这些妃嫔打着给自己请安的旗号,花枝招展地在昭阳帝面前乱晃,都说了,若是一个男人起了心,那拦着防着都没什么用,难道做皇帝的宠幸个女人的时间还没有?   她也并不在意这个,一门心地养胎。   倒是昭阳帝,实在是叫昭贵妃的脾气给吓怕了,更何况昭贵妃肚子里揣着自己的龙种,他也顾不得那些妃嫔们到底长什么样儿了,日日宿在昭贵妃的宫中。因他是贵妃娘娘肚子里娃儿他爹,因此厚着脸皮要求同床共枕。   “你要不要脸?!”   大半夜的昭阳帝就兴冲冲地爬上来了,贼爪子还去摸贵妃娘娘的肚皮,昭贵妃顿时就恼了。   她奋力地给了皇帝陛下一脚。   昭阳帝挨了一脚,哎呀哎呀地压在贵妃娘娘的身上,疼得半晌起不来,呻吟了许久,见昭贵妃只是不耐烦地推他,只好抹了一把脸撑起身来无奈地说道,“朕怎么不要脸了?朕做什么了?”   “你为什么非要和我睡?滚去睡小榻!”   “朕是和朕的公主睡,不然,你叫她出来,我们父女睡小榻,你睡床。”   昭贵妃瞪着昭阳帝。   她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且怎么就认定了这是个公主呢?   当然,昭贵妃也希望这是个公主来的。   “那你摸我做什么?!”贵妃娘娘厉声问道,那美艳逼人的脸上就带了几分锋芒,无边的艳色顿时就叫皇帝陛下口干舌燥了,他扯了扯自己明黄的寝衣,一张英俊的脸慢慢地透出薄汗来,咳了一声方才讨好地说道,“朕摸摸自己的女儿怎么了,怎么了?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昭贵妃默默运气。   如果不是此刻寝宫之中宫女侍婢都避在外头,她真想叫人把他拖出去!   “你!”   “看在朕无处可去,你收留一下朕!”昭阳帝不跟昭贵妃废话了,嗖儿地就钻进了被子里。   一双有力的手臂探过来,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昭贵妃的腰肢。   温热的大手覆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抚动,却难得地没有带着欲望,只有默默的温情。   “宜华。”   “干什么?!”昭贵妃正在生闷气,见昭阳帝唤自己,就冷冷地问道。   “多谢你。”   “谢我做什么?”昭贵妃一头雾水,觉得这皇帝是不是发疯了。   她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腰间的大手轻轻地拍了拍她。   昭阳帝没有再做声,只把哼了一声的女人默默地往怀里摁了摁。   他抱着这个总是对自己横眉立目的女人一同睡了,然而如今的后宫,却并不是谁都能睡得着的。   “你说什么?她,她又有孕了?!”   昏暗有些凌乱的寝殿之中,楚妃一脸憔悴苍白地坐在床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呜呜哭泣的心腹宫女,惨笑了一声,突然转头呕出一口血来。   曾经对她那样爱惜的男人,翻脸无情,将她丢在一旁忘得一干二净。   他还叫别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   昭贵妃生了长乐公主,她同样可以忍耐,因为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贵妃之后也没有再有孩子生出来。   她带着长乐公主母女两人联手,当年才能和她的宠爱打成平手,贵妃并不算什么。   可是为什么如今,他又和贵妃有了孩子?   “陛下……”他将她到底置于何地?   更何况,为什么因贵妃有孕,就大封后宫,赏赐长乐公主?   贵妃的孩儿,就那么叫他喜欢,叫他开心?   那她又在他的心底算什么?当初的情爱,当初的海誓山盟,都算什么?   楚妃自觉地心如刀割,顾不得惊骇地扑上来尖叫的宫女,也顾不得自己嘴里都是鲜血,失声痛哭。 第110章   楚妃这一病,病得真是特别厉害。   据说太医都不得不深更半夜往昭阳帝的面前请罪了。   当昭阳帝知道此事的时候,陷入了沉默。   他的脸上还带着对昭贵妃这腹中孩子的期待,待听到了这句话,急忙小心地将昭贵妃放在床里叫她继续休息,轻手轻脚地走出寝宫,唯恐叫昭贵妃听见又恼了。他看着竟然闯到藻华宫来请罪的太医,许久之后,叹息了一声。   “好生医治吧。”他揉着眼角说道。   他也知道,自己如今只紧张昭贵妃确实对不住楚妃与自己多年的情分,可是还能怎么样呢?   叫他如同从前一般将楚妃捧在手心,他真心的说一句,他是真的做不到了。   “楚妃不必再关着,你们尽力医治就是。”   “可是娘娘……”昭阳帝这是没有半点儿去探望的意思啊,那太医也不由有些小心地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昏昏沉沉之中都唤着陛下的名字,仿佛很想念陛下。”他也知道自己多嘴,可是没办法啊。   楚妃就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万一见不着皇帝陛下,自己郁闷气死了,那太医岂不是要陪葬?   “朕正忙着,且她病了,若过了病气给朕也就算了,若连累了贵妃,你们谁担待得起?”昭阳帝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思索,见那太医急忙应了,方淡淡地说道,“楚妃患病,朕就将她放出来。楚家……你叫人入宫看望楚妃一二,有家人在身边,她或许还好过些。”   “不许有人为难刻薄楚妃。你们这些奴才的嘴脸,朕一向都知道。”他侧头对身边的內监说道,“若有人敢作践她,朕就要了你的脑袋!”他正安排楚妃往后的生活,也知道有赵皇后在,这后宫本就十分清净,也算是放了心。   听到后头寝殿之中有了声响,他急忙又往回走了。   “记住,好生照顾楚妃。”   您自己的妃子都不上心,还叫别人好生照顾,人性呢?   那內监与太医都傻眼了,然而见昭阳帝虽然对楚妃避而不见,然而却依旧记得旧日里的情分,没有说一失宠就叫她随便去死的意思,那待遇比之前的岳美人不知好出多少,也不敢真的怠慢了楚妃,便一同去了。   也不必说楚妃病中一睁眼,看见的就只有內监太医两张老茄子脸,只说长乐,又叫亲爹给撵出去了,一时就觉得很没有意思。   昭阳帝给她的赏赐,众所周知。   当大家伙儿发现就算昭贵妃再次有孕,长乐公主依旧没被忽略,一时就纷纷奉承起她来。   她都觉得烦闷死了,又觉得无趣,昭阳帝天天往昭贵妃的宫里跑,那些心思浮动的妃嫔就发现,从前昭贵妃得宠压制得六宫无光,如今昭贵妃娘娘明明不能侍候皇帝陛下的起居,竟然还依旧把陛下捏在手心儿里。   恰恰在此时,赵皇后分封后宫的懿旨也下来了。   得了陛下允诺的那种。   前些时候花枝招展地看望过贵妃的,在御花园里堵过皇帝的,这回都原地不动。   那些老实安分早就认命,就想在后宫终老的,人家各自起码都升了一个位份。   如纯王之母王美人,如今也得叫一声王妃了。   赵皇后这样直截了当,没有半分遮掩地为贵妃打压后宫妃嫔,换了从前,没准儿就得闹出乱子来,可是这次的分封是经过了御前的,是昭阳帝亲自点头的,顿时就叫后宫妃嫔们觉得再也没有了指望。   但凡皇帝的心里有她们一点儿的影子,当赵皇后不公的时候,也能指出来。   可是昭阳帝就点了头,可见她们就算花枝招展地在帝王面前晃悠了一圈儿,也没在陛下心里有什么痕迹。既然皇帝是攀附不上了,那也只有抱紧了皇后娘娘的腿了,后宫最近就格外平静,顿时就显出楚妃的不安分了。   “楚妃也该放出来了。”赵皇后一边揽着长乐看二公主大婚的那些章程,一边淡淡地说道。   可怜二公主与江侍郎好容易要大婚,那江侍郎急的哟……   礼部的大门都要叫江侍郎给踩平了。   “楚妃若放出来,她惯会装可怜的,父皇会不会又怜惜了她?”二公主今日灰头土脸地来了赵皇后的宫中。公主殿下那一脸的苍白憔悴,眼底带着深深的黑眼圈儿,简直萎靡得叫人都同情了。   赵皇后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纵欲过度了。   她迟疑了一下,方才含糊地对二公主说道,“到底楚妃与陛下有多年的情分,若陛下当真不管不顾,那未免太凉薄了一些。”若说昭阳帝为了昭贵妃把楚妃当岳美人那样冷酷,赵皇后虽然喜闻乐见,不过又会觉得太无情了些。   昭阳帝心软,有时候叫赵皇后经常腹诽。   可是皇后娘娘也得承认,她有的时候,是欣赏昭阳帝的心软的。   对妻子,对妃嫔对儿女……这个人的心软,叫人有时又觉得心里踏实。   “你不必想这么多,只安心备嫁就是。只是你们虽然年轻,到底克制些。”   赵皇后的话顿时就叫二公主的脸红了。她虽然平日里张扬霸道,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可是此刻一张美艳的脸羞愤得仿佛要上吊,只默默地忍着心里对江侍郎的诅咒,低声说道,“他,他说他正当盛年……”   男人都憋不住,左右有一条小暗道来的,江侍郎依旧天天半夜往二公主的府里去。   “我也拒绝过的,只是拒绝着拒绝着就……”   就拒绝到了床上去。   二公主也很无奈的好么?谁知道江周那么知道她身上每一处能起火的地方,游刃有余呢?   长乐就在一旁瞪着一双桃花眼专心致志地听着,许久问道,“二皇姐就是在欲拒还迎么?”   二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的手特别痒痒,好想抽她。   “你上书要将家财都献于朝中,你父皇很欣慰,在早朝还对群臣夸赞你,说你是真正心怀天下的巾帼英雄。”赵皇后看着二公主那扭曲的脸,急忙把咯咯笑的长乐揣在身后,唯恐倒霉公主被抽打,顺便对二公主温声说道,“你做得很好。还有,若宣平候夫人对你有些不妥,你也不要恼怒。一家人,你做晚辈的吃些委屈也是应该的。”   “侯夫人慈母心肠,都是为江周一片心,我明白。”宣平候夫人最近与二公主见了一面。   大概是宣平候对她的安抚很到位,因此虽然宣平候夫人的脸色有些僵硬,不过却没有哭哭啼啼骂二公主一句狐狸精什么的,反而对二公主十分客气。二公主是觉得自己万分对不住宣平候夫人的,垂头低声说道,“往后,我不会任性。”   “不任性,也不要被欺负了还不还嘴,若你一身的气势都没了,唯唯诺诺过日子,那这婚事也不怎么样。”赵皇后就和声说道,“只是平日里,你不要欺负人家就好了。”她顿了顿,就继续说道,“男宠们也遣散了吧,不然侯府脸上不好看。”   “早就遣散了!”   提起这个二公主就憋气。   江侍郎风一样地卷入二公主府,将公主殿下变成穷光蛋,之后理所当然地送男宠们出府了。   整个儿公主府如今都格外凄凉。   “这就是你守礼了。”赵皇后哪里知道这世上还有江周这等妒夫,还觉得二公主很懂事。   二公主继续默默地隐忍着。   当日有几个男宠觉得公主府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挺好的,不肯走,江侍郎也没说别的,只叫人送来一副血迹斑斑的枷锁来,慢条斯理地用阴柔的声音与美男子们讲了讲什么叫老虎凳,什么叫点天灯,什么叫种荷花儿。   待江侍郎重新诠释了这些词汇之后,男宠们早就没影儿了。   二公主殿下的腿都吓软了,正好儿叫江侍郎扛着回了寝殿,白日宣那啥啥了一番。   江侍郎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走了,二公主趴在床里后悔得打滚儿啊。   怎么招惹了这么一个货?!   她满心的苦水吐不住来,见赵皇后还觉得这婚事极好,只觉得眼前无光,只恹恹地坐在一旁,一贯的精气神儿都没有了。赵皇后也不去理会这丫头的抽风儿,慢条斯理地看了一会儿手中的单子,就与长乐问道,“你四皇姐怎么样了?”   “还是有些病弱,只是我瞧着能吃些东西,人不是那么瘦了。”   当然,四公主的原话儿是绝不去死。   她就算死,也得死在三皇子的后头,看这王八羔子的下场!   “这种心事旁人开解不来,还得她自己想开。”赵皇后见长乐迟疑,就笑问道,“你想说什么?”   “四皇姐如今在意的也只有岳表哥了。”长乐见赵皇后轻叹一声,就小声儿说道,“我想着,若岳表哥能入宫来探望她,开解开解就好了。只是我也知道,四皇姐若大咧咧叫岳表哥入宫不好,那姨母,大舅母大宴宾客收养红月那一天,能不能给大表哥下个帖子。”   “这不算什么,你去和如初说就是。”赵皇后就笑允道。   见她点头同意,长乐就急忙用力点头,眼里露出快活的笑意来。   赵皇后见她无忧无虑的,就含笑问道,“怎么,能去见如初,你就这么高兴?”   说起来,她还真有些微妙的嫉妒。   仿佛长乐的心里,慢慢地,林如初的影子变得越发清晰,占据了更多的位置。   就如此刻,哪怕只提及林如初一句,长乐就眉开眼笑了。   “姨母你不知道,不知怎么,我听见表哥的名字就觉得高兴。”她将头压在赵皇后的手臂上,依恋地抱着自己的姨母,小小声儿地说道,“世间生得美的男子,我也见了不少,可是我对旁人都没有这样的心情。从前他家里头……如今没了顾虑,我就想天天都看见他。”   她也只会在赵皇后面前说说心里话儿了。   “这话叫你表哥听见,他不知得高兴成什么样儿。”   “不是说就算是喜欢,也不能说出来叫男人得意么?”   赵皇后听见长乐的傻话,顿时就撑不住笑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傻不傻?既然喜欢他,自然得叫他知道你心里有多喜欢他,叫他明白你的心意。不然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对你热乎着,却不知你对他到底有多喜欢,时间长了冷了心可怎么办?”   赵皇后见长乐信赖地看着自己,就柔声说道,“你本就是公主,如初自然不敢得了你的青睐就有恃无恐地欺负你。小两口儿之间,彼此心意相通,都知道彼此的心意,这才能和睦。往后你喜欢他,只管跟他说。”   “可是母亲也喜欢父皇,为什么不叫父皇知道呢?”   昭贵妃是喜欢昭阳帝的。   哪怕不是深爱,哪怕只是浅浅的喜欢,可是长乐看得清楚,昭贵妃心里是有自己的父皇的。   可是昭贵妃不承认,昭阳帝不就是对昭贵妃很狗腿儿么?   “你母亲与你父皇之间不一样,总之听姨母的没错,好好儿待你表哥,你表哥这一辈子都会对你好。”就昭贵妃那纠结的小模样儿,赵皇后怎么跟长乐解释得清呢?她心里叹息了一声,只觉得大抵是因自己的缘故,才叫昭贵妃这么辛苦。   “你母亲有孕在身,我最近或许顾不上你,你不要觉得姨母冷落你了。”赵皇后摸着长乐的小脸儿柔声说道,“你要记得,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凭谁,都比不过你在姨母心里的位置。”   长乐就捂着嘴偷笑了。   “母亲要生小弟弟小妹妹,您在担心我的心情,是么?”   赵皇后就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心里高兴。姨母,您能担心我,我心里高兴。”长乐并不嫉妒昭贵妃腹中的那个孩子,也不觉得若昭贵妃日后将更多的关注与慈爱放在那个孩子身上自己会失落,“我是做姐姐的,往后,我也和母亲一起疼爱他。”   赵皇后就觉得长乐很委屈。   “往后再说。”她含糊了一句,到底一笑而过。   因昭贵妃安胎养病,赵皇后大封后宫之后,后宫之中就突然出现了一种难得的平静。   楚妃娘娘病得奄奄一息,昭阳帝到底去看了一回。   他徘徊在楚妃的宫外许久,久得叫他都不知怎么不肯进去,直到那宫中大门突然开了,传来了女孩儿们的声音,之后,就见几个楚家女一同忧心忡忡地出来,见了站在门口的帝王,她们顿时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陛下!”昭阳帝竟然当真来见楚妃,哪怕来得晚了些,可是也是叫人惊喜的。   几个楚家女一同莺声燕语地给昭阳帝请安。   哪怕如今对楚妃的心情与从前不一样,可昭阳帝却狠不下心来冷酷相对。他握了握自己的大手,淡淡叫几个美貌柔弱的年少女孩儿起身,就见其中一个仿佛是因见到帝王脸色有些发白,这少女身姿如同弱柳,柔弱婀娜,顿时就叫昭阳帝想起来了。   这是之前因冒犯长乐被撵出宫中的楚家大小姐。   因这楚家大小姐生得眉眼与气韵都与楚妃当年有几分仿佛,昭阳帝对她还真有些印象。   他看了楚家大小姐片刻,方才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楚妃怎么样了?”他开口沉声问道。   高高的宫墙的另一侧,正卧病着他曾经心爱的女子。   明明朱红的宫门已经敞开,可是他怎么也没法儿叫自己的脚步动一动,踏入其中。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他此生都要辜负她了。   也或许是不想再见到她愤懑痛苦与指责的脸,因为那代表着自己对当年深情的背叛。   复杂的心叫昭阳帝脸上变幻莫测,最后化作了淡淡的冷淡。   他此生既然注定辜负她,那他何必这样纠结,然后再去辜负另一个。   他对不住楚妃,日后锦衣玉食,他叫她依旧荣华富贵,也叫她依旧能得到她想要的荣光。   男人的进退两难,或许只会叫两个女人都痛苦伤心。   想到这里,昭阳帝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冷淡的模样,顿时就令几个楚家女大惊失色了,见昭阳帝脸色冷淡,哪怕是提及楚妃的时候依旧没有什么关切,那楚家大小姐花容之上露出几分惊慌。打从跟三皇子的婚事黄了,又叫亲哥楚听云给送去跪经,楚大小姐总算不似从前那般没有脑子地骄狂了。   她就是因为长了心眼儿,就发现昭阳帝的态度不对了。   想到之前楚妃大病想要见昭阳帝,昭阳帝口口声声不愿过了病气儿,楚家大小姐心念急转,急忙给昭阳帝磕头,之后仰头明眸之中点点水光盈盈,一把柔弱的声音含泪说道,“娘娘已经好了很多,只是难免想念陛下,想念得人都憔悴了。”   “她好了很多?”昭阳帝不辨喜怒地问道。   “回陛下的话儿,确实好了许多。”楚家大小姐急忙充满了期待地说道。   她一双含着水光的眼充满了期待与娇柔地看着自己,令昭阳帝忍不住想到当年。   他如今没法儿面对当年的一切。   他并不后悔爱过楚妃,可是越是这样,当他愕然发现自己的心意已经改变,就越发没法面对。   或许是没有办法面对自己。   “既然她都已经好了,朕就不必再去见她,叫她好生休养就是。”昭阳帝冷峻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狼狈,他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那无声的寂静的宫殿之中,张了张嘴,许久叹息了一声说道,“她既然喜欢你们,你们就都留在宫中陪着她。”   如果这样能叫楚妃开心,能叫楚妃不要再想着复宠……   他万事都愿意由着楚妃。   “陛下?!”楚家大小姐都惊呆了好么?   那个什么……   病重了恐被过了病气,病好了就放心了可以不见了,这到底是想叫人病还是不病啊?   “可是娘娘想念陛下……”   “宫里想朕的女人多了,朕要一个一个去看?”昭阳帝见眼前的少女突然就泪如雨下,那一瞬间就仿佛想到了楚妃痛哭的脸,这叫他更加烦闷,淡淡地说道,“你们去跟楚妃说,好好养病,之前之事,朕不会再怪她。”   那些冲撞,那些反目与恶言,就当他从未听过。   他原谅她曾经做过的一切,所以,也请她原谅他吧……   “陛下,陛下?!”见昭阳帝转身就走,楚家大小姐顿时就惊呆了,顾不得在御前无礼,起身就追了几步,见那前方英挺英俊的帝王大步走了,自己又被两个內监皮笑肉不笑地拦住,她只吓得浑身突突发抖。   她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昭阳帝的冷淡。   这种冷淡与疏远,简直叫人心生惶恐。   这和家中想象得不一样儿啊。   她进宫之前,楚三与楚听云不过是叮嘱她,叫她给楚妃带话儿,叫楚妃不要恃宠而骄,再与昭阳帝发生冲突。只要老老实实地待着,帝王总是会想到从前的感情回头来找她,毕竟楚妃是昭阳帝真心喜欢过的女子。   可是如今这剧本儿不对啊!   皇帝陛下是回头来找楚妃娘娘了,可是怎么瞧着有决绝的意思?   若楚妃当真失宠,那楚家可就完了。   楚三在家里还等着楚妃复宠,继而把三皇子给捞出来再战八百年呢!   她恐惧得浑身发抖,见帝王高大的身影转眼就消失不见,瑟缩了一下,看着身后花容变色的几个堂妹们,只能哆哆嗦嗦地回了寝殿之中,清苦的药香之中,就见楚妃衰弱无力地靠在床头,一张惨白消瘦的脸无神地转过来。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可怜昭贵妃有孕,皇帝陛下大喜,不仅大封后宫,还大赦后宫。   楚妃被放出来,叫旁人瞧着不是昭阳帝心疼自己的宠妃,反倒是沾了人家贵妃娘娘的光。   这种憋屈与郁闷耻辱,不亲身经历的一定不懂。   “是陛下方才在门外……”楚家大小姐讷讷地垂头。   她尚未说完,就听见楚妃猛地传来一声凄厉的冷笑。   “他还有脸来见我么?!你去跟他说,我不见他,不见!”   叫贵妃接二连三给他生孩子,他还有脸来见她?   叫他在外等着!   楚家大小姐看着伤心欲绝的楚妃娘娘,觉得自己的话都被憋回去了。   那个什么……   人家皇帝陛下,没想着见您呀。 第111章   只是这个时候若说实话,那不是要了楚妃的命么。   楚家大小姐竟不敢说实话,急忙垂头掩饰着脸上的异样,小心地说道,“姑姑,陛下问我姑姑安好的时候,我说姑姑已经大安,不必陛下探望,送了陛下回去了。”她此话出口,身后的几个楚家女的脸上都露出几分诧异。   显然没有想到她竟然编出这样的瞎话。   “什么?”楚妃霍然看向楚家大小姐。   “姑姑您因陛下烦心,我担心您见了陛下又病了。”   楚家大小姐那叫一个后悔啊。   早知道她才不要为了自己在堂妹们之间稳固的地位非要进宫来找事儿呢。要不是之前楚家女中只有她被逐出宫中,连累自己的母亲楚大太太挨打失势,叫隔房的几个婶子在母亲面前耀武扬威,她为什么要入宫昭显自己并未失宠?   这一进宫就坏了菜了,竟然赶上了昭阳帝冷淡楚妃之事。   只是她心中叫苦不迭,也知道除了自己,楚家女眷之中再也没人能进宫来。   楚家长辈的几位太太挨了昭阳帝的重责,如今诰命都没了,进宫那岂不是丢人?   楚三太太的诰命倒是还在,可是楚三太太最近跟楚三正斗得热闹,夫妻几乎反目,更何况楚三太太讨厌楚妃,更不要提为楚三给楚妃带话儿,哪里是愿意进宫的人呢?转了一圈儿,楚大小姐就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当然,这回她知道厉害了,进宫头一天就小心翼翼地去给赵皇后请安。   皇后娘娘面儿都没见着就给打发回来,说起来也蛮丢人的。   “你叫陛下走了?你跟陛下说叫他回去?”别看楚妃口口声声不想见昭阳帝的脸,其实那都是情人之间的娇嗔来的,从前她小脾气发作的时候也闭门不见皇帝陛下,然后昭阳帝总是会疼爱地哄哄她。   这都是情趣,谁知道叫楚家大小姐给拦了。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替我说叫陛下走了?!”楚妃简直气得疯狂了,哪怕病弱无力,也奋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高高地扬起了自己的手,劈手就给了楚家大小姐一个大耳瓜子!   她本最想打的是藻华宫的昭贵妃,可是如今贵妃娘娘是天上的云,楚妃娘娘够不着,也只好打打身边儿的倒霉蛋儿好叫自己心里的怒火得以发泄一二了。   清脆的声响之后,少女美丽的脸上现出一个鲜艳的巴掌印儿来。   “姑母!”这年头儿,这等不知好歹的存在真是令楚家大小姐都要气哭了。堂妹们都在,楚妃竟然不顾她的脸面,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那叫她日后如何在姐妹们之间立足呢?   她本就是骄傲的性子,不过是因最近倒霉事儿太多强行忍耐,可是这个时候简直就忍不了了。   “谁叫你离间我与陛下!”楚妃尖锐地叫道。   “哪里是我离间姑姑与陛下。”这当口儿,鬼才还为这种女人考虑,楚家大小姐捂着疼痛的脸颊顿时跌足哭道,“说什么我是谁,我倒是要问问,姑姑你以为你是谁?陛下见都不愿见你,过门不入,叫你好生静养,对你哪里还有一点的在意?!”   见楚妃惊诧地拥着锦被看着自己,楚家大小姐心里不由自主地感到痛快。   这位曾经的贤妃姑姑,总是高高在上,总是指手画脚,如今,又与她们有什么两样?   失宠了的妃嫔,还敢这样欺负人不成?   “你胡说!”楚妃叫这哭声震动,艰难地喘息着。   她突然觉得无比地绝望。   这种绝望,叫她不肯相信楚家大小姐的话。   “几位妹妹们都在的,姑姑不信只管去问妹妹们。”楚家大小姐捂着脸就哭着控诉道,“姑姑病时,陛下说不愿过了病气儿,如今您好了,陛下说既然好了那也就不必再关心来见你,你们说,我说的可有谎话?”   “大概是陛下朝中繁忙,待来日……”一个更年少些的少女讷讷地说道。   这个时候,楚妃哪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昭阳帝,竟然真的不想见她。   这种痛苦与耻辱痛彻心扉,叫她忍不住浑身都在抽搐,一抹脸,已经泪流满面。   “他竟然真的这样狠心?”楚妃与昭阳帝在一处这么多年,太明白昭阳帝的心思了。他若但凡对她还有一点的怜惜与珍重,就绝不会这样对她避让疏远。难道贵妃有孕,就这么叫他高兴,叫他甚至在她与贵妃之间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子嗣,于是不要她了?   如果一个孩子就能叫他的心偏过来,那她……   一滴一滴的血从楚妃的嘴里流出来,滴落在奢华的锦被上,她捂着自己的小腹已经哭得几乎忘记了呼吸。她难道不想给他生儿育女么?可是不知怎么,哪怕这么多年她占据帝王的宠爱,却总是孩子。   就如贵妃……   她与贵妃两个宠妃,平分帝宠,可是这么多年……她无子,而贵妃从前也只有一个长乐公主。这都是为什么?总不能说宠妃就运气不好,总是赶不上能有孕的好时候吧?楚妃想着想着,一双黯淡的眼睛猛地就睁大了。   楚家大小姐伏在一旁痛哭,都没有见到此刻楚妃疯狂的眼睛。   “皇后!”楚妃突然低声说道。   “姑姑在说什么?”楚家大小姐听见这一声呼唤,只觉得寒意入骨,抬头,就见到床上的楚妃一双眼睛里露出十足的疯狂,那种仿佛想到了什么的扭曲狰狞几乎毁灭了一个女子所有的美丽,顿时就叫她吓坏了。   她怯生生,梨花带雨地靠在一旁,羸弱的肩膀几乎撑不住衣裳。   楚妃侧头,一双眼睛赤红地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个侄女儿那美丽的脸。   曾经与她当年,那么相似的模样儿。   她突然笑了笑。   这楚妃娘娘失宠了,她却又笑了,楚家大小姐叫她摸了一把,只觉得心底生出无比的恐惧来。   “你三叔叫我在宫中不要再闹?”见楚家大小姐一双纤细的手紧张地握紧衣襟,仿佛叫她想起自己当年那柔弱无力地看着昭阳帝的模样儿,楚妃嘴角就勾起一个异样的笑容,喃喃地说道,“你三叔是男人,哪里知道,若我在宫中不去争,不去折腾,哪里还有今日的局面?”   “可三叔说,姑姑当初折腾……”   楚三的意思是,当初楚妃还是昭阳帝真爱的时候,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昭阳帝有耐心陪着心爱的女人过家家。只是如今楚妃已经失宠,若再闹腾,也只会令帝王心中不悦。就如同从前,楚妃娘娘多爱生病啊?   一病了,皇帝陛下就是在赵皇后的宫中都能抬脚去见她。   那才是真爱,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庇护。   可如今楚妃娘娘再病病试试……   楚家大小姐才说了半句,就叫楚妃冰冷的目光给堵回来了,急忙垂头不敢说了。   “我自然有我的主意,你入宫也辛苦了,就留在宫中陪陪我。”   楚妃心无芥蒂地容留了打碎自己尊严的楚家大小姐在宫中,长乐知道了也没当一回事儿,毕竟虽然从前她与楚家大小姐有点冲突,可是这年头儿谁有时间天天盯着一个臣子家的女儿非要闹事呢?   公主殿下如今忙着和林探花柔情蜜意都来不及。   倒是林如初十分抑郁。   打从昭贵妃有孕,不论是后宫,还是帝都,目光都落在了昭贵妃的肚皮上。   已经干掉了楚妃,独宠后宫的贵妃娘娘这一胎是女儿也就罢了,若是个皇子……   大家都替东宫捏了一把汗好么?   大家都想到想当年皇帝陛下年少轻狂的时候,为了真爱的肚子迟迟不立太子的故事了。贵妃虽然当初不是皇帝的真爱,不过如今真爱已经不知死哪里去了,贵妃娘娘笑傲六宫,谁能保证,昭阳帝不会再一次脑抽呢?   且贵妃若有了皇子,那还能与皇后与太子那么好?   帝都最近的气氛非常叫人难以描述,平静之余,又带着几分奇异的暗潮。   当然,这些跟林探花屁的关系都没有。   林探花就想简简单单地尚个主,这怎么就这么艰辛呢?   贵妃娘娘的肚子还没啥动静呢,长乐公主就已经被“莫须有”地赏赐了,昭阳帝摆明了就要给长乐公主荣宠,将她捧上天,这别人能怎么办呢?赐予藩王一般的封地,这别说是本朝,就是前朝都绝没有过这样的典故啊。   特别是长乐公主的封地还十分富庶,这怎能不叫人心中意动呢?   林如初就十分紧张了。   因为之前曾因长乐公主顽劣霸道,因此迟疑不愿尚个祖宗的各家豪门,都蠢蠢欲动。   比起那些帝宠封地好处,长乐公主就是天上下凡的泼猴儿,大家也能忍耐一二了。   “最近往皇后娘娘宫中请安的夫人有很多么?”林如初今日又入宫了。   昭阳帝说好的赐婚到了如今还不兑现,林探花天天睡不着觉,容颜都憔悴了。   “还好吧,不正是选秀的时候,大家仿佛都想走走后门儿。”虽然有那等心高气傲想要入宫来博一场荣华富贵的,然而更多的是那些有身份的人家被昭贵妃的盛宠吓坏了,哪里敢叫自家女儿入宫送死,都进宫央求赵皇后选秀的时候抬抬手,放自家闺女一条生路。   给落选了吧?   赵皇后又不傻,当然不会拒绝。   因此最近宫中走动的夫人更多了。   还有对皇帝陛下不感兴趣,想去给太子当个老岳母的,也不是没有。   长乐一向不大参合选秀之事,因此没放在心上。   只是公主殿下可以没心没肺,反正嫁谁不是嫁呢?林探花就有些摧心肝儿了,他眼里泛着淡淡的水意,探手贼胆包天地把小姑娘给揣在怀里,见她十分理所当然地拱了拱自己,就觉得自己大概是最适合公主殿下的怀抱了。   “那些夫人里,还有奔着你来的。”   “她们的儿子生得比表哥还美么?”   “怎么,生得若比我美,你还想移情别恋?”林探花的笑容顿时就裂了。   这就是以色侍人的悲哀了。   只要人家公主殿下见了更美更好的,那就没准儿就得失宠的危险来的。   “再美也不是表哥,我就喜欢表哥,你放心。”长乐一颗心不知怎么就欢喜得不得了。明明嫉妒是一种很难看的嘴脸,可是她却觉得林如初此刻那不能掩饰的嫉妒,比对自己笑眯眯温柔的时候还好看。   她急忙蹭了蹭林如初的脸,甜言蜜语地说道,“我最喜欢表哥了。”   呵呵……   这句话问问这公主的亲爹亲哥亲姨妈亲娘的,都得承认,这小姑娘都说过这句话。   “我也最喜欢你。”林探花只觉得心里酸软成了一团,哪怕明知道这里头有水分,却依旧欢喜得不得了。他轻叹了一声,无奈又纵容地把长乐圈进自己泛着淡淡香气的怀里,轻笑了一声。   长乐正在美人儿的怀里蹭来蹭去,不知怎么一抬头,迎面就见到了水润嫣红的薄唇。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心里一片蒙昧,不知怎么就凑过去,咬了咬那看起来就很柔软很香甜的红唇,觉得淡淡的竹香之外,还带着一点点的清甜,公主殿下贼头贼脑地抬头,见美少年仿佛僵住了,急忙又扒过去舔了舔。   甜的!   美味!   不知怎么,林如初的嘴唇,叫长乐觉得比自己尝过的蜜还甜。   左右林探花已经呆住了,公主殿下有恃无恐,左右看看没人,想起二公主对自己说的话,急忙探出舌尖儿在这美好柔软的嘴唇上画圈圈儿。她可知道呢,二公主说过的,这舔一舔,仿佛会有很奇妙的事情发生。   她正专心地画圈圈儿,只觉得自己找着了比调皮捣蛋更有趣儿的游戏,就觉得腰间猛地一紧。   带着几分炙热与急切的呼吸,猛地向她压下来。   一段柔软温热,亟不可待地探入她的嘴唇,用尽全力勾住她的舌头,仿佛要夺走她的全部呼吸。   明明是最温柔的气息,可是这个时候却叫人感到极端的危险。   公主殿下只觉得那探入自己口中的柔软,还有用力的吮吸叫自己眩晕。   还有纤细却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将她扣在了一个炙热的怀抱里。   不过是瞬间的事儿,长乐就觉得自己要完。   她都没法儿呼吸了,甚至口中的津液都被人舔舐吸走,那细细研磨在舌尖儿的柔软并未放过她,反而带着一种想要将她吞吃入腹的凶狠。这样激烈的林如初是长乐从未见过的,甚至她都没想到,都说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林如初也只是一个纤细单薄的美少年,怎么力气就那么大。   她想要挣扎,却被牢牢地锁在他的怀里。   不大会儿功夫,长乐就哼哼了起来。   她无力地趴在了这美人儿的怀里,就听见尚且啃咬自己嘴唇的少年,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   片刻,就待公主殿下觉得自己是史上第一个因亲吻就上西天的倒霉蛋儿的时候,林如初放开了她。   一缕透明水液在他越发顺润的红唇上,晶莹剔透。   长乐软软地被压在他的怀里,呆呆地看着这等活色生香的画面,突然哼哼唧唧地抱怨。   “二皇姐骗人!”   “二公主骗您什么了?”林如初都不知道今日入宫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想到这公主甜甜的味道,他真是心满意足,一边按捺重新把小姑娘给压住,一边环着长乐千依百顺地说道,“她骗了你,回头我给你报仇。”   “二皇姐明明说会发生很有趣的事儿。”   “公主觉得方才很无趣么?”林如初一下子就眯起了眼睛。   林探花的亲吻很无趣么?   看来还多收集一些避火图了!   “还好,就是有点儿喘不上气儿。”   “多练习就好了。”林如初松了一口气,继而黑心地蛊惑起来。   因红月已经得赵皇后的吩咐,往襄阳侯府之中去住了,因此长乐身边儿也没个保护的人在,这时候不教坏了小姑娘更待何时呢?林探花又觉得二公主顺眼起来,想想那江侍郎没名没分那么多年,也是因这样那样上位,林如初当场就差点儿把小姑娘给就地正法。   不过他见长乐捂着头用力摇小脑袋,明明在拒绝,那双桃花眼里却带着蠢蠢欲动,又忍不住笑了。   “以后你就知道了,只因我最喜欢公主,才会对你做这样的事。”   “那我也去亲亲太子哥哥和纯王兄,因为我也喜欢他们。”长乐突然很狡黠地说道。   “微臣吃亏点就足够,公主还是不要祸害你皇兄们了。”林如初无奈地说道。   长乐就笑嘻嘻地滚进了这少年单薄却还带着几分热烈温度的怀里,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妄图在少年的胸口画圈圈。只是这只小贼爪子当场就被握住了,林如初无奈地将长乐的手压在自己的心口探口气。   “我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是吧?”长乐眨眨眼问道。   “……又是二公主教的?”   这二公主是不是有毒?!   长乐就开开心心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挺好的。二公主就要大婚,你最近不要闹她。等咱们大婚之后,你多跟二公主走动。”   现在光在林探花身上点火是想憋死他么?等大婚之后,林如初反倒喜欢这磨人的小妖精呢。他见长乐其实什么都明白,还偷偷儿笑话自己,越发无奈了,叹了一声说道,“你明知我爱慕你……”   “所以才只对表哥这样。”   公主殿下吃饱了撑的去在别人的身上画圈圈。   她的话顿时就叫林如初心里熨帖得不行。   他本是最挑剔计较的一个人,可是不知怎么,只要面对长乐,总是会甘拜下风。   “谁跟表哥说,有人打我的主意的?”   “是伯娘。”定国公夫人亲自上门来跟他说的。   虽然定国公夫人特别郁闷林如初挖了自家墙角儿,只是到底是一家人,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长乐若嫁给林如初也就算了,反正都是自家孩子。可若是再叫别人给抢走,那定国公夫人还不哭死?   当然,国公夫人绝不承认,当昭阳帝赐长乐封地之后,她又忍不住撺掇了自家次子一把。   儿子死要钱,如今长乐公主豪富,可以去使把劲儿挖挖林探花的墙角儿了不是?   谁知定国公府二公子断然拒绝。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来的,二公子深深地爱着每一枚自己赚到的铜板,却拒绝去吃媳妇儿家的银子。   长乐有钱,是长乐自己的事儿,跟二公子有什么关系?   二公子的拒绝,叫定国公夫人气得胃疼,又不得不去提醒林如初,别叫人把长乐给拐走。   当然,林探花不知其中内情,还觉得蛮感激定国公夫人的。   “姨母不会乐意的。”赵皇后为了长乐的婚事,费了多少的心事?   别说那些突然冲着长乐的富庶与得宠而来的世家,就是林如初,都不知过了赵皇后多少关。   除了林如初,谁还能叫赵皇后处处满意呢?   林如初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因此虽然忧心忡忡,辗转反侧半夜睡不着觉,却还是默默地忍耐,没有往昭阳帝面前去催催。他唯恐催得太急切,叫昭阳帝反而不乐意自己了,再给自己整出点儿幺蛾子。   当然,昭阳帝其实还真的不大乐意现在就赐婚。   现在赐婚了,就林如初这总是入宫的殷勤劲儿,只怕他最想要求的就是大婚。   长乐才十五,急什么呢?   皇帝陛下每天都当做看不见林探花那双带着央求与期待的眼睛,并且深深地懊悔。   早知道就不说那句“想想”的回答了。   他最近正因西北军务有些繁忙,抑郁了片刻便继续理事,待月上枝头,看了看天色,便起身预备回去和昭贵妃用晚膳。   不过说起来,昭贵妃的肚子似乎有了些起伏呢。   昭阳帝就傻笑了一声。   当然,皇帝陛下最近经常傻笑,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两侧的內监都簇拥过来,侍奉他就要回宫。   此时,一守在门外的內监却带着几分纠结进了御书房,匆匆走到昭阳帝的身边。   “陛下,楚妃娘娘在门外求见。” 第112章   一提起楚妃,昭阳帝眼角一跳,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沉了下来。   “若陛下不愿见楚妃娘娘,奴婢这就出去打发了她?”这低声说话的,就是昭阳帝身边最得用的大內监了。能在昭阳帝身边待了十多年的人,自然都是昭阳帝的贴心人解语花儿,没准儿比赵皇后昭贵妃娘娘们都贴心。   昭阳帝的心事,这內监再清楚不过。   既然楚妃已经失宠,他也不介意踩着楚妃往赵皇后面前投一份投名状。   赵皇后姐妹本就称霸后宫,如今昭贵妃又有孕,这时候不卖好儿奉承一番,等着往后新君登基被一脚踹开不成?   因一心想要在赵皇后与昭贵妃面前露脸,这內监最近真的蛮辛苦的。   不仅揣摩赵皇后的心意气得林二老爷呕血,还小小地坑了三皇子一把。   这份儿上蹿下跳的忠心,想必皇后娘娘应该看得见。   “还是……叫她进来。”   楚妃最近蛮安分的,哪怕自己十分冷淡,可也没吵着闹着叫他去见她,昭阳帝心就软了几分。   他不能再给她更多的爱意,可是他也希望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能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过得很好。   这或许十分虚伪,可是人谁能那样无情呢?   见楚妃一面,至少是给了楚妃几分体面,往后她在宫中也会过得松快些。   想到这个,昭阳帝就轻叹了一声,只是见这內监十分为难,他本想要与楚妃说说心里话,此刻就淡淡地说道,“你们出去等着,朕与楚妃说几句话。”这些话或许会叫楚妃痛苦,他不愿叫奴才们都看见楚妃的狼狈。   “是。”见昭阳帝一脸的为难,这內监急忙应了。   瞧着也不是欢喜的样儿,没准儿回头楚妃娘娘就算是真的跟陛下拜拜了。   他飞快地带着众人出去,就见楚妃正带着一个神色紧张的花季女孩儿立在门口。楚妃此刻一脸苍白,弱不胜衣,手中正捧着一个金盘,上头放着一碗汤水。这后妃给皇帝陛下进贡汤水是十分正常的事儿,內监也没有多在意,低声说道,“陛下请娘娘进去。”   楚妃看都不看这內监一眼,一脸的目下无尘,带着身后的少女就往里走。   这就是內监们比较讨厌楚妃娘娘的一点了。   再是皇帝陛下的真爱,也没有说对陛下身边人这么不放在心里的不是?   哪怕是赵皇后,对他们这些內监都十分温和,哪怕同样把人当奴才,可是起码人家还有点儿和气是不是?內监们也是有人格尊严的,见楚妃这般看不起自己,他心里嗤笑了一声,垂头退在了门口,伸手却拦住了那少女。   “这位姑娘是……”   “这是本宫的侄女儿,难道本宫与陛下说话,连个人都带不进去?”楚妃冷冷侧头问道。   大概是因最近被打击得不轻,楚妃娘娘脸色惨白,整个人都瘦得令人畏惧。   那双带着寒意的眼睛落在这內监身上,他心里不屑,面上却露出了几个讨好的笑容。   好啊……   皇帝陛下要对楚妃娘娘说的话,这內监多少能猜出来一些,若不是太难听,也不会叫他们都出来、既然楚妃娘娘愿意叫自己娘家小辈儿亲眼目睹自己在御前丢脸,丢脸丢回娘家去,那这內监有什么不乐意的?   不过是个柔弱女孩儿,就算想要魅惑帝王,也得看人家皇帝陛下心里装着谁不是?   就这清粥小菜的,哪儿是贵妃娘娘的对手。   因想通了这些,这內监就对一脸茫然的少女放了行。   “姑母。”这少女真是楚家大小姐,当日因说了实话,因此连累得楚妃大病一场,她真是吓坏了,最近一直在楚妃面前卑躬屈膝的,唯恐气死了楚妃自己也跟着完蛋,今日楚妃大清早就开始折腾,亲手熬汤,然后带着她就来了御书房,她心中就十分忐忑。   这时候叫她在昭阳帝面前露脸,叫昭阳帝再撵她出宫一回,她就真的没脸活着了。   见她担忧,楚妃目光之中闪过一抹阴郁。   “有我在,你怕什么?端好了!”她就将金盘放在了侄女儿的手上。   都踏入了御书房,楚家大小姐心里不知怎么就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那个什么……最近她这姑母总是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今日给她穿得还仿佛是曾经的旧衣裳,不论是打扮还是梳妆,都是楚妃亲自给她收拾的,她不大明白楚妃的意思,又觉得楚妃的目光总是叫自己觉得瘆得慌。   进了门,她就屏气轻声立在门口,垂头端着金盘不敢说话。   “陛下。”楚妃抬起消瘦苍白的脸,上前几步,含泪看住了昭阳帝。   他依旧那样高大英俊,可是脸上却没了曾经对自己的那般温柔。   看见昭阳帝那张沉默的脸,楚妃只觉得心如刀割,不论她心底想要做什么,可是总是怀着一种奢望,奢望昭阳帝不会对自己这样绝情。可是当昭阳帝冷峻的眉眼展现在她的面前,她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你看起来身子不好,怎么不多在宫中静养?”昭阳帝说这话儿,一半儿是为了楚妃的安泰,另一半儿就是希望楚妃好好儿养病最近都不要出来碍眼了。楚妃与他做了十几年的枕边人,哪里听不出这个,听见了就微微晃了晃身子。   “陛下不愿见我?!”她尖锐地问道。   “阿楚……”昭阳帝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疲惫地问道,“咱们能不能安生地过日子?”   “安生地过日子?什么叫安生?”楚妃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陛下唤我阿楚,可是却唤贵妃宜华。阿楚有很多个,可是宜华却只有一个,是不是?”以姓氏称呼,哪怕再亲昵,可是楚妃也觉得不及贵妃。可以唤阿楚的很多,甚至楚家大小姐都可以被唤做阿楚。   可是贵妃的宜华,却是独一无二的。   从前楚妃不在意这个,然而如今只听见这一句就觉得受不了了。   “你不要无理取闹,”昭阳帝就觉得胃疼了。   从前善解人意,诗情画意的楚妃,怎么变成了这样尖锐的模样?   “贵妃无理取闹的时候,您爱得不行,轮到了我了,您就厌弃了?”   昭贵妃那都不是无理取闹了,那简直就是跋扈霸道,可是却依旧被昭阳帝小心翼翼地捧着护着。   楚妃这么多年,努力做善解人意的女子,可是只说了一句过分的话,就被这样指责。   不恼火才叫见了鬼。   她今日只穿了一件陈旧的宫装,脸上也并未涂抹厚重的胭脂,此刻一落泪,还带着几分清雅,仿若梨花带雨。可是昭阳帝却没有心思看这些,他只拿眼睛望了望窗外的夜色,想到或许昭贵妃会等着自己用膳,还仿佛饿了,就皱了皱眉。   “你见朕,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见见陛下,见见我心爱的男人,难道陛下都不愿意么?”   楚妃带着几分哀婉的控诉,叫昭阳帝心里生不出柔情了。他轻叹了一声,倦怠地靠在龙椅上,见楚妃缓缓走到自己的面前,伸了伸手淡淡地说道,“你身上有香气。”楚妃今日看起来十分苍白,可是身上却带着自己曾经最沉迷的香气。   那是清荷的香,是他曾经最喜欢的香气,曾经觉得楚妃如同清荷一般动人柔弱。   当然,作为楚妃的老对头,昭贵妃也知道这种香。   叫昭贵妃知道他见了楚妃那还了得啊?   还不撵他去睡书房?   “陛下嫌弃臣妾?”楚妃见昭阳帝紧张地伸手叫自己站得远了些,顿时就含泪问道。   她的一滴眼泪落下来,有些黯淡的美目执着地看着昭阳帝。   “阿楚,朕跟你说句实话。”见她今日一定要问个明白,昭阳帝也不愿楚妃依旧怀抱着什么希望,日后再做出什么令赵皇后不能容忍的事儿来。他给不了她更多的爱,可是还是希望她能够安稳地活着。   哪怕是在赵皇后的手中卑躬屈膝地活着。   “什么实话?比起我,陛下更喜贵妃的实话么?”楚妃犀利地问道。   昭阳帝的眼角猛地一跳。   “既然你都知道,那朕就不必对你多说。”他垂了垂眼睛,声音有些冷淡地说道,“阿楚,朕已经宠了你很多年,从未亏欠过你,你也不必露出朕是负心汉的表情。”他愕然发现,原来这些本以为会很难说出口的话,对曾经心爱的女子说起,并没有什么困难的。   “难道陛下不是么?”楚妃身子晃了晃,尖锐地问道。   “朕对你足够好了。古往今来,谁家帝王不是三宫六院,不是新宠旧爱?朕这些年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有数。”这做皇帝的,谁不是三千粉黛,昭阳帝比起那些有了新欢就抛弃旧爱的,也算是有良心的人了。   “有数?陛下既有了我,却又去宠了贵妃,对得起我么?!”这是楚妃藏在心底十几年的话,她一直憋着,一直忍着不要说出口,可是在看到昭阳帝对自己这样无情,她到底忍不住了,流着泪质问道,“当初陛下是怎么跟我说的?此生只爱我一个,哪怕委屈我为妃,可是永远不叫我吃委屈。”   她当年与他那样深爱的时候,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可是为什么一转眼,就变了?   “朕叫你吃过委屈么?!”昭阳帝听见这话顿时就恼了。   什么叫一片真心喂了狗?这就是了。   这么多年他挖心掏肺地对她,可是她原来早就在默默地怨恨自己,觉得自己对她不好。   那他那么多年的爱又算什么?!   “陛下觉得,我看着贵妃,心里头能好受么?!”   他那么捧着贵妃,宠着贵妃,在贵妃面前陪笑脸,她心里能好受?   她又不是贱人!   “你当年要入宫,就该明白,朕永远不会守着你一个女人!”昭阳帝简直要气急败坏了,他本是顾忌楚妃的脸面,因此将人都遣散出去,想要和颜悦色地和楚妃讲道理,可是这女人上来就质问控诉,拿他当这世上最负心的男人。   好吧……他是当了负心汉,确实忘记了当初的誓言,确实没有一生一世爱她。   可是难道就该被这样指责?   嫁与帝王家,哪个妃嫔不是这样走过来的?   昭贵妃都没有跟他抱怨。   说起这个,昭阳帝更恼火了,一双冷峻眼冷冷地看着楚妃,压抑地说道,“就算朕辜负了女子,朕第一个辜负的也不是你!当年你入宫,朕那么宠爱你,什么都顾不得,难道朕就没有辜负皇后?!可是皇后又说了什么?!”   他不是不明白当年叫赵皇后吃了委屈丢了脸,只是当做不知道赵皇后的心情。   如今想来,赵皇后当年是不是比楚妃如今还要痛苦难堪?   “你装病,你说自己害怕从不与皇后请安,还将朕从皇后的宫里叫出来。你一家子对皇后没有个尊重,朕说你什么了没有?若是换个人,都够贬你十次的了!皇后从未在朕面前抱怨,依旧贤良,你也配在朕面前抱怨?!”   他的声音就越发地高了起来。   哪怕是从前拌嘴,可是楚妃从未见过昭阳帝对自己这样疾言厉色。   那冰冷与厌弃的眼睛是在看她么?   可是他曾经那样爱着她啊。   “如今陛下心里有皇后了?当年是谁说,皇后不过是举案齐眉,我才是你的真心眷恋?”楚妃捂着自己发疼的心口,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转眼就大雨滂沱,嘶哑地说道,“陛下何必给自己找理由?你不过是有了贵妃就忘了我,变了心,心里早就没了我罢了!”   “就是这样没错,怎么了?”昭阳帝针尖对麦芒地问道。   “这才是陛下的心里话儿。”楚妃侧头猛地咳嗽了起来,喃喃地说道,“这些年,我也忍够了。她们给你生儿育女,把你的心都拉走了。您宠了三皇子,宠了长乐公主,您心里只有您的皇子公主,我这没用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难道你生不出来,也是朕的过错?”昭阳帝真是觉得荒谬极了。   这些年后宫之中两位宠妃,分庭抗礼分走了他大半的眷顾。   昭贵妃……   昭阳帝捏了捏自己的手掌,目光有些复杂。   昭贵妃不去说她,只楚贤妃,他那么卖力地想叫她有个孩子,恨不能每天都在使劲儿,可她硬是生不出来,那昭阳帝有什么办法?就如那岳美人,蠢货一个,他不过是百日之中能宠爱一回就不错了,还生了两个呢。   昭阳帝是真的烦了,他没法面对楚妃,更不愿去看楚妃对自己的怨恨与抱怨。   “朕的话,言尽于此。既然你什么都明白,那就该知道往后在这后宫怎么过,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再次往外看了看天色,摁了摁自己都觉得有些空虚了的胃部,一心担心昭贵妃不吃饭,更何况这么晚回去……   贵妃娘娘关了宫门就惨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腿。   昨日这儿又叫昭贵妃给掐了一把,那都紫了。   也不能睡在别的妃嫔宫中叫她们看见不是?   昭阳帝心里苦,哪里还看得见楚妃的泪眼,目光一时迷茫,又带着几分烦恼。这样的目光令楚妃顿时就痛彻心扉了,见他哪怕与自己说话都在分心,她眼里就露出了几分绝望之色来,许久,抹了一把眼泪。   “既然陛下这么说,我明白了,当年种种,我会尽数忘了。”   “你明白就好。”   见楚妃突然不哭闹了,昭阳帝就松了一口气,神色也温和起来。   之前的冲撞与抱怨,他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其实到底是他辜负了她,他愿意对她宽容一些。   见他英俊的脸上露出几分温和,而这温和是在自己日后要老实的份儿上才有,楚妃惨笑了一声,目光变得尖锐了起来,垂头轻轻福了福,低声说道,“日后我谨守宫规,不会再做令陛下为难之事。”   “你也不必叫自己委曲求全,若有人欺负你,你就去寻皇后,她一向公允,不会苛待你。”   昭阳帝对赵皇后的信重,令楚妃眼底露出一抹深切的恨意。   “臣妾明白。”她顿了顿,抬眼露出一个含着眼泪的笑容。   “只是臣妾日后与陛下只怕不会如从前那样恩爱。这是臣妾最后给陛下炖的汤,亲手做的,您当年最喜欢,只怕这也是最后一次,求陛下给臣妾这最后的念想,不要叫臣妾再有任何遗憾。”   她招了招手,叫楚家大小姐上前。   昭阳帝自然也看见楚家大小姐的衣裳打扮,不由想到了当年。   他叹息了一声,伸手取过了汤水。   “这是最后一次。”他淡淡地说道。   楚妃看着他一饮而尽,而不是如同当年那般细细品味,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泪如雨下。   原来这么多年,他早就不是当初的心情。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她与昭阳帝在御书房中说话,那內监就站在外头默默地等着,里头的话听不见,只依稀传来楚妃的哭声与昭阳帝的几声高声,之后又归于沉寂,再之后就越发没有了什么声音。他自然不敢去听墙角儿的,毕竟里头两位真爱正在翻脸是不是?   直到许久之后,都到了后半夜了,御书房之中突然又传来了昭阳帝暴怒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还有桌子都被掀翻了的巨响,可见皇帝陛下已经怒到了极点。   这就有些不寻常了,这內监也是个机灵的人,急忙高声问道,“陛下?!”他也不等昭阳帝叫他进去,飞快地开了御书房的大门往里探头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钻进门反手就扣进了大门不许别人进去。   昭阳帝衣裳大开凌乱,此刻双目赤红迷茫,正靠在龙椅上急促呼吸。   地上还躺着一个拢着衣裳哭泣的美丽少女,可不是楚妃的侄女儿么。   见了那少女从已经被撕坏了的衣裳里露出的手臂大腿的,那內监顿时脸色就变了。   “陛下?”   “你竟敢,竟敢!”昭阳帝真是气得手都哆嗦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楚妃竟然会这样下作。不过是喝了一碗汤,就叫他脑子都迷糊了。他本就旷了很久了,那一碗汤入腹,整个人都迷迷茫茫,变得迷糊了起来。   他的身上还有按捺不住的冲动,眼前的女子,就变成了昭贵妃的模样。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与昭贵妃缠绵,哪怕那个时候有些迷糊,还记得不要叫昭贵妃辛苦,伤了她腹中的孩儿。他还唯恐昭贵妃因自己忍不住骂自己,一边抱着她,一边很习惯地就说了许多讨好许诺的话,点头哈腰的。   可是等他清醒,看见自己怀里抱着的却不是昭贵妃。   甚至都不是楚妃。   而是楚妃带来的这个丫头!   这叫他怎么受得了?   更叫他恼火的是,楚妃竟然暗算他,然后用自己的亲侄女儿来叫他宠幸。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她想叫他的名声变成什么样儿?哪怕是楚妃自己想要争宠,昭阳帝都不会这样恼怒。   他就是个色鬼,宠了姑母不算,然后又临幸侄女儿?   畜生不成?   更何况,若昭贵妃知道他……   昭阳帝只觉得呼吸都憋住了。   他不愿叫昭贵妃知道,自己除了她,又宠幸了别人。   他本也除了她,不想再宠爱其他妃嫔了。   不然,哪怕整个大腿都被掐成黑色儿,他不也是照样儿宠爱么?   他只是想守着她一个……   昭阳帝只觉得一口腥甜的血气都到了喉咙,想到昭贵妃失望或是冷淡的样子,他眼前发黑,几乎摇摇欲坠,可是比他更摇摇欲坠的,却是楚妃。她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宠着与当初与自己那么相似的少女,万般怜惜,万般温存,可是嘴里却是……   宜华,别恼。 第113章   他把自己,把楚家女当成什么了?   楚妃正泪光点点,只觉得自己心伤,就见昭阳帝已经扶着內监起身。   他的脸色铁青,哪怕眼中尚带着几分迷蒙,可是看向楚妃的目光已经充满了厌恶。这种眼光是楚妃从未在昭阳帝眼里看见的,曾经这种眼光,皇帝只赏给过不知好歹的王美人,赏给过平庸愚蠢的岳美人。   他曾经那样珍爱她,哪里舍得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陛下?”楚妃带着几分怨恨地看向昭阳帝。   “朕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这样下作!”昭阳帝好容易把喉咙口的一点腥甜给忍耐下去,肺腑都胀痛不已,看着这曾经自己喜欢得不得了,只觉得是人间最美好女子的女人,他只觉得满心的厌恶与憎恨。   他哪里看不出楚妃这是在做什么。   不是在争宠,不然楚妃娘娘就自己上了。   她是在谋算皇帝的子嗣。   因为自己不能生,所以使出手段来,想叫她娘家侄女儿替她生!   若是从前,昭阳帝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此刻他却觉得忍耐不得。   “没错,我就是为了子嗣!”楚妃见昭阳帝厌恶地看着自己,顿时扬起了苍白的脸,很有一种敢作敢当,赤红着双眼走下去,扶起了露出雪白肌肤,如今哭得不能自已的楚家大小姐,流泪道,“陛下不是说想叫臣妾安分,叫臣妾往后好好儿过日子么?只要给臣妾一个孩子,叫臣妾终身有靠,陛下日后就是再不见臣妾,臣妾也无所谓!”   “你!”   这岂不是在说,在楚妃心中皇帝本就不及子嗣重要?   昭阳帝高大的身体已经被气的发抖。   “陛下您息怒啊!”內监手疾眼快给昭阳帝整理衣裳,嗅到昭阳帝身上那传来的淡淡的魅惑的香气,不由骇然地看住了楚妃。他真是想不到楚妃这狗胆包天的竟然下药来谋取帝王的子嗣,更有甚者,这卖了的是自家侄女儿。   也是拼了。   想到昭阳帝为何盛怒,他急忙低声宽慰道,“陛下,咱们还是赶紧回去见贵妃娘娘,娘娘可还等着您呢。”见昭阳帝带着几分沉默,他又赔笑说道,“贵妃娘娘应该可以理解。这纯王殿下从前不过是闻了闻香气就险些做出不堪之事,更何况陛下您这是喝了呢。”   叫他说,敢给皇帝陛下喝春药的,这诛九族都不过分了。   皇帝那是什么都能给喝的么?   “你们贵妃她……”昭阳帝就带着几分胆怯。   他唯恐昭贵妃恼了他了。   可是他这一回是真的栽阴沟里去了,且找不出一点儿能洗白自己的理由。盖因纯王当日就忍住了,可皇帝陛下自己就没忍住。哪怕两者中的不是同一种,他的这种大概更激烈些,不然昭阳帝不会差点儿忘了自己干了什么了,可是人家贵妃娘娘心里怎么想呢?   更何况,昭阳帝也心里生出一种希望。   不过是一次……   他要么就当做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哪儿有那么多的幸运,一次就正中靶心的呢?   “娘娘不在意陛下您这被人暗算,奴婢想着,没准儿娘娘只在意您有没有隐瞒,有没有跟娘娘说实话呢。”这內监当真是昭阳帝的贴心人,见他露出几分迟疑,就急忙低声说道,“就算您不说,楚妃娘娘难道不会去贵妃娘娘面前炫耀?到时候您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就楚妃现在跟疯子似的,没准儿回头还得叫贵妃知道皇帝怎么临幸她侄女儿的。   不过这是不是有病?   亲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把另一个年少女孩儿压在地上为所欲为,那得是什么心情?   楚妃真是疯了。   “你说的对,宜华她……你也见到了,朕真的是……”昭阳帝简直语无伦次了。   这內监就干笑了一声儿。   “趁着天还没亮,陛下,咱们该回去了。”他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道,“楚妃娘娘……”   “什么楚妃,如今是楚采女了!”昭阳帝的声音一下就冷酷起来。   这女人竟然做出这种事,他还对她怜惜什么?   他现在都不知该怎么面对世人。   姑侄都入宫服侍帝王,叫他自己说,简直恶心坏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多么好色之徒,竟然连妃嫔的侄女儿都不放过,还是在御书房……   “哎呀我的陛下!”这一回內监都惊呆了。   他断然想不到,哪怕昭阳帝再厌恶楚妃,可是竟然会将楚……采女一贬到底。这采女算得上是宫中最低的一种位份了,说起来不说与美人相比,说得不好听些,比采女更低微的,也只有宫女子来的。   这一回大概皇帝陛下是真的恼了,简直不要管楚采女的死活了。   这样的位份,在后宫之中都是独一份儿的。   盖因虽然昭阳帝宠爱的后宫不多,可是对位份却并不吝啬,哪怕王妃当年因二皇子之事触怒帝王,从此昭阳帝听都听不得这女人的名字,也仅仅是降位为美人罢了。可是这等将曾经心爱的女子一撸到底……   往后楚采女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更何况,连做姑母的都只是采女,那这才被临幸了的楚家女……   没见皇帝陛下提都没提么。   比起暴雨雷霆的责罚,这种令人在后宫生不如死被人作践,其实更加冷酷。   “回头你去与皇后说,就说朕的话,楚采女不知宫规,秽乱后宫,德行不堪,降为采女。她那宫中也住不得了,叫皇后给她寻一个偏殿。”昭阳帝整理着自己的心情,慢慢地走到惊呆了的楚采女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求仁得仁,你得了自己想要的,朕成全你!”   “陛下废了我?”对于楚采女来说,她真是想不到昭阳帝竟然会这样狠心。   从贤妃位降位妃,她已经足够委屈。   可是短短时间里,她就被降为采女,不仅是比贵妃,甚至不及这宫中任何一个女人。   “好好儿护着这一胎,这都是你想要的!”昭阳帝冷冷地看了楚家大小姐一眼,嗤笑了一声。   楚家大小姐整个人都呆滞着。   她真是万万想不到,自己被姑母送过来,竟然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给皇帝陛下做嫔妃当然是极好的,哪怕楚家大小姐心高气傲,可是也不敢说自己心里没有怀着侍奉帝王的念想儿。她也知道自己年轻美貌,比自己的姑母更多几分青春,也曾想过,自己能得昭阳帝的宠爱,把什么贵妃楚妃的都踩下去。   甚至当昭阳帝方才临幸她的时候,她也只是弱弱地拒绝了两下,就任帝王为所欲为。   给皇帝做宠妃,可比给如今还不知道怎么个下场的三皇子做正妃强多了。   可是……之后这跟想好的不一样儿啊。   怎么她姑母被降位不说,她连个名分都没有?   这叫她怎么在后宫立足?   既然得了皇帝的宠爱,就断断出不得宫了,可她还没有名分,这后宫叫她怎么过?   “小女可怎么办呢陛下?”她急了,急忙去抓昭阳帝的衣摆。   那方才的宠爱与温柔尚且在她的身上存着余温,她美丽精致的脸上都是令人怜惜的柔弱。   “怎么办?”昭阳帝冰冷地转头,看着这个楚家女。   “小女,小女已经是陛下的人了啊。”喂!总得给个交代吧?   只是跟皇帝陛下要什么交代啊?   想当初被皇帝陛下宠爱过,还依旧没名没分的女人多了去了好么?   没一剑杀了这楚家女,就是昭阳帝给予楚采女最后的仁慈。   昭阳帝顿时就冷笑一声,一挥袖,将本就虚弱无力的楚家大小姐给摔在了地上。   “问你亲爱的姑母去!”他讥讽地说完,抬脚就走,走过了门口,淡淡地吩咐守在门口都吓得浑身乱颤的几名內监道,“给朕把书房好好儿地洗干净,真是肮脏!”他今日惊变,真是见到了这世间最令人恶心的事儿。   曾经自己以为真实美好的感情,原来……   她也不过如此。   昭阳帝心里憋闷,只觉得心口剧痛得厉害,也不知楚妃给他下的是什么药,如今身体还十分炙热,眼前发晕,甚至还有一种叫他十分焦躁的痉挛。他抹了一把头上不时冒出的虚汗,忍着嘴里的血腥味儿低声说道,“你说,朕这般凄惨,贵妃会不会怜惜朕几分?”   他是真病了,昭贵妃总得关心他一些吧?   坦白从宽什么的,昭阳帝觉得担心极了。   “陛下吃了楚采女的苦头,贵妃娘娘为您担心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在意别的。”   且叫这內监说,那个什么,人贵妃娘娘其实不大在意皇帝宠幸了几个女人好么?   不然贵妃早就气死了。   皇帝宠爱女人不算什么,实在是此事有些打脸,这內监都替皇帝陛下心疼了一下。   “可是朕本想往后都只守着她就足够……”昭阳帝才说到这里,见了那內监脸上的惊愕,急忙闭嘴。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是此刻说什么都晚了,昭阳帝只恨楚采女恨得眼底流血,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你去使人查!她这药是怎么弄来的,混账,竟敢有人给她这样的春药!”昭阳帝心底已经疑上楚家。他本就是个多疑的人,想到楚家近些年与三皇子走得近,这三皇子才失势,楚家就将楚家大小姐给送入宫中,闹出这种事端,说楚家没有野心,皇帝也不能相信啊!   昭阳帝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或许他多年的恩宠,养大的不仅是楚采女的心,还有楚家满门的!   “你多去查查楚家。”他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   “奴婢明白。”这內监顿了顿,想到长乐每每来昭阳帝时都会对自己露出的笑脸,咳了一声低声说道,“虽还没有证据,不过奴婢想着,这宫中哪里有这么大胆子的也只有楚家了。想当初楚侍卫都敢对纯王殿下无礼傲慢,还敢肖想咱们公主,这大概都是恃宠而骄吧?”   “楚听云?”   “就是楚侍卫了。见了两位殿下,都不知请安的。”这內监就给楚听云上了眼药。   毕竟想当初楚侍卫那翻着眼睛看不上阉人什么的,也蛮叫人生气的呢。   昭阳帝的脸上顿时阴晴不定起来。   他的确非常喜欢骄傲的楚听云,看着他那总是不服输的样子,心底就愉快起来。   可是若说昭阳帝能容忍他怠慢纯王……   好吧如果是当初他对楚家还有好感的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如今想来,楚听云实在猖狂。   “混账!”现在在昭阳帝的心底,楚家满门都是混蛋了,就算一贯喜欢的楚听云在他的心底也成了狼崽子。更何况做皇帝的都十分喜欢阴谋论,想当初皇帝陛下怀疑林如初妄图尚主的时候,那心理过程多丰富啊。   如今想到当日楚听云野心勃勃想要尚主,还肖想的是他心爱的长乐,昭阳帝顿时就受不了了。   “简直混账!”他再次骂了一句。   那內监就勾了勾嘴角,虚虚地劝道,“楚侍卫从前得陛下宠爱,有些逾矩也是可以理解的。”   “君臣有别,逾矩就是错的。”昭阳帝眯着眼睛看了这內监一眼。   这內监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知道昭阳帝一向对身边人宽和几分,明知道他有小心机也并未呵斥,一时感动得不轻,声音嘶哑地说道,“是奴婢的私心。只是楚侍卫从前也忒不把奴婢们当人了。”   “无妨。”昭阳帝现在哪儿管这內监心底有个什么呢?一门心地往昭贵妃的藻华宫去。   此时都已经是夜半无人之时,藻华宫的门口敞开了一个小门儿,里头却静悄悄的。   昭阳帝脚下顿了顿,突然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只是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他还是咬了咬牙,抬脚走过那小门,见宫中此刻还有几个宫女在值夜,虽昭贵妃的寝殿有一点小小的烛火,可是却鸦雀无声,昭阳帝迟疑了一下,就默默抬脚往偏殿去。   “怎么,过门不入你是几个意思?!”突然从他蹑手蹑脚的身后传来女子慵懒的声音。   昭阳帝一下子就顿住了,侧目去看方才被自己原谅了的贴心的內监。   內监已经趴在地上坚决不去看皇帝陛下的脸。   內监也是要命的好么?   昭阳帝死死地瞪着这个关键时刻不为主子挺身而出的王八蛋,决定明天就叫他去扫库房去,慢吞吞转身,赔笑上前,就见月色之下昭贵妃脸色很不好看地靠在门扉上,眯着眼睛看着他,显然也没睡。   “朕是怕搅了你的好梦。”昭阳帝真心实意地说道。   “你去哪儿了?”昭贵妃突然嗅了嗅昭阳帝的衣裳。   皇帝陛下心都要跳出来了,脚下发软。   “在,在御书房。”不知怎么,不过是宠幸了一个臣女,可是昭阳帝看着昭贵妃那双凛然的桃花眼就是说不出口,眼见昭贵妃的脸沉下来了,他下意识地扶住她,和声说道,“你身子沉,别在外头太久,再吹病了。”   “有没有用晚膳?”他继续问道。   昭贵妃冷冷地看着他,许久,却露出一个艳丽无双的笑容。   “陛下其实不必回我这宫里来,在哪儿安歇,是陛下自己的心意。”   “宜华,你听朕解释。”昭阳帝心底咯噔一下。   “这不必解释。”昭贵妃觉得皇帝好烦啊,不就是出去宠幸了个女人么,怎么就跟做了贼似的?谁也没叫他憋着啊。她并未动怒,不过是觉得昭阳帝鬼鬼祟祟的叫自己很不开心而已。此刻见昭阳帝急切地看着她,昭贵妃不由抽了抽嘴角。   皇帝宠爱妃嫔,和她一个贵妃解释个屁啊!   这皇帝是不是脑子有坑?   不过是起床吃个夜宵,顺便发现皇帝偷偷儿往偏殿去,这问一句怎么了?   怎么就跟做贼似的?   贵妃娘娘就很不能理解皇帝的心情。   她也不是那等嫉妒的女人,不许皇帝去宠幸别的妃嫔,怎么瞧昭阳帝的意思,反倒她无理取闹一般?   当她是楚妃那种跟皇帝要真心的蠢货呢?   “陛下爱宠爱谁,是陛下自己的事儿。”她公允且开明地说道。   反正从前这皇帝也没少睡女人,若次次都恼火,她还活得成么?   完全不关心好吧?   昭阳帝顿时就听出昭贵妃这话语之中的决绝与绝望了。   “宜华!”他伸手捂住昭贵妃微冷的手,眼眶发红,“朕对不住你。”   她在辛辛苦苦为他孕育子嗣,可是他却在做什么?伤她的心么?   昭阳帝不是不明白,昭贵妃愿意为自己再生育一个孩子代表着什么。   “哈?”   “陛下是被楚采女陷害的。”见昭阳帝愧疚得无以复加,竟仿佛连嘴都张不开了,那內监唯恐自己被明天赶走去扫库房,急忙跪在昭贵妃的面前哭着磕头道,“娘娘,陛下着了楚采女的道儿了!”   “楚采女是谁啊?”昭贵妃顿时诧异了。   这宫里就一个姓楚的好么?   “就是从前的楚妃娘娘!”这內监回头杀鸡抹脖地叫昭贵妃身边的宫人都退开,见无人能听见,便控诉地哭道,“楚采女求见陛下,陛下想着把话都跟楚采女说清楚,往后只守着贵妃娘娘过日子,谁知道楚采女竟对陛下下了催情药,害的陛下……”   “宠幸她了?”昭贵妃就觉得这句话好怪。   什么叫就守着她过?   还有……春药?!   昭贵妃一双桃花眼顿时就凌厉了起来,骂道,“她好大的胆子!”   “若是楚采女自己争宠也就罢了,她,她是将楚家女送给陛下。这药仿佛比当初纯王殿下中的那还厉害许多,陛下清醒过来不知多气恼。”这內监栩栩如生地将之前在御书房自己的见闻说了,就流泪道,“陛下都不敢来见娘娘,觉得自己辜负了娘娘。”   正咒骂楚采女的昭贵妃一下子就停住了,一脸复杂地看着面前垂目不语的英俊帝王。   “他说的都是真的?”许久的沉默,就在昭阳帝心都灰了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问道。   岳美人下个药被赐死,兄长都被拖出去看了,到了楚采女,这事儿就完了?   “朕本是想最后和她说清楚,往后……总之是真对不住她。”   昭阳帝心里酸涩得厉害,迎着昭贵妃怀疑自己的目光,突然笑了笑。   “是朕辜负了曾经与她的誓言。只是宜华,朕没办法,朕也不知什么时候……”   他也不知何时,将昭贵妃看得比自己心爱的女人还要重要。   她对他的感情与信赖,或许都不及楚采女对他的十分之一,可是他却不知什么时候,总是将一颗心扑在她的身上,或许是当年的第一眼,他本以为自己只不过是看中她的绝世的美貌,也或许是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他总是记挂她成了习惯。   他总是想要做个选择,理所当然地就选择了她。   “因此事,你降了她的位份?”昭贵妃慢吞吞地问道。   当然,贵妃娘娘的手被捏住了没有抽走。   这也相当于一种默许,昭阳帝的眼睛微微一亮,更加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她把朕变成了一个畜生。”若楚采女不过是简单地将楚家女给晋献到了御前,昭阳帝只会说一句楚采女糊涂。可是她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叫她心愿得偿,昭阳帝简直都要恶心死了,难掩痛恨地说道,“朕此生都不想再见她!”   原来是真爱翻了脸,皇帝陛下发现真爱也不是那么招人喜欢了。   昭贵妃心底点了点头,哼哼了一声。   楚采女自己作死,贵妃娘娘觉得活该啊。   难道楚采女不知道,她们两个在皇帝陛下心里都是什么设定么?   她是出身孤女没有靠山只能靠着帝宠的美艳绝世嚣张霸道小可怜儿,楚采女姑娘,乃是真爱清水出芙蓉清高高洁盛世白莲花儿啊。这人设都崩了,皇帝陛下还能喜欢才叫见了鬼好么?贵妃娘娘就觉得楚采女这真爱当得太不敬业了。   不过,见昭阳帝都被伤成这样儿了,昭贵妃也不说更多话刺激人了。   “她竟然给陛下用药,陛下就这么回来了?还不宣太医看看陛下的身子!”   “宜华,你是在担心朕?”昭阳帝顿时受宠若惊。   贵妃娘娘觉得外头有点儿冷,心有点儿虚,抖了抖,高贵傲慢地点了点头。   “嗯。”   皇帝陛下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声音嘶哑,目光泛起了点点的深情。   “那你能原谅朕么?”   这真是关她屁事啊。   贵妃娘娘嘴角抽搐了一下,深觉自己躺着也中枪。不过迎着昭阳帝期待的眼,心里啧了一声,继续傲慢高贵地点了点头。   “再有一次,打断你的腿。”   狗皇帝欠虐。   这样霸道的话出来,昭阳帝突然喜极而泣了。 第114章   当然,公主殿下完全不知道自家父皇竟然是这样的父皇。   她一门心地想着赐婚的问题。   关于林如初的忧虑,她偷偷儿问了问赵皇后,赵皇后听见就笑了。   尚公主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林如初想要尚主,尚的还是长乐,她当然得叫林如初明白,哪怕长乐喜欢他,想要嫁给他,可是对于长乐公主来说,林探花真的不是唯一的人选。他要明白,长乐下嫁,对于他来说是荣耀,也是难得的珍贵。   别以为长乐公主不值钱。   “确实有几家夫人跟我提过。”赵皇后稳坐钓鱼台,就老神在在地说道。   “谁家啊?”长乐急忙帮自家美人表哥侦查敌情,想着回头把这几家那谁谁的都记下来,回头好叫林如初在外头把那谁谁的都干掉好了。她抖了抖自己的耳朵,趴在赵皇后的膝上转着桃花眼,看起来就特别的女生外相。   “这个不能告诉你。”赵皇后也起了几分戏谑的心思,笑眯眯地说道。   就林探花那点儿小心眼儿,在皇后娘娘眼里简直无所遁形。   “那您可别把我嫁给别人啊。”长乐紧张地说道。   “你不是不喜欢林家?”   “那不是太夫人还在么。”长乐摇头晃脑地说道。   眼下襄阳侯太夫人算是不能整什么幺蛾子了。   虽然没有驾鹤西去,不过老太太整个人都躺在床上起不来了,长乐还怕她做什么?   “你啊,鬼精鬼灵的。”赵皇后却觉得长乐很聪明,揽着长乐处理后宫的那些杂事,长乐难得地安分,就趴在赵皇后的怀里老老实实地窝着,这软乎乎乖巧的温暖,叫赵皇后眼底带了几分笑意。   正笑着呢,她就见昭阳帝跟着昭贵妃亦步亦趋地一同来了。   不知皇帝陛下又做了什么亏心事儿,那服侍贵妃娘娘特别周到,鞍前马后的。   贵妃娘娘仰着一张美艳无匹的脸,就跟主子似的。   赵皇后咳了一声,眯了眯眼,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简直太伤眼了。   “表姐。”昭贵妃见了赵皇后哪里还管自己的奴才呢?快步上前就把长乐从赵皇后的怀里挖出来,自己靠在赵皇后的肩膀上小声哼哼道,“表姐这两天怎么不来见我了?我一个人在宫里,她们都不叫我乱走。”   “这不是胎像不稳么。”昭阳帝小心翼翼地在一旁赔笑。   昭贵妃冷哼了一声,偏头不理。   赵皇后就见皇帝陛下被这样无视,竟然还笑了。   他竟然笑了。   这不是欠虐么。   当然,想到最近后宫的风波,赵皇后只是笑了笑,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她当然不会告诉昭阳帝,自己在御书房有自己的眼线,虽然不知那一日楚采女到底跟昭阳帝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是当那一晚之后,楚妃成了楚采女,身边的那个楚家女凌乱狼藉,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   她都不知道楚采女竟然蠢到这个份儿上。   做了这样的事儿,就是将自己的美好在昭阳帝心底全都打破,往后皇帝再也不会想到和她之间的那些旧日情分,简直就是自己打碎了自己的护身符。这不是傻是什么?当然,楚采女图谋昭阳帝的子嗣,叫赵皇后如今看,算得了什么?   就算楚家女真的有孕,可是昭阳帝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孩子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出生的。   那样卑劣,叫皇帝的尊严荡然无存,哪怕生个皇子出来,只怕那地位还不及曾经的二皇子。   因想到了这些,因此当日御书房之事,赵皇后乐得装作不知道。   她更乐意昭阳帝饶恕楚采女。   慢慢儿地将当年的情分磨干净,楚采女还一直活着,这才会令昭阳帝永远都厌恶她。   若楚采女这会儿死了,就这么个心软的皇帝没准儿还想到她当年的好,那还真成了白月光不成?   赵皇后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你这一胎最要紧,平日里在外头走动,我看不见你总是不放心。”这后宫啊,虽然风平浪静的,可谁知会不会有那等嫉妒昭贵妃的小人想要谋害她呢?赵皇后抬手摸了摸昭贵妃的头,见昭阳帝嫉妒地看着自己,心底松了一口气。   这瞧着昭阳帝被真爱坑了一把,对她表妹更上心了。   楚采女干得好!   “可是我想表姐怎么办?”   “等我闲了,我就天天看着你。”赵皇后就笑眯眯地说道。   贵妃与长乐一大一小瞪着相似的桃花眼眼巴巴地看着她,仿佛两只幼崽儿。   赵皇后不知怎么,由心底生出几分满足来。   她顿了顿,见昭阳帝竟敢在一旁磨牙,就继续笑着说道,“很快秀女就要进宫。”见昭阳帝一抖,赵皇后就继续温和地说道,“这宫中杂乱,若有谁冲撞了你,我只有担心你的。只是旁的你不必在意,陛下说宫中不进新人,我当然听从陛下的话。”   “我才不在意这个呢!”昭贵妃嘴硬地说道。   “这个可以在意。”昭阳帝就十分哀怨了。   只是他最近刚刚做了连自己都恼火的事儿,御书房下药事件还历历在目的,此刻在贵妃娘娘面前根本没有发言权。昭贵妃只是挑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见昭阳帝讷讷不语,这才低声说道,“若不是……真不是个好东西!”   她当然知道赵皇后什么都知道。   “朕也是……”昭阳帝哪怕没有将此事对赵皇后提及,可是他却知道,赵皇后肯定什么都知道了。当然,发妻知道自己这么丢脸的事儿也不算什么,不过再从皇帝陛下嘴里说一遍真的蛮艰难的,他脸色微微一黑,露出几分厌恶。   “父皇怎么了?”长乐歪头问道。   “没什么。”这么丢脸的事儿哪儿能叫闺女知道,昭阳帝含泪微笑。   只是楚采女降位之事瞒不住人,长乐心底也猜到几分,却懒得理睬。   左右自己作死,管她什么事儿呢?   “没什么的话,父皇是不是应该为我赐婚了?”公主殿下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终身呢。   “是不是林如初入宫撺掇你了?”皇帝陛下的脸更黑了。   “不是,是我想嫁给表哥。他那么美,早日霸占才是正道儿呀。”   公主殿下笑嘻嘻地揪着亲爹的衣摆央求,完全不顾及老父那颗伤心欲绝的心。   “美人多得是,你等着,父皇哪天给你多多的。”昭阳帝就觉得林如初这小子非常叫人生气了,这不是跟皇帝抢闺女么。皇帝大多小心眼儿,此刻想了想,就低声蛊惑道,“不然,父皇先给你赐几个男宠养养眼?”   叫林如初知道,惹怒了皇帝的下场。   长乐欲言又止。   “这说的是什么话!”天底下还有给亲闺女男宠的爹,昭贵妃眼睛都瞪圆了。   “男宠很好,看起来赏心悦目,只是这是个高危职业呀。”在美色与小命儿之间艰难地选择了一下,公主殿下想到自家美人表哥那一笑倾城再笑要命的美人脸,扭着自己的衣带低声说道,“父皇您不知道,表哥最近和江大叔十分投契。您知道二皇姐府上的男宠们都去了哪儿么?”   昭阳帝嘴角抽搐了一下。   “您知道二皇姐最近过的是什么日子么?”据说肾亏了都。   昭阳帝默默地闭嘴了。   “珍爱生命,远离男宠呀。”公主殿下遗憾地摊开手,栩栩如生。   “真是奸佞啊。”昭阳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驸马老实沉闷,他看不上,就比如大驸马,与大公主一对儿老实头儿,如今还不过做着一个虚职,平日里也不怎么被重用。可是驸马太彪悍这也受不了啊,皇帝陛下都已经在二公主的哭诉下悍然下旨堵住了那条小暗道,谁知道狡兔三窟的,人家江侍郎八百年前其实挖了不止一条暗道来的。   当知道是二公主主动堵住了暗道,这个……   场面极其血腥,惨不忍睹,皇帝不想说什么了。   显然江侍郎也把长乐公主给吓坏了,哪怕男宠特别招人儿,公主殿下也不敢试一试了。   “知道了,朕再想想。”昭阳帝就很敷衍地说道。   “再想想是什么时候啊?”长乐就噘着嘴问道。   “怎么你这么急着嫁人么?”   “您不是想抱软乎乎的小外孙么?”公主殿下厚脸皮地问道。   “……你想多了,朕觉得现在挺好。”皇帝陛下要的是老大难的二公主的外孙好么?   “反正我喜欢表哥,您看着办吧。”长乐哼哼着蹭了蹭皇帝陛下,倒是把皇帝陛下给憋闷得不行,自己撒欢儿跑了。最近林如初经常入宫给皇帝与皇后请安,她每天都能见到美人儿,当然心情不错。   当然,公主殿下也可以很坦诚地承认,自己心情不错,与楚采女被降位有很大关系。   看见她倒霉自己心里就开心。   她是很开心,可是楚家却已经晴天霹雳了。   这呼啦啦的楚妃突然降位成了楚采女,是个人都受不了哇!   楚三老爷千般妙计,一向泰山压顶不动声色的,听到这个都立时摔了眼前的一个自己特别喜欢,特别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儿,英俊的脸上一派的狰狞,吓坏了左右的几个侍女,倒是叫正跟她对眼儿的楚三太太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眼见楚三万般皆空的那一刹那,楚三太太觉得开心极了。   “你!”见她竟然在幸灾乐祸,楚三只觉得肺腑之间充满了怒火。   都说夫妻情深,素日里这妻子与他也十分和睦懂事,可是为什么关键时刻,总是她在拖后腿?   “傻眼了?心思成空了?你也应该明白的啊,你那个妹妹就是个蠢货!”   楚三太太并不知道楚采女到底做了什么,可是降位,肯定就是作大死了。   不然皇帝怎么就在贵妃有孕的时候将楚采女给降位了?   说好的真爱呢?   “三叔!”就在楚三与妻子对持的时候,楚听云一脸铁青地闯了进来,见楚三太太也在,他抿了抿嘴角,眼底带着几分晦暗地请安,之后对楚三低声说道,“宫里传出来消息了,姑母降位,大妹妹她……”   楚听云到底在宫中经营过几年,哪怕昭阳帝命人闭嘴,可是他还是探听出几分来。   虽然隔了几天,不过楚听云的脸都黑了,磨着牙冷冷地说道,“姑母并未安分,而是将大妹妹举荐给了陛下,陛下他……恼了,因此将姑母给废了。”他真是想不明白楚采女,清雅高洁的人儿不做,非要折腾。   如今还连累了他的妹妹。   楚听云只觉得心都灰了。   不提昭阳帝会如何恼怒楚家,没准儿还得怀疑此事与楚家有关,只说他想要尚主之事。   楚家大小姐是他嫡亲的妹妹,若真的已经被宠幸,那他与长乐就断然没了希望。   昭阳帝不会将公主赐婚给自己妃嫔的哥哥。   不然这人伦怎么算啊?   楚听云此刻一想这些,只觉得恨意顿生,若楚采女还在自己面前,他弄死她的心都有了。不提他的那亲妹妹如今沦落宫中未来不定是个什么下场,只说他与长乐。这么多年,他一心地想要和长乐长相厮守,可是到头来,却因楚采女只怕是一场空了。   楚听云只觉得眼眶酸涩,几乎要落下泪来。   “怎么会?”楚三喃喃地说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楚采女被废失宠,那三皇子也就起不来了,楚家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太子登基?   只怕太子登基那一日,就是楚家满门被清算之时了。   他不甘心!   “姑母给陛下下了药,我担心陛下怀疑是咱们给的。”楚听云真心冤枉。   他与楚三就想叫楚采女在后宫安静地绽放,等着往后昭阳帝回头来寻白莲花儿。   谁知道白莲花儿自己给自己染上了黑色儿哇!   “怎么可能!”楚三断然说道。   “陛下既然已经疑上你们,可见楚家风雨飘摇,地位不稳。”楚采女都被踩到泥土里了,楚三太太心中快意的同时,又觉得松了一口气。盖因她给楚怡定的是娘家的亲事,不论楚家有什么好歹,娘家总不会如外头那不知跟不知底儿的人家似的,见大难临头就退个婚什么的。   楚三太太现在唯一安心的,就是楚怡的婚事已经定了。   将军府就算是看在哪怕三皇子鼎盛之时自己都没有反悔攀高枝儿去了,也会对楚怡很好的。   “闭嘴。”楚三霍然起身,冷冷地看住妻子。   楚三太太冷笑一声,同样起身,握住了袖中的一把短刀。   都说了,将门虎女,谁怕谁啊?   别以为温柔贤良了,就以为人家是软柿子。   “三叔。”见楚三已经气急败坏了,楚听云急忙拦住他,见楚三太太转身就走,沉了沉自己的眼睛方才淡淡地说道,“三婶一介妇人,三叔与她计较什么?楚家不稳,正是需要将军府援手的时候,三叔万万不要与三婶生分了。”   他顿了顿,眼底带着几分阴郁地说道,“姑母害了我们!”   “她想些什么,我都明白,不外乎是为了子嗣。”   贵妃这一有孕,楚采女顿时就急了,这都可以理解,只是楚三却只觉得恼火。   他愤愤地坐在了一旁,大手成拳抵在脸颊上沉思了许久,方才思忖着说道,“此事陛下定然不会愿意叫众人皆知,你我只当做不知道。如果陛下要查,身正不怕影子斜,叫陛下查去。至于你姑母与大妹妹……”   他眯了眯眼,露出几分疲惫地说道,“也当做不知道,好好办差就是。”   “若大妹妹真的……”   楚听云在意的,就是楚家大小姐已经承宠,那么,年轻康建的楚家女,会不会为楚家带来一个皇子?若是真的有了一个有着楚家血脉的皇子,那三皇子就没用了,楚听云觉得那等蠢货还是关着好了。   不过若楚家大小姐没有这个好运,那三皇子还得继续哄着。   “不论大丫头能不能为陛下生育皇子,咱们都得捧着三皇子。”楚三目光闪烁地说道。   “可是……”   “就算有皇子出生,可他来路不正,简直就是陛下的耻辱,陛下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他年纪又小,哪里是太子的对手,只怕皇后一根手指头都不动,那孩子就能夭折宫中。”楚三一向不会小看后宫的黑暗,见楚听云怔住了,方才慢吞吞地说道,“三皇子已经长成,又没了生母,只要娶了楚家女,到时候与楚家的皇子没有什么两样。”   “您是叫我雪中送炭?”众人都躲着三皇子走的时候,楚听云若是送点儿温暖,三皇子还不记一辈子?   “不必大张旗鼓,令陛下怀疑。”楚三有些疲倦地说道。   他虽然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可是这一番惊怒哪怕按捺住,却依旧露出几分倦容。   目光闪烁了几分,他压住心底真正的想法不去叫楚听云知道,见这侄儿微微点头,就叹气道,“你与长乐公主只怕是不成了。陛下再不在意人伦,可如今不喜楚家,只怕也不会将爱女下嫁。且这些日子我听外头风言风语,都说长乐公主看中了襄阳侯府的大公子。”   “她只是喜欢他的脸。”楚听云咬牙说道。   “你也很俊俏,她为什么不喜欢你?林如初听闻在长乐公主面前做小伏低,做个奴才样子,你能行?”楚三见楚听云英俊的脸都涨红了,摆手说道,“我也知道你喜欢她,可是她不喜欢你有什么法子?除非……”   他弹了弹自己的指尖儿。   “除非林如初做了蠢事,令长乐厌弃他。”楚听云冷冷地说道。   “还有,若公主非嫁你不可,陛下也只能赐婚。”   “她不愿意嫁我。”他三叔这说得好轻松啊,楚听云嘴里发苦,却还是说了大实话。   他不得不承认,长乐是真的不喜欢亲近他。   “叫她不得不嫁给你就是了。”楚三掀了掀眼皮,半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见楚听云脸色暗淡,这一刻这傲气英挺的青年几乎失去了属于自己的锐气,又有些好奇地问道,“长乐公主虽然得宠,不过听闻一向顽劣,你自幼眼高于顶,怎么会爱慕她?”   这真是奇怪啊。   楚听云这般精英,如何能看得上啥啥都不行,只知道调皮捣蛋的长乐公主。   “她当年……”楚听云突然顿住了。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漫天的大雪,冻死人的冷。他僵硬地站在雪里,看着她一步一步欢快而来,她抬起头,看见他……   她说……   “算了,我就不听你们这些小儿女之事了。”楚三其实对这什么感情啥的没兴趣,若不是长乐公主有用,他也不会这样总是希望楚听云尚主,此刻他见楚听云有些茫然地看过来,淡淡地说道,“你放心,我总有法子,叫你得到你想要的。”   “您别伤害她。”   “你放心,伤了她,楚家岂不是也要丢脸?我有分寸。”   楚三如今对妻子与女儿彻底失望了,他皱了皱眉,想到楚家的窘境,一时带了几分犹豫。   要不要这个时候再纳个妾?   哪怕只生个庶子庶女的,也比只听妻子的话跟自己对着干的楚怡强些。   这真是女儿到了用时方恨少啊。   楚三只觉得特别的遗憾,遗憾当年自己为了叫将军府满意,这么多年,膝下只有一子一女。   长子不必说了,如今在将军府的庇护下博功名,这女儿……   他捏了捏眼角。   若楚家大小姐真的有本事生下一个皇子,他当然不会如同与楚听云那么说的,还去寄希望于三皇子。当然,三皇子依旧捧着和太子打擂台,趁着众人都不在意楚家失宠的年幼的皇子的时候,两败俱伤,渔翁得利才是真的。   三皇子,若有可能,也只不过是一个挡箭牌罢了。   到时候那个年幼的皇子还可以娶楚家女的不是?   楚三心中想着自己膝下荒凉,万般手段竟施展不开,这一日在长街之上,却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的确听说长乐公主身边的宫女儿与自己的女儿很像。   可是谁也没有说过……这么像啊! 第115章   红月也觉得自己的心都凉透了。   她手足冰冷地透过敞开的宫车的窗子,隔着飘扬的轻纱,看着远处长街的另一端,那看着自己瞠目结舌的英俊高大的中年人。他看起来英姿勃勃,看起来那么可靠,看起来那么像是一个父亲。   这是红月这么多年,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看见自己的父亲。   那曾经隔着无数人群,那曾经端坐高头大马上,当年自己和母亲狼狈地被挤着推着看了那么仓促的一眼,之后就自惭形秽地躲起来再也不敢去看那与自己仿佛天地之别的男人,他就站在那里。   他的眼里第一次有了她的模样。   真真切切地倒映在他的眼底。   这一刹那,不论是恨意还是什么情绪,都不能叫红月动一下手指。   “怎么了?”长乐美滋滋地趴在红月的肩膀探头探脑。   明天襄阳侯府设宴收养红月,今天长乐就兴冲冲地出宫了,赵皇后十分体贴,还叫红月可以晚上留宿纯王府。反正都是邻居,住在纯王府与住在襄阳侯府也没多几步路。她今天还带着四公主一同出来散心,她们姐妹许久没有这么亲昵地出来,长乐的心情就很好。   见红月的身体僵硬了,长乐顺势就蹭了蹭她的脸。   “你不想我么?别看外头了,跟我说说话儿。”   “可不是么,要不,红月你今天晚上别走了,跟长乐秉烛夜谈?”纯王也在一旁探头,目光垂涎。   那个什么……若红月留宿纯王府……哎呀,明天纯王殿下就觉得自己也能娶上媳妇儿了。   睡在纯王府,和睡了纯王又什么分别?   “于理不合。”四公主歪在一旁,脸色还有些苍白,只是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鲜活,当然这跟纯王殿下栩栩如生地给这皇妹描述了一下三皇子被关在府中那不可描述的生活分不开关系,四公主觉得听着三皇子苦逼都能多喝一碗药。   她垂目看了看自己消瘦的手腕儿。   那仿佛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岳美人的死,令她打击很大,就算是心情愉悦,可是依旧有些虚弱。   “是他。”   毛茸茸的小脑袋在自己脖颈里蹭来蹭去,红月却看着远处的楚三喃喃地说道。   “不就是姓楚的么,算什么啊?咱们又不是见不得人。”长乐当然也看见楚三了,只是做了亏心事儿的是楚三来的,这家伙自己不觉得亏心见了鬼,难道还要红月对楚三避而不见不成?她继续蹭红月的脸,慢吞吞地说道,“秋后的蚂蚱儿罢了,别害怕,我保护你。”   “他认出我了。”红月见楚三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皱眉说道。   那一眼深沉到了极点,红月分明见到楚三在长乐与纯王探头过来的时候,眼底爆发出了刺眼的光。   那目光充满了野心,令她感到恐惧。   那不是恼怒这世上竟然还敢有人与自己爱女生得相似的眼神。   也不是惊恐畏惧。   而是另一种更深刻的野心。   仿佛哪怕自己不是楚三的闺女,长得这么像,楚三也愿意认一认亲来的。   “是楚三啊?”纯王觉得自家皇妹把本应该纯王殿下说的话都说了,心里十分失落,此刻急忙鼓起勇气来凑到红月的身边看了看,不屑地说道,“你放心,他不敢做什么。不然他过去的那点事儿就瞒不住了,非后院儿失火不可。”   难道楚三还想怎么着不成?   “他会不会杀红月灭口?”   “他敢!”纯王一瞪眼睛,贼爪子就摸上了红月柔软的腰肢,很可靠地说道,“我保护你。”   红月扭头,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武功还不及自己的废材。   纯王急忙眨了眨自己充满了感情的眼睛。   红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怎么,就忍不住心底安然了起来。   她含糊地点了点头。   虽然态度模糊,可是对纯王殿下来说真是意外之喜。这么多天,红月住在襄阳侯府,纯王殿下也仿佛是长在了襄阳侯府好么?这宫里都不大过去了,只一门心地在襄阳侯府献殷勤,说实在的,襄阳侯贤伉俪都觉得压力很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红月也是个女孩子,当一个英俊真诚的皇子天天在自己面前讨好,动心一下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只是这话不能叫纯王殿下知道,不然这家伙得意忘形不那么殷勤了可怎么行?   “这种小人,你都不知他能做出什么。”四公主曾经往太子面前请罪,也听了太子对她说过的楚家的野心,此刻没有谁比四公主还要憎恨楚三的了,她尖锐的指尖儿都陷入掌心,却觉不出疼痛,冷冷地说道,“万事小心,不然厚颜无耻之人,谁知道他能无耻到什么程度?”   “会不会他没认出来?”长乐乐观地问道。   “他认出来了。”红月沉默片刻,淡淡地说道。   这大概也是父女天性,当她的目光与楚三相对的那一眼就知道,这男人认出了她。   就仿佛她笃定,楚三是认出她这个女儿。   “反正你马上是襄阳侯府的大小姐,何必顾忌他。论起来,一个失势的妃子的娘家,哪里能与襄阳侯府这百年世家相提并论?”见长乐担心地靠在红月的身上,四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温和地说道,“襄阳侯府百年联姻,这半座城里都是姻亲,若楚三是个聪明人,就绝不敢伤害你。”   她的母族也是世家,自然明白世家的强大。   哪怕一时沉沦,可是姻亲遍地,不定啥时候叫姻亲们拉一把,就能复起。   这不比楚家靠谱儿多了?   更何况还有长乐公主与纯王,红月靠山这么硬,还怕什么?   红月急忙轻声说道,“多谢殿下开解。”   “你日后是林家大小姐,往后不必这般客气。”四公主就有些无奈。她本想说红月是自己未来的嫂子,只是她也知道女孩儿脸皮儿薄,且自己张嘴就是嫂子对红月的名声与自己的想法并不尊重,因此只温煦地说道,“皇妹也喜欢你,我自然也是亲近你的。”   她到底有些病弱,便往一旁靠着闭目养神。   红月被这样安慰,且也不是软弱的性子,顿时就将楚三给撇开了。   众人一同到了纯王府,纯王一时都觉得自己是在过年!心肝儿宝贝儿的妹妹与心上人都在眼前,这人生怎么能这样幸福呢?他幸福得都热泪盈眶了,鞍前马后恨不能帮着王府里的侍女们来奉承心肝儿们。   长乐就瞪圆了眼睛看着这王府里忙忙碌碌,穿花蝴蝶一般的美貌侍女。   “真好看啊。”她感慨地说道。   “好看么?我瞧着一般。”纯王正看着红月傻笑,闻言就诚实地说道。   红月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纯王殿下。   这么美的侍女们,这纯王眼睛是不是瞎?   “喂,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红月?!”纯王贼头贼脑坐在红月的身边,正捏着人家姑娘的一只袖子傻笑,就看见那些侍女们都偷偷好奇地去看红月。毕竟红月住在襄阳侯府的时候,自家主子天天念叨着红月,众人也知道这位大概是未来王妃主子,谁不多看一眼呢?   然而这一眼顿时就叫纯王生出危机来。   叫他说,这都是想要从纯王殿下手里抢走心上人的人。   “别犯傻。”红月觉得纯王跟林如初有的一拼。   林探花最近也在襄阳侯府天天诅咒那些妄图挖自己墙角的甲乙丙丁来的。   “哦。”纯王就老老实实地坐在红月的身边。   他最近并不是经常对自己示好,可是一举一动都在为自己着想。红月想到纯王这每日里来襄阳侯府,总是想着给自己带许多的珍贵的宝石衣料或是稀罕的东西,总是希望自己不要被人小看,一时心里也柔软了起来。   她本以为纯王对自己不过是一时的热乎气儿,可是如今看起来,仿佛这人是真心在意她。   “我也不会多看别人一眼。”她顿了顿,轻声说道。   这声音很轻,可是纯王一下子就听见了,不敢置信地看住了自己的心上人。   红月浅浅地笑了笑。   “哦哦,红月被二皇兄抢走了。”长乐正抖着小耳朵偷听,待听见红月的这话顿时就很失落地垂下了自己的小脑袋。她哼哼了一声,想要往四公主的怀里寻求安慰,却见四公主对自己露出拒绝的笑容。   要不是林探花正好儿进门,公主殿下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凄凉的公主。   “还是表哥好啊。”她把自己蹭进林如初的怀里,很感慨地说道。   “那是自然。”林如初一双眼笑得泛起春水,侧目看了看一同面无表情看来的纯王与红月。   “若能早日大婚,那臣的身心都只属于公主。”林探花还卖力地撺掇道。   “做梦。”纯王与红月一同低声冷哼。   “二位真是珠联璧合。”林如初磨着牙强笑道。   “我与红月那是绝配。”有了红月的认可,纯王殿下的脖子都抻出来了,耀武扬威很有点儿小人得志的意思,见林如初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又急忙往红月的身后躲了躲,很有气势地说道,“至于你……想要尚主,这路可还长着呢!”   以为公主是这么容易尚的啊?!   “可是我也想早点儿嫁给表哥啊。”长乐就很为难地说道。   纯王的气势顿时就被戳破了。   “真是狐狸精!”他趴在红月的肩膀控诉道。   红月真是懒得理睬这个废物。   连妹妹都看不住,不是废物是什么呢?   一想到这个,红月就嫌弃地推了推纯王的大脑袋。她不会再为了楚三而心中忧虑,又问了长乐一番宫中的境况,待知道赵皇后与昭贵妃都安好,王妃最近的日子过得也不错,到底就松了一口气去。   见纯王与红月你侬我侬,四公主已经歪在一旁假寐,长乐就就拉着林如初的手小声说道,“我都来了,不如去给大表舅舅母请安,表哥觉得如何?”她虽然是公主之身,也确实得宠,可是却没有目中无人的意思。   对林大老爷与林大太太视而不见,长乐觉得做不出来。   “好。”林如初也不爱跟纯王在一块儿,笑眯眯牵着小姑娘就往家中去。   他手里牵着长乐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觉得满心的欢喜。   若是这一生都能带着长乐这样走下去,那该多么的幸福?   因想到这个,林如初的嘴角都忍不住勾了起来。他本就是最美丽的容貌,此刻笑若春风,满心的欢喜,令整个人都仿佛散发着光辉,越发令人感到不能侧目。两个人一路欢欢喜喜地回了襄阳侯府,就去了林大太太的内宅上房。   此刻,上房之中还传来一些说话的声音。   长乐与林大太太之间惯是相熟的,甩开林如初几步就蹿进了屋子里。   “公主怎么来了?”林大太太确实在见客,只是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看,人也不怎么开心的样子。然而见到娇艳欲滴的小姑娘眉开眼笑地进门,她的眼睛顿时就弯了起来,顾不得那前前后后围着长乐的侍女护卫,亲手将长乐拉到自己的面前。   “我今天住在二皇兄的王府,因此来见见舅母,多日不见,我很想念舅母呀。”   公主殿下就很甜言蜜语地说道。   林大太太显然受用得很,她见林如初满面春风,整个人都快活起来,就用温柔的目光看着长乐。   “我也想念公主。”她摸了摸长乐的脸,十分疼爱。   林如初眼瞅着是最可能尚主的人选,林大太太这一颗心里都是欢喜,见了长乐就忍不住笑出来。   “要不咋说着心有灵犀呢。”长乐抱住林大太太的手臂撒娇了一下,见这未来的婆婆都被自己迷惑得不知天南地北了,顿时就觉得自己其实也是一只狐狸精,她美得差点儿翘尾巴,一边对林如初眨眼表示自己与林大太太完全没有婆媳问题,一边儿就嗅到了一股子很奇妙的香气。   她一转头,就见林大太太手边儿坐着一对儿母女。   看起来也锦衣玉食的,正脸上赔笑看着自己。   在外头,长乐还是有一点公主的架子的,且见了那一旁端坐的女孩儿生得十分美貌,一双多情的眼时不时地扫过一旁安静微笑的林如初,公主殿下那本不大的小心眼儿顿时就发作了。她又不是真的傻,看不出这是个媚眼儿。   “这两位是?”公主殿下一下子就切换成了宫斗模式了。   见她虽然依旧笑嘻嘻的,只是那双总是活泼的桃花眼里带着几分疏远冷淡,林大太太心中轻叹了一声,扶着长乐坐在一旁,这才和声说道,“这是臣妇娘家的姐姐与外甥女儿,这些日子常来请安,不过是来瞧瞧侯府的兴旺。”   说实在的,林大太太也不喜欢这姐姐与外甥女儿。   当初林大老爷落魄的时候,这姐姐一向是不见踪影的。   如今林大老爷袭爵了,这姐姐就天天上门,还带着自家花季女儿,说没有心思林大太太都不相信。   只是儿子只喜欢长乐公主,林大太太自然不会叫儿子与长乐为难,早就叫这姐姐不必再往自己的侯府中来了,来了也没啥客气话儿。可是不知怎么,这姐姐就一门心地登门,若不叫进门,就带着女儿在外头哭。   哭诉妹妹一朝得势,就见不得自己依旧落魄的姐姐了。   这话儿传出去,林大太太岂不是成了小人?   林如初正是尚主的关键时候,若生母不堪刻薄,那昭阳帝哪里还能将长乐下嫁呢?   林大太太不得不捏着鼻子将这姐姐母女两个又放进来了。   “表哥。”那少女柔柔起身,目若春水。   她生得眉眼之间一派的妩媚清艳,说起来,还有几分林如初的影子。   长乐看了一眼,就觉得蛮开心的。   因为林探花压根儿就没搭理这美人儿。   哎呀公主殿下这心里头就不知怎么高兴了,她虽然绷着一张小脸儿,可是眼睛却微微地弯了起来。   “今日公主驾到,我不便留姐姐在此,姐姐,你要不先回去?”林大太太头疼极了。她早就不耐烦这非要黏上来的姐姐了,只是这姐姐哪怕自己一整天不跟她说话,却依旧能安稳地坐在这儿,叫她怎么办呢?   对于林如初“打出去”的主意,林大太太有一瞬间都很心动了。   “不知公主驾到,是臣妇失礼了,只是公主面前,哪里有不请安的道理?”林大太太这位姐姐生得倒是十分寻常,一双眼睛里带着的算计令长乐有些不喜欢,她就跟看不懂眼色似的,急忙拉着自己的女儿上前郑重福了福。   “这是小女画儿。”她赔笑说道。   长乐没有吭声,只拿眼睛去看林大太太。   林大太太摸了摸她的手,对她没有给自己姐姐脸面完全不放在心上。   只是长乐这般傲慢,顿时就叫那画儿的眼眶红了。   那一双泛着水光的柔美的眼睛,充满了被折辱之后的畏惧与难堪往林如初的方向看去,那其中点点的期待与期盼,若被男子看见都会充满了勇气来保护她,叫她不要再有一点的风雨。只是林如初倒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他抬手,修长的手中转着一把十分华美的折扇,微微给长乐扇了扇。   “呛着了吧?”他温柔地对长乐问道。   公主殿下呆呆地看着自家美人表哥,片刻,小小声儿地咳嗽起来,装模作样捂住了自己雪白的额头。   “嗯。”她憋着一口气儿,学着自家亲娘那娇娇的声音哼了一声。   “你呛着公主了。”林如初眼睛越发地温柔起来,回头,看向那正想叫他看见自己无助的少女,温柔的眼顿时就冰冷了起来,缓缓地说道,“这位姑娘,你身上的熏香太烈,公主看在我母亲的面上不肯说,只是我要说,这太难闻,臭不可闻。”   “你!”见他竟然折辱自己的女儿,林大太太的姐姐顿时就不干了。   “在我襄阳侯府,难道还有你们说话的份儿?”林如初一边给美滋滋的长乐扇扇子,一边温煦地说道,“趋炎附势并不可耻,没脸没皮就可耻多了。母亲宽容,一向不能把无赖怎样,只是我是个心肠狠毒的人,日后二位若再敢登门,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怎敢这样与长辈说话?!”   “十几年不登门的长辈?”   “不论如何,我总是你母亲的姐姐,画儿总是你的表妹。”   “少往脸上贴金。我的表妹只有长乐公主,令爱觉得配得上给我做表妹?”   哎呀林探花这等又猖狂又势力的嘴脸,回头若传扬出去又要叫人非议了。   只是长乐躲在林如初的身后,看着那方才还用一张痴情如水的面孔来面对林如初的少女,突然又觉得自己蛮失败的。公主的正确打开方式,不就是应该在这个时候用高高在上的地位碾压这等敢跟自己抢驸马的女人么?   怎么她还没动,驸马就先出手了?   “你可真是个小人!”   “与二位何干呢?”林如初挑了挑自己优美的嘴角。   这般小人的模样,顿时就令林大太太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尖儿,她当然更偏心自己的儿子,若不是自己与林大老爷都老实得不行,也不会被亲姐姐在门外哭闹就拿捏住,然而她此刻却绝不愿拖后腿的,见亲姐姐愤愤地看着自己,就淡淡地说道,“姐姐既然知道我们都是小人,日后还是不要登门,免得被我们牵连了名声。”   “妹妹如今富贵双全,就忘了姐姐么?”这带着几分委屈的话,顿时就叫林探花笑出声来了。   “那你想怎么着啊?”真是胆大包天的,竟然还想给驸马当小妾不成?   当公主们都是死的啊?   长乐与林如初一同露出了同仇敌忾的笑容,决定把妄图破坏公主驸马二人世界的坏人给掐死。   “画儿今年入宫选秀,你看看她的品貌,公主也看看!”那中年贵妇顿时就含泪看着长乐,带着几分央求地说道,“若画儿能留在宫里,往后定能做皇后与贵妃娘娘的臂膀,以两位娘娘马首是瞻的!只求公主回去与娘娘们说话话儿,叫画儿能服侍陛下吧!”   她再三地与长乐作揖。   公主殿下与自家没人表哥同时惊呆了。   哦……   没看上驸马,看上了驸马他岳父啊。   好自作多情的人儿哦。 第116章   这就很尴尬了啊。   就连摆出冷酷无情表情的林探花都有点儿讪讪的。   原来林美人儿压根儿就没有叫人放在眼里。   那妇人还在叽叽歪歪,什么愿做两位娘娘的臂膀啥的,仿佛笃定了昭贵妃这一有孕,后宫就要百花齐放了。长乐看着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妇人,再看看那一脸期盼的少女,只觉得满心的可笑。   这二位是不是还不知道……后宫里想争宠的妃嫔这最近都歇了菜了?   还想往后宫钻。   她也不说话,只拿眼去看林大太太。   毕竟是在襄阳侯府上,她上蹿下跳做什么呢?   林大太太的脸都气红了,万万没有想到嫡亲的姐姐竟然还能说出这样没脸没皮的话来。她满心的怒火都压抑在眼角,见姐姐没完没了,再看看长乐顾着自己体面竟忍耐着并不呵斥,就觉得心中羞愧难当。   襄阳侯府的爵位是怎么到手的,她心里有数儿。   得了昭贵妃与长乐的庇护,这时候却有她娘家人来挖贵妃墙脚儿。   哪怕这不是林大太太的意思,可是林大太太也觉得自己就是那玩恩负义的小人了。   更何况,她也没有那么下作的心肠,往宫中举荐女子来邀宠。   “住口!”林大太太一向温和文雅,从不口出恶言的,此刻也忍不住了。她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摔在了地上,哗啦啦的响声里,她气的浑身发抖,霍然起身指着那抬眼看来的女人冷冷地说道,“无耻之尤,滚!”   她万般的咒骂都堆积在胸口,竟吐不出来。   “怎么,妹妹你如今显贵了,就看不起姐姐了?”   “你也不照照镜子,就这等货色,也敢往宫中去丢人现眼?别说不及贵妃娘娘万分之一,就凭你这德行,连个宫女都不如,还为两位娘娘分忧?好大的脸呢!”林大太太声音嘶哑地说道,“当宫里是阿猫阿狗都能去的呢?为了点子荣华富贵,脸面都不要了,这样无耻,日后少来我这府里脏了地!”   “你!”   “我是显贵了,看不起你,怎么了?”林大太太怒气冲冲地问道,“既然话以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倒是要问问姐姐,当初我家老爷没爵位的时候,你死到哪里去了?那时你更显贵些,怎么不见你日日来我的府上?势利眼到了姐姐这地步,我还顾念什么姐妹情深?!”   “哎呀,原来是这样呀。”长乐觉得很满意,就装模作样地点头。   “往后姐姐再敢来我家,休怪我无情,拼着名声不要也要打你出去了!”林大太太厉声道。   “你不怕……”   “公主在此,自然知道我家的心意,我怕什么?”   “母亲不必多说,咱家没有这等十几年不登门的亲戚。”林如初总算是缓过来了。   他捏了捏偷笑的长乐的小爪子,脸色冷峻地看向自己的便宜亲戚。   那少女画儿已经被呵斥得摇摇欲坠,眼底全是眼泪。   可是林如初却显然没有动容的意思。   “贪慕荣华富贵,连脸都不要了,有能耐自己往宫中去博取君恩,若你有那一日,我林家定然也不会攀附与你。”他淡淡地说完,声音猛地太高,高声叫外头等候的人过来,就见三五个粗壮的婆子顿时就冲了进来。   “打从二位常上门来哭诉,我就预备着了。”   见这母女俩诧异婆子们来得这样快,林如初就笑眯眯地说道。   他当然不似林大太太那般忧虑自己的名声坏了就不能尚主,见几个婆子七手八脚将这母女两个给扣住,雪白美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之后一拍手,又见数名壮汉手里举着棍棒呼啸着往门口去了。   长乐好奇地奔出去一看,就见这群壮汉围着这母女二人来时的车一顿的狠砸。   转眼之间,那车就碎成了零件儿。   “一起丢出去。”林如初声音温柔,不然尘埃地说道。   那母女两个已经被林如初砸车的酷烈吓得浑身发抖,尖叫连连,哪里还有一点儿的美丽婉约,此刻还未醒过神儿来,竟连人带着车零件儿一同丢出了襄阳侯府,林如初一介风流地立在门口,对来往目瞪口呆的路人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见笑了。”他就跟自己打了个酱油一样无辜。   “林如初,你这个小人!”   “小人之心,我记住你了,咱们等着瞧。”林如初淡淡挑眉。   这年头儿,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啥的,林探花摆明了是自己是睚眦必报的小人,还公然威胁起来,不提那已经呆滞了的母女,就连路人们都心底生出几分寒意。又见林如初坦然地仿佛告诉大家,往后谁招惹他就得倒霉,一时都无语了。   “我就喜欢小人。”长乐咯咯地在后头小声儿叫道。   林如初就忍不住露出一个真切的笑意。   当然,想要和公主殿下再有点儿什么,当然不会在众人都看见的时候,见那母女两个老实了,他礼貌地对痴痴看来的众人颔首,之后心情愉悦地叫人关门,就见长乐已经憋不住窜了过来,抱住了他的手臂。   “早就想收拾她们了。”林如初霸气地说道,顺便希望公主殿下忘记自己之前小小的丢脸。   那个什么……   当初想要收拾这母女,乃是林探花以为这母女两个看中了自己这个前途无量的美少年呢。   不过如今杀鸡儆猴的意思也到了,林如初也觉得十分圆满,这往后想要招惹自己的,都得瞧瞧今日这母女两个的下场。他笑眯眯地由着长乐在自己面前撒娇,缓缓地走到了脸上尚存怒色的母亲面前。   “林家在皇后娘娘面前得脸,都知道母亲是在两位娘娘面前说得上话儿,有旧情的,若是今日不酷烈一些,往后上门的更多。到时候不拒绝是伤了娘娘们,若拒接,不患寡而患不均,母亲岂不是要得罪更多的人?她不过是母亲的姐妹,被拒绝尚且这样愤怒,来日若换了世家官宦,那还了得?”   林如初是知道林大太太温和有余强硬不足的。   这般性情,做个温柔贤良的侯夫人是有了,可是日后做公主的老岳母,就少了些手段。   更何况林如初看得分明,红月对纯王多了几分喜爱,来日只怕要做纯王妃。   襄阳侯府联姻纯王与长乐公主,这样显眼,若是还心慈手软,只怕来日更多纷争。   “我也明白,只是唯恐连累了你的名声。”   “名声又不当饭吃,且陛下知道我性情就是,管旁人怎么说。”   林大太太也不是个蠢笨的人,见儿子是真的不在意,长乐更不在意的样子,就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和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必姑息了,你放心,做母亲的,总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且母亲强硬起来,也更有侯夫人的架势。”都是侯夫人了,还对无赖束手无策,这不是开玩笑的么。林如初再三提点了林大太太,见她笑着应了,心里就缓和几分,扭头去看自家的公主殿下。   长乐正美滋滋地听着。   她就觉得,林如初说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自己。   公主殿下绝不承认自己自作多情,反而觉得自己魅力无边,真是特别地得意。   这一得意就得意到了第二日,大抵是林如初昨日发作得厉害,因此这一日林大太太大宴宾客,来往的女眷都十分和气,断然没有找茬儿生事想要闹一闹的,都唯恐叫林如初不客气地丢出去,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更何况长乐与四公主联袂而来,一同端坐上首,就见席间觥筹交错,珠光宝气。   四公主含着笑看着下方红月一身大红宫裙,带着几分难得的羞涩穿过席间缓步走到林大太太面前。她似乎抬头看了对自己咧嘴笑的长乐一眼,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在众多贵妇审视的目光之中盈盈下拜。   “母亲。”她给林大太太磕头,恭敬地唤道。   林大太太今日同样喜气洋洋。   她喜欢女孩儿,更喜欢的是自爱纯善的女孩儿,且见红月看向自己的目光多了几分濡慕,就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喝了红月给自己敬的茶亲手扶了红月起身,侧身就将一对儿晶莹的羊脂玉镯子套在了红月的皓腕间。   “这是我与你父亲的心意。”她温和地拍了拍这个命运多舛的少女的手,和声说道,“往后你就是咱们襄阳侯府的大小姐,是我与你父亲膝下最好的女儿。”她温暖的手握在红月的手背上,只觉得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自己的手上。   知道红月一向艰难,林大太太只在心底叹一声造孽。   就算是义母再慈爱,也抵不过生母在孩子们心中的位置。   楚三那般丧心病狂,令红月失去本应该最疼爱她的母亲,这样的缺憾与痛苦,是她这个做义母的不论付出多少都没法儿圆满的。她心底更怜惜红月几分,拉着她就到了众贵妇的面前,一一为她引荐。   古往今来,认个义女的不少,可是这般周全,仿佛疼若爱女的就不多见了。   瞧林大太太这认真的样子,仿佛是真的把这宫女丫头当亲生女儿关照,来在交好的世家面前引荐。因林大太太的态度,因此众贵妇都少了几分对红月的轻视,哪怕她之前出身不怎么样,可是能被林大太太这样疼爱,日后还有长乐公主的情分,断然是差不了的。   还有几位心思更多些的,已经在想着要不要从家里出个庶子来与红月议亲。   毕竟虽然红月的身份不怎么样,可是身后连着襄阳侯府,还连着长乐公主不是?   如今的长乐公主可不是从前那么只有虚名与帝宠的长乐公主了。   实打实的封地,还可能多个亲弟弟。   更何况上头长乐正叽叽呱呱地给鼓掌呢,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来,长乐公主与这位襄阳侯义女之间的感情极好。既然有襄阳侯夫人与长乐公主做背书,一时这些出身世家的贵妇对红月出身不怎么样的不喜也少了几分。   只有几位坐在下首笑吟吟看着的女眷,看见红月那张脸,都愣了愣。   “那是将军府的几位太太。”四公主低声在长乐耳边说道。   这说起来可就有缘了,那几位女眷的目光都很奇异,只是顾忌是在襄阳侯府之中,因此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有那目光交错时的诧异与疑虑瞧着心事重重的样子。红月并不知道这几位是楚三太太的娘家人,只到了这几位的面前,福了福。   “大姑娘生得极好,夫人也是有福。”红月的眉眼与楚怡生得太像,将军府出身的太太们都是爽利人,少了几分谨慎思忖,见了红月低眉顺眼之间的美丽,就还是没憋住,与林大太太笑着问道,“不知大姑娘本姓为何呢?”   红月的眼角顿时就跳了跳。   她有个屁的姓氏。   哪怕她的生父是楚三,可是红月也绝不想冠上楚这个姓氏。   这一瞬间的犹豫,她就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了握,身旁慈爱的夫人温和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没有一点的不情愿,和善地笑道,“她是我的女儿,自然是姓林的。”林大太太的声音十分温柔,顿时令红月诧异地看过去。   “那从前……”   见林大太太虽然在笑,然而脸上带了几分不悦,一旁的妯娌急忙将开口那人的嘴给堵上了。   只是林大太太这般说辞,却令人都露出几分沉思。   为什么……这位襄阳侯府的义女,对自己本来的姓氏看起来讳莫如深的样子。   楚怡也多在京中走动,认识她的人不少,因此众人都看向将军府女眷的方向。   这生得太像了。   若说是堂姐妹眉眼之间或许会有几分相似,可是也没有相似到这个程度的。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妹,特别是红月的举手投足带了几分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的强势与刚硬,这简直是与出身将门的楚三太太有几分仿佛,甚至气度比温柔的楚怡更接近楚三太太一些。   将军府的女眷当然想不到有什么楚三狗胆包天在外有外室女,而是觉得……   莫非当年楚三太太生的是双胎,一不小心丢了一个?   这人一发散了思维,就越发觉得有这个可能了,不说别人,只说将军府女眷就对红月多了几分亲近。红月看着这几位女眷对自己露出了真诚的笑脸,却觉得自己的牙都疼了,回头看了看长乐,见她对自己眨眨眼,心方才定了一些。   她既然已经是襄阳侯夫人义女的身份,日后自然更多在外走动,莫非还要一直忐忑下去?   做错的是楚三,又不是她。   “别怕,不要忘记,你是襄阳侯府的大小姐,只有她们奉承你的份儿,没有你卑躬屈膝的。”   林大太太还在一旁安慰。   只是再安慰,红月的心中却总是少了几分底气。她仓促地点了点头,努力绷直了自己的身体,却见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那门外突然有许多的宫人到了,乃是赵皇后昭贵妃的赏赐。   她侍奉长乐公主多年,此刻一举飞到高枝儿上去,赵皇后姐妹赏赐她无可厚非。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才刚刚升了妃位的纯王生母王妃……   赐下的东西几乎和赵皇后的打平了好么?   除了少了赵皇后的一对八宝手镯,别的不差什么。   特别是那对儿晶莹温润的玉如意,简直是……   红月拜在襄阳侯夫人门下,关王妃什么事儿啊?   这般重礼,简直令人心中都觉得不对劲儿了。   红月的脸顿时就红了。   今日纯王叫她说服,没有来凑热闹,盖因她不愿叫自己与纯王的往来被这些人非议。可是她没想到防住了纯王,却没有防住王妃,竟给了这么多的赏赐,这瞧着就不是一般的关系好么?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觉得心里欢喜。   能被王妃与纯王这样看重,她心里暖暖的。   “真是大手笔啊。”长乐也探头去看那些宫里来的赏赐。   赵皇后一向大方,且为了给红月做脸,赏赐的都是十分珍贵的宝物。   “红月的身家真是丰厚。”四公主也笑眯眯地说道。   这在外畅快地会饮,令她在宫中的那些晦暗都消失不见,此刻还有心情说笑了。   长乐歪头看了看她,见前方红月与襄阳侯夫人都在见客,就拉着自己的姐姐出来。她挥退了跟着自己而来的众多的宫女,长长的裙摆恨不能挽起来,拉着四公主两个就沿着襄阳侯府那弯弯曲曲的游廊往后头去。   日光高悬,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四公主正觉得诧异,却见眼前豁然开朗,显出一高大英武的男子。他肃然立在一方大石旁,听见了声音侧目看来,见了四公主,面上神色微微一动,大步而来。   四公主看见他,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把四皇姐交给大表哥了。”长乐在后头推了推四公主,见这姐姐突然痛哭着扑进了岳庭的怀里,见那高大的男子一把将四公主抱在怀里,听着四公主凄厉的哭声,她心下酸涩之余又觉得松开了一口气。   四公主总是憋着,她担心极了,如今见她哭出来才觉得放心。   “你真是个爱操心的。”林如初不知何时站在长乐的身边笑眯眯地说道。   “瞧着四皇姐幸福,我当然觉得开心。”长乐贼兮兮地把小爪子给塞进了林如初的手心儿里,感到被紧紧地握住了,急忙表功说道,“二皇兄还说呢,叫我多留在王府几日,只是我虽然想天天在外头见表哥,却拒绝了。”   她闭嘴,等着林如初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呢?”这点道行林探花一看就知,肚皮都要笑破了,装模作样地问道。   公主殿下赏他一个“你很识相”的眼神。   “当然要回到宫中敦促父皇早日赐婚呀。表哥你瞧瞧,我多么希望早点儿嫁给你啊。”   公主殿下又眨了眨自己明媚多情的桃花眼。   “公主对我一片真心,我感受到了,很幸福。”林如初忍着笑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   “要知道本公主为表哥你做了很多很多啊。”   “这个真的知道。”   林如初听着前头院子里那些女眷的笑声与隐隐约约的丝竹,看着长乐古灵精怪地偷笑,只觉得心里一片的轻松欢喜。他见那头儿四公主与岳庭早就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因恐叫人看见,外头也有人守着,左右四下无人,林探花就笑眯眯地抱住了长乐。   柔软娇小又温暖的身体一落在自己的怀里,林如初就觉得自己身上各处都仿佛骤然醒过来。   每一处都在叫嚣,想要更多地亲近她。   他探出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长乐嫣红的嘴唇,慢慢露出一个含着几分春意的笑容。   长乐屏住了呼吸。   明明告诉自己要逃走,可是她却不知怎么在心底生出几分期待,也不愿意动弹。   柔软的嘴唇轻轻地压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   泛着青竹香气的呼吸与她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长乐的小身子颤抖了一下,十分理所当然地探了探自己的舌尖儿。   明明前一次差点儿被夺走呼吸憋得不行,可是这一次她又有了期待,仿佛那真的会叫自己很快乐。更何况前一次乃是林如初将舌头伸进自己的嘴里,公主殿下想到林如初那沉迷纠缠的表情,心里也想要了解一下。   林如初轻笑一声,由着哼哼唧唧的小姑娘把舌尖儿探进自己的口舌之中。   见他这般纵容,公主殿下简直美上天!   柔软的小舌头探进去,试探地和美少年的舌尖儿纠缠,只是不知怎么,她又觉得仿佛不及前一回的感觉。她哼哼了一声,转了转眼睛,勾着这少年的柔软就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这显然是邀请了,林探花毫不客气地接受。   公主殿下又差点儿晕倒在林探花的怀里。   那肆无忌惮的柔软在她口中肆虐,长乐的腿都软了,直到林如初满意地退出来,她就摊在他的怀里小声儿喘息,又觉得美得不行,扭着林如初的衣襟美滋滋地问道,“我,我怎么样?甜么?”   “……二公主教你的?”林如初嘴角抽搐地问道。   这教得有点儿多啊。   他满心纠结,也不知该不该鼓励二公主继续教导,却见远远的把守着的院门外,快步而来一个下人。   “大爷,前头侯爷请您过去,说是楚家三老爷上门来了。” 第117章   楚三老爷端坐襄阳侯府上房。   他手里端着一碗茶,却并未放在嘴边,而是转着这茶盏目光沉着。   上房之中鸦雀无声,只有林大老爷默默作陪,还没啥话好说。   见林如初此刻快步进门,林大老爷是真心松了一口气,就跟找着了救星一般笑着对儿子招手儿道,“大哥儿过来。”他心里藏着对楚三的鄙夷,盖因这年头儿若是丧心病狂毒死发妻这种事儿,林大老爷只有唾一口骂禽兽的。   他虽然庸碌,可也不是个会对恶人虚伪应对的人,此刻能忍住,不过是不要闹了后头还在开的宴席,更何况若此刻闹出来,那红月脸上也无光啊。林大老爷努力地憋着憋着,憋到了聪明伶俐的儿子过来,这才吐出一口浊气。   儿子聪明,总能叫楚三好看的。   不知怎么林大老爷对儿子就特别有信心。   “父亲。”林如初身后还跟着长乐,长乐从美少年的背后探出头来笑嘻嘻叫道,“大表舅!”   “公主也在啊。”林大老爷这就真心实意地笑了,还对长乐很慈爱地招手道,“快来坐。”   公主殿下很麻利地就坐在了她表舅的身边儿,乖乖巧巧地问道,“您今儿吃了么?”   多么的一句废话啊,可是林大老爷却觉得贴心懂事儿极了,笑得牙齿都露出来,点头很乖地说道,“吃了。”他顿了顿,板着手指头与凑过来一脸认真的公主殿下数着说道,“今天吃了两个肉沫小烧饼,还用了一碗粥,还有一样儿萝卜丁儿酱菜……”   “听起来很美味啊。”长乐认真地说道。   “你喜欢,赶明儿我叫人送到宫里去。”林大老爷一点儿都不觉得这是客气话,还很认真地回复。   楚三简直是匪夷所思地看着呆头呆脑的林大老爷。   就这么一个货色,不过是儿子出息一些,得了长乐公主的几分青睐,竟然就能把被摁住十几年的爵位给握在手中,这不说是傻人有傻福,也太叫人生气了。楚三老爷这般英明神武的英雄如今还没个爵位,林大这样的货色,竟然还与长乐公主很要好的模样。   为什么啊?   “那您一定要记得给我送啊。”长乐还一本正经地跟林大老爷拉钩儿,眼睛弯起来特别开心。   有人送好吃的当然开心。   当然,林探花就觉得这真是亲爹。   送吃食入宫,这不就又是一个进宫与公主殿下朝夕相对的借口了么?   因心情不错,或是并未将人放在眼里,林如初回头见楚三正端正地坐在一侧,见他生的英武不凡,光明磊落的模样,也不得不说世人能被这等小人唬住许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他顿了顿,方才含笑颔首道,“楚大人。”   他看似和气,可是目光却没有敬意。   盖因最近昭阳帝屡次呵斥楚家,林如初就知道,这楚家算是完了一半儿了。   连楚听云都被昭阳帝给骂了两三回,可见皇帝陛下是真的蛮恼火的。   “林……”楚三想了想,就露出隐含亲近的笑意道,“你我两家一向交好,我就唤你一声如初可好?”   “楚大人这话说得有趣,林楚两家素日里并无往来,又何谈交好呢?”林如初微微一笑,仿若春风拂面,可是说出的话就不是很客气了,反正作为皇后的娘家人,也不必对一个已经失宠的皇帝的前宠妃家族十分和气,淡淡地说道,“您不如唤我林公子。”   他抬眼,见楚三面露几分不虞,就哼笑道,“楚家门第太高,林家怎敢高攀呢?”   “林公子说笑了,楚家再如何,也不敢与侯府比肩。”楚三也不是那种能容忍旁人三番两次打脸的,更何况今日上门本不是为了称呼问题,他的神色淡了淡,一双犀利的目光扫过正偷笑的长乐,垂了垂眼睛。   若长乐公主爱慕的是他的侄儿楚听云,如今还有林如初放肆的份儿?   他目光微微一暗,之后露出几分恳切来,温声说道,“今日上门叨扰,实在亏了礼数,只是也请贵府上能理解我做父亲的一片真心吧。”他抿了抿嘴角,方才继续说道,“昨日我在街上曾见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生得与小女楚四有几分仿佛,我看见她就觉得……”   “大街上生得像的,都是楚大人家的亲戚?”林如初不客气地问道。   顺便他目视林大老爷,见亲爹给自己让了个位置,心满意足地坐在长乐的身边。   “自然不是。”楚三脸皮很厚,唾面自干说的就是这等人杰了,对林如初的夹枪带棒完全面不改色的,此刻将手中茶盏往一旁放了,带着几分温煦地说道,“只是都说冥冥中父女自有感应,只一看到她,我就知道,她一定是我的女儿。”   这话说得多不要脸呀。   见了一个姑娘,就冥冥中感应一下,就非说是自己的女儿了?   因此林如初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未开口。   长乐瞪着一双桃花眼,看着这个无耻小人。   这真是她生平仅见的无耻。   “我听说大人与家中夫人十分恩爱,多年不染二色,如今大人说出这话,实在令人诧异。”这么虚伪的男人,林如初也算是服了。他一双秀眉高挑,顿了顿方才和声说道,“虽我并不知为何楚大人冥冥中感应了自己的爱女,却走来我家的府上,只是我想着,您这不速之客,确实有些失礼。”   “也请两位海涵吧。”楚三直言道,“我见了的那位小姐,令人暗中打探一晚方知道,乃是贵府府上的大小姐。”见林如初看着自己微笑,楚三只觉得心中乱跳,然而想到自己的野望,他的目光越发深邃起来。   昨日在长街之上见了红月,楚三只觉得满心的惊诧。   哪怕隔着那么远,哪怕红月并未袒露自己的身份,可是楚三却可以笃定,那是他的女儿。   他对自己的情况自然都知道,顿时就想到了当年的发妻。   只是他断断想不到,当年发妻或许并未死去,而是给自己生下了一个女儿。   他也与楚听云细细地询问过红月的来历,因楚听云虽然一向不对女子上心,然而对长乐公主身边之人倒有几分了解,也知道红月年幼懵懂之时就到了赵皇后的身边,楚三夜半无人掐指一算,就知道只怕发妻死去得很早,留下了一个尚且懵懂的女孩儿。   因这些年并未有他的流言出现,楚三多少就笃定,恐怕红月不知自己的来历。   既然这样,那就太好了。   楚三老爷正缺女儿呢。   若当着能重新认回红月,这个女儿自然会对他这个做父亲的全心依恋,到时候不听话的楚怡对楚三老爷来说也就不算什么。更何况红月在宫中往来十分得力,赵皇后仿佛很喜欢她,又有长乐公主的亲近,楚三的心底就忍不住有些想法儿了。   这样的女儿认回来,哪怕令楚三太太与自己夫妻离心,那也不吃亏了。   更何况最近因楚怡的婚事,楚三夫妻几乎反目,还有什么离心不离心的?   接受不了也憋着!   楚三眯了眯眼,眼底飞快地闪过几分算计。   原来这是上门抢女儿来了。   林大老爷顿时气的脸都红了。   他的确厚道,可是也没有厚道到见了楚三这种贱人还能忍耐的程度。   更何况红月最近住在府上,孝顺懂事,林大老爷是当亲闺女来疼爱的。   “我的女儿,你上门就说是你家的,你要不要脸?”他尚存一些明白,知道自己告不倒心机深沉的楚三,也知道赵皇后不欲打草惊蛇,可是看着楚三这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厚颜无耻上门找女儿,林大老爷就冷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往襄阳侯府上认亲?我的女儿,是你能认的么?!”   “侯爷这话何意?”楚三仿佛想不到认亲竟然不顺,微微皱眉。   红月不过是得赵皇后懿旨,襄阳侯府看在赵皇后的面上才认了她为义女,怎么林大老爷这么恼火?见林大老爷不快,他眯着眼睛想了想,方才和声说道,“本官身份不及侯爷贵重,只是这天下也没有说不许人认亲道理。侯爷,您说是么?”   “你说是你的骨肉,就是你的骨肉了?”长乐在一旁不屑地问道。   她只恨自己没跟敬德王借了那攻城车,不然非给楚三几板砖不可。   “你有证据么?”她继续问道。   “自然是……”楚三顿了顿,叹息道,“没有的。”   “那就送客吧。”林如初就含笑道,“没什么好说的。”   “这么说,贵府真的不肯通融?”楚三真是没想到,襄阳侯府竟然这般坚决。   这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儿好么?   不是应该父女两个排除千辛万苦相认,抱头痛哭的么?   “您有证据么?”林如初只含笑问道。   “她与小女模样相似。”   “我观侯爷您与后街上卖火烧儿的王二麻子也很相似,不知侯爷是不是也有个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林如初这话就很意味深长了,不知道的都得怀疑楚三他亲娘当年怎么怎么,或是亲爹怎么怎么了,此言一出,楚三顿时脸色就变了。   “林公子一定要与本官这样歪缠?!”   “证据呢?”林如初继续笑问,完全没当楚三的怒气是一回事儿。   楚三已经无话可说。   还能说什么?   当然,当直面林如初,楚三终于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侄儿口中难缠的这少年。   明明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可是林如初却……   “且在下一向听说楚大人夫妻伉俪情深。”当楚三用谨慎的目光看住自己的时候,林如初动了动指尖儿,轻松地看着楚三微笑说道,“楚大人认为红月是自己的血脉,那就说明……是不是楚夫人之前,您与某位女子曾经有缘?您这丰富的感情经历,有没有叫尊夫人知道呢?”   他看着楚三道貌岸然的模样,就觉得恶心。   “当初的一时年少轻狂。”楚三眼角一跳,继而轻叹一声。   “年少轻狂。”林如初就淡淡地笑了。   世间男子,总是很喜欢这一声“年少轻狂”。   不管是对是错,年少轻狂这四个字,就能叫他们被原谅?   真是无耻之尤啊。   林如初端起茶喝了一口,抬眼去看了看楚三,这就是端茶送客了。   楚三心中隐怒,只是却对林如初毫无办法。   他也真没有想到林如初的态度竟然如此强硬。   说好的和气生财呢?   “今日本官告退,只是此事本官断不会就此罢休。”楚三老爷发出了“我还会回来的!”这般霸气的宣告,对林如初微微颔首,又对长乐告退,这才转身走了。见他走了,长乐就有些不悦地与林如初说道,“都是他作孽,为什么我们不能呵斥他呢?”   “证据呢?”林如初最近与江侍郎混在一起,凡事都要证据的。   不然楚三觉不承认,反倒令赵皇后一系担上了污蔑的罪名。   “他不是承认红月是他的女儿了么?”   “就算承认了,只说是战乱之时妻子不见,他也没有半分错处。”见长乐瘪了瘪自己的嘴儿,林如初顿了顿就皱眉说道,“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当真敢将此事揭破。难道他不顾及家中妻儿了?”   楚三承认红月是自己的女儿,就说明他与别的女子相好过。   到时候楚三太太还能饶得了他?   所谓夫妻情深的假象,算是就此揭破了。   这代价也太大了,楚三为什么突然宁愿身负呵斥,宁愿与楚三太太反目,也要认下红月?   莫非是因纯王?   林如初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见长乐趴在自己的手臂上哼哼唧唧,顿时就把红月给丢到脑后去了。哪怕红月如今也是林大太太的女儿,只是叫林如初说,完全不及长乐重要,他摸了摸这小姑娘的头柔声问道,“宴席上可有趣?”   “红月给大舅母磕了头,我看她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长乐叹了一口气说道,“若不是从前红月的身份,她们怎么会看不起她呢?”她抿了抿嘴角低声说道,“早知道红月的身份,我就不带着她在外招摇了。”   “她能与你一同长大,于她本就是幸运,不然若当年她流落他方,并未被娘娘遇见,你觉得她如今在哪儿?”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家家的,若是当真没有善心人收留,只怕流落到的地方更不堪,还不及宫女清白干净。   那对于女子来说才是真正的苦难。   林如初宽慰了长乐一番,见她到底明白,就微微一笑。   待宾客散去,各家女眷都心满意足地走了,襄阳侯府才又开了家宴。席上四公主与岳庭坐在一处,长乐紧紧地挨着四公主,岳阳伯岳大人就冷眼看着林如初与红月这对儿便宜兄妹明里暗里地争抢长乐的另一侧的座位。   他忍耐了一下,目视纯王。   纯王欢天喜地地挤开了林探花,扫了扫那座位,殷勤道,“你坐这儿。”   红月坦然地坐在了长乐的身边。   林探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得风云变色。   “我坐红月身边!”纯王又赶忙挤开了林如初一些,自己坐在红月的身边。   “我也没想与殿下争抢座位。”跟谁爱跟红月坐在一起似的,林如初心里暗恨,面上却露出淡淡的笑意,见纯王警惕地看着自己,就跟护食儿的狗崽子似的,轻笑了一声,坐在了众人的下手,之后对长乐公主嫣然一笑。   刹那的风情,无边的美丽,公主殿下傻笑着就站了起来。   四公主摁了三回,才把没出息的妹妹摁在自己的身边。   “长乐竟然也到了要嫁人的时候了。”岳庭淡淡地说道。   这女生外相真不是吹的,瞧瞧这非要往人家身上去的急迫啊,长乐的眼睛都黏在美少年的身上了。   林如初伸手弹了弹自己腰间,隐隐露出一只金丝荷包儿,上头大大地绣着一只汤圆儿。   当然,在公主殿下的眼里,那其实是雪白飘逸的云朵来的,有云淡风轻的意思。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荷包上。   长乐公主殿下默默地垂下了自己的小脑袋。   “说好给我绣的荷包呢?”四公主率先发难,笑里藏刀地摸着妹妹的小脑袋柔声道,“早前你不是说正绣着?如今林探花都有了,我的呢?”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煞气,越发叫长乐支支吾吾起来,见她眼睛滴溜溜地转,越发地笑了。   “四皇妹都没有,我更没有,没人给我绣荷包,我好惨啊。”纯王黯然地对红月说道。   新鲜出炉的林家大小姐默默地忍耐着。   “给我绣一个呗?”纯王讨好地说道。   “闭嘴!”红月忍耐片刻,觉得忍不了了,冷冷地说道,“要命就闭嘴!”   “生命诚可贵,荷包价更高,且如初都有,我怎么可以没有?”纯王表示自己很攀比。   “这个可以绣。”长乐祸水东引,就对红月很怂恿地说道。   四公主咬着银牙冷笑看她,看这妹妹拼命拿后脑勺儿对着自己,正要继续,就听见身边传来一声郑重的轻咳,她转身看去,就见高大威武的岳伯爷咳嗽了两声,挺直了脊背,露出了腰间一个很破旧的荷包。   四公主顿时就闭嘴了。   今日林探花就在家宴上大放异彩了,炫耀了一番公主殿下给自己的爱心白云荷包,见林大老爷夫妻都开怀得不行,也不提扫兴的话,忍着牙酸唤了红月一声大妹妹算是认下了这个妹妹,这才送了父亲母亲去休息。   见林大太太走了,红月便欲言又止。   “怎么了?”纯王正陪着妹妹胡吃海塞,正给妹妹扒虾,顺便给心上人也扒,见红月难掩忧虑,就急忙探身过去问道,“你在心烦什么?你别担心,回头我就求父皇赐婚,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纯王的厚脸皮令岳庭顿时侧目了。   红月一把推开纯王愚蠢的大脑袋,这才对林如初皱眉说道,“今日席上我见将军府的几位太太看我的目光有几分诧异,只恐连累了义……母亲。且母亲说我姓林,这如何使得呢?”义女好认,可是连姓氏都跟着义母走,莫非是……   “父亲很喜欢大妹妹,说愿意给你记上族谱。”林如初吹了吹茶,隔着老远给长乐送来。   “这如何使得?”红月顿时脸就变了。   若记入族谱,于她当然是好事,只是对于林家来说却有些过了。   “真心换真心,这些日子父亲母亲当真得了你的天伦之乐。”林如初自幼聪慧,只是性情冷淡,从小儿就可以倚重他,却少了几分儿子对父亲母亲的崇拜温顺。倒是红月,大抵是因一心回报林大太太对自己的慈爱,最近还真蛮承欢膝下的。   她本就是柔顺可人的性子,林大老爷与林大太太也是真心疼她。   若不记族谱,只是寻常的义女,那日后若真的成为纯王妃,只怕也压不住王府。   “这是好事儿,且你姓了林,往后也能叫姓楚的闭嘴。”林如初淡淡地说道。   “姓楚的?”红月正感动得无以复加,闻听此言顿时诧异抬头。   “今天楚三来了,在大表舅的上房好一阵坐着,口口声声说是见了你就知道你是他的女儿,好无耻啊。”长乐就在一旁为红月愤愤,张嘴就告状道,“表哥问他当年为何留下了血脉,他竟只说了一句年少轻狂。”   她唯恐红月伤心,只说了这一句,就抓头说道,“他不是好人,总之,往后不要理会他。”   “年少轻狂?”红月突然淡淡地笑了。   并没有长乐那般愤怒。   那些愤怒与怨毒,早就在当年眼见母亲死在眼前的时候爆发没了。   她只是拢了拢身上簇新精致的衣裳,闭了闭眼。   冰冷的手,却在这个时候被火热的大手给紧紧握住,沉稳有力,叫她冰冷的心都暖和了起来。   纯王的声音第一次这样严肃又可靠。   “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保护你。” 第118章   长乐被难得认真的纯王殿下感动得够呛。   当然,还是不及自家美少年好看就是了。   她今日带着四公主探望了红月,想了想还是回到了宫中。虽然因昭贵妃有孕,长乐难免在大家眼里成了小可怜儿,连昭阳帝赏赐自己的封地都在某些人里成为了补偿,可是自家人自己知道。   赵皇后对长乐更关心了几分,昭贵妃娘娘平日里还嘘寒问暖的,长乐觉得日子过得不错。   “你知道最近三皇兄如何了?”四公主与长乐回宫,边走边问道。   “不知道,父皇最近不想听见三皇兄的名字,因此也没有人来禀告他。”   长乐见四公主一门心地关注三皇子,迟疑了一下。   “我与大表哥说了,母亲刚刚过世,哪怕父皇没有提及,我也想为母亲守孝。”前些时候昭阳帝已经砍了岳老爷的脑袋,又流放了岳老爷的真爱那母子两个往苦寒的地方去了,岳庭最近虽然因家中生事有些影响,可是日后都是坦途。   “大表哥肯定能等你。”长乐就理解地点了点头。   那个什么……从前都打算不去媳妇儿了的岳表哥,这多等三年又怎么样呢?   反正赐婚都到手儿了。   “我只觉得耽误了他。”四公主目光迷离地将头枕在长乐稚嫩的肩膀上,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地说道,“别人尚主总有好处,可是你看,表哥娶了我,却什么好处都没有,反倒事端不断。”她喃喃地说道,“可是明知道我给他的并不是荣耀,我却自私地不想放手。”   哪怕知道,或许岳庭迎娶一个与太子交好的世家女孩儿都比自己强,可是四公主也没法放手。   她只想紧紧地抓住自己的爱人。   “那就自私点儿呗。”长乐没心没肺地说道。   “可是他日后……”   四公主到底是三皇子的亲妹妹,太子会不会厌恶她,这都不好说。   且日后就算太子登基,会不会容忍三皇子的亲妹夫前程远大呢?   “他自己乐意,这有什么办法。”长乐也没法儿替太子保证什么,见四公主眼里滚出泪水来,想了想就慢吞吞地说道,“且一个男子,若是真有本事哪里还需要妻子的助力呢?四皇姐担心自己拖了岳表哥的后腿,可是为什么岳表哥不能出众到叫人不能压制,甚至看在他的面上来看重四皇姐你呢?”   说到底,那些抱怨妻子给自己拖后腿的,大多无能。   有能耐夫荣妻贵,这才是真正令人钦佩的男儿。   四公主眨了眨自己迷蒙的泪眼,看着心情疏阔,什么都想得很轻松明白的妹妹。   “娶了公主还叽叽歪歪的,那得是什么废物点心呀。”长乐就小大人儿地抱着姐姐的腰肢宽慰道,“岳表哥既然愿意尚主,就得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他既然想明白了还愿意娶四皇姐,那四皇姐就欢欢喜喜地等着嫁给她就是了。”   “什么时候开始,你也能说出许多大道理了。”四公主心中一软,含着几分笑意说道。   “这是天生聪慧,我也没办法呀。”长乐美得连门牙都龇出来了。   “我知道了,往后不会在郁结于心,好好儿地过日子。”四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笑着说道,“也多谢你。因你的开解,我心里受用了很多。”也是因长乐的缘故,昭阳帝赏赐公主的时候竟然还能想到她。   诸公主之中,也只有二公主与四公主得到了赏赐,为了什么,四公主其实门儿清。   她心里并没有借了妹妹的光的羞愤,因为她得到了好处,难道还要去怨恨给了她好处的人么?   “那就好,不过岳表哥跟皇姐你说什么了?”长乐就好奇地八卦。   “他说不论我是什么身份,他喜欢的也只是我。”四公主秀美的脸微微地红了,想到自己与岳庭这一路走来的艰辛,轻叹了一声说道,“我问他有没有后悔,他说,他唯一的后悔,就是当初赐婚给那人的时候,没有往宫中去求父皇收回圣旨的勇气。”   她笑了笑,捂住了脸。   “瞧瞧大表哥这为人,比我家表哥也差不了多少了。”长乐就感慨了一番,顺便带着四公主往赵皇后面前去露了脸刷刷好感值什么的,待又往昭贵妃面前忙忙碌碌了一番,她这才与四公主一同回去睡了。   公主殿下一夜好梦,当然不知道在楚家,已经是风雨交加。   “你再给我说一遍。”楚三太太只觉得浑身手脚冰冷,盯着面前一脸冷峻的高大男人,几乎不敢相信从他的嘴里竟然说出了那样的话来。她手脚都发软了,想要站起来却撑不住自己的手臂,只能浑身颤抖地坐在椅子里看着面前的丈夫。   她最近的确与丈夫有了几分龃龉,可是到底是夫妻,情分尚在。   不过是女儿的亲事叫他们有了隔阂,可是楚三太太心里是有楚三的。   可是听听丈夫跟她说了什么?   “红月是我的女儿。”楚三淡淡地说道。   他眯着眼睛看着对面露出一个伤心欲绝表情的妻子,心中完全没有涟漪,只有一点一点的谋算。   红月与长乐公主交好,在赵皇后面前还有几分体面。如今楚采女触怒了昭阳帝,楚家大小姐不过承宠一次,能否诞下龙子那现在都是在做梦。更何况今日看见王妃给红月的赏赐,叫楚三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在帝都隐隐传来的一个流言。   纯王看中了红月,想要以红月为王妃。   也是因为这个,赵皇后才千方百计地提了红月的身份。   不然若只是救下纯王,那大可以赏赐金银珠宝,何必非要叫红月落入侯府之中?   若此事是真的,那楚三都觉得简直就是柳暗花明,楚家再次有了生机。   纯王虽早年不被昭阳帝待见,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不说在太子面前的体面尊荣,就是昭阳帝也偏爱了他几分,说起来比三皇子更有资格争夺太子之位。若纯王当真娶了红月,那论起来自己就真的是皇子的岳父了。   到时候翁婿联手,拉太子下马不是不可能。   难道红月会宁愿不做皇后,而去做个王妃?   还有纯王,这么多年,难道对皇位完全没有一点的想法儿?   这样有用的女儿,比楚怡这种自甘堕落宁愿嫁个不知前程的年轻小子的强出八条街去。若此事是真的,那楚三宁愿得罪楚三太太,也要将红月认回自己的膝下。只要这个女儿回来,难道他没有手段叫她听自己的话?   “你,你骗人!”楚三这么多年塑造的不染二色的形象太经典了,楚三太太简直不能置信。   如楚三当真有了女儿,那岂不是在说当年,是他背叛了自己?   “你当初与我父亲怎么说的?此生只娶我一个,不再沾染其他女子?”楚三太太看着在自己面前露出冷凝表情的楚三,用力地扣住了自己的心口,哪怕心性坚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流泪说道,“这么多年,你一直……你为什么……”   她哽咽起来,竟说不下去了。   “她比四丫头年长,当年是我留在边关的血脉。”楚三眯了眯眼,见妻子已经泪流满面,想了想方才起身扶住了自己的妻子,温声说道,“当年我在边关朝不保夕,也不知日后会遇见你,因此有了旁人。只是我娶你之前,那女子已经音讯全无,我本以为她早已亡故,可是没有想到她会为我生了一个女儿。”   这般温煦,又带着几分安抚,顿时令楚三太太含泪看住了他。   “没有遇到你之前的旧事,我不想再提,与那女子也只是有缘无分。可是红月是无辜的,她是我的女儿,我怎能叫她流落在外?”楚三含糊地对楚三太太说道,“这么多年,我没有照顾养育过她,已经是我的遗憾。你我之间没有秘密,我不想瞒着你。”   “你从前不知道?”楚三太太声音嘶哑地问道。   “昨日在长街上见到她,我才知道。不必旁人说,只拿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女儿。”   “她的母亲……”楚三太太艰难地问道。   若楚三之前相好的女子尚在,她真是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面目来面对。   “她母亲早就过世,所以这孩子可怜。明明我还在,却只能以孤女义女的名义,委委屈屈地在旁人家过日子。”楚三见妻子垂了垂头,沉默了片刻诚恳地说道,“这么多年,我对不起她,我想要补偿她。”   “怎么补偿?”楚三太太霍然抬眼。   此刻那双黯淡又伤心的眼睛里,突然露出点点的凶狠。   “直到此刻,你还在避重就轻!”她咬着牙冷冷地说道,“当年我嫁给你之前,你信誓旦旦从未有过妻室,因此我才嫁给了你,是也不是?你赌咒发誓从前干干净净,如今你来与我说,你从前还有一个女儿?你当年就是在欺骗我?!”   楚三的谎言,令人冷到了心底。   当年那可靠有力的青年,那嘴里说出的话到了如今想来,叫人心口发凉。   “你的嘴里,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楚三太太厉声质问道。   见她依依不饶,楚三的眼里就带了几分不耐,松开了妻子的手。   “当初我以为她死了,想着何必横生枝节?不过是个过去的女人,你又何必咄咄逼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妻子,缓缓地说道,“这么多年,我身边也只有你一个。一个男人能为妻子守到这个份儿上,你应该知足。”   “你!”   “那孩子我必然要带回府上,如今与你说,也是尊重你。”   楚三太太已经喘息得跟风箱似的了,双目赤红地看着这个把自己骗得团团转的贱人。   她的脑海里忍不住想到红月的面容。   当初她尚且觉得天下之大竟有这样的巧合,觉得有趣稀罕,可是如今想来,红月与楚怡竟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她再历经风雨也接受不了这个,然而却不知该去怨恨哪一个。怨恨红月?红月失母失父沦落为宫人,也很可怜。   怨恨当初的那个女子?   可是人家是先来的,她是后来的呀!   楚三太太竟觉得,这令自己几乎世界都碎裂在面前的事儿上,找不着怨恨的人。   她用力地喘息,死死地看住了楚三。   既然红月母女不能怨恨,那她来怨恨丈夫好了!   不是这个混账,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   “畜生!”她一口唾在了楚三的脸上。   “红月回楚家之事……”   “做梦去吧!”楚三太太顿时冷笑。   只是楚三与她夫妻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妻子的心软,含着隐怒擦去了脸上的口水,冷淡地说道,“红月是无辜的,若她不能回到楚家,就要寄人篱下,永远是父亲母亲都不分明的孩子。哪怕她如今做了襄阳侯府大姑娘,可是没有林家血脉,她往后的人生,你可以想想。”   楚三太太一下子就征住了。   她哪怕再想叫自己自私一点,可是想到红月身若浮萍的可怜,还是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当年和那她的母亲……”   “不过是露水姻缘。你放心,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有你一个。”楚三顿时甜言蜜语地说道。   只是他的话,楚三太太是不敢相信了。   她苍白着脸点了点头,却只想着回头命人往边关去询问当年旧情。   当初将军府就是太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简直是说什么是什么,都没想过世上竟然有人面不改色地撒谎。她沉默了片刻,一时无法面对楚三,可是心底不知怎么还怀着几分希冀,甚至希望楚三对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他并没有抛弃任何女子,只不过是那女子故去之后,他娶了自己。   他哪怕撒了谎,可是也只不过是没有坏心。   一滴眼泪落在她的手背上,楚三太太抹了一把眼泪,看都不看丈夫一眼,冷冷地说道,“此事我记下了。若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愿意接红月回来。”若彼此都是不得已,都是阴差阳错,那楚三太太也不能放任自己看着红月日后被人非议看不起。   红月并没有错,怎么能因她的私心,就成了个根基不明的孤女?   世家豪门甚至皇家大多都看重一个女子的出身,若是出身不明,哪怕这女子再优秀,也会叫人担心。   “多谢你。”楚三轻声说道。   “我并不是为了你。女子于世间立足本就艰难,我没法放任不管。”楚三太太带着几分冷意,缓缓地说道,“至于你……最近我忙着四丫头的婚事,你好自为之。”她不想再看眼前的男人,转身仓皇地问道,“你就那么笃定,红月是你的女儿?”   “是!”楚三斩钉截铁地说道。   虽然红月与楚怡模样仿佛,可是眉宇之间尚带着几分自己母亲的轮廓。   哪怕隔了许多年,然而楚三一眼就看出来了。   “四丫头的婚事……你多给她些嫁妆。”既然有了红月,那楚怡算什么?楚三觉得自己大可以大方一些。   楚三太太又觉得心痛难忍。   她想要笑一笑,却笑不出来,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低低地哽咽了一声,她就快步离开,一夜无眠,她没法儿与自己的女儿说起此事,因此只好先往襄阳侯府上来了。她与楚三夫妻接连两日做了不告而来的恶客,林大太太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了,更何况林大太太心底,楚三太太乃是共犯。   “楚夫人。”林大太太难得穿了十分贵重的衣裳,气势傲人地坐在神色恍惚的楚三太太面前。   见楚三太太目光散乱,神色憔悴,仿佛受了很重的打击,林大太太就眯了眯眼。   “侯夫人。”楚三太太勉强地笑了笑。   她的目光在四处看着,见林大太太身边没人,就忍不住问道,“红,红月呢?”   “这孩子昨日累了,我叫她好好儿歇着,左右是自己家里,难道还要她在我面前劳累强作欢颜么?”林大太太提起红月的时候满面慈爱是做不得假的,那真切的关心顿时令楚三太太心里不是滋味儿,她动了动嘴角,没说出什么话来。   仿佛林大太太比她这个本该做嫡母的,更慈爱,更温柔。   “今日我来,不过是想见见红月。”楚三太太忍着痛苦轻声说道。   林大太太就淡淡地笑了。   “舅母!”她正要开口,就见门口长乐眉开眼笑地进门来了。   她身后还跟着一脸菜色的二公主。   最近不知是不是江侍郎奋力耕耘的缘故,二公主殿下的脸色越发地黯淡了。   吃多少补药都补不回来的那种。   “两位殿下怎么来了?”林大太太真是意外之喜,见二公主神色有些憔悴,都是过来人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只当做没看见含笑迎着二公主与长乐进门,笑着道谢道,“殿下昨日没来,只是却有贺礼,我一直不知该如何感激。   “这是应该的,到底长乐与红月十分投契。”二公主就垂头丧气地说道。   昨日公主殿下本想亲自当场,谁知道一不小心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说了林如初一句貌美,就叫江侍郎给拖进了寝殿之中。更多的话就别说了,反正都是眼泪,二公主殿下都要郁闷死了,揉着酸涩的腰肢喃喃地说道,“这是侯府的喜事,我本就想看看热闹。”   “您别谢二皇姐了,不然多见外。”长乐公主倒不是一个见外的人,四处看了看就忍不住问道,“红月呢?”林探花今日往御前去当差,长乐这出了宫一回心就野了,正巧儿二公主去给赵皇后请安,她就跟着二公主一同出宫。   只是二公主总说自己膝盖疼,就叫长乐很不解了。   她好奇地看了看她二皇姐的膝盖。   二公主的脸顿时就青了。   “看什么看!有你……的时候!”她含糊了一句。   长乐就更加迷茫了。   这屋里也就长乐还单纯一些,二公主唯恐被人看出什么痕迹来,忍着不要去摸自己疼得要命的膝盖,见林大太太正含笑看着长乐,仿佛喜欢得不得了的模样儿,她咳了一声方才说道,“我把皇妹送来了,侯夫人回头把她送回去就是。”   “殿下且坐坐?”原来是送长乐过来的,林大太太急忙笑着挽留。   “不必,我得回公主府去歇歇。”二公主只觉得自己纤细的腰间尚存有力的大手的触感,咬了咬牙恨不能眼睛流血,如今哪里还想大婚?还不叫江侍郎给吃了?只是悔婚这种话是肯定不敢说的,说了还了得?   “坐坐呗,一会儿我和二皇姐一起回去,您不是还有心得要跟我说么?”长乐咯咯笑地说道。   “闭嘴。”   二公主顿时咬牙。   那个什么……是有点儿心得要传授来的,只是这能在未来婆婆面前提起么?   林大太太露出纵容与宽和的微笑。   二公主更觉得脸上臊的慌了。   当然,得亏两位公主的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也只有林大太太一人听见,另一侧楚三太太正神色有些恍惚,哪里还听得到什么话呢?她就恍惚地见二公主与长乐说笑了一会儿,本就觉得丢脸,此刻不得不忍着心里的伤心轻声说道,“既然红月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   这回林大太太不说什么“再坐坐”的鬼话了。   “那我就不送楚夫人了。”   “本就是我叨扰了。”楚三太太面对林大太太,一肚子的话竟没法儿说出口。   她顿了顿,指着手边的一个小匣子努力微笑着说道,“这是给红月的贺礼。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能拜在侯夫人这样慈爱的长辈膝下,我……”她抿了抿嘴角,努力压制着眼角的酸涩低声说道,“我对不住她。”   长乐霍然看了过来。   难道楚三认罪了?   “想必那孩子并不愿见我。请夫人与她说,若她留在夫人膝下,我无话可说,因夫人对她是真心疼爱。”楚三太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坦诚地看着林大太太说道,“若她愿意回到楚家……她母亲不在了,我愿意做她的母亲。” 第119章   这么大度开明,连长乐都惊呆了好么?   不是说楚三太太容不得丈夫有其他女人么?   虽然楚三太太一副大度得不得了的样子,长乐也不想知道她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揪着二公主的衣摆头也不抬地慢吞吞说道,“不必麻烦楚夫人,往后红月与楚家没有一点的关系。”她一双澄清的眼睛看着楚三太太。   “不论夫人是故作贤良,还是心疼红月失母,可是夫人,你为何不回去问问你家夫君,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令红月从小颠沛流离?”她见楚三太太双目微缩,就笑了笑,认真地说道,“我也不知楚大人怎么与夫人分说,只能说……您真的相信自己的枕边人么?您真的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么?”   楚三太太倒吸了一口凉气。   长乐公主说中了她内心的隐忧。   她是真的有些不敢面对楚三了。   楚三那些话,她也并不是真正地相信了。   “公主这话是……”   “若我的夫君隐瞒当年内情,这么多年竟不露半点风声,我只会感到恐惧。”   长乐不过是多说了一句,看在楚三太太并没有因红月的出身就上门吵闹的情分。   当然,她也不会说得更多。   若可以,她宁愿红月一辈子都不要和楚三有一点的瓜葛。   “往后楚夫人不要再来了。”林大太太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见楚三太太愕然地看着自己,带着几分怜悯地说道,“红月已经拜我为母,我虽然并不敢称慈母,可是庇护一个女孩儿还是能做得到的。红月想必日后也不愿与楚家有来往,从此以后,此事不要再提。”   她顿了顿,淡淡地说道,“楚大人昨日上门,我家侯爷与楚大人应该说得很明白,多做纠缠,我家也不是好惹的。”她笑了笑,看着就站在不远处浑身颤抖的楚三太太,轻声说道,“红月已经姓林了,不管楚大人打着什么算盘,都请他不必再肖想。”   她才不管楚家为什么要认红月了呢。   白捡一个大闺女,这要不要脸呢?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左右红月的人生,只是恐她日后不好嫁人。”   “这就不必楚夫人操心了。”林大太太就含笑说道。   她这般笃定,连楚三太太都有些诧异,只是见林大太太不愿放红月回来,她又觉得心里生出隐秘的安心。这种感觉令她羞愧万分,她急忙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要叫眼前的几位看见自己的丑陋,又带着几分惊慌。   “我明白了。”她飞快点头,郑重地说道,“日后,我不会叫我家大人来打搅红月。”   “管住自己的夫君,这是你本应该做的!”二公主听得一头雾水,可是也不代表公主殿下不能呵斥一下这楚家的三太太,见楚三太太对自己微微颔首,二公主就不耐地说道,“我不管红月是谁家的女孩儿,只是如今她是襄阳侯府大姑娘,你们若是要脸,就少登门装模作样,打量本公主不知道你们楚家都是什么货色?”   “若红月无能,你们早就缩了王八壳子里当做不认识了。不过是红月出息了,你们动心了,想捡别人好容易养大的。一个做慈父,一个做既往不咎的慈母,打量谁不知道你们都是什么人呢?”   二公主最近火气冲,不敢对江侍郎发火儿,因此就顺理成章地把火撒在了楚三太太的身上。   “道貌岸然。”她最后冷笑了一声。   做公主的,当然不必担心自己得罪一个外命妇。   这一个评价,顿时就令楚三太太如遭雷劈。   她想要反驳,可是却悲哀地发现,二公主对自己的评价并没有错。   她是用什么心态,来接纳红月这个丈夫从前的女人留下的孩子的?   原来,她在骂楚三无耻虚伪的时候,自己也同样虚伪。   她摇摇晃晃,神色恍惚,竟然都忘记给二公主与长乐施礼就踉踉跄跄地走了。二公主眯着一双美艳的眼远远地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就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你也不必与我说红月的出身,左右不过那么回事儿,我也不感兴趣。”   “我也没想跟二皇姐说啊。”长乐讷讷地说道。   二公主的脸顿时就黑了。   “今日多谢殿下仗义执言。”林大太太唯恐未来儿媳被揍成小饼饼,急忙在一旁笑着道谢。她或许心里有些同情楚三太太,可是这份同情远远不及对红月的爱惜,待红月过来请安的时候,她便将楚三太太来过之事说了。   红月的脸上带着几分复杂。   许久,她垂了垂眼睛。   “女儿不想与楚家有半点牵扯。三太太或许好意,可是这份好意我不需要。畜生怎配为人父?”楚三是不是脑子进水?以为自己做了那样的事儿之后,自己还能原谅他不成?红月都觉得可笑极了。   或许,楚三还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呢?   “别说楚家了,烦心得很。”二公主急着回家去补觉,回头好应付江侍郎,就不耐地说道。   “我和二皇姐一起去。”长乐就笑嘻嘻地揪住二公主的衣摆。   二公主揉了揉自己的眼角,觉得自己要给长乐些好东西,最近还是算了。   “我陪公主在外头走走?”红月就解围道。   “二皇兄今天不来看你?”   红月的脸顿时就红了,咳了一声偏头着说道,“今日太子叫他去议事,他晚些过来吃饭。”天可怜见的,纯王殿下为了每天能见心上人一面,死皮赖脸地天天在襄阳侯府吃饭,不说把林探花烦得够呛,就是红月都不好意思了。   ……襄阳侯府,不富裕呀。   长乐就看着红月红红的脸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当然,这当口她就不说什么叫人羞涩的话来,利落地拉着二公主就走。   二公主一脸绝望地望了望天,见长乐兴冲冲的,迟疑了一下,还是叹气道,“咱们还是去宣平候府上去瞧瞧。”见长乐露出几分诧异,她抿了抿嘴角,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我日后也是江家妇,总要亲近一二。”   她在努力地想要做一个能被人认可的江周的妻子。   宣平候府都是江周的亲眷,她想要好好儿相处,而不是日后叫江周为难。   这最近二公主已经往宣平候府上去过两回,宣平候夫人的模样都有些回转,与她多了几分亲近。   “情分都是处出来的,二皇姐这么想也对。”只是长乐还是恐二公主吃亏,想了想就说道,“我也多日不见侯夫人了,过去瞧瞧,回头把侯夫人是否安好与太子妃说一说。”当然,宣平候夫人现在应该聪明点儿了吧?   二公主想想,觉得也好,便微微点头。   长乐与红月便与二公主一同往宣平候府上去。   只是才到了宣平候府,却说宣平候夫人竟然如东宫了。长乐心里不知怎么就咯噔一下,哪怕宣平候夫人已经被宣平候给吓住了,可是她还是唯恐这位夫人与太子妃说话的时候露出什么令太子妃为难,也不下宫车,拐个弯儿就往东宫去了。   也不知宣平候夫人是走到了哪里去,长乐到了东宫的时候,太子妃竟然还在喝茶。   东宫殿上并没有宣平候夫人的踪影。   “侯夫人没来见嫂嫂啊?”长乐累得舌头都吐出来了,就是为了赶上宣平候夫人堵住她那张各种抱怨叫人心累的嘴。见宣平候夫人不在,顿时松了一口气。   “母亲今日递了帖子,只是还没到,怎么一头的汗?”太子妃对长乐招了招手。   她当然明白长乐为何这么紧张。   唯恐宣平候夫人这大嘴巴再气坏了自己,叫她身上不舒坦。   这样的关切令太子妃心里都软成了一团,笑眯眯地给长乐擦汗,见二公主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那美艳飞扬的脸上还带了几分心虚与无措,想了想就笑着说道,“二皇妹不必如此。日后咱们是一家人,大婚之后我还得管你叫声大嫂。若如此就生分了。”   太子妃倒是接受得很快的样子。   仿佛二公主下嫁江周没有什么不对。   “对,对不住。”二公主歉意地说道。   早知道江侍郎是那么一个沾上就推不掉的货,她当初就……   “公主下嫁,这是江家的荣耀,怎么反倒是二皇妹对不住我?”太子妃温和地看着有些难堪的二公主,轻声说道,“大哥也不是瞎子傻子,若你真的不好,他也不会倾心恋慕与你。既然他真的动心,那说明你总有值得被他珍爱的地方。我反倒觉得,能被公主喜欢,是大哥的荣幸。”   这就很尴尬了啊。   见识过宣平候夫人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模样,长乐都觉得二公主被夸得脸红了。   “那个什么……从前我的名声……”   “公主之尊,做什么难道还要为旁人理解?”太子妃见二公主越发放不开了,就无奈地笑着说道,“真的不必如此。往后你与大哥一同好好儿过日子,彼此互敬互爱,于我也就满足了。”她笑叹了一声道,“只是没有想到,大哥藏着瞒着的,竟然还是一位公主。”   这语气里很骄傲哦。   二公主顿时傻眼了。   这回她相信,江周与太子妃是亲兄妹了。   这什么脑回路啊?   “我我我……”   “二皇妹是真心喜欢我家大哥么?”太子妃就含笑问道。   二公主沉默了。   她本想违心地说一句不是,可是想到江周这些年对自己的爱惜,还有自己对他的心意,还是垂下了高傲的头,轻声说道,“我是真心喜欢他。”若是不真心喜欢江周,她又怎么会唯恐自己的名声连累他,不想嫁给他?   可是能嫁给江周,能成为他的妻子,她真的很欢喜。   “那就好了。”太子妃就笑了。   “既然是彼此都有情,那就万万不要因外头的流言蜚语伤害了自己的幸福。”太子妃挺着隆起的小腹,艰难地探身过去握住了二公主的手,柔声说道,“反倒是我,要与皇妹赔罪。我母亲……”她有些浮肿的脸苦笑了一声。   “侯夫人也是为了江周。”   “那也是母亲做错了,对不住。”太子妃歉意地说道。   二公主就瞪大了眼睛,真是没想到怎么到头儿来,倒是太子妃与自己赔罪。   “现在不是都好了么。”长乐就见太子妃对二公主并无芥蒂,二公主与太子妃也多了几分亲近,顿时就眉开眼笑了。她满足地靠在太子妃的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咱们往后都是要好好儿的,都快活地过日子。”   “大哥平日里有些龟毛,这不喜欢那不喜欢,这不吃那不吃,公主与他在一处时多体谅些。”太子妃想到江周的破性子就嘴角抽搐,且见二公主这瞧着容颜憔悴,一时对倒了霉的上了江侍郎这贼船的二公主报以十二分的同情。   真是前世不修,才叫江周给看上了。   “知道了。”二公主咳了一声,含糊地问道,“他素日里都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这么多年二皇姐都不知道?”长乐诧异问道。   二公主仰头看天,觉得很尴尬啊。   若问江侍郎胸口有几枚鲜红小痣啥的,公主殿下门儿清,可若问江侍郎喜欢吃啥……   那个什么,每回人家江侍郎来公主府吃公主之前,都已经吃得饱饱儿的了,谁知道他爱吃什么?   “他什么都吃。”二公主慢吞吞地说道。   说起来江周也陪着她用过膳,可那一向是二公主喜欢什么,江侍郎就喜欢什么,她并未发现江周有半点儿挑剔的意思,二公主试探地说道,“莫非是与我的口味相似?”她这话就比较像是在炫耀了,太子妃无语地看着她。   难道这不是在炫耀为了心上人,连口味都不挑剔了么?   “大概是吧。”太子妃怒从心头起,决定叫亲大哥往后天天跟二公主一起吃饭。   就算不爱吃的,那也憋着!   反正看这大哥憋着也憋得蛮开心的。   “这真是真爱啊。”长乐就在一旁见缝插针地感慨道。   太子妃默默地揉了揉眉心,却觉得自己心情愉悦,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她心底是松了一口气的。   江周是她的亲大哥,虽然宣平候府中兄弟姐妹无数,太子妃有两个同母的兄长,然而比起侯府中那个纨绔没啥德行的二哥,江周与太子妃的感情最好。她也觉得兄长的姻缘十分坎坷,如今有了二公主为伴,江周能够幸福,她也就放心了。   至于名声……   说句不好听的,谁敢非议太子妃的亲兄长呢?   都说成王败寇,能叫人当众笑话的都是废物,若江周这点儿事儿都搞不定,还尚什么公主。   太子妃就对江侍郎很有信心。   “还有一事。”二公主迟疑了片刻,见太子妃张罗着叫人给送上了许多的点心,瞧着太子妃含着慈爱的笑容喂长乐吃点心,秀美的手握了握手腕上的镯子,有些艰难地问道,“他当初的妻子……”   其实江周尚公主并不吃亏。   二公主的确是再嫁,然而江侍郎也不是初婚,二公主委委屈屈成了继室,太子妃都觉得抱歉。   “你不必担心她。当年敢私奔,难道大哥还会放过她?”太子妃说起当年旧事就觉得满心的恼怒,目光微微一沉,对二公主宽慰地说道,“这话我也只对你说,寻常不要告诉旁人。一个闺中的贵女素日里见识有限,就算私奔,她能找着跑的路么?”   “哈?”   “才出城就被大哥给逮住了,只是……她已经与那私奔之人有了首尾,大哥脸上不好看,哪里还肯有半点转圜,将这两个一并送回她娘家去,仿佛是私自给沉了塘,侯府与那家都是有脸面的人,因此都只说病逝,并未说起其中隐秘。”   嫁给江公子还想跑,跑得了么。   “原来如此。”二公主就微微点头,顺便放心了。   不然公主殿下很担心哪一日那私奔的前妻再跑上门来,那她又该如此自处呢?   “大哥身边如今干干净净,这些你都不必担心。”太子妃见长乐正四处看,知道她在寻什么,含笑叫人将皇长孙长生给抱上来。一段儿时间不见,皇长孙越发地精致可爱,然而眉眼之间又多了几分秀气。   “怎么瘦了?”长乐摸摸长生的胳膊腿儿的,顿时惊呆了。   这瞧着都不胖嘟嘟的了,她觉得自己的侄儿一定吃苦了。   见长乐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自己,太子妃就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你喂他吃东西试试。”她叹气说道。   小小的孩子坐在长乐的面前,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咧嘴乖乖巧巧地笑了。   他瞧着十分亲近长乐,且没有一点不开心的样子。   长乐看了看太子妃,摸了摸可怜的竟然消瘦,虽然瞧着漂亮了些,却总是不肥嘟嘟沉甸甸的小侄儿,那手边的一枚奶糕送到长生的面前,就见这孩子看着奶糕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小嘴儿,抬头看了长乐一眼。   “姑姑……给……”他凑上去咬了一口,之后动了动嘴巴,又看着长乐不动了。   “这是给你面子了。”太子妃见长生竟然吃了长乐给的奶糕,哪怕只有一点儿呢,都觉得是格外地诧异了,带着几分震惊笑着说道,“若不是你,你们一向感情好,他断然不吃的。别说这宫里服侍的人,就是你皇兄,他也不给半点儿面子。”   皇长孙那可是很铁面无私的,说不吃就不吃。   长乐歪了歪头,自己就着侄儿咬的那处咬了一口,又看了看侄儿。   穿着精致的小缎子衣裳,眉目精致的皇长孙看了看这奶糕,犹豫了一下,还是抱起来慢吞吞地啃起来。只是皇长孙不是一个吃独食的人,自己咬一口,艰难地就送到自家姑姑的嘴边叫她咬一口,不过片刻,一枚奶糕就没了。   “还是与我好。”长乐见侄儿这么给面子,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抱住就亲了一口。   她一向不怎么梳妆打扮,身上也没有烦腻的香气,脸上也不涂脂抹粉,干干净净的。   长生也裂开小嘴儿咯咯地笑了起来,抱着亲姑母蹭来蹭去。   二公主一脸的不忍目睹。   这简直就是两只幼崽儿来的。   “为何长生不吃东西,莫非是厌食?这不喜欢吃东西,岂不是对身体不好,他可还小呢。”   “也不是,只是他有些爱美的脾气。”太子妃就觉得这儿子的龟毛仿佛与儿子他江大舅很相似了。江侍郎别看不在意名声,可是那相当注重仪表,前些时候因长乐公主一口一个江大叔觉得深深地受到了冒犯,差点儿扒了公主殿下的皮。   皇长孙就也有点儿这个意思了。   “他觉得胖子不好看,自己就知道不吃东西了。只是太医来看过,说他平日里少食并无大碍,也并未连累身子康建,因此也就不拘着他了。”太子妃想到前次某某夫人带着自家的爱孙一同进来,皇长孙见到人家那爱孙肥仔儿一样胖嘟嘟的体型那震惊的表情,都觉得无奈极了。   软乎乎胖嘟嘟的小东西多可爱啊,皇长孙却仿佛觉得很不开心。   她就轻叹了一声。   “无碍就好。”二公主就觉得皇长孙这主意蛮正的。   这才多大,小小一团就知道自己干什么,还非要干成了。   “不过确实好看。”胖嘟嘟的肥仔儿可爱,然而长生这精致起来,也确实赏心悦目。   二公主就公允地夸赞了一声。   太子妃就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若肚子里这个也跟皇长孙一般龟毛,她这回非抽他不可!   她正想跟二公主说说外甥像舅这个可怕的真相,还未与二公主开口,却见门口宫人的影子一闪,之后就见一个宫人上前恭敬地说道,“娘娘,侯夫人来了。”这宫人顿了顿就继续说道,“五公主也来给娘娘请安。” 第120章   长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五公主的消息了。   虽然五公主与她同住后宫,可是说实在的,平日里后宫那么大,谁理会五公主啊。楚采女这一降位,五公主就跟透明人儿一样全无消息。长乐早就把这五皇姐给忘天边儿去了,如今听见五公主难得竟来给太子妃请安,顿时转了转自己的眼睛。   莫非是发现楚家是一艘破船,因此想要巴结太子妃,想要换条船?   真是见风转舵的好人选来的。   把软乎乎的侄儿给抱在怀里,长乐就往门口看。   皇长孙抱着自家姑母的脖子,一起转头看,颇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样子。   一边看,姑侄俩又默默地蹭了蹭彼此的脸。   太子妃无奈地看着这滚在一起就撒欢儿的小东西一眼,之后就将目光投在了门口,却见门口处慢慢地并肩搀扶着走过来两人,一个是龇牙咧嘴露出几分痛楚的宣平候夫人,一个就是脸上带着几分忧心关切的五公主了。   “您慢点儿。”她柔声细语,带着几分温柔懂事地说道。   纤细美丽的公主,眉目之间的真诚与关切都令人感到心中一暖,宣平候夫人显然也被感动了。   “母亲这是怎么了?”太子妃见宣平候夫人仿佛不良于行,头上疼得都是晶莹的冷汗,到底这是亲娘,哪里有不关心的呢?急忙探身问道,“这是伤到了哪里?”她仿佛要起身去看看母亲的伤势。   ‘太子妃且坐着,我没事儿。”宣平候夫人急忙拦着说道,“不过是崴了脚。”   打从太子妃有孕,东宫里但凡有点儿棱角会叫人摔倒的地儿都差不多叫太子给磨平了,哪儿还有能叫人崴脚的地方呢?太子妃皱了皱眉,见二公主已经起身扶住宣平候夫人,颇为关心的样子,眼底就带了几分放松。   将宣平候夫人给放在椅子里,二公主转身就叫人去请太医过来。   “多谢公主了。”宣平候夫人就感激地说道。   “这是应该的。”二公主目光落在五公主身上一瞬,收回目光含笑说道。   五公主在这有些凌厉的目光里,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柔弱的肩膀,姣好的脸上露出畏惧来。   宣平候夫人本在心中感激二公主对自己的体贴,虽然觉得二公主有些盛气凌人,不过能对自己付出关心也不错了,到底是公主,如宣平候在家中对她的教导,也绝没有叫公主跟个奴才一般侍候她的道理。   只是见五公主对二公主这样害怕,仿佛是常年被欺凌的样子,宣平候夫人心里忍不住有些嘀咕。   二公主脾气这样傲慢,往后会不会也欺负她儿子啊?   “到底是二皇妹有心,比我这做闺女的还体贴,我只知道问母亲安好,哪里想过请太医过来给母亲瞧瞧呢?”太子妃为了亲娘也算是心力交瘁了,不过她也得承认,宣平候夫人这人生一向十分幸运。   嫁了个侯爷,做着高贵的侯夫人,哪怕家中姬妾庶子不少,可是夫君重嫡庶,从未叫她吃过亏。   儿女双全还十分能干,尚公主嫁太子的,满目尊荣,她这也算是有福气的人了。   只是一般有福气的人都容易傻白甜,宣平候夫人旁的不敢说,傻是肯定有了的。太子妃也知道母亲心底只怕对兄长的婚事有些不满,只是她却不能眼看着宣平候夫人为此事纠结于心,因此时不时在宣平候夫人面前赞一赞二公主。   “这是你大哥的福气。”宣平候夫人就很虚伪地说道。   “您这是怎么伤的呢?”皇长孙长生对宣平候夫人并不十分亲近,哪怕这位外祖母来了,长孙阁下依旧把小脑袋埋在姑姑的脖子里,长乐面对宣平候夫人那哀怨得仿佛抢了她心上人的目光顿时就受不了了。   宣平候夫人被转移了一下话题,眨了眨眼睛。   “不小心而已。”她顿了顿,又侧身对五公主很感激地说道,“多亏有殿下在,多谢殿下了。”她就对太子妃有些抱怨地说道,“东宫北侧的那石子儿路上头都是青苔,我滑了一跤,虽有殿下在一旁扶住我没有摔倒,可是却伤了脚踝。太子妃平日里也要留意些,一时不差,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好?”   “青苔?”太子妃淡淡地问道。   东宫里的青苔早就叫太子给铲干净了好么?   “可不是。不过也是边边角角的地方,大抵是宫人不尽心。”   “太子哥哥一向严厉,最重嫂嫂,怎么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不尽心?”长乐就觉得很奇怪了。   “谁知道呢,叫人去问问就是。”太子妃就温煦地说道。   “若当真有人不用心,也得逮起来好生地呵斥一番。太子妃是她们能怠慢的?”二公主见了太子妃的肚子都觉得吓人,也知道若太子妃一不小心摔倒那没准儿出什么事儿。她如今是最感激太子妃的时候,恨不能以身代之,闻听此言就冷冷地说道,“就算没有太子妃这一胎,难道东宫就能这样被怠慢?好大胆的奴才!”   “以儆效尤,就该好好儿的收拾,叫她们不敢再犯!”   “交给太子哥哥就是。太子哥哥心里有数儿,到底是个什么心肠,是存心的还是一时疏忽,都叫太子哥哥做主。”长乐抱着个跟伸手摸着她小肚皮仿佛很鄙夷为啥没跟亲娘一般鼓起来的小侄儿一同叫道。   “这太兴师动众了。”宣平候夫人就迟疑地说道,只是还是侧身对五公主说道,“不过说来也是,若殿下也摔伤了,那就真的是大事了。”   五公主迎着宣平候夫人关切的目光,隐在袖子底下的手就微微一紧,面上带着几分温柔与不忍地说道,“不过是一件小事,既然发现疏漏,那将那处处理干净了就是,何必打打杀杀呢?太子妃如今正有身孕,正是该为皇孙积福的时候,上天有好生之德,也请太子妃饶恕了她们这一次吧?”   她的善良顿时就令宣平候夫人感慨了起来。   二公主方才虽没有横眉立目喊打喊杀,只是那语气之中的严厉与居高临下,总是不及五公主体贴。   “所以才叫太子哥哥去处置啊。”长乐知道五公主一向喜欢在外头装柔弱善良单纯乖巧的,见她还在这儿如此虚伪,就不客气地说道,“太子哥哥目光如炬,明察秋毫,若当真是无心之失,哥哥与嫂嫂当然不会计较。只是若有人存心谋害,难道就为了积福,还要饶恕那等小人不成?”   “可是……”   “五皇妹不必担心,长乐说得有理,就请太子处置此事。”太子妃温煦地说道。   她一口就堵住了五公主的嘴。   虽然看似温柔和气,可是五公主心里知道,太子妃压根儿就没把自己当回事儿。   “殿下的心真是善良。”宣平候夫人都对五公主另眼相看了。   因太子不喜五公主的缘故,因此太子妃一向与五公主疏远,平日里宣平候夫人还以为五公主是怎样的心机小人,没想到今日说了几句话,五公主竟然是这样纯善温柔的水晶心肝儿玻璃人儿,一时就叫宣平候夫人喜欢得不得了。   虽然世家之中沸沸扬扬,颇有些五公主的流言,说五公主钟情楚听云,可是叫宣平候夫人端详五公主那干净细致的眉眼儿,就觉得只怕传言也未必当真。这娇怯怯令人怜惜的模样儿,还有对自己的关切,都叫宣平侯夫人心中很受用。   不说别的,只清白的名声就比二公主强多了。   昭阳帝诸公主之中,各个儿都很好,只有最坏的被自己遇上,宣平候夫人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了。她一时就觉得五公主当真叫人喜欢,又见五公主怯生生的捧着自己说话,处处贴心,越发地对五公主生出几分好感来。   二公主冷眼旁观,眯了眯眼。   太子妃却皱了皱眉。   “母亲今日入宫来见我,所为何事?”她不喜五公主对宣平候夫人小意殷勤,开口问道。   宣平候夫人的目光果然就落在了太子妃的身上,扫过一侧的二公主迟疑了一瞬,方才勉强露出笑容对太子妃说道,“实在是有事请太子妃做主。”她抿了抿嘴角,方才侧身说道,“虽公主自有公主府,只是咱们侯府里也不敢怠慢了殿下,前些时候将后头几个院子都推了,重新修了个大院子,只是侯爷瞧了,说还是小了,唯恐委屈了公主,因此……”   “那就把我的院子也推了。”太子妃知道宣平候夫人进宫干什么来了。   因她乃是太子妃,因此哪怕出嫁之后,闺中时的院子依旧留着,没人敢拆。   如今公主嫁进来,哪怕平日里不住,公主住的地方也得敞亮些。   宣平候府这等世家,前后左右邻居的也都是豪门,哪儿有给他腾地方的余地呢?   因此想要扩建,只能推了太子妃的闺阁。   太子妃不觉得这算什么。   她的院子平日里白白地放着本就占地方,又没人敢去住,那不是闲的么。   如今推了倒是好事儿。   “可是……”宣平候夫人就觉得委屈太子妃了。   怎么能因为二公主就叫太子妃退让呢?   “我平日里并不回家省亲,那院子空着也无用。”   “也不必那么大费周章。”二公主见宣平候夫人一脸不情愿,抽了抽眼角,就觉得这位侯夫人当真如传言中一般的“率直”。只是她也的确没有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的意思,这院子大小算什么啊?   “侯爷重视我,我已经记在心中。只是我与太子妃一般,平日里并不住在侯府上,何必大费周章?若白白修个大院子却不住,这岂不是浪费?”她心里感激宣平候对自己的重视,此刻就爽快地说道,“如今修到什么样儿就是什么样儿,不必再添。”   太子妃就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宣平候夫人竟来是进宫叫自己给她“做主”的,二公主这样大方,反倒叫她羞愧了。   “真是对不住。”这说的不仅是院子,也是宣平候夫人的计较。   二公主微微挑眉。   就宣平候夫人这等蠢货,若不是瞧着宣平候一家的面子,她早就大耳瓜子抽过去了。   摆出一副吃了大委屈的样子给谁看呢?   不过她也不是要嫁给宣平候夫人,因此并不在意。   只是见五公主在宣平候夫人面前百般做小伏低,二公主心里就很不高兴。   就算是失宠的时候,二公主也没有低头憋气做人的时候,更遑论如今与昭阳帝父女之间已经转圜。她越发不将五公主放在眼里,眯着眼睛淡淡地说道,“素日里五皇妹一向是楚采女的座上宾,如今楚采女正艰难,五皇妹却置若罔闻,也不知楚采女如今心情如何了。”   “楚娘娘闭门不见客,从前她对我一向和气疼爱,如今我想见她一眼都难了。”五公主微微一顿,仓皇地避开了二公主冷峻的目光含着眼泪说道,“我不怕父皇恼怒与我,只担心楚娘娘因我的任性被父皇更加苛责。”   虽然她口口声声都是楚采女,可是宣平候夫人却觉得五公主是一片赤诚。   若楚采女一倒,五公主就避之不及,那为人也太小人了一些。   “公主不必为宫中担心,有你这份心,想必采女心中也安慰。”她很心疼地说道。   太子妃继续揉自己的眉心。   这亲娘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哪头儿的?   “五皇姐若真的担心楚娘娘,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叫五皇姐从此不必担心的。”长乐跟自家侄儿顶着大脑壳儿嘻嘻哈哈地玩耍,摊开了自己的小肚皮,叫皇长孙坐在自己的小肚子上,闻言就笑嘻嘻地说道,“不如五皇姐与父皇说说,去和楚娘娘一块儿住啊?朝夕相对,什么都看在眼里,你就不担心了。”   五公主哑口无言,干笑了一声。   打从楚采女降位,五公主就知道这位妃母算是完了。   宫中小道消息那么多,不管是什么,楚采女触怒了昭阳帝肯定是真的。不止这样,虽昭阳帝并未历数楚采女的罪过,然而楚家最近处处被昭阳帝呵斥,不仅楚三,就是楚听云也被昭阳帝给降了职了。   这叫五公主心中顿时惴惴。   眼见楚家失宠就在眼前,没准儿还得翻船,她哪里不知道再去寻个靠山呢?   既然三皇子与楚妃靠不住,那能靠得住的也只有赵皇后一系了。   赵皇后为人精明,太子更是看人一眼都令人畏惧,这二位五公主是断然不敢招惹的,然而太子妃一向厚道,她自然更愿意去讨好太子妃。且因二公主之事,五公主心底已经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如何讨好太子妃?   若不是自家人,就永远都不会真正地被太子妃接受。   因此,若能联姻宣平候府,五公主往后的路就一番顺遂了。   她早就不想嫁给楚听云了,虽楚听云人品出众,英俊年少,是难得的世家子弟中的精英,然而叫五公主说,若没有了楚采女,谁知道楚听云是谁呢?若没有楚家的盛宠,她这一介公主之身沦落于楚听云之手,那不是浪费么?   若是要嫁,自然是嫁给有用的男人。   宣平候府嫡次子在太子妃面前没分量,然而长子江周,虽然年纪大了些,名声坏了些,却与太子妃兄妹情深,也被太子倚重。更要紧的是,江周多年不娶,如今皇帝赐婚要他迎娶的乃是名声很坏的二公主。   哪怕江周曾与二公主真的有些首尾,可是若比起冰清玉洁的自己,二公主算什么呢?   因想到了这些,因此五公主对宣平候夫人就百般讨好。   只要宣平候府不乐意这门赐婚,就算是昭阳帝的旨意,也能反悔。   就比如四公主的婚事,不就是因四公主抗拒,因此昭阳帝就松了口么?   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羞涩,对宣平候夫人越发殷勤了。   当然,长乐不知道这五皇姐又相中她家江大叔了。   楚听云那儿还热闹着呢,谁知道堂堂公主移情别恋得这么快啊。   只是她对五公主讨好宣平候夫人与太子妃总是看不过眼的,护着长生在自己的怀里爬来爬去,一边对太子妃笑眯眯地说道,“看来五皇姐这是害怕了。既然不愿去侍奉楚娘娘,那就算了。五皇姐你别怕,我不会请父皇送你去的。”   “并不是害怕。”五公主柔柔地说道。   “五皇妹今日来见我做什么?”太子妃就觉得很没意思,淡淡地问道。   “不过是来给太子妃请安,这是应该的。”五公主小意地说道。   “皇妹给母后请了安没有?”太子妃不客气地问道。   “这……”   “若没有,五皇妹千万别忘记给母后请安,这才是孝道,比五皇妹顾念楚采女要紧多了。”   太子妃见五公主含着眼泪委屈地看着自己,就笑了笑。   她不会摆出一副为难太子庶妹的嘴脸来令太子被非议,只是不乐意看见五公主也是真的。   “太子妃误会我了。”五公主就红着眼眶说道。   这种弱柳扶风说一句话就眼泪吧唧的模样儿,太子妃一向欣赏不来,她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宣平候夫人那带着几分不赞同的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说道,“我有没有误会五皇妹不打紧,也没有什么好误会的。五皇妹,你在我东宫流泪,莫非是东宫欺凌于你了?”   “太子妃。”宣平候夫人忍不住出言。   “罢了,本是我不告上门,搅了太子妃的兴致,都是我的错。”五公主急忙不安地起身,用最抱歉的目光看着抬头怜惜看着自己的宣平候夫人,露出一个带着泪意的笑脸,柔柔地说道,“本是我不好,来日,待太子妃精神好些,我再来陪太子妃说话儿。”   她长长的裙摆迤逦在地上,微微一动,在地上荡起了一个美丽的涟漪。   长乐默默探出脚儿,踩在这裙摆上。   五公主举步前行,就要离开。   “哎呀!”就听一声惊呼,柔弱可怜的泪眼美人一声惨叫匍匐向前,五体投地地趴在了地上。   公主殿下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脚。   皇长孙咧着一个无齿的笑脸帮自家姑姑抻了抻长长的裙摆,作奸犯科的小脚顿时缩在了裙子里。   “殿下!”五公主这直愣愣地就砸在了地上,瞧着都疼好么?宣平候夫人顿时就惊呼了一声。   太子妃弹指敲了敲长乐的小脑袋。   二公主噗嗤笑了一声,看着五公主一脸血地从地上爬起来,见这美人儿终于不泪眼朦胧了,心里也生出几分痛快。她对人对事更喜欢明刀明枪的来往,如五公主这摆出羸弱委屈的模样衬托得旁人都是罪过的行径一向是看不惯的。   “皇妹!”五公主还知道是谁干的,转头捂着脸去看长乐。   长乐歪头,咧嘴一笑。   “就是我,怎么了?五皇姐快去与父皇告状,说我欺负你了。”   她就是看不惯五公主在宣平候夫人面前装乖卖巧,哪怕不知道缘故,却总是不乐意。   “父皇怎么会听我的抱怨。”五公主疼啊,疼得娇躯颤抖,脸都狰狞了。   “五皇姐不招父皇喜欢,那我也没有法子呀。”长乐就十分小人得志地摊手说道。   皇长孙一同笨手笨脚地摊手。   “皇妹你……”五公主是真的疼的要晕过去了,她本就是个胆小的人,见自己捂着脸的手上都是鲜血,顿时就惊呼了一声,自觉地天旋地转,脸上剧痛无比,那种种的惊慌都不必说了的,仰头就要晕倒。   正巧此刻,太医匆匆而来。   这本是给宣平候夫人看脚伤的,谁知道先便宜了五公主。   “这是……”见五公主这血流满面的,太医也惊讶坏了。   “五皇姐走路不小心,踩在了裙子上摔了一跤,老大人快给她看看。”长乐今天发了坏,虽然没啥技术含量,不过心情却十分不错,见那白胡子老太医一脸苦逼地默默上前,想到这位老太医最近经常见到,仿佛这些时候以来皇子公主的那点儿伤势啥的,都是这位包扎的。   “我,我有没有伤了脸?”五公主顾不得骂长乐,胆战心惊地问道。   “公主不过是伤了鼻子。”其实都是鼻血,瞧着吓人罢了,太医就小心翼翼地说道。   五公主听到这个方才放心。   “五皇姐怕血啊?”长乐貌似关心地在一旁问道。   “自然是怕的。”好不想理睬她,可是五公主还是憋屈地应了。   “皇妹这样怕血,太胆小了些,只怕是没见过世面。。”二公主微微挑眉,看着五公主戏谑道,“回头,我叫江周帮帮你。”这么愿意巴结太子妃的亲娘,二公主姐妹情深,就决定帮帮着皇妹了。   五公主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第121章   二公主此话,也存着几分试探。   她隐约觉得五公主对宣平候夫人热情得不像话,可是就是想不明白到底什么地方叫自己觉得古怪。因不过是随口试探,因此二公主并未放在心上,然而就见五公主一垂头,露出几分羞涩与柔弱。   “怎,怎么好麻烦江大人呢?”   这一低头的娇羞,顿时令太子妃与二公主都坐正了身子。   “这算什么麻烦,往后他是殿下的姐夫,做些事本是应该的。”宣平候夫人就在一旁说道。   就比如江周,口口声声要扒了长乐的皮啥的,其实那平日里没少关照。   这种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款了。   当然,江侍郎是刀子嘴刀子心的,只是当亲娘的也不承认不是?   于宣平候夫人的眼里,长乐公主与五公主也没啥不一样儿的,江周照料一下五公主不是理所当然?   更何况五公主这样温柔可爱,叫宣平候夫人私心里说,更喜欢儿子与五公主多亲近些。   二公主的眼底却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恍然表情。   她眼底带着几分冷意,看着含羞带怯的五公主,终于明白,原来五公主是相中了自家驸马。她顿时冷笑了一声,慢慢地靠在了椅背上,见五公主叫太医给小心地擦了脸上的血,缓缓地说道,“五皇妹原来还知道客气。”   “只是平日里仰慕江大人罢了。大人素有英名,我自然记住在心底几分。”   五公主叫二公主冰冷的眼神看得浑身都寒毛倒竖。   只是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都是公主,凭什么二公主喜欢的人自己就不能喜欢?   更何况,难道宣平候府与太子妃,会更喜欢声名狼藉的二公主,反而来讨厌自己这个温柔懂事的公主不成?五公主心底最踏实的根基就是二公主这名声太坏,她根本就不相信太子妃会对勾引自己大哥的女子没有半点儿的芥蒂。   那微微仰慕的目光,充满了一个少女对憧憬的男子的渴求。   太子妃都要恶心坏了。   “咦?”长乐正戳着长生软乎乎的肚皮取乐,听到这里顿时诧异了一声儿。   刚刚叫五公主一脸血,还小人得志了一下,长乐的心情本很好。   可是此刻她却觉得有些不快。   “这算是什么意思?”她不客气地问道。   “江大叔是挺好的,可五皇姐仰慕他做什么?”她说到这里,目光顿时清明了起来,瞪圆了眼睛看着对面的五公主。五公主生得柔弱精致的美丽,正是年少多情的时刻,此刻不去看那被堵住的鼻子,还真的比二公主……   清纯稚嫩了许多。   长乐的嘴角抽了抽。   “我以为五皇姐心里只仰慕楚野狼呢。”她不客气地就撕开了五公主的伤疤。   楚听云当真是五公主心中的一道伤疤来的。   这使了多少年的劲儿,花了多少工夫耗费了多少的真心,楚听云愣是没对五公主多看过一眼。   五公主想想都觉得凄凉极了。   只是这等无情冷酷的人,大概世间只有一个楚听云就足够,谁那么倒霉还能遇上两个铁石心肠的人儿呢?五公主在楚听云的身上跌倒过,就不觉得自己还能在江周的面前摔跟头儿,目光流转地柔声说道,“皇妹怎么说出这话?当初不过是楚大人在楚娘娘面前走动,我多亲近了几分,哪里有什么仰慕呢?”   “可不是你当初哭着喊着要嫁给他的时候了。”长乐感慨了一番。   “这真是莫须有。”五公主斩钉截铁,坚决不肯承认。   长乐看着这拒绝承认自己与楚听云之间有一点瓜葛的五公主,突然咧嘴笑了笑。   “行,我瞧着楚野狼还蛮担心你非要嫁给他似的。等回头楚家女都出宫的时候,我叫人给他带个话儿,就说你不想嫁给他了,别担心了。”见五公主看着自己的脸色惨白,长乐动了动嘴角,抱着软乎乎的侄儿一同对五公主眨了眨眼睛。   “够了!”太子妃已经气得发抖。   她真是没有想到五公主这样无耻,竟然公然就敢露出对自己未来姐夫的仰慕。   且狗屁仰慕,不过是见楚家倒了,因此想要攀附宣平候府。   “嫂嫂何必动怒。”长乐急忙抚着太子妃的后背给她顺气儿,见她一双总是很温柔的眼严厉地瞪着五公主,就压在她的耳边叽叽咕咕地出坏主意,小声儿说道,“她想要去见江大叔,那就去叫她见识见识好了。”   江周不扒了五公主的皮她就不信了的!   “不行!”太子妃断然道,“人言可畏。”   若五公主真的不要脸闹出什么来,那不是祸害人么?   “就算咱们不同意,耐不住有人会巴结呀。”长乐可知道五公主的路线了,想当初讨好楚听云,那都能追到人家的家里去,殷勤又痴情,简直令人感动得恨不能离家出走了好么?长乐就很有经验地说道,“不如叫她去,江大叔那性子,嘿嘿……”   她奸诈地笑了两声。   “太子妃?”五公主就可怜巴巴地看住了闭眼不语的太子妃。   “明人不说暗话。”二公主一向不是一个搞迂回路线的人,见五公主还带着几分遮遮掩掩,就很不耐烦地说道,“五皇妹不就是相中了江周么?”见五公主愧疚地看着自己,那太医收拾完公主与侯夫人的伤早就吓得跑掉,就不客气地说道,“既然做了无耻的事儿,又何必怕叫人知道?”   二公主说这话一点儿都不想想自己的。   “殿下的意思是?”宣平候夫人却觉得这是意外之喜了。   原来她儿子还是个香饽饽!   “求二皇姐原谅妹妹这一遭罢!”五公主见二公主挑明,竟然也不否认,颇有敢作敢当的架势,此刻竟能起身走到二公主的面前猛地就给二公主跪下了,瑟缩在二公主的面前流泪说道,“原是妹妹的痴心。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我真的不是有意与二皇姐争抢夫君,只是这心里头,心里头放不下呀!”   她呜呜地哭着伏在了地上。   那尚带着长乐公主一个小脚印儿的裙摆如同花瓣一般散开,令那哭着的少女多了几分凄美。   在座的除了宣平候夫人在默默拭泪,感动于这惊天动地的爱慕之情,旁者都没啥触动。   长乐仰天翻白眼儿,被恶心得不轻。   太子妃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二公主却并没有多恼怒。   说句过来人有经验的话,那个什么……   想当年被二公主殿下一刀送了上西天的前二驸马身边的那位真爱,那道行比五公主不知高出多少去,对于二公主来说,这点儿小小的哭诉简直不算什么。她动了动自己涂着大红蔻丹的指尖儿,探身冲着正哭着抬头看来的五公主就是一个大耳瓜子!   一声脆响,五公主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脸,眼底却带了几分喜悦。   “这伤本就是赏给你的,好好儿带着它去给江周瞧瞧,就说你对我说爱慕了他,因此赏了你一个耳光,你瞧瞧他会对你说什么。”二公主居高临下地看着五公主,只觉得时光流转,可是心境却已经不同。   她相信江周,哪怕见到这伤,知道还有另一个公主对他充满了感情,也不会变。   那个什么……   当每个公主都能消受得了江侍郎那天天把人吃到肾亏呢啊?   二公主隐蔽地揉了揉自己的腰。   长乐抱着长生,想了想,决定帮帮她五皇姐。   她端了身边的残茶,泼了五公主一头一脸,见她狼狈得脸上都是水,就弯起眼睛笑了。   “告诉江大叔,这是我给五皇姐的。”   若江大叔为五公主愤愤不平,回头长乐就叫自家美人表哥扒江大叔的皮。   “哎呀,两位殿下怎么能?”宣平候夫人正徜徉在自家儿子如此受欢迎的兴奋里,她一想到江周的人品才学竟然连五公主都不能控制地爱慕,不顾廉耻地要与姐姐争抢,就觉得儿子当真是极出色的。   她本就更喜欢柔弱的五公主,此刻见电光火石之下二公主与长乐就对五公主干了这个,就有些怜惜五公主。只是她一向愚蠢,长乐都懒得理睬她的大呼小叫,只侧头对太子妃歉意地说道,“五皇姐若这样走出去,只怕嫂嫂会叫人非议。”   五公主好好儿的来,挨了一耳光流着血走出去,说太子妃无辜谁也不相信啊。   “我生平最恨寡廉鲜耻,谋夺别家夫君之事!”太子妃这是身子重够不着五公主,不然她早就一耳光扇过去了,只是若说从前对五公主不过是冷淡疏远,那么此刻太子妃对五公主就是彻头彻尾的厌恶了。   “来人!”她扬声喝道。   五公主的脸顿时白了。   “五公主无状,打出去!”   虽太子妃喊了一声打,只是谁敢当真打在五公主的身上呢?然而比起五公主的威仪,东宫的宫人更畏惧太子之势,也不敢对太子妃的命令阳奉阴违,顿时就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宫人上前扣住了五公主。   “不必太子妃操心,我送她去见她想见的人。”二公主起身缓缓地说道。   “莫为了这等无耻小人,坏了你与大哥之间的情分。”太子妃就担心地说道。   她瞧着比二公主自己还担心,二公主就忍不住笑了,眉眼间透出几分厉害。   “她哪点儿比得上我?”   这等霸气的话叫二公主说出来,连长乐都忍不住用敬佩的目光来看自家皇姐了。   二公主只是扫了宣平候夫人一眼,眉眼都不动的,拖着五公主就走,倒是宣平候夫人被这一眼看得胆战心惊的,见二公主的背影消失不见方才敢吐出一口气,又与皱眉的太子妃叹气道,“二公主什么都好,只是脾气厉害了些。”   “若脾气软些,还不叫贱人给吃了!”太子妃想到五公主顿时脸色一冷。   “再如何,也没有这般厉害的。你大哥若尚了公主,日后只怕夫纲不振。”   “尚公主还敢在公主面前仗腰子不成?”太子妃简直匪夷所思了。   所谓驸马,就是给公主当臣子去了,莫非还想踩在公主的头上过日子?   信不信皇家分分钟灭了你?   “可是五公主就很温柔。”见太子妃不耐烦地靠在软塌上,宣平候夫人忍了又忍,还是有些忍不住地说道,“你哥哥这样的人品,难道只能娶一个二公主么?都是陛下的女儿,若五公主喜欢他,陛下成全了五公主也未可知啊。”   她心里就生出一种傻傻的期待。   若是能叫江周尚了五公主,那五公主这样卑躬屈膝的,她这婆婆做得才有滋味儿不是?   不然叫二公主拿眼睛一横,自己心就突突直跳,这还当什么婆婆呢?   “我倒是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成了品貌双全的典范了!”太子妃冷冷地说道。   这亲娘是不是忘了,江侍郎也是婚姻市场长期滞销的货色来的?   莫非叫五公主捧一捧就上天了不成?   说起宣平候夫人的糊涂,太子妃就觉得头疼。说一句不大恭敬的话,太子妃不会永远是太子妃,皇长孙也不会永远都只是皇长孙。当来日太子登基,只凭着太子与她之间的感情,后宫之中只怕也不会再进人了。   到时候宣平候府炙手可热,可宣平候夫人这么糊涂,可怎么好呢?   寻常被糊弄一下也就罢了,若当真有人心怀叵测,旁人不说,宣平候夫人肯定上当。   太子妃愁得头发都要往下掉了。   这是亲娘,难道还能掐死不成?   “皇家之事,日后母亲少置喙,也没有母亲插嘴的余地。我倒是不知道咱们家何时有这样大的体面,公主都能随便挑剔了。”太子妃揉了揉头,一双严厉的眼睛看住了讪讪的宣平候夫人,低声说道,“更何况,陛下已经赐婚,婚事木已成舟,就这样的时候,五公主这贱婢竟然还能说出仰慕的话,心中窃窃,叫我说,这为人远远不及二公主。”   “可是二公主的名声……”虽二公主尽献家财有了几分好名声,可是宣平候夫人还是迟疑的。   “她百般讨好楚听云,莫非名声就好了不成?二公主那是情有可原,五公主却是自甘下贱!”   太子妃努力不要动怒,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认真地看着宣平候夫人,诚恳地说道,“母亲,如今天下目光都汇聚于东宫,汇聚于我的身上。太子爱惜我,因此我瞧着比旁人过得好些,可是母亲可知道我挡了多少人的路,招了多少人的怨恨?”   太子硬顶着不肯叫东宫进姬妾新人,虽为人也称赞一声夫妻情深,可是更多的,是痛恨太子妃。   就因为太子妃的存在,因此各家前朝官宦贵女不能入东宫。   后宫同样是前朝的一部分,昭阳帝的后宫也有不少这样的妃嫔。   如当初的岳美人,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东宫没有动静,日后太子若登基,岂不是只有太子妃一个原配发妻?   那大家还混什么?   太子妃也知道,若是想要消弭怨恨,就开口对太子请求叫新人入东宫。   可是她宁愿被人怨恨,也不愿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今寻我错处的不知多少,母亲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我。一旦母亲说出什么,只会令人罪责在我的身上!我如今如履薄冰,不敢有一点的错处,可是母亲……您是真的想要我被人拿住短处,然后叫人群起攻之,甚至废了我么?”   太子妃只觉得心酸得不行,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若不是二公主宽和,宣平候夫人之前的言行,就已经得罪了二公主。   她是真的累了。   难道还要她天天守着宣平候夫人,看着她的一言一行么?   因太子妃落泪,长乐也不嬉笑了,抱着长生就默默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我,我怎么会伤害太子妃呢?”宣平候夫人委屈死了,见太子妃这摇摇欲坠的模样儿,不知怎么也觉得自己很倒霉。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不管自己做什么,儿女们都觉得自己不对。   “万言当言,不如一默,这也显得侯夫人底蕴深沉有内涵,有身份不是?”长乐此刻可不敢火上浇油,她唯恐太子妃真的伤心起来,就在一旁对着长生的手指闷头说道,“旁人不论说什么,您不过是微微一笑,又有大将之风,又有太子他岳母的气度。左右都是旁人奉承您的份儿,您就专心听着呗?”   宣平候夫人的心顿时就叫长乐给劝得熨帖了几分。   虽她也知道长乐顽劣,可是不知怎么,长乐说起话来,总是叫人心里舒坦。   宣平候夫人就急忙与长乐诉苦道,“殿下是不知外头的事儿,她们央求到我的头上……”   “当场应允岂不是叫人觉得您的帮忙或是首肯太不值钱了么?”长乐就恳切地对宣平候夫人说道,“您得回去多考虑几天,才能叫他们知道央求了您,您是很辛苦的呀。”见宣平候夫人迟疑地点头,长乐就继续贴心地说道,“等回府了,您只要问问侯爷或是江大叔,他们就帮您解决了,您又轻松又体面,这多好啊。”   为了东宫和宣平候府的平静,公主殿下觉得自己算是尽力了。   “还有些事儿,您觉得是为了太子妃嫂嫂和江大叔好的事儿吧,您先不说,回头暗暗问了,没准儿更合太子妃的心意呢。”长乐都觉得替太子妃可怜了,动了动手指,把小小的拿小爪子去给太子妃擦眼泪的长生举在宣平候夫人的面前。   “侯夫人也当是为了长生好不好?”   宣平候夫人看着在自己面前咧开嘴笑的皇长孙,眼眶顿时红了。   “那,那我给二公主赔罪去。我真不是看不起她,只是五公主一出头,我就……”   “怎么赔罪?你伤了人的心与体面,赔罪就完了?”太子妃抹着眼泪叹息,许久方才淡淡地说道,“往后不许再提五公主这个贱人!下贱的勾当我见得多了,断断没有见过这样的下贱种子。这种东西没嫁进来是福气,若她嫁到谁家,谁家只怕就要鸡犬不宁!”   “我知道了。”宣平候夫人只有一个长处,就是十分听话。   此刻太子妃说不许理会五公主,她虽然觉得遗憾,可是却还是听从闺女的话的。   “我就想知道,江大叔怎么扒她的皮呢。”长乐突然笑嘻嘻地说道。   “披着人皮不干人事儿,扒了她的皮也好。”太子妃真是难得地口出恶言了。   她还决定等太子晚上回来,就跟太子告状。   这就是夫君得力的缘故了,若太子姬妾成群的,太子妃对五公主再不满也不敢告状啊。   因笃定太子会为自己出头,因此太子妃才敢说这样的话。只是她今日本心情不错,却最后叫五公主与宣平候夫人给扫了兴,一时难免倦怠了几分。宣平候夫人见她脸色不好看,哪里敢在东宫待着,灰头土脸地跑了。   长乐翘了翘脚儿,看着宣平候夫人仓皇的背影。   “嫂嫂别生气了。”她转头就劝太子妃。   “母亲耳根子软,今日听进去的话,没准儿什么时候就忘了。五公主也真是个祸害。”五公主平日里不显,这一出头就上蹿下跳的,太子妃提起五公主脸色就发青,见长乐笑嘻嘻的不以为意,就嗔道,“你倒是心大,若她相中的是林如初,你也会这般淡定?”   “我素信表哥的。”   “她就算是吃不着,也够恶心人的了。”太子妃就含恨说道。   当然,她能恼怒的是宣平候夫人得罪了二公主。   若换了是长乐,只怕她早就出头帮长乐把五公主给摁死了。   不过二公主足够泼辣,五公主这白莲花儿就算是撞上去,也得不着好儿。   “您瞧着也不担心啊。”   “我也信你江……大叔。”太子妃没好气地说道。   江侍郎完全想不到自己竟然这般被信任,此刻眯着眼睛看着面前娇羞无限的五公主,他又默默地看了一眼抱臂冷笑,一脸傲慢的二公主,慢吞吞地垂了垂自己的眼睛,伸出一只雪白修长的手,拿帕子慢吞吞地擦着。   一缕缕的血迹,落在雪白的帕子上,触目惊心。   “风太大,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谁仰慕谁?”   他顿了顿,侧身对红了脸的五公主颔首,示意一旁的一个黑漆漆的小单间儿道,“你跟我过来。”   他的态度平静内敛,看不出喜怒,只有些阴测测的阴冷。   五公主被这难得的示好与偏心感动了。   此刻,林探花正噙着温和的笑意,从那小黑屋里走出来,听见这话微微一愣,之后慢慢退避到一旁。   顺便脚下轻轻蹭了蹭,蹭干净了沾在官靴上的那尚未干涸的鲜血。 第122章   刑部大牢之中,这一日爆发了一场血案。   当昭阳帝知道的时候,哪怕是有长乐公主在一旁承欢膝下,皇帝陛下也出离地震怒了。   “你给朕再说一遍!”昭阳帝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冲着下头用一副无所谓表情跪在下方的两个青年暴怒道,“你们两个都干了什么?!”   一旁是狼狈得头发散乱的五公主的惊恐哭声,昭阳帝眼前都发黑了,咬着牙齿看着差点儿扒了自己闺女皮的混账东西。   说起来江周总是口口声声扒皮啥的,可皇帝陛下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江侍郎这么利落的身手,那五公主的脖子上还有长长一条缝儿在嗤嗤冒血呢,两个太医满头大汗地忙碌,都差点儿堵不住那血口子。那细细的浅薄的血道子真是触目惊心啊,昭阳帝差点儿跟着呕血。   江周的手法儿太迅速了,若不是五公主身边还跟着两个忠心的侍卫,手上动作也快,说不得现在五公主就已经去见祖宗了。   一旁的侍卫们同样惊恐不已。   他们听到五公主一声惨叫的时候闯进了江侍郎的小黑屋,眼见昏暗阴冷,透着一股子黏腻腥甜血气的小黑屋里,五公主都被捆在了刑具上了。   江侍郎正手里丢了一雪亮的小刀片儿,扯着五公主的伤口要往下直接扒皮。   雪白的手指扣进皮肉,白皙阴冷的男子冷笑着一点一点往下撕扯血口模糊的伤口。   不得不说,那一幕实在令人心生恐惧,说起来,起码得做一年噩梦。   因见识到了江侍郎的彪悍,此刻这些侍卫就都用同情的目光去看二公主了。   这到底嫁了一位什么样儿的阎王爷哟。   二公主对二驸马肯定得是真爱!   顺便,侍卫们又去同情地看正小声安抚昭阳帝的长乐公主,顺着长乐公主的目光就看到与江周一同并肩跪在下方的林如初。   这位美丽秀致,笑若春风的美少年虽然在外有这样那样的传闻,可是一向都是知书达理的典范,这谁知道原来与江侍郎这么有共同语言,江侍郎扒着五公主的皮往下撕,这位林探花就在一旁连放血的银盆都给端来了,笑眯眯地看着江周将五公主流血的脖子摁在自己的银盆上。   这……那个什么……简直就令人吓得腿软来的。   如今这几个侍卫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两位祖宗手里抢下了五公主一条小命儿的。   “真是大胆!”昭阳帝虽然也不大在意五公主,可是对于皇帝陛下来说,每一个儿女都在努力对他们慈爱,他素日里的确不大关注五公主,可是也不是说叫五公主差点儿被活活弄死啊。   见江周与林如初一脸淡定,还理直气壮地跪着,他用力呼吸,气得浑身发抖,操起桌上的玉石纸镇就要往下砸,只是见一旁长乐担忧地看着自己,他到底舍不得,咬牙将纸镇又丢在桌上指着江周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朕看重你,把二公主交给你,你竟敢恃宠而骄,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你给朕说!说不出个好理由,朕绝不饶了你!”   “你也别哭了,哭得朕头疼!”昭阳帝就对疼得哭声凄厉,吓得花容扭曲的五公主不耐地说道。   “父皇且听听江大叔的解释。”长乐心疼昭阳帝动怒,见他脸都气白了,急忙给他顺气,小小声儿地说道,“江大叔再烦我,也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头。且二皇姐才是江大叔未来的妻子,江大叔就算失心疯讨厌公主们,那第一次下手的也是二皇姐呀。为什么江大叔要伤害五皇姐呢?父皇您心里想想,江大叔可是那等恃宠而骄,不知分寸的人么?”   见昭阳帝微微一怔,她就嘟着嘴将昭阳帝扶到了御座里与他挤在一起,小声说道,“父皇不要生气,也别上火,若父皇因江大叔伤了身子,我一定就讨厌江大叔了。”   五公主就是被扒五层皮,在长乐的心底也不及昭阳帝重要。   “太医怎么说的?气大伤身,哪怕父皇康健,那也不能这样大动肝火,您这又不听话了?”长乐就从一旁倒了一碗苦丁茶放在昭阳帝的面前。   “父皇喝掉。”她指挥道。   小姑娘眉眼之间都是对自己的关切与担心,哪怕林如初此刻就跪在下头,可是长乐连一眼都没有多看林如初的。   昭阳帝轻叹了一声,努力压制心头的怒火,却觉得心里熨帖极了。   “你这孩子。”他一口喝了苦涩的仿佛是惩罚,其实是败火的苦丁茶。   “再吃点心甜甜嘴儿。”长乐见昭阳帝怒色缓解,顿时就眉开眼笑地摸了点心递给昭阳帝。   “你当朕与你一般是小孩子呢?”昭阳帝虽这么说,可是却还是拿了点心吃了。   “能吃是福,父皇您不知道,今儿我去了东宫见了长生,小侄儿嘴巴就不壮,虽太医说无事,只是哪里有咱们这什么都爱吃的福气呢?”   长乐也和昭阳帝一起吃了一枚点心,又绘声绘色地讲了皇长孙的一些轶事,见昭阳帝的笑容越发地真切,也见昭阳帝那青白的脸色变得红润,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她抱着昭阳帝那依旧有力的手臂,想到昭阳帝最近因昭贵妃有孕就不再熏香,又觉得心里有些莫名地伤感。   她这位父皇,她没法儿从前朝,从后宫来评价他。   她只知道,他是对自己真的很好很好,所以她不希望他真的发生什么事。   比起之前的康健,昭阳帝最近越发易怒,喜欢上火,还总是各种身上不爽利。   “父皇,您别生气。”长乐就勾着昭阳帝的大手小声儿地说道。   “好了好了,父皇不生气。真是的,多大了,还喜欢与父皇撒娇。”昭阳帝的心底却是熨帖的。他看了一旁只知道哭泣想着告状的五公主,还有虽脸带忧色,可是却会分心与江周,粗枝大叶的二公主,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   都说他偏心长乐,他也确实偏心。可是谁又明白,他之所以偏心长乐,是因为这难得的没有一点算计的亲昵呢?除了长乐,所还会这样毫无保留地关心他?   “就是喜欢父皇。”长乐眉开眼笑地说道。   “你啊。”昭阳帝无奈地揉了揉长乐的小脑袋。   他轻叹了一声,眉宇之间带了几分若有所思地看向江周。   最初的暴怒与匪夷所思退去之后,昭阳帝就开始考虑江周为何凶性大发了。   这实在不符合江周素日里的性格,昭阳帝就皱眉问道,“你可有话与朕说?”   “她说爱慕微臣。”江周阴冷的一双狭长的眼,扫过一旁瑟瑟发抖,再也不敢用含情脉脉目光而是用惊骇畏惧看着自己的五公主。   “都是江大人的一番好意。”林如初清越优美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响,他破颜一笑,见昭阳帝诧异不已,一旁江周一脸血腥地看着五公主正忙着冷笑,就在一旁解释说道,“五公主今日往刑部来与江大人表白真心,江大人铭感于心,想着叫五公主知道素日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为人,就带着五公主一同参观了一番平日里的办差所在,并请五公主感受一下自己的工作。这才叫彼此熟悉,也叫五公主或许能更爱慕江侍郎了不是么?”   “哈?”   “当初想必二公主殿下也见识过这一番,才对江大人一片芳心期许,这就是江大人表现自我的方式。”   林探花用柔软的细语,将江侍郎活扒人皮的勾当给描绘得特别美好。   这一回连二公主的腿都软了。   早知道江周是这么个凶残的货,说什么二公主也不能上了这艘贼船啊!   当然,此刻二公主还得淡定微笑,一脸的智珠在握。   “你等等。”昭阳帝的关注点顿时就不是江周大逆不道扒五公主的皮了,而是用凝重的目光看着江周,霍然又去看五公主。   “你说五公主对你说什么?”   “她说爱慕微臣。”江周阴冷地冷笑着说道。   “你不是喜欢楚听云么?!”昭阳帝的一句话,顿时就暴露出了皇帝的偏心。   他明明知道当初五公主是多么喜欢楚听云,可是却总是能装傻当做并不完全知道,甚至当楚听云这个当初曾经被他寄予厚望,喜欢得不得了的青年赐婚的时候,他也只想到了自己的长乐,直到长乐不要了,才想到了长乐的姐姐五公主。   然而当楚听云拒绝,昭阳帝就再也不提这件事儿了,也没有为五公主做主的意思,这态度昭然,五公主只觉得想想都心生抑郁。   反而此刻提到了楚听云,昭阳帝的脸顿时微微一沉。   楚家这个姓氏,如今叫昭阳帝听着就十分厌恶。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当初楚采女的春药到底是不是楚家给送进宫的,可是成也楚采女,败也楚采女,昭阳帝已经因楚采女十分讨厌楚家了。   当然,想到了楚采女,昭阳帝就想到了那个楚家大小姐。   他那日放肆了沉沦,着了楚采女的道儿,哪怕再想多子多孙,可是那样的孩子也不想要。虽然并未知会赵皇后与昭贵妃,只不过偷偷叫人暗中去给楚家大小姐灌了药,然而昭阳帝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这些日子以来,甚至都懒得听楚采女姑侄在宫中如何如何艰难。   因提到楚听云,他到底分心了片刻,就收回目光,用冷冷的目光看住了瑟缩的五公主,眯着眼睛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公主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   然而迎着昭阳帝严厉的目光,她顾不得自己脖子上缠得死紧的绷带和叫人死过去的剧痛,猛地跪在了昭阳帝的面前。   “父皇!”她哭得伤心极了,撕心裂肺一般地如同当初的四公主那般匍匐在夫君的脚下,抱着昭阳帝的大腿就开始哭诉道,“儿臣,儿臣真的没有办法呀!楚听云不喜欢儿臣,儿臣也是有尊严的帝姬,自然丢开了手去不要去想他。儿臣喜欢江大人,见了江大人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喜欢,儿臣真的没有办法呀!”她哭着哽咽着叫道。“儿臣也努力不要叫自己的心事叫人知道,也知道对不起二皇姐,儿臣一直愧疚,可是儿臣忍不住,忍不住自己的心啊!”   她哭着磕头,看起来可怜极了。   两个太医已经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   这个时候听见这等皇家秘闻,简直就是要去死一死的节奏啊!   “你在胡说什么!”昭阳帝听见这种哭诉,简直是生平都没有遇到过的事儿。   五公主喜欢自己的姐夫?   哦,不喜欢当初可能成为自己妹夫的楚听云,喜欢上了二公主的驸马,自己的姐夫了?   这无耻不无耻?   皇帝可还要脸呢。   “父皇,儿臣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儿臣曾与二皇姐说起,一往情深,这不是儿臣能控制的事。”   当然,五公主经历了江周的冷酷手段,是当真不想嫁给这位扒皮狂魔了。她现在都觉得浑身的血液在逆流,手脚发软,此刻不过是想在昭阳帝面前装可怜,越发颤抖着抹着自己的眼睛流泪道,“是儿臣的错,儿臣不过是想要将心事都告诉给江大人听。只是儿臣断然没有想过叫江大人为难。日后……”   她顿了顿,泪流满面道,“儿臣不会再爱慕江大人了。”   “你都在江大叔面前什么都说了,现在还装什么无辜啊。”长乐就撇嘴儿说道。   “朕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下贱货色。”昭阳帝基本的三观还在,断然接受不了五公主竟然这样卑劣。哪怕五公主把自己的感情给说出花儿来,可是昭阳帝目光如炬,也看得出五公主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就是想着自己更优秀些,就想从二公主的手里把江侍郎给抢走么。此刻昭阳帝满心的暴怒冲着的就不是胆大包天的江周,反而十分欣赏江周这一言不合就给五公主大刑侍候的戏码。   若江周真敢在二公主与五公主之间左右摇摆,昭阳帝就能叫他一个都捞不着。   显然二公主也很满意江大人的反应。   “我就说么,江大叔一向都有进退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干坏事儿呢?”长乐公主这一口一个江大叔的叽叽呱呱,叫得江侍郎浑身煞气蓬勃,那双阴沉的眼不时地扫过长乐的脖子。   长乐到底知道这位有几分厉害的,急忙往昭阳帝的身后躲了躲,还在继续说道,“这是见江大叔不上套儿了,因此说不想嫁了。早知道对不住二皇姐,五皇姐您何必往外说呢?既然往外说了,就是心怀叵测,怎么哭我觉得都没用。”   话糙理不糙,昭阳帝黑着脸微微颔首。   “或许是楚采女素日里教导的,都是如何抢夺别人的夫君吧。”二公主就淡淡地说道,“五皇妹与楚采女一向交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几分楚采女的风采,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口口声声楚采女的,昭阳帝越发严厉地看住了脸色惨白的五公主。   五公主可知道如今楚采女不着昭阳帝待见了,此刻叫二公主提及,只觉得肺腑之间一片的震怒,本用可怜巴巴,柔情似水的目光求助地看向江周,想要这男子能看在自己的痴心的份儿上起码救上自己一救,却见这白皙阴冷的男子正眯着眼睛看过来,目光杀气腾腾,顿时就令五公主瑟缩成了一团。   昭阳帝见五公主这柔弱无骨,梨花带雨的模样儿,越发地就想到了楚采女的种种言行。   “好的不学坏的学,真是不像样。”昭阳帝顿了顿,努力压着怒气,看着五公主冷冷地说道,“皇后贵妃俱有美德,你偏偏要学楚采女的放诞无耻,朕真是对你很失望。”   他顿了顿,居高临下地看着抬眼央求着流泪的五公主,带着几分厌烦地说道,“今日之事,都是因你而起,朕不想再听你的解释。江周很好,二公主也无辜,只是此事也叫朕看见你们的忠贞,朕很欣慰。”   他就先安抚了一下江周与二公主。   江周顿了顿,沉声谢恩。   “至于你,这么亲近楚采女,你就服侍她去好了,没有朕的旨意,你不必出来。”昭阳帝关了真爱,自然不吝啬再关一个五公主,见五公主骇然地看着自己,便垂目缓缓地说道,“五公主放肆荒诞,行事不堪,杖责三十,削为……”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不堪为公主表率,削为宗室女。”   他这番话下来,不仅二公主诧异地看向这难得凶残的父皇,连五公主都惊呆了好么?   “父皇?”五公主简直就是惊慌了起来。   她没有想到,自己堂堂公主竟然会被杖责。   古往今来,又有哪一位帝姬被如同畜生一般摁在地上杖责的?   这一通板子,岂不是打碎了她所有的尊严?   刑不上大夫,这不是说着玩玩儿的呀。   且削为宗室女,那就是没有了爵位,日后沦落宫中,她又怎么活下去?   “父皇,儿臣知错了。”五公主真是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小小的私心,不过是算计了一下二公主的婚事,就令昭阳帝这般震怒。   她不明白,为什么昭阳帝能原谅二公主的荒淫,能原谅四公主的忤逆,甚至对长乐许多过错都视而不见,却唯独不能原谅自己。不就是对自己未来的姐夫表白了一下么,这算什么啊?莫非当真就罪大恶极,当真就不能原谅?五公主顿了顿,又去抓长乐的衣角。   “皇妹帮我与父皇求求情吧!我,我……”   “我若为五皇姐求情,又将二皇姐置于何处呢?难道二皇姐不是受害者不成?”长乐就十分铁石心肠地说道。   下方默默听着的林如初就微微一笑。   “可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五公主顿时大哭道。   “有意无意,五皇姐自己心里有数。”长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五公主此刻的惊慌,却忍不住想到五公主在东宫宣平侯夫人面前小意殷勤的那等嚣张的模样。   那摆明了是不将二公主放在眼里的样子,与此刻惊慌绝望的表情比起来,简直都是活该。她垂了垂眼睛,抱着昭阳帝的手臂就撇嘴说道,“更何况,江大叔有什么招人喜欢的地方呢?五皇姐突然喜欢他,我真是觉得特别虚假。”   江侍郎本带着几分愉悦地听着五公主的痛哭求饶,听到了这里,顿时眼角一抽。   他深深地,深邃地看了长乐公主一眼。   仿佛要将这小混蛋记在心底一辈子,简直死都忘不掉啊!   他招人喜欢的地方可多了好么?!   “大人请不要恼怒,实在是我家公主与我朝夕相对,因此对旁人都觉得不大喜欢了。”林如初就在一旁洋洋得意地说道。   看在这美少年是与自己在同一个小黑屋里你扒皮来我放血后情谊颇深的同伴,江侍郎艰难地隐忍着。   难道在林如初面前,自己就被比成了对照组?   江侍郎觉得以这林探花与长乐公主做蓝本,自己都可以再谱写一步旷世酷刑巨著了。   “滚吧!”昭阳帝看着五公主冷冷地说道。   他脸上的厌弃不是假的,那难掩的厌恶,令五公主顿时就明白了。   昭阳帝的确恼怒她,可是最后为何厌恶自己厌恶得关了她。   还是因楚采女。   当年她奉承楚采女恨不能把自己给了楚采女做亲闺女,昭阳帝当初因楚采女对她有几分另眼相看,如今就有多么的不喜欢她。   看见她,就觉得看见了楚采女。   五公主万念俱灰,呜呜地哭倒在昭阳帝的面前。   只是转眼,她就被宫人们给拖了出去,虽然昭阳帝赏了五公主板子,可是为了一个公主最后的颜面,却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刑。   长乐也没有兴趣听五公主鬼哭狼嚎什么的。   她就抱着昭阳帝,满足地蹭了蹭。   “父皇为二皇姐与江大叔做主,这真是明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给他们做主就是明君了?”昭阳帝脸色阴沉地看着五公主被拖走,听到这里顿时笑了。   “可不是么。”   “那若给你赐婚于襄阳侯府,那朕是什么?”昭阳帝含笑问道,   林探花猛地一震,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后拼命对长乐眨眼,叫自家公主多说点儿讨人喜欢的话。   然而此刻,什么讨人喜欢的话长乐都说不出来了。   她嗷地一声扑到了皇帝陛下的身上。   亲爹目光惊恐。   “护驾!” 第123章   林探花护驾就十分及时了。   他几乎是瞬间就扑了上去,推开惊诧的皇帝陛下,叫长乐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昭阳帝扶着桌面儿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   那个什么,今时不同往日,再也不是年富力强,能受得住自家闺女沉甸甸扑来力道的时候了。   “表哥也行。”公主殿下表示自己不挑食,蹭了蹭林如初的脸。   林如初微微一笑,侧头去看十分仇恨地看着自己的昭阳帝。   皇帝陛下突然想要反悔。   好不想把闺女给嫁出去哦。   “知道了,你跟朕回去见皇后与贵妃,赐婚兹事体大,没有她们两个的首肯,朕也没法儿做主。”   昭阳帝难得地示弱了,见林如初几乎是用央求的表情看着自己,那美丽少年的期盼还是很叫人心中发软的,一时还有时间对一旁的江周叹气说道,“你这脾气朕方才是没说你,忒烈性了些!五公主再怎么不堪,你也不能当众要弄死她,你这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朕了?”   到底是帝姬,江周一声不吭就要宰了,明显没有把皇帝陛下放在眼底好么?   “她勾引微臣,就是不将陛下赐婚的圣旨放在眼里,也不给陛下做脸,污了陛下的英明神武,微臣当然不能饶恕她。”江周继续振振有词。   “总是你有理,你也跪安吧。”昭阳帝就无奈了。   打从江侍郎成为未来的二驸马,这仿佛转正之后就格外霸气啊。   看一眼就觉得很烦人。   “江大叔也去看望一下太子妃嫂嫂吧?嫂子可担心你了,又烦心你的婚事,我瞧着很担心。”长乐拱在林如初清香温暖的怀里,见江周冷冷地看着自己,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往林如初的怀里躲了躲,垂头就见林如初的衣摆上沾染着一缕鲜艳的血色,她就指着那一点点如桃花盛开的血色问道,“这是在天牢沾上的么?”   林如初这看起来与江侍郎很投契的样子啊,长乐就觉得蛮佩服的。   公主殿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江侍郎阴测测看起来仿佛要给她来一刀的目光来的。   “五公主的血。”林如初淡淡地微笑。   长乐为这份淡定折服了,然而见林如初美丽得令人心生欢喜,顿时转了转眼睛。   “表哥的衣裳都脏了,一会儿去见姨母与母亲多不好啊,要不咱们沐个浴,换件新衣裳?”公主殿下还记得曾经自家二皇姐给自己讲述的关于湿身之后这样那样的香艳故事呢,见林如初面露迷茫,一点儿都没有啥心虚的,十分热情地说道,“我带表哥去好好儿清洗一番。你不知道,父皇曾经赏我的沐浴的地方,哎呀可好了。”她伸着小爪子就要带林如初去沐浴。   昭阳帝瞠目结舌。   他霍然看向呆滞的二公主。   皇帝陛下很欣慰自家长乐公主学什么会什么的聪明劲儿,可是这个就大可不必了是吧?   “这不是儿臣的错。”二公主断然不承认长乐是被自己教坏的。   林如初目光闪了闪,就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一双柔和的眼睛就落在了长乐的身上。   “好啊。”他没有半分羞涩地说道。   当然,林探花也没什么好羞涩的。   反正这公主大婚之前,不都得验货一下么?   据说前朝的那些公主大婚之前,还有人去验一验驸马的那什么什么,都说那叫试婚宫女儿来的。   如今本朝为了公主的骄傲什么的算是没有了,然而提前叫公主瞧瞧自己的身心这个可以有。林探花对自己的身体有信心,回头对震惊的昭阳帝嫣然一笑,就与长乐一同扬长而去。他们就都当没听见昭阳帝在后头气急败坏的呼唤,长乐傻笑着带着自家表哥去了自己沐浴的地方。   两排最心腹的宫人列在一旁,目光炯炯地看着长乐与林如初。   林如初慢吞吞地解开了自己的碧青色腰带,胸怀散开,露出里头雪白的里衣。   “表哥慢慢儿洗,我去瞧瞧表哥的衣裳。”公主殿下是个色厉内荏的人,说要看看的是她,这没胆儿要跑路的也是她了   林如初回眸微微一笑,目光之中泛起淡淡的潋滟,一双眼睛仿佛带着小钩子。   长乐抱头跑得更快了。   见她胆子这么小,还这么羞涩,林如初就忍不住弯了望眼睛,见宫人们都退了出去,这才端详面前的浴池。这大抵真的是正得盛宠的长乐公主的浴池,不说宽阔舒畅,就说那精致的各处镶嵌宝石,还有那巨大的堆砌的玉石浴池,明明十分简单,可是叫林如初说当真是奢华无比。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淡淡的香气,林如初见殿中无人,修长的手指在精致的锁骨上一抹,慢慢地退下了自己的外裳。   他并没有费事沐浴什么的,五公主那点儿血算什么啊,见没有吓到长乐,就坐在一旁等着。   长乐却在外头团团转了。   她一颗小色心迷糊成了一团,恨不能扒在门口儿好好儿见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美少年,想到林如初那难得风情万种的样子,她不去看又觉得抓心挠肝儿的,一时抱着林如初的新衣裳不知该如何是好,抱着头为难了一会儿,就决定当个敢作敢当的人,一头就撞进了其中。   却见林如初穿着雪白的里衣,明明只露出一片雪白的锁骨,可是那修长的体态,还有那有些透明的里衣,都叫公主殿下嗷地叫了一声。   她哼哼着凑过去,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要摸摸么?”林探花媚眼如丝地问道。   “哈?”公主殿下觉得自己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林如初握住长乐的手,笑眯眯地往自己的胸前放去。   “这多不好。”公主殿下顿时正人君子了。   见她明明流口水,却偏要装模作样,林如初挑了挑眉。   不知是因浴池之中的朦胧发热的水汽,还是因这只有两人共处的寂静,反正长乐就觉得自己没法儿呼吸。   她也不敢呼吸,仿佛唯恐呼吸急促些,就发生一些叫自己不知所措的事情。   “衣,衣裳。”她早就想要对林如初下手,因此衣裳都早就给人家美人儿给预备好了,如今虽然色胆包天却胆小如鼠,可是衣裳却笔直地递给了这正对自己微笑的少年。   见林如初握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笑,长乐就觉得若自己不做点儿事儿那肯定就要出事儿了,缩头缩脑急忙抽出了自己的小爪子就往外头跑去,跑到门口,见林如初笑着穿上自己给他的衣裳,怔怔地看着这合身的新衣,突然反身扑进了林如初的怀里。   他的身上总是有怡人的香气,叫长乐心生欢喜。   “我很高兴,五皇姐从没有打你的主意。”她小声儿地说道。   “她若敢来打我的主意,那她就没有以后了。”林如初就笑了,   江周动手虽然快,却因想整点儿技术含量,还装模作样地扒皮,这不就给了侍卫们救人的机会了么?   叫林如初说,他肯定不会如江周那么磨磨蹭蹭的,立马就抹了五公主的脖子送她上西天。   不然没法儿报答五公主的深情厚爱啊。   “表哥只喜欢我,我也很开心。你放心,往后赐婚了,我会对表哥很好的。”长乐见林如初轻轻地笑了,顿时不服气地说道,“我可会关心人了。只是寻常人没有这个荣幸,因此误会我罢了。不过表哥不一样,你对我好,那我一定也对你好。”   当然,前提就是林探花得对自己好了,长乐虽然觉得自己蛮自私的,没啥为了真爱无私奉献的广阔胸怀,不过也觉得自己是一个真诚的人了。   “行了,咱们去见皇后娘娘。”亏林探花还以为能在这儿发生一些生米煮成熟饭的好事儿,谁知道公主殿下怂了。   这时候怎么不学学二公主那说上就上的爽利了呢?   林如初心里很遗憾,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慢慢地给自己的衣裳送了送,叫长乐蹭了蹭自己干净雪白的颈子,见这小姑娘蹭了蹭自己就满足,顿时抽了抽嘴角,无奈地领着长乐去见赵皇后。此刻林探花心里急,赵皇后却并不十分着急赐婚之事,只是君无戏言,昭阳帝都许诺了,她也不好反驳,反正赐婚与大婚不同,她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看着林如初与长乐并肩而来。   一个清丽脱俗,翩翩世家公子,一个明媚娇艳,活泼鲜活的小公主,赵皇后见他们逆着天光而来,顿时就笑了。   “再没有比他们还般配的一对儿了。”   “还行吧。”昭贵妃就很嘴硬地说道。   “马马虎虎,林如初也勉强配得上咱们的长乐了。”昭阳帝其实蛮挑剔的。   不过林如初已经是最好的了,他再想从那些世家子里挑挑,与林如初对比起来就有很多的不足。   昭阳帝这亏心的话,赵皇后反而认同地点了点头   “虽然也有缺点,不过凑合着吧。”她笑着看了昭阳帝一眼,和声说道,“陛下一向爱惜长乐,臣妾自然都知道。既然陛下已经开口,那就赐婚好了,也可以叫长乐与如初都安心。”免得天天在她面前打滚儿,非要嫁给美少年去。   “那就赐婚好了。”   赵皇后都点头了,昭阳帝只好恹恹地点头。   只要是赵皇后点头的事儿,昭贵妃就绝不会反驳,而昭贵妃点头的事儿,皇帝陛下也不愿反驳好么?   他只是轻叹了一声,舍不得地看了自家爱女一眼。   “就算是大婚了,我也一样儿会孝顺父皇姨母和母亲的。”长乐急忙讨好地说道。   昭贵妃压根儿就不相信,哼哼着靠在赵皇后的肩膀上,看着这急着嫁人的倒霉闺女。   昭阳帝见昭贵妃并未开口挽留,便直接下旨赐婚。这婚事若忽略了一些小小的不乐意,昭阳帝得公允地说一句,已经是他能给长乐寻来的最好的婚事。   待林如初磕头,脸上笑得春光明媚,难得的喜悦得透出年轻人的喜悦,昭阳帝的眼底就带了几分满意的笑容。昭贵妃在一旁看了长乐片刻,许久方才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长乐若嫁出去了,那往后我与表姐面前就无趣了。”   “不是还有你肚子里这个?”赵皇后就笑着摸了摸昭贵妃的小腹。   她看昭贵妃的目光充满了期待。   “不论男女我都喜欢,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养着,这日子过得也有些盼头。”   “要不将长生给接到宫里来?”昭阳帝就笑着问道。   皇长孙若能抱养宫中,养在皇后的膝下,这其实是一种荣耀,这代表了帝后对皇长孙的重视。   赵皇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也同样明白太子妃一定对自己的长子怀着同样慈母的心肠,她不愿抢自己儿媳妇儿的儿子,自己快活了倒是叫太子妃心里想儿子想得睡不着,因此就笑着说道,“我与表妹精神头儿都不及年轻时的足了,这一个小东西都精神不济,更不要提再养育长生。太子妃年轻,能者多劳,叫她自己养着就是。”她顿了顿,方才与昭阳帝轻声说道,“长生年纪小,还是生母照顾着安心。”   “那就算了。”昭阳帝对太子妃的感官还算不错。   除了有些嫉妒,容不得东宫有人侍奉太子,余者太子妃都做得还不错。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既然太子愿意为太子妃遮风挡雨,他又何必置喙呢?   打从因三皇子之事与太子有了龃龉,最近父子俩一直在努力往一处使劲儿,消除龃龉,昭阳帝不愿再与太子有什么冲突。   况且这种冲突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等往后我生了儿子,就送到宫里来,一样儿承欢膝下。”长乐与林如初一起捏着圣旨,顿时摇头晃脑了。   “这个朕真的不急。”昭阳帝就含笑咬牙了。   只是赐婚已经有了,林探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必担心日后长乐会被嫁给别人。林大老爷夫妻一同往赵皇后的面前谢恩。赵皇后看着年华老去的林大老爷,忍不住想到当年彼此都年轻时的那个有些平庸却十分厚道的林表哥。   她的眼底带了几分笑意,因想到当年兄妹情深,此刻的目光越发温柔了几分,揽着长乐就对林大老爷诚恳地说道,“长乐是我的心肝宝贝,表哥日后多关照她,不要叫她吃了委屈。”   “公主能下嫁,自然是信赖我家。娘娘放心,臣会对公主好的。”林大老爷急忙说道。   “都是一家人,我自然是信表哥的。”赵皇后见林大老爷答应得爽快,一时心里就欢喜了起来,顺便就与林大老爷笑着说道,“既然陛下已经赐婚,那长乐的公主府就得预备起来,又要精致又要合长乐的身份儿,我想着这起码得要修个一年半载的。”   见林大老爷嘴角抽搐了一下就要开口,赵皇后头一次庆幸来了的是木讷笨笨的林大老爷,而不是伶俐的林如初,笑着继续说道,“表哥也一定不愿因一年半载的,就叫长乐吃委屈是不是?”   话都叫您说了,还有他什么份儿呢?   总不能说“就叫公主吃吃委屈算了”。   林大老爷就很郁闷地看着赵皇后。   “您说得是。”他觉得回家儿子一定要不给自己饭吃了。   看自己答应了什么啊!   “我就知道表哥明白事理。”赵皇后就十分满意林大老爷的态度了,见林大太太也笑而不语,一旁还站着气色不错的红月,她就笑了笑,与红月笑问道,“你如今觉得纯王如何?若不喜欢他,我再给你选你喜欢的如意郎君。若喜欢他,回头咱们双喜临门,继续赐婚不是很好?”   她倒是更希望纯王赶紧成亲,盖因这家伙老大不小的了,这总没有个女人,赵皇后真担心纯王憋出毛病来。   “那求娘娘赐婚。”红月虽然羞涩,却还是很爽快地说道。   她觉得嫁给纯王,是自己心底愿意的。   “真的?”赵皇后笑着问道。   “王妃可是与我说过,她与纯王的确喜欢你,可是却没有挟持你一定要你嫁给他的意思,这成婚,是两个人的心情。若你心里并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   赵皇后见红月并未改变初衷,这才欣欣然地将此事告知了昭阳帝。对于纯王想要娶一个宫女儿,昭阳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反正他对纯王没有别的要求,就是赶紧大婚然后生儿育女,哪怕王妃是个宫女的出身,却依旧赐婚了。   这件婚事令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年头儿,一个宫女都能当王妃了,简直就是世风日下了好么?   这里头含恨咬牙的不知多少。   纯王与太子一向要好,谁不知道纯王妃这个位置是口唐僧肉呢?只是大家都还没有下嘴,却被长乐公主的宫女给拔了头筹,顿时就令许多人家捶胸顿足了。   若早知道近水楼台,那早就不顾身份将闺女送到长乐公主身边儿就好了呀。纯王这婚事,不就是因他日日在长乐公主面前,因此将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给看见眼底去了么。虽然有许多人羡慕嫉妒恨,然而对欢喜的不是襄阳侯府,而是楚三。   最近楚三也算是灰头土脸了。   昭阳帝把他贬到了兵部去,虽然是兵部,听起来乃是重用,可是楚三每日里管着无用的文书,就明白自己是被贬了。   只是他也束手无策。   总不能往宫中去对昭阳帝说,楚采女无论做了什么他都是无辜的不是?   只是当红月的赐婚旨意昭告天下,楚三想要认回这个女儿的心已经涨到了十二分,若不是襄阳侯府实在强硬,说什么都不给他一个机会去亲近红月,叫她与自己多亲近一些,楚三早就把红月迎回府中。   如今红月成了别人家的孩子,有点儿喜事儿仿佛锦衣夜行,这恭喜的都恭喜到了林大老爷,跟楚三老爷也没啥关系来的。他心中遗憾,只是因全无办法也只能无奈看着,这一转眼就过了数月。   二公主在这当头率先大婚。   大婚之后,长乐十天都没见着自家二皇姐。   待再见的时候,长乐看着二公主都觉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比黄花瘦,她算是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二皇姐今天怎么舍得进宫了?”长乐最近也很忙。忙着和自家未来驸马柔情蜜意,今日坐在赵皇后的宫中左等林如初不来,右等林如初不来,恨不能依门相望,却只见到了一个二公主,就觉得心里很不失望了,垂着小脑袋坐在赵皇后的身边,看二公主的目光都带了哀愁了。   二公主见了倒霉皇妹的目光就好生气,忍了又忍,方才一脸菜色地说道,“我府中收了些银子,想要继续上贡朝廷。”   二公主大婚那日,那多少的贺礼啊,令本已经赤贫的公主殿下一下子就富裕了起来。   之后几天洞房花烛因此没顾得上这些钱财,才洞房花烛完事儿,财宝们就叫江……驸马给惦记上了。   这女人啊,一有钱就变坏,江驸马真的好担心的,唯恐二公主有了银子再去买两个妖精回来。   因此他积极地命二公主把贺礼再次进贡给了皇帝陛下的库房。   “你这做的还真是时候,西北不稳,仿佛要动兵戈了。“赵皇后更知道前朝的事儿,此刻就笑着说道,“你这是大功,就算是我,也得夸奖你。”   “这是应该的。”若能拿银钱来换回自己的名声,二公主倾家荡产十八遍都愿意,此刻谦虚了一下,又急忙问道,“西北又要乱起来了?”   “如初都被陛下召到御书房陪那些大人们连日参议兵事,西北蠢蠢欲动,我瞧着仿佛是要快了。”赵皇后沉默了片刻,便叹息了一声。   她这句话不过几日就应验了。   数日之后,敬德王老脸铁青地冲入宫中,抱住昭阳帝的大腿就哭他家苦命的闺女。   长平郡主在西北遭遇蛮人伏击,失踪了。 第124章   “陛下,陛下啊!”敬德王哭得老泪纵横,完全没有一点儿的跳脱活泼了。   他早前装模作样染白的头发,这一回头发全白了。   衣裳不整地坐在昭阳帝面前的地上,敬德王哭着就抱住昭阳帝的大腿,哭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说道,“老臣知道,西北战事陛下自有主张,不该为了一个长平就叫陛下的计划全都乱了,也不该拿将士的人命来叫长平得救。只是陛下,老臣这心里苦啊!长平那孩子,她过得苦啊!”   长平郡主虽然自己心胸开阔,并不将自己被夫君的冷遇放在心上,然而这么多年受到的凉薄,总是叫人心里伤心。   敬德王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小女儿,当长平郡主回到家中,他恨不能把心都捧给女儿,叫女儿再也不吃一点儿的委屈。   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要出去西北,就去西北散心。   “王叔,您先起来。”昭阳帝见敬德王一下子就老了十岁,便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他感同身受。   若长乐遭遇这样的祸乱,只怕他也得一夜白头。   “是老臣的错,是老臣的错啊!”敬德王抓着昭阳帝的衣摆,哭着后悔道,“早知道就不叫她出京了啊!”   他为了闺女的安全给了不少的侍卫,可是在那西北的地方又算的了什么?如今想到长平郡主生死不知,完全没有一点儿的消息,敬德王只觉得喉间都有了腥甜的味道。他眼前发黑,浑身颤抖,努力地颤抖说道,“陛下,老臣求陛下命老臣出京!长平,长平……”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更何况敬德王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恐惧。   西北的那些蛮人,一向粗俗强悍,素日里冲击边关的时候,烧杀抢掠就没有不干的,若女子落在他们的手中成为奴隶,那简直就是落入了地狱。   长平郡主虽在这美人如画的帝都不算什么,然而自幼娇养长大,养尊处优白皙优雅,那看起来就不是西北那些蛮人女子能有的风流美丽,若是叫蛮人俘虏,会遭遇什么敬德王都不必想就知道了。   那样如花似玉的女子落在他们的手中,或许早日死去才是最大的解脱。可是敬德王哪怕明知道或许长平郡主就一下子死了也比遭受凌辱生不如死强,可是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他舍不得女儿吃苦,可是又希望女儿哪怕遭受苦难,也等到他去解救,叫她活着回到自己的身边。   不论如何被伤害,可是他都想叫女儿活着。   想到这里,敬德王越发地哭声大了,他忍不住怨恨福寿大长公主。   若不是因婚事不谐,长平郡主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往西北边关去?   “长平是咱们的皇家郡主,若被人袭击,朕怎么会坐视不理。”昭阳帝亲手扶着敬德王起身,见林如初无声地在一旁给敬德王倒茶,眼底就带了几分欣赏,侧头对捂着脸流泪的敬德王和声说道,“王叔放心,朕一定命人将长平给接回来。至于王叔,您不如坐镇京中,长平不日就会回来。”他怎么能叫敬德王这年纪一把地往西北去,那若是生出什么乱子来,他就真的对不住敬德王府了。   “陛下不必……”   “朕本就要出兵,之前还在与人同议此事。”昭阳帝早就知道这些蛮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没事儿就想进了边关来抢些好处,今日已经与六部的官员商量了一天,还叫林如初就留在自己的身边听这些朝臣议政。   此刻见敬德王抬眼,期待地看着自己,他越发温和地说道,“长平之事,王叔就都交给朕就是。她是朕的堂妹,不论怎样,朕都不能眼看着她沦落别处。”更要命的是长平郡主生死不知,昭阳帝唯恐长平郡主还活着。   若活着还没有音讯,那不是被蛮人虏获,就是被有心人扣住藏匿。   说起来,这两种情况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若长平郡主真的被人玷污,那昭阳帝都觉得心里伤感了。   敬德王的态度,是完全不在意女儿是不是已经被人凌辱过,只想叫女儿活着。   可是敬德王慈父心切,又有没有想过高高在上的一位郡主,若真的遭遇这样的凄惨,自己本身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呢?   昭阳帝也有长乐为自己的爱女,一时感同身受,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起来了。他突然觉得透不过气来,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越发地厌恶那些蛮人。   若那些蛮人只抢走金银珠宝,那昭阳帝一定并不十分在意。可是这群混账又干了那么些的恶事,叫昭阳帝如何忍得了呢?他喘息了片刻,拍了拍敬德王的大腿,见林如初抿着嘴角担忧地看着自己,还给自己也添了茶,一时目光就温和了很多。   “那老臣就多谢陛下了。”敬德王难得对昭阳帝如此示弱。   只是此刻,就是为了长平郡主,敬德王是真的没有一点的自尊了。   “王爷不必担心,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且微臣一直相信,好人有好报,哪怕此刻艰难,郡主也一定会否极泰来。”   林如初见敬德王哭得狼狈地看着自己,想到当初自己见到的那白胡子看起来很荒唐的老头儿,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怜悯,越发柔和了眉眼,在昭阳帝微微颔首中继续说道,“虽郡主被蛮人伏击,可是您也要相信郡主与郡主身边服侍的人。咱们只要相信,郡主无事就好。”   “这话也只能安慰我一下了。”敬德王就看着林如初叹息道,“你是个好孩子,本王明白。”   林如初能为了长平郡主担心,也是一片真心为了长乐公主了。   “陛下本就想要出兵,八百里加急命边关出兵的圣旨很快就要出京,您都不要担心。”林如初就笑着安慰道。   这些蛮人在边关外过得蛮苦寒的,因此时不时就想在边关这儿寻些好处,只是叫林如初自己说,还不如釜底抽薪,给这些蛮人断个根什么的。野火烧不尽,就算这次击退了蛮人的进犯,可是来日这些蛮人重整旗鼓没准儿又再三地生事。   他一双秀美的眼睛眯了起来,见昭阳帝同样带着几分探究地看着自己,就和声说道,“边关之外的西北幅员辽阔,这些蛮人游击生活,咱们平日里只安守边关,也不主动出击,因此不知这些蛮人休养生息的地点。若知道的话,到时候火烧连营,或是主动出击,都会给这些蛮人重创。”   “你也知道西北幅员辽阔。”昭阳帝就叹气道,“咱们的模样与身形都与蛮人不同,若派人探测,被蛮人截获也只不过是白白牺牲罢了。”   谁知道那些蛮人都住在哪儿啊。   昭阳帝就十分头疼了。   林如初的主意不错,只是从前也有人提出过,然而却不能施行,昭阳帝也很憋屈好么。   “臣只是想着,或还可以挑唆蛮人内部的矛盾。只是不论前者还是后者,对于咱们还是十分危险。”林如初就轻叹道。   “罢了,还是先防守边关吧。”昭阳帝摆了摆手。   说是边关,可是那绵延无数里的地方连城墙都没有,一旦发生冲突兵祸,当真是生灵涂炭。   长平郡主不就是这么失踪的么。   “务必要寻到长平。不论发生什么,陛下一定要寻到长平,哪怕她死了,也要叫长平回家。”敬德王苦苦央求。   “您放心。”昭阳帝扶住敬德王变得老迈无力的手臂,心底越发酸涩,听见此刻在外头有内监给人请安的声音,知道长乐就在门外,又见长乐知道规矩,此刻不进御书房,一时就带了几分怜惜地对敬德王说道,“长乐在外头呢,想必也是因担心王叔的缘故。要不叫她进来?”   之前的朝臣都已经在敬德王哭求之前退出去了,御书房没有外人,自然没有公主不能进来的地方。   敬德王仓皇地点了点头。   长乐小心翼翼地进门的时候,就见敬德王老泪纵横。   她从没有见过那样快活过日子的叔祖竟然也会有这样痛苦的模样。   不知怎么,长乐就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你怎么哭了?别哭。”敬德王见长乐就在门口抹着眼泪呜呜地哭了,不大一会儿两只眼睛就红肿起来,可怜巴巴的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心里越发地想要抱着自家侄孙女一起哭。他吸了吸鼻子,努力露出轻松的模样,只是看起来难看极了,见长乐凑过来抱住自己的手臂,小脑袋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努力想笑,却落泪道,“叫长乐跟着担心了,说起来也就是你姑姑运气不好,没事儿,没事儿啊。”   这话说完,祖孙两个抱头痛哭。   林如初脸色发白地护在长乐的身边,俯身拍着长乐哭得颤抖的后背轻声安慰。   昭阳帝越发无奈,也越发地伤感,忍不住也落下两滴眼泪来。   “父皇一定叫人去找姑姑。”长乐就抬起红红的眼睛央求。   她并不会不自量力地说自己去寻长平郡主。   那不是在彰显自己与长平郡主的交好,而是在添乱了。   到时候众人还要护着自己,还要打仗,还要寻找长平郡主,她岂不是拖后腿的那个?   “你放心。”见长乐哭的可怜极了,昭阳帝的一颗心全都软了。   哪怕长乐央求他更过分的事儿,昭阳帝都愿意满足她。   “公主与王爷都不要伤心,此刻为郡主忧心,不过是伤了自己,来日郡主回来了,见王爷与公主都憔悴,那岂不是比自己伤了还要难过?”   林如初一双修长的手压在长乐的肩膀上,见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一双雪白的小手揪着他的衣襟,一颗心都化了。他此刻没有见到长乐的欢喜,只觉得满心的担忧和心疼,一边护着长乐在自己的怀中,一边又对敬德王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我最近想去叔祖的王府去等消息,好不好父皇?”   长平郡主这已失踪,只怕敬德王府都得乱了。   哪怕敬德王与敬德王妃撑得住,不会叫王府大乱,可是长乐还是想在这个时候陪伴在两位老人家的身边。   “你去吧,宫里不必你操心。”昭阳帝就温柔地说道。   “多谢父皇。”长乐用力地哽咽了一声。   “多谢陛下。”敬德王也感激昭阳帝贴心,叫长乐拍着自己与敬德王妃。   “这都是应该的。”昭阳帝轻叹了一声。   因敬德王央求到了宫中已经得了皇帝的许诺,因此才抹着眼泪与长乐一同出宫。因林如初对西北颇有几分见解,昭阳帝就留了林如初在宫中继续讨论。   长乐在敬德王府胆战心惊地住了几天,却断然想不到,一群朝臣与皇帝关起门来讨论了好几天,出兵是出兵,命边关大将阻拦蛮人的进宫也有,可是还有一件更要命的差事落在了林如初的头上。当长乐听见此事,就觉得整个人都傻了。   她正与面色憔悴的敬德王妃坐在一起,就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露出几分无奈的美少年。   片刻,她的眼泪就落下来了。   “表哥也去边关?”那正要打仗呢,危险得不得了,长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就忍不住落下眼泪。   虽然西北被蛮人攻击不是一次两次,也有朝臣在战时往边关去,可是那时长乐完全都不关心的。   哪里有林如初说昭阳帝点了他去督促军务来的叫人担心畏惧。   “公主……”林如初坐在长乐的对面,探身,迟疑了一番,还是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   大概是林如初这几日在昭阳帝面前颇大放异彩,昭阳帝愕然发现,原来林如初除了一些阴谋诡计之外,还有些别的可以调教的好处,因此才点了林如初去西北历练。   虽然敦促军务不过是文职,代表着朝廷,也不必去沙场打仗,只是真的到了杀红眼的时候,谁都不能保证林如初是当真一定安全。昭阳帝也犹豫了许久,方才下旨叫林如初出京。此刻林如初满心的担忧,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心长乐在京中记挂自己,不安担忧。   “父皇这是看重表哥的意思,表哥去吧,好好儿保护自己,我一定等表哥回来。”   都说男子汉志在四方,也有好男儿建功立业的说法,长乐心里舍不得林如初,却不愿叫林如初就为了自己这所谓的担心,就留在京中平安却庸碌地一辈子。   她不希望林如初为了自己,就放弃那么多的名声与好的机会。   “不管怎么样,总之表哥保重自己。父皇是把表哥看在眼中,日后想要重用表哥才会在此刻叫表哥出京。我都明白。”长乐吸了吸自己的鼻子,顿时就觉得自己与敬德王府一样苦逼了。这敬德王府的长平郡主音讯全无,她家的驸马也要上沙场啊!林如初手无缚鸡之力的,这上了边关怎么想都叫人觉得不放心极了。她抹了一把眼泪,努力对林如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为了公主,我一定好好保护我自己。”林如初见长乐伏在自己的膝上,就认真地说道。   昭阳帝说得对。   所谓夫荣妻贵。   他希望日后长乐的荣耀,是因自己而起,长乐的骄傲,也是因自己而生。   而不是凭着几代帝王的帝宠,却叫旁人笑话长乐的驸马不怎么样,完全不能给她增添光彩。   因此昭阳帝点了他的差事,哪怕知道此行风险不小,可是林如初还是愿意的。他只是舍不得长乐,也不愿长乐为了自己这样伤心。   此刻见小姑娘依恋地抱着自己的腰肢趴在自己的膝盖上,他眼底带了几分温柔,却见敬德王妃正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哪怕敬德王妃气势不减当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可是鬓角这都全白了,自然显得出她内心并不是表面这般稳得住。   “王妃?”林如初和声问道。   “长乐挂念你的心,与我们挂念长平是一般,就为了这份儿心,在边关的时候,你也要知道多考虑你自己。”敬德王妃的声音十分嘶哑,见长乐侧头看着自己,一时带了几分沉重地与林如初说道,“你要记得,建功立业虽然好,可是后头却还有为你不安想念你的人。冲阵在前,不是你应该做的,你要多想想你应该做什么。”她眉目之间带了几分疲惫,见林如初对自己感激点头,就叹了一口气。   “别叫陛下后悔。”若林如初真的有什么好歹,那昭阳帝这一生只怕都不能释怀,长乐也一定会痛苦。   “且你是你家中独子,不论为了谁,你都要保重,珍重自己。”   “是。”   林如初毕恭毕敬地应了,见敬德王妃动了动嘴角,眼底带了几分痛楚却没有再吩咐自己什么,一时就抱住长乐不说话了。   他顿了顿,垂头吻了吻长乐乌黑飞发丝。   “我还没有与公主大婚,自然舍不得丢下公主一个。”   小姑娘不知嘀咕了什么,用力地抱了抱林如初的腰肢。   仿佛是自己与林如初从初见之后,这是第一次分别,也是第一次远隔很远的地方。   “等表哥回来,咱们就成亲。”她小小声儿地说道。   虽然这声音不大,可是林如初却听见了,他的眼底就多了几分笑意。   “这可是公主自己说的。”真是意外之喜,富贵险中求啊,林探花还得以为虽昭阳帝赐婚,可是要大婚起码还得挨个七八年,谁知道这一次出京,小姑娘自己松了口。   他心里欢喜,想到长乐对自己的担心,一时心中柔情似水,见敬德王妃仿佛是在一旁睡着了,就垂头又亲了亲长乐的发顶,低声笑着说道,“就为了公主这句话,我就一定叫自己好得不能再好,叫自己保重,回来之后就能成亲。”   他听见长乐哼哼了一声,越发伸手挠了挠小姑娘的下巴颏儿。   公主殿下眯着眼睛就被挠起来了,撅着嘴往林如初的怀里钻。   “我多贤良啊,这个时候都不会拦着表哥不叫你走。只是我心里难受极了,也担心表哥极了,可不是为了叫表哥建功立业就对表哥会不会遇险不在意啊。”   长乐伸手用力地抱住林如初的腰,小身子紧紧地贴在这少年纤细修长的身体上,侧耳听了一会儿他有力的心跳,这才想要松手。只是背后一只修长的手将她摁在这少年的胸前,她抬头,见林如初含笑看着自己,一时就小声说道,“表哥也舍不得我么?”   “我怎么可能舍得你。”林如初扣着长乐不叫她从自己的怀里退出去,一时就叹息了一声。   他恨不能一辈子都叫长乐这样依偎在自己的怀里。   “表哥也快些回去吧,只怕大表舅与舅母都担心表哥呢。”长乐也想一同去襄阳侯府,只是想到林大老爷夫妻只怕分心自己不能全心在意儿子,就叹气道,“我就不与表哥一同回去了。不过你放心,你不在京中,我会多去看望舅舅舅母,替,替你孝顺他们,不叫你担心的。”她难得说出这么有承担的话来,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林如初却不知怎么有些心疼,小心翼翼地勾着她的青丝轻声说道,“你也要爱惜你自己。”   说完了,他勾住长乐的头发,微微用力扯断了一缕。   长乐用力地睁着眼睛看着这一缕头发丝儿。   “见了它,就如同你在我的身边。”林如初一边微笑,一边把头发塞进了自己的荷包。   长乐眨了眨眼,突然伸手,微微用力就抓了林如初同样一缕头发下来。   林探花柔情似水的脸顿时就微微扭曲了一下。   这一把头发揪下来,他……   好疼啊。   要不怎么说公主都十分粗心,做驸马的都心细温柔呢。   林探花这扯断了公主的头发,不过是从半截处截取,并未伤到长乐。   可是倒霉公主是当真连根拔起啊!   林探花突然有被薅秃了的恐惧。   他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见长乐小声儿嘀咕着把自己的头发也给塞进荷包,顺便抽了抽嘴角,什么离别的伤心都不见了。   “得叫表哥疼了,可疼了才能忘不掉本公主呀。”   公主殿下想到二公主与自己窃窃私语关于叫驸马疼了才能叫他记住自己等等,就很有经验地应用起来。   要不再给她家美人表哥一口? 第125章   当然,公主殿下还不大明白,自己给林探花的疼,跟二公主殿下说的疼完全不一样儿啊。   林如初头皮都要流血了,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又在自己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很疼。   但是又有几分酥麻。   林如初就觉得这也算是痛并快乐着了。   他与长乐耳鬓厮磨了一会儿,直到亲昵太过,令敬德王妃十分看不下去地哼了一声,方才勉强没有一口咬在长乐的小脸蛋儿上,带着几分不舍回了襄阳侯府。长乐趴在敬德王府的大门后头探出小脑袋看了林如初的背影许久,直到林如初一步三回头地不见了,这才垂着小脑袋回了敬德王妃的面前。   敬德王妃的年纪很大了,此刻抱着长乐,见她无精打采的,就轻声说道,“往后你们还有大把的时光要一起过,此刻的离别,不过是叫你们彼此的距离分开一些,也叫你们想清楚一些。”   “您这话我不明白。”长乐茫然地说道。   “你们这段时间感情太快,彼此远着些,或许能想明白许多之前感情好时想不明白的事儿。”   比如林如初冷情,一时觉得长乐活泼可爱,可是时间久了,当长乐不在眼前,热爱的情绪过了,会不会觉得长乐的跳脱很烦,不喜欢了?   日日腻在一起,看不到彼此的缺点,这段时间分开慢慢儿地想,会不会想到之前刻意忽略的那些不和谐呢?   在大婚之前分开彼此,想个明白,或许是昭阳帝给林如初的一个机会。   若林如初发现长乐并不合适做自己的妻子,不能一心一意地对她,那么当林如初回京,当热烈的爱情褪色,昭阳帝或许不会再勉强这门婚事,以免叫长乐日后的日子过得不舒坦。   敬德王妃心里倒是觉得昭阳帝对长乐是一片慈父的心肠了,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就和声说道,“你也陪着我几日,多谢你。因有了你在,所以我与你叔祖的心里头才好过了一些。这些时候我想明白了,你也回宫去吧。”   “我再陪陪您。”长乐急忙摇头说道。   “不必如此,我与你叔祖年纪一把,经历了不知多少,哪里需要你多操心呢?”敬德王妃就笑眯眯地说道。   “可是……”   “你母亲正有孕在身,正需要你在宫里陪着。若我这心里当真过不去,过些时候再接你来我的身边。还有陛下处,”敬德王妃迟疑了片刻,方才与长乐和声说道,“你叔祖入宫一次,说你父皇仿佛气色不好,你也要多关心陛下。”   虽然太子也很好,太子妃还是敬德王妃的娘家小辈,可是敬德王妃也没有说盼着昭阳帝驾崩的。敬德王从宫中出来就说昭阳帝的气色不大康健,她心里也有几分担心。   “我知道了。”长乐其实也想念家人了,见敬德王妃当真不需要自己陪伴,这才告辞回宫。   敬德王府从此闭门谢客。   倒是长乐一路回了宫中,先去了赵皇后的宫中请安,却见昭阳帝与昭贵妃竟然都在。昭阳帝正一脸温柔地摸着昭贵妃的小腹,那眼底的喜欢仿佛都要从脸上漫出来了,见长乐踢踢踏踏地回宫,昭阳帝眼睛一亮,又带了几分心虚地招手笑道,“还不过来。”见长乐一双眼睛瞪圆了看着自己,皇帝陛下就咳了一声说道,“怎么多日不见,不想念父皇了不成?”   他英俊的脸上带了几分哀怨。   “呼啦啦就把如初给送去西北,谁乐意搭理你?满朝文武那么多,有的是被你使唤的人,你偏偏叫咱们都不痛快。”昭贵妃就为长乐说了公道话了。   “我知道父皇是重视表哥,想要往后给表哥加加担子才给表哥差事,一则看看表哥的能力,一则也是栽培表哥的意思。”   长乐见昭阳帝一脸的忠肝义胆说不出来的苦逼,就急忙扑上去蹭了蹭昭阳帝的手臂,见皇帝陛下果然一副被理解之后的轻松愉悦,就继续哼哼着说道,“我当然理解,只是父皇,表哥也是您的女婿呢,您女婿往西北那战乱的地方去了,您是不是有些表示啊?”   “什么女婿,他算朕哪门子女婿,你们还没有大婚呢。”昭阳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了。   “反正除了表哥我不喜欢别人了,您看着办吧。”长乐一脸要为林如初守身如玉的模样。   昭阳帝就恨铁不成钢坏了好么。   皇帝陛下年轻的时候多风流潇洒,怎么闺女完全没有他的半点儿风采呢?   这可林如初一棵树上吊死什么的,蛮叫人生气的。   “知道了,朕多给他安排几个侍卫,一定叫他碰不掉一根头发丝儿。”昭阳帝忍着心里的憋屈和昭贵妃的火钳子毒手,只觉得自己腰间又被掐青了,见自己许诺给林如初几个侍卫,令昭贵妃都满意了,顿时露出几分无奈地笑着摇头说道,“真真儿的磨人精。”   这也不知说的是贵妃娘娘还是长乐公主了。倒是赵皇后在一旁含笑看着,见昭阳帝一脸无奈,就笑着说道,“臣妾还得感谢陛下给如初这个机会。”   往西北去,虽有危险也是机遇,只要林如初办差抢眼,被皇帝看在眼底,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   也能堵住帝都那些非议林如初的悠悠之口。   什么只靠谄媚长乐公主爬上来的小白脸儿,日后都可以叫他们闭嘴了。   “你叔祖可好?”   “叔祖天天都在王府里发愁,叔祖母心里难受却硬憋着,我好容易才开解好了,只是就这样儿呢,也病了几回,却不肯叫太医过来。”   长乐想到敬德王府的凄风凉雨,顿时长吁短叹了一番,这才侧头去问一旁若有所思的昭阳帝道,“西北到底怎么样了?长平姑姑还没信儿么?”那么多人去找长平郡主,现在还没找着,别说敬德王妃,就是长乐都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昭阳帝就冷哼了一声。   “这次兵祸不小,那些蛮人不说杀人放火,就是临近的边城也有被攻破的,还被纵火,火光冲天整个边城都被烧光了。”   赵皇后见昭阳帝脸色不好看,显然作为帝王对于自己的属民被这样烧杀抢掠十分痛恨,便在一旁轻声说道,“这次蛮人的攻击也比从前猛烈,边关已经阵亡了一位大将,只是如今倒还是能稳得住。只是这兵祸一起,不说那些百姓流离失所,要因此逃难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也有那些逃不出的,就此……”   赵皇后不是个狠心的人,就露出几分不忍。   “更何况大战一起,不论是将士粮草还有军费,这都是耗费无数,实在是劳民伤财。”   “父皇也不要太担心了,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父皇知道。你啊,还知道担心父皇,父皇也满足了。”昭阳帝就笑着说道。   “我不懂那些沙场的事儿,也不懂如何叫百姓们有安稳的生活,只知道叫能令百姓们安居乐业的父皇好好儿的就足够了。”长乐这话绕口,可是昭阳帝的眼角却带了几分笑意。他伸手把长乐给揽在怀里笑着问道,“咱们的长乐也长大了,还知道这么多的大道理。”   就见小姑娘伪装羞涩,明明两只眼睛放光迫切地要求再夸夸,可是还在挥着小爪子装作不在意地虚伪谦虚道,“还好啦,只是耳濡目染,跟着父皇明白了一些道理。”   “要不怎么说咱们长乐聪明呢。”昭阳帝心情顿时就不错,笑眯眯地说道。   公主殿下隐蔽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儿。   “不过你竟然没有在这当口儿与如初腻在一起,也真是长进了。”赵皇后就笑着说道。   昭贵妃嫉妒地哼了一声,觉得仿佛闺女与狗皇帝更亲近几分。   “见表哥的头发如见人,我有表哥的头发。”长乐就摊开自己的荷包给几位献宝。   谁也不想见林探花的头发好么?   昭阳帝心里眼里都发酸,哼了一声没有吭声,只是眼巴巴地见长乐明黄的荷包里一团柔软乌黑的长发,就咳了一声。   他偷偷去看昭贵妃那一头乌黑的长发。   “看什么看?”见这家伙贼兮兮的,昭贵妃顿时瞪圆了眼睛。   不知怎么,打从贵妃娘娘有孕,这脾气就越发地古怪又激烈了起来,昭阳帝也觉得这大概是贵妃娘娘肚子里那个不是个省油的灯的缘故,一边在心底惴惴,唯恐昭贵妃生出个混世魔王来,一边急忙赔笑说道,“如初这话说得对,见了长发如见人,要不……”见昭贵妃警惕地护住自己满头的青丝,很吝啬地不肯给自己,皇帝陛下只好心酸地退而求其次地说道,“你收着些朕的头发?”   还没等昭贵妃点头,昭阳帝急忙叫人剪了自己的头发,塞进了贵妃娘娘的手里。   原来还可以霸王硬上弓。   公主殿下的眼睛顿时就直了。   面对闺女的奇异目光,皇帝陛下厚脸皮地当没看见,歪在了昭贵妃的肩膀上笑了。   说起来做皇帝的,谁不喜欢天下太平呢?   打从边关兵祸一起,昭阳帝心里就很不开心。   那种又觉得晦气又觉得恼火,又觉得天下大乱的怒意,简直叫昭阳帝坐卧不安。   如今在赵皇后宫中,有长乐与昭贵妃在身边,昭阳帝难得地绝得有些轻松与快活。   他就含笑看着长乐嘀嘀咕咕地窝在自己的怀里说一些傻话,嘴角勾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赵皇后也觉得长乐在宫中的时候,这后宫的日子都变得快活了几分。   之前长乐去了敬德王府,赵皇后想念得不得了,见长乐回来,她心里就叹了一口气。   往后若长乐大婚出宫嫁人了,她岂不是更想念她?   “厚脸皮。”昭贵妃觉得一缕破头发真是没地儿放,只是皇帝陛下还在眼前呢,她小声儿嘀咕了一句,这才愤愤地把头发给塞进自己的荷包,推了推昭阳帝的大脑袋,见他脸色有些疲倦,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继续闹他。   倒是昭阳帝一手揽着自己心爱的小闺女,笑眯眯地问了几句有趣的问题,见长乐退去了方才的那点儿懂事,又变得天真起来,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娘娘?”赵皇后正看着昭阳帝逗弄长乐,就见一旁自己的宫人蹑手蹑脚地进来。   昭阳帝最近在后宫发了好几回火儿了,长了眼睛的最近都夹着尾巴做人。   前头正有兵祸呢,如今皇帝陛下的心情不好,谁敢疏忽呢?   虽然今日因长乐公主回宫,皇帝陛下的笑容都多了,只是这宫人还是不敢怠慢。然而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此刻脸上十分难看,见赵皇后嘴角带着几分愉悦,犹豫许久方才继续说道,“西侧殿里的那位哭着喊着求了太医过去瞧她去了,奴婢听了,仿佛是她……”   她见赵皇后眼角不动,仿佛完全不放在心上,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好了。西偏殿住着的就是因被贬为采女因此只能住在凄冷的近乎冷宫里的楚采女与她的那个的倒霉的没个位份的侄女儿了。   因这些日子赵皇后的纵容,因此楚采女姑侄过得当真不怎么样。   她一向清高,在宫中得罪的主子奴才不知多少,如今自然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在说什么呢?”昭阳帝又叫长乐给逗得哈哈大笑,回头见那宫人在赵皇后耳边说话,就笑着问道。   “陛下既然问了,你就与陛下说好了。”赵皇后很无所谓地说道。   她如今地位稳固,自然也不担心楚采女能够复宠。   “楚,楚采女请了太医去诊脉。”这宫女见昭阳帝一双黑沉的眼睛看过来,就磕磕绊绊地说道。   果然一瞬间昭阳帝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她这招儿还没用完啊?”昭贵妃就不屑地说道。   得宠的时候装病,这失宠了还装病,病美人原来就是这么个意思。   “是楚……那位楚家小姐身上不舒坦。”这宫人不着痕迹地看了赵皇后一眼,见她微微颔首,显然是令自己知无不言,这才放心地继续说道,“楚小姐这些时候身上总是不爽利,因此楚采女请太医过来给她瞧瞧。太医看过了,恭喜陛下,楚小姐这是有孕了。”   说起来昭阳帝也真够打楚家的脸的,这楚小姐都被临幸过了,可就没有个正经的名分,也不知用什么名义人不人鬼不鬼地住在后宫。   昭阳帝临幸过楚家大小姐,这件事儿并不可能完全遮掩,如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可是这位楚家大小姐虽然被临幸,可是却没有复制自家姑母当年的成功之路,如今还妾身未明,显然是没有叫皇帝陛下放在眼里。   顿时楚家就受到了极大的嘲笑。   再三将楚家女送入宫中,可是瞧瞧如今如何了?   都不大着皇帝陛下喜欢不是?   更何况昭阳帝最近在朝中屡次呵斥楚家,楚三被骂得狗血淋头不说了,连楚听云都被降职,可见楚家这送女入宫没个名分就这样那样显然是拍龙屁拍在了龙腿儿上好么?   当然,因楚家这样无耻,总是拿女子去在皇帝陛下谄媚邀宠,再叫人联想了一下之前楚采女叫几个侄女儿都入宫住了许久,这个……最近帝都都没有人敢往楚家联姻,都担心这是被昭阳帝用剩下的来的。   毕竟,没名没分的住在后宫,又是个喜欢“举荐”自家女孩儿的家门,这总不能叫人相信啊?   一时楚家女就超越了当初的二公主,成为了婚配市场的头号拒绝往来客户。   长乐在敬德王府的时候颇听到过一些这样那样的绯闻,只是她觉得楚家女们都蛮活该的,因此并未在意。然而此刻听到这里,她忍不住呆滞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自家的父皇。   就见昭阳帝此刻同样一脸震惊,仿佛想不到自己竟然有实力一镖中靶的。然而还未待这宫女说完,公主殿下还没有表达自己震惊的感情,就见昭阳帝一下子就叫昭贵妃给推地上去了。皇帝陛下满地坐了一个屁墩儿,顿时就见四周的宫人惨叫着过去搀扶他。   “你竟敢!”昭贵妃的脸顿时就涨红了。   她指着昭阳帝,美艳的脸上都是厌恶。   她不在意昭阳帝宠幸任何女子,哪怕是楚家女,哪怕楚采女带着楚家大小姐一起上阵,叫昭阳帝左拥右抱,都不在意。   可是昭贵妃完全不能容忍有人,特别是楚家女有孕,日后再生出野心来与赵皇后与太子抗衡。   特别是这狗皇帝当年是有前科的,为了个狗屁的真爱许多年都不肯立太子,想到当初赵皇后的艰难,昭贵妃的新仇旧恨就全都涌上心头了。   她看着这无耻的皇帝,想到这王八蛋没准儿往后又想起真爱的好来,没准儿更期待那个楚家血脉的孩子,一时气得浑身发抖。她最近本就是容易焦躁恼怒的性子,见昭阳帝叫人扶起来正呆呆地看着自己,顿时唾了一口骂道,“无耻!”   一边说,她一边就叫荷包里昭阳帝的头发翻出来,用力地摔在他的脸上。   “去给你的心肝儿收藏去吧!”   说起来竟然叫楚采女得手,昭贵妃气得真是不轻。   “宜华你听朕说。”   “呸!”昭贵妃扶着宫人转身就走。   她直奔赵皇后的寝殿,把昭阳帝给甩在身后,美艳的脸上都是杀气。   若楚采女当真是想凭着这一胎翻身,哪怕知道孩子都是无辜,可是昭贵妃也绝不会心慈手软了。   她绝不叫人阻拦赵皇后与太子的前程。   “朕真的没想到,朕是给了她喝了药的。”连声呼唤昭贵妃,见昭贵妃扬长而去,连话都厌恶与他说了,昭阳帝的手脚都冰冷了。   他的身上尚带着昭贵妃的余温,还带着昭贵妃最近少了花香却多了几分细腻的奶香,正觉得昭贵妃如今每天都要喝一碗牛乳十分可爱,可是见到昭贵妃那恼怒的模样,越发叫他不知所措。见长乐一样儿被掀翻坐在地上,此刻正呆呆地仰头看着自己,委屈得眼睛里都是泪光,昭阳帝便急忙解释起来。   “朕真的是命人给她灌了药的。”昭阳帝又与赵皇后解释。   赵皇后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他,唯恐昭贵妃气怒伤了自己与腹中的孩子,起身含糊地应了道,“陛下的确不是故意的。”她第一次不客气地推开了昭阳帝的身子。   昭阳帝猝不及防,竟被赵皇后推得一个踉跄。   “恭喜陛下。”赵皇后没有什么诚意地道喜,之后方才飞快地说道,“表妹有孕易怒,臣妾过去瞧瞧。”   “朕也……”   赵皇后就笑着看了昭阳帝一眼。   “知道了。”只怕昭贵妃是很不乐意看见自己了,昭阳帝顿时垂头丧气。他也知道是自己不检点伤了昭贵妃的心,可是此事他是当真无辜。从那一夜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楚采女姑侄,每日里也只是住在昭贵妃寝殿之中。甚至唯恐楚家大小姐当真有孕,他还第一次叫人去给被自己临幸过的女人灌了药。   作为帝王,昭阳帝一向希望是多子多福,早年宠幸过的女子,他从未令人给灌过避子汤。   楚家大小姐是头一份儿,也是唯一一个出娄子的。   可是哪怕是喜欢有儿女出生,可是这一个昭阳帝也不想要好么?   那代表的是被真爱背叛,是被真爱把自己变成了畜生的最丑陋的一切。   可是如今这一切的延续……   昭阳帝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顿足,捂住剧痛的心口用力地喘息了几口,抬脚就往外头去。   “父皇!”见昭阳帝难得有几分好气色的脸这又不好了,长乐看了看赵皇后离去的方向,还是追着昭阳帝而去。   那个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得去盯着点儿,别真叫真爱翻了身啥的。   且公主殿下也没想错。   真爱们历经坎坷再见面之后的画面,真的十分火爆热烈呀。   “陛下!”见昭阳帝当真在得知喜讯之后大步而来,楚采女一脸欢喜地迎出来惊喜唤了一声。   “贱妇!”迎接她的,就是真爱火爆的大耳瓜子了。 第126章   这一耳光顿时就把眉开眼笑的楚采女给抽懵了。   她被抽在了地上,柔弱的身躯都撞在了坚硬的地上,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疼得厉害,可是捂着那火辣辣的疼痛的脸颊,她嘴里都是腥甜的血气,竟一时没法儿回过神儿来,呆呆地看着地面一会儿,方才震惊地看着气急败坏的昭阳帝。   多日不见,他还是那么英俊,可是脸上却没有半点儿喜色。   为什么啊?   楚采女想不明白。   他曾经那么想要他和她的孩儿,曾经那么地期盼过,可是为什么一转眼,就变得这样生气?   当昭阳帝来前,当刚刚知道楚家大小姐有孕的那一瞬间,楚采女只觉得苦尽甘来。   这么多年的伤心与期盼,终于开花结果,那多么幸福啊。   哪怕为他孕育子嗣的不是她自己,可是楚采女都觉得自己可以忍耐了。   她甚至还想着当昭阳帝来到她的面前,他们之间会如何憧憬这个孩子的降生,然后当初的种种的龃龉与冲突就当做从不存在,他们……他和她与这个孩子三个人一起过幸福和和美美的日子,然后昭贵妃之流再也不算什么。   他会把这个孩子宠上天吧?   会比宠爱长乐公主还要宠爱这个孩子吧?   因为她曾经在帝王的心里的位置,远远地超过了昭贵妃的呀。   昭贵妃那样嚣张,能在昭阳帝的心底占有一席之地,不都是因为她给皇帝孕育了长乐公主么?赵皇后之所以被帝王信任,坐稳了皇后之位,不都是因有太子的缘故么?孩子是皇家安身立命最重要的,她如今也都有了,是不是?   哪怕楚采女对竟然能这样顺利,一次就能怀上龙种的楚家大小姐生出几分嫉妒,可是比起这小小的嫉妒,还是她的喜悦与憧憬更多一些。皇帝显然是不喜欢楚家大小姐的,哪怕她生了这个孩子,也要依附在她的羽翼之下,这和她的孩子有什么分别?   她想得这样美好,甚至扒着门边儿看着远处,见到昭阳帝出现就快活地出来。   可是为什么这个男人脸上露出这样深刻的憎恨?   “陛下?”她挣扎着在地上翻身,回头抬头去看自己的丈夫。   “你竟敢,你竟敢!”   昭阳帝是真的被气的浑身发抖了。   他并不是完全看在昭贵妃大怒的份儿上。   更是因为这个孩子与楚家大小姐,代表的是他的耻辱。   当日的一切,他竟被她下药成了野兽,不能控制自己,堂堂帝王的尊严完全被欲望控制,这样的耻辱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那不是寻常的助兴,而是另一种直触及灵魂的侮辱,昭阳帝恨不能将此事完全忘记,也恨不能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楚采女到底做了什么?   她曾经与他心灵相通十几年,会不知道他的骄傲,不知道他的尊严?   可是她的心底,大概比起他的那些骄傲,还是自己更重要些。   所以她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他的心。   “陛下,我做什么了陛下?”楚采女见昭阳帝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狰狞得仿佛恶鬼,顿时也忍不住伤心了起来。她都能忍受他在自己面前临幸别的女子,叫自己的侄女儿给他生儿育女,可是为什么他还不知足?   “难道我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陛下么?”楚采女努力地爬起来尖声叫道。   她雪白的脸上一个红肿通红的巴掌印儿,刺目得厉害。   昭阳帝看见这巴掌印,目光缩了缩。   曾何几时,他甚至一根头发丝儿都舍不得碰掉了眼前这女子的。   可是见楚采女哭着狼狈地站在自己面前,还露出一脸无辜,他就越发压不住自己的火气。   她怎么还敢在这个时候这样无辜?   因昭阳帝的盛怒,此刻这小小的阴冷陈旧的宫殿里完全都没有了一个人影,为数不多,赵皇后谨守宫规,完全是按照楚采女的品级给了她的两个小宫女儿早就吓得跑掉了,另有五公主还卧病在床,盖因见了江驸马这阎王爷之后,公主殿下就开始做噩梦,顺便发高烧伤口发炎。   因众人不在,因此这偏殿之中越发凄冷。   “你说是为了我?朕看就是为了你自己!无耻!”昭阳帝的声音里满怀厌恶。   他看着面前哭得泪流满面的女子,可是却再也想不起当年的那令人怦然心动的初遇,甚至这些天昭阳帝一直在回想,当年那朦胧的细雨之中,持伞而来,婉约清纯美好的少女,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本不过是他的臆想。   他从未怀疑过当年楚采女的真心。   可是当那一日,当五公主哭着跪在他的面前诉说对江周的一往情深。   当五公主说着自己不过是喜欢,不过是身不由己,不想伤害任何人的画面。   昭阳帝忍不住就想到了当年的楚采女。   她也是那样清纯无辜地说着这一切,说只是爱上他,想要和他长相厮守。   她也哭着说不想伤害任何人,只是她太爱他,她没法忍耐自己的心。   当初的自己被这样绝望而执着的感情打动,觉得自己辜负了她,委屈了她,因此处处对她纵容。   可是回头想来,当初的那一切落在五公主身上,他却觉得自己什么都看明白了。   唯一不同的是,江周甚至比他还要精明剔透,一眼就看出五公主的心。   也或许,是江周更爱惜二公主的缘故。   昭阳帝辗转反侧,直到如今,才知道自己当年对赵皇后到底做了什么。   他不过是与赵皇后举案齐眉,并没有江周对于二公主的深情,可不管怎样,赵皇后是自己的发妻,可是他为了楚采女,曾经那样地伤害过她,伤害过她的尊严与内心。也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当昭贵妃进宫,也从来都没有试图爱上他。   赵皇后与昭贵妃……   昭阳帝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剧痛无比。   他把属于自己的号送给昭贵妃,代表自己对她的喜爱,可是她却从未相信过他。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想通了这一切,昭阳帝突然意兴阑珊。他看着面前哭得狼狈哭得令人感到心疼的楚采女,却突然觉得没有意思,再也不想与她有一点的纠缠。哪怕是斥责,是对她的打骂,对于昭阳帝来说,如今都不过是多余的。   他或许早就知道造成这一切的是他自己,因这个,对赵皇后与昭贵妃的种种冷淡视而不见。   他装作不知道,装作天下太平。   “陛下!”见昭阳帝的脸色从激烈到平淡,直到冷淡得转身就要离开,楚采女顿时就惊慌了起来。如昭阳帝愿意与她争吵,她还有一点的希望,可是当昭阳帝的眼底再也没有一点属于她的影子,楚采女就惊慌了起来。   她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昭阳帝彻底放弃她了。   “您不去见见大丫头么?”楚采女哭着扑过来,抱住了昭阳帝大腿。   她把自己的鼻涕眼泪都抹在昭阳帝尊贵的龙袍上。   “见她?朕见她做什么?放手。”昭阳帝声音平淡地说道。   “陛下真的要这样无情?”昭阳帝心里有她的时候,楚采女玩儿命地折腾,闹得争吵,可是当昭阳帝平静下来,她顿时就软了,抽噎着哭道,“那也是陛下的孩子呀,还是我楚家一门所出……”她仰头,带着几分期盼地说道,“陛下不是也曾经期待我们的孩子么?”   她抽噎了一下,又开始哭了起来。   她只觉得自己一生的眼泪,仿佛都在为眼前这个男人流尽了。   “朕的确期待过于你的孩儿,甚至当你不能生,当你举荐你宫中的侍婢,朕也曾想过成全了你。”之前没有楚家大小姐时,楚采女也将自己宫中的许多宫女送到昭阳帝的龙床上,昭阳帝也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货色,当然都收用了。   他想到当初,垂头又看了看这个女人。   “那些和她都不一样。”   若楚家大小姐也是举荐,也是昭阳帝自己愿意临幸,他如今不会有半点儿废话。   “我知道,我都知道陛下对我的心。”楚采女哭着示弱道。   昭阳帝短促地笑了笑。   “你用那样的办法叫朕临幸她,朕不过是降了你的位份。你要知道,若不是你,而是另外任何一个女人,朕都会诛了她满门!朕对你的心,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你总是以为朕对你很坏,可是你不去瞧瞧,任何一件事落在旁人的身上,会不会只处罚到你这个程度。”   岳美人不过是谋害二皇子,就被昭阳帝赐死。   昭阳帝也明白为何昭贵妃总是用冷淡的目光看着自己。   因为他曾经对楚采女那么心软,心软得叫楚采女变得无辜,更反衬出他对别的女人的冷酷。   “你永远都不知道,朕曾经多么的爱过你。”昭阳帝轻轻地说道。   那是他的真心话。   他把别人的怨恨与伤心都视而不见,曾经那样地宠爱过眼前的女人。   可是她的心底永远不知足,永远都觉得,是帝王对不起她。   “朕已经尽力了。”他有些怅然地说道。   哀莫大于心死。   当他的爱情被磨干净,于是当年的一切,都客观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楚采女顿时大哭。   “臣妾知道,臣妾知道错了陛下!”   管她错哪儿了,只要先示弱……   楚采女心底已经慌了,且这么些天在这偏殿之中委委屈屈地过日子,已经叫楚采女挨不下去了。得宠这么多年,楚采女是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都说后宫不是一个好地方,是吃人的见不得人的地方。   不过两三日,赵皇后都没自己动手儿,只按规矩来,就令楚采女生不如死。   一个采女一天就两碗菜,要热茶都没有,更遑论是衣裳干净不干净。   两个小宫女儿也不顶用啊。   她终于明白昭阳帝的宠爱代表什么了,不管自己如何,总是要先逃离如今的窘境。   “臣妾是想要与陛下有个孩子,所以才出此下策的,也知道陛下一向疼我爱惜我,因此才敢这样放肆。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呀。”楚采女花瓣儿一样的嘴唇里倾吐着自己的伤心与可怜,哭着忏悔道,“陛下,陛下您去看看,您一定就……”   “朕当日!”昭阳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拔高了声音道,“当日记得明明叫人给她喝了避子汤,可是为什么她还能有孕?”这种情况大概也只有两种能解释的,一种是这孩子是楚大小姐跟别人的……总有色胆包天的侍卫是不是?   另一种,就是楚采女暗度陈仓,给楚家大小姐喝的根本就不是避子汤。   可是她怎么瞒过昭阳帝的心腹內监呢?   那內监可是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的!   楚采女一下子就瑟缩了。   她扭着自己的手,见昭阳帝严厉地看着自己,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方才神色有些萎靡地说道,“臣妾,臣妾知道那是避子汤,也知道那里头有什么药方子,因此,因此之前称病的时候,叫太医给臣妾的药材里多了几样儿能抵消那避子汤药性的汤药,先给大丫头喝了……”   她说到这里,都不敢去抱昭阳帝的腿了。   长乐就是这个时候呼哧呼哧追过来的。   “父皇您没事儿吧?”可要了公主殿下的小命儿了。   这追着亲爹跑的啊,哪怕长乐公主在宫中天天调皮捣蛋的,也没有这个工作量啊。   不过长乐都累得吐舌头了,迎面见昭阳帝瞧着完全没啥特别动怒的样子,微微一愣。   说好的怒火冲天呢?   “瞧瞧你。”见长乐满头都是汗,脸上带着担忧,显然是追着自己过来,昭阳帝的目光就柔软了起来。他轻叹了一声,顾不得一脸畏惧看着自己的楚采女,伸手把长乐拉过来,亲手拿帕子给长乐擦脸。   “外头风大,再吹病了你。”   “父皇可千万别生气啊。”长乐一边说,一边往偏殿里探头探脑,侦查敌情。   不是说楚家大小姐有孕了么?她真的很担心昭阳帝生完气再叫楚采女复宠啊。   “有你在,朕哪儿敢生气啊?”昭阳帝绝对是努力压抑着嘚瑟的心情伪装无奈来的。   其实皇帝陛下特别喜欢被闺女放在心上小心翼翼的。   长乐的目光就落在了泪流满面的楚贤妃身上,见她脸上好大的巴掌印儿,心里先欢快地打个滚儿,这才装模作样地说道,“就算我不在,父皇也不能生气,不然太叫人放不下心了。”她就用很无奈的目光看着皇帝陛下。   昭阳帝被她“你很调皮”的目光看着,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然而之后猛地一沉。   他霍然看向下方的楚采女。   楚采女见他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蜷缩起了身体。   “你怎么知道避子汤里有什么?”虽然避子汤也不是谁谁谁家的独家秘方,只是昭阳帝的宫中,因赵皇后贤德,一向没有这玩意儿,太医院虽备着这方子,可是寻常谁敢用啊?那还不等着被皇帝陛下杀全家啊?   可是为什么楚采女深宫嫔妃,竟连里头放了什么都知道?   不知怎么,昭阳帝突然觉得浑身发寒。   楚采女讷讷流泪半晌,竟说不出话,甚至没法儿在长乐的面前如方才一样什么都不顾抱着昭阳帝的大腿求饶。长乐是她仇人的爱女,她怎么能将自己的尊严都践踏在地上叫长乐看见,然后叫她回去绘声绘色地在赵皇后姐妹面前学自己的狼狈呢?   若知道自己在昭阳帝面前不算什么了,那赵皇后姐妹还不笑死啊?   她打死也不能做。   “说!”昭阳帝厉声道。   “什么啊?”长乐一头雾水地问道。   “是,是我做的!”楚采女此刻见昭阳帝一定要知道个明白,顿时流泪抬头,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凶狠地叫道,“我是给她们下过避子之物,可是我是没有法子呀!陛下您一个一个地宠幸她们,哪里管我的死活,难道我要看着她们一个一个地生出来碍眼么?!”   若不是赵皇后护昭贵妃护得太紧,昭贵妃也生不出孩子。   若不是她从前想要王美人的子嗣,她不会放过王美人的肚子。   若不是瞧着岳淑飞太蠢,还出身世家下不了手,也没有什么三皇子四公主的了。   也怪五公主生母不争气,她本以为那是个皇子可以收养到膝下,因此容下了,谁知道蹦出来的是个公主。   楚采女一桩一桩地板着手指头说着,完全不去看昭阳帝摇摇欲坠的表情,她挺直了自己的胸脯儿,理直气壮地看着不敢置信的爱人,仰着头含泪控诉道,“都是陛下的错,都是陛下叫我变得不像我了!难道我想脏了自己的手么?这不过都是因为我爱陛下,所以不能容忍罢了!”   昭阳帝的后宫一向都没有断过美人。   有的美人安分,可是有的美人却猖狂。   她一个一个费心地叫她们没法儿生出帝王的孩子,难道自己的心里就不痛么?   午夜梦回,她不知多少次都哭着醒来。   那些夜半病了要昭阳帝来哄着她睡觉,不仅是她在争宠,更是因为她害怕。   真的害怕呀。   “我的妈啊!”长乐在昭阳帝的身边听得眼睛都直了。   她从前还偷听见赵皇后与昭贵妃说话,仿佛说的就是昭阳帝膝下荒凉的问题,赵皇后那时候还奇怪的,盖因皇后娘娘除了下手废了楚采女这个她认,别的妃嫔是当真没有下过手,可是不论是得宠过的还是一晚两晚就失宠的,长乐之后,就再也没有后宫有孕。   赵皇后曾经都担心后宫的风水问题了。   皇后娘娘在那儿还不知道原因,原来是这么个情况啊。   “你闭嘴!”昭阳帝真是再三受到打击,此刻没有呕血都阿弥陀佛了。   他用看陌生人的目光惊骇地看着楚采女。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曾经那清纯优雅又清高可爱的女子,原来她还有这样丑恶的一面。   这不仅是女子的嫉妒的丑恶,甚至是不知害死了他多少子嗣的丑恶。   他到底爱过一个怎样的女人?   长乐就抹了一把脸。   这后宫,或者说男子的三心二意,或者说这左拥右抱与妃嫔三千,真的会令一个女子变得不是当初的模样。明明这个时候她应该同情自己的父皇,可是来源于女子的那颗心却令她不得不承认,若没有男子的见异思迁,哪个女子会变成这样丑陋的模样。   男子只会在这样那样的时候说着女子的罪恶。   可是罪魁祸首,也不过是这些男子。   她不同情楚采女,也一直深深地厌恶她,从未改变。   可是她还是觉得,男子的错或许更多一些。   “怪不得。”她抓了抓自己的头。   “你怎敢在长乐面前说这些!”昭阳帝恼怒的,却是另一件事。   长乐一向天真单纯,可是楚采女此刻,却将女子的最丑陋的一面,将人性的罪恶都暴露无遗。   昭阳帝甚至担心长乐吓坏了。   公主殿下就觉得这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害怕好么?   更何况,都见识过纯王殿下在后宫被下药了,这楚采女算什么啊?   “您别担心儿臣,儿臣不害怕。”长乐急忙安慰自家亲爹。   当然,这就是女人多了的害处。   都说多子多福的,这女人多了,连带着叫皇帝陛下儿子闺女的都没了。   若没有楚采女这真爱,没准儿她亲爹有多少儿女呢。   长乐默默地记住了楚采女的话,准备回头给自家姨母说说,这不是风水问题,而是人祸呀。   “陛下为什么只护着她?!”楚采女见昭阳帝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厌恶,一时就觉得皇帝竟无法了解自己的真心。她做这一切虽是嫉妒,可都是因为她深爱着帝王,可是为什么昭阳帝要用那样厌恶的眼神来看着她?   他甚至叫自己闭嘴,因为她叫长乐公主害怕了?   她的话玷污了长乐公主?   他的心底,长乐公主,亦或是赵皇后或是昭贵妃,就那么干净清白?   楚采女突然尖锐地笑了。   “陛下担心长乐公主,可是臣妾呢?她们对我又做了什么?”左右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同归于尽!楚采女看着冷冷看来的昭阳帝,流泪惨笑道,“臣妾不能生,陛下可知,又是谁做的?!” 第127章   昭阳帝冷冷地看着她。   “你不会想说,是皇后做的?”他声音冰冷地问道。   那巨大的压力与厌恶,沉甸甸地压在了楚采女的身上,令她只觉得不堪重负。   “难道不是么?”她尖声问道,“我得陛下宠爱十几年,为什么不能有孕?为了陛下的心,这些话我藏着掖着从不与外人道,可是我不说,难道陛下就不明白么?!”她捂着自己的小腹流着眼泪质问道,“我不想为陛下生孩子么?是她们害了我呀!也是害了陛下的子嗣呀!”   为什么,他只会来责备她?   为什么,他对皇后那么信任?   难道他不知道,看不出,皇后是那样狠心冷酷的人么?!   “你有证据么?”昭阳帝一只大手捂着长乐的耳朵,轻声问道。   可是他的目光之中,竟完全没有霍然听到这种惊天秘闻的震惊,而是平静得厉害。   楚采女突然瞪圆了一双红肿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朕早就知道。”昭阳帝看着那用惊诧目光仰头看着自己的女子,英俊的脸上有淡淡的疲倦,轻声说道,“当年你与朕做了初一,又怎能怨她去做十五?阿楚……”他静静地看着楚采女,平静地说道,“你以为,为何朕要你在皇后面前低头?”   他其实早就知道赵皇后做了什么。   可是与他对楚采女与昭贵妃的那点小心思当做没有察觉一样,他同样无法对发妻的作为做出惩罚。他早就明白赵皇后是因为什么才对楚采女这样冷酷,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若不是他当年对楚采女的盛宠吓坏了赵皇后,她并不会对楚采女下手。   因为从始至终,赵皇后只害了楚采女一个。   当他立了长子作为太子,当他认定赵皇后日后会成为太后,那为心爱的女人讨回公道又有什么用?他不可能废了自己能干的太子,也不可能废了自己的发妻,与其将一切都揭破,不如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也曾经奢望宠幸楚采女身边的宫人,要她日后有靠。   可是当楚采女的宫女同样无法有孕的时候,昭阳帝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一切的想法。   他只想叫楚采女在赵皇后面前认输,叫赵皇后放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一马。   他只是没有想到一切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他对她再也没有从前的怜惜,也发现了她同样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谋害他的龙子,他能够容忍赵皇后这样做,是因为他与赵皇后不过是举案齐眉,并没有对赵皇后心动,所以她做错了什么都无所谓。可是他不能容忍楚采女,是因为他曾经认定她是美好的女子,可是她却这样简单地打碎了自己的一切的幻想。   “朕什么都知道,可是就算是知道,朕当初也都是为了你。”   他就那么三个皇子,太子精明干练,他废不了他。   因为若他真的要废太子,只怕太子当时就要反扑,没准儿他甚至保不住余下的两个皇子。   可只要有太子在,赵皇后总能笑到最后,到时候事无转圜,楚采女死得一定很难看。   “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楚采女只觉得最大的杀手锏不好使了。   她本想给赵皇后最致命的一击,起码同归于尽是有的,可是昭阳帝如今在说些什么?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冷眼旁观她的苦难与挣扎。   这是被爱人背叛的滋味,楚采女只觉得自己的心上被用力地捅了一刀。   “父皇?”长乐就见楚采女的目光透着从未见过的凶狠,紧张地抓住了昭阳帝的衣裳。   她的耳朵被昭阳帝捂着,可是楚采女的声音太尖锐了,她其实什么都听见了。   她真是完全没有想到过,昭阳帝对于赵皇后所做的一切,原来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过。   或许是无奈,也或许是对发妻的愧疚与宽容,长乐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若早知道这样,为什么要不顾及赵皇后的心,去那样宠爱另一个女子呢?   若她的父皇能与她的姨母伉俪情深,能真心相通,那她就如昭贵妃曾经说过的话。昭贵妃宁愿从未进宫,而她,在旁人眼中得到了君父最大宠爱的公主,也宁愿从来都没有降生过。她突然为赵皇后感到委屈。   抽噎了一下,长乐就开始吧嗒吧嗒掉了眼泪。   滚烫的泪珠儿落在昭阳帝的手背儿上,他动了动自己的手,垂头轻叹了一声。   他从未想过,叫长乐看到如今的这一幕幕。   可是只怕这孩子的心,也被深深地伤害了。   “别怕,父皇在呢。”他摸了摸长乐的头。   楚采女就这样脸色狰狞地看着昭阳帝庇护着长乐,那样深切的疼爱叫她的眼睛都发疼,她流着眼泪看了很久,喃喃地说道,“陛下什么都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原来在你的心底,还是皇后要紧,还是贵妃要紧!可是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她几乎要扑过来撕扯昭阳帝的衣裳。   一切的希望落空,她的眼里全是泪水。   昭阳帝猛地推开了她,看着她跌倒在了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朕对你仁至义尽,你却从不相信。不论朕曾经隐瞒过什么,都是为了你。”   他退后了一步,目光落在偏殿的门口,那瑟缩的楚家大小姐的身上。   她的脸上因有孕,因孕育帝王的子嗣的志得意满与炫耀还没有散去,昭阳帝当然明白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不就是想要邀宠么。可是当看见昭阳帝与楚采女的争执,楚家大小姐仿佛被吓坏了,缩在门口不敢进来。   “父皇?”长乐被昭阳帝看楚家大小姐的眼神吓坏了。   那种深切的痛恨与厌恶,还有一点点冰冷的杀意,都叫她心底发凉。   昭阳帝慢慢地将大手覆在了长乐的眼睛上。   他真是不想叫这个孩子看见他这样冷酷的样子,还是在同样对自己的儿女上。   “走吧。”他垂了垂眼睛,淡淡地说道。   “咱们不去理她,不要管她,父皇您往后都不见她们就好了。”长乐就在昭阳帝的身边扑腾,很贴心地说道,“您是皇帝呀,是至尊,往后就叫她们关在这里,别再见她们了。”她扭了扭自己的手,有些为难。   “朕……走吧。”昭阳帝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   可是长乐在自己身边,他却说不出口。   他唯恐自己慈父的形象被打碎了。   “回去看你母亲去。”昭贵妃这回是真的发怒了,昭阳帝就觉得十分抱歉。   他在昭贵妃面前好话说尽,什么只守着她一个,就喜欢她一个的,可是却没耽误他临幸了楚家大小姐,还叫人有了身孕。这换了昭阳帝自己,都得觉得被男人的甜言蜜语给忽悠了,不发火儿就奇了怪了。   “你可要给父皇说说好话儿啊。”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姨母肯定会为父皇说好话儿的。”既然昭阳帝都懒得看楚家大小姐,长乐吃饱了撑的去关注她。她的确觉得楚家大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可怜,还未有孕就被昭阳帝厌弃,可她也不是圣母,没法儿去为这个孩子说好话儿。   那不是戳赵皇后与昭贵妃的心窝子么。   因此,她只能当做什么都不在意,当这个孩子并不存在。   “陛下!”见昭阳帝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抬脚带着长乐就要走,楚采女顿时悲哀地唤了一声。   他来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将自己的一切希望都打破了么?   眼见昭阳帝被长乐公主哄得心情好了起来,看着他扬长而去,楚采女顿时嚎啕大哭在地上,四下无人,那瑟缩的楚家大小姐方才小心翼翼地进门,她自然也发现昭阳帝的态度与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了。   昭贵妃有孕的时候,帝王何等喜悦,甚至大封后宫。   皇帝当然是高兴自己的子嗣更多的。   可是当她有孕的时候,昭阳帝却盛怒而来,甚至带了杀机,还令她这姑母狼狈绝望得仿佛失去了一切。她只觉得心生恐惧,知道自己这有孕在皇帝陛下也完全不算什么,一时心灰,只觉得茫茫前路前途无亮,甚至怨恨起了将自己置身于这样尴尬境地的楚采女。   若不是楚采女坑害她,她早就出宫去,只凭她兄长楚听云,也能嫁到好人家儿去。   可是如今她却成了这样尴尬的位置,往后都要老死宫中,寂寞荒凉了。   “我可怎么办啊?”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哭得可怜极了。   “慌什么!”楚采女哭了一会儿,见昭阳帝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顿时就抹了一把眼泪脸色狰狞地看着自己的侄女儿狠狠地说道,“你肚子里怀的是龙种,就算陛下不喜欢,那也是他的骨肉!虎毒不食子,陛下最心软,只要你生下来,总有你的出头之日。”   谁知道日后会有怎样的境况?   谁说失宠的皇子不能翻身?   如二皇子,当年那么艰难,那么被昭阳帝冷淡不喜,可是如今不也风风光光的么?   “可是……”这谁说一定是个皇子了啊?若是公主可怎么办?   “一定是皇子,我知道,一定是!”楚采女用力地抓着自己的侄女儿,目光疯狂地说道。   楚家大小姐都觉得这姑母此刻大概是被打击疯了。   她不知道昭阳帝到底跟楚采女跟楚采女说了什么,令楚采女变成了此刻这般疯狂的样子。   不过肯定没好话就对了。   “知道,知道了。”好人儿是不能跟疯子争的,楚家大小姐吓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应了。   楚采女这才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只要这一胎是个皇子,那就同样是皇帝的儿子,同样可以登上皇位,凭什么太子能争,这个孩子就争不得?她就忍耐些时候,安安稳稳将这个孩子养大,待他长大以后去争夺他本该得到的位置,到了那个时候,难道满朝文武一定会站在太子这一面?   难道真的没有人想要从龙之功?   只要有朝臣动了心,凭着楚家的权势,那赵皇后算什么?   她总有办法将赵皇后给拉下马来。   长乐可不知道楚采女现在已经疯疯癫癫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她只跟着亲爹一路奔回了赵皇后的宫中,深深地觉得自己命苦天天跟着折腾,这可比平日里招猫逗狗儿没意思多了。她哼哼着去见昭贵妃。   昭贵妃正窝在软塌上,脸黑黑的,将头枕在赵皇后的膝上。   仿佛是赵皇后安抚过她,虽然她看起来依旧十分恼怒,可是神态却平静了很多。   昭阳帝立在门口,一时竟不敢去走近昭贵妃。   “站着做什么?我能吃了你?!”见昭阳帝这么个倒霉样儿,昭贵妃顿时从赵皇后的膝上翻身起来,一双透着怒火的眼睛看着昭阳帝冷笑道,“好一招儿暗度陈仓,恐我伤了你的心肝儿,你还拿话儿糊弄我。如今你得偿所愿了,你只怕不知多快活!”   亏她之前还有点儿同情这狗皇帝。   “冤枉!”昭阳帝急忙走过来抱屈道,“朕何时哄过你呢?实在是着了她的道儿。”   “现在呢?你现在想要怎么做?”昭贵妃笔直地问道他的脸上。   她没法儿如赵皇后所说的什么从长计议,只知道楚家有了属于自己的皇子。   狗皇帝把她表姐当成什么了?   “这个孩子,朕本来就不想……”   “陛下。”赵皇后握住昭贵妃的手叫她不要动怒,见这表妹气哼哼地偏头不说话了,这才在昭阳帝复杂的目光里沉稳地说道,“楚家女这腹中到底是陛下的骨肉,不管这孩子的母亲做过什么,可是孩子是无辜的。”   她可以毫无愧疚地给楚采女避子汤喝,将一切的隐患都扼杀在一开始就没有开始过的时候。   可是当这个孩子已经开始孕育,哪怕明知道她应该顺着昭阳帝的意思,送这孩子往生,可是赵皇后却觉得自己下不起这个手。也或是是因为昭贵妃如今正有身孕,赵皇后实在不愿做这伤天害理之事,轻轻地说道,“就关了她们,孩子就随她们去吧。”   她不担心自己有报应。   可是却唯恐若有报应,会应在昭贵妃母子的身上。   就当是救人一命……为昭贵妃母子祈福。   左右一个孩子而已,又不得昭阳帝的宠爱,更不知男女,还不知会不会长大。   “皇后?”昭阳帝都惊呆了好么?   说好的干掉楚家女所有的龙子呢?   只是见赵皇后隐蔽地看向昭贵妃的方向,昭阳帝也沉默了。   “知道了。只是这孩子来得令人不痛快,前朝才刚刚起了兵戈,就有了这孩子的消息,莫不是灾星临世?”见赵皇后诧异地看过来,昭阳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疲倦地说道,“只怕这孩子不是个好的,朕很不喜欢他,只怕与国祚也并无益处。”   “这……”昭阳帝开口说这孩子是灾星,那日后谁还会在意这个孩子?   哪怕是皇子,也没有说叫个灾星坐上皇位的是不是?   “若这是个公主,朕成全楚采女,叫她养育。若是个皇子……”昭阳帝目光有些深沉,看着抿嘴不语的赵皇后轻声说道,“朕就出继了他。宗室之中无嗣的皇亲不少,到时候给了他们也就算了。”   虽然他的话听起来有些冷酷,可是赵皇后却觉得他做得足够。   若真是个皇子,或许出继之后,那孩子才能有真正幸福的人生。   若在这后宫作为一个皇子长大,总是会被昭阳帝冷淡,被人怠慢,日后也不会有什么欢喜。   “都听陛下的话。”赵皇后释然地说道。   “还有选秀……今年西北大动干戈,朕还能没心没肺,劳民伤财地去选秀?算了,选秀之事就算了。”昭阳帝试探地去握昭贵妃的手,被甩开,又死皮赖脸地去握住,见昭贵妃不高兴地看着自己,就笑眯眯地说道,“有选秀的银子,不如给西北做军费,是不是?”   “这是前朝之事,陛下问我一个妇人做什么。”昭贵妃哼了一声说道。   昭阳帝的确做小伏低的,可若不是他自己守不住,她怎么会发怒呢?   贵妃娘娘就很理直气壮地把黑锅推给了皇帝陛下。   “父皇这是在意母亲,所以才对母亲说呀。”长乐在一旁抱头当小透明儿很久了,见昭贵妃的气儿消了才敢蹭过来,小身子一扭一扭的,装傻卖乖,见昭贵妃脸上的笑容慢慢地露出来,这才与亲爹对视了一眼,心有戚戚。   这日子过得真是不容易啊。   “我之前,不是有意与陛下置气。”昭贵妃叫赵皇后偷偷儿拧了一把,就很虚伪地说道。   只是那美艳的眼角眉梢,总带着几分不乐意。   “朕明白,你也是因心里有朕才这样恼怒,且也是朕对不住你。”昭阳帝急忙讨好地说道。   昭贵妃嘴角微微一抽。   谁心里有他了?   只是迎着昭阳帝那讨好的目光,她哼哼了两声到底没有否认,只认真地看着昭阳帝说道,“日后,臣妾不想陛下有什么事儿哄骗臣妾。不论是日后厌恶了臣妾,还是另宠她人,臣妾只请陛下坦言相告。今日楚家女之事,臣妾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她一双妩媚的眼睛落在昭阳帝的身上。   “臣妾也与从前不一样了。从前臣妾不在意陛下宠着谁,可是臣妾如今,却希望陛下不要再骗我。”   这话说得多恃宠而骄啊。   可是昭阳帝却觉得心里欢喜得不像样儿。   “朕不会辜负你。”他柔声说道,“你是真心底最……”   昭贵妃无聊地听着这皇帝陛下对自己发下的无数的誓言,那听起来仿佛自己就跟他真爱了似的。不过这年头儿男人的誓言是最不能相信的玩意儿,皇帝陛下的那前真爱如今怎么着了还历历在目呢,贵妃娘娘根本不相信。   反正她得一天的宠,就骄傲痛快地过日子。   若有一天失宠,之前没吃受委屈,那也不吃亏了。   因此,昭贵妃的气儿就消了,十分心安理得地听着昭阳帝对自己的巴结。   这很尴尬啊。   长乐就与笑眯眯的赵皇后一同退出来,见赵皇后并不在意昭阳帝在自己母亲面前情意绵绵的,她想到在楚采女偏殿听到的那些话,动了动自己的嘴角,还是如同年幼时那般勾住了赵皇后的手指。   “父皇都知道了。”她讷讷地说道。   “知道什么?”赵皇后就笑着垂头问道。   “知道当初姨母做了什么。”见赵皇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长乐就把自己的脸埋在她温暖的怀里,轻声说道,“姨母对楚采女做的事儿,父皇早就知道了。姨母,我的心里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突然发现,原来人永远都不可能只有快乐这一种情绪。   这就是长大的滋味儿么?   “我知道。”赵皇后柔声说道。   “您知道?”长乐霍然抬头。   这天家夫妻俩都是个什么情况啊?   “后宫在陛下面前没有秘密,只在于他想不想知道,想不想相信罢了。”赵皇后见长乐迟疑又惊慌,就带着几分感慨地说道,“我曾经也说过,陛下心软这真是太好了。因为陛下心软,所以……其实他包容了我也很多。”   “其实本就是父皇先做错了事儿,伤了姨母的心。”长乐公允地说道。   “古往今来,帝王后宫三千,我做了他的皇后就从未想过他会属于我一个,也知道他会宠爱许多的女子,也接受他会有宠妃。”赵皇后对昭阳帝也就是合作伙伴似的,此刻就十分理智地说道,“但是我不能容忍有人动摇我的位置,动摇你皇兄的位置。”   其实如果楚采女不是那么心大,想要图谋皇后与太子之位,赵皇后完全会容了她。   谁知道楚采女野心勃勃,她不出手也不行啊。   “这真是……”   公主殿下觉得自己的人生都颠覆了好么? 第128章   “您心里知道了就好。”长乐就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赵皇后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对于这叫自己十分不明白的世界,长乐想想都觉得头疼,左右昭阳帝有一颗包容的心,她就不必担心自家姨母与亲娘了。更何况公主殿下更担心自家林表哥的来的,与赵皇后亲昵了一番,就只关注林如初去了。   林家对于林如初要去西北,并没有十分的动乱。   林大太太自然也明白,只有在外头经历风雨,儿子才会成长。   只是知道归知道,心里好不好受就是另外一件事儿了。   林大太太背着儿子已经偷偷儿哭过了几回。   因她并未在林如初面前露出痕迹,林如初只能当做不知道,只是日日承欢父母膝下,希望林大老爷夫妻能心里好受一些。长乐寻常都往襄阳侯府上来,也见了林大太太几回,见她虽然有些舍不得儿子,然而有红月在她面前宽慰,气色倒是还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见咱们都舍不得表哥呢。”她压在林如初的手臂上,坐在凉飕飕的凉亭里,愣是没想明白这冷飕飕四处冒风的破凉亭有什么好坐的,还曾经叫许多贵女坐出个诗情画意来。扭着桌上棋盘上冰凉的棋子,长乐的目光就有些呆滞。   “我也舍不得你。”林如初笑眯眯地说道。   “表哥若去西北,万万保重自己,也别总是往前头去。”   “你放心。”人生大赢家林驸马可还没活够呢。   林如初见长乐哼哼地靠在自己的怀里,想到了昭阳帝对自己的看重,轻声说道,“我还得回来娶你呢。”   天可怜见的,此生要是没娶上长乐公主就光荣了,那林探花还不死不瞑目啊?且林如初就笑着说道,“我的分量不够,虽说是督促军机,其实是跟着两位老大人身后当个帮手,正头的差事儿我还不够格儿。前头有那些老大人顶着,我并不需要担心什么。”   他说多了,就是个拿身份去压人给人打下手的。   “都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若那头儿有人与表哥为难,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啊。”   长乐就紧张兮兮地说道。   不然一不小心人家恼羞成怒,不叫林探花回来死在那儿,这怎么好呢?   “我向来与人为善的,你不必担心。”林如初就很厚脸皮地觉得自己是个纯良的人儿。   长乐见他给自己做了保证,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就见外头的下人来来往往,将林如初这一次往西北去要带的行礼都好生整理,那忙碌极了。长乐虽然有些小心眼儿,还是很虚伪地问道,“表哥不带个人去服侍你么?”   哎呀这话说得可贤惠了。   只是公主殿下一双桃花眼都瞪圆了,紧张得耳朵抖来抖去的。   林如初看了一眼就笑了,摸着自己光洁精致的下巴说道,“才没有想到,多谢公主提醒。”   公主殿下郁闷得恨不能把方才的话给塞回自己的肚子。   “其实我就是随便说说……”她哼哼唧唧地说道。   “这话怎么能随便说说,我觉得公主提醒得很对。”见长乐都被气得翻白眼儿了,林探花终于明白了曾经江侍郎江驸马与自己得意洋洋偷偷传授的把公主气得鼓起来是多么愉悦的心情,揉着长乐的小爪子笑眯眯地说道,“多谢公主对我的一片关心。”   这驸马啊,有了赐婚就变了一个人儿似的,长乐默默憋气,看着美人儿精致的脖子不知该往哪儿咬一口。她正在运气,就见林如初对自己微微一笑,指着下方一个忙忙碌碌的小厮笑着说道,“就叫他跟我一起去好了。”   是个小厮!   公主殿下一下子又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还一脸大度地皱眉道,“小厮会不会粗心不周到?”她咳嗽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叫林如初带个丫头一起走,还装模作样地看林如初,满脸的真情动人地表白道,“我可真担心表哥呀。”   “你放心,他连绣花儿都会。”   林如初看着眼睛滴溜溜转的小姑娘,只觉得自己要笑破肚皮,声音都带着几分愉悦了。   他笑叹了一声,伸出一双手臂把偏头偷偷直笑的长乐环在怀里。   他家公主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仿佛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总是会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那可真是人才啊!”那小厮竟然都会绣花儿了,长乐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探头见那小厮白皙清秀,远远不及自己娇艳可爱,顿时最后的一点儿小嫉妒都不见了,蹭了蹭林如初继续装模作样地说道,“也罢了,表哥去西北是办差,又不是去享福儿去了,带什么丫头呢?动摇军心的呀。你等着你回来的,到时候我好好儿照顾表哥。”   林如初都觉得自己笑得要说不出话了。   他匆匆点了点头,压抑着嘴里的笑声。   “我的心与表哥同在,那个什么,表哥要记得多想念我啊。”   长乐还在说。   “好。”林如初噗嗤笑了一声,之后郑重地应了。   见他什么都答应自己,公主殿下那叫一个心满意足,越发觉得自家表哥是个大大的好人。她觉得自己都舍不得回宫了,只是就算厚着脸皮在隔壁纯王的府上住了几日,林如初也很快就要出京。   临出京前,林如初就往纯王府上来了。   “红月呢?”纯王兴冲冲地迎出去,见只来了一个林如初,心上人却不见,顿时耷拉了脸。   这种没好处就翻脸真是令林如初好生敬佩。   “在家宽慰母亲呢。”红月倒是一个十分孝顺的姑娘,这些天因林大太太精神不好,襄阳侯府的大小事儿都是红月一手操持,因她在赵皇后面前长大,虽然没有学赵皇后的精髓,然而只学了一星半点儿就足够她在外头用的了,一时侯府中的下人都没有敢轻视这位便宜养女的。   林如初真是没想到红月竟然孝心可嘉,虽然依旧与红月感情寻常,不过却颇感激她。   不然林大太太与林大老爷也不会这样简单地就放松心情。   “那你来做什么?”天底下还有比霸占自己心上人还图谋要娶自己心肝儿妹妹更可恶的人儿么?纯王可不是前天哭着喊着在人家吃饭百般讨好的时候了。   林如初嘴角抽搐地看着翻白眼儿的纯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趁着公主不在,我与殿下说两句话。”   “本王对男人没兴趣。”纯王顿时警惕地说道。   林探花匪夷所思地看着纯王,只觉得这位肯定缺心眼儿。   “好吧你说吧,本王听着呢。”纯王一顿,之后又恢复了郑重,那种种的正经叫林如初什么都不想说了,只低声对纯王说道,“我即将出京,殿下平日里多看顾我家公主些。”林如初姣好的眉目有淡淡的清冷,不带烟火气地说道,“都说狗急跳墙,我担心楚家会谋算我家公主。”   前两天昭阳帝才对朝臣公布一个“喜讯”。   继昭贵妃有孕之后,后宫又有楚采女的侄女儿有孕在身。   还未待楚三露出惊喜的脸色,皇帝陛下的雷霆就落下来了,当着朝臣的面儿,直斥这个孩子就是个灾星,不然怎么才禀告了孕事,那头儿西北就开始打仗了呢?这世人对于这什么风水吉祥还都是满看重的,一时就知道了昭阳帝的意思。   楚家女孕育的这一胎,不论男女,只怕往后是没啥前程了。   之后昭阳帝又斥责楚家秽乱后宫,楚家家风不怎么样,贬了楚家的官职。   不仅楚三老爷,就是楚三老爷的俩亲哥都被贬得一泄三千里了。   帝王摆出这个态度来,显然楚家是完了。   然而之后昭阳帝所做之事,才是令楚家惊怒交加的根源。   皇帝陛下是个慈父,最疼爱皇子与公主,自然也希望自己的皇子与公主们幸福。因皇帝陛下知道自家的五皇女十分喜欢楚家的楚听云楚小大人,因此决定成全一二,下旨赐婚,将多情美丽的五公主赐婚给了英姿勃勃的楚小大人。   ……那个什么……   若说从前,五公主下嫁或许对楚家是一件十分体面的事儿。   可是如今不行啊。   五公主都被贬得差点儿玉碟都没她的份儿了,宗室女一个,这当口叫楚听云娶她。   这不是坑人么?   听说楚家如今已经炸锅了,既不敢拒绝赐婚,可是也不愿迎娶五公主。   盖因五公主追求自家姐夫江驸马的轶事,虽然昭阳帝早就叫众人闭嘴,可是五公主殿下乃是追到了刑部去表白,那一天轰轰烈烈的,不是放血就是扒皮的,如今那小黑屋里头五公主爱的热血还没有干涸……   别以为朝中的老大人们就不八卦了好么?   五公主真是一战成名,那名声比当初的二公主还要响亮,只凭话题度的话,已经远远地将弃恶从善二公主与小坏小霸道的长乐公主给甩在了身后,如今是各世家之中的名人儿,早前大家还都担心昭阳帝脑袋一热,把五公主赐婚给他们家。   如今都不必担心了。   五公主殿下与楚小大人破镜重圆了。   这些世家的幸灾乐祸就不必说了,也不必说楚听云如今见谁都有气。   只林如初不知怎么,突然生出几分担心。   昭阳帝这一出出儿的,确实是很令人解气,不过也算是将楚家给逼到绝路上去了。   他一向没有小看过楚三。   那可是连发妻都能毒杀的猛人,狗急跳墙再干出点儿什么,真是完全没有心理障碍的。   “有本王在,你怕什么。”纯王还有好几笔账没跟楚三这王八蛋算呢,顿时冷笑了一声。   至于楚家女腹中的那个孩子。赵皇后虽心软了,只是纯王却觉得不必心软。   皇位之争上都是你死我活,他觉得对楚家大小姐肚子里那个完全没有一点的感情。   就如他想弄死三皇子一般,凭什么要对自己的敌人有什么一念之仁呢?   当然,他明白赵皇后是唯恐这些罪业报在昭贵妃母子的身上,纯王自己也蛮喜欢昭贵妃的,因此也不会在此刻动手,不过往后那孩子也就是那样儿了,若楚三再敢有什么幺蛾子,他也绝不会放过。   “总之,有我在,你放心去吧。”纯王幸福脸。   没有碍眼的林如初,妹妹心上人都是纯王殿下的,哎呀……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林如初就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有一种送了自家小公主往狼窝里的感觉。   “殿下可千万要照顾我家公主。”他再三叮嘱,甚至都觉得不放心极了。   只是他再不放心,如今也没有说叫他留在京中保护长乐的,更何况虽然纯王看起来不大靠谱,不过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啥错处,林如初就多了几分安心,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朝中的老大人们走了。   他在的时候,长乐就觉得很快乐很自在,当他不在了,长乐就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没劲儿了。   “没出息,不就是一个男人么,怎么叫你成了这样!”   见长乐蔫嗒嗒地在宫里,今日进宫给昭阳帝请安的二公主顿时就看不下去了。   堂堂公主为了个男人神魂颠倒的,这像话么?   “二皇姐如今过得快活,当然不知道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长乐叹了一口气,啃了一口点心趴在一脸不以为然的二公主的肩膀上长长叹息道,“若江大叔……江姐夫哪天出京了,你就知道日子多么难过了。”   日子很难过么?   江驸马若是出京不要天天把她压在床上,二公主简直要放鞭炮的好么?!   “你真是没见识,这天底下漂亮的男人有的是,何必为了林如初就这么不快活。”二公主就给出馊主意,见长乐眼巴巴地看过来,哼了一声傲然地说道,“回头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叫风情万种。你是不知道,男人么,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好的,回头我把二皇姐的意思告诉江姐夫。”打从江大叔成了江姐夫,长乐觉得彼此更亲近了,并且专心做个小叛徒。她正默默地记着二公主的名言等着回头与江姐夫分享,就见二公主一脸阴沉地看住了自己。   “原来是你!”怨不得二公主的种种狂言总是被江驸马知道呢。   二公主一边觉得腰疼,一边深深地仇恨地看着这个小叛徒。   “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什么?!”咆哮二公主顿时上线了。   “江姐夫说了,”长乐公主此刻就跟有靠山的小人似的,见二公主愤怒得头上冒火,顿时因林如初离京的郁闷就全都不见了,捂着嘴咯咯地坏笑道,“若二皇姐对我说的话,我全都告诉他,往后的小外甥就给我玩儿。”   二公主呆滞地看着自家皇妹,一时就十分茫然了。   她家驸马真是连往后的儿子都往外卖啊。   “二皇姐,以后您老实点儿吧,不然江姐夫说了,”长乐突然转了转眼睛,正要把江驸马那种种威胁与自家皇姐提醒一下,就见二公主捂着脸起身,撒腿就跑。后头一串儿的宫人惊慌地跟着,二公主脸色简直不能更扭曲。   她跟他拼了!   长乐见江姐夫的后院儿失火了,顿时就挺了挺自己的小脖子,觉得自己特别狡猾。   这多么有心机的公主啊。   自己不好过,也不叫自家皇姐家里好过呢。   她发了坏水儿,得意得眼睛都眯起来,预备寻个地方去一个人待着思念自家美人表哥。只是才走出了御花园,却见远远的有一英俊挺拔的青年快步而来,那青年一身的桀骜之气,哪怕是神色有些暗淡,可是却依旧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是楚听云。   打从楚采女与楚家大小姐犯了事儿,昭阳帝就深深厌恶楚家,也讨厌起了楚听云。   他已经许久不许楚听云入宫了。   “他怎么进宫来了?”长乐看楚听云那英俊的脸都铁青一片,就喃喃自语道。   “公主不知道,陛下赐婚的旨意也下了许多天,楚大人愣是没有动静。这么不将陛下放在眼里,陛下也恼了,叫楚大人入宫谢恩的。”长乐的身边跟着的都是十分贴心的宫女,虽然不及红月能干,然而能留在长乐身边的,大多是赵皇后与昭贵妃的心腹。   见长乐撇嘴,就有宫女柔声劝道,“公主何必与他计较纠缠?不过是个没有爵位的官宦之家,新荣爆发,未免少了规矩礼数。咱们何等尊贵,何必去和他硬碰硬?”见长乐点头,这宫女就继续含笑说道,“楚家正是艰难的时候,此刻若撞见,他一介瓦砾,碰上了公主公主岂不是便宜了他。”   她正哄着长乐往另一条路上去,却见楚听云已经大步往这面来了。   虽然宫女们没啥武功,却都护在了长乐的面前。   长乐是她们的主子,古语有云君辱臣死,若长乐被伤了,她们也不想活了。   “楚大人,见了我们公主为何如此不知礼数?”见楚听云立在长乐的面前不动,就有人高声质问道。   “多日不见,你还好么?”楚听云何等高傲,怎么会与一个宫女对嘴,看都没有看那宫女,他只将目光满满地都落在长乐的身上,见她目光疏远,比从前更冰冷陌生地看过来,楚听云动了动嘴角,最后露出一个有些疲倦的表情。   这些天,他过得很不好。   五公主已经叫他成了大笑话。   从前爱慕他,他觉得厌烦得不行,甚至当五公主去对江周表白心意的时候,楚听云恨不能在家中烧香!他简直万分地感激五公主不再纠缠他,当然,也从这件事上看破了五公主的为人。她哪里是一心恋慕自己,不过是心机深沉,想要给自己选一条安稳的前程。   所谓的爱慕,不过是虚假的笑话。   楚听云真是从未见过五公主这般厚颜无耻的女子。   他正躲在家中谢天谢地,可是一转眼昭阳帝就下旨,将五公主赐婚给他。他若是此刻还不明白昭阳帝恶心他的想法,那就太傻了。他也明白楚家是招了皇帝的忌讳,甚至他的亲妹妹还在有孕,往后不定是个什么光景。   昭阳帝甚至逼着他入宫谢恩。   谢什么恩?   谢五公主叫他成了外人眼中头上比江驸马还绿的恩么?   “走吧。”长乐对楚听云已经无话可说。   打从他那时谋害纯王,想要伤害她最重要的兄长的时候,她就再也懒得理睬他了。   那疏远的冷酷,远远一眼就令楚听云心里发凉。   “你就这么厌恶我?”他上前一步,一把拨开了护在长乐面前的几个宫女。   “放肆!”   几个宫女顿时将长乐往身后掩护起来。   “你真讨厌,也真令人恶心。”长乐本就因当初纯王之事,因红月之事憋着火气,见楚听云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她用力地握着自己的手,方才逗得二公主鸡飞狗跳的好心情全都没有了,一双眼睛痛恨地看着他。   “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喜欢我……”   “我是真的喜欢你!”楚听云劈口打断。   “喜欢一个人的心,应该是小心而珍重,是舍不得她有一点的伤心。可是你口口声声喜欢我,却一直在伤害我最重要的人。”长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媚的眼睛里带着几分阴郁,轻轻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你伤害他们我也会伤心?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你的一己私利!”   “不是!”   楚听云苍白着脸否认。   他是真的喜欢她,可是若不将她身边的人都击败,他怎么得到她?   他没有林如初的出身,那是赵皇后的本家,天然与长乐亲近。   他只能走这一条最艰难的路。   “你总说喜欢我,可我压根儿就没想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喜欢啊?”长乐都觉得楚听云这是有毛病,见这青年脸色惨淡,一身的傲骨仿佛都不见了,就越发冷淡地说道,“今日咱们把话说清楚,免得日后五皇姐还得往外头说,说我勾引你。”   五公主没准儿还得传传她怎么勾引姐夫的流言。   那公主殿下还不冤枉透顶啊?   这黑锅她不背。 第129章   打从楚听云公然表示对长乐公主的爱慕,长乐就从未问过,楚听云到底为什么喜欢自己。   她坚定地认为这就是楚野狼的阴谋。   只是瞧着楚听云这追着自己不放的劲头儿,长乐难免也有些好奇。   更何况,她到底哪儿叫楚听云这么喜欢,她改还不行么?   娇艳漂亮的小姑娘,躲在无数的宫女的身后,明明近在咫尺,可是楚听云却仿佛感到这是自己一辈子都无法触及到的地方。他怔怔地看了一脸茫然的长乐许久,轻声说道,“你都忘了?”他痛苦得英俊的脸都狰狞了。   朋友,这一身都是戏的,叫人好尴尬啊。   长乐嘴角抽搐地看着感情丰富的楚野狼。   “我到底怎么你了?”她怎么不记得对楚听云怎样怎样了呢?   “五年前,京里下了很大的雪。”楚听云看着长乐,只觉得心里剧痛无比。   曾经他以为会在长乐心底留下的痕迹,原来这么多年,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而他却总是忘不掉,也不想忘。   “那又怎么了?”那一年确实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哪怕长乐见惯了大雪纷飞,可是那一年格外地冷,漫天都是冰雪,银装素裹的。长乐很喜欢那样的大雪,不都说瑞雪兆丰年么,更何况她那时年幼,最喜欢的就是在雪地里打滚儿。   难道她打滚儿到了楚听云面前?   他喜欢打滚儿的姑娘?   “你也忘记,那一年我刚刚入宫在陛下身边服侍。”楚听云心痛难忍,目光有些茫然地想到了那一年。他背负着楚家的期待与希望,作为楚家未来的家主入宫跟随在昭阳帝的身边,可昭阳帝再喜欢他,也不过是叫他从侍卫做起。   他就是内宫看门的。   虽然他一向骄傲,可是那些宫中禁卫之中对他带着几分嫉妒的不在少数。   哪怕他是贤妃的侄儿,是昭阳帝喜欢的小辈,可是不动声色叫他吃个亏并没有那么困难。那一年的雪沸沸扬扬下得那么大,禁卫头领却将他的排班调在了下雪的时候,他顶着大雪,冻得浑身僵硬,雪凝固在他的脸上,却守着大门一动都不敢动。   他不愿叫那些小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只能挺直了自己的身体。大雪盖在他的脸上,他整个都变成了雪人。   身上的衣裳那么单薄,他觉得自己甚至会冻死在那大雪里。   当他都觉得自己没法儿忍耐这样冰冷的时候,甚至想要不顾尊严地认输,就见远远的雪地里嘻嘻哈哈滚来的一个颜色鲜艳的小姑娘。她那么小小的一团,无忧无虑笑得开心极了,滚到他面前的时候好奇抬眼,一双眼睛干净得仿佛晴空。   他从未见过有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的小姑娘。   她的身后惊呼着冲过来许多的宫女,哭着喊着把她给扣住。   她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见到长乐公主。   虽然他早就陪伴在昭阳帝的身边,那大概是昭贵妃与楚贤妃之间的争执,因此有楚家人在的时候,昭阳帝的面前永远都看不见长乐。他只是曾经从自己的姑母那怨恨讨厌的语气里听说过这个帝都闻名的公主。   她最得昭阳帝的宠爱,骄纵任性跋扈霸道,在贤妃的口中一无是处。   他曾经也像是厌恶二皇子一样听都不爱听长乐公主四个字。   可她真真切切地站在哪里,小小的身子被宫女哭着艰难披在她身上的,雪白的白狐披风给裹成一颗团子,他却发现,自己仿佛没法儿讨厌她。她看起来那么天真娇憨,并没有一点贤妃口中的缺点,甚至当那些宫女脸色狰狞地压住她的时候,她一点儿都不生气。   那么快活的笑声,明明叫宫女们很头疼,可是她们却又都看着她笑了。   楚听云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昭阳帝这么喜欢这个女儿。   然后他就看见那小小的女孩子坐在雪地上打滚儿,把好不容易披在她身上的披风给甩在地上,歪头看了看他。他被堆在了雪中一样,那一定是他最难看最狼狈的样子,可是长乐却走过来,看了看他,回头又看了看那些衣裳虽然都不算单薄,却没有人有多余的衣裳。   片刻,她把地上的披风捡起来拍打干净,伸出小胳膊递到他的面前。   “给你!”   她就那么把自己暖呵呵的披风递给他。   “公主!”   “我马上就要进去见父皇了,当然不会冻到,可是侍卫大哥要在这儿站很久呢。你护卫父皇辛苦了,万万不要冻到,会生病的。生病了,要喝可苦的药。”那小小的女孩儿在宫女们的劝阻之下认真地说着话,仰头,脸上都是真诚,完全不是在收买人心。   他就看着这披风动弹不得。   “父皇屋里头有许多的披风,回头我用父皇的就好了,这个给你。”   她一把把披风塞在他的手上,笑了笑,提着满是雪的裙子往昭阳帝的殿中跑去。   他紧紧地攥着披风,哪怕风雪交加,可是那暖暖的毛茸茸的触感在手中,仿佛还带着小姑娘一点点的格外的香气,觉得这一刻那么暖和。他没法儿把自己的眼睛从那小姑娘的身上转移开,看着她大呼小叫地扑进宫殿,然后里头传来了昭阳帝的大笑。   不过片刻,昭阳帝宫中的內监就出来传话儿,说天儿冷,叫他不必守着。   他就想,那一定是长乐公主为他说了话。   只是那一刹那的温暖,还有那一时的明媚又仿佛晴空的眼睛,却叫他永远都无法忘记。   他或许再也不会遇到,这样没有一点功利之心为他好的女孩子了。   可是这一切,当长乐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时候,楚听云却觉得什么都不想说了。他宁愿守着当年的那个梦想,宁愿相信长乐曾经也愿意为他做了许多的事,也不想去知道当初长乐到底用什么样的心情,对他露出笑容。   也或许……她那个时候不知他就是楚贤妃的侄儿,因此才那样对他好。   当她慢慢地认识了他,知道了他的身份,于是她就再也不曾对他有过一点的喜欢。   原来一直以来没法儿放手的,是他。   “哪怕你不记得,可只要我记得就足够。”楚听云眼眶酸涩。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向骄傲,也不会在人前示弱,可是这一刻却觉得巨大的忧伤与疲倦几乎击垮了他。他握紧了自己的手,看着用警惕不屑眼神看来的长乐。   “我不会娶五公主,打错了主意。”他突然静静地说道。   “呸!”这就是长乐给他的回答了。   楚听云不说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喜欢她,可长乐却觉得后悔坏了。   也不知道她当年到底干什么了,竟然招惹了这么个坏蛋。   “敢不娶她,你等着满门抄斩吧你!当楚家还是从前呢。”因见识过了真爱的翻脸,因此公主殿下特别心里有数儿,见楚听云还一副狂的没边儿了的样子,就脸色鄙夷地说道,“你还以为你很精才绝艳,父皇少了你不行?你还敢对父皇的赐婚不满!”   她看起来就特别地反派。   不过在楚采女失宠这当口,不落井下石,那还是长乐公主么?   “难道林如初就精才绝艳了?”提起这个,楚听云就觉得心生怨恨。   他守了长乐这么多年,可是一个从外头回京的小子,就这么把长乐给抢走了。   甚至连昭阳帝也越发喜欢林如初。   “表哥可是探花,那是真材实料考中的,人美心美有才学,你能比么?你那么能,怎么不去考个文武探花出来?”长乐最不高兴旁人看不起林如初,更何况楚听云算什么呢?凭什么看不起她家的美人表哥呢?   “表哥如今的一切,都是他一步一步地走下来的。西北那么危险,他都会去历练,可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安享太平富贵,于国于家无用,你能尚个五皇姐,都是你上辈子烧高香了。不过是一介妃嫔的外戚,你还真把自己当国舅爷了?表哥还喊姨母一声姑妈呢!”   长乐的话字字珠心,一个字一个字地扎进了楚听云的心底。   他想要反驳,可是迎着长乐那双明媚剔透的眼睛,却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所以,你就觉得他是你心中的大英雄了?”   “表哥不需要做大英雄,可是他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长乐顿了顿,见楚听云挺拔的身体变得微微弯曲,撇了撇嘴角。   “至少,比你干净多了。”   林如初也总是心怀诡计,有的时候特别坏,可是林如初的坏,却比楚听云的干净许多。   他从未伤害过她。   “言尽于此,反正我什么都给你说明白了,往后你再敢在外头露出对我的什么狗屁仰慕,你等着,父皇绝饶不了你!”长乐最怕的就是没事儿染一身腥,她没把楚听云怎么着,当然也不会背楚听云这口黑锅。   “若日后外头有一点我与你的传闻……”   “绝不会!”楚听云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顿了顿,伤感地看着长乐。   她永远不相信,他从未想过真正地伤害她。   “反正就这么话儿了,往后叫我知道什么我勾引姐夫这等话,我不管是谁说的,只算在你和五皇姐的身上。都说恃宠而骄,若我告诉父皇,到时候有你们的好果子吃!”公主殿下这做派,就是理直气壮地告家长了。   她爹是昭阳帝!   都老实点儿!   公主殿下恨不能翘尾巴。   只是楚听云心里就很难过了。   他安静地看了长乐片刻,并没有从前对长乐的霸道,转身走了。   “这楚大人也真是无礼。”说起赵皇后宫中宫女最不待见的就是楚听云了。   “不必叫姨母知道,左右不算什么大事。”楚听云又没有胆子对长乐怎么着,长乐也不怎么在意这件事,见众人都纷纷点头,她就笑眯眯地带着自家的宫女们往昭贵妃的宫中去了。如今赵皇后一门心思都在昭贵妃的肚子上,天天把昭贵妃的藻华宫当自家一般。   长乐就蹭了几天的好处。   当然,昭贵妃这一次有孕,的确令人注意。   她如今是昭阳帝最宠爱的妃嫔,六宫无颜色说的就是贵妃娘娘了,这一胎是男是女,那简直在意的不知多少。更何况明明楚家女也有了身孕,可是昭阳帝在前朝十分冷淡,虽给楚听云赐婚公主,可五公主那是犯了事儿叫皇帝被贬到白菜地里去了的好么?   楚家一时失宠,竟令人都感到了帝王的喜怒无常。   昭阳帝当年厚爱楚家的时候,那喜欢楚听云得超过了自己的皇子。   可是如今一旦冷落厌弃,顿时就变了脸了。   楚家女这有孕之事,除了在楚家竟未有一点的波澜。   唯一令长乐诧异的是,时隔几日之后,楚听云的消息就传来了。   “什么?去了西北?”长乐正抱着昭贵妃的手臂跟自家未来的小弟弟小妹妹一同说话,虽昭贵妃的肚子没啥大的起伏,不过她就是喜欢腻在昭贵妃的身边。   听到楚听云往西北去了,公主殿下都惊呆了。   “仿佛是说什么好男儿先立业后成家,之后就往西北去杀敌了。正好儿正有一支大军开拔,父皇就叫他去军中了。”纯王老老实实地坐在长乐的身边给长乐扇风儿,见妹妹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看过来,一时哀叹红月不在,就继续说道,“跟受了刺激似的,前儿见了我,竟然还停住了,给我请安。”   吓坏了纯王殿下了好么?   楚听云何等傲慢,之前就算被昭阳帝冷落,也没有对纯王有什么退让。   可是这一回见了,竟跟他请安。   “给二皇兄请安不是应该的么。”长乐见纯王一脸惊恐,顿时嘴角一抽。   她家二皇兄是不是被楚听云虐待傻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总是觉得有问题。”纯王顿了顿,想到林如初对自己说过的叮嘱,就小心地对长乐说道,“最近离楚家那群家伙远点儿,我想着只怕他们心底不定怎么想算计咱们呢。”   “我在宫里也不怎么出去,二皇兄别担心。”   莫非是楚听云听了自己的那种种不屑,因此才往西北去了?   长乐脑海之中飞快地闪过这个问题,之后就不当一回事儿地丢开了去。   她毕竟对楚听云并不是十分在乎,然而叫五公主知道,她整个人都傻了。就算五公主再蠢,也知道楚听云这行的是缓兵之计,不过是不乐意尚主,因此寻了个借口远离了是非之地。谁知道西北那仗要打几年呢?   虽然五公主之前是想过楚听云不合适自己了,可是如今她都被废了,自然更在意楚听云。   没有楚听云,只怕她都要嫁不出去了。   “父皇,求父皇想想法子,不要叫他去吧!”五公主尚在病重,却挣扎着往昭阳帝的面前来了。   说起来打从叫江周往五公主的脖子上一刀,五公主的身体就越发不好。   惊恐疼痛,令她几乎丢了性命。   更何况那些伤口剧痛又有些不能愈合,每每午夜梦回五公主都在做噩梦,梦见自己叫江周活生生把自己的皮给扒了,那血淋淋的恐惧严重地伤害到了五公主的精神,她大病一场,如今到了现在,早就看不到当初婉约美丽的模样。   更何况她没有四公主的好运,如今和楚采女在一处,也没有什么好的治疗。   宫中都是踩低捧高的,见她失宠于昭阳帝,又被赵皇后冷淡,自然愿意多踩上一脚。   若是她还不出宫嫁人,没准儿都得死在宫里头。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昭阳帝今日留在昭贵妃的宫中,恨不能抱着昭贵妃的肚子睡觉,听见外头吵闹出来一看竟然是五公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了。他一边叫赵皇后继续摸着昭贵妃的头叫昭贵妃午睡,一边就带着揉着眼睛醒过来的长乐一同出来见五公主。   听了五公主这么没有分寸的话,皇帝陛下已经十分恼怒了。   “西北那么危险,若他有个好歹,儿臣可怎么办呢?”五公主就流泪跪在昭阳帝的面前。   她舍不得自己的驸马,是人之常情,昭阳帝可以理解,可是看着一旁撇嘴的长乐,又觉得五公主自私得厉害。长乐比五公主更得宠,可是长乐却对林如初往西北去没有一点的置喙,前头还有二公主散尽家财充作西北军费,这两个女儿,顿时就叫五公主变得不堪了起来。   “他就那么尊贵,危险的地方别人去得,他就去不得?”昭阳帝多少对楚听云尚且有几分爱惜,因此才想看看这个曾经自己喜欢过的小辈能自己拼搏出个什么样子。他见了五公主拖后腿的样子就觉得不喜,听见五公主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越发厌烦。   “皇妹,皇妹你给他说说话吧,他那么喜欢你的呀!”五公主走投无路,目光就对上了长乐。   “胡说!我跟楚听云没有一点关系!”长乐鼻子都要气歪了。   五公主这张狗嘴她都恨不能给堵上算了。   “胡说八道!”昭阳帝显然更恼火一些,听见五公主竟然攀扯长乐,他气的浑身发抖,指着五公主就呵斥道,“这也是你一个做姐姐能说的话?!朕算是知道了,怨不得这京中有许多长乐的流言,原来都是你们这些小人在作祟!”   其实说长乐坏话儿的不知多少。   只是昭阳帝找不着别人,就找着五公主了。   “父皇!”五公主哀鸣了一声。   “五公主犯了口舌,朕十分生气。”昭阳帝本想叫五公主早日出宫去楚家待着,只是见五公主这样攀扯长乐,一时哪里能叫她出宫,想叫她趁着楚听云离京前先成亲的心都淡了。他如今是不想叫五公主出嫁了。   一旦出嫁就要出宫,那五公主还不定怎么放飞自我,说长乐多少流言蜚语呢。   想到这里,昭阳帝的目光就一闪,露出几分严厉,他垂了垂眼睛,脸色冰冷地说道,“你既然不知口舌检点,那朕就要教导教导你规矩,免得日后叫人笑话皇家的教养。”他偏偏头,叫两个內监架住了五公主。   “送回楚采女处,没有朕的话,任何人都不许与她说话。”   他淡淡地吩咐完,就听见五公主一声凄厉的哭声。   那柔弱婀娜的少女,果然还有几分楚采女的影子。   昭阳帝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只冷冷地摆手叫人拖了五公主出去,见长乐恼火完了已经团团在自己的身边揪自己明黄衣裳上的小小的坠子,顿时嘴角抽搐了一下问道,“她这么说你,你不生气么?”   “生一会儿气就算了,总是生气心情多不好啊。”   “她尚且担心楚听云,你呢?是不是也担心林如初了?”   长乐一看就知道亲爹吃醋了,急忙赔笑道,“我是担心表哥,只是有父皇的侍卫在,表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更何况我相信父皇,也不能叫表哥是去了叫人担心的地方去送死,是不是?”   她贴心极了,昭阳帝就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很受用。   公主殿下心里憋得够呛,初时无时无刻不想念林如初,只是时间久了,因二公主有孕又忙碌起来,还要看顾敬德王府,更有亲娘给生了一个小皇子,这忙起来了的长乐哪里还记得自家美人表哥呢?   这年头儿,一段时间过去,都得说一句时光飞逝了。   昭贵妃果然应赵皇后的期待,给生了一个胖嘟嘟的皇子。   就是四皇子了。   她倒是蛮失望的,只觉得皇子不及公主招人喜欢,然而昭阳帝与赵皇后却都是极喜悦。那一日长乐真是亲眼看见女子生产时的凶险可怕了,昭贵妃就在产房里撕心裂肺地……骂昭阳帝,皇帝陛下在宫人与內监们那恐惧的目光里缩头缩脑,趴在窗边赔笑劝慰。   赵皇后已经进了产房,长乐想要跟进去,赵皇后却没让。   “断没有叫闺中女孩儿往产房去的。”赵皇后压住了长乐,叫父女两个坐在一起可怜极了。   里头昭贵妃骂得中气十足的,长乐就同情地看了看亲爹。   亲爹灰头土脸,屁都没敢放。   “您不进去守着母亲啊?”她姨母都进去了好么?   “你母亲若见了我,生气了怎么办?”昭阳帝也想进去,嫉妒赵皇后极了。   只是昭贵妃见他追进来,只送了他一个字。   “滚。”   他滚了,贵妃娘娘却仿佛骂得更厉害了。   皇帝陛下真觉得自家贵妃娘娘不好侍候了,只是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默默地,偷偷儿地掀开了帘子。   公主殿下看着亲爹那做贼似的一脚在外一脚在内,探头探脑往产房看,最后整个人都钻进了产房,顿时惊呆了。 第130章   不仅长乐,就连这满院子的內监与宫人都惊呆了。   “陛下,产房……”   龌蹉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呢,皇帝陛下英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产房之后。   那个什么,总不能这个时候冲进去把皇帝给拉出来吧?   那还不叫贵妃娘娘往后给记恨死?   倒是长乐,本叫赵皇后的人拦着不许她进去,然而此刻见昭阳帝叫大家都震惊得傻了,自然是跟着亲爹走的,一个箭步儿就跟着亲爹钻进了产房,就听见外头传来宫人们的哀嚎,就跟被砍了脑袋似的,然而这不小的偏殿里,却没了昭贵妃骂人的声音。   “母亲怎么了?”方才还中气十足地骂人呢,怎么没声儿了?   长乐唯恐昭贵妃这是出了什么意外,急忙追进去问道。   才叫几个脸色紧张的宫女引进去,她就仿佛听到了仿佛猫仔儿一样小小的哭声。   那声音很微弱,可是不知怎么,长乐却听得那么清晰。   然后她就见昭阳帝脸上跟笑开了一朵花儿似的从里头走出来,虽然他的身上尚且带着几分淡淡的血气,然而皇帝陛下那英俊的脸上都是愉悦与满足,就听见里头传来昭贵妃的一声冷哼,不大一会儿,一个眉开眼笑的嬷嬷将一个襁褓给抱了出来。   “妹妹还是弟弟?”长乐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追着那襁褓就过去了。   “恭喜公主,贵妃娘娘生了一位小皇子。”   那嬷嬷急忙抱着这襁褓福了福,脸上还带着真切的笑意。   毕竟,比起一位公主来,这后宫之中公认的就是还是生一个皇子才是自己未来的靠山。不然看看王妃就知道了,想当年失宠得走投无路,可这不也是靠着二皇子纯王殿下,在这宫里立住了,笑到了最后么?   这群老嬷嬷完全想不到生了三皇子的岳美人还倒霉催的叫亲儿子给坑死了呢,都觉得生了皇子就是该普天同庆的事儿了。长乐倒是觉得弟弟妹妹都一样儿,只要是自己娘生的,那就确实应该恭喜。   “赏你。”公主殿下眉开眼笑地摸了腰间的玉坠儿就丢给了这嬷嬷,探头探脑地去看自己的弟弟。   小小一团,此刻还皱巴巴的,一点儿都没有昭贵妃与长乐自己的美丽,可是长乐却觉得眼前这个孩子是世上最可爱最漂亮的那一个。他闭着眼睛小声儿地哼哼了两声,弱弱的,长乐小心翼翼地拿自己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小脸蛋儿。   “我的弟弟啊。”她小小声儿地说道,“我也是姐姐了。”   她是宫中最小的孩子,总是叫人觉得永远都长不大似的,可是这一刻看着小小的弟弟,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该好好儿地叫自己变成一个能够保护别人的人。吸了吸鼻子,她砖头对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昭阳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父皇,您还没有恭喜我。”   “恭喜你,有了弟弟。”昭阳帝喜悦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莫名的神色,看着仰头看着自己笑的小姑娘,眼底仿佛有压抑的感情略过,之后却越发温柔地摸了摸长乐的头。他含笑说道,“的确该恭喜。”   哪怕昭贵妃说着更想要公主,可是昭阳帝嘴上也说公主更合适昭贵妃,私心里,其实多少希望这是一个皇子。   只有皇子,日后长大之后才能成为昭贵妃母女的依靠。   他当然也相信赵皇后会一直对昭贵妃母女很好,可是之后的皇孙,或是之后的帝王,他那时若都已经死了,又怎么保证呢?只有皇子,才能稳稳地立在她们的身后,代替自己保护她们。可是昭阳帝唯恐说了这话,再吓坏了长乐。   “父皇摸摸弟弟了么?”   “摸了。”   “姨母呢?”   听见长乐问赵皇后,昭阳帝嘴角就抽搐了一下,好郁闷了。   “父皇您的脸怎么了?”怎么这么红啊?   公主殿下叽叽喳喳的话,简直叫皇帝陛下满脸的血泪。他才冲进去看自己的心肝儿,那心肝儿一边生儿子一边起身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啊,得亏做皇帝的,脸皮都蛮厚的,贵妃娘娘的一巴掌竟压根儿不疼不痒,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不小心撞在墙上了。”昭阳帝闷闷地说道。   赵皇后还在里头安慰生了儿子就没力气了的昭贵妃,偏偏把他给赶了出来。   这到底谁是小皇子的爹啊?   昭阳帝郁闷得不行,见那嬷嬷恨不能把脸埋进地里去,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后展颜,挥手叫里里外外的宫人都进来,又见赵皇后一脸笑意地走出来,顾不得她是不是疲倦了,急忙问道,“宜华呢?”   “睡了。”赵皇后的目光落在昭阳帝的龙脸上,感慨了一下这厚脸皮竟然连自家表妹的那一巴掌都不能撼动,一边温和地说道,“多谢陛下。她方才本十分艰难,见到陛下时那一用力,才能叫四皇子平安出生。”   贵妃娘娘用力抽皇帝陛下的时候,四皇子顺利出生了。   “……这是朕应该做的。”皇帝陛下在长乐好奇的目光里越发憋屈地说道。   “陛下别怪表妹,这女人生子,本就是鬼门关一般,心里的委屈,不是生孩子的,谁都不会知道。”赵皇后叫那嬷嬷把四皇子给抱下去好生照顾,这才对昭阳帝柔声说道,“表妹本就是个骄傲的人,那时候,您不在,她嘴里不也总是念叨陛下么。”   那是念叨么?   那是在骂人好么?   昭阳帝越发垂下了自己的大脑袋。   只是昭贵妃生下了四皇子,自然是普天同庆的大事,后宫之中各有封赏就不必说了。   贵妃娘娘金贵得不得了,简直被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侍奉着,不知道多得意。   连长乐都见天儿地往昭贵妃的宫里去,虽然昭贵妃是在做月子,然而她宁愿在沉闷得不得了的地方坐着,也不愿离了自己的母亲与弟弟。这时候公主殿下早就把林探花给忘天边儿去了,只是她总是觉得后宫中投向她的目光有些怪。   仿佛是四皇子一出生,她就要失宠似的。   不过这些她都不放在心上,此刻正看着一张软绵绵的小床上的两个小婴孩儿眉开眼笑。   一个是四皇子,一个就是比四皇子早生下几个月的二皇孙了。   此刻两个孩子都不似刚出生时那么皱巴巴跟小猴子似的难看,二皇孙不必说了,四皇子却生得白净可爱,叫人看了就喜欢得不得了。此刻这比人家二皇孙还小些,却当了人家的“叔”的皇子殿下,正觉得自己的床上被人占据,小小地叫了两声。   卧榻之侧岂容旁人安睡呢?   四皇子抬脚,把二皇孙给踹开了一下。   二皇孙顿时就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弟弟,哭了。”皇长孙长生穿着精致的小衣裳,窝在赵皇后的怀里探头看了看。   一旁的太子妃就抽了抽嘴角。   自家这次子怎么没说给踹回来呢?好没用啊。   当然这话当着昭阳帝与昭贵妃的面儿是不敢说的,不然昭阳帝还不翻脸啊,他正觉得四皇子十分霸道,唯我独尊很有亲爹府风范呢,倒是赵皇后笑了笑,摸了摸自家孙子的小脑袋,把长生给塞到长乐的怀里。   皇长孙最喜欢自家姑母了,张开手抱住,蹭脸,把弟弟顿时就给忘了。   太子妃越发觉得次子可怜了。   “这小子倒是结实。”赵皇后本担心昭贵妃年纪大了些,生四皇子唯恐四皇子精血不足,然而见四皇子踹人这么利索,顿时就放心了。她并不觉得二皇孙吃了委屈,这年头儿做侄儿的被“叔”踹两脚算什么啊?   “怎么了?”因太子妃在,昭阳帝笑了笑就走到偏殿的外间儿与太子对坐,没意思极了,听见不大一会儿里头二皇孙仿佛很委屈地抽抽搭搭的,顿时就担心得不得了,隔着一串儿的水晶珠帘问道,“四皇子怎么哭了?”莫非二皇孙报仇成功,踹了四皇子?   “他不叫人哭就不错了。”昭贵妃就翻了个白眼儿。   “咱们出去说话儿,叫他们自己玩儿。”见昭贵妃很歉意地摸了摸二皇孙的小脑袋,把二皇孙给抱到自己的床上,四皇子仿佛知道亲娘没理睬自己,顿时就蹬着小被子哼哼,赵皇后觉得这乐子不小,只是还有比这更要紧的事儿呢。   她叫太子妃一同陪着昭贵妃看孩子,一边往外走去。   长乐抱着长生转了转眼睛,也跟着出去。   外头太子与纯王都默默地坐在昭阳帝的对面儿,纯王的脖子伸得老长。   “四皇弟生得什么样儿啊?”   “可招人喜欢了。”长乐就笑嘻嘻地说道,“等他一会儿不闹了,就叫二皇兄看看他。”   “行!”纯王很爽快地应了,顿了顿,见长乐抱着侧头嘟着嘴看着自己的皇长孙坐在自己的身边,就笑眯眯地说道,“不过再招人喜欢,也不及你。”论起来,纯王心底哪怕知道要对四皇子好,可也不及长乐的。   这放在心上宠了这么多年,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被人抢走的呢?   长乐顿时美滋滋的。   “说起来四皇子降生,后宫又添婴啼,臣妾还没有恭喜陛下。”赵皇后笑着看长乐被纯王哄得摇头晃脑的,眼底就添了几分笑意。她惬意地靠在座位里,见昭阳帝微微点头,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昭贵妃与四皇子的所在去看,嘴角就微微勾起。   “四皇子是贵妃之子,子以母贵,且他又是陛下的幼子,陛下不如封他的爵位。”   赵皇后的话,顿时就叫昭阳帝的目光给收回来了。   长乐也仰头诧异地看着赵皇后。   “这个……他还小,不急。”昭阳帝沉默了片刻,方才淡淡地说道。   可是看他微微跳动的手指,显然那一瞬间,他是心动了的。   “他的几位皇兄当年降生都没有封爵,他虽然是幼子,可是也不该越过他的几位皇兄去。”昭阳帝看向赵皇后的眼底,仿佛还带了几分示弱,和声说道,“太子是元嫡,当年都没有封爵。他虽然是贵妃子,只是朕觉得此时封爵,未免早了些。”   “虽然太子当年并未封爵,可是如今,他的哥哥们都有王爵,只他一个没有……”   “要不父皇就给四皇弟封个郡王,与儿臣一般不就行了。”纯王就觉得昭阳帝叽叽歪歪的好烦啊。   不就是给四皇子封个爵位么。   不仅能叫人看到皇帝对四皇子的看重,又能叫四皇子有身份儿,不会叫人觉得昭阳帝并不大喜欢这个儿子,叫纯王说有什么不好呢?更何况这是赵皇后提出来的,纯王就觉得万事都应该听赵皇后的。   “四皇弟才生下来几天呀,奶味儿还没散呢,不如等他长大了,能亲自与父皇谢恩的时候再说呀?”长乐左看看右看看,想到昭贵妃这些日子不许众人大肆炫耀四皇子,就知道昭贵妃心底,虽然疼爱四皇子,却不愿叫四皇子越过太子去。   她知道太子喜欢四皇子,不会计较这些,可是却不愿叫外人心中生出什么。   日后再以此事挑拨太子与四皇子可怎么办呢?   且四皇子小小的,又何必封爵呢?万众瞩目,也并不是十分叫人开心的事儿。难道四皇子没有小小年纪就封了王爵,就代表他失宠,代表大家都不喜欢他,可以作践他了么?那有没有问过昭贵妃的意见啊?   “长乐说得好。”昭阳帝就笑着点头说道,“他现在年纪小,等来日朕等他长大了,能给朕谢恩了,再封王爵。”他见赵皇后皱了皱眉,仿佛有些愉悦,就急忙笑着说道,“不过朕可以赐四皇子一个乳名儿。”   “乳名?”   “他的姐姐是长乐,那他,就唤做长安吧。”   他只希望这个孩子,日后能一生长安,没有一点的波折与困苦。   他想要叫世人都知道帝王对这个孩子的爱,可是却不愿意用这件事来刺赵皇后与太子的心。他不愿去赌人心,更不愿叫昭贵妃与赵皇后之间日后留下什么芥蒂。太子当年都没有封赏,日后会不会也记恨这个幼弟呢?   昭阳帝本想说一句不会。   可是谁会知道,日后的几十年里,太子不会想到自己对长安的宠爱,超过他这个太子?   他此刻示弱,只希望太子与赵皇后明白,他虽然看重四皇子,可是从没有想过叫四皇子压在他们的心上。他只是想叫世人都明白,他宠爱四皇子,可是却没有想过叫四皇子撼动太子的地位,没有想过叫四皇子去替代太子。   这是他唯一能为四皇子与昭贵妃做的了。   “四皇弟叫长安,你叫长生,真不愧是叔侄啊。”长乐就笑嘻嘻的对怀里的皇长孙说道。   皇长孙用迷茫无辜的目光看着她。   “那父皇,二侄儿呢?”长乐仰头就问道。   “叫长,长……”皇帝陛下压力很大啊!   这么多吉祥的乳名儿,是想逼死皇帝陛下么?   “你父皇就是想太多。”见昭阳帝被闺女给逼得飞奔而走,唯恐再被问住,心满意足地叫二皇孙得了一个“长宁”的乳名儿的赵皇后就无奈地抱着长乐叹气道,“想太多的人,总觉得旁人不怀好意。”   她是真心想叫四皇子有个王爵,怎么昭阳帝就不相信呢?   不仅不相信,瞧瞧皇帝陛下对她示弱的表情吧,叫人看了都觉得怪心酸的了。   这皇帝春秋鼎盛的,就开始合计自己未来驾崩之后的事儿了。   只是由昭阳帝不愿叫四皇子封王爵引人注目来看,皇帝还真的是十分疼爱四皇子。   宠爱公主与宠爱皇子的方式并不相同。   就算昭阳帝把长乐给宠上天,也不会叫人觉得有什么危机,也不会令人侧目,毕竟这天下还没有出个女皇帝的呢。可若昭阳帝把四皇子宠上天,肯定就有想要从龙之功一把的,将这前朝引出乱子来,昭阳帝不愿四皇子趟浑水,真是慈父心肠。   “姨母肯定没有和母亲商量过。”不然昭贵妃肯定不能干啊。   “我只是想叫长安日后能过得更好。”   帝宠是虚无缥缈的,可爵位是真的。   “姨母的顾虑我明白,不就是担心四皇弟日后叫父皇不喜欢了,往后爵位上没个着落么。可是就算封爵了又怎么样呢?三皇兄也曾封了顺王,被父皇厌弃不一样儿给废了?就算父皇不封四皇弟,可往后太子哥哥也不会忘记四皇弟的。”   长乐顿了顿,弯起眼睛垂头亲了亲侄儿的大脑壳儿。   “长生肯定也忘不了他叔。”   漂亮精致的皇长孙仰头,噘着嘴跟姑姑亲了亲,用力点头。   “叔啊。”   显然皇长孙没有想明白,有个比自己还小些的皇叔是多么的倒霉。   “看,长生多孝顺。”长乐继续叽叽歪歪。   太子的嘴角都抽搐了。   他默默地扶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母后也不必过于心急。”太子还没有那么心胸狭窄到弟弟封个爵位都在心底记恨生出芥蒂来,奈何皇帝陛下不相信,他也很郁闷啊。难不成叫太子开口对昭阳帝说“父皇您随便儿封,我肯定不生气”?   那昭阳帝还不睡不着觉啊。   “我也是恐长安受委屈。”赵皇后无奈地说道。   “有我们兄弟在,他怎么可能吃委屈?”太子迟疑了一下,见赵皇后微微颔首,就含笑说道,“长宁……”这就是他二儿子了,见赵皇后侧目看来,就温声说道,“长宁年纪还小,太子妃养着他有些顾不过来长生。母后您也知道,东宫里人手不足,太子妃也不是能放心将长生叫别人带的性子,儿臣想叫长生给送到母后的身边。”   皇长孙偏头,完全没听懂自己叫亲爹给卖了。   “这怎么行。”赵皇后皱眉说道。   只是她见太子对自己露出几分央求,还是迟疑起来。   “儿臣本想将长宁送到母后身边。只是长宁到底是次子。”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虽然两个儿子都是太子妃所出,不过他同样不愿日后有什么岔子。若次子入宫养育在赵皇后的膝下,那日后的尊贵只怕不让皇长孙。   那……怎么行呢?   “太好了!”长乐完全没有太子想得那么多,只是单纯地觉得小侄儿若能在宫里蛮好的。   她可以天天跟皇长孙玩儿,也不是很需要林表哥了不是?   远远的千里之外,林探花猛地打了一个喷嚏,突然好心慌啊。   “你既然觉得可以,那就这样儿吧。”赵皇后自然明白太子的顾虑,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见长乐已经抱着同样嗷嗷叫的皇长孙欢呼了,就无奈地笑了起来。只是她如今专心照顾昭贵妃,虽然将长生留在自己的宫中,平日里却难免有些忽略。   这时候就是做姑姑的拔刀相助的时候了。   长乐把自己住的宫殿收拾出来,与长生住在了一起。   住在一起之后,公主殿下才发现这侄儿有多么的龟毛。   那天天自己挑小褂子穿,穿完了还要在镜子面前转几圈儿看看美丑,当有一次公主殿下见仿佛是因近日穿得格外美,皇长孙就一屁股坐在了镜子前头美滋滋看着自己这漂亮的小人儿的时候,她就觉得震惊得不得了了。   长生臭美她知道,不过这臭美得简直前无古人啊。   “像他舅。”太子妃就很尴尬地说了。   如今的二驸马,想当年就是这么爱美的。   且不知怎么,长乐总觉得自家小侄儿的眉眼儿之间,有江驸马那小小的影子了。   若不是现在江驸马为了给还没出生的儿子积福不杀生,公主殿下都得做噩梦。   然而她不得不承认,有长生在宫中陪伴自己,还有四皇子长安时不时地照顾亲近一下,她当真是可以缓解许多对林如初的思念。然而当西北战事打了足足两年,连楚家大小姐都生了一个公主为七公主,楚采女的鬼哭狼嚎就不说了,长乐终于得了林如初的消息。   西北大捷,林如初凯旋而归。   长平郡主也找着了。 第131章   长平郡主被找到,对于长乐来说是一件大事。   敬德王当天就入宫了,眼巴巴地看着昭阳帝。   “陛下,长平,长平她……”哪怕捏着长平郡主的平安信,可敬德王依旧不能安心,他眼里都是惊喜的眼泪,见昭阳帝温和地看着自己,几乎是用不敢相信的声音说道,“她没事儿,是不是?!”   这两年,可真是叫敬德王整个人都苍老了。   他日日惊恐,日日担忧,最担忧的就是长平郡主没有消息。   哪怕昭阳帝总是安慰他,说没有消息或许是最好的消息,可是敬德王心底却总是恐惧着。   当长平郡主平安之事传入京中,他都担心是假的,白高兴一场。   “是真的,朕听说仿佛长平流落西蛮。”见敬德王惊恐地看着自己,昭阳帝心中也唏嘘了几分,温声说道,“正好被人救下。如今西北大捷,西蛮人被驱赶到了更深的腹地,她正好随那人凯旋。”   这就是叫昭阳帝都没有想到的了。   虽然有林如初给自己的折子上说有一位十分强悍悍勇的内应,潜伏西北十几年,掌握了西北腹地那些蛮人群居的一切的内幕,因此这一次不仅西北大捷,甚至边关大将带着麾下深入腹地打散了那些蛮人的居住之地,只怕五十年间蛮人都要休养生息无力再犯,然而昭阳帝还是觉得这听得有些天方夜谭。   那等如此强悍的内应,怎么从前完全没有听说过呢?   “如今姑姑平安,叔祖就别担心了,等姑姑回来您不全都知道了么?”   长乐坐在昭阳帝身边,膝上两只幼崽儿。   一只漂亮可爱,穿着十分漂亮精致的衣裳,手里掐着姑姑给的点心皱着眉头考虑了很久,转头,默默地看向另一只正咧嘴傻笑的肥仔儿,默默地把点心喂给了他,嘴里低声说道,“给皇叔,皇叔爱吃。”   四皇子啃着侄儿孝敬的点心,张嘴吧嗒亲了他一口。   皇长孙默默地擦了擦自己的脸,垂头从手里的小镜子里看自己的形象。   见形象特别好,他满意地收起了镜子。   长乐转头嘴角抽搐地看着这龟毛的侄儿。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小小年纪,就知道祸水东引,把叫人变胖的点心往亲叔的嘴里塞了。   迎着长乐的目光,皇长孙仰头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认真地说道,“皇叔爱吃!”   “爱吃!”四皇子是个嘴巴闲不住的,小爪子已经眉开眼笑地往点心上去,嘴里还小声儿叫道,“庆祝!”哪怕不是很能听懂眼前这一切,不过昭阳帝与长乐都喜气洋洋的,四皇子就觉得一定是好事儿。   好事儿,怎么能不吃点心庆祝一下呢?   “四皇子可真是贴心。”见四皇子为长平郡主无恙庆祝,敬德王顿时热泪盈眶了。   昭阳帝抽搐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肌肉。   那个什么……这单纯不过是四皇子就想吃点心了而已。   “你也吃。”长乐就把点心给长生。   长生转头就给了自家皇叔。   皇叔再次给了他一个大大的亲亲。   “真是卖了还给长生数钱啊。”长乐都有点儿怀疑人生了。想当年自己可没四皇子这么傻好么?怎么到了四皇子这儿有奶就是娘的?她陷入了深深的担心,摸了摸弟弟那圆滚滚软绵绵的小肚皮,深深地担忧自家弟弟成了一只肥仔儿。   “肉肉的,好看!”见四皇子歪头一脸迷惑,皇长孙毫不亏心地说道。   “好看!”四皇子顿时咧嘴笑了,完全没有一点的烦恼。   “这日日看着这两个小东西,心情都畅快了。”昭阳帝心说这真不愧是太子的儿子,这也太狡猾了。肉肉的好看,那长生自己怎么不肉肉的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见自家儿子一点儿都没有长辈风范地滚到了侄儿的身上,顿时叹了一口气。   “我也喜欢肉肉的。”长乐就感慨地戳着弟弟的胖肚皮说道。   四皇子殿下小小的趴在皇长孙的身上,继而翻身,仰面朝天如同一只胖青蛙。   “姑姑骗人。”皇长孙别看年纪小,目光如炬呀。   “我没有骗人!”   “林驸马。”长生记事的时候林如初就已经往西北去了,皇长孙完全没有见识过这位传说中的林驸马的风采。不过就算没见过,也不代表没听说。长生在宫中听了一肚子林探花的种种美人风采,见长乐诧异地看着自己,就冷峻地抿嘴,许久方才说道,“瘦瘦的。”   “你说不过他,算了吧。”昭阳帝有时间的时候还带着长生一同说些古书什么的,见长乐的一双桃花眼都竖起来了,顿时笑了起来。虽然这宫中有了四皇子与皇长孙,然而皇帝陛下最大的宝贝还是长乐公主来着。   “回头父皇给你出气。”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温和与这两年才有的沉静,令人感到昭阳帝仿佛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去年开始,昭阳帝就开始交给太子更多的差事,叫太子看更多的折子。   仿佛是在移交权利一般。   也是有太子在前头盯着,因此昭阳帝这两年的生活更加安逸,为人也变得慵懒了起来。若不是西北军事是最大的事,寻常昭阳帝也不会理会。他见长乐被自己一劝又高兴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对长乐怀里的两个小东西招了招手。   皇长孙敏锐地觉得这皇爷爷跟自己不好,偏头迟疑。   四皇子一边流口水一边抱着自家侄儿,扭来扭去就是不动弹。   “长安倒是与长生十分要好。”见四皇子抱着皇长孙不撒手,黏糊糊感情极好,孙子一边面无表情地整理自己被拧得皱巴巴的小褂子,一边还侧头吧嗒亲了自家皇叔一口表示亲近,昭阳帝不免露出几分安心来。   他对两个孩子不搭理自己也不恼,反而心情愉悦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长乐笑嘻嘻地俯身就抱住两个孩子。   她垂头各自在两个小东西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敬德王也算是知道,为啥两只幼崽喜欢亲亲彼此了。   这明显就是跟长乐学的。   此刻压在心中两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敬德王终于可以随意撒欢儿了,见了两只尚在懵懂还可以调教的小东西简直两眼放光!这种觊觎顿时令昭阳帝十分不安,他唯恐宫里再出两个混世魔王,急忙对敬德王笑道,“长平这次回京是喜事儿,王叔如今可安心了?”   “要不我去迎迎长平?”敬德王就急忙说道。   昭阳帝迎着敬德王的欢快,竟不知怎么犹豫了一下,组织着语言。   “长平平安而回,这是一件喜事,只是……”他为难地皱了皱眉,见长乐带着两只幼崽一同好奇地看过来,别管这能不能听懂,他心里叹了一口气,对敬德王含糊地说道,“她流落西蛮日久,王叔,关于她的……”   哪怕长平郡主完全没有遇到一点儿的危险,可是就关于流落西北这两年,只怕流言蜚语就不少。   那里头不好听的话,昭阳帝就有点儿说不出口了。   敬德王微微一怔,之后露出几分坦然。   “这世上最管不住的就是别人的嘴。”他抓了抓自己真正花白了的头发,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昭阳帝,温声说道,“她活着,我就很感激。没有受到伤害,没有叫她的心被伤害,对我而言就足够。陛下,嘴长在别人的身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真正爱惜长平的,不会因那些流言蜚语就看不起她,厌恶她嫌弃她。至于那些心怀恶意的,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呢?”   当然,冠冕堂皇的话说完,敬德王顿了顿,傲气地说道,“本王的攻城车可不是假的!”   谁敢说长平郡主的坏话儿,那就攻城车侍候好了。   “王叔一向心胸开阔。”昭阳帝都觉得敬德王这看得很开了。   “回头我和长生长安给叔祖您助威!”长乐急忙说道。   因这两年要带孩子,公主殿下许久没有干坏事儿了。   “好!”敬德王顿时老眼放光!   有昭阳帝的儿子闺女孙子一起上,那这叫什么?   这就是传说中的四大天王吧?!   “等等……”昭阳帝一看就坏了,不说早就被憋得够呛的长乐,就连两只幼崽儿仿佛都眼睛亮了,不说胖嘟嘟傻兮兮的四皇子了,别看皇长孙脸色冷峻,一张漂亮的小脸儿板起来,可是那眼睛都放光了好么?   这要是叫敬德王带坏了四皇子和皇长孙,赵皇后与昭贵妃还不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等什么等!有老臣在,陛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朕最不放心的就是王叔。”昭阳帝苦笑了一声,只是眼瞅着长乐开心得不得了,想到这两年她蔫头耷拉脑的,只靠着林如初给她的那些书信来过日子,昭阳帝又觉得心疼极了,叹道,“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左右倒霉的,那大半都不是无辜人。   “多谢父皇。”长乐乖巧地叫道。   她抱着两只幼崽儿到了皇帝陛下面前,看着这两只扑进皇帝陛下的怀里,一边儿亲了一口。   昭阳帝顿时飘飘然了。   “朕给你们多多的侍卫,万万不能吃亏!”   有了皇帝陛下做靠山,老王爷与公主殿下都觉得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了。   翘首以盼,说的就是这二位了。   等林如初就在城门口等着进来的消息传过来,长乐就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快活,把侄儿与弟弟往亲爹的怀里一塞,头也不回就往外跑,哪怕昭阳帝在后头悲愤万分叫了很多次“你给朕回来!”都没有止住公主殿下的脚步。   她呼哧呼哧站在城头,就见下方旗帜招展,武将云集。   可是不管有多么多的人,可林如初的存在那么清晰。   明明她看不真切,可一下子就能从人群里找着他的影子。   长乐趴在城头努力往下来,仿佛觉得林如初也看见了她,还抬头对她笑了。   直到这一次回京的有功武将们都进来,太子在前方寒暄夸赞,长乐就眉开眼笑地往后头去寻自家美人表哥了,短短的两年时间,可是她却觉得耗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那远远立在远处的青年,叫她都觉得陌生起来。   他依旧俊秀端丽,可是那之外,又带了从前没有的坚强。   微微一笑的风姿,就令一旁众人黯然失色。   他高了些,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坚定与隐忍,又瘦了些,总之长乐突然觉得心酸极了。   “表哥。”她冲着林如初的方向轻轻叫了一声。   那青年霍然转头,快步走了过来。   他虽然瘦了,可是又似乎强壮了一些。   “公主。”林如初一声温柔的呼唤,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仿佛两年的分离从来不曾存在。四下都有许多的人,他站在长乐的面前只是微微弯起眼睛很矜持地笑,见长乐仰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轻咳了一声,伸开手臂,一下子就把长乐抱在怀里。   紧紧的。   “我很想念你。”他压在长乐的肩膀上低声说道。   若是在别处,林如初一定会被人骂放肆了。   可是大概是因周围都是不拘小节的武将的缘故,竟还有人呼呼哈哈地叫好。   既然大家都觉得此时此刻激情一下不算啥,那公主殿下还客气什么呢?她扭着小身子就往林如初的怀里钻,只觉得从前少年身上那精致的青竹香气都不见了,只有一种炙热的,却叫人觉得越发可靠的气息。   原来战争真的会叫一个人更加成熟。   远远的太子看见这一幕,脸上带笑,心里磨牙。   真是好气啊。   “我也可想表哥了。”长乐甜言蜜语地说道。   林如初就笑了笑。   这小东西虽然这两年没有见面,不过瞧着仿佛嘴巴更甜了些。   还想他……   没把林探花给忘天边儿去就谢天谢地了好么?   “我知道。”然而这番话就不要和公主殿下纠缠了,他也不愿叫长乐这两年天天记挂自己叫日子都过得不快活了,见远远的太子带着撇嘴的纯王走过来,他不舍地放开长乐,只觉得怀中一片的冰冷与空虚。   “拜见两位殿下。”   “这一回出去历练,表弟瞧着倒是气势不同了。我听说在西北时表弟颇有许多的建议,不论民生还是兵事都很有涉猎,父皇知道了很高兴,应该会封赏你。”林如初其实在混的西北如鱼得水,他本就是能干的人,因此那些老大人都对他交口称赞。   太子就觉得林如初还算不错了。   “都是各位大人的抬爱,通力合作,才有了那些局面。”林如初轻巧地叫大家都有了功劳,见太子一怔之后露出几分欣赏,就弯了弯眼睛微微俯身。他当然知道太子如今越发地接掌朝中,地位稳固了。   谁愿意得罪未来的皇帝陛下呢?   “姑姑呢?”长乐很喜欢林如初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可还是很在意长平郡主。   “郡主先回王府了,公然出现总是令人非议。”林如初就和声说道。   说起来与其说是他们找着了长平郡主,还不如说是……   “怎么找到的呢?是谁立下了大功?我真是要感谢他。”   “那位。”林如初就回头指了指远处的一位武将。   长乐急忙顺势看去,看见的第一眼眼睛就直了,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惊骇道,“我的妈呀,这是天兵天将么?!”远远的正站着一位高大的武将,那看起来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天神啊,高大得叫长乐仰视,那体格彪悍,瞧着仿佛是……   “蛮,蛮人?”也只有西蛮人才有那样强壮如同泰山压顶般的身躯了。   “不是。”林如初见那武将正探头四处看着,垂头轻轻地咳嗽了一下方才柔声说道,“那也是我朝的一位武将,早些年流落西蛮,与蛮人一同住了十几年,因此行事与体格都与蛮人仿佛。我听长平郡主含糊地说过,若不是他救了郡主,郡主已经做了蛮人的女奴。”   当然,因事关自己的清誉,长平郡主并未多说。   然而只寥寥几句,就令大家都明白了几分。   “那我要去多谢这位大人。”长乐就敬佩地说道。   “这位大人还要去陛见,等回头你与老王爷一同去感谢就好。舟车劳顿,你也叫大人谢谢。”林如初见长乐连连点头,就微笑起来。他见太子也感兴趣地去看那高大的武将,也不将那武将满脸大胡子外加一副野蛮人的做派当回事儿,就轻声说道,“能烧了西蛮人的族居之地,断了他们的老巢与后路,与这位大人功不可没。”   “能忍辱负重在西蛮探查多年,历经千辛万苦,这是咱们大大功臣。”   太子这句赞扬,就叫林如初的表情变得颇为古怪。   “这位大人叫我说,论功行赏,当属第一。”   不过那个什么……   忍辱负重什么的……   那真是开玩笑了。   林如初想到当日见到这位武将在蛮人之中威风凛凛,对蛮人拳打脚底一副霸道凶横的模样儿,想想都觉得这位大人在西蛮多年,没准儿人家西蛮人才更可怜更忍辱负重呢。然而他更明白,能在蛮人之中立足并令人畏惧,这同样是本事。   “都说因功封侯,只是我想着,只剿灭蛮人就是不世之功,封个公都应该。”长乐就小声说道。   “没错。”太子认真地说道。   驱逐剿灭了西蛮人,令他们起码五十年内无力再战,无力犯边,令边关不起战火,不令百姓流离失所,也不叫那些将士百姓的性命那样消耗,不至生灵涂炭,叫太子说着不管如何封赏都不为过。   他顿了顿,拍了拍林如初的肩膀笑着说道,“你也有功,这一次父皇都会封赏。”   长乐就在一旁欲言又止了。   太子与纯王都当做没看见。   “公主有话与我说?”林如初就含笑问道。   长乐哼哼了一声,扭了扭自己的小手儿。她已经十七岁,正是花期的女孩儿,比从前的活泼多了几分少女的柔美多情,就连身体都变得有了几分凹凸。她羞涩的样子叫林如初嘴角笑意更甚,就听她哼哼道,“该大婚了。”   太子与纯王继续装死。   片刻,到底纯王是做弟弟的,被捅了一下,不得不做恶人了。   “如初这才回京,想必劳累得厉害,哪里有时间说婚事呢?叫我说,等他休息够了,等父皇封赏了他得几分体面,咱们再说赐婚的事儿不迟。”纯王觉得这世道做弟弟的还真的蛮苦逼的。   太子就继续微笑。   “表哥你累么?”长乐急忙去问林如初。   “不累!”林探花斩钉截铁地说道。   “二皇兄你看,表哥说不累。当初我亲口说的,表哥回来就大婚,如今表哥回来了,我不能言而无信是不是?”长乐都十七岁了,说起来也是恨嫁的年纪,特别是瞧着太子妃与已经嫁给纯王了的红月很幸福的样子,公主殿下也很寂寞啊。   虽然夜晚里有侄儿与弟弟一床睡觉,可公主殿下也想要被林如初抱着睡。   “这要父皇做主。”太子继续搪塞。   “那还等什么?还不进宫!”长乐捞起林如初的手就走。   完全不是林探花着急娶媳妇儿,反而是公主殿下急着下嫁呢。   林如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哪怕确实累得不轻,浑身都是尘土,可依旧觉得心里快活。   只是林探花快活,皇帝陛下就不可能快活了。   昭阳帝默默地看着闺女冲入宫中嗷嗷叫要嫁人,恨不能抹下一把辛酸泪。   “你不累啊?”他就幽怨地去问奔波千里而回,却不回家睡觉反而来他御前要成亲的林如初。   “累的。”林如初温柔地点头。   他顿了顿,方才继续笑眯眯地说道,“等陛下点头许了我与公主的婚事,回头慢慢儿睡。”   昭阳帝看着这两年不见仿佛脸皮厚了不少的美青年,叹了一口气认输了。   “那就先大个婚吧。” 第132章   皇帝陛下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只是林如初也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听见皇帝陛下松了口,顿时就大礼拜下,口中高呼,“多谢陛下隆恩!”他当然知道皇帝陛下心里多么憋屈,只偷偷对长乐眨了眨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伏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表哥!”长乐急忙去扶他。   “这是惊喜得晕过去了?”   哪怕知道林如初这是累的,之前因婚事绷紧了神经,如同自己允了大婚,因此他就彻底放松得睡了过去,可是昭阳帝偏偏气不打一处来,非要说两句话占占便宜,表达一下自己的风趣。   “早知道表哥这么累,我一定不要马上就与表哥说这个。”长乐可心疼林如初坏了。   这可是自己碗里的美人儿!   这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在外头得遭了多少的罪啊。   “你若是不马上说,他绝对不会晕过去。”不见兔子不撒鹰,昭阳帝最知道林如初这种人了。只是他还要去宣召余下的那些西北而归的功臣,因此叫人将林如初送到书房的偏殿里。一个未来驸马能睡在皇帝陛下书房的榻上,那也是极尽的荣宠了。   长乐就巴巴儿地追着过去,一边命人出宫给林大老爷与林大太太报平安,一边专心地趴在床边守着自己喜欢的这个青年。她偷偷儿握住林如初的手,蹭了蹭,小声儿地唤林如初的名字,直到现在,才有了林如初真正回来自己身边的感觉。   她只希望此生再也不叫他们分离了。   若日后再叫林如初历练,她也不要留在这繁华锦绣之中,而是跟着林如初一起去。   “怎么会这么喜欢你了呢?”长乐不由迷茫地喃喃自语。   她本以为自己对林如初不过是寻常的喜欢,可是再见他,却觉得眼里再也看不进去旁人了。   这个问题睡着了的林探花是不能回答了,他一睡就是整整一天,都吓得长乐叫太医来他看看唯恐出了什么问题,当知道林如初这两年一直休息得不怎么样,处处殚精竭虑,长乐就觉得很奇怪了。   “表哥有什么好防备的?有父皇的侍卫在,莫非军中还敢有人伤害他?”   她坐在林如初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去问跟着林如初服侍去了的那个小厮。   那小厮吓得浑身乱抖,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   “说!”   “是,是楚副将,处处与咱们大爷过不去,有一回大爷督战前线,差点儿叫对面的弓箭给射穿,若不是陛下给的侍卫得力,大爷只怕都没命回来了。虽当日都说是意外,只是我家大爷之后又查看了那只长箭,说那不是西蛮人的长箭。”   见长乐诧异不已,那小厮就磕头央求道,“公主千万别说是小人说的。大爷不许小人与旁人说。”他紧张地喘息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军中内讧,不管谁对谁错,都伤了军中根本,因此大爷不许宣扬。可是大爷自己说过,是楚副将没错。”   “楚听云?”长乐冷冷地问道。   “就是他了。”要说楚听云也真够心狠手辣的,那真是往死里想要祸害林如初啊。   “还有一回大爷去敦促粮草,路上却遇上了蛮人,只是那条小路是从前没人走过的,能叫蛮人一下子就找着,只怕是军中泄密。若不是谢将军……”见长乐一脸迷茫显然不知道军中都有谁谁谁的,那小厮就垂头低声提醒道,“就是救了郡主那位……”   “啊!”   “谋害大爷之人也是棋差一招,一点儿都不知道卖了消息给西蛮人,可是带着西蛮人截杀我家大爷与粮草的却是谢将军。那时候谢将军是蛮人的小头领,见了我家大爷自然不会动手,只胡乱抢了些粮草就走了并未伤咱们的性命,还因有了与大爷有了接触,因此与军中重新搭上了线,才里应外合,重创了西蛮了。”   这真是因祸得福啊。   叫这小厮说,林如初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了。   “我得多谢那位谢大人。”天呐,竟然能在蛮人之中当了头领,哪怕地位不高,那也真的很强悍。   长乐顿时就感激那位谢将军感激得无以复加。   “那谢将军有没有指证楚听云?”   “楚副将怎么可能亲自与西蛮人联络,然而他的随侍之后战死在边关,说是战死,谁知道是不是杀人灭口呢?仿佛谢大人看过,说虽那时那人蒙着脸,不过身形有些像。”这小厮见长乐气的浑身发抖,就轻声说道,“大爷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回头就收拾他。”   “他真是欺人太甚!”   只是没有证据,林如初就算说是楚听云干的,人家也不能承认啊。   长乐虽理智地想着,却越发心疼林如初。   “都是因为我。”看她这回不弄死楚听云的。   “为了您,大爷做什么都乐意。”见长乐诧异地看着自己,那小厮鼓起勇气小声儿说道,“公主赠给大爷的那枚荷包,大爷就放在贴着心口的位置,时不时地摸一摸,还总是会笑起来。不信您去摸摸看,现在一定还在。”   长乐急忙去摸林如初的衣襟里头。   一个陈旧得看不出图样儿,可是却很干净的,带着林如初的温热体温的荷包滚了出来。   长乐伸手去拿,却只觉得手背被用力抓住,抬眼就看见林如初一脸厉色。   “疼啊。”   “对不住。”林如初目光一开始还带着几分迷茫,片刻之后化作清明。   他仿佛还有些迷糊,揉着眼角翻身起来,见了跪在地上的那小厮,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这不是我给表哥的荷包么?”   “我以为有人来与我抢它。”林如初先将荷包揣起来,又垂头揉着长乐的小爪子。   长乐哼哼了两声,又眉开眼笑起来。   “他都跟你说了?”林如初看了那小厮一眼,见他趴在地上不敢看自己,就含笑叫他出去,懒懒地靠在长乐的肩膀上。当年秀致美丽的少年如今长大越发美貌逼人,此刻懒洋洋,衣襟松开露出几分半掩的风情,叫长乐瞧着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我特别生气。”   “我得到了他想要的珍宝,他怨恨我也是应该的。”林如初一双修长的手环住长乐的腰肢,见她下意识地就靠在自己的怀里,嘴角就轻轻地勾起来,柔声说道,“你放心,我绝饶不了他。”   想他死,就别怪他先下手为强了。   “为什么你不在边关弄死他呢?”   “难道还要叫他顶个英雄的名声?战死沙场的英雄,楚听云做梦呢。”林如初亲了亲长乐的脸,见她嘟着嘴巴哼哼,顿时就忍不住生出几分炙热,想到苦守的岁月,林探花都觉得心酸极了,轻轻把长乐给压在了床榻上。   漂亮的一双桃花眼顿时都瞪圆了。   林如初哼笑了一声,俯身压下。   这是两年之后第一个亲吻,林如初只恨不能永远不要从长乐的身上爬起来。   从前江驸马江二姐夫怎么教导他来的?   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且天天煮不给别的锅腾地方,那这饭也就驸马们能吃得到了。   少女甜蜜又带着几分娇喘的呼吸就在自己身下,林探花顿时什么都想起来了。他的嘴唇在她的脸上耳后辗转,一双修长的手顺着她的腰肢摩挲起来,见自己探上了一抹柔软,小姑娘顿时颤抖起来,探身过去轻轻咬住她的嘴角。   公主殿下一边魂飞魄散,一边觉得自己要完啊。   这这这,简直就是要擦枪走火儿了好么?   她家二皇姐怎么说的来的?   花开堪折直须折,送上门的美人儿不吃白不吃来的。   她也噘着嘴去啃林探花的嘴角。   当然,公主殿下尚存几分清明,还记得这是亲爹的偏殿,急忙推了推身上的青年,见如今越发身子修长仪态翩翩的青年同样诧异地张开一双潋滟的眼看自己,长乐就不知怎么露出几分迷茫。   “你可真热情。”林如初很满意地说道。   “哈?”亲一亲就是热情了么?   这个和她二皇姐说得不一样啊。   “摸起来喜欢么?”林如初继续含笑问道。   “摸起来?”长乐把两只小手儿放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她没摸这美人儿啊。   林探花正眉目含情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霍然转头,向自己的腰间看去。   就见一胖嘟嘟一团,玉雪可爱的幼崽儿,正傻笑着摸美青年精瘦纤细的腰肢。   长乐瞠目结舌。   这不是她家四皇子么?   “姑姑?”床边一颗漂亮的小脑袋探出来,就是皇长孙了。   “这是谁?”林如初身体凝滞,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什么热情灼热,都是浮云!   “我我我,我弟弟长安啊。”长乐见肥仔儿同样瞪着一双已经有了妩媚风情的桃花眼去摸自家驸马,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先抽弟弟还是先保护自家招蜂引蝶的美人表哥了。她连滚带爬地从林如初的身下爬起来,去抱弟弟。   “美!人!”四皇子盯着林如初流口水。   “我的天哪。”这弟弟到底像谁啊?公主殿下一点儿都不觉得弟弟这喜欢美人儿的性子像自己,还与林如初叹气,一副好辛苦的模样说道,“一定是跟父皇学的,父皇就最喜欢美人了。”她硬生生将一口黑锅扣在了昭阳帝的头上。   林如初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沉默地看着坐在姐姐怀里对自己傻笑的四皇子。   哪怕是在边关,可是昭贵妃生育了四皇子之事也是众人皆知的。都说赵皇后十分宠爱这位皇子,且皇帝陛下也很喜欢他,还赐名长安,充满了做父亲的祝福的样子。林如初久闻大名,如今一见……   嗯,这不就是一只肥仔儿么?   那么床边儿的就是皇长孙了。   拢了拢自己越发散乱的衣襟,林如初就含笑看去,就见不知何时,皇长孙已经默默地爬了上来。   一只小爪子揪住了公主殿下的衣摆,小小的漂亮的皇长孙看向林探花。   他往长乐的身边贴了帖。   示威之意昭然啊。   林如初见了这么个模样儿,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年被公主她爹她娘她哥哥们支配的恐惧了。   只是林探花是多么狡猾的人呀,半点儿不动声色,伸手捏了捏四皇子的小脸蛋儿,见他抱着自己的手指笑,就觉得四皇子比皇长孙可爱多了。然而有着两只豆丁在捣乱,林如初也想到这是昭阳帝的地盘,因此十分遗憾地起身。   “不睡了?”   “我睡了多久?”   “一整天了。”   “足够了。”林如初就笑眯眯地摸了摸长乐的头柔声说道,“是我失仪了,本该先去给娘娘们请安的。”他见长乐坐在床上,身边还趴着两只豆丁儿,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就见四皇子匆忙探出胖嘟嘟的小胳膊过来要抱。   皇长孙把他叔往林探花面前踹了踹,自己心满意足地霸占了姑姑。   林如初眼角一跳,还是觉得要讨好一下小舅子,探身将四皇子给抱起来了。   “你叫他长安就好。”长乐就饱了皇长孙爬下来说道。   林如初就看见四皇子对自己嘟嘴。   “他想亲亲你。”   “这个真不行。”那个什么,虽然四皇子还小,只是林探花坚决不能惯着他。   美人儿的脸是只属于公主殿下的。   虽然心中郁闷,然而见了长乐眉开眼笑,林如初只有心中欢喜的份儿。他与她各自抱着个孩子走出昭阳帝的偏殿径直去拜见赵皇后,行走在宫中,听着耳边传来孩童的笑声,林如初只觉得满心的安然。   他含笑颠了颠四皇子这小东西,并顺便觉得蛮沉的。   这么胖,虽然胖嘟嘟一团很可爱,不过他家公主抱着得多辛苦啊。   林如初决定往后还是自己抱着四皇子吧。   想到从前还有恐昭贵妃因宠爱年幼的孩子忘记长乐,他忍不住失笑。   他心里怀着欢喜,一边与长乐低声说话,只觉得岁月静好,那些在边关的血雨腥风也都不见,到了赵皇后面前,就见昭阳帝坐在赵皇后的对面,下首昭贵妃仇恨地看过来,显然是知道臭小子想要拐走自家闺女了。   “你可把长乐给吓坏了。”赵皇后见林如初风姿楚楚,越发风韵翩翩,那一颦一笑都带了属于成年男子的魅力,眼中就忍不住多了几分满意,见林如初放下四皇子给自己请安,就笑道,“往后都是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礼。”   “这两年长乐大婚的物件儿臣妾都预备得差不多,陛下只要愿意,就叫长乐出宫大婚。”   赵皇后舍不得长乐嫁人。   可是她也恐林如初急了。   林如初这般风姿,虽然对长乐一心一意,可也还是叫长乐与他在一块儿了,她才能安心。   “皇后你可真是他亲姑妈啊。”昭阳帝嘴角抽搐着说道。   换了从前,赵皇后或许会多心,觉得昭阳帝怀疑自己什么,只是这两年她的态度变得越发从容,也只是一笑而过,见昭贵妃气鼓鼓的,就笑着说道,“孩子们都会长大,莫非还能一辈子守在你的身边?如初很好,你也该安心才是。”   “长乐才十七岁呢。”   “当年你十七岁的时候,都入宫嫁给陛下了。”   “贵妃当年可真是年少美丽啊。”昭阳帝顿时就露出几分怀念。   “是,我如今是年老色衰了,真是对不住陛下。”   昭贵妃冷笑了一声,见昭阳帝眼含晶莹的泪珠儿往自己面前来求饶,顿了顿方才露出几分愉悦。她招手叫一步一步艰难地蹭到自己面前的儿子抱着自己的腿,看这倒霉儿子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只去看点心,顿时抽了抽嘴角。   她也没饿着他呀。   “你父亲母亲只怕在家都等急了,你放心,既然陛下点头,大婚之事就不必你担心。”赵皇后见林如初安静地坐在了长乐的身边,完全没有一点小人得志的意思,心中微微点头,又含笑对林如初继续说道,“你这一次在边关做得很好,你是林家的骄傲,也是长乐的骄傲。”   “多谢娘娘夸赞。”   “陛下说会封赏你,我想着你虽是家中独子,不过多个爵位也是好的,低了些,不过是一等子,然而于你的年纪已经是极好了。”赵皇后见林如初轻轻点头,应了自己这份情,这才左右看看笑道,“如此,我就不留你了。”   “我陪着表哥……”   “大婚之前不要到处乱跑,还去襄阳侯府?成何体统。”昭阳帝一边哄着贵妃,一边充满了醋意地说道。他见林如初对自己微微一笑,仿佛十分感激的样子,顿时冷哼了一声暗恨林如初狡猾,还是对长乐说道,“左右不会拖延很久。”   “那会多久?”   “月余。”   “这么久啊。”   “你急着嫁人么?”   “当然很急。”   “那就二十日,二十日内礼部预备完了就叫你大婚,再不能短了。”昭阳帝就越发憋屈地说道。   只是长乐也是在哄着亲爹,她觉得亲爹气鼓鼓的样子也真的蛮可爱的,见昭阳帝已经翻了白眼儿,她就笑嘻嘻地住嘴,对林如初咧嘴一笑。林如初想到她不过二十日后就会成为自己的妻子,一时心中充满柔情蜜意。   “姑姑要嫁人?”皇长孙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仰头问道。   他小时候还有几分调皮捣蛋的,还喜欢与长乐滚在一起嬉笑,只是越长越沉稳,就算是走路也要端着,唯恐走路的风大吹乱了自己的头发丝儿。此刻他十分有仪态地抱着长乐的腿,听到这里就十分好奇了。   “可不是么。”长乐能嫁出去了,顿时洋洋得意。   见她与皇长孙童言童语,林如初就微笑了起来。   “那我也去。”   “什么?”   “姑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就在哪儿。”   林探花脸上温柔的笑容顿时一冷!   “你去做什么啊。”昭贵妃就好奇地问道。   “跟,姑姑睡。”   皇长孙发自肺腑的期待,叫长乐公主都不敢去看她家美人表哥的脸色了。   这真是……   妻纲不振呀。   二公主怎么说的来着?   “说起来,岳美人都死了这么久,四公主也该大婚了。她是做姐姐的,怎么能落于长乐这做妹妹的之后呢?”打从西北战事开始,四公主就往国寺之中为国祈福去了,赵皇后也知道她在宫中艰难,也允了她。   为国祈福,也算是刷一刷四公主的贤名。   赵皇后在这上头一向大方。   “你说得对,岳庭年纪也不小了。”岳庭这都快三十了,也该大婚生子了。   至于五公主,赵皇后与昭阳帝都没提。   因五公主之前嘴里总之喊着长乐与楚听云之间的关系,昭阳帝已经不想将五公主放出去了。   左右楚听云不愿意尚主,皇帝不提,楚家想必也不会哭着喊着娶个败家货过门。   昭阳帝想得很对,楚家确实没啥动静,林如初回了襄阳侯府,长乐断然想不到临大婚前自己竟不自由了起来,不能去见自家美人表哥,直到敬德王府下了帖子,请她去和长平郡主说话,公主殿下才觉得又有了趣味儿。   说起来,她对长平郡主这两年的遭遇很好奇。   因长平郡主并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因此长乐就很想知道知道了。   长平郡主确实没啥变化,唯一有些的就是……   胖了。   “蛮人喜欢吃肉,见我瘦瘦的,谢……他总是恐我没力气病了,你不知道,这两年我吃了的东西,比在王府中七八年吃得还多。”长平郡主摸了摸自己细腻的脸,想到西北的苦寒风霜,目光微微变得柔软。   “是谢将军么?”   那位谢将军名为谢展,因功勋不小,还救了长平郡主,才叫昭阳帝给封了谢国公。   “他真是个好人!”公主殿下就给谢国公发了一张好人卡。   长平郡主的脸慢慢地变得异样起来,开始默默磨牙。   “好人……呵呵……” 第133章   “救了姑姑的,怎么可能不是好人。”   见长平郡主的脸都阴暗了,公主殿下吓坏了。   “说什么呢?”敬德王就喜气洋洋地来了,因爱女回归,老头儿总算是可以有心情继续当年的风采,穿了一身儿大红的衣裳非说自己眉目如画什么的。说起来早些年老王爷还年轻英俊的时候,这么说倒是可以理解。   如今说起来,能昧着良心夸真帅的,也就长乐公主一个了。   当然,这是长平郡主安然无恙。   若长平郡主还没信儿的时候,老头儿与长乐只有抱头痛哭的份儿,哪里有心臭美呢?   然而长平看着疯疯癫癫的敬德王,眼底却带了几分羞愧。   “从前我总是用高高在上的目光来看父王,自以为是,嘴里有许多傲慢的话,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古语有云父母在不远游,儿行千里母担忧。”她从小儿就受到敬德王夫妻的宠爱,看似温和和顺,其实十分任性。   她用高高在上的样子,来评论自己的父王疯疯癫癫。   还总是自己很辛苦的样子。   不论是在福寿大长公主府中装模作样,却叫父亲为自己担心,还是吵吵着想去游历天下,明明知道那时西北已经不稳,却偏偏非要往西北去行走。她总觉得自己是对的,可是当被蛮人冲击,当护卫自己的侍卫带着自己拼命逃亡,当若不是谢展出现,自己的侍卫都会为了自己丢掉性命,当她困于西蛮两年,当她回家看到父亲母亲花白的头发和纵横的眼泪……   她才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一时的任性,是她差点儿连累了那些侍卫的性命,坏了他们的家。   也叫她的家人为她惴惴不安,为她担惊受怕。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那时候被谢展护着在西蛮的大帐之中,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若没有谢展庇护,她早就被拖出去沦落在妓寨中。   为了保护她,她都不记得谢展和别人打过多少次架,发生过多少冲突。   看着侍卫们被当做奴隶跟在谢展身后拼命,还护着自己,费尽心机想要她过得好一些,长平郡主的眼眶就忍不住湿润了。她唯一庆幸的是当年跟随自己出门的十名侍卫都回到了帝都,不然她又如何面对他们的家人呢?   “几位侍卫,父王,我想亲自再去道谢。”   “我知道,回头咱们一起去。”敬德王恨不能感激一切保护过长平郡主的人。   他真切的感激,甚至不在意自己王家之尊,长平郡主的眼眶就有些酸涩。   她父王总说她是他的珍宝,可是她直到如今才明白,父王的爱并不沉重。   而是幸福。   “父王,对不起。”她喃喃地说道,“我叫你与母亲,还有哥哥们担心了。”   “你回来了就好。”   做父亲母亲的,总是会这样轻而易举地原谅自己的孩子。   长乐就见一向雍容沉稳的长平郡主在自己面前落下眼泪来。当年哪怕是在福寿大长公主的府上,哪怕是丈夫不喜欢自己另有所爱,可长平郡主却都没有一滴眼泪。然而此刻,长乐看着她落泪,也觉得蛮心酸的。   长平郡主还不过是臆想,可她是当真经历了敬德王府的恐慌。   仿佛一下子,从来都什么都不怕的敬德王一家,就被击垮了。   “往后姑姑多陪陪叔祖吧,其实叔祖最爱姑姑了。”她不能说当年长平郡主做得不对。伤了心出去散一散,谁知道会有西北的事儿发生呢?可她还是心疼敬德王夫妻,如今想来都忍不住落泪。   那时……敬德王甚至在昭阳帝面前卑躬屈膝的了。   “我知道,我知道。”长平郡主伤感地说道。   她伏在偏头有些茫然的敬德王的手臂上,把眼泪都揉进他的袖子里。   “往后,我再也不叫父王为我担心了。”   “你这么乖,也没叫我担心过。”敬德王急忙说道。   对于这样的话,长平郡主只是笑了笑。   “说起来姑姑都很感谢那些侍卫,就更应该感谢谢国公了。”长乐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她听说是谢国公救了长平郡主,且见长平郡主依旧白皙细腻的皮肤,就知道她在西北没怎么受罪,越发眨了眨眼睛。   长平郡主哼了一声。   只是她的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他确实对我很好。西北荒凉,蛮人少有布匹,就算是有也粗糙磨人得厉害,更有甚者只扒了兽皮往身上穿。可是他……”   他千辛万苦地寻来了能够找到的最柔软的布料,都笑嘻嘻地堆在她的面前。   他笑着,抹去嘴角因和人争抢布料被打出来的血迹。   他说什么来着?   “老子的媳妇儿,就得穿好看点儿!”   一想到这里,长平郡主又想磨牙了。   “都是他应该做的!”她哼了一声。   “这世上哪里有应该二字的呢?”长乐就觉得长平郡主的态度非常奇怪,一点儿是咬牙切齿恨得不行,一会儿又有些羞涩有些脸红,还有一种十分叫她看不明白的表情。她觉得怪怪的,可还是与长平郡主好奇地问道,“谢国公是怎么救了姑姑的呢?他真是个大英雄!”   这才是戏本子里的天神呢。   “我被蛮人追杀,正撞见他带着自己的部下打猎顺便……当路匪。”长平郡主想到那前是蛮人后也是蛮人的绝望,心有戚戚地说道,“我手里都握着匕首想着自尽了,谁知道他竟打走了追着我们的蛮人,还护着我逃进了西北。”   谢展看起来就是一个蛮人,长平郡主当时看了一眼就跟自己说完了。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啊。   谁知道谢展摇身一变,成了边关的人。   “他若是边关士兵,怎么在蛮人里头那么能行?”   “当年边关有战事。我听他说得不多,仿佛是他父亲战死,他也去了半条命叫蛮人给拖回去当奴隶,跑都跑不了,所幸他命大,重伤躺了半年养好了伤就去给人当奴隶,当着当着,你也看见他了,与蛮人没什么分别,又聪明,因此就有了些地位,时间久了,蛮人也就忘了他的来历。”   不管别的,就那体型,说不是蛮人也没人信啊。   长乐就长着眼睛,听长平郡主面目带着几分感慨与怜惜地说着谢国公的遭遇。   “他一定吃了很多苦。”能在西蛮中出头,谢展一定也有很多的血泪。   “可不是。不过如今他立了大功,苦尽甘来。”长平郡主顿了顿,就轻声说道,“我就是……”她垂下了自己的眼睛,想到那胡子拉碴的壮汉对自己傻逼兮兮地流口水,一时握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烦死他了。你不知道他多缠人。可是见不到他,又……”   没有他在身边,她竟不习惯了起来。   “什么?”长乐与敬德王都没有听清。   长平郡主摇了摇头。   谢国公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又不是在西北的时候万里见的都是彪形大汉一般的蛮人女人,只怕想要嫁给他的名门闺秀不知有多少。她又算得了什么呢?虽说是个得宠的郡主,可是只一条儿就只怕谢展不乐意了。   她嫁过人,还曾经那么嫌弃过他。   虽然那些嫌弃不过是恃宠而骄,也或许是因她亲近谢展,想要撒娇……   多可笑,长平郡主还会撒娇。   可是凭什么谢展还要受她的小性子呢?   且叫长平郡主气愤的是,整整两年,孤男寡女睡在同一个帐子里,那死蛮人竟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明明总是对她口花花流口水的,可是为什么不动动手?长平郡主想到这个就觉得气坏了,哼了一声。   “姑姑怎么又生气了?”   从前长乐最佩服的就是自家姑母的大将之风。   沉稳能干,当年八公子被抽成陀螺儿都面不改色的。   怎么说起人家谢国公就各种表情呢?   “想到了坏人。”长平郡主磨牙说道。   难道她不是女人?   不能是寡人有疾吧?   郡主殿下简直恶毒得不行了。   不过也都是谢国公给逼出来的呀!   撩拨得人家堂堂郡主心动,连是个满脸胡子的大汉都不在意了,这死蛮子自己软了。   “我知道了,坏人一定是谢国公。”长乐突然福至心灵,捂着嘴偷笑了。   两年时间,谢国公和她姑姑发生点儿不得不说的往事啥的,那多正常呀。   “你又机灵了。”长平郡主含笑点了点她的大脑壳儿。   敬德王继续抖着耳朵听着,眼睛里异彩连连。   那个什么,老王爷当年也蛮喜欢英雄救美的戏本子来的。   英雄救美之后咋地来的?   美人儿以身相许啊。   这简直是天作之合!   “他怎么坏了?你赶紧跟父王说说,有没有吃亏?”老头儿就一副很想把自家闺女给推销出去的急切了。见他如此,长平郡主默默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慢吞吞地说道,“他从没碰过我一根头发丝儿。”   她睡床,他睡地,分配得可体贴了。   “不能够吧?!”敬德王顿时震惊了。   娇滴滴的大美人就在身边,还在那么一个女人当男人使的西蛮……   谢国公难道有隐疾?   老王爷与公主一同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真的如此,那就太糟糕了啊。   这简直是想吃亏都吃不着的节奏。   “那父王就觉得他不合适你了。”那个什么,虽然英雄救美应该以身相许,可若是英雄有疾,也不能叫美人儿一定嫁给他往后孤枕难眠啊。   敬德王就耐心地劝了劝。   长平郡主一向冷静的表情都有点儿裂了。   好想抽她爹啊。   只是想到亲爹这些年来的伤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见长乐与敬德王凑在一起,两颗毛茸茸的脑袋担忧地看着自己,无奈地扶额说道,“或许是他并不喜欢我而已。”若真的如此,她又何必强求呢?   只是想到那笑嘻嘻的大汉,长平郡主目光微微一黯。   与风流俊秀的八公子相比,谢展粗糙得简直如同山上的破石头。   他还不爱洗澡,还喜欢打呼噜。   那是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知怎么,总是会在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自己的牵挂。   她忍不住就会将目光落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可若是谢展真的不喜欢她,她也不想纠缠。或许那个男人当年被俘虏之前,已经有了心爱的女子,这些年来心心念念,或许都是在想要回到故土去找回自己的爱人。长平郡主不愿做那个插足旁人感情的女子。   若能被这个男人珍爱,那一定也是很好的女子。   她为什么要为自己的感情伤害那样的女子呢?   “姑姑?”长乐见长平郡主的目光有些暗淡,一下子就担心了起来,试探地唤了一声。   长平郡主恍惚了一瞬,见长乐担忧地看着自己,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他从来没有与我说过他从前生活在哪里,只是我听他的寥寥几句,仿佛就是边城人。”那男人粗鲁嬉笑的背后,有的时候却会突然地沉重起来。   他总是会将目光投在边城的方向。   长平郡主也曾从这男人的梦语中,听到他喃喃地唤着什么人。   有父亲,有母亲,还有……   “姑姑若喜欢他,为什么不问个明白呢?不去问,只咱们在这里揣测,只怕日后会错失了好姻缘呢。”打从与林如初定情,长乐公主就跟突然开了窍儿似的,看谁都有奸情。她凑过来耳语,给长平郡主出主意。   “姑姑只管去问他。若谢国公喜欢姑姑,自然一双两好。可若是谢国公另有错爱,那姑姑自然爽快地丢开手去,咱们再去想别的办法去回报他的恩情,这不结了?”如长平郡主这般猜猜看的,长乐都觉得是没事儿给自己找罪受。   “这……”   “姑姑还要矜持么?”   “就算矜持,我也不想对他矜持。”长平郡主就叹气道。   若如长乐所言,她真的有可能与谢展在一起,那或许平日里会生很多的气,那家伙比敬德王还难搞,可一定会很快乐。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敬德王妃,明明知道父王是这样跳脱胡闹叫人操心的人,还依旧愿意嫁给他,为他收拾乱摊子。   这种感情……   “可是他年纪很大啊。”敬德王这老头儿,明明闺女还没有把人家谢国公给勾到手儿,却撅着白胡子挑剔起来,那一双贼兮兮的眼睛转来转去,因觉得自己是个英俊的王爷,就对长乐抱怨道,“满脸大胡子,听说也三十多了,我瞧着比我还老相!”   这怎么配得上他如花似玉的闺女呢?   长平郡主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老头儿老得满脸褶子,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也罢了,这世上哪里还有比叔祖更英俊潇洒的风流人儿呢?看在姑姑喜欢,马马虎虎过得去也就算了。”老王爷永远不缺在一旁捧哏的人,公主殿下就一脸真诚地说道,“若都要跟叔祖比,那姑姑上哪儿去寻那么完美的人呢?”   长平郡主瞠目结舌。   她觉得自己错过的这两年,一定错过了很多事。   “你,你……”她呆滞地叫了两声,都说不出话来了。   “姑姑别担心,我替你劝着叔祖些,不会叫你找不着夫君的。”长乐很体贴地说道。   如今公主殿下也是大人了,还能帮着长辈带一个弟弟和一个侄儿,自觉十分可靠。   长平郡主完全不想要这种可靠了,垂头默默地忍耐了片刻,只是她见敬德王与长乐越发亲近,就明白这两年来只怕安慰照顾敬德王府的就是这个小侄女儿了。因心存感激,因此郡主大人决定对这小东西的胡说八道宽容点儿。   当然,她也不否认,谢展看起来是蛮高大豪迈的。   那简直就是一座山好么?   “我还想求父王一件事。”长平郡主见老头儿对着手指嘀嘀咕咕的,嘴角忍不住勾起几分,目光也温柔很多,见敬德王好奇地看过来,就柔声说道,“求父王与哥哥们不要去压迫他必要对我好。他喜欢我,我欢喜。若不喜欢,不过是没有缘分。”   “都听你的。”敬德王如今对长平郡主无有不应的。   “还有……”长平郡主迟疑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我瞧他在西蛮的时候,总是怀念自己的家乡,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家人,我想着只怕都压在他的心上。边关经历几次冲击,城池都被烧了两遍了,”她就担心地说道,“他被困于西蛮十几年,只怕家人都散乱不见。这茫茫人海如何找寻呢?求父皇助他一臂之力。”   “他能将你给带回来,我自然会用尽一切,来帮他找他的家人。”敬德王顿时就允了。   见他点头,长平郡主的脸上就露出淡淡的笑意,轻声感激了敬德王,就靠在一旁瞧着敬德王与长乐玩耍。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岁月静好,嬉笑的家人都无忧无虑地在眼前,然而想到谢展,总是令她心里怀着一种奇妙的感情。   当然,谢国公如今也是特别火了。   昭阳帝对有勇有谋立下大功的谢展很看重的样子,素有封赏。   长乐就单在宫中就听昭阳帝说起过好几回谢国公了。待听说谢国公仿佛与昭阳帝央求想要寻找自己的家人,昭阳帝也点头了。长乐就一溜烟儿地往敬德王府来做耳报神了。她这一回还大摇大摆地带着长生与长安两个小东西一起来。   “姑姑?”她进门就喊人。   只是此刻敬德王府之中一片的森严,令人感到怪不自在的。   四皇子阁下抖了抖胖嘟嘟的小身子,躲在了自家侄儿的身后。   皇长孙还伸出手把他叔给往身后掖了掖。   “怎么了这是?”听见上房里头仿佛有人在骂骂咧咧地叫骂什么,长乐就露出几分好奇,见王府各处的丫鬟侍卫的都面露愤慨之色,再探头看了看远处的一排长公主的依仗,她就露出几分恍然大悟来。   原来又是八公子阴魂不散了。   只是明知道会被打却依旧上门,这不是欠抽么?   长乐最喜欢看八公子被打了,就与一个引着自己往上房去的侍女问道,“叔伯们都在么?”   “王爷与世子们都在。”   “这大概就是组合拳了。”公主殿下顿时就欣慰了。   四皇子虽然有些胆怯,可是却一只手揪着侄儿,一只手捂着小嘴巴咯咯地笑了。   这公主怎么这么坏啊?这不见八公子碧血染青天是不高兴啊?那侍女见长乐唯恐天下不乱,顿时就同仇敌忾起来,愤愤地说道,“公主说得对!若王爷与世子们客客气气,都觉得咱们王府好欺负!”   “你很好,我看好你哦。”长乐觉得这么胆大的侍女不多见了,又觉得大概福寿大长公主确实犯了众怒,不然不会令一个侍女都难掩愤恨。她见那侍女的脸都羞红了,这王府的侍女她哪个不认识呢?还挤了挤眼睛。   待那侍女挑了帘子请她进去,长乐就看见敬德王正老脸铁青地立在上房中。   福寿大长公主护着惊慌失措的八公子,脸上也露出怒容。   “王兄,你也讲讲道理!长平在外流落这么多年,她……小八还愿意娶她,已经是莫大的情分了!”长平郡主这在外流离失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会遭遇什么,如今众说纷坛,福寿大长公主还觉得自己吃亏了呢。   也不知这儿媳已经失身给多少蛮人了!   “滚!”敬德王顿时咆哮。   “除了小八,谁还会娶她这样的女子?!”福寿大长公主都觉得是自己拯救长平郡主的救世主了!   长乐听了这话,就开始骂骂咧咧卷袖子。   今天不叫她这姑祖母知道什么叫满脸桃花开,她就不是长乐公主!   就当敬德王与长乐一起开始要动手的时候,却听到门口传来一声雷鸣般的笑声,她一转头,就见眼前投下了好大的阴影,努力仰头才能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壮汉,此壮汉一身铁甲,那露在外头的地方都是肌肉啊。   他慢吞吞走过来的时候,周身的气息都逼得人透不过气。   他就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呆滞仰头看着自己的八公子面前。   一根粗粗的手指,一指头点在八公子的脑袋上。   八公子仰面就倒。   “小鸡子似的,也敢来和老子抢郡主?”   此大汉笑了。 第134章   “我的个天神啊。”   长乐仰望这壮汉,目光都呆滞了。   瞧瞧那蛮横的作风,魁梧的身材,戳八公子的霸气,多叫人喜欢呀。   公主殿下两只桃花眼里都往外冒星星。   八公子一指头都被捅天边儿去了好么?   “你是谁?放肆!”福寿大长公主就感到眼前一花,自己就被一股子巨力给捅到一边儿,若不是还有两个侍女匆匆地扶了她一把,长公主颤巍巍的门牙都得被磕掉了。她简直惊怒交加,不相信竟然敢有这样无礼,冲撞大长公主的人!   更何况看见宝贝儿子被捅得倒在地上起不来,谁不心疼啊?   她简直出离地愤怒了。   然而再看了这壮汉一眼,福寿大长公主突然皱了皱眉头。   这是谢国公啊。   托林探花的坏主意的福,这两年福寿大长公主的日子过得就不怎么样了。虽然昭阳帝看在这是自己的长辈,畏惧人言也没怎么惩罚过她,至多也不过是冷落,然而与此同时,皇帝陛下屡次加恩福寿大长公主从前那几个不得志的姐妹。   时时有封赏不说,还提高了那几个大长公主在宗室之中的话语权。   这世间人大多势力,见福寿大长公主不行了,落井下石往下踩一脚的自然也就多了。   更不必提那几位同样心眼儿不大的大长公主,被福寿大长公主压制了一辈子,此仇比天高比海深,本以为此生没法儿报仇,却一下子翻转了过来。看出昭阳帝不待见她,就越发在宗室之中拉帮结伙地挤兑她。更何况福寿大长公主得罪了敬德王,这谁不知道啊?不说八公子,就是她的几个年长的儿女都因此被牵连,郁郁不得志。   要不是这样艰难,福寿大长公主疯了才回来到敬德王府来娶回长平郡主。   这么一个已经不干净了的女人捏着鼻子娶回来,也不过是为了家族罢了。   唯一叫福寿大长公主庆幸的是,八公子的那位真爱外室当年虽然有运气被人救走,生下了一个庶子,然而还未大长公主不得不去将她娶进门,那外室自己就红颜薄命地病死了,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这就叫大长公主谢天谢地,顺便能回头娶长平郡主了。   “原来是大长公主。”谢展一龇牙,一排牙齿锋利地闪着光。   “怎么你认识啊?”敬德王正想要活动活动老胳膊老腿儿殴打一下前女婿,就发现弱不禁风的世家公子叫野蛮人一指头给捅地上去了,顿时两只眼睛放光。虽然眼前这壮汉满脸大胡子瞧着很粗糙,不过还是敬德王心目中的天神!   他就凑过来了,好奇地问道,“谢国公?”   “见过王爷。”野蛮人装模作样地给老头儿请安。   “长平!出来看国公了!”敬德王就转头往里屋叫道。   这么活泼,还有点儿那么那啥啥楼里那谁谁来见客的意思,顿时连野蛮人都嘴角抽搐了。   “自然是认得大长公主的。”他见就一脸褶子的老头儿身边窜过来一个柔媚多情的少女,这宫装少女就跟劫道的土匪似的,带着两只幼崽儿一同围观自己,见这少女脸若桃花娇艳美貌,就在心里猜测了一下。   嗯,据他的情报,这该是与敬德王交好的长乐公主了。   “见过公主。”他彬彬有礼,顺便伸出大手来呼噜了一下幼崽儿们的小脑袋。   幼崽儿们仰头看他。   “天神!”四皇子奶声奶气地叫道。   皇长孙抿嘴不说话。   “国公为什么认得姑祖母呢?”长乐顾不得弟弟,就好奇地问道。   “前儿来我府中提过亲,说要给我当祖母。”这位谢国公就笑了,那笑的呀,一脸横肉简直就是个暴徒,长乐见这家伙看起来明显就不是好人,可是却目光清明,一时就有些惭愧不应该以貌取人,而是更尊重了谢国公几分。   只是还没稳重多久,长乐公主顿时就跳起来了。   “提亲?给谁提亲?!”还祖母?她都忘了,谢国公谢展是她姑姑的心上人?   竟有人敢挖敬德王府的墙角?   “给我啊。”见这漂亮妩媚的少女跳脚,一脸的自家地里的玉米棒子叫人给掰走了的气愤,谢国公就觉得这长乐公主很有意思了。他虽然在边关与各位本朝官员联络的时间不久,与诸将都不是很熟,然而对于林如初,他自认还有几分交情。   那可是打劫过的过命的交情来的。   不是国公爷抢走了林探花的粮草,俩能搭上线儿么。   只是从前他想不明白为何那位心机深沉又十分能干,年纪轻轻就能在边关左右逢源令人交口称赞的林如初竟然会喜欢一个女孩子喜欢得天天揣着荷包睡觉,他只觉得这少年那样美丽清逸,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比他更美更叫他动心的女人。   他早就想瞧瞧长乐公主是何方神圣,是个什么样儿的狐狸精了。   不是狐狸精,能迷得林美人神魂颠倒,迷得那一脸桀骜鼻孔朝天的楚听云恨林如初恨得剑拔弩张么。   没想到见了才发现。   长乐公主……或许是只狐狸精。   只是这狐狸显然尚在幼年期,就是一只毛茸茸小崽儿啊。   看看那顾头不顾尾巴的小模样儿。   原来这年头儿美青年们的审美,都蛮扭曲的。   见长乐公主在自己面前带着两只小东西团团转圈儿,嘴里叫着“别叫本公主知道是哪个丫头!”,又有与同样跳脚的敬德王已经凑在一起要敲板儿砖套麻袋,一脸凶残,谢国公就觉得太有意思了。   “既然公主询问,那我自然知无不言。就是大长公主的二孙女了。”   福寿大长公主的眼光不错。   虽然觉得在西蛮那等地方呆了十几年,只怕谢展也同化得是个野蛮人了,然而这完全不代表大长公主不能为了家族的兴旺嫁一个孙女联姻是不是?大长公主也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一边叫儿子浪子回头与长平郡主破镜重圆,一方面就想拉拢一下京中的新贵。   虽然委屈了精致多情的孙女儿,只是到底是去做正经的国公夫人,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大长公主给哭哭啼啼就跟要上刑场的孙女儿开解了一番,就带着儿子们上了谢国公府的门。   这才发现,国公府的大门都要被媒人给踩破了。   然而凭谁家,难道能好过大长公主府?   她完全没有将那些人家放在心上,却发现自己竟然败给了谢国公本人。   这野蛮人不知好歹,断然拒绝了她如此诚恳的提亲。   简直混账!   虽然知道这件事儿的不少,然而福寿大长公主也是要脸面的人,见敬德王与长乐的目光都看过来,还带着几分鄙夷,顿时就生出了几分怒意。然而她能迁怒的是竟然将自己求亲之事告知敬德王的谢国公大人。   “哼!”   “我给国公讲,姑祖母家的女孩儿一定不合适你。”   “你胡说什么!”见长乐在一旁叽叽歪歪,福寿大长公主顿时就恼了。   “您不先把八公子扶起来啊?”几个侍女正一脸紧张地询问趴伏在地上的八公子的安好,长乐探头看了一眼,一对上八公子的眼睛就见这家伙往后头躲了躲,顿时坏笑了起来,摇头晃脑地说道,“虚浮无力,眼底发青,这是……”   “肾亏啊!”敬德王就在一旁唱双簧。   两个没良心的坏蛋对视了一眼,嘎嘎咯咯地笑了起来。   福寿大长公主一脸要晕过去的样子。   谢国公已经笑得露出后槽牙了。   他觉得这老头儿和这小姑娘真是太逗儿了。   没想到皇族之中,还有这等奇葩啊。   瞧那端庄肃穆的大长公主被气得都要呕血了。他大笑了一会儿,却见此刻长平郡主稳稳地扶着一个侍女走了出来,大概是女为悦己者容,今日长平郡主脸上的光彩都是长乐前所未见的,更不要提野蛮人谢国公了。   这国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觉得有戏。”敬德王观察了一下,偷偷儿与长乐说道。   “我就说,眼不瞎的都能看出姑姑的好来。”长乐完全不是有意讽刺八公子瞎了狗眼的,还对谢国公甜甜一笑,艰难地仰着自己发酸的小脖子理直气壮地说道,“姑祖母家的小姐们都喜欢风花雪月,都喜欢琴棋书画的,国公爷也喜欢么?”   “还不如多吃几块肉呢。”谢国公就敬谢不敏了。   那风吹一下就倒,调戏一下就哭哭啼啼还不懂得如长平郡主一般往脸上往死里挠,抬脚就踹人命根子的闺中小姐,叫他怎么消受得了呢?   “英雄所见略同!”长乐就越发亲近了。   谢国公一边笑,一边将目光投到了长平郡主的面上。   “长平!”就在此刻,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八公子发出了来自于心灵的悲怆呐喊。   那叫一个充满了悲伤无力啊。   谢国公就扭了扭脖子,往八公子的方向看去。   他觉得自己的拳头痒痒。   “你怎么来了?”长平郡主看都不看八公子一眼,袅袅而行,走到了谢国公面前。   长乐就觉得谢国公的胳膊都比长平郡主的大腿粗了。只是她冷眼看着,男子强悍魁梧,女子柔媚婉约,倒还真的蛮合适的,唯恐这国公被福寿大长公主给挖了墙角儿,那公主殿下还不呕死啊,就急忙巴巴儿地跟过去说道,“国公有什么话,就跟姑姑说。这世上没有敬德王府干不成的事儿。”   “就是来见见你。”谢国公就满意地,赞赏地看了长乐公主一眼,对长平郡主笑嘻嘻地说道。   “多日不上门,你现在来说想见见我?”长平郡主顿时哼了一声。   那一脸的骄纵,哪里是八公子从前见过的纹风不动八面威风的贤惠样子呢?   他的脸顿时就惨白了。   偏偏长乐还不肯放过他,带着两只幼崽儿走到他面前,蹲下,笑嘻嘻的。   八公子急忙缩了缩自己的脖子,觉得浑身的骨头疼。   “知道为什么姑姑见了国公,与见了你的情绪不同么?”见他可怜巴巴地摇头,长平就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因为你在姑姑的心底屁都不算,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愿意有几个小妾就有几个小妾,她不在乎你呀。”   见八公子用看妖怪一眼的目光看着自己,长乐就心里爽了。   “那才是姑姑喜欢的人,顶天立地,能保护她的男人。你还不够人家一根手指头的,也配在国公面前争长短,想要巴结我姑姑?”长乐就捂着嘴笑了,一脸的阴险,哼哼着说道,“你们家也就配在外头说说姑姑的闲话儿了。护不住姑姑叫她受到耻辱,那得是你这种没用的老婆死了都不知道谁干的蠢货。有国公在,我跟你讲,姑姑好着呢。”   “回去和你小妾们一块儿玩儿吧,啊!”公主殿下还很善良地给这倒霉八公子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儿,弹了他那漂亮的脸蛋儿一把,无奈地说道,“你也就生得好些,别的地方,叫人很失望啊,难怪姑姑不喜欢你。”   “看见了没有?没用的老婆都看不上要改嫁的男人,就是这么个蠢样儿了。”长乐还对一旁两个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东西分解这段关系。见两个孩子懵懂地点了点头,她就笑了起来,哼哼着说道,“做男人,当顶天立地,可不能当个软脚蟹啊!”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福寿大长公主听着这种话,顿时就暴怒了。   她尚在眼前,可这长乐公主竟然就敢侮辱她的儿子,真是无法无天。   八公子已经被气晕过去了。   “姑祖母别生气,我也没说错什么呀。”长乐一向尊老爱幼,见福寿大长公主恼了,就偏头说道,“被欺负了只知道趴在地上颤抖,竟不敢爬起来去报复回来,这不是软脚蟹是什么?和人争妻子的勇气都没有……姑姑看不上他,情有可原啊。”   这一回,连福寿大长公主都要晕过去。   “王兄就眼看着小辈欺辱于我?!”她转头厉声质问道。   “你不就是来自取屈辱的么。”敬德王正围着谢国公转圈儿,此刻就不耐地说道。   他深恨福寿大长公主竟敢打谢国公的主意。   这可是他家的女婿啊!   “这个……虽然你也是朝臣,身份尊贵不要怠慢,只是本王怎么说都是你的长辈,就厚颜,叫你一声阿展吧。”敬德王这老头儿见长平郡主只知道与笑嘻嘻的谢展对视,一点儿有用的都说不出来,顿时就急了,推了女儿到一旁自己上。   “王爷自然是我的长辈。”谢国公可有礼貌了。   “阿展可有娶亲?”老头儿是个直肠子,顿时就憋不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进展地落在了露出几分思索的谢国公的身上。   许久,铁甲壮汉龇牙笑了。   “尚未。”   “家中曾经可订过亲?”老头儿眼睛顿时就亮了。   长乐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拧着小手儿紧张地关注谢国公。   “尚未定亲,就被俘虏了。”说起这个,谢国公就有几分遗憾了。这长了三十多年,连个媳妇儿都没混上,这惨的呀,简直说起来都叫人流泪的。他悲怆地摇头,却见对面老头儿笑了,还叫道,“好啊,好啊!”   谢国公觉得若不是自己有所图谋,非揍这老头儿不可。   “那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呢?”长乐就急忙问道。   “她啊。”谢国公就指着长平郡主理所当然地说道。   “胡说!”虽然郡主大人很高兴,可是这个时候都要训斥一下,原因大家懂的。   “怎么胡说了?你是我抢来的,当然是我的媳妇儿。怎么,见了小白脸子,你就不认了?”谢国公才不知道之前长平郡主一家的种种纠结呢,他就直直地把大脸凑过去,见长平郡主嫌弃地推开自己的打脸,哼了一声说道,“不认也不行,反正就是你了。”   “好啊好啊!”长平郡主还没告白,谢国公先表示自己的爱慕了,敬德王就更拍手叫好了。   “你们!”福寿大长公主都惊呆了。   瞧瞧她都看见了什么?   谢国公与长平郡主有私?   大长公主都觉得这世道真是太艰难了。   好好儿的媳妇儿,和离走了,好不容易看上了个孙女婿,却被儿媳妇儿给抢走了。   她真是再也没有想过,长平郡主竟然会挡在孙女儿的姻缘路上。   谢国公是不是瞎?   她的孙女美貌聪慧更胜长平郡主百倍,且是水灵灵的闺阁小姐,又不是和离而去的弃妇。   谢国公凭什么看上的是长平郡主?!   “这就是缘分呀。”长乐就偷偷儿对敬德王挤了挤眼睛,见老头儿尚未回神儿,一旁当门神的敬德王世子已经带着几个兄弟如狼似虎地上前将福寿大长公主与八公子给拖下去了,越发教导两个小孩儿说道,“看见了?能动手的时候,咱们都不必动口,费神呢。”   “知道啦。”皇长孙就觉得自己受益匪浅了。   四皇子默默地揪着他侄儿的衣角,继续懵懂,顺便觊觎一旁桌上的点心。   叫四皇子心里,什么姑祖母都抵不上一枚点心要紧。   “快坐。”因见讨厌的人都滚了,敬德王就老脸越发慈爱。他觉得今日谢国公给自己涨了志气了。盖因虽然长平郡主当日那样高调风光地和离,可是叫世人说,还是长平郡主更像是一个弃妇。   不然福寿大长公主不会敢再三用施舍的脸来频频上门示好。   这就叫敬德王为女儿抱不平了。   可是今日,新贵谢国公,这最近世家贵妇心目中的金龟婿,那么多的豪门贵女没有看上,只巴巴儿地到了敬德王府门上,还抽飞了情敌,当庭表达爱慕,这叫人心里多痛快啊?敬德王觉得谢国公给女儿争脸了,越发和颜悦色。   “多谢王爷。”谢国公别看人生得粗壮,可是看起来特别礼貌。   长乐离他进了些才发现,这男人真是蛮强壮的。   虎背熊腰,瞧着跟大狗熊似的,只是却看着又很英俊。   当然,得忽略国公大人的大胡子了。   “知道你对长平有意我就放心了,不然长平还在家忐忑,唯恐你不喜欢她呢。”   敬德王一说话,就把长平郡主的老底儿地掀了。   谢国公就冲着长平郡主嘿嘿直笑。   那笑的简直叫长乐都觉得心里发毛了。   虽然谢国公看起来很可靠,可是长乐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温柔俊俏的林探花呢。她对了对自己的手指,兴致勃勃压在一旁看着,就见长平郡主瞪了捂着嘴不敢说话的敬德王一眼,之后又瞪了瞪……   跟看西洋镜儿一样虎视眈眈围观谢国公的敬德王的儿子们。   长乐觉得谢国公现在还能没心没肺地笑,而不是被舅兄们给吓跑,真是太不容易了。   亚历山大啊。   “你府里可整顿好了?”谢国公多日没有上门,不仅是因昭阳帝荣宠叫他经常在皇帝身边伴驾,更是因谢国公孑然一身,草根儿起家,虽然得了大大的国公府,不过什么奴才丫头账本儿的,闹得一头大。   “还没。”   “那你……”   “你不是得去给我管家啊?”谢国公理所当然地说道。   “什么?!”长平郡主觉得自己见识到了古今第一的厚脸皮。   “你不是我媳妇儿么?”   长平郡主气的脸都变了。   有整整两年睡在同一个帐子里还不睡她的丈夫么?!   “我是你媳妇儿么?”她憋气地问道。   谢国公又嘿嘿地,流着口水笑了。   这一笑,顿时就叫长平郡主的鸡皮疙瘩都笑出来了,她心烦意乱,又忍不住勾起嘴角,却努力压制着,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你的家人可有了消息?”她话音未落,却见谢国公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沉了下去。   “嗯,有些眉目了。” 第135章   余下的,谢国公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感谢了一下敬德王愿意为自己两肋插刀的深厚的感情,并且表示当初第一眼就觉得长平郡主是自己媳妇儿来的,更何况那个什么……虽然没睡在一起,可是那不是都在一个帐子里滚过的么?   野蛮人也要清白的好么?   长乐就敏锐地感觉到谢国公的眼底有几分杀气。   显然寻找到了自己的家人,不过明显和谢国公想象中的不一样儿。   然而既然长平郡主都没说什么,那长乐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她对谢国公的感情有限,那般热情也只不过是因为他救了长平郡主与林如初而已。若说能叫长乐为他两肋插刀什么的,那可以。然而多管谢国公的家事,这就越俎代庖了。   因此,此事就此揭过不提。   当然,公主殿下没有觉得什么,然而这京中已经炸锅了好么?   之前与福寿大长公主府闹了一场,其实背后不知受了多少人嘲笑,说是连个丈夫的外室都挟持不住,实在是个废物点心,没有一点女人的尊严的长平郡主,在外头混了两年,都以为此生就此完了,谁知道人家勾搭上了谢国公。   正被昭阳帝喜欢得不得了的国公大人上了一回敬德王府的大门,从此以后就撒了欢儿,不仅天天上门迎接长平郡主往自己的府中去主持大局,且还露出了灿烂的笑脸和熊一样憨厚的表情,告诉每一个上门的媒人。   国公大人有心上人了,大家都洗洗睡吧。   这叫那些世家情何以堪?!   长平郡主这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说起来长平郡主不过是寻常的清秀,也不是什么罕见的美人儿,这谢国公是不是看蛮人女人时间久了,咋见了一平头正脸些的都觉得是仙女儿了?反正光长乐听说到的议论就已经不少了,更有甚者,都骂敬德王老狐狸。   看似有勇无谋,可是自己交好着最被帝王宠爱的长乐公主,后头又捡走了谢国公。   老家伙真是宝刀不老啊。   不亏是唯一活着的皇帝他叔。   长乐听着这些骂敬德王的坏话儿,不知怎么都生不出一点的愤怒,反而觉得有趣儿得能叫自己满地打滚儿。她笑了一场,又眉开眼笑地写信给敬德王分享一下自己听到的八卦,自己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伪装娇羞预备嫁人。   “你就坏吧。”据说老王爷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勃然大怒,带着自己外来的女婿一起操起板儿砖往好几家的大门上砸,那彪悍的气息与霸道的行为,叫那些也不知怎么不敢有一点反应,仿佛是心虚了的世家关紧了大门。   谢国公开开心心地抱着一巨大的,据说叫什么撞城柱的玩意儿轰隆隆往人家大门上撞啊。   吓得人家怎么样就不说了。   昭阳帝听见那几家世家往自己面前哭诉,待一听就知道是长乐干的好事儿了。   只是皇帝陛下也无能为力啊。   一问这些世家怎么招惹了敬德王,他们又支支吾吾地不说了。   不然若对皇帝陛下说起自己是因说了敬德王的坏话儿,还恶意地揣测了长平郡主,那就不是老王爷往他们家大门上砸两下的事儿了,那就是昭阳帝要给亲叔讨回公道,送他们去死一死的事儿了。   因此,众人都垂头丧气地走了,继续承受敬德王愤怒的复仇。   “怎么是我呢?是他们先非议姑姑的呀。”长乐歪头,看着手里的一个话本很无辜。   别看谢国公五大三粗的,其实特别地细致,待发现京中有对长平郡主不利的传闻,还有人非议长平郡主的清白,这种流言就算是他出面分辨,只怕也会叫人觉得他是在为长平郡主遮掩当年的丑事。   因此谢国公没有去跟人说什么狗屁的清白。   国公大人趁着自己在京中御前正火,专门出了一本儿旷世巨著。   《我的前半生》。   书中真是用最真实的笔触书写了这么多年,一为国为家不惜牺牲自己的大好人在西蛮流泪漂泊的故事,总之其中的感情特别真是,令人见了就掉眼泪的。在这令人伤感警备的颠沛流离中,还有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呢。   源于劫道的土匪和被劫道的郡主殿下的爱情故事。   为了书写这段爱情,为这爱情奠定可歌可泣的基调,别看谢国公野蛮人,还肉麻兮兮地专门儿在此文中写下了当自己初见长平郡主的刹那的惊艳与心动,也不知是怎么,竟然能用熊掌一样的大手,写下绣花针一样涓涓的感情。   “当她走到我的面前,就带走了我的心。哎呀我的天呀。”长乐就觉得谢国公有才了,见昭阳帝看了一眼就恶心得脸都青了,就摇头晃脑地说道,“父皇真是不懂女子的心,这怎么能叫肉麻呢?这才是爱呀!”   才是好男人真正的爱呀!   真是没想到谢国公大人那么粗犷的外表下,还有这么细腻的心呢。   昭阳帝看着闺女那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样子,觉得自己三天都不用吃饭了。   “真是竟干没用的。”昭阳帝心说怨不得最近召唤谢国公来宫中伴驾,叫他多说说西蛮人的风俗还有习性什么的,那倒霉国公总说自己病了呢,原来是在家中写这么个玩意儿来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见长乐很感动的样子,就装作淡定地问道,“女子真的都喜欢这种话?”   “若表哥天天能这么跟我说,我一定会觉得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长乐就斩钉截铁地说道。   见她一脸真挚,皇帝陛下就真的相信了。   他威严地点了点头,见长乐还欢欢喜喜地继续往下看,时不时地还发出一点儿小小的惊呼什么的,就越发地认定了。当临近傍晚,公主殿下恋恋不舍,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书放下,顺走两只豆丁儿跟着昭阳帝一同往赵皇后的宫中去用膳,才进门就转身跑了。   盖因皇帝陛下深情款款,一个箭步就到了与赵皇后并坐的昭贵妃面前,执手相看,温柔无限。   “当你走到朕的面前,就带走了朕的心。”   “……吃错药了吧这是?”昭贵妃顿时惊呆了。   之后贵妃娘娘霍然起身,一把揪住了皇帝陛下的耳朵。   “说!你又做什么了?!”她横眉立目地冷笑道,“如此心虚,从前好话儿一句没有,你现在就变了模样儿?别叫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坏事,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打从生了四皇子,皇帝陛下在贵妃娘娘心中地位越发一落千丈。   那真是说抽就抽,说揍就揍啊。   “冤枉!”昭阳帝疼死了,一边无力地挣扎,一边叫道,“是长乐说,说了这句会叫女子觉得幸福!”做亲爹的,之前还口口声声此生最爱闺女呢,一转眼父女两个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可见这慈爱什么的,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长乐?”昭贵妃去看长乐。   哪怕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啥,可是公主殿下迎着贵妃娘娘那双犀利的眼睛,竟只来得及抖了抖身子转身就跑。她的一颗心都叫皇帝亲爹给伤得透透儿的了,简直泪洒御花园,一路就带着两只踉踉跄跄的豆丁往四公主的宫中去。   因要在长乐大婚前出嫁,四公主已经从国寺之中回宫来。   在国寺中几年,长乐就觉得四公主越发地安静了起来。   身上仿佛还带了仙气儿。   “父皇变得活泼了。”四公主虽然在国寺之中过得肯定不及在宫中繁华有趣,然而一身的气息都变得越发淡然安静,精神也比从前温和从容了很多,仿佛那些晦暗与阴霾都被洗涤,只留下了越发从容的自身。   “父皇也太坏了,我再也不相信爱了。”长乐就抱怨道。   “还是父皇与你亲近的缘故。”四公主都觉得昭阳帝跟从前大不一样。   她顿了顿,见长乐趴在自己手边,一左一右两只豆丁抱着长乐的腿,就笑了。   “长生与长安与你倒是极好。”   四公主看着长安,就见这弟弟胖嘟嘟无忧无虑,眉宇间的表情叫她忍不住想到当年长乐年少的时候。只是与长乐比起来,那个啥,四皇子仿佛有点儿呆呆的,并不是愚蠢的呆,而是瞧瞧四皇子握着他侄儿皇长孙衣摆的小爪子吧。   她就微笑起来,   四皇子还是一个特别不认生的人。   虽然四公主在他记事起就往国寺中为国祈福起来,长安并不认识这位所谓的皇姐,可是不代表长安与四公主不亲近。他一边揪着皇长孙,一边咧着嘴巴看着四公主傻笑,见四公主拿了一块点心对他晃了晃,急忙伸着小爪子去要。   “我可是世上最好的姐姐了。”长乐就臭美地说道。   她与四公主并不是多年未见什么的。   四公主出不来,难道她不能去看望四公主不成?自然经常来往的。   只是赵皇后并不许两个豆丁去国寺这种庄严肃穆之地,唯恐孩子小被移了性情什么的。她见四公主是真心喜欢长安,想到倒霉催的三皇子,就动了动嘴角,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由着长安与四公主亲近。   “四皇姐就要出嫁了,岳表哥真是守的云开啊。”   “你这是怕我问些什么?”见长乐瞪圆了一双眼睛,仿佛很诧异她能想到这些,四公主就含笑说道,“能叫你为难的,只怕是三皇兄。只是我与你说过,我只恨他不死,若他当真有什么不好,你快快告诉我,叫我出嫁之前也了结一段心事。”   “四皇姐你可真是坦率啊。”长乐顿时抽了抽嘴角。   “他怎么了?”   “也没怎么,就是仿佛病了,还病得不轻,太医去看过,说是痘疮。”   长乐回忆了一下方才说道。   痘疮可是会要人命的,且这玩意儿会传染,一般得了这种病症的,都得关起来了。   昭阳帝已经叫更多的侍卫把三皇子府给围住了,谁都不许进去,进去了就更不许出来。   “听起来不大好了?”   “真的挺不好的。”   “那我就放心了。”四公主就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对于四公主与三皇子之间的相恨相杀,长乐也觉得自己服了。   然而她对三皇子如今到底怎么了是真的不大了解,盖因当她不以为意地问了太子一句的时候,太子脸上的笑容简直就是……叫公主殿下见了就觉得浑身发凉想要转身就跑的那种,最后太子也没说出什么来。   就说三皇子重病,卧床不起,太医专门儿留了一个在三皇子府上给看诊。   长乐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关她什么事儿呢?   公主殿下急着成亲的呀!   当然,想要先成亲,还得先看着四公主成亲。   三皇子病了还仿佛很落魄,这都痘疮了还担心什么呢?四公主终于安心嫁人了。她出嫁的那一日昭阳帝与赵皇后都很给面子地对她赏赐了很多的珍宝,她带着浩浩荡荡的宫女侍从,穿着火红的嫁衣从自己的宫中走出去,长乐就追在后头看着。   “怎么,羡慕了?”   太子妃对四公主一向没有什么意见,因此带着二皇孙长宁一同入宫。小小的二皇孙眼巴巴地看着长乐身边的兄长和皇叔,偷偷儿看了自家母亲一眼,见太子妃正笑着与长乐说话,就叼着自己的大拇指,一步一步地蹭到了长安的面前。   他叔歪头看他。   “皇叔。”虽然长宁年纪小,可是也记得这是自己的叔叔,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乖。”四皇子顿时被取悦了,踮起脚儿来腆着小肚皮去摸人家的小脑袋。   看起来还特别的长辈。   皇长孙就在一旁安静地,斯文地看着这俩,顺便把四皇子长安往一旁拱了拱,自己蹭到长乐的身边。只是这个时候他叔是没有精神再去留意他了,只握着长宁的手眉开眼笑地翻看,顿了顿,见二皇孙手里没有点心,顿时感到自己受到了欺骗。   二皇孙感受到了他叔的失落,凑过去亲了亲他叔的脸。   “香香。”他又叫了一声。   只是没点心说啥都不好使啊。   当皇叔的敷衍地回亲了他一口,扭着胖嘟嘟的小身子走开了,扒在一旁的桌子上,仰着胖嘟嘟的脸蛋儿专注地观察桌上的点心。二皇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叔的身后,也往桌上看了看,歪头,叫了一声。   “长宁看起来很老实啊。”说起来与皇长孙比,四皇子就有点儿单纯。   可是比起二皇孙,四皇子就明显很狡猾了。   “可不能再叫他吃点心了。”昭贵妃一见自家肥仔儿儿子就觉得胃疼。想来贵妃娘娘生得美艳绝伦,生了个闺女虽然调皮捣蛋的,可是那也是一位挑不出毛病还能迷住美少年的小美女,窈窕可爱。   可是看着歪歪扭扭走路的胖儿子,昭贵妃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因见昭贵妃脸色阴沉,一旁都没人敢给四皇子一枚点心的。   只有二皇孙眉开眼笑,艰难地抓着矮矮的桌上的点心往下拽。   “给皇叔,吃!”他扭着小身子艰难地,吭哧吭哧地叫道。   这可不是皇长孙祸水东引,自己不爱吃点心才往自家皇叔嘴里塞,而是人家二皇孙就想孝敬一下他叔而已。见小侄儿奋力抓着一块儿被捏得有些稀烂的白糖糕递过来,四皇子一向不是以貌取糕的人,不浪费,抓起来信手吃了。   “乖。”这一回,做皇叔的真心亲了侄儿一口。   两只豆丁儿顿时滚在了一起。   昭贵妃再泼辣,也舍不得对小孩子发火儿,哼了一声记下这一笔,等着回头抽儿子。   “长宁与长安别看总是见不着,你瞧瞧这一见了面,不知多亲热。”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儿时挨过自家皇叔一脚踹的关系,二皇孙对四皇子就十分亲近又听话了,还没啥小心眼儿,为人特别憨厚。   可不跟皇长孙似的,一肚子黑水儿。   “他们年纪相仿,且小孩子的眼睛最干净,喜欢谁,一看就知道。”昭阳帝就带了几分感慨。   今日太子没来,前头政事繁忙,不过叫太子妃看在岳阳伯的面子上给四公主带了不少的赏赐过来。太子妃含笑看着两个儿子都亲近长乐与四皇子,下意识地拂过自己的小腹,就对微笑的赵皇后羞涩地说道,“太子本就想与母后商议,儿臣这一胎有些不稳当,因此想将长宁也送到母后宫中来。”   这隔了两年,太子妃又有了。   虽然觉得太子妃有些嫉妒,容不得人,令东宫空虚,然而昭阳帝就看在她接二连三地接连生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当然,做爹的总是关注儿子的房中事,那说起来多尴尬啊,又没有成天盯着儿媳妇儿不放的道理。   又不是要扒灰!   因此,昭阳帝对东宫没有女人,也就容下了。   “你就放在我这儿,安心就是。”赵皇后也欣赏地看着太子妃。   这太子妃端方贤惠,与太子感情好,还不耽误生孩子,多子多福,赵皇后也很欢喜。   只是她想了想就笑着说道,“你这一胎这样折腾,只怕那孩子有些娇气,没准儿是个女孩儿。”太子妃才有身孕的时候,就又是晕倒又是呕吐又是冒冷汗的,把个太子给吓得衣襟都敞开亲自抓了太医来给太子妃看病。   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妃有什么好歹呢。   更兼这一胎,太子妃孕期就看什么都恶心,看什么都不舒坦,赵皇后就觉得这没准儿是女孩儿。   “弟弟。”皇长孙窝在长乐的怀里,突然开口说道。   他声音稚嫩,小小的一只,可是看起来特别可靠的样子。   仿佛他说是个弟弟,那就一定是个弟弟了。   “长生更喜欢弟弟么?”赵皇后就笑着问道。   “喜欢,妹妹。”谁喜欢臭小子啊,虽然说霸占了自家姑姑的怀抱,可是皇长孙却下意识地去看他叔。见那有奶就是娘的肥仔儿已经抓着弟弟给的点心,把自己给忘天边儿去了,皇长孙雪白俊秀的小脸儿就露出几分阴嗖嗖的感觉。   长乐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太子妃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阴嗖嗖的眼神……往后不能再叫江驸马入宫了。   “真的与我家驸马蛮像的。”今日四公主出嫁,宫中灯火通明喜乐飘扬,二公主挺着个微微凸起的肚子抑郁地看着皇长孙,只觉得看见那小眼神儿什么的就想挠一把。她觉得自己苦逼死了,江驸马真是个王八羔子啊。   为了霸占公主殿下,不要叫公主被什么外头的妖精给迷惑,江驸马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接二连三生孩子什么的,那公主还有机会时间向外发展么?   “我觉得这大概就是个小侄儿了。”长乐一向都深深地信赖着年纪小很靠谱儿的皇长孙,叫太子妃脸都在灯影之下扭曲了,深深地明白自家嫂子希望生个女儿的迫切心情,急忙闭嘴不敢说话了。   只是她一偏头,就看见满堂华彩之中,红月正带着微笑温柔地坐在一旁。   她的手正下意识地摸着小腹。   长乐微微一怔。   红月嫁给纯王已经一年有余,可是到了如今还没有好消息,只怕她心里难免有些焦急的。只是她见红月的脸上带着笑容,看不出有一点儿失落的样子,显然是不想因自己的不顺叫众人都跟着不自在,因此长乐也决定当做没看见。   她心里多少更怜惜红月一些。   虽然身为襄阳侯养女,又做了纯王妃,也与婆婆感情不错,可是外头难免对红月有些冷淡。   纯王妃,因纯王万分地喜爱她护着她,她们招惹不起。   可是平日里淡淡的不往来,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更何况因纯王妃这一年多都无法有孕,因此想要往纯王府里塞个侧妃的,也蠢蠢欲动。   当然,纯王妃别看出身不怎么样,还没个儿子当靠山,为人倒是蛮泼辣的。   前儿一巴掌把纯王的某哭着喊着为表嫂分忧的表妹抽出八里地,就是纯王妃真实的品格了。 第136章   当然,纯王妃敢这么干,也是有靠山的。   她婆婆说了,打得好。   下回再敢来,继续打。   既然当婆婆的一点儿没有为自家侄女儿出头的意思,那红月还在意什么呢?只是之后红月也曾与长乐说起过,这狗屁表妹不要脸的劲头儿若换个别人还觉得很为难很匪夷所思的,可是在什么都经历过的了红月的眼里,简直就是毛毛雨。   纯王妃都决定动手不动口的未来方针了。   至于被人孤立……   纯王妃还不乐意去跟那些小人赔笑呢。   她只想守着丈夫和婆婆,往后带着自己的儿女过日子,只要纯王立得住,就算是她们看不起她,可是谁敢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来?不过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这种十分良好的心态,也叫长乐很放心。   她当初唯恐红月因为嫁给纯王,反倒把自己一贯的精气神儿给忘记了。   小脑袋转来转去,看着自己喜欢的人都在,长乐就突然有些不舍。   明明是四公主大婚,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就要离开自己的亲人了。   这种感觉也确实没错儿,因四公主已经大婚完了,五公主早就被楚家与昭阳帝给忘天边儿去了,因此自然就轮到了长乐公主。也不知道这公主怎么就那么着急……未来驸马美成那样儿,如今年长了些,一颦一笑都带着小钩子似的,急着嫁人还真的蛮能被理解的。   总之,四公主出嫁几日,就轮到了长乐。   这就与之前四公主出嫁时简单的热闹不同。   昭阳帝几乎是想要把最盛大的宠爱都表达在这场大婚之中,长乐历经繁华,都觉得自己的大婚有些太过张扬。她也听外头的那些嬷嬷念叨着,说是几十年中都没有见过一个公主的大婚会这样奢华喧嚣,泼天的荣宠,令人都啧啧称奇。   长乐就心底越发感激自己的父皇了。   昭阳帝或许对别人都有很多的亏欠,可是他一直对她那么好。   他就把她庇护在羽翼之下,什么风雨都不叫她经历。   大概……他是对她最好的那个人了。   哪怕是要嫁给林如初心中欢喜。可是长乐被约束着端坐在昭贵妃宫中的床上,穿着沉甸甸的大红嫁衣,满头的珠光宝气外加晃动的珠帘叫头皮都疼,看着外头的那些喧嚣,她就忍不住瘪了瘪嘴巴。   “疼么?”见她噘嘴,太子妃就含笑过来问道。   “舍不得父皇姨母还有母亲。”长乐小声儿说道,想要往太子妃的怀里扑腾。   扑腾容易,脂粉糊了可怎么办?太子妃铁石心肠地捅着她的小脑袋。   “嫂嫂坐,别累着。”长乐哼哼唧唧给太子妃让出位置,目光期待。   太子妃才不上当呢,唯恐这丫头扑到怀里打滚儿撒娇,笑眯眯地坐在了一旁的软塌上。   “长生长安长宁呢?”几个小的不在,公主殿下顿时很受伤。   “这几个小没良心的!”姑姑都要嫁人了,还没心没肺在外头撒欢儿!   “白养他们了!”长乐还在抱怨。   太子妃温柔地看着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知道此刻长乐的心中紧张又伤心,因此才如此话多,只怜惜地看着她抱怨,等她停了,这才柔声说道,“你别怕,不过是嫁人罢了,往后这宫里永远都是你的家。”见长乐缩了缩小脖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又娇气又可爱,太子妃就笑叹了一声。   “真是个磨人精。”   “嫂嫂烦我了。”长乐垂了大脑壳。   “再没有你这样多心的了。不过是嫁出去一下,回头你还可以回宫里来住,有什么了不得的?我只担心你成了亲,与驸马琴瑟和鸣,就把咱们这些人都给忘了。”这话太子妃觉得还真的蛮有可能的。   林探花跟狐狸精似的,不迷得公主不知道大门往哪儿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长乐就羞涩地咯咯笑了。   “不过说真的,怎么只有嫂嫂呢?”长乐公主出嫁,这多么大的事儿啊,偌大的宫室里只有太子妃一个人陪着,顿时就叫长乐觉得寂寞了。她张望了一会儿,就叹了一口气说道,“父皇他们大概是躲在哪里,舍不得我得哭出来了吧?”   太子妃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妹妹啥时候变得这么厚脸皮了来的?   “大概是吧。”或许别人不知道,不过昭贵妃是肯定哭了的。太子妃心中就一叹,见长乐满心的担忧,又恐说出来叫她不快活了,含笑说道,“只是一想到日后又多了个人疼你,想必又会觉得安心。”   林如初是个能叫人安心的人。   太子这么盯着,盯了两年,专注林如初在边关时的言行,这么久了才放心。   因此太子妃也是放心的了。   “一转眼儿,我就要嫁人了。”长乐并不是悲悲戚戚伤感的性子,不过是太紧张因此才有了些小小的惆怅,转过头就忘得一干二净。更何况当昭阳帝与赵皇后并肩而来,昭贵妃叫昭阳帝殷勤地扶着,长乐就眼睛亮了。   昭阳帝的眼眶红红的。   “往后好好儿过日子,如初温柔,你不许任性,知道么?”昭阳帝红着眼眶就对仰头扒着自己手臂的长乐说话,见她一双潋滟的眼睛里都是依恋,仿佛还能想到当年,他抱着小小的女儿时的那种狂喜,还有小小的女儿咿咿呀呀叫着父皇追在他的身后的岁月。   “我可贤惠了。”长乐认真地说道。   “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不要闹如初,回宫来和父皇说,父皇都给你做主。”   这就是给长乐做靠山了。   长乐继续点头。   “虽你身份尊贵,不过也不要摆着公主的谱儿……罢了,朕真是白嘱咐一场。”昭阳帝临到嫁女儿了,又觉得不能叫闺女太摆谱儿,这种感觉怪难受的,他伸出大手摸着长乐的发顶,才摸了两把,就叫赵皇后给摁住了。   “发髻都乱了。”   “现在皇后还计较什么发髻么?”皇帝陛下好委屈啊。   “不过是出个门儿,回头长乐就回来了,陛下何必伤心成这样。”赵皇后虽然这么说,可声音却还是嘶哑的。她往外头看了看天色,又见外头众多的公主内命妇都在贺喜,昭贵妃在外一声不吭地陪着,就与长乐笑了笑。   “别怕,你与你表哥情投意合,往后一定过得很好。”   “那当然。”长乐就特别果断了。   赵皇后见她一脸对林如初的信任,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作为大婚的公主,也没有什么被人背出去的,就是公主带着自家驸马与许多的侍女一同浩浩荡荡地上了轿子出宫开府,顺便还有不少宗室亲眷都在公主府里等着新人们呢,见外头时辰到了,夜色都晚了,长乐这才起身,拜别长辈。   见她婀娜地穿着嫁衣,垂头给自己拜别,昭阳帝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捂住了脸,摆了摆手。   长乐看见了,也觉得伤感起来。   她本以为大婚都是喜事儿,可是却看见父亲哭了。   “朕送送你。”林如初正在外头等着,远远的,一身红衣眉目晶莹端丽的青年立在灯火通明的繁华之中,那一瞬间继续夺走了这此间一切的光彩。昭阳帝远远地看了那嘴角噙着温柔笑容的青年,顿觉心酸。   “朕,朕辛辛苦苦养大的公主哇!”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长乐,伤心得不得了。   哪怕赵皇后再伤心,也觉得昭阳帝有点儿蠢了。   长乐急忙回头安慰了一下自家亲爹。   那个……虽然公主殿下也很伤感,可是真的不可以悔婚啊!   被亲闺女给哄了哄,昭阳帝这才忍耐着没有命禁卫将倒霉女婿给打出宫中,此刻就见太子一身锦衣立在门口,见了长乐出来,太子对长乐招了招手,对昭阳帝恭敬地说道,“儿臣听说民间女子出嫁,都是兄弟背着她上花轿,因此……”   太子温煦的目光落在呆呆的长乐的脸上。   “皇兄背你出去。”   “那怎么行。”太子,这可不是普通的兄长啊,昭贵妃就低声阻拦道。   “此时此刻,我只是长乐的兄长,做兄长的背一下妹妹怎么了?”太子就笑眯眯地走过来,见长乐吸了吸鼻子对自己张开了手,轻笑了一声转身弯腰,就感到背上一沉,小小的身体就落在了他宽厚的背上。   “阿兄。”长乐抱着太子的脖子,小小地叫了一声。   “你乖啊。”太子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就感到有一滴温柔的眼泪,掉进了他的脖子里。   当年年幼时,奶声奶气的小小公主,就扭着温润少年的手,仰头叫道,“阿兄啊。”   她的脸上总是带着调皮捣蛋,各处钻沙后留下的灰迹,一看就是调皮却伪装乖巧。   他也总是应一声,然后无奈地把她抱起来,给她擦干净脸上的痕迹,不要叫昭贵妃发现。   “你乖啊。”他总是纵容地说道。   然后得到一个亲昵的蹭蹭。   一转眼,调皮捣蛋的小东西长大了,能嫁人了。   或许很快,还会为驸马生儿育女,然后目光更加专注地落在儿女驸马的身上。   太子就心酸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身份敏感,因此素日里疼爱长乐却一直不能如纯王那般随意,可是他疼爱长乐的心,并不比纯王少多少。更何况做太子的都要形容内敛,哪里能如纯王那样嗷嗷叫着追着妹妹跑呢?   可是如今太子也忍不住了。   “别听父皇的话,往后若林如初对你不好,你会回来找皇兄,别说什么委曲求全的屁话。”太子一边含笑背着妹妹走向远处的美青年,一边就交给妹妹很可怕的话了,温柔地说道,“这世道,却什么都不缺驸马。他侍奉得你不好,回头咱们还能寻个好的。”   长乐没有说话,蹭了蹭他的脖子。   她知道太子都是疼爱自己,才会说这样的话。   “多谢太子殿下。”林驸马还在对走过来的太子感激呢。   若是听见方才的话,不扎太子的小人儿就谢天谢地了。   这还没成完亲呢,太子就唆使自家公主爬墙啊!   “我可是把最珍爱的妹妹嫁给你了。”太子深深地看了林如初一眼。   林如初就微微一笑。   “公主也是微臣最珍爱之人。”   “记住你今天的话。”太子小心翼翼地把长乐给放在高高的宫车之中,只觉得满眼的喜庆大红,他叹了一声转身,却觉得自己的衣摆被人从后头揪住,不过是轻轻的,却令太子的目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回头摸了摸长乐的头发。   林驸马就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家公主的发髻被摸得很凌乱啊。   “皇兄。”长乐红着眼眶小小地叫了一声。   “皇兄永远都在你身边。”太子见长乐露出几分安心,这才微笑起来。他此刻却仿佛察觉到了长乐的恐慌,见她张望那远远的殿宇,仿佛想要看到那些站在殿宇之下目送自己的人,一时就站住了,微笑看着。   长长的车队开始行走出了宫门。   昭阳帝赐给长乐的侍女宫人数不胜数,都要跟随她去公主府。   长乐一回头,就见太子就站在那里目送自己。   她突然觉得安心极了。   “往后,我也会对公主好的。”林如初端坐在马上陪在长乐的身边,见她眼眶红红的,本万分欢喜的心情就化作了怜惜。众目睽睽的也不好如何安慰长乐,他只握了握长乐扒在宫车窗棂上的小手儿。   “我信表哥。”长乐咧嘴笑了。   见她眼睛里仿佛含着星光地看着自己,林如初就弯起了眼睛。   这浩浩荡荡的队伍饶了整个城池一圈儿,才来到了长乐公主府。   纯王正带着自家王妃招呼那些上门来的贵客,见长乐的宫车来了,又急忙叫人都预备周全,忙前忙后的,亲闺女嫁人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红月也累得够呛,若不是身体特别好,早就累得吐血了。   只是听着纯王在身边絮絮叨叨“便宜林如初了!”这等怨念的话,纯王妃就觉得……   难得纯王竟然说了一句很对的话。   可不是便宜了林如初么。   不知怎么,纯王妃娘娘就想到那一日,荷包从前而降,砸中了一个世间最美貌少年的血案了。一想到那天的惊心动魄,红月就抽了抽嘴角,觉得这还真叫那个什么来的?   丢荷包选驸马?   莫非是天生的缘分?   红月就在心底腹诽了很久了。   然而长乐却没有什么好纠结的,她出了宫,伤心了一会儿也就好了,更何况公主殿下听她嫂子说了,嫁人出门子了,其实还是可以经常回去的不是?想到这里她又心情好了起来,抱了抱怀里被侍女塞进来的一个大大的瓶子,她哼哼了一声。   今天……可是洞房花烛夜啊。   她二皇姐怎么说的来的?   春宵苦短,应该那什么什么来的。   她就抱着大瓶子傻笑起来。   林如初听着宫车之中唧唧的笑声,就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等在公主府上的就大多是与长乐和林如初交好的人了。不提二公主,就是才刚新婚的四公主都在,这两位也没说去皇宫中送妹妹一程,反而来了公主府上打点,长乐当然十分感动,只是之后忙忙碌碌的,各种规矩道理的,也叫她来不及道谢。   昏昏沉沉地被推去洞房,公主殿下就觉得往后自己再也不想换驸马什么的了。   这累的。   简直去了半条命好么?   她就很感慨都握着二公主的手说道,“二皇姐你真的很有勇气,竟然能嫁两回!”那简直就是遭罪啊,长乐公主都怀疑这么多的繁文缛节的,这换个身体柔弱些的公主,那还能不能坚持到后半夜的洞房去哟。   二公主一脸隐忍,死死按捺没有抽她。   “闭嘴!”   “为什么?”   “洞房里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二公主挺着个肚子容易么,整个人都暴躁了好么,见长乐没心没肺地看着自己,就抓狂地问道,“我问你,你知道怎么洞房么你?!”自己都没有搞定,还来感慨她?   虽然她也很后悔又嫁了一遍来的。   四公主听到这里,温柔的脸上一片绯红。   “怎么不知道了?你不是说过都交给表哥,我只要躺着就行了,可舒服呢。”当然,公主殿下还是知道点儿羞涩的,压低了声音和两个皇姐说私密的话,反正二公主这话没少说,见二公主扶额不语,就哼哼道,“我的驸马可比二皇姐的温柔多了。”   现在二公主最怕的就是自家目光如炬,总是能各处翻出各种小男宠进而赶走的江驸马了。   二公主不说话了。   她摸着肚子哼了一声。   躺着享受?   男人呐,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这句话了。   只是想想等以后这倒霉皇妹被这样那样后悔不及哭唧唧什么的,二公主倒是觉得蛮爽的,奸笑了一声,高深莫测地不说话了。倒是四公主轻咳了一声,对长乐叮嘱道,“不管怎么说,大婚是喜事儿,你和驸马往后是一家人,要好好儿过日子。还有襄阳侯府,不要忘了亲近。”   “知道啦。”这都在洞房里了,长乐就点了点头。   姐妹三个说了一会儿的话,外头守着的内命妇们才好进来。   一进门,就见长乐端庄地坐在床上,头上珠帘晃动,美人如玉,一时都惊呆了。   这还是那活猴儿长乐公主么?   长乐默默地挺直了自己的脊背,越发端庄高贵了。   林如初叫人引进来的时候看见这一幕,顿时就笑了。   他摸了摸自己有些喝得发红的眼角,只在烛火之下眯了眯眼,那眼底的流光与潋滟的水意妩媚就令人轻轻地屏住了呼吸。缓缓走到仰头咧嘴对自己一笑的长乐面前,直到握住了长乐的手,林如初才有了这个女孩子是真正属于了是自己的安定。   他挑起了珠帘,坐在长乐的身边。   一旁两个大宫女急忙奉上交杯酒。   长乐嗅到林如初身上的酒气,只觉得醉人,又觉得心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她凑近了这端丽秀致的青年,和他一起喝了这杯酒。   “好!”纯王伪装快乐地拍了拍手,嫉妒地看着林如初,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妹夫更讨厌的生物了。更何况见林如初那明眸善昧的模样儿,那美的呀,有一句怎么说的来的?美人如玉。纯王顿时心中生出了深深的嫉妒。   其实纯王殿下也很英俊,只是硬生生被比成了对照组。   对照组们的心酸,谁能明白?!   “闹洞房!”纯王还在蹦跳。   红月在他身后忍无可忍,忍着没有踹他叫人非议,只走到他的身边,用力地拧了一把。   这一手儿深得贵妃娘娘的真传。   纯王顿时惨叫了一声。   迎着众多复杂的目光,纯王妃就很尴尬了。   “为什么掐我?”纯王才不知道什么叫丢脸呢,见红月的脸红了,还委委屈屈地凑过来问。这两位到底知不知道眼下是妹妹成亲,不是您二位秀恩爱的地方呢?众人的目光就很愤怒了。   “对了,你们大婚,我得送你们一份儿大礼。”纯王蹭了蹭红月,这才对林如初不怀好意地说道。   林驸马就觉得这货肯定要使坏!   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表示洗耳恭听。   纯王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本王听说,在外头人家里成亲,还得有坐床童子,那才叫吉利呢。本王送你们几个啊?”纯王殿下就一转身,霍然提出了三只穿着大红小褂子,各自漂亮可爱胖嘟嘟的小豆丁儿来。晃了晃,眉开眼笑地都丢在了长乐与林如初的床上。   三只豆丁儿滚成一团,仰头,眼巴巴地左看右看了一会儿,一同扑到了长乐的身上。   “哎呀我的妈呀!”   穿着沉重的厚厚嫁衣,本就动弹艰难的长乐公主,被自家四皇弟外加两个侄儿压得顿时翻了白眼儿。   林如初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僵硬了。   洞房花烛夜,豆丁儿满床滚。   此仇不共戴天啊! 第137章   林驸马那张秀致脱俗的脸,简直就没法儿看了。   “啧啧,难道你不喜欢孩子么?”纯王难得能欺负林驸马一把,一点儿都想不到未来等待自己的悲惨命运,还在贱贱地凑过来,三个豆丁儿挨个儿摸了一把,对林如初贼兮兮地说道,“这三个小坏蛋可是长乐的心肝儿,你喜欢长乐,一定也喜欢他们的是不?”   天可怜见的,纯王殿下都要叫三个豆丁儿给折磨死了。   每回这三只到了纯王府组队刷自己之后,心爱的纯王妃的眼里就没有纯王殿下了。   左边儿也是仇人,右边儿也是仇人,纯王殿下觉得自己特别机智。   叫仇人们窝里掐去吧。   “我当然也很喜欢。”林探花努力地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只是看着那冷峻的表情,纯王不知怎么就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美人儿。”四皇子殿下流着口水就往今日红衣如火,人美如玉的林姐夫的身上扑去。   噘着嘴仿佛还要亲亲。   林探花努力压制,才没有把四皇子给抽成陀螺儿。   “姑姑。”两只皇孙就抱着长乐不撒手。   纯王这么作死,纯王妃红月都惊呆了。   她觉得就算自己武功绝世,只怕也救不了这自己作死的纯王了。   “乖啊。”民间确实是有坐床童子这么一说儿,公主殿下觉得还蛮有趣儿的,且这不是吉兆么?她一手抱着一只豆丁儿,见自家弟弟已经滚到了林如初的怀里扑腾,顿时就觉得自家驸马当真是特别地温柔。   “坐完床,你们可以走了。”   说起来,长乐还觉得弟弟被林如初抱着,自己有些小小的嫉妒,就憋着嘴儿说道。   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来的,三只豆丁儿既然来了,那是那么容易就走的么?以四皇子为首,三只豆丁面色各自不同,不过眼神里统一都露出了拒绝的神色。特别是四皇子,仗着自己招人喜欢,还伸出胖嘟嘟的小胳膊去抱林如初的脖子。   林探花含笑拒绝了这倒霉皇子要跟自己蹭脸的要求。   “走走走!”长乐就越发地催促起来,看起来特别地冷酷。   洞房花烛的,公主殿下期待很久了,怎么能叫豆丁儿们给打断。   “姑姑不要长宁了!”二皇孙顿时裂开了小嘴儿,就要大哭。   沉默着的皇长孙默默地拿小拳头塞进了弟弟的嘴里,却偏头看着自家姑母。   他姑母的良心一点儿都没有受到触动,反而越发铁石心肠,将三只豆丁儿给掐在一起往纯王的怀里一丢,哼了一声说道,“知道今天姑姑大婚不?今天不洞房……”她的小脸儿上露出阴森的表情,威胁道,“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林如初又觉得自己想笑了。   “骗人!”四皇子嫩嫩地叫道。   “别逼我抽你啊。”公主就很威胁地说道。   “想和姑姑一起睡。”二皇孙就趴在纯王的怀里伤心地,失落地垂下了大脑袋。   “可怜见的。”纯王就发出了心疼的感慨。   “和二婶儿睡,好不好?”红月在一旁看得脸都抽了,虽然林探花被欺负得脸色发青蛮解气的,不过那个什么,她真的很担心自家这倒霉王爷作死真的要去死。且平日里欺负欺负也就算了,哪儿有叫人成亲不洞房的?   她摸了摸三只豆丁儿的小脑袋。   四皇子与她也十分亲近的,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   “不要哇!”这回是纯王殿下哭倒在了地上。   纯王殿下还没个儿子,那不得天天努力造人啊,这三只豆丁去了他的王府,纯王殿下又得去睡书房了。香香软软的媳妇儿被三只可恶的豆丁儿霸占,那还叫人有活路么?他伤心得不得了,用泪汪汪的眼睛去看自家王妃。   纯王妃冷笑了一声,俯身操起三只豆丁,袅袅地扬长而去。   新房之中一片寂静。   许久,众人迎着林驸马那温柔缱绻的目光,干笑着纷纷告辞。   “总算是走了。”长乐顿时就觉得关键时刻还是自家的红月更给力一些,见林如初靠在床边对自己微微一笑,一时就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一边叫那些个侍女都出去,一边自己就开始扒身上的各种衣裳,嘴里很急切地说道,“咱们赶紧洞房呀!”   林驸马就笑眯眯地看着比自己还急的公主殿下。   许久,一双如玉的手搭在了长乐火红的腰带上。   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给公主殿下穿的嫁衣,这腰带简直被打了十七八个结儿,长乐胡乱撕扯了半晌都硬是没解开,就算是心灵手巧的林驸马,也忍耐着青筋乱跳,一个结一个结地打开,也不知磨蹭了多久,才露出公主殿下里头火红的小衣。   火红的衣裳,雪白晶莹的皮肤,林如初看着眼前对自己笑得流口水的长乐,眼中一亮。   “我先亲亲!”长乐敞开了衣裳就扑过来。   林驸马顺势被扑倒,享受公主殿下给自己脱衣裳。   待外衣被接下来胡乱地丢在了地上,美貌的青年这在一双手压在了两眼放光的公主殿下的手臂上,笑眯眯地凑了过来,翻身将一脸震惊的公主殿下压在了身下软软的床铺里,轻笑道,“该微臣服侍公主了。”   火红的烛火晃动,不时就传来了女孩子似哭非哭,不知是压抑还是难过的声音。   急促的喘息中,还有青年轻轻的笑声,余下的,就只剩下公主殿下的求饶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连外头守着的侍女们都觉得仿佛自家公主有点儿惨,这仿佛是求饶了一晚上的样子,待第二日天光明媚了,方才见神清气爽的美青年从房间之中走出来。他披着一件长长的红衣,一张美丽的脸雪白,然而一双含笑的眼睛落在房外的侍女身上,却不由自主叫人觉得有点儿发冷。   “驸马。”有机灵的,急忙请安。   “殿下正睡着,不要打搅。”林如初目光审视地扫过这几个侍女,发现都不如自己美貌,还粗粗笨笨的,这才放心了,淡淡地问道,“几时入宫?”见这几个侍女沉默了一下,就淡淡地说道,“你们是宫里出来的人,自然尊贵。只是这里是公主府,往后……”   “我说了算,嗯?”他挑眉。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几个侍女是什么情况,不就是昭阳帝几个派进来的奸细么?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林驸马就觉得得先叫这几个知道知道。   “是。”这位林驸马才被昭阳帝给封到了大理寺去叫他学有所长,据说还与刑部的江驸马交情莫逆,显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几个侍女唯恐被这驸马给扒了皮,本想回宫去告状这驸马把自家公主欺负了一整个儿晚上,如今也没胆儿了。   “往后我与公主的屋里不留人,没有吩咐,不许进来。”在这公主府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呢。林如初见降伏了这几个胆小的宫女,顿时就露出满意的笑容,伸手问道,“公主的衣裳呢?”   几个倒霉催的侍女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老老实实将长乐的衣裳交出来。   “去打水。”林驸马越发地指挥道。   几个侍女都垂头丧气地去打水去了。   见她们老实了,以后肯定不敢在自己面前争宠,林驸马这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抱着长乐的衣裳回了屋里。房间里正透着一股甜腻的香气,一只雪白娇嫩的手臂从火红的床幔之中露出来,露出上头一串儿的火红的痕迹。   林如初看了一眼,又觉得自己浑身发热。   谁知道自家公主那么好吃呢?   简直吃了还想吃,吃了就停不下嘴的节奏啊。   他咳了一声,轻轻走到床边儿,修长的手就搭在了这雪白的手臂上,轻轻摩挲那上头的痕迹,就在他的呼吸又有些急促的时候,那被子里的小姑娘闭着眼睛在睡,嘴上却连声央求道,“不,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她可怜巴巴地凑过来蹭了蹭。   不要了还蹭他?   大清早就被蹭出一身火儿的林驸马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不过想来长乐是真的很辛苦,想到她昨天一晚上没有休息,又是第一次人事,林如初哪怕憋得够呛,也心疼自家公主几分。见长乐雪白的膀子从被子里探出来,他抽了抽嘴角,把她给裹成一颗球,眼不见心就不乱了。   片刻,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小匣子上。   仿佛是长乐很宝贝的样子,昨天扑过来前,还似乎想要翻看一下。   林驸马就好奇地打开了它。   美青年的脸顿时有点儿抽搐。   原来是两个小人偶,具体做什么的,想来如今的公主与驸马就都懂了。   他哭笑不得地把这玩意儿给丢在一旁,抱着长乐的被子团子在一同休息。待见外头等不得了,方才哄着长乐起身,见她哼哼唧唧在自己怀里撒赖,林如初只觉得欢喜得不能自已。   他只觉得此生的圆满,都在长乐的身上了。   “要去拜见陛下与娘娘们了。”公主大婚之后是要回去谢恩的,林如初压低了声音在长乐的耳边,见她不甘愿地从被子里爬出来,不着寸缕目光迷茫地坐在自己的怀里,下意识就掐了掐她腰间的小软肉。   “哎呀!”才第一天大婚,长乐早就忘了还有个驸马在身边,垂头见自己身上没穿衣裳,再见林如初意味深长看着自己笑,许久之后,突然伸出手来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叫道,“你没有看到我的脸!”   “哈?”林驸马惊呆了。   就算羞涩,也应该捂住自己的身子吧?   “你你你,你看光了我,可我捂住脸了,你就不知道我是谁了。”长乐就紧张地叫道。   林驸马就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许久,他噗嗤笑了,伸出手来将自己的宝贝给抱在怀里。   “这样就看不见了。”软软柔嫩的娇躯就在自己的怀里,他声音嘶哑地说道。   公主殿下显然还没有回神儿,呆呆地点了点头,还蹭了蹭说道,“还是你好。”   林如初又想笑了。   不过这时候笑场,那公主殿下的小心肝儿还不碎成一地啊?他只能努力按着不要叫小东西看见自己脸上的笑容,哄了哄,就垂头亲了亲她的发顶柔声说道,“快起来吧,咱们得赶紧走了。”   “腰疼啊。”公主殿下郁闷地说道。   她家二皇姐说得根本就不对。   哪里是只躺着享受呢?   她都要累死了好么?   “等回来了,我给你好好儿揉揉。”林如初实在忍不住了,笑了一会儿,方才扶着哼哼唧唧的公主殿下起来,见她软软地靠在自己的肩头,不由越发温柔地抱着她给她穿衣裳,也不知林驸马从何时学会的梳妆打扮,总之给长乐打扮得特别美。   “好不好看?”见长乐看着银镜中的自己惊呆了,林如初就含笑问道。   “好看!”长乐都不知道,自己一打扮起来可以这样美。   她一向不怎么打扮的,就是因为觉得打扮浪费时间,平日里素面朝天惯了。可是没有想到林如初也没有用多久的时间,不过是信手在她的脸上扫了几下,自己仿佛就变了个人一般。这都叫长乐觉得惊讶了。   “那往后我都给你打扮,那几个侍女就不要叫她们进来了。”   林驸马就图穷匕见了。   “要不然,我也不想她们进门的。”   就比如昨日洞房,哎呀……多害臊啊,若有人在房中旁听,那公主殿下还活得了么?   她一点头,林驸马就如同得了圣旨!   “好。”他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   两个人腻在一起半晌,方才一同出了房门,就见几个侍女哀怨地站在一旁。   “我跟驸马说了,往后上房不留人,你们没有我的召唤,不要进来。”   这倒霉公主就对几个侍女说道。   就跟被狐狸精给迷惑了的昏君似的。   眼见公主府里是林驸马一枝独秀了,几个侍女都不敢说什么了,急忙柔声应了,又张罗着往宫中去了。长乐与林如初一路亲亲我我地就到了宫中,就见今日宫中的气氛当真是不怎么样啊,昭阳帝一脸菜色地坐在一旁,不时地摸着自己的老腰。   皇帝陛下昨天都被哭泣的贵妃娘娘把腰给掐肿了。   “这是怎么了?”见赵皇后与昭贵妃眼眶都发红,昭阳帝这亲爹看起来也很萎靡,长乐就露出几分好奇。她急忙上前,见赵皇后把自己拦过去,想了想就恍然道,“父皇姨母舍不得我么?”   “按规矩得问你一句,驸马对你可好?”赵皇后昨天伤心了一晚上   好好儿养大的闺女,这一转眼就被别人叼走了,心里欢喜才见了鬼呢。   “可好了,姨母您不知道。”虽然昨天公主殿下累得不轻,可是长乐总觉得自己应该用宽容的心来面对自家驸马,还知道给自家驸马说好话儿呢,见赵皇后无奈地看着自己,她就笑嘻嘻地说道,“您别担心,表哥对我真的特别好。”   当然,如果她求饶的时候能立马消停,那就更好了。   “那往后就好好儿过日子。”虽然赵皇后看着长乐那黑黝黝的眼圈就知道林如初这小子没干好事儿,不过那什么……这么热情显然是真心喜欢,若新婚之夜不给公主两个黑眼圈儿纯睡觉赵皇后才得哭呢不是?   不知怎么,赵皇后就想到长嫂定国公夫人的哭诉了。   定国公府二公子岁数儿也不小了,如今还没有成亲,深爱银子,觉得银子比女人美丽多了。   林如初比起二公子,算是很正常的人了。   除此之外,赵皇后觉得自己别无所求。   “咱们长乐就是会过日子的人,不必皇后提醒也知道。”昭阳帝觉得自己真是无妄之灾,那什么……叫长乐这么快就大婚的人不是自己来的,怎么就自己遭了昭贵妃的毒手呢?他怨念地看了好命的林如初一眼。   因昭贵妃对林如初这是很不错啊。   虽然淡淡的,却没说给掐一把呵斥一下骂一脸啥的。   老岳父的心都被伤透了。   “你才大婚,最近就陪着长乐,朕给你几日的假,回头再去大理寺。”   “求陛下给臣多几日的假。”   “你要多少天?”   “四十天。”林驸马就狮子大开口了。   “……你别得寸进尺啊。”大个婚而已,四十天不上朝,这驸马是不是要上天?!   林驸马迎着朝阳地不善的目光,淡定微笑。   许久,昭阳帝败下阵来。   因为昭贵妃又开始掐他了。   “四十天就四十天,你要好好儿陪长乐,知道么?”   “微臣明白。”林如初就含笑去看长乐。   长乐正竖着耳朵偷听呢,听见林如初可以陪自己这么久不必上朝忙碌,顿时就露出大大的笑容。只是她已经大婚,那就是懂事儿的人了,就很虚伪地推拒道,“哎呀,这怎么行,父皇要用表哥的时候,不是很麻烦么?小小家事,怎么与国家大事相提并论呢?”   “真是近朱者赤啊。”林如初就很虚伪,长乐才嫁了一天,就有点儿夫唱妇随的意思了。   昭阳帝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只是哪怕他再心酸,长乐也都是别人家的媳妇儿,一时忧愁了半晌也就算了。待太子与太子妃,纯王夫妻联袂而来,整个赵皇后的宫中就热闹非凡了。太子贤伉俪也就算了,长乐就见纯王的脸色儿不怎么样了。   “怎么了这是?”   “别提了,这三只送还给你,拒不退货啊。”纯王就从身后提出三只豆丁来。   二皇孙和他叔被提在一起,晃晃悠悠地看着长乐傻笑。   太子看见自己傻儿子被这么提留着,顿时嘴角一抽。   长乐就陷入了深深的为难。   “自古有云兄弟情深,我瞧着四皇子……”   “长安。”长乐就在一旁纠正道。   “长安。”林如初就从善如流,在纯王警惕的目光里说道,“长安年纪小,一向与纯王殿下兄弟情深,想必纯王殿下口中常说疼爱长安,这不是虚言,是不是?”见纯王犹豫了一下点头,他就继续含笑说道,“那长安想与殿下在一起玩耍,殿下若是不愿拒绝,岂不是说殿下其实并不喜欢长安,并不兄弟情深么?”   “哈?”   “喜欢与你二皇兄一块儿玩儿么?”林如初对四皇子微微一笑。   扑面而来的温柔美色,顿时叫四皇子傻笑点头。   “您看?长安这般迫切,殿下再拒绝,将他交给公主,太无情了。”林如初就去看纯王。   纯王目瞪口呆。   “你等等……”   “等表哥上朝之后,我再和长安一块儿玩儿。”长乐就越发冷酷的说道。   纯王殿下才进门,尚且不知,林驸马才在御前请了个超长的假期。   这公主大婚之后驸马就算休假,也不过是三天五天的来的。   纯王觉得三天两天还能忍,一时就点头应了下来。   纯王妃却总是觉得这里头仿佛有阴谋,不然长乐怎么笑得那么坏呢?   只是纯王妃一向喜欢看纯王哭唧唧的模样儿,见纯王垂头丧气坐在一旁,身上挂了三只豆丁儿,一时还忍俊不禁起来,只觉得这一幕充满了喜感。倒是太子觉得有点儿不是滋味儿了,总觉得仿佛一个弟弟外加两个儿子,三只豆丁儿跟自己不大亲近啊。   太子觉得得多讨好讨好三只豆丁儿了。   不然往后这三只的眼里哪里还有他呢?   “要不然,你们和我一块儿回东宫去?”太子就笑问道。   三只豆丁叼着大拇指歪头看太子,仿佛是在思考。   太子从桌上摸了一枚点心,递了过去。   四皇子果断抛弃了纯王殿下,向太子伸出了手。   “哥,您真是我亲哥!”纯王开心坏了,把三只豆丁儿都塞给他亲哥。   太子还不知道这三只的杀伤力,笑眯眯地接了过去。   “我觉得太子哥哥肯定要后悔。”长乐正压在林如初的耳边说着话,就见外头,一名內监走到昭阳帝的身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昭阳帝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诧异的表情,偏头仿佛在确定一般问道,“你说谢国公,去了楚家?” 第138章   皇帝陛下的脸阴沉不定。   “谁去了楚家?”长乐正看着三只豆丁在太子怀里扑腾,听见了这个顿时诧异地转头。   “谢国公?”   这不能够吧?   谢国公谢展,那是救了长平郡主与她家美人驸马的大好人,怎么往楚家的门上去了?长乐见昭阳帝的脸色十分难看,想到这两年昭阳帝对楚家的种种厌弃,就抓着头,把头上的金钗都抓乱了,小声儿说道,“谢国公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呀。”   在她的眼里,与楚家走近的就是坏人。   可是谢展给她的印象很好。   光明磊落,并不是一个会和楚家有瓜葛的。   “一定是被楚家给骗了!”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会。”林如初也在一旁柔声说道,“谢国公与楚听云在边关不睦,素日里十分冷淡,无缘无故,不会上楚家的门。”他伸出手来给长乐整理头上的金钗,想了想就继续说道,“陛下也知道,谢国公在边关与楚听云屡有冲突,他并不是个不记仇的人。”   “朕也听人说过,只是他为何与楚听云不和?”昭阳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转圜问道。   打从楚家大小姐给生了七公主,昭阳帝就嘴不是嘴脸不是脸的了。   盖因楚采女在自己的偏殿那叫一个闹腾啊,非说自家侄女儿确实给生了个儿子,是赵皇后姐妹欺上瞒下只手遮天把皇子给换成了公主了。这一番闹腾自然叫赵皇后坦然地报告给了昭阳帝,皇帝陛下,皇帝陛下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不是失心疯了么?   因七公主之事,昭阳帝就很不待见楚采女,在前朝就对楚家越发地冷淡。不提楚家混吃等死的那几位,只说楚家的人杰楚三老爷,因昭阳帝心生警醒,这两年已经叫楚三老爷远离实权,如今只做着个闲散的差事。   平日里也视而不见,数次呵斥,楚三老爷已经连降数级。   他的厌烦打从心底生出来,因此此刻听见谢国公与楚三搅和在一起就十分不快。如今林如初不过是为谢国公说了两句好话,昭阳帝虽然心情不悦,然而看在谢国公当初救了林如初的性命,便淡淡地说道,“罢了,回头朕会问问他,到底是什么缘故。”   若谢展是与楚家有莫大的根源什么的,那皇帝陛下不介意再叫谢国公失宠一下。   迁怒,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没有帝宠的国公,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觉得奇怪,他到底为了什么上了楚家的门呢?”长乐这个问题,楚三老爷一开始也想知道的来的。盖因谢国公上门真是措手不及,在这儿之前,楚三老爷正和自家侄儿开始了一场非常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对话。   “你给我站住!”大清早儿的,楚三老爷就一脸铁青地叫住了满身酒气的楚听云。   他这两年在朝中不顺,一开始回京的意气风发都不见了。   也是因知道自己的前程算是被楚采女姑侄给毁完了,因此楚三老爷才更加重视给家族带来了真正显赫军功的楚听云。楚听云在边关的战功不是假的,因此回京之后,昭阳帝虽然厌恶楚家,可是却并没有无视楚听云的军功。   他的身上也多了个不大不小的爵位,还赏赐了金银,风光无比。   只是楚听云再得意,当知道林如初同样被赐爵,并且被命与长乐公主大婚,那心情也没好的起来。   特别是昨日,长乐大婚,一晚上没睡觉,楚听云同样一晚上没睡,喝了一晚上的酒,此刻跌跌撞撞地出门,满脸满身都是酒气,看起来落魄极了。他走过庭院的时候听见楚三在他的身后叫自己,微微一顿,方才冷淡转头。   “三叔。”他冷峻地唤了一声。   楚三老爷就十分无奈了。   “你还在怨我不成?”他叹息着说道,“我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到底明不明白?”他看着楚听云沉声说道,“当初我就说过,林如初不死,你与长乐公主就没有一点的指望,如今可都应验了。”   他的眉宇之间就带了几分厉色。   如今果然应验了,林如初春风得意,娶了长乐公主这多大的好处啊?   他才多大,已经被认命到大理寺去,身上又有爵位,显然昭阳帝对他期待很深。   这一切,本应该是他侄儿的。   “您做得够多了,如今,只怕她在恨我。”楚听云看着恨铁不成钢的叔父,想到在边关是林如初与谢国公看向自己的隐晦的目光,不由恨不能咬碎后槽牙,冷冷地说道,“打蛇不死,即为后患。你当初想要卖了林如初,为何不告知我一句?”   倒霉催的,背锅侠说的就是楚小大人了。   楚三老爷为了侄儿的未来幸福,命他身边的随从将林如初的行踪卖给了蛮人,这借刀杀人之计其实蛮妙的,谁能想得到蛮人里还有个潜伏日久的谢国公呢?只是这没弄死了林如初,还叫谢展与林如初搭上了线,那随从这才发现不好告知楚听云的时候……   楚小大人那颗受伤的心就别提了。   “这就是三叔你的办法?”他想到出京时楚三信誓旦旦说长乐会属于他,不由讥讽地问道。   “棋差一招。”一向信奉无毒不丈夫的楚三便扼腕道。   “可是林如初只会说是我做的。”楚听云木然地说道,“他知道了,长乐一定也会知道。”   林如初焉有不告状的。   若长乐知道此事,就算林如初此刻就突然死了,长乐他也别想指望了。   一想到此生他要怀抱长乐对自己的厌恶与怨恨过一生,楚听云就觉得心痛难忍。   因边关之事,只怕长乐此生都不会原谅他。   可是他真的很想告诉她,那真的不是他指使的。   可她只怕不会相信他的吧?   楚听云狼狈地抹了一把脸,就要回去继续喝酒,都说一醉解千愁,他现在喝得迷糊,可是却觉得自己心中的忧愁压得喘不过气来。倒是楚三见他这般废物的样子,一时有些恼火,高大的身躯上前将楚听云给拦住。   “三皇子据说病了,你才回京,过去瞧瞧他,他一定会记得你的人情。”   废物点心的楚家大小姐生了个公主,楚三郁闷坏了,更知道,楚家的命运就都在三皇子身上了。   别说什么唯恐太子登基清算楚家了。就楚采女在宫中屡次作死的劲头,楚三老爷真担心还没熬到太子登基,就在昭阳帝理政期间就要被皇帝给灭了。他的大手紧紧地握住楚听云的肩膀,低声说道,“你别忘了,你的背后,还有楚家数百人的性命!”   红月那逆女,自己嫁给纯王做正妃,就完全不管自己的老父亲了。   楚三一想想这两年想要与红月修好,却被红月冷漠相对就觉得恼火。   要不然,父女重逢再战天下,该是千古美谈啊。   若红月真的认了他这个父亲,那他就是纯王的岳父,还管三皇子什么死活?   他直接捧纯王上位不就好了?   “有三叔在,我操心什么。”楚听云不感兴趣地挥开他的手。   他从幼年起就在为楚家拼搏,甚至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孩子。   若他没有为楚家一心一意,没有屡次与太子纯王冲突,那长乐怎么会对他那样冷酷?她那一日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心上,叫他这两年时间寝食难安,若不是在沙场上冲锋陷阵,他都没法儿叫自己的心里不出现那一句句仿佛刀子一样的话。   原来他那样执拗地与太子纯王作对,伤害了的,还是长乐的心。   可是他就那样傲慢地视而不见,理所当然。   “你真的只要为了个女人,就什么都不顾了?”楚三的声音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您说什么是什么吧。”楚听云意兴阑珊地说道。   楚三已经坑苦了他了。   不说长乐厌恶他之事,就是那谢国公,其实对他随从干了什么门儿清,那一句话,一个笑容的讥讽与厌恶,都叫楚听云觉得是自己最大的侮辱。他现在真的很怕出门,唯恐什么时候谢国公的一句话,就将他打入地狱。   因此从前觉得楚三算无遗漏,如今他却不怎么相信了。   “你!”见他无精打采,仿佛要为长乐公主废了,楚三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他本想给这侄儿一个耳光叫他清醒清醒,可才抬手,几听见一旁的小路上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小厮快步而来,脸上带着几分惊慌。   “怎么了?”   “回三老爷的话儿,谢国公上门了。”   “谢国公?”楚听云脸上顿时一抽。   他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谢国公。   这家伙不是拿捏着边关之事,想要威胁他吧?   “谢国公?”楚三也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向脸色冷淡的楚听云。他当然也隐约听说这一次边关大捷,昭阳帝封赏了一位新国公,为人姓谢。楚三这两年差事闲散,实在对前朝知道得不多,虽然知道这国公姓谢,不过也没想过什么。   他唯一有些不愉快的,就是谢国公的姓氏。   一想到“谢”这个姓氏,就叫他想到当年的种种旧事起来。   “他来寻我做什么。”楚听云就冷冷地问道。   那小厮一抖,迟疑了一下方才低声禀告道,“并不是来寻大爷,而是,谢国公是来寻三老爷的。”他一想到那粗豪的谢国公就觉得满心的畏惧,那大巴掌一下子整张桌子都乱颤的好么?战战兢兢地说道,“谢国公说来会亲。”   “会亲?”楚三眼皮一跳,总觉得肺腑莫名一凉。   不知怎么,这种感觉叫他心里很不愉快。   “三叔认得谢国公?”楚听云不由露出几分诧异。   那野蛮人……   不过想想也有几分道理。想当年楚三就是在边关做武将的,说起来谢国公的家乡仿佛也是边城,没准儿这二位还真的认识。楚听云想想就觉得没意思透了,与其理会谢国公,还不如回去房中借酒浇愁。   他推开了楚三,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楚三眯了眯眼,哪怕不愿去见那叫自己觉得听着就不愉快的谢国公,还是捏着鼻子去了。到了前院儿,听到了几声嘹亮的笑声,楚三的脸上就微微一变,盖因这笑声乃是这次因功回京受封的大舅子的笑声。   楚三太太的亲大哥啊。   他眉心一跳,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快步进门,脸上才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然而目光落在了对面一个孔武有力的高大壮汉身上的瞬间,脸色顿时变色。他就笔直地站在那里,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不可能,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怎么可能是……谢展?   他都听见牙齿打架的声音了。   “妹夫这是怎么了?”楚三太太的大哥,乃是将军府这一代的领头人,都唤一声魏大,说起来与楚三的关系不错,盖因楚三太太这两年虽然与楚三已经夫妻不睦到分房睡了,然而也没有说回娘家告状的道理,因此魏大还当楚三是好妹夫。   且楚三太太与楚三的独子就在他的麾下历练,甥舅情深,因此他越发看重楚三几分。   谢展似笑非笑地看着门口僵硬的楚三,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妹夫啊。”他拖长了声音说道。   “大哥。”楚三心里苦,这一声大哥也不知是在叫谁了。   “你们认识?”魏大是个十分热情的人,今日上门本是想瞧瞧妹妹是否安好,谁知道竟然碰上了谢国公。他虽然出身军伍没有什么心眼儿,不过与权贵交好还是不需要心眼儿的,正与谢国公言谈甚欢。   “自然是认识。”谢国公就含笑放了一个滚滚的天雷。   “这不是本国公的妹夫么。”   “哈?”魏大将军顿时傻了。   他诧异地看了看谢国公,见这壮汉不似在开玩笑,一时就茫然地去看楚三。   楚三是他的妹夫,又是谢国公的妹夫,这怎么想走不对劲儿吧?   多荒谬呢?   可是就算谢国公说得跟天方夜谭一般,可是楚三站在哪里竟然都没有反驳,顿时就叫魏大看出有些不对了。他是没啥心眼儿,可不代表愚蠢不是?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沉了下来,大手猛地拍在了案上。   “这是怎么回事?姓楚的,你敢停妻再娶?!”   因觉得楚三一定干了对不住自己妹妹的事儿,外头偷偷儿又娶了一房媳妇儿如今人家亲大哥找上门来了,魏大顿时就不干了。什么妹夫啊,当场就换了称呼,见楚三脸色苍白,总是可靠英俊的脸上露出惊慌,他就越发地相信这坏种在外头有人儿了。   “王八蛋!”   魏大拍案而起,就要抽这混账。   “等等,大哥听我解释……”眼见魏大暴起,楚三虽然心中惊惧,可也知道此刻不是发呆了时候,急忙抓住了魏大揍过来的拳头急切地解释道,“我是有苦衷的!”他真是没有想到,侄儿口中的谢国公,竟然真的是当年旧人。   是他原配的大哥。   当年,也是因谢展父子战死的消息传过来,妻子的身边无人做主,他才敢狠下杀手,彻底了断了这一场姻缘。想到当年的种种,楚三心中生出的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当然喜欢过自己的妻子,娇俏明媚,单纯懵懂,远远比那些矫揉造作的京中贵女更多几分天然的美丽。   他也曾告诉自己,好好待自己的妻子。   可是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当他的妹妹在宫中成为宠妃,当楚家一步登天,等家中的书信每每嫌弃他出身低微的妻子,当他也开始觉得她配不上他了的时候,他终于也开始告诉自己,妻子确实是配不上他的。若他们回京,他自然会被人嘲笑。   且没有妻族的助力,他每行一步都会艰难。   左右她家里头的人都死了,她就算死去,谁又能说什么?   他当年就是因为这些,才最后下了狠心,才有机缘娶了将军府的小姐。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谢展还活着。   “你说!”魏大就厉声问道。   若这妹夫当真敢对不起他妹妹,看他不把他脑袋拧下来的。   娶了将军府的小姐,还敢在外招蜂引蝶?做梦呢!   “大,大哥……”楚三硬着头皮就去看谢展,许久,方才艰难地说道,“我真的没想到,你还活着,这真的是太好了!”他的眼底流露出真诚的喜悦,还泛着淡淡的泪光,颤抖地微笑道,“见你平安,我真的很高兴。”   “呵呵……”谢国公就笑了。   他迎着魏大那茫然又疑惑的目光,起身缓缓走到了楚三的面前,俯身看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脑袋的前妹夫,笑眯眯地说道,“你还认我是你大哥?你真的给了我好大的惊喜。我妹妹呢?怎么你倒成了将军府的女婿了?”   他伸手理了理楚三的衣襟,温声说道,“你可真是叫我好找。若不是我恍惚记得当年你说你出身京中楚家,我都不知道你家大门到底往哪儿开。”他当年嫁妹妹的时候,当然也知道楚三的来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唯恐楚家早就寻不到了。   谁知道还挺好找的。   前宠妃的娘家来的。   说到这里,谢展的眼底就露出几分凛冽的杀机。   “大哥听我解释!”楚三不怕面对两个大舅子,可两个大舅子不是一家儿的就要人命了。他只觉得魏大与谢展的拳头都蛮要命的,就急忙提着心飞快地说道,“当年岳父与你,都说战死边关,她,她当场就厥过去了,哭得什么似的……”   这说的就是红月的母亲了,楚三唯恐谢展闹起来,就急促地说道,“我虽然日日在她身边安慰,可她一味哭泣伤心,茶饭不思,到了最后,大病了一场。”他见谢展冷着脸看着自己,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就伤心地说道,“药石无灵,我本想带她回京中诊治,可她仿佛不愿离开边城,有一日自己就走了,从此再无音讯,我就离开了那伤心的地方回了帝都,才,才又娶了将军府的小姐。”   这个时候,他就顾不得红月了。   “这么说,妹妹是自己走的?”谢展仿佛面色宽和了几分问道。   “她给我留了书信,说想要去寻你,我真的是……”   魏大听着楚三的话,艰难地想了想其中的因果,顿时惊呆了!   “你当初求亲的时候,可说过你没有成过亲的!”   “当年旧事,实在太叫人伤心,我一辈子都不愿想起来了。”楚三顿时洒下两颗男儿泪。   他一脸伤痛,伤痛得无以复加,显然被深深地伤害了内心。   可是魏大觉得自己的心也千疮百孔了好么?   “妹妹一向胆小,竟能有勇气去寻我的生死。”谢展见楚三流泪,突兀地笑道,“当年我与父亲就说过,沙场之上刀剑无眼,一不小心就是战死的下场,我们就跟妹妹说过,你是我们挑中的人,是她的依靠,只要有你在,就算我们死了,她一样儿可以过平安的日子。”   “对不住,我没有好好儿照看她。”   “可见她到底命不好。”谢展闭了闭眼,淡淡地说道。   这一句话,令楚三忐忑不已,就是不明白谢展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啊?   “你个王八蛋!”魏大却忍耐不住,见楚三竟然当年把自己几个骗得这么凄惨,如今人家大哥都找上门来了,已经勃然大怒,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好歹,操起钵大的拳头,一拳头就打在了楚三英俊的脸上。   楚三的脸都被打歪了,鼻血纵横,踉跄着砸在一旁的椅子上。   “你竟然骗婚!”好好儿的原配成了继室,这能不叫人生气么?   且叫魏大恼火的是,这么大的事儿,楚家竟然敢隐瞒。   眼见楚三狼狈地趴在椅子里起不来,谢展露出了一个粗犷的笑容。   “说起来,妹妹没有攀上你的富贵,是她没这个命。不过到底你们夫妻一场,我这个做大哥的就替她求个情,怎么说也是你的发妻啊?她这苦命的,只怕如今也成了孤魂野鬼,平日里没口饭吃,你做夫君的可怜可怜她,给她在府里安放个牌位,也见见后来的妹妹,是不是?”   他就含笑说道,“你如今的妻子,还没给我家妹妹请过安呢。” 第139章   谢国公说得淡定极了。   可是将军府与楚家都爆炸了好么?   怎么突然出来个原配啊?!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儿好么?   将军府的愤怒就别说了,只说楚家,楚家自然十分心虚,盖因楚家都知道当年楚三年少轻狂,在外头娶了一个门第不怎么样的寻常女子。说起来这普通的门第,当初应对尚未崛起的楚家的门庭都不怎么样,到了楚采女盛宠,那谁还能容忍楚三有个那样的妻子呢?   特别是一家子死光,一点儿妻族的力都指望不上,这不都开玩笑呢么?   因此,当楚三孑然一身地回来,说那女人死了,楚家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并且将赐当做黑历史,从此再也不提,楞装楚三是原装的黄花大好青年。这谁家能想得到,都是官宦门第,都是有身份的人,还有人敢骗婚呢?   将军府这才信了。   不过谁都没想到,就是叫楚三再想八百年,也想不到妻子的兄长竟然没死。   还因功封了国公,找上门来。   “你从前不是这样说的呀!”别人不说,楚三太太就觉得自己很受伤了。   她简直在用撕心裂肺一般控诉的声音,在控诉眼前的突变。   谢展丢了一颗雷,施施然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了楚家的一片狼藉。   楚三太太别的没听说,就听说自己突然变成了继室,顿时就接受不了了。   虽然这些年她与楚三总是有各种的龃龉,可是到底也是夫妻,哪怕知道红月是楚三的女儿,可楚三太太心底总是觉得红月多少可怜,因此在外时常维护红月一二。因她的态度,将军府与楚怡对红月的态度也都十分不错。   楚三太太那时还可怜红月,如今看起来,该可怜的,明明是自己才是。   怎么说好的没名没分的女子,变成了原配了?   想到楚三当年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那不过是一场年少轻狂的露水姻缘,并没有成亲,楚三太太此刻眼前发黑,只尖叫了一声就觉得自己说不出话了,一张嘴,眼泪就滚滚而下。她靠在因听了这些事匆匆回了娘家的楚怡的怀里,泪流满面。   “你到底骗了我多少?!”   更何况,楚三的心太狠了。   他怎么可以将曾经为自己生儿育女,受尽了苦难的发妻,就当做一个无关的,仅仅是有过旧情的女人,在她的面前胡乱敷衍几句就彻底地撇在一旁。既然明明知道红月是自己的女儿,可是这么多年,楚三的言谈之中半点儿没有谈论过红月的生母。   楚三太太心里是松一口气的,可是如今却觉得浑身发冷。   对发妻都如此无情,若来日她死了,只怕楚三也半点儿都不会提及她的。   “我也是迫不得已。”谢展的一句话,就叫楚三后院儿失火,楚三就揉了揉眉心。   他扫过一旁默默流泪的女儿楚怡。   楚怡一年前嫁入将军府,如今过得听说很不错,将军府那小子将她捧上天,爱惜得不得了,将军府里都是楚怡的长辈,自然对她也很温和,因此楚怡在将军府过的日子与在楚家没有什么两样儿,甚至知道家中变故,还能轻松地回娘家来。   只是想到另一个女儿,楚怡就有些不足了。   楚三的目光继续闪烁。   红月与谢展,一个是纯王妃,一个是谢国公,这都是最尊贵的身份。   若他能把握住,日后重新崛起并不是问题。   可是如今,就得先将楚三太太这把火给摁平,顺便还得叫谢展与红月心中满意。   “当年我怕你因此事离开我,哪里敢将此事告诉你,虽然心里难过,总是想将一切都说出来算了,可是……我没有勇气。因爱生忧,因爱生怖。”楚三英俊的脸上露出深深的痛楚,看着默默流泪的楚三太太轻声说道,“我爱惜你,所以叫你有一点想要离开我的缘故,都不敢与你提。”   “原来,你还成了有苦衷的了。”楚三太太信了他的鬼话才叫见了鬼。   “原来,王妃不仅是我嫡亲的姐姐,还是正经的嫡女。”   楚怡想到当年初遇红月,就闭了闭眼,叹息了一声。   楚三太太当年没忍住,将红月的来历告知了女儿,从此楚怡虽然没脸与红月姐妹相认,可是这么久,多少在外都会维护红月几分。她生得与红月又有几分相似,因此在京中多少有些揣测,只是红月不认,她也从不会提及。   原配嫡女,却沦落宫中做了卑微的宫女,楚怡如今想来,总觉得为红月心酸。   她觉得如今自己享受到的一切的安逸,其实都是从红月的身上偷走的。   享受到楚家当年荣耀与显赫的,可以琴棋书画安然长大的,本该是红月才是。   “我就是不明白,父亲。”楚怡想到红月直到如今还因出身被人诟病,一时就忍不住轻声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父亲会妻离子散,为何父亲对当年旧事绝口不提?王妃的母亲,真的是自己走散的么?”   那不是有病么?   照楚三的话儿来说,病怏怏的,还离家出走去蛮人那里找哥哥,还怀着孕?   正常人都不敢这么干好吧?   “你是在质问我?”楚三脸上一冷,冷冷地问道。   “并不是这样,而是想知道,为何王妃当年流落他方,前头……太太……”楚怡就换了称呼,扶着哭得颤抖不已,双肩羸弱的楚三太太,心中有些凄凉地说道,“她又有什么不能与父亲商量,一定要自己离开?”   这都太奇怪了。   “兄妹情深。”楚三干巴巴地说道。   “就算是我,若大哥哥在战场失踪,第一个想到的,也不过是求助夫君去寻他,而不是自己去找。”楚怡低声说道。   楚三眼角用力一跳。   当年红月的母亲,可不是苦苦央求过他去寻谢展的尸体么。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什么的,开什么玩笑!   “当年她就是那样离开,你不相信,我也没有法子。”楚三已经焦头烂额了,楚三太太母女是女人,且是他的妻女,哄哄也就转圜了,可是将军府与谢国公,这一个一个的都不好惹,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如今我也只与你说,她已经死了,且当年伤了我的心,我实在是不想说起她。我对红月有亏欠,这些年你也看见了,我一直想要将红月认回来。”楚三挥手叫楚怡站在一旁,将默默流泪的楚三太太扣在怀里低声安抚道,“我当初只想着,不想不念,此生缘尽。咱们之间,本不需要有她的阴影在,可是……”   他苦笑了一声。   “可是谢国公说得对,她到底是我的发妻,我总是要在地底下给她一碗饭吃。”   楚三太太就木然地听着。   她只觉得自己痛彻心扉,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妄了。   毕竟,好好儿的原配成了继室,还得在原配的牌位前俯首,哪怕日后与楚三合葬,也矮了原配一头儿。更不必说她所出的儿女,都比红月天生地矮了一头,继室的儿女,哪里有原配的尊贵?   她想一想,就忍不住捂住了嘴。   唯一庆幸的是,当年她一直扛着楚三,将楚怡嫁回了娘家。   往后不管再有什么幺蛾子,至少将军府不会嫌弃楚怡,也不会觉得楚怡有欺骗他们的嫌疑。   更何况,当年与楚三的这场婚事,是将军府为她定下。   如今婚事出了岔子,她吃了委屈,将军府就为了这个,总是会怜惜楚怡些。楚怡是个女孩儿,因此嫁入将军府会安稳很多,至于她的儿子,左右是个男人,只要有自己的真本事,谁还管他是不是原配生的,往后想要娶,能娶到什么样儿的妻子,就看他自己的本事。   一双儿女都不必操心,她此刻的心才慢慢地稳了下来。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此刻,哭了一场,楚三太太却能冷静地问了。   “我想给她在家中立个牌位。”见楚三太太闭目流泪,楚三目光一冷,之后越发温和地说道,“谢国公如今正得盛宠,与他交好,与将军府也有利,大家做了姻亲,往后也好走动,往后不也能守望互助?”   这么无耻的话一说出来,楚三太太简直就要匪夷所思了。   她当年是怎么相中楚三的?   哪怕与谢国公有这样的根源,可将军府哪里有脸攀附?   那得不要脸成什么样儿?   “父亲?”楚怡都惊呆了。   一向高大沉稳,仿佛一座青山般磊落的父亲,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是你的原配,如今过世,你立个牌位是应该的,毕竟那是你的发妻。”楚三太太简直完全就不想面对楚三了,她如今看一眼这男人都觉得恶心,声音冰冷地说道,“只是攀扯谢国公,我家还没有那样的脸皮。我也劝你别有!”   “你!”   “人家把大好的妹妹嫁给你,好日子没享受着,却死都死得凄凉,你还有脸攀亲?”   楚三太太见楚三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突然冷冷一笑,又怀疑地问道,“你没有再瞒着我什么了吧?”这王八羔子,遇上点儿事儿就说出点儿旧事来,楚三太太真担心这家伙就没有个说实话的时候。   楚三迎着妻子怀疑的目光,沉了沉心,淡然道,“没有。”   有也不告诉你。   他一脸拒绝,楚三太太不由露出一抹淡淡的伤心。   哪怕在这个时候,作为女人,她还是想听丈夫说一句真心话的。   可是真心话就别想了。   不给你送个牌位就不错了。   然而哪怕被骗,将军府暴怒,这儿女双全还能怎么样呢?将军府上门打骂了楚三一回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人家隐瞒发妻之事也没犯王法,不过是人品不怎么样,这年月儿哪里还有因为人品就喊打喊杀的呢?   倒是长乐,总将此事给放在心上,隔了两天就憋不住往敬德王府去了。   “哎呀,稀客啊。”敬德王就笑眯眯地迎出来,把大婚得美滋滋的公主殿下给接进门去。   再一瞧,小姑娘水灵灵的,显然被滋润得不错,那眼角眉梢都带了与从前不同的风情,敬德王为老不尊地坏笑了两声,正想取笑一下侄孙女儿那眼眶下头隐隐的黑眼圈,眼见闺女长平郡主进门,急忙收拢了脸上的笑容。   “你驸马对你还好吧?”他板着老脸很有尊严地问道。   长乐的嘴角抽了抽。   林驸马在她的身后同样嘴角抽了抽。   “可好了。”   “那就行,敢对你不好,回头咱们一块儿敲他板儿砖啊?”   林如初真想问问这老头儿,有多大的勇气,当着人家驸马的面儿就要敲他?   先送这老头儿去大理寺瞧瞧刑罚好了。   他只是微笑如同春风地扶着笑嘻嘻的长乐在一旁坐了,自己安静地坐在长乐的身边看着敬德王这老东西在自家公主身边使坏,顿了顿,见长平郡主看着自己,又微微颔首,这才对敬德王说道,“公主大婚之后就一直惦记王爷,说王爷是她最亲近的长辈,大婚之后必要来拜见王爷才行。”   “那当然,我与长乐谁跟谁啊!”老头儿顿时连后槽牙都笑出来了。   不过是说了一句客气话的林驸马都惊呆了。   “你瞧着日子过得不错,这驸马,可见陛下没有指错。”   要说昭阳帝那乱点鸳鸯谱的,也是没谁了。   二公主与四公主就是皇帝陛下眼神儿不好使的前车之鉴。   至于余下的几个公主,大驸马老实得简直就是懦弱,完全不成器,三驸马仗着自己是皇帝陛下的母家,夜夜笙歌不知有多少的小妾通房,三公主也只能忍着,余下的七公主还小不必说,就说五公主,这都赐婚多久了,长乐都大婚了,这还没个信儿呢。   能瞧着比较幸福的,也只有自己钦点的驸马了。   “表哥对我可好了,母亲父亲对我也好,姑姑你不知道,母亲在家里做着我最喜欢的点心呢。”襄阳侯夫人,林大太太那是把长乐捧在手心儿里喜欢的,特别是公主殿下也没有什么公主的身份儿,天天早上起来就往襄阳侯府里钻。   林大老爷夫妻天天有个笑嘻嘻讨喜的媳妇儿承欢膝下,那日子过得特别开心。   提起这个,林如初都觉得心里酸酸的。   林大老爷夫妻对他,如今远远不及对长乐了。   “那就好。”林家是聪明人,长平郡主就很放心,只是她还是拧了拧眉心。   “……你去给林家祖母请安了么?”   “谁啊?”沉浸在幸福里的长乐哪儿还记得林如初有个什么老祖母啊。   “太夫人啊。”长平郡主就扶额。   这侄女儿这么呆,往后可怎么办呢?   长乐呆呆地坐在座位里想了半天,才猛地想到,长平郡主说的就是襄阳侯太夫人了。老太太如今住在襄阳侯府的旧居,与心爱的二孙子一家子住在一起,仿佛卧病在床的样子,因她许久没有闹腾了,长乐都很久想不起她来了。   “不好吧?”她迟疑了一下,试探地说道。   “什么不好?”难道上门去瞧瞧会不好?   长平郡主也不喜欢当初风言风语说昭贵妃母女坏话儿的襄阳侯太夫人,只是她同样知道,这世道孝道大过天的,襄阳侯太夫人纵有千般不是,可那也是林如初的曾祖母。长乐虽然是公主,可下嫁林如初之后公然不去给襄阳侯太夫人请安,那就是不孝。   更有甚者,会叫人非议,她对赵皇后不敬。   因为襄阳侯太夫人是赵皇后的外祖母。   “都说先论国礼,再论家礼,若我与太夫人相见,不得先她来拜见我么?”长乐就偏头很担忧地说道,“太夫人我听说重病加身呢,起不来床,若是为了给我请安非要起来,折腾得人仰马翻,那不是我不孝了么?何必呢?还是算了,叫老太太好好儿休养着,好好儿珍重,我不差这一场拜见磕头。”   “来日方长呀。”她偏头,笑眯眯地说道。   就是不知道襄阳侯太夫人一把年纪的,能不能熬到来日方长呢。   “……我明白了。”   长平郡主瞧着侄女儿那狡黠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回头她就把这番话给传出去,叫大家知道,公主殿下不是不孝,而是太孝顺,太为老太太着想了。她一想那些喜欢八卦的人的目瞪口呆就觉得可爱,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方才笑着说道,“你这借口不错。”   作为皇帝的爱女,其实只需要一个不是很能说得通的借口罢了。   而不是横冲直撞,瞪着眼睛说就不去请安。   虽然快意,然而两者的结果肯定是不一样儿的。   “这可是我自己想到的。”长乐觉得自己如今特别地聪慧,特别地心机深沉。   她还神神秘秘地凑在长平郡主的耳边说话。   长平郡主都觉得林如初娶了长乐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这种看见了她就觉得开心,眼睛不由自主就会弯起来,如此一生是多么的快活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摸了摸长乐的脸颊说道,“往后都要如此,到时候还能修个好名声,也叫你与你驸马脸上有光。”   “你放心,我当然要维护表哥了。”   长乐点头应了,这才说到自己寻长平郡主的事儿。   “我听说谢国公怎么去了楚家,这两日楚家还屡次登国公府的大门?”提起昭阳帝的不快,因担心谢展这初来乍到的叫楚家给拖下水坑了长平郡主,外加谢展救了林如初,她就忧心地说道,“父皇都不高兴了。你也知道,楚采女失宠,父皇现在最讨厌楚家。他这个时候与楚家交往,只怕父皇回头就厌弃了他了。”   “楚家之事,我知道。”谢展对长平郡主并不隐瞒什么的,长平郡主就淡定地说道。   “姑姑知道?”   “楚家找上国公府的门的时候,我也在国公府,他把从前旧事都与我说过。”   谢展对长平郡主一向是什么都不隐瞒的,更何况与楚家这么大的要事,他当然不会有一点的隐瞒。提起这个,长平郡主平凡的脸上就露出淡淡的杀意,低声说道,“若不是……我真是恨不能将楚三给杀了!”   “怎么了这是?”长平郡主难得这样动怒,长乐就好奇地问道。   “谢展有个妹妹,当年在边关时,他家相中楚三是个可靠的人,因此将妹妹嫁给了他。”见长乐看着自己惊呆了,长平郡主顿了顿,就冷着脸说道,“你也没想到是不是?谢展与楚家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   “不是……”长乐就觉得这乃是晴天霹雳啊。   她知道楚三当年是娶过一门亲,那是红月的母亲啊。   若说谢展也有个妹妹嫁给楚三,那岂不是说……   “国公他妹是……”   “你听我说完。”长平郡主开口就堵住长乐,眉眼冷峻地说道,“他千辛万苦地回来,想着寻回自己的妹妹,可谁知道查来查去,倒是查到了楚三,却发现楚三太太乃是将军府的小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楚三与他说,他妹子是离家出走,死了。可是你觉得,这话你能相信么?”   长乐用力摇头,张嘴叫道,“红……”   “所以,我跟他说,楚三当年做了什么,你没有证据,也或许是楚家与将军府图谋,为联姻做了什么坏事。可是先闹楚家个鸡犬不宁,回头寻了证据叫楚三身败名裂,妻离子散,才叫给他妹妹报了仇了。如今你看,就为了这原配的牌位,楚三不是与将军府闹起来了?将军府不是也脸上无光?!”   长平郡主就冷笑了起来。   “嗷!”说不上话儿的公主殿下顿时叫了一声。   “你说吧。”长平郡主见长乐急得直摇尾巴,就忍不住挑眉说道。   “我我我……”公主殿下急得瞪眼睛,终于把嘴里的话给憋出来了。   “那谢国公是红月她舅啊!” 第140章   正从容冷笑的长平郡主就跟挨了一闷棍似的。   “你说什么?”   换了谁也想不到长乐能憋出这么一句话啊。   又不是戏本子,哪里有这么多的戏剧性。   “我说谢国公是红月她舅啊。”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长乐急死了,她真是万万想不到竟然还能听到这样奇特的传闻,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恨不能抱住长平郡主的大腿把一切都给交代清楚。   “你说红月是他外甥女儿?”   “如果楚三就在边城娶过那一个的话,那就一定是了。”   红月从未说过母家姓什么,不过长乐觉得肯定就是了。   红月的生母,父亲战死边关,兄长始终尸体都找不到了,这不就是谢国公的翻版么?   《我的前半生》里明明写的呀。   别看公主殿下更关注里头的爱情故事,可也想瞧瞧人家天神之前是过的什么日子来的。   因此如今想来,每一条都对的上了。   “是纯王妃对你说,谢国公是她舅舅?”长平郡主就皱眉问道。   她对于红月一介宫女却成为皇子妃,其实没有什么反感,反正娶宫女的是纯王,纯王觉得幸福快活就好,跟外头那些八卦长舌妇们有什么相干呢?能被纯王喜欢得不得了,那就代表红月有值得被喜欢的地方。且她一直觉得红月是个稳重纯善的姑娘,因此对红月印象不错。   可若是红月为了给自己多个得力的母家撒谎骗人,还糊弄长乐来说,那长平郡主可就要不客气了。   “这真的不是。”长乐一见长平郡主就知道她真是想多了,急忙凑上去急切地说道,“当年红月说起她的身世的时候,还没有谢国公什么事儿呢。这事儿,姨母母亲她们都知道,并不是红月瞎编的。”   她想到谢国公与红月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一时就欢喜起来。   红月在宗室立足不稳,因为什么?   不过是因出身。   若谢国公当真是她舅舅,那红月最后的一块短板就算补足了。   且有谢展撑腰,红月莫非还不能报仇了?   “皇后娘娘都知道?”长平郡主不由诧异地问道。   她顿了顿,就诧异地说道,“红月是楚家女?!”真是万万没想到啊,红月竟然还有楚家的血脉,一提起这个,长平郡主就很复杂地看了正为红月欢喜的长乐一眼,觉得这侄女儿心真的蛮大的。   身边跟着楚家女,竟然还能没心没肺地活着,完全没有芥蒂与防备。   若换了是她,哪怕知道红月为人极好,也会不动声色地疏远。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长乐就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怨不得,将军府的那个新媳妇儿,与红月生得这么像。”长平郡主就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说的就是楚怡了,可是长乐现在哪里管这些,揪着长平郡主的衣摆火急火燎地说道,“咱们快请谢国公过来吧,姑姑。我也请红月过来。”她急得不行,就想着红月这肯定是不知道谢国公的来历的。   纯王妃娘娘最近忙着造人,哪儿有空看天神的前半生啊。   “行了,瞧你急的。”长平郡主虽这样说,可是却手头儿不慢,几句话就叫人各自往谢国公府与纯王府上去信儿,请人都过来。当谢国公与纯王夫妻一同赶过来时,谢国公迎面见了红月,就微微一愣。   之后他皱了皱眉。   “这就是我二嫂纯王妃了。”长乐在外人面前,一向称呼红月为嫂子的。   “见过两位殿下。”谢国公一边颔首,一边不时将目光投在红月的身上。   “王妃倒是瞧着面善。”他低声说道。   长乐眼睛都亮了。   红月却一脸茫然。   “这是怎么了?”她今日大白天的就叫哭唧唧的纯王给缠在了床上,若不是敬德王府的帖子,人家纯王说了,一整天就不开房门了来的。此刻纯王的眼底还带着伤心的泪花儿,红月拢了拢自己整齐的衣裳,低声与长乐问道。   打从嫁给纯王之后,她就越发端庄,绝不穿些色彩妖艳的衣裳。   因为背地里有不少的闲话,说是她妩媚妖娆,魅惑了纯王,迷得纯王非她不娶。   这样的话,只要不传到后宫去被宫里的赵皇后知道,也没人会给红月做主。   “这位是谢国公。”长乐一脚踹开黏糊糊的她二皇兄,抱着红月的手臂拖着她走到了谢国公的面前,一张小脸儿欢喜得红扑扑的,仰头对谢展认真地说道,“国公不是说,您的妹妹曾经嫁给了楚三老爷么?”   红月的身躯猛地一震。   “是啊。”谢国公心不在焉地看着红月回答。   他就看见面前端庄美丽的纯王妃,突然看着他流下了泪水。   一滴滴晶莹的眼泪,就砸在了谢国公面前的地上。   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红月的头。   “别哭啊,哭了就不好看……了……”他急忙又收回手。   “您姓谢?”红月声音哽咽,只觉得心头一片的苍白,竟什么都在此刻说不出口。   这个人出现得太突兀,叫她猝不及防。   谢展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母亲也姓谢,她早年也嫁给了楚三。她曾经说过,当年在边城尚未嫁人,谁疼爱她的就是兄长。从前儿扛着她在外头玩耍,喜欢摸她的头,她哭一哭,就什么都肯答应她。”想到那些年与母亲颠沛流离顿时岁月,还有母亲含着眼泪回忆当年的那一点点温情与幸福,红月只觉得心中疼痛,可是却又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   那个时候她躲在母亲的怀里,曾经那么憧憬。   若舅舅还活着,他一定也会像珍惜母亲一样珍惜她。   他会保护她们,不会叫她们有一点的伤害。   “你,你母亲……”   “她遇人不淑,嫁给了狠心的人,半生不幸。”红月泪眼朦胧地看着怔怔的谢国公,慢慢地软了身子,叫身后的纯王急忙扶住她,努力了很久方才提起一口气继续说道,“她也曾说过,若不是舅舅下落不明,就算借给畜生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害了我们。”   “你真的是?”   “舅舅啊!”一声凄厉的哭声,突然在敬德王府里响起。   长乐从未见过红月这样哭过。   她曾经也在自己面前因当年的困苦落泪,可是那却与此刻是不一样的。   那种仿佛找到了可靠的人,仿佛可以将一切委屈都哭诉出来求他给做主的样子,是长乐从未见过的。哪怕这其中还有很多需要分辨,需要整理的事,可是谢展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接住了扑进自己怀里的女子。   她就抱着他大哭,仿佛要将此生的坎坷与母亲的悲苦都哭出来一般。   “你真的是妹妹的女儿?”谢展问了红月,又求助地看向长平郡主。   他被叫过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儿的提醒,这个时候,哪怕是天神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真的是,真的是的呀。”长乐见红月只知道嚎啕大哭,话都说不出来了,急忙在一旁说道,“红月的母亲就是嫁给了楚三,当年您失踪,红月的外祖战死,她母家没人儿了,母女俩的性命就都落在了楚三的手上。”   她又努力想了想,想到红月曾经与自己说起过的她生母的小习惯,急忙说了两句。   顿了顿,她又有些害臊地说道,“我知道得不多,只是这些蛛丝马迹,您都能想想,是不是您的妹妹。”   那些习惯还有特点,都叫谢展轻轻点头,下意识地护住了怀里的红月。   纯王在一旁欲言又止。   那个什么……抱一抱还是给放开吧?   “你说的畜生是怎么说?莫非当年楚三抛弃她们母女了?”谢展这一句就问得杀气腾腾了,当初他查访到了楚家,发现楚家三太太另有其人,心里就生出了很严重的怀疑与危机,当时就觉得,只怕楚三是做了什么坏事。   如今见红月哭成这样,再想想她口中妹妹不在人世,还有那些年的辗转,他就忍不住露出怒容。   “何止是抛弃呢?简直就是骇人听闻了。”见谢展果然是红月的舅舅,那长乐就真的很放心了,她哄着红月从谢展的怀里退出来,见她执着地抓着谢展的衣摆,仿佛一松手,这唯一的血亲都要消失不见,那仓皇畏惧的样子,叫长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舅舅哪儿都不去,你别怕。”   见了红月这样,谢展也觉得心酸。   明明她已经是尊贵的郡王妃,可是仿佛心底,还是当年那个失去了母亲,从此孤苦的小姑娘。   “舅舅。”红月摇了摇头,依旧抓着谢展的衣摆不放。   她是真的怕了。   如今有了亲人,可是她又为唯恐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转眼就会成空。   若此刻谢国公说,他不是她的亲人,那得到又失去,她还怎么活呢?   “你还有我呢。”纯王扶着她,轻声说道。   他坚实的手臂环住她,护住她,仿佛能为她遮风挡雨。   谢展有些复杂,又有些欣慰地看着纯王这样心疼红月。   他回京之后,因从前并不是什么权贵,唯恐在朝中立足不稳,因此一直在留意这朝中的动向,也知道皇家几个皇子的情况。太子连生两子,与宣平候府嫡女出身的太子妃伉俪情深,如今地位稳固。三皇子因被帝王厌弃,如今重病于府中这也不必说了,至于纯王……   别人议论最多的,就是纯王是太子的臂膀,却只娶了当年长乐公主身边宫女为王妃。   那时他就觉得,纯王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人家皇子都很担心自家王妃身份不够高贵,不能给自己带来荣光,可这纯王还真是什么都不在乎。   宫女,那是服侍人的,纯王母子竟然也愿意。   特别是他还听说纯王对自己的王妃十分爱重,这大婚一年有余,王妃却没有有孕的动静,然而纯王却并没有说什么,外头怎么想给他送个侧妃,纯王就是不答应。当时他还当个西洋镜儿看着,如今想来,一时心里滋味五味陈杂。   他要感激纯王,对红月这样好。   他也欢喜红月嫁对了人,这艰难的一生,总算还有一点的幸福。   哪怕是在西蛮当了十几年的野蛮人,可是谢展此刻的眼眶也忍不住湿润了。他只觉得心酸得要命,看着纯王怀抱着红月毫无保留的疼爱,许久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杀气腾腾的笑容,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   “当年国公一消失,楚三当场就是一碗毒酒啊。”长乐见谢展魁梧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就抹着眼泪哽咽地说道,“若不是她们母女福大命大,逃过那一劫,只怕如今国公你就真的连个外甥女儿都没有了。最恶心得是,楚三对当年在边城娶亲,一直隐瞒当做从未发生过。”   楚三隐瞒婚事,谢展隐约是知道的。   虽心中怀疑将军府知情,可他那日见到魏大的表情就有些迟疑,因此另说了些刻薄的话,叫将军府对楚三不满。   可是他真是没有想到,楚三竟然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当年他被俘虏,被锁链拖拽着拖进了西北的荒凉之地,只剩下一口气儿的时候,甚至还在庆幸,庆幸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一个可靠的男人,哪怕他们都死了,可是妹妹依旧可以过得很好。   他只觉得心痛难忍。   所嫁非人,于是,他的妹妹因此而死。   “当年我与母亲曾经来找过他,可那时他已经娶了将军府的小姐。”红月靠在纯王的肩膀上,美丽的脸上都是泪痕,虚弱地说道,“母亲看了一眼就崩溃了。舅舅你不知道,她,她……”或许那个时候,她的母亲就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勇气了。   为了女儿支撑着自己最后一口气,可是还是没能熬得下去。   “若不是皇后娘娘救了我,庇护在宫中,我早就死了。”   谢展闭眼,眼角流淌下两道晶莹的水痕。   长平郡主听得都惊呆了。   许久,她叹息了一声,握住了谢展不知何时紧紧握起的大手。   “别的我都不想说,只想说……报仇。”她努力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双目赤红,从未见过一向笑嘻嘻的谢展竟然有这样悲痛的时候,她心痛难忍,抬手摸了摸谢展的脸,轻轻地说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当年流过的血泪,咱们这一次,要叫他们一一偿还。”   “有国公在,真的就有人给咱们做主了。”长乐抽抽搭搭地说道。   “只是当年旧事,并没有什么证据。”林如初虽也同情红月遭遇,不过他一向冷情,感慨有限,此刻就对谢展轻声说道,“也是因并无证据,楚三反口只说是诬告,我等也无可奈何,因此这些年一直都不能控诉他。”   “证据?”谢展咬着牙齿问道。   在场几个都老老实实地点头。   “在西蛮,拳头大就是道理,还要什么证据。”谢展在蛮人的地方混了那么多年,就知道一件事儿,拳头大就是王法。只要拳头大,就能说了算,说出来的就得叫人服从。哪里有林如初等人的细致谨慎呢?   “我如今嫁给纯王,依附太子,若无凭无据控诉楚三,只会叫人非议,说我是以此为名,为皇后娘娘打击楚家。舅舅你或许不知道,宫中当年曾出了一位楚贤妃,乃是楚三的妹妹,与皇后娘娘之间仇深似海。”   红月就是顾虑这个,因此方才忍耐着。   且以子控父,若被人当成诬告,她身上就要背上莫名其妙的不孝罪名。   她自己也就算了,可是纯王该怎么办呢?   他娶了她,这么久对她没有一点儿的不好,她怎么能拖累他?   “那就叫这畜生逍遥法外了?”谢展大声问道。   林如初就微微笑了笑。   谢展的目光就落在了林如初的身上。   这两位是在西北打过交道的,谢展自然知道林如初心机过人,且一肚子坏水儿,还曾经很欣赏过这位俊秀的能干青年,如今见林如初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谢展的心中一动,就默默地看住了他。   “我听说,国公去了楚家门上,叫楚家立原配的牌位?”   “是啊。”那时候谢国公不过是觉得妹妹可怜,想给妹妹找个场子。   早知道楚三是那么个混账,他不弄死他不算完。   “夫妻生隙,这法子很好。”林如初就温声笑道,“那不如按兵不动,先叫楚家与将军府因此事闹上一闹。楚大人为此事撒谎,将军府与如今的三太太只怕对他心中怀疑,来日……毒杀原配这种事,也不必控诉得天下皆知,只叫三太太知道些就好了。”   “那不是一样儿没有证据么。”谢展就皱眉道。   “存了怀疑的婚姻,还要证据做什么?再三被欺骗,三太太只怕早就不相信楚大人的任何话。咱们不需要证据,只需要三太太信了就好。”楚三太太会不相信楚三有胆子毒杀原配么?不,她一定会相信的。   只要楚三太太相信了,那她必然会与楚三反目。   这不是欺骗的问题,而是人命的问题。   楚三太太自己也保证不了,一不小心哪天叫楚三给毒死一把是不是?   就算是为了自己,她也一定会与楚三断绝。   这种事是瞒不过与楚三太太休戚相关的将军府的,瞒不过楚三太太的一双儿女。只要这些人知道了,那楚三与众叛亲离有什么分别?就算他在外头道貌岸然,可是内里却什么都没有了。林如初要的就是楚三一无所有。   至于楚家与将军府反目,只要有一点的风风雨雨,那什么八卦流言的,也不怎么需要证据是不是?   想当年传言长乐公主跋扈霸道种种的流言,以长乐盛宠的公主之尊,都没法要证据表示她其实并不是那样的人,而是捏着鼻子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流言与非议满天飞。楚三还不及长乐有皇家庇护,也只能干受着。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只要有流言蜚语,说楚三当年毒杀发妻,楚三又能如何辩驳?   流言而已,当不得真。   或者说是,愿意将他当真的,就能当真。当他是流言的,也不过是流言。   虽然这么干小人了一些,不过对一个畜生还需要什么光明正大的,林如初一点儿害人的心理压力都没有,见谢展垂头思索,就微笑,温声说道,“到时候,他才是百口莫辩,咱们只需要冷眼旁观,就可以看着他自己去死。”   谢展动了动嘴角。   这与他大开大合的办法不同,可见这读书人的心……真毒啊。   他想了想,若自己身上背了这么大的流言,只怕也只有一死以证清白这一条路走了。   “从前你这么不这样做?”他突然开口问道。   “从前也没有您出现,叫人都知道,他口口声声从未娶亲是骗人的。”楚三之前的名声不错,贸然出来一个原配,这谁都不信啊。如今他已经有了撒谎的前科,再多上个弄死身份寻常的发妻攀附将军府的名声,这才有人信不是?   林如初就淡淡地笑了。   “你说得都很有道理,只是,就这么叫他白白地被放过?”长平郡主却觉得谢展与红月十分可怜了。想要惩罚畜生,莫非还要忍耐着只能就这样看他的下场,却不能自己出手么?她虽然从前对父亲敬德王总是随心所欲有些腹诽,不过此刻却希望自家也能随心所欲一把。   “当然不是。”林如初神秘地眨了眨眼。   “嗯?”   “忘记发妻,无情无义,别管有没有毒死妻子,就单论无情,也该做大舅子的为妹妹做主,把畜生往死里打了。”林探花翩然一笑,无比的风采,笑得没有一点的烟火气,仿佛谪仙一般。   谢国公懂了。   三日之后,京中爆发巨大新闻。   盛怒的,以妹托付却被混账无情辜负的谢国公大人,当街打人。   楚三大人血洒长街,重伤昏迷。 第141章   “你们给朕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国公暴打朝臣,这惊天的血案顿时就叫昭阳帝出离地愤怒了。   这还有王法没有?   影响太坏。   打人都不知道套个麻袋躲角落里偷偷儿打不成?   皇帝陛下气的不轻,顿时就命人将一干人犯给捆到了自己的面前。他愤怒,他咆哮,他奋力拍桌儿,却见下头的谢国公还一脸笑嘻嘻地咧着大嘴对自己笑,那手上的血迹还没有干涸,一时气得不轻,大声问道,“你还觉得很开心不成!”   “是,臣是觉得很痛快,很开心。”   谢国公就无比耿直地回答了。   野蛮人的人设不崩啊。   昭阳帝惊呆了。   好吧,之前因谢国公往楚家门上去,皇帝陛下因此不快之事来历历在目,可是如今看着谢国公把楚三给揍了,也蛮叫昭阳帝生气的。都说了,别在大庭广众的打人,这不是明显不将皇帝的威严放在眼里么。   “你!”昭阳帝想骂,然而想到谢展忍辱负重在西蛮困苦了十几年,又觉得不忍心。   这可是功臣……   皇帝陛下还真舍不得骂他。   “你到底想怎么着?”昭阳帝就不客气地问道。   “陛下,那小子祸害死了我妹子,臣一生为陛下尽忠,自己死而无憾,可是臣的妹子不过是个小女子,只知道依附父兄夫君,却死得不明不白,难道臣不该打这个畜生?”谢国公此刻的笑容里就带了真情实感的愤怒与伤心。   他字字血泪,看着哑口无言的昭阳帝轻声说道,“但凡是个温柔妥帖的夫君,臣的妹子难道就能这么死了?什么病重不起,什么离家消失,若他日日守在臣妹子的面前,难道会叫这一切发生?他嫌弃她无依无靠,可以,可是为什么……”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陛下冤枉!”楚听云今日也追着谢展来了御前,他的脸上也有几块淤青,都是当谢展暴打楚三的时候阻拦时被迁怒揍的,这些淤青令他狼狈不堪,可是谢展的问罪更令楚听云惊怒交加,他急忙跪下说道,“臣的三叔,绝不敢如此狠辣。”   其实……楚听云还真有点儿相信谢展。   虽楚三并未对他说起过当年旧事,可是叫楚听云说,弄死一个没有用还阻拦自己前程的妻子,对于信奉“无毒不丈夫”的他三叔而言,还真的蛮可以理解的。只是此刻若认了此事,那楚家就不必在京中做人了。   “臣的三叔是个重情的人,他……”   “重情的人,才敢去将军府骗婚,说自己从未成过亲呢。”纯王就在一旁冷笑说道。   楚听云死死地看了纯王一眼。   如今楚家摇摇欲坠,他何曾在纯王面前这样憋屈过。   “这有你什么事儿啊?”昭阳帝都听得呆住了,听到纯王开口,就皱了皱眉。   关于楚三与谢国公的恩怨纠葛,他其实知道一些,也知道如今楚家与将军府都要因为这事儿打起来了。将军府就算再恨楚三的欺骗,可是与楚三都有儿女的纠葛,如今就憋着气呢,还来御前抱怨过。   至于楚三……   昭阳帝嘴角一冷。   不管楚三有什么苦衷,可是隐瞒曾经娶亲,甚至当与将军府嫡女成亲之后,就对发妻绝口不提,只看着一点,楚三的为人就不怎么样,至少卑劣寡恩是有的。如今他都觉得当年的自己简直就是遇到了一个假的楚家。   怎么一认清了,各个儿都跟变了个人似的?   “行了,他是什么人,朕心底有数。”因楚听云为楚三说话,昭阳帝就露出几分不快。他看着下头恭敬地跪在自己身边,仿佛两年的边关风雨磨砺得变得圆滑了一些的楚听云,脸上就带了几分怀疑。   他甚至都怀疑楚听云到底知不知道楚三是个什么东西。   若说楚听云对自己三叔什么都不了解,那也太骗人了。   就连皇家,皇长孙都知道他叔每一回尿床的黑历史呢。   昭阳帝的嘴角就越发冷淡。   楚听云仿佛察觉到了昭阳帝的冷淡,隐在袖下的手微微颤抖,心中生出一股悲凉。曾经楚家那样风光,楚采女曾经是后宫中最显赫的妃嫔,他那个时候站在皇帝的身边意气风发,何曾想过有一日,楚家会风雨交加呢?   昭阳帝显然已经对楚家生出芥蒂。   看那冷淡的模样,且都不为楚家做主,就可以知道楚家已经失了君心。   楚家的前程在哪里?   他自问已经心力交瘁了。   “谢国公做事,还是情有可原的。”果然,昭阳帝的语气一变,就偏心到了谢展的身上。他揉着眉心想了想,方才淡淡地说道,“但凡热血男儿,听到妹妹过世,自然会迁怒妹妹的夫婿,左右你三叔也并不是那样无辜,此事到底了结,你三叔也该挨这一顿。”   “陛下!”楚听云霍然抬头。   昭阳帝不在现场,当然不知道楚三到底如何的重伤。   谢国公一点儿都没有留手,把楚三的脸都要打碎了,说一句奄奄一息都是客气了。   当时他都不敢去碰楚三,都觉得碰一下,他三叔就会丢了命。   那歪曲的骨头,满地的鲜血,叫楚听云的双耳想想都嗡嗡直响。   “难道不是他做错了事?一个女子的终身,若没有谢国公平安归来,朕瞧着还没有人与她做主呢!”昭阳帝见楚听云还敢悲愤地看着自己,一时都被恶心坏了。他冷笑了一声,点了点楚听云淡淡地说道,“往后,楚家都安分些,别叫朕……”   他顿了顿,没有说什么。   然而不耐之意已经昭然。   楚听云慢慢地,僵硬地垂下了自己的头,双手紧紧地扣进了手心。   “活该。”纯王见楚家没有在御前捡了便宜,顿时神气活现地说道。   “朕就奇了怪了,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呢?”今天纯王真不是一般的活泼,上蹿下跳,猴子似的很怕显不出来他,昭阳帝都觉得讨厌坏了。他就觉得纯王有这么大的精神,还不如赶紧跟自家王妃去生个儿子。   太子一个儿子一个儿子地生,还十分安静内敛呢。   精力这样旺盛,不去生儿子都可惜了呀!   “父皇怎么说话呢?儿臣这是关心则乱。”纯王一向在昭阳帝面前倔头倔脑的,早年昭阳帝还拍着他的大脑袋骂他两句逆子什么的,不过如今皇帝陛下也懒得说了,说了也不顶用啊,就很习惯地叹气。   “谢国公家事,与你关心个……什么!”他勉强没有爆粗口。   “谢国公是儿臣舅舅啊。”纯王理所当然地说道。   “胡说!”这倒霉儿子母家明明姓王!   昭阳帝顿时愤怒了。   “谢国公是儿臣王妃的亲舅舅,这父皇您不知道吧?”纯王一点儿都没有察觉亲爹想往死里抽他的激烈想法,今天是纯王殿下的出场,见昭阳帝冷冷地看着自己,纯王就梗着脖子与谢展哥俩好儿地靠在一起。   “什么?”昭阳帝简直被这谢家楚家这等狗屁倒灶的关系给一闷棍打蒙了。   这要是不伶俐些的,都得迷糊过去。   “姓楚的当年不是娶了国公的妹子么,那娶了媳妇儿不得生儿育女啊,儿臣的王妃就是国公的外甥女儿了。”纯王今日是真心欢喜。一则就是因红月有了至亲,往后身后的靠山又多了一个,这可不是襄阳侯府那种叫京中世家非议的干亲。   这是亲舅舅。   往后,红月可可以被称一声公府贵女了。   且为国尽忠的谢国公流落宫中的外甥女儿,这样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再叫人诟病,反而会令人怜惜红月的可怜。至于楚三,就算承认他是红月的父亲又怎么样呢?都要被谢国公给打死了,还有脸认女儿么?   当然,显然纯王殿下现在还不知道楚三是怎样的厚脸皮。   “可是……”昭阳帝这可都没听过。   “所以国公……舅舅才这样恼怒。妻女尽都可以抛弃,为了荣华富贵,为了锦绣前程……”纯王特别顺溜地就对谢国公大人改了称呼,此刻侃侃而谈,对昭阳帝近一步地普及这乱七八糟的关系道,“为夫不义,为父不慈,这种畜生有何面目立在这朗朗前乾坤之下。”   “殿下慎言!”楚听云简直气得浑身发抖。   楚三对他说过,红月是他的亲生女儿。   那时楚听云多少有些疑虑。   可是不管如何,都不是纯王可以任意污蔑楚三人格的理由。   更何况……如今红月为纯王妃……   “本王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以为你是谁?”纯王就不屑地问道。   他嗤笑了一声,冷冷地压低了嘴角,露出格外的威严。   “楚听云,楚家养大了你的心,你也敢跟本王这样放肆!一介臣子,就该知道做臣子的身份!且以我家王妃的立场,骂楚三一句不配为人,天经地义!当年旧事如何,你回去问问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昭阳帝就觉得哎呀……他家二皇子怎么格外地坚挺起来了。   “有种叫楚三说实话!”纯王就大声说道。   这个就不大能够了。   楚三尚且昏迷,没准儿啥时候醒来呢。   只是纯王越这样遮遮掩掩,昭阳帝心中就越发生出几分好奇与揣测。   看样子,肯定楚三没干好事儿就是了。   “回去吧。”这场被殴打,到了这儿就算是完了。   楚听云白白进了一次宫,硬是什么公道都没有讨回来。   他的心都凉了,呆呆地看着上方对自己在再无慈爱的昭阳帝,想到当年,帝王也是曾经将他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疼爱,一时只觉得心中酸涩,又觉得前程一片茫然。不说太子登基往后的事儿了,只说昭阳帝在位,只怕楚家也只有这样了。   且谢国公打了楚三,昭阳帝竟置之不理,这京中谁还不明白楚家彻底失宠?   这样的印象一旦传出去……   往后,只怕也没有人能把楚家放在眼里了。   “陛下,臣刚刚回京,思念臣的妹妹与七公主,求陛下开恩,叫臣能见一见七公主。”楚听云是再也不敢提楚采女了,虽然知道提自己妹妹只怕昭阳帝心里也不怎么高兴,可是除了楚家大小姐,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楚家大小姐如今还妾身未明,虽说生了七皇子,可没名没分的……   “去吧。”昭阳帝冷淡地说道。   反正七公主不过是个女儿,楚听云也翻不了天。   “多谢陛下。”楚听云干涩地磕头,慢慢地垂头退了出去。   “呸,阴险小人。”纯王就唾了一口。   “你够了啊。”昭阳帝真是觉得自己又重新认识纯王了,无奈地看着纯王殷勤地追在谢展的后头叫舅舅,那比叫爹还亲,昭阳帝这心里头就觉得特别地生气,简直不爱看纯王那张充满了讨好与狗腿的脸了。   更何况今日长乐进宫,他就起身决定去看闺女。   皇帝他闺女正抱着一只肥仔儿笑得仰面朝天在软塌里起不来。   都是因为听说楚三老爷被打得满脸血呀。   “活该。”她仰头哼了一声。   “活该。”四皇子奶声奶气地跟着学。   皇长孙阁下看着这只肥仔儿以胖嘟嘟的小身子将姑姑的怀抱都占满了,硬是一根手指头都搭不上去了,站在一旁的地上想了想,对弟弟长宁指了指不远处的点心。二皇孙很听他哥的话,摇摇摆摆地捧着点心回来,站在他哥几步之外,抱着点心老老实实地站着。   皇长孙对四皇子指了指他弟怀里的点心。   皇长孙他叔流着口水滚下来,和自家二侄儿滚在一起。   “皇叔吃。”长宁乖乖地贡献点心。   他叔没时间理睬他,哼哼着抱着点心就啃。   皇长孙心满意足地爬到姑姑的怀里趴好,精致的脸上露出一抹小小的得意。   “这真是……长生这到底像谁啊。”昭贵妃都惊呆了。   太子妃就觉得好一言难尽啊。   像谁……   像皇长孙他舅。   太子妃恨不能捂住脸当做没有看到,咳了一声,见四皇子被忽悠得给口吃的就被骗走,万分地就觉得对不住昭贵妃娘娘了,就沉了沉脸色,对儿子说道,“你长大了,不可以任性,不可以欺负叔叔,知道么?”   “没欺负没欺负,嫂嫂不知道,平日里长生对长安可好了。”长乐急忙说道。   那可是天天睡在一起的交情。   每回四皇子尿床,都是皇长孙板着脸叫宫女儿给他叔换衣裳换被子换床单啥的。   叫长乐说,侄儿对他叔真的特别用心。   她抱着皇长孙,却看不见长生躲在她怀里,隐隐对太子妃露出的炫耀的小模样儿,那模样儿阴险极了,可是一转眼当长乐看过去,却只看见了一张虽然没有表情可是却很天真懵懂的小脸蛋儿。   太子妃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她觉得生儿子养儿子真的太艰难了。   这年头儿皇孙都成精了不成?   “想姑姑。”皇长孙就十分可怜地蹭了蹭长乐的脸。   “你不是与二皇嫂家过得可好了么。”二皇嫂当然说得就是红月了,长乐可知道了,这两天三只豆丁可把纯王给折磨得不轻,纯王殿下哭着喊着要退货,赵皇后等人就是不肯答应,她就笑着亲了亲长生的小脸儿说道,“听说可疼你了。”   “不是姑姑疼。”长生越发可怜地垂着头说道。   那楚楚动人,叫人怜惜的模样儿,顿时就叫长乐心疼坏了。   “我也想你。”可怜见的,公主殿下这两年也天天跟皇长孙睡在一起来着。   “一起睡。”长生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正在哼哧哼哧啃点心的四皇子都把胖嘟嘟的小脸蛋儿转过来了。   “皇叔,喝水。”二皇孙早就点亮了小厮技能,抱着一雪白的茶杯就对他叔很殷勤地说道。   “你乖啊。”四皇子就很满意地拿满是点心沫儿的嘴去啃二皇孙。   太子妃眼睁睁地看着次子美得恨不能满地打滚儿,咯咯地就往他叔的身上蹭。   她动了动嘴。   此时的一幕幕的,就跟当初看见长乐小小年纪就往每一个人的身上打滚儿似的。   这叫什么来着?   有其姐必有其弟?   “他们三个这样好,我就放心了。”赵皇后如今安居宫中,别的都放开了,这后宫安宁有没有人敢出幺蛾子,至于楚采女等人她已经不感兴趣,因此这些时候最上心的,也就只有三只豆丁儿了。   见这三只感情极好,她的眼睛就弯了起来。   “皇叔是长辈,往后你们要护着你们皇叔,不许叫任何人伤了你们皇叔。”   “长安是长辈,哪里有叫两个侄儿这样照顾的。表姐,皇孙们都还小呢,你可不能总是叫他们让着长安,越发惯坏了他了。”昭贵妃就为两个皇孙抱不平了,别人不说,只说二皇孙长宁就有点儿鞍前马后的意思了。   这长大了,还不叫他们皇叔给吃得死死的啊?   “哪里有你这样做娘的?你是亲生的不?”赵皇后也知道俏皮一下了。   昭贵妃就卖力地翻白眼儿。   皇帝陛下就是在此刻,很无辜很茫然很倒霉地走进门的。   才走进来坐在宠妃的身边,皇帝陛下的大腿就被芊芊玉手给一把掐住了,那一瞬间的疼痛简直抵达了灵魂深处啊,昭阳帝倒吸了好几口凉气,想了半天儿也没想出来最近自己干的坏事儿里有哪一样儿冒犯了贵妃娘娘。   “娘娘有,有何赐教啊?”昭阳帝就一边吸气儿,一边赔笑问道。   “心里不高兴。”   “……”这个理由特别地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皇帝陛下深深地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冤。   “这小东西。”大腿上又挨了一把,皇帝陛下虽然身经百战,可也觉得这龙腿大概是世间最凄惨的一条龙腿了,见此刻赵皇后等人都垂头当做没看见,亲闺女拼命垂着小脑袋抱着皇长孙伪装路人甲,顿时就恶意地笑了。   “长乐多日没有入宫来看你,你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   这年头儿,做父女的都大难临头各自飞呢。   公主殿下看着公然陷害自己以图自我拯救的亲爹,惊呆了。   她再也不相信父爱了!   果然,昭贵妃美艳绝伦的脸,慢慢地沉了下来,眯着眼睛不善地看着自家倒霉闺女。   嫁了人之后,水灵灵油光水滑儿的,显然是有了驸马就忘了娘的没良心的人!   “母。母亲?”长乐仇恨地看了亲爹一眼,看昭阳帝捞起了四皇子与二皇孙抱在腿上,偏头装作不认识自己,顿时就深深地伤心了。她转了转自己的小脑袋,却发现自家驸马不在,顿时就觉得靠山没了。   她家驸马呢?!   还不救驾!   还想不想晚上这样那样了?   比起亲娘的扯脸蛋儿揪软肉儿,还是林驸马一晚上七次的要求更容易达成呢!   当然,林驸马显然也想不到贵妃娘娘都把自家公主逼得愿意一晚上七次了,不然驸马大人一定高兴得天天吃公主的,他此刻只是站在襄阳侯府门前,露出淡淡的笑意,看着面前温润俊秀的男子,挑眉。   “二叔,你可真是稀客啊。”   “大哥儿。”林二老爷目光复杂地看着林如初。   他真是想不到,当年他与昭贵妃没有完成的缘分,如今,落在了侄儿与长乐公主的身上。   “恭喜你大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林如初就脸色淡淡的了。   他想起了想当年,自己因林二老爷与襄阳侯太夫人连累,种种艰难的岁月。   最艰难的时候,他甚至都有些绝望,自己是再不能娶到长乐做妻子的了。   就算是如今,襄阳侯府老宅,他都不敢提起,唯恐赵皇后不快,   这二叔……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   他到底有没有一点眼力见儿? 第142章   “大哥儿……”   见林如初抬脚就要走,林二老爷急忙拦住了他,有些窘迫地抿了抿嘴角。   林如初就很不耐烦了。   只是再不耐烦,做小辈的还要保持礼貌微笑,真是憋死林驸马了。   “二叔,您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别耽误林驸马往宫里去接公主好么?这年头儿,做驸马的不仅要和皇帝岳父太子舅兄的抢公主,还得跟几只豆丁儿争夺公主的宠爱与视线,你说容易么?   林驸马一想到纯王那张容颜憔悴的脸都觉得不寒而栗啊。   他真怕纯王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   “二叔,二叔想求你件事。”林二老爷平日里多清高的人呐。   可是这个时候还得和侄儿低头,他觉得自己要说的话都艰难极了。   林如初露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你几个堂弟……”这说的就是林二老爷的几个庶子了。因林二老爷一向不大在庶子们的身上上心,林二太太也不是一个能宽容对待庶子的人,几个庶子都被养得差不多废了。虽襄阳侯府林家炙手可热,可是林二老爷这一房,因昭阳帝厌恶当年这个情敌,因此一直冷落着。   这种冷落,也牵连到了林二老爷的几个庶子的身上。   自己读书考功名那是天方夜谭,可是想要捐官,可没有什么好差事。   都知道皇帝陛下不待见林家二房呢。   林二老爷就觉得这事儿不大妙了。   他活着的时候还好,可若他哪一天一不小心死了,那这几个儿子的往后又该怎么办呢?他心中忧心庶子们未来的前程,却又不知走什么门路去央求,想来想去,虽觉得自己厚着脸皮,可也求到了至亲的头上去。   襄阳侯林大老爷那人他知道,平庸无能,就算是求他什么,只怕也办不成事儿。   只有林如初,又帝宠,有公主,还有如今的春风得意,想要提携两个堂弟,那就跟玩儿似的。   只是林驸马才不愿提携堂弟们呢。   若那几个庶子是好的,他也不介意提携起来给自己做个臂膀,毕竟襄阳侯府只有他一个,确实有些势单力薄,没有手足支撑。只是林二老爷的那几个儿子就很不必了,想当年爵位之争最红眼的时候,林如初住在襄阳侯府的老宅,简直没少被那几个小子挤兑。   说什么的都有,多难听的都有,虽那几个庶子与林二太太也不怎么和睦,只是两者共同的敌人就是林如初了。林如初就算是疯了也不会提携这样的东西,且见林二老爷还一副懵懂的模样,他就眯了眯眼。   “读书都不行,还想要什么差事。我若是二叔,就该先教教他们做人。”   “他们到底是我的儿子。”   “早些时候二叔您做什么去了?”这时候想到庶子们的前程了,若更早些摆出严父的模样儿,教导几个庶子成才那绝对不是什么问题。如今都成了废物点心了,还叫林如初“既往不咎”,来帮衬……   “你如今也是驸马了,有公主在,这朝中大多都会给你个面子,若说你想要扶持你几个弟弟,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林二老爷都觉得自己一张脸皮被林如初给撕下来了,心中羞耻得不行,却还是忍着屈辱握住林如初的手臂低声说道,“你们到底血脉相连。”   “虽我是驸马,可断没有刚刚大婚就把堂弟们塞到朝中的道理,二叔,你叫陛下怎么看我?叫公主怎么看我?”   “公主喜欢你,自然能明白你的心。”   “难道公主喜欢我,就是为了叫我恃宠而骄的?”林如初嗤笑了一声,含笑看着一向如同清风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他二叔,轻声说道,“不说旁人,只说大驸马,那还是驸马之首呢,如今自己不成器,与大公主感情再好又在哪里?二叔……你也别叫我为难。”   林二老爷都被林如初的无情惊呆了。   他都央求了这么久,可为什么侄儿却不肯应了他?   他拦着脸色有些不好看的林如初不知多久,就听见远远的另一端的长街上车轮滚滚之声传来,一抬头看去,就见华丽奢侈的宫车招摇过市,巨大的宫车金碧辉煌而来,不多时就到了襄阳侯府门前,从上头接二连三下来了许多美貌的宫人。   一公主垂头丧气地下来,身后跟着三只豆丁儿。   一个一个地滚了下来,满地乱滚。   林驸马的眼角一跳,越发地脸色僵硬了。   这几只豆丁儿怎么来了?   “你怎么不来接我?”长乐灰头土脸地滚到了林如初的怀里,指着自己纤细婀娜的腰肢就哭着告状道,“母亲掐得我好疼啊!父皇真是好狠的心!”她把小脑袋压在林如初的怀里用力滚。   林如初急忙忍着笑意扶住她,垂头看她的脸色。   “贵妃娘娘掐你了?”   “父皇害我。”公主殿下再也不相信父爱了,抽抽搭搭地说道。   “我给公主揉揉。”林如初一看自家公主那脸色就知道遭了大难了,心疼得什么似的,急忙伸手给长乐揉她的小蛮腰,又感到自己的腿上仿佛多了什么,林驸马一低头,就见四皇子咧着小嘴儿抱着自己的大腿。   “美人!”   林如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没有把四皇子给踢上云霄。   他俯身摸了摸四皇子的小脑袋,伪装疼爱。   四皇子一脸的不知危机的没心没肺。   皇长孙与二皇孙一个去抱自己姑姑的腿,一个去抱自家皇叔。   几个豆丁儿滚成一团,长乐都被撞得有些歪歪扭扭的,林如初木然着脸被这几只小东西簇拥在其中,真是心中万念俱灰,只低声问道,“他们不是在纯王府么?”别看纯王府就在隔壁,可就算是一墙之隔,这几只豆丁的杀伤力都是不一样儿的好么?   不远处,纯王府在发现三只豆丁的瞬间,传来了稀里哗啦的关门声。   还有纯王的惨叫。   “快关门!”纯王的声儿都变了。唯恐这三只冲进来啊。   “现在归我了,母亲说了,叫我带几天。”昭贵妃就问自家闺女,是自己留在宫中照顾豆丁们几天,还是带着几只一起出去在公主府里带着,公主殿下忍辱负重,艰难地选择了自己的公主府   若留在宫中,就更见不着她家驸马了。   虽然公主殿下对一晚上七次什么的有些吃力,可是一晚上三五次的,其实还是觉得蛮好的。   一天都不能少啊。   “那他们睡哪儿。”林驸马就问道了一个非常犀利的问题。   长乐默默地哽咽了,垂头看三只豆丁儿。   皇长孙坚决地抱着他姑姑的腿不撒手,此处无声胜有声。   “你大了,该自己睡了啊。”长乐就垂着小脑袋和自家侄儿讲道理,指了指傻兮兮和侄儿蹭来蹭去的肥仔儿四皇子对皇长孙严肃地说道,“你叔,姑姑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儿照顾他,不许他再尿床了。”   这么羞耻的话中,四皇子还在傻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林二老爷正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三只白团子,他的目光不知怎么,就不能从其中那颗胖嘟嘟雪白圆润的团子上转移开。哪怕是四皇子与两个皇孙年纪相仿,他也从未见过四皇子,可是几乎是一下子,林二老爷就认出了四皇子。   那么熟悉的桃花眼,多情又有些妩媚,生在四皇子的脸上,带着点点的妖。   他就怔怔地看着。   他曾经是那样地想过,若他与她有个儿子,也一定会是如今这样,有她最多情的眼,有最俊秀的脸,受尽宠爱所以圆滚滚的一团,没心没肺得被所有人爱护。林二老爷只觉得眼睛里有一滴一滴的眼泪落下来,难以自制。   他曾经错过了多少,又为了爵位失去了多少抛弃了多少,自己都数不清。   他觉得很难过。   “这就是四皇子?”他轻声问道。   林如初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第一次俯身把四皇子给抱了起来,长长的云袖垂落,将四皇子藏在了自己的袖子里,挡住林二老爷的目光。他是真的觉得不耐烦了,之前一次看见长乐落泪,这看见四皇子又掉眼泪,非叫别人不知道他当年与昭贵妃有首尾是不是?   难道污蔑宠妃,是襄阳侯太夫人祖孙的业余爱好?   “是你啊。”长乐就看见林二老爷了。   早年她对这些不留意,之后因林家诡异的态度,她曾经偷偷儿了解过。   林二老爷与昭贵妃有旧情的八卦从来都不是秘密,俩人儿差点儿成亲,若不是有林二太太横空出世,那其实都没她皇帝爹什么事儿了。长乐就觉得对林二老爷满心的厌恶,见了就讨厌的,脸上露出几分厌烦。   皇长孙正偷看姑姑的脸色,见了这脸色,精致的小脸儿上露出一抹同仇敌忾。   “滚。”他指了指远处,对林二老爷很霸道地说道。   只是看起来不大成功,林二老爷动都没动。   “坏!”见他竟然敢不听长生的话,四皇子顿时就恼了,挥着小手儿从林如初的袖子底下钻出来控诉地看着林二老爷。他总是笑呵呵又乖巧又懵懂,可是这个时候一双桃花眼倒竖,生生露出几分严厉与厉害。   那一瞬间的气势……   看起来与贵妃娘娘发火儿的时候挺像的。   “打你!”   若说最会看自家皇叔脸色,指哪儿打哪儿的行动派,就是二皇孙长宁了。   豆丁儿滚到林二老爷面前,抬脚就踹。   林二老爷就震惊地看着横眉立目的二皇孙。   “皇叔!”长宁踹了坏人,回头向四皇子请功。   胖团子小胖手压在嘴唇上,给了他一个颠倒众生的飞吻。   二皇孙幸福地扑进了嘴角抽搐的长乐的怀里。   长乐顿时忧心忡忡啊。   “我觉得长宁这是不是有点儿傻?”   林如初忍笑,想了想就笑道,“憨厚是有的,憨人又福气,且你瞧瞧,又不是长宁吃亏。”他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因此倒觉得二皇孙这憨憨的性子蛮顺眼的,林驸马最觉得皇长孙心眼儿多了,垂头摸了摸长宁的小脑袋。   “大概是吧,我也是憨憨的人呢。”长乐就觉得自己蛮有福气的,就不为侄儿操心了。   林如初忍耐着才没有笑出眼泪花儿来。   原来公主殿下的心底,自认是个憨厚厚道的人。   “所以说有福气呢。”他真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长乐顿时美得不行。   “还敢在我面前闹事,你知道这是哪儿么?”林二老爷正用惊讶的表情踉跄地看着自己,长乐就越发不耐了。她镇定地看着这个一脸痴情的男子,然而想想当年昭贵妃会经历的艰难的岁月,都觉得满心的仇恨。   “你为什么总是在我的面前露出怀念的表情?我母亲与你有过什么?当年婚事不成,是你背信弃义在先,并不是我母亲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与你。这些年你也够了,亏了我父皇是个心胸宽大的人,不然若他心胸狭窄些,你知道你会叫我母亲沦落到什么境地么?!”   昭阳帝当真是一个心底宽广的人。   不然,换了哪一个帝王,宠妃与臣子的传闻这么多年一直都不消停,那臣子还每天一副伤心落泪依旧心怀爱慕的模样儿,只怕都要恼怒。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若帝王恼怒,换了这个传闻令自己头上不大干净的宠妃,难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么?   可是这么多年,昭阳帝从未在昭贵妃面前提过林二老爷一个字。   也从未提过当年的婚约与内幕。   他小心翼翼地将昭贵妃护在羽翼之下,这么多年,一直爱护着她。   就算是为了这个,哪怕昭阳帝还有许多的缺点,当年……也身边有很多的女人,可是长乐却觉得自己没法儿讨厌自己的父皇。她想着昭阳帝,再看看如今怔怔落泪的林二老爷,淡淡地说道,“你总是说不想伤害我的母亲,可这么多年,只有你叫她受到伤害。京中的流言蜚语,你不是不知道谁传的,可是你却为了你的狗屁孝道,一声不吭,这就是你嘴里的爱?”   襄阳侯太夫人想要将她母亲置于死地的时候,林二老爷在哪里?   长乐说说都觉得恶心。   还给老太婆请安?   请她奶奶个腿儿!   “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长乐脸一沉,不笑了。   四皇子仿佛也感受到姐姐的怒意,揪着林如初的衣襟,咿咿呀呀冲着两个侄儿叫唤。   皇长孙深深地看了林二老爷一眼,二皇孙已经挥着小拳头扑上去了。   当然,这里就不说豆丁儿一枚去如何“深深”地看一眼了。   这乃是跟太子殿下学的。   “二叔,既然已经分家,就是两家人,虽然分属同源,可是请恕侄儿无能为力。”见林二老爷忧伤地看着自己,林如初就淡然地笑了笑,温和地说道,“至于老太太……她心底就只有二叔,只要二叔孝顺,想必老太太不会计较我与公主的怠慢。”   “这京里若有我与表哥的一点闲话,你往后就别想在京里混了!”长乐就龇牙咧嘴地威胁道。   林二老爷俊秀的脸苍白一片。   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了什么,才来到了这里。   难道就是为了自取其辱?   “他浑浑噩噩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活明白。”林如初带着长乐回了襄阳侯府吃饭,见林大太太惊喜地迎了出来,低声与长乐说道,“看似聪明,可若陛下不是看在他出身林家,是祖父的儿子,早就灭了他了。”   一个男人天天表达对自己宠妃的爱慕,这男人还活蹦乱跳的……   林驸马都觉得自家皇帝岳父心胸十分宽阔。   驸马们都做不到哇!   就如二公主府的江驸马,天天为了莫须有的男宠们跟二公主战斗,连私房银子都不给二公主的,唯恐女人有了闲钱就变坏。这小心眼儿的连林驸马都看不下去了,他有感而发,决定对长乐不能那样步步紧逼,就笑眯眯地问道,“陛下给了你多少压箱钱?”   “可多了。”公主殿下完全不知道自家驸马的险恶用心,虽然不明白为啥前一刻还说着林二老爷,后一刻就说起自己的嫁妆,就眉开眼笑地对自家美人表示自己是个有钱的公主,竖着小手指头开心地说道,“父皇叫我好好儿收着。”   “用我帮你打理么?”   “好啊好啊。”小蠢蛋就急忙点头,觉得松了一口气。   哎呀公主吃喝玩乐还可以,提起管家管钱的,还是得驸马才行啊。   说起来长乐特别不明白为什么二公主总是一脸苦大仇深。   有人为自己管钱,难道不是一件叫人轻松开心的事情么?   迎着长乐那单纯的表情,黑心肝儿的林驸马都觉得自己的良心受到了小小的谴责,他笑得更加美丽秀致,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正要给公主殿下留点儿银子吃口饭,就听见迎面而来的林大太太嗔怪道,“你怎么算计长乐的银子!”   林大太太都惊呆了好么?   “是我要给表哥管着的啊。”长乐急忙说道。   林大太太顿时就沉默了一下,无奈地看着一脸忠肝义胆地护着林如初的长乐,就听长乐轻声说道,“我知道表哥为什么这样问我,他希望我每天快快乐乐的,不必操心管家,也不必操心银钱,什么都帮我管着。或许旁人会说表哥是算计公主的嫁妆,算计我,可是我知道不是。”   “表哥就是想叫我轻轻松松,与出嫁前一样儿。”   她就站在自己面前护着自己,说着维护自己的话。   林如初静静地听着,只觉得满心的欢喜与幸福从心底生出来。   长乐看向他的,是一双永远都没有怀疑的赤诚的眼睛。   她从心底信赖着他,哪怕他看起来不怀好意,可是也相信他都是为了她好。   “你啊。”见林如初看着长乐浅浅地微笑,林大太太就无奈极了。她真是知道什么叫绝配了,见长乐与林如初之间这样叫自己放心,便笑着将四皇子送林如初的怀里抱出来笑道,“你们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小两口儿的事儿,我是管不了了。”   “母亲您能管管别的。”长乐急忙讨好地凑过来。   两只皇孙在她的脚下亦步亦趋。   林大太太看着三只豆丁儿,就意动了。   长乐急忙把豆丁儿们都推给自家婆婆。   “送您了。”这一刻,公主殿下真是特别地大方。   林如初修长的手压在自己的眼角,轻轻地笑了。   怪不得这倒霉公主出宫回来第一站不是自家公主府,而是上了襄阳侯府的大门,原来是为了祸水东引啊。宫里头把三只豆丁儿踢给长乐,奈何公主殿下每天都要和自家驸马那啥啥的,哪儿有空看孩子呢?   纯王府的大门关的那样快,也送不进去啊。   “这……”林大太太看看怀里的肥仔儿,再看看下头仰头看自己的两个皇孙,心中意动,只是却还是有些迟疑地说道,“我只怕照顾不好皇子与皇孙。”她虽然这么说,却抱着胖嘟嘟的四皇子不撒手。   说起来襄阳侯夫人也蛮可怜的。   生了个世间难寻的美貌的儿子,只是这儿子从小儿就十分难搞,没咋叫亲娘享受到母子亲亲的幸福时光。更悲剧的是,襄阳侯夫人奋斗一生,也就这么一个儿子,想想别人家爱撒娇的肥仔儿,总是在心底遗憾几分。   如今有了一只四皇子,她觉得心都化了。   四皇子眨巴了一下桃花眼,见林大太太仿佛在迟疑什么,凑过去,吧嗒亲了一口。   白嫩的胖脸蛋儿还意犹未尽地蹭了蹭林大太太的脸。   林大太太抱着肥仔儿,目光仿佛一下子就升华了。   “我来养他!”   叫四皇子的小胖手抱着脖子,襄阳侯夫人一脸幸福。   长乐默默地看着咯咯笑的四皇子,惊呆了。   魅力无边啊这是。 第143章   四皇子就硬是靠着自己无边的魅力,占据了襄阳侯府,伙同两只侄儿在襄阳侯府混吃混喝,短短时间就变成了一颗球儿。   当长乐好不容易和自家驸马从公主府里黑着眼圈脚步虚浮地出来,看见自家弟弟都惊呆了。   “怎么都是肉啊!”   那胖得哟,圆滚滚的。   特别是当胖皇子身边儿很心机地站着一越发苗条精致的皇长孙的时候。   “小孩子总是胖些好,长大了就好了。你想想看,贵妃娘娘与你都是美人,也没有胖的,四皇子长大以后肯定胖不了。”襄阳侯夫人只觉得幸福满满,一边护着四皇子,一边对长乐柔声说道,“太医一天一上门看过,说了并没有什么问题。”   皇长孙眯着眼睛摸了摸叔叔的胖肚皮,抖了抖耳朵。   “长大了,四皇子一定是个美男子!”襄阳侯夫人几天的时间,一颗心都被四皇子给俘虏了。   若说如今襄阳侯夫人心中的真爱是谁,那四皇子当仁不让啊。   林大老爷早就不知被踢哪儿凉快去了。   皇长孙急忙从桌上摸了点心继续喂他叔。   皇家第一美男子,怎么能不是皇长孙呢?   “谢谢。”四皇子跟他姐似的,完全想不到这世间还有这般心机深沉的人儿呀。   长乐就不想说什么了。   她觉得弟弟未来大概会被他侄儿给卖掉。   “今儿府里头正好儿有两样儿新鲜的菜色,我本是给长安预备的,你们来了正好儿借光。”瞧瞧这当婆婆的话,有了四皇子,那从前心肝儿宝贝儿一样的儿子儿媳完全就不在侯夫人的心底了,林大太太一边艰难地抱着沉甸甸的四皇子在怀里不撒手,一边温和地说道。   “您可以把他放下。”四皇子仿佛知道林大太太真心疼他,与林大太太那叫一个亲近。   “不必了!”林大太太警惕地说道。   瞧着仿佛很担心公主殿下把四皇子给抢走。   长乐就真心想说,自己对四皇子完全没有一点儿兴趣儿呀。   她只好牵着皇长孙的手,“借光儿”跟在婆婆的身后憋屈地走进了上房里,就见上房之中被铺了厚厚的绒毯,滚上去都软绵绵的那种,她抽了抽嘴角就小声儿说道,“想当年母亲对我都没有这样周到呢。”   “你嫉妒了?”林如初就笑眯眯地问道、   能不嫉妒么?   原先在婆婆眼里,自己才是小心肝儿啊。   长乐就哼哼了一声。   “我来爱姑姑。”皇长孙就在一旁见缝插针地说道。   林驸马用春风化雨一般的微笑大逆不道,捂住了这倒霉皇孙的嘴。   这话林驸马还没来得及说呢。   “有了长安,母亲心里都没别人儿了。”只是长乐也明白襄阳侯夫人的寂寞,见林如初看着自己微笑,就拧了拧自己的衣角轻声说道,“我把表哥给抢走了,母亲与父亲在府里也蛮孤单的。只是长安总是要回宫的呀。”   “咱们生一个。”林如初就含笑说道,“我多努力些,你也是。”   这个……打从大婚之后,谪仙一般不染尘埃的美青年,说出来的话总是叫人觉得……   很豪放呀。   公主殿下默默地垂下了自己的小脑袋。   “我把我送给姑姑。”林驸马一个没捂住,皇长孙又开始叽叽歪歪了。   “还是长生贴心,长安那小没良心的。”四皇子有奶就是娘,仿佛是发现了襄阳侯夫人对他深沉的爱,那叫一个黏糊讨好乖巧,就为了口吃的正在林大太太怀里打滚儿呢。长乐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受不了了。   “那……”长生的眼睛亮了。   “虽然姑姑爱你,可你还是跟你皇叔睡,啊!”没良心的姑姑一边强烈要求别人心里有自己,却还很冷酷地表示彼此要保持距离,这负心的样儿简直叫皇长孙心里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他觉得自己再也不相信爱了。   二皇孙就坐在一旁傻兮兮地微笑。   谢国公大人就是这么个时候上门的。   因暴打了朝廷命官,哪怕昭阳帝再偏心,那也得有点儿表示,因此谢国公大人最近被关了禁闭,才被放出来就往襄阳侯府上来了,一被人迎入上房,就见三只豆丁儿满地乱滚,且每一只都得罪不起。   他大脚抬在半空许久,方才小心翼翼地放下。   “您哪位啊?”长乐就见一很英武的男人进门,诧异问道。   “见过公主。”谢展总觉得长乐公主蛮有趣儿,见她桃花眼瞪得滴溜溜圆,就笑眯眯打了个招呼。   “国公大人?”长乐顿时就震惊了好么?   眼前这人身形高大威猛,面容英武硬朗,上唇一抹简单利落的胡子,看起来特别英俊好么?若不是声音还是谢国公,长乐都绝不敢相信眼前这样英俊的男人竟然是之前那个满脸大胡子的野蛮人了。   她呆呆地看着谢展。   剃个胡子而已,这简直就是整了容啊!   “正是在下。”仿佛是剃了胡子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斯文了起来,谢展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径直走到了因他上门因此齐坐在一处的林大老爷夫妻面前,深深地施了一礼,认真地说道,“谢展,多谢两位爱惜红月。”   他都打听了,红月入襄阳侯府之后,过得很好。   她有了属于她的姓氏,还有了一双会维护她的父亲和母亲。   也因襄阳侯府的态度,因此外头那些看不起红月的人才不敢过于猖狂。   “这话怎么说的。”林大老爷就很害臊地搓了搓手,低声说道,“这都是应该做的。”他脚下不知何时二皇孙滚了过来,林大老爷就顾不得谢展,急忙去把二皇孙抱在自己的膝上,红着脸轻声说道,“红月是我的女儿,我做父亲的疼爱女儿,这不需要说谢。”   谢展看着平庸的林大老爷,陷入了沉默。   楚三那王八蛋与林大老爷相比,样样儿比他出众,可是若能够选择,他还是希望红月的父亲是如林大老爷这样的人。他可以不能干,或者很庸碌,也没有什么用,可是却会理所当然地爱护自己的妻子和儿女。   早年他与父亲看中了楚三,都是因楚三是人中俊杰。   可是若时光能够重来,他宁愿那时不要心气儿那样高,为妹妹选了那样一个优秀到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丈夫,而是选一个老实厚道的人家,可以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他动了动嘴角,方才再次对林大老爷一礼。   “谢展尚有一事相求。”   “你说。”林大老爷手足无措地说道。   “红月命苦,有那样一个父亲,日后她是身世也不再是秘密。只是……”谢展杀气腾腾地咧嘴一笑,冷声说道,“哪怕楚家之事不能再这样,哪怕红月是众所周知的楚家女,谢展厚颜,求两位不要将红月退回楚家。”   “她姓林,这是她的福气,所以……”   “您多心了,既然当日拜了我们做父亲母亲,我们就没想过将她还给楚家。”   谢展大庭广众暴打了楚三,还逼着楚家将自己妹妹的牌位给供奉起来,这自然是一场很大的热闹,这最近京中最有名的八卦就是楚家与谢国公府之间的纷争了,特别是叫人惊呆的是,纯王妃同样被卷入其中。   纯王妃是谢国公的亲外甥女儿。   纯王亲口承认了的。   既然如此,纯王妃岂不是楚家的女儿?   这楚家……   真是了不得啊。   继楚采女之后,又一个有着楚家血脉的女孩儿嫁入皇家,备受荣宠。   特别是当众人都想到这两年纯王处处庇护纯王妃,甚至都不在意她宫女的出身,哪怕纯王妃不能有孕却依旧不染二色,这都叫人觉得楚家女是很不得了的生物。哪怕纯王妃拒绝承认楚三是自己的父亲,可是关于楚家女与纯王妃之间关系的流言也是满天飞了。   最近红月闭门不出,就是因此事了。   谢展听了,只觉得满心的懊恼。   若出口气就要叫红月去认个畜生爹,那他真是要呕死。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他有些愧疚地说道,“有些过分,只是那孩子……”   他觉得自己蛮对不住林家的。   林家其实与这件事儿没啥关系,可是一样儿被卷入其中了。   如今他还厚颜无耻地希望红月继续做襄阳侯府的小姐,这多难为人呢?   “红月有这样为她着想的舅舅,我们也就放心了。”林大太太见谢展羞愧得老脸通红,就笑着说道,“只是国公爷也瞧见了,我家只不过是寻常的人家,若说给红月一个娘家是可以,只是在外论起给红月撑腰,还要国公爷的强势。”   谢展这种拳头大的,给红月说话才好使不是?   “侯夫人这话,我明白。”谢展感激地说道。   他听闻边城被破,自己的家人杳无音信,最后知道妹妹死了,本没有想到,自己还有红月这样一个外甥女儿。这个孩子,仿佛是上天赐给他的一样,谢展就算是自己死掉,也要护住红月此生的幸福。   日后他可以有很多的儿女,可是红月,是妹妹留给他的唯一的念想了。   “一会儿我去瞧瞧她。”   说起来,这几家住得好近啊。   红月就住在襄阳侯府的隔壁,这叫谢展觉得有趣,又觉得放心。   “如今,您想怎么收拾楚家呢?”长乐就问道。   楚三弄死了谢展的妹妹,这样若还不报仇,那还是做哥哥的人么?   “公主放心,我心里有数。”谢展冷冷地一笑。   林如初的算计很有用,可是他也没想过就这样轻飘飘地饶恕了楚家。他一想到当年的楚三那样谋算过自己的妹妹,此刻顿时杀气腾腾地一笑,霍然起身抬脚就走。哎呀这个表情顿时就叫公主殿下的眼睛亮了,她急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一边跟还一边呼朋唤友的,叫人往敬德王府去传信儿,叫敬德王一起看热闹。   敬德王立至!   “怎么了?”老头儿今天兴高采烈的,穿了一件兽皮缝制的衣裳,据谢国公当面认证,据说特别有蛮人孔武有力的风采,此刻两只眼睛亮晶晶地与长乐跟在大步流星往楚家走去的谢展,搓着手说道,“一定很精彩啊!”   谢展这个女婿,肯定做得没挑儿。   这些时候老头儿在京中称王称霸,靠的都是谢国公了。   因有谢国公撑腰,如今老王爷就算是面对扒皮狂魔江驸马都一点儿都不害怕的,完全是嚣张得在街上横着走的节奏。就为了这天神,敬德王都得鞍前马后啊。他今天把攻城车都给调过来了,就为了来场大的。   唯恐天下不乱的公主与王爷没有失望。   谢国公大人大步流星而去,一脚就踹在了楚家那紧闭的大门上。   灰尘滚滚,大门震颤,楚家就没人敢出来的。   “姓楚的,你给我出来!”喊这么一句的,却不是谢国公。   而是将军府找上门来的魏大。   俩大舅子就在楚家大门前狭路相逢了。   魏大今天手里都提着沉甸甸的重锤,见了谢展正在踹门,就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一点儿能插脚的地方,就在一旁咆哮开了。他本就是边关武将,讨敌骂阵什么的那是练过的,声音滚滚,连着连串儿的踹门上,楚家那沉重的大门都在颤抖。   “好!”公主与王爷在后头呱唧呱唧鼓掌。   “来了啊。”谢展还和气地扭头对魏大招呼了一下。   之前非要在魏大面前刻薄楚三太太,非要人家给自己妹妹行妾室礼,说实在的,乃是谢国公有点儿怀疑将军府逼死了自己的妹妹来的。如今红月都说了,楚三太太其实蛮无辜的,虽然谢展心中依旧迁怒,可也不愿再牵连楚三太太。   说起来,这也是个蛮可怜的女人。   夫君是个那样的王八蛋,可是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活明白。   魏大的表情就不是很镇定了。   做武将的,总比文官脸皮薄了很多,若换了林如初等人,这点小事儿完全不算什么,笑若春风拂面而过,不染一点儿尘埃的。可是到了魏大这里,想到自家妹子怎么说也是抢了别人的男人,就不知该怎么好了。   他就吭哧吭哧地应了一声,心中恨极了楚三。   说起来楚三干的这混账事儿,算是把将军府给坑完了。   现在外头都传言将军府仗着自家位高权重,当年抢走了没有根基的女子的丈夫,还连累那女子殒命,倘若不是那女子的兄长终于有了本事要个说法儿,那将军府还真算得上是得意了呢。这种抢夺别人夫君的女子,想想都觉得不是好东西啊。   楚三太太最近回了娘家,嚎啕大哭。   将门虎女也受不住这个啊。   将军府还因此得罪了谢国公。   “姓楚的,你给我滚出来!”为今之计,就是将军府与楚家划清界限,坚决表示当初不知楚三有婚配之事了。魏大还是有点儿小心机的,虽然觉得脸上很不好看,可还是能转身,提着重锤对谢展深深拱手。   “当初若知道这是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魏家绝对不会将爱女许嫁!国公爷,我魏家可以担保,当初绝不知道,楚三还有发妻!”这众目睽睽的解释一下,也比叫人揣测好得多啊,这如今将军府的女子在外都没啥市场了好么。   “此事,我听纯王妃说起过。”谢展就是在亲口告诉大家,红月是自己的外甥女儿了,他英武的脸上露出一个蛮野兽的笑容,迎着魏大感激的目光和声说道,“当年令妹被蒙在鼓里,还对纯王妃处处照拂,将军府的女子,果然都很有胸襟,也为人正义!”   他还拍了拍魏大的肩膀。   作为前妻继室各自两家的大舅子,本该彼此没什么好感,可是因楚三的缘故……   谢展与魏大露出了情同兄弟的笑容。   “国公明理,我什么都不说了。”这谢国公这般通情达理,把魏大给感激坏了,在谢展和气的目光里拍着自己的胸脯儿说道,“往后咱们常走动就是!纯王妃……”魏大顿了顿,方才沉声说道,“我那妹妹虽然无德,可到底与王妃有些渊源,日后若王妃有什么疑难,都可以来寻我妹妹。我说,你们到底开不开门?!”   魏大转头就对楚家大门破口大骂了。   因魏大叫阵,这拦在外头看的人越来越多,不得已,不大一会儿,楚家的门开了。   一个楚家的管家满头是汗地快步出来,点头哈腰的。   “楚三呢?”魏大就不客气地问道。   这个……问什么人家的管家,应该问谢国公大人啊!   楚三老爷被谢展给揍得去了半条命,如今都在床上躺着,那别提多可怜了。这管家心中腹诽,只是也不敢随意说话,只继续赔笑,却见魏大与谢展不耐烦地将他推开,自己去寻楚三了。长乐就津津有味儿地听着各处围观的路人们的闲言碎语,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没什么意思啊。”敬德王就皱眉说道。   “您还想要什么意思呢?”   “都没放个火什么的。”要敬德王说,烧了楚家才叫真格儿的呢。   那楚家的管家正很卑微地过来请安,听见这个顿时都要哭了。   楚家的名声因谢展臭得顶风飘出三里地去,楚家的几个如花美人儿,如今全都砸在府里了。   都正是花期,可有楚采女那样的姑母,有楚三这样儿的叔父……简直五毒俱全啊。   天仙儿都没人敢要了好么?   都以为是好命的纯王妃呢?   长乐才不管楚家女们能不能嫁的出去呢,此刻兴冲冲地要继续往里头去看现场,才和敬德王蹦蹦跳跳去了楚家的后院儿,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各种喧嚣,往里一看,就见狼狈的楚三被魏大给拖着到了一处空地,前前后后不知多少楚家的下人哭着央求。   谢展在后面跟着,见楚三睁开眼睛,上前就是一脚。   正揣在楚三的脸上。   “哎呀!”如今伪装淑女的公主殿下仿佛受惊一般拿一双小爪子捂住了脸,扒开了手指缝儿两只眼睛开开心心地往外看。见楚三叫谢展一脚就给踹得半边脸被毁了容,转眼又叫魏大给一拳砸在了小腹上整个人弯成了一颗虾米,就心有所感了。   “可见这年头儿,什么都能多,大舅哥儿不能多啊。”   这才两个,就要了楚三老爷的命了呢。   “小点儿声儿!”敬德王正探头探脑地鼓掌,一下子就缩头捂住了长乐的嘴。   “怎么了?”公主殿下顿时委屈了。   老头儿好心虚地看着自己,又看了看不远处正踹得楚三正欢的谢国公。   这高大的天神就算揍人也不折腰,就这么一脚一脚地踹在楚三的身上。   楚三老爷也不算瘦弱了,可是在连环脚之下无力地起伏着,看起来特别可怜。   魏大就不必说了。   楚三太太流的眼泪,都在他的心上呢。   “你看看,看看他们干什么呢?”楚三本就之前挨了谢展一顿狠的,气息奄奄,这好不容易才叫什么百年老参吊住了一口气,这又被掐着饭点儿的打,那有句话形容可怜的人怎么说的来的?   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似的。   “大哥……”楚三勉强叫了一声,嘴里就开始呕血,说不出话来了。   俩“大哥”都当没听见,闷头继续打。   “打人啊。”长乐就疑惑了,顺便感慨地说道,“恶人伤害了妹妹,做哥哥的就该把王八蛋往死里打,可见有哥哥是多么令人安心的事儿呀。”做哥哥的为妹妹出头,这再叫人感动不过了。   “这就是了。”敬德王不由忧心忡忡地看着脸上笑眯眯踹人的谢国公,转头,老脸很担心地对长乐叹气道,“我担心你姑姑只怕又嫁不出去了。”   “为什么?”   “你姑姑几个哥哥来着?”老头儿比划了一下,垂下了大脑袋,第一次觉得自己儿子多好麻烦啊,“四个。”这简直是要了妹夫命的节奏好么?谢国公这是还没反应过来,这反应过来还不撒腿就跑?   特别是想到了福寿大长公主府被舅兄们打成猪头的八公子,敬德王越发心虚了。   他闺女还有“前科”。 第144章   公主殿下顿时无语凝噎了。   她觉得自家叔祖想太多了。   如八公子与楚三这种叫大舅子逮着了就往死里打的王八蛋,真的不多的呀。   不然大舅哥儿殴打妹夫个屁。   又不是吃饱了撑着了。   只是见敬德王那一脸为女婿担心的样子,长乐设身处地地为自家叔祖那慈爱的心着想了一下,就很贴心地说道,“叔祖您放心好了,就算四个伯伯一起上,那也不是国公的对手,只有国公打伯伯们的份儿,哪里有国公吃亏被揍的时候呢?”   谢国公彪悍得一比那啥,还怕四个大舅哥儿?   敢打谢国公,那还不肉包子打……一去不回头啊?   敬德王呆呆地看了长乐一会儿,不知该怎么吐槽这句话。   只是老王爷也不是寻常人,此时还深深地,欣慰地松了一口气。   “那我就放心了。”   林如初就站在这二位身后静静微笑,如同最美的风景。   敬德王那四个儿子是捡来的吧?   他含笑远远地看了楚三的惨状一会儿,并且对于自己能在楚家公然炫耀对长乐的拥有权而得意了一下,就总觉得仿佛缺了点儿什么的样子,思考了许久,林驸马就微微一皱眉,发现这楚家少了点儿什么了。   楚听云呢?   楚三被这么摁着往死里打,没准儿就要归西的时候,楚听云竟然没有出头?   还是,不在府里?   还真叫林驸马给猜着了。   楚听云还真的不在府中,而是在纯王府门前徘徊。   作为一个在边关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还当真有了功劳还能回京受到封赏的武将,楚听云经历了两年边关的风雨,还真的与从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他的性情更加坚韧,为人虽然依旧高傲,可是却少了几分年少的意气,多了几分沉稳。   此刻,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纯王府的大门。   前些时候他在宫中看望楚采女与自己的妹妹,又见了七公主,才知道妹妹与姑姑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他从前就知道楚采女失宠,楚家的血脉在宫中只怕就要十分艰难,可是却没有想过会艰难到那样的地步。   楚采女整个人都苍老了,瘦弱不堪,还变得神经质。   成天看着七公主如同看仇人一样儿。   因为在楚采女的眼里,七公主是鸠占鹊巢的不知哪儿来的野种,是赵皇后换走了“五皇子”之后不知从哪儿寻来的野丫头,楚采女现在每天叫嚣的就是求见昭阳帝,要将赵皇后姐妹的丑恶嘴脸都公布与众。   楚听云……楚听云真是烦透了。   就不能在宫里好好儿待着,就非得作死不成?   因楚采女这样作死,因此楚家大小姐在宫中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虽然赵皇后并不苛待七公主的份例,七公主身边正经有奶娘宫女儿的,可是这几个奶娘宫女素日里却都不服侍楚采女姑侄,使唤一下就往昭阳帝面前告状的,因此,虽然七公主日子过得不错,可是楚采女的日子真是一言难尽。   楚听云就不明白了。   这都两年了,怎么还没调整回来呢?   若是性情坚忍的女子,这个时候就会看准了皇帝不大记得从前的旧怨,这个时候就装装可怜,或许不会再有盛宠,可是仗着帝王对自己的一点点的愧疚想在后宫过点儿好日子却并不是不可能。   可楚采女只知道怨恨,叫昭阳帝每每想起,就会恼火呵斥。   楚听云就知道楚采女是完了。   如今他真是走投无路,帝王不喜楚家,自己的妹妹生下的又是个公主,他若不尽早打算,只怕楚家就此就没有什么往后了。天可怜见的,喜从天降,叫他知道红月竟是楚三的嫡女,是自己的堂妹……   若是能叫楚家有条活路,楚听云不介意在纯王面前折腰。   因此他才来了。   徘徊了一会儿,楚听云这不知该怎么厚着脸皮进入纯王府。他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知道纯王与自己交恶,压根儿就不可能叫自己进府说话,正等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见纯王府的门一下子开了。   一个纯王探头探脑,贼兮兮地把大脑袋从门缝儿里钻出来,四处往外看着。   “快走。”   见襄阳侯府安静得不得了,三只豆丁儿都仿佛没有出现,纯王被感动得都要哭了,一边在心中称赞襄阳侯夫人舍己为人,一人儿一口气儿包圆儿了三只豆丁,一边回头贼兮兮地拉着红月的小手儿说道,“咱们赶紧走。”   今天说好了,一起出去逛逛。   “你怎么鬼鬼祟祟的。”红月就很无奈了。   自家王爷这么二,真的好么?   “咱们多久没有二人世界了?”纯王不听这个,听了这个就叽叽歪歪地抱怨道,“若是长乐也就罢了,可那三只小东西竟还敢霸占你,你说有王法了没有?”想到四皇子带着两个皇孙天天跟自家王妃一起睡,纯王就气得胃疼。   纯王殿下都被挤到地上睡去了。   “他们小小的多可爱,我就想着,若往后我也能生个孩子如他们一般可爱就好了。”红月怔怔地看着纯王在自己面前抱怨,沉默了片刻方才轻声叹息道,“前回你说,大婚的时候若有坐床童子,就能生下与童子一般可爱的孩子。我就想,叫他们多坐坐睡睡咱们的床,叫我借一些福气来。”   她有了娘家有了舅舅,有了一个对自己很好很好的男人。   她只怕福气太大,自己压不住,因此,才在子嗣上这样艰难。   虽然纯王母子从未因子嗣与她说些什么,可是红月心底是不好受的。   若嫁给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她生不出来,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儿的,生不出就生不出,又能怎么样呢?可就是因夫君与婆婆对她太好,她一面眼睁睁看着丈夫老大的年纪却没有子嗣,一方面却没法儿忍耐着自己的嫉妒,叫丈夫纳妾生子。   这样矛盾,叫她心力交瘁。   可是这些,红月从不在外面说一点一滴,只是此刻面对纯王说了心里话。   “我说你最近郁郁寡欢的,我还当出了什么事儿呢。”纯王见红月对自己露出几分愧疚,想了想就恍然道,“不就是儿子么,你别为难,我也没说要儿子啊。”两个侄儿都跟那王母娘娘似的拆散他和王妃,多个亲生儿子,那纯王在纯王妃心底还有位置么?   纯王就默默地嫉妒了一下还不知在哪儿的儿子。   “咱们这么年轻,你急什么啊?”他急忙凑过来,觉得务必要叫心上人打消生孩子的想法,就算想生也不能这么早啊,窸窸窣窣地说道,“大婚还不到两年,咱们这新婚未过,生个儿子出来,那不是碍眼么。”   “过几年再说吧,啊!”   红月就静静地看着一脸紧张的纯王。   “若我生不出来呢?”   “生不出来就不生,怎么了?难道我娶了你,就是为了生儿子的啊?”   “可是我……”   “怕什么,生不出来,咱们问皇兄要一个。你不能生,皇嫂能生就行。”纯王都没看见红月抽搐的嘴角,扳着手指头说得可顺溜了,显然是早就在心底想过这个问题,此刻就对自家王妃不屑地摆手说道,“当然,长生长宁这两个我不喜欢,到时候咱们不挑他俩。”   太子妃这么能生,往后过继给他一个怎么了?   想必他皇兄也不会那么小气。   “那怎么能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儿的,母亲都跟我说了,叫我劝你不要多心,能生就生,生不出来就不生,别听外头的闲言碎语。咱们一块儿开开心心过日子,过一辈子就好,儿女的事儿随缘就是。”纯王想到自己生母对自己说的话,就看着红月轻轻地说道,“女子生儿育女本是幸福的事儿,可若成了负担……红月,那我娶了你却叫你日日为难不开心,那你又何必嫁给我?”   当年红月在长乐身边过得那么自在,难道嫁给他就为了给自己找罪受。   “母亲她也……”   “早就说过了,你那点儿小道行哪里瞒得过母亲。”   红月在人前总是微笑,脸上看不出因子嗣不顺的难过,可是宫里的女人谁的眼睛不毒辣?   一点点心事都能看得很清楚。   “我是不是叫母亲为我担心了?”红月就忍不住含泪问道。   “可不是么。母亲可担心你了,又不知如何安慰你。只要你往后想开了,母亲就放心了。”纯王就嘿嘿地凑过来,摇头晃脑地说道,“以后那苦苦的药就别偷偷儿吃了,我吃过一回,哎呀我的天,那难吃的简直了……”   纯王妃的眼泪突然流不出来了,傻傻地看着纯王。   “那是暖宫的药。”   知道啥叫暖宫的药不?   瞎吃什么啊?!   “我说那几天我身上那么暖和呢。”纯王懂个屁,还硬装自己很懂地感慨了一下。   纯王妃一脸的一言难尽。   她真的蛮担心这倒霉二皇子某天甚至一捂肚子,来一句“我有了!”。   “往后我不吃了,你也别偷吃了。”吃药要谨慎啊,特别是身边还有个好奇心很重,吃药前还不知道问问太医的傻纯王。红月用力地捂了一下脸,才抹去脸上那抽搐的曲线,见纯王乖乖点头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之前的纠结,都没意思极了。   “我听你的,儿女随缘,往后咱们再也不折腾了。”   也不知纯王在心里憋了多久了这些心里话。   若不是自己说了出来,恐怕纯王都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说这些话吧?   红月的目光就温柔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门口的瞬间,脸色又猛地沉了下来。   楚听云遥遥地看了过来。   “那咱们俩多在外头逛逛……”纯王正追着自家王妃说话,却顺着红月的目光落在了楚听云的身上。他的脸猛地一沉,却见那英俊挺拔的青年已经大步而来,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微微施礼,姿态很是恭敬。   “见过殿下,见过王妃。”   “你在这里做什么?”莫非是来偷窥长乐的?纯王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这叫林如初看见有人对长乐念念不忘还了得?   “王妃。”楚听云的目光就转到了脸色冰冷的红月的身上。两年前他就知道红月是楚三的女儿,可是怎么也想不到,谢国公还是红月的舅舅。此刻他心中浮光掠影一晃而过,最后沉默在了红月的脸上。   “我有话与两位殿下说。”   “你还想说什么?楚三就是个畜生,我们红月姓林,你明白了么?”   纯王就很不耐了,不屑地说道,“烦不烦啊你们!”   “殿下难道不觉得自己委屈?”楚听云突然开口问道。   “谁委屈?”   “殿下也是天潢贵胄,是陛下的次子,平日里在朝中,也有人赞殿下贤德能干。”这话是真的,别看纯王在妻子与妹妹面前傻乎乎的竟挨欺负,可是在朝中却精明强干极了,那太子的左膀右臂不是吹出来的。   他为人又爽直开阔,自然也有一二交好的朝臣。   楚听云见纯王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心中笃定,就继续淡淡地说道,“可不管殿下如何能干,为人夸赞的都是太子,与殿下而言,殿下觉得这世人对你公平么?”他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静静盯着纯王脸上的表情,轻声说道,“难道殿下,没有想过更高远的方向么?”   纯王的脸上,连丰富的不屑也突然不见,脸色阴沉地看着楚听云。   楚听云却觉得自己说中了纯王的心事。   做皇子的,莫非真的完全没有一点野心?   他不相信!   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就会有野心,做皇子的,却不愿做皇帝……   怎么可能。   “殿下被太子压制这么多年,如今也该够了。从前微臣不知道其中渊源,与殿下屡有冲突,可如今,微臣与殿下却是一家人。”楚听云眉目真诚地看着纯王,低声说道,“难道微臣会伤及自家人?殿下,不是微臣挑唆,只是如今您有谢国公,又有楚家,何愁大事不成呢?”   有谢国公这昭阳帝新宠在,又有楚家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把纯王捧上去并不艰难。   只要纯王登基,那红月就是皇后,哪怕与楚家有再多的芥蒂,可楚家也算是保住了。   做皇后的总不能眼看着丈夫灭了自己的母族吧?   就比如赵皇后,再恶心襄阳侯太夫人,却依旧能忍耐着叫襄阳侯府依旧充满了荣光。   昭阳帝也会为了维护赵皇后的尊严,忍着不将情敌林二老爷给剁了。   这就是来源于血脉的力量与庇护。   楚听云的心中想到了很多,最后一双诚恳的眼睛,看住了纯王。   纯王突然冷笑起来。   “本王往后的前程,与你有什么关系?本王算是知道老三是怎么倒霉的了,原来都是后头有你这个好兄弟!”楚家这么多年没干一点儿的好事儿,岳美人之死,纯王是亲身经历,如今看楚听云就觉得是在看一条毒蛇。   若他答应了,是不是回头他生母也得被设计去死一死?   “还捧本王登基……谢国公也就罢了,你楚家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说出这样的大话来?还挺把自己当成一根葱的。楚听云,你可真是个蠢货。”纯王上上下下打量脸色猛地铁青了的楚听云,撇嘴道,“往脸上贴金,你还真的挺行的呢。”   还辅助自己……   这等气魄,也只有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楚家才能有了。   “红月你呢?!”楚听云都惊呆了。   这纯王也太不知道好歹了。   红月就静静地听了会儿,吐出一口气来。   “我姓林,跟楚家没有什么关系。”她一双冰冷的眼落在楚听云的身上,突然冷冷一笑,挑眉问道,“你来我这里大放厥词,一定没有问过你三叔,是也不是?”   见楚听云带着几分茫然地看着自己,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回去问问楚三,就说我知道母亲当年是怎么死的,也知道他到底对我母亲做了什么。若他听你这样说之后,还能叫你来我面前说狗屁一家人,要捧我家殿下上位……”   “那你就愿意?”   “我还是会拒绝的。”红月就微微笑了。   “你!”这不是玩弄楚小大人的感情么!楚听云深深地愤怒了。   许久,他的眼底仿佛燃烧着火焰,却按捺着艰难地说道,“我明白,你自幼孤苦,心中愤懑,因此怨了楚家。我不怪你。”见红月戏谑地看着自己,楚听云虽然被拒绝脸上难堪,可还是淡淡地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血脉相连的,才是一家人。”   “那些小恩小惠……红月,不过是笼络你的工具。”   “两年前你就知道我是谁的女儿,可你那个时候依旧看不上我。”红月淡淡地说道,“前倨后恭,不外如是。你连笼络都懒得去做,可见在你的心中,我也不过如此。”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到林大太太偷偷儿叫人做的那些补身子的药膳,目光温柔起来。   恐她心中有压力,林大太太只将药膳当做寻常的菜肴做给她吃,不叫她知道。   可是林大太太不知道,她自幼在宫中,跟在长乐身边保护长乐,怎么可能不知道药材都有什么药效呢?那种无声的默默地做出的爱惜,令红月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满心的幸福,她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想要辅佐皇子,我给你指条明路,别忘了,陛下还有一位三皇子呢。”红月就微微抬了抬自己的下颚。见楚听云目光一闪,她觉得三皇子也该出场了,继续说道,“你与三皇子可是好兄弟,三皇子正落魄,你这时候帮他一把,那还不一辈子把你放在心上?”   这话说得样样儿都对。   可怎么从红月嘴里说出来,叫楚听云心里这么别扭呢?   “我与三皇子不过是年少相交罢了。”在纯王面前,楚听云一下子就谨慎了起来。   只是拉太子下马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谨慎有限。   纯王脸色阴沉恼怒,捏着拳头恨不能一拳砸在楚听云的脸上!   挑唆了三皇子不够,如今,楚家又来挑唆他与太子的兄弟之情。   若是今日楚听云登门叫人看见,来日必然会有他心思活动,想要争夺皇位的流言蜚语,哪怕太子心胸宽容,也不会相信那些流言蜚语与别有用心的人的挑拨,可是朝中必然会有一番波动,这楚听云是来毁他幸福生活的啊!   “下一次再叫本王看见你,本王绝对不会对你客气!”   他冷冷地说完,指了指一旁的纯王府侍卫,吩咐道,“日后再遇到这人,直接打走!”   他不屑与楚听云对话,也不屑对楚听云动手,甩手就走。   “红月!”   见纯王这样无情地走了,楚听云急忙拦在了红月的面前,急切地说道,“不管你与三叔发生过什么,难道你想叫楚家全都死绝?那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我们才是一家人!就算,就算你怨恨三叔与我们,可是……七公主,七公主是无辜的。”   对于楚听云在这句话,红月给他的回答,就是一巴掌抽飞。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楚听云英俊的脸上!   “七公主无辜,你们楚家都是无辜的,我的母亲与我的苦楚,又有谁来承担?!”看着楚听云脸上的巴掌印,红月只觉得楚家恶心透顶。   他们一个个都是有苦衷的人。   那些不能原谅,不能体谅的人,都是罪大恶极。   以为自己是谁?!   “好好儿去和三皇子和好,这是楚家最好的一条路。”   她说完,牵着唾了一口的纯王扬长而去。   楚听云面色冰冷地看着纯王与红月头也不回的背影,心中杀机凛然。   顿了顿,他抬脚,径直往三皇子的府中走去。   既然纯王不知好歹……   那就还是三皇子好了。 第145章   谢国公大人在楚家如入无人之境。   楚三老爷几乎被打得去见了祖宗,都没见一个人敢来拦着他的。   到了最后,见楚三老爷奄奄一息,谢展方才满意地收手,对同样对自己微笑的魏大笑了笑,礼貌地一同把臂出门,这才看见了用深深的仰慕目光看着自己的长乐与敬德王。迎着这两位天皇贵胄的仰慕目光,哪怕是谢国公,也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得意。   林如初揉了揉眼角。   长乐还没有这么看过他呢。   “您累不累?喝口水呀?”楚三老爷一地血,长乐公主还在一旁奉承谢国公。   那种滋味儿……   幸亏楚三老爷晕过去了。   魏大虽然是武将,为人粗豪不大爱嫉妒,可是看着谢展被敬德王与长乐公主团团围住嘘寒问暖的,都觉得有点儿嫉妒了,再三告辞之后方才回了将军府。谢展眯着眼睛看了魏大的背影片刻,方才与长乐问道,“魏家对红月如何?”   “其实还行,不过我与红月二嫂平日里也不大理睬她们。”   楚三太太与楚怡的确在外常说红月的好话,可是长乐与红月却没有亲近她们的意思。   长乐顿了顿,就轻声说道,“这样的关系,还是离得远远的才好。做什么非要做出一副感情深厚,化干戈为玉帛的样子呢?”楚三太太或许是好心,可是长乐却觉得与她相处不来,更何况红月都有纯王庇护,哪儿还需要楚三太太母女的亲近呢?   又不是那等非要指望娘家撑腰才能立足的女子。   更更何况……就算是需要撑腰,如今也有谢国公了呀。   看把纯王妃亲爹给揍的……   “不过这魏大打得也很厉害了。”今日魏大真是把楚三往死里打啊,敬德王老眼里闪过淡淡的异色,拍着未来女婿谢国公高大的肩膀艰难地说道,“可见你是被将军府放在眼里的了,不然哪里会这样卖力?”   谢展就哼笑了一声。   “若说一开始是为他妹妹做主,那后来,就是做给我看的了。”   虽然将军府一门武将,可是武将也是有心眼儿的,这楚三眼瞅着完了,不在楚三身上踩一脚,那日后将军府的名声岂不是更坏?如今仗着为妹妹讨回公道的借口往死里暴打楚三,就是在谢展与世人面前将自己从楚三之事中摘了出来。   这是告诉大家伙儿,将军府是无辜的,也是被欺骗的可怜蛋儿。   颇有心机,不过国公喜欢。   楚三如今也该尝尝被亲家抛弃的滋味儿了。   “见风转舵的本事不错啊。”长乐就诧异地说道。   “若没有这样的本事,也能在御前立足?”敬德王嗤笑了一声,拍了拍谢展的肩膀,深深地觉得女婿是个天神,漫不经心地说道,“只不过是有一点小心机罢了,早前欢天喜地嫁了闺女给宠妃兄长的时候怎么不说骗婚呢?也算了,左右不是他家,那也是别人家,以后少来往些也就算了。”   楚贤妃最得宠的时候,皇后位置不稳,将军府与楚家联姻未必不是想赶个热灶。   只是那时到底将军府有什么心机,敬德王也不在意。   楚采女这废物点心左右都废了,还理会她做什么呢?   “我明白。”   当年楚三早就不想要身份卑微的妻子了,不论娶的是谁,谢展的妹妹都是死路一条。   谢展对将军府没有什么怨恨,只是也没有什么好感。   他垂了垂自己的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沾染了楚三血迹的靴子,却只觉得就算将楚三给打死,自己的妹妹也回不来了。想到红月与自己说起过的妹妹那些年的颠沛流离,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回头看了看楚家的华贵的门庭。   他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当年楚家一家子都看不上他的妹妹,甚至都没有叫他的妹妹真正地踏入楚家这道大门。   而如今,他也不稀罕了。   “咱们还是回去吧。”见谢展露出几分伤感,长乐就有些心软了。她虽然觉得今日暴打了楚三很痛快,可是人死不能复生,红月的母亲的仇恨是楚三就算被打死也换不回来的。她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来日方长。”林如初就劝谢展道。   可不是来日方长么。   不过两三天的时间,楚三老爷毒死发妻骗娶将军府小姐的流言蜚语就满天飞了。   听到这个,不说别人,就是楚三太太就惊怒交加了。   她这些天一直都住在将军府中,不肯回去楚家去见楚三的那张脸。更何况,她避开楚家留在娘家,这其实是一种鲜明的态度,代表着自己当真不是借着将军府贵女的身份,在当年横夺了纯王妃母亲的位置,逼死了人家的发妻。   毕竟,楚三太太还要为娘家与儿女的名声做打算。   这种名声若坐实了,魏家一门女眷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她本想着做出一个态度也就算了,可谁知道不过几天就听到了这样恐怖的传闻。   “什么?毒死?!”楚三太太这就浑身冰凉了。   就算想破了脑袋,楚三太太这等妇人也想不到世间还有人这样丧心病狂,到了毒死妻子的地步。且想到这些年楚三全无异样,甚至提及红月生母的时候也没有动容,可是一出手就是个狠的,楚三太太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她后怕极了。   想当初她与楚三争执的时候,那样激烈,几乎反目。   那时候楚三没恼羞成怒给她一杯毒酒上西天,她可真是命大啊。   “这只是外头的传言,并没有证据,只怕也做不得真的。”楚怡坐在楚三太太的对面,见母亲脸色苍白,手探过去,入手冰冷,眼见将母亲给吓着了,就急忙安慰地说道,“表哥也说这事儿传得蹊跷,许是谁家与父亲有仇才借着最近的事儿,传父亲的闲话。”   魏大与谢国公一同上门暴打楚三,这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昭阳帝……皇帝陛下都根本什么都不想听了好么?   谢展这野蛮人天天闹事,他真是觉得够了。   且野蛮人皮糙肉厚的,皇帝陛下骂两句,于他来说完全不疼不痒啊!   昭阳帝学精明了,半点儿不叫谢展入宫来骂他,只随手关了谢展与魏大的禁闭,就当给大家一个交代了。当然,皇帝陛下如此鲜明的态度,也叫众人明白,皇帝到底是偏心谢国公,甚至对前宠妃的娘家完全没有一点的开恩。   没见楚三老爷被打成那样儿,皇帝都没有半点儿抚慰么。   楚家眼瞅着完了,有曾经与楚三不睦,想要在此刻落井下石搞死楚三的,传些流言蜚语叫楚三的名声坏掉,也不是不可能。楚怡虽然曾经因婚事与父亲闹得不大愉快,可是真心不愿将父亲想成那样卑劣狠毒的人。   因此,她就觉得这大概是有人陷害了。   “若说旁人,我还相信他是无辜的。可是你父亲……”   楚三太太迎着女儿诧异的目光,就忍不住苦笑起来。   那些传言她并没有听到,若不是楚怡来告诉她,她还蒙在鼓里。想到这两年夫妻情事,她忍不住捂住了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成亲这么多年,她其实并不是不幸福。那是一个高大英俊,总是护着她,甚至没有纳姬妾美人的很好的男人。   或许他是看在将军府的面上没有纳妾,可是他给了她多年的安稳,这做不得假。   若不是之后夫妻争执,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与楚三走到这一步。   可是如今,她是真的害怕了。   “当年之事,确实没有证据,可是你父亲能做这样的事,我一点都不会奇怪。”见楚怡茫然地看着自己,楚三太太摆了摆手,将心中的苦楚全都吞进肚子里。她不想回想当年夫妻恩爱时的好时光了,因为时光流转,那些甜蜜与快乐全都散去,只有她儿女的脸,那么清晰。   “父亲怎么可能……”   “你父亲心高气傲,看不上王妃母亲的寒微,想要一劳永逸解决掉也是情有可原。”见楚怡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显然是不能接受自己说过的话,楚三太太眼底带着几分苦涩,反手握住楚怡的手,喃喃地说道,“若真是如此……母亲也得为你们想想了。”   她的神色,令楚怡感到不安。   “往后不要再打听你父亲的消息,我听说昨儿你又回去看你父亲了?”   “父亲被舅舅打得呕血,我与表哥说了,想回去看看父亲。”楚怡是个心软的人,听了楚三的凄惨,心怀孝道自然要去看望父亲的。她在楚三太太慈爱的目光里紧张地抿了抿嘴角,轻声说道,“且大哥哥不肯去见父亲。若我也不去,只怕会有人说大哥哥的闲话。”   楚三太太与楚三育有一子,常年跟在舅舅魏大身边历练,这一回也有些军功,虽然功劳不大不至于封爵,可是到底积累了不少的功勋,如今跟着魏大继续在军中行走,前程指日可待。他背后还靠着将军府,一向是楚三太太的骄傲。   与心情温柔柔软的楚怡不同,楚三太太这儿子听说楚三骗婚坑苦了母亲,顿时就翻了脸。   还父亲。   父他老娘!   打从谢展登门,楚三爆出了当年旧事,楚怡的大哥就住在将军府再也没回去。   还给父亲做主什么的……   没两拳头打死亲爹就是客气的了。   想到儿子的暴怒,楚三太太就轻叹了一声。   儿子对自己一门心的庇护,甚至不在意父亲,对于楚三太太来说是安慰,可是这世间孝道大过天,儿子的这种种忤逆,只怕也叫人诟病。她也明白楚怡去看望楚三,就是为了为儿子转圜这样的传言,然而看着楚怡如花的美貌,她眼底带着几分伤感。   “别总回去看你父亲。有时间,多孝顺你舅母,多照顾你表哥。”   “母亲?”楚怡顿时愣住了。   “虽然你舅母平日里对你疼爱,可你也别恃宠而骄。到底是嫁给人家做儿媳的,怎么总是回家去呢?”楚三太太对女儿也真是发自肺腑的了,见楚怡眼眶红了,显然想明白了自己的话,就柔声说道,“别因为你父亲,叫你也难做。”   这段时间楚怡一直关注楚三夫妻的争执,虽然叫楚三太太窝心,可是她也担心。   将军府虽然是她母家,可如今楚三已经成了这样儿,将军府也是避开楚家的。   楚怡既然嫁入将军府,最好就与楚家分开一些。   “我只是……”楚怡不知自己该所什么,只是觉得难过。   不知何时,原来楚家与将军府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这个地步。   “虽是姻亲,可也都要为自己的家族着想,你舅舅们做得没错。你哥哥做得也没错。咱们是女人,总是要与你舅舅与大哥哥行动一致的。”楚三太太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脸。她不担心心性刚直,说翻脸就翻脸对楚家没有半点儿留恋的儿子   因为儿子心狠,拎得清。   她只担心楚怡温柔良善,叫楚家给拖下水。   “我明白,母亲。我明白。”楚怡低声落泪道,“大哥哥早就与我说过,叫我不要管父亲的事儿,是我……狠不下心。只是,为了大哥哥与表哥,我也明白怎么做的。”只单看昭阳帝对楚三的种种冷淡,她就知道,不能再与楚家那样亲近。   不然,被牵连的是她的兄长与丈夫。   “你明白了,我也就明白了。”楚三太太喃喃地说道。   这话叫楚怡有些听不明白,她露出几分茫然的表情。   “有这传言,只怕不是空穴来风。”楚三太太轻叹了一声,顿了顿,迟疑了许久,方才对楚怡温声说道,“你去换个衣裳,咱们去给王妃请安。”她说的王妃,自然就是纯王妃红月了。可是楚怡的脸顿时就红了。   “母亲,我没脸去攀附王妃。”   不管楚三毒死发妻之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楚怡都没脸去跟红月姐姐妹妹的。   她觉得那样儿连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了。   “不是去攀附,我只是想去问个明白,至少死也当个明白鬼。”   楚三太太的目光有些黯淡地说道,“至少,叫我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嫁错了人。”   她只是想听听红月的话。   到底当年自己的丈夫,在边关做了什么。   楚三的谎言她已经不想听了,如今,她只想听红月会说些什么。   母女两个一同上门拜见红月的时候,红月正和长乐挤在一张软塌上笑眯眯地说话。她伸手揽着软乎乎的公主殿下,一边对远远地与纯王坐在一处的林如初示威微笑,那笑得叫林驸马心里不高兴极了。   只是林驸马还得听纯王与自己抱怨。   “这楚家真是黏上来扯不掉的,前儿我才骂了楚听云,他家那几个丫头竟然就想来给红月请安了。”这说的就是楚家女了。楚三被谢展的一通暴打,叫楚家全都知道了,原来纯王妃还真是楚三的女儿。   如说红月如今还只是一个宫女,就算是楚三的女儿,楚家也绝对不会承认。   可如今红月是纯王妃……   只要伸伸手,就能提携楚家几个姑娘了好么?   “打出去就是。”林如初秀目眯起,看着红月淡淡笑道。   显然,林驸马想要殴打的不是莫名其妙的楚家女,而是纯王妃了。   纯王妃微微抬了抬精致的下颚,随便儿威胁。   这倒霉林驸马还不够纯王妃一指头捏的。   林如初与纯王妃显然都忘记大家还是一家人了。   真是相煎何太急啊。   “我是打出去了,只是我与你说……”纯王就有些不悦地叫林驸马看自己。干什么总去看自家王妃呢?他好嫉妒的。吭哧吭哧在林如初柔若春风的笑靥里凑过来,贼兮兮地说道,“楚家还在外头说了许多的流言蜚语,说红月飞上枝头,就不认自家身份卑微的姐妹了。”   “哦。”林如初点头。   “没了?”纯王正等着林如初给自己出招儿呢,等了半天,顿时傻眼了。   “叫她们传去,就看不起她们的卑贱,怎么了?”林如初就很强硬地说道。   “可是……”   “二皇兄会因此厌弃王妃,令她失宠么?”   “怎么可能!”纯王殿下自己不失宠就不错了。   “宫中几位娘娘,会厌恶王妃么?”   “这个不大能够吧?”   “既然如此,传言就传言好了,楚家女也占不着便宜。且楚家会传王妃的闲话,殿下也可以……”   “说说楚家女的闲话?!”这个纯王很愿意啊,顿时眼睛就亮了。   “传人闲言碎语,这不是大丈夫所为。”林驸马义正言辞,就跟之前给谢国公出主意去传言楚三毒死发妻的主意不是他出的似的,脸色平静地说道,“二皇兄只需在外,公然表达对楚家女的厌恶,表达对楚家的厌恶就好。”   “就这么简单?”   “得罪炙手可热的纯王,谁还敢娶楚家女?二皇兄也是为王妃报仇了。”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太子如今地位稳固,虽然后宫之中四皇子乃是贵妃所出,可显然贵妃没有叫四皇子争夺皇位的野心,昭阳帝也没有换太子的意思。   太子根基这样稳,那纯王作为未来帝王最宠爱的弟弟,自然身份与众不同。   哪怕昭阳帝总是对纯王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可是这两年仿佛对纯王也还不错。高兴的时候骂两句小畜生,父子两个都对着掐,可好起来的时候,还是昭阳帝出言,说纯王妃还不错,大婚时间不久,不必给纯王纳侧妃的。   这一看就是纯王央求昭阳帝了。   因此,纯王这两年在京中混得真不错,都对他比从前更尊重恭敬了几分。   也是到了如今,他才有了真正郡王的贵重。   这样贵重,往后只怕会更贵重的纯王说楚家女讨厌,谁还会顶风作案非要娶个楚家女膈应纯王呢?   又不是倾国倾城的貌。   又不是昭阳帝那样脑残的皇帝。   林如初见纯王微微点头,显然是意动了,修长优美的手飞快地抬起,却见此刻纯王又往前凑了凑,自己雪白的指尖儿一不小心就划过纯王的脸颊。就见纯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惊慌地看着自己,林驸马抽了抽嘴角。   他垂头拿一张雪白的帕子仔细用力地擦手,头也不抬地说道,“更何况,与楚家划清界限,日后殿下才不会被楚家连累。楚听云在二皇兄你面前说的话……你与太子也说过一遍了是不是?”   与楚家交恶,日后才不会叫楚家利用,也是做给正在观望纯王的大家看看啊。   不然都以为纯王与楚家要好起来想要争夺太子位,那不是自己找死。   “你这说得很有道理啊。”纯王点了点头,呆呆地看着林如初秀美的脸。   就见美貌秀致的青年,随手就将擦完了手指的帕子给丢在地上了。   纯王呆呆地看了这慢吞吞飘落在自己面前的帕子,突然回过味儿来了。   他嗷地一声哭了出来,转头就扑倒了自家王妃的怀里。   正跟纯王妃拱在一起的公主殿下猝不及防,叫亲哥从软塌上挤了下去,吧嗒,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半天没回神儿。她呆呆的小模样儿叫林如初都要笑坏了,哽咽了一下,方才伸手来扶起了一脸震惊的公主殿下。   “疼不疼。我给你揉揉?”林如初憋笑憋得厉害。   他伸手给长乐揉着软乎乎的小屁股,眼底全是笑意。   长乐呆滞地看着跟同样一脸呆滞的红月挤在一起的纯王。   “对不住!我答应过你,不叫别人碰我……可是……”   纯王虎目含泪,虎目晶莹地看着眼角抽搐的纯王妃,一脸的伤心欲绝。   “我,我的清白……对不住!”他把大脑袋拱进了自家王妃的怀里,觉得抱歉极了。   被林驸马摸到了呢!   纯王妃继续抱着在自己怀里泣不成声的纯王,只觉得胃部翻滚,酸水儿直冒,片刻……   “呕!” 第146章   纯王妃就这么抱着纯王干呕了好几声。   初时,长乐还以为开玩笑呢。   那个什么……因纯王殿下总是黏黏糊糊的,因此纯王妃时不时就露出这么一个表情和动作。   只是看红月干呕得脸色苍白,无力地歪在了软塌上虚弱地喘息,长乐就知道这不是开玩笑了。   “二皇兄把红月嫂子恶心吐了!”   公主殿下嗷嗷叫着往外怒吼道,“快叫太医!”她的天呐!着是什么情况?虽然二皇兄大头拱来拱去确实蛮恶心人的,可是也不至于把红月给恶心得要吐啊。长乐就很同情地看住了自家二皇兄。   莫非这是婚变的节奏?   纯王殿下被无力地松开,趴在软塌上一脸茫然。   说好的喜欢他撒娇呢?   “你没事儿吧?”见红月脸梢儿都是白的,纯王也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了,吓得直哭,哪里还顾得上被林如初给占了便宜清白不保呢?他伸手就把红月给抱在怀里,见外头匆匆有人去寻太医了,这才急忙给红月拍着后背紧张地问道,“有没有好过一点?”   红月抬头勉强看了他一眼,又垂头干呕。   ……   已经到了看纯王殿下脸一眼就恶心的地步了么?   纯王殿下的心真是千疮百孔了。   这大概真的要婚变了。   “我就说,二皇兄平日里不能那么娇气。”长乐也顾不得林如初了,凑过去捧了茶水吹温给红月,看她接过来喝了,就带了几分担忧地说道,“只是我瞧着仿佛你很不舒坦,怎么瞧着脸色都变了呢?”   红月的脸上很难看,不然,长乐也不会叫着去要太医。   “不知怎么,一股劲儿的事儿。”红月就虚弱地说道。   她歪在纯王的怀里,对长乐歉意地笑了笑。   “搅了你们的兴致了。”   要不然,就是纯王殿下哭诉被占有了清白,就该纯王妃出马与林驸马分个高下为自家王爷做主的剧情了。到时候还可以有长乐公主嗷嗷叫着为自家驸马出头,那真是一出出的狗血大戏啊。   可是如今因她,只好全都消停了。   “这说的什么话。什么都不及你重要。”长乐压住她,轻声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楚三太太母女上门的。   “这时候还见什么人?叫她们回去!”长乐对楚三太太没有什么恶感,只是也没有什么喜欢得不得了的心,不管是不是无辜,那也是夺走红月母女幸福的人不是?此刻正是红月不舒坦的时候,她怎么可能叫楚三太太来刺红月的心,倒是红月,脸色平静地握住长乐的手。   “我等她许久了,叫她进来,我把话一次与她说明白,往后就再也不理会她。”   红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黯淡。   纯王有心想说什么,只是见红月露出几分坚定,就点了点头,叫红月靠在自己的身上。   楚三太太低眉顺眼儿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见红月再也不是从前做宫女时的肃静,带着几分端方贵重地靠在脸色沉稳的纯王的怀里,纯王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将红月视作掌中珍宝。   她脚下就顿了顿,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她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是维护了红月,可是人家纯王妃压根儿不需要好么?   “给王妃请安。”她给红月的母亲的牌位请过安,如今,还要给红月请安了。   “三太太来见我二嫂,是为了什么呢?”长乐就在一旁开口问道。   见长乐一副紧张的样子,楚三太太越发露出苦笑。   难道长乐公主觉得,自己能够伤害到纯王妃么?都是女人,都是可怜的女子,她何必与红月为难?就算是想要清算,她也该去找楚三,而不是同样因楚三变得一生不幸,失去了母亲的红月。   “京中如今颇有传闻。”   见纯王与长乐都带着几分不耐,楚三太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单刀直入,也不坐,直直地立在红月的面前轻声说道,“传言我家老爷当年谋害了王妃的生母。虽说没有证据,可都说空穴不来风……我只想问问王妃,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她紧张得浑身都在颤抖了。   楚怡默默垂泪,扶着楚三太太,唯恐她在红月面前厥过去。   “三太太来此,就是为了此事?”红月看着楚怡央求投来的目光,却觉得心里一片坚硬。她没有兴趣认一个从未相处过的妹妹,更没有兴趣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   “求王妃给我一个答案。”楚三太太郑重地说道。   她话音刚落,却见门口匆匆地有一个侍女领着一个白胡子太医进门,因这两人进门匆忙,竟将楚三太太地撞得一个踉跄,她叫楚怡惊慌地扶着,却见那太医已经冲到了红月的面前,叫纯王给扣住了手。   “你给王妃瞧瞧!”纯王拉着太医的手就往红月的手腕儿上摁去。   那太医就很无奈了。   那个什么……虽然号脉确实是按手腕儿,不过也得摁在脉搏上不是?   然而见长乐公主都凑过来,这纯王与公主都很担心,想到给这两位诊平安脉还算风光,油水儿也多,比同僚那位给三皇子看病的倒霉蛋儿强多了,老头儿就忍耐住心中的腹诽,轻轻将手指搭在了红月的手腕上。   摸了摸,他诧异地看了红月一眼,脸上露出几分谨慎。   “怎么了这是?”莫非很严重?纯王紧张得开始翻白眼儿了。   这瞧着纯王妃没啥事儿,纯王殿下得先去见了祖宗。   “到底怎么了?”长乐见这老头儿再次慎重地将手指搭在红月的手腕上,脸色凝重仿佛是比方才更加仔细,顿时也急了。她到底知道此刻不该打搅,屏气轻声,许久,方才见老头儿吐出一口气来,起身。   “虽然脉象细微,可是……恭喜殿下。”太医就先当个一个报喜鸟儿。   “恭喜?”   “是喜脉,王妃这是有孕了。”   说起来,太医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见纯王呆呆地看着自己,仿佛呆住了,他迟疑了一下方才问道,“王妃的月信如何?老臣看这脉象,也该有两月有余,为何王妃自己没有发觉?”   这还是不是个女人啊?   换了别人家的贵妇,月信一旦晚了些,早就欢天喜地去传太医问自己是不是喜脉了好么?   这纯王妃的心也太大了。   一边说,太医一边用责备的眼神去看同样呆住了的红月。   红月正将自己的手压在小腹上,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说,我有孕了?”   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做梦,恍恍惚惚仿佛身在云端,见那太医再次点头,又忍不住心中的恐慌,紧张地问道,“是,是真的么?”她期待这个孩子太久,因此,当有了一点儿的消息,又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若太医诊错了,她的希望一场空,她只怕都要活不下去了。   “恭喜王妃。”太医就急忙躬身说道。   “这真是喜事。”林如初就在一旁松了一口气。   林大太太这两年最糟心的就是红月的孕事,唯恐宫中对红月不满,暗搓搓不知偷偷给红月吃了多少的补药,每回往寺庙中去,都会求一求送子观音什么的,虔诚无比。如今红月有孕,林大太太可以放下一段心事了。   “王妃的月信……”   “她一向不准的。”纯王顿了顿,就若无其事地说道。   纯王态度含糊,那太医也明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闻言就点头不再追问。   长乐却知道纯王并未说实话。   红月的月信,不止是不准,而是几乎没有。   大概是当年因红月母亲孕中一杯毒酒的缘故,也或许是早年流浪的时候身体没有养好的缘故,也或许是更之后,红月拼命地跟着皇家禁卫学习武功,因此伤了身子的缘故,红月打从长大,就几乎没有月信。   也是因这个缘故,因此红月才担心自己根本生不出孩子来。   虽然赵皇后在宫中并未苛待红月,还因此给红月调养好几年,可一直都没有改变。   如今长乐听到红月可以有孕,只觉得喜从天降。   “王妃这一胎脉象微弱,只怕腹中皇孙也有些虚弱,多用些老臣给开的补药,平日里切忌焦躁发怒,万万不可多思多虑,好好在王府之中养胎。”纯王殿下老大不小没有儿子,这太医自然也听说了几分,此刻自然十分慎重。   他再三叮嘱,唯恐纯王妃任性,把这一胎给闹得掉了。   “你只管开最好的药。”纯王也人在梦中的样子,此刻只知道抱着红月傻笑了。   他抱着红月小心翼翼的,比方才还要小心一百倍。   “快去宫里送信儿报喜呀。”长乐喜上眉梢地叫道。   “哦哦哦。”纯王连连点头,一脸欢喜得不知该怎么办了的表情。   俗称傻爸爸表情。   红月脸色温柔地看着纯王,又轻轻地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都说了,不能伤心,不能哭。”纯王急忙给她擦眼泪。   “我只是,只是太欢喜了。”红月抱着纯王低声说道。   “我也很高兴,嘿嘿,嘿嘿嘿……”纯王顿时傻笑起来。   楚三太太抿了抿嘴角,手足无措。   在这纯王府一片大喜的时间里,她觉得自己的存在是这样突兀而多余,甚至是这欢喜之中令人不快的多余的那一部分。她本想对红月说一句恭喜,可是看着红月露出浅浅笑意,抱着眉开眼笑的纯王的时候,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红月哪里需要她的恭喜?   “你跟我出来。”长乐就对楚三太太压低了声音,唯恐惊动了红月。   楚三太太茫然地看了长乐片刻,呆呆地点了点头,跟着长乐木然地出去。   “你也看见了,我嫂子现在没时间理会楚家之事。”长乐牵着林如初的手,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楚三太太,见她点头,就撇着嘴继续说道,“你问的问题,本公主可以回答你,只是我想,不管我说是还是不是,其实你的心底,不是已经做出决断,给楚三定了罪么?”   “公主?!”楚三太太从未想过自己的心事会被长乐公主看破。   传闻中的长乐公主,从来都不是目光如炬的人呀!   明媚多情的女孩子,站在上头俯瞰她,仿佛洞悉了她的一切。   “你找上纯王府,不过是为了叫人觉得二皇兄与皇嫂并未迁怒于你,粉饰太平。只是我跟你说个明白话儿,你是无辜被牵连,可那是楚三欠了你的,与二嫂无关。若下一次,你再来纯王府碍眼,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牵着林如初的手,并不霸气,也不凶横,可是却叫楚三太太觉得心里冰凉。   “母亲,定罪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母亲想从二嫂嘴里听见你爹是个王八蛋,叫自己心安罢了。”长乐就很和气地解释说道,“想抛弃男人,却不愿叫别人说自己心狠,说自己落井下石,因此来纯王府找个理由,这是不是有点儿太无耻了?”   “不可能!”楚怡脸色苍白地说道。   “那就看你母亲怎么做就是了。”   长乐撇了撇嘴,看着楚三太太说道,“纯王府里没人欠你的,你想怎么与楚三翻脸,我管不着。只是你别想牵连到纯王府上来。我说……无辜的脸你也摆得够了,看在你从前被蒙蔽,,我一再容忍,可这不是你算计到纯王府上来的理由,明白么?”   楚三太太只觉得牙齿在打架,沉默许久,对长乐福了福。   “是臣妾一时失心疯,再不敢攀扯王妃。”   “那就好了。”长乐威严地点了点头,摆手说道,“你可以退去了。”   楚三太太就闭了闭眼。   “母亲,公主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楚怡却觉得大事不好了。   “咱们回去说。”楚三太太踉跄了一下,扶住了女儿,好容易眼前才没有昏花一片,却只觉得满心的凉气,叫自己忍不住颤抖。她不敢再抬头去看头上的长乐,垂着头牵着楚怡就走,看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长乐就叹了一口气。   “她倒是尚有些廉耻。”叫长乐说了两句就走了,显然还是脸皮薄的人。   若是楚三那种厚脸皮,没准儿说什么都要黏着不放。   “楚家乱糟糟的,她若能及时退步抽身,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林如初就含笑说道。   “你和太子哥哥是不是又做什么了?”长乐听了这话,就觉得很不对了。   林如初就看着长乐微笑起来。   “反正前朝的事儿我不懂,你与太子哥哥好好儿算计去吧。”太子虽然一向看妹婿不大顺眼,不过却在努力调整自己,要自己好好儿地用林如初。他自然也知道,光有帝宠的公主,和夫君被重用的公主,地位是完全不同的。   “不多问我几句啊?”   “没意思啊。”长乐就觉得勾心斗角蛮没劲儿的   还不如和敬德王去敲人家闷棍来的痛快。   林如初就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   “不过是为了一劳永逸罢了。”他对长乐没有更多的解释,盖因长乐完全没有追问的意思,此刻公主殿下满心的欢喜都在红月的身上,只觉得红月是苦尽甘来。因太医叮嘱红月不要动弹,因此公主殿下就飞入宫中,叽叽喳喳地开始报喜。   赵皇后听见了,顿时大喜。   “这倒是一桩大喜事了。”她就侧身对昭阳帝笑道。   “去告诉你母亲,叫她也高兴高兴。”   昭阳帝一句话就把眉开眼笑跟着妹妹入宫的纯王给支使走了。   纯王喜气洋洋地点头,去跟自己亲娘去说话儿了。   “陛下刻意支使走纯王,莫非是想……”   “想什么?”   赵皇后就笑着说道,“是想给纯王赏个侧妃?”   这狗皇帝最喜欢的就是给有孕的儿媳添堵,想当初太子妃第一次有孕,这皇帝上蹿下跳就想给太子几个侧妃,好叫儿子不寂寞呢。太子婉言拒绝之后,狗皇帝还叽叽歪歪的,嘴里好多的话说出来。   赵皇后可都记着呢,如今他故技重施,就叫赵皇后很无语了。   这真是孜孜不倦地找茬儿啊。   “开什么玩笑,什么侧妃!”昭阳帝的脸顿时一沉!   长乐的目光也专注地落在了昭阳帝的脸上。   “朕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不是?”昭阳帝都觉得自己的人品受到了严重的质疑,很受伤地哼哼了一声说道,“朕这做公爹的,整日里关注儿媳儿子的后院是什么道理!若纯王想要纳侧,不必朕给他,他自己就收了。”   这话说得……   叫公主殿下很震惊啊。   啥时候她皇帝爹成了这么和气,这么为儿媳着想的画风了?   赵皇后才不相信呢,继续看着狗皇帝不说话。   许久,昭阳帝挫败地一抹脸,败下阵来。   “老二媳妇儿有那么一个舅舅,谁敢去给纯王做侧妃?不怕全家被打死不成?朕赐下去人家也不敢嫁不是?”谢国公真是一战成名,就算早前不知道野蛮人谢国公的,经过楚家一役,不知道谢国公大名的当真不多,还给谢国公的外甥女儿去当“妹妹”……   昭阳帝也想给儿子俩美人儿,不过只怕也没人敢嫁啊。   皇帝陛下就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赵皇后就很无语了。   “谢国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怎么把谢国公说得那么吓人呢?   “你是没见过楚三现在什么样儿了。”昭阳帝就撇嘴说道。   那真是往死里打,据观摩这场暴打的敬德王给他得意洋洋地还原了场面,昭阳帝觉得自己做噩梦的心都有了。他默默地擦了一把汗,这才叹气说道,“就这样儿呢,王叔还要把长平嫁给他,这真是……”   “他们俩也是极好的缘分。”   赵皇后见昭贵妃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就笑了。   四皇子在宫中的时候,昭贵妃烦得不行,可四皇子不在了,昭贵妃又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了。   “陛下还是给长平与谢国公赐婚吧,不然时间久了,总是要有人说闲话。”长平郡主现在就在谢国公府中主持大局,来来往往的事儿都是郡主大人在做主,这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只是长平郡主不在乎,敬德王也不怎么在乎。   赵皇后对长平郡主一向和气,此刻就提了提。   “赐婚了可就不能反悔了。”昭阳帝神经兮兮地说道。   赵皇后嘴角就抽搐了一下。   谁要反悔啊?   “赶紧赐婚!”昭贵妃觉得狗皇帝叽叽歪歪的好讨厌哦,见闺女贼眉鼠眼地在下头看,对昭阳帝挤眉弄眼仿佛是在嘲笑亲爹没人权,顿时就哼了一声,点着她的小脑袋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孕?”   公主殿下默默垂头不吭声了。   “不着急。”这才大婚多久啊,长乐吭哧吭哧地说道。   “赶紧生一个,我好带着玩儿。”   这亲娘连亲生儿子都不养,还说要帮自己带孩子?公主殿下信了她就输了。   她哼哼了两声,去看林如初。   林驸马就微笑起来。   “不急,公主还小,我与公主才新婚,儿女之事并不着急。”其实林如初对儿子之事看得很轻,说起来他并不十分喜欢孩子,甚至有些厌烦,不然就凭四皇子叔侄三个的魅力,竟迷不倒林驸马,那不是奇了怪了么?   只是林如初的话,在昭贵妃眼里,也只算是客气客气。   哪里有人不想要自己的儿子的?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慢慢而来,不着急。”   昭贵妃顺着林如初的话说道。   不管林如初这句话是不是真心,反正不给她女儿压力,那就太好了。   昭贵妃有时就觉得,急着要孩子的人家,当真是能逼死人。   就看红月,还没人逼她,自己就心慌慌的恐惧得不得了了。   “是。”林如初同样松了一口气。   他见长乐转头对自己甜蜜蜜地笑起来,回了一个笑容,又垂了自己的眼睛不说话了。   孩子什么的……   真是争宠的天敌。 第147章   “表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孩子?”   虽昭贵妃没看出什么,可是长乐是林如初的枕边人,再傻也能看出林如初的表情与一贯面对自己的时候不同。那虚虚的笑容,叫长乐觉得心底乱七八糟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见林如初诧异地看着自己,就垂头小声儿说道,“你如果不喜欢的话……”   “我的确不喜欢,只是若是你生的,我会学着喜欢。”   林如初知道长乐是喜欢孩子的。   不然,四皇子皇长孙的,怎么会与长乐那样亲近?   那是付出了很多的爱意真心之后,来源于豆丁儿们的回报。   见长乐蔫嗒嗒的,林如初就忍不住微笑起来,摸了摸长乐的头说道,“我的确觉得小孩子很烦,也不耐烦应付他们,只是我想着,若是你我的孩子……”他顿了顿,柔声说道,“我会喜欢他。”   长乐就专注地看了林如初一会儿。   “表哥真的会喜欢?”   “真的。”林如初就含笑保证。   见他并不十分勉强,长乐才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   只是见林如初看着自己微笑,长乐又很不好意思地小声儿说道,“母亲都说我跟长不大似的,表哥平日里照顾我也蛮辛苦的。表哥,你照顾我那样用心,会不会觉得我也很烦呢?”虽然是用不好意思的表情问这个问题,可是公主殿下的眼睛就很犀利了。   这一个回答不好,就是打滚儿撒泼嗷嗷叫的节奏。   林如初都觉得自家公主真是特别口是心非。   “我不爱照顾别人,可就喜欢照顾你。”   “哎呀可是人家没有那些名门淑女们会打理家业,会做贤内助的呀。”公主殿下心里美开了花儿,还很虚伪地说道,“叫表哥辛苦了,真是……要不然,往后我学着管家,好好儿照顾表哥吧?”   “好啊。”林驸马笑眯眯地应了。   公主殿下一脸想把方才的话给吞回肚子的表情。   见她后悔得抓心挠肝儿的,林如初没有笑场真是特别有定力,他憋着笑揉着长乐软软的长发,见她一双桃花眼四处搜索,仿佛是想寻个地方撒泼打滚儿耍赖,就很无奈地笑着说道,“我不喜欢贤内助,就喜欢现在的你。”   公主殿下贼溜溜的眼睛顿时停住了。   “我不觉得辛苦,而是觉得快活。”   公主殿下美得翘尾巴。   “所以还是如今这样就好。”左右四处无人,林如初就凑过来亲了亲长乐的额头。   早就知道这公主是个什么性情,若林如初真的不喜欢,他根本不可能娶了长乐不是?   “既然表哥这样要求,那……也只好算了。”公主殿下眉开眼笑勉为其难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在宫里,林驸马很可能当场就把这大宝贝给就地正法了。   只是看着长乐那张喜笑颜开的小脸儿,他垂头咳嗽了一声,牵着长乐的手就很想回公主府去了。只是才走到半路,且见一处不大的偏僻的角落里,仿佛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出来,之后,一个容颜黯淡,虽有些美貌却消瘦的宫装女子,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怯生生地走出来。   “给公主请安。”她眉目温顺地给长乐福了福。   长乐觉得她蛮眼熟,想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   这不是楚家大小姐么。   怎么跟三十岁了似的。   楚家大小姐正是花期,想当年……那在宫中骄横连岳美人都看不起的骄傲历历在目,可长乐看着如今楚家大小姐低眉顺眼的样子,却觉得她的样子还不及当初肆意飞扬的时候,见了她怀中呆呆看着自己的小团子,长乐就呆了呆。   这大概是七公主。   说起来也不知算不算狠心。   七公主打从落地,长乐就没有见过这个妹妹。   昭阳帝不待见七公主,因此宫中都对七公主不闻不问,长乐自然也不会特意去看她。   哪怕七公主无辜,可是对于长乐来说,这楚家的血脉,她都不大喜欢。   “起来吧,平日里不要在宫中乱走。你如今还没有名分,宫中贵人不是你能冲撞得起的。”长乐这话说的是实话。虽然六宫冷落,如今昭贵妃已经是独宠,可是昭阳帝的后宫真的有不少的嫔妃。   这些妃嫔的位份也都不高不低,可是绝对比楚家大小姐高级多了。   楚家大小姐不管遇到谁,只要换一个脾气不好些的都得倒霉。   “是。”长乐说这话并不是恶意,可是楚家大小姐的眼眶却红了,仿佛长乐对她说了很刻薄的话。长乐见了这柔弱无骨的模样就觉得厌恶透顶,此刻见楚家大小姐颤巍巍白莲花儿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楚采女。   当年……楚采女曾经用这样的表情,多少次叫她的父皇舍了别人去安慰她。   赵皇后首当其冲。   总是会叫楚采女这样刻薄,一次一次抢走昭阳帝。   想到当年旧事,长乐就不屑地撇了撇嘴,与林如初就要离开。   “公主,公主听我一言!”见长乐对自己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楚家大小姐顿时就急了。她好不容易才可以出宫来走走,好不容易才遇到了长乐,这个时候长乐若是走了,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与长乐说话了。   见长乐诧异扭头,她颤抖着娇躯,一下子就扑到了长乐的面前。   七公主仿佛受了惊吓,咿咿呀呀地哭了起来。   看七公主小猫儿一样的哭声,长乐就皱了皱眉头。   赵皇后虽然刻薄楚采女姑侄,可是说实在的,听说并未苛待七公主,样样儿都是按着规矩来的。作为一个公主,在后宫的份例并不缺少,说起来,是比低位嫔妃还要好的待遇,七公主这弱弱的,要是叫昭阳帝看见,还得以为赵皇后不将七公主放在心上呢。   因想到这里,长乐就停住了脚。   她可不能叫人往赵皇后的身上泼脏水。   “七公主怎么看起来这样单薄?平日里你怎么养她的?”   楚家大小姐就颤抖了一下,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求公主看在……看在我大哥哥的份儿上……”她仰头,顾不得林如初在长乐的身边,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长乐的衣摆,流着眼泪说道,“救救我吧!”她哽咽了一下,哭着央求道,“求公主与皇后娘娘求情,叫我有个位份,有个立足的地方。只要娘娘愿意,日后,我愿意依附皇后娘娘,七公主就是娘娘的女儿!”   “你做梦呢!”赵皇后压根儿不缺孩子,想要儿女多得是,非要要楚家女生的公主?   还就是赵皇后的女儿……   这便宜占得好理直气壮啊。   更加叫长乐气愤的是,什么叫看在楚听云的情分?   她跟楚听云有个屁的情分!   “公主难道真的忘记了么?”就是因是楚听云的亲妹妹,知道一些当年旧事,因此楚家大小姐才敢在长乐面前央求。她抓着长乐的手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儿,见林如初就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自己,心里恐惧,却还是咬了咬牙。   这林驸马想必不知当年旧事,可是她走投无路,也只好顾不得长乐公主了。   “当年公主赠与我家大哥的狐裘,我大哥爱若珍宝,悬挂在房中。旁人想碰一碰大哥都会恼怒责骂的。殿下,那白狐衣,难道不是你恐我大哥雪中受寒赠给他的么?当年往事历历在目,就算如今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可是,可是……”   楚家大小姐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长乐却气得脸都白了。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送他东西了!”   “您就算不认,可您的衣裳都是宫中特制,一见就知道的。”   楚家大小姐就连声央求,在长乐愤怒的目光里说道,“当年五公主也知道此事,还因此伤过心,您一定不承认,我也没有办法,只是连五公主都知道,可见我并不是虚言的呀。”她顿住了,只觉得身上陡然发凉。   一抬眼,林如初正眯着眼睛看着她。   “我这真是冤枉的呀。”长乐见她说得这样有理有据的,回头对林如初惊慌地说道。   这说得栩栩如生的,长乐都差点儿相信自己和楚听云当年有个什么了。   “回去吧。”林如初就笑了笑。   这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啊?   长乐当真是吓坏了,一脚将楚家大小姐踹翻,顾不得七公主了,急忙去拉林如初的手。   “我就喜欢过表哥一个。”她苦着脸发誓说道。   这倒霉催的,怎么还遇上了个楚家女呢?   明明长乐今日心情极好,可是此刻的心情都坏得不得了了。   一边发誓,长乐一边焦急地去看林如初的脸色。   “你先问问她,七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如初白皙美貌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的动容,见长乐怯生生地看着自己,摸了摸她的额头,声音温和地说道,“到底是宫中有人刻薄七公主,还是她有意将七公主养得虚弱,妄图构陷中伤皇后。”   这罪名儿一说出来,不仅长乐,楚家大小姐都惊呆了好么?   她怎么就成了构陷皇后了?   这要是坐实了罪名,还还不死路一条?   从前,因楚采女咄咄逼人,赵皇后一直的退让,因此楚家女一直不怎么将赵皇后放在眼底。   自家姑母的手下败将而已。   可是入宫这两年,楚家大小姐可算是知道厉害了。   这赵皇后在后宫简直就是一手遮天啊!   她都想不明白,自家姑母当年是怎么安然地在后宫嚣张了十几年的。   此刻见林如初是要往死里坑自己,楚家大小姐只觉得心中恐惧到了极点,心知自己叫破了长乐公主与兄长楚听云的旧事,叫这心狠手辣的林驸马心里不痛快了。可是再不痛快,这火儿也该往长乐公主的身上使劲儿,怎么非要对她如何如何呢?   楚家大小姐只觉得浑身都在战栗。   “没错儿啊。不行,你得跟我去见姨母。”   楚家女这么在后宫不消停,手里还握着七公主,长乐顿时就不高兴了。   如今太子地位稳固,可赵皇后也不能叫人往身上泼脏水啊。   七公主又不是寻常的皇女,她是楚家女的血脉,当年楚采女与赵皇后势同水火,若七公主有个好歹,赵皇后就算无辜,那名声也清白不了。   在人家失宠的时候弄死七公主,这跟谁说谁都会相信的。   一边说,一边长乐就不走了,招手,叫远处尾随自己的许多宫女上前,将楚家大小姐给扣住,回头迟疑地看了林如初一眼,见他白皙俊美的脸上没有愤怒与不悦的表情,她心里有些忐忑,可是要是咬咬牙,带着楚家大小姐往回走。   比起对林如初解释那些莫须有,她觉得还是赵皇后更重要。   林如初看着长乐快步走远的背影,眼睛沉了沉,叹了一口气。   自己在长乐的心里,还是比不得赵皇后重要。   林如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明明知道长乐的心底是有他的,也明白自己才是和长乐厮守终生的人,可是人心都是贪婪的,从前他只想要得到长乐,能守在她的身边就好。可是如今他却越发希望自己能成为长乐心里最重要的人。   比赵皇后,比昭贵妃甚至比太子的豆丁儿子还重要的人。   抿了抿嘴角,林如初的眼睛暗了暗,追着长乐就往赵皇后的宫中去了。   此刻赵皇后正给昭贵妃顺毛……排解又和昭阳帝拌嘴的心事,昭阳帝被昭贵妃给踹走了,也不知凄凄惨惨地去了哪里,昭贵妃咬牙切齿地哼哼,见长乐又回来了,方才从赵皇后的腿上抬起身子不高兴地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我在外头遇上七公主了,觉得有些不好,因此来叫姨母瞧瞧。”   长乐就叫宫人把楚家大小姐给带上来。   七公主小猫儿一样怯生生地在楚家大小姐的怀里哭了。   “给,给两位娘娘请安。”楚家大小姐抖得跟筛糠似的,实在是怕极了赵皇后。   她如今都不敢回想,当年自己是有怎样的勇气,竟然敢和赵皇后作对。   “怎么了?”赵皇后见长乐气鼓鼓地走过来,就含笑问道。   “您瞧瞧七公主,瘦弱得不成样子。姨母,我倒不是可怜她,只是姨母平日里并未苛待七公主,楚家这两位把七公主养成这个样子,若叫人看见了,那不是会有人说姨母的闲话?我觉得不好,所以带了她过来。”   长乐指了指七公主。   她倒是对七公主的好坏不感兴趣,毕竟,她没有博爱到宽容当年仇敌的地步。   若此事不涉及赵皇后,她才懒得管七公主过得好不好。   不得宠的皇子与公主在后宫过得艰难,这是天经地义,谁管得了谁啊。想当年纯王母子艰难的时候,那若不是赵皇后伸出手拉了一把,早就不知死哪里去了。长乐知道后宫的残酷,自然不会为了七公主出头。   “怎么这么小?”昭贵妃也看着七公主皱眉头。   想当年长乐这个年纪的时候,那胖嘟嘟一团,玉雪可爱的,也叫得格外有力气。   赵皇后看了一眼就微微皱眉,之后冷淡的目光落在了瑟瑟发抖的楚家大小姐的身上。   “我记得七公主的份例一向都没有克扣,怎么她倒成了这个样子?”她沉默了片刻,见楚家大小姐脸色苍白,看着她那消瘦的模样,淡淡地说道,“七公主弱成这个样子,你做生母的罪无可赦!这到底是帝姬,是陛下的七公主,你却如此怠慢,将七公主给养坏了,可见你不是个好的。”   既然楚家女到了她面前,正好儿把锅推给楚家女。   “不是的娘娘!”楚家大小姐脸色苍白地叫道。   “怎么,难道七公主如此,还是本宫的过错?”赵皇后顿时就笑了。   她带了几分兴味儿地看着楚家大小姐,就想听听她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七公主身子弱,从小儿就不好养,小女,小女只是想着七公主到底是公主,想求娘娘恩典,能叫小女换个好一些的地方养育七公主。”楚家大小姐真是有口难言,见赵皇后脸色冷淡,不由抱着七公主哭着说道,“小女倒是无所谓,倒是可怜了七公主。她还是个孩子呀娘娘!”   昭贵妃就冷笑了一声。   “现在知道七公主是个孩子了。”楚家当年野心勃勃想要生个皇子的时候,可不是如今的可怜。   “你的心事,本宫明白几分,不过是不想与你姑母在一处等死,因此想借着七公主在宫中安稳地活下去。”赵皇后一开口,楚家大小姐顿时就露出惊慌的表情,赵皇后却懒得多看她一眼,哼笑说道,“七公主养得不好,也是你故意的?”   “不是,不是的……”   “那就是楚采女?”   赵皇后的话,顿时就叫楚家大小姐不吭声了。   只是这态度形同默认,就叫赵皇后越发地眯起了眼睛。   “你还不快说。”长乐就急忙在一旁大声说道。   楚家大小姐顿时就抖了抖自己的身子。   她哆哆嗦嗦地抬头看着赵皇后,又看了看长乐,只觉得自己心酸极了。她用尽了心思,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到一条活路罢了,如今就算是楚采女的威胁,可还是自己活命更重要,因此她咬了咬牙,给赵皇后磕了一个头。   “到底是什么缘故?”昭贵妃冷冷地问道。   她对楚家女完全没有一点的好感。   见林如初施施然地走进来,昭贵妃哼了一声,叫长乐和林如初坐在一起。   长乐就有些不安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林如初一眼,偷偷儿去勾他的手指,见林如初纵容地由着自己勾着,就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此刻见楚家大小姐哭着给赵皇后磕头,就小小声儿地与林如初解释说道,“她真是走投无路,胡乱攀咬。你瞧瞧,她又要攀扯楚采女了。”   所以,公主殿下真的是无辜的呀。   林如初对她微微一笑。   长乐却觉得心底更不安了。   她总是觉得,林如初这笑容看起来并不是那样真心,叫她心中忐忑。   从前没有大婚的时候,她总觉得大婚之后就是甜甜蜜蜜的最后了。   可是不知怎么,她却觉得仿佛成婚之后,是另一个开始。   还有很多的烦恼。   “表哥……”   “先听她说些什么。”林如初抬手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   长乐由着他摸着自己的头,又垂头丧气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她此刻不知该说什么,却不知自家亲爹在这一刻,父女两个的想法同步了。   昭阳帝叫昭贵妃给欺负得从赵皇后宫中泪奔而走,本想躲在个无人的角落里默默舔舐伤口疗伤,等好了伤疤忘了疼就回去再继续被贵妃娘娘欺负,轰了身边的內监都退去,窸窸窣窣地掀起龙袍翻看自己肚皮上的掐痕呢,却见此刻从另一个角落,慢慢地有一道人影靠近。   待见了歪在假山石上的昭阳帝,那人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陛下!”袅袅的柔弱的声音响起。   昭阳帝觉得这声音熟悉又陌生,抬眼,英俊的脸顿时就僵硬了。   在他面前默默流泪的,可不就是楚采女么。   这两年过去,昭阳帝不再回想当初的怨愤与争执,此刻看着楚采女的目光无波无澜。   没有欢喜也没有憎恶,不过是平常。   “你怎么出来了?”他放下衣裳淡淡地问道。   楚采女这两年因当初变故,一直都被关在一个小小的宫室之中。   当然,昭阳帝忘记把楚采女给放出来,不过时间久了,楚采女能偷偷儿出来散散心,赵皇后也不会说些什么。他看了看楚采女,见她衣裳陈旧,并不光鲜,头上不过是挽着一个发髻,没有首饰,就越发皱眉了。   而此刻,这形容落魄的女子,一下子就扑倒在昭阳帝的面前。   “求陛下去和皇后娘娘说,求娘娘放过七公主吧!” 第148章   赵皇后就觉得今天自己这宫里可真是热闹。   先长乐去而复返,这如今昭阳帝也耷拉着一张龙脸回来了。   只是皇帝陛下身后,还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昭贵妃慵懒地靠在赵皇后的身边,见了昭阳帝身边的女人,陡然一张美艳的脸冰冷了起来。她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中仿佛带着火光,见昭阳帝赔笑上前,一把将这狗皇帝给推在一旁,冷笑着看向楚采女。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啊。”   楚采女瑟缩地看了一脸厉害的昭贵妃一眼,求助地看向昭阳帝。   赵皇后的宫殿之中一片沉静。   昭阳帝垂头,仿佛对昭贵妃腰间的配饰发生了巨大的兴趣。   “陛下把这个女人带回来是做什么?对我示威么?!”昭贵妃见昭阳帝竟然又跟楚采女搅和在一起,顿时就冷笑了起来,冷冷说道,“我是没有楚采女的懂事贴心,陛下厌了我,回头想要与红颜知己……”   “宜华,宜华……”   昭阳帝本想装死,只是见昭贵妃越发恼火,顿时就扛不住,赔笑凑到昭贵妃的面前。   楚采女就仰头,呆呆地看着昭阳帝如何在贵妃面前百般做小伏低的。   这么多年,帝王独宠贵妃是后宫之中人尽皆知的事儿,楚采女就算被关在宫中,然而也知道几分,可是就算是再知道,也没有此刻眼睁睁地看着昭阳帝宠爱昭贵妃的冲击。那颤巍巍小心翼翼捧在手上,哪怕被贵妃呵斥,却依旧死皮赖脸的模样……   那还是她心中爱过的皇帝陛下么?   “陛下怎么遇到了楚采女?”赵皇后就笑着问道。   地上的楚家大小姐抱着七公主往阴影里缩了缩。   “半路遇上了,说什么七公主之事,哭哭啼啼闹得朕头疼,朕就想着……”   “后宫都是皇后做主,朕就把她领来了。如今她交给你了,朕就和贵妃先走了。”昭阳帝对赵皇后总是霸占自家贵妃已经很不满了,如今见了楚采女非要自己给个说法什么的,顿时就找着了一石二鸟的好计。   楚采女交给赵皇后,叫赵皇后焦头烂额去。   皇帝陛下好和贵妃娘娘单独相处,甜甜蜜蜜啊?   这么无耻的想法,顿时就叫赵皇后给看破了。只是看在狗皇帝仿佛并不相信楚采女的话,赵皇后就觉得满意了几分,顿了顿,含笑扫过如被雷劈的楚采女,施施然地说道,“陛下将楚采女交给我,我自然会用心,毕竟这是后宫之事,理所当然。只是也不知楚采女自己愿不愿意。”   楚采女愿意个屁!   她向昭阳帝告状,告的就是赵皇后,可是昭阳帝却将她交给赵皇后……   这她还怎么告?   叫赵皇后自己审自己么?   赵皇后不弄死她就见了鬼了。   “陛下,臣妾的冤屈,只有陛下能做主的呀!”   “皇后公允,你又什么冤枉告诉皇后去。若皇后都无法为你做主,朕……也不能。”   若说从前对楚采女尚有一线不忍,只是最近楚三干的好事儿可把昭阳帝给恶心坏了。他不会随意相信外头的风言风语,只是单凭楚三隐瞒当年在边关娶亲,这么多年守口如瓶当做发妻不存在,就足够叫昭阳帝厌弃他。   昭阳帝就算再好色,喜欢美人,可是对发妻赵皇后总有几分敬重。   他就觉得楚三满不是东西的,越发对楚家多了几分厌恶。   “楚采女先说说,是什么冤枉?”   见昭贵妃理都不理昭阳帝,就坐在上首冷冷地看着楚采女,赵皇后嘴角微微一勾。   她不理好了楚采女,昭贵妃怎么可能去跟昭阳帝甜甜蜜蜜,这狗皇帝打错了算盘了。   “皇后娘娘怎能如此安然地问我这个问题?!”见昭阳帝一脸蛊惑昭贵妃跟自己去散散心,却叫不耐烦的美貌贵妃一巴掌糊在脸上倒地不起,只收获了没良心的闺女幸灾乐祸的笑声,楚采女只觉得酸涩极了。   她在宫中吃苦,可是这个男人却左拥右抱,回归家庭了。   贤妻美妾爱女,多么团圆美满啊?   可是他到底还记不记得当年,曾经他什么都不顾的时候?   为什么他却可以这样轻易地回头,将她抛在当年的美好里,再也不回头看一眼呢?   “你这话是何意?”   “令我心中冤屈无比的,不就是皇后娘娘您么?”见昭阳帝已经不复当年真情,楚采女心如刀绞,一双美丽的眼睛执着地看着昭阳帝,匍匐在地上伤心地控诉道,“皇后娘娘怨恨我,冷落我令我落魄,这我都不怪皇后娘娘……”   “这话说的好,您应该去怪父皇呀。”长乐就不客气地说道。   一个女人失宠,却去怨恨另一个女人苛待她,这不像话吧?   不是应该去怨恨抛弃了她的那个男人么?   反正昭阳帝与楚采女之间的破事儿理不清,长乐不愿意楚采女开口就是赵皇后的不是。叫她说,楚采女纯属活该。后宫有风险,入宫需谨慎来的,既然野心勃勃地入宫争宠,就得有失宠被清算的准备不是?   如今还怪这个怪那个的,这太匪夷所思了。   楚采女霍然转头,看着越发美貌,生得水润娇嫩的长乐。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真好啊,皇后娘娘还有长乐公主为她说话,母女情深。可是臣妾孑然一身,却没个儿能在这个时候,成为臣妾的依靠。”她见长乐不耐地扭头,目光微微一黯,在昭阳帝霍然晦涩的目光里抬头伤心地说道,“大丫头好不容易有了陛下的骨肉,因此,臣妾心中,七公主是最重要的人,因为臣妾也希望有个孩儿,能如长乐公主待皇后娘娘一般。”   楚家大小姐继续浑身发抖,看着楚采女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真是大事不妙了。   昭阳帝此刻看她姑母的眼里没有一点的情意与动容,显然是并未将楚采女放在心上。   她也看不出楚采女能巧舌如簧,叫昭阳帝转圜,进而去呵斥赵皇后的样子。   若当真楚采女不能成事,她大好的年纪,膝下又有七公主,怎么能眼看着和楚采女一同去死?   哪怕七公主不得宠,可只要能顺利地养活长大,往后嫁人之后,她或许就熬出头能和七公主一同出宫过日子。她有七公主,又不是楚采女这等什么都没有因此愿意破釜沉舟的人,此刻心中急转,已然露出几分坚定。   “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总是七公主七公主的……   昭阳帝如今瞧见七公主就觉得心中郁闷,会想到当年的那令自己颜面无存的内幕。   楚采女再三提及,昭阳帝只觉得腰间的软肉都要叫贵妃娘娘给拧下来了。   “臣妾只想说,就算当年有旧怨,可也不应该祸及到七公主的头上。皇后娘娘怨我恨我伤我,我都能忍受,可为什么要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呢?”楚采女见了楚家大小姐,虽然不知道这侄女儿为何先自己一步到了赵皇后面前,此刻却顾不得这些,伸手就将楚家大小姐给拖了出来。   “陛下瞧瞧七公主吧!她到底是帝姬,可您瞧瞧,七公主都虚弱成什么样儿了?”   昭阳帝惊鸿一瞥。   他皱了皱眉头。   赵皇后嘴角泛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楚采女不说话,仿佛默认了罪状一般。   见她如此沉默,楚采女的眼中一亮,正要说话,却见昭阳帝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   “你们怎么将七公主给养得如此不好?!”他开口问道。   “陛下?”楚采女本要继续告状,却惊呆了。   昭阳帝为什么一张嘴,就把这一切都赖在她的头上?   昭阳帝看着楚采女却已经失望透顶。   他的确对楚采女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喜爱,也早就默认了她失宠,可是不管他如何狠心,他都还记得当年是自己将她接入宫中,因此,无论如何,他都保住她的一条性命,哪怕日子过得艰难些,可他却叫她活着。   她已经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失宠,赵皇后心性开阔,就算他驾崩……   也会容了她,叫她继续活着。   昭阳帝本以为这是自己能为楚采女做的最后的一件事。   可是为什么她不知好歹,如今都叫他给撸到了底儿了,还要和赵皇后依依不饶?七公主又不是皇子,她非要和太子生母闹下去,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就算干掉赵皇后,或是叫太子被牵连,她也没得着什么好儿……   嗯?!   昭阳帝的脸顿时一沉,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楚采女安分了两年,为什么突然又上蹿下跳了起来?   还非要和赵皇后杠上,非要叫自己厌弃赵皇后?   就算昭阳帝此刻想不明白根由,可是看楚采女卖力在下头哭诉赵皇后种种嫉妒不贤,还薄待七公主,嫡母不慈,昭阳帝都觉得这事儿十分不对。他眯着眼睛看着下方容颜憔悴的楚采女,看着她那一句句的哭诉,却记不得当年,那清丽单纯的少女了。   她在后宫久了,也变得叫自己不认识,变得陌生。   变得得叫昭阳帝猜她的心思。   垂了垂眼睛,昭阳帝沉默地看着自己不由自主握起的大手。   是个皇帝,都不会在自己春秋鼎盛的时候将权利分给太子,叫这朝中出现两个不同的声音。可这两年,他一直在培养太子,叫太子疑惑的同时,甚至都没有告诉昭贵妃,他的身子并不是那么康建。   两年前与楚采女的屡次争执,还有三皇子之事,昭阳帝一直就觉得身子不舒坦,心口剧痛。   他叫太医过来给自己诊断,太医也说,这不是长寿之兆,要他素日里一定要心平气和,最好多笑笑,少操些心。为了叫自己能活就一点,至少……得熬到四皇子长大一些,昭阳帝这两年万事不管,只和昭贵妃四皇子在宫中嬉闹。   大抵是日子过得快活,所以昭阳帝已经很久没有觉得不舒坦了。   到了此刻楚采女跪在他的面前,他又觉得心口疼。   “父皇?”长乐见昭阳帝脸色不好看,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她脸上真切的担忧,令昭阳帝的心里一软。   “没事。”他对长乐安抚地说道。   只是这话,长乐怎么能相信呢?只咬着嘴唇看着昭阳帝不吭声。   “你的意思是,皇后薄待她了,叫她吃委屈了,是不是?”昭阳帝见长乐担忧地看着自己,心中越发叹息,只看着楚采女淡淡地说道,“朕跟你说一句实话,七公主的死活,朕根本就没有方才心上。若皇后当真是个狠心的人,七公主早就死了。”   楚采女不可置信地看着昭阳帝。   “朕对七公主不闻不问,她还能活到现在,你以为是因为你呢?”昭阳帝见楚采女颤抖着看着自己,只觉得荒唐,又觉得自己的确亏待了赵皇后,回头,见赵皇后并不放在心上,他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皇后……早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了,就算他再愧疚,在皇后的眼里也不算什么。   他早就知道皇后的心里没了自己,只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   叫长乐,叫太子纯王看着后宫和睦,他与赵皇后假做举案齐眉的夫妻,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昭阳帝看着在自己面前哭诉的楚采女,就忍不住目光茫然。   若他当年没有做了那么多不能转圜的事,他和赵皇后之间还会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想这么些,简直都是多余。   昭阳帝收回目光,继续看着仰头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楚采女。   “陛下,陛下难道您被皇后蒙蔽成这样了么?!”昭阳帝眼底的失望与决绝,顿时就叫楚采女惊慌了起来。她再次出山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还是因楚听云入宫探望自己,叫她心中重新生出了野心。   楚听云探望那一日,并没有多理睬她,而是与楚家大小姐关起门来说了两句话。   她听了,只觉得希望就在眼前。   纯王妃红月,那个卑微的宫女儿,她没有想到竟然就是楚三的嫡女!   那红月是谁?   是她的亲侄女儿,是她的血亲!   红月嫁给纯王,那楚采女与纯王之间就有了真正的联系,这种纽带若是做得好,未来楚采女在后宫翻身并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她若是纯王的功臣,那未必不能做皇太后,毕竟,她可是红月的姑母。   可是太子如今就拦在纯王的道路上。   想要把太子拉下马,前朝她是够不着了,可是皇后,她还是可以攀扯的。   用一个没用的七公主来换纯王,她觉得这买卖很划算。   “楚采女这是越级构陷皇后,陛下,你就一直要看着表姐受委屈么?”   昭贵妃眯着眼睛看着楚采女,突然转头,冷静地看着沉默的昭阳帝,轻声说道,“陛下,这么多年,表姐已经吃了太多的委屈。她心胸宽阔,从不计较,也从不抱怨,那是表姐的品格。可这不是能叫人指到脸上的借口!”   “别叫我再对陛下失望了。”昭贵妃喃喃地说道。   昭阳帝下意识地看向赵皇后的方向。   她从不说自己的委屈,他就当没有看见。   于是他一个一个地失去,直到如今,昭贵妃都开始失望。   “叫楚家大丫头说说,这事儿是不是我做的。”昭贵妃为自己抱不平,赵皇后嘴角就弯了上去,摸了摸昭贵妃的头,却有趣儿地看着下头那心思莫测的楚采女,又看了看瑟缩不已的楚家大小姐,温和地说道,“都是姓楚的,想必她的话,能叫陛下相信。”   “皇后,朕真的没有怀疑过你。”   “可是楚采女却一次一次地在表姐面前这样嚣张!”昭贵妃横眉立目地说道。   “那朕也是冤枉的呀。”昭阳帝顿时叫起了撞天屈。   他还努力对一旁的林如初使眼色,希望林驸马能救一救自己的老岳父,谁知道林驸马睁着一双柔情万种的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空气淡淡微笑,仿佛神魂都飞在天外了。这就叫昭阳帝心里很郁闷了。   他咳了一声,林驸马依旧没有搭理他。   “其实,其实……”楚家大小姐眼下真是众人瞩目的存在,她吓得浑身发抖,抱着七公主左看右看,露出几分哀愁,许久,咬了咬牙,突然给昭阳帝磕了一个头轻声说道,“七公主病弱。并不是皇后娘娘的错。打从七公主降生,七公主就被照顾得很好,份例从未有一点的克扣。”   她骤然反水,顿时就令楚采女惊呆了。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侄女儿,打死她也想不到这死丫头竟然会背叛自己。   “你怎敢这样说话!”   “小女说的都是真的。”见楚采女扑上来就要给自己两下,楚家大小姐尖叫了一声就滚到了一旁,将七公主都给甩出去了,见她仿佛也并不在意七公主的模样,赵皇后就皱了皱眉,沉吟了起来。   做母亲的,紧要关头去不是护住自己的女儿,而是把女儿给丢出去……   见七公主滴溜溜地滚在自己面前,赵皇后摆了摆手,叫人将七公主给抱起来。   “七公主本生得很好,是姑母这些日子,日夜咒骂,在宫中喧哗,令七公主不能安歇,因此病弱消瘦。”楚家大小姐并没有看到赵皇后的目光,匍匐在地上,见楚采女被人给拉住了,这才打着胆子继续说道,“姑母也并不喜欢七公主,什么为七公主出言,都是在糊弄陛下!”   “你竟敢胡说!”   “我没有胡说!七公主身上,还有姑母的掐痕。”楚家大小姐尖声叫道。   这一句话,顿时就令昭阳帝的脸冷了下来。   他叫赵皇后的宫人去看,就见那宫人打开七公主的小衣裳,之后露出惊容。   到了此刻,昭阳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真是令朕失望。”不仅是不疼爱七公主,还有为了暗算赵皇后,竟然拿个小孩子来作为实现自己野心的道具,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令昭阳帝无比地厌烦。他只觉得自己这一生从未见过楚采女这样的女子。   “就算是我做的,可是也情有可原!”   说起来七公主与四皇子差不多年纪,可是四皇子活蹦乱跳的,七公主如今还走不稳路。   楚采女却不觉得这是自己的缘故,仰着头,看着昭阳帝,露出了一个决绝的表情。   “你还有理了!”昭贵妃顿时就冷笑了一声。   昭阳帝却无力地摆手说道,“朕不想看见她了,叫她去冷宫思过,没有朕的话,这一次,不要放她再出来了。”说到最后,昭阳帝的眼底就生出几分冰冷的冷酷,那一瞬间的无情,令楚采女看着就手足冰冷。   “陛下为什么不相信臣妾是无辜的?难道她们的几句话,就治了臣妾的罪?”她呜呜呜咽地问道,“这丫头与皇后沆瀣一气,陛下,只有臣妾才是一心为了陛下的呀!什么七公主,陛下都被她们给骗了!”   昭阳帝露出一副拒绝的表情,只叫內监把楚采女给拖出去。   “大丫头生下的其实是个皇子的呀!”楚采女被狼狈地拉出去的瞬间,突然尖叫道,“陛下!我亲眼看见的,那一定是个皇子!可是一转眼,她们就都说是个公主,都是,都是皇后狠毒,换走了五皇子的呀!”   她尖锐的声音,顿时令昭阳帝的脸色变了。   给气的。   他指了指胡言乱语的楚采女,咆哮道,“堵了她的嘴!”   赵皇后连昭贵妃的四皇子都喜欢得不得了,怎么会畏惧一个楚家失宠了的注定背负恶名的皇子?   昭阳帝不赌赵皇后的所谓慈爱与心胸,只赌赵皇后不会蠢得把把柄送到别人的手里去。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楚采女。   时光流转,曾经清丽柔弱的少女的影子,在他的心底一闪而过,之后化作无形。   “构陷皇后,伤及帝姬,将楚采女……废为庶人……”   他顿了顿,垂目轻声说道。   “赐死。” 第149章   长乐都惊呆了。   昭阳帝心软,她一直都知道。   也是因为这个,哪怕楚采女之前是多么伤了昭阳帝的心,可她父皇再厌弃,也不过是将楚采女丢在一旁视而不见,断没有如同当日岳美人那般,直接给赐死的。她家父皇的心,只要曾经有过一点的感情,就总是舍不得。   昭贵妃因此不知在长乐面前抱怨了多少回了。   因为昭阳帝容忍了楚采女不知多少回,楚采女若换个皇帝服侍,早就死得骨头都不剩了。   她一直以为,这后宫之中,楚采女闲着没事儿闹腾闹腾,昭阳帝总是会再三地宽容。   可是没有想到,这直接就是赐死啊。   楚采女也完全没有想到好么?   她本以为最多不过是被昭阳帝给废去冷宫里待着,反目一下,彼此伤心一下,过些时候还能重头再来呢。   就看如今,之前闹得捅破天,关了两年不就又给她放出来了么?   楚家大小姐被帝王的冷酷惊呆了,哪里敢吭声,唯恐被送去和自家姑姑一起死。   “我不相信!”楚采女疯狂地在门口挣扎,想要挣脱那几个內监,她一双陡然亮起的眼睛里带着绝望的火光,看着昭阳帝尖声叫道,“陛下,陛下绝不可能这样对我!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贱人!”   她这一回骂的就是昭贵妃了。   昭阳帝面前能说得上话儿的,还要要将楚采女置于死地的,也只有昭贵妃一人。   昭阳帝却无动于衷地看着疯狂的楚采女,淡淡地说道,“不是贵妃,而是你自己。”他安静地看着对自己流泪的楚采女,轻声说道,“你屡次对皇后不敬,若换了旁人,早就将你治罪。构陷皇后,阴谋暗算皇后,罪加一等。”   赵皇后听到这个都惊呆了好么?   好么,这听起来仿佛还是为了她啊?   难道要她说一句叩谢圣恩?   只是昭阳帝说实话,这么多年还真的没有明确地说起过是为了皇后如何如何,赵皇后都觉得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只是此刻看着泪流满面的楚采女,她又觉得心中异样,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愉悦。   想当年楚采女在她的面前那样风光招摇,仗着昭阳帝把能恶心她的事儿都给干了一遍。   依仗的不过是帝宠。   还总是,“陛下说了……”   这种话听得多了,叫楚采女就有一种有了昭阳帝做靠山就什么都不怕的感觉,那个时候她仗着昭阳帝叫她吃了多少的委屈,直到如今都记不清了。可是赵皇后看着眼前被舍弃之后的楚采女,又觉得风水轮流转。   他弄死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自己。   想必楚采女的心里不好受吧?   “您怎么可以为了皇后杀死我?”果然,楚采女无力地倒在地上,瑟缩成一团。   若昭阳帝当真回头,为了赵皇后赐死了她,那这么多年的情爱,又到底算什么?   仿佛成了笑话一样。   楚采女的心疼得不能呼吸,可是此刻,她也不需要呼吸。昭阳帝虽然赐死了她,可也不愿见楚采女死在自己的面前,因此叫內监将无力挣扎的楚采女给拖了下去,长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变故,许久哼了一声。   “活该。”   她顿了顿,就下意识地去看昭阳帝。   昭阳帝的脸上并不好看。   赐死楚采女,就代表昭阳帝不得不直面一个真相。   当年他爱上了这个女人,一切都是错的。   他爱错了人,伤害了真正值得被他爱重的人,那么多年的人生,都是错的。   这对于昭阳帝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了。   “楚采女……多谢陛下为臣妾做主。”换个人,赵皇后早就灭了她十七八回了,此刻见昭阳帝脸色苍白,她想了想便温声说道,“陛下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她本想留着楚采女的性命,叫昭阳帝永远都记得楚采女的不堪,慢慢儿消磨那些美好,往后两个相爱相杀。   只是如今楚采女被赐死,虽然干脆得叫人诧异,可是赵皇后却又觉得……   这样儿也不坏。   “她早年就对你诸般不敬,都是因朕纵容她的缘故,说起来,当年也是朕对不住你。”见赵皇后面上微笑,然而一双眼清冷如冰雪,对自己完全没有一点的涟漪,昭阳帝心中苦笑了一声,握住了昭贵妃的手。   昭贵妃这一次没有甩开他。   “表姐,她死了活该,若不杀一儆百,日后各宫嫔妃还都敢构陷皇后了呢。”   昭贵妃对楚采女去死,简直举双手赞成。   她难得觉得昭阳帝顺眼了一些。   “至于你……”昭阳帝回头对昭贵妃笑了笑,见她眉开眼笑,眼里有璀璨的光,终于露出几分愉悦与安稳,反手与昭贵妃十指相扣方才能叫自己觉得,作为一个皇帝,他还是有人真心在意他,陪伴在他身边。   楚家大小姐在昭阳帝的目光里颤抖了一下。   “你姑母死了,你到底是七公主的生母,她留下的采女之位,就给了你。日后,你好自为之。”   赵皇后抢在昭阳帝的前头淡淡地说道。   昭阳帝本想把楚家大小姐一块儿收拾了,只是见赵皇后到底不愿多伤人性命,也就由着赵皇后。只是赵皇后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完,目光落在身边宫人怀中怯生生睁着一双眼睛似哭非哭的七公主的身上。   “七公主,我会叫宫中其他嫔妃养育,日后与你无关。”   “娘娘!”楚家大小姐先是在为自己有了位份惊喜,听到这里顿时惊呆了。   “为母则强,若真是一个心疼孩儿的母亲,怎么会由着你姑母再她的身上动手脚?七公主衰弱,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你不过是置若罔闻,如今来我面前说出真相,其实也只不过是为了保住你自己,而不是为了七公主。”   楚家女的狠心,赵皇后算是真的见识了。   她每说一句话,楚家大小姐都颤抖一下,不知所措。   昭阳帝看着楚家大小姐的目光越发冰冷。   “既然你并不疼爱七公主,那七公主就不必认你为母。”这后宫寂寞的嫔妃不知多少。昭贵妃的得宠,就代表着有众多的嫔妃失宠,赵皇后不可能为了这些宫怨叫昭贵妃委屈自己把昭阳帝给让出来,只能用自己的能力,叫这些妃嫔们在宫中过得好一些。   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她都给了。   别的,她不给,她们也别贪心。   如今还有一个七公主,这对于后宫嫔妃来说,只一生的指望。   “臣妾记得贞嫔一向从容安分,不如将七公主给了贞嫔抚养。”赵皇后就对昭阳帝说道。   昭阳帝早就不记得谁是贞嫔了。   只是他一向信任赵皇后,见她都觉得那什么贞嫔是个好的,虽对七公主的出身依旧心存芥蒂,可是还是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他见赵皇后对自己笑了笑,心中轻叹一声,知道与赵皇后这一生也只是如今这个样子,起身就拉着昭贵妃走了。   “楚采女真的会死么?”见昭贵妃不情愿地被牵走了,长乐急忙凑过来。   楚家大小姐被人带了下去,只留了七公主在赵皇后的身边。   “你怕夜长梦多啊?”赵皇后就笑着问道。   “最怕最后的时候,父皇再来一句‘刀下留人’了。”长乐就觉得凭昭阳帝的心软,没准儿还真能干出这种事儿来,回头看了看七公主,见她弱弱小小的一只,就小声儿说道,“您没有非要养她,我真的很开心。”   虽然稚子无辜,可长乐却明白,自己永远都不会喜欢七公主的。   “贞嫔是个好的,多年安安分分,从不争宠,且她出身书香门第,教养极好,虽从未得宠,却一直在宫中安之若素,我就想着,她很合适做七公主的养母。虽说七公主是楚家血脉,可也要看养在谁的面前,她年纪小不记事,叫贞嫔养着,日后总是与贞嫔亲近。”   赵皇后没想对七公主赶尽杀绝。   她与一个公主叫什么劲呢?   “她生母可怎么办?日后会不会与贞嫔抢女儿呢?”   “七公主总会长大,若是叫她想到生母死了自己被贞嫔养育,那没准儿会叫她怨恨贞嫔,觉得是贞嫔抢走她逼死了自己的生母。”赵皇后就淡淡地说道,“叫楚家女活着,等往后七公主明白事理,等她知道今日发生的一切……若她还能亲近生母冷落养母……”   那那样没良心的狼崽子,贞嫔只怕也不稀罕了。   赵皇后看了看七公主,低声说道,“若养得好,哪怕是楚家血脉……也瞧瞧你二嫂,不也十分出众么?”红月就是楚家女,可养在她的面前,长大了也并不是一个心思狠毒的女子,她愿意娶相信七公主一次。   想必贞嫔也是愿意的。   长乐见她什么都打算得很好,就放心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七公主真是有福气。”   有赵皇后主持后宫,七公主是真的很有福气。   不然早就死的渣都不剩了。   “不过是为你与你皇兄皇弟们积福罢了。”赵皇后就含笑说道。   她年纪越大,心肠也越软,早年无所忌惮,可是到了如今,总是要为几个孩子想想。   她早年不信神佛,可是如今却对神佛多了几分敬畏。   不然,怎么会有因果循环,有楚采女的报应不爽呢?   若因她的私心,报应在自己身上也就罢了,若报应在儿女们的身上……   赵皇后抬手摸了摸长乐的头。   “您别难过。”长乐觉得赵皇后的表情不是很快活。   “并不是难过,只是如今想来,当年的种种纠葛仿佛就和笑话一样。”赵皇后见长乐看着自己弯起眼睛,点了点她的额头,就温声说道,“做人还是要心怀良善,只要心底好,往后必定会有福报。”   “知道啦。”长乐就点头表示自己以后肯定当一个善良的公主。   见赵皇后有些疲惫,长乐就劝了赵皇后休息,自己跟林如初出来。   她一边走一边偷看林如初的脸色,见林如初回头静静地看着自己,仿佛等着自己说些什么,一时就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角,勾住林如初的袖子小声儿说道,“表哥,我真的没有与楚野狼有个什么。”   林如初挑了挑眉,只是见长乐不快活的模样,到底心软了几分。   “我信你。”   他终究心软,不愿叫长乐难过,想了想决定还是……   当然是原谅她啊。   都是楚野狼的错!   “她说的什么狐裘,我真的不知道哇。”见美青年风姿绰约地立在面前,露出一副原谅自己了的体贴模样儿,公主殿下心里一松,急忙凑过来喊冤叫道,“什么狐裘,这肯定是那家伙陷害我,我没有给过他!”   “你一向心软,会不会从前见他可怜……”   “他就是去要饭呢,我也没啥心软的。”   “如此,那就算了。”   林如初抑郁的,本不是楚听云之事。   想当初初见时,长乐对楚听云不假辞色的种种还在眼前,林如初当然知道长乐对楚听云没有情分。   且若长乐对楚听云但凡有一点儿的好感,如今长乐公主驸马这位置也轮不着林如初。   只要是长乐喜欢的人,哪怕出身再叫人不悦,哪怕是楚采女的娘家人,可赵皇后与太子也不会阻挠,甚至会捏着鼻子认了这门婚事。只要长乐过得开心,只要她觉得幸福,那两位从不怎么公然表露自己对长乐的喜爱的人的不喜,甚至会对楚家退让。   就比如是看在长乐喜欢自己,因此一点点将他与襄阳侯太夫人给剥离开一样。   楚听云在林如初的心中从不是对手。   因此他也并不嫉妒。   令林如初心中抑郁的,其实是长乐哪怕嫁给了他,可是心里最重要的人,也不是他,而是赵皇后与昭贵妃。也或许,甚至太子的位置都要远远超过林如初。他心里最爱长乐,因此当自己的爱不能得到同样的对待,就越发难受。   可是看着长乐茫然的样子,林如初又不想对她说更多的话了。   算了……   她的心底有自己就好。   来日方长。   长乐见林如初美貌的脸上阴晴不定,就贼头贼脑地偷看,最后叫林如初的面上露出几分释然,这才放下了一颗心。她是真不知道自家驸马到底怎么了,只是她想着,这年头儿谁家公主与别人有这样那样的传闻,心里会开心呢?   长乐决定当一个合格的妻子,不要传什么风言风语,去叫林如初伤心蒙羞,做京中笑柄。   “若真的不小心她说的是实话,要不……咱们去把那什么狐裘给要回来吧?”   长乐就试探地问道。   这倒是意外之喜,林驸马虚伪地说道,“不大好吧?”   “怎么不好了?偷偷儿地去,偷偷儿地要回来。若真的有这狐裘,往后我还得叫楚家给赖上。”长乐如今也没有想到到底什么时候给楚听云狐裘了,只是楚家大小姐说得那样笃定,那不管到底那狐裘是怎么到了楚听云手中,只要是长乐的东西,她就一定得要回来。   不然往后来了得啊?   长乐不怕自己跳进黄河洗不清,却担心林如初的清誉因此被连累。   毕竟楚听云在世人眼中还是五公主未来的驸马呢。   说起五公主……   长乐都觉得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五公主了。   她晃了晃头,坚定地带着林如初去了楚家的门。   楚听云这回倒是在的,听闻长乐公主造访,他微微一愣,之后心中就忍不住生出几分欢喜愉悦,快步走出去,就见天光之下柔软娇媚的女孩子仰头看着眼前的景色,那清媚婉转,带了几分女孩儿的柔软与女子的妩媚。   楚听云的目光一软,然而落在长乐身边的林如初身上,又是一冷。   “公主。”   “我来找你有事儿。”长乐见楚听云挺拔磊落地走到自己的面前,英俊的脸上仿佛能够发光,想到楚听云尚且不知道楚采女被昭阳帝下旨赐死之事,她歪头想了想,恐楚听云恼羞成怒不给自己说个明白,就将楚采女之事掩饰住。   “何事?”长乐一向对楚听云不假辞色,楚听云忍不住问道。   这个时候,他几乎贪婪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姑娘,哪怕林如初在侧,可是他也顾不得了。   两年分离的思念,哪怕她嫁给别人,他也依旧没法儿动摇。   他也没法儿叫长乐知道,林如初那些年在边关,每每带着笑意收到长乐的书信的时候,楚听云都忍不住想要给林如初一剑。在边关陷害林如初之事,确实与楚听云无关,他也不高兴楚三越过自己去陷害林如初。   可是想要林如初战死边关的心,楚听云是与楚三一样儿的。   只不过他没来得及动手罢了。   长乐叫楚听云的目光吓得往林如初的身后躲了躲,握着林如初的手,方才提起了几分胆子,避开了楚听云那灼灼的目光,皱眉说道,“我在宫中听你妹妹说起过一些当年旧事,仿佛是说……我曾经赠给你一白狐裘?”   楚听云的脸顿时一沉。   他的表情变得太快,只有一双眼睛黑沉刺目如同寒星。   “是不是真的啊?”长乐急忙问道。   “公主不记得的事,自然不是真的。”楚听云心疼得厉害。   原来长乐找上门,还是因当年旧事。她显然什么都不记得,可是却会因楚家大小姐的一句话……   或者说是唯恐林如初误会她?   “原来是真的。”林如初端详楚听云的脸,见他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就淡淡地笑了笑。他看起来并不嫉妒,也不恼怒,甚至没有长乐的那点慌急,之后淡淡的平静,一双柔和的眼看着楚听云温声说道,“既然楚大人当真有一件狐裘,就还给公主吧?”   “你也配来要我的东西?”楚听云顿时冷笑了一声。   “配与不配,都在公主的一念之间。既然当真是公主的东西,公主如今讨还,并无不可。”   林如初的平静,顿时就令楚听云将目光投在长乐的身上。   “你来楚家,只是为了那狐裘?”   “不然陪你聊天啊?”楚听云看不起林如初,这叫长乐觉得生气极了。她不明白楚听云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林如初,见他脸色苍白,一双眼睛黯淡却努力撑住,执着地看着自己,她就皱眉说道,“怎么看起来反倒是我对不起你了?”   “那狐裘,是你唯一给我的东西了。”楚听云这话,就带了几分央求了。   长乐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那我就放心了。赶紧把狐裘给我。”   “你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还要讨还?”   “不管如何,我的东西不能落在你的手上。”   见她当真决绝到了这个地步,楚听云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示弱,可是见长乐冷淡的模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走了,片刻,捧着一袭雪白的狐裘缓缓走到长乐的面前,将狐裘递给长乐。   长乐看了看这狐裘,却见不过是宫中寻常的样式,歪了歪头。   “狐裘普通,可这是当年你给我的,因此才不同寻常。”   楚听云冷冷地说道,轻声说道,“那年,我给陛下当侍卫,下了很大的雪。你见我冷了,因此将狐裘给了我,叫我保暖,还在陛下面前说好话,叫咱们都可以避开风雪不必侍卫陛下,你还记不记得?”   这样的事儿长乐当年做得多了,赵皇后教她的,与人为善来的。如今想来,仿佛还真的隐隐有些印象。   “你大概都不记得,也或许是并没有看清风雪里的人是我。”   楚听云沉默了很久,见长乐转身就将狐裘丢给一个宫人叫她给毁尸灭迹,突然自嘲地笑了。   “长乐……”他忍不住想问她一句心里的话。   “如果我不是楚家子,你会不会……会不会爱上我?” 第150章   这是楚听云很难得,在林如初的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   不然,楚大人冻死迎风站,说什么都不能在仇敌面前示弱啊。   然而林如初也笑不出来了。   他沉默地看着长乐,等着她的回答。   公主殿下叫这两位的目光给看得浑身发抖了好么?   她抖了抖自己并不强健的小身子,想了想,迎着楚听云期待的目光沉吟着说道,“我从不去想什么如果,也不会去想不存在的事。你是楚家子,这是你的出身,是你从一开始就决定的身世。”   “那如果我不是呢?”   如果不是因家世,令长乐厌恶他……   “我不喜欢你的性情。”   楚听云那种傲慢得眼睛里看不进去别人的性情,叫长乐并不喜欢。   她也不喜欢楚听云那种想要得到你就弄死你全家的霸道作风。   她也不喜欢楚听云那带了逼迫的喜欢。   直到现在,长乐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不喜欢楚听云,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出身楚家。   原来她有这么多的不喜欢。   “世间的男子很多,可我就喜欢表哥,对不住,就算你不是楚家子,我也不会喜欢你。”长乐诚恳地看着脸色苍白的青年,见楚听云英俊的脸惨淡一片,瞧着摇摇欲坠,她却没法儿对楚听云有一点的心软。   对楚听云心软,那对林如初是不公平的。   更何况长乐并不是看着家世才去喜欢男子。不然,定国公府死要钱二表哥与她青梅竹马长大,朝夕相对,可长乐亲近二表哥,却从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可是林如初是不一样的,口口声声说着畏惧襄阳侯太夫人不愿嫁给林如初,可是当她知道自己可以嫁给他的时候,她是那么欢喜。   那么快活。   其实,她心里早就喜欢林如初,只是说不出口。   林如初的眼底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他只觉得当长乐认真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方才在宫中那些晦涩的嫉妒与不悦全都烟消云散。那些小心机,在长乐坦然的面前丑陋得叫林如初再也不愿意去回想。他满足地侧头,用最温柔的目光看着长乐。   “是么。”楚听云许久方才声音嘶哑地说道。   他的脸色晦暗,整个人仿佛被长乐的一句话就给打倒了一般。   长乐垂了垂自己的眼睛。   “那如果……”   “如果你变了性情,那就不再是楚听云了。”长乐看着楚听云皱眉说道,“你也不必改变。彼此喜欢,是天注定的缘分。你我没有缘分,其实,你若不是一点执念,也未必会喜欢我。”她总是拒绝,因得不着的总是最好的,楚听云性情高傲,最不喜欢的就是认输,因此才对长乐这样上心。   若长乐当初与楚听云在一起,楚听云或许会嫌弃她是个麻烦。   也会嫌弃她总是长不大的样子。   他天生缺少包容的心,这是和林如初完全不同的人。   “总之,往后咱们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嫁给表哥,往后就不希望听见外头有人说起我与你的闲话,那叫表哥如何自处呢?”对别人的多情,就是对自己夫君的无情,长乐没有被许多人爱慕之后的得意。   因为她并不喜欢这种风光。   她只要林如初一个,和他在一起一辈子,没有波澜地生活下去。   “那狐裘脏了,我回头会烧掉。”   她觉得与楚听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转身就走。   林如初深深地看了楚听云一眼,见他一双眼执着地落在长乐的背影上,动了动嘴角,却没有再说出一点落井下石的话。他已经是胜利者,已经有了长乐的诺言,那这个时候何必还小人模样,在楚听云面前炫耀呢?   那叫长乐对自己的感情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笑了笑,他释然地追着长乐走了。   “狐裘真的要烧了?”   此刻心里满足,林如初只觉得踏实无比,就有心与长乐玩笑了。   “表哥还舍不得啊?”林如初都笑成一朵花儿了,公主殿下真觉得男人心海底针,这之前还阴沉沉的,一转眼就阳光明媚了。只是这诸般心情都是为了自己哟,公主殿下美得仰着小脑袋哼哼唧唧的。   “你舍得?”   “多新鲜呀,这有什么舍不得的。”长乐就抱着林如初的手,一眼都不看那狐裘的。   她动了动嘴角,之后垂头忍不住笑了。   “往后可不能再吃醋了,我心里慌得很啊。”   今天真是把长乐给吓坏了,那一瞬间,她都觉得自己完了。   “公主不喜我吃醋么?”   “小醋可以有,可是大醋影响夫妻感情,还是不必了。”   长乐蹭了蹭林如初的脖子,见他笑眯眯地伸手把自己揽过来,这才往林如初的怀里钻,小声儿说道,“表哥往后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一定要对我说。我很笨的,总是猜不着表哥心里想什么,我不想咱们好不容易成亲,往后还有波折。”   大婚之前甜甜蜜蜜,可是原来大婚之后……   住在一起之后,还是会有许多从前没有考虑过的事情。   林如初摸着长乐的手动了动,轻声说道,“对不住,并不是你的错。”   是他,本是一个心思晦暗的人,因此才想得那么多,甚至叫长乐都为此忧心忡忡。   “你很好,都是我的错。”   “所以,这世上也只有心胸宽阔如本公主,才能消受表哥呀。”   公主殿下一下子又高兴了起来。   林如初哼笑了一声,把又美得翘尾巴的小东西往怀里揣了揣。   这是他的。   谁都不给!   “若没有公主舍己为人,只怕我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儿了。”他就笑眯眯地逗弄她。   “可不是么。”傻公主还心有余悸地点着小脑袋。   她呆呆的样子,就叫林如初觉得可爱极了,只是一转眼,这小可爱就哼哼着对他说道,“咱们多久没有去见四皇姐了?反正出来一天,咱们去四皇姐的府里还能混口饭吃。”她其实就是想念四公主了。   打从大婚之后,四公主就一直不大出门。   林如初这一回真是完全不嫉妒四公主了,笑眯眯地点头。   他与四公主没有什么交集,只记得当初四公主惊天的哭诉,直接叫岳阳候府成了岳阳伯府,这如今想来都叫林如初觉得四公主蛮凶残的,且长乐在诸公主之中,也只与四公主二公主的关系还算不错。   想到长乐孤单,林如初哪里舍得叫长乐失望呢?   因此,当看见长乐跳进四公主怀里蹭来蹭去,林驸马也保持了从容的微笑。   四驸马岳阳伯大人却觉得完全不能忍的好么?   高大的男子伸手就提着后衣领叫公主殿下轻松地给拎了出来,见长乐可怜巴巴地在半空晃悠,哼了一声小心地将长乐丢进林如初的怀里,这才坐在四公主的身边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听听,多无情的话啊?   长乐就伤心地控诉道,“四皇姐多久没有入宫了?”   “我忙。”四公主就笑眯眯地说道。   她家驸马都奔三十去的,别人家这个年纪,着急点儿的孙子都有了,岳阳伯如今却愣是没有个子嗣。四公主想想自家驸马陪着自己守孝就觉得心酸,这时候不忙着生个一儿半女的,那也太没心没肺了。   岳阳伯的脸就有点儿发青,目光游移了一下。   这个……公主表妹热情似火是很好,只是……   岳阳伯老大不小的了,容易那什么什么亏。   想想最近小厨房偷偷炖的几味药膳,岳阳伯的手都发抖。   “再忙也不能没时间去宫里说话儿呀。”长乐虽然也大婚了,只是完全想不到岳阳伯的苦逼经历,还当真以为四公主很忙,顿了顿,还一脸操心地对自家皇姐说道,“四皇姐也得总去宫里露露脸。不然,那些踩低捧高的,都还得以为皇姐你失宠了。”   总是被召见,能陪着帝后说笑的公主,才是好公主。   如大公主,都号称是诸公主之首了,这么多年在京中也硬是一个水花儿都没有浮起来。   当然,这其中也有当年赵皇后不悦大公主对四公主的趋利避害,不喜她为人的缘故。   可是叫长乐说,做公主的,只有得了宠爱,才能被人尊重不是?   “好。”见长乐一门心地为自己操心,四公主就好脾气地点头应了。   只是她并不远告诉自己的皇妹,之所以不入宫,一则是因她想要赶紧给岳庭生个一儿半女,另一则,是她大婚之后,再也不想在赵皇后面前碍眼。她到底是岳美人所生,又是三皇子的胞妹,赵皇后对她的庇护已经太多,她如何还能在出宫大婚之后,再厚颜无耻地入宫令赵皇后总是想到从前那些不快呢?   更何况,四公主也唯恐太子总是记得她。   她到底是三皇子的妹妹,太子就算心胸开阔,可看到与三皇子相关的人,只怕心里也不会高兴。   她真的很怕……   自己会连累了岳庭。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昭阳帝在外还好,岳庭颇受重用,可若是来日太子登基,当他想到岳庭是三皇子的妹婿,与三皇子有亲,会不会冷落岳庭呢?她的驸马已经吃过太多的苦,她不想岳庭的后半生也要为了自己,碌碌无为。   只是这些话,是不好与人说的,就算是岳庭与长乐都不行。   “你说说,你也才大婚,难道不愿意与驸马天天在一起?怎么还总是在外头跑。”   “还不是姑姑与谢国公,还有二皇嫂呢。”长乐见四公主对自己提起,顿时就精神了起来,扳着手指头一件件地说着喜事儿,眉开眼笑地说道,“父皇给姑姑和谢国公赐婚了,他俩可算能成,只是我心里有点小担心敬德王府的伯伯们。”   “为什么?”见长乐贼兮兮地笑了,四公主就笑问道。   “我担心四个伯伯会被揍成馅儿饼。”   “这话你可不能叫人听见啊。”这还不气哭了敬德王的可怜的儿子们啊?四公主可不是坏心的妹妹,到底心底纯良些,只是她与长平郡主的关系并不是十分亲密,对长平郡主大婚什么的也不大在意。   “坊间传闻,都说二皇嫂是谢国公的外甥女,这可是真的?”   “可不是么,楚三那家伙都已经被揍成馅饼了。只是四皇姐你不知道,二皇嫂有孕了,二皇兄可开心了。”长乐如今最欢喜的就是此事,不是因纯王又儿子,而是红月不再背负那样沉重的负担,强颜欢笑。   见四公主露出诧异的表情,长乐就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容。   “往后,又有个小东西会管我叫姑姑了。”   “那真是要恭喜她。”红月之前没有有孕,四公主也担心过。她对红月的关注比对长平郡主的关注多了许多,只是顿了顿,想到因红月一人,纯王竟能连接了谢国公府与敬德王府,甚至还联络了楚家,就皱了皱眉。   她不担心纯王会生出野心,只担心有心人会举着纯王的名号与太子作对。   然而她显然不知道宫中楚采女已经这么干了,见长乐心情愉悦,就笑了笑,还未叫长乐尝尝自己公主府中几样儿精致的点心,就见长乐迟疑了一下,就轻声说道,“四皇姐知道么?……父皇,父皇要赐死楚采女了。”   四公主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硬了。   “楚采女?”   “可不是,今天父皇才下了旨意,因为楚采女对姨母不敬,构陷姨母。”   这真是叫四公主震惊坏了。   与没心没肺的长乐不同,四公主自己的母亲就不得宠,因此,就对楚采女当年得宠十分熟知,当岳美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四公主甚至都在想过,若自己的母亲也如同楚采女那般曾经占据过昭阳帝的心,昭阳帝还舍得赐死岳美人么?   昭阳帝对楚采女的每一次宽容,都显露出对其他妃嫔的冷酷无情。   她以为楚采女永远都不会有被赐死的这一日。   可是如今是怎么了?   “到底是因什么缘故?”她就真的很好奇了。   “她拿七公主陷害姨母,却叫父皇给看破了,父皇就不想容忍她了。”长乐简短地说着,见四公主目光阴晴不定,就轻声说道,“当初岳娘娘……虽然做错了事,可是我总是想着这里头有楚家的缘故。如今楚采女也被赐死,我觉得四皇姐一定会心里开心一些。”   岳美人当年祸害纯王,长乐觉得死有余辜。   如今说说楚采女的倒霉事儿,也是叫四公主心里好过。   果然,四公主的嘴角就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她轻笑了一声,可是眼角却又有一滴眼泪落下来,眼中却带着几分释然。   正和林如初无言对坐,没有点儿共同语言的岳庭一下子就看了过来。   “她已经被赐死了?”   “大概还没有吧。”   “我想进宫去见见她。”四公主霍然起身说道。   长乐坐在椅子里仰头看着脸色复杂的四公主,动了动自己的嘴角,却只是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我的公主府了。”   “你不陪我去瞧瞧?”四公主诧异地问道。   “我还是想多陪陪表哥。”长乐想到之前为了赵皇后丢下林如初时,林如初的表情,再想到他一次次对自己的退让,突然就明白了夫妻之间磨合中的彼此的退让与宽和,她不想总是叫林如初迁就自己了。   更何况,四公主也有岳庭在保护她。   她为什么总是不能第一个就想到自己的驸马呢?   林如初目光温柔地看着长乐,一切的隐晦都散去了。   “那我就一个人进宫去。”四公主倒是诧异地看了林如初一眼,只觉得能叫长乐这样着想的青年当真令自己诧异无比。她顿了顿没有再多说什么,胡乱地摸了摸长乐的小脑袋就往宫中去了。   此刻宫中自然是……没啥动荡。   楚采女又不是当初盛宠的时候,就算被赐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如岳美人,当初死了也就死了,莫非还想叫后宫为她哭一哭啊?   四公主赶到楚采女的冷宫的时候,正看见有內监正将白绫一圈圈地套在楚采女的脖子上。楚采女再也不复当年的清丽优雅,死亡的恐惧令她一张美好的脸都变得扭曲,疯狂地挣扎求饶,尖叫道,“叫我见陛下!陛下一定不会忍心杀了我的!”   她软在地上,甚至去央求曾经她不屑一顾的內监们。   当年她何等高傲,昭阳帝身边的內监都是“死奴才”,如今这些內监,却成了主掌她性命的人。楚采女眼见自己的面前只有一些內监,甚至连个有分量的人都没有,仿佛在赵皇后姐妹心中,她的生死,早就不被人放在眼里。   也仿佛赵皇后的心底,也没有将她当做势均力敌的大敌。   无所谓的模样。   活着就活着,死了也就这么死了。   还有昭阳帝,也仿佛对她的死活完全不放在心上。   到了如今,楚采女是真的后悔了,她早知道昭阳帝最后会对自己这样不耐地赐死,那绝不会想去陷害赵皇后,想着将纯王捧上位,与纯王生母共同去做皇太后。可是如今再后悔也完了,脖子上一寸寸被绞紧,楚采女目光模糊之中,只有一个美丽的身影缓缓而来。   “我来送娘娘最后一程。”四公主静静地站在楚采女的面前,看着她对自己露出求救的脸。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了起来。   “当年,母亲就是这样死在我的面前。”她没法儿去救同样被套着白绫被处死的岳美人,因此当年不管到底是不是楚家在背后作祟,岳美人自己想对纯王动手的心不是有人污蔑她。四公主只是觉得,岳美人既然横死,那楚采女用同样的姿态追随母亲而去,也算是能告慰母亲的这一生了。   当年楚家出了这个主意,她多少想明白了一些,如今瞧着楚采女如此,心里很痛快。   “母亲一直不得宠,也不大喜欢我这个没用的公主,可是她到底是我的生母,我还是很爱她。如今……楚娘娘,您也失宠了,可是您瞧瞧,并没有人在意你,是不是?”四公主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叫楚采女绝望,见她泪流满面,突然笑了。   “您当初就不该进宫。”她俯身轻声说道。   有着那样的野心,却没有真正的心机手段,楚采女走到如今的死路上,真是再平常不过。   “您以为你输给了的是两位娘娘?因此你怨恨她们?”四公主拂过楚采女的脸,低声说道,“其实您是输给了父皇。就和这宫中女子一样,你的对手从来都不是两位娘娘,而是父皇的心。他不喜欢你了,因此弃之如敝屣,不过如此。”   楚采女的眼里露出绝望的表情。   谁临死的时候,被人告知自己的男人不爱自己了,都会绝望的。   “好好儿怨恨父皇去吧,当然,也得怨恨你自己,怎么就进宫来了呢?”   楚采女的身体慢慢地软在自己的面前,四公主看着她在自己没了呼吸。   直到最后,也没有人来看楚采女一眼。   只有她。   “如果安安分分,其实你们可以在后宫活得很久很久……”   四公主看着楚采女,低声说道。   这句话,不仅是说给楚采女,也是说给她的母亲。   若岳美人没有那样突然生出野心,往后,也会安安稳稳出宫做个王太妃,清净团圆一辈子。   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见楚采女被人拖走,转身也走了。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她总是要往前看,和她心爱的人一起过平静的日子的。   只是楚采女被赐死虽然在后宫无声无息,然而在京中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眼睛好使点儿的,都明白,楚家这算是完了。   更在此时,楚三太太又往京中丢了一个大雷。   楚三当年隐瞒早有发妻之事,令她脸上难堪,因此,她要和离。 第151章   楚三太太要和离之事,闹得真是不小。   楚家如今正是风口浪尖儿上,宫里的楚采女都叫昭阳帝给赐死了,明白点儿事儿的都在关注昭阳帝接下来的举动,叫他们说,昭阳帝赐死当年的真爱,下一步只怕就要清算这些年越发骄横的楚家了。   可是皇帝陛下还没有动静,楚三太太就先动了手儿。   长乐知道的时候都惊呆了。   “我随口那么一说罢了,没想到她还真是一个狠得下心的人。”   虽然那一日在纯王府,她明里暗里给了楚三太太几句,只是也没想到楚三太太真是当断则断。   此时和离,虽然为人诟病,可是这理由不是很简单么?   楚家当年骗婚,如今人家不干了和离,再寻常不过了。   “将军府……真是麻利。”   当年嫁女儿的时候也很麻利,如今翻了脸,更麻利了。   还将黑锅扣在了楚三的头上。   没见人家将军府里大舅哥儿把楚三往死里打么,那不就是说明将军府的愤怒?如今将军府不仅愤怒,还要和离,并不是因楚采女被赐死叫将军府趋利避害,而是人家明明早就不想跟楚三过了好么?   利落地与楚家撕扯开,日后才不会被楚家牵连。   将军府还真是出人才啊。   连林如初都忍不住感慨了。   他自问自己为人已经足够爽快,可是也没有将军府这么干脆。   怨不得能在御前立足这么多年呢,原来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表哥说,他们是不是有意闹大此事的?”楚三太太公然和离,虽然会令自己的名声多少不好看,可是对于楚三太太来说,女儿已经嫁人,还有个儿子应该不担心往后娶亲什么的,就算名声差了些,又算得了什么?   公然叫昭阳帝知道将军府与楚家的不和,往后将军府就能保住了。   保住将军府,就是保住了楚三太太的一双儿女。   “这一个个都精明得很,心机深沉厉害。不过也算了,左右跟咱们关系不大,只看着他们折腾就是了。”长乐反正往后也不预备与将军府亲近,因此将军府就算再心思多,与长乐也没有什么关系。她趴在林如初的肩膀,小声儿说道,“咱们不理会他。”   “你啊。”林如初温情地抬起手指,点了点长乐的小鼻子。   她软乎乎压在自己的肩膀上,柔软又温暖,那脉脉亲昵与亲近,令林如初觉得身上温暖。   比之从前,他觉得长乐仿佛更在意他了。   这种感觉就很好了,然而林驸马才温情了不过一盏茶,就见门口人影晃动,之后,就见三只豆丁儿越过了高高的门槛儿滚了进来,后头还跟着笑容满面的林大太太。林驸马的脸顿时就木然了。   他动了动嘴角,看着三只抱大腿的豆丁。   “他们怎么来了?”三只豆丁在襄阳侯府里过得好好儿的,林如初就想不明白,这三只为什么要来祸害公主府。   眼瞅着皇长孙矜持优雅地抖了抖自己精致华美的小褂子,对长乐伸手,另一只二皇孙正扶着颤巍巍的肥仔儿皇叔往自己的腿上爬,林如初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一把摁着四皇子的小脑袋,一边去看自己亲娘。   这世上有没有拿豆丁祸害自己儿子的亲娘。   “瞧瞧他们多精神。”林大太太才没有看见儿子的郁闷呢,欣慰不已。   见长乐伸手把皇长孙给抱起来亲了亲,眼见是十分喜欢孩子的,林大太太就温声笑道,“几个孩子留在你这儿一段儿时间。”她顿了顿,见林如初露出几分不悦,心里叹息了一声方才对长乐说道,“你二皇嫂有孕了,太医说着胎位不稳,我得去纯王府里守着,这几个孩子……”   纯王表示,岳母可以来,豆丁儿们不行。   纯王殿下心里的阴影面积太大,吓坏了。   更何况林大太太也想着,红月尚且胎位不稳,若是小孩子没轻没重地冲撞了,总是不好。   “我得把他们送回去。”这三只的据点儿应该是后宫啊!长乐就很嫌弃地说道。   “太子妃正有孕忙不过来,宫里头娘娘们也忙,你做妹妹做女儿的,总是要多帮着一把。”林大太太才不愿意把肥仔儿四皇子还给昭贵妃呢,本想着把红月照顾好了回头继续照顾四皇子,就咳了一声目光闪烁地说道。   “说起来,母亲也想念四皇弟了呢。”   林大太太顿时露出一个被抢走心中挚爱的表情。   没准儿就算是此刻林大老爷纳个妾,也不能叫林大太太露出更伤心的表情了。   真该叫林大老爷过来瞧瞧啊。   “父皇最近心情只怕不好,若只有母亲一个在宫里,我多少都会担心。倒是四皇弟,父皇一向不会恼怒四皇弟的,我就想着……”长乐偏头看了看终于爬到林如初腿上的四皇子,小声儿说道,“四皇弟总会叫父皇开心些。”   说起来,昭阳帝对四皇子真的很疼爱。   除了没有爵位,不能动摇太子之位,昭阳帝几乎能给四皇子的都给了。   就算是不赐下爵位,也是为了保四皇子的未来。   长乐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伸手摸了摸四皇子无忧无虑的脸,长乐叹了一口气,将四皇子给抱过来,见皇长孙默默占据了自己怀里最好的位置,只给他叔留了一个小角落,长乐抽搐着嘴角把四皇子揣进了这小角落,垂头摸了摸二皇孙的脸。   “母亲若是去见二皇嫂,就跟她说,楚三太太要和离了,叫二皇嫂开心开心。”   “和离?”林大太太的眼睛就跟着四皇子转,听了这个顿时一怔,许久叹了一口气。   “当年处心积虑想要个得理的妻族,如今你瞧瞧,不过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坏了。”她觉得世事无常,想当年楚三嫌弃妻子的时候,又有没有想过,若是一直对妻子好,如今就可以得到谢国公的全心辅助呢?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罪有应得罢了。”林大太太轻飘飘的这一句话,却不知楚家已经动荡飘摇。   “和离?”   匍匐在病榻上,整个人整个儿肿了一圈儿,瞧着浑身都是伤口的楚三,艰难赐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不敢置信地看住了自己的妻子。她曾经那样与他幸福地过了十几年,之后,眼看着楚家要完了,就要退步抽身了?   楚采女被赐死之事,楚家已经知道,且人心惶惶。   都恐惧昭阳帝会做出更多对楚家的问罪。   作为新荣自家,楚家并没有什么底蕴,一切的风光显赫都来自于帝宠,可当帝宠不再,当昭阳帝收回了自己的宠爱,楚家立刻就被打回原形。当年风光的时候,谁家没有几桩错失呢?若显赫的时候,那都不算什么。   可是如今,却都成了要命的罪状。   如今昭阳帝不发作,可是却依旧叫人提心吊胆。   风雨飘摇的时候却来和离,断绝夫妻恩爱,这是人干事?   太伤人了这个。   哪怕楚三心硬如铁,此刻也只觉得痛彻心扉。   特别是当他看到自己的长子脸色冰冷地站在楚三太太的身边,腰间配着重剑,小小年纪威风凛凛,浑身上下的彪悍之气并不输给其他前程似锦的武将,甚至也不比楚听云逊色,可是当儿子对自己露出厌恶的表情,楚三只觉得心都裂了。   为了能与将军府交好,这么多年他并不敢纳妾,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妻子。   一心一意的妻子,如今要与他断绝。   他此生倒是有红月与楚怡两个女儿,可是儿子,却只有楚三太太生的这一个。   千般算计,可是当楚三看到儿子对自己的种种冷酷,又觉得绝望极了。   “我不和离。”见楚三太太带了浩浩荡荡将军府的人手来自己面前,楚三就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可他还是忍着一口心头血,有些悲愤,又有些痛心地说道,“楚家的确衰败,可是断没有叫妻子和离避祸之事。这些年,我并未对不起你们母子,你又为什么要与我和离?”   “难道你骗了将军府,不是你的过错?”楚三太太冷冷地问道。   今日,她就没有叫楚怡跟着自己一块儿来。   楚怡心软,且到底是出嫁女,嫁出去的女孩儿,就不要多理会娘家之事了。   “就算我骗了你,可是也并不是有意,难道你敢说这么多年,我存了伤害你的心?”楚三衰弱地喘息着,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冷厉的弧度,在楚三太太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嗤笑了一声,轻声说道,“我风光的时候,你也并未说过和离二字。当年……将军府与楚家联姻,难道就是因我从未娶过妻子?只怕那时就算知道我已经娶亲,将军府也会把你嫁给我。”   “你怎么……”楚三太太断然想不到,楚三竟然能说出这样咄咄逼人的话来。   废话。   都要和离了,谁跟你客客气气的呢?   楚三见妻子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就笑了笑。   “为什么不去询问就定了你我的婚事?为什么我说一句从未娶亲,将军府就信了?不过是也急着将你嫁过来罢了。且我自认,这么多年从未亏待于你,楚家显赫时,将军府莫非没有得到楚家的好处不成?难道陛下不曾因我与将军府联姻,因此对将军府刮目相看?”   “你说我骗你,也骗了的不过是个虚名,我的府中依旧以你为尊,不是么?”   楚三的一句句的话,令楚三太太颤抖不已。   虽然说到了和离之时夫妻反目是必然的,可是当楚三当真说出这种种诛心之言,谁的心里会开心呢?她哪怕在心底总是告诉自己,要狠下心来将夫妻之缘断绝,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楚三说出这样的话,却明白,自己是无法反驳的。   将军府,的确也在这场联姻之中得了好处。   “那又如何?”稳了稳心,楚三太太突然开口问道。   “那又如何?”   “对,我问你那又如何?将军府的确得了楚家的好处,也的确因楚家在御前更稳固,可是难道你做着朝中的官,还不明白这一切么?”楚三太太突然发现,原来只要抛开一切的廉耻,说出这些话来并不为难。   她突然笑了笑,看着诧异的楚三轻声说道,“当年楚家与将军府可以彼此扶持,彼此有用,因此这联姻可以顺顺利利。如今……楚家已经落魄,你妹妹都被赐死了,你觉得楚家还有什么资格做将军府的姻亲,你还有什么资格做我的丈夫?”   “你!”楚三真是没想到,楚三太太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最后与你说的都是实话。就如同当年,你嫌弃你的妻子没有妻族配不上你,如今亦然。你如今也配不上我了,楚家也配不上将军府,你我和离有什么不对?当年,你抛弃你发妻的时候,你发妻说过什么没有?既然选择联姻,就该有失势时被抛弃的准备。你当年没有被发妻抱怨,如今,又有何面目来抱怨我的绝情?”   这女人呐,狠起心来,简直就叫人惊呆了好么?   楚三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曾经一双两好的妻子。   那么多年的恩爱,如今,用冷冰冰的联姻,用一句句配不上来回报他。   “三婶怎么可以对三叔说这样的话,难道三婶对三叔完全没有一点的情谊不成?”楚听云听说今日将军府上门,就知道大事不好,乃是从外头匆匆进门,才进门就听见楚三太太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只觉得脸色铁青。   “我说的都是真话。”   说起来,当初楚三太太本想说说楚三毒死发妻之事作为和离的理由。   可是那一日,长乐公主简简单单的几句,还是叫她害怕了。   她还有女儿,还有儿子,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错失,就得罪了长乐公主。   她也不敢去攀附纯王妃红月。   那纯王还不撕了她啊?   前些时候,因纯王公然表达对楚家几个女孩儿的不满,公然说她们卑贱,如今楚家的几个正在花期的女孩儿连婚事都找不着了。若不是楚怡运气好,嫁回将军府,只怕如今也没有个好下场。   可是她再敢放肆,下一回倒霉的必然是楚怡。   不能说当初毒杀之事,她就只能污了自己的清白,宁愿做一个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女子。   “我出身将军府,就不能叫楚家种种狂悖连累了自己的娘家。”心中想了很多,最后,楚三太太目光冰冷地看着伏在榻上激烈地喘息,目光散乱形容变得痛心的楚三,轻声说道,“只是你放心,我再无耻,与你和离之后,也不会另嫁他人,比你停妻再娶强出百倍千倍。”   “这么多年,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的情分?”楚三艰难地问道。   他努力仰头,看着自己的妻子,露出几分期盼。   他只希望一点点,一点点的……   “没有。”楚三太太断然地说道,“不过是举案齐眉,你还想要些什么?我嫁你这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为你主持中馈,我并不欠你什么。只希望你如今高抬贵手,放我,放将军府一条活路,你我两人再不相干罢了。”   她句句功利,楚三却只觉得心痛难忍。   他曾经嫌弃别人,可如今却又被人嫌弃。   他的眼前恍恍惚惚,仿佛回到了当年在边城的时候。   那里真的很荒凉,很简陋,什么都很贫乏,连吃一个新鲜果子,都是很难得的事情。   可是记忆里的那早就面目模糊的女子,却会在最艰难的时候,明明两家都没有什么好东西的时候,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被体温捂得热热的小果子来,先给他咬一口,看着他吃了,然后才会心满意足地自己咬一口。   她会用粗糙的布,努力在上头歪歪扭扭绣着很多的花纹,叫他的衣裳好看一些。   她会等在门口,每天等着他从兵营里回家,看见他,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总是会将最好吃的东西留给他,然后告诉他自己早就吃过。   每天晚上,她照顾他安歇,然后就坐在一旁给他缝衣裳。   那么一桩桩一件件,曾经是他最不屑一顾,觉得她小家子气的。当年他出身虽然是寻常的官宦,虽然楚家还没有风光起来,可是也锦衣玉食没有那么些的简陋。当年见她第一面,看她小口小口吃果子,看她把果子还要小心地切开分给家人,他曾经过得她天真可爱。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厌弃,甚至不愿再提及那样的穷酸?   他曾经那样地厌恶了自己的妻子,觉得她一举一动都给自己丢了脸,甚至当最初的喜悦与甜蜜散去,他就开始嫌弃她,开始后悔娶了她。她总是被他蒙在鼓里,总是把他当做最心爱的人,然后一心一意地为了他。   她把自己能做的最好的,能得到的最好的,都放在他的面前,希望他欢喜。   可是到头来,他却抛下了她,亲手送她上路。   这么多年,他从未后悔过。   可是当此刻看着楚三太太冰冷的眼,当她将这场姻缘用最深刻的话剖析出最功利的内在,楚三的心里,那些曾经以为自己早就忘记的一切,全都清晰地浮现在他的面前。那曾经的妻子,此刻的面目那么清晰,甚至清晰得超过了如今的妻子。   动了动嘴角,楚三的脸上露出一抹黯淡的笑意。   “那你呢?”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   那高大强壮,已经有了成人轮廓的少年,冷冷地看着他,决绝冰冷,完全没有一点的尊敬。   仿佛看着楚三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这样的目光,几乎击垮了方才的楚三,可是楚三却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当楚三太太将一切挑明,他就发现,原来承认当年的姻缘不过是利益联姻,并不艰难。   唯一热情赤诚而毫无所求的婚姻,被他亲手葬送。   还有谢展,他曾经厌恶谢展粗俗,可是如今想来,若红月的母亲尚在,若他当真安于那场最初的姻缘,若他知道什么是知足,或许如今的地位没有因将军府的扶持变得更加强硬,可是他作为楚家的儿郎,在御前总是会有一席之地。   那个时候,或许他与发妻的儿女,不会如楚怡与长子这样,冷酷无情。   甚至他可以相信的是,当大难临头,红月的母亲会选择的路,永远不会是撒开自己的手。   她会与自己同生共死,也不会与自己和离。   她就是那样的女子,喜欢了一个人,就一心一意,付出性命地来喜欢追随他。   一滴眼泪从楚三的眼角滚落,此刻看着面前有些不安,却又带着希望的楚三太太,他笑了笑。   之后,他的脸色变为决绝。   “今日和离,日后,你不要后悔。”   难道妻子真的以为楚家就这么完了?   想得太简单了。   他懒得对妻子说,没有了楚采女,可宫中照样儿有七公主,楚家照样联系着三皇子。那些筹谋已经近在咫尺,不管是破釜沉舟,还是另外的什么,总之,既然将军府在这时刻与楚家分割,为了避祸,那么来日,若楚家当真有事成的那一日,楚家也不会再回头了。   只是不知怎么,楚三的心,叫妻子这一刀捅得难以忍耐的剧痛。   他无法释然,这个时候妻子抛弃他。   她还用那样冰冷的语言,告诉他,曾经的恩爱,原来都只是……联姻?   “我为什么要后悔?”楚三太太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和离书一把丢在了他的脸上!   “桥归桥,路归路,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她顿了顿,又淡淡地说道,“是你做错了事,因此,儿女归我,再也与你无关。”   一夜之间,妻离子散,夫妻反目,父子成仇。   楚三哪怕说了再多不在意的话,可是握着和离书的手,却颤抖得不能把持。   这一瞬间,他被妻子儿女抛弃了。   就如同当年,他决绝地抛弃了自己的发妻。   原来所谓的前程,所谓的没用了,这样令人伤心。   也原来……   他其实当年失去的,是唯一一个用一颗真心来爱着他的人。   再也回不来的人。 第152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哪怕嘴上说得再决绝,到底是夫妻一场,当楚三将和离文书丢还给楚三太太,看着曾经沉稳可靠的男人一脸颓败的样子,楚三……魏氏的眼睛里也带了几分明亮的泪光。只是与楚家的大厦将倾,一家子跟着去死进而连累将军府跟着遭殃比起来,楚三的心情,就不在魏氏的考虑之中了。   左右……她保全了一双儿女,保全了自己与娘家……   “你日后好自为之吧。”她不敢去看楚三的脸,仓皇地走了。   楚三就怔怔地看着妻子头也不回,看着儿子扶着妻子冷笑一声走了。   这一刻,他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从年轻时开始的筹谋,原来到了如今都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三叔?”见楚三怔怔的,楚听云急忙上前几步将楚三给扶住。   楚三的手虚弱无力,第一次仿佛被彻底击垮了。   “没什么,她愿意走,就叫她走好了。”说这话的时候,楚三绝对是在硬撑着了,他看着在自己面前露出几分伤感的侄儿,笑了笑,脸色重新变得冷峻了起来,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一个将军府,胆小怕事,不足与谋。”   见楚听云欲言又止,他闭了闭眼,突然问道,“三皇子怎么样了?”   “不怎么好。”   楚听云就皱了皱眉。   三皇子是真的不怎么好。   也不知怎么了,三皇子病得令人恐惧,身上全是脓疮,那颤巍巍整个人仿佛都要烂掉的样子,简直就差点儿叫一向目下无尘的楚听云瞎了自己的眼。当三皇子虚弱惶恐地扑到他的面前,哭着央求楚听云救自己一救的时候,楚听云只觉得满嘴的恶心。   想到自己被三皇子那双烂得不行的手抓住的样子,楚听云后背心都发凉。   他不由自主地用手在帕子上努力地擦拭着。   楚三就静静地看着。   “他真的那么不好?”三皇子……楚三的眼底沉了沉。   对于一个有野心的男人,被妻儿抛弃的痛苦与伤感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最令他们能够打起精神的,永远都只有权力。他的眼底重新燃烧着刺目的火光,见楚听云欲言又止,便淡淡地问道,“怎么了?”   “三皇子只剩下一口气了,这样的人……”   “他是个皇子就行。”楚三伏在榻上咳出一口血,淡淡地说道。   见楚听云沉默,他知道一向心高气傲的侄儿要去帮扶那已经变得乱七八糟,恶心得令人厌恶呕吐的三皇子是多么的不甘愿,便哼笑了一声,虚弱地抓住了自己身下的被子,目光冰冷地说道,“楚家已经没有选择了。”   楚采女的被赐死,是一个令人恐惧的信号。   如果昭阳帝依旧能纵容楚采女,那说明如论如何,楚采女在他的心中总还有一点的温情。   可是当昭阳帝的温情彻底被消耗干净,那楚采女被赐死之后,余下的楚家就大难临头了。   特别是如今想要讨好太子的,一定等着往楚家的头上踩上一万只脚。想到这里,楚三就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看了楚听云一眼,摇了摇头,忍着胸口的憋闷与剧痛没有说出什么。   还是棋差一招……   若当初他狠一狠心,不要在楚听云的不甘愿里,直接将长乐公主掳走就好了。   那时候长乐公主经常在京中乱窜,且总是不带着许多的人手,仗着没人敢动自己,因此在京中招摇得厉害。那个时候,他连长乐公主经常在哪儿出没的地点都踩好了,只想着回头当个劫匪将长乐给劫走,叫楚听云去出头将长乐公主给救下来。   然后,叫他们在外共度一夜。   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可只需要这叫人没人能分辩得清的一夜过去,长乐公主就算是全身都是嘴都说不清,到时候也只能嫁给楚听云。他想得这样圆满,却在亲侄儿的眼前掉了链子,楚听云说什么都不干。   盖因共度一夜,毁了的是长乐的清誉,楚听云竟然为了长乐公主的清誉,因此不愿意。   也是因楚听云不愿如此,楚三才想釜底抽薪,在边关把林如初给灭了。   谁知道阴差阳错,林如初的命那么好,遇上了野蛮人,竟然还是谢展。   想到谢展,楚三的心底就越发疼痛了起来。   那本该是楚三老爷的大舅哥儿啊!   他后悔得无以复加,更何况,一想到谢展就想到那窝心脚,只觉得浑身越发疼痛。   最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楚听云摊手无奈地说道,“也只有三皇子了。”   楚听云欲言又止。   他沉默了很久,方才轻声说道,“他活不了多久。”   “那就从楚家选个女孩儿给他。”楚三的面容冷酷,却叫楚听云脸色苍白地霍然看向他,不敢置信到了极点,低声怒吼道,“三叔!”若说三皇子好好儿的,那楚听云自然是愿意嫁个堂妹给三皇子,毕竟能嫁给皇子,哪怕是侧妃也很荣耀。   可是如今三皇子都烂成那样儿了,再叫楚家女去侍奉三皇子……   那不是害了他堂妹的一生?   “您还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他得的是……”   “不管是什么,楚家被清算已经就在眼前,你还在意你堂妹的性命?”   楚三冷酷地看着年轻气盛,虽然想要狠下心却总是优柔寡断的侄儿,冷冷地说道,“你以为若楚家当真被清算,你那几个堂妹就能活下来?我实话告诉你,犯官家的女眷,寻常的被贩卖为奴还算幸运,可若是生得好些的,日后卖到教坊去,有的是仰慕楚家的名声去作践她们的!”   “怎么可能?”   “成王败寇,到时候咱们落魄了,就一个也护不住了。”   楚三轻叹了一声。   这些豪门世家的女子,说起来命运与家中的男子相连。   前头儿爷们争气,她们在外头就硬气,说得上话儿。可若是爷们儿们败了,她们又有什么好下场呢?更何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一个女孩儿都舍不得,往后这家里还有什么前程?“从前你姑母再宫里熬了十几年,才有了咱们如今的风光。往后,就看你堂妹们的了。”   楚听云动了动嘴角。   是一个堂妹倒霉,还是所有的楚家女眷都如楚三说的那般落魄,他还是选得出来的。   “知道了。”他决定选一个最讨厌的堂妹。   “叫她赶紧服侍三皇子,赶头里有孕生子,到时候三皇子是死是活就不要紧了。”楚三见楚听云脸上露出几分决绝,就漠然地说道,“你只管去。三皇子身子不好才是我们的好处。到时候挟天子以令诸侯,咱们楚家的风光还在后头。”   “侄儿明白。”   见楚听云仿佛认了命,楚三苍白铁青的脸上又挤出几分慈爱来。   “若三皇子有登基那一日,若你堂妹生了三皇子的儿子,三皇子羸弱,到时候这天下还不是咱们说了算?你喜欢长乐公主,到时候夺来就是,谁又能说些什么?我也知道,她憎恶你对付她的哥哥们。可是她到时就算是为了她的哥哥们,也会……”   见楚听云身躯颤抖,楚三眯着眼睛开口问道,“还是,你已经嫌弃她已嫁了林如初?”   “我不会!”   楚听云的眼底闪过了一道明亮的光,整个人仿佛重新活过来一样。   “只要是她,就算她前头有几个男人,我也不在意。”   这不是贱的么。   楚三就抽了抽嘴角,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个侄儿。   若当真他心中的谋算都成了,那楚听云必然要风得风,还缺女人?   多少清白的美人不能有,非要娶一个再嫁的?   只是这时候他被谢展揍得动弹不得,如今在外奔走都还要仰赖楚听云,不得不给楚听云画个大饼,就温和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不必担心什么。只要三皇子登基,长乐公主就算是为了她的弟弟四皇子,也会转投你的怀抱。”   当然,若真的有楚三得偿所愿的那一日,他必然不能叫四皇子活着就是。   “您不能骗我。”楚听云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地说道。   楚三这人的信誉一向不怎么样,虽然对楚听云说的好听,楚听云听得也心潮澎湃的,可真心不敢相信。他此生的欢喜都在长乐的身上,只求若真的有那一日,自己与长乐可以真的在一起,那什么他都愿意做。   “三叔怎么会骗你。”   得着了的没准儿就不稀罕了,到时候侄儿发现长乐公主不过如此,没准儿第一个嫌弃长乐公主的就是楚听云了。没准儿,或许长乐公主也就是一杯毒酒……   想到这里,楚三的心口突然莫名地绞痛。   他忍不住想到了红月的母亲。   那个女人,直到这么多年之后,才真正清晰地出现在他的心里。   一想到她,楚三的心底就不知是什么滋味。   也或许……他告诉自己不在意,可是也总是知道,此生唯一辜负了的,却叫他什么都失去了的,也只有那个女子了。他垂了垂头,急促地喘息了片刻,将自喉咙里透出的那一点点腥甜的血腥气给吞进肚子里。   他如今孑然一身,什么都能丢弃了。   不提楚听云在外如何行事,只说将军府与楚家这恩断义绝的样子,就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想当年将军府与楚家要好的时候,将军府能在昭阳帝面前说得上话儿的那位老将军,见天儿地在皇帝陛下面前没口子地夸自家女婿。   什么沉稳能干,什么英武磊落,什么对妻子儿女都好得不得了,还不纳妾正人君子什么的。   把个楚三给夸得跟圣人似的。   如今……跟圣人和离了。   这多打脸呐。   就别说世人在私下里怎么笑话将军府了。   且不管是什么理由,哪怕楚三罪该万死呢,在楚家女在宫中被赐死之后急慌慌地和离,都叫人觉得这里头带着那么一点儿见风转舵的滋味儿了。因此虽然魏家终于大闹了一场,满京皆知,只是最近将军府也不大在京中走动。   太丢人了些。   更有甚者,将军府最近的女孩儿都不大好嫁人了。   实在是被与楚家和离之事给吓坏了。   这年头儿,没有不变的世家,谁没有个落魄的时候?可若是一旦落魄就要被抛弃,这叫人心里怎么接受得了呢?谁心里不担心自家妻子往后往自己头上扣一口黑锅,回头和个离带着儿女施施然地享受荣华显赫,反倒将自己丢在一旁呢?   女子出嫁,本来一颗心都应该在夫家。   可是看魏氏的模样,那靠着的还是将军府,夫家是说能抛弃就抛弃来的。   将门虎女如此利落的行事,就叫人对将军府的女孩儿们望而生畏了。   将军府大抵也发现和离之后,虽然与楚家没了关系,然而自家的风评也不怎么样。然而对于一个家族来说,一时的名声不好,也好过陪着楚家一起叫昭阳帝或是太子给灭了强,当初后悔与楚家联姻的话就别提了,虽艰难些,也只能默默忍受。   对于将军府与楚家大破天的事儿,与赵皇后眼里也不过是寻常小事罢了。   楚家算是彻底完了,将军府……   “不过是见风转舵的小人,这京里还少了?只是知道魏家是这样的性子,往后也不必重用就是。”她就对今日来请安的太子温煦地说道,“这朝中还少了武将不成?不提旁人,只说谢国公,这回京多日,你父皇本就不知该如何安置他。”   这帝都的职位都满登登的,哪怕谢展功勋盖世,只是想要别人给挪窝让给他,谁也不干啊。   “母后说的是。”太子也不大喜欢将军府。   虽然将军府一贯看着明理,那魏氏当初也曾经对赵皇后毕恭毕敬,只是太子的心谁都别猜。   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儿臣想着,既然魏家从边关回来,往后儿臣另择旁人去边关为将,他不如在京中歇着。”   边关那么要紧的地方,还手握兵权,太子是不大能将那样重要的位置给魏家了。   且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也有自己的心腹,自然是要用那些位置来安置自己的门人。   一来二去的,京中不就空闲出缺儿,能叫谢展一展手脚了么?   “你心里有数就好了。”赵皇后素日里也不大置喙前朝,笑了笑,就将此事给揭过了。   太子见赵皇后悠闲,回头又去看了看陪着昭贵妃一脸生无可恋地被掐脸的长乐,眼角一抹淡淡的笑影一闪而过,回头见赵皇后挑眉看着自己,急忙收敛脸上不合时宜的笑容,轻声说道,“四皇弟在外也有些日子,母后若想他了,不如叫他回宫。”   “心疼你皇妹了?”赵皇后笑着问道。   虽四皇子十分可爱,太子也当儿子似的喜欢,只是叫她冷眼瞧着,太子最喜欢的还是长乐。   如今瞧着长乐惨遭昭贵妃欺凌,太子不心疼才见了鬼。   “总在宫外混吃混喝也不是个事儿。”等四皇子回宫,那昭贵妃欺负的就是四皇子了。   更何况太子也听纯王偷偷儿与自己说过,几个豆丁这两天因纯王妃有孕,襄阳侯夫人在纯王府没空关照这几只,因此豆丁儿们在公主府里兴风作浪的,简直就叫长乐累得半死。   从前在宫中,公主殿下倒是随便与侄儿弟弟玩耍挺开心的,只是如今白天跟豆丁儿们玩儿,晚上还要围观林驸马与豆丁儿们的夺宠大战,谁赢了谁跟她一起睡,这简直就是身心俱疲啊,太子听听都觉得妹妹可怜。   长乐在外水生活热,昭贵妃在宫中百无聊赖,谁能忍啊?   太子今日进宫就是来为妹妹做主的。   “行,那就叫长安回宫,我也想他了。”赵皇后知道太子心疼长乐,就含笑微微点头。   顿了顿,她就对长乐招了招手。   下首,林如初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太子。   虽然太子本意不是为了自己,不过愿意出言叫豆丁儿们都回宫,他真心感激。   其他豆丁儿也就算了,那肥仔儿四皇子真是……天天试图往林驸马的美貌脸上啃,就太叫人生气了。   “姨母!”长乐见赵皇后叫自己,大喜,急忙从昭贵妃的怀里滚出来心有余悸地捂着红红的脸坐在了赵皇后的身边,听见太子说笑,就嘴角抽搐地说道,“您快别说长安那小色鬼,他简直就是……”   三只天魔星在公主府里大闹天宫也就算了,两个皇孙也到底还算是安分,只圆滚滚的胖皇子,那简直叫长乐开了眼了。仿佛才认识了自家皇弟一般,此刻见赵皇后嘴角带着几分笑意看着自己,长乐就扳着手指头抱怨起来。   “表哥只要冲他笑一笑,那流着口水就往表哥的怀里扑。”   本夜晚的时候三只豆丁同仇敌忾霸占公主殿下的大床,抵御驸马爬床。   这时候只要美人驸马嫣然一笑,胖皇子必然当叛徒从床上滚下来往驸马的怀里扑腾的。   林驸马此刻只需要将胖皇子往屋外一丢,再面对势单力薄了的两只皇孙,就轻松多了。   当然,公主殿下断然不肯承认,肥仔儿见色忘姐,见了美人儿就把自己这把他从小儿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姐姐给抛之脑后是多么心酸了,见赵皇后咳嗽了两声笑个不停,就越发气愤地说道,“还特别讨好表哥,总想去亲表哥的脸!”   林如初就在一旁温柔笑道,“我没有被亲到过。”   说起来,林驸马还洋洋得意的。   “四皇弟特别喜欢美人。”长乐哼了一声说道。   “他年纪小,自然喜欢颜色娇艳,形容美丽的人或是物。”赵皇后想笑得不行,想想都觉得公主府里必然是一片的鸡飞狗跳,见长乐眼底都带了黑眼圈,显然是被这三只豆丁带累得很疲劳,见太子微笑看着自己,就松了口。   “那就送回宫中来好了。”也是该叫昭贵妃换个人欺负欺负了。   最近昭阳帝被昭贵妃欺负得躲在御书房不敢回来,想想赵皇后都觉得替皇帝陛下心酸的。   见赵皇后松口,长乐顿时欢呼了一下,兴致勃勃地饭都不在宫中吃了,一脸凶残地往公主府里去,要将三只豆丁儿都塞回后宫去。只是她说得热闹,走到半路想想侄儿弟弟不跟自己在一起,又舍不得了。   “等回头,等回头……”她看着林如初吭哧吭哧拧自己的衣角。   “等他们在宫中住一段时间,再接他们回来。”林如初善解人意地说道。   “表哥不嫌他们闹啊?”   “可是你高兴。”长乐张牙舞爪地与三只豆丁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总是被四皇子气的火冒三丈,可是却又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快乐与鲜活。林如初从前不喜欢小孩子,直到如今也觉得小孩子烦人得不得了。   可是长乐喜欢他们。   林如初就学着,努力叫自己去喜欢他们。   他想了想,见长乐的眼睛慢慢地亮起来,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你喜欢谁,我也会喜欢谁,不必担心。”   他的话温柔极了,长乐只觉得心里一片的温柔,扭着身子就钻进了林如初的怀里,听他发出低沉的笑声,只觉得满心的欢喜。她抱着自己喜欢的这个人,就觉得什么都不必为难了,小小声儿地说道,“我最喜欢表哥。”   她家驸马怎么这么好啊?   林如初就笑眯眯地把她抱回了公主府。   当然,既然赵皇后说叫豆丁儿们回宫,豆丁们再不舍也不好使了,不说皇长孙精致的小脸儿上一片伤心,拉着抽抽噎噎的四皇子仰头不说话看着长乐,就说二皇孙长宁,简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他叔掉眼泪的瞬间就开始嚎啕,就叫长乐的一颗小良心特别受不了了。   林驸马此刻拔刀相助,一句话就将撑住了大局。   “宫里新造了点心,特别好吃。”林驸马人面桃花,笑得美丽极了。   四皇子殿下坐在地上想了想,默默爬起来,小拳头架在小嘴儿上,吧嗒,给了林美人一个甜蜜的飞吻。   他摇摇摆摆转身就走,丢下了一脸呆呆,不知是该继续嚎啕还是爬起来跟他叔一块儿走的二皇孙。   “回,回见呀。” 第153章   “这小没良心的!”   见四皇子胖嘟嘟一团,几乎是滚着就出了公主府,滚得还挺利索,长乐顿时追在后头骂骂咧咧。见那小没良心的还从宫车里探出一颗小脑袋来,就跟那负心汉对痴心女似的懂得说两句什么“永远记得你!”这样的话,长乐气得眼前都发黑了。   那个什么……   撵走是一回事儿。   舍不得也是另外一回事儿啊。   也不知弟弟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自己的公主府里了。   说起来,虽与弟弟侄儿的闹腾,可是长乐是舍不得叫他们走的。   只是她也知道,赵皇后叫四皇子回宫,一则是不愿叫他在外折腾长乐,一则却是……   昭阳帝弄死了当初的真爱,虽瞧着面上没什么,可心里到底是难受的。   打着被昭贵妃欺负得狠了的旗号宿在御书房多日,就是因这个原因。   昭贵妃不在意,可赵皇后却不能叫昭阳帝这个时候把一颗扑在昭贵妃身上的心给推远了。   而这个时候,昭阳帝不愿见别人,四皇子是肯定会见的。   四皇子可爱单纯,必然能治愈昭阳帝一颗受伤的皇帝心,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被别的女人抢了昭贵妃的空子。这些后宫里的学问,都是林如初与长乐说过的,长乐在宫中自幼长大,也多少明白。   如今瞧着两个皇孙也跟着爬上车走了,长乐就回头呆呆地看了公主府一会儿。   空落落的,少了三只的笑声,她觉得少了很多的欢喜。   “回头再把他们接回来。”林如初再次保证说道。   “可是他们总是要回宫,那里才是他们的家呢。”长乐失落地说道。   她脸上的鲜活气儿都散了,显然是有些难受的。   林如初优美的嘴角溢出一声轻叹。   “回头,咱们多生几个,到时候这公主府,你的面前就热闹了。”   长乐仰头看着林如初,点了点头。   她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世上对自己最好人里的其中之一了。   “有表哥在,其实我心里就少了很多的难受,你要一直陪着我,一直在呀。”   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蹭进林如初的怀里。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林如初柔声说道。   当然,既然公主殿下觉得小孩子很可爱,林驸马自然是要努力一二了。不说公主府里是多么春光明媚,只说宫中,四皇子一路滚回了宫中,直扑据说有很好吃的点心的御书房,趴在他皇帝爹的腿上,到底将亲爹给拉回后宫了。   皇帝陛下的悲伤春秋,追忆似水流年啥的还没有两天,就迎面见了昭贵妃的冷脸。   他就讪讪的了。   然而昭贵妃也懒得与昭阳帝计较,只将这狗皇帝给拉到自己面前,抽着鼻间儿嗅了嗅。   昭阳帝浑身寒毛儿都叫昭贵妃给嗅出来了。   他很庆幸,大清早儿的和自家四皇子一起洗了一个澡。   嗅到没有女人的脂粉香,昭贵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放过了昭阳帝。又见四皇子胖嘟嘟一团,仿佛比在宫中的时候还要滚圆,昭贵妃想到林大太太一向温柔的,顿时冷哼了一声,把四皇子丢给了赔笑的昭阳帝。   两只皇孙眼巴巴地看着昭贵妃,贵妃娘娘受不住了,一手牵一个,走了。   昭阳帝抱着四皇子,就跟被虐待了的小媳妇儿一样儿,苦哈哈地抱着沉甸甸的胖儿子跟着。   沿途一点儿话都没敢说。   然而昭贵妃并不打算计较他之前的伤心,昭阳帝也就松了一口气,更何况他伤心自己当年错爱,也没有说后悔过喜欢了昭贵妃,这其实只是一种对自我的内心唾弃和无法面对,说起来跟贵妃娘娘关系不大。   皇帝陛下也不是说因楚采女之事,因此厌恶昭贵妃想要换个女人是不是?   因此昭阳帝多少还是有些理直气壮的,面对昭贵妃不过是做小伏低了几日,两人和好也就算了。这后宫和睦起来,昭阳帝的面前就多了几分春风得意,一时对前朝后宫的还多了几分宽容,当然……   太子手中的权柄就又多了几分。   太子就干了一件事儿。   他将自己门下的数名心腹武将纷纷遣往各处边关,将从前的大将换了下来,说得好听些是命回京重用,不要在边关吃沙子,只是太子的心事谁不知道呢?然而朝中也明白,太子敢这么干,自然是得了昭阳帝的首肯的。   不然昭阳帝岂能容了太子呢?   昭阳帝还真是亲自点了头的。   楚家与将军府和离之事,昭阳帝是听说了的。   虽然这年头儿都讲究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是俊杰太过机灵,昭阳帝同样心里嘀咕了几回。   他不喜楚家是一回事儿,将军府这跑得太快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对于太子对将军府的微词,皇帝陛下自然是明白的,更何况打从楚采女被赐死,自己与昭贵妃四皇子一同在宫中住着,昭阳帝就觉得自己心里对于前朝的执念不大了。他虽然依旧是盛年,然而这些年的身子一直不好,如今也多少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与其累死在前朝,不如闲散一些,给太子放权,自己好好儿地将养身体。   起码能多活几年不是?   更何况虽然太子手段厉害,然而昭阳帝真心不相信太子会篡权。   谁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明明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等着亲爹一驾崩就顺理成章,还要非要为了提前几年去弄一个遗臭万年的篡权杀父的破名声,叫天下人唾骂。昭阳帝不大相信太子心里孝顺,不过他相信太子不蠢就是了。   皇帝陛下就在宫中颐养天年。   当然,儿女都在眼前才好呢,皇帝陛下突然就想到了自己从前遗忘了的一个儿子。   提起三皇子,昭阳帝就不大喜欢了。   这个儿子当初看的事儿太狠毒,哪怕昭阳帝曾经将他视作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可是也撑不住三皇子有这样的狠心。这两年对三皇子不闻不问,随他生死,昭阳帝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冷酷,可是这份冷酷,在太医给他诊脉时随嘴儿说的一句话的时候,顿时就露出几分诧异。   “你说什么?”   昭阳帝抱着圆滚滚吭哧吭哧咬点心的四皇子差点儿没脱了手。   “你说三皇子得的是什么病?”   那太医为难地看向一双桃花眼软软扫过来的四皇子。   昭阳帝顿了顿,将四皇子放在地上,看一旁眼巴巴叼着大拇指的二皇孙眉开眼笑地过来拉住他叔的小肥爪儿,圆滚滚地出了大殿走了,英俊的脸这才一沉,冰冷地看着那垂头颤抖的太医。   “三殿下是,是……”这太医哆哆嗦嗦地说道,“是花柳病。”   昭阳帝听见了,差点儿没厥过去。   “不可能!”三皇子再不堪,那也是龙子,怎么能沾染这种肮脏的病?   这日后传出去,皇家还有脸么?   昭阳帝简直就是出离地愤怒了。   那太医也吓得不轻。   他本是拿了有心人的银子,想着三皇子早就失宠,就算是重病在身,昭阳帝也不会理睬,置若罔闻罢了,他那时觉得银子拿得轻松简单,然而面对此刻昭阳帝陡然狰狞的脸,又觉得一股子寒气从心中生出来。   “不是说,他得的是痘疮……”   昭阳帝一下子就回过味儿来了。   “谁叫你们骗朕的?”既然三皇子花柳病的诊断都到不了御前,那就说明太医们是被人警告过了的。能叫这些太医都不敢拒绝的,身份高贵之外,必然会有令太医们畏惧的权力,昭阳帝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谁。   “是太子?”   也只有太子,才能叫这些太医彻底地闭嘴,对三皇子如何绝口不谈。   那太医已经软在地上起不来了。   昭阳帝就把自己的牙齿给咬得咯咯作响。   “太子,太子……”他突然颓然地靠在了龙椅上。   不仅是因太子隐瞒三皇子病情的胆大包天,还有最令昭阳帝恼火的是,太子敢欺上瞒下,将三皇子得了这种难以启齿的病给瞒得密不透风,都叫他生气。更何况……他心中生出另一种很奇异的揣测。   这种揣测叫昭阳帝心生寒意。   “去东宫,叫太子过来。”昭阳帝压着脸上的怒意与身旁的內监说道。   那心腹內监看了看昭阳帝的脸色,迟疑了一下。   “咱们公主今儿回宫了,正说说笑笑,太子正在公主跟前呢。”   “说说笑笑?”昭阳帝不由露出一抹诧异。   “才刚儿的事儿,奴婢正想与陛下禀告,清早的时候公主府里传来的喜信儿,说公主有孕了。”那內监一边垂头说话,一边去看昭阳帝的表情,就见他目光怔忡了一下,脸上的狰狞怒色都消散了,心里就为太子松了一口气。   “长乐有孕了?”这林如初效率也忒快了,昭阳帝就皱眉道,“既然这样,怎么还叫长乐进宫?”长乐小小的又娇贵,这只怕有孕也不过是才有的事儿,这时候颠簸忙碌地进宫,若有什么散失可怎么办?   想到太子在长乐面前,昭阳帝抿了抿嘴角,将对太子的恼怒都压住。   这时候若与太子争执,吓坏了长乐就不好了。   “是皇后娘娘听说公主有孕,想将公主给接回宫里来照顾。陛下也知道,纯王妃有孕,襄阳侯夫人正照顾王妃,咱们公主身边儿就没有个长辈照应,两位娘娘可怎么放心呢?更何况驸马也是愿意的,因此才公主就回宫来养胎了。”   这內监见昭阳帝的脸色转圜,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三皇子就是地上的泥,花柳病怎么了?反正都是得病,什么病不都是一样儿的么?   皇帝陛下想要保全儿子无可厚非,可也耐不住人家太子根本就想宰了三皇子不是?   且昭阳帝膝下儿女无数,少个儿子怎么了?   何必动怒,与太子起了龃龉呢?   这內监心中都将三皇子当做是弃子了,昭阳帝却并未察觉,只听到长乐有孕,心中欢喜,便压着对太子的恼火往赵皇后的宫中来了。就见赵皇后的宫中此刻十分忙乱,无数的宫女忙着将赵皇后后头的一处宫殿整理得妥妥当当。   看着这些宫人忙着将地面上都铺了厚厚的毯子唯恐长乐摔倒,昭阳帝的脸色就温和了起来。   他一进门,就见长乐特别金贵地窝在赵皇后身边的软塌上,眉开眼笑地指挥太子给自己端茶倒水。   看着太子眉目温柔地端着茶,听着小姑娘翘着尾巴指挥自己,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还一副温柔的脾气,只怕连太子妃都没有混上这样的待遇,还看太子小心翼翼地给长乐喝着汤水,一汤匙一汤匙地喂,没有半点儿不耐,昭阳帝的目光就复杂了起来。   “父皇。”公主殿下如今是最重要的人了,得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见昭阳帝立在门口,眼睛顿时就亮了。只是她多少还有些羞涩,扶着太子的手臂撑起身子,见林如初急忙在一旁帮着太子扶,可算知道害臊了。   “趴着趴着。”昭阳帝眼里哪儿还有太子,急忙叫长乐继续躺着。   他顿了顿,接过太子手里的汤,亲自喂给长乐喝。   “父皇都听说了。你有孕了,朕就放心了。”   只是从小小的团子长大成为别人的妻子,如今还要成为别人的母亲,昭阳帝心里总是不得劲儿。   他的女儿长大了,离他越发地远了。   “还是表哥担心我。我不过是晕了一下,表哥非要找太医过来给我瞧瞧。”   长乐说这话,看似害臊,其实就是在炫耀了。   当然,公主殿下也不明白,怎么自己怎么快就有孕了呢?   林驸马的效率当真是杠杠的呀。   林如初就在一旁淡定微笑。   他摸了摸长乐的头,想到之前二驸马江大人曾经对自己很得意地炫耀二公主给他生的儿子,就觉得回头自己也可以炫耀一下了。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本不喜欢孩子,可当长乐正为自己孕育子嗣,他又觉得满心的欢喜。   仿佛这一刻,长乐与他之间越发有了紧密的联系。   “只是你住在宫里安胎,如初……”   这个时候把驸马一个人丢在公主府……昭阳帝就觉得有些不妙了。   “如初每日都可以入宫来,更何况他刚刚听陛下的旨意去了大理寺,如今还要整理差事,只怕忙得厉害。”赵皇后就知道昭阳帝忌讳什么了,虽然看昭阳帝的脸色仿佛隐隐有些怒意,还一眼都不看太子,只是她也并不在意。   “皇后说的也对。”   昭阳帝也摸了摸笑嘻嘻的长乐的头。   公主殿下觉得自己是个功臣!   虽然小小年纪就有孕不在长乐的预料之内,她也很茫然无措,可是这个孩子来了,她又觉得欢喜得不行,一点隐隐的生子的害怕都不在意了。此刻她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面前,见自己所有真心爱着的人都在眼前,摸了摸小腹,垂头傻笑起来。   “正好,前些时候儿臣本想叫如初来东宫帮我,只是唯恐他差事忙冷落了长乐。如今长乐有孕住在宫中,父皇,将如初闲暇时的时间给了儿臣,我与如初秉烛夜谈行吗?”太子妃如今也有孕,太子也在憋着。   一个人憋着哪里有两个人一起憋着舒坦呢?   他决定与林如初一起忙活差事,正好儿也不必孤枕难眠了。   “……行。”昭阳帝脸色就淡淡的。   他初时还看不出来,只是此刻就难免带了一些对太子的冷淡,长乐微微一愣。   赵皇后皱了皱眉,压住了昭贵妃的手,叫她不要说话。   太子一双黑沉的眼睛里露出淡淡的异色与思忖,只是见长乐瞪圆了一双桃花眼有些不安,就急忙微笑说道,“父皇如此舍不得如初,儿臣也明白。只是如初虽为父皇倚重,儿臣也同样舍不得他。”   这话说的,林驸马肉麻得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   还舍不得他……   早前总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就不是太子此刻了。   “既然如此,如初跟着你也好。”昭阳帝见长乐犹豫地看着自己,心中顿时一惊,装模作样地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也是的!前儿朕就想骂你,只是来不及寻个机会。朕听说前些时候你叫魏家老大去了武州?那地方歌舞升平的,只有一些土匪,叫他去了岂不是大材小用?”   “武州一向有匪患,不是魏将军,儿臣也不相信别人了。”   太子见昭阳帝果然还顾着不叫长乐担心,就眯着眼睛柔顺地说道。   听到这里,长乐就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为了将军府的魏大。   前些时候太子才将魏大给请出京往地方上去了,昭阳帝从前很喜欢将军府的那位老将军,也很信任魏大,听说此事有些不快是难免的。长乐偷偷儿看了昭阳帝一眼,见他虽然依旧脸上有些不悦,不过显然太子的调遣并未叫他恼怒至极,就放下一颗心来。   “这做人臣子的,父皇叫他去哪儿就去哪儿,这是应该的。”长乐还用力点了点小脑袋。   “是是是,朕也没说太子处置得不好。你不喜欢魏家,叫他们远远儿的也好。”   长乐之前在昭阳帝面前也曾说将军府墙头草,昭阳帝就顺着安抚。   见他越发顺着自己,长乐就笑嘻嘻地抱着昭阳帝的手臂蹭了蹭。   “太子哥哥最听父皇的话了,父皇不要生他的气。”   听话?   听话能隐瞒三皇子的病情?   昭阳帝肺都被气裂了,只是见长乐安心的样子,又忍不住心软。   “朕怎么会与你皇兄置气。”他温柔地摸了摸长乐的脸,眼角一抹流光落在太子的脸上。   此刻太子面上也没有异色,只是专注地看着长乐微笑。   片刻,昭阳帝方才笑着与长乐说道,“既然如初归了太子,那你们两个,”他点了点太子与林如初笑道,“与朕来御书房,朕还真有些差事吩咐你们。”他让开了地方,就见后头四皇子与两个皇孙亟不可待地扑到长乐的面前。   几个小东西嘻嘻哈哈地滚在一起,长乐除了小心地护着肚子,一张笑靥明媚得没有一点的阴郁。   昭阳帝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带着太子与林如初走到了赵皇后后头的殿宇之中,见长乐在前头是绝对听不见这里的争执,这才脸色一沉,带着无边的怒意看着眉目不动的太子,冷冷问道,“老三是怎么回事?!”   太子本见昭阳帝脸色不对,心中正疑惑,听了这个就露出几分了然。   “病了。父皇,怎么了?”   “什么病?”   昭阳帝死死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见他逼视自己,太子勾了勾嘴角。   林如初早就知道太子干了什么好事儿,此刻立在太子的身边静静垂头。   “父皇既然来质问儿臣,自然是知道他得了什么病。”   “你!”见太子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昭阳帝气的胸口起伏,然而见了林如初那平静的模样,慢慢张大了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也知道?!”什么时候林如初与太子勾搭上的?昭阳帝敢确信,长乐一定不会知道三皇子到底怎么了。   于是林如初与太子……   “他怎么可能得了这个病?……是你干的?”昭阳帝倒吸了一口气凉气,看着太子。   太子与林如初对视了一眼,微微笑了。   “当初他谋害二弟,儿臣那样做,不过是一己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太子见昭阳帝的脸色一沉,越发温柔地说道,“若老三有些定力,不会被美色迷惑,父皇,他自然也会与二弟一般平安无事。只可惜,谁叫他是个好色之徒呢?儿臣也很唏嘘。”   给三皇子一个染病的美人是一回事儿,可是太子殿下也没逼着三皇子去宠幸一番不是?   他真的很无辜来的。 第154章 完结   太子如此坦然承认,顿时把昭阳帝气了个倒仰。   这简直就是滚刀肉啊!   若是太子还坚决否认一下什么的,昭阳帝并不会这样恼怒,然而看着太子就这样轻轻松松承认,半点儿没有畏惧的样子,昭阳帝努力忍着不要咆哮出口,压低了声音厉声道,“他是你的弟弟!”   做父亲的,怎么会想看到兄弟相残?   他什么都可以当做没有看见,可是却希望太子能够宽容他的兄弟姐妹。   太子对长乐很好,昭阳帝很满意,可是太子这对三皇子简直就是不死不休了好么?   “弟弟?”太子就微微地笑了,目光冷淡。   “父皇,这世上怎么会有想要伤害兄长的弟弟,想要用肮脏的手段与兄长相争的弟弟?都说兄友弟恭,可若弟不恭顺,为兄的再友爱……父皇,您觉得儿臣傻么?”说起来,虽然昭阳帝这些年一直在放权,可太子并不应该直言不讳。   毕竟惹怒了昭阳帝,叫皇帝陛下给换一个太子也不困难。   若论成年的有纯王,或得宠的有四皇子,昭阳帝的选择不少。   可是看着昭阳帝竟因三皇子质问自己,太子却忍不住将这憋在心里的话说出口。   “当日老三谋害二弟的时候,父皇,您可没有质问他一句,二弟还是他亲哥哥呢!”   “朕不是赐死了岳美人?”见太子振振有词,昭阳帝却觉得自己的气焰一下子就被打落了。   太子一提起纯王,再多的火儿他也撒不出来了。   毕竟当初昭阳帝也知道,自己是委屈了纯王的。   “可你关他骂他冷落他都可以,怎么可以用那样肮脏的手段。”   这三皇子染了花柳病,说出来昭阳帝都觉得恶心。   “还是三皇弟不知警醒。正被父皇处置闭门思过的时候,却还有心宠幸女人?他就是这样思过的?父皇,三皇子的为人,您也瞧见了,实在是叫儿臣都觉得可笑可恼。如今您为了他来质问儿臣,儿臣觉得很冤枉。”   太子目光温煦,就跟自己是一朵绝世白莲花儿似的。   昭阳帝看着这白莲儿子,瞠目结舌,许久说不出话来。   “你弟弟他……”许久昭阳帝叹了一口气。   “你就算是早前弄死他,朕也不会这样生气。”   “瞧您说的,老三到底是儿臣的亲弟弟,儿臣怎么舍得杀了他呢?”就叫他当个烂人活着,痛苦地活着,一了百了怎么行呢?太子都觉得三皇子如今这副模样瞧着都不大叫人开心,还得更烂一些。   如今这狗太子又兄友弟恭了。   昭阳帝气的半死,指了指太子。   然而想到太子对纯王的庇护,如今对三皇子这样冷酷无情都是为了为纯王出气,再想到太子将四皇子与自己的儿子们放在一块儿养,疼爱有加,再想到方才太子面对长乐的温柔爱惜,昭阳帝的脸色平静了起来。   他闭了闭眼,露出几分苦涩。   他得承认,除了戳了太子逆鳞的三皇子,太子对余下的皇子皇女,都很不错。   于是,是当初三皇子的错?   “他到底是你的弟弟,你是未来的皇帝,想要处置自己不喜欢的人,无可厚非,朕本不该说你什么。”哪怕是皇帝,这时候也要有个选择。许久,昭阳帝带了几分疲倦的声音响了起来,摆手无力地说道,“你想做什么,自然有你的道理。只是,就看在朕还想活几年……给你弟弟一个痛快。”   他第一次在太子面前这样示弱。   也是第一次开口承认,给了太子一个定心丸。   哪怕是到了如今,发现太子并不是想象中那样温和,可是昭阳帝也没有想过废太子。   他是未来的皇帝。   “儿臣再想想。”太子躬身说道。   昭阳帝一脸复杂地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林如初。   这青年清美如画,立在那里微微笑起来就令人心生欢喜,可是他干的事儿竟然这样无情。   昭阳帝真是想不到,三皇子染病之事,林如初竟然是知道的。   那样一张美丽缱绻的面孔,温柔得如同春风,在长乐面前那样柔软。   可是林如初想要弄死三皇子的手段,可真是厉害啊。   还在自己面前不露一点儿的马脚。   “你也好自为之。”这是长乐喜欢的人,昭阳帝再不高兴,也不愿叫长乐为林如初担心。   “臣明白。”林如初才不在意昭阳帝知不知道自己插手了三皇子之事呢,如今林驸马的心里眼里那都是自家的公主殿下,别人算是都不在意了。三皇子,三皇子能给他生儿育女么?   之后的一段时间,昭阳帝处风平浪静,就算是见了太子纯王依旧与从前没有不同。   只是不知怎么,皇帝陛下很找了两个儿子不少茬儿。   因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儿,太子与纯王都默默地忍了。   见了林驸马就更不必说了,皇帝陛下一言不合就往林驸马的脸上丢一只四皇子的。   这样快活的气氛,长乐自然过得十分舒心,虽然不知道自家父皇为什么突然看自家驸马不顺眼,总是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还总是拿四皇子当投掷武器去欺负林如初,只是长乐见林如初不以为意的样子,就觉得这不算什么。   做岳父的,谁能跟女婿和平共处呢?   她日日在宫中笑呵呵的,大抵是从小儿调皮捣蛋的身子实诚,不过月余就坐稳了胎,越发在宫中与三只豆丁嬉闹起来。待长平郡主入宫的时候,看着长乐小腹没有什么起伏地带着三只豆丁在宫中乱窜撒欢儿,顿时嘴角一抽。   这做娘的……   “无妨,太医说了,得叫她活泛活泛。”赵皇后见长平郡主的目光落在长乐的身上,就笑着说道。   “这活泛得也太厉害了。”长平郡主与长乐关系极好,因此忍不住劝谏道,“虽长乐身子康建,只是我从未见有人有孕还这样活泼的。”纯王妃娘娘也有孕,这一胎那叫一个艰难啊,就整个人在床上躺着不敢动,唯恐伤了腹中的胎儿,再瞧瞧皮实得不行的长乐,长平郡主真觉得这人是不一样儿的了。   “有太医在,怕什么。更何况若叫她闷闷地,那孩子生出来也憋屈。”   赵皇后虽然这样说,可是也曾经小心地询问过太医。   太医说长乐可以玩耍,她才放了这小东西到处玩儿。   “你入宫,可是因有喜事儿了?”赵皇后就笑着问道。   长平郡主目光游移了一下,咳嗽着点了点头。   那个什么,前两日郡主大人才趁着把谢国公给灌醉验了一下货,发现并没有寡人有疾,谢展这家伙虽然年纪一把了,不过倒还龙精虎猛的,因此方才放心地提出成亲。只可怜谢国公老大一把年纪,这从前竟然还是个童男子,如今正垂头丧气披着被子窝在国公府里吃红豆饭呢。   国公大人都被占了便宜了,郡主殿下自然得给个交代,这不就入宫来告知一声儿她要成亲了么。   赵皇后见她目光闪烁,就笑了笑。   只是虽然看出些猫腻,然而赵皇后一向是个宽和的人,也不会刨根问底地一直问个为什么,只当做没有看见,见长平郡主松了一口气,就含笑柔声说道,“这是喜事儿,你们这拖了好几年,往后成亲了,自然就是坦途。”   “多谢娘娘。”见赵皇后又再三恭喜自己,长平郡主就急忙说道。   长乐率领三只豆丁杀了过来。   打从四皇子巴巴儿地贡献给自己一枚香甜的点心,公主殿下就决定原谅这小没良心的了。   更何况林如初不能宿在宫中,正在东宫天天跟太子秉烛夜谈,长乐的床自然没有争夺,她就不觉得豆丁儿们碍眼了。姑侄姐弟和好如初,那天天开心得见牙不见眼的,今日见长平郡主入宫,长乐就凑了过来。   “姑姑可算是要成亲了,国公大概都等急了吧?”她很殷勤地问道。   长平郡主仰头想了想可怜巴巴的野蛮人。   “急。”唯恐郡主大人不满意自己这货,再给退个货什么的,谢国公强烈要求马上成亲。   不能吃完了抹个嘴儿就走是不?   今日长平郡主入宫,最焦急的就是谢国公了。   “什么时候成亲呢?”   “越快越好。”得亏打从长平郡主回京开始,敬德王见了天神就开始收拾闺女再嫁的嫁妆与礼仪,如今就算明日成亲也没有什么问题。长平郡主想到谢展那殷勤得恨不能给自己擦鞋子,就希望赶紧成亲的样子,就笑了。   “这月底就是良辰吉日,因此我想着……”   “那可就只剩下十天了。”这哪里是急啊,简直就是十万火急了好么?   长乐怪叫了一声,与三只豆丁眼巴巴地围观自家恨嫁的姑母。   这太急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长平郡主的嘴角顿时抽了抽。   “是谢国公急。”她温柔地解释道。   公主殿下龇牙笑了,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只可惜你有孕,不然……”   “就算有孕,如今这一胎也稳固了。”长乐很珍重自己与林如初的孩子,若不是太医叫她多在外头走动,她早就窝在床上一动不动了。如今果然,这腹中的孩子虽然还没有什么更多的感觉,可是长乐就觉得他一定是个健康的小家伙儿。   “去见见姑姑成亲,叫他也沾沾喜气。”   顺便,公主殿下咳了一声,指着三只豆丁献宝道,“您需要坐床童子么?”   这三只瞧着蛮吉祥的呢。   长平郡主一垂头,就见到六只亮晶晶的大眼睛,不由自主地笑着点了点头。   长平郡主大婚,可算是京中的一大盛世了。   敬德王作为昭阳帝的皇叔,那在皇帝面前的地位从来不一般,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得宠,与昭阳帝怎么说也算是叔侄情深了,就这回,长平郡主大婚,昭阳帝竟然还亲自来了敬德王府观礼,那多少就都是看在敬德王的面子上了。   还有谢国公谢展,如今在御前正红,纯王妃的亲舅舅,这样的身份谁不来巴结一下呢?   因此今日,不管是敬德王府,还是谢国公府,都车水马龙的,人是相当的不少。   长乐作为长平郡主的侄女儿,自然是在敬德王府的。   张灯结彩,她都能看见敬德王那得意的笑出来的门牙了,忍不住去看一旁的昭阳帝。   “父皇,您可真给王叔面子啊。”   昭阳帝作为皇帝,竟然亲自驾到,那面子大了去了好么?   早前儿长平郡主初婚的时候,嫁的还是福寿大长公主的爱子呢,昭阳帝也不过是赐下如意罢了。   就这么亲自来了,如今敬德王府的门楣都光鲜了几分,越发叫敬德王老脸很得意了。   昭阳帝讪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他只是摸了摸长乐的头,含笑问道,“很开心?”   “开心!”长乐用力地点头,一双明媚的眼在火红的灯火之下,耀眼得叫昭阳帝心中一软。   “开心就好。”昭阳帝看着长乐开心,自己也觉得快活起来。在宫中的一点点抑郁都散去了,见长乐兴冲冲地往长平郡主的面前去,林如初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不叫她被人冲撞了,看着林如初微笑专注地看着长乐,昭阳帝垂了垂眼睛。   他到底是皇帝,只在敬德王府坐了坐,就预备回宫。   长乐没想与他一同回去,令昭阳帝松了一口气,浩浩荡荡的仪仗往宫中而去,然而夜色之下,却见一道挺拔的身影,在众多高挑侍卫簇拥之下往三皇子的府中而去。直到到了三皇子的府中,昭阳帝的嘴角方才轻轻地落了下来。   敬德王府那样热闹,京中今日因权贵大婚满城喧嚣,可是三皇子府却冷落到了这个份儿上。   他并不想偷偷儿地来探望三皇子,可是想到如今赵皇后与昭贵妃对自己的温和,还是不愿生事。   太子点了头,愿意送三皇子往生,他想来见三皇子最后一面。   只是怔怔地看着三皇子府,昭阳帝却觉得有些哀凉。他甚至都想不起当初三皇子年少的时光,也想不到那个扒着自己的手臂仰头濡慕地叫着父皇的干净的孩子了。也或许,这皇家之中,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干净。   三皇子如此,其实谁不是如此呢?   安静地立在府中那株已经慢慢枯萎的老树之下,昭阳帝只觉得意兴阑珊。   再见三皇子又能如何呢?   见他落魄凄凉的一面,然后再看着他死?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这样的经历太残酷了。   许久,昭阳帝不愿再去见儿子最令人伤感的一幕,转身就要带着众人离开,却见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无声地走出了众多的兵士,瞧着仿佛是谁家的侍卫,竟叫昭阳帝一行人无声地围在其中,迎面而来的,是冰冷雪亮的箭芒。   昭阳帝一怔,陡然皱眉。   他身边的內监侍卫见仿佛不对,急忙护在他的面前。   “是谁?”昭阳帝还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敢刺杀皇帝呢,威严地问道。   那些侍卫退后了一些,露出一个脸色苍白虚弱,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是你?”昭阳帝见了这有些虚弱的男人,微微一愣。   这人竟是楚三啊。   “你这么在这里?”   “陛下的皇子都要死了,想来必然心生不忍,要来探望一二。”楚三肋骨被谢展不知踹断了多少根,如今说一句话都喘息得厉害,疼得满头都是冷汗,然而见了昭阳帝那张诧异的脸,又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意。   “陛下疼惜皇后与贵妃,顾虑两位娘娘与太子的心情,必然不会大张旗鼓来探望三皇子。臣只是日日守在这里等着,果不其然,陛下果然是慈父心肠。”楚三的眼底泛着笑,见昭阳帝诧异于自己对他的轻慢与不敬,越发地笑了。   “陛下,楚家已经沦落至此,左右都是个死,又何必要对您一定要尊敬呢?”   楚三看着震惊的昭阳帝,心里越发地感到快慰了。   他此生能看到一个皇帝在自己面前这样震惊,自己这样肆无忌惮,只觉得这是此生最痛快的日子。   “你!”   昭阳帝之前确实厌恶楚家,可是没想到楚家竟然真的这样胆大。   试问这世上,谁家臣子还敢破釜沉舟带着人围堵皇帝的?   更叫昭阳帝愤怒的是,楚家……   他当年给予了楚家多么大的荣宠,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楚三身后的那些箭芒,昭阳帝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善意。   只是看着楚三那张得意的脸孔,昭阳帝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你想谋反?!”   “臣也是逼不得已。若臣的妹妹依旧为陛下爱惜,臣怎会大逆不道,想要去谋求这一线生机呢?”谁家愿意顶着皇帝陛下愤怒的目光谋反啊?楚三这心里也很忐忑,特别是想想,与直面君王,那感觉肯定是不一样儿的。   就算是狠辣如楚三,也不敢在此刻说自己的心情平静如水。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明明想要镇定,可依旧恐惧得颤抖不已。   昭阳帝英俊的脸越发狰狞。   这一刻,所有的被辜负的痛心,都令他的脸在扭曲跳动。   他曾经对楚家那样好,可是却被这样辜负。   许久,昭阳帝闭了闭眼,摆手叹息。   “为什么?你就算杀了朕,还有太子呢。”楚三既然在三皇子的府中,那显然是与三皇子有所勾连,可是灭了一个昭阳帝就想把三皇子给捧上位,这是不是想得太轻松了?以为太子是死人啊?   楚家在朝中根基不深,也没有得力的簇拥,还敢用个废物三皇子与太子抗衡?   然而看着楚三嘴角淡淡的笑意,昭阳帝电光火石,陡然露出惊容。   “长乐?!”   “太子殿下与陛下都疼爱长乐公主,臣就想着,陛下驾崩之后,若挟公主之势,想必太子殿下舍不得拿这妹妹的性命来换自己的皇位,是不是?”楚三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得意,见昭阳帝的脸色苍白,方才还能够镇定,可是当他发现自己谋算的其实是长乐公主的时候,就真正地惊慌起来。   “你敢!”昭阳帝厉声道,“你敢碰长乐一根毫毛,朕就诛了楚家九族!”   虽然声色俱厉,可是昭阳帝声音却在微微颤抖。   显然恐惧到了极点。   见此,楚三忍不住有些失望。   若长乐公主是楚家所出的公主,如今帝位,想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   然而他看着昭阳帝,又忍不住露出几分戏谑。   哪怕是现在就死了,可是看在昭阳帝如此惊慌失措,他也觉得够本儿了。   “我楚家之女已经侍奉三皇子,日后一定会有皇子出生。”红月与纯王是不必想了,楚三就是说出花儿来只怕红月也只会弄死楚家这帮乱臣贼子的,楚三看着昭阳帝就温和地说道,“不管三皇子病得如何,只要太子退让,自然能登上帝位。”   只要三皇子登基,早死早超生,更好。   到时候楚家女所诞下的皇子,襁褓中登基更好,楚家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外戚之名把持朝纲。   只要手握长乐公主,太子与几个皇子都不会敢擅动。   “皇子?”昭阳帝就嗤笑了一声。   他从未见过楚家这样无耻的野心之徒,更没有想到自己荣宠楚家,竟养出一窝子狼崽子。   这叫昭阳帝疲惫得眼前发黑。   “一定会有一个皇子。”就算楚家女生不出,只要在外抱养一个,谁又知道呢?   这世道,饿死的都是胆小的,就算是昭阳帝,当年为了登上皇位,手里的人命难道还少了不成?楚三施施然地看着昭阳帝,嘴角正带着几分笑意,正不知是该将昭阳帝就此送上西天,还是捆了昭阳帝一并去威胁太子,却见昭阳帝面前的一个侍卫,陡然转身对昭阳帝一礼。   “陛下如今可知楚家狼子野心?”   “哈?”昭阳帝后悔死了,真是没想到帝都这么多的兵将,楚家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在自己最觉得安全的地方把自己给堵住了。这年头儿,可见出宫一趟都很有风险啊,他正后悔得不行,听到这里顿时就傻了。   “太子殿下与林驸马日夜谋算,都觉得楚家要谋反,因此命属下跟随陛下,护卫陛下。”   这侍卫恭敬地说道。   真当林驸马这些天与太子盖棉被纯聊天儿呢?   这两位天天阴谋诡计的,早就把那将三皇子噩耗报给昭阳帝的太医给逮了。当知道是楚家给的消息,林如初那全是阴谋诡计的脑袋里就觉得楚三肯定没想干好事儿,一边儿将昭阳帝身边多加了不知多少的侍卫,一边又想着楚三会如何下手。   想来想去,驸马与太子都觉得敬德王府这场婚事,一定会叫皇帝陛下出来作个死。   就凭狗皇帝那颗爱惜儿子的心,偷偷儿去见见三皇子,简直不必想都知道。   果然,皇帝陛下就当真作了个大死。   真是叫人没眼看了。   昭阳帝英俊的嘴角也很抽搐。   这么个关头,冒出个太子的属下,怎么着都叫皇帝陛下老脸一红。   那侍卫回头,对诧异的楚三龇牙一笑。   他忍了很久了,忍到楚三光明正大地怼了昭阳帝,将自己的野心与丑恶暴露无形,忍到楚三这些罪状是肯定得叫昭阳帝杀他全家了,这才冒出头来。此刻他用力一挥手,对楚三指了指他的身后。   小小一个官宦之家,还以为自己那点儿侍卫就能谋反,这不是做梦呢么?   楚三骇然转头,就见身后簇拥自己的侍卫,已经面无表情地调转了箭尖儿。   “你们!”这些侍卫都是楚三这些年笼络的军中心腹,是与他出生入死走过来的。   “谁家都有儿女,跟着您,这真的死全家可怎么办呢?”在昭阳帝同样抽搐的目光里,那侍卫得意洋洋地叹了一口气,挥手,就见那些个侍卫已经没啥旧情地将楚三给扣住,转身急忙殷勤地对呆滞的昭阳帝说道,“陛下,咱们回宫吧?”   看起来就跟在外喝了一碗豆腐脑儿一样简单。   “这不可能!”楚三挣扎叫道。   “陛下,陛下!还有长乐公主,您不怕长乐公主……”   “公主就在宫中,只是陛下回去,不要与公主提及,不然驸马唯恐公主害怕。”   那侍卫急忙说道。   “怎么回事儿?”   “楚三大人想破釜沉舟,可是谁知人家楚家也不都敢做乱党。”见楚三诧异抬头,那侍卫嘴角带了淡淡的嘲笑与昭阳帝恭敬说道,“楚家那位楚听云往太子面前控诉叔父谋反,云一切谋反都是楚三大人一人所为,与楚家无关,求陛下与太子饶楚家一条生路。”   当然,既然楚家有人谋反,楚家余下的人起码也都是贬为庶民,多少代都不许入仕了。   不过人家的命都保住了呀。   楚三都惊呆了。   他总是背叛着别人,一向智珠在握,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一次,是被别人背叛。   还是被亲侄儿。   楚听云?   想到楚听云这些日子口口声声说在外奔走,这一回自告奋勇去擒拿长乐公主,却叫他来直面昭阳帝,这一桩桩一件件在楚三的眼前闪过,顿时就叫他的心中生出无比的惊恐。楚听云是拿他当了替死鬼,带着楚家逃了?   直到此刻,楚三迎着昭阳帝带着杀意的眼,陡然想到了当初与侄儿的笑语。   无毒不丈夫。   生在楚家,享受了楚家的荣光,自然应该为楚家付出一切。   他的好侄儿,真是学到了他全部的精髓啊。   眼看楚三绝望地软在轮椅里,昭阳帝只觉得这一场戏叫自己大汗淋漓,头也不回地回了宫中。   直到迎面见到长乐安然无恙,毫不知情的笑脸,他的眼里方才带了真切的笑意。   赵皇后带着昭贵妃母子立在他的面前,昭阳帝轻轻地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试图去说自己的惊险。   何必叫她们见识这世间最大的恶意?   只是隔日里,他亲自下旨,处死了三皇子与楚三。虽楚听云戴罪立功,只是谋反之事罪无可赦,楚家一门变为庶人,流放祁连山荒凉之地,五代之内都为罪人。也不知昭阳帝发了什么疯,几乎是一夜之间,楚家几乎都被席卷在他的冷酷之中。   林如初送了送楚听云。   他再也没有华服锦衣,身姿虽然笔挺,可是英俊的脸上却憔悴得厉害。   楚家虽然保住一门的性命,可是余生无法从泥潭爬起的困苦与贫寒,都会令本锦衣玉食的楚家生不如死。   这一瞬间,想到祁连山的荒凉,林如初也不知是死了的楚三更幸运,可是活着的人幸运。   “我不是为了你。”   楚家早就被抄家,楚听云身无长物,看着哭哭啼啼的家人,淡淡地对林如初说道,“三叔谋反,哪怕挟持长乐公主,可我太了解男人,谁知道太子会不会为了帝位抛弃长乐?若她没有用不能动摇太子,三叔只会杀了她。”   那个时候,被最爱的哥哥抛弃的痛苦,也会叫长乐感到绝望与痛苦。   “我不想叫她有一点的痛苦和害怕。”   也不想叫她成为被选择的人。   一旦被人选择,就会有可能承受被抛弃的命运。   他只是……舍不得。   更何况,楚家根基不深,就算太子为了长乐不登上帝位,可是三皇子的皇位也摇摇欲坠,楚三最后的搏命,本就没有一点生机。与其带着楚家妇孺去死,楚听云宁愿带着他们卑微地活着,对昭阳帝献上投名状。   他也不想用堂妹去侍奉三皇子,断送哪怕是最讨厌的堂妹的一生。   或许楚三说得对。   他该温柔的时候总是凶狠,可是该狠心的时候,却总是心软。   林如初面色温柔,静静地听着。   “我曾经伤害她很多次,却不自知。如今,不想再伤害她了。”   楚听云慢慢转身,突然笑了笑。   “她曾经说了很多对我的不喜欢,可是林如初,你只不过是比我幸运了一点点罢了。”   林如初,只不过是长乐在对的时间遇到的不需要选择的那个对象。   而他只不过是做错了事,叫他失去了自己所爱的人。   不是不后悔,只是就算后悔,她也从不会来到她的身边。   就这样罢。   林如初看着兵士呼呼喝喝地将楚家满门枷锁加身催促着上路,看着楚听云挺拔的背影,想到这内幕之中的一幕幕,只是付诸一笑。他不会再去想楚听云将楚三丢出来保全家族到底是为了什么,因为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此生与长乐都会在一处,生儿育女,欢喜幸福,再无波澜。   好了。   他该回宫了。   公主正等着他……   说好的桃花糕呢。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然后周一开始不定时更新番外,番外不另外收费,会更在这一章的作者有话要说里,如果有更新提示,那就是渣翅膀更了番外,大家就可以戳进来看啦~   今天连更新文《庶女桃夭》,甜文宠文,不虐,可以尝试食用哈哈~    本书由 沈秋珏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