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灰烬余温 整理 ================ 郡主请冷静 作者：花里寻欢 　　文案 　　不小心把定国公家的病世子推下湖之后，安乐郡主萧明皎的日常变成了这样： 　　1.替卫璟找神医，以防他病死 　　2.帮卫璟虐贱人，以防他气死 　　3.给卫璟做媳妇，以防他憋死╮(╯▽╰)╭ 　　【一句话简介：京城一霸萌郡主x黑心白莲病世子的甜宠虐渣日常】 　　【看文指南：架空yy，请勿考据。1v1，he，轻松甜宠文。】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宫廷侯爵 　　主角：萧明皎，卫璟 ┃ 配角：萧明嫣，萧长归 　　晋江金牌编辑推荐： 　　意外发现未来姐夫疑似出轨，安乐郡主萧明皎为了查清楚真相，不小心把路过的定国公世子卫璟推下了河。卫璟是个出了名的病秧子，落水之后险些丧命，萧明皎十分内疚，之后的日常就变成了这样：替卫璟找神医，以防他病死；帮卫璟虐贱人，以防他气；给卫璟做媳妇，以防他憋死。本文文风轻松，节奏明快，女主蠢萌可爱，男主腹黑白莲，两人的对手戏又甜又萌，十分有爱。书中其他配角也各有萌点，是值得一看的好文。 ================ 第1章 　　刚过元宵，天气还冷得很，尤其是这夜里的寒风，吹在人身上，简直有刮肉刺骨之感。 　　萧明皎哆哆嗦嗦地从毛茸茸的黑狐裘里探出脑袋，借着月色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找错地方之后，便吭哧吭哧地开始了她的翻墙行动。 　　世袭罔替的定国公府，围墙足有两人高，不过对于平日里没少上房揭瓦的小皮猴来说，这不过是小菜一碟。 　　很快她就成功爬上了高高的墙头，只是不同于往常的轻松自如，因穿得有些多，今儿这墙萧明皎爬得颇为费劲。趴在冰冷的墙头，她一边呼呼喘气，一边心想自己这回可真是作了个大死。 　　作为一个上有皇帝老子做靠山，下有纨绔老爹做榜样，从小就横霸京城的郡主，萧明皎平日里逗猫遛狗，仗势欺人什么的其实没少作死。然而作归作，她心里还是有数的，不会真的惹出什么无法收拾的大祸来。 　　可这回却不同。 　　她不小心把定国公家的病世子给推下河了。 　　不过落个水，施救得又及时，虽然天气寒冷了些，可换做寻常人，顶多着个凉病上几日也就好了，偏偏那卫璟…… 　　想到自己竟好死不死摊上了一个没事儿就要吐吐血，走两步路就脸色发青的大药罐子，萧明皎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心里直呼倒霉的同时也有些打鼓。 　　卫璟已经昏迷整整五天了，太医说他今晚还不醒，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天可怜见，她与他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实在没想叫他去死啊！ 　　又想到刚刚那个叫她无法安睡的噩梦，萧明皎咽了咽口水，转身就抱着那棵枝叶探出了墙外的大树哧溜哧溜地往下爬。 　　安国寺那老和尚不是说她命格奇特，生来有福，再厉害的邪祟都不敢靠近么？有她在一旁坐镇，没准儿阎王爷就不敢来取那病秧子的性命了…… 　　这么想着，萧明皎心里稍定，她一边往下爬一边打量院中的环境，看着看着，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黑黢黢，阴森森，这真是卫璟住的院子？堂堂国公府世子，就算身体孱弱需要静养，也没道理选这么个又小又偏的破地方住着啊！ 　　心里很是不解，但来都来了，总得先进去看看，遂成功落地之后，她就猫着腰踮着小短腿，小心翼翼地朝不远处的主屋摸了过去。 　　夜已深，院子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将自己裹成了一颗黑色毛球的少女借着夜色做掩饰，顺利地滚到了主屋南边的窗户底下。 　　然后她就发现那扇木窗是半开着的。 　　萧明皎：“……”她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么冷的天，哪个嫌命长的睡觉会不关窗？ 　　正这么想着，屋里突然传出一声类似咳嗽的低音。 　　里头有人！萧明皎一愣，忙竖起耳朵往前贴了帖。 　　“世子？”与方才那声虚弱的咳嗽不一样，这个少年的声音听着健康而年轻，还有些惊疑不定。见无人应答，他又稍稍抬高了声音，“世子爷，是您醒了吗？” 　　一片寂静，好像刚刚那点子声响只是某种错觉。 　　不过对于萧明皎来说，有这两声“世子”就已经够了，她松了口气，裹紧身上的狐裘，踮着脚尖往窗户里头看去。 　　屋里没有点灯，但月色正浓，看得倒还算清楚，再加上这扇窗户正好对着大床，萧明皎一眼就看见了床边那个不见半点星火的炭盆。 　　“……” 　　不关窗，不生炭火，这就是没病也得冻出病来吧？更别说卫璟这种已经一条腿踩进鬼门关的人，要是真叫他生生吹上一宿的冷风，只怕不用等到明天早上，等会儿他就得两腿一蹬翘辫子！ 　　萧明皎心中惊疑，又见那小厮打扮的男人灯也不点，看见炭盆也不管，只快速往床边摸去，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大好的感觉。 　　“世子？世子？您感觉怎么样？”那小厮站在床边叫了两声，萧明皎紧紧盯着他的动作，见他只是不停地唤着床上的卫璟，并没有进一步动作，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舒完呢，床上的卫璟突然发出了一阵比刚刚清晰许多的咳嗽声，而床边那正观察着他情况的小厮见此，竟抬手就朝他的嘴巴捂去！ 　　萧明皎目瞪口呆，这，这是想谋杀吧？是吧？！ 　　“世子爷可别怪小人，要怪就怪那害你落水的人吧，如果不是他，我可找不到这么好的好机会……” 　　那小厮低而冷酷的声音和寒风一起灌进萧明皎的耳朵，刺得她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娘个腿的，这狗胆包天的王八蛋是想借刀杀人，把黑锅扣在她脑袋上啊！ 　　萧明皎脸色大变，心里破口大骂的同时小手飞快地从腰间一摸，摸出了一个比巴掌稍大些的青色荷包。这青色荷包是她随身不离的宝贝，里头装满了她在外横行霸道时用到的小工具。萧明皎看也没看地在里头掏了两下，然后就把掏到的东西用力朝那正在行凶的小厮砸了过去！ 　　后背冷不丁地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那小厮惊得险些跳起来，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突然噼里啪啦一阵巨响，他的后背……炸了。 　　小厮：“！！！” 　　星星点点的火光伴随着那恐怖的爆炸声在他身上四处乱溅，背后一阵剧烈的灼痛，他哪里还顾得上杀人？惊骇之间当即“嗷”地一下惨叫出声，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可身后那应该是爆竹的东西也不知怎么回事，紧紧贴在他的衣服怎么都弄不下来不说，还没完没了的一直炸，炸得他浑身剧痛，眼冒金星，耳朵都快聋了。 　　这是她新弄到手的整人小爆竹，一直没来得及找人试验，没想到这会儿竟派上了用场，萧明皎趴在窗口闷声暗笑，心里很是满意。 　　炸，炸死这心狠手辣的小鳖孙！ 　　可没一会儿她就笑不出来了——那小厮反应过来之后竟然不顾身上的疼痛，重新朝床上的卫璟扑了过去！ 　　萧明皎大惊，同时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爆竹声音这么大，可直到现在外头都没有半点儿动静！ 　　没有人闻声赶来救卫璟，整个院子一片死寂，像是除了屋里这二人就没有其他人了。 　　萧明皎倒吸了口凉气，见那小厮已经跑到床边，顿时再也顾不得其他，撑着窗沿一个用力便翻进了窗户：“住手！” 　　那小厮一惊，回过头见一个全身漆黑看不清脸的人跟个毛球似的朝自己滚了过来，顿时懵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回了神，忍着痛从腰间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对着来人就刺了过去。 　　他动作利落，显然是有些身手的，可萧明皎却半点都不怕，哼哼一笑，就这么挥着小拳头迎了上去。 　　她长得娇小，就算裹上了厚厚的狐裘，看着也比那小厮矮了一大截，再加上手无寸铁，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小厮轻蔑冷笑，谁想下一刻就见一阵白雾迎面袭来，他一朝不慎吸了两口，顿时呛得魂儿都要飞了。 　　萧明皎抓紧机会，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拳。 　　小厮……小厮飞了出去。 　　天生神力的安乐郡主甩甩手，没有再去管这个重重砸在墙上，哼都没哼一声就昏了过去的坏人，扭头就往床边跑去。 　　卫璟……应该还活着吧？ 　　看着床上双眼紧闭，面庞消瘦，脸色惨白得仿佛已经去见阎王爷的青年，萧明皎心口咚咚直跳，好半晌才咽着口水问道：“喂，你，你还好吗？” 　　没有人回答她，爆竹声已停，屋里静得可怕。 　　萧明皎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但她还是在深吸了口气之后，鼓起勇气朝青年的鼻间探了过去。 　　没，没气了…… 　　再探一下，真的没气了！ 　　萧明皎脑袋嗡地一声，噗通一下就坐地上了。 　　他死了？卫璟死了？不不，不行，绝对不能让他死！她得救他，对，得救他！可怎么救呢…… 　　有了！ 　　萧明皎眼睛一亮，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往床边一扑就对着床上青年的人中狠狠按了下去。 　　“老天保佑，你可千万别死啊！” 　　床上的人浑身一震，发出了一声闷哼。 　　还活着！他还活着！萧明皎大喜，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方才那动静好像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快，你们几个四处看看，你们几个跟我去见世子！” 　　萧明皎一愣，继而又是一惊，可不能被人发现自己大半夜地出现在这里，不然只怕跳进护城河都解释不清楚了！ 　　想到这，她拔腿就往窗边跑，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探了探卫璟的鼻息，确实是有气儿的，这才迈开两条小短腿，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翻过窗爬上树跑了。 　　情急之下她并未注意到自己翻窗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个东西，而那个东西…… 　　“爷，是个荷包。” 　　半刻钟后，本该半死不活昏迷在床，这会儿却坐起了身子，正往人中处抹……咳，止疼药的青年看着那个针脚奇特，鼓鼓囊囊的青色荷包，慢慢眯起了细长的眼睛。 第2章 　　萧明皎还不知自己的宝贝荷包落到了别人手里，她正一边踩着月光往家走一边回忆着方才的事情。 　　偏僻破小的住所，大冬天连炭火都不给点的凄凉待遇，再加上那个明显是有备而来的杀手……好歹是个公府世子，亲爹亲娘也都健在，这卫璟是怎么把自己混成这么个熊样的？ 　　也忒惨了些！ 　　还有那定国公夫妇，不是听说对这个自幼体弱的儿子很是疼爱，明知他有可能活不过二十五也毅然为他请封了世子的么，怎么会让凶手有胆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行凶呢？最重要的是，卫璟常年缠绵病榻，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平时在大伙儿眼里就跟个隐形人似的，不提根本没人想得起，这么低调的一个人，谁会想要害他的性命？ 　　萧明皎越想越觉得纳闷，但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反正刺杀之事已经曝光，那个小厮也已经落网，短时间内想来是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了。至于卫璟，刚刚赶来的那些人已经第一时间去请太医了，他应该也不会有事……吧？ 　　哎，你可千万要撑住啊大兄弟。 　　福王府与定国公府离得不远，没一会儿萧明皎就到家了。她轻车熟路地避开府中守卫，悄无声息地朝自己所住的月清苑摸去，可没想到刚进院门就发现自己屋里的灯是亮着的。 　　萧明皎：“……” 　　不祥预感罩头的郡主殿下转身就要跑，只是才迈出两步，就听身后有人轻声说道：“回来了？” 　　明明是个会让人骨头发酥，心神荡漾的娇嗲女声，可萧明皎却听得头皮一麻，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还要我请你进屋？” 　　“阿姐……”知道自己今晚是逃不了了，萧明皎认命地转过身看向来人，仰着脑袋干笑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啊？” 　　那是个身材纤细，生得楚楚动人的美人儿，看着大约十七八岁，身披一件月牙白的狐裘披风，亭亭袅袅立在昏黄光晕中的样子，如同弱柳扶风，说不出的柔媚动人——这便是福王长女，萧明皎同胞的姐姐，安荣郡主萧明嫣了。 　　“舟儿方才突然腹痛，哭着要找小姑姑。”看着面前裹成一颗黑毛球的小姑娘，萧明嫣微微挑眉，“谁想他小姑姑大半夜的竟不在屋里睡觉，叫人寻了个空。” 　　萧明皎一愣，随即跐溜一下蹿到萧明嫣跟前：“舟舟病了？怎么回事？有没有大碍？睡觉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萧临舟，福王世子萧长归的儿子，今年刚满四岁，萧明皎手下第一跟屁虫，京城纨绔界的新生力量。 　　一阵凌冽的寒气随着她的动作迎面扑来，萧明嫣低头看着小丫头冻得通红的鼻尖，微拧了一下眉：“进屋再说。” 　　萧明皎眼珠子一转，拔腿就要溜：“我先去看看那小胖子！” 　　“他就是晚饭吃得太多有些积食，喝过药之后已经重新睡下，没什么大碍了。现在……”萧明嫣优雅而快速地抓住这熊妹妹，“咱们还是先说说他小姑姑半夜一个人出门的事，嗯？” 　　萧明嫣天生说话像撒娇，就连骂人的时候也像，可萧明皎从小跟在她屁股后头长大，哪里会听不出她这会儿正生着气呢？ 　　“咳，那个什么，阿姐，我就是睡不着，随便出去逛逛……” 　　萧明嫣没说话，只偏头扫了旁边正跪在地上做请罪状的守夜丫鬟一眼，冲她微微一笑。 　　萧明皎：“……” 　　她还想再挣扎，可见萧明嫣脸上笑容越发娇柔，到底不敢继续作死。她家阿姐看着柔柔弱弱，单纯无害，可真要惹毛了她…… 　　呵呵，谁惹谁知道。 　　“怎么不继续编了？”这妹妹自幼便跟着有“京城第一纨绔”之称的老爹福王到处野，萧明嫣其实早就习惯了，也向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会真的与她生气。可那是在有侍女跟着，安全无忧的前提下，对于小丫头今晚这种不顾天寒地冻一个人偷跑出府的情况，萧明嫣担心之余实在没法不动怒——她不知道这长安城里有的是想背后套她麻袋的人吗！ 　　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帝胡子都敢揪的安乐郡主缩缩脖子，蔫儿了。 　　福王妃早逝，福王又是个吊儿郎当不会照顾人的，萧明嫣虽然才大她四岁，可对于萧明皎而言，长姐如母，她实在没法不发怂。 　　“好了好了，我老实交代还不行么，你别生气了。”扶着萧明嫣进屋坐下，又讨好地倒了杯热茶递过去，萧明皎这才有些心虚地说道，“我方才……其实是去定国公府了。” 　　“定国公府？”萧明嫣正要喝茶的动作骤然一顿，“咱们家与他们家素无往来，你平常交好的那些人里也并没有哪个是定国公家的，三更半夜的，你一个人跑到那儿去干什么？” 　　以往的经验告诉她最好不要撒谎，萧明皎壮士断腕般抬起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萧明嫣……萧明嫣快气死了，她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看着这熊玩意儿，好半晌才问道：“你是说元宵节那晚推定国公世子下水，几乎要了他性命的人就是你？！” 　　萧明皎抱头：“我不是故意的！” 　　“难怪与定国公府有旧仇，曾放言绝不救定国公府之人的陈老太医会破天荒地主动上门，是你托父王去求的情吧？” 　　陈老太医爱鸟成痴，与家里养了一院子飞禽的福王是知己来着。 　　萧明皎谄媚一笑：“阿姐英明。” 　　知道小丫头闯祸后已经及时补救，萧明嫣脸色这才好了些，她抬手揉了揉额角，片刻又问：“那为什么出门不带人？大晚上的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行鸽姐姐身体不舒服，我放了她两天假，其他人身手不利索，带了也没用。至于危险……嘿嘿，我聪明机灵又力大无穷，才不会有事呢。” 　　大概是怕这个到处闯祸得罪人的小侄女哪天被人偷偷打死，隆德帝赐了个身手不凡的暗卫给她做贴身女侍——就是萧明皎口中的这个行鸽了。 　　萧明嫣忍住了抽她的冲动，又问：“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明皎笑容微僵，摸了下鼻子：“这不是怕你担心么。” 　　“听说定国公世子落水的地方是文心斋，你打小就讨厌念书，就是平日里看到这种文人才子聚集的地方都要绕道走，更别说那晚街上热闹非凡，到处都是有趣的东西……”萧明嫣眯眼，声音柔柔的像是在撒娇，“皎皎可别告诉阿姐，你是去以文会友的。” 　　萧明皎：“……” 　　她怎么就不可能以文……好吧，她确实不可能。 　　萧明皎泄气，又想到那件事她早晚都会知道，犹豫片刻，到底是两条眉毛高高竖起，难掩怒意地说道：“好了，我说就是，其实这一切都要怪赵承安那个王八蛋！” 　　“赵二哥？”萧明嫣顿时愣住，“这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那天晚上我在街上看花灯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他了，他身边跟着个姑娘，两人说说笑笑，姿态亲密，看着有些不正常……”说到这萧明皎飞快地看了姐姐一眼，见她又是一怔，顿时更生气了，“我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就一路跟着他们进了文心斋。可那时文心斋刚好在举行元宵诗会和猜灯谜活动，参加的人很多，大家挤来挤去的，弄得我差点把人跟丢，我就有些着急。刚好这个时候那俩人又当众搂作了一团，我一气之下就推开前面挡路的人群想冲过去，可没想到那边上就是荷花池，所以……” 　　正好站在那里又弱不禁风的定国公世子就遭殃了。 　　听到落水声，萧明皎吓了一大跳，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叫行鸽下去救人，就被闻声而来的围观群众给挤开了。好在情况虽然混乱，卫璟却还是很快就被人救了起来，她那时不知落水的是他，就以为没事了，又因为满心都是赵承安和那个女人的事儿，所以也没多留，在心里说了声抱歉就撒腿跑了，直到第二天听人说起定国公家的病世子意外落水，命悬一线的消息，这才知道自己不小心作了个大死。 　　萧明皎平日里虽然嚣张跋扈，可一贯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卫璟与她素不相识，却因为她的原因差点丢了小命，她心里自然不安，所以一听到这消息就赶紧去找老爹福王求救了。至于萧明嫣…… 　　“你为了等那姓赵的出孝，生生将自己蹉跎到了十九岁，那王八蛋却在成亲前与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我，我怕你伤心，所以才叫父王先不要告诉你……” 　　阳城侯赵承安，萧明嫣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二人本来四年前就该成亲，但婚礼前夕赵承安的祖父突然去世，他作为孙子需要守孝，所以婚事就往后推迟了一年。只是谁也没想到，好不容易等到出孝，赵承安他爹老阳城侯又死了。祖父去世守孝一年，亲爹去世却是要守孝三年的，所以这婚事才又不得不往后推迟了三年。 　　“阿姐，你怎么不说话？” 　　萧明皎小心翼翼的声音让萧明嫣回过了神，她低头轻摸着手腕上那只莹白通透的定亲玉镯，好半晌方才淡淡说道：“只是在想如果这事儿是真的，要怎么弄死那对狗男女才好。” 　　萧明皎：“……” 第3章 　　萧明嫣是喜欢赵承安的，萧明皎见过看似温柔好说话，但只把家人真正放在心上的她熬夜给对方做衣裳，所以听了这话之后，她并没有觉得多么高兴，反倒是有种直接冲到阳城侯府将赵承安往死里揍一顿的冲动。 　　萧明嫣却是一脸云淡风轻地转问起了卫璟的情况。 　　怕她担心，萧明皎没敢说自己撞破了凶杀现场，只简单几句含糊了过去。 　　萧明嫣没有多问，留下一句“早点睡，明早随我去定国公府请罪”就走了。 　　萧明皎没有异议，她向来敢作敢当，如果不是怕萧明嫣知道真相会伤心，早就光明正大地去定国公府看望卫璟了。 　　月落日升，转眼已是第二天早上。 　　昨晚没有睡好，萧明皎被人从床上挖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蔫儿的，不过想到早上要去定国公府，她裹着被子挣扎了两下，到底还是打着哈欠爬了起来。 　　早已经等在一旁的丫鬟们忙上前伺候她穿衣。 　　穿着穿着，萧明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怎么就一个钱袋，我的小青呢？” 　　小青就是她那个宝贝荷包，丫鬟们知道那东西的重要性，赶忙四处寻找，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不会是昨晚匆匆忙忙的给弄丢了吧？ 　　这念头一起，萧明皎顿时坐不住了，赶紧叫人去昨晚路过的地方找，自己则是裹上一件火红色的狐裘往不远处萧明嫣的花锦苑跑去。 　　萧明嫣早就起床了，这会儿正端着一碗肉粥在投喂一个圆滚滚白嫩嫩的三头身小胖崽。 　　“阿姐，我……” 　　“小姑姑！”一看见萧明皎，小胖崽那两只眯眯的小眼睛一下就亮了，他以与外表完全不符的敏捷速度从凳子上跳下，冲过去一把抱住她的大腿，“最漂亮最可爱的仙女小姑姑，你昨晚去哪儿啦？为什么没有来看舟舟呀？舟舟没有见到你，早饭都吃不香啦！” 　　萧明皎伸手捏住他肥嘟嘟的脸蛋：“吃不香了？那桌上的空碗是谁吃的？还有嘴边沾的，这是什么？口水？” 　　小胖崽耳朵一红，赶紧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圈嘴巴。 　　“这就脸红了？脸皮还不够厚啊萧小公子。”萧明皎又轻捏了他两把，这才哼笑着问道，“昨晚怎么回事，是不是睡觉之前又偷吃小肉干了？” 　　萧小公子心虚地转着眼睛不说话。 　　“前两天不是还嚷嚷着再也不偷吃了么，怎么，林家那小丫头不嫌弃你肉多不好看了？” 　　“她还是不想跟我玩。”想起这件事，小胖崽有点不开心，不过他很快就振作了起来，抬着下巴一脸骄傲地说道，“可是祖父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像他那样胖一些才好看，那个林玉儿，她不跟我玩是因为她年纪小眼光不好，等她长大了就知道后悔了。” 　　“这倒是，你可千万不能长成你爹那样，瘦巴巴的一点儿不好看也不好捏。”萧明皎深以为然，又手痒地捏了小胖侄子肉嘟嘟的脸蛋一把。 　　萧明嫣：“……” 　　快来个人把这审美诡异的丫头拖出去！ 　　萧明皎不知自家姐姐正在鄙视自己，又问：”那现在怎么样？肚子舒服了没有？” 　　小胖崽点头，期待地说：“小姑姑，祖父昨儿不是新得了只八哥么，咱们一会儿去找它玩吧？” 　　“早上我有事，等下午……” 　　“陪他去吧，不过不许再偷拔人家的毛。”想到前几天那只因被姑侄俩薅掉了一身漂亮羽毛而愤怒大叫了好几天的鹦鹉，萧明嫣眼皮一抽，片刻才又道，“至于定国公府那边，宫里刚刚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要见我，所以我得先进宫一趟，你在家等我回来，晚些时候咱们再一起去给人家道歉。” 　　萧明皎一愣：“这一大早的找你做什么？” 　　萧明嫣摇头表示不知。 　　进宫对她们姐妹来说是常事，萧明皎也没有再多问，只眼珠子微转道：“那定国公府那边就让父王陪我去吧，你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呢。” 　　她爹虽然是长辈，但不靠谱程度和这熊妹妹没什么差别，萧明嫣有些不放心，但萧明皎坚持，又一再保证自己不闯祸，她这才终于松了口。 　　*** 　　惦记着卫璟和自己的宝贝荷包，萧明皎早饭都没吃就拽着老爹福王往定国公府去了。 　　马车一路飞奔，萧明皎探着脑袋往外看，心里上上下下的有些不安。 　　定国公府外头好像没挂白幡，卫璟应该还活着吧？万一……不不，才不会有万一，杀手什么的她都帮他解决掉了，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么想着，心里终于稍稍踏实了些，可转而想到自己的宝贝荷包，萧明皎又犯愁了。路上找了没有，那肯定就是掉在定国公府里头了，也不知有没有被人捡去，还找不找得回来…… 　　“皎皎，你看什么呢？” 　　萧明皎回神，对着自家老爹幽幽地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在想我们一会儿会不会被人打出来。” 　　福王是个白胖白胖的美中年，都胖成球了都还能当得起一个“美”字，实在是因为他的五官生得太过出色——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明明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瞧着却还跟三十出头似的，再加上那一身哪怕挂满了金玉也不显俗气的气质，平日里没少招同龄人羡慕嫉妒恨。不过作为隆德帝最宠爱的弟弟，福王是无所畏惧的，所以这会儿听了女儿的话，他只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他们不敢。” 　　萧明皎当然知道定国公夫妇不管心里怎么想，明面上肯定不会太过为难自己。一来她不是故意的，二来事后她也及时做出了补救，虽然没有第一时间上门道歉，但也不是不能解释，再加上福王府的地位摆在那，于情于理，他们都不会做的太过。 　　然而等到了定国公府，萧明皎才发现定国公夫妇比她想象中还要“通情达理”很多——听完她的解释后，定国公夫妇错愕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对她表示了谅解，甚至定国公夫人，即卫璟的亲娘葛氏还与她道谢，说是没有她请陈老太医出面，卫璟早已丧命。 　　可那不是她应该做的么？ 　　看着眼前这容貌秀美，举止优雅，面上确确实实带着感激之色的美貌贵妇，萧明皎觉得自己不明白了。这件事里的受害者如果换成她家阿姐或是阿兄，那甭管对方身份地位多高，又是不是有意的，她和她父王都绝对不可能轻易原谅对方——要知道这可是要命的事情，一个不小心人就彻底没了啊！更别说卫璟如今还没有彻底脱离险境…… 　　定国公夫人这个做母亲的也太过理智了吧？她真的有传闻中那么疼爱卫璟么？还有定国公，不是说他十分偏疼嫡长子么？完全看不出来呀！ 　　“陈老太医说璟儿的性命已经保住，接下来只需卧床静养便可，王爷与郡主不必担忧。” 　　“那就好，这些药材补品你们先收好，如果还有什么别的需要的，尽管派人来告诉本王，我府里别的没有，就这些玩意儿多，皇兄隔三差五就往下赏，库房都快堆不下了！” 　　萧明皎被自家老爹那财大气粗的口气震回了神，想着定国公夫妇的态度不管怎么奇怪对自己来说都是好事，她没有再往下琢磨，只抬头道：“那我现在能去看看卫世子么？我想亲自与他道个歉。” 　　定国公夫妇自然不会阻拦，很爽快就应下了。 　　*** 　　知道卫璟还活着，萧明皎一颗心就放下了大半。她一边跟着带路的丫鬟往昨晚那个小破院子走，一边琢磨着找自己那宝贝荷包的事情，然而还没等她琢磨明白就到地儿了。 　　虽然昨晚就已经知道这地方很僻静，但大白天一看，萧明皎还是有些惊讶：“这真是你们家世子住的地方？怎么静悄悄跟冷宫似的，连个伺候的人都看不见？” 　　在前头带路的丫鬟闻言解释道：“回郡主，世子喜静，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围着。” 　　可这也太安静了些，别说人，连声鸟叫都听不见，那卫璟整天这么一个人待着，真不会闷成傻子？又想到方才定国公夫妇的表现，萧明皎眼珠子微转，不经意似的问道：“那他是自己要住这里的吗？” 　　“是，一开始国公爷和夫人觉得这里太偏，都不同意，但世子喜欢，他们也就没有再拦着。” 　　这还差不多，亲生的儿子，就算不像在人前表示的那么疼爱，也不至于虐待才是。萧明皎没有再多问，一边点头一边抬脚往主屋走去。 　　屋里有个小丫鬟正在收拾东西，见门外突然走进一个裹着火狐披风，整个人像是一团火焰般明艳夺人的陌生姑娘，顿时惊诧又紧张地站了起来。 　　“这位是安乐郡主。”那带路的丫鬟说完又问，“郡主是来看望世子的，世子眼下可醒着？” 　　安乐郡主？那个横霸京城，嚣张跋扈的小魔星？小丫鬟脸色一白，赶忙屈身行礼：“见过郡主，世子，世子刚刚喝完药，睡下了。” 　　睡下了？那正好可以到处找找她的荷包！萧明皎眼睛一亮，摆手说道：“那我就在外间坐一会儿等他醒来吧。你去跟我父王说一声，你去给我泡杯花茶来，我不喝这种香茶。” 　　俩丫鬟一愣，但还是很快就应声退下了。 　　萧明皎暗喜，等她们一走就闪电般蹿进了里屋。 　　床上的青年气息微弱而平缓，似乎正在沉睡，她抬头朝那处看了一眼，这便捻手捻脚地摸到床对面那扇窗户底下，四处查找了起来。 　　那里没有，这里也没有……哎呀，到底是掉在哪儿了呢！ 　　找了半天也没有一点儿收获，萧明皎有些心急地挠了挠头，而就在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虚弱低哑的声音：“你在找什么？” 第4章 　　萧明皎没想到卫璟会突然醒来，她先是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又有些尴尬——居然被人看到了自己撅着屁股在地上拱来拱去的样子！ 　　不过作为一个纨绔，脸皮厚是基本功，她很快就恢复了坦然，跳起来拍拍衣裳，若无其事地往床边走去：“卫世子你醒了呀！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是……？”或许是因为久病在床，青年肤色极白，兼之唇无血色，双颊微凹，看起来很是虚弱，可他脸上并不见沉郁之色，反而神色平和，眼神温润，给人一种淡然豁达，君子如玉的感觉。 　　这样的气质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再加上这人长眉凤目，鼻子高挺，五官生得极为好看，更是让萧明皎忍不住在心里大呼可惜：太瘦了！要是多长点肉，肯定能和她父王一样俊！ 　　“我是萧明皎，今儿来给你道歉的！” 　　卫璟长睫微闪，抬目看她，不解地问道：“道歉？” 　　“就是元宵节那晚……”萧明皎简单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这才又道，“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那天人太多，然后情况又特殊，所以才……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肯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卫璟回神，半晌释然地笑了：“那就有劳郡主了。” 　　萧明皎惊讶：“你不怪我？” 　　卫璟轻轻摇头，眼神温和清澈：“既是意外，便说明我命中合该有此一劫，就算不是郡主，想来也会有别人出现……郡主不必再自责，说来倒是我连累了你呢。” 　　郡主殿下纵横京城这么多年，头一回遇到这么有觉悟的苦主，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肃然起敬，发自肺腑地说道：“都说祸害遗千……哦不，好人长命，你人这么好，老天爷肯定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 　　卫璟笑了起来：“那就借郡主吉……” 　　话还未完，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萧明皎吓了一跳，又见他越咳越厉害，到最后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缩成了一团，顿时有些无措地看了看四周：“你怎么样？那个，用不用我倒点水给你喝？” 　　“我……我没……没……” 　　听着他断断续续，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的声音，萧明皎头皮一紧：“你还是别说话了，我去叫太医！” 　　她转身就要跑，谁想手腕突然一紧，竟是被人一把拉住了。那只手冰得像雪，萧明皎惊愕之下本能地抬手一甩…… 　　咚的一声巨响，卫璟的手肘重重砸在了床沿上，痛得他额角抽搐，脸色发青，连剧烈的咳嗽都猛然停了下来。 　　萧明皎心虚地收回手：“没，没事吧？你说你突然拉我手做什么，吓了我一跳……” 　　卫璟无法自控地狠抽了几口气，许久才重新挤出笑容道：“一时情急，多有冒犯，还请……还请郡主见谅。” 　　到底是自己伤了人，萧明皎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那个，手怎么样？” 　　“一会儿就……咳咳，就好，郡主不必担心……” 　　他越是宽容，萧明皎就越过意不去，她想了想，上前一步在床边坐下：“我给你揉揉吧。” 　　卫璟想拒绝，没来得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肘已经快被揉断了。 　　“……” 　　“这样的力度可以吗？” 　　青年艰难地张了张嘴巴，咬牙硬挤出三个字：“轻……一些……” 　　“太重了？抱歉抱歉！这样呢？” 　　卫璟……卫璟眼角无法自控地红了起来。好在萧明皎见他脸色不对又减小了大半力道，他这才有了出言制止这一切的力气。 　　“真没事了？”萧明皎有些不放心，但卫璟一脸坚定，便也只好作罢，转头说起了别的，“对了，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去叫太医啊？” 　　卫璟气若游丝地答道：“老毛病，一会儿就好了，不必……不必麻烦太医，郡主也不要担心，我习惯了……” 　　“习惯了”三个字和他轻描淡写的态度让萧明皎有些不好受，同时心里更加愧疚了几分。 　　将养了那么多年才终于能出门走动，如果换成她，肯定不可能轻易原谅害自己落水，毁了自己多年希望的人，可这个人却一点儿都不记恨，还反过来用这样的方式宽慰她…… 　　真是个心胸宽广，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萧明皎感动不已，握紧了双拳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让你以后都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还有，在这之前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肯定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卫璟一愣，腼腆地笑了起来，半晌才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那……郡主能不能帮我找几本书来？” 　　“找书？什么书？你这么小心翼翼的，不会是啧啧啧啧那种书吧？”这话一说完萧明皎就僵住了。要死，平时和那群纨绔损友胡说八道习惯了，一个不小心居然来了个脱口而出！ 　　卫璟却是一脸的茫然：“哪种书？” 　　他整天窝在床上养病，想来是没看过那些春宫小画册的，萧明皎一边暗叹真可怜，一边努力收起猥琐的笑容：“就，就是一些民间小话本，哈哈，我喜欢看那个。” 　　“那劳烦郡主也给我带几本？”卫璟颇感兴趣地说道，“我平时闲着无事，就……咳咳，就喜欢看书，可家人恐我劳神，不许我多看……” 　　难怪要做贼似的请她帮忙，萧明皎点头，想了想又问：“对身体有害吗？” 　　卫璟摇头，低咳了两声才又开玩笑一般说道：“有害也想看，不然天天躺着太无趣了……” 　　萧明皎心里一酸，当即拍板：“不用说了，我给你带！要什么样的都有！” 　　*** 　　顾忌卫璟的身体，萧明皎没有多待，那个被她打发去泡花茶的丫鬟一回来，她就起身告辞了。走之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好意思提起荷包的事情。 　　虽然是出于好意，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大半夜爬陌生男人的屋子什么的还是有些不好听的，再加上这里头还牵扯着昨晚那场谋杀，萧明皎就更不好多提了。 　　谁知道这里头的水有多深呢？ 　　至于卫璟，他有亲爹亲娘护着，这事儿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就是她的宝贝荷包……萧明皎有些发蔫，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就走了。 　　看着她火焰般明亮跳跃的背影，卫璟眯了眯眼睛，脸上那腼腆的笑容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这位安乐郡主和传闻中倒是有些不一样，挺可爱的。” 　　说话的是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眉心生了一颗红痣，看起跟仙人童子似的的少年。他看着约莫十六七岁，穿着一身黑衣，突然从暗处冒出来的样子有些吓人。不过床上的青年显然早就习惯了，见此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低头看着自己仍在隐隐作痛的手肘，嘴角微抽道：“……药。” 　　刚刚一直在屋里，围观了整个过程的娃娃脸少年闷笑一声：“爷，那小郡主力气当真这么大？” 　　卫璟面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比你大。” 　　他的双眼幽深漆黑，如一汪一眼望不到底的寒潭，不笑的时候看人，就像藏了两把小刀，阴郁而锐利。娃娃脸少年缩了缩肩膀，心里虽有些不信，却也没敢多说，只拿了药给他抹上，这才又嘀咕道：“有了这小郡主的日常关照，那些人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不过爷，咱们也不能一直这么被动下去啊，你看他们整日上蹿下跳的，实在是烦人，不然还是按我说的那样，直接挨个拉出来宰了吧。还有那……” 　　卫璟被这话痨烦得不行，上好药就让他滚蛋了。 　　娃娃脸受伤捧心，咿咿呀呀地唱道：“冷酷无情的人儿呀，铁石心肠的郎君呀，迟早有你后悔的一天咿咿呀！” 　　卫璟：“……” 　　*** 　　萧明皎不知道卫璟正在被自己神经病一样的手下折磨着，她高高兴兴地出了定国公府，又和自家胖老爹一合计，这便往皇宫接萧明嫣，顺便蹭饭去了。 　　一进宫，父女俩就轻车熟路地摸进了御书房。 　　隆德帝正在批奏折，抬头见是这俩活宝，顿时笑了起来：“怎么这个时候进宫了？” 　　“快到午饭时间了，父王说带我来吃大户！”萧明皎嘻嘻一笑，十分自然地滚到隆德帝身边给他捏了捏肩膀，“几日不见，皇伯父还是那么英俊！” 　　隆德帝龙心大悦：“几日不见，皎皎嘴巴还是那么甜！”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不信您问父王！” 　　“皎皎说的都是实话，我作证！” 　　看着这对父女如出一辙的狗腿模样，隆德帝乐得不行，被混账臣子们气得发胀的脑袋一下清醒了不少。他舒展了一下身体，无奈又宠溺地问道：“说吧，是不是又在外头闯了祸，求朕给你们撑腰来啦？” 　　他会这么问不是没有原因的，“闯祸——进宫抱大腿——继续闯祸”就是这俩父女的日常来着。 　　“才没有，我这几天可老实啦，刚刚还去定国公府给卫璟道歉了呢！” 　　元宵夜发生的事情隆德帝早就已经知道，闻言赞赏地看了小侄女一眼：“结果怎么样？” 　　卫璟为人不错，萧明皎也不吝啬，好好夸了他一通。 　　隆德帝听完，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个心胸宽广有觉悟的孩子。” 　　“咱们吃饭去吧，皇兄，我早饭都没吃，饿死了。”一大早就被不孝女急吼吼地拉出家门，福王殿下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会儿忍不住就拍着肚子叫道。 　　隆德帝对这个同母幼弟没办法，只能放下手中的毛笔，让宫人们下去传膳。 　　“我去找阿姐！皇伯父帮我看着父王，可不能让他偷吃！” 　　萧明皎说完就往皇后的凤栖宫跑去，谁想刚走到一半，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自家阿姐撒娇般的声音：“来人，掌嘴！” 第5章 　　掌嘴？掌谁的嘴？萧明皎一愣，赶紧迈开小短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萧明嫣今日穿了一身浅碧色的衣裙，袅袅立在路边梅树下的模样，清雅如画，煞是好看。萧明皎没跑两步就看见了她和她身边那个一脸惊愕，似乎是呆住了的女子。 　　那是……忠勤伯府的二姑娘王燕如？她怎么会在这里？哦，想起来了，后宫里那个整日作妖的王贵妃好像是她姑姑来着。萧明皎嫌弃地撇了一下嘴，加快速度跑过去：“阿姐！你要掌谁的嘴？我帮你呀！” 　　萧明嫣回头，见这倒霉妹妹跟个小火球似的滚了过来，眼底的冷意稍稍退去：“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呀！”萧明皎嘻嘻一笑，转头看向王燕如，“咦，王二姑娘，怎么是你？我阿姐是要掌你的嘴吗？你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啦？” 　　半点缘由都不问就定了人家的罪，简直昏庸极了，可萧明嫣却是眉眼一柔，眼底浮现了点点笑意。 　　“王二姑娘方才出言不当，辱及了皇家宗室，你也知道宫中有规定，不论是谁犯了这样的错都要掌嘴的，所以……”她的语气撒娇一般动听，可说出的话却丝毫不留情面，“来人，动手。” 　　王燕如回神，一张白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我什么时候辱及皇家宗室了？郡主怎么能血口喷人！” 　　“二姑娘真健忘。”萧明嫣微微一笑，笑意却半点都不达眼底，“您方才怎么说来着？‘世子痴傻，无法为你姐妹二人提供助力’……我阿兄身为福王世子，是皇室宗室里重要的一员，您说他痴傻，难道不是侮辱？” 　　王燕如万万没想到一直和和气气的萧明嫣突然变脸要打她是因为这个，惊愕之下脱口而出：“这怎么能是侮辱！福王世子是个傻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我阿兄只是生病了不爱说话，他不痴也不傻！再叫我听见‘傻子’这两个字，我抽断你的门牙！”素来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小姑娘，此刻却沉着脸龇着牙，露出了小兽般凶狠的表情。她冷冷地看着被自己一个巴掌打懵了的王燕如，毫不留情地说道，“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就你这样的，想嫁给我父王做继妃，别说门，门缝儿都没有！” 　　萧明嫣面露惊讶：“皎皎不可胡说，王二姑娘与咱们一般年纪，与父王差了整整一轮呢，怎么可能存有这样不知羞耻的心思！” 　　不等王燕如反应，她又温柔一笑，劝慰一般说道，“我们皎皎生性率直，有时候说话不大中听，二姑娘别介意，我是很相信您的品格的。至于方才的事儿，皎皎既然已经替皇伯父略施薄惩，那便到此为止，望二姑娘日后说话多加小心，免得再像今日这般惹来祸事。” 　　这番话说得太戳人心窝子了，偏又叫人无法反驳，王燕如气了个倒仰，差点没昏过去，她含着泪抖着手，想说什么却半天也没能挤出一个字，最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们！你们太欺负人了！” 　　说完这话她就抹着泪奔向了王贵妃的寝宫，显然是告状去了。 　　“瞧你，都把人家给说哭了，以后不许再乱说话了，嗯？”萧明嫣佯怒地轻戳了一下妹妹的脑门，余光扫见不远处几个探头探脑的宫人，不由轻轻眯了一下眼。 　　最近跑到她面前上蹿下跳的人有点多呢，就连皇后方才也提起了父王的婚事…… 　　看来这京中的天儿终于要开始变了。 　　萧明皎不知姐姐在想什么，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为什么不？我说的都是实话，她会哭是因为恼羞成怒！而且她居然敢辱骂阿兄，我没抽歪她的嘴巴已经是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了！” 　　或许别人会觉得她一言不合就打骂人什么的太过跋扈，可萧明嫣看着这样的妹妹，眼里却一下被笑意填满了。 　　对自己家人不怀好意的人，为什么要与他们客气呢？且小丫头下手也不是没有分寸的，否则王燕如这会儿早就倒地不起了，哪里还能蹦跳着去告状。 　　“你怎么看出来她有心想给父王做继妃的？” 　　“除了想给咱们做后娘的人，谁会没事儿跟你说阿兄做不了我们的助力之类的话？”萧明皎撇嘴，“这种人我可没比你见得少。” 　　别看她父王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逗猫遛狗，可在婚姻市场上还是很有行情的。撇开深受帝宠和相貌英俊这两点，只看他对她母妃的情深义重，就有不少人哭着喊着想嫁了。毕竟这年头稍微有点权势的人家，后院里那都是百花齐放的，像她父王这样身为天潢贵胄却一心一意只守着一个人，哪怕她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也始终不肯另纳二色的奇葩，整个大丰都找不出第二个。 　　所以从小到大萧明皎没少遇到王燕如这样的人，只是越来越习惯这种情形的同时，她对这些人也越来越没耐心了——倒不是反对自家老爹再娶，而是这些女子大多都别有用心，并非良配。 　　还没进门就敢离间他们兄妹三人的感情，说她阿兄是傻子，进了门生了儿子还不得翻天？！ 　　萧明皎越想越不高兴，拉着姐姐就跑去跟隆德帝哭唧唧了。 　　看着这进宫半个时辰都不到就把人给打哭了，还反过来恶人先告状的小侄女，隆德帝简直哭笑不得，然而他素来偏疼这小丫头，又见一向温柔乖巧的大侄女萧明嫣也面带委屈，自家胖弟弟更是嗷嗷叫着打死不娶继妃省得儿子闺女被虐待，顿时心疼得不行。 　　“王燕如狂悖傲慢，不敬宗室，罚她……罚她回家面壁思过两个月，抄《女戒》十遍！” 　　匆匆忙忙带着侄女赶来讨说法的王贵妃：“……” 　　天理何在？ 　　*** 　　王贵妃是个聪明人，知道今儿讨不着好了之后就带着王燕如灰溜溜地走了。 　　王燕如委屈得不行，回到她宫里就哭倒在了小榻上。 　　王贵妃被她哭得头疼，又想着隆德帝已经很多天没来过自己这儿，好不容易见到他还惹了厌弃，顿时心烦意乱地斥道：“行了别哭了，福王一家就是疯子，惹不起你还不知道躲么！” 　　“可福王那边……”说好要捧她做福王妃的呢？ 　　王贵妃烦躁极了，想也没想就道：“福什么王，日后离那一家子都远着些！” 　　王燕如一愣，抽抽搭搭地提醒道：“那成王表哥……” 　　提起宝贝儿子，王贵妃猛然清醒了过来。 　　皇后无所出，太子之位未定，她的成王想要再往前一步，确实不得不拉拢福王这个备受圣宠，在某些方面甚至能影响隆德帝决定的弟弟，虽然她实在是不想看到这令人头疼的一家子…… 　　王贵妃有些憋屈，但想着儿子的千秋大业，到底是深吸口气，打起精神安抚了王燕如几句。 　　王燕如虽然是忠勤伯嫡女，可在家里并不受宠，她知道自己除了福王府之外没有更好的归宿，便也只好强忍下今日的委屈做恭敬状，只是到底心有不忿，说了几句，终究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什么生了病不爱说话，谁不知道那萧长归天生就是个傻子？他们自家人掩耳盗铃便罢了，还要逼着别人跟他们一起装聋作哑，实在是霸道！还有萧明嫣和萧明皎那个死丫头，福王为了她们那个阴魂不散的母妃，这么多年来身边连个知冷热的人都不肯留，她们却是半点不肯为父亲着想，真真是自私至极！日后……那么大一个福王府，总不能交到萧长归那个母不详的私生子手里吧？” 　　“住口！”见她越说越不像话，王贵妃忙厉声打断了她，“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这种话以后绝对不能再说！不然传到圣上耳朵里，我可救不了你！” 　　王燕如被她阴沉的神色吓到，瞬间噤了声。王贵妃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很是可怕，她闭了闭眼，许久才冷冷地补充道，“尤其是关于已经过世那位的，日后……一个字都不许提。” 　　*** 　　这厢，王燕如被王贵妃一句话说得心口咚咚直跳，偏又不敢多问，只能暗自憋着。那厢，萧明皎却是一扫方才的郁闷，开心得眼睛直冒光。 　　“皇伯父我还想要这个，这个和这个！” 　　看着一头扎进了他的小私库里，丝毫不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的小丫头，隆德帝肉疼得脸色发青，根本不想开口。 　　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赏她东西，安抚她“受伤的心灵”的！ 　　这简直是洗劫啊！ 　　“还有这个，皎皎，这个好看！是雪山白玉做的呢！” 　　再一看旁边可劲儿给自家闺女加油助威的熊弟弟，皇帝陛下默默地咽下一口老血，第无数次在心里发誓：绝对不会再有下次！绝对！ 　　“这几本书看着好像也挺好的，皇伯父……” 　　“哎呀，这个就给你皇伯父留着吧，你又不爱看书！” 　　“我是不看，但我有别的用处呢！” 　　“那好吧，快拿好。” 　　隆德帝：“……”好想做一回出尔反尔的小人，叫这父女俩马上滚蛋！ 　　“好了，父王，皎皎，咱们该回家了，阿兄和舟儿还等着我们呢。”萧明嫣这话一出就得到了皇帝陛下无比慈爱的注视，她柔柔一笑，不好意思地冲他眨眨眼，似在为不着调的老爹和妹妹向他致歉，“对了，我这两天新学了一种糕点，等会儿做一些叫人送来给皇伯父尝尝？” 　　隆德帝瞬间心中熨帖无比，还是大侄女最孝顺最可爱！ 　　“你的手艺，朕自然是要尝尝的。”视线扫过抱着一大堆宝贝，面上却仍带着留恋之色的父女俩，这威严的中年嘴角一抽，终于忍不住催促道，“这就去吧，朕想早些吃到。” 　　“是，那皇伯父，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笑嘻嘻地同冤大头皇帝告了辞，吃完大户又收获丰厚的萧明皎开开心心地带着老爹和姐姐走了。谁想回到家屁股都没坐热，就见一人匆匆来报：“郡主，大事不好了！方才陈老太医派人来传话，说是定国公世子怕是，怕是要不行了！” 　　早上去的时候卫璟人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几个时辰不见，突然就要不行了？！ 　　萧明皎大惊失色，起身就往定国公府赶去。 第6章 　　定国公府离得不远，萧明皎很快见到了卫璟。 　　早上还有力气与她说话的青年，这会儿一脸青灰的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几不可闻，像是下一刻就会断气。 　　萧明皎脑仁突突作响，急急地问一旁的陈老太医：“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吗？” 　　陈老太医胡子一翘，没好气地说道：“谁知道这家人是做了什么好事才把这小子给气成这样的！” 　　“气的？”萧明皎一愣，“他会这样，是被人给气的？” 　　“反正就是受了刺激。”陈老太医与定国公有旧怨，说起话来毫不客气，“早说了要安心静养，安心静养，就是不听！也不知怎么当人爹娘的！” 　　萧明皎转头看向一旁皱着眉头，看不出具体神色的定国公，忍着气问道：“国公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按理说这是定国公府的家事，轮不到她一个外人过问，但顾忌她的身份和那难缠的性子，定国公顿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答道：“夫人已经在查。” 　　话音刚落，长相柔美，气质优雅的定国公夫人就从外头走了进来。她看起来很担心卫璟，视线一转向他，眼睛就红了，甚至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当即就拭着眼泪，硬着声音说道：“已经找到始作俑者，国公爷出去看看吧！” 　　定国公一顿，刚要说什么，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娇美如同雨后海棠一般的女子，扑到他身前就嘤嘤哭道：“国公爷饶命！夫人饶命！小少爷年幼不知事，并非故意冲撞世子爷的！” 　　她手中还拉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那男孩一看见定国公也是“嗷”的一声哭了出来：“爹！爹！我什么都没有干！我就是担心阿兄来看看他！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干啊！” 　　原来把卫璟刺激成这样的就是眼前这个小兔崽子！ 　　萧明皎气得瞪圆了眼睛，但却没有马上开口，只转头看向了定国公——她虽然行事嚣张，但不是不知礼数的人，事关定国公的妾室和庶子，她一个晚辈，又是外人，不好也不能在这种时候乱说话。 　　而定国公已经快要气死了，他是个爱面子的人，家丑外扬什么自然不能忍，一张端方的脸顿时变得铁青，额角青筋也突突跳了起来。 　　“住口！”招人把这还在哭嚎的母子俩拖出去，这在战场上威风凛凛，攻无不克的中年又压着气儿看向萧明皎和陈老太医，“幼子无状，让郡主和陈老见笑了。我先去处理一下家事，二位请便。” 　　说完抬头看了定国公夫人一眼就大步出了门。 　　接下来的事情萧明皎就不知道了，但只看这小兔崽子的身份，她就知道卫璟今天这亏算是白吃了——除了卫璟这个嫡子之外，定国公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庶出的儿子。在这种长子体弱，随时都有可能翘辫子的情况下，他绝对不可能对小儿子动真格。 　　想来……最多就是罚罚他身边的下人，惩戒一下他的生母吧。 　　可这小混蛋害得他阿兄都快没命了！而且卫璟真要是死了…… 　　想到自己没准儿就要变成半个杀人凶手了，萧明皎又急又气，头都大了，忙拉了拉陈老太医的袖子问道：“老爷子，他这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还能救得回来不？” 　　陈老太医正兴致勃勃地看好戏呢，闻言回过神，啧了一声：“我方才勉强保住了这小子最后一口气，运气好的话，他也许能撑过去，运气不好的话……”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萧明皎心里发慌，用力跺了跺脚：“不行！他不能死！陈爷爷你救救他，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行！我，我家什么药都有，你看有什么能用上的，尽管说，我这就派人送过来！” 　　看着这个有求于他的时候就“陈爷爷”，平日就一口一个“陈老头儿”的小丫头，陈老太医好气又好笑。不过他虽然记恨定国公府，对于卫璟这个可怜的娃却是有些同情的，因此又沉下心来认真地想了想。 　　或许是卫璟命不该绝，想着想着他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不常用的偏方。偏头看了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丫头，陈老太医胡子一翘，笑了：“龙血草有没有？” 　　萧明皎眼睛猛地一亮：“有有有！” 　　“天山雪莲呢？” 　　“也有也有！” 　　“拿来吧，虽然不见得能救他的命，但至少能暂时稳定他的情况，让他不至于就这么一命呜呼。” 　　“好好好！”萧明皎点头，拔腿就往外跑。转身的时候视线不经意扫过了床边的定国公夫人，小姑娘微微一滞，不知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贵妇人虽然紧紧握着床上青年的手，可眼睛怎么一直在往外边扫？还有她脸上的担忧和愤怒之色也好像比刚才淡了一些…… 　　而且，萧明皎用力眨了一下眼，她是不是看错了，怎么瞧着她隐隐还有点儿莫名的兴奋呢？ 　　心里有些疑惑，但卫璟还等着救命，萧明皎也没心思深究这些，飞快地打个招呼就跑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一个小厮提着热水往这边来，小姑娘眼珠子一转，故意快速冲过去撞了他一下。 　　那小厮躲闪不及，桶里的热水一下洒了出来，萧明皎眼疾手快地跳开，顺便帮他挡了一下，末了才怒声骂道：“放肆！” 　　那小厮一看是她，吓得脸色都白了，忙跪地求饶：“小人该死！郡主恕罪！” 　　“这热水是要送去给你们世子擦身的吧？还不赶紧去重新打一桶来！这么毛手毛脚的，且不说容易烫到人，万一耽误了你们世子的病情怎么办！”干惯了恶人先告状这种事的郡主殿下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嚷嚷道，“不小心害你们世子爷落了水，我心里十分愧疚，发过誓一定要治好他，所以他现在是我罩着的人，我不允许他有半点的差池！哼！谁敢害他出事，陷我于不义，我定跟他没完！知道了没有？！” 　　她的声音又响又亮，穿透了整个院子。那小厮抖着身子连连称是，其余人…… 　　定国公脸色一沉，有些不快地皱起了眉头；闯祸的母子俩惊慌失措，哭得更大声了；屋里陈老太医却是摇摇头，眼底闪过了几许笑意；而定国公夫人则是垂着眸子，睫毛微微闪动。至于床上的卫璟…… 　　爷的嘴角好像微微动了一下……嗯？他这是在笑？！ 　　一直守在暗处的娃娃脸男子震惊地瞪大了眼。 　　*** 　　有了萧明皎差人送去的那两味药，卫璟的情况终于稍稍稳定了一些，只是那药到底无法救命，他还是在床上熬了整整三天才重新醒过来。 　　撑过来了就好。萧明皎松了口气，跟着悬了三天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陈老太医说，只要不再受刺激，应该还能撑上一年半载。”说话的是个长相清秀，气质清冷的青衣女子，她就是隆德帝赐给萧明皎的那个贴身女侍——行鸽了。 　　“一年半载……”萧明皎顶着毛茸茸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来，有些犯愁地叹了口气，“他现在才二十岁呢。” 　　按照卫璟以前的情况，太医们都说他可以活到二十五的，可如今……陈老头儿已经是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太医了，连他都没有办法，难不成卫璟真的没救了？ 　　行鸽没有说话，只熟练地捞起小姑娘给她穿衣裳。 　　“他人挺好的，我不想让他死……我也不想变成杀人犯，虽然是无心的，也没有人敢怪我，但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他要是真的出了事，我……” 　　这小破郡主又开始碎碎念了，行鸽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高手在民间。” 　　“嗯？”萧明皎一愣，猛地抬了头，“你说的对啊！可以派人去找藏在民间的神医嘛！哎呀行鸽姐姐你真是太机智了！” 　　“郡主过奖。”那是当然的，没有一个聪明的脑子，怎么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暗卫呢！ 　　“走，找表哥去，他认识的人多，三教九流什么样的都有，这事儿找他去办准没错！”萧明皎兴奋地蹦下床，只是还没出门，便见一个小胖崽跟个球似的滚了进来。 　　“早上好，漂亮的仙女小姑姑！” 　　萧明皎伸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心情颇好地嬉笑道：“早上好，英俊的萧小胖公子！” 　　“嘻嘻，小姑姑，你要去哪里啊？带上舟舟呀！” 　　行鸽低头看他，面无表情地想：她要去找左相家那个喜欢穿粉色衣裳，大冬天还拿把扇子装风流，整天流连花丛自诩为深情浪子的骚包表哥，你还小，不能去。 　　果然萧明皎摇头拒绝了：“下回再带你去，今天小姑姑有正事要办！” 　　小胖崽十分难过，撅着嘴巴揉着眯眯的小眼睛问她：“小姑姑，你最近都不带我玩，是不是移情别恋啦？” 　　行鸽同情地想：可以这么说吧，她现在一心就想着给定国公世子找神医，最近应该不会有太多时间陪你玩了。 　　“怎么会？这世上没有比你更英俊更可爱的小公子，我跟谁移去？” 　　萧明皎没什么诚意地安抚了两句，单纯的小胖崽就转悲为喜，蹦跳着跑了。 　　欺骗无知孩童，你的良心不会痛么？飞快地瞥了一眼自家郡主，面无表情的女子在心里痛心疾首道。 第7章 　　简单点地吃了几口早饭，萧明皎就带着行鸽去了左相府。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容貌清秀，满身书卷气的少女带着丫鬟从朱红大门里走了出来，萧明皎撇嘴，暗道冤家路窄。 　　“表妹怎么来了，又是来找我大兄的？”那少女见到她也不怎么高兴，张口就绵里藏针地说道，“虽说嫡亲的表兄妹，但如今大家年纪都大了，也该注意些男女之防，你这样……” 　　“其实我是来找你的，不过三表姐好像有事要出门，那就下次再说吧，现在嘛，再见，不送。”萧明皎这会儿有事，懒得与她计较，说完就要进门，但却被拦住了。 　　“等等，听说你前些天在宫中打了王二姐姐……” 　　原来是想替好姐妹王燕如出头啊，萧明皎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哼笑：“是啊，王二姑娘辱及皇家宗室，我替皇伯父打的，表姐有什么意见么？” 　　秋静心：“……” 　　应该是有的，不过现在被你堵死没法说了。行鸽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就算……就算王二姐姐有错，郡主也不该亲自动手，你一个姑娘家，整天喊打喊杀的，就不怕有损清誉么！” 　　“这个就不劳三表姐操心了，你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多去安慰安慰那王二呢。”秋静心比萧明皎大一岁，是她家左相舅舅后娶的继室所生的女儿。萧明皎不喜她装模作样，她厌恶萧明皎嚣张跋扈，两人打小就相看两厌，因此萧明皎回得很不客气。 　　秋静心本就看萧明皎不顺眼，前两天去看王燕如的时候听了她一番哭诉，便自觉抓到了对方的辫子，谁想才刚开口就被怼死了。偏萧明皎一口一个“皇伯父”，她根本不能反驳，顿时一张脸憋得通红，都快滴出血来了。再一想想到王燕如一直跟她说萧明皎如何如何欺负人，却没提自己做了什么事，顿时连她也怨上了。 　　这不是坑人么！ 　　这就说不出话了？战斗力这么弱，怎么干得过我家文能怼人武能揍人的小霸王呢！行鸽在心里叹气。 　　萧明皎却很满意，嘻嘻一笑，转头就要走。 　　谁想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行来一辆简约朴素的马车，一个面如芙蓉，气质端庄的美丽少女撩开车帘对二人一笑：“五姑娘，安乐妹妹也在呀。” 　　没想到车里坐的竟会是永王之女康华郡主，萧明皎有些讶异，不过她和这位行事低调的堂姐素无交情，便只点点头道：“康华姐姐，这是出去玩么？” 　　康华温和地笑道：“今天诗社有活动，我与秋五姑娘正好顺路，便约好了一同前去。” 　　时下贵族女子都流行参加什么诗社茶社，康华郡主和秋静心都是美名在外的才女，会一起去参加诗社活动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萧明皎不感兴趣地摆了摆手，说道：“那你们玩，我走了！” 　　康华点头，见秋静心还想再说什么，便道：“五姑娘，时候不走了，我们走吧。” 　　秋静心这才不甘地抿着嘴上了马车。只是到底心有不忿，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与康华抱怨道：“都是郡主，怎么这丫头与你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二人相熟已久，康华习惯了她这藏不住话的性子，闻言眸子微微一闪，意味不明地说道：“宗室里那么多公主郡主，只有她和安荣入得了帝王的眼。圣眷在身，自然高人一等。” 　　听到这话，秋静心心里更生气了。那萧明皎不过是个不学无术，整天只知惹是生非的野丫头，凭什么得到那么多宠爱？皇上先不说，就连她父亲也很喜欢她，有意为大兄求娶她做媳妇……可这么个泼辣蛮横的死丫头，真要进了他们家的门，她和她娘不得被她折腾死啊！ 　　萧明皎可没心思去想秋静心怎么样，这会儿她正震惊着呢——就在方才进门的一瞬间，行鸽低声告诉了她一件事：康华头上带着的那根翡翠蝴蝶簪，和元宵夜那晚她在赵承安身边那女子头上看到的那根，很是相似。 　　*** 　　秋家大少秋翎是被人从小榻上拎起来的。 　　真的是拎，一把抓住后领提起来那种。 　　“你大爷的哪个混账东——额，皎皎……哈哈，那个，怎么是你啊？” 　　“你们都出去！” 　　正给自家少爷捶背捏手喂早饭的丫鬟们不敢不从，赶紧退下了。 　　行鸽看了这大早上就一副堕落浪子模样的少年，心中鄙夷地啧了两声。萧明皎倒是很习惯，往旁边一坐就绷着小脸道：“表哥，之前托你查的那件事儿有消息了吗？” 　　两人虽然差了三岁，但从小一起长大，平时更是经常一块儿为非作歹，秋翎一看就知道小丫头心里正压着火，忙道：“赵承安那事儿么？好几天前我就叫人找过他喝酒，不过没套出什么东西来，那家伙嘴巴太紧了，非说那晚跟他在一起的是自家妹妹……” 　　“妹妹？妹他个大头鬼！”萧明皎柳眉倒竖，生气地拍了一下手边的白玉小案几，“他家那几个姑娘我又不是没见过，就算带着面纱我也不会认不出来！” 　　“哎哎，刚买的，别又给拍裂了！”赶紧倒了杯茶水塞到炸了毛的小姑娘手里，这一双桃花眼格外勾人的少年才又拍着胸保证道，“谁说不是呢！那赵承安肯定是在骗人！你放心，我一定想法子帮你把他的狐狸尾巴揪出来！” 　　萧明皎气鼓鼓地饮尽手中的茶水，抿着嘴巴道：“我方才在外头碰到康华了，她头上的发簪和那晚那个女人头上戴着的有点儿像，你……去查查她。” 　　“康华……”秋翎一愣，“你说的是康华郡主？” 　　萧明皎点头，心里莫名有种不大好的感觉。 　　元宵夜和赵承安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他们所有人都是往“小妾”、“外室”这类身份上去想的，因为赵承安和她阿姐婚期在即，按说应该不敢也勾搭不起别的身份高贵足以做他正妻的女子，可如今…… 　　秋翎惊讶之余迟疑道：“赵承安，应该不会那么大胆吧？” 　　脚踩两只船是很常见的事，可两只船上都是皇家郡主，其中一个还颇得圣宠什么的……谁敢啊？！ 　　这一个不小心，不死也得残好么！ 　　“那可不一定，我父王说了，色迷心窍的男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萧明皎瘪嘴，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裹得毛茸茸的小身子，“总之先查了再说！” 　　“……好好好，都听你的，小祖宗。” 　　看着故意做出狗腿模样，冲自己连连作揖的少年，萧明皎终于松开眉头笑了起来。她是个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又想着这事不管怎么样都算是有了进展，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对了，还有……”想起自己今儿来的目的，她又把赶紧把找神医的事儿也说了一遍。 　　“小祖宗的吩咐，小的哪敢不从？等会儿就派人打听去！”秋翎一口应下，末了才又桃花眼一挑，笑嘻嘻地说道，“春花楼新来了一个唱曲儿的小娘子，声音跟百灵鸟似的可好听，一会儿一起去瞅瞅？” 　　影子般立在萧明皎身后的行鸽顿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天天带着她家郡主往妓院花楼跑什么的……她家郡主又泡不了妞！还不如去珍味阁吃烤鸭呢！那家的烤鸭好吃极了！ 　　“不了，我还得去定国公府一趟呢。”萧明皎不知自家暗卫姐姐正在心里擦口水，说完视线一转，落在了秋翎身后那几本堆在一起，看起来崭新崭新的小书册上。 　　哎呀，差点忘了，上回答应过卫璟要给他带几本民间小话本的！ 　　“新出的小故事？正好最近无聊，我的了！” 　　看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过去，抱起那叠话本子就跑的小姑娘，秋翎一愣：“哎？哎！你等等——” 　　那里头夹着一本他刚弄到手的精品春宫小画册呢！好歹让他看完一遍再拿走啊！ 　　*** 　　秋翎最近沉迷于各种民间小话本无法自拔，萧明皎生怕他不给，抢了东西就跟阵风似的跑了。 　　行鸽无语地看着这小强盗，心说你这么嚣张定国公世子知道么？ 　　“一共有七本呢，应该够他看一段时间了！”粗略地扫了怀里那堆小话本一眼，又摸了摸腰间那两本前些天从隆德帝小私库抢来的珍贵典籍，萧明皎心情愉悦地迈进了定国公府的大门。 　　她最近天天往这儿跑，定国公府的下人们都习惯了，直接带着她去了卫璟的院子。 　　卫璟醒着，正在喝粥，见是她来了，忙撑着身子要坐起来，被萧明皎眼疾手快地阻止了。 　　“不是刚醒么，快躺下，别乱动。”见这青年微微一笑，点头应了，她才又问道，“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卫璟一双漂亮的眸子看着她，苍白清俊的脸上浮现几许感激，“我都听说了，是郡主救……咳咳，救了我，多谢你。” 　　“哎，谢什么呀！我这也算是在弥补过错呢。”一向脸皮很厚的萧明皎有些赧然地摸了摸鼻子。这个举动惊到了她身后的行鸽，让她连探究暗处那个陌生气息的事儿都给忘了。 　　她家郡主会害羞了！ 　　害羞！ 　　会脸红的那种！ 　　她一定是被人掉包了！ 　　卫璟见此却是笑了起来：“还是要谢的。” 　　萧明皎更不好意思了，抱着手里的东西蹬蹬蹬跑到他跟前：“上回答应过你给你带书的！喏！这些是民间小话本，还有……” 　　把那叠话本往他枕头边一放，又从腰间掏出那两本典籍，小姑娘歪着头嘻嘻笑道，“这是什么书我也不知道，不过市面上应该买不到，你看看吧，看完了再告诉我，我再给你找新的！” 　　卫璟目光幽深地看着她，笑着谢过。 　　“那你休息吧，好好吃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两人到底不熟，没什么能聊的，萧明皎又坐了一小会儿便起身走了。 　　刚进家门没多久，秋翎摇着扇子优哉游哉地来了：“好皎皎，那些话本子可以留给你，可那本精品春宫小画册……” 　　扇子一收，凑过来讨好一笑，“先还给我吧，才看了一页呢！” 　　“什么精品春宫小画册，没……”跑累了正瘫在椅子上休息的小姑娘跟个炮仗似的蹿了起来，“你说什么？！！” 第8章 　　是夜。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萧明皎再一次来到了定国公府高高的围墙之外。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小姑娘从毛茸茸的狐裘里探出小脑袋，对着月亮幽幽地叹了口气，末了才又看向一旁气质冷冽，面无表情的女子，眼儿巴巴地说道：“好姐姐，这回就看你的了！” 　　行鸽看着她，心里有点儿悲凉。 　　她终于还是从一个为大丰江山出生入死的英勇暗卫变成了一个专门给熊郡主擦屁股的老妈子。 　　“一定要把那破画册拿回来，不然我就没脸见人啦！” 　　确实没脸见人，送人春宫画册什么的，跟耍流氓有什么区别？尤其对方还是个刚刚捡回半条小命的病人，这要是传出去，一声“禽兽”肯定跑不了！ 　　“知道了。”默默地在心里为自己鞠了一把心酸泪，行鸽认命地转过了身，“郡主先回家？” 　　“我就在这儿等！你快去吧！”萧明皎摆手——要是能耐得住性子在家里等，她刚刚就不会跟来了。 　　她有自保能力，行鸽倒也不担心，闻言没有再说什么，身子一跃便消失在了墙头。 　　萧明皎舒出小半口气，贴着墙根来回踱起了小步子。 　　卫璟应该还没看到那本画册吧？ 　　万一已经看了…… 　　不管，只要偷偷地把画册拿回来，她就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了，反正他肯定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儿的！ 　　这么一想，萧明皎心里稍安，脚下的步子也渐渐慢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出一声低喝：“谁？！” 　　是行鸽的声音！萧明皎心中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两道黑影闪电般蹿上屋顶，随即边打边消失在了黑漆漆的夜空里。 　　看这样子她是遇到对手了？！那卫璟…… 　　想起上回的事情，萧明皎脸色大变，顾不得其他，赶紧翻过墙冲向了卫璟的屋子。 　　然而里头并没有发生她所担心的事情，苍白清瘦的青年正半靠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书在看。听到动静，他抬头看来，见是她，顿时一愣：“郡主？” 　　*** 　　僵硬地趴在窗口吹了一小会儿冷风之后，萧明皎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在卫璟惊诧的注视下蹬着小短腿爬进了屋。 　　“哈哈，那个……还、还没睡呢？” 　　“啊，还没……”卫璟回神，把手中的书册往被子里一塞，微微撑起了身子，“白天睡得多了，现在有点睡不着……郡主这么晚来，可是有事？” 　　半夜偷闯男子房间还被人家当场逮住什么的，脸皮厚如萧明皎都生出了一种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的冲动。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她深吸了口气，努力装作淡定的样子往前走了两步：“方才做了个梦，梦到你……病发了，我有点儿担心，所以就过来看看。” 　　卫璟一愣，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劳郡主挂心。不过我没事，吃过药之后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见他没有怀疑，萧明皎放松了不少，“对了，刚刚我好像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叫，怎么回事啊？” 　　“嗯？”卫璟眸子微闪，“那个，竟不是错觉吗？” 　　“不是错觉，我也听到了。”毛茸茸的小姑娘滚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试探地问道，“这大半夜的，不是你院子里的人吗？” 　　“我这院子里没什么人，唯一一个守夜的丫鬟煮粥去了……方才突然觉得有点饿。”卫璟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片刻才又道，“刚刚那个声音听着像是女子，所以我才以为是自己听差了。” 　　难怪屋里就他一人，萧明皎心下一松，同时也一阵后怕。 　　幸好刚刚行鸽姐姐及时出现，不然这人怕是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不过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到底谁那么恨他，非要置他于死地啊？ 　　心中有些气愤也有些好奇，萧明皎动了动唇，忍不住想问问他之前那个小厮怎么样了，但想到卫璟并不知道那晚她也在，只得咽下到口的话，旁敲侧击地问道：“你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卫璟一愣，似乎有点不解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答道：“应该没有，我不怎么出门……” 　　萧明皎点头，刚要说什么，视线突然扫到了他枕边那叠书册。心口猛地一跳，她顿时忘记了想说的话。 　　大概是见她半天不吭声，卫璟疑惑地抬起了头：“郡主？” 　　萧明皎回过神，忙打哈哈道：“嗯，我在想刚刚的事儿呢。那个，晚上睡觉还是要多注意一些，万一进小贼什么的……” 　　她随口说着，思绪一股脑儿全飞到了那叠书册上。 　　他竟把这些书全给堆床上了，那她要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拿回那本春宫小画册呢？ 　　正想着，卫璟突然咳嗽了一声，萧明皎心虚之余吓得小身子一下坐直了：“你你没事吧！” 　　卫璟垂眸盖住眼底骤然涌起的笑意，轻轻地摆了一下手：“喉咙有点痒，不碍事。” 　　喉咙痒？萧明皎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我给你倒点水喝吧！” 　　看着说完就起身去桌边倒了杯茶水过来，完全不容人拒绝的小姑娘，卫璟眸子微动，抬起了手去接：“有劳郡……” 　　话还未完，萧明皎端着茶杯的手突然一抖。 　　“哎呀！抱歉抱歉！我帮你擦一擦！”看着那叠被茶水洒到的书册，她心中大喜，一边道歉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它们蹿向了不远处的案桌。 　　然而…… 　　没有。 　　她背对着卫璟来来回回翻找了好几遍，也没有在这叠书里找到秋翎说的那本画册。 　　萧明皎有些发懵，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她刚刚进屋的时候卫璟好像正拿着一本书在看！而那本书…… 　　想起他一回神就马上把它塞进被子的动作，萧明皎脑袋一嗡，整个人都呆住了。 　　难难难难道——！ 　　看着突然僵在那里不动了的小姑娘，卫璟眼睛微眯，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起来。他抬起右手，轻轻一动，被子底下那本书册就飞快地滑了出来往地上掉去。 　　落地的一瞬间，咳嗽声响起，萧明皎惊回神，转头见床上的青年咳得厉害，顿时顾不得其他，忙重新倒了杯水跑过来：“快喝点水润润喉！” 　　卫璟接过抿了一口，这才气息有些不稳地说道：“多谢郡主。” 　　“你……别说话了，快躺下吧！”萧明皎说着伸手扶了他一把。 　　青年顺从地躺好，冲她感激一笑。 　　大概是累了，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了几分，眉间更是控制不住地露出了几许疲色。萧明皎看着他，有些心虚也有些愧疚：“我打扰你休息了吧？那个……” 　　“不会！”卫璟脱口而出。 　　“郡主能来，我其实很高兴。”他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而后才微微低下头，有些赧然地说道，“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谁说过这么久的话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错辩的欢喜，萧明皎心里猛然一酸，下意识问道：“你的朋友们呢？平时都不来看你的吗？” 　　“我……”卫璟沉默，片刻垂下长睫，涩然一笑，“没有朋友。” 　　昏黄的烛火落在他眉眼间，衬得他越发清俊也越发苍白，萧明皎看在眼中，心里不是滋味极了。躺在床上哪儿都不能去，什么都不能做，也没有人陪着，每天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这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又想到传闻中对他疼爱有加，但看起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的定国公夫妇，萧明皎忍不住握紧了双拳：“谁说的？不是还有我嘛！以后我每天都来看你，陪你说话聊天儿！” 　　卫璟愣住。 　　“你放心，我这个人对朋友可讲义气了，答应的事情肯定能做到！”萧明皎豪气万分地拍了拍小胸脯，不容拒绝地说道，“除了书，你还有别的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明天给你带！” 　　卫璟目光微暗地看着她，似有犹豫，但终究，他还是低下头，语带期盼地笑了起来：“郡主……人来了就好。” 　　他笑得好看极了，如果不是太瘦了些，萧明皎想，她一定会忍不住流口水。 　　“既是朋友了就不必再客气，你等着吧，我知道可多好玩的东西了，明天肯定能让你大开眼界！现在你快休息吧，我也该……”她说着就要走，谁想话还未完，脚尖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小姑娘低头一看，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 　　《房中七十二秘术集》……是那本精品春宫小画册！ 　　肯定是刚刚动作太急不小心从那叠书里掉出来了，萧明皎喜不自禁，又想着卫璟面对自己时反应一直很正常，心中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肯定还没看！ 第9章 　　行鸽回来的时候，萧明皎刚从卫璟的房间里出来。看见她，小姑娘先是得意地拍了拍胸口表示画册已经拿回来，而后才又压低了声音问道：“方才怎么回事？那个黑衣人是不是想对卫璟不利？” 　　“不知道，”行鸽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他说自己只是路过。” 　　萧明皎：“……你信？” 　　那怎么可能，明察秋毫如她，怎么可能会被这种傻子都糊弄不了的话骗到，这小破郡主也太看不起人了！青衣女子心里不满地直哼哼，面上却只淡淡地摇了一下头：“不信，但他应该不是来杀人的。” 　　萧明皎眨眼：“为什么？” 　　“直觉。”一个一路上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跟个老妈子一样废话忒多的家伙，实在是怎么看都没有杀手气质……虽然他身手很好。 　　“好吧，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派几个人暗中保护一下卫璟……我总觉得他身边不大安全。”萧明皎一边嘀咕一边伸出手，做了个要抱抱的动作。 　　不止要做老妈子，还要做人肉轿子的行鸽嘴角一抽，认命地将小姑娘抱了起来。 　　看着这沉默寡言但格外可靠的青衣女子，萧明皎嘻嘻一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肩膀：“行鸽姐姐你真好，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 　　啧，甜言蜜语什么的，她才不吃这一套呢！ 　　看着主仆二人慢慢远去的背影，眉心一点红的娃娃脸少年悄无声息地从不远处的大树后冒了出来。 　　“真好玩。”他嘻嘻一笑，几个跃身回到屋里，“爷，她们走了。” 　　床上正闭目养神的青年轻轻“嗯”了一声，敛去了唇边久未散去的笑意。 　　“这安乐郡主太有意思了，居然给你送春宫画册！会给病人送这种东西的，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哈哈……”突然对上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睛，少年夜宁笑脸一僵，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咳，方才差点被她身边那冷面丫鬟抓住，吓死我了。” 　　卫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突然喉咙一痒，偏头咳嗽了起来。 　　本以为咳几声就会好，谁想越咳越厉害，竟是半天都没有停下，夜宁没心思说笑了，赶忙将他扶坐起来：“我去倒点……” 　　话还未完，突然看见一抹触目惊心的红。 　　“爷！”少年一惊，猛然直起了身子。 　　卫璟努力咽下喉间的腥甜，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问道：“还有几……几颗药……” 　　猩红的液体从他唇角溢出，衬得他本就苍白的皮肤越发地白了。夜宁不敢耽搁，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天青色的小玉瓶，倒了颗赤红色的药丸递到他嘴边：“除去这一颗，还剩下三颗。” 　　只有三颗了啊…… 　　就算一年一颗，也只能再上撑三年了。 　　卫璟闭上眼，心里那点子笑意一下子消失无踪。 　　“活不过二十五”是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好了的命运，青年一直都知道。可对生的渴望，对死的畏惧，对那些人的怨恨和对那些事的不甘心还是让他无法在这一刻保持镇定。 　　“拿……拿走……”他偏过头，努力地想要压下喉间越来越强烈的痒意，可终究还是没能压住，越发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木神医说过，一旦出现咳血的迹象，必须马上吃下这药，不然有损心肺，对你的病情更不利，爷，你快吃了它吧！”见卫璟还在硬撑，夜宁又急忙劝道，“木神医虽然去世了，可他不是还有个徒弟么，那个木小神医肯定知道这药是怎么做出来的，只要能找到他，你就有救了。虽然说那个木小神医行踪不定，我们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人，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线希望，爷，你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你要是放弃了，我怎么办呢……” 　　“……” 　　卫璟想叫这话痨少年滚蛋，可他正咳得厉害，说不出话，又见夜宁说着说着还红了眼睛，一副要哭唧唧的样子，青年忍无可忍，终是面无表情地回过头，飞快地接过那颗赤色药丸丢进了嘴里。 　　*** 　　月落日升，转眼已是第二天。 　　一大早萧明嫣就派了人来叫萧明皎起床，谁想小姑娘昨晚睡得迟，竟是怎么叫都叫不醒。 　　“这丫头定又忘记今天是初一了，罢了，让她睡吧。”姐妹俩每个月初一都会去位于城郊的安国寺祈福，但萧明皎贪玩，时常会忘记，因此听到丫鬟的回复后，萧明嫣只习以为常地摆摆手，自己一个人出发了。 　　而萧明皎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午后才醒。 　　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慢悠悠地吃过午饭，她想了想，挺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往自家老爹的宝贝百鸟园摸了过去。 　　“也不知道卫璟喜不喜欢鸟儿，算了，先带一只过去吧，他要是不喜欢我再拿回来……可惜我的小青不见了，不然定能叫他长不少见识。” 　　说到这，边走边碎碎念的小姑娘有些郁闷地嘟了嘟嘴。 　　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她的宝贝荷包肯定是被别人给捡走了。心好痛，那里头的东西都是她千辛万苦寻来的呢！ 　　行鸽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不远处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欢笑声：“爹爹，这边！这边！” 　　萧明皎转头就看到了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崽正抱着个布球四处撒欢。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青年，那青年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长得剑眉星目，很是俊朗，不过气质清冷，看起来有些不好接近。 　　他正在陪小胖崽玩球，但只是沉默地陪着，并不出声。 　　“是阿兄。”萧明皎抬脚朝那边走了过去。 　　“小姑姑你来啦！我……”小胖崽见到她很开心，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坏笑着的小姑娘一把抢走了手里的布球。 　　小胖崽蹦着小短腿去抢，却怎么都抢不回来，顿时泪眼汪汪地看着她：“这是爹爹新给我做的布球，小姑姑还给我好不好？我……我拿小肉干跟你换呀！” 　　“不换不换，我就喜欢这个！”萧明皎哈哈一笑，半点儿没有为欺负小朋友而感到羞愧。 　　“小姑姑呀，舟舟最喜欢小姑姑了！”小胖崽抱着她的大腿开始撒娇。 　　“真的吗，那跟这个布球比呢，舟舟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这个球？” 　　……这可真是臭不要脸。一旁行鸽不忍直视地转过了头。 　　“皎皎乖，不跟舟舟抢。”就在这时，那俊美的青年突然转头看向萧明皎。他的声音如同珠玉落地，好听得紧，只是说话语速很慢——不正常的慢。 　　这是就是萧明皎和萧明嫣的兄长，王燕如口中那个痴傻的福王世子萧长归了。 　　“我听阿兄的，不过阿兄再给我做一个小青好不好？”他竟主动对自己说话了，萧明皎眼睛一亮，忙凑到他身边嘻嘻笑道。 　　萧长归低头看着这妹妹，很慢很慢地挤出一个“好”字，半晌才又抬起右手，不怎么自然地在她脑袋上揉了两下。 　　萧明皎圆满了，把那针脚有些奇特的小布球还给小胖崽，又陪着父子俩玩了一会儿，这才带着行鸽继续往百鸟园走去。 　　“阿兄的病情最近好像好了一些。”她边走边喜滋滋地说道，“你看方才我都没有说，他就主动摸了我的头呢，以前我就是说了，他也不一定会理我的！” 　　萧长归并不痴傻，只是小时候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受到刺激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理人了而已。这么多年来，除了亲近的家人能偶尔得到他一点回应，其他人在他眼里基本和空气无异。 　　他也不爱出门，大多数时间都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作作画，弹弹琴，偶尔用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奇特绣法做些小东西给萧临舟当玩具。 　　但他也不是一直都这样，如果有陌生人不经过他同意就入侵他的私人领地，或是做了别的什么会让他感受到不安的事情，他的沉默就会变成暴躁，严重的时候，还会丧失神智，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露出与平时的沉默温和完全不同的一面。 　　这二十多年来，能成功接近他并被他接纳的陌生人，只有小胖崽萧临舟的生母一人。 　　不过关于那个女子的事情，萧长归从来不肯多提，所以五年前那次意外落难到底让他遇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姑娘，这在所有人心里都还是个未解之谜。 　　行鸽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心说那是因为你欺负了府里唯一一个无论做什么都能引起他反应的人，要不人家可不见得会搭理你。 　　“不过阿兄最近好像又瘦了些，哎，这样不好看，等会儿得去跟厨房说一声，多给阿兄做点肉。” 　　行鸽：“……” 　　*** 　　从百鸟园里挑了一只会说话的小八哥，又回房收拾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萧明皎就带着行鸽出了门，只是没想刚走了两步，便见秋翎穿着一件粉袍，摇着一柄玉扇，十分骚包地从一辆挂着纱账，四角缀着铜铃的马车里迈了出来。 　　“小祖宗，你要我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萧明皎一听就顾不得其他了，忙迎着他回了府。 　　“表哥查到什么了？” 　　秋翎也不卖关子：“那晚和赵承安在一起的女人确实就是康华郡主，我找人从她贴身丫鬟那儿套来的消息。” 　　萧明皎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顿时怒不可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贱人！” 　　看着被一下拍出数道裂痕的桌子，秋翎咽了咽口水：“息怒，冷静，有话好好说……” 　　“明知道赵承安是我阿姐的未婚夫，还要暗中与他勾搭，她想做什么？撬我阿姐的墙角？给我阿姐戴绿帽？！”萧明皎没想到这个看着温柔和善的堂姐暗地里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敢置信的同时也十分恶心，“还有那个赵承安，这王八羔子，竟然敢脚踩两条皇家大船，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 　　“你先冷静，没准这里头有什么内情也不一定，那赵承安看着挺聪明一人，应该不至于作这种大死……” 　　秋翎的话还没说完，外头突然急急地冲进来一个脸色煞白的丫鬟：“郡主，大事不好了！大郡主、大郡主她出事了！” 第10章 　　萧明嫣是在安国寺门口出的事。 　　一个来历不明的黑衣人趁她下了马车准备进安国寺大门的时候把她劫走了。 　　安国寺是京城第一大寺，坐落在京城城郊的白云山半山腰上，常年香客如云，来往者众多。谁也没想到竟会有人胆敢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当众劫持皇家郡主，因此当那身手不凡的黑衣人突然从人群中冒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一瞬的惊愣。 　　虽然萧明嫣身后的王府护卫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但一来周围百姓们受惊乱跑阻碍了行动，二来附近山林众多，地形复杂，他们到底还是没能第一时间把人救下。幸而因为安国寺香客中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不少的原因，白云山脚下驻有负责维持京城治安的巡防卫。 　　眼看萧明嫣被劫走，当日值班的两队巡防卫忙和福王府的护卫们一起追了上去。 　　那黑衣人看起来对附近的地形很熟悉，但敌众我寡，终究是没多久就被追上了。情急之下，他带着萧明嫣冲到了一处地势陡峭的山崖上，并以萧明嫣的性命威胁众人退开。 　　众人不敢退，可也不敢不退，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永安伯世子薛锋突然从一旁的矮林子里冲了出来。 　　那黑衣人虽然厉害，可对上这在沙场上有“鬼将”之称的青年，还是很快就不敌地倒下了。 　　薛锋成功救下了萧明嫣。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两人准备从山崖上下来的时候，刚刚还好好的薛锋突然整个人失去力气般踉跄了一下，而地上那已经半死不活的黑衣人竟也在这时突然暴起，狠狠一刀扎进了他的大腿，同时，他冷冷一笑，用最后的力气重重推了萧明嫣一把。 　　薛锋想拉萧明嫣没拉住，两人一起掉下了那虽然不高，但下方密林遍布，地势极为复杂的山崖。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萧明皎小脸瞬间刷白的同时拔腿就往外跑，被秋翎一个眼疾手快给拦住了：“皎皎……” 　　“我要去找阿姐！表哥，我要去找我阿姐……”萧明皎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她红着眼睛抖着唇，快要哭了似的看着秋翎，“阿姐怕冷，我得快点儿找到她，不然、不然她该冻坏了……” 　　此刻的她没有心思去想那个黑衣人是谁派来的，他抓萧明嫣有什么目的，那个永安伯世子为什么会那么凑巧地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被偷袭成功等种种问题，萧明皎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马上找到阿姐，马上带她回家。 　　秋翎一双桃花眼里再没了方才的轻松，他看着眼前这像是受了惊的小兽般慌张又害怕的小姑娘，心里莫名地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有些揪疼。 　　外头天寒地冻，他本想安抚她，叫她在乖乖地家里等消息，可张口的时候，却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好，我陪你去。” 　　*** 　　对于萧明皎来说，萧明嫣如姐如母，谁都无法取代。对于福王来说，萧明嫣也是绝对不能失去的宝贝女儿。因此得到消息之后，这胖中年当即什么都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冲到宫里，抱着隆德帝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隆德帝看着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半点儿形象都不要了的弟弟，心疼之余也是勃然大怒，马上下旨彻查此事，同时加派了几队人手去帮着找人。 　　可即使是这样，这天晚上萧明嫣也没能顺利回家。 　　众人在山崖底下搜寻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在一处位置十分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了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的她和…… 　　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中衣的薛锋。 　　萧明皎见此场景先是呆住，待反应过来，心里顿时轰隆一声巨响。 　　众目睽睽之下被劫走，又和陌生男子一起失踪了一个晚上，萧明嫣的清白不可避免会受到损害，然而事出有因，福王府的地位又摆在那，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想要压下那点子流言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可如今…… 　　“王八蛋！”小姑娘眼睛发红，拔腿就冲上去推开了这高壮如熊，面带刀疤，一身煞气足以吓哭孩童的青年。正欲暴揍他一顿，却突然发现这人面色苍白发青，身上血迹斑斑，显然是伤得不轻。萧明皎急促地喘着气，目光凶狠又有些慌乱地瞪着他，却到底是下不了手了。 　　无论如何，他都救了阿姐。 　　从昏睡中惊醒的薛锋皱着眉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直到混乱的神智稍稍清醒了一些，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青年脸色一变，飞快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我……” 　　他想要解释，可又不知该怎么解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眼下这种情况，萧明嫣的清白都已经是毁在他手里了。偏偏她已经定亲，他连愿意负责的话也不能说…… 　　沉默半晌，最终，薛锋垂下了眸子，低声说道，“郡主放心，今日之事我会亲自去和阳城侯解释，必不会叫他误会的。” 　　萧明皎一愣，脸色终于稍稍好了一些。她低头看着身上裹着这青年的衣裳，脸蛋正不正常发红的姐姐，忍着眼泪问道：“我阿姐怎么了？她……她有没有事？” 　　薛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耳朵不着痕迹红了一下的同时心里也叫无法言说的怅然填满了。他克制地收回视线，没什么表情地答道：“郡主没事，就是有些发烧。” 　　萧明皎稍稍松了口气，赶紧扶着萧明嫣趴上行鸽的背，带着她回家了。临走前，她看向薛锋，绷着小脸蛋难得严肃地说道：“多谢你救了我阿姐，另外，劳烦世子一定要和赵承安解释清楚今天的事情。” 　　虽然赵承安和康华郡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还没有查清楚，但既然阿姐喜欢赵承安，她就绝对不会让他有机会负她。 　　*** 　　萧明嫣烧了整整两天一夜才醒来。 　　她身子一向比较弱，虽然掉下山崖的时候有薛锋护着，没有受太严重的皮外伤，但先是受了惊吓，后来又挨了一宿的冻，自然受不住。 　　萧明皎倒是无碍，虽然也跟着众人在山林里跑了一晚上，冻得够呛，但她身体底子好，回来喝了碗姜汤，睡了几个时辰就又活蹦乱跳了。 　　不过因为担心，小姑娘的情绪不是很好，一直蔫蔫儿地趴在姐姐的床边不肯离开，脑子里什么别的事儿都想不起来了。 　　隐约中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什么事儿，然而一看见萧明嫣，她就又没工夫去细想了。 　　就这么守了两天，萧明嫣终于退了烧醒来了。 　　一醒来就看到妹妹耷拉着的小脑袋，少女有些迷糊地眨了眨眼，半晌才慢慢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 　　心里先是一沉，后想到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已经安全回家了，她又轻轻舒出了一口气。然后，萧明嫣有些费力地抬起虚软无力的手，在正发着呆的妹妹手背上轻挠了一下。 　　“嗯？”萧明皎回神看她，随即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阿姐！你醒了！要不要喝水？饿不饿？还有没有哪里不舒……” 　　萧明嫣眼神一柔，心底的棱角尽数化去。她微微启唇，从干涩刺痛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水。” 　　“好！”萧明皎赶忙去倒了杯水喂她喝下。 　　喝了水之后萧明嫣恢复了些力气，说话也不那么费劲了，她看着神色憔悴的妹妹，有些心疼地捏了捏她的手：“我睡了一觉，你就变丑了。” 　　“瞎说！”萧明皎抬起下巴哼哼，“我才不会变丑呢，父王说我永远都是最漂亮的，就是到了八十岁，都肯定还是咱们府里一枝花！” 　　“咱们府里一枝花……”萧明嫣忍不住笑了出声，“那个时候你早就出嫁了。” 　　她醒了，萧明皎也就不发蔫了，挺了挺小胸脯道：“不嫁不嫁，就是为了保住这一枝花的地位，我也不带嫁人的！” 　　“真的不嫁？遇到世上最好的郎君也不嫁？” 　　“不嫁！” 　　姐妹俩正说笑着，福王来了。一看大闺女已经醒来，这美胖美胖的中年顿时欢天喜地地张罗了起来：“来人啊，赶紧去做点鸡丝粥来，嫣嫣喜欢吃这个！还有热水，准备热水，躺了这么久，身上肯定不舒服……” 　　跟他一起来的小胖崽也是蹬蹬蹬地跑到床边，踮着脚尖凑过去亲了亲萧明嫣的脸蛋，奶声奶气地说道：“大姑姑你可算是醒了，舟舟可担心你，担心得小肉干都吃不下了！” 　　萧明嫣眼底笑意更浓，拉着他软软的小胖手柔声说道：“那现在大姑姑醒了，舟儿就可以放心地吃了，一会儿我叫厨房给你多拿几块好不好？” 　　小胖崽眼睛一亮，又凑上去亲了她两口：“大姑姑最好了！舟舟最爱大姑姑！” 　　“小没良心的，早上才刚说最爱小姑姑呢！”萧明皎不满地转过头去挠他的痒痒肉，逗得小胖崽咯咯大笑，口中一会儿大叫“小姑姑坏坏”，一会儿又喊着“小姑姑最好”。 　　沉闷了几天的府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福王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了缝儿，半点看不出前几天哭得红肿的模样。他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外头突然有丫鬟前来禀报，说是嘉柔公主来了。 　　萧明嫣有些讶异：“嘉柔妹妹？她怎么来了？” 　　隆德帝一共有六子五女，这嘉柔公主是他的第四个女儿，为宫中叶淑妃所出。叶淑妃早已失宠多年，所以连带着嘉柔也不特别受帝王喜爱。不过因着叶淑妃出身高贵，本身又称得上安分，因此母女俩在宫中的地位还算是稳固。 　　嘉柔公主高傲娇蛮，与同样是小霸王性子的萧明皎不合，也一向不喜欢比她这个正经帝姬还要得宠的萧明嫣，平时基本不与姐妹俩往来，今儿突然上门，萧明嫣自然觉得奇怪。 　　但更叫她奇怪的，却是福王和萧明皎听到这话后，竟齐齐眉毛倒竖，脸上露出了愤怒之色。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得轻柔，心里却因莫名生出的不安而猛地沉了一下。 第11章 　　萧明嫣清白受损于薛锋的事情到底还是传开了。 　　当日看到他俩衣衫不整抱在一起的人太多，虽然隆德帝第一时间就下了圣旨欲压下此事，可流言这种东西是一但传开就没法断绝的——毕竟法不责众。再加上说的人也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留不下什么证据，所以就算福王恨得咬牙切齿，萧明皎气得几欲杀人，这个消息还是如燎原的野火般在京城里肆意蔓延了开来。 　　其实正常的情况下，这件事情解决起来并不难，只要男方迎娶女方过门，全了她的名声就行——事出有因，又是为了救人，这么做不仅能消除不好的流言，还能成就一段传世佳话，再好不过。 　　可问题是，萧明嫣已经定亲了。 　　她和阳城侯赵承安指腹为婚的事情人尽皆知。她为了等赵承安出孝，生生把自己蹉跎成了十九岁的老姑娘，这事儿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如今两人成亲在即，却意外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围观群众们或同情或幸灾乐祸之余，自然也都很好奇这婚事还能不能成。 　　按说寻常男子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会选择退婚，毕竟人言可畏，谁能受得了别人用看绿王八的眼神看自己呢？而女方因为理亏，通常也都会接受男方这个决定，转而嫁给那个坏了自己清白的男子。 　　可眼下这件事的情况却不同，一来萧明嫣身份高贵，颇受圣宠，并非一般人；二来她苦等赵承安四年，情意深重；三来那薛锋虽是永安伯世子，也因这几年屡建军功而颇受隆德帝看重，可他面带刀疤，长相凶煞，寻常人看上一眼都要不自觉地抖上三抖，如何能与斯文俊朗，风度翩翩的赵承安相比？ 　　——更别说永安伯府早已没落多年，如今不过是个空壳子，穷得叮当响不说，在众人心里的地位也是连稍微得宠一点的官宦人家都比不上的。 　　哦对了，还有永安伯和他的夫人陈氏，一个懦弱无能，一个粗俗泼辣，名声都不是一般的差——要不那薛锋也不至于都二十四高龄了还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 　　所以，萧明嫣能甘心放弃赵承安去嫁给薛锋吗？如果她不愿意退婚，赵承安又该怎么办呢？如果赵承安坚持退婚，行事向来张狂的福王府又会怎么做？还有，那黑衣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萧明嫣？这里头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种种好奇之下，各种不负责任的流言俞传俞烈，而大家看热闹之余也都有些心疼赵承安——眼瞅着就要成亲了却飞来横祸不说，还被迫陷入了这种“退婚也不是人，不退婚也不是人”的尴尬境地，简直叫人想要为他抹一把心酸泪。 　　不过，对于那些爱慕他的女子们来说，这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以前有萧明嫣这座大山在前头挡着，她们只能暗中思慕这京城第一公子，什么都不能做，如今萧明嫣意外出事，她们的机会可不就来了么？ 　　一定要趁机把这桩婚事搅散！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嘉柔公主就是其中最高调的一个——一听到消息就在外头与友人大肆说道，认为萧明嫣应该主动退婚以成全两家情意什么的，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也是因此，萧明皎和福王听到她上门才会那么生气——这显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来着！ 　　只是虽然心里头气得厉害，可父女俩顾忌着萧明嫣的身体，并没有把这些事情全部告诉她，只含糊地说道：“嘉柔昨儿在外头说你坏话了。” 　　薛锋脱衣服给萧明嫣披上的时候，她已经意识昏沉，不省人事，所以这会儿只是微微一顿，并不意外地问道：“因为我和永安伯世子一起落难的事儿？” 　　“她就是来看你笑话的，阿姐你好好休息，不用管她，我去前头看看！”萧明皎愤愤地说完就迈着小短腿跑了。 　　福王也赶紧牵着小胖孙子溜了。大闺女太聪明，他怕自己再说下去会不小心说漏嘴。 　　然而也正是他这一跑，让萧明嫣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嘉柔公主虽然一直都不喜欢她们姐妹，但有叶淑妃拦着，很少会主动上门挑衅。这次的事情虽有损自己的名声，但毕竟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丑事，按理说根本不值得她特意上门…… 　　心里那丝不安越发地重了，萧明嫣目光微沉，半晌闭上眼，淡淡地叫了候在外间的贴身丫鬟一声：“玉澜，你进来。” 　　*** 　　萧明皎不知道萧明嫣屋里发生的事情，她正拖着以探病为由非要硬闯花锦苑的嘉柔公主往外扔。 　　“萧明皎你大胆！你……你这是以下犯上！放开我！你个疯子，你快放开我！”嘉柔公主没想到这死丫头会这么不客气，见面之后竟是二话不说就一把提起了自己的领子往外头拖去——是真的拖，整个人都快倒地上了那种。她惊怒之余忍不住放声尖叫，“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叫这小贱人停手！” 　　“小贱人叫谁呢！”萧明皎抬手怒拽了一下她的头发，“我告诉你，我今儿没有揍你已经是看在淑妃娘娘的面子上了！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蛋！” 　　嘉柔公主疼得差点哭出来，但她死命忍住了，只愤怒地瞪着萧明皎叫道：“我好心来探望安荣姐姐，你凭什么赶我走！这就是你们福王府的待客之道吗？！” 　　“少说这些虚的，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我告诉你，只要我阿姐不乐意，赵承安这辈子就休想另娶他人，你最好早点对他死心！” 　　萧明皎正恼她恼得厉害，说完就要开门把她扔出去，谁想才刚要动，就听嘉柔公主大叫道：“你就不想知道那个抓走安荣姐姐的黑衣人是谁派去的？” 　　小姑娘猛地顿住，转头看她：“你知道什么？！” 　　“你先放开我！” 　　萧明皎哼了一声：“你先说，不然我不仅不放，还揍你。” 　　嘉柔公主：“……”什么皇家郡主，这死丫头分明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土匪婆子！ 　　“快点，我今儿心情不好，再不说真揍你了！” 　　嘉柔公主也是个吃不得委屈的，听了这话哪里能忍得了，当即便瞪着眼睛恼恨道：“我现在不想说了，有本事你就打我啊！” 　　“你以为我不敢？我告诉你，今儿就是抽花你的脸，我也有本事叫皇伯父舍不得怪罪于我，你信不信？” 　　看着这捏着拳头斜着眼，毫不留情往人家痛脚处踩，嚣张得简直没眼看的小姑娘，一旁行鸽心里沧桑极了。 　　京城里想套这小破郡主麻袋，往死里揍她的人，排起队来至少能绕城一圈了吧？ 　　嘉柔公主最恨的就是自己身为帝姬却还不如两个亲王之女得宠，可这会儿为了达成目的，她只能强按下心里的怒意，深吸了口气道：“你先让我进去见见安荣姐姐！” 　　平时与她阿姐从不往来，这会儿却非要见她，显然是别有目的。萧明皎想叫她滚蛋，可想到那黑衣人已经死无对证，隆德帝派去的人也没能查出什么有效的线索，又生生忍住了。 　　阿姐会落到今天这样狼狈的境地，都是那个黑衣人和背后指使他的人害的，黑衣人已经死了便罢了，那个幕后黑手，她一定要把他抓出来抽死丫的！ 　　“你先说，不然我就去跟皇伯父说你欺负我，叫他罚你母妃。” 　　嘉柔公主：“……”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心下气得快吐血，可最终她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萧明皎。 　　原来，嘉柔公主身边有个名叫白芷的丫鬟和康华郡主的身边一个名叫红柳的丫鬟是同乡姐妹，两人平时偶有往来。据白芷说，那个红柳似乎有个在江湖上做过杀手的神秘表哥，身手颇是不凡——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就在萧明嫣出事的第二天，那红柳突然失足落水死了！而白芷出于道义曾偷偷去看过她，结果却意外发现了一件事：红柳是被人杀害的，她根本没有失足落水！ 　　白芷虽然心里难过，但死个丫鬟什么的在大家族里太常见了，所以一开始并没有马上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直到她听自家公主说起康华郡主也喜欢阳城侯的事情，才猛然想起了这些。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神秘表哥’就是那天掳走安荣姐姐的黑衣人！这事儿就是康华指使的！” 　　看着斩钉截铁的嘉柔公主，行鸽有些无言，心说你会有这么强烈的直觉，难道不是因为康华郡主也喜欢阳城侯，且她还是除了大郡主之外，对你最有威胁的人吗？ 第12章 　　嘉柔公主有私心，萧明皎也看出来了，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条线索，她不敢大意，很快就派了人去永王府查探。 　　结果是：康华郡主身边确实有个叫红柳的丫鬟在萧明嫣出事的第二天意外落水死了。而她有个“神秘表哥”的事情，也在与她同住的另一个丫鬟口中得到了证实。只可惜那个丫鬟和白芷一样，都是在红柳不小心说漏嘴时意外知道的此事，并不了解其中具体的细节，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个“神秘表哥”确实是存在的。 　　萧明皎因此很不开心，单凭这点子东西，她根本没法确定康华郡主是不是就是背后算计她阿姐的人——虽然她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头号嫌疑人。再一想这么多天以来，那赵承安只在第一天走过场似的来看了姐姐一眼，之后阳城侯府再没来过人，小姑娘心里就越发恼怒了。 　　王八羔子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当真想退婚？！ 　　“怎么一早起来就一直撅个小嘴闷闷不乐的？说说，谁惹你不高兴了？” 　　萧明皎回神，看向床上刚吃完饭，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的姐姐，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压下了现在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的冲动，没什么劲儿地摇了摇头：“没谁，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困。” 　　萧明嫣抬目看着她，长睫微闪，笑了一下：“那现在去睡一会儿，补补精神，不然这般蔫头耷脑的，看着一点儿都不像你。” 　　萧明皎点头，顺口道：“好吧，那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才有力气——” 　　看着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的小姑娘，萧明嫣微微挑眉：“嗯？” 　　处理外头那些糟心事儿。萧明皎咽下剩余这几个字，干笑一声转移了话题：“才有力气去……永安伯府看望薛世子。他为救你受了不轻的伤，虽然说父王早早就请了陈老太医去给他治伤，但你病好了之后，咱们还是得正式上门去跟人家道个谢吧……” 　　“应该的。”萧明嫣微微一笑，垂目遮住眼底的复杂情绪，刚要再说什么，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痒，忍不住偏头咳嗽了起来。 　　萧明皎一愣，忙起身倒了杯茶水递给她：“怎么还咳嗽起来了？早上太医来看的时候，不是说已经没什么大碍，只需再安心休养两三天就会好了么……” 　　萧明嫣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半晌才压下喉间那股痒意，柔柔地说道：“染了风寒，会咳嗽很正常。你去吧，我也睡一会儿。” 　　“好，要是不舒服就叫太医。”见姐姐有些犯困的样子，萧明皎点点出去了。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屋里的萧明嫣又咳嗽了几声，她回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咕哝道，“怎么跟卫璟似的一咳起来就没完了……” 　　等等！ 　　卫璟……她好像忘了什么事儿…… 　　萧明皎猛然顿住，半晌终于一个激灵想了起来：卫璟！去拿春宫小画册那晚，她答应过他以后每天都会去看他，陪他说话聊天儿的！可这都好几天了，她……她一次都没去过！ 　　回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拍着胸脯一脸豪气地说“我这个人对朋友可讲义气了，答应的事情肯定能做到”时的样子，萧明皎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这几天满脑子都是阿姐和那个幕后黑手，她竟是彻底把这事儿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卫璟……哎呀，他不会生气吧！ 　　*** 　　行鸽被她派出去查事情了，萧明皎一个人提着早前准备好的那个鸟笼飞奔到了定国公府。 　　见到她，清瘦依旧，脸色却比前几天好了许多的青年有些意外地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冲她微微一笑：“郡主来了。” 　　萧明皎很不喜欢说话不算数的人，也非常讨厌被人放鸽子，所以她本以为自己这么多天没来，卫璟就算不生气也肯定会不高兴，谁想他的态度却与往常没什么两样，温和得叫人困惑，也叫人越发觉得不好意思。 　　“你……不生我的气啊？” 　　“嗯？”看着这提着一个精致的鸟笼慢吞吞走到自己跟前，一张明艳小脸上满是歉意的小姑娘，卫璟长睫微闪，笑容温和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郡主的气？” 　　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萧明皎愣住，半晌才挠着头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我之前不是答应每天都来看你么，但是这几天我那个，食言了……” 　　“这事儿啊……”卫璟偏头看着她，忽地收了笑脸，“我自然是生气的。” 　　“啊？”萧明皎没想到他会突然变脸，顿时愣住。 　　卫璟眉眼淡淡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有些黯淡，也有些漠然，好似在生气，又好似在失望，萧明皎看得心中越发愧疚，整个脑袋都不自由自地低了下来，口中小声儿地解释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之前家里出了点事情，我……” 　　不等她说完，卫璟突然笑了起来。 　　萧明皎：“……”他是不是气疯了？ 　　“跟郡主开玩笑的，我没生气。”青年停下笑，眼神温和地看着她，“郡主没有来，定然是有事耽搁了，我哪里会因为这个跟你生气呢。” 　　“你……”萧明皎看着这眉眼温和，笑得如同春风一般暖人的青年，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生气了呢！” 　　卫璟垂目微笑：“郡主放了我几天鸽子，我吓郡主一回，咱们就算扯平了可好？” 　　“当然好！”萧明皎抬起小脑袋，有些不放心地确认道，“不过你真的不生气吗？如果是我，要是有人这样放我鸽子还连一声通知都没有，咳，我肯定得揍他一顿……” 　　卫璟失笑：“我可打不过郡主。” 　　“你要是想打我我肯定不还手！”见他是真的不在意，萧明皎原本糟糕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她转身提起那鸟笼，献宝似的说道，“快看看，我给你带了只小八哥，它可聪明了，会说不少话呢！” 　　说完低头看向那只长得黑不溜秋的小八哥，“肘子，快跟世子问个好！” 　　那小八哥一双黑豆眼傲慢地瞅了她一眼，没吭声。 　　卫璟呛了一下：“肘……子？” 　　“它的名字，听起来是不是很有食欲？”萧明皎嘻嘻一笑，继而转头瞪着那只正在抖脚的小八哥，哼哼着威胁道，“快说，不然拔光你的毛吃了你！” 　　说来也是神奇，这小八哥竟好似能听得懂人话，闻言浑身的毛一炸，蹦跳着就叫了起来：“你好！你好！世子好！世子长得真漂亮！” 　　“哎呀笨鸟！”萧明皎赶紧纠正道，“不是漂亮，是俊！英俊！” 　　小八哥拍了一下翅膀：“好好好，俊俊俊！” 　　卫璟回过神，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明皎得意洋洋地看向他，小下巴抬得老高：“怎么样？是不是挺好玩的？” 　　“是……”卫璟笑完偏头看她，眼神幽深，望不见底，“不过，这话是郡主教它的？郡主觉我……长得俊？” 　　萧明皎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后点点头：“是啊，没人跟你说你长得很好看吗？不过……” 　　卫璟微微勾唇：“嗯？” 　　“就是太瘦了。如果能多长点肉，一定可以赶上我父王！” 　　她父王……传闻中那个美胖美胖的福王？ 　　卫璟：“……” 　　在暗处的夜宁无声而疯狂的大笑中，青年嘴角微抽，有些艰难地绕过了“俊不俊”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别的：“对了，之前郡主说家里出了事情，现在怎么样了？可都还好？” 第13章 　　卫璟的话让萧明皎先是有些意外，毕竟这几天她阿姐和那薛锋的流言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卫璟常年不出门，又没什么往来的友人，不知道这事儿也很正常。 　　她不笑了，蔫蔫地叹了口气，答道：“不大好……挺烦的。” 　　“挺烦的！挺烦的！皎皎皎皎挺烦的！” 　　“……”看着笼子里突然拍着翅膀蹦跶了起来的小八哥，萧明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才烦呢！” 　　“你烦你烦！就你烦！” 　　“嘿我说小肘子，你这是要造反啊！”萧明皎气笑了，抬手弹了弹鸟笼，龇牙威胁道，“信不信我这就炖了你熬汤喝？” 　　小八哥受惊似的抖了两下小脑袋，不蹦了，缩着翅膀谄媚地叫道：“皎皎小仙女！漂亮最漂亮！” 　　卫璟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低笑出声：“皎皎……小仙女？” 　　他的笑声和平时说话的声音不大一样，清润如泉，又带着一丝男子特有的低沉，好听得像是某种弦乐，叫人心悦神怡。向来脸皮很厚的郡主殿下莫名有些羞耻，赶忙摆着手解释道：“这可不是我教它的！是我侄儿萧临舟……哎呀那小胖子总爱叫姑娘家小仙女，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 　　如果行鸽在这里，一定会在心里呵呵冷笑——还能有谁？不肯叫你小仙女就不带人家玩、不给人家小肉干吃什么的，不就是你么！ 　　卫璟抬目看她，眼底笑意如水，仿佛要倾泻出来一般：“皎皎……” 　　萧明皎一愣：“啊？” 　　“皎皎明月，月是天上仙，这个称呼……”青年眸子深深，似能把人吸进去，“再适合郡主不过了。” 　　萧明皎……萧明皎的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抬手重重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喜道：“此言有理，甚是有理！” 　　以后再有人拿这个笑话她臭美，她就可以愉快地怼回去了！ 　　被拍得差点栽倒在床以及没从她脸上看到一丁点儿羞涩之意的卫璟：“……” 　　“抱歉抱歉！一高兴就忘记放轻力道了！”萧明皎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嘻嘻笑道，“没事吧？有没有弄疼你？” 　　弄疼你什么的，啧啧啧。暗处的夜宁不知想到了什么，肩膀一缩猥琐地笑了起来。 　　“……没，”卫璟嘴角微抽，半晌才恢复如常，“郡主心中可还烦恼？” 　　“那个啊，”萧明皎摆了摆手，“好多了，不过……” 　　“嗯？” 　　也许是因为和他相处起来很轻松，也许是因为他看起来很可靠，萧明皎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如果我心里怀疑一个人，但是又找不到证据证明她就是做坏事的人，应该怎么办呢？” 　　卫璟：“不妨想个法子试他一试。” 　　萧明皎叹气：“那人藏得很深，我派人试过她，也查过她身边的人，并没有什么发现。” 　　卫璟笑了起来：“郡主是怎么试的？” 　　“就，旁敲侧击什么的啊。”萧明皎挠挠下巴，嘀咕道，“其实我比较想直接揍她一顿逼她说实话，可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容易打错人……” 　　“还容易留下话柄，被人反将一军。”卫璟莞尔，末了才又提醒道，“每个人行事都有他行事的动机，郡主知不知道那人做这件坏事的动机是什么？” 　　萧明皎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磨牙，愤愤地哼了一声：“知道。” 　　薛锋说过，那天他是被人特地引到那个山崖上去的。且后来他会突然失去力气，也是因为那黑衣人事先在萧明嫣身上洒了某种会让人全身发软的毒粉。再结合那黑衣人明知山下有巡防卫驻守，还敢单枪匹马来劫人，以及放着附近更危险的地方不选，偏选了那么个不高不低，就算摔下去也死不了人的山崖停下等种种线索看来，那背后之人应该就是要想毁掉她阿姐的清白，让她嫁不成赵承安。 　　至于这么做的动机…… 　　不是为了赵承安那个狗屁京城第一公子，还能是为了什么？ 　　“既如此，郡主何不以这个动机为着手点，设计诈他一番？”卫璟长睫微闪，微微一笑，“人在自己千辛万苦想要得到的东西面前，总是没有平常那么冷静的。” 　　“你是说……”萧明皎愣了愣，半晌眼睛一亮，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知道了！我我我先走了，明儿再来看你！肘子送给你解闷，你好好休息呀！” 　　她说着就迈开小短腿跟阵风似的跑了，卫璟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片刻才低头看向那只方才被吓唬后就一直没有再吭声的小八哥：“你这位小仙女主人……” 　　小八哥一双黑豆眼转向他：“漂亮！聪明！天下第一！” 　　“……”卫璟忍了忍没忍住，撑着额角难得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这可真是……有其主必有其鸟啊。 　　*** 　　日落西山，夜色弥漫，很快就到了晚上。 　　“时候差不多了，走走，出发！”看了看外头黑漆漆的天，萧明皎兴奋地裹上厚厚的狐裘，带着行鸽悄悄地从自家后门偷溜了出去。 　　秋翎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见她，这难得换下了风骚粉袍，裹上了一件暗色毛领披风的少年飞快地摆了摆手：“皎皎，这里！” 　　这两日天气越发地冷了，尤其是夜里的寒风，吹到人脸上就跟刀割似的，生生地疼。萧明皎打了个哆嗦，努力将脑袋往毛领子里缩了缩，这才迈着小短腿跑过去：“表哥，都准备好了吗？” 　　“必须的，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么？”秋翎挑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嘿嘿一笑，随即转头对身后那辆极为低调的马车叫了一声，“林兄，下来给皎皎看看！” 　　“好。”温文尔雅的声音落下，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袍，身材修长，风度翩然的青年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之后，萧明皎满意一笑，双眼亮得像是点了两盏小灯：“完美，出发！” 　　众人这便上了马车，一路往位于城东的香雪林赶去。 　　香雪林其实是一片梅林，因每到冬日这里的白梅便会漫山盛开而有了这样一个雅名。这里原是阳城侯府的产业，不过赵承安说此等美景不该一人独占，应与天下人共赏，所以几年前下令将其对外开放了。此后这里便常有文人骚客们吟诗作对，举办宴会，京中百姓们也会时不时前来赏梅游玩。 　　另外，这里位置偏僻，花繁树茂，也是彼此钟情的男男女女暗中幽会的绝佳地点。 　　马车行得快，众人没一会儿就到地儿了。 　　想着等会儿即将发生的事情，往某个隐蔽之处躲好了的萧明皎捏了捏拳头，暗暗哼了一声。 　　就不信这回还不行！ 　　*** 　　天色已晚，夜色正浓，林子里寂静无声，一片冷清。月光如水泻下，碎在繁盛的花枝间，带起阵阵暗香。 　　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女谨慎地迈着小步，往手中信纸上所写的位置找去。 　　脑中浮现写信之人的音容相貌，她忍不住抿唇一笑，眉眼间透出无法掩饰的欢喜与期盼来。 　　“郡主。” 　　熟悉的声音让康华郡主脚下一顿回了神，她抬头看向不远处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修长身影，心里先是微微一跳，片刻才脸蛋微红往前走了两步，从容地笑道：“侯爷。” 　　青年微微侧身，朦胧的月光落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都好似在发光。康华郡主心儿砰砰直跳，忍不住抬脚往他身边走去：“不知这大晚上的，侯爷叫我来此，所为何……” 　　话还未完，便听那青年声音微冷地说道：“别过来！” 　　康华郡主脚下一顿，错愕地抬起了头：“侯爷？” 　　青年转回身子背对着她，沉默片刻，像是愤怒又像是失望地问道：“掳走明嫣的那个黑衣人，是你指使的？” 　　康华猛然一惊：“侯爷！你在说什么？这件事怎么可能是我做……” 　　“你不必否认！”青年略显激动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痛心，“若不是有确切的证据，我今晚不会找你来！你……瑾玲，我实在没想到竟然会是你，你素来温柔善良，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样恶毒的事！” 　　恶毒？！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劈得康华郡主萧瑾玲猛然僵住了。她完全没想到今晚赴约要面对的会是这样一个场景，也完全没想到自己做过的事会暴露在心上人眼中。 　　可……怎么可能呢？她明明已经把所有知情人都处理好了，也再三清理过与之相关的证据，侯爷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萧瑾玲慌乱的心里蓦地生出了几许警惕与怀疑，可她刚要开口，便又听那青年道：“我原本以为你和其他女子是不一样的，可如今……瑾玲，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不仅害了明嫣，也害了我！明嫣是福王爱女，又深得陛下疼宠，就算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能主动提出退婚，你……你怎么能叫我落入了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所以他心里是想要和萧明嫣退婚的？！ 　　看着这个对自己确实有几分不同，但一直以来都对萧明嫣情意更深的青年，萧瑾玲猛然一喜。又想到他这话里的意思，主要还是担心自己的处境，她心里便更多了几分成事的把握。 　　“侯爷不必着急，您眼前这困局其实不难解……” 　　“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法子？”青年心中显然很是烦躁，不等她说完就摆了摆手，有些疲惫地说道，“你走吧，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侯爷！”萧瑾玲这下是彻底慌了，不能失去这个人的念头让她忍不住上前去拉他，口中也下意识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呀！我……” 　　话还未完，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赵承安素来温柔有礼，与人说话的时候一定会看着对方以示尊重，就算这会儿心里再生气，他也不应该一直背对着自己…… 　　即将拉住青年袖子的手猛然顿住，萧瑾玲惊骇之下整个人往后倒退了一大步：“你不是侯爷，你是谁？！” 第14章 　　没想到萧瑾玲会突然察觉到不对，暗处的萧明皎脸色一变，扼腕得差点捶胸。不过虽然没有抓到什么确凿的证据，但只看她方才的神色举止以及那句“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真相就已经昭然若揭了——那日在安国寺掳走她阿姐的黑衣人，就是她派去的没有错！ 　　为了一个用情不专，三心二意的人渣，她竟能想出这样恶毒的计策来对付自己嫡亲的堂姐妹！萧明皎心头怒火窜天而起，也不躲了，冲到她跟前就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贱人！” 　　她的力道哪里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萧瑾玲只觉得脑袋一嗡，脸颊剧烈一痛，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就整个人被重重被扇趴在了地上。 　　好疼的样子！秋翎咽着口水往旁边挪了两步，嘴巴却是没闲着：“他是谁？他自然不是郡主真正想见的赵承安赵侯爷了，来来，林兄，快正式见过一下康华郡主！” 　　“是。”梅树下的青年瞬间收起那一身翩翩公子的风华，转身对萧瑾玲作揖嘻笑道，“在下林霄，见过康华郡主！” 　　那是一张平凡至极的脸，哪有半分赵承安的俊朗？还有这人的声音，也一下变得和赵承安完全不一样了！ 　　被萧明皎一巴掌扇得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懵了的萧瑾玲愣愣地看着他，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她被骗了。 　　赵承安根本就没有约她出来，是……是萧明皎！是她借赵承安之名故意骗她出来的！ 　　至于原因…… 　　萧瑾玲年纪不大，但城府远比一般人要深，否则行事也不可能滴水不漏到连隆德帝的人都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因此哪怕这会儿处境狼狈，脑袋又疼又乱，她还是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萧明皎显然知道黑衣人是她派去的了，不过……以这丫头的暴脾气，如果手里有证据能证明她就是幕后黑手，早就带着圣旨光明正大打上门了，哪里还会这般大费周章地设计把她骗出来来，又特地找人假扮赵承安套她的话？ 　　她只是怀疑，她没有证据！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一瞬间，萧瑾玲彻底稳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她和赵承安的事情怎么会泄露出去，萧明皎又为什么会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这么肯定这件事是她做的，但既然他们手上没有证据，她就绝对不能认下这个罪名！否则…… 　　脑中浮现隆德帝威严的脸，再一看眼前小姑娘小兽般凶狠的眼神，萧瑾玲眼底一沉，捂着火辣辣的脸蛋就又惊又怒地哭了出来：“安……安乐妹妹？！无缘无故，你为何竟要打人？！” 　　因为你欠打啊。行鸽淡淡地扫了这平时不作死，一作就作惊天大死的姑娘一眼。 　　“少跟我来这一套！”萧明皎咬着牙冷笑，“有胆子找人坏我阿姐清白，没胆子承认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瑾玲忍着阵阵晕眩感，努力想要撑坐起来，“妹妹怎么能血口喷人？！” 　　她的长相美丽柔和，不具有攻击性，这般脸蛋红肿，双目含泪，在地上无助挣扎的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无辜极了。萧明皎以前觉得这堂姐温温柔柔的样子看着挺顺眼，可如今却只觉得愤怒和恶心。又见她还敢跟自己装傻充愣，小姑娘气得简直想杀人了，但她知道自己盛怒之下的力道有多重，萧瑾玲再不受宠那也是个郡主，自己总不能真把她打废了，遂只能忍下再抽她一巴掌的冲动，改扯她的头发：“血口喷人？方才一口一个‘侯爷’，叫得亲亲密密的不是你？说自己那么做都是为了赵承安那个王八羔子的不是你？！”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瑾玲痛得眼冒金星，一边尖叫着挣扎，一边大声呼唤自己带来的丫鬟与车夫，然而那几人早就被秋翎安排的人绑起来了。她心里发沉，又见萧明皎眼神骇人，只得忍着剧痛努力辩解，“我真的没有……安乐妹妹，我、我怎么可能对安荣妹妹做这样的事情？我们是亲人呀！还有赵侯爷，我与他并不熟，又何谈亲密？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先……你先放开我，咱们慢慢把话说清楚……” 　　秋翎啧了一声：“不见棺材不掉泪，郡主好气魄。只是人证物证俱在，你这话是不是有把我们当傻子的嫌疑？” 　　那举手投足间有些妖娆的林霄也轻佻一笑：“可不是，在下这一身可完全是按照赵侯爷平日里的样子打扮的，郡主方才不是很喜欢，还想拉我手来着么？” 　　“还有约你出来的那封信，那上头可是赵承安的亲笔字迹，内容也暧昧得很，要是和他不熟，你会大半夜的来这里赴约？！”萧明皎忍着直接抽死她的冲动，转头对行鸽道，“搜她的身！” 　　行鸽点头，很快从萧瑾玲袖子里找到了一张信纸。可谁也没想到，那信纸上写的竟根本不是秋翎之前找人模仿赵承安字迹所写的内容，而是萧瑾玲自己另抄的赴约时间与地点！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萧瑾玲一边嘤嘤哭泣，一边在心里庆幸自己有万事多留一手的习惯，“我是来赴约的，可我不是来赴赵侯爷的约，而是……而是来赴我表哥平阳侯刘怀的约的呀！” 　　萧明嫣刚出了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人把她和赵承安联系在一起，否则就算没有证据，她也会背上一个嫌疑人的名声，轻易洗脱不掉！到时不仅名声受损，还会惹隆德帝厌恶，后果不堪设想。横竖……横竖她方才从始至终都只唤那人“侯爷”，并没有叫出赵承安的名字，而她表哥刘怀也是侯爷，她说自己是在叫他，谁能说不是？且刘怀也是文人，平时偶尔也会穿月牙色衣袍，她说自己并没有看出这人打扮得像赵承安，他们又能拿她怎么办？至于刚刚那番对话…… 　　想到自己并没有正面承认做过什么，那句“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也不是不能往家人亲情的方向扯，萧瑾玲便大大松了口气。 　　虽然跟萧明皎撕破脸已是必然，但那又怎么样？她还能直接打死她不成！ 　　这么一想，萧瑾玲的心里就彻底安了下来，她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看向萧明皎，哭得越发委屈：“倒是安乐你，这么晚了为何会带着这么多人出现在这里？莫非……莫非竟是故意设下了这样的计谋要陷害于我么！” 　　萧明皎没想到她这么狡猾，又见她竟还敢倒打一耙，顿时怒极：“你以为没有证据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是吧？我告诉你……” 　　她说着，抬手又是一巴掌挥了过去，谁想还没碰到萧瑾玲的脸，就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娇娇柔柔，像是撒娇一般的声音：“皎皎，住手。” 　　*** 　　萧明嫣来了。 　　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反正等萧明皎回过神的时候，她阿姐已经走到萧瑾玲跟前，一个清脆的巴掌扇在了她另一侧的脸上。 　　“你想嫁给赵承安是吗？”打完之后她从腰间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末了才又冲萧瑾玲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说道，“不好意思，有我在，这辈子你怕是都嫁不成了。” 　　说完这话，她就转身牵住了妹妹冰凉的小手，带着她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半个字都没有再和萧瑾玲多说，也一眼都没有再回头看过。 　　“阿姐……什么时候来的？”回程的路上，萧明皎敛了一身灼人的怒意，有些忐忑地看着姐姐问道。 　　“比你稍晚一些。” 　　萧明嫣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萧明皎担忧又不解，憋了半晌又问：“那阿姐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 　　萧明嫣睁开眼睛看她：“管家之人的消息来源，总是比寻常人要多一些的。” 　　“那外头那些流言，你也早就知道了吧？”萧明皎说完有些郁闷地皱了一下鼻子，“我明明吩咐过他们不许告诉你的！” 　　萧明嫣沉默片刻，神色复杂而无奈地笑了一下：“已经发生的事……早晚都要知道的。” 　　知道姐姐心里这会儿定然远不如表面平静，萧明皎忙凑过去枕着她的肩膀软软地问道：“那你怎么不早说？我其实憋得可辛苦了！” 　　小姑娘眼睛圆圆脸也圆圆，瞧着一派天真，半点看不出方才的凶残。萧明嫣看着她没有说话，半晌才抬手捏了捏她寒意还没有散尽的脸蛋，垂下长睫笑叹了一声：“这不是想锻炼锻炼你憋话的功夫么。” 　　明明就是怕她和父王会担心！萧明皎蹭了蹭姐姐的肩膀，也是终于笑了起来：“阿姐不诚实，不过我是个好妹妹，不戳破你。” 　　马车里凝重沉闷的气氛渐渐散去，姐妹俩又说了几句玩笑话，萧明皎这才抬头问道：“那这件事情，阿姐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第15章 　　萧明嫣没有马上回答萧明皎，沉默半晌后才淡淡道：“伤我者，我自当加倍还之。” 　　至于怎么还，她没有多说，只是以“证据不足”为由否定了萧明皎进宫告状的建议。 　　“虽然没有拿到物证，但我们这么多人都听到了她说的那些话，就算她能把事情往她那个表哥刘怀身上扯，皇伯父应该也不会信……”萧明皎先是有些不解，说着说着突然反应了过来，“我知道了！你是觉得就算皇伯父相信我们，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不会严惩她吧？” 　　萧明嫣闭上眼睛“嗯”了一声：“亲王之女，平日里再不受宠，那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就处置了的，宗室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而且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直接严惩于她，天下人又会怎么看待皇伯父呢？” 　　萧明皎点头，可还是不甘：“那阿姐准备怎么办？” 　　“皎皎，你要记得，对付敌人……”萧明嫣睁开眼，目光幽深，冷如寒冰，“明刀是永远比不上暗箭来得有效的。” 　　毁了她的爱情和婚姻，这笔账，她自然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地、好好地和康华算。 　　至于赵承安…… 　　抬手按住裂了一道大口子，正在汩汩流血的胸口，萧明嫣面色淡淡地忍下了鼻尖的酸意。 　　原以为君心如玉似我心，谁想到头来…… 　　罢了，她总会叫他知道，什么是后悔的。 　　*** 　　这一晚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萧明嫣派人去把赵承安请了过来。 　　萧明皎为此难得地起了个大早，偷偷躲在暗处观察着两人。 　　见赵承安一看见自家姐姐就急忙解释说自己这几天也病了，所以才没有时间来看她什么的，小姑娘翻了个白眼，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口。又见姐姐主动提出退婚后，他虽满脸不舍却还是没什么挣扎就应了下来，萧明皎更是恶心得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明明就很担心阿姐不肯退婚，偏还要装作情深义重的样子，真是虚伪透顶！还什么才德俱佳的京城第一公子，分明就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 　　“明嫣，我们……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 　　都说好要退婚了，这王八羔子居然还敢伸手去拉她阿姐！萧明皎眼睛一瞪，再也忍不住从暗处跳了出来。 　　“阿姐！” 　　生得俊美如画，风度翩然的青年微微一僵，和萧明嫣一起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还有赵二哥……”萧明皎在心里用力地呸了一声，把那三个字换成了“赵王八”，这才迈着小短腿走过去，闷闷不乐地看着他：“你们真决定要退婚了么？” 　　萧明嫣长睫微闪，强颜欢笑般“嗯”了一声。 　　“明皎妹妹，”赵承安神色温和而黯然，看起来也很难过，“是我对不起你阿姐。” 　　知道就好，你个大贱人！萧明皎在心里愤愤捏拳，面上却只抿着小嘴，难过极了地问道：“那赵二哥心里是想跟我阿姐退婚的吗？” 　　赵承安一愣：“当然不想！只是……” 　　“阿姐你看，赵二哥说不想跟你退婚！”不等他说完，萧明皎就眼睛一亮，仰起小脑袋急急地对萧明嫣道，“不然刚刚那些话就当没说过吧？你们的婚事都定下那么多年了，实在没有必要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退婚呀！我很喜欢赵二哥，我一直把他当成姐夫的！阿姐阿姐，反正赵二哥也不介意，咱们就别退婚了好不好？外头那些人……不过是些流言蜚语罢了，时间一长谁还会记得呢！而且赵二哥光明磊落有担当，哪里会在乎那点子闲言碎语呀！我觉得你就是想多了！赵二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赵承安：“……” 　　当然不对，他虽然喜欢萧明嫣，也舍不得就这样跟她退婚，但更不想变成别人眼里的绿王八……然而这话是没法说出口的，青年略有僵硬地看着这小破郡主，刚想点头虚应下来，却见萧明嫣眼睛微亮地朝自己看了过来。 　　那眼神里充满期盼，似乎只要他点头说是，她就会改变主意收回方才的退婚之言，赵承安心里一紧，到口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好在萧明嫣很快就想到什么似的收回了视线，眼睛微红地说道：“就算你不介意，我也……我也不能连累你被人指指点点，叫你名声受损。皎皎，你别说了，是阿姐没有福气，与赵二哥有缘无分。” 　　她长得柔弱美丽，这般螓首低垂，故作坚强的模样看起来分外惹人怜惜。赵承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顿时酸涩得厉害。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彼此钟情多年，他是喜欢这个善解人意，温柔美丽的好姑娘的。可惜…… 　　都怨那设计坏她清白之人，是他害得他们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 　　赵承安心里大为动容的同时对那罪魁祸首的厌恨也达到了极点。他深吸口气，目光挣扎而不舍地看着萧明嫣：“只要是你的意愿，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尊重……你放心，害你之人，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找出来，为你讨回公道。” 　　好呀，很期待你到时候的反应呢！目的达成，又暗涮了赵承安一把，萧明皎心头的郁气一下散去了大半。她低头暗暗冷笑了两下，这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似的跺着脚跑了。 　　一直到跑出了身后两人的视线，小姑娘才打了个响指招来行鸽，兴奋地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看着这显然已经迫不及待想干坏事的小破郡主，行鸽嘴角微抽，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了一大桶面粉和一个巨大的麻袋。 　　萧明皎很满意，摸着下巴笑得阴险又凶狠。 　　负了她阿姐一片真心，还想没事儿人似的继续过他的好日子？ 　　做梦！ 　　*** 　　接下来的事情不必多提，反正这天过后，“阳城侯被人背后套麻袋打断了腿还差点毁容”的消息就跟春风似的吹遍了大街小巷。 　　据传闻说，行凶者是一个被他戴了绿帽子的倒霉蛋，打人的时候一直骂他道貌盎然不要脸，勾引别人家的媳妇儿。 　　当然，大多数人对此都是不信的，毕竟赵承安一直是众人眼中品貌皆佳的贵公子。但也架不住有那心里嫉妒他的人暗搓搓地在背后添油加醋，渐渐的这事儿竟也真一波一波地传了开来。 　　三人成虎，流言的威力素来是不容小觑的。没多久，京城第一公子的美名就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赵承安气了个半死，再加上查了许久也没查出行凶者的身份，伤势不由更重了。好在福王府很爽快地派人来退了婚，成全了他的脸面，这才叫他连日阴郁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不过这好心情维持了不到一个早上便又灰飞烟灭了—— 　　“你说什么？薛锋去福王府提亲了？！” 　　“是，不过听说安荣郡主拒绝了他。” 　　赵承安并没有觉得心里舒服一些，就算没有马上允婚，萧明嫣的清白也已经毁在薛锋手里，嫁给他是迟早的事情——或许是因为真的喜欢，也或许是因为某种不甘，总之听完这消息之后，这青年心里突然火烧似的难受了起来。 　　不过他再是难受，萧明嫣也不会再在意了，萧明皎更是乐见其成——贱人活该来着！ 　　“他真气得连午饭都没吃，还不小心从床上滚了下来？哈哈哈哈简直是大快人心！快说说，他是以什么姿势滚下来的？狗吃屎还是倒栽葱？” 　　小姑娘笑得浑身发抖，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显然很是开心，那被她悄悄安插在阳城侯府里观察赵承安一举一动的小厮机智地做了个狗吃屎的动作，回道：“回郡主，就是这样。” 　　萧明皎被他滑稽的模样逗得险些笑岔气，往卫璟的床边一趴就大力拍了两下床板：“太好笑了哈哈哈！该！活该！” 　　被震得整个人都抖了两下的卫璟：“……” 　　有种床要塌了的感觉！ 　　“你做得很好，回去继续盯着他，有什么事儿随时来报！”心花怒放的郡主殿下财大气粗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包银子赏给了那小厮，成功赢得了自家暗卫姐姐一个看败家子的痛心眼神，末了才转头看向床上清俊温润的青年，歪着脑袋嘻嘻笑道，“今儿太开心了，一会儿我请你吃好吃的呀！” 　　这些天她每天都会来小坐一下，两人已经混得比之前熟很多了，卫璟回神，照例没有多问，只有些遗憾地笑了一下：“怕是要辜负郡主好意，我这样的身体，很多东西都……” 　　萧明皎不等他说完就摆了摆手：“我昨儿在街上碰见陈老爷子的时候特意问他了，他说我说的那几道菜你可以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青年一顿：“这么说郡主昨儿就想好今天要请我吃……嗯，好吃的了？” 　　“是呀，我每次来都看到你在喝粥，那清淡的，看得我嘴里都要淡出鸟儿来了。”萧明皎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正好我表哥家新来了一个厨子，会做些药膳，我就叫他研究了几道病人能吃的美食。一会儿你尝尝看，要是他做的东西合你的胃口，我就……” 　　“就什么？” 　　小姑娘转着眼睛坏笑了起来：“就把他抢过来送给你嘻嘻嘻。” 　　行鸽：“……”这小强盗又在打坏主意了，表少爷你保重。 　　卫璟却是眼神深深地笑了起来：“好。” 　　行鸽：“？？？”他刚刚说好？！ 　　……救命哦，大好的正直青年被她家小破郡主给带歪了噜！ 第16章 　　“快尝尝这个，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好吃吗好吃吗？感觉怎么样？” 　　“多吃一点，你吃得太少了，难怪那么瘦！” 　　“肉！肉！不要总吃菜呀，也吃点肉，来来，这个大块的好吃！” 　　看着床边不停地给卫璟夹菜，口中叽叽喳喳念叨个没完的萧明皎，暗处的夜宁心酸极了。 　　世子生性喜静，最不喜欢聒噪的人，平时自己多说几句都要被他嫌弃话多，可眼下对着这麻雀似的小郡主，这位爷却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仅没有不耐地让她滚蛋，反而眉眼含笑，给啥吃啥，乖得跟什么似的…… 　　同样都是话痨，差别怎么这么大！ 　　与他一样默默腹诽的还有站在萧明皎身后的行鸽，她倒不是心里不平衡，而是在替秋翎默哀：卫世子吃得这么高兴，表少爷家新来的厨子大约是保不住了。 　　萧明皎和卫璟不知二人在想什么，一个投喂一个吃，看着倒颇为和谐。 　　因着身子骨不好，很多东西卫璟都不能吃，虽说那颗赤色药丸能在一定的时间内护住他的心脉，让他不至于病情恶化到衰竭而亡的地步，但也只是堪堪能保命罢了，并不能缓解他这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之症，让他彻底摆脱多年沉疴。 　　是习惯，也是为了养病，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只吃固定的那几样食物，很少尝试新的东西。可口腹之欲人人都有，谁会不喜欢好吃的东西呢？ 　　所以卫璟并没有客气，这一顿饭吃得十分尽兴。 　　萧明皎见此很是开心，饭后得意地问他：“是不是比你平常吃的那些玩意儿好吃多了？” 　　吃饱了，青年有点不想动弹，懒懒地靠回床上，含笑望着小姑娘：“不是。” 　　“啊？”萧明皎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顿时笑容一僵，瞪大了眼睛，“怎、怎么不是了？你刚刚不是吃得挺开心的么！” 　　卫璟垂目低笑，半晌才慢悠悠道：“不是比我平常吃的东西好吃，是比我从前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好吃。” 　　“你……”萧明皎反应过来，嘴巴直往耳后根咧，口中却不满地大叫道，“我好心请你吃好吃的，你却反过来捉弄我！卫熠之你学坏啦！” 　　熠之是卫璟的字，念起来像“一只”，萧明皎觉得好玩，有时会故意这么叫他。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旁的行鸽见此木然地扫了自家小破郡主一眼。暗处的夜宁却是摇头直叹：这才是他的本性啊天真的小郡主！ 　　“一时高兴就忍不住想与郡主开个玩笑……是我不好，郡主莫生气。”卫璟抬目看她，嘴上说着道歉的话，细长的凤目中却全是星星点点的笑意。他说完，不等萧明皎反应便又摇摇头，冲她歉意一笑，“不对，郡主宽宏大量，心胸宽广，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与我生气呢，我不该这么问的。” 　　本来想故作生气吓吓他的萧明皎：“咳，可不是么！我怎么可能这么小气，朋友之间开开玩笑很正常的嘛，你你，以后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啊，不然我可真生气了！” 　　看着说完之后缩着脑袋偷笑了两声，杏眸眯成缝儿，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的小姑娘，卫璟嘴角微弯，心里莫名有点儿发痒。他长睫微闪，刚要再说点什么，外头院子里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救命啊！杀人啦——！” 　　*** 　　卫璟这院子位置偏僻，人也少，向来安静无声，突然有人惊声尖叫喊救命，可把屋里众人都吓了一跳。 　　因那声音明显是从屋外传来的，萧明皎回神之后忙拉着行鸽跑了出去，一看，发现呼救者不是别人，正是廊下鸟笼里的小八哥肘子。 　　也不知这小家伙是怎么了，疯狂地拍打着翅膀，羽毛都掉了一地，口中还不停地大叫救命，看起来很是惊恐的样子。萧明皎一愣，忙迈开小短腿跑了过去：“瞎叫什么呢笨鸟，怎么了这是……” 　　话还未完，她身边的行鸽突然身形一动，闪电般朝院门处的围墙冲了过去。再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而那男孩手里…… 　　握着一把弹弓。 　　萧明皎一看那弹弓，再一看鸟笼下头那两颗小石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当即就气笑了，确定肘子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受伤之后，便转身走到那被行鸽提在手里，正不停挣扎着喊救命的男孩跟前，一把抢走他手里的弹弓，问道：“你方才，就是用这个打肘子的？” 　　男孩正是萧明皎曾经见过一面的定国公庶子卫琉。他长得像他生母，脸蛋雪白，眼睛圆圆，看起来倒是粉雕玉琢挺可爱的，然而这份可爱却被那一脸的骄纵任性破坏了个干净。 　　“还给我！那是我的弹弓！你还给我！”做坏事被当场抓包，卫琉看起来有点儿慌张，但并不害怕，想来是仗着定国公宠他，这里又是自己的家，所以有恃无恐。 　　“还给你？”萧明皎看了看那个做工精致的弹弓，“可以，只要你老实交代为什么要拿弹弓打肘子。” 　　卫琉知道萧明皎是个郡主，定国公和他的生母月姨娘也都警告过他不许招惹她，但他压根没真正把这话放在心上，又见萧明皎看起来并没有很生气的样子，顿时就更不怕她了。 　　“我没有打它，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它了！” 　　“阿琉，不可对郡主无礼。” 　　身后突然传来卫璟的声音，萧明皎一愣，转头看去。 　　苍白清瘦的青年披着一件玄色披风立在门边，身子微弯，一手扶门，看起来有些虚弱。但或许是因为他的脸生得俊朗，哪怕面带病色，这般看过去竟也是意外的好看。 　　“你……你怎么下床了？”这萧明皎认识卫璟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站起来，惊讶之余她也顾不得生气了，赶紧朝这看起来好像随时会倒下的青年跑去，“快进去快进去，外头冷着呢，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等跑到他跟前站定，她才发现这人瘦归瘦，身材却十分修长，自己站直了身体，竟也才堪堪到他肩膀那里过。萧明皎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刚想说什么，便听青年温声笑了一下：“郡主摸担心，我这几天感觉好多了，这般小走两步不碍事的。” 　　“真的假的啊？”萧明皎不大相信，又见他突然动了下身子，以为他是要摔倒了，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哎呀我还是先扶你回屋吧！有什么事儿咱们到屋里再说！” 　　卫璟一顿，目光落在她搭自己胳膊上的小手上一瞬，又很快移了开。 　　“那……有劳郡主了。” 　　*** 　　等扶着卫璟进屋坐好之后，萧明皎才重新转头看向被行鸽提进了屋的卫琉：“小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赶紧老实交代为什么要打肘子，不然我抽你了啊！” 　　被人这样拎着，卫琉难受得紧，偏怎么都挣脱不开，心里已是愤怒又委屈，这会儿见萧明皎还威胁自己，顿时少爷脾气大发，踢着腿就不管不顾地吼了出来：“我就是打它了怎么样！一只黑不垃圾的丑鸟而已，我想打就打，要你管！” 　　“阿琉！不可无礼！”卫璟皱眉，难得地沉下了脸，末了才又一脸歉意地与萧明皎解释道，“大约是见肘子聪明讨喜，阿琉自昨儿下午见过它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他起先与我讨要过，只是肘子是郡主交由我照顾的，我不敢随意将它送出去，便没有答应。本以为这孩子已经死心了，谁想……是我教弟无方，请郡主责……” 　　话还没说完，卫琉突然转头冲他撒起了泼：“你闭嘴！谁要你教了！一个活不过二十五的病秧子而已，凭什么管我！” 　　碰！ 　　一声巨响吓得卫琉猛地一个哆嗦，哑言了。萧明皎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行鸽姐姐，把他裤子给我脱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 　　卫琉见她一脸怒色，不像是开玩笑，顿时又惊又怕：“你、你想干什么？！” 　　萧明皎甩了甩手里的弹弓，盯着他的裤裆冷冷一笑：“我这人最讲究公平了，你打了我的鸟儿，我自然也要打回来啊。” 　　众人：“……” 第17章 　　卫琉虽然才六岁，但到底是个男孩儿，卫璟哪能真由着萧明皎扒他裤子打他鸟儿，忙抽着嘴角劝了两句，这才叫生起气来什么都敢干的小破郡主改变了主意。 　　“看在你为他说情的份上，不打鸟儿就不打鸟儿，改打屁股吧！” 　　定国公夫妇并没有传闻中那么疼爱卫璟这个嫡子，萧明皎早就看出来了，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卫璟的处境竟已经不堪到一个庶出的小兔崽子都敢跟他大呼小叫，骂他是个病秧子的地步。惊诧之余她也气恼极了——卫璟可是她罩着的人，他们竟敢这么欺负他！ 　　向来护短的郡主殿下因此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教训教训卫琉，说完那话，不等众人反应就从萧长归新给她做的朱红色荷包里摸出几颗圆滚滚的小珠子，用那弹弓重重地在卫琉屁股上弹了几下。 　　那小珠子不知是什么做的，黄豆般小小一颗，打人却是疼极了。 　　卫琉起先还嘴犟，挨了两下之后便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边哭边歇斯底里地大叫爹娘救命。 　　“叫什么叫，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见把人揍哭了，萧明皎满意了，恶霸一般叉着腰哼哼一笑，说道，“当然就算来了人，他们也是不敢拦我的。所以你要是想让我放过你，就好好儿向你阿兄和肘子道歉，不然我……” 　　一看她又拿起了那小弹弓，卫琉魂儿都要吓飞了，哑着声音就胡乱大吼道：“我错了！阿兄我错了！肘、肘子我错了！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再打我了，好疼呜呜……” 　　太疼了，他从来没这么疼过。 　　萧明皎上下打量着他：“真的知错了？” 　　卫琉吸着鼻涕重重点头：“真、真的！” 　　“以后还敢不敢对你阿兄不敬？” 　　“不敢！再也不敢了！” 　　“很好，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对你阿兄没大没小，我就把你吊在树上用这个弹上三天，知道了没有？” 　　卫琉哭喊着表示知道了。 　　萧明皎这才放过他，转头看向卫璟，见这青年目光深深，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弟弟，忙走过去凑到他耳边小声儿地哼笑道：“你放心吧，我下手有分寸，不会把他打坏的，顶多就是疼上几天，叫他得些教训罢了。” 　　小兔崽子虽然可恶，但到底只是个小屁孩儿，又是卫璟血脉相连的亲人，她不至于真对他下狠手。 　　一阵清浅的幽香夹杂在温热的气息中迎面扑来，卫璟微微一僵，莫名有种被烫到了的感觉。尤其是离她最近的右耳，更是被什么东西点着了一般，瞬间热了起来。他偏头看她，想说什么，视线却不经意对上了一双又圆又大，亮如星子的杏眸。 　　那里头清晰地倒映着一个人。 　　那人轮廓消瘦，面色苍白…… 　　是他。 　　心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把，又麻又痒，卫璟长睫微垂，觉得自己右耳更烫了。这种感觉陌生得很，他以往从未有过，刚想好好琢磨一下，却听外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老爷！是小少爷的声音，真的是小少爷在哭！呜呜呜他一定是出事了——！” 　　“来人，发生什么事了？琉儿怎么哭成这样？！” 　　竟是定国公和卫琉的生母月姨娘听见哭声找来了。 　　*** 　　一看撑腰的来了，刚还在认错的卫琉顿时又抖了起来，扑到定国公怀里就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爹——他们打我！他们打我！我快被打死啦！” 　　萧明皎顿时气笑了，小兔崽子还没吃够教训啊看来。又见那月姨娘也扑过去抱着儿子嘤嘤哭了起来，口中还哀求一般地说着“小少爷年纪还小，求世子这个做兄长的多多担待”之类的话，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冷笑出声：“人是我打哭的，你求卫璟做什么？何况长兄如父，做兄长的就算真的要出手管教弟弟，那也是应该的。怎么这位姨娘竟好像完全不懂这个道理似的，莫怪教出来的小少爷对他阿兄半点敬意都没有，竟敢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病秧子，还诅咒他活不过二十五！” 　　“胡闹！”一旁定国公一听这话，顿时皱起眉头训斥了卫琉两句。卫琉没想父亲不仅不帮自己，竟还多加责备，顿觉委屈得厉害，愈发哭得大声了起来。定国公素来疼爱这个小儿子，见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哑了，不由有些心疼，又有月姨娘在一旁给帮忙开脱，说他年纪小不知事，一定是听了下人乱嚼舌根才会乱学什么的，竟是没一会儿就彻底缓了脸色，转头对卫璟道，“琉儿年幼不懂事，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萧明皎：“……” 　　见卫璟垂下长睫点头称是，一副早已习以为常的样子，小姑娘顿时一口气闷在了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这他娘的真是亲爹？！ 　　正这么想着，卫琉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原来是月姨娘不小心碰到他被弹肿的屁股了。 　　见定国公大致检查了一下卫琉的伤处后脸色不快地扫了卫璟一眼，显然是在责怪他这个做兄长的竟找外人帮忙打自己弟弟，萧明皎心头那口气就更加堵得厉害了。 　　“国公爷看卫世子做什么？这人可不是他叫我打的，我打你家小少爷，是因为他拿这弹弓打我的鸟儿！那鸟是我父王的宝贝，我见卫璟平时无聊，便从父王那里借来给他玩几日，可这小子却索要不成便想杀它！要不是我及时发现，肘子这会儿已经两腿一蹬去见阎王爷了！哼，小小年纪心思就这般恶毒，这要不是卫璟出言求情，我方才打的就不是他的屁股而是……” 　　“咳。”卫璟一声咳，堵住了她剩下的话。 　　定国公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样的事情，脸色顿时又不好看了起来。福王爱鸟成痴，琉儿要是真弄死了那只鸟，那死胖子不定要怎么上门大闹了！ 　　想起从前那个因为不小心弄死了福王一只鸟而被他追着怼了整整一年，最后不得不求爷爷告奶奶地弄了一只一模一样的还上，这才得以解脱的倒霉蛋，定国公额角一跳，一时竟有些庆幸。 　　还好今天这鸟没出事！ 　　*** 　　因不愿跟奇葩的福王对上，这事儿又确实是儿子有错在先，定国公最后逼着卫琉道了歉，又罚他抄字帖二十张算是给萧明皎一个交代，这就沉着脸走了。 　　罚得这么轻，能叫他记住什么？萧明皎不满地嗤了一声，又想到上回这小兔崽子害得卫璟差点病发死翘翘，定国公也只是做做样子罚了一下就算了，心头更觉不平。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拧着眉毛问了出来：“你爹怎么这么偏心啊！还有你娘，我最近天天来，一次都没见她来看过你……哎，不是我说，你真是他们亲生的吗？” 　　卫璟一愣，片刻眸子微垂，开玩笑一般说道：“也可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萧明皎一下就乐了：“你当你是那话本上所写的孙猴子不成！” 　　卫璟也笑了起来，片刻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今日之事，多谢郡主了。” 　　“嗯？谢我什么？” 　　“谢你护我。” 　　他说得很认真，萧明皎不知怎么有点儿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哈哈一笑：“那什么，这不是应该的么。” 　　卫璟笑望着她，眸子深深，望不见底。 　　想到这人爹不疼娘不爱，连个庶出的小破孩子都敢欺负他，萧明皎心里发软，忍不住又补充道：“我会一直护着你的，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她说得认真极了，比他方才道谢的时候还要认真。卫璟看着她，心头又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他唇角一弯，点了点头：“好。” 　　一旁围观的行鸽和夜宁：总感觉哪里不对…… 　　“对了，接下来几天我可能没法来看你了，我阿姐最近心情不大好，我想带她出去玩几天，散散心。” 　　卫璟一顿，没有多问，只点头笑道：“玩得开心。” 　　萧明皎点头，又随口与他聊了几句，这便起身告辞了。 　　正要出门，卫璟他娘，定国公夫人来了。 　　以为她是来看望卫璟的，萧明皎觉得挺欣慰，笑眯眯地与她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可谁想刚走到院门口，便听身后的屋子里传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萧明皎一愣，卫璟这几天身体状况不错，已经不怎么咳嗽了，怎么突然又咳得这么厉害？ 　　她觉得有些不对，拉着行鸽往回走，哪想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定国公夫人愤怒的声音：“说你几句就这般装模作样地吓唬人，你这是要存心与我作对是不是……” 　　萧明皎眼皮一跳，心头怒火蹭地就燃了起来。她深吸口气，握紧双拳便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定国公夫人一下子就哑了，她错愕又有些慌乱地看着萧明皎，半晌才问：“郡、郡主怎么又回来了？” 　　“刚刚走得太快，忘了一件事。”萧明皎强忍着怒意，走到咳嗽不止的卫璟面前问道，“明儿我和阿姐表哥他们要去京郊的庄子上玩几天，那庄子里有两处天然温泉，听说有强身健体之效，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第18章 　　一出定国公府大门，萧明皎就气鼓鼓地对行鸽道：“去查查这个葛氏是怎么回事，我怀疑她不是卫璟的亲娘！” 　　行鸽；“……” 　　萧明皎方才气得狠了，这会儿余怒未消，不等她回答又狠狠呸了一口：“哪有亲娘会这么对自己儿子的！你听听她刚刚说的，那是人话吗？！还有他爹，偏心偏成这样，肯定也不是亲生的！” 　　虽然觉得这小破郡主是民间话本子看多了，但行鸽还是抽着嘴角点了一下头。 　　“难怪卫璟要一个人住到那小破院子里去，难怪他这身体养了这么多年都好不起来，敢情都是被他们给磋磨的！最恶心的是外头的人居然还都以为他很受宠……受宠个屁啊！”小姑娘边走边愤愤念叨，“真是气死我了！刚才要不是怕卫璟难过，又想着她好歹是个长辈，我真想一巴掌抽歪那葛氏的嘴巴！还有卫璟那个傻子，被人这么欺负竟然都不吭声，还整日里笑呵呵的，你说……你说他是怎么笑得出来的啊？” 　　行鸽也目露同情，卫世子确实挺不容易的，还好遇到他们家小破郡主了，不然……哎，想起来都替他难过，那可都是他最亲近的家人呢。 　　“刚刚我叫他跟我们一起去庄子上玩的时候，他虽然有些犹豫，但眼睛可亮了，我觉得他一定想离开那个家很久了，只是没法说而已……”脑中浮现青年人前笑呵呵，人后哭唧唧的样子，萧明皎心中发酸，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她越想越觉得不忍心，顿了顿，又吩咐行鸽，“你一会儿去陈老太医那拿药的时候顺便跟他借个徒弟，明天出发的时候叫他的徒弟跟在卫璟身边照顾他，这样更放心点。还有，派人去跟表哥说一声，让他明天跟我们一起去，不然卫璟一个外男，那些吃饱了撑着的家伙又该乱嚼舌根了。” 　　卫璟怕自己身体不好，到时候出点什么事会叫大家扫兴，所以本来是想拒绝萧明皎的，但郡主殿下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用一句“我会去陈老爷子那儿找些药给你带着”把他的话给堵死了。至于定国公夫人，萧明皎更是完全没给她开口机会的机会，说完那话拍了板就走人了。 　　定国公夫人对她的霸道有些不满，不过萧明皎才不在意呢，她只在意自己朋友的感受，其他人开不开心，与她有什么关系？ 　　*** 　　福王府和定国公府离得不远，没一会儿萧明皎就看见了自家的朱红大门。刚要进去，门开了，一个美胖美胖的中年挺着圆溜溜的肚子，提着鸟笼哼着曲儿走了出来。 　　“父王！” 　　“欸，乖闺女，这是从哪儿回来呢？” 　　“定国公府，看卫璟去了。”萧明皎凑过去逗了逗笼子里那只羽毛五彩斑斓，十分漂亮的小鸟儿，“这鸟儿哪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今早别人刚送的，”福王得意地挺了挺胖肚子，“好看吧？” 　　“是挺好看的，声音怎么样，好听不？” 　　“特别好听，跟唱曲儿似的！” 　　萧明皎又逗了那鸟两下，这才又随口道：“这品种挺少见的，谁送的呀？” 　　“薛锋。” 　　“啊？”萧明皎一愣，抬头看他，“永安伯世子？救了阿姐那个？” 　　“就是他。” 　　“无事献殷勤……”萧明皎眼珠子微转，“他别有目的吧？” 　　福王笑眯眯道：“瞧着是惦记上你阿姐了。不过我跟他说了，你阿姐的她婚事自己说了算，我是不会干涉的，所以他讨好我也没用。” 　　“他怎么说？” 　　“没吭声，默默给我牵马去了。” 　　“咦？”萧明皎眨眨眼，“这人有点意思啊。” 　　“有没有意思的，还是得看你阿姐的心意。”福王笑呵呵地说完，转移话题道，“卫家那小子最近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好点？” 　　说到这事儿萧明皎就鼓起了脸蛋：“还行吧，不过父王，卫璟真是定国公和他夫人亲生的吗？他是不是捡来的啊？” 　　福王一愣：“是亲生的啊，怎么了？” 　　萧明皎气哼哼地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本来只是随口与父亲抱怨一下，哪想福王听完之后却惊讶又鄙夷地啧了两声：“我以为他们只是不大喜欢这孩子，没想到私下竟然做的这么过分，这可真不是东西！” 　　萧明皎一下抬起了头：“父王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待见卫璟？！” 　　“知道一点。”福王摸着胖肚子道，“你母妃与定国公府的老夫人，也就是卫璟那孩子的祖母是忘年交，曾听老太太提过几句。” 　　“母妃？”萧明皎惊讶眨眼，片刻才催促道，“那父王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璟是早产儿，不足八个月就出生了，而且，他好像还是逆生的。”福王说着摇了摇头，“不是有传闻说逆生的孩子命格克母么，那葛氏又因为那次生产伤了身体，从此不能再生育，所以心里大概就有想法了吧。不过定国公府的老太太非常疼爱这个长孙，葛氏不敢忤逆她老人家，这些年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慈母样，没想到私下却这么过分。” 　　“早产还逆生，难怪他身体那么差……”萧明皎恍悟，末了又有些气愤地说道，“可这又不是他愿意的，他娘怎么能把这一切怪到他头上呢！而且什么命格克母，那都是瞎说八道，咱们府里那孙嬷嬷的儿子也是逆生儿，可孙嬷嬷照样把他当成宝贝，这些年他们母子俩相处得好好的，也没见孙嬷嬷哪里被克到了呀！” 　　“人跟人的想法不一样嘛，而且没准里头还有什么别的咱们不知道的事情呢。”福王边说边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脑袋，觉得手感不错，又薅了两把。 　　萧明皎回神，一边拍开这胖爹的手，一边大逆不道地去捏他下巴上的肥肉：“那卫璟他爹呢？他又为什么这么偏心呀？不是早早就为他请封了世子，说是很疼他的么？” 　　“请封世子是老太太的意思，别的我也不知道，跟那成天板着个死人脸的家伙不熟。”小姑娘手劲太大，福王被捏的眼泪差点掉下来，说完这话就赶紧提着宝贝鸟笼跑了。 　　萧明皎也没去追，只抬手揉了揉脸蛋，对着行鸽幽幽叹道：“单独准备一辆马车，要能躺的，然后准备暖炉和毛毯……哎，反正怎么舒服怎么来吧，那孩子命太苦了，我得再对他好点儿。” 　　行鸽：“……” 　　*** 　　得知卫璟也要和她们一起去温泉山庄，萧明嫣有些讶异，但并没有意见，安排好相关事宜之后就带着妹妹出了门。 　　只是…… 　　“阿姐，这个薛锋挺厉害的啊，竟能求得皇伯父下令让他来保护咱们。” 　　看着时不时往马车外头看一眼，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的妹妹，萧明嫣好笑又好气，忍不住伸手捏住了她白嫩嫩的脸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萧明皎凑到她耳边嘻嘻笑道，“被你拒绝了那么多回还不肯死心，这人挺执着的，阿姐真的不考虑考虑他呀？” 　　萧明嫣瞥了她一眼：“我与他不是一类人。” 　　萧明皎想了想，点头：“也对，他长得太吓人了，家里条件也不好，确实配不上我家大仙女儿。” 　　萧明嫣失笑：“不是因为这个。” 　　“那不然是因为什么？”萧明皎不解，想了想，脸色微变，“你不会是还惦记着那个姓赵的吧？” 　　“我像是那样没出息的人？”萧明嫣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又垂下眸子笑道，“不过是觉得因为旁人几句流言就随便找个人嫁了，对自己不大负责罢了。” 　　萧明皎一愣，想说什么，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郡主，到地儿了。” 　　“嗯。”萧明嫣应了一声，转头捏捏妹妹的脸，“这一路虽然不远，但也挺颠簸的，卫世子的身子不知道受不受得住，快去看看他吧。” 　　萧明皎觉得有理，赶紧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卫璟和秋翎一起乘坐后头那辆更为宽敞的马车，萧明皎跑过去的时候，秋翎正和陈老太医的徒弟白术正扶着他下车。 　　“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青年自是笑着说不累，但看着他比出发前更苍白了几分的脸色，萧明皎并不是很相信，赶忙叫二人扶着他进了早已安排好的厢房躺下，这才松了口气，道：“你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吃午饭了我来叫你。” 　　卫璟笑着点头：“有劳郡主，也有劳秋兄和白小兄弟了。” 　　萧明皎还没说话，依旧一身骚粉的秋翎就已经不在意地摆摆手：“客气什么，你是皎皎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 　　白术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闻言也点了点头，腼腆地说道：“世子叫我白术就好。” 　　卫璟点头，萧明皎冲他眨眨眼，这便和大家一起收拾行李去了。 　　卫璟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许久才闭上眼，微微弯了一下嘴角。 　　就在这时，房门又被人推开了。青年偏头看向来人，脸上没有半点意外之色：“来了。” 　　“嗯。”高大凶煞的青年大步走进屋，在他床边坐了下来，“你跟安乐郡主，怎么回事？” 　　卫璟懒洋洋地笑了一下：“什么怎么回事？” 　　薛锋低头看他，刚毅的脸上眉头微拧：“你是不是在拿她当挡箭牌？” 　　卫璟没有回答，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底是寻常看不见的阴鸷与漠然：“现在就开始摆人家姐夫的谱，是不是太早了些？” 第19章 　　薛锋一愣，随即耳朵微红，抿了一下唇：“你别转移话题。” 　　没想到这一身煞气足以吓哭孩童的家伙还有这样一面，卫璟眉头一挑，垂目笑了：“提醒你，千万别在安荣郡主面前露出这副模样，不然……” 　　薛锋：“……什么？” 　　卫璟上下打量着他，口中轻轻啧了两声。 　　薛锋额角微跳，不想理会他，偏脑中又不断浮现萧明嫣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忍了忍，到底没忍住，轻咳了一声催促道：“有话快说！” 　　“哦……”卫璟冲他笑了一下，半晌才慢吞吞道，“其实也没什么，我随便说说的。” 　　薛锋：“……” 　　看着这人前人后两个样的青年，他揉了揉额，有些无奈，“不就是问你有没有把安乐郡主当挡箭牌么，至于反应这么大？” 　　卫璟眸子微闪，又恢复成了似笑非笑的样子：“有时间担心这个，不如多想想怎么才能搞定人家阿姐。这都多久了，听说还是一丁点儿进展都没有，嗯？” 　　薛锋抬目瞪着这专门往人心口上插刀的青年，第无数次在心里后悔自己当年的多管闲事。 　　这种讨人厌的家伙，救他做什么呢？ 　　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卫璟低低一笑，眼底的阴鸷略微散去几分：“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教你个法子吧。” 　　薛锋一下直起了身子，目光炯炯：“说。” 　　从枕头下摸出两本话本子递过去，卫璟一本正经地说：“看看人家都这么追媳妇的，学着点。” 　　“林猎户娶亲记，鸳……鸯调……”薛锋接过翻开，见一开头就是男主人公爬上未婚妻家的墙头给她送花唱情歌的场景，顿时身子一僵，耳朵微微红了起来，“这……能有用吗？” 　　卫璟漫不经心地说：“应该有吧，这书里头的主人公最后都成功抱得美人归了啊。” 　　薛锋呆了片刻，脸上渐渐出现了视死如归的表情，但没一会儿又眉头一皱，肃着脸支支吾吾道：“可我……我不会唱情歌……” 　　话音刚落，床上的青年便嗤地一声偏过了头，然而笑还未出声，便觉喉咙一痒，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薛锋一愣，刚要说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随即门一开，毛茸茸的小姑娘跟个球似的滚了进来。 　　“卫璟卫璟你怎么又咳嗽……咦？薛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对一脸诧异望着自己的萧明皎点点头，薛锋解释道：“我与卫璟是旧识……” 　　大概是心里正纠结的原因，他的脸色有些沉凝，映衬得右脸上那条一指长的刀疤比平常多了几分狰狞，整个人也越发凶煞了些。 　　萧明皎缩了缩脖子，心中本能地生出了些警惕之意。不等他说完，她就跑过去拍了拍还在咳嗽的卫璟，凑到他耳边小声儿地问道：“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咳嗽起来了？是不是薛将军欺负你了？” 　　卫璟心头微动，眼底那些藏于深处的阴沉如潮水一般尽数退去。他咽下喉间的痒意，偏头看向小姑娘，因咳嗽而比寻常多了几分水光的眼睛轻轻一眨，带出了些许委屈的意味：“薛将军没有欺负欺负……咳，欺负我，他就是问我借话本子看，但是他想看的那本《鸳鸯调》我……咳咳，还没有看完……” 　　虽然他也学着萧明皎的样子压低了声音，但耳力极好的薛将军还是额角一跳黑了脸。 　　颠倒是非，混账东西！ 　　想着薛锋怎么说都是自家阿姐的救命恩人，萧明皎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把那本《鸳鸯调》从他手里抢回来，只小声儿地安慰卫璟：“这个故事我已经看完了，你要是想知道后续，一会儿吃完午饭我说给你听吧！” 　　卫璟闪着眸子答应了，还特别客气地拒绝了主动提出要把那本《鸳鸯调》留下，让他“先看完”的薛锋，大度地表示没关系，你想看就先拿去看吧。 　　薛锋快被这黑心的玩意儿气死了，又见萧明皎仍是小眼神儿警惕地看着自己，顿时再也待不下去，拿着话本子沉着脸走了。 　　*** 　　因早上起得有些早，午饭过后，大家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萧明皎昨晚睡得好，这会儿并不怎么困，在小榻上躺了一小会儿就爬起来了。 　　想着之前答应过要给卫璟讲故事，小姑娘便出了门往他的房间走去，谁想才刚走到一半，就见裹着一件玄色毛领披风的青年慢慢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那披风极大，衬得他身形越发清瘦，脸色也越发地白，萧明皎一愣，忙迈开小短腿跑了过去：“你怎么出来了？” 　　“睡不着，方才又吃得有些多，便想着起来动一动。”卫璟说完笑了一下，“郡主怎么也没去午休？” 　　“我也睡不着呢。”萧明皎有点儿担心，“外头可冷了，你这样吹风没关系吗？” 　　“我方才问过白小兄弟了，他说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多出去活动活动对我来说反而是好事，所以……”青年笑容温和地说着，慢慢往前走了一步，“郡主不必担心，我若是觉得不舒服了，一定会马上回屋的。” 　　萧明皎这才松了口气，又想着他平时一直待在床上，很少看到外头的景色，便提议道：“不远处有个小山坡，上头生长着一片红梅林，这个时候去看最漂亮了。你要是身体能行，我先带你去瞅瞅？至于那个《鸳鸯调》的后续，晚点儿回来我再给你讲！” 　　卫璟眼底泛起明亮的笑意：“好。” 　　两人这便相携往外头走去。 　　云净风清，天色极好，虽山上风寒，但走在暖洋洋的日光里，倒也没觉得特别冷。萧明皎一直注意着身边的青年，见他虽然走得慢，但比前几日稳了许多，脸色也始终如常，没有不舒服的样子，这才渐渐放了心，开心地说笑起来：“这个山庄叫仙池山庄，是很多年前皇伯父送给我父王的及冠之礼。前面这座山呢，叫做玉女山，之所以叫这么个名字，是因为他们说这整座山的形状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在绣花的漂亮姑娘，不过我是看不大出来的……” 　　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的话痨小姑娘，蹦蹦跳跳，眉飞色舞，一双亮如星子的杏眸随着言语动作转来转去，灵动至极。卫璟偏头看她，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 　　“你是不是在拿她当挡箭牌？” 　　脑中不经意地浮现午饭前薛锋问他的那句话，青年微微一顿，唇边笑意散去了几分。但很快，那笑意又重新加深了，因为…… 　　“快看，咱们到地儿了！” 　　看着兴奋得直扯自己袖子的小姑娘，卫璟心头微动，忍不住笑问：“郡主是第一次来这里？” 　　萧明皎一愣：“不是啊，我来过很多回！” 　　“那郡主每次来都是这么开心？” 　　“没有呀……”萧明皎明白他的意思了，挠着下巴嘿嘿笑道，“大概是因为这是第一次带朋友来玩吧。” 　　朋友。 　　卫璟默默地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不知为什么竟有点无法言说的不满足。 　　“别愣着了，走，摘花儿去！等会儿回去叫厨房给咱们做梅花饼吃！”萧明皎边说边往前头那片嫣红如雾的红梅林走去，“除了梅花饼，还可以做梅花糕，梅花团子……还有还有，梅花酒也很好喝的！” 　　别人看到梅花，想的都是吟诗作画这等风雅之事，偏她满脑子都是各种吃法。卫璟莞尔，抬步慢慢地跟了上去：“梅花饼好吃吗？” 　　“好吃极了，我每回来都要吃的！”萧明皎说着“苏”地吸了一下口水，末了才又道，“说到这个，刚刚出来得急，都忘记带个篮子了！不过也没关系，一会儿我把裙子系起来做成兜子就行……哎呀那棵树瞧着不错，我去看看！” 　　小姑娘说罢，将手里刚摘的那枝梅花往青年手里一塞，就跟只小猴子似的朝路边一棵长得分外高大的红梅树跑去。 　　卫璟低头看着手中的花枝，感受着她方才不经意间落在自己掌心里的温度，微微眯起了眼睛。然而就在这时，前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他抬眼一看，原来是小姑娘没注意看路，不下心一脚踩空了。 　　眼看她就要一头栽下路边的小土坡了，青年一惊，忙快步冲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然而…… 　　小姑娘力气太大了。 　　他没能把她拉回来，反而被她下意识一个用力给拽了过去。 　　卫璟：“……” 　　他想笑，又觉得无奈，然后在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长臂一伸，将哇哇乱叫的小姑娘紧紧护在了怀里。 　　清冽的梅花香中，两人抱作一团滚下了那落满嫣红花瓣的小土坡。 第20章 　　萧明皎趴在卫璟身上，脑袋晕乎乎的，有些懵。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身下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她才如梦方醒，猛然惊回了神。 　　“卫璟！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姑娘声音发颤，显然是吓到了。卫璟努力咽下喉间的腥甜，忍着眼前的阵阵晕眩，扯唇冲她笑了一下：“没……咳咳，没事……” 　　萧明皎愣了愣，随即浑身一震，尖叫着从他身上蹦了下来：“没事个屁！你！你都吐血啦！” 　　卫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唇上突然一热。 　　萧明皎抖着手抹去他唇边那抹刺目的猩红，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半晌，她突然起身弯下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愣住的青年打横抱了起来。 　　“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去找白术！” 　　卫璟：“！！！” 　　大力士郡主抱着比她高出一大截的青年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高声大喊：“手！手！快搂住我的脖子！” 　　卫璟脸色发青，抽着嘴角试图挣扎：“我真的没事，郡主快……快放我下来吧……” 　　“啊？你说什么？”可惜跑得呼呼的萧明皎耳畔只有风声，他发虚无力的声音根本飘不进她的耳朵。 　　卫璟：“……” 　　“撑着点！呼~很快就到了！呼~” 　　看着这脸蛋因为边跑边说一鼓一鼓，跟只青蛙似的小姑娘，青年心情复杂的同时突然有点想笑。 　　“郡主……”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耳朵，眸子微微一闪，偏头贴了上去，“放我下来吧。” 　　“哎呀痒痒！”湿热的气息突然喷洒在耳后，萧明皎尾椎骨一麻，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脚下的速度也因此慢了下来。偏这时青年又不经意似的越发凑近了几分，小姑娘痒得不行，只得暂时停下脚步，“你你你别靠我这么近！痒痒……” 　　“好。”卫璟冲她歉意一笑，“郡主放我下来吧，我没事，能自己走回去。” 　　萧明皎可算听清楚他的话了，不过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小姑娘不仅没答应，还往上掂了两下，将人抱得更紧了：“那怎么行？你都吐血了！” 　　“不是吐血，”卫璟解释，“只是不小心磕到嘴巴了。” 　　萧明皎一愣：“不……不是吐血？” 　　“不是，不信郡主仔细……咳咳，仔细看看。” 　　萧明皎的视线于是落在了青年薄厚适中的漂亮嘴唇上。 　　“真的有个口子……”确定他唇边会有血迹是下唇受伤导致的，小姑娘猛地松了口气，“没有吐血就好，方才可吓死我了！” 　　她说着就把人放了下来，谁想卫璟刚落地便觉膝盖处钻心一疼，口中忍不住因此发出了一声闷哼。 　　萧明皎一愣，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你的脚受伤了？！” 　　卫璟沉默，许久才无力地叹道：“……可能是，滚下来的时候撞到石头上了。” 　　方才那小土坡下方有不少碎石，小姑娘被青年护在怀里没受伤，他自己却是撞得身上多处都在隐隐作痛。所幸那坡儿虽有些陡，但不是很高，不然刚刚这般滚下去，只怕是要头破血流了。 　　“对不起，都怪我方才没有认真看路。”萧明皎愧疚地说完又抬起头，认真地叮嘱道，“下回不要再这样了，我比你耐摔多了，就是滚下去也不会有事的！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再因为这个出点什么事，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 　　卫璟看着她没有说话，半晌才垂下眸子，轻声笑道：“可我想护着郡主。” 　　他显然还没有完全缓过劲儿来，说话声音低低的，没什么力气，可这般含笑说着，却是少了几分病气，多了几分旖旎。萧明皎突然觉得耳朵有点痒，像是有人拿着羽毛在里头轻轻刮了一下，连带着整个人都麻了起来。她莫名地有点不自在，挖了挖耳朵又抓了抓下巴，这才感觉好了些。 　　“知道你够意思，不过还是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啦！”这个朋友没有白交，小姑娘还是很开心的，再次伸手欲抱他，“那咱们回去吧，你脚受伤了，还是我抱你吧。放心，我力气大得很，不累的！” 　　卫璟笑容一僵。 　　幸好这时行鸽和秋翎来了——行鸽方才解决三急去了，回屋发现小破郡主出了门，这便赶紧追来了。秋翎则是午休醒来要去找萧明皎，结果在门口碰见了行鸽，于是也一起跟了过来。 　　青年暗松了口气，笑着请秋翎背了自己一路。 　　*** 　　卫璟的膝盖伤得不轻，身上其他地方也有几处轻微的撞伤，虽没有大碍，但他身体本就虚弱，这般一折腾，又暂时离不得床了。 　　如此一来，原本计划中的活动他都无法参加了，包括温泉他都没法去泡。萧明皎十分愧疚，当即便决定哪儿都不去了，就在屋里好好陪着他。 　　卫璟有些不好意思，表示自己习惯了一个人呆着，不用人陪没关系。萧明皎一听心里更不舒服了，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其他大多数时候都窝在了卫璟屋里。 　　众人劝不住她，只得由着她去。 　　“新鲜出炉的梅花饼，香喷喷，甜酥酥，口感好极啦，这位公子，可要买一个尝尝？” 　　抬头便见一身火红狐裘的小姑娘端着个碟子摇头晃脑地走了进来，卫璟眼底不自知地泛起笑意，温声配合道：“请问姑娘，多少钱一个？” 　　“一两……”乌溜溜的大眼睛微微一转，小姑娘突然伸出五根手指头，改口道，“不对，是五两！” 　　卫璟故作讶异：“这么贵，这饼子莫非是黄金做的不成？” 　　小姑娘嘻嘻一笑：“不是黄金做的，可却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女儿安荣郡主亲手摘来的花儿做成的，你说值不值这个价？” 　　卫璟低笑出声，半晌从腰间摘下一物递给她：“我想买两个。” 　　“这玉佩能买一箩筐啦！”萧明皎哈哈大笑，从碟子里拿起一个梅花饼递给他，“呐，我可不是贪心的人，看在你这么大方的份上，送你一个吧！” 　　卫璟却笑着摇了摇头：“一个不够，我需要两个。” 　　说罢便将那玉佩放到了她手里。 　　萧明皎一愣，乐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快拿好，万一丢了可就亏大了！” 　　青年笑看着她，微微一顿，接过了她递回来的玉佩：“那姑娘再送我一个可好？我有个朋友很喜欢吃这种饼，我想多要一个给她。” 　　萧明皎呆了呆，一双大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儿，嘴上却还是故作不知地问道：“咳咳，那个朋友，姓甚名谁呀？” 　　卫璟弯唇，在小姑娘欢喜得意的注视下，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薛锋。” 　　萧明皎：“……” 　　看着笑容一下僵住，又是尴尬又是气恼地瞪着自己的小姑娘，青年垂目笑出了声，许久才又不疾不徐道：“开玩笑的，薛锋讨厌吃甜食。那个朋友的名字……” 　　他微顿，片刻才又含笑说道，“叫皎皎。” 　　萧明皎心口突然快快地跳了一下。她呆呆地看着他，觉得这人笑起来真是好看呀，可想到他又捉弄了自己，小姑娘便没心思欣赏美色了。 　　“卫熠之你最近越来越坏了！作为惩罚，一口都不许吃啦！” 　　卫璟笑望着她，刚想给小姑娘顺顺毛，薛锋突然沉着脸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 　　那杀气腾腾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吓人，然而…… 　　“她……她好像又生气了。” 　　看着垂下脑袋后瞬间从凶神恶煞阎罗王变成垂头丧气大笨熊的青年，萧明皎嘴角动了动，强忍着捧腹大笑的冲动，兴致勃勃地问道：“你不会……不会又跑到我阿姐房门口举着花枝唱情歌了吧？” 第21章 　　萧明皎捂着笑痛的肚子进了萧明嫣的屋子。 　　“阿姐，薛将军真的到深山里打了一只野猪给……哈哈哈哈给你啊？！” 　　萧明嫣正在换衣裳，方才薛锋扛着那只足有两百来斤的野猪冲到她跟前的时候，猪血不小心溅到她裙摆上了。听着妹妹笑得直打嗝的声音，少女嘴角又忍不住抽了两下，半晌才深吸口气，穿好外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打野猪哄姑娘开心是《林猎户娶亲记》记里的桥段，举着花枝唱情歌也是哈哈哈哈……”萧明皎笑得停不下来，往小榻上一躺就来回打起了滚儿，“还有前几天那个大半夜站在你窗前念歪诗，一大早在院子里弹《凤求凰》什么的，都是《鸳鸯调》里李书生追人家黄小姐时用的招儿……难怪他要找卫璟借话本子看，敢情是想学来讨你欢心哈哈哈！哎哟不行，笑死我了！你又不是林猎户喜欢的那个小农女，也不像李书生喜欢的那个黄小姐一样风雅之事，这人，这人是怎么想的啊哈哈哈……” 　　“……”萧明嫣满心无奈地走到妹妹身边坐下，抬手捏住她笑得发酸的腮帮子，“跟卫世子说一声，以后不要再借话本子给他看了。” 　　萧明皎挣扎着爬起来：“为什么？多好玩呀！” 　　她又捧着肚子乐了一会儿，这才凑到姐姐身边，贼兮兮地问道，“而且这人吧，瞧着虽然呆了些，可诚意还是很足的，阿姐真的就……嘻嘻嘻一点儿都不感动吗？” 　　一出门就看到那么大只血淋淋的野猪，光是保持淡定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就已经花光她所有力气了，哪儿还有工夫感动？萧明嫣额角微跳，没好气地看着她：“前几天还觉得人家看起来凶巴巴的不像好人呢，这会儿为什么突然替他说起好话来了？老实交代，是不是收好处了？” 　　“阿姐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么！”萧明皎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辩解道，“我那什么，就是被他这种执着的精神给感动了……” 　　萧明嫣似笑非笑看着她。 　　“……行了行了，你别这么看我了，我招还不行么！”瞬间发怂的郡主殿下很没出息地从袖子里掏出一物递了过去，口中念念叨叨地表忠诚，“就是一个木头做的小弹弓，他自己做的，我看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就随手收下了。不过我可没答应帮他讨你欢心，想要娶到我家大仙女儿，那就得拿出自己的本事来，不然算什么真心呢是不是……” 　　“小丫头，哪儿来的这么多歪理！”萧明嫣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她抬手戳戳小姑娘的脑门，视线在那做工精致，上头还刻了两只打滚儿小狗的弹弓上停留了一瞬，心里生出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知道拿珍贵的小鸟儿讨好她的鸟痴父王，也知道做漂亮的小弹弓讨好她顽皮妹妹，怎地到了她跟前，就变得…… 　　那么一言难尽呢？ 　　脑中浮现这些天那青年努力想要讨好自己，却总是叫人哭笑不得的场景，少女抿唇，眼底笑意不自知更深了几分的同时，心下也忍不住摇摇头，暗道了一声呆子。 　　“这怎么能是歪理呢？这都是我对你的心呀！”萧明皎不满地捂着脑袋抗议，见姐姐笑得可好看，又忍不住凑过去挽着她的胳膊嘻嘻笑问，“阿姐阿姐，你不喜欢他，但也不讨厌他对不对？你要是讨厌他，才不会允许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呢！” 　　萧明嫣一顿，又抬手捏住了她的脸：“你又知道了！” 　　萧明皎得意地抬起下巴：“当然啦，安乐郡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都知道！” 　　萧明嫣忍不住笑出了声，点点她的鼻尖嗔道：“小大话精！” 　　*** 　　那厢姐妹俩嘻嘻哈哈闹得开心，这厢薛锋却是快要愁死了。 　　“你说她是不是真的生我气了啊？方才她都不笑了！之前那几次，她虽然也没有特别开心，但脸上都是笑着的……”看着床上快笑岔气了的好友，一脸凶相的青年心里越发忐忑，沉默片刻，往下一耷拉脑袋，彻底沮丧了，“你们到底在笑什么？” 　　方才安乐那小姑娘也是大笑着走的，可为什么呢？他明明都是按书上写的做的啊！那个林猎户的未婚妻……想起书上那句“翠翠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野猪，一时欢喜得眼睛发亮，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又见四下无人，她想了想，竟红着小脸飞快地踮脚在林海脸上亲了一下”，薛锋耳朵蓦地一红，用力握紧了拳头。 　　他他他不是想轻薄她，只是……她为什么没觉得高兴，反而还生气了呢？那林猎户明明说姑娘家都喜欢勇猛的男子，若能打一头野猪来送给心上人，必能叫她心生崇拜与欢喜的…… 　　“我……咳咳，我……你让我缓缓……”卫璟说完深吸了口气，半晌才勉强忍下笑，喘了两口气道，“良心建议，你要不还是放弃吧？” 　　这么蠢，真的很难抱得美人归啊！ 　　“不可能！”薛锋一听就刷地抬起了头，沉着脸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绝对不会放弃她！” 　　从前她有未婚夫，他心中有再多的仰慕也只敢远远看着，如今……青年抿唇，这要是还让人跑了，他还能算是个男人么！ 　　“你……”卫璟偏头轻咳两声，半晌才又眸子微闪，温声叹道，“罢了，看着救命之恩的份儿上，我再给你出个招儿吧。” 　　薛锋有点犹豫要不要再信他一次。 　　这家伙看着温良纯善，其实心肠蔫坏儿，不知道坑过他多少次。这回他会按照他说的法子去做，也是实在没招儿了才姑且一试的。可如今事实证明，那法子并不好使……怀疑自己可能又被坑了一次的薛将军额角微微跳了两下，脸色看起来有些狰狞。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卫璟似笑非笑地挑了一下眉：“想好了么？到底听是不听？” 　　薛锋：“……听。” 　　只要能娶到媳妇儿，被坑就被坑吧，大不了以后这家伙娶媳妇的时候想办法坑回来。 　　卫璟微微一笑：“继续按照书上写的做。” 　　薛锋：“……” 　　见他黑着脸就要走，倚在床上的青年也不急，慢悠悠道：“你仔细想想这几天是不是真的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薛锋脚步一顿，转头瞪他：“什么意思？” 　　卫璟懒洋洋地拿起一旁案桌的茶杯抿了一口，半晌才意味深长地眯着眼道：“你自己想。想明白这个问题，成功就离你不远了。” 　　*** 　　薛锋一脸茫然地走了。 　　他走了没一会儿，一道黑影如烟雾般从窗外飘了进来。 　　“爷！” 　　来人眉心一点朱红，长了一张娃娃脸，不是多日未见的夜宁又是谁。 　　因有薛锋和萧明皎同行，又恰好有事要夜宁去办，这回卫璟是自己一个人出门的。一般情况下，他既然已经做出安排，夜宁不会没有得到命令就自行前来，除非…… 　　青年偏头看他，笑意微敛： “府里出事了？” 　　夜宁点头，小眼神儿不停地瞅他：“是出了点事儿……” 　　卫璟淡声道：“说。” 　　夜宁欲言又止，半晌才吞吞吐吐道：“那个……夫人好像打算给你娶个媳妇儿冲……冲冲喜。” 第22章 　　冲喜？ 　　卫璟猛地一顿，眼底残存的笑意像是被风吹散的沙子，瞬间消失无踪。 　　“我已经查清楚了，是夫人身边那个林嬷嬷出的馊主意。”看着青年阴鸷的神色，夜宁头皮有些发麻，忙倒豆子似的把自己查到的事情一一道来，“那老婆子有个出身富户的侄女，正是要说亲的年纪。因长得漂亮又有些文采，家里人一直想找机会送她上枝头。前些天夫人一位好友来府中作客，闲聊的时候与她说起你的婚事，那林嬷嬷在一旁听着，等客人一走，就私下与夫人进谗言，说你身子不好，又与夫人不亲，将来怕是没法给她做倚仗，所以那什么，还不如以冲喜之名给你娶个媳妇儿，留个血脉，这样将来……咳，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我看夫人有些意动，所以赶紧来报信儿。爷，这可不是小事，咱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卫璟没有说话，许久才垂下长睫，淡淡道：“她不止是意动吧。” 　　明明该是疑问句，他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夜宁心里一酸，半晌才低下头小声儿地说道：“是，已经……在物色人选了。” 　　卫璟脸上不见讶异，只有一片令人心惊的漠然。他浅浅一笑，声音温和轻柔，里头的讥讽之意却像是尖利的刀刃，几乎要割伤人的耳朵。 　　“看来我这个她口中的废物也不是全然没有价值嘛……” 　　夜宁听得难受，气愤地握紧了双拳：“爷，不然咱们走吧？离开国公府，去听音阁，横竖咱们有的是钱……” 　　“走？”卫璟闭眼盖住眼底的阴鸷与狠戾，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他不会走。 　　他凭什么要走？ 　　*** 　　卫璟屋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人知道，萧明皎和萧明嫣说了一会儿话，这便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刚走到院子里，便见一身骚粉色袍子的少年从不远处滚了过来：“皎皎！下午上山打猎去吧？早上薛将军可是在深山里打了一只野猪回来呢，咱们也去看看，没准儿也能猎到好东西！” 　　萧明皎有些意动，但还是摆摆手拒绝了：“你自己去吧，我还要给卫璟讲故事呢。” 　　看着这些天张口闭口全是“卫璟”的小姑娘，秋翎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他一时理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但却知道自己是不大高兴的。不过少年没有表现出来，只摇头啧了两声，斜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哀怨道：“小没良心的，你叫我来陪你玩，结果这都多少天了，你有搭理过我一次么？” 　　“嘿嘿，那不是出了点意外么。”萧明皎有点儿心虚，干笑两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人家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要是丢下他一个人在屋里闷着，多不地道，是吧？这样，等回去之后我请你去珍味阁吃烤鸭补偿你，怎么样！” 　　秋翎偏头看着她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方才有些郁闷的心情不知怎么又好了起来。他有些茫然，但对上小姑娘明亮的双眸，又没心思想别的了，眉角一挑，摇着手中的玉骨扇哼哼道：“就这样？” 　　“那不然……啧，你自己说，还想吃什么！” 　　“我不要吃的，我要……” 　　“什么？” 　　秋翎认真地想了想，道：“还没想好，等到时候想好再说吧，反正你记得你欠我一次就行。” 　　萧明皎爽快地答应了。 　　秋翎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不过见小姑娘说完又要往卫璟的房间走去，少年出于某种奇怪的心理，也以探望为由抬脚跟了上去。 　　快到地方的时候，两人突然听到一阵伤心的抽泣声。 　　“虎子把我的草蚂蚱弄坏了，呜呜呜阿姐，我讨厌他……” 　　“牛哥儿乖，快别哭了，这会儿主子们都在休息呢，可不能吵着他们！这个草蚂蚱坏了便坏了，阿姐晚上重新给你编一个更大更漂亮的，好不好？” 　　原来是庄子里伺候的某位丫鬟在哄她被人欺负了的弟弟。 　　萧明皎对底下伺候的人向来宽容，听罢只耸耸肩，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秋翎却是心中微微一动，停住了脚步。 　　“既然不能出去玩，不然我教你编草蚂蚱吧！还有卫璟，整天闷在屋里看书什么的也太无聊了些，正好也教他玩点新鲜的！” 　　萧明皎眼睛一亮，转头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表哥你太机智啦！” 　　秋翎……秋翎捂着气血翻涌的胸口，艰难地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 　　两人都是说干就干的性子，当即便吩咐下人弄了些适合编织的草叶搬到卫璟屋里。卫璟正在闭目静思，听到二人的动静，睁眼看了过去。 　　“卫璟卫璟你快坐起来，咱们编草蚂蚱玩……”萧明皎话还未完，被床上青年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清澈明亮的眼底盛满了关心与担心，卫璟微微一顿，垂下长睫盖住了眼底的阴冷之色：“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可是你刚刚的样子……”青年方才的脸色让萧明皎觉得陌生极了，她迟疑了一下，见他这会儿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到底没有再多问，只松了口气道，“没有就好，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马上叫白术，知道不？” 　　心底那些黑暗的，狰狞的，蠢蠢欲动的东西渐渐平静下来，卫璟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温和地笑了一下：“知道。” 　　萧明皎这才又开心起来：“你见过草编蚂蚱不，还有草编小鸟，草编小鸡什么的？” 　　“听说过，但是没见过。”卫璟说完，视线对上了她后头的秋翎，见少年正眼神有些奇异地看着自己，不由含笑冲他点了点头，“秋公子。” 　　秋翎回神，压下心底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危机感，也冲他点了点头：“卫世子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可还行？” 　　“还不错，多谢关心。” 　　“那就好，可有兴趣跟我们编草蚂蚱玩？” 　　“愿意一试。” 　　二人简单寒暄了两句，秋翎便走上前在萧明皎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从竹篮里挑选了几根草叶。 　　“都看着啊，本少爷要大展身手了！”少年说罢双手便灵活地动了起来。没一会儿，一只栩栩如生的草蚂蚱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掌心里。抬手将之送到小姑娘跟前，他桃花眼微挑，得意一笑，“怎么样？” 　　萧明皎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夸道：“不错呀，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手怎么巧？” 　　隐秘的欢喜涌上心头，但同时，秋翎心里也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与无奈。他嘴角一抽，没好气地瞅着她：“你不知道？当年我是为了谁才去学的这手艺啊？” 　　萧明皎眨眨眼，半晌才隐约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儿：“啊，是哦，我记得那时候我才……十岁不到吧？” 　　“九岁。程家那小胖子拿了只草蚂蚱跟你炫耀，说是他阿兄亲手给他编的，还嘲笑你阿兄什么都不会，你气得抽掉了他两颗牙齿，然后就来缠我……” 　　秋翎还没说完，萧明皎哈哈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你还到处去拜师来着！” 　　“可不是，因为这个还被我爹抽了一顿，说我不务正业。”秋翎说着忍不住抬手轻弹了一下小姑娘的脑门，“结果你这小没良心的倒好，全给忘了！” 　　萧明皎自知理亏，并没有还手，只捂着脑门抗议地叫了两声。 　　卫璟看着这感情显然很好的表兄妹二人，细长的凤目微微眯了起来。 第23章 　　正在说话的表兄妹俩没有发现一旁的青年脸上笑意淡了几分，眼神却深了几分。秋翎看着正嗷嗷直叫的小姑娘，好笑之余不自知地放软了声音，哄道：“好了好了，我教你编好不好？” 　　萧明皎用眼睛斜他，没说话，只哼哼一声，从竹篮里挑了几根草叶飞快地编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直比秋翎手上那只还要大些精致些的蚂蚱就编好了。 　　秋翎：“……” 　　“不用你教，我比你编得好多啦！”看着蠢表哥那呆滞的脸，郡主殿下哈哈一笑，得意极了，大大的眼睛眯成了缝儿，小下巴也高高地抬了起来。 　　那模样，特别的小人得志。 　　秋翎好气又好笑，刚想说什么，床上的青年突然说话了。 　　“郡主真厉害，”他偏头看着小姑娘，眉眼温和，笑得甚是好看，“可否教教我？” 　　“当然啦！本来就是要教你玩的，来，拿着！”萧明皎说完就从竹篮里挑了几根草叶递给他。 　　卫璟接过，视线不经意扫过一旁的粉袍少年，长睫微微一闪：“我不似秋公子手巧，可能会学得很慢，郡主……” 　　“放心吧，我不会嫌弃你的！”不等他说完萧明皎就拍着小胸脯保证道。 　　卫璟这才露出轻松的笑意，点了点头。 　　萧明皎于是摆出夫子的架势，开始教学：“第一步，对，就是这样……哎呀不是，仔细看我的动作！” 　　“是这样吗？” 　　“手指！手指这样动！对对，就是这样……错了错了，不是那样！” 　　“抱歉，我手太笨了。” 　　“咳，没关系啦，第一次玩都这样的……” 　　一旁不甘寂寞同时心里莫名不安的秋翎：“不然我们……” 　　话还未完，便见卫璟轻轻一叹，面带落寞道：“郡主和秋公子玩吧，不必管我了，大约是常年卧床之故，我这双手动起来不大灵活，料想此生是做不来这等灵巧的事情了……” 　　萧明皎听得心里一紧，抓住他的手就大声反驳道：“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做不来的！来，我手把手教你，肯定能把你教会！” 　　卫璟一怔，低头看着她覆在自己手背上那只小巧白皙，软得不可思议，也暖得不可思议的小肉爪。 　　“别墨迹了，快点，来！” 　　小姑娘说着无意识地捏了捏他的手背，青年回神，不动声色地反握住她的小手，轻轻笑了起来：“好。” 　　一旁被彻底无视的秋大少：“……” 　　*** 　　从前最喜欢和自己狼狈为奸，四处闯祸的小表妹不爱带自己玩了，秋大少爷心里说不出的惆怅。但他不是轻易认输的人，这天之后便不爱出去玩了，只跟在萧明皎身后，努力想招儿刷自己的存在感。 　　萧明皎和卫璟对此都挺欢迎的，因为三个人能玩的东西比两个人多。 　　然而没几天，秋翎就跟不下去了。 　　因为他悲伤地发现，自己想的那些招儿一次都没有把表妹的注意力引成功回到自己身上，反而到最后都会莫名其妙地产生反作用，推着她对卫璟更上心！ 　　还有比这人叫人抑郁的事情吗？！ 　　反正秋翎是想不出来了。 　　沮丧之下的少年终是放弃了三人活动，跟之前一样自己找乐子玩去了。卫璟的屋里于是变回了最初的样子，而他躺在床上将养了那么多天，膝盖上的伤也终于好得差不多了。 　　这天晚饭过后，青年终于得到白术的点头，能下床走动了。 　　萧明皎在一旁紧张兮兮地盯着他：“怎么样怎么样，还疼吗？” 　　卫璟扶着桌子走了几步，抬目冲她微笑：“不疼了。” 　　“太好了！”萧明皎眼睛一亮，转头问白术，“那他能跟我们出去玩了吗？” 　　白术笑道：“不疼了就可以下地慢走了，不过近几日还不能走得太远，要等完全好了之后才行。” 　　“好好好，能出门就行！你看他在屋里闷了那么多天，都该发霉了！” 　　小姑娘的话惹得两人都笑了起来。 　　“那我去给世子煎药。”白术说完便点头出门了。 　　萧明皎绕着卫璟走了两圈，突然嘻嘻一笑，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外头夜色已起，这位公子，可有闲情一同出去赏个月？” 　　小姑娘转着眼睛笑得狡黠，看着叫人心痒，卫璟弯唇，摇了摇头：“不去。” 　　萧明皎见青年眼神促狭，便知他又想捉弄自己了，当即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故意龇牙威胁道：“不去也得去！不然我就……” 　　“就怎样？” 　　被突然低头凑近自己的青年吓了一跳，萧明皎眨眨眼，莫名有点儿不自在，她想退后，却又不愿认输，想了想，抬手抱住他的腰，猛然一个用力把他整个人扛在了肩上：“就扛你去！” 　　卫璟：“……………………” 　　*** 　　萧明皎陪着卫璟在屋里闷了那么久，早就已经坐不住了，好不容易等到卫璟伤好，自是铁了心要拉他出去溜达溜达，所以心情复杂得只想躺下睡觉的青年最终还是被拉出了房间。 　　“你怎么不说话？不会是刚刚被我吓到了吧？” 　　卫璟看着仍在坏笑的小姑娘，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刚想说什么，便又见她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花园里的那架红木秋千道，“咱们荡秋千去吧！” 　　只要不再提刚才的事，怎么都好。青年轻咳一声，点了点头。 　　二人便慢慢地往那处走去。 　　冬日的夜晚来得早，刚过晚饭时间，天色便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圆月如玉盘挂在天边，皎皎生辉，幽远静谧。 　　“你冷不冷呀？要是冷，我让行鸽姐姐给你拿衣裳去。” 　　月光如水，落在她的眉眼间，清辉一片，卫璟偏头看着她，摇了摇头：“我不冷，郡主呢？” 　　“最近天气暖和了许多，我也不冷。”萧明皎说完抬头看了看天，惬意地眯了一下眼睛，“今晚的月亮可真圆。” 　　卫璟也抬头望去：“今天是十五。” 　　“都十五啦！”萧明皎一愣，随即感慨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再过三天我们就该回京了，皇伯父寿辰将至，得回去准备礼物啦。” 　　卫璟一顿，不知想起什么，眼底笑意蓦地淡了几分：“嗯。” 　　“哎呀到了，坐上来吧。” 　　“……嗯。” 　　秋千架很大，足可以共同坐三个人，两人分坐一头，并不会太过亲密地挨着。萧明皎歪头冲着卫璟一笑：“我力气大，肯定不会摔了你的！” 　　卫璟盯着她天真无忧的笑颜，微微一笑：“好。” 　　“你那只手握紧秋千绳，这只手抓住椅背，然后，来，跟着我慢慢往后……要开始了，准备！走——” 　　秋千“吱呀”一声荡了出去。 　　黑暗的夜，皎洁的月，朱红的秋千，身边的人。 　　寒气冻人的夜风扑在脸上，卫璟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冷，他偏头看着小姑娘开心的笑脸，久久没有移开眼。 　　*** 　　顾忌着卫璟的身体，萧明皎不敢荡得太高，玩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叽叽喳喳地问他：“好玩吗？是不是有种要飞起来的感觉？” 　　卫璟回神，轻轻点头，却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幽深，若有所思。 　　因平时多躺在床上，他的墨发没有束成冠，只用玉带随意地绑在脑后。这会儿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平添了几分寻常看不见的潇洒出尘。萧明皎看得呆了一瞬，随即直言赞叹：“卫璟卫璟，你长得可真好看呀！” 　　青年一顿，刚要说话，又听小姑娘充满期盼地说道，“要是能再胖一点就好了，肯定会比我父王还好看！” 　　卫璟：“……” 　　所以她对胖子到底有什么执念？ 　　“又好看又好捏，嘻嘻，一定会迷倒万千少女！”没等他问，小姑娘就自己说出了答案。 　　然而青年听完，一时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倒是不远处的行鸽嘴角抽搐地想，没有万千少女，执着于“好捏”这一点的只有你谢谢。 　　萧明皎不知二人心底的复杂，陶醉完了又自顾自道：“对了，明天早上我们……” 　　话还未完，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划破了夜的寂静。 　　众人皆是一惊，小姑娘也吓了一大跳，片刻后反应过来，一下变了脸色，“是阿姐的声音！” 第24章 　　萧明嫣的尖叫声响起时，薛锋正垂头丧气地趴在温泉池边叹气。 　　这庄子里有两个紧紧相挨着的天然温泉池子, 一为男池, 一为女池，中间以一堵木墙隔开。萧明嫣吃了晚饭没一会儿便来泡澡了。他不能跟着她进去, 又没别的事儿做，便索性也跑到隔壁泡起了澡。 　　想着两人泡的泉水都是自山上引下，算来同属一脉，青年忍不住心神一荡, 耳朵隐隐烫了起来, 可想起方才在院子里发生的那一幕，他的心里又瞬间充满了沮丧。 　　明明昨天管事嬷嬷的小儿子送她花环时她都欣然接受了, 为什么换他送她的时候, 她却不肯收了呢？要知道那小子做的花环上头都是草, 总共就插了五朵梅花, 他那个却不同，整整有五十朵呢！ 　　那五十朵花儿都是他在红梅林里泡了一整个下午精心挑选出来的，按说喜欢吃梅花饼，又每隔几天便要折一枝梅花放在屋里赏玩的她应该不会不喜欢啊…… 　　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青年低低叹了口气，鞠了一把温热的泉水泼在脸上，不想了，只抬目紧盯着岸上那堵木墙, 认真地琢磨起了讨佳人欢心的新法子。 　　谁想思绪才刚动了一下, 便听萧明嫣惊惧的尖叫声从隔壁传了过来。 　　薛锋先是一愣, 而后大惊, 又想到她性子素来淡定，从不轻易露怯，顿时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从池子里站起，又随手抓了件衣物裹住下身，这便以最快的速度朝隔壁冲了过去。 　　女池边没有伺候的人，烟雾缭绕的池面上，水花四溅。少女面容惨白，看起来像是吓坏了，她挥着手臂奋力往岸边游，可却怎么都游不快，湿透的墨发凌乱地贴在如玉的肌肤上，妖艳而仓皇。 　　而她身后不远处的水面上，一条约莫手腕粗细的褐色水蛇正快速靠近。 　　感受到身后越来越近的水波，萧明嫣脸色惨白，浑身发颤，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儿时那次被毒蛇缠身咬伤的场景。 　　阴冷的竖眼，冰凉的鳞片，腥臭的味道，尖利的牙齿……少女四肢发寒，想要喊救命，可声音却堵在了嗓子眼里，怎么都发不出来。她抖着唇，几乎要昏过去，幸而就在这时，朦胧的烟雾中突然闪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顾不得去看来者是谁，她张了张嘴，终于喊出了声音：“救……救命！” 　　低哑艰涩，微带哭腔的求救声听得薛锋心头一抽，再也顾不得其他，冲过去就把她护在了身后：“别怕！” 　　低沉的声音，高大的身躯…… 　　是他，薛锋。 　　萧明嫣一怔，濒临崩溃的理智稍稍回笼，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青年的上身是光着的。 　　他竟没穿衣服！ 　　少女呆住，可还没来得反应，便见这人手臂重重一挥，随即，一条冰冷滑腻的尾巴狠狠擦过了她没在水下的手臂。对于这种触感的恐惧几乎已经刻在了萧明嫣的骨子里，她头发一炸，再次尖叫出声的同时本能地冲上去抱住了身前的青年。 　　刚处理完那条水蛇，正转过身准备告诉她没事了的薛锋：“……” 　　僵硬地看着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脑袋死死埋在他的胸前，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的少女，青年只觉得一道惊雷突然从天而降，重重劈在了他脑门上。 　　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偏这时怀里的少女又突然身子一软，整个人往水下滑去，他惊骇之余下下意识搂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了起来。 　　少女白皙如玉的身躯像是一朵初生的白莲，骤然盛开在水汽氤氲的水面上，薛峰脑袋一嗡，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一瞬间全部涌上了心头。 　　“王八蛋你在干什么？！” 　　岸边突然响起的咆哮声惊得青年回了神，意识到发生什么了的一瞬间，他整张脸都刷地一下红了个透，忙抱着怀里已经昏过去的少女往水里沉了沉，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我……水里有、有蛇……” 　　可话还未完，便觉鼻子一热。随即，腥热殷红的液体如潮水般从他鼻间涌出，啪嗒啪嗒地砸在了萧明嫣的脸上，糊了她一脸。 　　薛锋：“……” 　　岸上的萧明皎和行鸽：“……” 　　*** 　　知道事出有因，薛锋不是故意耍流氓之后，萧明皎想要把他砍成三段丢出去喂狗的心思就消了。但是因着他到底占了自家阿姐大便宜，小姑娘心里还是有些不爽，道完谢之后就抱着萧明嫣扬长而去，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青年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呆呆地看着姐妹俩的背影，半晌红着脸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然后往人家屋顶上一坐，不走了。 　　而屋里，确认自家姐姐只是受惊过度才会昏迷，睡一觉就会没事之后，萧明皎也放了心，叫行鸽送白术出去，顺道去给卫璟报信，又给姐姐盖好被子，这便叫来萧明嫣身边的丫鬟去了外间问话。 　　事发的时候为什么只有萧明嫣一个人在那里，好端端的温泉池子里又为什么会出现蛇，这些问题都需要查清楚。 　　对于第一个问题，丫鬟的回答是：“郡主不喜欢今儿送来的香胰子味道，叫奴婢去换一种过来，所以奴婢才会一时走开。” 　　她是萧明嫣的心腹，这话又是萧明嫣一醒来就能知道真假的，所以萧明皎很快便点点头，转而查起了第二个问题。 　　经过对相关人等的一番审问，又派人用各种法子求证了一番，确定眼下虽然是冬天，但温泉流经的地方温度高，附近山上又多岩洞，温泉池子里意外出现水蛇也是有可能的之后，萧明皎便挥手让大伙儿退下了。 　　“行鸽姐姐，你说这事儿真的只是意外吗？”小姑娘在某些方面单纯懵懂，可身为皇家郡主，即便自家府里清净自在，平时在外头也是没少遇见阴谋诡计的，因此突然遇到这种事情，她免不得就比寻常人要多想几分。 　　“我仔细检查过温泉池子四周，没有发生异常之处。” 　　听了这话，萧明皎才彻底放松下来。行鸽姐姐最擅长查找蛛丝马迹，她说没有发现问题，那应该就真的只是个意外了。不过这也实在太巧了些，她阿姐小时候曾意外被蛇咬伤，自那以后便落了阴影，一看见蛇就怕得不行。偏今日这蛇会挑时间，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的，正好选池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出现…… 　　“你说这是不是月老在搞事啊？” 　　饶是早就习惯了萧明皎说跳就跳，一跳就是十万八千里的思考方式，行鸽还是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小姑娘又托着下巴纠结地说了句“别是被薛锋那傻大个感动了，所以故意创造了这么个英雄救美的机会给他吧”，她才明白了她上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小破郡主越来越神神叨叨了，青衣女子无言地看着她。 　　萧明皎却是自顾自地分析道：“要不你瞧，这世上那么多人，为什么那天出现在安国寺救了我阿姐的正好是他呢？虽说那事儿是康华设计的，可京城中与他差不多条件的男人也不是没有，怎么康华偏偏就选了这个表面上看着不咋地，但其实人还不错的家伙呢？都说姻缘天定，那赵承安不是我阿姐的良配，这薛锋出现得又巧，你说会不会他其实才是我命定的姐夫呀？” 　　行鸽：“……”她怎么知道？她又不是专给人家点鸳鸯谱的月老。 　　倒是屋顶上的薛锋听了这话，眼睛一亮，重重点了几下头。 　　“其实要真是他也挺好的。虽说我阿姐不在意旁人的流言，父王也不会勉强她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可这一次两次的，她的清白全败在那家伙手里了，若是不嫁给他，以后再与别人谈婚事，免不得要坎坷一些……”萧明皎说到这，揉着小脸蛋叹了口气，“虽然有我在，旁人也欺负不了她，可如果能一生顺遂，那才是最好的事情呢。” 　　会的，她会一生顺遂的。他会尽最大的可能护着她，疼宠她，叫她一生都过得安宁快乐。面容凶煞的青年抬目看着天上灿亮的星子，在心底默默地许诺道。 　　*** 　　姐姐昏迷未醒，萧明皎不大放心，这晚便歇在了她的屋里。刚睡着没多久，萧明嫣醒了，小姑娘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阿姐，你醒了？” 　　见是自家熊妹妹，萧明嫣彻底清醒了过来，想说什么，脑中却突然闪过了昏迷之前的事情。 　　记起自己当时是如何主动地往他怀里钻，又是如何主动地抱着那人不放后，少女猛然咬住下唇，白玉般的脸蛋一下红了个透。 　　她！她竟做出了这样失态的事情！ 　　“唔……阿姐？ ” 　　直到迟迟没等到姐姐回复的小姑娘又含糊地叫了一声，少女才猛然惊回神。压下心里羞耻纷乱的感觉，她将妹妹按回床上，扯过被子盖好：“阿姐没事，只是想起夜，你好好睡吧。” 　　萧明皎心里有牵挂，虽然困得厉害，还是强撑着精神又问了一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明嫣一顿，整个人冷静了不少。她眉眼温柔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柔声答道：“我没有不舒服，你安心睡便是，我很快就回来了，乖。” 　　萧明皎这才放了心，无意识抬起小爪子挠了挠下巴，继续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明嫣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但……虽然已经冷静了不少，可脑中那些羞耻的片段却是怎么都挥之不去，脸上的温度也迟迟降不下来，还有心里那种火烧似的慌张无措感，也是怎么都消除不掉…… 　　她羞恼地咬了咬唇，片刻悄声下了床，裹上披风往外走去。睡在外间的丫鬟听到动静要起身，少女不想被人发现脸上的异样，便打发她去厨房沏热茶，自己则是裹好身上的衣服出了门，往院子里透气去了。 　　夜风寒冷，刚一出门，萧明嫣便觉得脸上的热气散了些，她轻轻舒出一口气，抬步往院子里走去。 　　月光如水，照得树影斑驳，四周一片寂静，唯有不远处的村子方向会偶尔传来一两声鸡鸣狗叫。 　　少女的心慢慢地跟着静了下来，她在院子里的凉凳上坐下，抬头望向了天边的圆月，谁想刚一动，视线便跟屋顶上某人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夜色黑暗，她其实一开始没看清楚那人是谁，可下一刻，那高大的青年便一个跃身冲到了自己跟前。 　　萧明嫣：“……” 　　“你醒了！”看清少女面容的一瞬间，薛锋脑中便不受控制地闪过了某些画面，他耳朵一红，忙垂下眼睛不敢再看她，“还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明嫣心口狠狠跳了两下，双颊也忍不住飞上了两团红晕，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半晌才用一种十分平常的口吻说道：“我没事，劳将军挂念了，之前……多谢相救。眼下更深露重，将军还是早些回屋休息吧。” 　　说罢起身行了个谢礼，这就要走，只是刚一转身，便见青年一个箭步挡在了自己身前：“等等！” 　　萧明嫣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将军……还有何事？” 　　“你……”薛锋低头看她，半晌才闷声说道，“你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轻薄你的，那时情况着急，我没想到……你、你若是生气，便打我吧！” 　　“……”萧明嫣脸上的热度又高了几分，她看着这憨直的傻大个咬了咬牙，半晌心一狠眼一闭，飞快地说道，“将军救了我，我怎么会生气，只是当时的情况对于我一个姑娘来说实在是有些尴尬，所以请将军往后不要再提起此事可好？” 　　薛锋一愣，忙点了点头：“好！好！我不提了！只是……我、我们都那样了，你……” 　　看着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睛里却盛满了期待的青年，萧明嫣：“……” 　　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瞧着一副想叫她负责的样子呢？！ 　　她不说话，薛锋也不觉得失望，握紧拳头酝酿了片刻，沉声说道：“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我会一直等你的。” 　　萧明嫣微怔，半晌才垂下眸子，淡淡说道：“我说过，不需要将军负责。” 　　“不是为了负责！”那青年却急了，上前一步，略显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透出不容错辨的认真来，“我是心悦你，所以才想娶你的！” 　　*** 　　萧明嫣莫名慌张地逃回了屋，此后一宿没能安睡。第二天早上，萧明皎刚刚睡醒，就从自家姐姐口中听到了要即刻回京的消息。 　　小姑娘惊呆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今天就走？为什么呀？我都还没开始玩呢！是……是因为昨晚的事情？” 　　萧明嫣抬手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声音柔柔的，像是在撒娇：“昨晚的事情有些蹊跷，为了安全起见，咱们还是先回家吧。等下回有机会了，我再带你来玩。” 　　“昨晚的事情我都已经查清楚了，应该就是个意外，行鸽姐姐她们还没跟你说吗……”话还未完，萧明皎突然一顿，随即眼珠子滴溜一转，声音往下压了压，“其实阿姐，你这么着急回京是因为薛将军吧？昨晚你们……” 　　半点儿都不想再回忆昨晚那羞耻场景的少女脸上一热，强作淡定地打断了她的话：“只是意外，以后不许再提。” 　　想起昨晚与行鸽说的那番话，萧明皎眨眨眼，试探地说道：“可昨晚要不是他及时出现，你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虽说他因此冒犯了你，但也算是情有可原，阿姐就别生他的气了吧？” 　　萧明嫣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是这样不不识好歹的人？” 　　“那阿姐就是……”小姑娘凑到她耳边，贼兮兮地笑了起来，“害羞了？” 　　萧明嫣看着她没说话，半晌才轻轻一叹：“我是不想耽误他。” 　　萧明皎一愣：“什么意思啊？” 　　小姑娘还没开窍，懵懵懂懂的样子看起来天真而美好。萧明嫣抬手捏捏她的脸，神色莫名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觉得既然对人家无心，就不该给他希望，叫他徒生念想。” 　　本以为那青年上门提亲只是出于责任感，谁想那责任感里头还包含了一颗真心。偏真心这种东西她是再也不想要了，也要不起了的，所以…… 　　希望他能早日死心，另觅良配吧。 　　萧明皎听罢有些失望，嘟着小嘴不死心地问道：“你当真一点儿都不喜欢他啊？” 　　萧明嫣聪慧异于常人，哪里看不出小姑娘心里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心中微微一软，叹道：“薛将军是个好人，只是与我并不合适。” 　　都说英雄救美最能叫女子心动，怎么到阿姐身上就不灵了呢？莫非是那英雄长得太凶，不像好人的缘故？这么想着，萧明皎忍不住问道：“阿姐，你是不是嫌他长得丑啊？” 　　萧明嫣：“……” 　　她是这么肤浅的人吗？何况薛锋长得虽不算特别俊，但只看五官却也算得上英武，哪里能称之为丑。 　　怕这熊妹妹又要问奇怪的问题，少女犹豫片刻，终是开口将自己心里的打算说了出来：“与这个无关，只是我不想嫁人罢了。横竖父王和阿兄都不会嫌我，我也正好放心不下他们，所以倒不如就留在家里好好地陪着他们。至于其他的……到时招个赘婿上门便是，省事，也自在。” 　　*** 　　萧明嫣的话成功地打消了萧明皎试图撮合她和薛锋的念头。 　　虽然这些天的接触让小姑娘觉得薛锋这个人还不错，但于她而言终究是自家姐姐的意愿更重要些，何况招婿上门的好处确实也挺多的，所以她细细思索了一番之后就对姐姐表示了支持，之后摇头晃脑地去了卫璟的屋里，与他说了等会儿便要启程回京的事情。 　　卫璟听罢有些讶异，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就是突然有点事情要回京处理。”不好多说姐姐的私事，萧明皎一句话含糊了过去，末了挠了挠下巴，歉意地看着青年，“本来今天想带你出去玩的……不好意思啊，说是请你来玩，结果却什么都没干成，还害你受了伤。” 　　卫璟长睫微垂，温声说道：“郡主言重了，虽然没能出去玩，可这些天与我而言已是极宝贵的体验了。我很开心，该多谢你才是。” 　　“极宝贵”三个字叫萧明皎心里一酸，有些不好受，再一想他那些糟心的家人，小姑娘顿时握紧了双拳：“以后我还是会每天去看你的，你要是有什么事也随时派人来找我，我说过会一直护着你，不会食言的！” 　　一直么……青年看着她，目光幽暗地笑了一下：“好。” 　　就在这时，蔫头耷脑的薛锋从外头走了进来。看他的神色，应该也是知道萧明嫣决定提早回京的事情了。 　　萧明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暗道了声大兄弟保重，这便迈着小短腿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卫璟目送她出门，半晌才转头看向霜打茄子似的好友：“她们决定提早回京，跟你有关？” 　　薛锋抬了一下眼皮，沮丧地看着他：“应该是吧……” 　　说罢犹豫片刻，又红着耳朵结结巴巴地把昨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当然某些细节没有具体说明，只以“救人的时候不慎冒犯了她”一句概括了过去。 　　卫璟听罢沉默片刻，送了他一个字：“滚。” 　　薛锋：“……” 　　看着这个冷酷无情，半点友谊都不顾的家伙，青年再一次想到了“绝交”两个字。不过想到萧明嫣，他又忍了下来，跟没听见这话似的自顾自念道：“她应该是生气了，不然好好儿的为什么会决定提前回京呢？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个时候我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所以没顾得上别的。还有后来表明心意的事情，我……我就是想叫她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而已，可是她听完好像不大高兴……哎，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回京之后……” 　　卫璟：“……闭嘴。” 　　然而这犯了话痨症的傻大个根本停不下来，最终，被逼无奈的青年只能敷衍地丢了一句“金诚所至，金石为开”过去堵住了他的嘴。 　　*** 　　吃过午饭后，众人便心情各异地踏上了回京之路。仙池山庄距离京城不远，约莫是半日的车程，他们这个时候出发，正好可以赶在天黑之前进城。 　　“天怎么突然阴了？早上还太阳当空照呢！”萧明皎趴在车窗边有些无聊地挠着下巴，“一会儿不会下雨吧？” 　　萧明嫣也撩起自己这边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见天边乌云黑沉，确有风雨欲来之兆，不由轻蹙了一下眉头：“希望不会。” 　　雨天行路难，且又是冬日，若是不慎淋了雨，极容感染风寒。 　　可谁想天公不作美，姐妹俩说完没多久，豆大的雨滴便从天上砸了下来。 　　冬雨料峭，寒意彻骨。为防大家着凉，萧明嫣只得下令先找地方躲雨。 　　“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正好前头不远处有个破庙，咱们先去那里躲一躲吧。”正好这时秋翎派人过来传话，萧明嫣颔首，一行人于是便往他说的那个方向赶去。 　　那破庙离得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大伙儿下了马车进了破庙，又在附近找了些干柴点了个火堆，一边围坐在一起烤火取暖，一边等待着雨停。 　　外头雨幕阴沉，素来不喜欢下雨天的小姑娘闹不动了，兴致缺缺地用小手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身边的卫璟和秋翎闲聊。行鸽影子般立在她身后，悄无声息。萧明嫣则是有些忧心地看着外头的天——雨越下越大了，这般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城。而她的身后，薛锋正痴痴地看着她，眼神灼热似火。至于夜宁，他前几天就已经先行回定国公府了。 　　“那里有个破庙！” 　　突然，外头的雨幕中传来一个欢喜的声音，随即马蹄声和车轮声越行越近，又一行人出现在了破庙门口。 　　“主子，到了，快下来歇一歇吧。” 　　“嗯。” 　　这懒洋洋的声音听着有点耳熟，萧明皎下意识往外看去。 　　从车上下来的一男一女，男子面容雌雄莫辩，俊美如画，女子面容清秀，气质疏朗，竟都是熟人。小姑娘眼睛一亮，当即便直起身子欢喜道：“阿姐，是三皇兄和雅姐姐！” 　　她口中的三皇兄指的正是隆德帝的第三子，当今宁王萧景宁。而雅姐姐，便是萧景宁的王妃江姮雅了。 　　萧明嫣也是意外地笑了起来：“竟是遇到他们俩了。” 　　江姮雅是她的闺中密友，萧景宁则是所有皇子中唯一一个长大后她们姐妹二人还愿交心的人，因此这会儿意外遇到他们夫妻俩，她也很惊喜。要知道他们已经大半年没见了呢——宁王是个闲散爱玩的，平常大多数时间都在外头浪，尤其成年封王后去了封地，更是很少回京了。这次会带王妃回来，应该是为了庆贺隆德帝的寿辰。 　　说话间，那夫妻二人已经走进来了，见偶遇的是她们，也是十分惊喜，尤其是宁王萧景宁，当即便哈哈一笑，拉着媳妇儿不客气地挤了过来。 　　“正好，快让我暖和暖和，这破天气，冻死本王了！” 　　萧明皎跟着众人挪位的方向往卫璟那边挤了挤，这才歪着小脑袋嘻嘻笑道：“三皇兄，你上回写来的信上不是说要月底才回来么？怎么提前这么多天就到了？” 　　宁王比寻常女子都艳丽了几分的脸上喜色满满，动作轻柔地扶着宁王妃坐下，嘴上却嫌弃道：“还不是我这不听话的婆娘害的，具体的……哎呀等回去再跟你们细说吧，现在先让我歇会儿，这一路可累死我了！” 　　说罢好似不耐烦地挑了宁王妃一眼，“方才不是说冷吗？现在不冷了吧？” 　　宁王妃是个容貌秀丽，气质温柔的美人，单看其外表，与京中的贵女们无差，可观其行为举止，却自有一种闺阁女子们没有的随性潇洒——这与她自幼随父母在外游历天下，成婚后又一直与宁王到处游玩有关。她偏头看了自家死德性的夫君一眼，展颜一笑：“不冷了，多谢王爷。” 　　她笑起来好看极了，宁王眼珠子往她脸上飞了飞，突然有点儿不高兴。笑那么好看做什么？没看旁边还有好几个陌生男人么！ 　　这么想着，视线便扫了卫璟等人一眼，见他们并没有偷看自家媳妇儿，这美丽的青年才满意地挑了一下眉。不过没一会儿他又不高兴了——他们是不看他媳妇，可看他堂妹！尤其是那个脸带刀疤的家伙，那一双贼眼都快黏在他家嫣嫣的身上了！ 　　猥琐！放肆！ 　　从小就把这俩妹妹当宝贝的宁王顿时勃然大怒，冷着一张脸便重重哼了一声：“这几位是？” 　　宁王喜怒无常，大家都很习惯，萧明皎笑嘻嘻地与他介绍了卫璟和薛锋的身份，萧明嫣则已经转头与宁王妃低声说起话来了。 　　“定国公世子？永安伯世子？”秋翎他是认识的，两人关系还不错，因此宁王没把他放在警惕的对象里。 　　“是，卫璟见过王爷。”苍白清瘦的青年微微一笑，看起来孱弱而惹人怜惜。宁王虽不在京中，但与萧明皎姐妹常有信件往来，因此早已知道卫璟和萧明皎之间是怎么回事，这会儿认真地盯着他琢磨了片刻，很快就放心了——这么个病怏怏的家伙，定是没法把他家皎皎叼走的！ 　　正好这时薛锋也与他行礼，美丽的青年打量他了两眼，都没细看，心里便已经倒刺直竖——看着就不像好人，日后绝对不能叫他多靠近嫣嫣！ 　　*** 　　雨渐渐地小了，又见天色已经不早，众人商量了一番，决定继续赶路。 　　“一会儿表哥会送你回家，然后你晚上好好休息，我明早给你带好吃的！”萧明皎边往外走边与卫璟说道。 　　青年笑了起来：“好。” 　　“对了，还有那个……” 　　萧明皎话还未完，突然腰间一紧，然后就猛地被人拉进了一个微带凉意的怀里。她懵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外头厮杀声已起。 　　无数闪着森冷光芒的利箭破空而来，蒙着脸的黑衣人们或手握弓箭，或手持弯刀地从四面八方冒出，杀气凛凛，下手无情。 　　一片混乱。 　　好在有奉皇命带人保护萧明皎姐妹的薛锋在，众人虽惊，却也并不慌张。 　　确认不会再有危险之后，卫璟放开了怀里的小姑娘，她正傻乎乎地看着自己，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青年看着她，眸子深不见底，似有惊涛骇浪在翻涌。 　　“郡主可有受伤？” 　　行鸽的声音惊得两人一起回了神，萧明皎一愣，刚想说什么，便看见了卫璟被利箭划破的袖子。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的小姑娘心头猛然跳了跳，同时一下变了脸色：“你受伤了？！” 　　青年垂下长睫盖住眼底的惊异复杂：“行鸽姑娘及时出手打偏了那箭，所以只是破了衣裳而已，郡主不必担心。” 　　“那就好……”萧明皎说完大大松了口气，“那就好，吓死我了！” 　　一旁行鸽心情复杂地看着卫璟，早知道这卫世子对她家小破郡主不一样，可没想到竟已经不一样到这种地步了……以身护人，实属难得，只可惜久病缠身，不是良配。 　　卫璟不知她在想什么，只眼神深深地看了身前的小姑娘一眼，手指轻轻摩挲起了腰间那块从不离身的玉佩。 第25章 　　我众敌寡，又有薛锋这个杀神在, 没一会儿, 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就落下了帷幕。只是这些黑衣人十分谨慎，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留下, 再一想他们方才训练有素，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样子，众人顿时没了说笑的心思，确定彼此平安无事后就马上启程继续赶路了。 　　“阿姐, 你说方才那些人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是冲着三皇兄去的？”看了一眼外头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 萧明皎放下马车窗帘，有些纳闷地嘀咕道, “如果是冲着我们来的……我最近一直忙着卫璟的事儿, 很久没出去欺负人了呀。而且我就是小小欺负人一下, 他们就算想报仇, 也不可能用这样的办法才是。你就更不会得罪人了 ，除非……” 　　看了突然顿住的妹妹一眼，萧明嫣微微挑眉，神色十分平静地说：“不会是康华，我与赵承安已经解除婚约，她没必要再动我。何况就是有必要，她也不见得有这个能力。” 　　方才那些黑衣人一出手就是杀招, 和上回那个只想算计她清白的黑衣人可不一样。且从他们一看计划失败就第一时间自尽的行为中也能看出, 他们不是普通杀手, 而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暗卫或者死士。康华不过是个闺中女子, 就算心思深沉会谋算，手里也不可能握有这样的势力。至于她父亲永王，那是个出了名的胆小鬼，怕引起隆德帝忌惮，行事向来十分低调，绝不可能允许女儿作这样的大死。 　　萧明皎一想也是，又见萧明嫣神色淡淡，并不见太多波动，这才放心地继续说道：“可三皇兄……我方才问雅姐姐了，她说他们近来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呢。何况就是真的得罪了，三皇兄是皇子，谁又有胆子用这样的法子报仇呢？至于其他的，三皇兄不过是个闲王，整天在外头游山玩水，根本不掺和朝中的事情，按理说也不会有人想对他下这样的狠手才是呀……”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皇伯父自会派人去查的。”萧明嫣眸子微闪，片刻才又叮嘱道，“只是事情真相未明之前你不许到处乱跑，就算要出门，也一定要把行鸽带上，知道了吗？” 　　萧明皎眨眼，抬起一双小爪子冲她拱了拱手：“郡主殿下的命令小的哪儿敢不听呢？遵命就是！” 　　萧明嫣忍不住想笑，轻掐了这调皮的小丫头一记，半晌才又偏头看了外头已经不再下雨，但依然阴沉漆黑的天色一眼，心里往下沉了沉。 　　不管背后之人针对是的福王府还是宁王府，总之…… 　　风雨欲来啊。 　　*** 　　回到京城的时候已近酉时，众人相互道了别，这便各自回家休息去了。 　　“你回家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去找你玩儿！” 　　看着从前头那辆马车的窗户里探出个小脑袋，嘻嘻笑着对自己挥爪子的小姑娘，卫璟眸子微深，也冲她笑了一下：“好。” 　　说完顿了一下，又道，“明天见。” 　　萧明皎一愣，嘿嘿笑着点头：“明天见！” 　　说完又与一旁的宁王夫妇和秋翎告了辞，这便缩回脑袋和姐姐在薛锋一行人的护送下回家去了。 　　卫璟看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想着里头那个笑容灿烂，双眼弯弯的小姑娘，许久才放下窗帘，对外头薛锋的两个属下道：“走吧。” 　　“是。” 　　乌云遮月，不见星子，黑浓如墨的夜色中，车轮声滚滚远去，溅起一地水花。 　　没一会儿，福王府到了。 　　萧明皎扶着姐姐下了车，刚站定，便见薛锋神色沉凝走了过来。 　　那模样看着凶极了，若是孩童见了，只怕看上一眼就得吓哭。然而…… 　　“今天的事情，我、我会查清楚的……你别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看着这一开口就破功变成憨傻大笨熊的青年，萧明皎嘴角一抖，忍不住戳戳自家姐姐的胳膊，偷笑着冲她挤了挤眼睛。 　　暗中捏了这熊妹妹一把，萧明嫣有些头疼地看向这笨拙而真诚的青年：“这一路辛苦将军了，多谢你。只是我已经与将军说过，我并没有嫁人的打算，所以将军以后……” 　　“我知道！你之前说过了！”这回薛锋不结巴了，飞快地说完便后退两步上了马，“天色已晚，二位郡主早些休息吧，告辞！” 　　萧明嫣：“……” 　　看着她微抽的嘴角，萧明皎凑到她耳边嘻嘻坏笑了起来：“阿姐，这人变聪明啦！脸皮也越来越厚啦！你能不能招架得住呀？我看他是一点儿放弃的意思都没有呢，你……” 　　萧明嫣转头看她，片刻一抬手，捏住了小姑娘闭合不停的嘴巴。 　　萧明皎：“……” 　　*** 　　得知俩宝贝闺女提前回来了，还在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刺杀，正和小胖孙子一起啃卤猪蹄的福王吓得手里的蹄子都掉了。 　　“走！父王这就带你们进宫去告状！” 　　看着吃得满嘴油，擦都顾不上擦就抖着圆滚滚的身体往外冲的胖爹，萧明嫣哭笑不得，忙上前把他给拦了下来：“父王，眼下天色已晚，皇伯父怕是已经歇下，咱们还是明儿再去给他请安吧。” 　　第一时间从小胖崽手里抢过猪蹄啃了起来的萧明皎也点点头，含糊不清地说道：“可不肃么，父王，明早……唔，明早债去吧……” 　　小胖崽伤心地看着这一回家就抢自己肉吃的小姑姑，想上去抢回来又不敢，只能可怜兮兮地转头看着萧明嫣：“大仙女姑姑，我……我饿……” 　　看着这满嘴油光，脸上却写满了“我要吃肉”的小胖子，萧明嫣也是好笑又无奈，一边吩咐人摆膳一边拿出帕子给他擦手。 　　福王见此，只得打消了马上进宫的念头，重新坐下重新啃起了猪蹄子。只是这事儿已经落在了他的心上，因此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叫人把俩闺女从被窝里挖了起来，带着她们急吼吼地进了宫。 　　彼时隆德帝刚下早朝回来，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润润被前朝那群混蛋臣子气哑了的喉咙，就听见门外一阵悲切的哭喊：“皇兄啊！你一定要给嫣嫣和皎皎做主啊！上回那设计坏嫣嫣清白的王八蛋还没有找着呢，这回竟然又有人在光天化日朗朗晴空之下就敢刺杀她们，这样下去……这样下去她们俩都不敢再出门了啊！您也知道她们俩平时有多乖巧，可这好端端的，竟有人想要害她们的性命！这简直就是胆大包天，目无王法啊！” 　　早就已经得到消息并且做好了心里准备的隆德帝十分镇定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半晌才看向已经滚到自己跟前，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与自己哭诉委屈的胖弟弟，神色和蔼地说道：“这事儿朕已经派薛将军彻查了，放心吧，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而且……说起来她们遇刺的时候老三也在，没准儿那些人其实是冲着老三来的呢。” 　　后面那句话说得很轻，萧明嫣却听出了里头暗含的诸多含义。萧明皎倒是没有想那么多，直接嘻嘻一笑，滚过去给隆德帝捏起了肩膀：“我也这么觉得，毕竟阿姐向来待人和善，我最近也一直很乖巧！所以那些人一定是冲着三皇兄来的。所以……” 　　小姑娘拖长了尾音，听着不怀好意极了，隆德帝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危机，不由轻咳一声，起身欲走：“朕还有点……” 　　捏着人家真龙天子把他给按了回来，萧明皎嘻嘻一笑，天真无邪极了：“皇伯父先听我说完嘛！” 　　隆德帝：“……” 　　不，朕不想听。还有，放开你的铁爪，好疼！ 　　然而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怎么能在别人面前露出弱态呢？所以这威严的中年只是绷着脸，好艰难地“嗯”了一声。 　　“那些人是冲着三皇兄来的，三皇兄又是您的儿子，您儿子得罪的人招来了杀手，连累我和阿姐受了惊，所以您看您这个做父皇的是不是……嘿嘿嘿嘿……” 　　想着自己前不久刚被洗劫一空的小私库，皇帝陛下表面沉稳心里却在瑟瑟发抖。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看着眼前这笑得狡诈极了的小姑娘，正想找借口含糊过去，外头内侍通传：宁王与宁王妃来了。 　　隆德帝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赶紧清了清嗓子许久未见的儿子带着媳妇儿滚进来，然后不待他们开口请安就小声儿对萧明皎道：“你三皇兄这些年在外头搜集了不少京城里没有的宝贝，朕一会儿下旨叫他补偿你。” 　　耳力颇好的宁王看着这试图祸水东引，半点父子情都不讲的老爹惊呆了，转头就对宁王妃道：“趁父皇还没发现咱们，快跑！” 　　宁王妃眼底浮现笑意，忍不住轻嗔了他一眼。宁王被这一眼看得心神荡漾，顿时忘了要说什么了。隆德帝一抬头就看见儿子这一如既往的傻样，眼神越发温和了几分的同时指着他就笑骂道：“臭小子，你还能跑得过朕的圣旨不成？” 　　美丽的青年回神，先是带着媳妇儿给隆德帝认真地行了个礼，这才笑眯眯道：“父皇说的是，既然跑不过儿臣也不跑了，只是我那些东西不过就是新鲜些，论贵重，却是怎么都不如父皇小私库里那些宝贝的……” 　　隆德帝顿时虎目一瞪：逆子！ 　　然而这厢萧明皎已经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上回她送给卫璟的那两本典籍他很是喜欢，她后来叫人去外头找几本类似的却是怎么都找不到，所以才想着去皇伯父的私库里再找找呢。 　　“三皇兄说得有道理，皇伯父是这世上最大方心胸最宽广的人，一定不会舍不得那点宝贝的对吧？” 　　看看拉着他的胳膊撒起了娇的小姑娘，再看看一旁泪眼汪汪，一副“你不答应我闺女我就哭给你看”的胖弟弟，隆德帝沉默半晌，强忍着流泪的冲动，艰难万分地掏出了私库小钥匙。 第26章 　　隆德帝的小私库遭受了比上次还要疯狂的洗劫。 　　因为宁王也带着媳妇儿加入了洗劫大军。他的理由比萧明皎还要充分, 一句“父皇你要做皇祖父了”就把隆德帝满心的拒绝全部堵了回去。 　　没想他们提早回京的原因竟是这个, 萧明皎开心极了，凑过去摸了摸宁王妃还没有显怀的腹部就嘻嘻一笑，指着隆德帝的小私库豪气万分道：“雅姐姐快看看我小侄儿喜欢什么，看上了尽管拿, 不要客气！” 　　隆德帝看着这倒霉侄女, 嘴角再也绷不住狠狠抽了一下。小丫头越来越会慷他之慨了！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萧明皎说完又忙讨好地冲他拱了拱小爪子：“皇伯父最大方最慈祥最英明了，雅姐姐肚子里可是您的亲孙儿, 您肯定不会吝啬的对不对？” 　　隆德帝：“……” 　　他特别想说不对，然而作为一个“最大方最慈祥最英明的皇祖父”, 他只能在心里捂着抽痛不止的胸口默默流泪, 表面上强颜欢笑地表示对极了，嗯，就是这样，没错，去拿吧, 不要跟朕客气，朕什么都没有, 就是宝贝多！ 　　看着这显然已经被刺激得破罐子破摔了的倒霉皇帝, 萧明嫣轻咳一声，走到两眼放光, 正吭哧吭哧进行洗劫活动的妹妹身边, 用一种刚好能让大家听到的声音说道：“皇伯父英明大方, 我们却不可猖狂，不许多拿了，快放下！” 　　萧明皎一愣，用力抱紧了那几本看起来就很珍贵的典籍：“这个不能放下！” 　　萧明嫣柔声道：“你又不看书，要这些做什么，快放下，听话。” 　　“我有用！”见姐姐笑得温柔却一点儿都不为所动，小姑娘赶忙转头看向隆德帝，可怜巴巴地求救道，“皇伯父……” 　　看清楚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的一瞬间，正在为大侄女的贴心而感动，差点就要说“随她吧”的隆德帝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些可都是千金难求的孤本真迹啊！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弄到手的！这小丫头居然想一本不落地全给拿走……皇帝陛下实在大方不起来了，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和蔼之色问道：“朕记得皎皎不最不喜欢念书了，你要这些书做什么用呢？不然还是换成别的吧，朕瞧旁边那匹红玉小马就不错……” 　　话还未完，外头内侍通传，说是成王求见。 　　成王是隆德帝第二个儿子，生母王贵妃，母家忠勤伯府，上回那个想给萧明皎姐妹做后娘的王燕如就是他嫡亲的表妹。 　　和他那个没事儿就要和后宫妃子掐架的母妃不同，成王性格宽厚，名声颇好，又因他能力出众，做事靠谱，隆德帝虽不喜欢王贵妃，却也对他多有看重与疼爱。然而萧明皎是不大喜欢他的——成王小时候骂过她阿兄是傻子，还欺负过生母早逝，没有依靠的宁王，她心眼小，记仇得很，一直与他亲近不起来，也不大想看见他。因此这会儿听说是他来了，小姑娘把那几本典籍往怀里一藏就与隆德帝告辞了。 　　隆德帝看着试图掩耳盗铃的倒霉侄女，嘴角狠狠一抽。福王见势不好，赶忙抹着眼睛感动地说道：“皇兄，你对皎皎真好，这么珍贵的东西都舍得赏给她，臣弟真是……真是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完根本不给隆德帝反应的机会，拉着俩闺女以“突然想起府里还有事”为由跑了，跑之前还没忘记把那匹雕工绝佳的红玉小马带上。 　　隆德帝……隆德帝快被这倒霉弟弟气死了，宁王一看不好，也赶紧抱着宝贝拉着媳妇儿跑了，留下他可怜的父皇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小私库心痛欲死。 　　*** 　　父女三人出门的时候碰见了成王。 　　“见过福王叔。”成王瞧着约莫二十出头，面容英俊，风度翩翩，笑起来的样子很是温和可亲，他给福王行完礼，又对萧明皎姐妹点头笑道，“安荣妹妹，安乐妹妹。” 　　萧明皎不大想理他，和胖爹姐姐一起简单地回了他一句就要走，谁想刚要转身，就听成王语气抱歉地说道：“前天下午在陈府发生的事情……还请福王叔息怒，王家必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小姑娘顿时一愣，扭头朝自家父王看去：“什么交代？前天下午在陈府发生什么事情了？” 　　萧明嫣也是笑意微顿，眉眼沉了下来。 　　本不想叫俩闺女知道这些腌臜事儿的福王生气地瞪着多嘴的成王，瞪得他尴尬不已，笑容都僵硬了。 　　“原来两位妹妹还不知道……咳，那什么，并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王家二姑娘言行无状冲撞了王叔，所以忠勤伯托我给王叔带句话，致个歉而已。” 　　萧明皎有种不好的预感：“王燕如怎么冲撞我父王了？” 　　“咳，一会儿回家再跟你们细说。”不待成王开口，福王便含糊地说道。 　　萧明皎一看他这样，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呢？父王不想叫她和阿姐知道的，又是王燕如能做得出来的，无非就是后宅里头那些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罢了！小姑娘顿时勃然大怒，然而她刚要说什么，身后便有宫女来报，说是嘉柔公主想请萧明嫣一叙。 　　正好这时宁王也带着媳妇儿从殿内出来了，萧明皎只好暂时按下心头的怒意，转头对自家姐姐道：“我陪你去。” 　　那宫女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出声说嘉柔公主只想请萧明嫣一个人。 　　萧明嫣淡淡扫了她一眼，对妹妹点点头，又和自家老爹、成王及宁王夫妇说了一声，这便在那宫女的带路下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嘉柔公主正在那里等着，见姐妹二人一道前来，先是斗鸡似的跟萧明皎相互瞪了一眼，末了才转头看向萧明嫣，缓和了神色道：“安荣姐姐，请坐。” 　　“嘉柔妹妹。”萧明嫣并没有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友好而感到惊讶，只柔柔一笑，问道，“不知妹妹找我有什么事？” 　　嘉柔公主抬头看她：“安荣姐姐昨晚刚回京，怕是还不知道康华和赵侯爷好事将近的消息吧？” 　　“好事将近？” 萧明皎一愣，随即嗤笑，“那姓赵的和我阿姐解除婚约才多久，他哪儿有胆子马上跟康华提亲啊！” 　　“是真的！”嘉柔公主面上终是忍不住浮现了嫉妒之色，她用力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心情显然很不平静，“是昨儿刚从阳城侯府传来的消息，赵侯爷……他已经在准备提亲的事情，只怕这两日就要行动了！” 　　不等姐妹俩反应，她又看向萧明嫣，打抱不平似的说道，“康华毁姐姐清白，坏姐姐姻缘，如今又要夺姐姐夫君，姐姐难道真的甘心眼睁睁看着她心想事成吗？” 　　她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萧明皎柳眉倒竖，心里本就还未消下去的怒火顿时冲天而起。姓赵的龟孙真是好样的，解除婚约才一个月都还不到呢就敢这么嚣张，之前被打断的腿好了是吧？！ 　　愤怒之余小姑娘又有些担心自家姐姐，然而萧明嫣脸上并不见伤心之色，她只神色淡然地看着嘉柔公主，轻轻叹道：“甘不甘心，我也已经与赵侯爷没有干系了。何况证据不足，我也无法认定那件事就是康华做的。” 　　“就是她做的！”嘉柔公主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急急说完又道，“她的目的就是破坏你和赵侯爷的婚事，好取代你的地位，你看她现在马上就要成功了！” 　　萧明嫣抬目看她，半晌突然答非所问：“嘉柔妹妹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怎么做呢？” 　　嘉柔公主一愣，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我只是怕你蒙在鼓里……” 　　“我说你做人就不能真诚点么？”不等她说完萧明皎就翻了个大白眼，毫不留情地说道，“明明就是希望我阿姐能出手阻止康华，最好和她斗得两败俱伤，自己从中获利，还非要找虚伪的借口做掩饰。你要是直接说自己喜欢赵承安，不想看到康华嫁给他，我还能夸你是个坦率的人，如今……嗤，这是把谁当傻子呢？” 　　心中想法被人说中，嘉柔公主顿时涨红了脸，恼羞地瞪着萧明皎，心里大骂死丫头太讨厌。然而她也是娇蛮厚脸皮的，这会儿心中又着急，顿时再顾不得其他，深吸了口气便道：“我……我是心悦赵侯爷，但并没有想挑唆安荣姐姐出手对付康华那贱人，也并未存有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心思，我只是想……” 　　说到这里她突然灵光一闪，眼睛蹭地亮了起来，“我只是想安荣姐姐帮我一个忙罢了！对，就是一个小小的忙！只要姐姐愿意帮我，康华的如意算盘就一定会落空了！” 　　萧明嫣目光幽暗地看着她，半晌才声音轻柔，如同撒娇一般问道：“什么忙？” 　　*** 　　出宫的路上。 　　看着身边时不时就抬头觑自己一眼，满脸都是纠结的小姑娘，萧明嫣从深远的思绪中回过神，好笑地问道：“老看我做什么？” 　　萧明皎瘪嘴：“你真的要帮嘉柔那个死丫头啊？” 　　萧明嫣偏头看她：“不好吗？” 　　“倒也不是不好，就是……”萧明皎也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憋了半晌，最终只挠了挠下巴，小声儿地说道，“我就是怕你难过。” 　　“君既无心我便休，没什么好难过的。”无视心口那还未完全散尽的闷痛，美丽优雅的少女抬手摸了摸妹妹毛茸茸的脑袋，淡淡笑了一下，“何况能在成亲之前看清楚对方的为人也是一件幸事，否则若是成了亲才发现问题，那才真的要难过呢。” 　　萧明皎眨眼，突然挽住姐姐的胳膊用力蹭了蹭，口中感叹道：“我阿姐真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姑娘！那什么心有玲珑，秀外慧中，说得就是你啦！” 　　萧明嫣忍不住笑了出来，捏捏小丫头的鼻尖嗔道：“就你会说话。” 　　萧明嫣这才嘻嘻一笑，看着前头朱红色的巍峨宫门道：“其实这样做也挺解气的，我现在开始期待康华的反应了，哈哈哈！” 　　萧明嫣微微一笑，长睫微闪的同时，眼中透出几许旁人发现不了的冷漠来。 　　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就是嘉柔……我好心劝她放弃那个姓赵的龟孙，她竟还骂我多管闲事，当真是不识好歹！就那么个朝秦暮楚的贱人她也敢要，真是鬼迷心窍了！” 　　看着碎碎念个不停的小姑娘，少女回神，有些复杂地轻声叹道：“也许对她来说，赵承安就是那个看不开也渡不过的劫吧。罢了，既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也无从干涉，只盼她日后不悔便好。” 　　萧明皎撇嘴，不甘不愿地点了一下头。 　　萧明嫣见此眼神柔软地笑了起来：“不是很讨厌她的吗？怎么还替她担心上了？” 　　“阿姐别胡说，谁会担心那个讨人厌的死丫头啊！我……我只是觉得她很蠢罢了。” 　　看着这口是心非的小姑娘，萧明嫣笑意更深。小丫头看着霸道嚣张，可从来都不是那种心肠恶毒的人。只要不触犯到她的底线，她比任何人都善良大度。 　　两人说着便出了宫门，福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等候了。福王比她们早一步出了宫，眼下应该已经在马车里等候才是，然而姐妹俩走近一看，却见马车上并没有人。 　　“我父王呢？” 　　赶车的长随脸色怪异地回道：“王爷刚刚被叶家大姑娘扛……接、接走了。” 　　姐妹俩皆是一愣：“叶家大姑娘？哪个叶家大姑娘？” 　　长随答道：“就是叶横叶阁老家的长孙女。” 　　“你说的是那个已经二十六岁却还不肯嫁人的老姑娘叶容？”萧明皎惊呆了，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充满了不解，“她……她和我父王认识？” 　　长随表示不知，萧明皎和同样茫然震惊的姐姐对视了一眼，齐齐快速上了马车往家赶去，终于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赶上了被一个英姿勃发的姑娘用双臂筋骨在马背上，正捂着胖脸不停叫着“放我下来”的胖爹。 　　惊呆了的姐妹俩：“……” 　　这是怎么回事？！ 第27章 　　突然被一辆华丽的马车挡住了去路, 叶容先是一愣，待看清马车上的标志, 方才浓眉微挑，反应了过来。刚要说什么, 马车帘子被掀开了, 一个裹着火红狐裘, 看起来跟火团一般耀眼的小姑娘满脸惊疑地从里头探出了毛茸茸的脑袋：“父王？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皎皎？”骤然听见自家闺女的声音，正捂着胖脸试图掩饰自己身份的福王顿时顾不得其他了，激动地抬起脑袋就嗷嗷叫道, “闺女！快救父王下来！有人要绑架……” 　　叶容一双英气又不失美丽的丹凤眼微微一眯, 用一种只有身前这胖中年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好好说话，别逼我当着两位郡主的面儿亲你。” 　　“！！！”福王吓得差点咬到舌头, 一张白胖的俊脸顿时涨得通红，心中更是忍不住放声咆哮：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矜持的女人？简直就是不知羞耻！不知所谓！ 　　“你知道我言出必行的。” 　　叶容又低声笑了一下, 语气中的强势喷薄而出。福王招架不住, 也知道行事向来离经叛道的她说的不是假话，最终只能跟个受虐小媳妇似的含着泪, 委委屈屈地说道：“我……我开玩笑的, 那个, 这位是叶容叶大姑娘, 我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对, 摔了一跤！她正好路过看见了, 就……就好心送我回家！” 　　这显然就是胡说八道, 萧明皎怪异地看着马背上的两人, 好半晌才转头凑到身边的姐姐耳边，小声儿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叶姑娘不像是要送父王回家，倒像是要把他抢回家做压寨夫人呢？” 　　压寨夫人什么鬼！萧明嫣嘴角微抽，想说什么，却听到了外头隐约传来的八卦议论声。撩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许多目光炯炯的围观者。少女有些头疼，又见自家老爹只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却并没有真的动怒，心里不由微微动了一下。 　　叶家这位大姑娘早些年在长安城里也是极其耀眼的存在——出身显赫，长相貌美，又是阁老祖父一手教导长大，再加上自幼便跟着出身将门的母亲习武强身，可谓是文武兼修，不输男儿。然而因着年已三十还不肯嫁人的原因，这些年来众人再提起她便只剩下嘲讽了。大概是因为不愿面对外人异样的眼神，年少时听说行事也十分张扬的她年岁渐长后就变得极其低调，因此萧明嫣从前只听说过她的事迹，却并未见过她。 　　她记得大多数人提起这位叶大姑娘，都是惋惜或者嘲讽的口吻，然而关于她一直不肯成亲的原因，却是众说纷纭，猜测百出。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不愿嫁人，就像这会儿也没有人知道沉寂多年的她为什么又突然张扬了起来—— 　　少女静静地看着这个面容英美，气质飒爽，却把自己活成了一团迷雾的女子，半晌突然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原来如此，有劳叶姑娘了。若是不嫌弃，不如进府喝杯茶再走？” 　　那语气正常的，仿佛女人送男人回家，还把他搂在身前骑马而行是很正常的事情。 　　叶容有些意外，随即眼中便透出了几分赞赏来，她看了身前正拼命摇头表示拒绝的胖中年一眼，唇角一勾，爽利地笑了起来：“郡主盛情相邀……” 　　感觉她马上就要说出“恭敬不如从命”的福王露出了绝望的眼神。 　　“我原本不该拒绝，只是眼下实在是要事在身，所以这茶……”看着身前这蓦然松了口气，仿佛绝处逢生一般的死胖子，英美的女子目光微闪，不轻不重地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我还是改日再来喝吧。” 　　福王……福王是面红耳赤地滚下马背的。 　　*** 　　半刻钟后，福王府里。 　　“父王，你和这位叶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知道这事儿已经瞒不住了，福王只得硬着头皮，在大闺女意味深长，小闺女饶有兴趣的注视下，坑坑巴巴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福王会和叶容有交集，是因为前天陈老太医的孙子满月酒上，他被王燕如算计得差点坏了她的清白，是路过的叶容及时发现了不对，把已经神志不清的他抗走，又机智地留下了证据，这才叫王燕如诡计落了空，还一下就被抓了出来。 　　“龌龊！不要脸！”虽然已经猜到王燕如做了什么，但萧明皎听完之后还是柳眉倒竖炸了毛，不过炸完毛之后她对叶容倒是生出了不少的好感，“还好叶姑娘及时出现，不然……” 　　一想到自家父王可能会被逼着娶王燕如过门，小姑娘就恶心得全身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她愤愤拍桌，连连呸了两口，这才继续怒道，“看我不把她头发拔光，叫她变成大秃驴！” 　　王燕如到底是忠勤伯府嫡出的姑娘，背靠王贵妃和王家，身份算得上高贵，要是她父王真的迷迷糊糊地坏了她的清白，到时再不甘愿，只怕也是要迎她进门的。萧明嫣因此也是娥眉微蹙，庆幸地点了点头：“此事确实是多亏了叶姑娘出手相助。” 　　说完她眸子微动，看了福王一眼，“父王可想好怎么谢人家了？” 　　“我昨儿就已经谢过了！” 　　看着声音大，语速快，眼珠子却滴溜溜直转的胖爹，萧明皎凑过去捏了捏他下巴上的肥肉：“父王你看起来可心虚呢，快老实交代怎么谢人家叶姑娘了！这事儿可不小，要不是她及时出现，你不仅清白不保，还得被逼娶个糟心的媳妇儿进门，我们兄妹三个也得多出个狠心的后娘，到时候家里肯定得整天鸡飞狗跳，日子都不用过了！所以咱们可得拿出诚意来感谢人家，不能马虎的！” 　　“……我叫人送了两大箱宝贝给她，不过咳，那什么，她不肯收。”其实不是不肯收，而是要他以身相许来报答恩情——想到这福王的嘴角就忍不住狠狠抽了一下。 　　听听，这是姑娘家能说的话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见色心喜的猥琐男呢！ 　　“肯定是嫌弃你没诚意。”萧明皎不知自家老爹在想什么，说完晃了晃小脑袋，认真地说道，“等我明天去打探打探她喜欢什么，咱们再送好了！” 　　“不用了，我送的就是她喜欢的玉器和古——”脱口而出的福王殿下突然僵住了。 　　萧明嫣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父王知道叶姑娘喜欢什么，看来果真与她相识已久呢。” 　　福王……福王眼一闭，选择装死。 　　可有萧明皎这小魔星在，他哪儿能逃得了呢？没一会儿就被逼着眼泪汪汪地交代道：“我跟她其实算是自幼相识的朋友，只是长大之后大家开始在意男女有别，后来我又和你们的娘亲成了亲，一心都放在了家里，大家就没怎么往来了。” 　　“原来是这样……”说到这萧明皎突然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对了父王，叶姑娘今天为什么不等我们就直接把你带走了啊？而且还跟你共骑一匹马……还有还有，既然是老朋友，为什么你却好像很不愿意见到她似的呢？” 　　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小姑娘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家胖爹，不动了。 　　福王：“……” 　　他要怎么跟闺女说，他的这位“老朋友”这么做是在表示自己要开始追求他了的意思呢？ 　　“还说要一辈子为王妃守身，就你这种粗心大意的废物点心，你守得住么你！老娘以前也是天真，居然真的相信你能做到。还有方才那丫头，本来以为现在发福变成死胖子就没人看得上你了，没想到……呵，既然早晚都守不住，那我也不客气了。你给我听好，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人了，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反正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过你！”——又想到那天在陈府，叶容恶狠狠地按着意识刚刚清醒的自己，霸道又直接的那番话，这胖中年顿时瑟瑟发抖，抱着胖肚子就以“突然想起来还有事”为借口撒腿跑了。 　　天可怜见，他真的只想安安静静地念着自家王妃的音容过一辈子，没想再另娶媳妇儿啊！ 　　什么王燕如什么叶容的，求放过好么嘤！ 　　*** 　　没能从胖爹口中问出实情，萧明皎有点儿不开心，不过她是个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吃过午饭后便又开心了起来。 　　“阿姐我出门啦！”把早上从隆德帝小金库里搜刮来的那些珍贵典籍往怀里一揣，小姑娘就蹦蹦跳跳地出门往定国公府看望卫璟去了。 　　定国公府的下人依然对她很客气，她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这便轻车熟路地带着行鸽往卫璟的院子里去了。 　　想着卫璟见到这些典籍开心的样子，萧明皎的心情就越发地好了，可谁想刚走到院门口，便听屋里传来了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你答不答应，三个月后都要把人给我娶回来！” 　　萧明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屋里传出一个淡淡的声音：“我这样的身体，娶谁便是害谁，还请母亲三思。” 　　“这你不用担心，那姑娘与你八字相配，刚好能给你冲喜。娶了她以后，你的身体自然会渐渐好起来。”虽是在说期盼的话，可定国公夫人的声音却是冷漠极了。 　　萧明皎惊愕得瞪大了眼，他们这是要给卫璟娶媳妇儿冲喜？ 　　“冲喜之说只是传言，并不可信，万一……” 　　卫璟的声音依然很淡，可还未说完，便被定国公夫人强硬地打断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为了你好，你只照做便是。” 　　一阵沉默。 　　半晌，卫璟才又轻声道：“若我执意不肯呢？” 　　定国公夫人冷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肯不肯并不重要，何况你这般身体，便是不肯又能如何？你能逃还是能反抗？” 　　这不仅是嘲讽，还是威胁！ 　　本来只是有点不快的萧明皎心头顿时一阵怒火窜天而上，大步走上前便推门闯了进去：“有我在，谁说他不能？！” 第28章 　　萧明皎的突然闯入让定国公夫人先是一惊, 随即便不悦地皱了眉——偷听别人说话，擅闯别人房间，堂堂郡主, 行事竟这般粗俗无礼！然而小姑娘的身份摆在那，她心有顾忌, 便也只好强忍下怒意, 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郡主来了都不知道通报, 府里这些下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这显然是指桑骂槐，萧明皎心头怒火更甚, 却并没有搭理她，只迈着小短腿跑到床边急急地问卫璟：“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定国公夫人一愣, 下意识转头看去, 结果就看见方才对着自己时脸色还平静而漠然的儿子满眼黯然地对人家小姑娘摇了摇头, 强颜欢笑一般地说道：“我没事……” 　　话音未落便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常年都在跟后院妾室们宅斗的定国公夫人表示这种感觉真是莫名熟悉，她惊愕之余本能地感到了愤怒, 忍不住就嘲讽道, “方才还好好的，郡主一进来就发作了，这病可真会挑时间。” 　　萧明皎不可思议地转过头：“你真是卫璟的亲娘？” 　　定国公夫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便见说完这话后稍稍顿了一下的小姑娘突然直起身子，看着她就连珠炮似的说道, “让他住这种偏远破落的小院子, 平常对他没有半点关心, 明知道他身体不好还总说刻薄的话刺激他，看见他病发竟还嘲讽他装模作样！这世上没有亲娘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子，所以卫璟其实根本不是你亲生的吧？！” 　　她柳眉倒竖，小脸紧绷，眼底燃着愤怒的小火苗，声音更是冷冽如冰，显然已是气极。然而卫璟看着她怒意勃发的侧脸，阴鸷而黑暗的眼底却是渐渐变成了一片璀璨的星海。他看着她，片刻微微直起身子：“郡主……” 　　“你别说话，躺下休息！” 　　刚开口就被一把按回床上的卫璟：“……” 　　这么一打岔，定国公夫人也回神了。看着眼前这行事越发过分的小姑娘，这中年贵妇心里的怒意也是越发汹涌。 　　“郡主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她下颌紧绷，秀美的脸上彻底没了笑意，“这里是定国公府，不是你能随便胡说八道的福王府！” 　　“我胡说八道？你敢说你没有苛待卫璟？还有方才那些话，你觉得自己说得没问题？那不如请外人评评理，看看到底是我胡说八道还是你为母不仁！”萧明皎越说越气，也越说越溜，冷冷一笑就抬着下巴语带威胁道，“不过我看夫人应该是不敢叫外人知道这些事情的，毕竟在大家眼里，定国公夫人一直都是温柔慈母的形象呢！” 　　视线掠过被这话气了个倒仰的定国公夫人，卫璟长睫微闪：“郡主息怒，我……” 　　“别说话，休息！” 　　又被一把按回床上的青年：“……” 　　他有点儿想笑，可到底不愿叫她更添张狂之名，便又强行插话道：“我……” 　　这回萧明皎没按他，而是直接转身把他胸口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到了他的下巴上：“等会儿再跟你说，我现在正忙着呢，乖。” 　　卫璟：“……” 　　见这儿子突然转头朝自己看来，定国公夫人冷笑一笑，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我生你养你，就是让你找外人来怀疑我威胁我的，真真是我的好儿子！” 　　萧明皎一听，怒火更甚：“什么都没说话也要挨骂，你还说自己没有苛待他！” 　　定国公夫人养尊处优多年，已经很久没有在谁面前憋过这么久的气了，这会儿见小姑娘非要跟自己撕破脸，也是再忍不下去了：“这是我的儿子，我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与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萧明皎彻底炸毛：“卫璟是我的朋友，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他，哪怕是他的爹娘！” 　　怕她气坏，青年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郡主……” 　　萧明皎：“没你的事！” 　　定国公夫人：“你闭嘴！” 　　看着齐齐出声，难得语气一致的两人，卫璟：“……” 　　面对两个正在发脾气的女人，千万不要试图强行劝架，否则后果会不堪设想。一旁的性格云淡风轻地想，末了看着卫璟暗暗摇了摇头——年轻人，还是太年轻啊。 　　*** 　　这场嘴仗最终以定国公夫人的失败告终。 　　因为萧明皎在她说“你一个外人没资格多管我家闲事”的时候，十分嚣张地回了一句“我管不了，那我皇伯父总管得了吧”。 　　定国公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可面对这样的威胁，却也只能硬生生地咽下这口恶气，甩袖而去。 　　萧明皎看着她的背影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转身回到床边。出了气之后理智也就回来了，她看着床上正静静看着自己的青年，想起不管怎么说定国公夫人都是他的母亲，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我刚刚……” 　　“多谢郡主相护，”不等她说完卫璟就眉眼温柔地笑了一下，“我很感激。” 　　萧明皎愣了愣，随即嘿嘿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说实话我是一点儿都不后悔方才那么做的，你娘她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笑着笑着又嘟起了嘴，表情丰富极了。卫璟目光幽深地看着这鲜活而明媚的小姑娘，半晌突然问道：“郡主……如何看待冲喜这件事？” 　　萧明皎想了想，答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你不能答应冲喜成亲！” 　　卫璟心头蓦地一动：“为什么？” 　　“因为成亲是大事啊，因为这样的理由就随便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回家，那不是很草率么？而且我也觉得冲喜这个事儿就是无稽之谈，不是很可信。”萧明皎掰着手指头认真地分析道，“最重要的是……” 　　“嗯？” 　　“我觉得……算了，没什么。”其实她想说的是“我觉得你娘并不是为了你好才想给你冲喜的”，但对上青年漂亮幽深的眼睛，她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来自亲人的伤害往往比来自陌生人的伤害更叫人觉得难以忍受，定国公夫人到底是他的母亲，他表面上看着不在意，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 　　思及此，萧明皎赶忙掏出怀里那几本典籍转移了话题，“对了，我给你带了几本书。” 　　卫璟长睫微垂，心口平静了下来。他有些无奈地看着这显然还没有开窍的小姑娘，片刻才伸手接过那几本典籍，笑着谢过。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别的，萧明皎这才重新捡起刚刚那个话题：“我看你娘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给你冲喜，你准备怎么办呀？” 　　卫璟笑看着她：“郡主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可是你能怎么解决呢？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怎么说都是你娘，你要是忤逆她，会被人说不孝的。”小姑娘说着眨眨眼，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我却不一样，我可是有靠山的人，所以这事儿还是交给我来办吧，我帮你搞定！” 　　卫璟一愣，笑着摇了一下头：“若是叫人知道，于郡主名声有碍。” 　　“安乐郡主嚣张跋扈谁不知道呀！”萧明皎却是不以为然，见他还要说什么，顿时小嘴一撅，霸道地说道，“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不许有异议！” 　　小姑娘一副“你再废话我要生气了”的模样，青年看着她，忽地长目微挑，低声笑了起来：“好，都听你的。” 　　他的笑声好听极了，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好看，萧明皎莫名有种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的感觉。她眨着眼睛想了想，突然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两把：“真乖！” 　　卫璟：“……” 　　*** 　　从定国公府出来之后，萧明皎就进宫抱自家皇伯父的大腿去了。 　　隆德帝一看到她就想起自己刚刚被血洗一空的小私库，心痛欲死的同时顿时面上温和慈祥，心里如临大敌地看着她：“皎皎找皇伯父什么事啊？” 　　千万别又是来讨赏的，他的小私库已经再也经不起蹂躏了！ 　　“皇伯父，我刚刚做了一件不大合规矩的事情……”小姑娘迈着小短腿走到威严的中年身边，瘪着小嘴叹道。 　　原来是闯祸了。还好，还好。 　　隆德帝心里大松了口气，神色越发慈祥：“没事儿，跟皇伯父说说，皇伯父给你做主。” 　　一旁伺候的内侍总管：“……” 　　陛下您醒醒，小郡主是欺负人的那个，不是被欺负的那个啊！ 　　然而在跟在小侄女有关的事情上向来很有昏君做派的隆德帝并不能听见他内心的呼喊。 　　“我方才跟定国公夫人吵架了。她是长辈，又是那府里的主人，我其实不该跟她那样，不过她实在是太过分啦！您知道她都干了什么不？” 　　“嗯？她干了什么？” 　　“她居然……” 　　一大一小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之后，萧明皎满意但是又若有所思地出了宫。 　　第二天，隆德帝早朝的时候与众臣随口闲聊：“朕前些天听说了一件惨事，说是一对老夫妇为了救活他们突患重病的独子，用全部的家产从一个街头神棍手里买了两大缸的符水给他们的儿子喝，结果把人给喝死了。你们才结果如何？那对老夫妇绝望之下啊，杀了那神棍而后自杀了……所以这命理之说不可不信，但也不可轻信，这身体不好，还是应该多看大夫才是，什么喝符水，冲喜之类手段，还是不可轻易尝试啊。” 　　文武百官皆是满心茫然地看着他，唯有位列武官之中的定国公听得浑身发冷，心底发沉，下了朝一回家，就把夫人葛氏叫了过去。 第29章 　　“给卫璟娶亲冲喜之事, 以后不许再提！” 　　难得整日流连在妾室屋里的丈夫主动找自己说话，葛氏原本心情甚好，可没想定国公一开口就是这话, 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 　　“为什么？” 　　当日她说要给卫璟娶个媳妇儿冲冲喜的时候，他并未反对, 怎么今儿突然……葛氏心里一沉, 莫非是哪个小浪蹄子又跟他吹枕头风了？ 　　“为什么？”想起隆德帝那番话中明显的敲打之意，定国公闭上眼，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因为陛下发话了。” 　　说完把隆德帝那番话简单转述了一遍。 　　没想到给他吹“枕头风”的人不是后院那群莺莺燕燕，而是当朝天子, 葛氏惊骇之余一下变了脸色：“陛下？！他怎么会……”想起萧明皎昨儿那句“我管不了, 我皇伯父总管得了吧”, 她猛然反应了过来，“是因为安乐郡主？！” 　　葛氏昨儿在卫璟的屋里和萧明皎吵了一架的事情定国公早已知道，此刻只冷冷看了她一眼, 警告道：“以后不要再招惹她。” 　　“可这是我们家的家事, 她一个外人凭什么插手？”见丈夫眉眼微动，脸色越发黑沉, 葛氏便知道他心里也是极不高兴的——谁会甘心被一个黄毛小丫头压得连自己的家事都做不了主呢？她心头微动, 语气慢慢缓了下来，“其实您也不必担心，就算是天皇老子也没有拦着人家不许成亲的道理, 陛下只是不喜欢冲喜之说，那咱们丢开冲喜之名就好，璟儿已是这个年纪，娶妻生子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谁能多说一句不是呢？至于那安乐郡主……” 　　葛氏眉眼变冷，声音却越发温柔，“既然招惹不起，我自不会再轻易招惹她。只是她这般大费周章地拦着璟儿不许他成亲，实在是叫人怀疑她的用心呢。这回便罢了，要是再有下回……我也少不得要问问她是不是对我们璟儿心存爱慕之意了，否则一个尚未定亲的小姑娘，做什么这么在意我们璟儿娶不娶媳妇呢？” 　　定国公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脸色却明显好了很多。 　　隆德帝与福王疼萧明皎入骨，不可能允许她对一个病秧子倾心，听到这样的流言，只怕马上就会出手阻拦他们再往来。到时……萧明皎贵为郡主又如何？没了陛下撑腰，她不可能再肆意插手他们府里的事情。 　　哪怕这些年来定国公对她早已形同陌路，可葛氏还是很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转变，她心中酸涩又欢喜，顿了顿，又小心地问道：“所以璟儿娶亲的事情，咱们还是可以继续的，您以为呢？” 　　定国公并不关心卫璟怎么样，于他而言，卫璟这个孱弱而无用的儿子代表的只有痛楚与伤痛，如果可以，他是希望永远都不要再看见他的。因此这会儿他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淡淡说道：“你看着办吧。” 　　葛氏放了心，便不再提这糟心事儿，抬手抚了抚鬓发，柔声问道：“我近日新学了两道甜点，做给国公爷尝一尝可好？” 　　“不了，我还有公务要办。”定国公看都没看她，说完就大步离开了。 　　葛氏站起身欲挽留，可他走得极快，她最终只能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一旁的林嬷嬷见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压着心里的惊怒上前劝道：“门口冷，夫人，咱们回屋吧。” 　　葛氏没有说话，许久才转过头，眼神灰败而痛楚地问道：“嬷嬷，你说我跟他……我跟他这一生是不是就只能这样了啊？” 　　想着二人刚成婚时也曾琴瑟和谐，恩爱有加，林嬷嬷有些感慨。再一想葛氏这些年所受的苦，她忍不住就在心里叹了一声“造化弄人”。 　　“夫人，回吧。”她又劝了一句。 　　葛氏依然站着没有动，许久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咬着牙低声说道：“都是他害的，嬷嬷，都是他害的，要是早知道他会害我至此，当初怀上他的时候，我就该马上流掉他的……” 　　“夫人……” 　　“那个大师说得没错，他就是天生克我的命！”葛氏秀美的脸突然变得扭曲，“不行，嬷嬷，你马上去物色新的人选，他必须尽快成亲生子！” 　　没有丈夫的宠爱，儿子又是仇人一样的存在，她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孙子了，否则日后……想起林嬷嬷之前劝自己给卫璟娶媳妇儿时说的话，葛氏浑身发冷，不敢再想下去。 　　而林嬷嬷这边也已经明白，没了冲喜这样特别的理由做借口，身份低如自家侄女是不可能再嫁给世子爷了——这年头的人都讲究门当户对，虽说世子爷身子骨不好，可身份摆在那，这明媒正娶的妻子人选，身份也必然是不能过低的，否则整个定国公府都会被人嘲笑。 　　想到这，她忍不住在心里把萧明皎骂了个狗血淋头，好好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好气！ 　　*** 　　萧明皎不知道有人在骂她，她正准备去找卫璟炫耀昨日的战果，谁想刚出门，就看见薛锋和叶容一人牵着一匹骏马站在高高的石阶下，目光同样炯炯有神地看着这边。小姑娘愣了愣，迈着小短腿走过去，好奇又纳闷地问道：“薛将军，叶姑娘，你们俩怎么会在这呀？” 　　薛锋先是往她身后看了看，见只有行鸽一人跟了出来，不由有些失望：“我那个……正好路过这儿。” 　　您已经在这里“路过”两个时辰了薛将军……门口的守卫看着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青年，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叶容也是无言地看了他一眼，末了才对萧明皎朗声笑道：“我是来找你父王的，听说他今日约了人逗鸟，我正好顺路，便来等他一起去。” 　　萧明皎惊讶地看着她：“叶姑娘也喜欢逗鸟？” 　　叶容笑着点头，刚要说什么，视线突然一扬，扫向了不远处的大街。 　　一个圆滚滚的胖中年正一手提着鸟笼一手捂着胖脸，猫着腰往人群里躲。看那模样，显然是从后门溜出来的。 　　叶容：“……” 　　她有点儿想笑，也有点儿无奈，摸了摸鼻子收回视线，对萧明皎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此物送给郡主。” 　　说完从怀里拿出一物塞到萧明皎手里，这便翻身上马，“驾”地一声朝那方向追了过去。 　　萧明皎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大宝贝呀！” 　　看着她手中那把瞧着小巧精致，实则刀锋锐利，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的匕首，行鸽默默抽了一下嘴角。小破郡主本身就是个行走的大杀器，这叶姑娘居然还敢送她利刃，简直是不给那些得罪她的倒霉蛋活路啊！ 　　薛锋见此轻咳一声，也从背后拿出一物递了过去。 　　萧明皎眨眼：“这是？” 　　薛锋：“刚刚路过百味居，他们家出了几款新的糕点……” 　　“哎呀这个卫璟喜欢吃！”没等他说完萧明皎就喜笑颜开，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木质小食盒，“我正好想买点带给他呢，谢谢你啊！还有……嘻嘻嘻，我阿姐还要约莫半个时辰才会出门，你可以多路过一会儿！” 　　看着这为了几块糕点就麻溜地把自家姐姐卖了的小破郡主，行鸽：“……”说好的姐妹真情呢？ 　　萧明皎不知她在想什么，说完就哼着小曲儿走人了，留下薛锋呆滞地看着她，艰难地把剩下那半句“听说你阿姐喜欢吃这个，你能不能帮我转交给她”咽了下去。 　　*** 　　萧明皎高高兴兴地提着从薛锋手里抢来的糕点去了定国公府。彼时卫璟正在吃饭，见是她来了，不由放下手中的瓷碗笑了起来：“郡主。” 　　见他碗里盛着的是白粥，萧明皎顿时一愣：“你怎么现在才吃早饭？这会儿都快中午了！” 　　——卫璟每天的早饭都是白粥，且他吃饭的时间向来都很固定，所以她才会这么说。 　　卫璟一顿，笑答：“今天起得晚了些，所以吃得也晚了些。” 　　萧明皎看着他没有说话，半晌突然起身四处查看了起来。 　　青年一怔，想说什么，小姑娘已经指着床边的炭盆炸毛了：“这是怎么回事？！” 　　行鸽抬眼一看，发现那里头装着的竟是劣质呛人的黑炭，而不是以往的银骨炭。且那黑炭没有燃烧的痕迹，显然昨晚这卫世子睡觉并没有点上炭盆取暖。可这么冷的天…… 　　“难怪我一进来就觉得感觉有些冷，你的精神看起来也没有昨天那么好！”不等卫璟说话萧明皎就握紧了双拳，咬牙切齿道，“她这是在我这里受了气，又拿我没办法，所以就拿你出气是吗？！” 　　她呼吸急促，胸膛上下起伏，显然是气坏了，卫璟没想到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她会有这么细心的一面，一眼就看出了定国公夫人耍的小手段，忙出言解释：“郡主息怒，我精神瞧着不好是因为昨晚睡得晚了些，至于……” 　　“你是不是傻？！她这样虐待你你还替她掩饰！虎毒都不食子呢！她这样，她这样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卫璟顿住，片刻才温声叹道：“我只是不愿你气坏自己。” 　　萧明皎猛地闭了嘴，目光死死地盯着他没有吭声。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出宫之前隆德帝提醒她的那番话：“定国公夫人终究是卫璟的母亲，是有资格插手他人生的人，你却不同，你只是一个外人，纵然身份高贵，还有朕给你做靠山，却也不可能一直护着他，所以万一这件事的结果不尽人意，皎皎也不许丧气，好不好？” 　　当时她有些不解，皇伯父是天下之主，只要他发了话，定国公和他夫人哪儿有胆子不听呢？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他所说的“不尽人意”是什么意思。 　　看着这明明因她之故遭了罪，却还在担心她会不会气坏的青年，小姑娘心里闷闷的难受极了。她一边气恨定国公夫人心狠，一边也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昨天是不是太冲动了。 　　其实认真一想，这件事不是没有其他解决办法的，只是她仗着自己有靠山，选择了最强势的一种方式而已。这种强势让她在过去无往不利，可于卫璟这件事上…… 　　她想护的人和她想对付的人，他们两个是一家人，而她只是一个“外人”——意识到这个关键点的一瞬间，萧明皎用力抿了一下唇。 　　她的确是冲动了。 　　而冲动的后果是，她不仅没能帮卫璟解决困难，反而还给他带来了新的麻烦。 　　萧明皎气愤难过之余突然羞愧极了。她想说什么，最终却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食盒，闷声说道：“我给你带了百味居新出的糕点，你……吃一点儿吧。” 　　青年本能地感到了一点儿不对劲，可萧明皎并没有给他探究的机会，没待一会儿就以“突然想起还有事儿”为由飞快地离开了。出门的时候因跑得太快，小姑娘还不小心绊了一跤，吓得廊下的肘子见此，放声大喊“好疼呀”。 　　卫璟：“……” 　　罢了，等明天再问问她怎么回事好了。 　　然而第二天…… 　　“我家郡主派小的给世子爷送最新出的话本子来了。” 　　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小厮，青年眉头微微一跳：“你家郡主呢？” 　　小厮回答：“郡主今日有事出门了。” 　　卫璟眸子微动，笑着谢过，等着第三天的到来。 　　然而第三天…… 　　“我家郡主派小的给世子爷送珍味阁的参汤来了。” 　　看着眼前这昨日刚刚见过的小厮，青年眉头重重一跳：“你家郡主呢？” 　　小厮回答：“郡主今日有事出……嗯，出门了还没回来。” 　　卫璟眸子微沉，淡淡谢过，等着第四天的到来。 　　然而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一连好几天，每天都是这越来越眼熟的小厮笑呵呵的送东西来，而那喜欢把自己裹得跟个毛球似的小姑娘，却是再也出现过。 　　青年：“……” 　　夜宁见此忍不住了，摸着下巴十分费解地问道：“爷，你说这小郡主到底怎么了啊？说不关心你了，又天天叫人送东西来；说还关心你，自己却那么长时间都不肯出现……” 　　看着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家伙，卫璟面无表情地送给他一个字：“滚。” 　　夜宁不想滚，忙建议道：“不然我去福王府打探打探？” 　　卫璟没理他，淡淡扫了一眼窗外的阳光，心中暗叹，近日天凉，身体又有些不好了呢…… 　　于是这天那小厮来送东西的时候，就见床上青年奄奄一息地躺在那，神志不清，喃喃低语：“郡主……” 　　暗处的夜宁：“……” 　　可以的，是在下输了。 第30章 　　萧明皎跟阵风似的冲进了卫璟的院子。 　　她肩上扛着一个胡子花白, 身材干瘦的小老头儿，一路翻着白眼，哆哆嗦嗦地喊着“放我下来”, 可惜心急火燎的小姑娘根本听不进去，直到进屋看见床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的青年, 她才猛地停下脚步, 把他往地上一放，咽着口水慌张地说道：“老……老爷子，您快救救他！” 　　这小老头儿便是陈老太医了，他如今已是六十五高龄，腿脚不好走得慢, 被这性急的小破郡主当做沙袋从定国公府门口一路扛了进来, 差点没昏过去, 这会儿头晕眼花地原地转了几个圈，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现在看人两……不，三个影儿, 怎么救？”小老头儿扶着桌子抖着胡子, 没好气地抬头瞪了她一眼。 　　萧明皎愣了愣，忙拖了张椅子过来让他坐下, 又跑到桌边倒了杯水递给他：“好点没？好点没？” 　　“……行了行了。”陈老太医喝了水, 这才终于缓过了劲儿，想着人命关天，他到底没再耽搁, 吹着胡子念了几句“小丫头做事不能这么粗鲁”之类的话，这便在徒弟白术的搀扶下走到床边坐下，开始替卫璟看诊。 　　床上的青年面色苍白，眉头微拧，看起来似乎很不舒坦，萧明皎心口咚咚直跳，又是担忧又是害怕。再想到这人昏迷之前一直念叨着自己的事儿，她的心里更添愧疚，忍不住就凑过去隔着被子捏了捏他的胳膊，闷声说道：“卫璟卫璟，你快醒醒呀，我来看你啦！” 　　然后卫璟就真的睫毛一颤，睁开了眼睛。 　　萧明皎：“？？！！” 　　不是说昏迷不醒，意识不清，看着像是马上就要去见阎王爷了吗？！ 　　看着双目瞪圆，嘴巴大张的小姑娘，青年眸子微动，迟疑而不确定地看着她：“郡……主？” 　　低哑虚弱的声音飘进耳朵里，熟悉而温柔，萧明皎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随即顾不得其他，扑上去就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是我是我！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感觉胳膊快断了。 　　同情地看了这不受控制地倒吸了口凉气，脸色越发白了几分的青年一眼，陈老太医转头看向小姑娘，无奈地提醒道：“你再不放手，他又该昏过去了。” 　　萧明皎眨眨眼，被火烫到似的松了手，心虚地缩着脖子干笑：“对不起啊，我那个，太激动了……” 　　卫璟强忍下嘴角的抽搐，目光温和地冲她摇了一下头。 　　这个人啊，永远都是这么宽容善良。 　　萧明皎欢喜又觉得愧疚，转头问陈老太医：“老爷子，卫璟为什么会突然昏过去啊？明明前段时间他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都能出去走动了，怎么突然又这样了呢？” 　　“休息不好，思虑过重。”陈老太医白花花的胡子翘了翘，“本来就是经不起折腾的身子骨，还不好好歇着养着！甭说只是能出去走动，就是能蹦跶上天了，以他的情况也得好生将养，否则……哼哼。”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其中的意思却是很明白了。萧明皎心里一紧，急急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没事了吗？” 　　“能自己醒来情况就不算严重，这些天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保持心情愉悦，不要胡思乱想，慢慢就会好起来了。”陈老太医哼声说完就带着白术开方子抓药去了。 　　萧明皎松了口气，低头见卫璟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不由眨了眨眼睛：“干嘛这么看着我？” 　　青年没有说话，半晌才敛了笑意，垂下眸子低叹道，“这些天……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叫郡主生气了？” 　　他生得俊秀，这般眉眼落寞，神色怅然的模样十分惹人心疼，萧明皎愣了愣，又想起方才陈老太医那句“休息不好，思虑过重”，顿时心虚又愧疚，连连摆手道：“怎么会呢，你想多了！” 　　卫璟抬目看她，眼神忧郁，又带了些不解。 　　萧明皎被他这么一看，想都没想就老实交代了：“我这不是想让你娘快点消气么。她会找你麻烦是因为我让她受了气，我要是还天天没事人似的在她面前晃悠，她这气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呢。虽然我也能暗中安排人护着你，可她毕竟是你娘，我……我怕你难受。” 　　而且她也有点没脸见他，毕竟这回她不仅没帮到他，还给他添了不少乱。 　　卫璟深潭一般幽寂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他深深地看着她，半晌突然出声：“不会难受。” 　　萧明皎歪头：“嗯？” 　　“我不在意她，我只……”青年说着突然动了一下身子，似是想撑坐起来。萧明皎见他虚软无力，便倾身上前扶了他一把，谁想就在这时，他突然胳膊一软，整个人失了力气，小姑娘下意识用力托了他一把，结果因为重心的前倾，竟被他带着往前栽去。 　　最终，卫璟重新躺回了床上，萧明皎也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青年下意识似的抬手圈住了她的腰，随即看着傻了片刻后惊呼一声“抱歉”，紧接着便手忙脚乱试图爬起来的小姑娘，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补充道，“我只在意你。” 　　我不在意她，我只在意你。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耳边，萧明皎愣了愣，然后…… 　　痒得一巴掌拍在青年胸口，整个人弹跳了起来。 　　卫璟……卫璟喉头一甜，感到天地在旋转。 　　*** 　　在暗处的夜宁无声而疯狂的大笑中，卫璟默默地躺平身子，往上拉了拉被子。 　　见他脸色有点儿发青，萧明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啊，我那个，比较怕痒……咳，很疼吗？不然我给你揉揉吧？放心，这回肯定轻轻的！” 　　揉揉？卫璟嘴角微抽，偏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并不是很想尝试。 　　萧明皎却以为他是同意了，忙凑上去往下拉了拉被子，然后小心地揉起了他刚刚被自己拍到的地方，还嘟起嘴巴一边往那儿吹气一边哄小孩儿似的说道：“揉一揉，吹一吹，痛痛全飞走！” 　　卫璟：“……” 　　有点好笑也有点儿无奈，他看着这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想起方才……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冷静地把飘散的神智拉回来，青年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已经不疼了，多谢郡主。” 　　“嗯？”萧明皎抬头看他，还放在他胸口的小手无意识地四处摸了几下，“真的不疼了？” 　　卫璟身上只着中衣，冬日的中衣虽不像夏日那般单薄，却也算不得厚实，小姑娘的双手又十分暖和，这般轻柔地在他胸前摸来摸去，实在是有些…… 　　青年面色寻常，耳朵却隐隐烫了起来，忍不住抬手按住她的小爪子，轻声说道：“不疼了。” 　　他的手有些凉，萧明皎回神，赶紧将之塞进棉被中：“那就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萧明皎便告辞了：“你好好吃药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卫璟抬目看她，眼神幽深，又闪着微光：“郡主亲自来吗？” 　　“啊，是啊。”萧明皎挠了挠下巴，有点儿不好意思，“我看那个，你娘气儿好像消得差不多了……而且你方才不是说你不在意她么？你都不在意，我就更没必要在意了嘛。” 　　最重要的是，陈老太医说了得让他保持心情愉悦，不能再让他胡思乱想。不说这事儿因她而起，就单凭两人之间的朋友关系，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至于别的，小姑娘生性豁达，既然已经说开，自然不会再把这事儿放心上。而定国公夫人那边……萧明皎想，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她现在没想到办法，不等于以后也想不到，只要有心，她一定能彻底帮卫璟解决问题的。 　　“嗯。”卫璟这才眼神温柔地笑起来。 　　*** 　　萧明皎哼着歌儿出了定国公府。不同于来时的焦急，这会儿的她背着小手，抬着小下巴，看起来心情颇好。 　　“快中午了，咱们去珍味阁打包两只烤鸭回家吧，很久没吃了。” 　　一旁向来沉默寡言如影子的青衣女子罕见地“嗯”了一声，开口道：“三只吧，两只不够。” 　　毕竟她一个人就可以吃掉一只。 　　美食是永远不会嫌多的，萧明皎没所谓地点点头：“那就三只吧。” 　　两人说着往珍味阁走去，快走到的时候，视线中突然出现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身材颀长，剑眉星目，生得十分俊美，一身月牙色衣袍更是衬得他风度翩翩，出尘脱俗。女的面如芙蓉，气质优雅，一身水绿色衣裙更是衬得她身姿袅袅，美丽动人。二人正并肩从珍味阁前头不远处的一家书画斋走出，笑语晏晏，相谈甚欢。 　　正是许久未见的赵承安和康华郡主。 　　萧明皎听见耳边有人赞叹二人登对相配，她眯了眯眼，很是不高兴：“一个渣一个贱，是挺配的。” 　　又见他们正迎面朝自己这边走来，小姑娘眼珠子一转，抬起袖子捂着脸，拉着行鸽就快速冲进了眼前的珍味阁。 　　之前碰不到也就算了，眼下既然这么巧碰到了……哼哼，且看她京城小霸王的厉害！ 第31章 　　康华郡主萧瑾玲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那晚在香雪林不慎暴露了自己之后, 她就一直满心警惕地等着萧明嫣的报复，可谁想萧明嫣只干脆利落地与赵承安退了婚，之后就再没了动作。萧瑾玲警惕之余心里也开始变得不安——萧明嫣看似温柔软绵, 可其实性子刚强，绝非以德报怨之人，她这般迟迟不出手, 只怕是心中另有谋算。 　　还有萧明皎, 那丫头最是护短不过，平常就没少逮着说她家人坏话的人往死里折腾。她派人坏了她姐姐清白，又害她姐姐失了丈夫和婚约，正常情况下，她早该暗中套她麻袋找她麻烦了才是。可这回竟也一直闷不吭声,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情况实在是有些不对——一直等着挨揍, 好寻机自保以及反击的康华郡主表示很忧心。 　　这肯定是在憋大招啊！ 　　再加上赵承安被人套麻袋打断了腿，那段时间没法去参加诗社活动，萧瑾玲的心情更是沉郁了几分。一是因为猜到了行凶者是谁却不能跟赵承安说；二自然是因为不能时时见到心上人, 恐事情生变——这京中仰慕赵承安的闺秀实在不少, 而赵承安生性温柔，待谁都是春风化雨, 纵然对她特别一些, 可身边也围绕了不少其他仰慕者。这些仰慕者中不乏身份高贵如她之人，甚至其中的嘉柔公主地位比她还要更高一些，虽说嘉柔公主并不受宠, 隆德帝顾忌着萧明嫣的心情，应该也不会把她指婚给赵承安，可万一呢？ 　　因着这种种原因，萧瑾玲心里一直沉甸甸的无法轻松起来，也是因着这种种原因，她最终按捺不住，做出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 　　忆起半个月前在阳城侯府里发生的那件事，萧瑾玲心口微跳，双颊绯红，难掩娇羞地垂下了眸子，然心下却并不后悔，反而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再一想事后赵承安温柔又愧疚地抱着她说会尽快上门提亲时的样子，她眼底更是浮现了点点藏不住的喜悦来。 　　如今，还有谁能越过她成为阳城侯夫人呢？ 　　“怎么脸蛋这样红？可是走的累了？” 　　盛满了关心的声音，温柔如水，动人心弦，萧瑾玲回神看向赵承安，见他好看的凤目里全是自己的影子，忍不住抿唇微笑了起来：“不累的，多谢侯爷关心。” 　　“怎么还叫我侯爷？”赵承安的腿伤痊愈不久，今日是他伤好后第一次出门。在家里闷了那么久，终于解禁了，他的心情自是不差的，再加上身边有美人相伴，这青年更是心神愉悦，意气风发，忍不住就说了一句调笑之语。 　　萧瑾玲脸蛋越发地红了几分，她低头露出雪白的脖颈，羞赧又不失优雅地笑了一下：“还未定亲，不好……” 　　话还未完，突然头上听得“哗啦”一声响，萧瑾玲下意识抬头，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便被迎头泼来的东西淋成了落汤鸡。 　　与她一起倒霉的还有她身边的赵承安，两人耳朵一嗡，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呆住了。 　　“哎呀呀，好像泼错人了呢！”隐约中，萧瑾玲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她艰难地反应过来，然后就被鼻息间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刺激得差点昏死过去。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馊水吧？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少女不敢置信地握紧了双拳，银牙几乎咬碎。 　　萧！明！皎！ 　　*** 　　好好儿地走在路上竟叫人泼了满头的脏东西，光辉形象毁了个一干二净，性格温柔如赵承安都气得面色铁青，几欲杀人，可就在他咬着牙命身后的小厮进珍味阁抓人的时候，行凶者却自己滚下来了。 　　“赵二哥？康华姐姐？天呐！怎么竟泼到了你们呐！”毛茸茸的小姑娘迈着小短腿从楼里跑出，瞪着眼睛，张着嘴巴，一脸的吃惊与愧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本来是要泼王家那臭小子的，他前些天说我阿姐闲话被我听到了，所以……哎呀，那小子怎么跑得这么快，竟害我泼到了你们俩身上！实在是抱歉，我刚刚光顾着盯他了，都没看见你们俩……咦，对呀，赵二哥，康华姐姐，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呀？” 　　看着说话跟连珠炮似的，根本不给旁人插嘴机会的小姑娘，萧瑾玲：“……” 　　什么冲着王家小子去的，这死丫头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身上这可怕的味道和周围众人的窃窃私语让从未这么丢脸过的少女脸色涨得通红，差点没哭出来。又见萧明皎边说还边故意用嘚瑟的眼神挑衅自己，她忍了忍没忍住，终是浑身颤抖地开了口：“你分……” 　　刚张嘴，便觉腮边一痒，几滴带着一股屎尿般恶臭的液体飞快地流进了口中，萧瑾玲脸色巨变，转头就扶着赵承安干呕了起来。 　　本来也想开口说话的赵承安：“……” 　　好……好险。 　　这么一折腾，他也是彻底从惊愕中回过了神，转头萧明皎正满脸不安地看着自己，他虽觉得哪里不对，心里的火气却是再也发不出来了。 　　对于萧明嫣的愧疚与不舍让他无法责怪她。 　　再者小姑娘道歉态度诚恳，又已表示自己是无心之失，他一个大男人，若再不依不饶追究她的责任，未免有失风度。遂赵承安稳了稳心神，又接过小厮递来的帕子仔细擦了脸，确保不会再发生和萧瑾玲一样的悲剧之后，方才深吸了口气…… 　　嗯？！好臭！！ 　　从来都是满身清幽兰香的自己竟散发出了这种可怕的味道，赵承安整张俊脸都抽搐了起来。他满心崩溃，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艰难地挤出一个称之为“笑”的表情，秉着呼吸说了一句“没事”之后便要飞奔回家洗澡，然而…… 　　“赵二哥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啊？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王家那臭小子说我阿姐坏话，我实在是气不过，所以才想给他一点儿教训的！不过你放心，我还是有分寸的，方才这些不是屎尿，只是一些馊水罢了，里头只混了一些过夜的汤菜和猪食，没有其他东西，洗一洗，味道很快就会去掉了！哦，好像还有方才一个喝醉的大叔吐出来的酒和饭菜，不过那都是他刚吃下去的，还新鲜，味道应该也不会太难除……” 　　赵承安……赵承安再也忍不住，转头和萧瑾玲一起干呕了起来。他俩身后的丫鬟小厮也脸色发黑，齐齐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 　　萧明皎看看他又看看萧瑾玲，心里捶地大笑，爽得简直要飞起来了，然而面上却死死维持住了愧疚不安的样子，拉着二人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歉意，直至他们彻底崩溃才意犹未尽地放了行。 　　*** 　　萧明皎是被行鸽背回家的。 　　乍看之下以为小姑娘受伤了，正在屋里算账的萧明嫣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迎了上去：“这是怎么……” 　　话还未完，便听到了一阵虚弱的笑声。 　　嗯，虚弱的，笑声。 　　萧明嫣：“……” 　　熟知小姑娘性子的少女嘴角一抽，转头问行鸽：“她怎么了？” 　　行鸽面无表情地答道：“肚子笑抽筋了。” 　　萧明嫣：“……发生了什么事？” 　　“阿……哈哈哈阿姐，我……我方才……”萧明皎早就已经缓过来了，之所以叫行鸽背了一路，纯粹是因为懒。这会儿闻言便从行鸽背上跳了下来，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边说道，“我方才替你报……报仇了！” 　　小姑娘笑得前仰后合，看起来开心极了，萧明嫣好笑又无奈地捏捏她的脸，都顾不得想别的了：“说说，又怎么欺负人了？” 　　想着萧瑾玲最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赵承安面色青白几乎窒息的样子，萧明皎根本停不下来，又捧着肚子兀自笑了一会儿，这才终于揉着酸疼的腮帮子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萧明嫣听完之后久久没能说话…… 　　嗯，不是伤心难过，而是被恶心的。 　　萧明皎看着姐姐微抽的嘴角，纳闷地问道：“阿姐怎么不笑呢？多么大快人心的事呀！你都不知道，康华最后都没忍住哭了，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呢！哈哈哈，我猜她一定是在担心姓赵的龟孙往后一看到她就想起那个可怕的味道！” 　　她说着又笑了起来，萧明嫣回神，想着她转述的那个场景，心中终于也生出了畅快来。 　　“好了，夸你还不行么？”萧明嫣又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跟着笑了起来。 　　萧明皎满意了，嘻嘻一笑，凑过去蹭了蹭她的肩膀。等到乐够了，这才问道：“嘉柔说的那件事，咱们是不是也该行动了？我看时候也该差不多了！” 　　萧明嫣笑意一顿，眼中掠过几许冷意，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就今天吧。” 第32章 　　姐妹俩进宫的时候, 隆德帝正在嘲笑自家胖弟弟：“那叶大姑娘不就是热情了些，直接了些嘛，又不会吃人, 你若是不喜欢，直接拒了就是，至于天天往朕这儿躲么！” 　　寻常这个时候应该在外头四处浪的福王蔫哒哒地蜷在红木太师椅上, 幽幽叹了口气：“拒了, 都拒了百八十遍了，可她听见了就跟没听见一样，根本不搭理我。” 　　隆德帝没想到弟弟都胖成这样了还能引来这么执着的追求者，顿觉无语，见他愁得一张白胖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又有些好笑, 忍不住打趣道：“既如此, 不妨就从了人家，难得……” 　　福王却是不等他说完就飞快摇头道：“皇兄别开玩笑了，你知道我心里只有阿萝的。” 　　阿萝。 　　这个名字飘进耳朵的一瞬间, 隆德帝握笔的手猛然顿了一下。他抬目看着说起已故妻子时, 眼神这么多年都未曾改变过的胖弟弟，心中涌起了万千思绪：“可弟妹想来是不希望你一辈子就这么孤零零过下去的。” 　　“没有孤零零啊, 她虽然不在我身边, 但我经常能梦到她的！”福王一改愁容，嘿笑着摸了摸肉肉的下巴，幸福又陶醉地说, “那些梦都很真实，比如她掐我的时候我就可疼了。那种感觉，就跟从前她还在的时候一模一样！” 　　叫他这话说得瞬间什么思绪都没了的隆德帝嘴角微抽，看着这傻弟弟说不出话来。 　　福王没看他，自顾自欢喜：“前些天我跟她交代了叶容的事情，她还生气地罚了我跪搓衣板呢！嘿嘿嘿！” 　　隆德帝：“……” 　　就在这时，姐妹俩来了，见自家父王也在，两人都有些惊讶，请安行礼之后便齐声问道：“父王不是出去玩了吗？” 　　被个姑娘追得到处跑，福王有些难为情，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隆德帝看着好笑，便帮他回答了：“你们父王这是到朕这儿躲人来了。” 　　一听躲人，萧明皎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呢。一个薛锋，一个叶容，两人都快把她家门那片地儿当成自己家了。薛锋的目标是阿姐，而叶容的目标……刚知道她的目的是自家老爹的时候，小姑娘心情其实是有几分复杂的，可这都这么多天了，她早都习惯了，再加上平时进进出出的没少收叶容的贿赂，这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自然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遂这会儿只眨眨眼问道：“父王不喜欢叶姐姐吗？” 　　福王赶忙摇头：“我心里就你们母妃一个！” 　　“真的？”萧明皎趁机表明态度，“如果是顾忌我们，父王大可放心，叶姐姐人不错，我挺喜欢她的。只要她是真的对你好，只要你觉得开心，我和阿姐阿兄都不会反对你娶她的。” 　　她肯收叶容的贿赂，自然是不讨厌她的，虽说因为她以后可能会变成自己后娘的原因心里有点点不适应，但那点子不适应和自家胖爹余生的幸福一比，便显得一点儿都不重要了。 　　萧明嫣也是柔柔一笑，出言表示了赞同。 　　福王看着俩宝贝闺女摇头傻笑：“我对叶容只是朋友之谊，并没有男女之情。何况我要真另娶了媳妇儿，你们母妃一定会在梦里与我和离的！” 　　看着说到最后面露紧张，似乎真有这么一回事的傻爹，姐妹俩：“……” 　　“咳，嫣嫣皎皎怎么突然进宫了？”弟弟突然变成了戏精，隆德帝感觉没法再跟他沟通了，赶忙转移话题道。 　　萧明皎回神，指了指身后提了个大食盒的行鸽：“启禀皇伯父，我方才去珍味阁买了几只烤鸭，这不是想着您也很久没吃了嘛，所以带过来跟您一起吃。” 　　“还是皎皎对皇伯父最好。”隆德帝龙心大悦，然而笑声刚落，便听得外头有内侍通传，说是叶淑妃求见。 　　萧明皎偏头冲姐姐眨眨眼，来了。 　　萧明嫣微微垂目，笑容温柔，神色平静。 　　*** 　　叶淑妃是哭着进来的，因为嘉柔公主突然一病不起了。而她病倒的理由…… 　　“太医说是忧思成疾，可她小小年纪，能有什么可忧思的呢？臣妾心中不解，便将她身边伺候的人都叫来问了一遍，结果竟发现……竟发现……” 　　叶淑妃是隆德帝身边的老人了，从隆德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隆德帝不喜欢她，但也多少会给她几分体面，因此这会儿虽觉得她在晚辈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很不像话，但也还是忍了，只问道：“结果竟发现什么了？” 　　“结果竟发现她是心里有了仰慕的男子！”叶淑妃边哭边说，“少女慕艾，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臣妾问她那人是谁，她却是支支吾吾怎么都不肯说。臣妾这才觉察出不对来，若是对方是寻常人，她大可求陛下做主，怎么会自己一个人闷着，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呢？” 　　隆德帝皱眉：“那你现在是查出那男子的身份了？” 　　“回避下，是的。” 　　“说吧。” 　　叶淑妃突然抬头看了萧明嫣一眼，有些犹豫，最终却还是深吸了口气道：“是……是阳城侯赵承安。” 　　隆德帝一愣，而后勃然大怒。 　　没能查出当日安国寺事件的真相给萧明嫣一个公道，他心里一直不大得劲儿，又见她主动忍痛与赵承安退婚，心里更是怜惜。嘉柔公主若喜欢的是别人，他也许二话不说就下旨成全了，可她喜欢的是赵承安，还为了他忧思成疾，这在他眼里就是非常臭不要脸的行为了——萧明嫣和赵承安刚解除婚约不久，你就是想趁虚而入也不能急成这样啊！如此不顾姐妹之情，吃相实在是忒难看了！还有叶淑妃，竟还敢特地挑个萧明嫣在的时候来求他，这不是挑衅是什么？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隆德帝气坏了，可就在他气得想叫叶淑妃滚出去的时候，萧明嫣突然柔声笑了一下：“嘉柔妹妹率直可爱，阳城侯正直温厚，二人实乃绝配，恳请皇伯父成全他们吧。” 　　*** 　　两日后，永王府。 　　“望春，什么时辰了？” 　　“回郡主，已近午时。” 　　盛装打扮的萧瑾玲脸色平静地看着外头阳光明媚的天，心里却一突一突的生出了不安来。赵承安说过今日一早便会上门提亲的，可都这个时候了，外头怎么还没有半点儿动静？ 　　“你再去前院看看，若是半刻钟后还没有动静，便去阳城侯……” 　　话还未完，门外突然冲进了一个脸色惨白的丫鬟：“郡主！郡主！大事不好了！” 　　萧瑾玲心头猛地一跳，强自维持住了镇定，可下一刻，“皇上给嘉柔公主和阳城侯赐婚了”的消息，便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下，将她冷静的外表全部炸了个粉碎。 　　五雷轰顶，不亚于此。 　　温暖的阳光一瞬间变得寒冷彻骨，萧瑾玲猛地站起来抓住那丫鬟的双肩，声音颤抖，不敢置信：“你说什么？赐婚？嘉柔和……和阳城侯？！” 　　那丫鬟被她抓得疼极了，但不敢吭声，只强忍着眼泪点了一下头。 　　“那……他接旨了？”她的眼神很可怕，那丫鬟吓得不敢动弹，但萧瑾玲逼她说，她不敢不从，只能再次点了一下头。 　　“你胡说！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啪的一声巨响，萧瑾玲一个重重的巴掌甩了过去。可明明打得是别人，她自己脑袋却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郡主！违抗圣旨是大逆不道，侯爷……侯爷也许只是不得已呢！”屋里另一个丫鬟忙急声劝道。 　　萧瑾玲猛地一顿，稍稍回了神，她深吸了口气，在心里重复默念了“他只是迫不得已，他也是被逼的”几遍，纷乱的心神这才勉强稳定下来。 　　“我小看萧明嫣了……”她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下，狠狠擦去眼角溢出的泪，心头一阵剧痛。 　　隆德帝不可能突然给嘉柔赐婚，能促成这道圣旨的人唯有当事人萧明嫣。萧瑾玲虽然早就有被她报复的准备了，可也实在没想到她能做出亲手把心上人推给别人的事情来——明明是自己那么喜欢的人，她怎么能做得到呢？ 　　更别说嘉柔还是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堂妹……太狠了，萧明嫣对自己太狠了。当然，她对她更狠，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选在赵承安上门提亲之日出手。 　　真狠，真狠啊！ 　　可她不会就这么认输的，绝不会。赵承安是她的，也只会是她的。 　　萧瑾玲用力咽下喉间的腥甜，狠狠闭上了眼睛。 　　*** 　　一刻钟后，定国公府里。 　　“你说什么？赐婚？嘉柔和……和阳城侯？！” 　　“你胡说！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看着眼前这学着女子的模样时而娇柔掩面，时而嘤嘤哭泣，时而愤怒掴人，时而捧心哭喊，演技浮夸到简直没眼看的小厮，萧明皎笑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完全不觉得辣眼睛。 　　一旁卫璟无奈又好笑，直到这败家的小姑娘厚赏了那小厮并让他退下之后，才抬手倒了杯茶递给她：“这么开心？” 　　他这两日身体好了不少，偶尔会下床活动，萧明皎接过茶水，一口饮尽，这才哼哼笑道：“大仇得报，当然开心。” 　　卫璟照例没有多问，见小姑娘喝完茶后东看看西看看，有些无聊的样子，便微微一笑：“今儿天气不错，一会儿上街逛逛如何？” 　　萧明皎眼睛一亮，瞬间坐直了身子：“你能行？” 　　是个男人都不可能承认自己不行，卫璟笑容微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当然。” 第33章 　　已是三月, 天气渐暖, 沉睡了一个冬天的长安城在春风的吹拂下渐渐苏醒，露出了它生机勃发, 活泼热情的一面。路边垂柳冒出新芽，枝头鸟雀叽叽喳喳，空气中满是清幽的花香，河里的鱼虾也开始欢腾玩耍, 尤其是岸边长街上，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卫璟卫璟，你看那里, 那个好看！” 　　“卫璟卫璟, 吃糖葫芦不？” 　　“卫璟卫璟，那边有人在杂耍呢，走走，我带你去！” 　　“卫璟卫璟……” 　　卫璟很久没有上街了，周围的热闹繁华让习惯了清净生活的他有些不适，但有身边这跟只麻雀似的小姑娘陪着，这点子不适倒也没有难以忍受。他偏头看她, 见她举着两根糖葫芦左顾右盼，不由笑问：“郡主在找什么？” 　　萧明皎嘴里正含着一颗糖山楂，闻言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回答道：“找地慌让你休息一哈呀，肘了辣么久，累了伐……” 　　口水差点说出来, 小姑娘忙“苏”地吸了一声，抬起袖子就往嘴边擦去，还没擦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干净素雅的帕子，同时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别动。” 　　萧明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身边的青年微弯下腰，拿着那帕子在她唇角上轻轻擦了一下。许是因为动作太快，他微凉的指尖还轻轻划过她的唇瓣，带起了一阵莫名的痒意。 　　看着呆呆望着自己的小姑娘，卫璟长睫微闪，收起手中沾了一点点糖渣的帕子，冲她微微一笑：“擦干净了，走吧。” 　　他的语气和平时有些不同，可具体不同在哪儿她又说不上来，就是听得人心底莫名有些发烫。这种感觉有点奇怪，萧明皎眨眨眼，觉得自己可能是走得累了，便努力咽下口中的东西，左右看了看：“唔，好，找、找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她的反应终于正常一次了，卫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刚想点头说好，突然想起了出门前她那句充满了质疑的“你能行？”…… 　　“咳，我不累，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真的？” 　　小姑娘怀疑的眼神让青年嘴角微抽，正好前头不远处有个猜谜摊子，他忙转移了话题：“嗯，去那里看看如何？” 　　郡主殿下不爱读书，对时下流行的诸如猜字谜、对对子等文字游戏没什么兴趣，不过卫璟喜欢，她自然是要舍命陪君子的，当即便应了一声好，跟着他往那摊子走去。 　　摊子的主人是个儒生打扮的老先生，鹤发长须，慈眉善目，笑起来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和蔼：“二位客官，猜谜吗？” 　　萧明皎点头：“怎么玩呀？” 　　“猜一次两文钱，每接连猜中五个谜底，便可从这里挑选一样奖品。”老先生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木架子。 　　那架子一共有七八层，每层都摆着不少东西，最底下几层放的都是些不值钱的逗趣小玩意儿，只有最上面那层放着的一支碧玉桃花簪让萧明皎生出了几分兴趣来。不过她天天在宝贝堆里打滚儿，虽看出了那发簪的不同之处，却也并没有特别心动，扫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 　　“如果想要那支桃花簪，需要接连猜中几个谜底？” 　　萧明皎一愣，意外地看向突然发问的卫璟，刚要说什么，便见那老先生含笑看了自己一眼，随即摸着长长的胡子，笑眯眯地答道：“这簪子是头等奖，所以公子若想赢得它，需得把老夫这摊子上所有的谜底全部猜出。” 　　“全部？”萧明皎顿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指着摊子上那些密密麻麻排开的小木牌就瞪眼道，“你是说这里，全部？！” 　　“正是。” 　　小木牌背面写着谜面，萧明皎飞快地翻过一个看了看：“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度春秋，留得水光昭古月，碧……碧波深处好泛舟？打一字，什么字啊？这……哎呀这什么玩意儿嘛！” 　　试着想了想却完全没有头绪的小姑娘“啪”地一下将那木牌放回去，拉着卫璟就要走，“咱们走吧，你若是喜欢这簪子，我回头给你买一个一模一样的！” 　　卫璟：“……” 　　正因青年撩拨手段太高而为自家小破郡主担心的行鸽嘴角一抽，放了心。就这不开窍的小蠢样，卫世子手段再高那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起不了什么作用。 　　“郡主稍等，”卫璟轻咳一声，叫住了她，“谜底是：湖。” 　　老先生笑了起来：“公子答对了，可还要再猜一首试试？” 　　“答对了？”萧明皎这才脚步一顿，有些讶异地转过头，“你会呀？” 　　卫璟颔首：“继续玩玩？” 　　萧明皎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见他似乎很有兴趣，便点点头，重新翻了个小木牌递给他：“来。” 　　“半边有毛半边光，半边有味半边香，半边吃的山上草，半边还在水里藏……”卫璟微微一笑，“是鲜。” 　　老先生：“恭喜公子，答对了。” 　　“又对了？”萧明皎眼睛一亮，终于来了些兴致，“再来！” 　　“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一八，飞泉仰流……是井。” 　　“恭喜公子，答对了。” 　　“哈哈哈卫熠之你太厉害了，快快，继续！” 　　看着彻底来了兴趣，眼睛闪闪发亮的小姑娘，青年眉眼微舒，笑了起来：“好。” 　　*** 　　半刻钟后，那老先生笑着将装有那支碧玉桃花簪的红木盒子递给了卫璟：“公子高才，老夫佩服，现送上此簪，愿公子早日得偿所愿。” 　　没想到卫璟真能全部猜中，萧明皎兴奋得两颊发红，忍不住抬手拉住他的袖子用力晃了两下：“卫璟卫璟，你太棒太厉害啦！我简直要佩服死你啦！” 　　差点被拽倒的青年忙稳了稳身形，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刚要开口，又见她嘻笑着歪了一下小脑袋，“不过得偿所愿是什么意思呀？这支簪子还有帮人实现愿望的神力不成？” 　　“多谢老先生。”卫璟抬手接过那簪子，又掏出一锭碎银放在摊子上，末了才冲她微微一笑，“也许。” 　　老先生看看他，又看看一脸不信的萧明皎，哈哈一笑，收起了那碎银子：“二位走好。” 　　卫璟将那红木盒子递给小姑娘：“郡主。” 　　萧明皎愣了一下：“给我？” 　　卫璟看着她，眸子深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它与郡主很配。” 　　萧明皎虽然不喜欢读书，可这句话并不难懂，挠着下巴琢磨片刻，笑了：“你这是在……夸我漂亮？” 　　不等卫璟说话，她又忍不住喜悦似的嘿笑两声，竖起了大拇指，“卫熠之你真有眼光！” 　　“……”卫璟想笑又觉得无奈，“郡主可还喜欢？” 　　“当然，这簪子的雕工很精致呢！而且这是你辛苦赢来的，我肯定喜欢啊！”萧明皎说完便拿起那簪子插在发间，喜滋滋地晃了晃脑袋，“快看看，好看不？” 　　“嗯，”卫璟看着她，微弯的眸子里像是藏了一片星海，“很好看。” 　　看着听完这话后眉飞色舞开心得不行的小姑娘，后头的行鸽心情复杂的同时莫名觉得眼睛有些刺痒。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后面那句是子之于归，宜室宜家，这卫世子的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啊昭然若揭！幸好她家小破郡主是个不学无术的小纨绔，根本意会不到，哼！ 　　*** 　　几人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正准备找个地方吃饭，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旗子上写着燕，哎呀，是北燕使臣进京了！” 　　“中间那个比平常人高大很多的，是不是就是北燕国的三王子呀？” 　　“那肯定是了，传闻中不都说北燕三王子身高九尺，力大如牛嘛！” 　　人群中传来的议论声让萧明皎好奇地转过了头：“北燕三王子，那个听说很能打仗的拓跋弘？这回北燕的使臣是他呀。” 　　话音刚落，便看见了那个穿着一身象征着北燕皇室的紫袍，高坐在马背上的青年，小姑娘嘻眨了眨眼睛，偏头与卫璟八卦道，“我还以为这拓跋弘长得和薛将军一样凶呢，没想到还挺好看的，就是一脸严肃的样子看起来不大好玩。” 　　卫璟一顿，眸子微眯：“郡主觉得他很好看？” 　　“嗯，还不错呀，”萧明皎没看他，只看着那拓跋弘的背影点头道，“比去年来给皇伯父贺寿的北燕太子长得好看多了。” 　　卫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渐行渐远的紫衣青年，不经意似的问道：“那与咱们大丰的男儿相比如何？” 　　“那得看跟谁比呀。”萧明皎指了指旁边几个长相平凡的路人，“如果跟他们比，那自然是好看得多，如果是跟你比……” 　　卫璟眸子微动：“嗯？” 　　“单论长相，当然是你比他好看，可加上身材的话……”萧明皎有些惋惜，“你们就不相上下了，毕竟他肉多。” 　　卫璟：“……” 第34章 　　吃了些东西又休息片刻后，萧明皎就送卫璟回家了。进门前, 青年笑着与她道谢： “今天玩得很开心, 多谢郡主。” 　　“嗨呀，这么客气做什么！”小姑娘不在意地摆摆手, “你的身体要是没问题, 我每天陪你出去逛都可以！” 　　卫璟微微一笑，想说什么, 又听她道，“说到这个，再过几天就是皇伯父的寿辰, 皇伯父的寿辰过后第三天就是百花节, 到时候咱们出城赏花去吧！” 　　百花节是大丰朝一年一度的民间节日, 人们会在这一天约上三五个好友, 提上特制的百花糕出城赏花, 同时以放风筝、荡秋千、扑蝶、狩猎等比赛方式庆贺春天的到来, 赞美百花的盛开。 　　卫璟一顿，有些意外：“这……会不会不方便？” 　　萧明皎知道他是怕自己身体不好会了扫大家的兴，摇头嘻笑道：“不会不方便, 我父王和阿姐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三皇兄要照顾雅姐姐，肯定也不会跟咱们一起去。然后……哎呀，应该就只有我表哥能去，他自己也是个懒得剧烈运动的，所以你放心吧。” 　　秋翎？青年长睫一闪，笑了一下：“好。” 　　“嗯嗯, 那我先走了，你快进屋休息吧，今天应该也挺累的！” 　　萧明皎说完就走了，卫璟目送她离开，等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走了半天就酸疼不已的双腿，眼里像是有浓墨晕开，黑漆一片，望不见底。 　　“爷，需不需要我去请太医？”说话的是暗中跟了他一路的夜宁。 　　卫璟没有说话，在他的搀扶下回屋躺好之后，方才淡淡问道：“木神医的徒弟还没有消息吗？” 　　夜宁看了看他的脸色，有些不忍心，却又不能不说：“……嗯，还没有确切消息。” 　　其实他怀疑那个木小神医已经不在人世了，否则凭听音阁的能力，不可能找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找到这人，但这话他不敢说出口，因为那人已经是他家世子爷唯一的希望了。 　　卫璟垂目不语，许久才道：“继续找，找不到你也别回来了。” 　　夜宁心里顿时什么不忍，什么怜惜都没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冷酷无情的青年，双手捧着心口就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我道那□□，说变就变呐，你看那新人笑如花，却不见旧人哭成狗呀……” 　　卫璟：“……” 　　*** 　　转眼便到了隆德帝寿辰这日。 　　一早萧明皎就被姐姐从床上挖起来梳妆打扮，随后吃过早饭，盛装打扮的一家人便出了门。天子寿宴，按规定所有宗室皇亲都要出席，因此几乎不外出的萧长归也难得地露了面，小胖崽萧临舟更是早早就跟着自家小仙女姑姑上了马车。 　　“都到齐了，出发吧。” 　　随着福王笑眯眯地一声令下，马车飞快地朝着宫门的方向驶去。 　　因起得早，萧明皎有些困，便趴在窗口掀着帘子吹风，小胖崽见此也凑过来与她挤在一处，看起了外头的风景。 　　“小姑姑，今天街上人好多呀！” 　　“是呀，大家都要给皇伯父祝寿呢！” 　　“这么多人，皇爷爷可真讨喜呀！” 　　“那当然啦……” 　　看着贴在一起唠起了嗑的姑侄俩，萧明嫣好笑又无奈，讨喜什么的，那是尊重和敬仰好吗？她想出言纠正，可见这一大一小说得越发开心，到底还是随他们去了，只转头看向一旁的萧长归，柔声问道：“阿兄在绣什么？” 　　萧长归正一手绣花针一手绣架，专注而仔细地干着自己的活儿，听见萧明嫣的声音，他没有马上回答，半晌方才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温和，语速极慢地说道：“舟舟，小老虎，坏了。” 　　一旁福王摸着胖下巴笑眯眯地补充道：“舟舟前头那个布老虎不是破了么，他说要重新给他做一个……” 　　话音未落，马车忽然剧烈一抖，随即便猛然停了下来。没有防备的众人险些撞成一团，尤其是萧长归手里的绣架，更是差点从一旁的马车窗户里飞出去，幸好他眼疾手快，撩起帘子探出了身，这才险险地把那绣架抢了回来。 　　萧明嫣撩开车帘，脸色微沉地问赶车小厮：“怎么回事？” 　　那小厮还没回答，一直看着外头的萧明皎便摆摆手道：“我看到了，有只狗突然从前头墙边的小洞里钻了出来。” 　　小厮点头，连连请罪。 　　既是意外，萧明嫣自然不会对那小厮多加责怪，缓和了神色，吩咐他继续上路。 　　车轮重新滚了起来，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人群中，有两个女子正紧紧地盯着那马车消失的方向，满眼都是愕然。 　　“阿姐，我、我是不是太累看错了？！方才那是……那是……”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瞧着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她长得极美，纵然此刻惊讶得长大了嘴巴，却也像是一朵初绽的海棠，天真而妩媚。她身边还有个瞧着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一袭白衣，气质如莲，清丽秀美的脸上神色淡淡的，好似世间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然而此刻，这女子的表情虽没有太多变化，眼里却涌起了惊涛骇浪，直到粉衣少女的声音响起，她才死死地握紧了双拳，低声说道：“人有相似，不足……为奇。” 　　她的声音粗哑干涩，听着有些刺耳，与她清雅出尘的外貌完全不符。粉衣少女却是早已习惯，听罢细细端详了白衣女子的神色片刻，而后才眸子微闪，愤怒又担忧似的说道：“我去查查吧，如果真的是那个人……” 　　“不必。”白衣女子转身，眸子垂得低低的，似在掩藏什么，“走吧。” 　　*** 　　萧明皎并不知道那两个女子的出现将会给她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改变，她刚和大家一起给隆德帝献完礼，这会儿正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下方大殿里的歌舞表演。 　　隆德帝勤政爱民，是难得的明君，在他的治理下，大丰如今国泰民安，和平富强，有盛世之景。他的寿宴，自是举天同庆，四方来贺——除近邻北燕国之外，其他周边小国也都派使臣送来了贺礼，另还有歌舞等节目献上。 　　此刻下方这俩异域美人跳的双蛇舞，便是大丰南边南疆国的民族特色之舞。萧明皎以往没看过这种舞蹈，不免有些新鲜，一舞过毕，笑眯眯地随众人鼓起了掌，还忍不住大声地喊了一声“好”。 　　萧明嫣看着这满脸孩子气的妹妹，好笑不已：“这么好看？” 　　萧明皎嘻笑着点头，刚想说什么，视线不经意掠过了对面的男席上。 　　“阿姐……” 　　“嗯？” 　　指了指对面那个面色凶煞得像是一个恶霸，眼神却痴痴憨憨如同一个傻子的青年，萧明皎凑到自家姐姐耳边贼兮兮地说道：“有人一直盯着你看，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方才那些美人儿呢。” 　　萧明嫣下意识抬目看了那边一眼，见薛锋眼睛一亮，越发挺直了脊背一动不动看着自己，不由脸上微热，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这人脸皮真是越发厚了，这样的场合都敢这般肆无忌惮地看人！ 　　偏自家小破妹妹还在一旁坏笑，问她“阿姐阿姐，你怎么不看他了呀？”，萧明嫣脸上越发烫了几分，忍不住就抬手捏了小丫头的脸蛋一把：“好好看人家跳舞，再作怪三天不给肉吃！” 　　萧明皎笑容一僵，忙拱着小爪子认错：“别呀阿姐，我可是你亲妹妹……” 　　姐妹俩小声儿地嬉闹了起来。 　　众人见此各有所思，隆德帝福王等人自是觉得好笑，康华郡主等人却是满心厌恨，另也有目露羡慕的，也有暗自鄙夷的，总之众生百态。而其中的北燕三王子拓跋弘则是漠然地扫了二人一眼，暗暗鄙夷起了曾经战场上的对手，薛锋薛大将军的品味——还以为他一直盯着看的是个高大威猛的美人呢，没想到只是两个瘦瘦弱弱，风大一点都能刮跑的丑丫头。 　　嗤，品味太差了！ 　　萧明皎不知道有人正在对自己和姐姐评头论足，开开心心地吃着东西看着歌舞，好不惬意。直到寿宴最后，拓跋弘起身说自己仰慕中原文化，想在长安多待上一段时间，而隆德帝笑着指派秋翎陪他玩，薛锋保护他的时候，方才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小声儿嘟囔道：“皇伯父怎么会派表哥去接待外宾啊？他就是个纨绔，虽说舅舅给他在礼部挂了个闲职，可也还是个纨绔呀！还有薛将军，他去保护拓跋弘了，谁给我送好吃的呀！” 　　萧明嫣：“……” 　　*** 　　事后萧明皎才知道，秋翎之所以会被隆德帝派去接待外国使臣，是她那左相舅舅的意思。 　　“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就你这样的，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啊？！从今天开始，老老实实地给我去礼部办公，好好的立业成家，不然就等着吃棍子！” 　　——这就是她舅舅的原话，而他突然炸毛的原因，据说是因为有人想把女儿嫁给秋翎，但人家姑娘一听要嫁的人是他，当即便寻死腻活说不干。 　　她舅舅是个好面子的人，虽说本来也没想让儿子娶那人的闺女，但一听这事儿，还是气得当即就把秋翎拉到祠堂揍了一顿。 　　秋翎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要冤枉，但父命在上，他违抗不得，只得捏着鼻子认了。萧明皎听他诉完苦之后很没同情心地哈哈大笑了起来，末了还拍拍他的肩膀，幸灾乐祸地说道：“加油，早点把那拓跋弘送走，你就能解脱了！” 　　本来正兴致勃勃等着百花节与小表妹一起出去浪的秋翎悲伤地掩面而去。倒是卫璟听说了此事后，露出了好看至极的笑容：“可若只有我们俩去，是不是不大好？” 　　正拿着几颗瓜子调戏肘子的萧明皎答道：“我没觉得哪里不好，不过我父王，阿姐，舟舟，还有我三皇兄和雅姐姐都说跟咱们一起去。” 　　卫璟笑容一僵，说好的你父王和你阿姐不爱出门，你三皇兄和雅姐姐也不会去呢？！ 　　笼子里的肘子看看他再看看自家小破郡主，拍着翅膀嘎嘎怪笑了起来：“好玩！嘎嘎！有趣，嘎嘎嘎！” 　　卫璟：“……”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见到岳父的味精哥哥：害pia(⊙⊙)！ 第35章 　　福王一家出去玩, 卫璟一个外人原是不好跟着凑热闹的, 但自己与他有约在先，萧明皎不愿失信, 更不愿叫他空欢喜一场, 便坚持要拉他一起去。 　　“你别担心, 明天出去玩的人多着呢，要是有人问起, 咱们就说是路上凑巧遇到，又正好顺路才会一起走的, 横竖有我三皇兄在, 他们也挑不了你的理。” 　　福王是长辈, 萧临舟是幼儿, 萧明嫣和萧明皎都是未出阁的姑娘, 若只有他们，卫璟确实不好同行，可如今宁王这个与他同辈的年轻人也去, 这就没什么大碍了。毕竟，谁还没有一两个朋友呢？ 　　青年拗不过她, 只得笑着应下。 　　第二天就是百花节, 一早众人就出发了。为了避嫌, 卫璟独自乘坐一辆马车，剩下福王一家一辆，宁王夫妇一辆。 　　“你要是觉得困就在马车里小睡一会儿，等到地方了我叫你。还有, 今儿天气虽然不错，但感觉比前几天要冷一些，我让人在你的马车里放了小毯子，你记得盖上，别着凉了。啊对了，马车里还放了糕点和茶水，都是你能吃的，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 　　看着从马车窗子里探出小脑袋，对旁边马车里的青年殷殷嘱咐的小闺女，福王大为惊奇，瞪圆了眼睛看向自家大闺女：“这……真是咱们家皎皎？” 　　萧明嫣也有些讶异，虽然在仙池山庄里的时候妹妹就对卫璟很好，但那种纯粹是出于愧疚与同情的好与眼下这种发自内心的体贴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至于具体不一样在哪里……想起小丫头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女眉头微拧，心中生出了淡淡的警惕。 　　卫璟人不错，但并非良配，皎皎该不会…… 　　“嗨呀，谢什么谢呀，这么见外，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小姑娘一边拍大腿一边豪气大笑的声音传来，少女嘴角微抽，顿时什么不安什么警惕都没了。正好这时身边的小胖崽萧临舟老气横秋说了句“小姑姑真是太不稳重了”，显得比萧明皎还像个大人，她好笑之余彻底放了心，转头对自家父王道：“知道照顾人了，可见是长大了呢。” 　　福王回神，酸溜溜地说道：“可是皎皎都没有对我这个父王这么体贴过呢！” 　　萧明嫣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起来：“父王这是醋了？” 　　福王胖下巴一抖，没说话，只哼唧着凑到萧明皎身边往外看去。 　　小姑娘身边突然冒出一张白白胖胖，表情臭臭的脸，正温柔笑看着她的青年微微一顿，飞快地垂下长睫掩去眼中的情绪，恭敬而不失优雅地冲他点头一笑：“王爷。” 　　“嗯。”福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一双漂亮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半晌方才满意一笑，缩回了脑袋。 　　瘦巴巴的没几两肉，一点儿也不好看，皎皎肯定不会喜欢他的，哼哼！ 　　*** 　　众人此行的目的地是城郊的百花园。 　　百花园里有百花，春天一到，园子里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景色极美。再加上园子周边有空旷的草地能举行放风筝、荡秋千等游戏，也有高山密林适合狩猎等活动，每年百花节，这百花园都会成为最热闹的地方。 　　马车行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出了城门，萧明皎看着外头开阔的景色，心情甚是明朗，旁边小胖崽问她还有多久才会到，她刚要回答，却突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满是惊喜的呼喊。 　　“表妹！” 　　抬头一看，是惯例一身风骚粉袍的秋翎，他正骑马而行，身边跟着薛锋、拓跋弘以及其他几个礼部官员。萧明皎冲他哈哈一笑，挥了挥手：“表哥，你们也去百花园赏花吗？” 　　双方离得不远，秋翎骑马跑过来，先是与车上众人打过招呼，末了才笑容一收，翻着白眼哼哼道：“赏什么花呀，那死人脸非说赏花是姑娘家的爱好，自己要去打猎，那才是男人的活动……呸，个不懂情调的野蛮人！” 　　知道他最不喜欢运动，萧明皎趴在窗口嘻笑着安慰道：“那你一会儿就在旁边看着，别下场呗。”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玩，不想跟那群满脸严肃，连个笑话都听不懂的臭老爷们一起玩啊！”秋翎委委屈屈地说完，突然桃花眼一亮，拱着手讨好道，“皎皎，好皎皎，不然你跟我们一起去打猎吧？” 　　萧明皎一愣：“可我们是出来赏花的……” 　　秋翎眼巴巴地看着她：“狩猎场与百花园离得不远，等打完猎再去赏花也来得及嘛，而且你们赏花也赏不了一天啊，再说到时候我们还能弄烧烤吃，你……” 　　“烧烤？！”萧明皎眼睛蹭地一亮，转头和同样眼睛闪闪发光的老爹、胖侄子对视一眼，咽了咽口水。不过顾忌着卫璟的身体和江姮雅的肚子，她并没有一口答应，派了个侍卫去问了两人的意见，得到肯定之后方才开心地点了头，“那就去吧！” 　　秋翎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顿时眯成了线，刚要说什么，后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少年一惊，忙转头看去，原来是宁王夫妇乘坐的那辆马车车轮突然坏了，偏这会儿正好行至转弯处，车轮一坏，那马车就整个不受控制地往一旁翻去。 　　里头的宁王妃可是有孕在身！ 　　所有看到了这一幕的人皆是脸色大变，好在不远处的薛锋及时扑身上前，单膝跪地的同时用自己的双臂撑住了车厢，那马车才没有就这样翻到在地。 　　“快！扶王爷王妃下车！”宁王府的马车是上等红木做的，车身极沉，身手好如薛锋都有些吃不消，额角青筋一根根爆了起来。不远处的拓跋弘见此微微皱眉，刚想上前帮忙，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红色的身影，紧接着，连薛锋都撑不起的马车就被一双白皙小巧的手一下扶正了。 　　嗯，一下，而且看着一点儿都不费劲。 　　拓跋弘先是呆滞了一瞬，待看清那双手的主人，没什么表情的冰山脸顿时就崩裂了——竟然是那个站起来还不到他胸口过，看着娇娇小小，风大一点就能刮走的小丫头？？！！ 　　*** 　　宁王妃没有大碍，但宁王不放心媳妇儿，还是带着她先回去了。临走前，萧明皎小声儿提醒她三皇兄：“我方才看了下那坏掉的车轮，感觉有点不对，你回家找人仔细查一查，它好像不是自然坏掉的。” 　　这马车前不久才刚修检过，当然不会是自己坏掉的。又想起回京那日在郊外出现的那群黑衣人以及府中近来发生的某些事情，宁王心里发沉，面上却没有多说，只点头道：“知道了。” 　　萧明皎看看他再看看宁王妃，一脸的不放心，宁王这才笑了起来，大手轻拍她的脑袋，“好了玩去吧，回来记得给我带野味。” 　　宁王妃也轻声笑道：“王爷这是有数了，皎皎放心吧。” 　　她这么说心里就是已经有了成算，萧明皎点点头回了马车，继续上路了。 　　狩猎场离得不远，没一会儿众人便到地方了。萧明皎扶着姐姐下了马车，又跑去看卫璟，见青年脸色还不错，便嘻嘻笑问：“一会儿可要一起进山去打猎？” 　　“我么？” 　　卫璟失笑，刚要说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陌生低沉的声音：“郡主会打猎？” 　　二人转头一看，见竟是那北燕国的三王子拓跋弘，皆有些讶异。 　　“我会呀，”萧明皎不解地看着这一改之前的冷脸，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青年，“怎么了？” 　　拓跋弘低头看着眼前刚到自己胸口过的小姑娘，努力压抑着内心的兴奋，面色沉静地问道：“一会儿一起去？” 　　萧明皎怪异地看着他，半晌转头问卫璟：“我跟他很熟吗？” 　　青年脸上笑意本已变淡，闻言又加深了些许。他顿了顿，温声道：“若是郡主不嫌弃，一会儿我陪郡主进山？” 　　萧明皎点头，刚要说好，一旁不甘被无视地拓跋弘突然皱眉道：“这位公子身体孱弱，走路都有些费劲，你与郡主同去，岂不是拖累？想要猎得好的猎物，必须心无旁骛，你这样……” 　　他觉得自己说的是事实，谁想萧明皎不等他说完便柳眉一竖，勃然大怒道：“你奶奶个腿的你说谁是拖累呢？！” 　　拓跋弘呆滞地看着她，眼里的光芒却越来越盛。 　　好、好大胆好勇敢的姑娘啊……虽然长得小只了点，可是好带感…… 　　“郡主别动怒，我……三王子说得没错，是我考虑不周，不该因好奇狩猎场生得什么模样就忘了自己的身体情况，郡主……郡主自己去吧，我留在这里陪王爷和秋公子便……” 　　强颜欢笑一般的声音让沉浸在心动中的拓跋弘回了神，他看着眼前这低头轻叹，满脸黯然的青年，本能地觉得不该让他继续说下去，于是忙大声打断了他：“既然公子这么有自知之明，郡主，我们……” 　　“自知之明你大爷！”感觉卫璟快哭出来了的萧明皎抬脚就狠狠踩在了拓跋弘的脚背上。 　　拓跋弘……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但是！ 　　这种力量！ 　　这种一脚就能让人痛不欲生的力量！ 　　他终于找到心目中那种率直又威猛的姑娘了！ 　　就是大丰朝这安乐郡主，她一定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 　　脸色扭曲，双目含泪地看着萧明皎明媚的小脸，大龄未婚青年拓跋弘心里欢喜得无法自持。 　　母后，我终于恋爱了——！！！ 第36章 　　北燕与大丰最东北的领土接壤, 是一个民风十分彪悍的国家。他们是大丰最强大的外敌, 过去几十年两国一直战火不断，烽烟不灭。 　　先帝继位后先给巴掌再给甜枣地实行了攘外政策, 双方之间那种见到对方就恨不得往死里掐的恶仇关系才算是破了冰。然而也只是破冰而已, 没事儿还是要骂骂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撸起袖子干上一仗的。直到几年前北燕王室内乱，隆德帝趁火打劫地派薛锋打得他们国库亏空, 穷得差点当裤子之后，两国的关系才算是彻底缓和了下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北燕这几年穷归穷, 战斗力还是摆在那的, 隆德帝不愿烽烟再起祸及百姓, 便一直对他们客气礼遇, 恩厚相待。大约是觉得他人还不错，北燕对大丰的态度也越来越友好了。此番北燕王派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拓跋弘来京，一是为隆德帝贺寿, 二也有与大丰签订和平条约，商讨互市政策之意。 　　互市是利民之举, 隆德帝很看重此事, 福王虽然不参政, 但因没事儿就往御书房跑，对这些事情还是很清楚的。因此这会儿见拓跋弘被自家小闺女一脚踩得脸色发青，眼神“狰狞”，这胖中年不由眉头微跳, 忙挺着胖肚子走了过去：“皎皎，怎么能对三王子无礼呢？来者是客……” 　　他装模作样的话还没说话，拓跋弘已经眼睛一亮，大声说道：“王爷，请别责怪郡主，我没事！” 　　福王一愣：“真、真的？” 　　这可是安乐郡主的父王，自己未来的岳父，拓跋弘忙收腹挺胸，肃然点头：“是真的，我喜欢被郡主踩，这种力道……” 　　他兴奋一笑，冰山瞬间变成了火山，目光灼热得几乎烫人，“感觉非常棒！” 　　福王：“？？！！” 　　附近的围观群众：“……” 　　就连萧明皎也忘了生气，嘴角抽搐地与卫璟咬耳朵：“这人……他是不是脑袋有点不正常啊？” 　　卫璟回神，有些想笑，但又说不出的复杂。他长睫低垂，半晌方才压低了声音，略有迟疑地说道：“可三王子是北燕战神，也是北燕王最宠爱的儿子，应该……不会吧？” 　　萧明皎回神，想起北燕与大丰多年来的敌对关系，顿时心头一凛：“你说的对，他肯定是在装疯卖傻！” 　　卫璟眸子微闪，继续迟疑：“他似乎对你父王……很有兴趣？” 　　萧明皎一愣，见拓跋弘正眼神炯炯地看着自家胖爹，还叫人拿了弓箭来说要多打点猎物给他烤肉吃，顿时警惕地瞪圆了眼睛：“果真！这家伙一定是别有用心！不行，得叫父王离他远点！” 　　卫璟轻咳一声：“他方才对郡主也很热情……” 　　“肯定是想通过我接近我父王！哼，咱们离他远点，不要给他机会，走走！”小姑娘说罢就蹦过去拉着自家父王走了。 　　拓跋弘想跟她说话，被她凶凶地瞪了一眼。 　　“真有性格啊！”壮硕的青年没有生气，反倒情不自禁地赞叹了一声。 　　“……”走得比较慢的卫璟微微偏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拓跋弘没看明白他这表情是什么意思，但却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不爽以及某种危机感。可看着青年高瘦虚弱的背影，他紧皱的眉头又很快松开了。 　　不过就是个走路都费劲的弱鸡而已。 　　*** 　　接下来众人便开始狩猎。 　　萧明皎不肯跟自己一起打猎，拓跋弘有些失望，不过也没说别的，只一马当先冲进了林子，决定好好在小姑娘和她的家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用自己的勇猛征服他们。他的属下、薛锋以及礼部那几个官员也策马跟上了，只有这几天心累不已的秋翎懒得动弹，窝在出发地的营帐里小憩。 　　而福王府这边，只想吃不想动的祖孙俩去附近的小溪边放风筝了。方才被薛锋盯了半路，好不容易才摆脱他的萧明嫣也跟了上去。行鸽今天有事情没来，剩下萧明皎便带着卫璟慢悠悠地往林子里逛去。 　　“咱们慢慢走着，你要是累了就跟我说呀。”小姑娘从兄长新给她缝制的一个红色荷包里掏出早前薛锋送给她的小弹弓，一边与卫璟说话一边探着小脑袋四处观望。 　　卫璟笑着“嗯”了一声，问她：“郡主在看什么？” 　　“看看有没有山鸡小兔子什么的呀，你别看薛将军送我的这个弹弓长得不怎么样，其实力道可大可好用了，打只山鸡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 　　看着喜笑颜开的小姑娘，青年眼神温柔，不紧不慢地往前走：“那一会儿我能好好开开眼界了。” 　　萧明皎哈哈一笑，正要说什么，不远处的草丛突然动了一下。小姑娘眼睛一亮，当即便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小声儿地说道：“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 　　卫璟点头，看着她踮着脚猫着腰钻进了那草丛里。 　　没一会儿萧明皎就提着一只肥硕的山鸡欢呼着跑了回来：“卫璟卫璟，你快看！这——哎哟喂！” 　　“郡主！”快步冲到因太过兴奋而不慎绊了一跤的小姑娘身边，青年声音中染上了急切，“有没有摔伤？” 　　萧明皎趴在地上没有动，卫璟情急之下伸手去抱她，谁想手才刚碰到她的肩膀，便见小姑娘一把跳了起来，仰起脑袋冲他坏笑：“嘻嘻嘻嘻吓到了吧？” 　　一束明媚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落在了她弯成月牙儿的眼睛里，轻轻跳跃，熠熠生辉。卫璟看着她，半晌曲指轻弹她的脑门，跟着笑了起来：“调皮。” 　　他的声音暖得像是三月春风，说不出的温柔缠绵，萧明皎愣了一瞬，莫名地觉得额头被他弹过的地方有些发烫。刚想说什么，视线突然扫过了地上那只还没死，只是被她拿草藤绑住了双脚的山鸡。 　　“想跑？！”一把将那正挣扎着往草丛里扑腾的倒霉山鸡抓回来，小姑娘龇牙威胁道，“老实点，不然现在就吃了你！” 　　山鸡的回应是……拉了一泡屎在她的裙子上。 　　萧明皎：“……” 　　卫璟：“……” 　　*** 　　因为那泡屎，萧明皎和卫璟不得不马上原路返回。 　　等小姑娘换好衣服收拾完毕，福王他们回来了。没一会儿，拓跋弘一行人也回来了。 　　彼时萧明皎正在欺负小胖侄子，突然不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转头一看，为首的拓跋弘带着一大堆野味冲了过来，然后…… 　　这人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她面前，指着马背上那堆猎物满眼兴奋地说道：“郡主，这些是我为你打来的午饭！” 　　看着那放在地上后堆成了一座小山的野味，萧明皎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好多肉肉啊！不过随即小姑娘心里就越发警惕了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人花这么大力气讨好她，果然是目的不纯！ 　　“为她打来的午饭？这话什么意思？还有，三王子什么时候和我表妹这么熟了？！” 　　看着一脸惊愕的秋翎，拓跋没有说话，只握紧了拳头，转身走到福王面前单膝跪下，无比郑重也无比期待地问道：“拓跋弘对安乐郡主一见钟情，不知福王殿下可愿把郡主许配给我，叫她做我北燕的三王妃？”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好半晌，受到巨大惊吓的福王才回过神来。他看着这狗胆包天的家伙，胖下巴剧烈地抖了两下：“你……你说什么？你想娶我们家皎皎做王妃？” 　　“是！”拓跋弘毫不畏惧地点点头，大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这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秋翎第一个撸袖子跳了起来：“一见钟情？你……” 　　话还没出口，就被某个礼部官员一把捂住了嘴。 　　拓跋弘此举虽然唐突，但他身份贵重，不是想揍就能揍的。 　　第二个撸袖子的是萧明皎：“娶我做王妃？我去你大爷——” 　　“皎皎，不可无礼。”萧明嫣温声打断妹妹的粗口，看向眼神茫然，显然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这么生气的拓跋弘，忍着嘴角的抽搐微微一笑，“承蒙三王子厚爱，只是我们皎皎年纪还小，并不准备现在就嫁人。” 　　拓跋弘一愣：“没关系，我可以等她长大啊！只要先定亲就好了嘛！” 　　他的神色无比认真，显然不是在开玩笑，萧明嫣：“……”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她怎么有种自己好像失忆断片了的感觉呢？ 　　“可是我小姑姑将来是要嫁给我的，你不能跟我抢！”这话是小胖崽萧临舟说的。而一旁，就连薛锋都皱眉说了一句“三王子慎言”。 　　只有卫璟静静地看着一切，什么话都没有说。 　　不是不想说，而是因为如今的他，并没有开口的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　　味精哥哥：心疼我的宝宝们在哪里！/(ㄒoㄒ)/~~ 第37章 　　最终福王以“皎皎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为由婉拒了拓跋弘的求亲。 　　拓跋弘倒也没生气, 只点点头, 凑到萧明皎身边献起了殷勤。 　　“这块肉已经熟了，郡主快尝尝。” 　　“郡主渴不渴？喝点水吧。” 　　“郡主要拿什么？我帮你……” 　　那热情如火的模样把秋翎气了个半死, 他的表妹他照顾, 有这死拖把什么事儿？！ 　　一把抢过拓跋弘手里刚刚烤好的肉块, 少年不甘示弱地凑到萧明皎眼前，挑着桃花眼讨好道：“表妹表妹, 吃这个，这个烤好了！” 　　拓跋弘一着不慎丢了肉, 剑眉不由皱了起来, 他上下打量着秋翎, 见他面对自己时满眼都是敌意, 面对萧明皎时满眼都是欢喜, 顿时明白了——这是个情敌啊！ 　　天生好战的青年心里警惕的同时也兴奋了起来，跟着往萧明皎身边一凑，开始了与秋翎之间的献殷勤大赛。 　　萧明皎：“……” 　　并不想搭理他们的郡主殿下小脸发黑, 一手一个推出老远，挤到了不远处的卫璟身边：“卫璟你吃烤肉……嗯？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好看,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从方才起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青年微微一顿, 抬头看她。 　　小姑娘有一双又大又圆的漂亮眼睛, 而此刻那双眼睛里除了他，没有任何其他的风景。 　　“我没事，”他摇头，垂下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 “烤肉郡主吃吧，我吃百花糕就行。” 　　他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笑容，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但萧明皎就是知道，他心情不好了。 　　至于为什么…… 　　看了看手里油滋滋香喷喷的烤肉，想起他不得不保持清淡的饮食习惯，小姑娘顿时暗暗自责，烤肉这等油腻的东西他是不能吃的，自己怎么给忘了呢！这下他一定是馋了，偏又只能忍着，难怪会不高兴！ 　　“这里的肉不怎么油也不怎么腻，你少少吃一点应该没关系的！”有肉不能吃太痛苦了，萧明皎心里不忍，忙从手中的烤肉块上撕下一点点贴近骨头，没怎么蘸料的瘦肉递给卫璟。 　　卫璟稍稍一想便猜到了小姑娘的心思，他有些好笑，想说什么，又听她道，“上回那个珍味阁的烤鸭你少少吃了一点儿不也没事么？这个烤肉跟那个差不多，你吃一点尝尝味道，不会有事的，来！” 　　她边说边咽口水，一副小馋猫的样子，青年忍不住笑了开，抬手接过那小片肉放进嘴里，冲她微微一笑：“很好吃，多谢郡主。” 　　“我一猜就很好吃！”他笑了萧明皎就放心了，嘻嘻一笑，拿来帕子给他擦手，又问他要不要喝水。 　　卫璟看着她，眼神越发幽深，同时心里某个念头也随之变得坚定。 　　而一旁的秋翎和拓跋弘则是被萧明皎的体贴惊到了。尤其是秋翎，他和小姑娘一起长大，从未见她对谁这样好过，当即便脸色微变，上前把小姑娘拉到一旁，低声问道：“皎皎，你和卫璟怎么回事啊？” 　　萧明皎一愣，奇怪地问他：“什么怎么回事？我们是朋友啊。” 　　“你对他是不是太好了啊？”秋翎酸酸地说，“我还是你表哥呢，也没见你对我这么好过……” 　　“你又没有身体不好！”萧明皎明白他的意思后翻了这幼稚表哥一个白眼，“他是病人，我自然要多照顾他一点，再说当初要不是我不小心把他推下河，他身体没准儿早就好了呢！” 　　秋翎眼睛微亮：“所以你只是在补偿他，不是喜欢上他了？” 　　“喜……”萧明皎愣住，半晌才不可思议地说道，“我怎么会喜欢卫璟啊！我当他是好哥们的！” 　　少年心里豁然开朗，刚要说什么，又听她补充道，“就跟你似的那种好哥们呀！” 　　已经隐约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并不想继续做她哥哥的秋翎：“……” 　　倒是他身后竖着耳朵的拓跋弘眼睛一亮，放了心。 　　萧明皎不知二人在想什么，摆摆手回去继续照顾卫璟了。 　　看着青年清瘦俊美的脸，小姑娘忍不住摇摇头。虽然卫璟确实长得很好看，但她喜欢的可是像她父王那种长得俊肉又多的男人呢，也不知道表哥为什么会生出那样的错觉，太奇怪了！ 　　*** 　　萧明皎很快就把方才这点插曲给忘了，吃完烤肉后，她挺着溜圆的小肚子和大家一起去百花园赏花，不料刚进园没一会儿就碰上了一出好戏。 　　“嘉柔妹妹，我真的只是与赵侯爷打个招呼而已，你……就算你讨厌我，也不能这样污蔑我呀！” 　　“污蔑？如果真的只是想打个招呼，康华姐姐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在我衣裳被人弄脏，不得不下去换的时候出现呢？还有，打招呼需要把赵二哥叫到这角落里来？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公主确实是误会了，康华郡主听闻你与我一道，便想等你回来与你打个招呼再走。你迟迟不归，方才那处人又多，我才会请郡主移步此处……” 　　两女一男，正是康华郡主、嘉柔公主以及即将成为三驸马的赵承安。 　　“这可是真是冤家路窄。”萧明皎打了个饱嗝，偏头与卫璟解释三人的身份，末了才幸灾乐祸地笑道，“狗咬狗，挺好玩的，阿姐，咱们找个隐蔽的地方看热闹去吧？” 　　后面半句话便是对自家姐姐说的了。 　　萧明嫣回神，见小姑娘一脸跃跃欲试，不由无奈摇头：“有什么好看的，走吧，赏花去。” 　　一旁趴在福王怀里的小胖崽见此探出身子，用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她的脸：“对，不看那个坏人，看舟舟，舟舟长大了以后娶大姑姑！” 　　自打有一回意外听到姐妹俩谈论赵承安的事情之后，小家伙就开始叫他坏人了。 　　萧明嫣微愣，随即笑了起来：“方才不是还说以后要娶小姑姑的么？” 　　萧明皎也故作不满地捏了捏他的小肉脸：“可不是么，小骗子，负心汉！” 　　“也娶呀！”小胖崽却是拍了拍胸脯，“表舅舅说男人是可以娶很多个媳妇儿的！” 　　众人顿时哭笑不得，唯有他口中的表舅舅秋大少爷欲哭无泪地看着萧明皎，想解释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小兔崽子，不带这么坑人的！ 　　“明嫣？”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赵承安看了过来，而正在掐架的嘉柔公主和康华郡主也因他这声情不自禁的呼喊齐齐闭嘴朝这边看来。 　　此处生长着几株桃树，福王祖孙和卫璟等人的身影皆隐在了红粉桃雾中，赵承安只看清了萧明嫣姐妹和拓跋弘的几个属下。他不认识那几个北燕大汉，只以为萧明嫣是姐妹二人出来玩的，顿时便忍不住抬步走了过来。 　　“许久不见，明嫣你还好吗？” 　　对上这青年欣喜恋慕的眼神，萧明嫣没有说话。她看看这个曾被自己放在了心尖上的男人，再看看他身后那两个堂妹，忽然就记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明明就是个优柔寡断，三心二意的混账东西啊。 　　“郡主很好，赵侯爷与公主也是来赏花的吗？” 　　耳边突然响起的低沉男声让萧明嫣猛地回过了神，她下意识一转头，便对上了一张刚毅硬朗，杀气凛凛的脸。 　　她这么专注地看着自己，薛锋手脚发软，脸上故意放出的骇人杀气险些就散了，然而一看见满脸欢喜的赵承安以及他身后那俩眼带敌意的姑娘，他的脸色便又冷了下来。 　　虽然萧明嫣没说，但他知道她并不想见到他们。 　　“你……薛将军怎么也在这儿？”看清说话的人是谁，赵承安顿时脸色微变，一是因为不快，二自然是被吓的——到底只是个文弱书生，哪里受得住薛锋这从死人堆里带出来的煞气。 　　萧明皎心里哈哈大笑，给薛锋竖了个大拇指，正要说什么，萧明嫣走上前与三人打了一下招呼，随即便看向薛锋，声音软软地说道：“薛大哥，我想去前面看牡丹花，咱们走吧？” 　　“薛大哥”瞬间呆若木鸡地看着她，全身发软，耳朵发红，变身成为大笨熊。 　　萧明嫣有些好笑，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呆子，走呀。” 　　那软软的，如同娇嗔一般的声音，听得薛锋整个人都麻成了一团，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同手同脚地跟了上去，留下赵承安不敢置信地望着二人背影，心碎失落不已。 　　而嘉柔公主和康华郡主一看他那神色，自是齐齐打翻了醋坛子。两人又开始对掐，把心头怒火全发泄在了对方身上。赵承安夹在中间，头大如斗，偏两个都是打不得骂不得的祖宗，只能哄着让着。然而嘉柔想弄臭康华的名声，康华又想叫赵承安对嘉柔生厌，两人不达目的根本不肯停手，他哄哄这个哄哄那个，反倒把自己弄得焦头烂额，狼狈不堪，不知叫多少人看了笑话去。 　　萧明皎见此心里甚是爽快，哈哈笑着与卫璟说道：“脚踩两条船就是容易翻船，我看他日后怎么善了！” 　　卫璟笑看着她，片刻突然轻声道：“我若有喜欢的姑娘，必待她一心一意，永不相负。” 　　萧明皎一愣，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好男儿当如是，千万别像我表哥一样整天琢磨着三妻四妾，齐人之福可没有那么好享呢！” 　　一旁的秋翎呆住，片刻才大惊道：“……不！你听我解释啊表妹，我以前都是随便说说的！” 　　萧明皎用眼睛斜他：“随便说说了十几年？” 　　秋翎：“……”哭瞎！ 　　作者有话要说： 　　秋翎：你知道什么叫绝望吗？_(:з」∠)_ 第38章 　　百花节过后, 天气越发暖和了起来。 　　“春暖花开啦, 哎呀呀，真舒服！”不再往身上裹狐裘, 今儿穿了一身鹅黄色襦裙的萧明皎看着窗外盛放的迎春花, 心情甚好地伸了个懒腰, “行鸽姐姐，走, 咱们出去玩！” 　　什么出去玩，是去看卫世子吧？依旧一身青衣的冷面女子默默瞅了她一眼, 心道这小破郡主自打认识卫世子之后出去为非作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想想还真有点不习惯。 　　萧明皎不知她在想什么, 开开心心地出了屋, 路过花园的时候见自家姐姐在浇花, 不由眼珠子一转，凑上去嘻嘻笑道：“这个时候薛大哥通常都在咱家门外‘路过’，阿姐, 你不出去看看他呀？若是一会儿又下雨了，他可……” 　　“薛大哥”三个字故意说得很重, 自是在打趣百花节那天的事情。后半句话, 则是因为前天早上突然下雨, 萧明嫣亲自给在门外“路过”的薛锋送了伞——虽说那时她刚好要出门，不过是顺道才那么做的，但只看她并未拒绝薛锋递来的糕点，萧明皎就知道自家姐姐是对那傻大个有好感了, 不然换做平时，她不远远避开都算好了呢。 　　一想到薛锋以后真的有可能会变成自家姐夫，小姑娘就忍不住想逗弄姐姐，然而这会儿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明嫣嗔了一眼打断了：“拓跋王子应该也在外头等着了，你这是要去看看他？” 　　说到拓跋弘，萧明皎顿时就笑容一僵泄了气：“你可别提他，一提到他我就拳头痒痒！” 　　见她边说边握了一下拳头，萧明嫣好笑地放下手中的铜水壶，睨了她一眼：“真的这么讨厌他？” 　　“谈不上讨厌，就是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这天天往咱们家跑，打都打都不走的，肯定是别有目的呀！”萧明皎歪着脑袋，一脸认真地分析道，“昨儿我去三皇兄家看雅姐姐，她说那天那辆马车确实是被人故意弄坏了轮子的，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有人盯上三皇兄了！还有成王他们最近也越来越高调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都在盯着那东宫之位似的，哼哼，我觉得那拓跋弘没准儿就是想趁他们争夺太子之位的时候搞事情呢！” 　　萧明嫣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么一番阴谋论来，当即好笑不已：“可你又不参政，他讨好你能搞什么事情？” 　　“通过我来讨好父王呗！皇伯父对父王好，成王他们不也一直想讨好父王嘛！至于他到底想搞什么事情……”小姑娘皱皱鼻子，哼了一声，“我要是知道，早就把他打扁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顾忌着他的身份不敢往死里打呀。” 　　萧明嫣忍不住笑出声，片刻才道：“没准儿他真的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呢？” 　　“那他肯定就是脑子有病了，”萧明皎摊手，“从一开始我就对他摆着黑脸，还重重踩了他一脚呢，除非他是受虐狂，不然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萧明嫣笑得不行，摇摇头，很是同情那位北燕三王子。 　　*** 　　姐妹俩又闲聊了几句，萧明皎就摆摆手出门了，她昨儿答应了卫璟要教他玩骰子的。 　　一踏出家门就对上三男一女四张脸，萧明皎嘴角一抽，心说她家门口都快成闹市了。 　　“郡主可吃过早饭了？我给你带了……” 　　“表妹，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卤肘子！” 　　捧着油纸包递到萧明皎面前的自然是拓跋弘和秋翎，而一旁最近终于和心上人有了点进展的薛锋正痴痴地望着她家大门，安静地做着他的望妻石，至于被她父王拒绝了不知多少次的叶容则是双手抱胸看着她，满脸的笑意。 　　萧明皎并不讨厌叶容，对她回了一笑，这才转头对拓跋弘和秋翎道：“我已经吃过早饭了，你们自己吃吧。还有，我要去看卫璟了，你们不许再跟着我啦！” 　　前几日两人非跟着她一起去定国公府“探望卫璟”，结果吵得卫璟没能休息好，险些病发，萧明皎很是生气，怒揍了两人一顿，他们这才不再天天跟着她往定国公府去了，只是其他时间还是没事儿就要跑到她面前瞎晃，烦人得很。 　　秋翎是自家表哥兼纨绔小伙伴，小姑娘对他的态度倒还好，就是拓跋弘这个在她眼里“别有用心”的北燕王子近来没少挨她的铁拳。而起初萧明皎打了人之后还会进宫与隆德帝请罪，后来见拓跋弘好像挺喜欢被她揍的，就不再进宫了。 　　至于告状什么的，她这回倒是没这么干，因为她知道告了也没用——拓跋弘身份贵重，就算是隆德帝也不好阻止他追求心上人，甚至若换了是其他不受宠的郡主，为了巩固和北燕的合作关系，他兴许会直接下旨赐婚也说不定。毕竟两国的和平重于泰山，容不得半点差池。所幸拓跋弘没有直接向隆德帝请求赐婚，不然事情会更复杂。 　　“表妹，一会儿你从定国公府出来之后咱们出去溜达吧，王家那个小龟孙昨儿在外头说你坏话呢，咱们一起去堵他怎么样！”眼瞅着小姑娘要走，秋翎桃花眼一眨，忙出言邀请道。 　　行鸽嘴角微抽，心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猪朋狗友啊，她家小破郡主好不容易才乖了点，这表少爷居然又来勾引她出去作死！ 　　拓跋弘也不甘示弱，一脸期待地说：“听说郡主会打马球，不如下午一起去打一场？” 　　萧明皎逃也似的跑了。 　　那拓跋弘就算了，表哥怎么也突然变得奇怪了，真真是叫人吃不消啊！ 　　*** 　　直到进了定国公府，萧明皎才不跑了。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这是萧明皎第一次遇到隆德帝出面也解决不了的事情，她十分头大，喘着气儿叹道，“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打也打不走，骂也不骂走的人呢！” 　　行鸽望天，心说大概只有它知道了。 　　二人一路往卫璟的院子走去。 　　卫璟的院子照旧偏僻安静，不过在春风的吹拂下，到底是多了几分生机。萧明皎看着院子里勃发的花草树木，再一听廊下肘子的叫声，心头的烦闷便散去了不少，她从小红荷包里掏出几颗骰子，扬起笑脸往卫璟的屋子走去，却不想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屋里传出一个十分好听的女声：“这是我亲手做的鸡丝粥，你再吃一点吧。” 　　这声音很陌生，萧明皎愣了一下，半晌方才挠了挠头，抬步走了进去：“卫璟，你今天有客人在呀？” 　　刚说完便见床上青年眉头微皱，脸色也不大好看的样子，小姑娘一愣，忙快步跑到床边，“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卫璟看向她，想说什么，却忍不住偏头咳嗽了起来。 　　萧明皎顿时就急了：“这些天不是都好好的不咳嗽了吗？怎么突然又……” 　　话还未完，便见床边站着的绿衣姑娘迅速放下手中的托盘，小跑着到一旁的桌边倒了杯茶水递到青年眼前：“表哥快喝点水润润喉吧！” 　　萧明皎这才看清她的模样：瞧着约莫十五六岁，唇红齿白，笑眼弯弯，长得很好看，看着也十分可亲。 　　“表哥？卫璟，这是你表妹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呀？” 　　目光扫过小姑娘的脸，卫璟眸子微垂，半晌才停下咳嗽，对那绿衣姑娘微微一笑：“不必了，多谢表妹，我没事。” 　　末了才转头对萧明皎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妹，江北秦家的五姑娘，她从前一直住在江北祖宅，是昨天傍晚才刚到京城的，所以郡主从前不曾见过她。” 　　他刚说完，那绿衣姑娘便笑着弯下身，与她行礼道：“秦芜见过郡主。” 　　“江北秦家……”萧明皎一愣，“是那个很有名，曾经出过好几个太傅的书香世家？” 　　卫璟颔首：“正是。” 　　萧明皎“哦”了一声，看向秦芜，想着他对卫璟态度还不错，便毫不吝啬地对她笑了一下：“你好啊，我是萧明皎。” 　　秦芜看着这娇嫩可爱的小姑娘，眼睛微闪的同时笑容越发亲切：“表姨母说郡主很关心表哥，果然是真的呢。您这么早就来了，可吃过早饭了？我正好做了些鸡丝粥，郡主一起吃一些吧？” 　　她这种恰好好处的热情并不让人讨厌，只是显得有几分圆滑，不过萧明皎平日里见多了圆滑的人，倒也不觉得如何，这会儿便只摇摇头道：“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说罢突然想起她话中的表姨母，小姑娘不由微微一顿，又问，“定国公夫人是你的表姨母呀？” 　　秦芜笑着点头：“是，此番我会进京，就是受表姨母之邀呢。” 　　什么？定国公夫人请她来的？萧明皎顿时警惕地坐直了身子：“你定亲了没有？” 　　大约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秦芜先是一愣，半晌才答道：“还未，不过……”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双颊一红，含羞带怯地看了床上的卫璟一眼，贝齿轻咬唇瓣，表情无限娇羞。 　　萧明皎心里一突，眼睛一下瞪圆了，她这是打上卫璟的主意了？！ 第39章 　　为了弄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明皎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秦芜先出去。 　　秦芜不敢违抗她的命令，眼含秋水地看了卫璟一眼, 又对萧明皎客气又不失亲切地一笑, 这便福身告退了。 　　“你这个表妹是怎么回事啊？”她一走，小姑娘便忙凑到青年跟前小声儿问道, “你娘请她来，不会是还没死心，想叫她给你做媳妇儿冲喜吧？” 　　卫璟抬目看她, 眼神静静的, 没有说话。 　　“你……”萧明皎被他看得有点儿不自在，一时忘了接下来想说的话，挠了挠下巴, 有点儿奇怪地问道,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呀？” 　　她的脸上只有担心，并无不快，青年心里暗叹的同时眸子长睫微垂, 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在想郡主也已经及笄, 是该嫁人的年龄了呢。” 　　“瞎说, 我还小呢！”萧明皎并不觉得害羞，只抗拒地皱了皱鼻子, “何况嫁了人之后就得被很多人管着，一点儿也不好玩，我才不要嫁人！” 　　孩子气满满的话听得卫璟心里满是无奈, 但最终却还是笑了起来。他看着这一身鹅黄，鲜活水嫩得仿佛一朵迎春花苞的小姑娘，心里像是被春风吹过，所有的棱角都被抚平了。 　　“对于表妹的到来，母亲未曾说过什么，但她安排了表妹来照顾我。”半晌，他才开口回答了她前面的问题。 　　“照顾你？”萧明皎一愣，“她一个千金大小姐，这不合……” 　　话还未完，她便反应了过来，“你娘这是还没死心，想暗中撮合你和你表妹呢？！” 　　卫璟面露无奈：“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想什么多啊想多！”萧明皎柳眉一皱，心里怒火蹭蹭往上涨，“没看你表妹来看你的时候一个丫鬟都没带么！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又是江北秦家出来的姑娘，会不知道这么做不合适吗？何况她方才看你的时候都脸红了呢，显然是对你有意思……冲喜不成了就来这么一招，你娘真是不死心啊！” 　　“我的年纪早该成家，母亲她……”卫璟垂目，叹了口气，“也是为我好吧。” 　　总感觉定国公夫人急着叫卫璟成亲是别有目的的萧明皎很是生气，闻言用力抿了一下唇，说道：“不管是不是为你好，反正你不许娶刚刚那个秦芜！” 　　卫璟一顿，抬头问她：“为什么？” 　　“因为……”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看不大真切但让人莫名心慌的东西，萧明皎不知怎么有些紧张，又担心实话实说会叫这青年难过，竟下意识脱口而出，“因为你的身体还没好，如果现在就娶媳妇儿，洞房花烛的时候容易闹出笑……话。” 　　屋里瞬间一片死寂。 　　她居然说卫世子不行……还是当着人家的面儿，看着人家的眼睛说的！！！ 　　感觉自家小破郡主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打死的行鸽面无表情地杵在那，心里震惊得直喊“苍天呐”。 　　萧明皎则是鹌鹑似的缩着脖子，脸蛋红红地看着床上的青年，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担心你……然后，表哥一直在帮我找神医，那个，等找到神医你的身体好了之后再……哎呀反、反正我没有说你不行的意思啦！” 　　行鸽：“……” 　　好嘛，彻底尴尬了。 　　见卫璟半天不说话，和秋翎等人开这类玩笑的时候完全不会觉得尴尬，这会儿却莫名不好意思极了的小姑娘讪讪地说道：“你……你别生气呀，是我说错话了，我跟你道歉……” 　　卫璟没有说话，只抬手按了一下突突直跳的额角，眼神极深地看了她一眼。 　　萧明皎只觉得心虚，行鸽却是眉头一跳，是错觉吗？卫世子这个眼神怎么好像有点“早晚叫你好看”的意思呢？ 　　*** 　　方才的事情太过尴尬，萧明皎的脸皮虽比一般人厚，却也没法再与卫璟讨论他到底“行不行”的问题，因此没待一会儿就匆匆跑了。 　　卫璟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复杂。 　　“爷。” 　　这时被他派出去办事的夜宁回来了。青年偏头，见这娃娃脸少年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薄册子，便轻咳一声收拾了一下心情，抬手接过了那本册子。 　　“已经查清楚了，那日你们从仙池山庄回京的路上遇到的那些黑衣人就是成王派去的没错，不过其中带头那人却是禹王的手下。杀了宁王，栽赃给禹王，一口气把皇上最宠爱的宁王和能力与他不相上下的禹王一起除掉，成王这是打着栽赃嫁祸，一石二鸟的主意呢。”夜宁说完顿了一下，视线落在青年手中正在翻阅的册子上，“这册子里记录了你要的所有成年皇子的详细资料以及目前朝中各大势力的具体现状，只是爷，你以前向来不喜欢过问朝中之事，为什么突然……” 　　卫璟没有抬头，只看着册子上记录的关于福王府的那一页，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我想娶媳妇儿了。” 　　“什么？”夜宁吓了一大跳，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你说的不会是福王府那位小郡主吧？！” 　　青年微微挑眉，刚要说什么，便见这倒霉属下痛心疾首地说道，“人家小姑娘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能老牛吃嫩草呢！” 　　卫璟：“……” 　　他看着这欠揍的家伙，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凉州那座矿山上正缺人，你现在就打包过去帮忙吧，明年这个时候再回来。” 　　凉州位于遥远的大西北，生活环境十分恶劣，夜宁想起好兄弟夜双前年犯了错，被世子爷罚去那里挖了一年矿后直接从白面小哥惨变为黑脸难民的样子，顿时浑身一震，噗通一声就跪在床边抱住了青年的大腿：“呸呸呸我方才说错了！我们世子爷青春正茂，英俊潇洒，与福王府那可爱的小郡主再是般配不过了，你们这叫做……天作之合！天生一对！小的祝世子爷与未来世子妃白头偕老，幸福美满，还有那个，早……对，早生贵子！” 　　卫璟：“……出去。” 　　并不想出去的夜宁忙转移话题：“咳，那什么，你要我找的东西我也找到了，但是……” 　　娃娃脸突然变得严肃，他看着床上的青年，迟疑又郑重地问道，“爷，你是为了小郡主才要我去找那东西的吧？但是她……值得吗？” 　　卫璟没有说话，只抬头看着窗外生机勃勃的春色，心里一片安宁。 　　值得。 　　只要能把这小姑娘拐回家，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 　　那厢卫璟和夜宁说起了别的事情，这厢萧明皎却正一边往家走，一边看着手里那几颗骰子懊恼道：“本来答应了今天要教他玩比大小的，结果……行鸽姐姐，你说他刚刚是不是很伤心啊？可是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一个顺口……哎呀，看我这张破嘴！” 　　小姑娘说着抬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行鸽见她那么上心，只得开口道：“下回别再提就是。” 　　“那肯定不会了。”说完就看见了不远处正往这边走来的秋翎和拓跋弘，萧明皎顿时头大如斗，忙拽了一下行鸽的袖子，“他们俩又来了，快快，从那边小路走！” 　　行鸽看了那阴魂不散的殷勤二人组一眼，心里有点儿感慨。她家小破郡主在京城横行霸道那么多年，从来都是别人躲着她走，这可真是生平头一回，她得躲着别人走…… 　　风水轮流转啊风水轮流转。 　　两人做贼似的从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溜了出去，因跑得太快，萧明皎还差点摔了一跤，幸好行鸽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方才没有真的摔到。 　　不过大悲剧没发生，小悲剧却没有避开——看着鞋子上不小心踩到的狗屎，爱干净的小姑娘嘴角抽搐，心里郁闷得恨不得糊那俩罪魁祸首一脸才好。 　　行鸽见她小脸发黑，像是快要爆发了，忙轻咳了一声道：“前头有个客栈，进去收拾一下？” 　　“回家再说吧。”萧明皎一边提醒自己要保持理智，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得想个办法让那姓拓跋的家伙死心！还有表哥，一会儿你去把他找过来，我得问问他他说的那个民间神医有消息了没，然后……也不知道他这几天跟着拓跋弘抽什么风，我得叫他清醒清醒！” 　　行鸽点头，默默地在心里给倒霉的表少爷点了根香。 　　两人说着便快步往家走，不料没走几步，便听路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皎皎？” 　　萧明皎回头看去，见是腹部微微隆起的宁王妃，不由眼睛一亮，忙跑过去问道：“雅姐姐，你怎么出门了？三皇兄呢？” 　　“整日闲在家里有些闷，所以便出来走走，你三皇兄在里头呢。”宁王妃一边从身后那家叫做红粉堂的店铺里走出，一边笑着说道。 　　红粉堂，这好像是一家胭脂铺，萧明皎点点头，问道：“雅姐姐来买胭脂水粉吗？” 　　“没呢，”宁王妃手抚腹部，眉眼温柔地笑道，“方才在路上偶遇了一位从前在外游历时帮过我和你三皇兄的朋友，她姐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听说她也进了京，如今就在这红粉堂里暂留，所以便过来拜访一下她。” 　　“原来是这样。”萧明皎放了心，小手轻轻地摸了摸宁王妃的腹部，嘿嘿笑道，“大侄子，我是皎皎小仙女姑姑哟！” 　　宁王妃失笑，邀请她一起进店铺看看，顺便等会儿一起吃午饭。 　　“不了，你们去吧，我还是先回去把踩了满脚狗屎的鞋子换了吧！” 　　看着瞬间脸色发黑的小姑娘，宁王妃笑得不行，抬手拍拍她的小肉爪哄了两句，这才叫她重新露出了笑容。 　　着急回家换鞋子，萧明皎没有再多待，又和宁王妃说了两句，再探头和商铺里面正在与一位白衣女子说话的宁王打了个招呼，这便迈着小短腿跑了。 　　临行前她和那白衣女子身边的粉衣少女无意中对视了一眼，谁想那粉衣少女却对她露出了一个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的笑容。 　　萧明皎觉得纳闷，但见她长得漂亮，便也回以一笑，然后才转身离开。 　　至于那白衣女子，因她始终背对着自己，小姑娘并未看清她长什么模样。而她不知道的是，粉衣少女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长街尽头，方才慢慢地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眯了一下眼睛。 第40章 　　萧明皎并没有把那一眼的对视放在心上, 粉衣姑娘和她的姐姐虽然跟宁王夫妇是朋友，但与她却连萍水相逢都谈不上, 并不值得多思。她回家换了鞋子, 又派了人去打探那个秦芜的来历，这便回屋休息了。 　　一觉醒来后, 派去的人回来了。因秦芜从前一直住在江北，这一会儿探得的消息并不多，好在最关键的一点却是查清楚了——这个秦芜是江北秦家三房的嫡长女, 因父母早亡, 自己又不得当家的秦老夫人宠爱之故，在秦家的处境颇为尴尬。她的母亲是定国公夫人的表姐，这回定国公夫人是以“做梦梦到了表姐, 心中甚是思念”为由把长相与母亲相似的她接过来小住的。 　　萧明皎听完这话, 什么困意都没了。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接到家里住，还让她就近照顾自己儿子，定国公夫人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至于秦芜……父母早亡, 在家里处境尴尬，她应该是知道自己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所以才会顺着定国公夫人的意把主意打在卫璟的身上。 　　“狼狈为奸！臭不要脸！”正好这时萧明嫣来了, 气鼓鼓的小姑娘赶紧拉着姐姐坐了下来，“阿姐阿姐, 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卫璟他太可怜了！” 　　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萧明嫣挑眉看着妹妹：“卫世子早就已是该成婚的年纪, 定国公夫人着急给他娶媳妇儿也很正常……” 　　“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娘是不怀好意！你看上回冲喜的事情她就很过分，不然我也不会那样……”萧明皎撅着小嘴，很不高兴地说道，“而且最重要的是，卫璟他自己不愿意，不想娶啊，他娘怎么能一个劲儿地逼他呢？” 　　“这回不是没逼么。” 　　萧明皎一滞：“……可，她的意思很明显啊！” 　　“那又如何？这位表姑娘不像前面冲喜的那个姑娘身份卑微，配不上卫世子，定国公夫人没有强硬地直接定下亲事，对卫世子来说就已经是好事了。”萧明嫣说完又道，“至于那位表姑娘……不管她的出发点是什么，她现在都只是单纯地在讨好卫世子，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是吗？何况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好，卫世子如今是不喜欢这位表妹，可没准相处一段时间后，他就喜欢了呢？” 　　“他才不会呢！”萧明皎莫名地有些抗拒这话，说完又飞快道，“他说过他身体不好，不想连累别人，要等找到神医把身体治好之后才会考虑这些事情的！” 　　好像有哪里不大对，不过看着小姑娘脸上单纯的担忧，萧明嫣也没有多想下去，只道：“既是这样，那就想办法让那位表姑娘早些死心，没了她的配合，定国公夫人……” 　　“对呀！”不等她说完萧明皎就眼睛一亮，“我知道怎么做了，阿姐你真聪明！” 　　说完凑过去重重亲了她一口。 　　萧明嫣边躲边笑：“话是这么说，可不许你动粗，查清楚那位表姑娘是怎么想的再说。还有，只要定国公夫人不死心，就算解决了这位秦家表妹，下回也会其他的什么李家表妹，陈家姑娘，你这样……” 　　“知道啦知道啦！先解决眼下这个再说嘛，嘻嘻嘻再亲一个！啵！” 　　小姑娘说完就要去找卫璟，被萧明嫣一把拉住了：“明天再去，皇后娘娘身体抱恙，现在先随我进宫探病。” 　　这是要紧事，萧明皎虽有些不愿，却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 　　从宫里出来已是晚上，萧明皎只得先休息。 　　第二天，早早地起床吃了早饭，小姑娘就迫不及待地出门往定国公府去了，只是没想到刚走出一小段路，便碰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们……你们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哟？不客气？怎么个不客气法呀？哥哥我好怕，怕得手里的鸡腿都掉了呢！你看，哎～哟～” 　　前头的女声很陌生，但后面那个不怀好意的男声萧明皎却是再熟悉不过了——除了京城纨绔圈中那颗猥琐又下流的老鼠屎，王贵妃的娘家侄子王戎，谁还能发出这种贱得长毛的声音？ 　　因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色胚，平常最喜欢上街调戏姑娘，遇到漂亮的还会想尽办法强弄回家，为人十分混账，萧明皎从来不跟他一起玩，有时逮着机会还会出手教训他，所以两人素来不和。这会儿听是他的声音，又想起昨儿秋翎说这家伙在外头讲自己坏话的事情，小姑娘顿时下巴一翘，转头就往声音传来的小巷子走去：“正好刚吃完早饭，行鸽姐姐，走，咱们活动活动去！” 　　这种属于京城小霸王的语调真是好久没听见了……青衣女子嘴角一抽，跟了上去。 　　“乖孙你吃鸡腿呢？怎么也不留点儿给姑奶奶我啊，这么不孝……”话还未完便对上了粉衣姑娘艳丽无双的脸蛋，萧明皎一愣，很是意外，“是你啊！” 　　双手抱胸缩在角落里，满脸惊慌的粉衣姑娘见是她，顿时就像是看见了救星，忙道：“郡主救命！他们……他们要抓我！” 　　萧明皎有些意外她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想到宁王妃，便又自觉了然，没有再往下想。 　　“放心，他们不敢动你。”冲粉衣姑娘点了点头表示安抚，小姑娘这才转头看向王戎等人，“几天不见，你们胆子肥了不少嘛，连我雅姐姐的朋友都敢动，啧啧……作死呢？！” 　　最后三个字声音骤然拔高，吓得那几个油头粉面的锦衣男子齐齐缩了一下脖子——实在是从前被揍怕了。然而怕归怕，大家心里还是很不甘的，尤其是王戎，粉衣姑娘长得极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走不动道了，也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把她弄回家，可眼下…… 　　抬手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巴，王戎色厉内荏道：“你以为我会信吗？我……” 　　“哎呀行了！”萧明皎不耐，不等他说完就踢了踢地上那半个鸡腿，“看见你就烦，叼着你的肉滚，不然我打人了！” 　　这是把他当狗了啊！王戎勃然大怒，粗着脖子就要发作，被手下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 　　“少爷，她打人很疼的！” 　　王戎：“……” 　　武力值没她高，靠山也没她硬的青年最终还是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一边带着手下灰溜溜地滚了。 　　粉衣姑娘见此大大松了口气，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多谢郡主相救……” 　　“举手之劳而已。”萧明皎示意行鸽去扶她，末了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建议道，“不过你长得这么好看，以后上街最好还是找人陪着，这样安全一些。” 　　“……好。”粉衣姑娘微愣，半晌才惊魂未定地冲她一笑，“铃铛日后定谨记郡主之言。” 　　“铃铛？好特别的名字。”小姑娘说着眨了下眼睛，“诶，你的裙子破了！” 　　粉衣姑娘低头看着自己污痕斑驳还蹭出了两个大洞的裙子，脸蛋微红地说：“方才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 　　她这模样实在是狼狈，又想着她和她姐姐对宁王夫妇有恩，萧明皎便提议道：“我家就在那边，不然你去我家收拾一下再回去吧？” 　　铃铛一愣，忙摆手道：“不要用了，这样太麻烦，我……” 　　“哎呀没事儿，雅姐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萧明皎说完对行鸽道，“行鸽姐姐你陪铃铛姑娘走一趟，我就不回去了，方才好不容易才甩开那粘人的拓跋弘呢！” 　　行鸽点头。 　　铃铛有些不好意思，但拗不过萧明皎，便也只得妥协。 　　自觉做了件好事的小姑娘满意一笑，蹦蹦跳跳地往定国公府去了。 　　*** 　　“皎皎小仙女！皎皎小仙女！” 　　“嘿嘿，乖肘子，一会儿请你吃瓜子啊！” 　　人未到，声先至，案桌前的青年唇角微弯，随手拿过几本书册盖住自己所写的东西，转头朝门口看去。 　　“卫璟卫璟，你……咦，你在干什么呢？” 　　萧明皎今儿穿了一身嫩绿色的襦裙，整个人如同雨后新芽，清新可爱，生机勃勃。卫璟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那抹绿狠狠撞了一下，再定神，小姑娘已经站在自己跟前，笑眼弯弯，满脸好奇。 　　“今日醒得早，便起来看一会儿书。”指了指案桌上那几本书册，青年回神一笑，“郡主可吃过早饭了？” 　　“吃过啦。”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最上头那本书，萧明皎有些惊讶，“你怎么连这种关于天灾的书都看呀？” 　　卫璟一顿，笑道：“闲着无事，随便看看。” 　　“你真厉害，我可看不进去这种书！枯燥死了！”萧明皎说完又顺口道，“说到这天灾，昨天下午我进宫给皇伯父请安的时候，他正在发火呢。听着好像就是什么地方闹灾了，但是下头的人想不出解决的办法，皇伯父可生气，我都吓了一跳呢。” 　　卫璟长睫微闪，刚想说什么，秦芜来了。 　　“表哥，吃早饭……”话还未完便对上了小姑娘微眯的眼睛，少女微微一顿，笑着行礼道，“见过郡主，您来的真早。” 　　萧明皎看着她，半晌才“嗯”了一声，神色莫测地说道：“早饭留下，你先出去吧，我有事情要和卫璟说。” 　　秦芜一愣，下意识看了卫璟一眼，见他正垂着眸子微笑不语，便点点头，识趣地退下了。 　　萧明皎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下巴，青年见她神色古怪，不由叫了一声：“郡主？” 　　萧明皎回神，冲他挤挤眼：“只要能让你这表妹死心，你娘的算盘不就落空了么？” 　　卫璟一愣，随即无奈一笑：“我也这么想，只是表妹并不理会我的拒绝……” 　　“没事儿，有我呢，”萧明皎拍拍胸脯，“到底是你娘请来的客人，你不好与她撕破脸的，还是交给我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青年长睫微闪：“郡主是打算……” 　　小姑娘狡黠一笑：“嘿嘿，你只等着看就是。” 第41章 　　萧明皎的打算很简单：先摸清楚秦芜的想法, 之后再行威逼利诱之事。可没想到的是，她刚把秦芜单独叫到院子里, 这姑娘就率先笑了起来：“郡主真的很关心表哥。” 　　她的笑容清澈通透, 和先前挂在脸上那种亲切而世故的笑不大一样。萧明皎愣了一下，挑眉看着她：“他是我的朋友, 我当然关心他。” 　　秦芜温和一笑，片刻竟是主动点名了萧明皎的来意：“郡主找我，是不希望我以后再接近表哥对吗？” 　　嘿, 这姑娘不按理出牌啊！萧明皎诧异地看着她, 心里转了转，决定开门见山：“既然你这么干脆，那我也不废话了。” 　　她顿了一下, 脸色变得严肃, “我知道定国公夫人请你来的意思，但是卫璟对你无意，暂时也没有成亲的打算, 所以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他养病，他身体不好, 太医说需要静养。另外, 我不知道定国公夫人这么着急要卫璟成亲到底是为什么，但卫璟是我罩着的人, 我不允许别人欺负他，也不允许别人勉强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不管那个人是谁。” 　　秦芜并不意外地看着她：“有一个郡主这样会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朋友, 表哥真的很幸福。” 　　她的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羡慕，听得萧明皎莫名有些心软，但毕竟相识不久，她又是定国公夫人找来的人，小姑娘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没有接话。 　　秦芜似乎也只是在感慨，说完这话后就收起了笑容，低声说道，“我会答应表姨母来定国公府里小住，是因为家里开始为我说亲了。可……郡主应该已经知道我家里的事情了吧？一个父母双亡又不得祖母喜欢的孤女，纵然顶着江北秦家的名头，又能嫁到什么样的好人家去呢？” 　　“郡主知道祖母想把我嫁给谁吗？”没等萧明皎回答，她就苦笑了一下，“皇商安家的二爷，郡主知道他吗？” 　　萧明皎称霸京城多年，对各种坊间八卦了如指掌，一听这话，顿时就瞪圆了眼睛：“你祖母竟然要把你嫁给安二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安家产业遍布全国各地，安家二爷负责打理京城这边的生意，所以萧明皎是听说过他不少小道消息的。这人表面上温和有礼，风度翩翩，私底下却是个性情暴虐之人，他喜欢在床上虐待女人，据萧明皎所知，他虐死过至少五位侍妾，其中有一个死的时候甚至还怀着六个月的身孕。 　　秦芜有些意外她会知道安二爷的真面目，但很快就点点头，继续说道：“是，我不想嫁给安二爷，所以表姨母说希望我能做她儿媳妇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萧明皎一愣，刚要说什么，又见她摇头道，“或许别人会觉得表哥身体不好，不是良配，可对我来说，他却是一个可以救我出火坑的恩人。我不知道表姨母为什么会选找上我，但如果真的能嫁给表哥，我一定会全心全意照顾他的。” 　　秦芜的神色不像是在作伪，但不知道为什么，萧明皎总有一种反被她给套进去了的感觉。她皱了皱眉头，半晌才道：“卫璟不会娶你的，在身体痊愈之前，他不会娶任何人。” 　　“没关系，我可以等。”秦芜却是无奈而怅然地笑了一下，“表哥性情温厚，心地善良，就是在他身边做个伺候的丫鬟，也好过嫁给安二爷。” 　　关于家里人要把她嫁给安二爷的事情，萧明皎是相信的，毕竟查一下就能知道。但是秦芜说自己不知道定国公夫人的目的，小姑娘却是将信将疑，所以听完这话后，她只问道：“这么说，你是执意要打卫璟的主意了？” 　　“我知道郡主很关心表哥，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为了让您放心，主动与您说这些事情。至于别的……”秦芜叹了口气，神色却很坚定，“郡主，您可能不知道，表姨母是打定了主意要表哥尽快成亲的，就算我如您所愿离开了，她也还会再找别人来，别人会怎么做我不知道，但至少我是愿意和郡主实话实话，也希望表哥能好的。” 　　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萧明皎的心坎儿里。想着昨晚姐姐那句“只要定国公夫人不死心，就算解决了这位秦家表妹，下回也会其他的什么李家表妹，陈家姑娘”，小姑娘心头恼怒，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面前的石桌：“行了！那是我的事，反正你……你知道我是谁吧？这京城是我的地盘，什么安二爷，安三爷，只要姑奶奶不乐意，我看谁敢强娶你回家！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解决家里的问题，或者你有什么其他的条件，我也可以答应。但你要是执意纠缠卫璟，我……” 　　“我……我愿意！” 　　“我就不……嗯？你什么？”萧明皎错愕，抬头一看，就见秦芜正满脸呆滞地看着被她一巴掌拍裂的石桌。小姑娘反应过来，心底的气儿一下子消了，眼珠子一转，粗声粗气地说道，“我就一巴掌拍扁你！就跟拍这个石桌一样，知道吗？” 　　秦芜看着石桌上那几条裂缝咽了咽口水，好半晌才压下心里的震惊，抬头看向萧明皎：“我……郡主真能帮我解决家里的事情吗？” 　　萧明皎抬起下巴：“我连卫璟都罩得住，你说呢？” 　　见秦芜似有犹豫，她又补充道，“皇伯父最疼爱我，只要不作奸犯科，我可以在京城乃至整个大丰横着走，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秦芜自幼住在江北，又极少出门，只是从定国公夫人那里听说了萧明皎的身份，却并不知道她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眼下听了这话，顿时心头一动，眼睛亮了起来。 　　竟是有皇上撑腰！难怪这小姑娘行事这般无所顾忌！ 　　她生性聪慧，心眼也多，很快就明白定国公夫人是故意瞒着自己这事儿的，顿时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这么厉害的主儿，她要是不知死活得罪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还好她方才只想着忽悠人家一把，没有真的和她对上…… 　　秦芜暗自庆幸，末了看向萧明皎，笑眼弯弯，讨好地说：“嗨呀，早知道郡主这么厉害，我早就去求您了，还打扰表哥做什么呢！那个，以后秦芜惟郡主之命是从！” 　　看着眼前这一改方才的柔弱坚定，露出了谄媚之色的姑娘，萧明皎诧异之余忍不住“嘿”了一声：“你挺厉害啊，这变脸的速度……唱戏的都赶不上吧！” 　　秦芜动了动吓得发软的手脚，挪了个位置坐到她身边：“没办法，上没有父母护着，下没有兄弟帮着，我不机灵点，在秦家生存不下去嘛。” 　　她的语气很平常，既没有方才做戏时刻意装出来的楚楚可怜，也不见怨恨愤懑，只带了一点点的自嘲，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不好，我正好又没带伞，所以变成落汤鸡也很正常。 　　知道这一刻，萧明皎心里的警惕才终于尽数散去，她摸着下巴看着这位看起来颇为有趣的表姑娘，半晌才道：“那你……再变一个给我看看？” 　　秦芜一愣，哈哈笑了起来：“行！” 　　话音刚落便收起笑容，作出了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过来。” 　　简单的两个字，却被她说出了绝对的霸气来。可下一刻，她又眼睛一转，变得柔弱哀愁，楚楚可怜：“不知官人何时才能回来……” 　　俨然是一个思夫怨妇的模样。 　　萧明皎头一回见到表情这么丰富，演技这么好的人，顿时瞪圆了眼睛，拍手赞叹道：“厉害！” 　　小姑娘虽然长得小只，但看起来比屋里那个病怏怏的青年可靠多了，秦芜想明白之后就决定抱紧这只大腿，遂这会儿便使出了看家的本事，逗得萧明皎哈哈大笑，腮帮子都笑酸了。 　　屋里的卫璟：“……”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 　　卫璟的预感很快就成真了——萧明皎和秦芜是手挽手走进来的。 　　“卫璟卫璟，我和秦芜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你放心吧，她已经倒戈变成我们的人啦！” 　　萧明皎蹦蹦跳跳，看着很是开心，卫璟眉眼微动，不好痕迹地看了她旁边的秦芜一眼。 　　小姑娘看着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但身为皇族中人，哪里会真的一点儿心眼都没有？她心里有一杆秤，没有人能轻易糊弄她，可这个秦芜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除了她的敌意，得到她了的认可…… 　　秦芜不知道青年在想什么，见他朝自己看来，不由扬起笑脸，不好意思地说道：“之前多有打扰，还请表哥见谅。” 　　她的神态举止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竟像是换了个人，卫璟眸子微闪，惊讶地看着她：“表妹这是……” 　　萧明皎嘻嘻一笑，把方才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末了凑到他身边，压着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和秦芜都说好了，我给她撑腰，让秦家人以后不敢再苛待她。然后她会帮我们打探你娘这么着急要你成亲的原因——我想过了，秦芜说得对，如果不查清楚这个问题，就算没了她，你娘还会再找别人来的，所以我们不如先静观其变，查清楚你娘的目的之后再行动。反正现在秦芜已经是我们的人了，你也不用担心她对你做什么。” 　　秦芜：“……”不是，她能对他做什么啊？ 　　卫璟却是点头笑了起来：“让郡主费心了。” 　　“又来了！”萧明皎佯装生气地白了他一眼，“说了不用这么客气的！” 　　卫璟一顿，笑意更深：“是我错了，郡主不要生气。” 　　“嘻嘻，这才乖！”抬手拍了拍青年的脑袋，小姑娘从小红荷包里摸出几颗骰子，“来，之前答应教你玩比大小的！” 　　为了抱紧萧明皎这只大腿，一旁莫名觉得刺眼的秦芜忙道：“这个我也会玩，不过是江北那边的玩法，郡主，咱们比较比较，看看哪种玩法更好玩如何？” 　　萧明皎诧异地转过头：“秦家不是书香世家吗，你怎么还会玩这个啊？” 　　“我外祖父喜欢玩这个，我跟他学的。”秦芜笑了起来，“我小时候在他家里住过几年，他是武将出身，不讲究读书人家里的规矩，看我有兴趣就教我了。” 　　“你外祖父是武将啊？这就难怪了！”萧明皎来了兴趣，“那你还会什么呀？” 　　知道自己摸对了路子，秦芜忙答道：“我外祖父爱玩，他会的我都会，比如什么斗鸡斗蛐蛐，还有赌钱喝花酒……咳，之类的。” 　　“你居然还喝过花酒！”萧明皎哈哈大笑，“很好，下回咱们一起去，看看谁更讨姑娘家喜欢！我表哥他们都是男人，跟他们比不好玩……” 　　一旁完全被忽视的卫璟：“……” 　　万万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青年嘴角微抽地看着小姑娘弯弯的笑眼，心说这可真是……人生如戏。 　　萧明皎不知道他在看自己，和秦芜越说越兴奋，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择日不如撞日，不然咱们现在就……”话还未完，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萧明皎一愣，这才转头看向卫璟，“怎么又咳起来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卫璟又咳了一会儿，半晌才摆摆手，眼神温和地说道：“没事，一时有点呼吸不畅。” 　　“呼吸不畅？”萧明皎紧张了，“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青年摇头，温声说道：“兴许外头花开了，香味太浓的缘故。” 　　“花开……你不说还好，一说我也发现了，屋里好香啊！”萧明皎鼻翼动了动，顺着那香味闻去，结果…… 　　闻到了秦芜身上。 　　“额，昨天表姨母派人送了一罐香料过来，说是味道很好闻，让我擦一点在身上……咳，那个，既然表哥闻着不舒服，我马上去洗掉！”秦芜说完就起身出去了，可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昨晚她来送饭的时候，身上也是擦了香料的，没见表哥哪儿不舒服啊！ 　　眼睛一转，少女踮着脚尖悄悄地原路返回，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来，快喝点水顺顺气！我去把那边的窗户也打开……” 　　“不用，我没事了。” 　　“真没事了？” 　　“嗯，真没事了，郡主教我玩骰子吧。” 　　听着青年清润如初的声音，秦芜：“……” 　　从来都是让别人看走眼的她居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第42章 　　萧明皎哼着小曲儿出了定国公府, 因着心情好，哪怕刚出门就被拓跋弘堵了个正着 , 她也没觉得不耐, 反而还破天荒地冲他笑了一下。 　　拓跋弘受宠若惊，肃然的脸上瞬间浮现喜色：“郡主答应做我的王妃了？” 　　萧明皎笑容一僵, 瞪圆了眼睛：“青天白日的做什么美梦呢？还有你从哪儿得出来的结论啊，我刚刚可是一个字没都说！”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快步往前走去。 　　拓跋弘一愣, 赶忙追上：“你对我笑了啊！之前你看到我只会翻白眼或者捏拳头的。” 　　萧明皎：“……” 　　看着这一本正经, 理直气壮，显然不是在开玩笑的青年，小姑娘嘴角抽搐, 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拓跋弘见她瞪着自己不说话, 心里高兴又不解，半晌才小心地问道：“郡主……还是不喜欢见到我吗？” 　　“当然！”眼看拓跋弘眉头一皱，有些苦恼的样子, 心情不错的小姑娘难得地生出了点耐心，歪着脑袋解释道, “不过如果你不再追着我让给你做王妃……” 　　“请郡主用力地打我吧！”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的的小姑娘呆滞地看着眼前这突然拍了拍胸膛, 一脸视死如归的青年，半晌才受到惊吓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有……有病啊！” 　　不会是被她打傻了吧？可她也没捶过他脑袋啊！ 　　想起前几天在街上听到的那句“打是亲骂是爱, 打打骂骂更相爱”，再一想自家弟弟和弟妹也是整天打闹不停，拓跋弘低头看着眼前这矮豆丁似的小姑娘, 目光炯炯，一脸坚毅地说：“我喜欢郡主打我。” 　　打着打着骂着骂着，也许就喜欢他了呢？ 　　萧明皎：“……” 　　就在她准备叫这显然已经受虐成狂的青年去看太医时，行鸽来了。小姑娘眼睛一亮，也不跟他墨迹了，往青衣少女背上一跳就小声儿催促道：“快走快走，这人脑袋好像出问题了，我们快走！” 　　行鸽嘴角一抽，认命地背着自家小破郡主翻上屋檐跑了。 　　拓跋弘没有追，只抬头看着二人的背影，挫败地叹道：“她连打都不肯打我了……” 　　甜言蜜语不管用，送礼讨好不管用，连主动求揍也不管用，这小郡主可真难追啊！ 　　身后他的心腹随从不忍直视地看着自家在战事上英明神武，在泡妞这事儿上却宛如一个智障的主子，轻咳了一声，建议道：“王爷，不然咱们直接向大丰皇帝请求和亲吧？为了两国和平，他一定会同意把安乐郡主嫁给你做王妃的！” 　　拓跋弘摇头：“我说过这件事不许再提。安乐郡主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勇猛果敢，就像我们北燕草原上的小母狼，如果不先征服她，她是不会心甘情愿嫁给我的。” 　　可是主动求揍什么的，难道不是在让她征服你吗？！ 　　实在看不下去了的随从无言半晌，换了个角度劝道：“可是安乐郡主追求者众多，万一在王爷征服她之前她先喜欢上别人了怎么办？” 　　拓跋弘一愣。 　　“就好比那位秋公子，他是小郡主嫡亲的表哥，和小郡主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王爷敢说自己一定能胜过他吗？还有这府里的那位卫世子，小郡主天天往他这儿跑，显然很在乎他。虽然这种在乎看起来只是出于愧疚与同情，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日久生情，这天天同处一室的，难保小郡主哪天就喜欢上这卫世子了也不一定呢！” 　　拓跋弘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秋翎他是不怎么担心的，因为小郡主显然只把他当哥哥，而且最近他好像被他爹给抓回去办事了，没有空再来与他竞争。就是那位定国公府世子…… 　　想起萧明皎对卫璟的百般照顾，青年心里那点小小的危机感一下子被放大了。 　　那随从伺候他多年，哪里会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忙趁热打铁道：“这感情都是在相处中慢慢积累起来的，她如今理都不理你，又怎么能看到你的好呢？倒不如先向大丰皇帝求亲把人娶回家，之后再慢慢哄。毕竟这一旦成了亲，相处的时间就多了，到时以王爷的能力，不愁征服不了这只勇猛的小母狼。不然按照现在这种情况，你得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呢！” 　　拓跋弘沉默半晌，若有所思地转过了身：“让我想想。” 　　终于听进去了！那随从暗中大松了口气，心里拼命祈求：赶紧让我家王爷把那小郡主给娶回去吧，不然王爷天天抓着我们这些属下逼问追求姑娘的法子，还各种打听我和媳妇之间的小秘密，这日子真的没法过啊！ 　　*** 　　萧明皎不知道拓跋弘被人给带歪了，她正趴在行鸽背上，抬头看着眼前的珍味阁：“不是直接回家吗？怎么绕远路跑到这儿来了？” 　　行鸽沉默片刻，答道：“走错路了。” 　　萧明皎从她的背上跳下来，啧啧两声，挑着眉毛坏笑道：“不是走错路，是馋了吧？” 　　胡说！她是这样的人嘛！青衣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吭声。 　　见她不说话，小姑娘眼珠子一转，背着小手转过身：“不馋啊，好，那咱们回家吧！” 　　边走还边吸鼻子，口中不停地念叨，“哎呀好香啊！唔，是秘制烤鸭的味道！还有……红烧狮子头、清蒸鳜鱼、爆炒河鲜、翠玉豆糕……” 　　行鸽：“……” 　　这小破郡主越来越坏了！青衣女子嘴角微抽，手却很没出息地偷偷抬起来揪住了她的领子。 　　萧明皎转头看她，见她正嫌弃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爪子，顿时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行鸽姐姐你太可爱啦！我喜欢死你了！” 　　别、别以为她听不出这是嘲讽！青衣女子暗哼，提着小姑娘就走进了珍味阁，然后眼睛亮亮地快速报了一连串菜名。 　　萧明皎趴在桌上笑得不行，不过没一会儿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上菜了。 　　两人对视一眼，拿起筷子就开始战斗，待酒足饭饱之后，方才神色餍足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并肩走出珍味阁。 　　方才光顾着吃，根本没时间说话，这会儿萧明皎才有心思问道：“对了，早上那位铃铛姑娘，走的时候有没有派人送送她？” 　　行鸽点头，惜字如金地说道：“快出门的时候，小少爷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舟舟？这小胖子分量可不轻，没撞伤人家吧？” 　　行鸽摇头。 　　萧明皎这才放了心。 　　二人边说边往家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薛锋正从里头出来。 　　“阿姐居然让他登门入室了！”萧明皎眼睛一亮，跑上去上下打量着他，“薛将军你怎么做到让我阿姐放你进去的呀？快与我说说！” 　　薛锋看着这一脸八卦的小姑娘，眼神飘飘地傻笑道：“方才你阿姐要出门，从那台阶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我冲上去扶她，不小心蹭破了一点皮，她就……嘿嘿，叫我进去了。” 　　说罢炫耀似的翘起包着纱布的小拇指，“这个是她亲手给我包上的！” 　　萧明皎看着他那傻样笑得不行，好半晌才停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再接再厉吧大兄弟！” 　　说完兴致高昂地迈着小短腿冲进屋，打趣自家姐姐去了。 　　萧明嫣正在收拾东西，一看妹妹嘿嘿坏笑着走进来，顿时便秀眉一挑，问道：“碰见薛大哥了？” 　　不等萧明皎反应，她就云淡风轻地说道，“如果没有意外，他会是你姐夫，所以以后不许再欺负他。” 　　萧明皎呆若木鸡，等反应过来，整个人一下跳了起来：“阿姐，你在跟我开玩笑？！” 　　萧明嫣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但面上却很淡定：“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 　　“可、可是这也太快了……你之前不是不喜欢他么？”虽然觉得薛锋挺适合当自家姐夫，也看出了姐姐对他态度有所改变，但小姑娘完全没想到进度会这么快，见此自然是有些发懵，“对了，你还说自己以后要招婿上门的呢！” 　　想起那人看着自己时炙热如火的目光，萧明嫣脸蛋微热，轻咳了一声道：“我观察了一下，他人还不错，而且你们不都希望我能嫁给他么？” 　　“可是……” 　　“不要可是了，午饭吃了没有？” 　　想使坏逗弄姐姐结果却反被姐姐吓到，小姑娘憋了好半晌才憋出两个字：“……吃了。” 　　*** 　　消化完姐姐的话之后，第二天早上萧明皎再看见薛锋，就觉得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郡主，你阿姐……” 　　“哼！” 　　才不要跟这个很快就要把她家阿姐叼走的傻大个说话呢！ 　　看着小姑娘气哼哼的背影，薛锋一头雾水，转而问叶容：“一大早的，她这是怎么了？” 　　叶容耸肩：“不知道，她方才对我笑了，应该是在生你的气。” 　　“可昨儿碰见的时候还好好的啊！”薛锋完全摸不着头脑，半晌才又左右看了看，“拓跋弘今天怎么也没有出现？” 　　“也许是有事耽误了吧。” 　　两人随口聊了起来。 　　而这厢萧明皎则是一脸不高兴地往定国公府去，不过才刚走了几步，她就遇见了昨日那个名唤铃铛的粉衣姑娘。 　　铃铛手中捧着一个小木盒，看见萧明皎，开心地冲她挥了挥手：“郡主！” 　　“铃铛姑娘？你这是……” 　　“我是来谢谢郡主的。”铃铛今儿穿了一身水蓝，依然美得令人惊心，她说罢冲萧明皎俯身行了个大礼，随即将手中的小木盒递给她，“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是一点小心意，还请郡主收下。” 　　“啊，不用这么客气！”萧明皎先是摆手，但见铃铛坚持，便只好收了下来，“这里头是什么啊？” 　　“是我自己做的胭脂水粉，不知道郡主会不会喜欢。”铃铛不好意思一笑，末了微微一顿，又道，“阿姐本来也要随我来谢谢郡主的，只是我们过几日就要离京，她有点急事要忙，所以……” 　　“嗨呀这有什么，我说过，你们是我三皇兄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不用这么客气的。”萧明皎说完又道，“不过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啊？” 　　铃铛垂目一笑：“家乡那边有点急事。” 　　“原来是这样。”萧明皎没有多问，又与她简单说了几句，这便挥别她找卫璟去了。 　　铃铛目送她离开，半晌才转头看着不远处巍峨的定国公府大门。 　　想起昨天意外撞见的那个孩子，少女心中思绪万千，半晌才咬了一下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转身离开了。 第43章 　　萧明皎到定国公府的时候卫璟正坐在院子里逗鸟。 　　“卫璟卫璟！小仙女！” 　　“……皎皎才是小仙女。” 　　“皎皎小仙女！皎皎小仙女！” 　　“嗯, 吃瓜子吗？” 　　“瓜子！要瓜子！卫璟卫璟！小仙女！” 　　老远就听见自家小八哥谄媚的声音，萧明皎嘴角一抽, 迈着小短腿走过去弹了一下鸟笼：“小破鸟, 没节操！” 　　肘子理都没理她，一双黑豆眼紧紧盯着卫璟手里的瓜子, 盛满了强烈的渴望。 　　“竟然不理我……”萧明皎眼睛一转，抬手就抢过卫璟手里的瓜子做了个扔出去的动作，随即板着脸哼道, “没了！吃不到了！” 　　肘子看看她再看看卫璟, 半晌翅膀重重一拍，愤怒地叫了起来：“坏蛋！坏蛋！不给饭吃！丧尽天良！” 　　卫璟抬手揉额，低笑出声：“这些话都是你教它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萧明皎得意洋洋地说完又逗了肘子一会儿, 这才一边给它喂瓜子一边四处望了望, “怎么没看见秦芜？” 　　卫璟看了她一眼：“去厨房了。听说江北有一种特色糕点很好吃，正巧她会做，我便请她帮忙做一点儿给你尝尝。” 　　萧明皎眼睛一亮,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举甚得我心！卫熠之你棒棒哒！” 　　卫璟失笑摇头，片刻忽然倾身上前, 萧明皎一愣, 下意识想躲，却听他轻声道：“别动。” 　　“啊？哦……哦。”小姑娘回神, 不动了，可眼看青年越发逼近，一双幽深狭长的眸子更是一动不动盯着自己, 不由有些不自在，“那个你……你要干嘛啊？” 　　话音未落，便觉一只微凉的大手轻轻擦过自己的耳朵，她痒得猛然缩起了脖子，刚要说什么，又觉一阵热气扑洒在自己耳边：“好了。” 　　萧明皎的耳根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一般，瞬间热了起来。然而下一刻，身前的压迫感便消失了，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伸到她眼前，掌心里躺着一片形似毛虫的叶子。 　　“我以为你头发上的是虫子，原来只是一片小叶子。” 　　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忙抬手挠挠耳朵，又胡乱抓了抓头发，这才终于从那种陌生而奇怪的感觉里挣脱起来。 　　“嗨呀，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吓我一跳……” 　　青年看着她，面色温和如常，眼底的笑意却几乎要溢出来了。 　　不远处已经知道他真面目的秦芜只觉得辣眼睛极了，嘴角抽了抽，提着手里的小食盒快步走了过去：“郡主！” 　　萧明皎转头看她：“咦，你回来啦？” 　　“嗯。”秦芜卸掉脸上亲切而虚假的笑容，露出了真实的自己，同时打开手中的食盒，对萧明皎笑道，“做了点我们江北特有的白玉糕，郡主尝尝？” 　　“有口福啦！”萧明皎嘻嘻一笑，拿起一块递给卫璟，“你也尝尝？” 　　卫璟笑着摇了摇头：“郡主先吃吧，我还没洗手。” 　　“这有什么，”萧明皎把那糕点递到他嘴边，“张嘴，啊——” 　　卫璟垂目一笑，很自然地接了过来。 　　秦芜看看他，再看看旁边满眼信任，半点防备心都没有的小姑娘，想起了这几天这表里不一的破表哥为了霸占小郡主，各种耍手段把自己弄走的事儿。 　　她长这么大，这真是头一回看走眼，还走得那么彻底！少女嘴角又抽了一下，随即拿起一块白玉糕喂到了萧明皎嘴边：“真正的江北白玉糕做起来颇为费劲，需得至少半个时辰才能出锅，眼下你们吃的是我做的改良版，口味与江北那边的一样，只是更软糯些。郡主也快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这白玉糕就是做的再好吃，那也没有和小郡主一起玩来的有用，她才不会上黑心表哥的当呢！ 　　萧明皎张嘴接过，见秦芜又贴心地给她倒了茶，忙摆摆手道：“我自己来，你也吃呀。” 　　“好。”卫璟心思太深，秦芜并不敢明着得罪他，因此很快就收起了心中的得意，专心抱起了萧明皎的大腿，顺便给显然对小姑娘有意思的青年暗中添堵去了，“郡主，一会儿咱们继续玩昨天那个游戏吧，我已经想到怎么赢你了……” 　　卫璟看着这糟心的表妹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片刻起了身，温声说道：“我去洗个手。” 　　秦芜开心地弯起眼睛，心说再见不送，然后就见青年身子一晃，一手撑住了桌角。再然后，本来正叼着一块白玉糕兴致勃勃听自己说话的小姑娘飞快地起身扶住了他：“我扶你去！” 　　“……” 　　太不要脸太无耻！ 　　就在这时候，一位做宫中内侍打扮的少年快步走了进来，说是隆德帝急宣萧明皎进宫。 　　这么着急？出什么事儿了？萧明皎一愣，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安，不过怕卫璟担心，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拍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晚点见”就走了。 　　*** 　　传旨的公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萧明皎见打探不出来什么也就没有再说话，一路随他进了宫，去了隆德帝的书房。 　　一进门就看见跟座山似的立在那，目光炯炯看着自己的拓跋弘，小姑娘一愣，心里隐约闪过了一个念头，只是还没等她仔细琢磨，隆德帝身边的内侍总管就出声了：“陛下，郡主来了。” 　　萧明皎回神，给隆德帝请过安，这才问道：“皇伯父，您这么着急叫我来，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隆德帝面容威严，眼神慈爱地说：“拓跋王子向朕求亲，说自己甚是心悦你，想娶你为妻。只是朕曾答应过你你的婚事你可以自己拿主意，所以便想当面问问你，你可愿意嫁给拓跋王子做王妃？” 　　“什么？”萧明皎一下瞪圆了眼睛，想都没想就道，“我不愿意！” 　　拓跋弘转头看着她，十分认真地说：“郡主，请相信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萧明皎瞪了他一眼：“那我也不愿意！” 　　隆德帝并没有答应过她什么“你的婚事你做主”这种事，萧明皎就算不懂朝政，从他的态度里也可以看出这事儿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大丰和北燕从前是死敌，虽说目前关系有所缓和，但依然存在着许多容易引起战争的历史遗留问题。没有人知道眼下的和平能维持多久，尽管双方朝廷眼下都是一心想要努力维持这种和平的。 　　一般为了巩固两国关系，和亲是政治上最常见也最好用的手段。之前拓跋弘没提这事儿，隆德帝还能保持沉默装不知道，如今他正式提出了和亲的要求，按理来说，除非隆德帝不想和谈了，否则是不能拒绝这个合理要求的。而且拓跋弘是北燕王最宠爱的儿子，她是隆德帝最疼爱的侄女，他们若是结了亲，两国的关系一定会比现在稳固许——萧明皎知道，这也就是隆德帝实在疼她，要是换一位郡主，这等于国有利的事情他只怕早已答应了。 　　不过他眼下就是不答应，也不可以直接拒绝拓跋弘。再者，外面的大臣们现在还不知道拓跋弘请求和亲的事情，可这事儿是瞒不了太久的。而他们一旦知道，只怕会马上上折子请求皇伯父允婚，到时…… 　　不行，就算皇伯父会护着她，她也不能让皇伯父落入那样为难的境地！ 　　萧明皎心中快速转动，思考着解决的办法。可就在这时，拓跋弘身后的属下又出言了：“此事关系到两国邦交，还请郡主慎重考虑。” 　　就怕他们拿这个说事！萧明皎急中生智，转头就道：“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们这样做是强人所难！还有，乱拆人家姻缘是会遭雷劈的，你就不怕被劈成炭灰么！” 　　那出言的属下：“……” 　　拓跋弘却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搪塞，炯炯的目光变得锐利：“如果郡主真有喜欢的人，之前为什么不说？” 　　在一干属下的劝说下，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先把人娶回家，之后再慢慢征服，所以这会儿态度较之前强硬了许多。 　　萧明皎怒瞪了他一眼：“我这么含蓄的人，你说呢！” 　　“……”拓跋弘一脸的“你仿佛是在逗我”。 　　萧明皎脸皮很厚地顶住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郡主若真有喜欢的人了，我自然不会勉强。”拓跋弘沉默片刻后开了口，“但我并不相信你的话……” 　　萧明皎不等他说完就道：“那你说你怎么才能相信！要不要我把人拉过来给你看看？” 　　她身边男性朋友不少，随便拉一个过来演一场戏给他看就是！ 　　能统领北燕三军的人，岂会是个傻子，收起了恋爱脑的拓跋弘第一次在萧明皎面前显露出了他狡诈的一面：“既然郡主有喜欢的人，皇帝陛下方才又说你可以自由选择成亲的对象，那何不早些与他成亲呢？只要你们成了亲，我自然不会再强求，相反还会送上最真挚的祝福与贺礼。” 　　眼下之意就是，甭管你说自己喜欢的是谁，反正你不成亲我就不死心！ 　　萧明皎：“……” 　　她能不能直接打死他？！ 第44章 　　萧明皎蔫哒哒地出了宫。 　　她原本打算先回家, 可想了想，还是叫车夫调转车头往定国公府去了。 　　刚刚走的急, 卫璟怕是会担心, 而且…… 　　想起方才拓跋弘被属下匆匆叫走时看向自己的眼神，以及隆德帝安慰她说“不管怎么样, 朕总会护着你”的样子，小姑娘幽幽地叹了口气。她不愿背井离乡嫁到北燕去，但也不愿皇伯父为了护她而被人说昏庸, 卫璟那么聪明, 也许能想到解决办法？ 　　这小破郡主从来都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什么时候这样纠结苦恼过？一旁的行鸽默默地看着她，半晌突然开口：“不愿嫁就不嫁, 大不了我帮你偷偷弄死他。” 　　反正拓跋弘的存在对大丰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萧明皎一愣, 随即凑过去紧紧搂住了她的脖子：“行鸽姐姐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行鸽：“……”不，你误会了，我只是不大喜欢那个拓跋弘而已。 　　“不过他真要是死了, 容易引起两国战争，所以咱们还是先把这个主意往后放一放, 等实在没法办法了再考虑要不要用吧。”萧明皎说着舒出一口气, 心情好了不少，又搂着满眼嫌弃的青衣女子用力蹭了蹭, 这才继续说道，“不过揍还是要揍一顿的，那老王八蛋, 追求不成就来强的，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这种语气真是熟悉得叫人头疼，行鸽嘴角一抽，知道家里那几个许久没用了的麻袋又有用武之地了。 　　“郡主，定国公府到了。” 　　“哦，好。” 　　主仆二人下了车往定国公府里走，快到卫璟院子的时候，遇见定国公夫人神色不快地从里头走了出来。 　　萧明皎一看见她就想皱眉头，这葛氏不会又来欺负卫璟了吧？ 　　定国公夫人看见她也想皱眉头，不过碍于小姑娘的身份，不得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主动打了声招呼。 　　出于基本的礼貌，萧明皎也简单回了一句，但别的就懒得说了，快步走进院子，找卫璟问情况去了。 　　定国公夫人脸色很差，憋着气拂袖而去。 　　而屋里，卫璟正坐在小榻上看书，秦芜不在，不知是做什么去了。萧明皎往里头看了一眼，随即偏头对行鸽道：“我想和卫璟单独说一会儿话，行鸽姐姐在外头看着点，有人来了就叫一声。” 　　行鸽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萧明皎这才抬腿走进了屋，卫璟早已看到她了，见此温和一笑，放下了手中的书本：“郡主回来了？” 　　“嗯。”萧明皎快步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方才进门的时候碰到你娘了，她来干什么？她没有欺负你吧？” 　　她担心的样子让卫璟眉眼间一下荡满了笑意：“我没事，郡主放心。” 　　萧明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那她找你做什么呀？” 　　卫璟笑答：“近来表妹不是一直帮着咱们做戏么，料想母亲是觉得时机已到，所以才会来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和表妹成亲。我说自己只把表妹当妹妹，不会与她成亲，母亲听完便走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看起来那么不爽。” 　　“郡主呢？陛下这么急着找你进宫，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萧明皎揉揉脸蛋，郁闷地叹了口气：“是啊，咱们俩现在算是同病相怜，你被逼婚，我也被逼婚了。” 　　卫璟心底蓦地一沉：“莫非是那拓跋王子……” 　　“就是那老王八蛋！也不知道他抽哪门子的疯，竟跑到我皇伯父那儿去求亲，还拿两国的关系来说事儿……”小姑娘飞快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很是烦躁地撇了撇嘴，“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帮我想想该怎么办呗，我都快愁死了！” 　　卫璟垂目不语，似在思考，萧明皎期盼地看着他，小爪子一会儿那挠挠这里，一会儿挠挠那里，急得跟只小猴子似的。 　　好在没一会儿青年就开了口：“这事儿确实有些棘手，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是……” 　　卫璟抬头看她，不知是不是错觉，萧明皎总觉得他的眼睛比方才亮了许多，眼神也有些不一样，然而这会儿她没心思琢磨别的，便只急急问道：“只是什么？” 　　卫璟眸子微闪：“只是我说的这个解决办法……太委屈郡主了。” 　　“只要能解决掉那个拓跋弘，受点委屈怕什么！”萧明皎迫不及待，连声催促道，“快说快说，我应该怎么做？” 　　“这……好吧。”卫璟顿了一下，温声说道，“拓跋王子性格刚硬固执，只怕不会轻易动摇自己的决定，但反过来，他这样性格的人说话也必然是算数的，所以为今之计，郡主只能和你‘喜欢的人’早日成亲，如此便可让拓跋王子死心，也不会叫陛下为难。” 　　“成亲？！”萧明皎一下瞪圆了眼睛，“可是我没有喜欢的人啊！我……我那是骗他的！” 　　“所以我才说，这个法子会委屈郡主。”卫璟低头叹道，“若是你真的有心仪之人，这件事自然很好解决，可如今没有……” 　　萧明皎闷闷地说：“是啊，所以怎么办呢？” 　　卫璟看了她一眼，似有犹豫，但最终还是开了口：“郡主……其实可以找人假成亲，待拓跋王子离开大丰之后再与那人和离。不过这样一来，郡主的名声必然会受到损……” 　　“卫熠之你太聪明了！”萧明皎却是不等他说完就猛然直起了身子，眼睛亮亮地说道，“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太好了！演一场戏骗过拓跋弘那老王八蛋，等他过些时日离开京城滚回北燕，这事儿不就过去了么！如此一来，皇伯父不用为难，朝廷里那些老头子也没法再拿这事儿怼我和我父王……很好，就这么定了，就这么办！” 　　小姑娘只觉豁然开朗，脸上的郁色一扫而空，哈哈笑道，“卫熠之你简直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等解决了这事儿，我请你吃大餐！” 　　卫璟却是有些担心：“可成亲了再和离，对郡主的名声不好。” 　　萧明皎不在意地摆摆手：“我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何况这年头和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要紧。” 　　卫璟见她坚持，便也不再提，只问道：“那郡主想好请谁帮这个忙了吗？” 　　这是个关键问题，兴奋的小姑娘瞬间冷静了下来：“你不说我都险些忘了！啧，让我想想，找谁比较好呢……” 　　卫璟面色如常地笑道：“得找个能让拓跋王子信服的才行。嗯……身边还未成亲，也没有心上人的男性朋友中，郡主平时与谁玩得最好？” 　　萧明皎想都没想就答道：“你啊……” 　　卫璟状似愣住，刚要说什么，反应过来的小姑娘就已经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火地看着他，“对啊！你啊！” 　　“我？”青年惊诧地看着她，“郡主是说……让我配合你演这一场戏？” 　　“对啊！”萧明皎觉得自己简直是太机智了，哈哈大笑两声，凑到卫璟跟前仔细地分析起来，“你听我说啊！第一，你看，我近来就跟你玩得最好，走得最近，拓跋弘正好也知道这个事儿，所以我说自己喜欢的人是你，他一定会相信的；第二，你不是也正在被逼婚么，这么做不仅能帮我，还能帮你，一箭双雕呢！最重要的是有我在，不管你娘想干什么，短时间内都干不成了，我也不用天天担心她会害了你！还有还有，这样我也有了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之前要瞒着这事儿——你身体不好，我怕父王不同意咱们俩的婚事，所以才不敢说……哈哈哈简直完美，我怎么能这么聪明呢！” 　　卫璟垂下长睫，掩去眼底无法掩饰的流光，半晌才迟疑地问：“郡主……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想好了！”萧明皎说完凑到他跟前，拱着小爪子讨好道，“卫璟卫璟，看在咱们是朋友的份儿上，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卫璟沉默片刻，温柔地笑了起来：“好，我帮你。” 　　“太棒了哈哈哈！”萧明皎激动之下猛然跳了起来，没想却不慎踢到什么东西被绊了一下。结果，失了平衡的小姑娘整个人撞进了没有设防的青年怀里，“咚”地一声将他压倒在了身后的小榻上。 　　后脑重重磕了一下，瞬间眼冒金星的卫璟：“……” 　　萧明皎也有些懵，抬头见卫璟满脸痛楚，心下猛然一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疼得说不出来话的青年吃力地摇了一下头。 　　萧明皎慌了，顾不得其他，忙抬手摸了摸他的胸口：“是这里疼吗？不……不是？那是哪里？这里？还是这里？” 　　就在这时，行鸽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秦姑娘。” 　　“郡主人呢？我给她做了点好玩的东西……”秦芜说着就拎着裙子跑进了屋，“郡主……啊！那个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险些被小榻上那俩交叠在一起的人影刺瞎双眼，少女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外头的行鸽见此有些疑惑，跟着快步走进了屋。不看还好，这一看…… 　　她家小破郡主居然粗鲁地把人家卫世子压在了身下，小手还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青衣女子深深地震惊了，再一看满脸苍白地躺在那，像朵饱受摧残的小白花一般的青年，脑中更是不受控制地蹦出几个大字： 　　禽、禽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卫璟：大家好，我姓大，叫灰狼：） 第45章 　　确定卫璟没有大碍之后, 萧明皎就在行鸽复杂的注视下开开心心地回了家。 　　“父王，阿姐, 我回来了！” 　　屋里正急得团团转的福王一看见她, 眼睛刷地一下就红了：“皎皎……我可怜的闺女！” 　　这显然是已经知道拓跋弘求亲的事情了，萧明皎忙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父王你可别哭啊, 哭起来整张脸挤成一团，全是褶子，很丑的！” 　　满心悲伤瞬间消散大半的胖中年：“……” 　　萧明皎嘻嘻一笑, 拉着他回椅子上坐下, 这才凑过去捏了捏旁边脸色凝重，一直没有开口的萧明嫣：“虽然阿姐比父王水灵很多，但哭起来也是有损花容的, 所以……” 　　“还有心思作怪, ”萧明嫣这才抬头嗔了她一眼，“你就不怕真被嫁到北燕去做王妃呀？” 　　“不怕呀，”萧明皎眼珠子一转, 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因为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 一个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办法, 嘻嘻嘻！” 　　萧明一愣，福王更是一下直起了身子：“什么什么？你想到办法了？快快, 说来给父王听听！” 　　萧明皎知道自己瞒不过父亲和姐姐，也没想瞒着他们，遂这会儿只嘿嘿笑道：“那拓跋弘不是说只有我成亲了他才会死心么？所以我决定了, 我要嫁给卫璟！” 　　最后几个字不亚于惊雷，劈得福王整个人跳起来，眼睛瞪成了铜铃：“你你你说什么？！” 　　萧明嫣也是一下皱紧了眉头：“嫁给卫璟？！” 　　萧明皎知道胖爹和姐姐会惊讶，但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这么大，愣了愣，忙解释道：“不对，你们别激动，先听我说完……” 　　“我不听！”福王却根本冷静不下来，黑着一张胖脸气呼呼地说道，“卫家那小子不是良配，不管是为了什么，父王都不同意你嫁给他！再说你年纪还小，现在嫁人太早了！不行！坚决不行！” 　　萧明皎：“……” 　　眼瞅着这胖爹一时半儿是恢复不了理智了，小姑娘果断地转头看向了姐姐：“阿姐，我不是真的要嫁给卫璟，我只是请他帮忙演一场戏，把拓跋弘糊弄过去而已。” 　　说罢便飞快地把个中缘由细细道来。 　　萧明嫣听完她的话半晌没有说话。她心性聪慧，稍一思索便知道这个法子是极好的，可事关妹妹的名声及她往后的婚嫁，她不得不犹豫。再者…… 　　“这个法子，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看着终于开了口的姐姐，萧明皎眨了眨眼：“为什么不是我想出来的？” 　　萧明嫣用“因为我妹妹是个小蠢蛋”的眼神看着她。 　　“……”觉得自己被鄙视了的小姑娘不高兴了，抬着下巴抗议道，“办法虽然是卫璟想的，不过整个计划是我撸顺的！阿姐你不能小看我！”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出这样的法子，那位的卫世子绝非心思浅显之辈。又回想起妹妹和对方相处时的场景，萧明嫣眸子微眯，心里生出了警惕之意。 　　小丫头不会被人套进去了吧？ 　　萧明嫣不放心，想了想，道：“那你把整个过程细细地与我说一遍。” 　　“行！看着啊！”萧明皎清了清嗓子，学着卫璟的样子微笑道，“郡主回来了？” 　　下一刻，脸一转，神色一变，又是她自己的语气了，“嗯。方才进门的时候碰到你娘了，她来干什么？她没有欺负你吧？” 　　萧明嫣：“……” 　　等这戏精妹妹表演完毕，她才按了按微抽的额角道：“所以，卫世子只是帮你出主意，请他帮忙是你提出来的？” 　　萧明皎说得有点口渴，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两口茶，这才点头道：“对啊，他挺惊讶的，也有些犹豫，是我求他他才答应我的！所以你们别欺负他啊，不然把人吓跑了，我上哪儿再去找一个能骗得过拓跋弘的人呀！” 　　萧明嫣没有说话，从小丫头展现的这整个过程来看，一切都很顺理成章，卫璟的所作所为也没有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 　　是她小人之心了？ 　　*** 　　成亲是不容儿戏的人生大事，再加上福王和萧明嫣也不愿萧明皎名声受损，因此并没有马上同意她这个计划，只说再考虑考虑。萧明皎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点点头应下了。 　　如果他们能想到更好的法子，她当然会照做。但如果他们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她觉得自己这个也挺好的。反正不管怎么样，事情都已经有了解决方法，小姑娘心里一派轻松，蹦蹦跳跳地找小胖侄子玩去了。 　　看着她天真无忧的背影，萧明嫣摇摇头，看向了一旁终于冷静下来的胖爹：“父王怎么看？”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是皎皎……”福王揉着胖脸叹了口气，“算了，我进宫找皇兄去。” 　　萧明嫣点头：“是该听听皇伯父的意见。” 　　福王于是挺着圆滚滚的胖肚子进了宫，不过有些不巧，隆德帝正与几位朝臣商议淮南水患的事情。 　　淮南水患之事涉及甚广，已困扰隆德帝多日。为了解决问题，他还特地开设了一个纳谏堂，向民间征集赈灾举措，可谓是想尽了办法——福王因此没有进去打扰，只窝在偏殿里边吃东西边等着。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等隆德帝终于从书房里出来，已是暮色四起。 　　“皇兄辛苦了，臣弟给你按按！” 　　看着神情举止和小侄女一模一样的胖弟弟，隆德帝疲惫但轻松的脸上浮现点点笑意：“正好，朕这脖子都跟他们吵僵了。” 　　看样子难题是得到解决了，福王点点头，跑过去给他捏起了肩颈。 　　他是从来不过问朝堂政事的，隆德帝早已习惯，也不会主动去说，只想起小时候学功课学累了的时候，弟弟也是这样一边给他捏按摩一边叽叽喳喳说着今日见闻，不由眼神柔软地笑了起来：“皎皎的事情你别担心，只要她不愿意，朕就绝对不会把她嫁到北燕去。” 　　小丫头是弟弟和阿萝的女儿，无论是为了他们其中哪一个，他都不会选择牺牲她。 　　福王松了口气：“可这事儿一旦传出去，前朝那些人只怕会……” 　　不等他说完隆德帝就摆摆手：“这天下是朕的天下，他们无权置喙。何况若是连自家侄女都护不住，朕这皇位岂不是白坐了？眼下淮南水患的问题已经解决，朕也有力气处理皎皎这事儿了，你只管放心便是。” 　　“多谢皇兄。其实皎皎自己倒是想了一个主意，她说她想……”福王简单地把萧明皎的计划说了一遍。 　　隆德帝一听就明白小姑娘是在为自己着想，顿时感动又好笑：“这丫头！名声和亲事对姑娘家来说再重要不过，怎么能这么草率呢！” 　　“可不是么！”福王苦恼极了，“可是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倒是，朕心里想的几个法子确实都没有这个好……”隆德帝摇了摇头，“小丫头倒是机灵得很。” 　　福王正在沉思，闻言顺口道：“这主意不是皎皎想的，是卫家那小子给想的。” 　　“卫璟？这就难怪了。” 　　“皇兄？” 　　看着弟弟茫然的脸，隆德帝挑眉笑了起来：“你可知这回淮南水患的问题，是谁帮朕解决的？” 　　福王反应过来，惊讶得瞪圆了眼睛：“不会是……” 　　“就是他，卫璟。”想到那封通过纳谏堂呈上来，处处精妙的奏折，隆德帝满眼欣赏地说，“此人胸有丘壑，心思玲珑，是治国大才，若不是身体不好，只怕早已前途无限。” 　　“可传闻都说他活不过二十五！而且皎皎只是把他当朋友，并不喜欢他！”福王一听这话就急了，一个用力按得隆德帝龇牙咧嘴。 　　“……朕就是跟你这么一说，没别的意思。” 　　福王不信任地瞅着这一看到青年才俊就想圈到自家地里来，并且非常热衷于赐婚做媒的皇兄。 　　隆德帝被他看得心虚，轻咳了一声道：“朕本来就打算明日宣他觐见的。这样，你先别急，明儿你也一起来，等见了他，咱们再看看这事儿应该怎么办。反正不管怎么样，皎皎都有朕护着呢。” 　　福王这才满脸纠结地点了头。 　　*** 　　与此同时，定国公府。 　　“爷，你……真的想好了？” 　　对比夜宁那张娃娃脸上从未有过的肃然，床上的青年神色却是平静得很。他看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眼神幽深，但又明亮异常：“嗯，开始吧。” 　　想到他这么做可能要承担的后果，夜宁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满眼都是不忍：“可万一……” 　　“没有万一。”卫璟偏头看他，声音淡而坚定，“我能撑过去。” 　　夜宁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但他明白青年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遂这会儿只能深吸口气，点了点头：“好，那……开始吧。” 　　卫璟颔首，再次看了一眼窗外那轮明亮的皎月。 　　这一天来得比想象中快很多，不过…… 　　挺好的。 　　除了活下去之外，他终于有了另外一个美好的，令人期待的愿望。 　　作者有话要说：　　皎皎：父王我要嫁给卫璟！ 　　胖爹：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第46章 　　月落日升, 黎明到来，这一晚终是过去了。 　　萧明皎像平时一样起了床, 吃过早饭, 这便准备出门去定国公府，不过刚走出院子, 就被姐姐给叫住了。 　　“过几天就是母妃的忌日了，今年要带给她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吗？” 　　福王有个多年不变的习惯——存下今年这一年中最有意义的几样东西，等妻子忌日那天烧给她。兄妹三人自幼耳濡目染, 自然也跟着有了这样的习惯, 就连小胖崽萧临舟也会提前几天把自己的东西装进小包袱，等着那天去拜祭祖母的时候跟她说一说自己今年新认识了几个字，又长胖了多少斤。 　　因着这个习惯, 福王妃虽然早已逝去多年, 可在这一家人心里却从未真正远离。 　　萧明皎顿住脚步想了想，答道：“想带的东西太多了，我还得进行筛选呢。” 　　萧明嫣点头：“那你先别走, 咱们简单讨论一下，把要带的东西确定下来。最近事儿多, 万一那时候来不及收拾可就不好了。” 　　萧明皎一想也是, 点点头应下了：“那我晚点再去找卫璟。” 　　“嗯。” 　　姐妹俩这便回屋商讨去了。 　　待敲定好所有细节，萧明皎才蹦蹦跳跳地出了屋, 却不想刚出了王府大门，便见一陌生的丫鬟匆匆而来：“见过郡主！秦姑娘派奴婢来转告郡主，方才宫里来了几个人把世子抬走了, 说是……说是陛下宣召！” 　　“陛下宣召？”萧明皎一愣，“皇伯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召见卫璟？还有你刚刚说什么？卫璟是被他们抬……抬走的？他怎么了？！” 　　那丫鬟自是不知道的，她只说秦芜恐卫璟出事，又见她今天迟迟没去，便派了她来通报一声。 　　萧明皎被“抬走”两个字吓到了，又不知隆德帝找卫璟所为何事，当即便转头对行鸽道：“去牵匹马来！” 　　行鸽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就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回来了。萧明皎在她的搀扶下翻身上马，二人这便朝着皇宫的方向绝尘而去。 　　*** 　　与此同时，皇宫里。 　　“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早知道定国公世子久病缠身是个药罐子，但眼前青年难看的脸色还是吓了隆德帝一跳：“你……就是卫璟？” 　　“回陛下……是。”青年有些费力地说完，偏头看向一旁的福王，同样恭敬地行了个礼。 　　他的脸色苍白如雪，不叫人扶着根本走不动路，然而眉眼间却并无久病之人该有的阴郁，反而眼神清明，神色温和，叫人见了心里只有怜惜，却生不出半点嫌弃。 　　原本紧紧绷着脸的福王见此脸色稍霁，本就十分欣赏他的隆德帝更是暗暗点头，赐了坐之后又问：“需不需要朕叫个太医来给你看看？” 　　卫璟强忍着晕眩感，摇摇头拒绝了，只说昨晚没有睡好，所以犯了老毛病，只消休息片刻便会没事。 　　隆德帝见此也没有勉强，先是问了他几个政事上的问题，见这青年虽然说的费劲，但言辞犀利又不失风度，满心惊艳的同时也扼腕不已。不过为君者哪里能轻易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呢？所以哪怕心里已经恨不得上天怒揍浪费人才的老天爷，这中年也只是神色莫测地坐在那，看起来威严又高冷。 　　等确定那封奏折确实是出于卫璟本人之手，隆德帝才终于转而说起萧明皎的事情：“皎皎的打算朕已经知道，但这么做于她名声有碍，弊端太过明显。” 　　卫璟一顿，点头叹道：“是，微臣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可惜太过愚笨，竟是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万全之策。” 　　福王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眼神像是要把人穿透，见青年面上只有担忧和愧疚，并没有半点其他异样的情愫，便问道：“皎皎说你愿意亲自上阵，帮她解决此事，这可是真的？” 　　卫璟偏头轻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点了一下：“郡主不介意我身体孱弱，是个不健康之人，一直视为我友，待我赤诚，如今她有需要，我自该倾力相助。” 　　福王眼珠子微转，又问：“只是因为这个？” 　　卫璟一愣，笑答：“回王爷，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认真地想过，若实在没有其他的法子非要这么做的话，由我配合郡主，对郡主造成的负面影响会降到最小。毕竟世人皆知我身体孱弱，活不过二十五，有这样的前提在，将来和离的时候外人对郡主只会是同情，没法说其他闲话……自然，到时若有必要，我也可以亲自出面澄清，横竖我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留着好名声也没有什么用。” 　　福王一愣：“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 　　卫璟温和平静地笑道：“我这样的身体，娶谁便是害谁，还是不要连累无辜之人的好。” 　　福王心里猛然发酸，想着他对自家小闺女似乎真的只是朋友之义，并没有他怀疑中的男女之情，终是收起了脸上故做出来的严肃之色，轻咳了一声。 　　小伙子不容易哎。 　　转念一想，卫璟这样的身体，别说圆房，就是迎亲拜堂只怕都有困难，小闺女嫁给他，走的也不过就是个形式，就像他说的那样，就算他们真的成亲再和离，也不会对皎皎以后的姻缘产生太大影响…… 　　这计划，似乎确实可行？ 　　想到这，他转头看向自家皇兄，冲他挤了挤眼睛。 　　隆德帝一看弟弟那样子就知道他是意动了，不过眼下还没到做决定的时候，他自然不会马上把话说死——万一想到更周全的主意了呢？因此他这会儿便只点头道：“那行，你们都先退下吧，这事儿朕再考虑……” 　　可不想还没说完，外头便有一内侍匆匆而来，说是萧明皎众目睽睽之下给了拓跋弘一拳，把他的门牙给打飞了。 　　门……嗯？门牙？！！ 　　*** 　　虽然只是一颗牙齿，但门牙却是一个人的门面，尤其拓跋弘可是堂堂北燕的战神，如果真的没了门牙，以后张口就是一个小黑洞，说话还漏风什么的，是想笑死敌军吗？ 　　因此隆德帝回过神之后就赶紧叫人把萧明皎和拓跋弘一起带了过来，以免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萧明皎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拳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耷拉着小脑袋，跟在脸色漆黑如墨的拓跋弘身后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拜见皇伯父……咦，父王你怎么也在这里？”福王嘴角抽搐地看着这倒霉闺女没说话，萧明皎倒也没追问，视线一转又看向了卫璟，见他脸色异常虚弱地坐在那，顿时瞪圆了眼睛，急急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见屋里所有人都刷地一下朝自己看来，卫璟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说：“郡主别担心，我没事，只是昨晚没有睡好而已。” 　　他的脸色从未这样难看过，萧明皎有点不相信，但眼下不是追问的时机，便忍了下来，只冲隆德帝跪了下来，飞快地说道：“皇伯父，方才我在宫门口遇见拓跋王子，他非要拦着我说话。我心中着急进宫给您请安，便请他让开，可他怎么都不肯放行，所以我才会……不过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他的牙齿确实是被我打掉的，我愿意认错受罚。” 　　小丫头看似在认错，其实却点出了对方才是先挑衅的人，隆德帝有些想笑，面上却绷住了，只转而问拓跋弘：“三王子，皎皎说的可是实话？” 　　拓跋弘正在想卫璟为什么会在这里，闻言下意识道：“我不系——” 　　意识到自己漏风了的青年脸色一青，猛然闭了嘴。 　　众人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幸好这时太医来了，隆德帝忙轻咳一声，让他们上前给拓跋弘看看。 　　“没什么大碍，镶颗假牙上去便能和从前一样，就是不知三王子想要什么材质的假牙？”太医说着便举例道，“象牙可做，牛骨可做，金银也使得！” 　　拓跋弘：“……” 　　前两种就算了，金银什么鬼？张口就闪闪发亮什么的，还不如空着呢！不过好歹自己的威严是保住了，青年脸色稍缓，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漏风，给出了选择：“象牙。” 　　太医点头，领命而去。 　　隆德帝见此放了心，又意思意思地惩罚了一下小侄女，这便准备赶人，谁想话还没出口，下方的卫璟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萧明皎吓了一跳，下意识跑到他身边问道：“卫璟你怎么样了？” 　　“没……没事……”青年摆着手，断断续续地说。 　　“别说话了，快顺顺气儿！”萧明皎忙抬手拍拍他的背后，动作十分亲近自然。 　　拓跋弘见此微微皱眉，想起那日心腹随从劝诫自己的话，顿时更为警惕，忍不住就转头看向隆德帝，“身残志坚”地表达了自己不会追究今日之事，但希望和亲之求能早日有个答复的意愿。 　　隆德帝嘴角一抽，还没琢磨好怎么说，萧明皎已经满心烦躁地转过头，十分大声地说：“要答复是吧？行，我现在就给你答复！你看好了，我喜欢的人就是他，卫璟！以前我不说是因为他身体不好，我怕父王和皇伯父不同意把我嫁给他……” 　　屋里只有小姑娘清亮的声音，拓跋弘反应过来想说什么，却见她一把握住卫璟的双手，眯着眼睛呵呵假笑道，“我知道你想说自己不相信，不过你爱信不信吧，反正我已经决定嫁给他了。就像你说的，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能早点在一起呢？而且说来我还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怎么跟我父王和皇伯父说这事儿呢！这样吧，到时候我俩成亲，给你包个大大的媒人红包！” 　　拓跋弘：“……” 　　作者有话要说：　　拓跋弘：门牙没了老婆也没了，我已经是个废拓跋了_(:з」∠)_ 第47章 　　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 定国公夫人葛氏正在屋里和秦芜说话——早上卫璟被宫里来人抬走的时候，身边只有前去送早饭的秦芜, 所以心里莫名不安的葛氏只能从她这里下手, 看看能不能推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然而秦芜嘴巴都说干了, 她也没能从里头挖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只除了…… 　　“你说那些人对他态度很恭敬？” 　　秦芜神色温顺地点点头：“他们是用轿子把表哥请走的，看着不像是来找事儿的样子, 表姨母别太担心了。” 　　葛氏没法不担心, 隆德帝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召见一个整天躺在床上不能出门的病秧子？这里头必然有事，且她有种莫名的预感, 不会是什么好事…… 　　刚这么想着, 林嬷嬷突然急匆匆地从外头跑了进来：“夫人！世子回来了，还有，外头有、有圣旨到！” 　　“圣旨？”葛氏一惊, 心中越发不安，不过等去前厅接了旨, 这不安便尽数转变成了惊怒。 　　皇上竟要把萧明皎那泼辣蛮横的死丫头嫁到他们府里来？！！ 　　心里的计划被这封突如起来的圣旨彻底打乱, 葛氏气得脸色发黑，再想到以萧明皎的身份, 进门后那就是个打不得骂不得的祖宗，别说拿捏她，只怕自己还得反过来吃她的委屈, 这贵妇人更是忍不住，一回屋就把新添置的那套茶具砸了个稀巴烂。 　　“夫人息怒！息怒！”说话的是被这动静惊回神的林嬷嬷，只见她泛着精光的眼睛一转，低声说道，“安乐郡主比寻常公主都要受宠，皇上怎么可能会把她许配给咱们家世子这样一个没有功名，身体也不好的人？而且这婚期就定在两个月后，您想想，哪家姑娘出阁会这么匆忙呢？所以夫人，这里头必有猫腻！您先别急，等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也许就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你……你说的是。”葛氏深吸了口气，这才冷静下来，满脸厌恶地说，“娶郡主，做皇亲？他也配！” 　　林嬷嬷没有说话，这话她是不好接的，又见葛氏已转身朝卫璟的院子走去，忙快步跟了上去。 　　不远处的秦芜看着两人的背影，一点儿都不担心卫璟。 　　忽悠帝王，拐骗郡主，她这表哥厉害得都能上天了，哪里会被区区两个后宅妇人欺负？不反过来坑死她们只怕已经是看在母子关系上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她就看见葛氏捂着心口在林嬷嬷的搀扶下回来了，那脸色绿的，都快赶上院子里的草叶了。不过她怎么瞧着有些惊慌的样子呢？还有林嬷嬷，双腿怎么也一直抖个不停？ 　　秦芜暗暗惊奇，却不知那罪魁祸首此刻就坐在卫璟屋里的横梁上嘿嘿坏笑：“爷，你早该让我出手的，看给她们吓的，方才差不多是滚着出去的哈哈哈！” 　　顺利熬过昨晚之后，夜宁便又恢复了往常嘻嘻哈哈的样子，虽然看见青年苍白的脸色心中还是会有些担心，但更多的却是喜悦。 　　至少最艰难的一关已经过去了。 　　卫璟这会儿心情甚好，闻言微微一笑，吩咐道：“把该整理的东西整理好，最迟明天我们就要搬家了。” 　　夜宁回神，高兴地应了一声。 　　葛氏糊涂，定国公可不糊涂，如今世子爷已是皇家女婿，再叫他住在这小破院子里，岂不是与皇家作对？ 　　哼哼，我们世子爷马上就要崛起了，颤抖吧凡人！ 　　*** 　　萧明皎不知道定国公府里发生的事情，她正在给姐姐还原方才和拓跋弘斗智斗勇时的场景。 　　“我说完那话后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拓跋弘的脸色，哈哈哈阿姐你是没看到，可逗了哈哈哈！不过那家伙疑心重，都这样了居然还不愿相信我的话，所以我就干脆向皇伯父请求赐婚啦！皇伯父和父王为了配合我，先是一个劲儿地说不同意，直到后来我……嘻嘻，你猜我怎么做的？”眉飞色舞的小姑娘抬了抬下巴，十分得意地说，“我往地上那么一坐就哇哇大哭了起来！是真的哭，眼泪都掉了好多呢！” 　　看着这一脸“我演技棒不棒，快夸我快夸我”的小姑娘，萧明嫣：“……” 　　“皇伯父和父王吓得一跳，赶紧应下了婚事，拓跋弘也终于死心，闭上漏风的嘴巴走了！”萧明皎自顾自说完，这才搂住姐姐的胳膊嘻嘻笑道，“阿姐阿姐，所以我两个月后就要嫁人了，你可要抓紧时间疼我呀！” 　　“……”萧明嫣又好气又好笑，但也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便抬手捏住了小丫头的脸，“嗯，疼你，这样够疼了不？” 　　萧明皎嗷嗷叫着挣扎，姐妹俩闹成了一团。 　　闹了一会儿，外头突然有丫鬟前来禀报，说是嘉柔公主来了。 　　“嗯？她怎么来了？” 　　萧明皎一听就顶着凌乱的头发爬了起来，萧明嫣抬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这才转头对那丫鬟吩咐道，“请她在外堂稍等片刻，我这就过去。” 　　“是。”丫鬟领命而去。 　　萧明皎有点儿纳闷：“阿姐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难道你早就知道她会来找你？” 　　萧明嫣淡淡一笑，眼含讥讽：“昨儿嘉柔弄伤了康华，引得赵承安口不择言说要求皇伯父收回赐婚的旨意。她来找我，应该是慌了，想求我帮她拉回赵承安越发偏向康华的那颗心吧。” 　　她阿姐好不容易才忘掉姓赵的王八蛋，嘉柔居然又来戳她的伤疤！萧明皎顿时就生气了：“凭什么让你帮她，叫她滚！” 　　萧明嫣却是摇了一下头：“还是要见见的，走吧。” 　　萧明皎不高兴地撅起小嘴：“阿姐，他们跟你已经没关系了，就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不好吗？” 　　“可眼下，嘉柔咬不过康华了呀。”萧明嫣柔声叹道，“何况这件事早晚都要做一个彻底的了结，眼下看来，也是时候了。” 　　总要看到伤害她的人都得到最终的报应，她才能彻底放下过往，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不是？ 　　萧明皎这才明白，这一切都在姐姐的预料之中，甚至可以说，她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小姑娘想了想，没有再说话，陪着姐姐一起出去了。 　　嘉柔公主正满脸憔悴地坐在那，一看见萧明嫣，她顿时就起身扑了过来：“安荣姐姐，你帮帮我好不好？赵二哥说他……他以后再也不想见我了呜呜呜——” 　　看来是真的伤心了，从来骄傲张扬的嘉柔公主说完竟无法自控地捂着脸大哭起来。 　　萧明皎不明白，为了一个三心二意的贱人变成这个样子，值得吗？ 　　萧明嫣眼中也有怜悯，但她没有多说，只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借她的手给了赵承安和康华郡主最后一击。 　　翌日，赵承安神色憔悴，满脸疲惫地上门问她：“当日设计害你坏了清白的人，当真是……瑾玲？” 　　萧明嫣看着他，眼神漠然，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是。” 　　赵承安双手紧握，半晌才又深吸了口气：“你……嘉柔手里那些证据都是真的？” 　　萧明嫣看了他一眼，再次点头：“是。” 　　她说谎了，那些证据都是她编出来的，随便一查就能查出漏洞来。不过证据虽然是假的，但事情却是真的，面对心爱之人的质问，康华还能稳如磐石，什么马脚都不露吗？ 　　赵承安虽然优柔寡断，但不是蠢人。 　　“既然是真的，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去告诉皇上，求他给你做主？” 　　看着神色越发难看的赵承安，萧明嫣微微一笑，答道：“因为我觉得留着这些证据，等她费尽心思得到你的心，等你也真正爱上她之后再拿出来，效果会更好。” 　　赵承安如遭雷击，一时竟不能言语。 　　许久，他才满眼痛苦地看着她，喃喃说道：“你从来都不是这样狠心的人，是我……是我让你伤心了，你才会……明嫣，你不仅恨瑾玲，更恨我对吗？” 　　萧明嫣一愣，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她抬头看天，半晌才忍下鼻尖的酸涩，轻声说道：“是啊，若不是你三心二意，给了康华希望，她怎么会生出妄念，设计害我？我有很多办法可以报复康华，但比起她，我更想看到你痛苦，因为……赵承安，你负了我啊。” 　　赵承安猛地往后倒退了一步：“我没想负你！我只是……” 　　“只是不忍心拒绝其他姑娘的心意罢了。”萧明嫣笑了起来，片刻才压下眼底的泪意，转头看他，“不过是什么都没关系了，现在，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看着她忽然沉静下来的眼，赵承安忽地心里一空，有种失去了生命之重的感觉，他本能地伸手想抓住她，结果却见眼前一闪，一个高大健壮，满脸凶煞的青年将那柔弱美丽的姑娘挡在了身后。 　　“你没事吧？” 　　萧明嫣抬头看着薛锋，半晌突然开口：“明天来我家提亲？” 　　她的眼底有哀伤，但更多的是释然，薛锋心口颤动，只觉得如在梦中，好半晌才在不远处萧明皎不满的哼哼下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好！好！我……不，今天！我马上……我这就回家准备！你……你等我，等我！我马上就去准备！” 　　他说着拔腿就往外跑，因跑得太快，还不慎踢到台阶摔了一跤。 　　萧明嫣不忍直视地别过头，视线瞥见青年脸上的傻笑，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心下所有的怅然彻底消失不见，她低着头想，嫁给这样一个人，应该会开心吧？ 　　一旁彻底被忽略的赵承安失魂落魄地看着她，许久方才眼睛微红地转身离去。 　　后悔吗？ 　　后悔的。 　　*** 　　薛锋动作很快，这天下午就请了人来提亲，福王摆了一会儿谱之后就答应了，随即便进宫求来了赐婚的圣旨，给大闺女做体面。 　　萧明嫣本想把婚期定在明年，谁想薛锋红着耳朵表示：“姐姐怎么能比妹妹晚出嫁呢，要不……要不咱们就跟皎皎和卫璟同一天成亲吧？” 　　这猴急的模样让福王和萧明皎看了十分不爽，一致表示：“不然就两年后再成亲吧？反正我们不着急！” 　　薛锋：“……” 　　你们不急我急啊！ 　　萧明嫣看他憋得脸都红了，忍着笑对父王和妹妹道：“同一天就同一天吧，虽说匆忙了些，但也不是来不及，反正我的嫁妆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媳妇儿心疼他了！薛锋那个美啊，嘴角差点咧到耳后根。 　　萧明皎觉得他碍眼极了，捏着小拳头威胁道：“以后要是敢欺负我阿姐，废、废了你，知道不！” 　　薛锋几乎要指天发誓，萧明皎这才放过他，哼着小曲儿找卫璟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地主家的傻儿子薛将军：咦嘻嘻我也要娶媳妇儿了呢\(≧▽≦)/ 第48章 　　萧明皎到的时候, 卫璟正在荷花池边的水榭里看书——赐婚圣旨下来的当晚，定国公就发话让卫璟搬回以前所住的宁安居, 并警告葛氏以后不许再苛待他。葛氏心里自是不愿, 但一来丈夫的话她不敢不听，二来她也没那个胆子和皇家作对, 便捏着鼻子应了下来。 　　宁安居安静雅致，风景如画，是卫璟的祖母, 已经过世的定国公府老夫人亲手给宝贝长孙布置的, 很适合养病。萧明皎虽然觉得定国公冷酷无情不是个东西，但对他的识相还算满意，又见卫璟搬回宁安居后脸色一天比一天好看, 更是心情大好。 　　“卫璟卫璟, 你又在看书呀？” 　　抬头便见穿了一身妃色衣裙的小姑娘像朵花苞似的跑了过来，青年眼神一柔，放下手中的书册冲她笑了一下：“郡主。” 　　“别叫郡主了, 叫我皎皎吧，咱们都已经定亲了, 得演的像一点！”萧明皎走到他身边坐下, 先是说了萧明嫣和薛锋决定跟他们俩同一天成亲的消息，而后才四处看了看, 惬意地叹道，“这儿景色真不错。” 　　“郡……”卫璟弯唇看她，“皎皎喜欢这里？” 　　“喜欢呀, 有花有鸟，有山有水，还有你这样的美人儿。”最后一句话纯属顺口，说完之后萧明皎才反应过来自己调戏了人家，不过两人都那么熟了，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干脆抬脚踩在石凳上，摆出了一个街头小流氓特有的姿势，“来来，美人儿，给大爷笑一个！笑得好看了，大爷重重有赏！” 　　“……”看着这戏精上身的小姑娘，卫璟眉眼微挑，冲着她深深一笑，“这样如何？” 　　他本就长得极俊，这两天气色又好，这般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好看极了，萧明皎眼睛发直，一拍大腿就道：“好看！有赏！” 　　卫璟忍不住低笑出声，半晌才伸出手道：“嗯，那赏呢？” 　　沉迷美色中的小姑娘回过神，左右看了看，跑到不远处的花坛里摘了朵红色小花递给他：“赏你一朵小花花！” 　　“……谢谢。”卫璟好笑地看着她，半晌突然起身走到她身后，“低头。” 　　萧明皎一愣：“做什么？” 　　嘴上这么问，脑袋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卫璟眼底笑意层层荡开，抬手将那朵娇嫩的小红花插在了她乌黑如墨的发髻上。 　　“娇花应该配真正的美人儿。” 　　低沉醇厚的声音从耳朵后上方传来，伴随着一阵陌生而灼热的气息，听得萧明皎整个身子都莫名地有些发麻。她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自在，正好这时秦芜来了，小姑娘忙扶着头上的小红花往前跑了两步：“秦芜你来……咦，表哥？你回来啦！” 　　绿衣少女身后还有个一双桃花眼分外勾人的粉袍少年，正是多日未见的秋翎。 　　“表妹……”看着眼前这娇俏可爱的小姑娘，想着方才青年为她簪花的那一幕，秋翎有点儿想哭。 　　他这些天不在京城，今早才刚刚回来，正打算去见心心念念的小表妹，却骤然听说了她和卫璟被隆德帝赐婚的消息。 　　晴天霹雳啊！ 　　少年惊愕之余坚决不信，这不就跑来求证了么，结果才刚进门，话都没问出口就遭到了会心一击…… 　　秋翎感到了老天爷深深的恶意。 　　他前面的秦芜倒是已经习以为常，指指手中的食盒问道：“我做了些桃花饼，郡主可要尝尝？” 　　有不熟悉的外人在，她没有露出本性，笑得那叫一个温柔亲切。 　　“好呀！”萧明皎高兴地点点头，见秋翎杵在那一动不动，不由有些纳闷，“表哥？走啊，吃桃花饼去，秦芜的手艺可好了！” 　　秋翎这才回过神来。他不死心地拉着小姑娘走到一边，小声儿地问道：“你……你真的和卫璟定亲了？” 　　萧明皎一愣：“是呀，你还不知道啊？” 　　“……”秋翎差点汪地一声哭出来，憋着气儿艰难地问道：“为什么啊？怎么这么突然就……” 　　假成亲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遂这会儿萧明皎只嘻嘻笑道：“能为什么啊，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呀。” 　　秋翎彻底心碎了。 　　他不过就是离开了几天而已…… 　　连个争夺的机会都不给…… 　　苍天负我！！！ 　　就在这时，不远处卫璟的声音响了起来：“皎皎？怎么站在那？快请表哥过来坐吧。” 　　秋翎：“……” 　　皎皎是你能叫的吗！还有！表哥你奶奶个腿！老子比你小！比你小！ 　　心碎之余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的少年顿时勃然大怒，转头就杀气凛凛地朝亭中的青年走去。然后…… 　　砰！ 　　没看路的少年踢到台阶，摔了个狗吃屎。 　　秋翎：“……” 　　绝望。 　　*** 　　秋翎没有摔伤，只是蹭破了衣裳，卫璟让秦芜带他去客房整理一下。 　　“不然我也一起去……”萧明皎觉得这表哥今天有点不对劲，想陪着去问问他怎么了，然而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青年便突然咳嗽了起来。他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小姑娘急了，忙倒了杯水跑过去，同时转身对表哥挥手道，“换好衣服回来吃桃花饼！” 　　秋翎心下泪流成河，双眼无神地跟着秦芜走了。 　　秦芜自来最会观察人的脸色，哪里看不出秋翎是怎么回事，这会儿见他整个人呆呆的跟灵魂出窍了似的，便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糖饴递给他：“不开心的时候吃块糖就好了。” 　　这人是郡主的表哥，郡主看起来也很关心他，她想抱紧郡主的大腿，自然不能怠慢他。 　　秋翎一愣，半晌才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你谁？” 　　秦芜笑容亲切：“我姓秦，是世子的远房表妹。” 　　“哦，你就是那个想嫁给卫璟做媳妇儿的秦家表姑娘啊……”秋翎说着突然转头看她，黯淡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光亮，“有酒吗？” 　　秦芜一愣，答道：“有……是有，只是，公子想做什么？” 　　“我喜欢皎皎，你喜欢卫璟，现在他们俩成亲了，咱们俩就失恋了，所以……”秋翎用同病相怜的眼神看着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咱们一醉解千愁去吧！” 　　秦芜：“……” 第49章 　　并不需要借酒消愁的少女呆滞地看着眼前这反应奇特的少年, 半晌才嘴角一抽道：“公子误会了, 我并没有对表哥……” 　　“我懂，圣旨已下, 事情已成定局, 咱们……”秋翎却不等她说完就吸了一下鼻子，满眼哀伤道, “咱们不该也不能再去打扰他们。” 　　秦芜：“……” 　　“可是我不甘心！卫璟没我会玩，没我身体好，没我年轻, 也没我长得……”这个就算了，男人要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 秋翎郁闷得一双桃花眼都快变成死鱼眼了，“我和皎皎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我们兴趣相投，彼此了解，为什么她却喜欢上了整天窝在床上看书，什么都不会的卫璟？” 　　老天不公啊！！！ 　　秦芜心说因为你没他城府深，没他手段高, 没他演技好，也没他长得好看，但面上却只维持着亲切的笑容，没有吭声——没有感情经验的她理解不了秋翎的感受，这会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秋翎却把她的沉默当成了“已经难过得说不出话来”，至于她脸上的笑……强颜欢笑什么的, 真是太扎心了。少年叹了口气，又绕回了原先的话题：“越说越憋，算了，还是喝酒去吧，这里不方便，咱们去外头酒楼喝怎么样？” 　　秦芜嘴角一抽，终于开了口：“男女有别，那样更不方便，公子还是吃糖消愁吧。” 　　说罢把手心里的糖饴往秋翎面前一送。 　　秋翎这才想起眼前这人不是可以和自己到处浪的表妹，顿时又是一番伤心，但见秦芜举着手里的糖迟迟不肯放下，想着她也不容易，到底是随手接过来扔进了嘴里。 　　香而不腻的甜味在口腔里蔓延，盖住了方才那些难以下咽的苦涩，少年一顿，下意识嘟囔道：“这糖还挺好吃的……” 　　一两银子才七块，能不好吃吗？ 　　最喜欢吃糖但因不受宠而钱袋干瘪的秦芜肉疼地想。 　　“这个给你。” 　　少女回神一看，见少年递来一个精致的红木小盒子，不由一愣：“这是……” 　　“外头买的小玩意儿，不会影响你名声的，跟你换糖吧。”把那盒子往她怀里一扔秋翎就蔫哒哒地走了，“帮我跟皎皎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秦芜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远了，打开那盒子一看，是几只做工精致，栩栩如生的小动物，正滚成一团在玩耍。 　　真可爱，不过他原本应该是想送给郡主的吧…… 　　秦芜想了想，原路返回，把手里的盒子交给了萧明皎：“秋公子说他有点急事先走了，这是他从外头带回来的礼物，请我帮忙转交给郡主。” 　　萧明皎打开盒子一看，很是喜欢，等从定国公府出来，就蹦蹦跳跳地往左相府道谢去了。 　　秋翎没想到秦芜会这么做，但看着小姑娘弯弯的笑眼，他心里酸涩之余又有些满足。 　　这盒子里藏着他所有的心意，虽然她不知道，以后应该也不会知道了，但她开心了，这心意也就不算完全白费了。 　　*** 　　时间在秋翎心酸的叹息中蹒跚而去，转眼，福王妃的忌日到了。 　　福王妃的陵墓位于东郊，距离京城有些远，因此一大早福王就带着儿孙们出发了。行至半路的时候，小胖崽突然想尿尿，正好这时大家也有些累了，福王便下令原地休息一会儿。 　　众人下了马车，萧长归抱儿子去路边林子里尿尿。 　　萧明皎见不远处的生长着一大片野花，不由心血来潮，对姐姐道：“咱们去摘点花带给母妃吧？” 　　萧明嫣一看那些野花五颜六色，生长得极好，点了点头：“也好。” 　　萧明皎心情很好地跑过去，谁想刚伸手就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她起先没注意，只以为是不小心被什么刺儿扎到了，因不是特别疼也就没管它。可没想过了一会儿，被扎到的地方竟开始火辣辣地疼，且还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肿了起来。 　　小姑娘因此龇牙咧嘴，忍不住叫出了声：“阿姐我的手好像中毒了！” 　　“什么？！” 　　萧明嫣吓了一跳，抬头看见妹妹手上的情况，顿时变了脸色，起身就要喊人，只是话还未出口，便听身后传来一个粗哑干涩，乍听之下有些刺耳的声音：“捣碎那黄色小花敷在伤口，一会儿就没事了。” 　　萧明嫣下意识转头看去，却见是一个身着白衣，容貌清丽的女子。她有些惊诧，方才只听声音……她还以为是个老妪呢。 　　“你是……铃铛姑娘的姐姐吧？”说话的是萧明皎，见白衣姑娘点了点头，小姑娘不由好奇道，“铃铛姑娘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白衣女子淡淡一笑，言简意赅地说：“她去河边洗手了，我在这里等她。” 　　“原来如此！”见她身上背着包袱，萧明皎又道，“之前铃铛姑娘曾来跟我告过别，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这里遇上。” 　　说罢飞快地对自家姐姐解释了一下白衣女子的身份。 　　听说她是宁王夫妇的救命恩人，萧明嫣心里的戒备便淡了。她点点头，正想说什么，便见那白衣女子伸手从野花丛中摘了一朵颜色格外鲜亮的小黄花捏碎，然后拉过妹妹受伤的手，将之轻轻地敷在了她的伤口处。 　　萧明皎没想到她行事这么直接，但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神很专注，小姑娘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忍不住好奇道：“铃铛的姐姐，你会医术呀？” 　　白衣女子双手一顿，声音却很平静：“只是略懂皮毛。” 　　萧明嫣倒也顾不得其他了，只看着妹妹的伤口问道：“感觉怎么样？” 　　火辣辣的痛感一下子消散了不少，萧明皎眼睛一亮，欢喜道：“真的不那么疼了！” 　　“一刻钟左右就会消肿痊愈了。” 　　姐妹俩忙谢过白衣女子，这时去洗手的铃铛回来了。见到萧明皎姐妹，她很是惊讶，但还是很快就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明皎觉得她的笑容好像有些勉强。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小胖崽的声音：“大姑姑，小姑姑，快回来！咱们该走啦！” 　　铃铛一听便转头对白衣女子道：“阿姐，咱们也该上路了。” 　　白衣女子点头，二人便与萧明皎姐妹俩告了辞，可谁想刚要转身，心里却莫名地动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她是最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往常遇到这种情况早已干脆利落地离去，铃铛见此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白衣女子已经浑身一僵，眼睛猛地瞪大了。 　　“哎呀有好多花儿呢！爹爹，咱们也摘点送给祖母可好？” 　　“嗯。” 　　那是一个粉雕玉琢，胖嘟嘟的小男孩，大约四五岁的样子，活泼又灵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青年，一身墨色衣袍，长得极俊，只是眉目稍显清冷，瞧着有些拒人千里。 　　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木玲珑心头掀起了狂风暴雨，她呆呆地立在那，一时只觉恍然如梦。 　　她不知道萧明皎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等她终于翻滚的思绪里挣脱出来的时候，眼前除了妹妹木铃铛，已经空无一人。 　　春光暖阳，风清花香，可木玲珑却四肢发寒，一颗心慢慢沉入了谷底。她有些茫然地转头问正满脸急切看着自己的妹妹，半晌才从颤抖的唇中挤出一句话：“小七……是他。” 　　木铃铛心里一沉。 　　“还有方才那个孩子……”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木玲珑干涩的嗓子里再也发不出声音。 　　那是她的舟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儿。就算他长大了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可她就是知道，那是她的舟舟。 　　她终于找到他了……终于。 　　木铃铛低着头，漂亮的眼底一片阴沉，许久才掐着掌心，低声说道：“恭喜阿姐，寻觅多年终于得偿所愿。” 第50章 　　萧明皎不知道木家姐妹又原路返回了京城, 她正跪在福王妃的墓前, 一边给她烧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边与她闲话家常。 　　“虽然阿姐白等了赵承安四年, 但浪费时间总比嫁过去了才发现对方不是个东西来的好, 母妃说是不是？还有那个薛锋，虽然外表粗糙了些, 性格呆了些，不过看着人还不错，对阿姐也挺专心的。当然了, 他以后要是敢对阿姐不好……哼哼，母妃快看这个麻袋, 那天我教训赵承安的时候就是拿这个麻袋套了他的头，把他按在地上狠揍了一顿的。他被我打得鼻青脸肿, 但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动手的人是谁呢，嘻嘻嘻，是不是很厉害？家里还有很多这样的麻袋，要是薛锋敢欺负阿姐，我肯定不放过他, 所以母妃放心便是。至于我……你也不要担心，卫璟人很好，我们俩关系可铁了，他肯定也不会欺负我的。而且他就是想欺负也欺负不了我，我比他厉害多啦哈哈，啊, 对了，还有还有……” 　　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旁边的小胖崽萧临舟等不住了，搂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小包袱着急地催促道：“小姑姑，该我了！该我和祖母说话了！” 　　小姑姑太会说了，把他和祖母聊天的时间都给用了。 　　萧明皎正说得开心呢，骤然被打断，不高兴了，转身捏住小胖崽的脸蛋就小声儿地威胁道：“我还没说完呢，一边儿玩去，不然回家不给你肉吃！” 　　小胖崽眨了眨眼，转头就冲着墓碑大叫道：“祖母！祖母！小姑姑说不给我肉吃！小姑姑不疼舟舟了！祖母，舟舟好伤心呀！” 　　萧明皎：“……” 　　这话惊动了一旁正在发呆的萧长归，青年转头看看儿子再看看妹妹，随即抬起手拍拍妹妹的脑袋，语速极慢地说：“皎皎乖，对舟舟好。” 　　萧明皎眨眼：“我对舟舟好，那阿兄对我好？” 　　萧长归看着她，半晌才缓缓点了一下头：“好。” 　　小姑娘开心了，站起身挽住兄长的胳膊，嘻嘻笑道：“那阿兄说一句‘皎皎是小仙女’我听听！” 　　萧长归微微歪头，似乎是不理解这话的意思，但看着妹妹亮亮的眼睛，他还是难得地给出了反应，一字一句地说：“皎皎，是小仙女。” 　　“哈哈父王，阿姐，你们听到了吧，阿兄夸我是小仙女呢！” 　　萧明嫣嘴角一抽，夸？ 　　福王也拿这脸皮越发厚了的小闺女没辙，干笑两声，勉强给了她一个夸奖的眼神。 　　萧明皎心满意足，等小胖侄子和阿兄阿姐相继和母妃说完话，这便吆喝着他们去不远处的小溪边玩去了。 　　剩下福王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半晌才转头对那冰冷的墓碑笑道：“阿萝，我想你了。” 　　*** 　　兄妹三人带着个小胖崽在溪边玩得不亦乐乎，等到福王和妻子说完体己话寻过来，已是午时。 　　午饭出门前就准备好了，众人在马车上简单地吃过，这便启程回家了。 　　看着福王微红的眼睛，萧明皎和姐姐对视了一眼，没有吱声。 　　她知道福王是想念妻子，也是舍不得她和阿姐了。 　　还好她过不了多久就会和离回家，不然这胖爹私下里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呢。这么想着，小姑娘便在心里把原本计划的“成亲半年再和离”变成了“成亲三个月就和离”。 　　马车一路疾行，行至半路一处窄林，突然停了下来。 　　昏昏欲睡的萧明皎一下醒了过来，掀开车帘往外一看，发现前头停着两辆马车，堵了原本就不宽敞的路。 　　萧明嫣也抬头往外看了一眼，末了吩咐道：“来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随行的侍卫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就跟在一个衣着富贵，器宇轩昂的青年身后回来了。 　　“见过福王叔。实在抱歉，我那马车的车轮突然坏了，底下的人现在正在抢修，怕是得劳烦大家稍等一会儿了。” 　　萧明皎一看竟是成王，顿时暗暗翻了个白眼，心说冤家路窄。 　　福王倒是笑呵呵的与他说起了话。 　　到底是叔侄，就算为了避嫌他从不与诸位皇子多有往来，可面上的和谐还是要维持住的。何况成王待他一向有礼，虽说目的不纯，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福王自然也该以礼相还。 　　今天天热，马车这般停着不动，里头便有些闷，再加上坐了一路的车有些疲累，众人便干脆下了车稍作休息。 　　不耐烦跟成王虚与委蛇，萧明皎抱着睡着了的小胖崽，拉着兄长和姐姐往路边走了走。没想刚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柔好听的声音：“表哥，那边好像有条小河，我能去看看吗？” 　　表哥？ 　　萧明皎下意识转头，发现那是个瞧着约莫十六七岁，肤极白，发极黑，明眸皓齿，气质娇柔，生得极美的姑娘。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襦裙，像阵青烟般从不远处袅袅而来，美丽而缥缈。 　　这姑娘长得……萧明皎惊住了，刚要说什么，便听见了自家胖爹震惊的声音：“阿萝！” 　　阿萝。 　　那是她母妃的名。 　　萧明皎回神，看着那个与父王书房里挂着的母妃画像有七八分相似的姑娘，心里生出了浓浓的警惕来。 　　人有相似，不足为奇，但眼前这个姑娘和成王有关系，她就不能不多想——不对，其实也不用多想，成王弄了个和她母妃长得那么像的姑娘叫她父王看见，无非就是不死心地想拉拢她父王，得到他的支持罢了。 　　萧明皎皱眉，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家父王，担心他被迷惑。 　　萧明嫣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她捏了捏小姑娘的手心以示安抚，这才走到正紧紧盯着那姑娘，满眼都是惊喜的胖爹跟前，低声提醒道：“父王？你怎么了？” 　　福王这才回过神来。他稳了稳心神，半晌才摆摆手：“啊，没、没事，我就是……突然想到方才还有些话没对你母妃说完，所以……” 　　话是这么说，眼睛却是无法自控地看着那张他魂梦萦牵的脸，迟迟无法移开。 　　成王见此唇角勾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福王叔，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妹，青州罗家的七姑娘，她此番是进京选秀的。” 　　一直被个胖中年盯着看，罗家七姑娘本是有些不悦的，听了成王的话，这才勉强收起眼中的不满，上前与众人行了个礼。 　　想起初见时，妻子也是这般先是不满而后假装恭敬地看了自己一眼，福王胖胖的脸上无法自控地浮现怀恋之色，心里更是思绪万千。 　　就在这时，成王的属下前来汇报，说是马车已经修好，可以启程了。 　　两拨人这才互相告辞，各自回了马车上。 　　见自家胖爹一脸呆色，迟迟没能恢复正常，萧明皎急了，抬手就掐了掐他的胖下巴：“父王，你不会真把那什么罗七姑娘当成我母妃了吧？” 　　她一着急，力道就没能控制好，福王被掐的眼泪差点飙出来，嗷嗷叫着拍开小丫头的魔爪，半晌才揉着下巴没好气地说：“我有那么蠢么！” 　　“可你方才一直盯着人家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那不是想你母妃了么。”福王理直气壮地说，“以前我只能看画像，现在有个比画像还要真一些，想一些的人出现了，我干嘛不看？” 　　萧明皎：“……” 　　好有道理，她竟然无言以对。 　　萧明嫣见此笑了起来：“好了，父王心里清楚着呢，你就别担心了。” 　　福王也摆了摆手：“赝品就是赝品，成不了真的。” 　　他的眼神很清明，并没有迷乱之色，萧明皎这才放了心。 　　*** 　　因中午吃得比较随意，大家早就饿了，所以一回府就提前吃了晚饭。 　　吃完饭后，眼看天色还早，萧明皎便想着出去浪一会儿。 　　“小姑姑，你去哪里？我也要去！” 　　小胖崽回来的时候睡了一路，眼下精神得很，萧明皎想着自己也确实很久没带他出去玩了，便伸手捏了一下他肉嘟嘟的小脸蛋：“请我吃饭，我就带你去。” 　　小胖崽早有准备地摸出一个小荷包：“给。” 　　“小公子挺上道嘛。”萧明皎嘿嘿一笑，接过那小荷包，弯腰把他抱起来坐在了自己肩上，“走，小姑姑带你飞！” 　　说罢便飞快地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转圈，逗得小胖崽咯咯直笑，大呼“小姑姑好厉害”。 　　跟在两人身后的行鸽默默帮她注意着脚下，生怕这姑侄俩又跟去年某一天似的踢到什么东西摔个狗吃屎。 　　三人沿着繁华的东大街逛了一遍，最后站在了定国公府的门前。 　　萧明皎：“……” 　　她明明是要去赌坊玩两把的，怎么不知不觉绕到这儿来了？ 　　“定……定国公府，小姑姑，这里就是小姑父的家对不对？”小胖崽三岁启蒙，到现在认识的字已经不少了，因此很快就眼睛一亮，嘻嘻笑道，“小姑姑，咱们进去看看小姑父呀！” 　　小姑父什么的，萧明皎莫名地有些不自在，捏了一下他的屁股问道：“谁教你这么叫的？” 　　“我自己叫的，这还用人教么！”小胖崽骄傲地抬了一下脑袋。 　　“哦哟，那你好厉害哦！”萧明皎一边逗他一边带着他往卫璟院子走去，谁想刚进院门便听得里头传来一阵嘈杂声。 　　想起卫璟孱弱的身体和他那群爱作妖的家人，小姑娘眉头一跳，忙快步跑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胖崽：小姑父！ 　　味精：小伙子很上道嘛！来来来，给你好次的\(≧▽≦)/ 　　端午快乐，小姐姐们记得吃粽子哟=￣ω￣= 第51章 　　“小丫头们随口聊几句闲话你就要喊打喊杀, 堂堂世子爷, 风度哪儿去了？心胸哪儿去了？都起来，我们走！” 　　葛氏冷冽不耐的声音清晰地从屋里传出, 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的萧明皎暗哼一声, 加快步子跑了过去。 　　卫璟原来住的那个小破院子里没什么伺候的人，但萧明皎查过, 卫璟身边原本是配了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的。只是那两个丫鬟和其中一个小厮觉得跟着卫璟没前途，千方百计地找关系调走了。而那个听说莫名暴毙的小厮，萧明皎估摸着就是她第一次来看卫璟时候遇到的那个想谋害他的家伙。 　　这之后葛氏也没有重新派人过来伺候卫璟。平常轮流照顾他的那几人, 都是从前老夫人留下的忠仆及他们的后代，他们在别院还有其他差事, 但任务不是特别繁重，又见葛氏对卫璟这边不闻不问, 便彼此商量好，得空就来看顾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 　　如今卫璟搬回到这宁安居，身边再没有人伺候就说不过去了，所以在卫璟把那几个轮流照顾过自己的人问定国公讨要过来之后，葛氏也给他送来了几个丫鬟仆子, 还指定了其中一个做管事。 　　萧明皎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很不高兴，但葛氏这么做合情合理，她没法把这些可能对卫璟怀有恶意的人全部赶出去，只能叮嘱卫璟小心防备，还从自己的小红荷包里掏出了几样对付人的小玩意儿让他收着，以防万一。眼下看来, 只怕就是葛氏送来的那几个人闹出什么幺蛾子，惹卫璟动怒了。 　　这可是个杀鸡儆猴的好机会，小姑娘想到这眼睛便亮了起来，正要抱着小胖侄子冲进屋大展雄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打。” 　　熟悉是因为这是卫璟的声音，陌生是因为他说话向来温柔和煦，哪怕心情不好，也不过就是音色比平时淡了些，语气比平时无奈了些，从未有过这样冷漠而强硬的时候。甚至，萧明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还从卫璟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阴沉的杀气。 　　“你……放肆！我看谁敢！”屋里葛氏显然也很惊讶，愣了一瞬才厉声道。 　　萧明皎从惊愕中回过神，想了想，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没有动——她突然有点想知道卫璟会怎么做。 　　小胖崽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家姑姑，想开口，被她一把捂住了嘴巴。 　　“我不想把这事儿闹到父亲那里去，母亲还是往后退退吧。” 　　葛氏声音猛然拔高：“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说是不敢，接下来的话却很不客气，“周嬷嬷，动手。” 　　“好嘞！”妇人粗哑的嗓子里带着不容错辨的兴奋，没一会儿，啪啪的巴掌声和尖利的哭声便从屋里传了出来。 　　萧明皎诧异，忙对小胖崽低声道：“这是在打坏人呢。” 　　小胖崽本来有些害怕，听说是在打坏人就不怕了，点点头，学着姑姑的样子小声儿说道：“打得好。” 　　这时葛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好！你以为自己攀上福王府就可以抖起来了是吧？我告诉你，你会后悔的！” 　　话音刚落，她便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出，不过骤然对上门外三人的脸，这贵妇人吓得猛地往后倒退了两步。 　　萧明皎见此乐了，冲她嘻嘻一笑，难得态度友好地说：“夫人慢走。” 　　这大约就是那个坏人了吧？小胖崽眼珠子一转，也学着自家姑姑的模样，冲她嘻嘻一笑：“慢走呀。” 　　行鸽倒是没说话，不过面无表情盯着人看的模样…… 　　反正葛氏很不喜欢。 　　她突然有种破口大骂的冲动，可想着对方的身份，葛氏到底是死死忍住了，只狠狠瞪了小姑娘一眼，愤怒地甩袖而去。 　　*** 　　屋里跪着两个脸蛋红肿的丫鬟，正在哭泣求饶。一个膀大腰圆，面容平凡的中年妇人正带着一个和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少女一下一下抽她们的嘴。 　　她们身后还跪着几个丫鬟和仆子，个个面色发白，大气儿都不敢喘。 　　见萧明皎抱着小胖崽要进来，卫璟起身对周嬷嬷说了句“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便朝小姑娘走去：“屋里吵，我们出去说。” 　　萧明皎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温柔和煦，是她熟悉的语气，还有他脸上的表情，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萧明皎又看了他一眼，这才答道：“带着小胖子出来玩，正好路过这儿，就进来看看你。” 　　“原来如此。”青年说完看向她怀里正满眼好奇望着自己的小胖崽，微微笑了一下，“萧小公子？” 　　“是我！”小胖崽眼睛一亮，“小姑父，你记得我呀？” 　　小姑父？ 　　卫璟一愣，随即眼神深深地笑了起来：“当然记得。” 　　小胖崽开心极了，嘻嘻笑问：“是因为我长的特别好看吗？” 　　这脸真是比小破郡主还大……行鸽嘴角抽搐地想。萧明皎也有些无语地看了这臭美自恋的小胖子一眼，只卫璟十分真诚地点点头，含笑说道：“自然是的。” 　　“小姑父你太有眼光啦！”小胖崽伸手就做了个“求抱抱”的动作。 　　萧明皎忙阻止：“哎不行，他抱不动你！” 　　“……”卫璟笑容一僵，轻咳了一声，“我能的。” 　　萧明皎给了他一个“别开玩笑了”的眼神。 　　卫璟：“……” 　　“那边有好多鱼，小姑姑我们去那里玩呀！”好在小胖崽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萧明皎把他放下来，又吩咐行鸽看着他，这便放任他玩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啊？你方才……”半晌，小姑娘才转头看向身边的青年。 　　“嗯？” 　　萧明皎挠挠下巴：“我还从来没见过你那么强硬的样子呢，感觉……有点儿不像你。” 　　卫璟眸子一闪，低头看她：“那在皎皎眼里，我是什么样子的？” 　　“脾气温和很好说……不对，是我先问的，你得先回答我！” 　　“好。”卫璟笑了起来，片刻抬头看着漫天的云霞，温声答道，“方才那两个丫鬟，说你的闲话。” 　　萧明皎一愣，还没说话，又听他道，“我不在意别人怎么对我，但他们不能对你不逊。再者，这院子里人心太散了，若不早些杀鸡儆猴，给他们立立规矩，这日子是没法过的。” 　　萧明皎回神，感动又激动，抬手就一巴掌拍在了青年的肩膀上：“说的是呢！卫熠之，我真没看错你！” 　　卫璟：“……” 　　好疼。 　　萧明皎反应过来，干笑着给他揉了揉肩膀：“我发现这两天你的身体好了不少呢，以前拍你一下，总感觉你马上就会散架……好像就是那天进宫见了皇伯父之后吧，你的脸色就一天比一天好了。” 　　卫璟长睫微垂，温声笑道：“应该是因为天气暖和起来了的缘故，寒冬腊月对病人来说，总是要难熬一些的。” 　　萧明皎不疑有他，高兴地点了点头：“希望能彻底好起来！” 　　卫璟含笑看着她，半晌突然道：“只要是皎皎希望的，我都会努力做到的。” 　　萧明皎心头一跳，莫名地有些不自在，半晌才竖起大拇指，干巴巴地说：“夸你。” 　　卫璟忍不住低笑出声，夕阳余晖洒在他清俊的眉眼之间，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 　　天色渐渐暗了，萧明皎又和卫璟闲聊了几句，这便抱着小胖侄子告辞了。只是刚出定国公府没一会儿，萧明皎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她忙给行鸽使了个眼色，行鸽会意，很快就引着那暗中跟踪他们的人进了一条小巷子，设计逼他现了身。 　　看清楚来人是谁，萧明皎顿时嘴角一抽：“怎么是你？” 　　高大俊朗的紫袍青年痴痴地看着她，一脸神伤：“我想你了。” 　　萧明皎如临大敌：“我已经定亲了！你说我要是定了亲就不会再来打扰我的！” 　　拓跋弘叹气：“我知道，你放心吧。我就是想想，不会真把你掳走的。” 　　萧明皎：“……” 　　这人是真的有毛病啊！小姑娘手一挥，忙对行鸽道：“弄走他！” 　　小胖崽也学着自家姑姑的样子比划了一下：“弄走他！” 　　行鸽：“……” 　　就在她认命地上前准备“请”人离开的时候，拓跋弘突然说道：“我可能要提前离京，没法看你出嫁了。” 　　萧明皎一愣，还没说话，便又见这青年满眼期盼地说，“走之前，郡主再踩我一脚吧！” 　　让他再感受一下那令他心醉不已的力量！ 　　让他带着美好的回忆离开！ 　　萧明皎：“……” 　　最终，她成全了他。 　　看着拓跋弘跳着脚，幸福又哀伤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小姑娘简直醉了，抱着小胖侄子飞快地跑了。 　　回家之后和萧明嫣说起这事儿，萧明嫣也醉了。只有福王激动不已：“他要是真的提前走了，闺女你就不用嫁给卫璟了！” 　　萧明皎之前没想到这一点，这会儿一听，顿时呆了一下：“有道理啊！不过这圣旨都下了……” 　　“这有什么，随便找个借口说不合适不就完了么，反正你皇伯父肯定会护着你的。”福王没想到有这意外之喜，捧着胖肚子笑得开心极了，“简直是峰回路转，一定是你母妃在天上保佑你呢！” 　　萧明皎却并没有特别开心，只挠着下巴道：“可拓跋弘只说有可能早点回去，具体还不一定呢。而且他万一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怎么办？” 　　“所以这事儿得先打探清楚，你别急，交给父……” 　　福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外头突然匆匆跑进来一个丫鬟，神色慌张地说：“王爷，郡主，大事不好了！世子……世子他发狂了！” 第52章 　　萧长归突然发狂的消息惊得父女三人拔腿就往他所住的和安苑跑去。 　　远远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 萧明皎心口砰砰直跳, 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拍了拍紧闭的房门：“阿兄……” 　　“滚！”伴随着一声充满戾气的低吼，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门上。 　　大多数时间萧长归都是沉默温和的, 但一旦受到刺激, 他的沉默就会变成暴躁，严重的时候还会丧失神智, 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露出暴戾凶狠的一面。 　　可是五年前意外失踪回来后，阿兄就很少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今儿怎么就突然……萧明皎心中不解又担忧，顾不得其他, 大喊一声“我是皎皎，我进来了”就抬腿踢开房门冲了进去。 　　碎掉的花瓶玉器, 散架的桌椅柜子，破裂的床单被褥……屋里一片狼藉，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暴动。而那个行凶者，此刻正像只负了伤的野兽一般，双目猩红, 满脸暴戾地倚靠在床边，手上脸上满是被尖利碎片划出来的伤口。 　　萧明皎心疼又着急，怕伤到他，没敢再上前，只侧身躲开飞来的花瓶，努力放软了声音说：“阿兄, 是我，我是皎皎，你不认得我了吗？” 　　萧长归的回应是一张凳子砸了过来。 　　“皎皎！”福王和萧明嫣正好赶到，见此皆是忍不住惊叫出声。 　　萧明皎躲开萧长归的攻击，镇定地冲他们摆摆手：“我没事……”顿了一下，猛然抬高声音，“没事个屁！萧长归，我告诉你，再不住手，我就去打你儿子萧临舟！” 　　福王：“……” 　　萧明嫣：“……” 　　萧长归却是微微一顿，戾气笼罩的俊脸上飞快地闪过了几许类似迷茫的神色。 　　好像有用！ 　　萧明皎眼睛一亮，叉着腰越发大声地喊道：“萧临舟！舟舟！还记得他是谁吗？你儿子！四年前你从外头抱回来的胖儿子！你要是不想他挨揍，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投降！” 　　“对！皎皎说的没错，赶紧趴下，不然我这就叫人抽你儿子去！” 　　看着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跟妹妹一起高声大喊了起来的老爹，萧明嫣：“……”投降便罢了，趴下是什么鬼？ 　　萧长归听不清眼前这两人在嚷嚷什么，但“临舟”这两个字却清晰地闯进了他的耳朵。他记得这这个名字，这是……这是玲珑给他们俩的孩儿起的名字。 　　玲珑。 　　这个名字浮上脑海的一瞬间，萧长归暴躁狂乱的心奇迹般平静了下来，但同时心底又生出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痛楚，他下意识捂住胸口，摇着头抗拒地喃喃道：“不……不要打他……” 　　那是玲珑给他生的孩子，是她唯一留给他的念想，如果打坏了，他就什么都没了。 　　“不能打……不能打！”萧长归说着突然抬起头，眼神变得比方才还要凶狠，“谁敢打我儿子，我就让他死！” 　　正欲再接再厉的父女俩：“……” 　　好在萧长归放狠话归放狠话，却没有再做出攻击行为，萧明皎找准机会，冲上去就对着他的后颈来了一下。 　　她的手劲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萧长归哼都没哼一声就昏了过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 　　等太医看过萧长归，确定他受的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之后，萧明嫣就把和安苑里伺候的下人们统统叫了过来。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世子为什么会突然发狂？” 　　王府里没有女主人，后宅之事一直都是她在管，下人们知道她的手段，并不敢有所隐瞒，因此没一会儿，一个身姿玲珑，长相艳丽的丫鬟就被拖了上来。 　　萧明皎一看见她就冷冷笑了起来：“就是你趁阿兄洗完澡准备睡觉的时候偷偷摸进他的屋子，意图不轨？” 　　再如何萧长归都是福王府的世子爷，哪怕他在众人眼里是个“傻子”，那也是个英俊的，好拿捏的，有价值的傻子，因此早些年想爬他床的丫鬟实在不少，不过有萧明皎姐妹俩在，倒也从来没有人成功过。后来萧明嫣干脆杀鸡儆猴，这种情况就没怎么再出现过了。 　　这丫鬟刚进府没多久，不太清楚过去的事情，加上自恃美貌，又见萧长归温和憨傻，所以才会动了歪心思。为了一举成事，她还在身上擦了助兴的药物，萧长归也正是因此才大怒发狂。 　　“王爷饶命！郡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那丫鬟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敢说，只一个劲儿地哭求，心里又怕又悔。 　　本以为福王世子沉默寡言，又是个傻子，就算不喜欢她也不会嚷嚷开来叫福王和两位郡主知道，谁想这人不仅痴傻还疯癫，碰都没碰到就炸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仅炸得全府轰动，还把自己给弄伤了，这下他们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不敢？我瞧你很敢嘛，做起这种不要脸的腌臜事来如此得心应手！”一想到萧长归满身是伤的样子，萧明皎心里的怒火窜天而上，她可没有萧明嫣那么温柔，说完就一巴掌将那丫鬟抽飞了出去。 　　她生着气，力道自然不轻，那丫鬟狠狠撞在了墙上，却是连叫都没有叫一声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猩红的鲜血从她的额角涌出，还有那挨了巴掌的半边脸蛋，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地肿了起来。 　　像是没看见下方众人瞬间发白的脸色，萧明嫣纵容地看着她笑了一下，随即淡淡说道：“拉下去，发卖西北。” 　　西北苦寒，难以生存，还不如直接被小郡主打死来的干脆呢！众人看得冷汗涔涔，大气都不敢喘。 　　“都给我看好了，再有谁敢打我阿兄主意的，这就是下场！”目光如刃地在屋里转了一圈，萧明皎这才挥退众人，有些担忧地说，“阿兄从来没有发作得这么厉害过……” 　　想起方才陈老太医说兄长的神智隐隐有失控的征兆，如果不及时加以控制，后果将不堪设想，萧明嫣的脸色也有些凝重。 　　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福王突然闭了一下眼：“都是我的错。” 　　那会儿福王妃刚过世，他受不了打击痛不欲生，整日酗酒度日，麻痹自己，萧长归就是因为他的疏忽才被一个疯子拐走的。那疯子与他有旧仇，拐走萧长归之后把他关进了一个炼狱般的地方，萧长归在那里看尽了人间丑恶，受尽了万般折磨，虽说最终人是救回来了，可从那之后就再也不愿开口说话，不愿靠近旁人了。 　　他这样的情况也算是病，但这病是心病，药物难以根治，唯一的法子就是想办法解开他的心结，让他彻底摆脱阴暗的过去。可有些事情是无法弥补的，这么多年来，不管福王多么努力，萧长归的情况都没有太大的好转。 　　不愿看到胖爹萎靡的样子，萧明皎回过神，忙道：“好了好了，宫里的太医不行，咱们就往宫外找民间神医嘛！只要有希望，只要咱们不放弃，阿兄肯定能好起来的！对了，父王你之前不是派人去南疆国找那什么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巫医了吗？找到人了没有？” 　　胖中年闻言更萎靡了：“找到了，但是那巫医跟人搞破鞋，被人弄瞎了眼睛，没法再给人看病了。” 　　姐妹俩：“……” 　　*** 　　萧长归清醒之后就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但陈老太医的话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压在了父女三人的心上。 　　只是万事自有天意，这日萧明皎和姐姐一起去宁王府看望宁王妃，聊天的时候顺口与宁王妃说起了这件事，宁王妃起先也是担忧，但没一会儿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微亮道：“说来我这里有个人也许能帮得上堂兄，她从前救过一个人，那人情况虽然与堂兄不完全一样，但也有些相似……” 　　“雅姐姐，你说真的？！”不等她说完萧明皎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快快快，我要见那个人！” 　　萧明嫣也是因这意外之喜露出了笑容。宁王妃笑着点头，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去把林姑娘请来。” 　　丫鬟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就带着一粉一白两位女子回来了。 　　看清那两人的脸，萧明皎震惊了：“铃铛姑娘？！你们……你们昨天不是离京了吗？” 　　木铃铛按下心头的万般情绪，对她微微一笑：“回郡主，我们临时有事，半路又折回来了。” 　　“你们认识？”宁王妃讶异，待弄清楚情况，便抚着肚子笑了起来，“这可真真是缘分。” 　　说罢便把萧长归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随即问那位名叫林珑的白衣姑娘能否出手相助。 　　“王妃所请，林珑不敢辞。”化名为林珑的木玲珑面色淡淡地应下了。 　　没有人知道她平静的外表下是怎样一番惊涛骇浪，除了化名为林铛的木铃铛。 　　“原来林姑娘医术这么好！”萧明皎高兴极了，知道姐妹俩短时间不会离京，暂时也没有合适的落脚点，所以昨晚才会借住在宁王府，便极力邀请她们住到自己家里去。 　　姐妹俩推辞不过便应下了，只说今天有事，要明天再能过去。 　　这么多年都等了，哪里还会差这一天，小姑娘很爽快地点了头，这便拉着姐姐回家跟胖爹说这好消息去了。 　　木玲珑看着她们的背影，想着昨儿见过的父子俩，同力闭上了眼睛。 　　上天垂怜。 第53章 　　转眼便到了第二天。 　　一起床就听说木玲珑姐妹已经进府, 萧明皎忙洗漱收拾了一番, 往和安苑跑去。 　　和安苑里萧长归正在陪胖儿子吃早饭。父子俩面对面坐着，身上穿着同样颜色同样款式的衣裳, 吃饭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姑姑早呀！”看见萧明皎, 小胖崽高兴地挥了挥手里的小勺子。 　　“早。”萧明嫣带着木家姐妹往她们将要暂住的院子去了，一会儿就会过来。萧明皎跑到兄长身边, 看了看他脸上手上的伤口，忍不住问道，“阿兄还疼吗？” 　　萧长归没有反应, 只是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饭，神色专注得叫人不忍心打扰——他自来喜好美食, 有好吃的在跟前，眼里耳里是容不下其他人或事的。 　　萧明皎习以为常, 转而看向小胖崽，小胖崽一边扒饭一边含糊地说：“爹爹说不痛惹，痛痛都被窝吹肘了。” 　　“是吗，那我们萧小公子可真厉害。”萧明皎抬手在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揉了一把，还想说什么, 萧明嫣带着木玲珑姐妹进来了。 　　“二位请，这位便是我阿兄了，还有这孩子，是我阿兄的长子。”萧明嫣说完看向已经吃得差不多的父子俩，柔声说道，“阿兄, 这两位林姑娘是我的朋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会住在咱们府里，你与她们认识一下好不好？” 　　萧长归排斥陌生人，只有面对胖爹或两个妹妹亲自带来的人，才能无视他们的存在而不会抗拒，因此萧明嫣才会这么介绍。 　　吃饱了之后的青年心情不错，闻言抬头看了人家一眼，便算是回应了。 　　他的眼神那样陌生，陌生得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发冷。木玲珑垂下酸涩刺痛的双目，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 　　虽然早就知道他认不出自己，但…… 　　感受到姐姐在微微发抖，木铃铛不着痕迹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视线在萧长归脸上落了一瞬，又很快收回。 　　倒是萧长归身边的小胖崽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拉着萧明皎的袖子小声儿地说：“小姑姑，美人呀！” 　　木玲珑一怔，视线缓缓朝他看去。 　　小胖崽有点儿害羞冲她笑了一下，忙把小肉脸藏在了萧明皎背后，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这个让他莫名想要靠近的女子。 　　木玲珑差点泪崩。 　　好在木铃铛这时说了一句“小公子真可爱”，她方才勉强撑住了。 　　萧明皎对木家姐妹俩复杂的心情浑然不觉，只捏了一下小色鬼侄子的脸，而后问道：“林姑娘，我阿兄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办呀？” 　　木玲珑努力收回视线：“现在……还不好下结论，需要先观察一阵看看。” 　　“那我阿兄就交给林姐姐了，请一定要想法子帮帮他！”萧明皎说完讨好地拱了拱爪子，“拜托了！” 　　小胖崽最喜欢学小姑姑了，也跟着拱了拱小胖爪：“拜托噜！” 　　木玲珑飞快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直到之后回了萧明嫣安排给她们姐妹俩暂住的春风苑，方才任由憋了许久的泪汹涌而下。 　　“阿姐，”木铃铛弯腰抱住她，低声说道，“莫哭了，莫哭了。” 　　木玲珑性格冷淡清傲，极少软弱哭泣，木铃铛低头看着她，一颗心像是被人放在了火上烤，阵阵焦疼。 　　对不起阿姐，但我……但我必须那么做。 　　*** 　　午饭过后，萧明皎准备出门去定国公府，临行的时候，今儿一早就被隆德帝叫进宫的福王回来了。 　　“皎皎！”美胖的中年一看见她就嘿嘿笑了起来，“过来过来！” 　　小姑娘眨眼：“皇伯父跟你说什么了？怎么这么高兴？” 　　“确切消息，拓跋弘五天后就要离京了，而且据分析，他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再来大丰了。”福王喜滋滋地说，“所以你不用嫁给卫璟了！等他一走，皇兄就会找借口收回成命，到时候咱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没事儿了！” 　　确定这消息是真的之后，萧明皎也挺高兴的，麻烦凭空消失了，一切都可以恢复原样了，可不该高兴么！ 　　她蹦蹦跳跳地去了定国公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卫璟。 　　彼时卫璟正在看书，听完小姑娘的话，双手猛地一顿，半晌才轻轻合上书本，偏头看她：“郡主很高兴？” 　　“是啊！”他的眼神有点儿奇怪，萧明皎莫名地有种自己好像说错话了的感觉，愣了愣，茫然道，“难道你……不高兴？” 　　卫璟没有说话，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眸底幽深一片，望不见底。他唇边依然挂着温和的笑，但萧明皎就是有种感觉：他不高兴了。 　　可……为什么呢？ 　　莫非他是在担心他们解除婚约之后，他爹娘又会像以前一样苛待他？ 　　是了！一定是因为这个！ 　　小姑娘恍然大悟，忙出言安抚：“你放心，就算不成亲我也会一直护着你的！你爹娘那儿我虽然不好多管，但不是还有皇伯父么！等退婚旨意下来的时候我请皇伯父好好夸一夸你，你爹娘就不敢再对你不好了！” 　　卫璟：“……” 　　怎么就这么难开窍呢？ 　　见他还是不说话，萧明皎以为他是不信，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到做到，放心吧！对了，秦芜呢？这两天怎么都没看见她？” 　　“……”青年有些无力地收回视线，半晌才叹道，“不知。” 　　因赐婚之事，秦芜在定国公府里的处境变得十分微妙，葛氏似乎也还没想好该拿她怎么办，因此一直没赶她走，但也没再逼她往卫璟跟前凑。秦芜不想回家跳火坑，也没有主动提出要走之事，只厚着脸皮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在定国公府里继续做她的表姑娘，不过她到底是个有分寸的人，自赐婚圣旨下来之后便很少再往卫璟这边来了。 　　萧明皎不大放心葛氏，因此想问问秦芜最近葛氏那边有没有动静，见她不在，便冲卫璟挥挥手：“我去找秦芜，一会儿再来找你玩！” 　　卫璟没有拦她，只是眸子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落了下来。 　　“到嘴的媳妇儿要飞走了，爷，你打算怎么办啊？”夜宁紧张兮兮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卫璟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没有说话，许久才意味不明地眯了一下眼。 　　看来，还是要早点把人吃到肚子里才行。 第54章 　　秦芜所住的院子名唤秋唐苑, 离卫璟所住的宁安居不远。 　　“阿芜已在贵府叨扰数日, 实在不好再多做打扰，夫人, 我们这便告辞了。”一进院门便听见一个略显尖利的陌生女声从屋里传出, 萧明皎微微拧眉，放轻了脚步。 　　这是江北秦家的人来接秦芜回家了？ 　　“表姨母！”秦芜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慌和哀求。 　　“四夫人请稍安勿躁。”葛氏的声音倒是难得的温柔和蔼, “我膝下无女，一直想要一个贴心的闺女，阿芜虽只是我的表侄女, 却难得的与我十分投缘。我知道她不可能长留在我身边陪伴我，可……是这样的, 我近来晚上总是噩梦不断，睡不安稳, 只有阿芜陪在身边才能睡好。所以你看能不能再让阿芜留几日，等我这毛病好些了我再送她回江北？你放心，最多五六日，不会耽搁太久的。四夫人也可以趁此机会在家多陪陪你父母亲，你看如何？” 　　那秦家的四夫人轻轻一笑, 却并不见动摇：“我自然是愿意的，可夫人有所不知，我们老太太一直盼着阿芜能早日回家，出门前也一直交代我，务必要尽快接阿芜回家，所以……我实在是不敢违抗婆母的命令, 还请见谅。至于你这睡不好的问题，我们江北有种安神香，能帮人安神入眠，回头我就叫人送些过来给你。阿芜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姑娘，总比不得那安神香好使的。” 　　“可是……” 　　葛氏还想说什么，萧明皎挑眉，快步走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大叫：“秦芜！你在屋里吗？” 　　“郡主？在！我在！” 　　房门很快被打开，神色略显憔悴的秦芜一脸惊喜地迎了出来，求救般冲她眨了眨眼睛。 　　秦芜的脾气很对她的胃口，相处了那么多天，两人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再加上她有言在先，遂这会儿萧明皎只给了她一个“别担心，有我在”的眼神，这便走过去亲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嘻嘻笑道：“再过不久就是我阿姐的生辰了，我想上街给她买礼物去，你陪我一起吧！” 　　“可是我……”秦芜一脸迟疑地看了看屋里，很是为难的样子。 　　“怎么，你有客人在？” 　　“嗯……是我四婶婶来接我了。”秦芜难过地说，“我很快就要回江北了。” 　　“那怎么行！你可是答应过我阿姐会去给她贺生的！”萧明皎不高兴地说完，拉着她走进了屋，等看清那秦家四夫人，这才略带傲慢道，“四夫人，秦芜答应过要参加半个月后我阿姐的生日宴会，所以暂时是没法跟你回去的。不过你放心，等我阿姐生日宴结束，我自会派人护送她回江北。” 　　秦家四夫人出自京城贵族，这回就是娘家有事，顺道来接秦芜的。安乐郡主的名声她哪里会没有听过，见秦芜竟得了这小魔星的看重，顿时脸色微变，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萧明皎这才满意地拉着秦芜上街去了。留下葛氏看着她的背影气了个半死，大好的机会就被这死丫头给破坏了，和卫璟一样，真是天生克她的贱命！ 　　*** 　　萧明皎以为这事儿暂时就算是过了，可谁想秦芜陪她逛完街回来，却发现定国公夫人葛氏正在她的屋里等她。 　　“表姨母，”秦芜眸子微动，脸上是亲切温顺的笑，“您怎么在这里？” 　　“回来了？”葛氏抬头看她，温和地笑了一下，“坐下说话。” 　　“好。”秦芜顺从地坐下。 　　“今天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秦芜一愣，半晌才答道：“我也不知道，郡主……” 　　葛氏喜欢她这副没主见的样子，这样的姑娘好拿捏，因此这会儿说话格外和蔼：“就算安乐那丫头给你争取了半个月的时间，你也只有这半个月的时间了。毕竟就算她贵为郡主，也不可能一直插手秦家家事。再者，她就是能插手，秦家远在江北，只怕这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这番话中有夸大恐吓的意思，但也确实不假——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过想着下午逛街时，萧明皎爽快地应下了会帮助她彻底秦家的请求，秦芜心里倒也没有因这句话生出太大的波澜来，只笑容微微变得勉强，状似无措地问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秦家就是个火坑，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你就这么跟他们回去。”葛氏说着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温声叹道，“好孩子，不然你还是留在我身边吧，有我护着你，总不至于叫你受苦。” 　　秦芜一愣：“可是表哥和郡主已经定亲，我……” 　　葛氏脸上浮现不悦之色：“我心目中的儿媳妇只有你，若不是她横插一脚，你和璟儿也已经定亲了。” 　　秦芜眼珠子微转，没有说话，半晌才低下头惆怅地叹道：“可如今木已成舟，我们又能如何呢？” 　　“虽然木已成舟，但你也并非就完全没有机会了，就是……”葛氏这才收起脸上的恼意，有些犹豫地说道，“得受点委屈。” 　　秦芜心里一动，抬眼看她：“表姨母救我！” 　　葛氏盯着她，见她神色很是慌张，心中满意之余这才张口吐出两个字：“贵妾。” 　　秦芜手一抖，觉得葛氏的脑子可能被门挤过了。 　　人家郡主还没有进门，她竟就开始琢磨给儿子纳贵妾——还是那种有婆母护着，打不得骂不得的贵妾！夭寿哦，这是生怕皇家弄不死他们是吧？ 　　“我知道以你的身份给璟儿做贵妾是大大辱没了你，换原先我也没想过这事儿，可今儿我看着那四太太咄咄逼人，实在是过分……阿芜，我是真心把你当女儿来疼的，我舍不得看那家人磋磨你。虽说眼下你只能给璟儿做妾，可有我护着你，你在这府中的地位绝对不会比安乐低的。当然你要是不愿，我也不勉强你，你好好想想，嗯？” 　　这就是在吹牛皮了，人家郡主根本没把你这个婆婆都看在眼里好吗？ 　　再说了，就葛氏这不断作死的样子，她要真给卫璟做了妾，妥妥得变成婆媳俩战斗的牺牲品。更何况放着正头娘子不做去给人做妾，她又不是脑子有毛病！ 　　秦芜忍下嘴角的抽搐，唯唯诺诺地说：“可郡主对我不错，我不能……不能对不起她。而且表哥也不喜欢我，他不会接受我的……” 　　这显然是心动了啊！葛氏微微一笑，又附在她耳边这样那样说了一番。 　　听完这番话之后特别想破口大骂的秦芜：“……” 　　这是要拉着大家一起作大死啊！ 　　未免她再出昏招，秦芜面上迟疑地表示自己需要想想，然后转头就寻了个机会，偷偷地把葛氏的计划告诉了卫璟。 　　卫璟听完没有说话，脸色淡淡的样子看起来莫名阴沉。半晌，他方才眸子微眯道：“你只按母亲的计划行事便好。” 　　秦芜惊诧地瞪大了眼：“按、按计划行事？” 　　卫璟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我有别的安排。” 　　什么别的安排？秦芜不解，不过也没敢问，这表哥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太吓人了。 　　*** 　　定国公府里风雨欲来，萧明皎这边也不平静。 　　原因倒也简单，方才回家的路上，小姑娘看到自家胖爹鬼鬼祟祟地走在街上，似乎在跟踪什么人。她心中好奇，悄悄地跟上去一看，发现他竟在偷看那个和她母妃长得极像的罗七姑娘。 　　小姑娘当时就惊了，带着行鸽冲上去就把痴痴看着对方的胖爹拉进了一旁小巷子里：“父王，你在做什么？你不会真的看上那个什么罗七了吧？” 　　“怎么可能！”福王被她吓了一跳，闻言连连摆手，“我就是看看，看看而已！她比画像更像你母妃，我是把她当画像来看的！” 　　“真的只是这样？”萧明皎不放心，皱着眉头提醒道，“她可是成王的表妹，你要是与她有了什么，成王肯定会顺杆爬，到时候你就是不帮他都不行啦！” 　　福王见她不信，只得摸着鼻子老实交代：“好了好了，我就是想顺便借着这个事情让……咳，让叶容死心嘛。” 　　萧明皎一愣，这才想起叶容已经好几天没有来她家门口逮人了。 　　“难道叶姑娘这几天……” 　　福王用眼神示意身后，小声儿说道：“一直跟着我呢。” 　　看着胖爹脸上的无奈之色，小姑娘挠了挠下巴：“父王，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叶姑娘啊？我觉得她挺好的，跟那个来历不明，目的不纯的罗七比，我宁愿让她做我后娘！” 　　“……”福王双目含泪，就差指天发誓了，“我真的一个都不喜欢！我心里就你娘一个！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后娘的！” 　　萧明皎眼珠子转了转，又道：“那你……” 　　话还未完，前头突然传来罗七姑娘的惊呼声：“救命！” 　　萧明皎抬头一看，啧了两声：“看样子是等着你英雄救美呢。” 　　罗七姑娘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两人长得貌美，看起来又面生，可不就被街头混混给盯上了么。不过这几个“混混”到底是不是真的混混，那可就不一定了。 　　萧明皎双手抱胸，小下巴抬得高高的，一脸鄙夷，不过心里却是把成王恨上了。 　　这孙子的手段看似拙劣，其实却很有效，因为就算她父王只把罗七当成画像来看，也绝对没法眼睁睁地看着她顶着她母妃的脸被人侮辱。而只要他一出面，那罗七可不就有以身相许的机会了么！没准儿她父王上前救人的时候，他们还有什么更直接的招儿等着他，反正罗七的脸在她父王那儿相当于免死金牌，不管她做了什么，她父王看在那张脸的份上都一定会留几分情的。 　　福王朝那边看了一眼，还没说话，身边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再定神，那罗七姑娘便已经被人救下。 　　救她的人容貌英美，气质飒爽，正是叶容。 　　“姑娘，你没事吧？” 　　看着怀里这章陌生又熟悉的脸，叶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罗七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你说你一个女人跑那么快做什么？学什么英雄救美？凭白坏了她的好事！ 　　不过心里叶容长得好看，她也生不起她的气来，暗自嘀咕几乎就与她道过谢离开了。 　　叶容看着她背影渐行渐远，半晌才转身朝躲在巷子口暗中观察的父女俩走来。 　　看着勾着脚下意识就想逃的胖中年，英美的女子无奈又觉得想笑，半晌才轻声道：“我有话想跟你说，说完以后就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福王一愣，萧明皎看看他再看看叶容，忙拽着行鸽走了：“我们去那边逛逛！” 　　叶容看着她们离开，许久才转而看向福王，目光平和幽远地笑道：“我很喜欢你，年轻的时候就喜欢。” 　　*** 　　萧明皎不知道叶容和自家胖爹说了什么，反正自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听说她是出门游历去了。 　　像话本子上写的那种江湖游侠一样。 　　萧明皎很喜欢这个惊世骇俗的，谜一样的姑娘，不过她更尊重父亲的选择，因此也没有再对这事儿发表什么意见。 　　日子很快过去，眨眼便到了拓跋弘要走的这一天。 第55章 　　这日天气极好, 萧明皎起床吃了早饭, 想着自己已经有两三天没去看望兄长了，这便背着小手慢悠悠地往和安苑走去。 　　走到和安苑不远处的花园附近时, 突然听得一阵咯咯大笑声, 小姑娘挑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这一大早的, 小胖崽乐什么呢？ 　　“这边！这边！林姐姐，是这边！” 　　“是这……这样吗？” 　　没想到陪着小胖侄子玩耍的人竟会是那个素日清冷寡言的林珑，萧明皎不由挑了一下眉。相比之下她妹妹林铛看起来更像是会陪小孩子玩耍的人, 她的话，感觉挺让人惊讶的…… 　　视线落在林珑没什么表情但明显比寻常多了几分温柔的脸上, 小姑娘脑袋一歪，明白了。 　　原来是个面冷心热的主儿呀。 　　她想了想, 迈步走过去打了个招呼：“林姑娘早啊。” 　　正在陪萧临舟玩藤球的木玲珑微微一顿，脸上的温柔本能地散去了大半，她直起身子朝小姑娘看过来，福身行了个礼：“郡主。” 　　“还有我呢！小仙女姑姑，你怎么不跟小公子说早呀？” 　　大腿猛然被人抱住, 萧明皎嘻嘻一笑，抬手在小胖侄子毛茸茸的脑袋上薅了一把：“早早早，小公子早！” 　　小公子满足了，嘿笑着伸出了两只胖胳膊：“抱抱呗！” 　　“才不要，你看你玩的满头都是汗。” 　　“我是香香的小公子，就算流汗也是香香的！” 　　看着一脸严肃试图蒙骗自己的小家伙, 萧明皎乐了：“我的小公子，您这脸可真是越来越大了啊！” 　　计划失败了，小胖崽撅起嘴巴，刚要撒娇，眼前忽然一闪，一块帕子轻柔地落在了自己的额上。他眨眨眼，发现是林珑正在给自己擦汗，顿时就开心了：“谢谢林姐姐，你真好！舟舟最喜欢你啦！”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木玲珑心里已经平静下来，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失态了。但听着小家伙软软甜甜的夸奖，女子又有些说不出的动荡，她低下头，忍不住笑了一下，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也最喜欢你呢。 　　她这一笑宛如冰雪消融，春花初绽，一下就把人爱好美色的姑侄俩看呆了。 　　“你笑起来可真好看啊！”萧明皎不由自主地赞叹道。 　　“真好看啊！”小胖崽也眼睛亮亮地赞叹道。 　　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纯真无邪，木玲珑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收了笑容，但眉眼间却依然漾满了温柔：“小公子还玩吗？” 　　“玩呀！”小胖崽回神，拉了拉小姑姑的袖子，“一起玩呗！” 　　萧明皎见他兴致高昂，便点点头，陪着他玩了一会儿。 　　木玲珑在一旁看着，等他们玩累了，便拿来帕子给小家伙擦汗。 　　萧明皎见小胖侄子眯起眼睛，一派惬意，便凑过来欲打趣他，谁想话还没出口，木玲珑已经拿出一块新的帕子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薄汗。 　　她的动作像是春风拂过般轻柔，还有她的眼神…… 　　萧明皎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欢被那样的眼神看着。那让她觉得安宁与舒适。 　　这个林珑姑娘人挺不错的嘛。 　　小姑娘歪着脑袋冲她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快步走来一人：“阿姐！” 　　粉衣翩翩，面容妩媚，不是木铃铛还会有谁呢？ 　　木玲珑见妹妹神色有些慌张，不由微微一愣：“你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木铃铛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就用笑容掩盖了过去，“没有，那个，世子已经吃完早饭了，和平常一样，他吃完早饭就回屋看书去了，并没有什么异常。” 　　对于如今的木玲珑来说，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方才在半路上碰到小胖崽之后，她忍不住就把今天的观察任务交给了妹妹，自己带着儿子玩去了。 　　眼下听了妹妹的话，白衣女子心下微微皱了一下眉。 　　小七有事瞒着她。 　　不过眼下萧明皎也在，她不好多问，便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等稍后回了屋，她方才问木铃铛：“发生什么事了？” 　　往常她一问，木铃铛很快就会如实交代，可这一回她却怎么都不肯说，只咬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木玲珑心里莫名地有点不安，但见她实在不愿说，便也没有再勉强，只拍拍她的手，温声道：“那等你想说了再说。” 　　木铃铛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晌，她突然凑过去埋在了姐姐的肩膀上，带着几分冲动地说：“阿姐，我们回云水村好不好？” 　　木玲珑一愣，随即低头看她：“原来是想家了？” 　　木铃铛沉默，片刻蹭了蹭她的肩膀，低声说道：“嗯，那个时候我们过得多开心呢。” 　　木玲珑心中黯然，半晌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她也想回云水村了，可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人，若不能亲口问他一句为什么，亲耳听他说一说当年不告而别的原因，她如何能甘心离开？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回应，木铃铛心里的动荡渐渐平息了下来，她垂下漂亮的眼睛，故作轻松地笑了：“好了，想家归想家，事情还是要办的，等治好那人，了却这一段旧事，咱们再回便是。” 　　木玲珑回神，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嗯。” 　　*** 　　送小胖崽去上早课之后，萧明皎就哼着小曲儿地出了门。 　　东大街上新开了一家名唤饕餮楼的酒楼，据说味道很是不错，她在那儿定了个雅间，准备带卫璟和秦芜去尝尝。 　　“这是嫣嫣给我做的荷包！亲手做的，嘿嘿嘿，好看吧？是不是很好看？” 　　还没出门就听见薛锋得意的笑声，萧明皎嘴角微抽，快步走了出去。刚想说什么，突然看见他对面那个容貌清俊，身如青松的青年，小姑娘一愣，一下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你怎么来了？” 　　青年正是卫璟，闻言微微一笑，答道：“今儿天气好，我出来走走，在门口遇见薛兄，便闲聊了几句。” 　　薛锋也转头对她打了个招呼，末了喜滋滋地把手里的荷包宝贝似的捧到她眼前：“皎皎，这是嫣嫣给我做的荷包，亲手做的，好看吧？嘿嘿嘿……” 　　无言地看着这傻大个姐夫，小姑娘敷衍地点点头，刚要开口，突然听卫璟温声叹道：“说起荷包，我之前那个钱袋也坏了……” 　　见他说着朝自己看来，萧明皎想了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有什么，我现在就陪你去买个新的！买完了咱们正好可以去东大街上新开的那家饕餮楼吃午饭！” 　　卫璟：“……” 　　行鸽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有点儿同情，也有点儿对于他想拐走自家小破郡主的不满。 　　薛锋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卫熠之，你竟然也有今天！ 　　卫璟抬目看他，眯着眼睛微微一笑：“很好笑？” 　　“不好笑不好笑！”怕被迁怒，面容凶煞的青年赶忙憋着笑进府找未来媳妇儿去了。 　　萧明皎看着他双肩不停颤抖的背影，十分纳闷：“他笑什么呢？” 　　“……没什么。”卫璟嘴角微抽，无奈地转移了话题，“皎皎今天要做什么？” 　　萧明皎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也没多想，只掰着手指头数道：“陪你买钱袋，然后去饕餮楼吃午饭，再之后……哦对了，我本来想叫上秦芜一起吃饭的，她人呢？” 　　青年神色自若地说：“好像一早就有事出门了，不知做什么去了。” 　　萧明皎不疑有他，挠了挠下巴道：“那就算了，咱们走吧。” 　　卫璟笑着点了一下头。 　　*** 　　二人先是逛了一会儿街，但卫璟太挑，看了好多家铺子都没有买到合适的钱袋子。没什么耐心的郡主殿下见此无奈地问：“你怎么比我还挑呀！” 　　卫璟抱歉地看着她：“还是先别买了，以后再说吧。”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萧明皎纠结地挠了挠下巴，“不然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找人给你绣一个好了！” 　　卫璟偏头看她，半晌突然开玩笑似的说：“我喜欢郡主绣的。” 　　萧明皎一愣，用“你仿佛在逗我”的眼神看着他：“我的绣工奇差无比，会把鸳鸯绣成小蚂蚁。” 　　卫璟：“……” 　　他没有说话，垂着眸子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失望，萧明皎见不得他这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轻咳了一声道：“你……你如果真的想要，我可以试试看，但是你不许嫌我做的丑！” 　　卫璟一顿，抬头笑了起来：“一定不会。” 　　他笑得好看极了，萧明皎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笑了笑她又摇头晃脑地哼哼道：“暂时相信你。” 　　卫璟忍下心头的痒意，抬头看了看天色：“饿了没有？先去吃饭？” 　　萧明皎拍拍肚子：“早就饿了，走！” 　　两人这便往饕餮楼吃午饭去了。 　　刚点完菜，楼下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萧明皎探出脑袋一看，发现是北燕使臣一行人。 　　看着最前头马背上那高大健壮的紫袍青年，小姑娘眼睛一亮：“这拓跋弘，可算是走了！” 　　卫璟眸子微动，脸上笑意不变：“郡主很开心？” 　　“当然啦！这下就没人缠着我了！而且咱们也不用假成亲了！多好！”萧明皎说完嘻嘻一笑，“明儿皇伯父就会下旨解除咱们的婚事了，咱们等着接旨就行！” 　　一旁行鸽无言地扫了她一眼，没见过比这小破郡主反应还迟钝的人，卫世子也挺不容易的。 　　不过她满心都被食物香气勾引去过了，并没有心思再想别的，因此也没有发现青年只是平静地微笑着，脸上半点该有的失望都看不见。 　　饕餮楼的饭菜确实很好吃，萧明皎吃得肚子溜圆，都快走不动了。卫璟忍不住失笑，随即眸子微闪，建议道：“不妨叫辆马车来，咱们坐马车回去？正好我也有些累了。” 　　萧明皎很快便点了头：“好呀，行鸽姐姐你去叫，我们在这儿等你。” 　　行鸽领命，挺着同样有些发撑的肚子走了。 第56章 　　马车慢悠悠地走在街上, 萧明皎趴在车窗边, 兴致勃勃地给卫璟讲起了坊间八卦。 　　“你快看, 那家茶楼的老板是个乌龟王八蛋, 为了揽客，让两个闺女出卖色相不说，还对她们非打即骂。一年前我收拾了他一顿, 他开始的时候乖了点，后来又阳奉阴违，逼得两个女儿逃家而出，之后再也没了踪影……” 　　“还有那家成衣铺的老板娘, 据说她和对面首饰铺的老板有一腿。成衣铺的老板是个懦弱的, 被媳妇儿戴了绿帽子也不敢吭声, 大家都嘲笑他是个绿王八。不过我觉得这里头没准儿有什么隐情，因为有一次傍晚路过这里的时候，我看到成衣铺的老板娘拿着刀子很凶地把首饰铺老板骂走了，那脸上的恨意看起来做不了假……” 　　“还有还有, 你看到那个路边那个算命的老头儿了吗？别看他长得贼眉鼠眼的不像个好人, 其实他人还不错, 在家里收养了很多流浪的小乞丐，还教他们念书识字呢……” 　　小姑娘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其话痨程度已远超夜宁, 卫璟偏头看着她，眼底笑意闪动，不见半点不耐。 　　阳光从车窗里照进, 落在他清俊的眉间之间，衬出了无限温柔。他看着她，只觉得那暖意在四肢百骸里流动蜿蜒，最终汇聚在他阴鸷沉郁的心底，照得那里一片敞亮，熠熠生辉。 　　“卫璟……咦，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青年回神，见小姑娘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他抬手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片刻才一本正经地说：“有只蚊子。” 　　萧明皎捂着脑门无言地看着他：“……你骗傻子呢？” 　　卫璟笑看了她一眼：“不，我在骗小仙女。” 　　萧明皎抿紧嘴角，却还是没憋住笑了出来，她边笑边故作凶狠道：“好你个卫璟，竟敢捉弄本郡主！来人啊，拖下去喂霸王！” 　　“霸王？” 　　“我阿姐从前养过的一只兔子。” 　　卫璟顿了顿，撑着额角笑出了声。 　　“嘿，你可别小看霸王！那家伙凶得很，连猎狗都被它吓哭过呢！”见他越发笑得厉害，显然是不信，萧明皎急了，抬手就捏住他的脸，重复强调道，“真的真的真哈哈哈哈你这个样子好搞笑啊！” 　　俊脸一下被捏变形，笑不出来了的青年：“……” 　　萧明皎趁他没有反应过来，又捏着他的嘴角往上提了提，然后把自己笑倒在了座位上。 　　“原来不管多好看的人做起鬼脸来都是一样蠢的啊，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卫璟：“……” 　　他嘴角微抽，片刻突然抬手捏住小姑娘的腮帮子往中间挤了一下。 　　萧明皎笑着想躲，却见青年猛地低头凑近她，轻声笑道：“哪里蠢了？明明很可爱。” 　　男性气息迎面扑来，带着某种侵略感，萧明皎本能地有些发慌，愣了愣，下意识就抬手给了青年一拐子。 　　差点吐血的卫璟：“……” 　　*** 　　笑闹之间，定国公府到了。因卫璟说要回去午睡，萧明皎不好打扰他，便目送他进了门，自己转而回家了。 　　马车渐行渐远，很快就在福王府门口停了下来。萧明皎揉着眼睛准备下车，谁想刚起身，脚尖便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小姑娘低头一看，发现竟是卫璟贴身带着的那块玉佩。 　　“定是方才打闹的时候不小心弄掉的！”萧明皎一拍脑门，转头就对外面赶车的行鸽道，“行鸽姐姐，掉头回定国公府，卫璟不小心落下东西了。” 　　吃饱了只想睡觉的行鸽一愣，惜字如金道：“明天还？” 　　“别的东西明天还可以，这玉佩不行。”萧明皎坐回位子上，看着手中的玉佩道，“虽然不知道这块玉佩什么来历，但卫璟走哪儿都要带着它，没事儿还要摸一摸，看起来很是宝贝，这要是回家发现玉佩丢了，肯定得急坏。” 　　行鸽又道：“我去送？” 　　“我也一起去吧，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行鸽没有再说话，只抬手撑开快要合上的眼皮，认命地调转了车头。 　　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屋顶上有个黑衣娃娃脸正看着这边，那黑影见车马调转了车头，车上的人也没有下来，这便飞快地踏檐而去，跟一阵轻烟似的飘回了定国公府。 　　“爷，她们来了。” 　　“嗯。”卫璟垂下幽暗的眸子，抬手将碗里的补汤一饮而尽。 　　*** 　　宁安居里静悄悄的，尤其是卫璟所住的主屋附近，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不过卫璟喜静，不喜欢太多人在身边晃荡，萧明皎早就习惯了，因此这会儿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只径自走向主屋，轻轻敲了一下门：“卫璟，你睡了吗？” 　　没有回应。 　　“这么一会儿就睡熟了？”小姑娘纳闷地挠了挠下巴，刚要再敲门，突然听得一个细微的低吟声从屋里传出。她愣了愣，下意识把耳朵贴在了门上，“什么声音啊……” 　　“快……快走……” 　　青年的声音低哑而虚弱，听着有些不对劲，再一想他说的内容，萧明皎顿时一个激灵直起了身子。 　　出事了！ 　　焦急之余小姑娘什么都顾不得，抬脚就踹开房门冲了进去：“卫璟！” 　　屋里一片狼藉，青年正无力地靠坐在床边的地上，一手死死地抓着床帘，一手紧紧抵在额前，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他墨发披散，衣衫凌乱，看起来狼狈极了。而距离他不远处的地上，秦芜也不省人事地躺在那，虽衣裳完好，发髻未乱，但面上残留着的惊慌之色衬得她有些狼狈。 　　“卫璟！”萧明皎心中一惊，冲过去便要扶床边的青年，“你怎么样了？你有没有——” 　　话还未完便被他无力地推了一把：“走开！” 　　萧明皎没设防，被他推得往后跌坐在地上，她愣了片刻，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地说道：“卫璟，我是皎皎！萧明皎！你怎么了？你……” 　　话还未完便对上了一双幽暗得令人心惊的眼睛：“皎……皎皎？” 　　“是我！是我！” 　　“叫……叫太医……” 　　优雅如玉的青年，此刻俊脸绯红，眼神迷乱，清朗中染上了几许妖异，萧明皎看得心口直跳，可这会儿不是欣赏美色的时候，小姑娘忙点点头，冲身后正在查看秦芜情况的行鸽喊道：“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行鸽点头，闪电般出了门。 　　萧明皎稍稍松了口气，回头去扶卫璟：“太医一会儿就来，你先起……” 　　话还未完，手腕突然一紧，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小姑娘惊叫出声，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具滚烫灼热的身体压在了身下，同时，有什么柔软而火热的东西狠狠堵住了她的唇，放肆地闯进了她的牙关。 　　萧明皎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都傻住了，直到动作急切而笨拙的青年不慎咬到了她的舌尖，她方才浑身一颤惊回了神。 　　混混混混账啊！！！ 　　小姑娘脸蛋通红，瞬间炸毛，可就在她即将出拳打飞他的时候，青年突然停了下来。他急急地喘着气，绯红的脸上是难以言说的痛苦，一双迷乱的眸子里艰难地闪过了些许清明之色。 　　“对不起……皎皎，对不起，你……你快走……我快要忍不住了……”青年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同时萧明皎也看清了他血肉模糊的下唇。 　　他是在用这样的法子保持清醒！ 　　萧明皎哪里还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顿时勃然大怒，顾不得羞愤也顾不得追究事情真相，咬着牙说了声“你别怕，看我的”就一个手刀劈在了他的后颈处。 　　卫璟应声而倒，可药性未除，他的脸上依然满是痛苦之色。 　　萧明皎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把青年抱上床，又飞快地从一旁的耳房里端来凉水，打湿帕子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冰凉的感觉让卫璟稍稍舒适了些，可没过一会儿他又无意识低吟了起来，脸色更是越发地红，到最后看着都快要滴下血来了。 　　萧明皎是逛过窑子，看过春宫小画册的人，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种事，但听过不少，这会儿又想起坊间传闻中那句“若不及时解毒就会爆体而亡”，顿时胆战心惊，冷汗直流。 　　“卫璟，你撑住！撑住！太医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啊！” 　　刚说完，床上的青年又猛然抬手，无意识地圈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 　　萧明皎：“……” 　　真他娘的要命！ 　　这种情况好像得让他释放出来才行，可是她……萧明皎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整个人都有些崩溃。 　　不行！真要这么做了，以后怎么做兄弟？ 　　但是卫璟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他身体又本来就不好，万一因此出了什么事…… 　　“啊啊啊我快疯了，行鸽姐姐你怎么还不回来！”小姑娘一手压着青年乱动的身子，一手抓狂地挠了挠脑袋。 　　就在这时，身下的青年突然痛苦地咬住牙，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萧明皎吓坏了，几乎是尖叫着扯开了他的衣裳，“卫璟你别死！我帮你！我……我这就帮你！我这就帮你！” 　　可就在她伸手去扯他的腰带时，手腕却突然被人死死地捏住了。 　　“不……不行……”卫璟看着她，拼命维持着最后一点清醒，“出去……皎皎，出去……” 　　“出个毛的去啊！你是想死吗？！”萧明皎心头发抖，手上的动作却很利索，很快便解开了青年的腰带，哆哆嗦嗦地伸出了手…… 　　“太医来——” 　　看清楚萧明皎在干什么的行鸽瞬间石化，转头就一手按在了肩上扛着的，正挣扎着欲抬头的陈老太医脸上。 　　陈老太医：“……” 　　*** 　　行鸽和陈老太医的及时到来解救了萧明皎的手，小姑娘大松了口气，把身下的卫璟交给陈老太医，自己往外间一坐，咕噜咕噜喝光了一整壶茶，这才彻底缓过劲儿来。 　　一旁的行鸽依然处于石化状态，她满脑子都是方才自家小破郡主把卫世子压在身下，气势汹汹扒他裤子的样子…… 　　伤眼，太伤眼了。 　　直到陈老太医黑着脸从里屋走出来，青衣女子才跟着回过神。 　　“老头儿，卫璟他怎么样了？” 　　陈老太医气哼哼地翘着胡子不说话。 　　萧明皎看了行鸽一眼：“他怎么了？” 　　行鸽语气没什么起伏：“我去请陈老的时候，他正在洗澡。” 　　萧明皎惊了，半晌才眼神诡异地说：“所以你看到了……” 　　“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我还没开始洗！”陈老太医被小姑娘那眼神看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抬手就在她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 　　萧明皎捂着脑袋嗷嗷直叫：“那你干嘛这么生气啊！” 　　“我在药地里忙活了一上午，身上都是汗，刚想洗澡就被人扛走了，能不生气吗？啊！” 　　干瘦的小老头儿气得直跳脚，萧明皎担心卫璟，也不跟他闹，忙放软声音哄了几句，这才从他口中得到卫璟已经吃下解药，没有大碍了的消息。 　　“那他的身体……” 　　“他近来调养得不错，身子骨好了不少，但虎狼之药肯定伤身，具体有多伤，得等他醒来之后才能知道，现在这药性刚除，看不出来什么。” 　　萧明皎点头，又道：“那秦芜呢？她怎么样？” 　　陈老太医：“被人下了迷药，睡一觉就好了。” 　　“被人下了迷药？”萧明皎重复念了一边，片刻眯起眼睛连连冷笑，“好，真好！” 　　把秦芜迷昏放进卫璟的屋子，给卫璟下春药让他们俩把生米煮成熟饭。如此一来秦芜必然要给卫璟做妾，到时候不仅可以给她这个卫璟的“正妻”添堵，还能利用秦芜这个贵妾拿捏她和卫璟…… 　　这样的手段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使出来的，萧明皎气极，拍桌而起，转身朝外头走去。 　　行鸽一看就知道她想干嘛，忙拉住她提醒道：“别冲动！” 　　“葛氏欺人太甚！我要打肿她的脸！”小姑娘咬着牙愤愤叫嚣。 　　行鸽：“……” 　　陈老太医见惯了后宅阴私，也知道葛氏是个什么德行，闻言不惊讶也不意外，只翻了个白眼道：“那是人家卫璟的亲娘，你未来婆婆，能说打就打？” 　　“那又怎么样？反正她也没把卫璟当儿子看！”萧明皎撸着袖子理直气壮地说，“何况背后套她麻袋，谁能知道是我打的？” 　　陈老太医：“……” 　　最终两人只能以“卫璟一会儿就该醒了，你先去看看他再说”为由把暴跳如雷的小姑娘关进了里屋。 　　看着床上青年苍白的脸，萧明皎终于冷静了一些。 　　“卫璟啊卫璟，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个娘呢……”小姑娘趴在床边嘀嘀咕咕，视线不经意掠过青年毫无血色的唇，脸上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热，“咳，虽、虽然你方才大逆不道地对我耍了流氓，不过看在你身不由己的份上，我就不怪你了……” 　　小姑娘说着便伸手戳了戳青年柔软的嘴巴，又恶作剧似的扯了扯他的唇角，这便心大地把此事丢到脑后了。 　　尴尬的事情还是让它随风而去吧。 　　之前被卫璟赶了出去，陈老太医来了之后才潜回屋子暗中围观的夜宁见此嘴角抽搐，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家世子爷点了一根香。 　　追妻路漫漫，保重我的爷。 第57章 　　和卫璟不一样, 秦芜身体好, 又只中了点迷药, 很快就醒了。萧明皎给卫璟盖好被子, 这便带着她去了外头的大厅。 　　小姑娘先是把卫璟屋里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而后才沉着小脸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秦芜面上又惊又怕，心下却是阵阵发虚, 低着头飞快地交代道：“表哥每天都要喝陈老太医之前给他开的那种补药，方才我出门的时候，在半路遇见了那个负责每天给表哥送药的丫鬟。她身体好像有些难受，走路摇摇晃晃的, 我看那药都快被她洒没了, 就顺路帮她送过来了。表哥喝了药之后我就准备走离开,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站起来就觉得脑袋发晕，之后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之前不知道卫璟想做什么, 眼下猜到了他的目的, 心里顿时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外表纯良, 内心狠绝，又惯会扮猪吃老虎, 小伙子……啊呸, 这表哥绝对是个做大事的人，以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他，太可怕了！ 　　萧明皎却是有些疑惑, 之前她想找秦芜一起吃饭的时候，卫璟不是说她一早就出门了吗？ 　　秦芜对此更疑惑：“我今天还没出过门呢，表哥应该是听错了吧。” 　　这事儿很容易就能查到，萧明皎没有再多问，只眯着眼睛点点头，派人把在这院子里伺候的所有仆从都叫了过来，当着他们的面吩咐行鸽：“去查，这件事情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卫璟是皇伯父亲赐给我的夫君，这幕后之人青天白日的就敢用这样腌臜的手段陷害他，这明显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把皇伯父放在眼里！甚至，这是蔑视！是挑衅！如此大逆不道，那人没准就与前阵子出现的什么反贼有关，就是不为卫璟，我也一定得把这人揪出来好好审一审！” 　　这话够吓人的，尤其是葛氏派来的那几个知晓些许内情，之前还帮着她把老夫人留下的那几个忠仆引开的丫鬟，更是脸色煞白，瑟瑟发抖，几乎要晕过去。 　　萧明皎这话直接让定国公府的家事变成了国家大事，还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谋逆之事，这一个弄不好，那可是要血流成河的！ 　　葛氏再怎么说都是卫璟的亲娘，萧明皎就是看在卫璟的面子上，也不会让她有什么大事，可他们这些小喽喽就不一定了——郡主搬出这么严厉的说辞，显然已是怒极，这件事不管怎么样最后都一定要有人出来承担怒火，否则怕是没法了结。 　　有那聪明的想到这里，心里开始犹豫要不要坦白从宽。 　　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萧明皎暗哼一声，又抬了抬下巴道：“知情不报者论以同罪，但若是能及时交代，便算作将功折罪。你们要是知道些什么，还是快些交代得好，否则……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都知道吧？” 　　“……”全京城谁不知道呢？ 　　那几个心中本就已经开始犹豫的人听了这话，顿时再也顾不得其他，忙不迭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虽然葛氏手里握着他们的身契和家人，如果出卖了她他们可能照样要遭殃，但总比得罪眼前这小魔星和她背后的皇家来得好。 　　萧明皎坐在那里听那几人甩锅，听完之后有些失望地皱了一下眉。 　　葛氏没让他们知道太多，光凭他们说的这点子东西，根本没法给她定罪——没错，虽然在行鸽和陈老太医的劝说下，她打消了直接抽怕葛氏的念头，可她不打算再忍着这不知道什么毛病的女人了，不然由着她继续作妖，卫璟这小可怜早晚得两腿一蹬去见阎王爷。 　　想到这，小姑娘转头看向行鸽：“去把秦芜方才说的那个送药丫鬟带来。还有，葛氏身边那两个嬷嬷，什么都不要说，客气点把她们请过来。” 　　她方才故意在院子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可可葛氏到现在还没有出现，显然是知道事情败露心虚了。她装死窝在自己院子里不出来，萧明皎没有证据，不好直接闯长辈的屋，但她以为龟缩着她就没法子了？ 　　天真。 　　*** 　　很快卫璟手下那几个忠仆就把葛氏身边的林嬷嬷和另外一个姓王的嬷嬷带了过来。因他们去抓人的时候只说郡主有请，别的什么都没说，葛氏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人家郡主好言相请，又没说抓她们去问罪，她根本没有阻止的理由。 　　至于林嬷嬷两人，虽然平时在府中没少作威作福，可皇家威严面前哪有她们说不的余地？遂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过来。 　　萧明皎正坐在那里喝茶，听说送药的丫鬟失踪了，她并没有觉得意外。那是个关键人物，发现事态有变之后，葛氏肯定会第一时间想法子把她弄走。至于眼前这林嬷嬷和王嬷嬷……她以前让行鸽调查过葛氏，知道葛氏平时最倚仗她们俩，有什么大事都会让她们去办，而这俩老婆子平时也没少帮着她苛待卫璟。 　　萧明皎早就想替卫璟出出气了，眼下机会来了，自是不会客气，这会儿下巴一抬便笑了起来：“都来了啊，那开始吧。” 　　开始？开始什么？ 　　林嬷嬷和王嬷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几个早已磨拳擦脚，兴奋不已的忠仆按倒在地，啪啪啪地打起了板子。 　　叫你们苛待我家世子爷！ 　　叫你们狗仗人势不把我们当人看！ 　　呸！必须往死里打！ 　　两人被打懵了，吃痛之下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好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涕泪齐飞地尖叫道：“我俩犯了什么事？郡主殿下要这样狠心地对待我们？！” 　　上来什么话都不说，直接开打，这！这是流氓啊这是！ 　　一路上准备了不少腹稿，把所有应对之策都在脑中过了一遍的林嬷嬷又急又气，兼之屁股疼得厉害，一时失了理智，忍不住就鬼哭狼嚎起来：“救命啊！草菅人命啦——” 　　“草菅人命？”萧明皎眼睛一眯，拍桌而笑，“既然你都已经把这罪名扣在我脑袋上了，那我要是不真的草菅人命一下，岂不是冤枉？”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小手一指就叫嚣道，“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行刑之人欢喜地加大了力道，那林嬷嬷顿时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旁边王嬷嬷见此恨不得跟着晕过去，萧明皎冷冷地看向她：“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知道，我眼下不说，那是看在卫璟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自己好好掂量，到底要不要坦白从宽，把握住这个机会。” 　　说罢又把方才那番关于“反贼”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不怀好意地笑道，“谋逆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你应该不想落到这么个断子绝孙的凄凉下场吧？” 　　本来打算死都不松口的王嬷嬷顿时愣住了。 　　人家都是威逼利诱，她是直接动手和威逼……这小郡主是要上天啊！ 　　面容平凡的中年妇人心里破口大骂，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挠死这蛮不讲理的小姑娘，可想到自己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宝贝孙子，她心中又惧怕不已。 　　这死丫头深得帝王宠爱，还真是没什么事儿不敢做的。 　　眼瞅着自己屁股都快被打烂了，王嬷嬷终于崩溃地表示自己愿意戴罪立功——虽然那个罪完全是萧明皎胡诌出来的。 　　萧明皎很满意，听完她的口供之后救让行鸽去把葛氏“请”过来。 　　葛氏自是不愿来的，之前吃了几次亏，她眼下不大敢和萧明皎正面对上，不然方才林嬷嬷和王嬷嬷被带过来的时候，她早就跟过来了。 　　行鸽才不管她愿不愿意呢，把人往肩上一抗就跳上了屋檐，可把葛氏给吓得，险些当众哭出来。 　　萧明皎却是心里暗爽，该！ 　　葛氏当了那么多年的家，哪里吃过今天这样的大亏，等落了地回过神，顿时便咬牙切齿地冷笑道：“郡主真是好大的威风！” 　　萧明皎懒得与她虚与委蛇，只冷冷地看着她说道：“哪里比得上夫人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那样的狠手。你知不知道刚刚要不是陈老头儿来得快，卫璟现在已经没命了！” 　　“郡主也说了那是我亲生的孩儿，我怎么可能做伤害他的事情？”知道自己硬不过她，葛氏红着眼睛露出了弱态，“倒是郡主，你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就将我身边的人屈打成招，是不是也太过分了些？！” 　　屈打成招，真是个好词。 　　在没有物证的前提下，这个说法不是说不通，毕竟葛氏在外人眼里一直都是个慈母，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但萧明皎从来都不是会在意别人眼光的人，方才那些奴仆所说的话也彻底否定了“葛氏是被人嫁祸”这种可能性，因此听了这话，她眉头都没有跳一下，只转头对葛氏身后刚被人请回来的定国公道：“起先我还以为会用这种阴招陷害卫璟的是什么反贼呢，毕竟若不是对皇伯父的赐婚不满，怎么可能在婚期将近的时候用这样的法子打我和皇家的脸呢？可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当然，夫人肯定不会是反贼，国公爷对皇伯父忠心耿耿，也不可能是那等有异心的人，所以这件事……” 　　不等她说完，脸色铁青的定国公便压着怒火道：“这件事定国公府一定会给郡主一个交代。” 　　“是吗？那是什么样的交代呢？”萧明皎可不想就这么放过葛氏，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怎么都得让葛氏吃些教训才行。 　　定国公厌恶地扫了葛氏一眼，不顾她眼底的惊慌失措与哀求，开口就要把她送去家庙，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冲进来一位陌生女子，扑倒在地，嘤嘤哭道：“郡主殿下恕罪！这件事……这件事与夫人无关，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知情呀！” 　　*** 　　那陌生女子是葛氏的陪嫁丫鬟，后来给定国公做了妾，大家都叫她静姨娘。她的出现打乱了萧明皎的计划，因为她一口咬死了自己才是暗中命人给卫璟下药的人。 　　至于原因，她是这么说的：“表姑娘不想回家嫁给安家那位二爷，夫人又因世子已经定亲不肯再帮她，于是她才会重金许我和王嬷嬷，让我们想法子帮忙。我……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答应她的！” 　　静姨娘说完还拿出了物证——一包药粉和一袋银子。那装着银子的钱袋上绣着江北特有一种花，秦芜很喜欢那种花，众人皆知。 　　被生生咬下水的秦芜简直醉了，好在她机智，忙撒谎说这钱袋刚进府时就被月姨娘讨去了，这才洗脱了嫌疑——月姨娘和葛氏是死对头，遇到这种情况自然是要帮着秦芜的。 　　现场气氛再次变得僵硬，双方各执一词，皆是咬死了不肯认罪。 　　作者有话要说：　　味精哥哥：感觉身体被掏空，让我睡饱了再说╮(╯▽╰)╭ 第58章 　　与此同时, 里屋, 夜宁正在给刚刚醒来的卫璟转述外头的情况。 　　“……眼下外头正吵着呢。还有那个送药的丫鬟, 人我已经带回来了, 要不要……” 　　“什么都不用做。”卫璟撑着床沿坐起来，眼神平静而淡漠，“现在还不宜和他们正面对上。” 　　夜宁那张娃娃脸上满是不解：“可我出手的话, 没人会怀疑是你把那丫鬟弄回来，而且咱们不是本来就有这个计划么，今天这件事就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卫璟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弯：“这确实是个处理掉我那母亲的好机会, 可没了她, 怎么叫皎皎心疼我呢？” 　　青年理直气壮, 夜宁哑口无言。 　　“把那丫鬟带走看好，以后会有用处。”刚醒来，头还有点晕，卫璟闭眼缓了片刻, 这才翻开被子下了床。 　　夜宁这才嘴角一抽回过神：“爷, 那什么, 你还有没有不舒服？我瞧着汤里那药的药性挺强的，再加上虎狼之药本来就伤身, 你的身体……” 　　卫璟一顿, 神色不明地说：“没事。” 　　虽然有点疲惫，但确实没有以往那种一直在鬼门关徘徊的感觉了。 　　夜宁放了心，片刻又忍不住暗叹了口气。看来那法子真的挺有效果的, 可惜有可怕的副作用…… 　　卫璟扫了这面色变幻不停，不知在想什么的蠢手下一眼，缓步往外走去。 　　*** 　　“妾身与表姑娘素无往来，有什么理由要说谎帮她？夫人，您不能因为妾身说了实话就污蔑妾身是表姑娘的同伙呀！”被请来给秦芜作证的月姨娘嘤嘤哭泣道，“国公爷，您知道妾身最不会说谎了，您知道的！” 　　静姨娘闻言尖声道：“你不会说谎？好，那你敢发誓吗？拿你在外头的家人发誓啊！” 　　“我不怕发誓，可我说的都是实话，为什么要发誓自证清白？倒是姐姐你说的话漏洞百出，实在叫人相信不起来，我瞧着你才要发誓给咱们听听呢！” 　　“你！你分明就是心虚了……” 　　眼瞅着这俩斗鸡似的女人越叫越大声，萧明皎脑仁突突作响，猛地一拍椅背就站了起来：“有完没完呐！” 　　伴随着咔嚓一声响，四周瞬间变得一片死寂。 　　看着那张被小姑娘一掌拍碎的红木椅子，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就连上过战场的定国公也嘴角一抽，感到了莫名的压力。 　　小丫头看着娇娇小小的，到底是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啊…… 　　一出门就看见这样的场景，卫璟眼底闪过明亮的笑意，面上却只轻咳了一声，虚弱地说道：“郡主……郡主息怒。” 　　“卫璟？你醒了？”萧明皎一愣，转头见青年摇摇欲坠地倚在门口，顿时顾不得其他了，忙跑过去扶住他，“怎么出来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卫璟低头看着她，放任自己靠在她身上的同时微微一笑：“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可以说非常的没有说服力了。 　　怕他摔倒的小姑娘干脆腾出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我先扶你进去吧，这里交给我，你只管好好休息就行……” 　　“我真的没事。”卫璟冲她安抚一笑，末了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冷冷看着这边的定国公，轻声叹道，“父亲，表妹是无辜的，她晕过去之前一直让我快走，说是有人要害我。我靠近她的时候她更是一直在挣扎，没有半点主动投怀的意思，所以幕后黑手不会是她。” 　　虽然他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秦芜还是感动地看了他一眼。这表哥城府深归深，人还是不错的，她一定要抱紧他和小郡主的大腿！嗯！ 　　葛氏掐紧手心，又恨又急地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她，难道你也和他们一样怀疑是我？” 　　卫璟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讥讽却不动声色：“孩儿不敢，此事也许是还有什么别的内情吧，眼下既然查不明白……” 　　青年有些疲累地晃了一下，萧明皎忙把他搂紧，拧着眉头道：“方才你爹说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的，咱们回屋等着好了。放心，国公爷一言九鼎，肯定不会食言的。” 　　卫璟眼底闪过笑意，定国公却是眼皮一抖，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 　　萧明皎没心思再管别的了，忙扶着卫璟进屋休息去了。 　　*** 　　“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一回屋坐下卫璟便歉意地说道。 　　萧明皎一愣，随即歪着脑袋笑了起来：“可不是么，说说，打算怎么补偿我受伤的心灵呀！” 　　小姑娘眉目舒展，满眼狡黠，哪儿还有方才在外头时盛气凌人，骄横跋扈的样子，青年微微一顿，也跟着笑了起来：“在下身无长物，唯有以身相许补偿郡主了。” 　　萧明皎指着他乐了：“那可不行，你又不能吃！不仅不能吃，我还得给你吃的养活你，这样太不划算啦！” 　　卫璟眸子微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谁说我不能吃？” 　　“能吃也不行。”萧明皎摆手，“我又不是话本子上写的那种会吃人的妖精！” 　　卫璟低笑，怎么不是呢。 　　“嗯？哦对了，这个！”突然想起正事的小姑娘忙从袖子里摸出那块玉佩递给青年，“你把这个落马车里了，还你。说起来都是它救了你呢，要不是它我也不会马上回来找你。” 　　“多谢。”卫璟眸子微闪，接过那玉佩轻轻摩挲了一下，“这是我祖母留给我的遗物，幸好没丢。” 　　“难怪你平时这么宝贝它。”萧明皎说完拍拍他的肩膀，“好好收着，可不要再弄丢了。” 　　卫璟笑看着她：“嗯，都听你的。”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儿奇怪呢，萧明皎有点儿不自在地挠了挠下巴，刚要说什么，便听卫璟又道，“今天这件事……我会亲自上门向福王请罪，我母亲她做的太过了。” 　　“你一个受害人你请什么罪啊请罪！”萧明皎皱眉，“要请也是她请！” 　　卫璟没有说话，半晌才笑意淡去，轻声说道：“幸好拓跋王子提前走了。” 　　萧明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卫璟沉默片刻，苦笑道：“他走了，你就不用与我假成亲了，若不然嫁到这府里来，只怕会累得你受更多委屈。” 　　萧明皎一愣，随即嗤笑道：“说什么呢，谁敢给我委屈受啊！先问问我皇伯父答不答应再说！何况你没看到吗，方才我可威风地收拾了他们一顿呢！还有你娘……” 　　葛氏再可恨那也是卫璟的亲娘，小姑娘不好说得太过，微微一顿，含糊道，“反正我可不怕她，她以后也别想再欺负你。” 　　卫璟怅然一笑：“不一样的，整天面对着糟心的人和事，哪怕你有的是处理办法，心情也好不起来的。所以幸好，咱们要接触婚约了。” 　　这话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是…… 　　想起卫璟已经在这样糟心的环境里生活了二十年，想起他怎么养都好不起来的孱弱身体，想起葛氏在日常生活上对他不动声色的苛责，萧明皎心里猛然发酸，一张小脸不自知地皱成了包子。 　　她今天是一定要让葛氏吃到教训的，若不然她不会知道收敛。可她受了气，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暗中拿卫璟出气？ 　　想来是会的。 　　葛氏看着有点儿丧心病狂，连给孱弱的儿子下药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儿是她不会做呢？ 　　想到这，小姑娘心里一下紧张了起来。虽然她可以派人保护卫璟，但葛氏是这定国公府的主母，掌握着府里的中馈，她想要在生活上给卫璟下点绊子，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皎皎？怎么了？” 　　卫璟的声音让萧明皎回了神，她看着他清俊的脸，想着若没有自己护着，他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心里越发不安的同时也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这婚咱们继续成，不解了！” 　　卫璟愣住。 　　“对，不解了！”萧明皎说完先是一愣，而后眼睛就亮了。对呀，不解除婚约就可以了呀！有她就近保护卫璟，看那葛氏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这么一想，小姑娘顿时仰起小脑袋豪气万千地说，“咱们按照原计划假成亲，等你身体好一些，有能力自保了再和离！反正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突然取消婚事也挺麻烦的。嗯……就这么办！有我在，你娘肯定不敢再像今天这样胡来了！” 　　卫璟眸子飞快地一闪，连忙摇头道：“这样太委屈你了。” 　　“谁能委屈得了我呀！”萧明皎不在意地摆摆手，十分霸气地说，“好了，就这么决定了，不然她总是这样……哎呀，反正我不放心你，就这样，不许反驳了！” 　　见她坚持，卫璟只得“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那……多谢皎皎。” 　　“嗨呀，咱们俩谁跟谁呀，不用这么客气！”萧明皎嘿嘿笑了起来，末了才有些疑惑地问，“对了，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你。那个，你明明就是你爹娘亲生的，为什么他们对你这么坏啊？” 　　卫璟一顿，刚要开口，周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说是定国公已经查出事情的真相了。 　　“是么？”萧明皎挑眉，对卫璟道，“我去看看，你好好休息。” 　　卫璟看着她，笑着点了一下头：“好。” 　　*** 　　定国公给的所谓“真相”一如萧明皎所料，与葛氏无关。 　　葛氏再怎么说都是他的正妻，背后还有葛家，他心里再不喜欢她，也绝对不会让她真的背上一个“残害亲子，忤逆皇家”的罪名。 　　两人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定国公不会愚蠢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为了安抚萧明皎，免得她往宫里告状，定国公在杖毙了那个被葛氏推出来当替罪羊的静姨娘之后，又以“治家不严”为由把葛氏的管家权交给了月姨娘，还罚她闭门思过半个月。 　　葛氏是卫璟的亲娘，萧明皎虽恨她苛待卫璟，却也没有真的想把她这么着，今天大闹这一场，无非就是想让她吃些教训，以后不敢再轻易苛待卫璟罢了，因此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虽然她知道葛氏管家多年，权大势大，月姨娘就算暂时接下了这管家权，过不了多久也得还回去，但好歹撕掉了葛氏的慈母皮，让她丢了脸受了罚，也算是没有白费力气。 　　值得一提的是，秦芜虽然在月姨娘和卫璟的帮助下洗脱了嫌疑，但定国公显然是迁怒上她了，出言训了她一顿不说还当即便要送她回江北。 　　经此一事，秦芜和定国公夫妇也算是撕破了脸，萧明皎既然答应过要护着她，自然不会让人欺负她，直接手一挥就把她请回家做客小住了。 　　糕点没有白喂，大腿没有白抱啊！ 　　秦芜感动地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跟她走了。 　　等那小霸王彻底离开，定国公方才走进卫璟的房间，面色淡淡地说：“这件事情你受委屈了，但家丑不可外扬，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卫璟微微一笑：“郡主既然答应了此事到此为止，自然不会再多生事端，父亲可以放心。” 　　这个意味不明的笑让定国公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儿子近来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中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深深地看了床上的青年一眼，转身出去了。 　　屋里再次静了下来。 　　卫璟收回看似温和实则冷漠的视线，对暗处的夜宁道：“去看看陈老太医的药配好了没，请他再过来一趟。” 　　夜宁一愣：“做什么？” 　　卫璟挑眉看了他一眼。 　　“……行行行，我不问了。”娃娃脸少年嘀咕了两句，转身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味精：嘻嘻嘻嘻嘻得逞啦\(≧▽≦)/ 　　大花：以为这样就能娶到媳妇儿了么？天真╮(╯▽╰)╭ 第59章 　　萧明皎带着秦芜回家的时候, 福王正在花园里陪小胖孙子玩游戏。听说小闺女带了个看着乖巧可爱的姑娘回家小住, 胖中年不由有些好奇：“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不？” 　　小丫头朋友不少, 但大多都是秋翎那样的纨绔, 没有哪个能和“乖巧可爱”这四个字和搭上边儿。 　　长随答道：“好像是定国公府那位表姑娘。” 　　“定国公府的表姑娘？”福王眼皮一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指了指玩得正高兴的小胖崽, 转身就走，“你陪着他，我去看看。” 　　“是。” 　　萧明皎刚带秦芜见过萧明嫣，见自家胖爹来了, 顿时嘻嘻一笑凑了上去：“父王, 我刚想叫行鸽姐姐去请你呢！” 　　她笑得讨喜极了, 福王一看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怎么？找我有事？” 　　“你先坐下呗，我慢慢跟你们说。”萧明皎说完指了指身边抱着个小包袱的秦芜，“这是秦芜，江北秦家的姑娘, 也是卫璟的表妹, 我请她在咱们家小住一段时间。” 　　在陌生人面前, 秦芜向来喜欢戴上亲切而世故的面具来拉近彼此的距离，但眼前这两位是自家大腿的家人, 她知道自己不能也没有必要那么做, 遂这会儿只上前一步，大方而恭敬地行了个礼：“见过王爷。” 　　确实是个看着挺乖巧挺可爱的小姑娘，福王温和地免了她的礼。 　　萧明皎这才对转头秦芜道：“那你先随行鸽姐姐去看看房间, 我和父王阿姐说点事情，一会儿再你找你玩。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行鸽姐姐说。” 　　“好。”秦芜点头谢过，跟在行鸽身后出了门。 　　等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口，萧明嫣才收回视线，看着妹妹挑了一下眉：“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福王也寻了张椅子坐下来，笑呵呵地看着她：“是不是又闯祸了？” 　　“才没有闯祸呢！咳咳，是这样，你们先不要生气，听我说啊……”萧明皎清了清嗓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萧明嫣听完后面色骤冷：“这位定国公夫人胆子不小。” 　　“岂止是不小？连皇家的脸都敢打，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福王则是勃然大怒，刷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来人——” 　　“父王父王你先坐下！我已经自己报仇了！”萧明皎忙拦住他，“葛氏眼下被关了禁闭，还被死对头夺去了管家权，已经受到教训了，您就别再动手了，都交给我，我自己来！” 　　福王一贯宠着她，闻言虽有些不愿，却还是憋着怒意点了一下头：“那你可不许委屈自己！” 　　“那怎么可能呢，我什么都喜欢吃，就是不喜欢吃亏，你知道的。”萧明皎说完眼珠子一转，凑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不过……” 　　福王汗毛一竖，莫名地有点儿想跑：“不过什么？” 　　小姑娘看看他，再看看一旁的姐姐，半晌才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卫璟啊，虎狼之药伤身，他的身体最近好不容易养好了一点，又被他娘给毁了，特别可怜呢……” 　　福王一愣，怒意稍稍散去，有些同情地叹道：“确实是个苦命的孩子。” 　　萧明嫣却只眯了一下眼睛，柔声问道：“所以呢？你想干什么？” 　　萧明皎眼珠子转了转，小声儿说道：“所以我决定不退婚了……” 　　“不退就不……嗯？你说什么？！” 　　看着一下瞪圆了眼睛，反应强烈的胖爹，早有心理准备的小姑娘眼睛一闭，大声说道：“我说我决定不跟卫璟退婚了！我要按照原本计划的那样嫁给他！” 　　耳朵差点被震聋的福王：“……” 　　“皎皎，不许胡闹，这……” 　　萧明嫣倒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过她话还没有说完，外头便突然冲进来一人：“为什么又不退了？！” 　　一身粉袍的少年，瞪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竟是许久未见的秋翎。 　　*** 　　自从知道萧明皎和卫璟即将成亲之后，秋翎就没怎么在萧明皎面前出现过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当着她的哭出来。 　　他爹秋左相虽然娶了继室，但对长子还是很关心的，见儿子近来饭吃不香，觉睡不好，连出门逗猫遛狗，调戏美人的心思都没了，不由很是担心，一番琢磨后便拉着他来了一场秉烛夜谈。 　　秋翎本来是不想说的——无他，太丢脸了。但架不住他爹那副“没关系，爹爹会耐心地陪着你，一直到天亮”的架势，只好打着哈欠叹着气，幽幽地交代了自己惨痛失恋的事情。 　　秋左相和姐姐秋锦萝关系极好，对姐姐留下的三个孩子也素来十分疼爱。尤其是年纪最小，性子与他姐姐最为相似的萧明皎，更是深得他的喜爱。 　　秋左相一直有意让儿子把小外甥女娶回家，不过两人都还没有开窍，所以他就想着再等等，等两人都开窍了再提这事儿，以免太早插手会让他们生出逆反心理。 　　因知道福王绝对不会太早把小姑娘嫁出去，他也不着急，可万万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半路竟突然杀出一个定国公世子，把他看好的儿媳妇人选给抢走了！ 　　秋左相刚听到赐婚消息的时候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啊，想着幸好秋翎一直都只把萧明皎当妹妹，这才没把自己憋死。可没想到秋翎根本不是只把人家当妹妹，而是太过迟钝…… 　　知道真相的秋左相眼泪差点掉下来，那两天一看到秋翎就有种把这蠢儿子吊起来往死里抽的冲动。 　　不过嫌弃归嫌弃，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崽，他也没法对此事置之不理。想着隆德帝这婚赐得蹊跷，这中年便暗搓搓地打探了一番，还豁出一张老脸在隆德帝跟前哭唧唧了一番，这才终于得知了赐婚的真相以及这婚事马上就要作废的消息。 　　什么叫峰回路转！什么叫柳暗花明！ 　　秋左相惊喜万分，连眼泪都顾不上擦了，冲回家就对正窝在床上幽幽叹气的儿子道：“这回再让皎皎跑掉，你就别姓秋了，改姓猪吧！” 　　听完好消息之后一咕噜从床上蹦起来的秋翎笑得见牙不见眼，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下了：“行！” 　　说罢便马不停蹄地往福王府献殷勤来了，结果没想到刚进府，心上人都还没见到，就被一道惊雷劈得差点魂飞魄散。 　　他霎时呆若木鸡，半晌才同手同脚地冲进屋，结果是…… 　　完全不明白他心意的萧明皎又当面给了他会心一击：“因为我答应过卫璟要护着他呀，而且我刚刚回来的时候都已经跟他说好了，婚礼会照常举行的。” 　　秋翎：“……” 　　贼老天你下来，看我干不死你！！！ 　　萧明皎有些奇怪地看着这瞬间萎掉的表哥，刚想问他怎么了，便听一旁的姐姐淡声说道：“你想护着他，方法有很多，没必要拿自己的人生大事开玩笑，这件事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福王也急忙道，“皎皎啊，你要是想帮卫璟，派几个人放在他身边保护他不就行了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 　　瞬间活过来的秋翎急忙附和：“可不是么！皎皎，你要是不放心，我也可以送几个丫鬟过去，肯定能保护好卫璟的！” 　　萧明皎早就知道他们不会轻易同意，这会儿也不意外，只揉着脸蛋解释道：“这些我都想过，可那葛氏是卫璟的亲娘，占据着天然优势，她要是想以母亲的身份给他下点绊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再说这到底是定国公府的家事，派人保护卫璟也好，想其他法子阻葛氏也好，都没有我嫁进定国公府，亲自保护他来得有效……卫璟的身体那么弱，受不起任何伤害了，万一葛氏再像这回一样对他下手，万一他真的出了事，我肯定要后悔一辈子的！” 　　这话一出，福王和萧明嫣齐齐拧了一下眉，秋翎则是只有一个念头：想哭，嘤嘤嘤。 　　“就算是这样，也不一定要你亲自上阵，不行让你皇伯父给他重新赐一门婚事，选个强悍点的姑娘帮着他……” 　　萧明皎想都没想就打断了胖爹的话：“那怎么行！” 　　萧明嫣心中微沉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不行？” 　　“因为卫璟不想成亲呀，他说自己身体不好，不想连累别人。”萧明皎满眼怜惜地说，“他是个很善良的人，不然我也不会对他这么好。”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又摆摆手道，“嗨呀，反正就只是演一场戏而已嘛，等卫璟身体好一点，葛氏也不能再伤害到他了，我们俩就会和离的。” 　　“演戏”两个字让秋翎眼睛微亮，重新振作了起来：“那他身体要是一直好不起来，也一直没办法摆脱他娘的掌控呢？” 　　萧明皎挑眉：“有我在，那怎么可能！” 　　福王和萧明嫣默默地看着这自信满满的小姑娘，萧明皎见他们迟迟不说话，心里有些着急，又软声撒了几句娇。 　　然而福王还是一副不愿妥协的样子。 　　萧明皎只好采取最后一招：撒泼打滚。 　　“父王父王！阿姐阿姐！嗷嗷嗷你们答应我嘛！答应我嘛！” 　　福王和萧明嫣：“……” 　　作者有话要说：　　将来大概要姓猪了的秋翎：都别理我，让我静静QUQ 第60章 　　架不住犟起来跟头牛似的小姑娘软磨硬泡, 福王和萧明嫣只好松口, 答应她会把解除婚约的事情暂时放一放。 　　知道他们这就是松口了, 萧明皎开心极了, 挨个捧着脸亲了一口，这才蹦蹦跳跳地带着羡慕得两眼发绿的秋翎出去了。 　　福王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头，半晌才满脸纠结地问萧明嫣：“嫣嫣, 你说你妹妹是不是对那个卫璟……” 　　“现在倒不见得，只是时日长了就不一定了。”萧明嫣看得分明，妹妹还没有开窍，但她对卫璟的好感却也已经明显超过对普通朋友的好感了, 如果任由他们发展下去, 这种好感早晚会变成男女之间的喜欢。 　　“卫家小子不是良配, 不能让皎皎陷进去，可这丫头死心眼，非要这么做……”福王愁得头发都要白了，“这可如何是好！” 　　“解铃还须系铃人。”萧明嫣沉默半晌, 淡淡道, “这件事是既然是因卫璟而起, 不妨从他身上下手。” 　　福王一愣：“你是说……” 　　萧明嫣意有所指：“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情，他不肯配合的话, 皎皎一个人也成不了呀。” 　　福王眼睛亮了：“有道理。但卫家小子要是不同意呢？” 　　萧明嫣一顿, 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那就更不能让皎皎和他有什么牵扯了。” 　　天生体弱，没法与父母对抗这不是他的错，可他如果为了自保, 不顾皎皎的名声非要拉她下水……这样无能卑劣的人，她自会让妹妹彻底远离他，哪怕不择手段。 　　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福王重重点了一下头：“没错！” 　　萧明嫣这才微微一笑：“父王现在先进宫去皇伯父说一声吧，不然退婚的旨意该下来了，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的，您别担心。” 　　大闺女向来比他更像一家之主，福王习以为常地点点头，很听话地抱着胖肚子跑了。 　　*** 　　萧明皎不知道胖爹和姐姐正暗搓搓地准备打乱她的“护璟计划”，她正一边往自己的院子走，一边后知后觉地问秋翎：“你怎么知道我和卫璟是假成亲，而且马上就要解除婚约了的呀？” 　　秋翎这会儿心情十分复杂，闻言没什么犹豫就把自家老爹卖了：“我爹告诉我的。” 　　“舅舅？”萧明皎明白了，“一定是皇伯父说漏嘴了。” 　　不过都是自家人，知道了就知道了，也没什么，小姑娘往前走了两步，不经意间瞥见少年满是纠结的脸，不由眨了眨眼：“你今天好像怪怪的……来，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快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秋翎：“……” 　　他的眼里写满“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萧明皎嘻嘻一笑，理直气壮地说：“一般人我还懒得问呢！” 　　秋翎：“……” 　　那他真是很荣幸了。 　　少年嘴角抽搐，但看着小姑娘眼底的关心，他酸涩交加的心里又浮现了点点欢喜。 　　她不喜欢他，但至少是把他当做兄长来亲近的，虽然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再继续做她的兄长。 　　“你……”秋翎的眼神让萧明皎觉得莫名不自在，下意识就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回魂啦！” 　　眼泪险些飙出来，秋翎猛然回神，龇牙咧嘴地求饶道：“回魂了回魂了，小祖宗您手下留情！” 　　古怪的气氛瞬间消散，浑身上下那股不自在的劲儿也没了，萧明皎很满意，抬着小下巴哼哼唧唧道：“那你老实交代，最近做什么去了？怎么都没出现呀？还有还有，今天为什么奇奇怪怪的？快说快说，要是有半点隐瞒，大刑伺候，知道不！” 　　秋翎喜欢这样的她，骄傲恣意，霸道得可爱。他抿了抿唇，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忍不住就开口道：“我……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萧明皎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态度：“嗯哼，我听着呢。” 　　看着她明媚清澈的双眼，秋翎心口砰砰直跳，紧张得手脚都有些发麻，他有些害怕自己一旦开口，两人会连朋友和兄妹都做不下去，可想着自己要是再不说，也许就再也来不及了，便又用力握紧了双拳。 　　“我……那个……” 　　平时调戏起姑娘来一套一套的少年，此刻却结结巴巴得像个口吃，萧明皎奇怪极了，忍不住打断他：“你不会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了吧？” 　　“……”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摇摇欲散，秋翎红着脸，试图一鼓作气，“没有，你先听我说，我想告诉你，其实我喜……” 　　“秦姑娘，原来您在这里啊！” 　　“啊哈哈，是啊，整理好东西了，行鸽姑娘说可以随便逛逛，所以我就出来活动活动。” 　　“嗯嗯，行鸽姐姐吩咐奴婢给您准备了茶水糕点，您可要先吃一点？” 　　“好，有劳了。” 　　秋翎：“……” 　　突然响起的对话让少年心底仅剩的那点子勇气“噗嗤”一下漏了个精光。他咬牙切齿地转过头，看向从不远处的假山后走出来，笑容亲和，无懈可击的秦芜，心里憋屈又好奇：“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方才来的时候秦芜已经回屋休息去了，萧明皎眨了眨眼睛，答道：“定国公要把她送回江北秦家跳火坑，我答应过要保护她，所以就把她请回家作客啦。” 　　秋翎一愣：“跳火坑？” 　　萧明皎简单地把秦芜的处境概括了一下，末了才又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帮忙护着她一点呀。还有，你帮我查查秦家，我想帮秦芜彻底脱离秦家。” 　　已经走到两人跟前的秦芜原本有些不解萧明皎为什么要和秋翎说她的事情，听到最后一句才明白她是想多找个人庇护自己，不由心中动容，狗胆包天地凑过去拉住了萧明皎的手，眼睛汪汪地说：“若是没有郡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秋翎：“……” 　　原来这秦家的表姑娘根本不喜欢卫璟，只是迫于无奈才想嫁给他的？想起上回自己还拉着她说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少年的脸瞬间涨红了。 　　丢脸，太丢脸！ 　　秦芜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忙故意问道：“对了，表哥的事情……” 　　“嗯？哦，我父王已经同意不退婚了，我和卫璟的婚礼到时候应该会按时举行！” 　　秦芜点点头，没有再说话。那模样落到秋翎眼里，就是“黯然神伤”了。 　　原来他并没有误会，她也是喜欢卫璟的，幸好幸好。秋翎轻咳一声，几乎就要恼羞成怒的脸色顿时缓了下来。 　　秦芜余光扫过他，心底暗笑不已。这人看着玩世不恭，一副老油条的样子，性子却跟孩童似的，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还好骗得很。 　　怪好玩的。 　　萧明皎不知道他们俩在想什么，记起秋翎方才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又转头问道：“对了，表哥，你方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想告诉我什么事儿呀？” 　　秋翎回神，蔫哒哒地看着她。秦芜见此很有眼色想先走，却被秋翎叫住了：“你等等，一会儿有事跟你说。” 　　末了才暗暗叹气，对着萧明皎强颜欢笑道，“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那个……你托我买的那几本话本子不小心被我爹没收了。” 　　“你要说的就是就这个啊？” 　　“……嗯。”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呿，重新买不就行了么！哎呀，我去看看小胖子，你们俩说事儿吧！”觉得自己被耍了的小姑娘翻了个白眼跑了。 　　秋翎看着她的背影，特别想哭。 　　秦芜见此轻咳一声，憋着笑问道：“公子找我什么事？” 　　秋翎回神，飞快地收起脸上的沮丧，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那什么，咱俩联手合作吧？” 　　秦芜微愣：“合作什么？” 　　“你喜欢卫璟，我喜欢皎皎，咱们可以相互配合……”秋翎飞快地把方才刚刚想到的主意说了一遍。 　　他说了太多废话，反正这番话的中心意思就是，萧明皎和卫璟只是假成亲，他不想放弃，但是又怕他们成亲之后会假戏真做，所以希望秦芜配合他，时刻关注他们的动向，帮助他们早点解决葛氏，让他们早点和离，最后和他一起把各自的心上人叼回家。 　　秦芜被他神奇的思路惊呆了，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应该先想法子阻止他们假成亲吗？——虽然有她表哥那个大魔王在，他根本阻止不了。 　　而且她方才会故意表现出对卫璟的关心，不过是想着照顾一下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同时也不愿让他讨厌自己而已，实在没想到他会误会成这样……少女嘴角抽搐，有心让这可怜的娃早日死心，便轻咳一声开了口：“你听我说……” 　　话还未完，对面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随即孩童的哭声也响了起来。 　　秦芜一愣，秋翎则是直接拧了眉：“是舟舟的声音！我去看看，你好好考虑考虑这事儿，不过我不接受拒绝！” 　　说罢就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秦芜：“……” 　　少女简直醉了，又想着自己身为客人，这种时候不该上去凑热闹，便摇摇头回屋了。 第61章 　　秋翎赶到的时候, 萧明皎正抱着怀里哇哇大哭的小胖侄子，着急地让人去传太医。少年先是一惊，等看清楚受伤的不是小胖崽而是一个眼生的白衣女子之后, 方才松了口气。 　　看那白衣女子的脸色, 她应该伤得不轻，但具体伤在哪儿眼下还看不出来。她躺着的地方是一个很小的池子，里头没有什么水, 但铺着许多观赏用的石头。池子边上是一座假山, 假山不算陡，但有些高，她的样子不像是从假山上摔下来摔的，反倒像是跑得太快不小心跌进了这池子, 不过如果只是跌了一跤，她不会伤得那么严重…… 　　秋翎桃花眼微挑，飞快地跑到萧明皎身边：“皎皎, 发生什么事了？” 　　小胖崽大哭不止, 显然是吓坏了, 萧明皎一边安抚他一边压低了声音道：“舟舟为了抓蝴蝶爬上假山，结果不小心踩空摔了下来，幸好林姑娘正好路过, 及时冲过来接住了他, 否则……”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绷着小脸摇摇头，心里一阵后怕。 　　秋翎听了也是一下拧紧了眉头：“怎么会让他爬到假山上去？照顾他的人呢？” 　　萧明皎这会儿没心思追究责任, 说了句“还不知道”便急急地对面色越发苍白的木玲珑道：“撑着点，太医很快就来了！” 　　方才情况紧急，木玲珑是拿自己的身体给小胖崽做了垫背，巨大的冲击之下，她几乎是整个人砸在了身下那片石头上，腰背因此撞得不轻，左腿更是稍稍一动就钻心地疼。不过她心下却是开心极了——她的舟舟安然无恙呢。 　　阔别了那么多年，她这个做母亲的，终于也能真真正正地替他做点什么了。 　　“我……我没事，”欢喜之下她忍着身上的剧痛，挤出了一个称得上微笑的表情，“真的没事，舟舟……不哭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虽然不好听，但温柔到了极点，在她耐心的安抚下，任萧明皎怎么哄都停不下来，眼看着都快哭背过气去了的小胖崽终于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他睁开朦胧的泪眼，瘪着小嘴担心又自责地看着她，抽抽搭搭地问道：“真……真的没事吗？” 　　“真的。”木玲珑强忍着痛楚抬起手，握住了他肉肉的小爪子，“只是磕了一下有点儿疼，一会儿上……上点药就好了。” 　　萧临舟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半晌从萧明皎的怀里挣脱出来，扑过去抱住了她的胳膊：“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调皮了，你别生我的气，快点好起来行吗？” 　　木玲珑愣了愣，鼻尖一酸，眼底眨出了泪花来：“行的。” 　　只要是你说的，怎么都行的。 　　小胖崽这才破涕而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嘟着嘴巴边吹气边说：“那我给你吹吹，叫痛痛快点飞走。” 　　木玲珑轻轻点了一下头，眼底隐隐有水光掠过。 　　两人相处起来格外和谐格外亲近，这让萧明皎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行鸽就跟阵风似的扛着府医回来了。小姑娘顿时顾不得其他，忙道：“李大夫，你快看看林姑娘伤到哪儿了！我记得谁跟我说过有些伤是不能随便移动的，所以没敢扶她起来！” 　　李大夫点头，上前初步判断了一下木玲珑的情况。 　　“没事儿，可以移动，先回屋吧，这里不方便检查。” 　　“好。” 　　萧明皎松了口气，正准备叫行鸽抱她起来，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高大修长的人影：“舟舟！” 　　是萧长归。 　　抽抽噎噎的萧临舟一看见他就又想哭了：“爹爹，对不起，舟舟今天不乖，害得叶姐姐受伤了……呜呜，你快帮帮她！” 　　眼里原本只有儿子和妹妹的萧长归一顿，视线缓缓转过去，落到了一旁的白衣女子脸上。 　　这是她进福王府那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正眼看她，木玲珑先是一愣，随即心口便咚咚乱跳了起来。 　　她不敢直视眼前这青年过分俊美的脸，她怕自己会像五年前一样把持不住——这张脸对她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哪怕她心里充满了伤痕与怨怼，这会儿耳朵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可萧长归却看着她不动了，那眼神专注到了极致，好像她便是全世界唯一的存在。木玲珑心下发颤，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快速地掠过了几许无措。她忍不住偏过了头，哪想下一刻，青年就跟座山似的压了下来。 　　木玲珑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一下腾空了。 　　竟是萧长归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萧长归自己。 　　明明并不认识这个人，为什么他会觉得她方才看着自己的样子有些熟悉呢？青年有些不解地偏了一下头，心里有点儿疑惑。 　　“阿……阿兄？” 　　萧明皎不可思议的声音让萧长归回过了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有点儿想抱着她，嗯……所以就抱着吧。 　　行事向来只凭自己心意的青年顿了顿，抱着木玲珑大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天了噜！阿兄居然主动抱着林姑娘走了！表哥，我没看错吧？我没看错吧？！” 　　“大概是……看错了吧，表哥平时不是最不喜欢和别人接触了吗？” 　　萧明皎和秋翎凌乱的对话从身后传来，木玲珑错愕之余心头乱成了一片。她抬起头看着青年精致的下巴，半晌方才挤出一句话：“世子……” 　　她的声音粗哑干涩，萧长归微微皱眉，有点儿不高兴。但他并没有做出反应，只充耳不闻地往前走去，双手一点儿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木玲珑：“……” 　　她是不善言辞的人，见此只好五味杂陈地垂下眸子，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 　　当年他也喜欢这样抱着她到处跑，她怕别人看见会笑话他们肉麻，总会叫他放自己下来，而他总是充耳不闻，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样。 　　但木玲珑知道，她的阿九是听得到她说话的，他只是心里不愿，所以不想回答罢了。 　　因想起了往事，木玲珑的神色有些恍惚，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妹妹木铃铛正极为惊愕地看着这边，而她漂亮的眸子里，有什么令人见之生畏的东西正一点一点地晕开。 　　*** 　　木玲珑伤得不算轻，但因没有伤到要害也算不上重，萧明皎看着丫鬟们给她上了药，又再三确定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这才放下心来。 　　“那林姐姐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儿就吩咐丫鬟去办，我们先走了。”小姑娘说罢牵起守在床边不肯走的小胖侄子，捏着他的小肉爪哄道，“萧小公子乖，先让林姐姐休息，等她睡醒了咱们再来看她呀！” 　　萧临舟面露不舍，但到底还是乖乖地点了一下头，只是还没说话，床上的木玲珑突然轻咳一声开了口：“郡主，我想回自己的屋子休息可以吗？这里是世子的住所，我这样……感觉不大好。” 　　“可李大夫说你腰上的伤有点儿严重，上完药之后两天内都不好乱动的。”萧明皎一愣，继而挠着下巴安抚道，“你放心吧，我阿兄平时大多时间都待在他自己的屋里，很少会往客房这边来的。至于其他人……有我在，没人敢说你闲话的。” 　　说到这儿小姑娘突然有点儿好奇，这林姑娘平日里的打扮极为简单，看不出来是否已婚，但她看着年岁不小，正常情况下应该早就成亲生子了才是。可若说她已经成亲，平日里却又从没听她和她妹妹提起过丈夫和孩子…… 　　“是呢，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小胖崽软软的声音让萧明皎回过了神，她低头看着一脸孺慕望着木玲珑的萧临舟，心里越发好奇，不过眼下不是撩闲的好时机，遂她只又出言安抚了两句，这便牵着一步三回头的小胖侄子出门了。 　　木玲珑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奈之余又有些迷茫。 　　萧长归虽然把她抱回了自己的院子，但只是把她送到客房，并没有带她进自己的房间，这让她心里越发复杂了起来。 　　他到底认出她了没有呢？ 　　“阿姐！” 　　木铃铛的声音让木玲珑一下回了神：“你回来了。” 　　“嗯，快喝药吧！” 　　看着端着药碗走过来，脸上满是担忧的妹妹，木玲珑眼神柔软地点了一下头：“好。” 　　喂木玲珑喝完药，又贴心地拿帕子给她擦了嘴，木铃铛这才在床边坐下来。 　　“接下来阿姐打算怎么办？” 　　木玲珑顿了顿，片刻才有些茫然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阿姐……”木铃铛眸子微垂，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第62章 　　木玲珑没想到妹妹会突然问这个, 一时沉默不语，半晌才低声道：“我……怨他。” 　　“怨他也爱他，是吗？”木铃铛垂眸, 语气中带了几分尖锐, “可他偷走了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儿，让你伤心痛苦了那么多年，他根本就不值得你爱！” 　　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刺疼刺疼的, 木玲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木铃铛也跟着沉默了片刻，方才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阿姐，我只是怕你再犯傻受伤, 不管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如今的身份都是咱们高攀不起的。” 　　因萧长归那一抱再次泛起涟漪的心一下子归于平静，木玲珑轻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 小七。我……我现在只想尽量多地陪着舟舟, 其他的, 等治好阿……他的病再说吧。” 　　木铃铛看着她，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 阿姐,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木玲珑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柔软：“嗯。” 　　木铃铛冲她笑了一下：“那你睡会儿吧，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 不然舟舟该心疼了。” 　　想到小胖崽，木玲珑心里终于不那么难受了，她点点头，轻声应道：“好。” 　　木铃铛陪在她身边，一直等到她睡着，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圆形的小瓷盒，挖出里头的膏体在耳后、手腕处擦了一些。 　　这膏体带着一种十分特别的幽香，很是好闻，她抬手拂去姐姐脸颊边的发丝，又给她整了整被子，这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往不远处萧长归的房间走去。 　　萧长归正在坐在窗边刺绣，清澈的阳光洒落在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熠熠生辉。他的气质太过特别，哪怕正做着影响男子气概的事情，却也美好得像是一幅画，叫人移不开眼。 　　木铃铛远远地看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间掠过几许温柔，但很快她便垂下眸子，小跑着进了青年的屋子。 　　萧长归不喜欢外人入侵他的地盘，但木家姐妹近来时常来给他看诊，他早已习惯，因此这会儿对于木铃铛的到来没有什么反应。 　　木铃铛见此眸子微闪，快步走到他身边福了福身：“阿姐已经吃过药睡下了，方才多谢世子出手相助。” 　　萧长归恍若未闻。 　　木铃铛眸子微动，又往前走了一小步：“世子？” 　　一阵微风吹来，青年突然嗅到一种独特的香气。这种香气他太过熟悉了，熟悉得让他终于抬头看向眼前的粉衣姑娘，甚至还破天荒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玲珑？！” 　　他漂亮的凤目里盛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木铃铛心中一喜，面上却是受到惊吓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什么玲珑？世子，你怎么了？” 　　萧长归看着她，忽然凑近她用力闻了两下。 　　是玲珑的气味！真的是她的气味！ 　　青年心中涌现出巨大的欢喜，他又往前凑了几分，随即近乎虔诚地嗅起了眼前这姑娘的气息。 　　因他的神色十分认真，这么看着倒也不像是在耍流氓，就是……怎么那么像山林中的野兽在找交配对象呢？！ 　　木铃铛嘴角微抽，半晌才抬手推了他一下，微微压低声音，用一种与她平时说话不大一样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你……你快放开我！” 　　这声音……萧长归一愣，嗅得更起劲了，一直到闻够了才放开她的手，无比欢喜地点了一下头：“玲珑！” 　　木铃铛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走了！” 　　眼看她说完就要跑，萧长归急了，重新攥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抱紧。 　　猛然撞进一个宽阔坚硬的怀抱里，木铃铛微微垂目，唇边绽开了一个意义不明的浅笑，她状似犹豫地僵了片刻，半晌才抬起双手准备回抱他，然而…… 　　脖子突然被一只大手用力掐住什么的，少女顿时惊呆了！ 　　“你不是玲珑，你是谁？” 　　与方才完全不一样的阴冷嗓音在耳边响起，木铃铛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头，想看看这人到底怎么了，却不期然地对上了一双锐利得让人心底生寒的眸子。 　　“你……你先放开我！”她本能地挣扎了起来，可萧长归却根本不松手，他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只死死地盯着她，一遍遍地逼她交代玲珑的下落。 　　木铃铛：“……” 　　交代个屁啊，她都快被他掐死了好么！ 　　“阿兄，你在做什……阿兄？！”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确定萧临舟会从假山上摔下来只是一个意外之后，萧明皎就蹦蹦跳跳地来找兄长“谈心”了，可没想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他在行凶。 　　行凶欸！ 　　小姑娘惊得瞪圆了眼睛，急忙上前制止了他，“这是在做什么？阿兄快住手！” 　　萧长归力气再大也敌不过天生神力的妹妹，木铃铛终于得救，无力地跪倒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萧明皎一边把被自己打晕的兄长扶上床，一边大声叫人进来帮忙。 　　不知过了多久，木铃铛终于从方才那可怕的窒息感中缓过了劲儿，萧明皎确定她没事之后便问起了事情的缘由。 　　木铃铛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吓到了。 　　萧明皎放软声音又问了一遍，她才哑着嗓子答道：“世子先前帮了我阿姐，我想来道个谢，可是没想到刚说完话，世子就……其实，其实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不过萧明皎倒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她家阿兄的情况不稳定，也许是这个林铛姑娘不经意间刺激到他，所以他才会突然发病。 　　小姑娘有些抱歉地安抚了木铃铛几句，又派人送她回屋休息，这才戳了戳自家兄长的脸，嘟囔道：“没事儿竟把人家脖子掐得青紫一片，阿兄太不怜香惜玉了！幸好没出事，不然可怎么跟人家姐姐交代呢！” 　　话音刚落，双目紧闭的青年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低吟：“玲珑……” 　　他声音很低，萧明皎没有听清楚，不由凑近了几分问道：“阿兄你说什么？” 　　萧长归却不吭声了。 　　“好吧，等你醒来再说。”萧明皎又戳了戳他的脸，吩咐下人照顾好他，这便起身出去了。 　　秋翎正在外面等着，打定了主意并自认为找到“盟友”了的他已经不怎么难过了，漂亮的桃花眼里恢复了往日的光彩，看着莫名勾人：“皎皎，下午我们去茶香楼里听书吧？那儿最近新来了个说书先生，说的故事可新奇，我敢保证你以前没听过！” 　　“行啊，带上小胖子一起去！他今天有点吓到了，正好带他出去走走压压惊。” 　　萧明皎很快就抱着小胖侄子和秋翎一起出了门。 　　约莫半刻钟后，一顶软轿在定国公府门口停了下来。 　　“爷，到了。” 　　“嗯。”伴随着一声低应，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大手轻轻撩开了帘子。 　　*** 　　听说卫璟求见的时候，萧明嫣正在屋里算账。 　　“你说什么？定国公世子突然上门求见父王？”她有些诧异地搁下笔，问那前来传话的丫鬟，“他不是来找皎皎的？” 　　丫鬟颔首：“王爷已经把人请进来，眼下往书房去了，他请郡主也过去。” 　　“我知道了。”萧明嫣一时猜不透卫璟想做什么，不过他主动上门，倒也省了她的事儿。 　　少女眸子微眯，起身往自家胖爹的书房走去。 　　“看不出来你竟然也懂这个，哈哈不错不错……”远远就听见自家胖爹愉悦的笑声，萧明嫣步子一顿，秀眉微蹙。 　　她父王看着笑眯眯的很随和，但其实心里自有一杆秤，不是对什么人能开怀大笑的。这个卫璟…… 　　“郡主，到了。” 　　萧明嫣回神，点点头，抬步迈进了屋：“父王。” 　　福王闻声停下笑，冲她招了招手：“来了，快坐！” 　　萧明嫣颔首，走到他左下方坐下。对面卫璟见到她，笑着打了个招呼。 　　萧明嫣淡淡回了一声，视线在他略有些苍白的俊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他身后那个眉心一点红痣，长了一张娃娃脸的黑衣少年身上。 　　年纪不大，但气质与平常人大有不同，这少年不是暗卫就是死士。 　　这个发现让萧明嫣震惊之余心里猛地沉了下来。她只是猜到卫璟对自家小破妹妹别有用心，却不想原来他温和孱弱的表皮下竟有着这样深不可测的一面。 　　“真巧，我刚好有事想找世子聊聊你就来了。”完全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少女淡淡一笑，说道，“是这样的，关于你和皎皎的婚事，我和父王都觉得假成亲这个主意不是很妥当。一来影响皎皎名声，二来对你那边来说也是治标不治本，所以我想着咱们还是得坐下一起商量商量，想个更好的法子帮你解决你母亲的问题。你放心，你是皎皎的朋友，便也就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我们自然会尽力相帮，就是不知道世子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先发制人啊这是！ 　　夜宁暗啧一声，心说福王一家的心眼大概都长到这位安荣郡主身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味精：未来大姨子有点厉害啊……来人，快放薛锋！ 　　薛锋：→_→ 第63章 　　卫璟摇摇头, 有些羞惭地叹道：“累得皎皎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我的家事心烦，已是我的无能了，哪里还能再麻烦郡主呢，这些事情我会自己想法子解决的, 请放心。” 　　皎皎也是他能叫的？福王不满地“嘿”了一声, 刚要说什么, 又听这狗胆包天的青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皎皎说要继续原计划的时候我刚醒来, 神智还有些不清楚，见她坚持便也跟着应下了。事后回想起来才发现这么做不大妥当, 所以……” 　　萧明嫣把事情的重心从两人的婚事变成了“怎么解决你娘”这个问题, 他这一番话则是不着痕迹地把重心转了回来。 　　开始了！硝烟开始弥漫了！围观的夜宁兴奋地挺了挺胸膛。 　　萧明嫣自然也发现了卫璟的意图，她眸子微眯，不等他说完就笑了起来：“看来世子和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如此甚好, 我也能放心地请皇伯父下退婚旨意了。” 　　竟是干脆利落地堵死了卫璟的话，不给他半点另生心思的机会。 　　卫璟不着痕迹地挑了一下眉，面上却只微微笑道：“成亲是人生大事, 不可儿戏, 我更不想因此害皎皎损了名声, 所以这假成亲的主意, 确实该就此作罢。” 　　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可看着青年温润如玉的脸，萧明嫣却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微微拧眉，想说什么，却听自家胖爹突然好奇道：“你那箱子里装着什么东西？” 　　卫璟微顿，耳朵忽然红了起来。 　　萧明嫣眼皮一跳，莫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抬目朝夜宁手里的红木小箱子看去，刚要说什么，便见那青年转头接过那箱子，紧接着站起身，走到福王跟前行了个大礼：“回王爷，这里头装的……是聘礼。” 　　他说完笑了一下，声音温柔，像是漾满了三月的春水，“其实我今天是来提亲的——是那种不为做戏，不为解决麻烦，真心娶皎皎为妻，永远都不会与她和离的提亲。” 　　福王：“……” 　　萧明嫣：“……” 　　只有夜宁兴奋不已，在心里啪啪鼓起了掌。假成亲不好，那就来真的嘛！至于退婚…… 　　嘻嘻嘻那是什么？ 　　*** 　　半个时辰后，卫璟带着夜宁告辞离开。 　　看着青年清瘦挺拔的背影，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福王嘴角微抽，很是不爽地哼唧道：“居然想让我把皎皎嫁给他！真的嫁给他！也不找面镜子照照自己……哼，那么瘦！那么弱！怎么保护皎皎！怎么给皎皎幸福！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崽子！哎呀我刚刚应该叫人把他叉出去的！” 　　萧明嫣回神，有些无言地揉了一下额角：“那父王为什么不直接回绝他，反而说要考虑考虑？” 　　福王怒容一顿，心虚地轻咳了一声：“我……我这不是被他忽悠晕么了方才。” 　　萧明嫣看了他一眼，片刻才神色微正道：“虽然他是听音阁的幕后主人，还曾得皇伯父看重，陈老太医也能证明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但我依然不觉得他是皎皎的良配。” 　　福王一愣：“你在担心什么？” 　　“他的城府太深了。”如果说先前萧明嫣对卫璟只有一点点的忌惮，那么经过方才这件事，她是彻底把他当成了重点戒备对象，“皎皎性子单纯，玩过不也拿捏不住这样的人，跟他在一起，小丫头会吃亏的。” 　　“这倒未必，”福王听罢却是眉眼微松，摇了一下头，“所谓一物降一物，你看平时咱们皎皎跟他在一起，有吃过什么亏吗？” 　　不等大闺女反驳，这胖中年就指了指桌上青年留下的那个红木小箱子，轻咳了一声道，“其实吧，我没有直接回绝他，是因为当年我去你外祖家提亲的时候，做了和他一样的事情。” 　　捧着一匣子房契地契，把自己拥有的一切全都赤裸裸地摆在心上人的家人面前，用最坦白最真实的态度告诉他们，他会一生一世疼爱她，照顾她，叫她幸福快乐。 　　卫璟没有捧来所有的地契房契，却把整个听音阁双手奉到了他们面前——那红木小箱子里装的就是听音阁阁主的身份令牌。 　　听音阁明为乐坊，实为密探组织，只要给的起价钱，他们就会帮你查到你想要的一切。 　　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每个人都有想要知道别人秘密的时候，所以虽然才成立短短七八年，听音阁的势力却已经从京城遍布至整个大丰。不过虽然能力不小，他们行事却十分低调，当家做主的夜家几兄弟更是极少现于人前。福王曾与他们其中的两位打过交道，知道他们有多厉害，也知道听音阁从存活到发展到如今的壮大，有多么不容易。 　　而那个一手创建了听音阁，并将它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的人，竟然只是一个常年无法下床，随时都有性命之忧的病人。 　　想到那时卫璟不过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福王惊诧之余无法不欣赏他。同时他也明白这份坦白对对方来说有多么不容易——不受父母所喜，身体孱弱无能，对卫璟来说，听音阁只怕是这世上唯一属于他的东西，也是唯一的退路了。 　　人在贫穷的时候会变得格外吝啬，他能做到这样的地步，福王是打从心里动容的，再加上卫璟连身边的暗卫从何而来，自己为什么组建听音阁，私下有多少财产，以后的生活计划都一五一十尽数交代了个明白，没有一丝隐瞒，这胖中年愈发心软的同时到底没忍心一口回绝他的求亲…… 　　当然，现在回过神来之后，他心里的动容就被不爽盖过去了。 　　狼崽子居然想叼走他的宝贝皎皎！ 　　福王心情复杂，本不想多说，见大闺女实在担心，才会拿自己做例子把个中厉害跟她分析了一遍。 　　萧明嫣听完他的话之后脸色好了很多，不过她心里的警惕还没有完全放下，遂只柔声道：“话虽如此，可皎皎年纪小，又还没有开窍，这婚事还是等她开窍了再谈也不迟。” 　　“这个是自然。”福王摸着胖下巴点点头，末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耷拉下了眼皮，酸溜溜地说，“不过我瞧咱们皎皎对卫小子也不是没有那个意思……没事儿就往他家跑，天天琢磨着哄他开心，对他简直比对我做这个父王都要上心了！” 　　萧明嫣忍不住笑了起来：“父王这是醋了？” 　　福王哼哼唧唧，一脸不爽，刚要说什么，外头突然匆匆走进来一人：“王爷，北燕的拓跋王子派人送了一份礼物来，说是给咱们小郡主的新婚贺礼！” 　　新婚贺礼？福王一愣，嘴角抽搐地和大闺女对视一眼。 　　贺什么贺，他们都决定取消这次婚礼，以后再说了好么！ 　　“那送礼之人还留下了一封信，王爷请过目。” 　　福王接过一看，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拓跋弘送来的礼物是一只罕见的雪狼崽，说是回北燕的半路上猎到的，因不好带着它赶路，所以才会提前派人把这“贺礼”送来。最重要的是，他说家里的事情解决得不错，如果可能的话，萧明皎成亲那天他会尽量抽出时间来观礼，因为他觉得大丰姑娘很勇敢很威猛，不死心地想找个大丰媳妇儿回去…… 　　福王简直醉了。 　　萧明嫣看完这信也是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真是……人生处处有转折。 　　*** 　　拜阴魂不散的拓跋弘所赐，父女俩郁闷得晚饭都没怎么吃。 　　两人好一番琢磨，最终决定想办法先试探一下萧明皎，看看她对卫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小丫头再小也已经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虽说还没有开窍，但若是喜欢上一个人，在某些时候也一定会做出本能的反应。而她如果对卫璟存有男女之情，这亲事便得慎重再慎重，毕竟关系到她一辈子的幸福；如果她对卫璟没有男女之情，他们倒可以按原计划来一场假成亲，不过卫璟已经动了心，事情变得比原来复杂了很多，处理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福王愁眉苦脸，一边在心里把拓跋弘骂了个半死，一边开始安排人手。 　　于是这天早上，萧明皎拉着身体已经缓过来的卫璟出门逛街的时候，就在半路上遇见了一个跪在路边卖身葬父的漂亮姑娘。 　　那姑娘约莫十五六岁，肤白貌美，身材窈窕，梳着两条麻花辫，看起来清纯又美丽。她哭起来的样子像是沾上春露的花苞，十分惹人怜惜，引得街上众人争相回头。 　　萧明皎头一回看到这种话本子上才会出现的事情，眼睛一亮就拉着卫璟挤进了围观人群。 　　作者有话要说：　　拓跋弘：你们就说吧，我是不是史上最给力助攻：） 第64章 　　“小娘子莫哭了, 这里是二十两银子，快拿去给你父亲发丧吧！”说话的是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眼神猥琐的中年男人，他边说边走上前, 把钱袋子往那卖身葬父的姑娘怀里一塞就伸手去拉她, “别担心, 我派人陪你去，很快就能把事情办好的！” 　　这显然是看上她的美色了, 那姑娘惊吓之余面露惊惶，本能地往一旁退去, 口中弱弱地低呼道：“多……多谢这位老爷, 可是二……二十两太多了……” 　　“多的就当爷赏给你的！”那中年男人哈哈一笑，眼睛不停地在那姑娘身上扫来扫去，毫不掩饰自己的企图。 　　“我……我只愿卖身为奴，不会给人, 给人……”那姑娘见此瑟瑟发抖，看起来害怕极了，她边说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周围众人, 可那中年男子身着华服, 身边还带着几个仆从, 显然不是寻常百姓, 众人虽有些不忍，却并不敢上前帮忙。 　　京城这地界，街上随便拉一个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老百姓们根本惹不起。 　　那中年男子见此得意非常，伸手抓住姑娘纤细的手腕，轻佻地摸了一把她的小手：“为奴？那正好，老爷我屋里还缺一个伺候起居的丫鬟，你……” 　　“你什么你？赶紧放开你的咸猪手！一大把年纪的都能给人家当爹了还想对人家小姑娘下嘴，也不怕把牙齿咯没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粗暴打断什么的简直不能忍，那中年男子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顿时面色恼怒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什么人竟敢这样跟我说话……额，郡、郡主？！”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自然就是兴致勃勃的萧明皎了。 　　见那中年男人一看见自己就变了脸色，小姑娘抬着下巴挑着眉，并不意外地嗤笑了一声：“既然认识我，还不赶紧滚，等着我揍你么！” 　　中年男人哪敢与这小魔星对上，哈腰点头一番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滚蛋了。 　　周围众人皆向她投来了赞赏的眼神，萧明皎十分得意，偏头与身边的青年咬耳朵：“卫璟卫璟，我方才的样子帅不帅气？” 　　她挤眉弄眼的样子看着生动极了，卫璟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嗯，帅气极了。” 　　萧明皎喜滋滋地笑了开：“比起《真娘传》里那个救了真娘的游侠怎么样？” 　　卫璟一本正经地随着她胡说八道：“自是比他更帅气。” 　　《真娘传》是一本最新出的话本子，讲述了青楼花魁真娘和几个男人之间的爱恨纠葛，萧明皎最喜欢里面那个姓方的游侠，因为他来无影去无踪，身手极好，总会在真娘遇到危险的时候出场，救她于水火之中，非常具有人格魅力。 　　英雄救美的桥段再俗套不过，但却永远不会过时，只不过别的姑娘都想做那个被英雄拯救的美人，偏她想做的是那个救了美人的英雄。卫璟对此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眼看小姑娘因为自己的夸赞笑得一双漂亮大眼眯成了缝儿，眉眼间便也忍不住跟着漾满了笑意。 　　她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多谢二位恩人出手相助！”是那卖身葬父的姑娘从惊惧中回神了。 　　卫璟余光扫了她一眼，却意外地对上了一双汪汪的杏眸。那姑娘面色微红地拜倒在地磕了个头，末了便一脸羞涩地看着他，眼神明亮而期盼。 　　青年眸子微眯，萧明皎却是毫无知觉地嘻嘻一笑，摆着手道：“举手之劳而已，快起来吧。” 　　卫璟收回视线，温声提醒道：“还要去听书呢，快来不及了，咱们走吧。” 　　萧明皎一惊：“对哦！你不提醒我我都忘了！走走走！” 　　看着这俩说完就要走的家伙，那姑娘嘴角微抽，忙出言道：“两位恩人且慢！” 　　萧明皎脚下一顿：“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吗？” 　　“……”当然有，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直接出钱把我买下来吗？这么不按套路出牌，叫我怎么继续演下去？ 　　姑娘无语地看着她，半晌才脸色微红地挤出一句话：“我……我怕方才那人再回来……” 　　“对哦，你还得继续在这儿呆着呢，这样吧……”萧明皎说着摸了摸袖子，半晌有些纳闷地转头问身后的行鸽，“有没有看到我的钱袋子？” 　　想着今早出门时福王暗中吩咐自己的话，行鸽淡淡摇头，一点儿都不心虚。 　　“看来是不小心弄丢了……”萧明皎嘟囔，又偏头问卫璟，“你带钱了吗？” 　　不动声色地扫了那目光微亮望着自己的姑娘一眼，青年歉意地摇了摇头：“方才出来得急，没来得及带上。” 　　“那……” 　　小姑娘话还没说完，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陌生的青年，脸色谄媚地奉上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郡主！小人身上带了点银子！您若不嫌弃，可以先用小人身上这些！” 　　这大街上认识萧明皎的人不少，见此皆如醍醐灌顶，纷纷掏出了钱袋子跑到萧明皎跟前拍起了马屁。 　　萧明皎见多了这样的场面，并不觉得意外，只很随意地摆摆手：“我用不着，你们谁帮帮她就行了！” 　　“好嘞！”那带头的青年非常有眼力见地点头应了一声，随即便转头看向那满脸呆滞的姑娘，“这位姑娘，这钱你拿着，快去把父亲安葬了吧，不用你卖身，我送给你！” 　　“姑娘，还有我！我也愿意帮你！” 　　“我这些钱也不用你还！快拿着吧！” 　　一时间差点被钱袋子淹没的姑娘：“……” 　　不远处藏在人群里暗中观察的福王：“……” 　　计划一，失败！ 　　*** 　　虽然首战不利，不过事关小闺女一生的幸福，福王早有多手准备，因此并不气馁，很快又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萧明皎浑然不觉，蹦蹦跳跳地带着卫璟听书去了。 　　她是这里的常客，小二一看见她就欢喜迎了上来：“郡主来了，今儿吃点什么？” 　　“我看看啊。”萧明皎点了几样卫璟能吃的小吃，又点了一壶上等碧螺春，这便挑了个二楼的雅间坐下，趴在窗口听起了下方大堂里传来的说书声。 　　说书先生正在说《真娘传》，萧明皎刚看完这个故事，正是感触最深的时候，因此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要随着剧情的起伏捏着拳头气愤一番，或是拍着小爪子哈哈大笑一番。 　　卫璟并不打扰她，只偏头笑看着她，没事儿给她投喂点吃的，或是等她吃完之后拿帕子给她擦擦嘴巴和小手。 　　两人靠得不近，动作也没有特别亲密，但一旁的行鸽就是有种眼睛刺痛，感觉自己快瞎了的错觉。 　　对面房间里的福王也是心情复杂得厉害，一边趴在窗户上透过戳出来的小洞往对面看，一边忍不住挠墙，在心里把卫璟这狼崽子吊起来抽了个半死。 　　“安排好的人呢？怎么还不出现？” 　　“属下这就去催……哎出来了！王爷快看！” 　　福王精神一抖，忙凝神看去。 　　果然对面雅间的门开了，一个热情张扬的红衣姑娘端着什么东西快步走了进去。 　　那是茶楼老板的女儿，以推荐新茶品为由接近两人，萧明皎与她也算是认识，因此并没有被打扰的不悦。 　　胖中年紧张地看着那边的动向，心里十分矛盾。 　　万一皎皎吃醋了…… 　　万一皎皎没有吃醋…… 　　他脑子里转过各种念头，然而…… 　　“哎呀小心！”一把被人圈住腰带进了怀里，红衣姑娘心头一跳，脸蛋微微红了起来，她偏头看向身后稳稳托住了自己身体的人，想说什么，却骤然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没事儿吧？”萧明皎看着怀里一动不动望着自己的姑娘，不在意地提醒道，“你这裙摆太长了，很容易踩到，回头改短点，不然容易摔跤。” 　　“……”红衣姑娘嘴角微抽，半晌才点头应道，“多谢郡主，我记下了。” 　　发现这姑娘朝自己倒来之后第一时间就侧身避开，把人让给了萧明皎的青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红衣姑娘被他看得心虚不已，但想着福王的交代，还是硬着头皮转而对他一笑：“不知世子还不记得小女子，去年年底您曾意外帮过我……” 　　她的双颊上晕开朵朵红晕，望着卫璟的双眼里更是盛满了盈盈秋水，萧明皎一愣，转头看向卫璟，十分惊奇地说：“原来你们俩认识呀？” 　　卫璟眸子微闪，没有说话，面色有些迟疑，似乎在回忆。 　　那姑娘见此忙倒了杯水递给他，温柔又爽利提醒道：“那日天寒，我走得快，不慎摔了一跤，是世子使人扶我起来的。也许您已经不记得这等小事了，但我却一直铭感于心……” 　　她说着笑了起来，眼神羞涩而热烈，“我记得那时世子身体不好，坐在轿子里一直咳嗽……现在可好些了？” 　　萧明皎这才终于品出些味道来——原来她对卫璟有意思啊，难怪会突然跑来招待她！ 　　“原来如此，小事而已，姑娘不必挂心。” 　　卫璟温和的声音和脸上那好看的笑容让萧明皎心里莫名地有点不舒服，她眨了眨眼睛，刚要说什么，又听红衣姑娘看似羞涩实则大胆地邀请卫璟来参加几日后茶楼的周年宴。小姑娘这下心里更不得劲了，忍不住就哼唧道：“我方才还扶了你一把呢，你怎么只请他不请我呀？” 　　红衣姑娘一愣，赶忙解释：“因听说第二天便是安荣郡主的生辰，我怕您忙，没有时间来，所以……” 　　萧明皎一想也是，虽然心里还是不怎么爽快，但也发作不出来了。她有点儿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抬手挠着下巴陷入了思考。 　　红衣姑娘一看有戏，忙越发来劲地凑到卫璟身边献起了殷勤。 　　对面的福王心里也是又酸又涩，然而就在这时，萧明皎突然一拍巴掌哈哈大笑了起来：“说的好，那姓马的家伙可不就是个伪君子么！幸亏真娘没跟他，要不然日后铁定要倒霉！” 　　说罢拿起一旁玉盘里的苹果，兴奋地大咬了一口。 　　所有正在实行计划的人：“……” 　　所以她并不是在沉思，而是在认真听书吗？ 　　只有卫璟忍不住低笑出声，抬手替她擦了擦吃得满嘴都是果汁的嘴巴。 　　他的笑声好听极了，眼神也温柔得厉害，萧明皎心底那点子不快一下子就消失了，她腮帮子鼓鼓地对青年露出一个傻笑，又指了指窗外，含糊地说道：“这段剧情我最稀饭了！” 　　所以你就走神了是吗？ 　　卫璟低笑，片刻抬目望向对面的雅间，眼神透出几许了然来。 　　“你唔，你在看什么？”小姑娘又咔嚓咬了一口苹果。 　　卫璟回神，笑望着她：“没什么。” 　　他并不着急让她开窍，这是一个美好至极的过程，他要慢慢享受。 　　怎么说话都没法再吸引两人注意力的红衣姑娘：“……” 　　王爷，我尽力了，真的。 　　对面的福王也无力地看向了一旁的属下：“你说皎皎到底喜不喜欢那臭小子啊？” 　　您都看不出来，我怎么看的出来？属下轻咳一声，选择了装死。 　　计划二，失败！ 　　作者有话要说：　　胖爹：我的套路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所以我肯定能成功！┗|｀O′|┛ 　　味精：我就笑笑不说话：） 第65章 　　小闺女太不按理出牌, 福王心里充满了疲惫，他蔫头耷脑地回了家，啃了两只蹄子逗了一会儿鸟，这才重新振作起来, 开始琢磨第三个计划。 　　为了确保这一次能成功, 他还叫了萧明嫣来一起商讨, 不过……大闺女刚坐下没一会儿就被狼崽子吸引了注意力什么的，真是太叫人生气了！ 　　福王气哼哼地瞪着眼前这气势吓人, 笑起来却像个二傻子的青年，一张胖脸拉得老长。 　　薛锋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恭敬地行过礼之后就眼儿巴巴地朝萧明嫣看去。 　　岳父好凶, 救命啊媳妇儿。 　　萧明嫣被他看得脸蛋微热，忍不住偏头轻咳一声，对自家胖爹说：“父王稍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便在福王越发生气的注视下拉着薛锋走到了一旁, 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薛锋飞快地扫了不远处正一脸仇恨地盯着自己，脸色非常不高兴的胖中年一眼, 心下有些紧张, 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塞到她怀里, 说了句“这个擦起来好看”就狗撵似的跑了。 　　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岳父, 媳妇儿还没叼回家呢！ 　　萧明嫣忍了忍没忍住，看着他的背影笑出了声。 　　这人真是……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但心里的欢喜却是那样的鲜明。看着手里还带着他灼热体温的小木盒, 少女带着柔软的笑意回到了自家胖爹跟前。 　　“这是什么？”碍眼的狼崽子不见了，福王的脸色好了不少，但想着闺女很快就不是自家的了，他的心里还是充满了不爽，因此说话哼哼唧唧的。 　　姐妹俩与这胖爹素来亲密无间，萧明嫣也知道他是不放心不舍得，遂这会儿便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那上头刻有店铺名字的小木盒：“千金楼的东西，料想是胭——” 　　大闺女话还没说完就嘴角一抽顿住了，福王有些好奇地凑过去一看…… 　　“噗！” 　　小木盒里头确实是胭脂，但这款胭脂的颜色实在太过特别了，红中发紫什么的，抹上去得像是中毒了吧？ 　　“这哪里是你这样未出阁的小姑娘能擦的？这小子眼光实在太差了！”福王反应过来，转着眼珠子就说，“不然那咱们退婚吧？父王重新给你找个品位好的怎么样？” 　　萧明嫣：“……” 　　近来很习惯这种场景的少女只能当做自己听不到，微笑着转移话题道：“对了，咱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福王失望地瞪着她，半晌才不甘不愿地捡起了之前被薛锋打断的话题。 　　萧明嫣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收起那盒颜色诡异的胭脂。 　　想起薛锋方才那一脸认真地说“这个擦起来好看”的样子，少女心里有点醉，但更多的却是笑意。 　　真是个呆子。 　　*** 　　萧明皎不知道自家胖爹和姐姐在做什么，听了书又在街上溜达了一圈之后，她就送卫璟回家了。 　　“回去路上小心些。” 　　“好，你快进屋休息吧！” 　　小姑娘说完就带着行鸽蹦蹦跳跳地回了家，不过一进门就看到自家胖爹坐在院子里满脸深沉地望着天什么的，萧明皎十分好奇，眼睛滴溜一转，猫着腰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父王我回来啦！” 　　肩膀突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福王惊得整个人蹦了起来，肉嘟嘟的胖下巴狠狠颤了几下。 　　“你你你！坏丫头，可吓死我了！” 　　萧明皎恶作剧成功，往他身边一坐就嘻嘻坏笑了起来，那眯着眼睛一脸调皮的样子，看起来狡黠又欠揍。 　　不过福王哪里舍得揍她呢，抬手薅了她毛茸茸的脑袋两把算作惩罚，这才哼哼唧唧地说道：“做什么去了？这么高兴？” 　　“听了一会儿书，逛了一会街。”玩了一下午有点累，小姑娘往冰凉的石桌上一趴便对一旁伺候着的丫鬟吩咐道，“去拿点水果来。” 　　丫鬟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就端来了一个果盘。 　　萧明皎先是拿了块西瓜递给胖爹：“你一个人坐在这干嘛呢？阿姐呢？” 　　“陪我聊了一会儿就被皇后娘娘召进宫去了。”福王伸手接过，郁闷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他想着自己的计划，眼睛眯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对了，卫家小子呢？他回家了？” 　　萧明皎自己也吃了一块，这会儿咬着果肉含糊地答道：“唔，是呀，怎么了？” 　　“那小子不是身体不行活不过二十五吗？我看他最近总往外跑，身体能受得住？” 　　“应该受得住，他最近精神看起来不错。” 　　“可活不过二十五这个事总归是叫人担忧呐。”福王放下手里的西瓜，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说万一哪天他真的两腿一蹬没了，你可怎么办呢？到时候外头那些混账东西肯定得说你克夫的！” 　　腮帮子鼓鼓的小姑娘顿时一愣，摆摆手嗤笑道：“才不会呢，有我在，他死不了！” 　　这都是打哪儿来的自信？福王眼皮跳了跳，好一会儿才又继续道：“父王说的是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在再也见不到卫璟，萧明皎心口就有些发堵，她放下手里的瓜皮，拧着眉头认真地说，“安国寺那老和尚不是说我命奇特么？有我在，阎王爷肯定不敢来收卫璟的！” 　　这么在乎？难道她果真对姓卫的小子……福王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他胖脸一皱，刚要说什么，又见小闺女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而且你教我的嘛，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我既然答应过他会找神医帮他治病，让他以后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那就一定要做到的。” 　　福王高高悬起的心又一下子落了下来，他咽了咽口水，试探地问：“只是因为这样你才对他那么好？” 　　萧明皎奇怪地看了自家胖爹一眼：“不然呢？” 　　福王是不敢实话实说的，万一小姑娘原本没那个意思，被他一说之后生出那个意思了怎么办？遂这会儿他只能干笑道：“没，我就是随口一说。对了，婚期很快就要到了，所谓做戏做全套，你既然坚持要与他假成亲，那陪嫁的丫鬟也得早点备好。方才你阿姐正好跟我说起这事儿，说是自己已经挑了几个不错的，让你选一选。你这会儿有空，父王把她们叫过来给你看看吧，你阿姐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萧明皎没想到自家胖爹会突然提起这事儿，愣了一下才点头道：“行啊。” 　　福王便对身边的长随点了一下头。 　　长随会意，很快就下去带了一排丫鬟过来。 　　福王一家都喜欢看美人，所以府里的丫鬟大多姿色不错。可萧明皎这么一眼看去，眼睛还是一下瞪大了：“父王，阿姐这是把府里最漂亮的几个姐姐都挑出来给我了呀？” 　　福王眼珠子微转：“是啊，你阿姐觉得卫家那小子挺不容易的，又看在你俩是好朋友的份上，所以就给他准备了几个最漂亮的。” 　　“给他准备？”萧明皎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听到这句话才恍然大悟，“敢情你们这是在给卫璟挑小老婆呢？” 　　来了！福王一眨不眨地盯着小闺女，生怕漏掉她一丁点儿的表情，嘴上却只笑呵呵道：“不然呢？那小子都二十多了身边还连个贴心人都没有，怪可怜的。再说你俩是假成亲，日后肯定不能睡一起，可定国公府里肯定有很多人盯着他，他屋里自然不能没有人，所以你快看看他喜欢什么样的，早点给他备好，也省得到时候麻烦。” 　　这番话听得萧明皎心里莫名地不快，但她又有点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一时有些茫然，没有马上开口。 　　福王看着她，心里上跳下跳的紧张极了。然而…… 　　“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们俩平时不说这些。不过父王，我听说身体孱弱的人那方面都会有些障碍，卫璟那样的情况……”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的小姑娘一下忘了自己古怪的情绪，猛然抬起头，满脸怜惜地说，“咱们还是别给他送姑娘了吧？我怕万一他身体不行，我们这么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心的！” 　　福王：“……” 　　*** 　　小闺女的思维是在是太奇葩了，福王再次败下阵来，就当他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欢笑声。 　　“小胖子在玩什么呢？这么高兴，我去看看他！”萧明皎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起身跑了，留下福王看着她的背影心累不已。 　　萧明皎不知道自家胖爹心里的纠结，循着小胖侄子的声音跑进了木玲珑姐妹暂住的院子里。 　　小胖舟好像很喜欢那个林珑，近来总跟条小尾巴似的跟着人家，也不来缠她了……萧明皎心里有点儿醋，不过想着对方救了小胖崽，小胖崽会依赖她也很正常，这点子醋意便也就消失了。 　　她蹦蹦跳跳地走进院门，刚要高声打招呼，眼睛却一下子瞪大了。 　　嗯？？？她看见了什么？！！ 　　阿兄竟然也在这里！他还帮那个林珑姑娘捡起了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帕子！ 　　小姑娘大吃了一惊，忙拉着行鸽躲到拱门后，偷偷地往里头看去。 　　高大俊美的青年，虽寡言少语，神色却很温柔，他静静地看着眼前正在翻花绳的一大一小，唇角的笑意愉悦而清晰。 　　小胖崽更是开心，一会儿跟父亲说说话，一会儿跟林姐姐说说话，一双眼睛眯成了缝儿，口中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显然是快活极了。 　　唯有那林珑姑娘的神色有几分不自在，这种不自在显然是因萧长归而生，但也许是因着小家伙在，她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他身上，所以这点不自在这三人之间也没有显得太过违和。 　　“林姐姐林姐姐，到你了！” 　　“好。” 　　双手缠着红线，不能自己动手的小胖崽说完又朝父亲撒娇道：“爹爹爹爹，我想吃那个小桔子，你给我剥好不好？” 　　萧长归没有说话，只慢慢地点了一下头，从桌子上的小果盘里拿起一个桔子，细致地剥了皮，又分开一瓣一瓣的喂到了儿子嘴边。 　　小胖崽“啊呜”一口咬掉，含糊地说道：“还有林姐姐，林姐姐也吃。” 　　木玲珑一愣，还没来得及拒绝，唇边已出现一瓣桔肉。 　　她的心口猛地跳了两下，片刻才冷静地偏了一下头，淡声说道：“多谢世子，我眼下不想吃东西。” 　　萧长归却没有收回手，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执着。 　　木玲珑的心跳越发快了几分，如果不是脚上的伤还没有好，她这会儿已经起身逃跑了。 　　自那天舟舟受伤之后他就开始缠了上来，可为什么？他明明就没有认出她…… 　　“林姐姐？”小胖崽疑惑的声音让木玲珑回了神，她稳了稳心神，见那青年怎么都不肯收回手，只得忍下心里翻涌的思绪，微微启唇将那瓣桔子接了过来，末了低声道了句谢。 　　萧长归依然没有反应，可看着眼前姑娘微微发红的耳朵，他眼底的愉悦却又多添了几分。 　　这个人和他的玲珑很像，他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不远处的萧明皎看得瞠目结舌，几乎没法相信那个会主动给陌生人喂食的青年是自家阿兄。再一看三人坐在一起时和谐又温馨的样子，小姑娘忍不住转头问行鸽：“你觉不觉得他们看起来很像一家人？” 　　小破郡主头一回这么敏锐，行鸽看了她一眼，没什么犹豫地点了点头。 　　不是像，是非常像。 　　“难道阿兄对林姑娘……”萧明皎有些纠结，“可他不是一直记挂着舟舟的生母吗？” 　　正想着，木铃铛端着一个小托盘出现了：“阿姐，我给你们做了点好吃的！” 　　好吃的？萧明皎眼睛一亮，刚要现身出去蹭饭，便见自家阿兄突然起身，转而朝一看见他便神色慌张欲往旁边躲的木铃铛走去。 　　“世……世子怎么也在这儿？”木铃铛似乎有些害怕萧长归，说着便快步跑向姐姐，躲在了她的身后。 　　萧长归脸上的笑意不再，他似乎有点儿困惑，也有点儿急切，绕过木玲珑便抓住了木铃铛的手腕，一字一句地问：“玲珑？” 　　一旁正有些诧异的木玲珑心底瞬间轰隆一声巨响。 　　他在说什么？他……他叫小七玲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世子，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不是……”木铃铛用力甩开青年的手，又慌又怕地拽住姐姐的袖子，“阿姐救我！” 　　眼瞅着自家阿兄还要去纠缠人家姑娘，萧明皎顾不得其他，忙冲出来制止了他：“阿兄住手！” 　　妹妹的声音让萧长归停了下来。其实他不大记得那日自己病发之后的事情，但他隐约知道，眼前这个穿粉色衣裙的姑娘和他的玲珑有关。他还想再问问她，可视线扫过一旁木玲珑的脸色，却不知怎么就顿住了。 　　她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快要哭了的样子？ 　　青年踌躇片刻，想说什么，木铃铛却已经飞快地扶着自家姐姐进屋了。 　　萧明皎一头雾水，跟自家兄长大眼瞪小眼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阿兄，脚踩两条船容易翻船的……” 　　萧长归茫然，一旁行鸽却是嘴角一抽，有些无言地别过了头。 第66章 　　这厢木玲珑被妹妹扶回了屋, 许久都没有说话。 　　木铃铛坐在她身边, 垂着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低低地叫了一声：“阿姐……” 　　木玲珑没有应声, 她这会儿心里茫然得很也疲惫得很, 不大想说话。 　　“阿姐可是生我的气了？”见她迟迟不吭声，木铃铛有些不安，握住她的手便急急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误会我是……阿姐, 我一直在解释，可是他听不进去, 所以我这些天才……” 　　“才尽可能地避着他？”木玲珑的声音有点儿哑, 她抬头看着满眼惊惶的妹妹, 忍了忍, 声音里却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丝鼻音, “小七, 你好好儿地与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说清楚了, 她也许就能彻底死心了。 　　看着她发红的双眼, 木铃铛心头五味杂陈，忍不住抬手轻擦了一下她的眼角：“阿姐, 对不起。” 　　说罢不等她反应便深吸了口气解释道，“前几天他不是突然病发了么, 病发的原因就是……就是他把我当成了你，但我说自己不是。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以为，也许是因为我们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 我有些习惯与你一样吧。反正自那天之后他就总是……我怕你伤心，所以没敢告诉你。” 　　木玲珑怔怔地看着她，所以他是真的把铃铛当做她了…… 　　可明明，真正的她也就在他面前啊。 　　哪怕当年他眼睛受伤看不见，认不出她的样貌，她的喉咙也受损变了声音，可两人朝夕相处那么长时间，她以为总是留下了点什么的。就算时隔多年留下的那点东西都已经消散，可……他为什么又会把小七错认成她？ 　　没有那一刻比这个时候更能清晰地认识到这段感情的无望与苍白，木玲珑心口像是破了个大洞，寒风呼啸而过，留下一地冷意。 　　“阿姐，治好他的病之后咱们就走吧。”木铃铛沉默片刻，忽然又开口道，这一次她的语气不似平常娇柔，反而带上了几许尖锐，听得人心头越发绞痛，“他根本就不值得你惦念，当年你为了他给他治病千里寻药，几乎九死一生，他却趁你不在的时候偷走了你的孩子，从此人间蒸发。你找了他和舟舟整整四年，这四年里我们走遍了整个大周，吃了无数苦头，可他呢？他衣食无忧地呆在他的王府里做着他的世子爷，何曾派人找过你？我也曾暗自猜测他是不是像五年前一样受伤失忆了，所以才不记得你，可眼下看来，他根本就什么都记得！他会把我错认成你，也许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我与你习惯相似，可你这个正主儿就在眼前，他为什么却一点儿都感觉不到？世上男子大多见色心喜，我……阿姐，我知道我这么说很残忍，可我实在憋不住了，我不想看到你越陷越深，日后又痛苦一次，所以咱们走吧，回家吧，好不好？” 　　抬手擦去姐姐脸上无声滚落的热泪，粉衣少女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别哭了，阿姐，别哭了，你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知过了多久，木玲珑终于睁开了通红的泪眼：“好，我们……回家。” 　　木铃铛一愣，猛然抬起了头：“真的？”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受伤失忆，无处可去，被她取名为阿九的人了。他叫萧长归，是尊贵的王府世子，而她的阿九……已经死了。 　　木玲珑心头剧痛之余忽然就不再执着当年的真相了，她极慢极慢地点了一下头，心里一片死寂。 　　如果没有舟舟，她可能会在走之前问他要一个答案，可如今……木玲珑抬头看着窗外的繁花，努力藏起心头的不舍与痛楚。 　　她不能打破舟舟平静快乐的生活。 　　所以就这样吧，就当他们……从来没有相知相恋过。 　　*** 　　木家姐妹前来告辞的时候，萧明皎正在和胖爹抢肉卷吃，闻言一抹油乎乎的嘴巴就跳了起来：“为什么突然要走？是不是因为我阿兄之前的冒犯？” 　　“是有些私事要办。”已经收拾好情绪的木玲珑摇摇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玉瓶递给她，“世子的情况我大致已经了解了，这瓶药能让他身体好转，以后不再发怒发狂，但这终究是心病，想要彻底好起来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这药能帮他控制情绪，只要好好调养，短则半年长则两年，他便会和常人无异了。” 　　“和常人无异？”这下不止是萧明皎，就连福王也忍不住瞪圆了眼睛，“真的？！” 　　自然是真的。 　　看着手里的玉瓶，木玲珑心头涌出几许苦涩，当年就是为了找齐给他治病的药材，她才会离家远去。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一边找他一边研制这药，终于在一年前研制成功。她没有一进福王府就马上把这药拿出来，是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当年的真相，同时也舍不得她的孩子…… 　　没有放任自己再想下去，白衣女子暗吸了口气，认真地说明了一下萧长归的病情和这药的使用方法，等萧明皎父女俩都听明白之后，她便谢绝了他们的再三挽留，在妹妹的搀扶下回屋了。 　　她的腿伤已经好多了，虽走路还有些不便，但也不至于无法下地。 　　萧明皎本来想请她养好伤，参加完萧明嫣的生辰宴之后再走，但这姐妹俩去意已决，她也不好勉强，只能吩咐下人备上丰厚的酬金，顺便派几个人护送她们上路。 　　木玲珑碍于她的盛情收了点医药费，其他的什么都没要，第二天早上就带着妹妹静悄悄地离开了。 　　萧明皎原本想把自家阿兄和小胖侄子叫起来与她们告别的，被木玲珑阻止了——她怕自己多看儿子一眼就舍不得走了，至于萧长归…… 　　她与他已经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生辰将至，之后又要成亲，萧明嫣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这送人的事情便落到了萧明皎身上。看着姐妹俩远去的背影，小姑娘挠了挠下巴，转头对行鸽道：“林珑姑娘看着情绪很不好的样子，你说她是不是在生我阿兄的气啊？” 　　行鸽默默地瞅了她一眼，心说我哪儿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应该马上去跟阿兄说一说这事儿……”小姑娘眨着眼睛自言自语道，“阿兄这会儿肯定还没起，不过我的直觉向来不会有错，还是去报个信儿吧，虽然人都已经走了。也不知道阿兄会是什么反应……哎呀你说他到底怎么回事啊，一会儿给林珑喂吃的，一会儿又去拉林铛的手，他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呀！” 　　你要去就去，念叨个什么劲儿？行鸽被这小话痨念得额角抽了好几下。 　　萧明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边碎碎念一边往兄长院子跑去，谁想刚走到一半，就见萧长归身边的小厮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小姑娘一愣，忙快步上前：“发生什么事了？” 　　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世子爷……世子爷又发狂了！” 　　“什么？又发狂了？！”萧明皎惊得瞪圆了眼睛，“怎么回事？平常这个时候阿兄不是应该还在睡觉吗？！” 　　木玲珑不想让小胖崽伤心，所以特地起了个大早。萧明皎要不是为了送她，这会儿也还在呼呼大睡呢。 　　“世子爷昨晚不知道为什么睡得不好，今儿早早就起了，他一起来就去了两位林姑娘住的院子，结果在路边的草地里捡到了一个荷包，之后……之后世子爷就冲进了屋子。屋子里没有人，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萧明皎就看见自家阿兄从不远处冲了过来。他双眼通红，素来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满是阴沉，一看见她就声音冷冽地问道：“她呢？！” 　　“阿兄？”他的眼神不像往日平和，显然是发病了，萧明皎担心地看着他，试图寻机制住他，“你在说谁呀？” 　　“玲珑！”萧长归说着往一旁退了两步，竟是有意识地不给萧明皎出手的机会。 　　萧明皎顿时一愣，阿兄以前病发的时候是没有什么理智的，可这次…… 　　想起木玲珑留下的那瓶药，小姑娘心头一跳，明白了，惊喜之下她想也没想就答道：“林珑姑娘？她刚走，阿兄……”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青年已经拔腿朝外跑去。 　　“阿兄？你去哪儿？！”萧明皎错愕不已，回神之后忙带着行鸽追了上去。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萧长归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了手里牵着马，正准备进门的薛锋。没等薛锋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抢过他的马，跃上马背飞奔而去。 　　萧明皎惊骇之余急坏了，她阿兄可没怎么骑过马的！ 　　“行鸽姐姐！快！快追上去！不能让我阿兄出事！” 　　行鸽点头，身子猛然跃起，踏檐而去。 　　萧明皎赶忙叫人牵马，之后也匆匆追了上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薛锋一头雾水，但想着那是未来大舅子和未来小姨子，也赶紧要了匹马跟了上去。 　　*** 　　已是夏日，天气开始变得炎热，这会儿虽然还是早晨，可因太阳已经出来，马车里的木玲珑姐妹俩还是闷得额上出了汗。 　　“阿姐，喝点水吧。” 　　木玲珑勉强从低落的情绪从回过神，冲她摇了一下头，示意自己不渴。 　　她的神色十分憔悴，眼底更是透着死寂，木铃铛垂下眸子，神色不明地说：“阿姐可是舍不得舟舟？你放心，你是她的母亲，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木玲珑有些不解她此言何意，刚要说什么，外头突然由远及近地响起一阵马蹄声，随即她们乘坐的马车就猛然一震停了下来。 　　木铃铛眼疾手快地拉了险些撞到头姐姐一把，不悦地问外头的车夫：“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还没有回答，马车帘子就刷地一下被人掀开了，紧接着，一张俊美无双却充满了阴鸷之色的脸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姐妹俩的眼里。 　　“你！你怎么会来？！”木铃铛心头猛地缩紧，她下意识把姐姐护在了身后，可谁想却因此惹得萧长归勃然大怒，抬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她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阿兄：不要惹我，我发起飙来我自己都怕我跟你嗦！→_→ 　　铃铛：我可以色诱大花，让我变得比你还厉害！（｀へ′） 　　大花：不不，我不是这样的人 　　行鸽：你不是这样的人你那么麻溜地躺下做什么？(#‵′)凸 第67章 　　“放……放开……我……”青年的手劲极大, 窒息的感觉让木铃铛拼命地挣扎了起来。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 为什么他会突然追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认出阿姐了吗？难道以后……少女脑中走马观花地闪过许多猜测，这些猜测让她愤怒害怕之余心头一狠, 双手挣扎着就往腰间摸去。 　　可就在这时…… 　　“你要做什么？快放开小七！”是木玲珑终于从震惊中回神了。 　　小七。 　　这个名字让木铃铛强撑着的那口气一下散了大半, 再没了力气去翻找腰间的东西，同时也让萧长归的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 　　他的玲珑就有个叫小七的妹妹。 　　可这些天她从不曾当着他的面叫过她小七，她都叫她铃铛。 　　她是故意的，她不想认他。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一把, 又酸又疼，萧长归死死地盯着她, 半晌才面色阴沉地问：“为什么？” 　　木玲珑一怔。 　　“为什么要走？” 　　木玲珑回神, 混乱不堪的心里一阵针扎似的疼。为什么？能为什么？ 　　伤心之余她也顾不得他是怎么认出自己, 又为什么会追上来了, 强忍下鼻尖的酸楚, 冷冷地看着他：“与世子无关, 请你放开我妹妹。”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弃, 她就不会拖泥带水, 不管他今天为什么会来，她都不打算再与他有什么了——哪怕他已经认出她, 哪怕他已经想起他们的过去。 　　萧长归看出了她的决绝。 　　她想要离开他，永远都不回来。 　　这让他本就混乱的思绪几乎是瞬间就沸腾了起来。一把甩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木铃铛, 大手掐住木玲珑的腰就带着她出了马车翻上马背，青年冷笑一声，“驾”地一声策马远去。 　　木玲珑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惊慌失措之余根本记不起来自己袖子里藏着防身用的银针。木铃铛倒是记得，可她这会儿呛了个半死，根本没力气再拿出腰间藏着的小匕首去阻止萧长归，遂这会儿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被带走。 　　“阿……阿姐！阿姐——” 　　少女妩媚的脸上再也忍不住浮现出狰狞的恨色，她死死地盯着不远处两人的背影，拼命地吸着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许久才哭着对后脚赶到的萧明皎等人说：“世子……世子抢走了我阿姐，现在带着人往城门去去了！” 　　“阿兄这是要带林姑娘去哪儿？他这是，他这是要做什么呀？！”一头雾水的萧明皎心里急得不行，猛地一挥手里的马鞭又快速追了上去。 　　然而薛锋那匹马是汗血宝马，萧长归带着木玲珑出了城之后又冲进了城郊一片密林，纵然行鸽身手好，萧明皎和薛锋追得也紧，半个时辰之后众人还是把人给跟丢了。 　　萧明皎头都要大了，转头就对行鸽道：“马上回家叫些人手过来！搜林子！” 　　行鸽点头，匆匆领命而去。 　　*** 　　而这厢，木玲珑也终于想起了袖子里藏着的银针，可就在她摸出银针准备对萧长归下手的时候，青年突然猛地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深山密林，一片寂静，只有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木玲珑心口剧烈地跳动着，她握紧了双拳，想说什么，腰间突然一紧，紧接着身子一轻，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带着往马下栽去。 　　“你？！” 　　她下意识伸手去抓马鞍，可却抓了空，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重重砸在了一个火热宽阔的胸膛上。 　　萧长归痛苦地闷哼了一声，木玲珑心头一跳，下意识抬起了头：“阿……你……你有没有受伤？” 　　那声“阿九”，终是没法再轻易地叫出来了。 　　萧长归闭着眼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很差也很痛苦，但大手却死死地扣着她的腰，怎么都不肯放开。 　　他才吃了一次药，会出现两种性互相争夺身体掌控权的情况再正常不过了。木玲珑抿了一下唇，低头看向了那双横在自己腰间的手。 　　似乎知道她想做什么，萧长归双臂越发用力，像是恨不得把她揉到身体里去才好。木玲珑被他勒得差点喘不过气，再不犹豫地从袖子里摸出了银针，可就在她准备动手的时候，萧长归却忽然睁开眼睛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不叫我阿九了？”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狂躁。说话的同时，他腾出一只手握住木玲珑的手腕，一个用力就夺走她手里那几根银针，远远丢了出去。然后，他一个翻身，把身上挣扎不停的白衣女子紧紧压在了身下，咬着她的耳朵邪气地说，“你以前喜欢最喜欢这么叫我了，尤其是在床上，我稍稍用力些，你便会哭着求我‘阿九哥哥你轻些’……” 　　“你……住口！”木玲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个透，“我的阿九四年前就已经不在了，你不……啊！” 　　萧长归暧昧地舔着她被自己咬疼的耳垂，眼神温柔又危险：“我一直在等你回家，等着你再唤我一声‘阿九哥哥’，等着你再给我酿桑葚酒喝，怎么就不在了？可你却不肯认我，还要一走了之……” 　　过往的回忆伴随着他这句话潮水一般涌入脑海，木玲珑心口剧痛，忽然就受不了了。 　　明明他才是负心的那个，可如今却倒打一耙！她死死地憋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抬手用力按在了青年身上某个穴位上，冷冷地说道：“放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一股钻心的疼让萧长归身体无法自控地倒吸了两口凉气，可他没有就这么放开手，反而腾出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不客气就不客气吧，反正我死都不会再放开你。” 　　久违了的亲密，陌生而熟悉，木玲珑浑身一震，眼泪再也忍不住滚了出来。她开始疯狂地挣扎，拼命似的反击。 　　可她越是这样，萧长归就越不肯放手。 　　两人的唇齿间很快就泛起了猩浓的铁锈味，千万种情绪汇聚在木玲珑的胸口，让她一颗心鼓胀得几乎要炸开，她终于颓然地放弃了抵抗，任由身上双目猩红，显然已经被激得失了理智的青年粗暴地扯开了自己的衣襟。 　　*** 　　萧长归终于还是没有就地要了木玲珑，哪怕他心里是那样迫不及待地想听她再叫自己“阿九哥哥”。但饶是如此，木玲珑还是被狠狠折腾了一番，到最后几乎走不动路。 　　萧长归有些不满足，暧昧地轻咬着她的耳朵和嘴巴，嗓子低哑地哼笑道：“晚上再好好儿地与你讨回来。” 　　“阿兄——” 　　“世子——” 　　话音刚落便听得不远处突传来一阵叫喊声。萧长归笑容微顿，不快地眯了一下眼睛。 　　方才应该再跑远点的。 　　“算了，还是先回去吧，舟舟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呢。” 　　想到儿子，木玲珑空茫的脸上瞬间生出几许波澜，萧长归满意又不满意，低头用力地吮了一下她的耳朵，逼得她忍不住溢出低低的喘息，这才放过她，开始给她整理衣裙。 　　待整理完毕，萧明皎一行人也找过来了。 　　“阿兄！” 　　看看把人家姑娘紧紧抱在怀里，一脸霸道的兄长，再看看眼角发红，嘴唇微肿，神色憔悴而灰败的木玲珑，小姑娘就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儿脑袋还是“嗡”地一声乱了心神。 　　夭寿啦！她阿兄这……这显然是欺负人家姑娘了啊！ 　　“阿姐！你放开我阿姐——” 　　第一时间冲过去的是木铃铛，不过萧长归显然很不喜欢她，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就一马鞭抽了过去：“滚！” 　　木铃铛狼狈地往后倒退了一步，眼底闪过阴狠之色，然而她还没说什么，木玲珑便嗓子干哑地开了口：“小七是我的妹妹。” 　　萧长归低头看她，眼底的冷意稍稍化去：“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要了她的命。” 　　他以前就不喜欢小七，小七也不喜欢他，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两人却很少说话，所以虽然萧长归这会儿对木铃铛很不客气，木玲珑却也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朝妹妹伸出手，待她扑过来之后摸了摸她的脸以示安抚。 　　木铃铛想把她从萧长归的怀里拉出来，却没成功，萧长归用马鞭抽开她的手，阴冷的视线扫过她被木玲珑摸过的脸，眼神十分危险。 　　一旁围观的萧明皎：“……” 　　不是，这怎么回事啊？昨儿阿兄不是还抓了这林铛姑娘的手么，怎么这会儿看她跟看贼似的了呢？ 　　男人心，海底针啊，她身后的行鸽也默默地看了萧长归一眼。 　　“咳，阿兄这是在做什么呀，快把林姑娘放下来，这样对她的名声不好……” 　　虽然眼下这种情况木玲珑的清白已经毁了大半，不过她显然是不愿再被萧长归抱着的，所以萧明皎忙上前了一步劝自家兄长道。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话，萧长归就丢了个炸弹过来：“没什么不好，她是舟舟的母亲，我的妻子，我抱她是天经地义。” 　　木铃铛闻言脸色大变，萧明皎更是瞬间呆若木鸡。 　　“行……行鸽姐姐，你快打我一下，我可能是在做梦……” 　　同样震惊的行鸽闻言想都没想，一巴掌拍在了小姑娘的手臂上。 　　萧明皎吃痛之下一蹦三尺高，嗷嗷大叫起来：“快快快回家找太医，我阿兄病糊涂了！” 　　萧长归：“……” 　　*** 　　一行人匆匆忙忙赶回了福王府，半路上萧长归突然昏了过去，再醒来便是平常那副温和沉默，不爱搭理人的模样了。木铃铛想趁他昏迷的时候带着姐姐离开，被萧明皎阻止了。 　　阿兄显然轻薄了这林珑姑娘，这事儿不管怎么样他们福王府都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再者她冷静下来之后也明白了这位林珑姑娘很有可能是舟舟的生母，自然是更不能让她们就这么离开，遂好说歹说，总算把人给拦下了。 　　木铃铛因此面色难看得厉害，萧明皎以为她是担心姐姐受委屈，便忙安抚说今天的事情自家一定会给她们姐妹一个公道。 　　木铃铛勉强冲她笑了一下，视线落在姐姐神色恍惚的脸上，暗暗握紧了双拳。 　　等回到府中休息了一会儿，萧长归醒了过来。眼看他第一反应便是去找木玲珑，萧明皎就知道他是真的很在意对方了。 　　“阿姐，看样子这林姑娘没准儿真的是舟舟的娘亲呢……” 　　萧明嫣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眼看萧长归进了屋后就坐在木玲珑的床边不动了，不由眉头微拧，缓步走了进去。 　　这件事必须要查清楚。 　　然而木玲珑现在根本不想说话，木铃铛也不愿开口。自家姐姐受了欺负，她有情绪很正常，萧明嫣和萧明皎也不好意思追着她问。 　　至于萧长归，他不发病的时候就是个一天也说不了两句话的闷葫芦，萧明皎问了他好几句他也没回答，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木玲珑，眼睛里纯然的温柔与欢喜。 　　萧明皎为此心里猫抓似的痒，这天一看见卫璟就抓耳挠腮地嘟囔道：“哎呀我太好奇了，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林姑娘到底是不是舟舟的娘亲，如果是的话，当年她和阿兄为什么会走散啊？还有她在我家里呆了那么久，为什么一直不说呢？” 　　卫璟失笑，一边给她倒果茶，一边温声道：“那两位林姑娘不是留下来了么，这事儿早晚都会水落石出的，咱们耐心等上两天？” 　　萧明皎说得口渴极了，端起茶杯就灌了一口，末了才擦擦嘴巴道：“我知道，我就是憋得难受。” 　　卫璟笑了起来，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道：“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卫熠之你真的是学坏了啊！”萧明皎叹了口气，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在青年脑门上弹了两下，得意大笑道，“不过还是没有我坏哈哈哈！” 　　……好疼。青年嘴角微抽，半晌才好笑又无奈地冲她拱了拱手：“嗯，在下甘拜下风。” 　　作者有话要说：　　皎皎：夭寿啦，我阿兄变成禽兽啦！(○??д?)? 　　阿兄：我还没有做成呢→_→ 第68章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 萧明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哎呀, 差点忘了那位林珑姑娘是我三皇兄和雅姐姐的朋友来着，我可以找他们问问情况的！” 　　小姑娘性子急, 说完就拔腿要跑, 被卫璟一把按住了。 　　“慢些走，好好看路。”萧长归是她嫡亲的兄长，她会这么上心很正常，青年压下心头淡淡的不快, 抬手拂去她耳边的发丝，“问完了回来吃午饭, 我吩咐厨房做了冰糖肘子。” 　　“知道啦！等我呀！” 萧明皎已经习惯了这种不着痕迹的亲昵, 嘻嘻一笑就挥手跑了。 　　她身后的行鸽倒是看得分明, 可这青年段位太高, 她家小破郡主又呆蠢, 青衣女子知道自己阻止得了一次也阻止不了第二次, 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看到了。不过心里还是很不爽——居心叵测的狼崽子！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卫璟冲她微微一笑, 神色温和如春风。 　　行鸽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地转过了头，心里却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就小破郡主这傻样，你手段再高也还有的磨呢, 得意什么？ 　　主仆俩渐行渐远，夜宁从暗处冒出，笑嘻嘻地问：“爷, 这事儿咱们要不要插手？不然我看小郡主总惦记着这事儿，都没心思陪你玩了！” 　　“嗯，去查查那两个姓林的女人。” 　　“好嘞！”夜宁说完斜了一下眼睛，“我今儿这么有觉悟，你不夸我一句？” 　　卫璟：“……再不走中午的冰糖肘子就没你的份儿了。” 　　“别啊！”夜宁大惊，跐溜一下就跑没影了。 　　卫璟嘴角微抽，忍不住摇了一下头。 　　一个两个的都是吃货。 　　*** 　　快到午饭时间的时候萧明皎回来了。 　　一看她蔫头耷脑的样子，卫璟就知道她没问出什么。 　　“先喝点茶，一会儿就上菜了。” 　　“好。”接过他递来的茶杯，萧明皎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这才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撅着小嘴嘟囔道，“三皇兄和雅姐姐知道的也不多，他们是在游历途中遇到林家姐妹的，虽然得了她们的救命之恩，但跟她们不是特别熟悉。雅姐姐说她们好像一直在找人，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卫璟一下抓住了关键点：“她们要找的那个人是你阿兄？” 　　“不知道，雅姐姐他们当时走得匆忙，没有细问。”往桌子上一趴，小姑娘皱着鼻子，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如果她们是想找我阿兄，那为什么找到了却一直不说呢？” 　　卫璟抬手轻揉了一下她毛茸茸的脑袋：“先吃饭吧，冰糖肘子来了。” 　　方才还蔫哒哒趴在桌子上的小姑娘一下直起了身子，可大声地应道：“好！” 　　耳朵差点被震聋的卫璟：“……” 　　因着心头搁着事儿，吃完饭没一会儿萧明皎坐不住了：“卫璟你去午睡吧，我回家看看情况，没准儿林姐姐吃过午饭心情好了肯说了呢！” 　　卫璟&行鸽&刚回来不久的夜宁：“……”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心情不好一顿饭就解决了？ 　　萧明皎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回家就往木玲珑姐妹暂住的院子去了。 　　刚到门口就看见木铃铛扶着木玲珑走了出来，小姑娘有些惊讶，先是与她们打了个招呼，末了才往她们身后看去：“林姐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我阿兄和舟舟呢？” 　　小胖崽还不知道他亲娘早上差点跑了，起床之后就来找人了，见自家老爹也在，干脆和他一起窝在她的床边，像往常一样缠着她讲故事听。 　　木玲珑能拒绝萧长归却拒绝不了儿子，萧明皎去找卫璟之前，这疑似一家三口相处得还算和谐。 　　“他们睡着了。”木玲珑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她的眼神很平静，“郡主，我们姐妹还有急事要办，实在不好再多留……” 　　这是坚决要走啊！萧明皎一听就紧张了，刚要出言阻止，萧明嫣来了。 　　“阿姐，林姐姐要跑！” 　　木玲珑：“……” 　　什么叫跑啊。 　　“咳，不是，顺口了，我是说走，告辞。 ”想着没准儿这就是自家小胖侄子的亲娘，小姑娘心里无端生出了几分亲切来，她嘻嘻一笑，凑上去挽住木玲珑另外一边胳膊就劝道，“林姐姐，你有什么事儿咱们派人帮你解决，你看你脚伤还没好，还是留下来再多养一段时间吧？而且我阿兄……” 　　“多谢郡主，不过您还是先听听我们想说的话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明皎觉得木铃铛看着自己的眼底带着几分冷意。不过就算真的是冷意也没什么，毕竟她家阿兄刚欺负了她家阿姐呢。小姑娘挠挠下巴，也不生气，只转头朝自家姐姐看去。 　　“既是这样，二位前面请。”萧明嫣柔柔一笑，偏头对身边的丫鬟点了一下头。那丫鬟会意，转身朝屋里走去。 　　这显然是查看萧长归父子的情况去了。 　　“他们只是吸了点安神香睡着了，不会有事的。”木玲珑见此轻声道。 　　萧明嫣笑看着她：“我知道你不会伤害他们，只是你们要走的事情，总不好瞒着阿兄，否则他醒来发现你不见了，怕是又要发病的。” 　　木玲珑摇了一下头：“我只想和你们说，暂时……不想见他。” 　　萧明嫣一顿，见妹妹不停地拉着自己的袖子，不由有些好笑，捏了捏她的爪子答应了：“那好吧，二位请随我来。” 　　就该这样！先弄清楚什么情况再说呀！萧明皎忙不迭地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 　　木玲珑一开始没有承认自己和萧长归的关系，只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在乡下长大的小孤女，无依无靠，身份低下，幸得村里的村医关照，方才学了点雌黄之术得以谋生。 　　她这话刚出口，萧明皎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这是觉得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她阿兄一介王府世子呢！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阿兄身为福王府的继承人，皇伯父再如何都不会让一个平民孤女给他做世子妃的。可若是做妾，那舟舟岂不是要变成庶出？而且这林珑姑娘看着也绝对不是会愿意给人做妾的人…… 　　小姑娘听完这话有点头大，倒不是嫌弃，而是觉得这事儿有点棘手。倒是萧明嫣很淡定地说了一句“只要你与我阿兄彼此有情，这些都不是问题”。 　　木玲珑看着她没有说话，想来是在迷茫为什么她们没有像寻常的权贵人家一样顺势放她们走。也许她走了之后萧长归和萧临舟会闹，但那也就是一时，日子一长，他们自然不会再惦记她……抓住这个机会解决掉她这个麻烦不好吗？ 　　萧明嫣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想说什么，一旁的木铃铛突然开口道：“就算你们不觉得我们身份低下配不上世子，可我阿姐已经不喜欢世子了，二位郡主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她的脸色有些微不好看，漂亮的眉眼间全是冷淡。 　　“已经不喜欢，那就是曾经喜欢过？”萧明皎没接她的话，只眼珠子一转，把话题绕了回来，“所以林……阿不，木姐姐，你就是舟舟的娘亲对吗？” 　　木玲珑：“……” 　　早知道这家人这么不按理出牌，她就该偷摸着离开的。 　　“舟舟小时候一直问我们他为什么没有娘亲，长大之后才渐渐不问了。木姑娘，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如果舟舟知道自己有娘亲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萧明嫣这话一下戳中了木玲珑的死穴，她心口微颤，终究是沉默片刻，轻轻点了一下头：“是，舟舟……是我十月怀胎所生。” 　　出门采药的少女捡到深受重伤倒在山脚下的少年，很老套的桥段，但却真实地发生在了木玲珑和萧长归身上。她出于好心带他回家，本想救回他的性命便让他离开，谁想这少年却因伤到头部失忆了，且他的眼睛也因脑中留有血块而暂时失了明。 　　少女心软，只能暂时留下他。 　　缘分一起，便难以泯灭，之后两人相知相恋，意外有了舟舟，再后来…… 　　“再后来怎么了？”萧明皎终于知道自家兄长消失的那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心情很是激动，忍不住连连追问，“你们为什么会分开？我阿兄为什么会一个人抱着舟舟回来？” 　　对于这两个问题，木玲珑显得格外沉默，木铃铛也绷着脸没有多说，只扶着姐姐再次提出了离开的要求。 　　她们的态度很坚决，萧明皎有点儿着急，可又不好强迫她们留下，想了想，忙趁姐姐软声劝说之际对行鸽使了个眼色。 　　行鸽明白她的意思，不动声色地出了屋，以最快的速度把刚刚醒来的小胖崽带了过来。 　　“林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呀，方才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舟舟还想听，你给舟舟讲好不好？” 　　看着跟个球似的滚过来，抱着自己的大腿，软软地撒着娇的小胖子，木玲珑：“……” 　　她动了动唇，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暂时不想看到阿兄？没关系呀，还有比他更好用的大杀器呢！ 　　萧明皎见此得意地偷笑了两声。 第69章 　　小胖崽出马, 一个顶俩, 木玲珑终究是松了口，没有再说要走的事情, 但对于当年到底为什么会和萧长归分开, 她依然没有多说，只淡淡地留下一句“我寻他多年，也是为了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便回屋休息了。 　　“你觉不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我阿兄负了她？不过我阿兄不爱说话，我们怎么问他他都不做声, 哎，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未知真相, 不好胡乱猜测。”看着一脸纠结的小姑娘, 卫璟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 明天就是你阿姐的生辰, 我准备了一份贺礼, 你帮我看看合不合适？” 　　萧明皎一愣, 果断点了头：“好呀！在哪儿呢？” 　　卫璟嘴角微弯, 走到一旁的案桌边取了个红木盒子过来。 　　盒子里是一方上等砚台，作为未来妹夫, 这样的礼物中规中矩，挑不出错。 　　萧明皎笑嘻嘻地保证自家阿姐会喜欢, 两人这才又说起别的事情。 　　等吃过午饭又歇了一会儿，萧明皎就回家了。 　　她走后不久，夜宁跟阵烟似的从窗户外飘了进来：“爷, 查到了。” 　　卫璟一边往里屋走，一边接过他递来的信纸看了起来。 　　“那个木玲珑倒是没什么问题，从小在青州的云水村长大，自小随村头的村医学医，平日以此谋生，跟小郡主知道的一样，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这个木铃铛……”夜宁吊儿郎当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说怎么这俩姐妹中间那个‘铃’字不一样呢，前者为玉石，后者却只是金属，原来她们根本不是亲姐妹。” 　　“嗯，”卫璟挑眉，视线在纸上那句“流浪乞儿小七，曾为抢食而杀人”上落定，“木玲珑知道她好心救回去的这个妹妹杀过人吗？”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那木铃铛看着漂亮乖巧，谁会想到她有这样的胆子和魄力呢？”夜宁说完感叹道，“据说她杀人的时候才七八岁呢，比我都厉害，虽然是生活所迫，不过……” 　　“派人盯着她。” 　　“啊？”夜宁一愣，“为什么？难道爷你怕她……可她也就杀了那一次人，后来意外被木玲珑带回家认作妹妹之后，她就一直都很安分了。” 　　卫璟给了他一个“废话这么多，是想去西北挖矿？”的眼神。 　　夜宁倏地闭嘴，露出了一个讨好求饶的笑。 　　卫璟没理会他，只看着手里的信纸若有所思地眯了一下眼睛。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萧明嫣的生辰。 　　这天一早，萧明皎就起床跑到了姐姐的房间，帮着她梳妆打扮。 　　“这个好看，戴这个！” 　　“这件裙子好看，穿它穿它！” 　　看着叽叽喳喳，跟只小麻雀一样咋呼不停的小姑娘，萧明嫣好笑不已：“怎么这么兴奋？咱们这生辰不是年年都这么过的么。” 　　“今年可不一样，再过不久你就要嫁人啦！往后你再过生辰也是在萧家过，可没法再像现在一样啦！”萧明皎一边忙活一边说，没主意萧明嫣因为她这话笑意一顿，眼底透出了些许怅然与不舍。 　　“大仙女姑姑，小仙女姑姑，快出来快出来呀！” 　　小胖崽欢喜的声音打断了萧明嫣的思绪，她回神笑了起来，整理好衣裳，牵着妹妹走了出去。 　　“怎么了，这么高兴？” 　　小胖崽兴奋直笑，却憋着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拉着萧明嫣往外院走。 　　“神神秘秘的这是做什么呢？告诉小姑姑，一会儿我叫你秦姐姐做上回那个奶香饼给你吃。”萧明皎试图贿赂他，可这小家伙今儿口风紧得厉害，竟是怎么都不肯说。 　　萧明皎不高兴地捏了捏他的小肉脸。 　　刚出门就看见薛锋一脸紧张地杵在那，小姑娘眼珠子一转，明白了，不过…… 　　想起萧明嫣平日里收到的那些奇葩礼物，她嘴角一抽，一时竟有点不敢往那青年身后那辆盖着红布的马车看去。 　　可别是头野猪啊！ 　　看着盛装打扮的未婚妻，薛锋眼睛都直了，好半晌才红着耳朵，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咳，嫣嫣，那个，我……我有礼物要送你。” 　　她请的客人不多，但来蹭关系送礼的人却不少，萧明嫣有点儿不好意思，轻声笑道：“怎么不进去呀？” 　　“就、就在这里看。”薛锋欢喜地看着她，小声儿地说，“我想叫所有人都羡慕你。” 　　羡慕？ 　　萧明嫣一愣，刚要说什么，一旁的萧明皎已经忍不住歪着脑袋问道：“到底是什么？姐夫你快别卖关子了！” 　　这一声“姐夫”叫得薛锋心花怒放，一个憋不住就傻笑了起来：“是……咳咳，你来。” 　　他拉着萧明嫣走到马车边，示意她亲手拉下了马车上盖着的红布。 　　“是雪鹿！天呐！竟然是一头雪鹿！” 　　围观群众们一下子沸腾了。萧明皎也看着那只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眼神纯净圣洁的成年白鹿瞪圆了眼睛：“竟然是传说中的雪鹿！” 　　“皎皎。” 　　正惊着，耳边忽地一热，小姑娘猛然回神，见是卫璟来了，顿时拉着他就激动地说道：“雪鹿！卫璟你快看，是传说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圣灵雪鹿呢！太漂亮啦！” 　　卫璟偏头笑看着她：“你喜欢？” 　　萧明皎重重点头，眼睛亮得像是在发光：“当然喜欢，听说很好吃呢！” 　　卫璟：“……” 　　*** 　　因为这只罕见的雪鹿，萧明嫣收获了无数羡慕的眼神。 　　萧明皎见此很高兴，这薛锋可算是靠谱了一回！ 　　可就在她拉着卫璟准备进门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人，往他们俩身前一扑就嚎啕大哭起来：“世子爷，求您救救夫人吧！那到底是您的亲娘，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啊！” 　　所有人都是一愣。 　　“您是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夫人从来都最疼爱您，可您怎么能……怎么能为了讨别人欢心，就连个大夫都不肯给她请呢！她眼下都出气多进气少了，求求您快回去看看她吧！老奴求求您了！”那嬷嬷打扮的中年妇人边哭边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这婆子说的莫非是定国公夫人？她怎么了？” 　　“听着好像是生了病，这定国公世子不给请大夫？” 　　“不能吧？这得多么狠心呀？定国公世子看着也不像是这么不孝的人啊……” 　　“这婆子口中的‘别人’不会是……” 　　“嘘，别瞎说。” 　　耳边传来的议论声让萧明皎从惊愕中回过了神，她看着眼前这显然是来搞事情的妇人，顿时勃然大怒：“来人！把这居心叵测的家伙给我抓起来！”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只卫璟偏头看着她，眼底的冷意瞬间被笑意代替。 　　“谁不知道定国公是卫璟他娘当家，就算之前她因为犯错被定国公下令关禁闭半个月，这会儿也早就出来了，怎么可能生病了连个大夫都请不到？我看你分明就是冲着我们福王府来的，不然别的时间不选，非得选我阿姐生辰这日上门闹事？”小姑娘连珠炮似的说完又冷笑道，“来人，拉下去好好儿地审！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狗东西，竟敢上门找我福王府的茬！” 　　那嬷嬷见此呆住了。 　　不是，这和夫人说的怎么不一样啊！她明明说自己这样一顿哭喊，别人就会知道世子是个为了抱上福王大腿连生母的死活都可以不顾的不孝之人，可怎么这会儿她话都还没有说完，就从“关心夫人身体”的忠仆变成了“上福王府找茬”的狗东西了呢？ 　　“我……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郡主，您不能这样啊！我们夫人那是您未来的婆婆，您不能这么狠心啊！”虽然情况有点出乎意料，但那平时没少掐架的嬷嬷还是很快就回了神，倒地打起了滚来，“我家夫人会被国公爷罚，以至于如今请不来大夫，还不是因为您……我、我知道您是皇家郡主，咱也不敢惹您不愉快，只是眼下这人命关天，求求您就与世子说一声，让他给夫人请个大夫吧！”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可不小。 　　不仅半遮半掩地把透露出了“安乐郡主和定国公夫人已经交过手，且安乐郡主以权势压人赢了一仗”这个消息，还暗示了卫璟不肯给定国公夫人请大夫，是出于萧明皎的授意，同时泼了两个人脏水。 　　萧明皎简直要气笑了，压着声音与卫璟咬牙切齿道：“你娘这是要上天啊！这么久没动静还以为她安分了呢，原来是憋着坏水，搁这儿等着你呢！” 　　葛氏这不仅是在指责卫璟不孝，还想在他脑袋上冠个“为了攀龙附凤不择手段，连生母都可以出卖”的畜生之名呢。 第70章 　　卫璟脸上倒是不见多少怒色, 他偏头看着已然怒极的小姑娘，低声叹了口气：“别气, 不值得。” 　　谁想萧明皎一听这话却是越发地暴跳如雷了：“我怎么能不气啊！她实在是太过分了！这要是后娘也就罢了, 可你明明是她十月怀胎所生, 她这一而再再三的，折腾你就跟折腾杀父仇人似的……我！气死我了！今儿我非抽到她怕为止！” 　　她见不得他这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这得是遭受过多少类似的伤害才能变得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 　　那毕竟是他的母亲啊！ 　　想到哪怕自家母妃过世的时候她年纪还小, 她如今也会本能地思念她，怀念她。而卫璟明明有母亲, 却只能看着无法亲近，反而还要被她苛待, 在来自她的伤害下拖着孱弱的身体挣扎求活，萧明皎握紧双拳, 心里忽然火烧似的烫了起来。 　　她不会再给她伤害卫璟的机会，她不能再给她伤害卫璟的机会。 　　“行鸽姐姐……” 　　“我来。”轻声打断小姑娘的话, 卫璟扫了地上那还在撒泼打滚, 往他和萧明皎身上泼脏水的中年妇人一眼，转头朝人群中同样是来参宴的陈老太医走去，“可否请陈老随我走一趟？虽然方才我出发的时候母亲还好好儿的，可万一这来历不明的婆子为了污蔑我和郡主伤害了她……” 　　陈老太医与定国公府有旧仇——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定国公府半步的那种。他之前会给卫璟看病，纯粹是被萧明皎闹得没办法, 再加上有点儿同情卫璟这个可怜蛋罢了。如今……那葛氏是个什么东西, 他才不要搭理呢！ 　　见他一口拒绝了自己，卫璟也不以为意，只继续温声恳求。 　　萧明皎没想到卫璟与自己想到了一块儿去,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跑过去就抱住陈老太医的胳膊小声儿威胁道：“老爷子你要是不去我就拔光你的胡子！” 　　“！！！”陈老太医吓得一把捂住了自己保养得又顺又柔，还编成了小辫子的宝贝胡子，“坏丫头！太坏了！” 　　威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嘻嘻，去呗，回头我请你吃好吃的呀。” 　　拿这小破郡主没办法，陈老太医只得不甘不愿地掀着眼皮答应了。 　　青年感激谢过，又走到今日宴会的主人萧明嫣跟前，十分真诚地与她道了个歉。 　　萧明嫣微微眯眼，柔声笑道：“一个意外而已，无妨的，眼下离开宴还有一会儿，世子快去吧，处理好家中的事情再回来。” 　　“我陪你去！”萧明皎指着那中年妇人磨拳擦脚，一副准备开战的模样，“顺便把这没凭没据，只会瞎叫嚷的家伙也带过去叫定国公夫人看看，省得她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拿去作了筏子还不自知。” 　　这是要当面对质的节奏啊！ 　　围观的八卦群众们好奇又激动，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处议论纷纷。卫璟见此眸子微闪，迟疑了一下又对人群中两个为人素来公正的夫人说：“今日之事不止是我定国公府的家事，这人方才一番话更是辱及了郡主的名声，所以可否请两位夫人随我们一同前去做个见证，也省得到时有人不明真相，误会郡主？” 　　萧明皎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心里熊熊的怒火突然就被从天而降的大雨浇灭了。 　　虽然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 　　小姑娘抿唇，忍不住傻笑了一下，嗨呀，卫熠之果然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呀！ 　　*** 　　生活太过无趣，大多数人都是喜欢凑热闹的，那两位被卫璟点名的夫人自然也不例外，惊讶之余很快就点头应了下来。 　　知道葛氏是个什么东西，被方才这出戏恶心得面色发黑的薛锋本来也想去，但被萧明嫣拉住了。 　　“嫣嫣？” 　　“你别去了，还有事情要你帮忙呢。”方才一直在观察妹妹神色的萧明嫣心情有些复杂地说，“这件事就交给皎皎吧，她能处理好的。” 　　媳妇儿的话不能不听，薛锋只犹豫一瞬就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嗯，可以说非常的重色轻友了。 　　而这厢，萧明皎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定国公府。进门没多久，小姑娘忽然看见一个小男孩探头探脑地躲在路边的假山后往这里看。 　　那一脸的熊样，可不就是卫璟那倒霉庶弟卫琉么。 　　“行鸽姐姐，去把二少爷请过来。” 　　看着突然停下脚步朝自己看来，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的小姑娘，卫琉不由有些害怕。自从那次被萧明皎吊起来用弹弓抽了一顿之后，他就再也没敢往她和自家阿兄跟前凑了——这人就是个大魔王，比他爹还可怕，他才不要再上去找揍了呢！ 　　小男孩本能地咽了一下口水，撒腿就要逃跑，可他哪里跑得过行鸽？没跑出两步就被拎到了萧明皎面前。 　　欺善怕恶的熊孩子可不敢再挑战萧明皎的威严，跟只鹌鹑似的往自家兄长身边缩了缩，乖巧地叫了一声阿兄。 　　这个兄长病歪歪的看起来没用得很，但是他没有打过他，和大魔王也是好朋友，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可靠的。 　　他这么识相，萧明皎很满意，指着身后那个被一壮硕护卫提在手里，绑了手脚堵了嘴巴的嬷嬷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 　　卫琉见她没有抽自己的意思，稍稍放了心：“认识，她是母亲院子里伺候的平嬷嬷。” 　　“竟真是定国公夫人身边的人？”被卫璟请来作见证的其中一个岑姓夫人有些讶异地说，“可若是定夫人身边的人，世子怎么会不认识？” 　　卫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清俊白皙，略带了几分病气的脸上掠过几分落寞：“我自幼身体不好，不敢时常往母亲的院子里去，以免过了身上的病气给她，故而并不能认全她院子里伺候的下人。” 　　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可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啊！除非母子俩平常极少往来……可这怎么可能呢？这可是亲生的母子，而且不是都说定国公夫人十分疼爱这个长子的吗？ 　　两位夫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点疑惑。 　　目的达到，萧明皎心中暗暗一笑，安慰似的对卫璟说：“你别难过，就算这老婆子是你娘身边的人，可没准儿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收买了，也不一定就是你娘叫她这么做的。再说了，虽然你以前都住在最东边那小破院子里，一个月也见不到她一回，但你毕竟是她亲生的骨肉，她不可能往你身上泼那样的脏水的！” 　　好一招先发制人。 　　看着那两位蓦然一愣，随即神色变得若有所思的夫人，卫璟幽暗的眼底闪过几许笑意，小丫头某些方面迟钝得不行，打架撕逼的时候倒是格外聪慧。 　　行鸽倒是习以为常，皇室里长大的孩子，在这种事上总是比较有经验的。 　　*** 　　众人快步往前走，很快就到了葛氏所住的院子，但……刚要进门就看见一个大夫背着药箱从屋里出来什么的，大家一时都有些无语。 　　不是说卫璟拦着不让请大夫么？这是在做什么？自打嘴巴呢？ 　　“夫人，世子回来了！” 　　丫鬟的传话声让萧明皎回了神，正准备进门一探究竟，忽然一个陌生的女声从里头传了出来：“大逆不道的东西，他还敢回来！” 　　萧明皎一愣，继而便柳眉一竖冷了脸。 　　卫璟趁人不备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是我姨母的声音。她是南陵何家的大夫人，向来很疼爱我母亲。” 　　葛氏的亲姐姐大葛氏，因嫁人不久就死了丈夫和公公，为照顾身体不好的婆婆和仍在襁褓中的孩子一直不肯再嫁而被人所称颂。 　　萧明皎听说过她，闻言微微一顿，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对你怎么样？” 　　卫璟眼底笑意层层泛开：“来往不多，但对我有过几分善意。” 　　萧明皎想了想又问：“那就不能往死里怼了是吧？” 　　卫璟几乎要轻笑出声：“还请皎皎给她留三分情面。” 　　他含笑的双眼看起来太漂亮了，萧明皎忍不住跟着弯了一下眼睛：“那我知道了。” 　　刚说完，紧闭的房门就被人从里头打开了，一个气质刚硬，容貌生得与葛氏有四五分相似的中年贵妇满脸怒容地走了出来，她看起来是个急性子的，竟也不管外头还站着那么多人，对着卫璟就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娘病成这样也不给请大夫，要不是我来得巧，你是不是就真的要眼睁睁看她去死？！” 　　她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长大，多有不易，是最见不得人不孝的，再加上从前在闺中与葛氏这个妹妹关系极好，向来都很疼爱她，听完葛氏一番哭诉之后自是更加心疼生气了。 　　卫璟想说什么，被萧明皎拉住了，到底是长辈，他就不好与她对上。她却没什么关系，毕竟人家只顾着骂人，都没有自我介绍，谁知道她是谁呢？ 　　小姑娘心中暗哼，往卫璟身前一站就拧着眉头不快地说道：“这位夫人你是谁呀？你闹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吗？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吗？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对我未来夫君一顿指责，你爹娘没教过你遇事要冷静，做事儿要讲道理是吧？” 　　她语速又快又急，大葛氏被她这番连珠炮似的话堵得差点噎住，白净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你！哪儿来的小丫头，竟这般与长辈说话！” 　　“长辈？你算本郡主哪门子的长辈？我可没在皇亲宗室里见过你！”萧明皎抬着下巴呵呵假笑了一声，说完也不给大葛氏自我介绍的机会，转头就对身后的陈老太医道，“老爷子您别臭着个脸了，卫璟千求万求才把您这太医院院判给求来呢，您就快点进去给人家娘亲看看吧，也省得有人莫名其妙地往他脑袋上乱扣不孝的罪名！” 　　大葛氏本来还要发怒，听到这话却是愣住了。 　　太医院院判？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那个陈老太医？这…… 　　见她皱着眉头说不出话了，萧明皎满是得意地冲卫璟眨了一下眼睛。 　　瞧，没法捣乱了，她厉害吧？ 　　卫璟垂目忍笑，小丫头要是有尾巴，这会儿大概已经翘上天了。 　　只陈老太医默默翻了个白眼，心说你才臭着个脸呢，老夫明明一脸淡然如同世外高人！ 第71章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萧明皎以“方才那大夫医术肯定没陈老太医医术好”为由重新给葛氏诊治了一番, 结果是：葛氏只是感染了一点风寒，好好休息几日就行, 根本不像那嬷嬷说的有性命之忧。 　　葛氏对此的解释是：在他们到来之前, 那大夫就已经给她吃了救命的药, 她这会儿自然就没有大碍了，但这并不能说明她之前没有大碍。再者, 不管她病情到底严不严重，她派人去找卫璟请他帮着传大夫的时候, 他身为人子，都不应该视若无睹。 　　那大夫也作证说自己若是再晚点出现, 葛氏就救不回来了，并还一本正经地列出了葛氏的症状, 说明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至于那个嬷嬷，葛氏只说她是心急护主, 并不是有意把家丑闹到外人面前去, 还一副“你是国公府未来继承人，你说了算，我伤心了，不想与你争辩”的样子请卫璟放了她。 　　那副心灰意冷的样子恶心得萧明皎差点撸袖子揍她。 　　“我并未见过母亲说的那个来传信的人……”卫璟没有多做解释，说完这话轻叹了口气, 转头问陈老太医, “罢了，老太医，母亲的病这么严重, 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她快些痊愈？” 　　陈老太医平生最厌恶用医术害人的行为，见那大夫竟帮着葛氏胡说八道，早已气得吹胡子瞪眼，闻言眼睛一斜便点了头：“虽说已无大碍，但容易落下病根，老夫这里有一套按摩手法，不仅能助夫人早日恢复，还能使她延年益寿，强健身体。” 　　“按摩手法？”萧明皎和老头儿很熟，一下就听出了他话中的玄机，待回过味儿之后，心里顿时一乐，抢在所有人面前就一脸真诚地开了口，“那老爷子您教教我，我来给夫人按！” 　　正躺在床上装柔弱的葛氏脸色顿时一变：“不敢劳烦郡……” 　　“嗨呀，我和卫璟很快就要成亲了，以后您就是我的婆母，我孝顺您是应该的！”心头郁气一扫而空，萧明皎笑眯眯地说完就往床边一坐，双手看似轻飘飘实则极为用力地按在了葛氏身上。 　　葛氏蓦地发出一声惨叫。 　　旁边大葛氏见此眉头一跳就要阻止，可话还没出口，便听陈老太医摸着胡子欣慰地说道：“对，痛就对了，这说明筋脉需要疏通呢！” 　　随即又搬出了一大套医学理论，绕得众人一个头两个大。 　　葛氏请来的那个大夫倒是想反驳，但陈老太医却冷哼了一声，指着葛氏的脸道：“怎么？不相信我的话？没看到她的脸色好多了吗？” 　　众人一看，果然葛氏方才还苍白一片的脸上多了几分肉眼可见的血色。不过她的表情…… 　　咳，看起来好痛的样子。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是怎么回事，那两位夫人便罢了，大葛氏却是见不得妹妹受苦的，当即便沉着脸道：“郡主玉体，哪里好亲自动手，还是让丫鬟来吧。” 　　萧明皎嘻嘻一笑：“这哪儿行呢？老爷子不是说要痛一点儿才有用么，她们那些小姑娘家家的，哪儿有我力气大啊，还是我来吧！这也是我应该做的呢！” 　　众人：“……” 　　她们那些小姑娘家家是什么鬼？敢情你是个大老爷们不成？ 　　大葛氏还要再说什么，陈老太医不高兴了：“这套按摩手法能延年益寿，就是身体好的人也可以多按，你们要是不信，随便找人问去。哼，要不是看在福王府的面子上，你们以为老夫会勉为其难地答应来这一趟？不识好歹！” 　　大葛氏：“……” 　　萧明皎心里哈哈大笑，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末了才看向痛得说不出话来，正恶狠狠瞪着自己的葛氏叹道：“夫人是卫璟的娘亲，就算你不喜欢我，还想在我们俩成亲之前给卫璟纳妾，我也没有真的怪你，不然我早就跟皇伯父告状去了。只是你今日这种做法实在是太伤人心了，坏我的名声便罢了，可你怎么能连卫璟的名声都不顾呢？他可是你亲生的孩儿……不过我也知道夫人会这么生气，是因为国公爷为上回的事情罚了你，你伤心了。哎，算了，看在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的份儿上，今天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希望你也不要再生气了，以后咱们就好好儿地过日子行吗？” 　　这话一出，卫璟险些忍不住笑出来，行鸽却是震惊得嘴角抽搐了一下，从来都喜欢暴力解决事情的小霸王竟然放弃了武的开始玩文的了？！ 　　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 　　一旁心里差不多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的那两位夫人和大葛氏也挺惊讶，都说这安乐郡主是个无法无天，从不肯吃亏的主儿，她们还以为她会揪着今天的事情给葛氏好看呢，结果怎么…… 　　莫非，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只有葛氏差点被这话恶心得吐出来，挣扎着就欲爬起来戳破她的真面目。不过萧明皎哪里会给她机会呢，指尖一个用力就戳得她浑身一震，眼泪连带着鼻涕都差点喷出来。 　　嘿嘿，硬着来不好看，还容易连累卫璟被人说闲话，那就软着来好了，反正能有法子治她就行啦！ 　　看着床上这中年贵妇狼狈的模样，萧明皎乐得在心里来回翻起了滚儿。 　　*** 　　这么一套按摩手法按下来，葛氏疼得那叫一个死去活来，但脸色却是实打实地好了不少。 　　已经冷静下来的大葛氏见此到底是放了心，萧明皎和卫璟说的话让她明白自己今天是被妹妹利用了，不过她知道妹妹的心结，也知道她这些年受的苦，虽觉得她这么对卫璟不应该，却到底还是没舍得说重话，只放软声音劝了她几句诸如“好好过日子”之类的话，又意有所指地教育了卫璟几句就走了。 　　卫璟淡淡笑着，没有搭理她。 　　这位姨母说来并不是什么坏人，甚至这些年她比葛氏对他还要好些。但许是当家做主久了，她有点儿自以为是，且因着自己寡母的身份，在孝道一事上的看法有些偏执。 　　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你是你母亲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孩子，不管她做了什么你都应该忍让她，孝顺她”什么的，简直是让人无言以对。 　　“这是把你当圣人了不成？”回福王府的路上，萧明皎不高兴地嘟囔道，“凭什么做母亲的不慈，做孩子的还得以德报怨啊？又不是傻子！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被她洗脑，你那母亲根本就不值得你忍让孝顺！” 　　要是没发生今天的事情，萧明皎说不出这样的话，可今天葛氏的所作所为却实打实地气到她了，这会儿一个没忍住就说了实话。 　　卫璟眸子微闪，偏头看着她：“我到底只有这么一个娘……” 　　“谁说的！”萧明皎一听就急了，想都没想就道，“那不是还有我娘吗？成亲了之后我娘也是你娘了，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是咱们也可以常常去看她，跟她说说话啊！” 　　脚步忽然一顿，青年偏头看着她，深深地笑了起来：“嗯，皎皎说的有道理。” 　　他笑得好看极了，眼睛又深又亮，像是夜里的星辰跌落了其中，萧明皎心口一跳，脸上莫名地有些发热。她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哪怕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却还是跟着傻笑了起来：“可不是么……哎哟，你笑得真好看，快赶上我父王啦！” 　　卫璟：“……咳。” 　　罢了，从“比不上”到“快赶上”，好歹也是有进步了。 　　*** 　　有那两位夫人作证，这件事并没有给卫璟和萧明皎的名声造成太大损失，反倒是葛氏身上那层伪装了二十年的慈母皮彻底被扒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了萧明皎还没进门她就想给卫璟纳妾，为此遭到定国公责罚却把责任怪到儿子和未来儿媳头上，还恨得要设计坏他们名声的事情——当然这些消息并不是前去作证的那两位夫人传出来的，她们都不是爱嚼舌根的人，回到定国公府之后只说明此事责任不在卫璟和萧明皎身上之后就闭言不语了。 　　就连萧明皎都不知道，这些话其实是萧明嫣派人放出去的——葛氏派人大闹她的生辰宴，还试图坏她妹妹的名声，她自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萧明皎听说了这些传言之后干脆也添油加醋了一番，把葛氏这些年是怎么苛待卫璟的事儿彻底抖了出去。原本家丑不外扬，为了卫璟的脸面着想她也不该这么做，但一来这年头大家都很讲究孝道，葛氏作为卫璟的母亲本就占据着天然优势，如果他们不先下手为强，彻底断了她的后路，这种情况以后一定还会再发生。二来，她也是事先问过卫璟，得了卫璟的同意才这么做的。 　　在姐妹俩合伙发力下，葛氏的名声迅速地臭了。虎毒还不食子呢，她这么对待亲生儿子，实在是叫人不耻。 　　葛氏为此气了个半死，没几日就病了——这回是真的病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说回萧明嫣生辰这日，萧明皎一行人回到福王府，了结了此事之后，大家就进府去落座参宴了。本以为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可临近宴会尾声的时候，却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小胖崽萧临舟不见了，而且看现场情况，他应该是被人掳走的。 第72章 　　小胖崽的失踪吓得福王一家个个丢了半条命, 尤其是福王，想起萧长归当年就是被人暗中掳走, 受尽折磨之后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胖中年脸色煞白之余一口气儿喘不上来, 捂着胸口就昏了过去。 　　“父王！” 　　这下不说萧明皎，就是素来镇定的萧明嫣都吓坏了, 幸好陈老太医还没走，薛锋和卫璟也都在, 姐妹俩才没有彻底乱了分寸。 　　扶福王回屋休息、审问萧临舟身边伺候的丫鬟、安排人手排查今日来客……事情乱中有序地进行着，可除了在小胖崽最后出现的地方找到了一小点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墨绿色粉末之外, 众人并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的线索。 　　“老爷子，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陈老太医用指头沾起些许粉末在鼻间闻了闻, 半晌才道：“是一种较为罕见的迷药，药性很强。” 　　“不是毒就好。”这玩意儿绿油油的看着怪吓人的, 她还以为是什么剧毒呢, 萧明皎稍稍松了口气，明艳的小脸却依然紧紧绷着，一双漂亮的杏眸微微发红，眼底满是忧愤。 　　她没有哭，但卫璟看得出来, 她是在强忍着。 　　萧临舟是跟在她屁股后头长大的孩子, 福王更是她相依为命的父亲，他们出了事，她心里怎么会不害怕？不过是兄长身体有疾, 担不了事，又做不到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姐姐，不得不咬牙硬撑着罢了。 　　卫璟心尖有些发疼，低声安抚道：“幕后之人暂时应该没有伤害舟舟的意思，你别怕。” 　　家人是这向来嘻嘻哈哈，像是天塌下来都不会在意的小姑娘心里的软肋，她没法不怕，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飞快地点点头，抬着下巴满眼狠厉地说：“我再去拷问一下舟舟院子里伺候的那些人，没有内鬼配合，外人绝对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走！” 　　卫璟颔首，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了不远处正扶着脸色惨白的木玲珑细细安慰的木铃铛。 　　她的脸上也是一片焦急。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青年眸子微动，收回了视线，对小姑娘说了声“我陪你去”就转过了身。 　　木铃铛没有并没有发现他的注视，她正紧握着姐姐发颤的手低声安抚：“阿姐别怕，我知道那女人的老巢在那里，我带你去找，咱们一定能把舟舟找回来的。” 　　木玲珑没有说话，许久才闭上眼，哑着嗓子低喃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如果不是我，那个女人不会找到这里来，舟舟也不会被盯上……是我的错……” 　　她说着忽然身子一动就要站起来，“我去告诉郡主，他们人多，定很快就能找到舟舟！” 　　“阿姐！”木玲珑却是一把拦住了她，脸色凝重地说，“那个女人心肠歹毒，你这么做会惹怒她的，到时候舟舟……” 　　木玲珑身子猛然一僵，乱成麻团的心清明了不少：“……你说的是，我不能拿舟舟的性命冒险。” 　　“她抓舟舟无非就是想逼你交出老爷子留下的东西，目的没达成之前肯定不会伤害舟舟的，你别担心。”木玲珑说完又压低了声音道，“但这件事不宜让别人知道，别说老爷子临走前咱们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别人知道你们俩的关系，就是为了舟舟的安全考虑，咱们都不该冲动行事。想要救回舟舟，我们只能自己行动，那女人手里有舟舟，可咱们手里也有筹码，不是没有胜算的。” 　　想起父亲临死前的叮嘱，木玲珑深吸口气，握紧了双拳。 　　是了，她答应过父亲永远都不会让人知道她是神医木春的女儿的。若不然不止是舟舟，所有认识她的人，包括整个福王府，只怕都得受她之累，从此不得安生…… 　　看着眼圈发红，忍不住滚下泪来的姐姐，木铃铛心里有些抽疼，疼着疼着她忽然想起了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小小的女孩儿，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看起来却比大人还要沉着冷静。明明自己也身陷囹圄，被人贩子绑成了粽子，却还有心思安慰她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当时十岁不到的流浪小乞儿小七看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可事实证明，这个小姐姐并不是个傻子，相反，她厉害得像是说书先生口中的盖世大英雄，不但凭一己之力带着她逃出了虎口，还把她带回家认她做了妹妹，给了她从前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美好日子。 　　那时她就决定要一辈子守护她，可惜后来…… 　　垂目盖住眼底翻滚的思绪，粉衣少女伸手抱住姐姐地同时微微偏头，嘴唇不经意似的擦过了她的脸颊：“阿姐别哭了，有我在，别怕。” 　　我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我会把它们尽数捧到你的眼前，哪怕不择手段。 　　——当然，除了那个会让你伤心难过，让我嫉妒怨恨的男人。 　　*** 　　幕后之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虽然在萧明皎凶残的拷问下，那个内鬼终于露出马脚被揪了出来——是萧临舟身边最为亲近的一个老嬷嬷，为了钱财而叛主。可惜她根本不曾见过那对她许以重金之人的真面目，更别说知道他为什么要抓小胖崽，如今人在哪里等问题的答案了。 　　萧明皎失望之余心中怒极，咬着牙就下了死令：“都好好看看叛主之人是个什么下场，来人，就地杖毙！” 　　那嬷嬷哭喊着说人家拿儿子性命威胁她，她是不得已的之类的话，被萧明皎一个大耳瓜子抽肿了脸。 　　“你不得已你就能伤害别人？这世上不得已的人多了去了！” 　　小姑娘说着眼圈就红了，卫璟心疼得不行，刚要说什么，就听一旁面色冷冽的萧明嫣淡淡地说道：“若是找不回舟舟，别说你那儿子，我会让你全家陪葬。” 　　那嬷嬷吓得放声尖叫，和着那棍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和空气中渐渐弥漫开开来的血腥味，分外骇人。 　　可萧明嫣也好，萧明皎也罢，脸上并没有出现一点点的不忍与动摇。 　　这是卫璟和薛锋第一次看到她们可以被人称为冷酷残忍的一面，但两个人心底不约而同的被心疼填满了。 　　福王府看似荣宠无限，可他们靠的只是隆德帝一个人的宠爱。为了避嫌，福王也好，萧明皎姐妹也好，从不与朝中大臣及诸位皇子走得太近。为此他们碍了不少人的眼，招了不少人的恨，偏偏福王妃已逝，萧长归又是那样一个情况，若不是两个女儿帮着支撑，这福王府单靠福王一人不一定能撑得起来，就算撑得起来，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和谐安宁。 　　可撑起一个偌大的王府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福王府是那样大一块人人都恨不得咬上一口的肥肉。 　　“嫣嫣你别气，气坏了自己不划算，你放心，我已经让手下的兄弟去封锁城门了，那掳走舟舟的王八羔子他跑不了！” 　　薛锋的声音让萧明嫣猛然一顿，眼神一下软了不少。 　　萧明皎也看着自己突然被身边青年握住的手呆了呆，勉强冲他挤出了一笑容：“我没事，我就是……有点担心舟舟。” 　　“嗯，你……” 　　卫璟的话还没完，忽然听得一声惊叫：“是小公子！” 　　众人皆是一惊，抬头就朝着那丫鬟所指的地方看去。 　　小胖崽萧临舟正趴在一个身着黑衣，眉心长着一颗红痣的娃娃脸少年肩上睡得哈喇子直流，而那少年…… 　　“爷！救命啊！这凶婆娘要杀我啊啊啊啊——” 　　看看他口中的“爷”，再看看他口中的“凶婆娘”，萧明皎愣了许久才魂飞天外一般地说：“……你俩不准备解释一下？” 　　“凶婆娘”行鸽倒是坦然得很，指着被自己揍青了眼睛，正躲在卫璟身后哭唧唧的夜宁面无表情道：“他抱着小公子还看到我就躲，是凶手。” 　　夜宁哑口无言，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卫璟。 　　他看到她就躲是因为小郡主还不知道他和听音阁的存在，他怕突然暴露身份会害自家世子爷失去美人心…… 　　虽然，咳，现在好像已经暴露了。 　　卫璟：“……” 　　可算知道什么是猪队友了。 　　就在这时，有下人来传话，说是福王醒了。 　　早就见过夜宁，这会儿半点都不惊讶的萧明嫣神色莫测地扫了卫璟一眼，对妹妹道：“父王一定很担心，先去告诉他舟舟已经回来了的好消息吧。” 　　萧明皎思绪乱乱地点了头，从夜宁手里接过中了迷药还在呼呼大睡的小胖侄子，快步往自家胖爹的屋子跑去。 　　自知坏了自家世子爷好事的夜宁拔腿想溜，被青年淡淡地扫了一眼。 　　“……”瑟瑟发抖嘤嘤嘤。 　　行鸽从前和夜宁交过一次手，对他记忆尤深，倒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身手厉害，而是这人废话实在太多了——多到见他一次就想打他一次那种。不过那次交手的时候她和萧明皎把他当成了想要谋害卫璟的坏蛋，如今看来…… 　　青衣女子在心里默默震惊愤怒。 　　她居然看走了眼！ 　　这卫世子居然如此深藏不露！ 　　再一想青年平时孱弱无助的小可怜样儿，行鸽觉得自己要吐血了，这演技太忒好了，都能上天了吧？！ 第73章 　　萧临舟的平安归来让所有人高高悬挂着的心都一下放回了实处, 福王也一扫方才的虚弱，变回了一个活蹦乱跳的胖子。 　　这胖子在喝了杯安神茶压了惊之后就把所有人叫到了大堂里来, 卫璟知道他的意思, 按下了马上把夜宁发配到西北去挖矿的冲动, 给了他一个“有什么说说什么”的眼神。 　　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但并不想真的滚到西北去挖矿的夜宁决定努力给未来世子妃留个好印象, 抱一抱她的大腿，遂这会儿清了清嗓子后就声情并茂地把卫璟为什么让自己查木家姐妹, 后来又为什么会派人盯着木铃铛，今天又是怎么发现木铃铛的不对劲进而找回小胖崽等问题清清楚楚地解释了一遍。 　　——嗯, 试图绑走小胖崽的幕后凶手就是木铃铛。 　　可……怎么可能呢？！ 　　除了已经猜到几分的卫璟，其余人听完之后都惊呆了, 尤其是木玲珑，更是怎么都无法相信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会是掳走萧临舟的凶手。 　　“这里头一定有误会, 抓走舟舟的人不可能是小七, 是……” 　　恐她震惊之下说出自己的身世秘密，正因事情败露而惊惧恼恨的木铃铛握紧双拳，飞快地站了起来：“阿姐，是我做的。” 　　“小七？！” 　　所有人惊诧之余看着她的眼神都是冰冷的，只有她的阿姐, 哪怕再伤心再失望, 眼神里的温暖仍未散尽。 　　木铃铛看看她，胸膛里那颗因害怕失去她而翻滚不停的心忽然就沉了下来。她闭上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的双眼，半晌才重新看向姐姐, 有些无力地笑了一下：“对不起阿姐，我这么做只是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这句话在木玲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妹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掐一下自己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你……”倒是萧明皎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为什么？！你想和木姐姐在一起，抓舟舟做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她和萧长归在一起。”木铃铛天真妩媚的脸上一派平静，“抓走舟舟，带着他离开京城，再留下线索给阿姐知道，她自然就会离开这里去找舟舟。到时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彼此相依为命，互不分离。”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变软，充满了怀念，末了又看向木玲珑，满眼向往地说，“当然，我不会伤害舟舟的，那是阿姐的孩子，便也是我的孩子，等过一两年他长大了，不再记得京城里的一切了，我就会让阿姐与他相认，到时候我们三个人就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了……” 　　“你疯了！”萧明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阿兄怎么得罪你了，你这么恨他？！还有，就你这样还敢说把舟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呢？你有没有想过他见不到我们得多伤心啊？！你有没有想过你阿姐找不到孩子又得多焦急啊？！” 　　木铃铛一怔，收了笑意冷冷地看向她：“短暂的痛苦是为了永远的快乐。” 　　“我呸！”小姑娘看着这思想奇葩的少女，又惊又怒，“你脑子有毛病吧你？！” 　　“……”木铃铛并不愿和她打嘴炮，只转而看向自家姐姐，眼神再次变得温柔，“从前的日子多美好啊，阿姐出门看诊，我就在家里做饭等你；阿姐上山采药，我就在前头给你开路；阿姐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阿姐的关心只给我一个人，阿姐所有的喜怒哀乐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们相依为命，互相依靠，在云水村那片小小的土地上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阿姐，也许你不知道，但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最快乐的。” 　　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异样，众人不约而同地拧了一下眉，但没有出言打断。只木玲珑无声地掉着泪，胸口像是被人剜了一块，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可是后来你救了一个男人回来……”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萧长归，木铃铛漂亮的脸蛋一下变得扭曲，眼底更是再不掩饰地透出阴冷的嫉恨来，“你的眼里不再只有我一个人，你的疼爱与关心也分成了两半，甚至渐渐地你开始与他更亲密了，你们甚至还成亲有了孩子！……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的我有多么害怕，我怕你有了自己的爱人与家庭之后就不要我了，我怕终有一日这个男人他会彻底取代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遇到你之前我一点儿都不害怕一个人流浪，我从小就是老乞丐养大的，习惯了像只狗一样活着，哪怕这样的活法一点儿尊严都没有，我也觉得没什么，怎么活不是活呢？生来是这样的贱命，就该认！可是……” 　　她的眼神忽然又变得柔软至极，像是春天山上的清泉，说不出的动人，“老天爷让我遇到了你。你给了我温饱，给了我尊严，给了我一个家，让我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不必再为了填饱肚子跟野狗打架，不必再为了保住老乞丐的性命去偷药结果被人打个半死，不必再因为杀了想要糟蹋自己的人而躲躲藏藏……阿姐，你给了我新生，也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活着。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那种老鼠一样的孤独而阴暗的生活，我不可能再过得安之如怡了。我也不可能再离开你了，没有你的陪伴与关心，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萧长归不爱见生人，大家去前院参宴的时候他窝在自己院子里刺绣，小胖崽出事之后，大家怕他会发病，都没敢告诉他这事儿。这会儿他会来，纯粹是来找儿子和媳妇儿吃饭的。 　　大概是木铃铛的眼神让他觉得不舒服，青年微微拧了一下眉，随即走到木玲珑身边拉了一下她的手，像是要把她带离木铃铛身边。 　　这个举动刺激得木铃铛双目霎时一片血红，她几乎是疯了一般扑过去拍开了青年的手：“你别碰我阿姐！” 　　萧长归肤白，手背一下被拍红了，萧明皎见此柳眉一竖彻底恼了：“你敢打我阿兄？！” 　　她对木铃铛印象不坏，但那是之前，经过小胖崽被掳一事，她没有冲上去抽死她已经是看在木玲珑的面子上了，这会儿见木铃铛竟然还敢对自家阿兄动手，可不就彻底炸毛了么。 　　“让她把话说完。”还是萧明嫣伸手拦了她一下，小姑娘才勉强忍了下来。 　　木铃铛没搭理他们，只转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姐姐，眼圈也红了起来：“阿姐……这个人根本不值得你爱啊！你为了给他治病，千里迢迢去采药，结果遭遇山洪从山崖上跌下来，摔得差点粉身碎骨，如果不是你命大，你早就已经死了！后来为了找他和舟舟，你更是走遍天南地北，受尽了煎熬与折磨……他带给你的只有无尽的痛苦，我没法不恨他！看着你身受重伤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样子，听着你因为受伤而坏掉的声音，想着你因为找不到人偷偷哭泣的样子，我心里太疼了！我疼得恨不得直接杀了他！其实那天他坐在马车里路过，我们对他惊鸿一瞥的时候，我就已经看清楚了他的脸，但我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的阿九，所以我私下找机会接近了那天和他一起坐在马车里的小郡主。后来在王府里看见舟舟，知道了他的身份，我又恨又怕，我不想让你们相认，于是我骗你说我已经查过了，那个人只是和阿九长得有点像，根本不是他。我还说自己有了阿九的消息，以此骗你离京。可人算不如天算，在出京的路上，你竟意外见到了他们父子……” 　　“别说了……小七，别说了！”再不愿意承认，木玲珑也明白木铃铛说的都是事实了，她捂着脸泣不成声，心里剧痛不止。 　　她是真心把铃铛当妹妹的，父亲死了，萧长归和舟舟失踪了，她身边只剩下了这个妹妹，如果不是有她陪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那些艰难的岁月，可如今……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贱人！”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喝叫所有人都是一惊，同时木铃铛也被人一脚踢飞出去，重重砸在了墙上。 　　发狂变身后的萧长归一把将木玲珑揽入怀中，阴鸷的眼睛里杀气闪烁，像是藏了两把锋利的刀子，“当年我和玲珑会分开，也是你从中作的梗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就连卫璟也忍不住拧了眉。木玲珑更是猛然抬头看向木铃铛，眼泪都忘了流。 第74章 　　事已至此, 木铃铛也没有再隐瞒, 她捂着被萧长归重重踹了一脚，正剧痛不止的心窝，擦去唇边溢出的血迹, 靠在墙边神色淡淡地把当年萧长归和木玲珑分开的真相说了出来—— 　　木玲珑为了给萧长归寻药，不幸遭遇山洪，身受重伤久不归家。木铃铛担心不已，在家里等了一个月之后再也等不下去，决定出发去找她。萧长归见此默默地抱着襁褓里的儿子跟了上去。木玲珑的家在云水村的村尾山脚下, 位置十分偏僻, 又因三人出发时天还没亮, 所以附近的邻居们并不知道他们做什么去了。 　　三人循着木玲珑走之前留下的山名找了过去，却听说了山洪之事。萧长归闻此噩耗大受打击, 发狂变成了另外一人，但因祸得福的是，他那双在木玲珑的医治下本就已经能模糊看见影子的眼睛不知怎么渐渐好了起来。他不肯相信木玲珑已经死了, 在那座山附近找了很久，最终找到了一具穿着木玲珑的衣裳, 在水里泡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所以阿兄你是以为你木姐姐已经死了才……”萧明皎心疼地看向自家兄长, 小脸皱成了一团, “难怪当时我们在那座小狼山下找到你的时候你看起来那么伤心！” 　　秋家本家在青州, 萧明皎的外祖母，秋家的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过世前一直住在祖宅, 没有随左相上京。五年前福王带着三个孩子南下去给她老人家贺寿，却在途中遭到了刺杀。 　　当日暴雨倾盆，山路陡峭，情况十分危急，萧明皎天生神力倒是勉强能自保，可萧长归却为保护妹妹萧明嫣不慎跌落了山崖，福王也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幸好有属下机灵，第一时间去搬了救兵，危机才得以解除。 　　送福王回秋家医治之后，福王府的护卫们马上就派了人去救萧长归，可那山崖下方是一条奔腾的大河，流经之地繁多，众人找了整整一个月也没能找到人。 　　当时所有人都说萧长归已经遇害，可福王和萧明皎姐妹俩就是不肯放弃，只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父女三人留在青州，亲自找了整整一年多，才终于找回了抱着个小崽子，形销骨立，狼狈至极的萧长归。 　　小狼山…… 　　正是她去采药却不幸遭遇山洪的那座山。 　　木玲珑再也忍不住，将脑袋紧紧埋在了萧长归的怀里。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未曾负过她！ 　　想起当年自己从冗长的昏迷中醒来见到妹妹时的惊喜与感动，白衣女子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她死死地咬着唇，许久才抬头看向木铃铛，双目一片红肿：“那具尸体……” 　　“是我弄的。”她的眼底终于生出了滔天的怒意，木铃铛心口剧痛，眼睛却仍贪婪地看着这世间唯一一个给过她温暖和希望的人，舍不得眨眼，“听说你可能已经死了的时候我跟他一样疯了，我顾不得再去照顾他们这一个瞎子一个婴儿，就丢下了他们父子俩去找你。上天垂怜，你被路过的好心人救了起来，而我也终于找到了你。但是阿姐，看着你浑身是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样子，我太心疼了，我忍不住恨他——要不是为了他，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那天你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了，你一醒来就问我他们父子俩在家里好不好，我那时笑了，可心里却是在想：我不能再让你看见那个人了。于是我找到你换下的旧衣裳，连夜在后山的墓地找了具女尸给她换上，然后把她扔到了他可能会经过的地方……” 　　“疯子！你这个疯子！”萧明皎再也听不下去，红着眼睛就冲上去甩了她一巴掌，“你说你爱木姐姐，可原来她这么多年的痛苦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个白眼狼！王八蛋！” 　　木铃铛的脸一下子肿了起来，她像是被打懵了似的在地上趴了半天，许久才猛然抬起头，眼神惊惧道：“我没有……我没有！我那么爱阿姐，我只想让她远离痛苦，永远都能过得快乐！” 　　她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又急急地看向木玲珑，流着泪哀哀地叫道，“阿姐，阿姐，我是爱你的，我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我只是想让你幸福，我只是不想再让你受伤……阿姐……” 　　木玲珑已经没有力气哭泣了，她木然地看着她，眼泪无意识地往下掉，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苍茫。 　　“可是你的爱……让我痛不欲生了这么多年啊。”木玲珑五脏六腑都在疼，她忍不住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埋在萧长归的怀里，像是这样就可以不用再面对可怕的事实，“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你，没有救过你。” 　　木铃铛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她呆呆地看着木玲珑，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萧长归目光阴戾地看着她，要不是双手忙着抱木玲珑，他这会儿已经冲上去杀人了。 　　一直没说话的福王这时终于揉了揉额角道：“来人，把她给……” 　　“原来我做的事情让阿姐这么生气……”这时木铃铛忽然又笑了起来，她望着木玲珑的方向喃喃地说，“是铃铛不好，是铃铛做错了……铃铛，铃铛，当年你本来要为我取名叫木桃花的，因为你说我长得好看，像是春日初绽的桃花，灼灼夺目，美丽至极。可是我说我不要叫桃花，我要叫铃铛，因为你叫玲珑，我想着和你近一点，再近一点，让别人一听就知道我们是亲生的姐妹……那时我不识字，不知道咱们这两个玲字原来只是读音一样，意思却完全不同……所以不该是我的就永远都不会属于我对么……阿姐，对不起，叫你难过了，可是我不后悔，遇见你是我一生中遇到过的最美好的事情。没有他，只有我们俩相依为命的这些年，也是我这一生中拥有过的最快乐的时光……所以我不后悔，我不后悔……” 　　她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凄然而不舍的笑容，紧接着身体便狠狠抽搐了一下。 　　所有人都是一怔，萧明皎急急地上前一看，发现她腹部插了一柄小匕首，刺目的鲜血汩汩而出，在她的身下像花一样大片绽开。 　　竟是自尽了！ 　　木玲珑怔住，等看到木铃铛身下猩红的血色，顿时又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脑子里不停地闪过这些年相依为命，互相陪伴的日子，她死死地咬着唇，终于还是在最后一刻冲上去握住了她的手：“小七！” 　　木铃铛灰败的眼里瞬间迸发出灼人的光亮，她流着泪贪婪地看着眼前这张脸，挣扎着抬起头，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最后几句话：“那绿色的药粉是我自己研制出来的，和那个女人没有关系。你……你别怕，她再也没法来纠缠你了，因为她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杀的，就在……就是半年前咱们在贺州意外……意外遇见她的那次……” 　　木玲珑愣住，木铃铛笑着闭上了眼睛。 　　那个女人是她父亲的表妹兼师妹，心术不正，身手却极好，她一直想要父亲留下的那样东西。父亲会把她藏在偏僻的云水村，自己孤身一身在外闯荡，就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而这些年她在外化名为林珑，不敢提起自己真实的姓，也正是怕会被她找到，可如今…… 　　所有的痛苦挣扎尽数汇聚成了最后一声“小七”，木玲珑眼前一黑，再也受不住晕了过去。 　　*** 　　那天之后，木玲珑大病了一场。 　　但不管多大的痛苦都会过去的一天，在萧长归、小胖崽的陪伴和福王府众人的关心下，她到底是渐渐好了起来。 　　这天木玲珑大病初愈，终于能下床了。一早闷葫芦版萧长归就一手牵着媳妇儿一手牵着儿子，跑到对自家胖爹说了三个字：“要成亲。” 　　有木玲珑的药在，他的情况近来也一直在好转，虽说身体里仍存在着两种性格，但反应却开始变得正常，不再那么极端了。正在逗鸟的福王一听儿子竟主动与自己说话了，顿时激动得一把丢开了手里的鸟笼，热泪盈眶道：“成！必须成！” 　　小胖崽欢呼一声就抱住了木玲珑的大腿：“娘亲！” 　　他本就喜欢这位林姐姐，听说她是自己的亲娘之后，更是高兴得天天走路都在蹦。虽说过了几天以后又后知后觉地问了木玲珑一句“你以前为什么没有在我身边”，但听完她的解释后就很心大地放下了。 　　木玲珑没想到儿子这么容易接受自己，更没想到福王一点儿都不介意自己出身低微，感动之余又有些不安。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福王笑眯眯地说：“玲珑放心，改天父王就给你整个高贵大气上档次的身份，到时候就没人敢说你的闲话啦！” 　　木玲珑：“……” 　　原来还可以这样？ 　　一旁萧明皎也凑过去挽住了她的胳膊，嘻嘻笑道：“可惜时间来不及了，不然要是嫂嫂也跟我和阿姐同一天出嫁，一定很好玩！” 　　小姑娘厌恨木铃铛，可对木玲珑却只有感激与怜惜。要不是她，她阿兄早就没了，小胖崽也不会有机会来到这世上，所以她早就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要把她当成亲姐姐来照顾。事实上她也确实做到了，除了萧长归和儿子，木玲珑如今与她关系最是亲近。 　　“我记得还有七日？”木玲珑大病一场之后清减了许多，但神色却很柔和。 　　萧明皎点点头，刚要说什么，便见自家胖爹笑脸一僵，耷拉着脑袋重重哼了一声。 第75章 　　知道这胖爹是舍不得自己和姐姐了, 萧明皎放开木玲珑的胳膊, 跑到他身边戳了戳他肉嘟嘟的下巴：“父王？” 　　一想到再有七天俩闺女都要变成别人家的了，福王心里就酸涩得厉害。他心口发闷，眼眶也有点涩, 别着脑袋不看小姑娘的样子看起来倔强又可怜。 　　萧明皎有些好笑，捏起他的肥肉抖了两下：“阿姐要嫁人了么，不是还有我么，瞧给你愁的！开心点，来笑一个！” 　　“笑什么笑, 你不也要嫁人了么！”福王越想越心酸, “本王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一下被猪拱没啦！” 　　萧明皎乐得不行：“薛姐夫是那猪, 卫璟可不是，我俩只是假成亲, 过几个月我就回来啦！” 　　回个毛回！有那一肚子黑水的狼崽子在，你还想着回来呢！福王暗自悲伤，又记起那日处理完木铃铛的事情后大闺女与自己说的那番话, 心里更是难过得无以复加。 　　“皎皎和卫璟的婚事……由着她去吧。那婆子不仅是在污蔑卫璟，也是在污蔑她, 可她却只看到了卫璟受的委屈, 半点儿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也被泼了脏水……她对表弟和其他朋友也好, 可我从不曾见她为了谁连自己都顾不上。所以父王, 皎皎怕也是喜欢卫璟的，只是没开窍，还不自知罢了。” 　　虽然福王被卫璟的所作所为打动, 没有马上回绝他的求亲，也决定要探一探小闺女的心意再做决定，可真得到结论之后他又无法接受了——皎皎还那么小，哪里懂什么喜欢！一切都是错觉！错觉！ 　　萧明嫣对此好笑不已，她其实比胖爹还不愿意萧明皎嫁给卫璟，但她深知在这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是多么不容易。卫璟城府太深叫她无法安心，可他对小姑娘的情意却是真的，而小姑娘再迟钝也总有开窍的一天，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希望她日后为此后悔或遗憾。 　　福王知道大闺女的想法，也不觉得她这么想是错的，然而…… 　　道理他都懂，他就是不想接受啊！ 　　萧明皎却不知道自家胖爹在纠结什么，见他听了自己的话脸色越发难看，不由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父王乖，不要无理取闹。” 　　福王：“……” 　　要不是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不想让小闺女太快开窍便宜卫璟那个狼崽子，他已经站起来咆哮了：谁无理取闹了？无理取闹的明明是这个世界！ 　　*** 　　安抚好胖爹之后，萧明皎就告别整日腻歪在一起的萧长归一家，蹦蹦跳跳地找秦芜玩去了。 　　借住在福王府这些天，秦芜一直很低调，也很少出门。她本来以为萧明嫣生辰宴过后江北秦家就会再次派人来接她回去，可一直到现在那边也没有动静，这让她有些不安，倒是萧明皎不以为意，拍着她的肩膀笑嘻嘻劝道：“放心吧，他们要是敢来，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而且我表哥不是已经在想法子帮你彻底脱离秦家了嘛，搞事情什么的他最在行了，咱们就坐等好消息吧！” 　　近来家中事多，小姑娘着实没有太大精力去处理秦芜那边的事，但她答应了人家，自然不会食言，所以就把这事儿拜托给了秋翎。秦芜怎么着也算是自己的盟友，秋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这些天没有出现在福王府，也正是忙这事儿去了。 　　秦芜为此挺不好意思的——她知道秋翎原本是一心想在萧明皎和卫璟成亲之前赢得美人心，然后想法子解决卫璟家里的麻烦事，最后等着他们和离再把小姑娘娶回家的。可因着她的事儿，他眼下大概只能做梦的时候想一想了。 　　当然，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有便宜不占是傻子。何况这不仅仅是便宜，还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她很清楚自己回到秦家之后就是个生不如死的下场，所以就算觉得抱歉，她也说不出“秋公子你别管我了，追你的心上人去吧”这样的话。而且她也不敢得罪自家心黑手黑的表哥…… 　　想起卫璟对萧明皎看似温和实则势在必得的态度，秦芜心里就坦然了——反正有他在，秋翎根本不可能赢得美人心，还不如让他干点别的早点忘了这回事呢。 　　萧明皎可不知道她和秋翎在想什么，她最近可忙了，也就是木玲珑身体好了之后她才有闲情逸致来找秦芜玩。 　　一进院子就闻到一阵浓郁的香味，小姑娘眼睛一亮，朝着小厨房的方向快速摸了过去：“阿芜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好香呀！” 　　“郡主？你等等，很快就好了！”秦芜清脆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萧明皎一边拍肚子一边大声应了一句。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跑进来一个丫鬟：“郡主，卫世子来了。” 　　小姑娘脚步一顿，下意识就应了一句：“叫他进来呀，好多天没看到他了！” 　　丫鬟领命而去，萧明皎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哎”了一声，“不对，别让他进来！” 　　然而丫鬟已经跑远了。 　　小姑娘抿唇，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想起那天抱着小胖侄子回来的黑衣少年，又想起行鸽说他就是那天晚上她在卫璟院子里看到的不明黑衣人，她的心口便有些发堵。 　　卫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身边有那么厉害的人。虽然自己也从没有问过，可…… 　　不高兴。 　　她还以为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呢，结果原来他还有很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而且他一点儿也没有和自己坦白的意思。 　　“好了，新鲜出炉的梨花酥……咦，郡主怎么了？看着不大高兴呀。”说话的是秦芜，她端着一碟金黄脆酥的东西从小厨房里走出来了。 　　“没什么……”萧明皎回神，带着几分别扭地转过身。等看到碟子里的梨花酥，脸上才重新露出笑容来，“哎，好香啊！” 　　天天待在屋里挺无聊的，秦芜便没事儿就捣鼓些吃的打发时间，见萧明皎喜欢自己做的东西，她心里也很开心，正想说什么，就看见不远处的花园里缓步走来一人。 　　青衣挺拔，玉容白皙，正是卫璟。 　　萧明皎也看见他了。 　　即将成亲的男女成婚之前不好天天见面，加上这几天木玲珑一直卧病在床，她怕她伤心过度会出什么事，也一直待在家里没怎么出门，算来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卫璟了，所以也一直没机会问他夜宁的事情，如今他主动上门，小姑娘心里虽然别扭，却也没有再叫他走，只神色闷闷地瞅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了别处。 　　“皎皎，表妹。”卫璟见此有点想笑也有点担心，小姑娘看来气得不轻呐。 　　“表哥你怎么来了？咳，那个，我正好做了点梨花酥，你要不要一起吃点？”秦芜敏锐地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卫璟语气很温和，说的话却很不客气，“不过我听闻这梨花酥与香叶茶是绝配，不知这香叶茶表妹可有准备？” 　　秦芜：“……”要求还挺多。 　　不敢得罪这破表哥，少女心里鄙夷面上殷切地准备那劳什子香叶茶去了。 　　碍眼的人不见了，卫璟这才走到小姑娘身边，伸手碰了一下她柔软的小爪子：“生气了？” 　　*** 　　萧明皎当然是生气的。 　　我对你赤诚相待，你对我却有所隐瞒，任谁心里都会不痛快。她缩回小手，依然没有看卫璟，只端着手里的梨花酥埋头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卫璟快步跟上，等到了凉亭坐下，方才面色歉疚地说道：“你别生气，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我不该不告诉你夜宁的事情，只是……” 　　小姑娘耳朵一动，小手无意识地朝碟子里刚出锅的梨花酥摸去，被小小烫了一下，赶忙缩回来放在嘴边急急地抿了一下。 　　卫璟想笑之余心头有些发痒，他长睫微闪，继续说道，“只是我答应过祖母，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存在的。” 　　为什么？萧明皎差点就问出来了。不过想着自己还在生气，小姑娘又赶忙闭紧嘴巴忍住了。 　　“除了夜宁，我身边还有十一个姓夜的暗卫，他们都是祖母留给我的。老太太知道我母亲恨我，我父亲厌我，恐我无法安然活下去，所以暗中寻了十二个孤儿，请人训练成暗卫放在我身边陪伴我同时保护我。祖母走的时候我年纪不大，不足以自保，她怕我不小心说漏嘴会连这唯一的倚靠都失去，所以临终前要我发誓，绝对不把夜宁他们的存在告诉任何人。”想起那个真心疼爱自己的老妇人，青年眉眼发软，眼中透出怀念之色。 　　他说完看向小姑娘，见她脸色好了很多，但还是有些别扭的样子，不由凑过去拉了一下她的小手，继续说道，“而且夜宁他们这些年一直在外头帮我打理听音阁，很少回我身边。对我来说，他们的陪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可你不一样，皎皎，你每天都会来看我，会跟我说话，会逗我玩，会与我说笑……你让我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你让我觉得我的生命除了想法子活下去之外还有别的意义。所以……我没有告诉你他们的存在，一是因为祖母的遗言，二也是因为我怕我说了，你会觉得我并不孤独，进而不再来看我了。” 　　萧明皎愣住，许久才终于别过头，抿着嘴角小声儿嘟囔道：“那……那你现在说了，岂不是违背了对你祖母的誓言？” 　　卫璟笑了起来，双目微亮地看着她：“不生我的气了？” 　　不知为什么，小姑娘脸上隐隐有点儿发热，她抽回自己的小爪子，腮帮子鼓鼓地说：“我先问你的！” 　　“嗯，我错了。”卫璟含笑的声音听起来温柔极了，“我答应过祖母不会把夜宁他们的存在告诉别人——除了我未来的妻子和我愿意交付性命的人，所以皎皎放心，祖母不会怪我的。” 　　未来的妻子和他愿意交付性命的人。 　　萧明皎心口猛地跳了两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所以，皎皎还生我的气吗？” 　　小姑娘回神，张了张嘴巴，半晌突然抬手捂住脸，咧着小嘴无声大笑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高兴，反正……就是莫名开心。 　　等到笑够了，小姑娘才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斜了青年一眼：“看在你祖母的面子上，这回本郡主就大人有大量，勉强原谅你啦！不过别的……嗯哼，还有没有？” 第76章 　　这天萧明皎和卫璟在凉亭里坐了很久。 　　一开始小姑娘还故意绷着个小脸, 等听说了青年创建听音阁的原因之后, 她就心头发酸再也绷不住了。 　　“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到时候你就不用再借着听音阁去了解外面的世界，听外面的声音了。等你身体彻底好了之后, 我带你出去游玩，就像三皇兄和雅姐姐一样，咱们去一起吃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景！” 　　卫璟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 他看着她, 眼神像是春光暖阳, 无限温柔：“那得要很多时间吧？” 　　萧明皎想都没想就拍着胸脯豪气道：“很多就很多呗，那有什么！咱们还这么年轻呢！” 　　不远处默默立在那当影子的行鸽闻言嘴角一抽：这小破郡主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么蠢怎么叫人放心得下…… 　　刚这么想着, 身后忽然飘来一股陌生的气息，青衣女子眉眼一沉，倏地转过身朝来人袭去。 　　“哎呀停停停！我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看着那张眉心一点红的娃娃脸, 行鸽面无表情，只当自己听不见, 逮着无意中摸了自己一把的夜宁揍了两拳, 这才一把丢开他, 往旁边走了两步。 　　……不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小捉弄了她一下么, 至于这么凶吗？！夜宁捂着被打青的眼眶那叫一个生气，可想着过段时间在外办事的二哥夜轻回来，自己就很可能被世子爷调去西北挖矿, 他又倒吸口凉气忍了下来。 　　算了，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只要不被发配去西北，挨几下揍算得了什么！ 　　这么想着，夜宁心里就不那么憋屈了，他揉了揉疼痛不已的脸，追上去伏低做小道：“姐姐，行鸽姐姐，那个，我叫夜宁，夜色的夜，安宁的宁，我有东西送给你……哎！你别走呀！” 　　自顾自往前走的行鸽默默翻了个白眼，还姐姐呢，她跟他很熟吗？ 　　其实夜宁本来是想去抱未来世子妃大腿，请她帮忙说情的，但未免自家世子爷吃醋，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从世子妃身边的亲信下手了，可没想到人家根本不肯搭理自己……少年挫败之余彻底来劲儿了，他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他办不成的事儿！ 　　行鸽被他烦得不行，又忍不住揍了他两拳。 　　这会儿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将从此不得安生——这比她小了一岁的少年是属狗皮膏药的，缠上之后就再也甩不开了。 　　这厢凉亭里的萧明皎听到动静转头看了过去，正好看见夜宁试图伸手去拉行鸽的手。小姑娘惊得瞪圆了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拍着桌子着急道：“哎哎哎那个夜宁干什么？耍流氓呢？！你快告诉他，不许他欺负我家行鸽姐姐！” 　　卫璟也抬目看了过去，见自家倒霉属下正被那青衣女子按在地上往死里揍，顿时嘴角抽了一下。他轻咳一声，果断收回视线看向了身边满脸护犊之色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道：“别生气，回头我教训他，他就不敢再欺负人了。” 　　正流着眼泪抱头逃窜的夜宁听到这话：“？？！！”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还有没有天理了？！ 　　*** 　　自此萧明皎和卫璟就算是和好了，甚至因为凉亭中那段交心之谈，两人关系比从前更亲近了几分。 　　萧明皎对此很是满意，恢复了平时那种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状态，一直到出阁这天，她这心里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多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来。 　　“嗨呀，又不是真的要嫁人了，你说我怎么还紧张上了呢！”看着铜镜中身着一身红艳嫁衣，浓妆艳抹，明艳得都有几分不像自己了的人儿，萧明皎心口微跳，忍不住挠着下巴小声儿说道。 　　“哎郡主可别乱动，不然这妆该花了！”说话的是秦芜，她和木玲珑两人一个来了萧明皎的屋里帮忙，一个去了萧明嫣屋里帮忙。除了她们俩之外，姐妹俩的屋里还各自有几个平时与她们交好的亲戚友人，也都是来帮忙的。 　　萧明皎声音低，除了离她最近的秦芜别人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倒是秦芜的话屋里其他人听得很清晰，这会儿不由笑着打趣道：“还叫什么郡主，秦姑娘是卫世子的表妹，这郡主和卫世子成了亲，日后可不就是你的表嫂了么！” 　　秦芜还没说话，萧明皎已经眼睛一亮，歪着脑袋坏笑道：“好阿芜，快叫声表嫂来听听！” 　　秦芜年纪比她大，可如今却要反过来称她为嫂嫂，小姑娘一想便觉得有趣，心里那点子莫名其妙的紧张也消散了。 　　一看她这样子秦芜就知道这小郡主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一脚踏进狼窝了，她心里同情又好笑，也不说破，眼睛一弯，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表嫂”。 　　萧明皎哈哈笑了起来，学着平时胖爹和兄姐对待自己的模样抬手揉了揉秦芜的脑袋，得意地说：“阿芜真乖！” 　　秦芜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太可爱了，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要换了是她，估计也会像自家那黑心表哥一样先把人抢回家再说。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喜娘洪亮高亢的声音：“吉时已到，请新娘出门上轿！” 　　“来了来了，郡主来，盖上红盖头！” 　　萧明皎一愣，心里又莫名地打起了鼓：“这……这么快啊！” 　　她下意识往外看，想说什么，却被众人盖上红盖头簇拥着走出了屋子。 　　萧长归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两个妹妹同时出嫁，萧长归一人没法兼顾，于是他被安排来背小妹妹出门，萧明嫣那儿则是由堂兄宁王来背。 　　“哎……算了，不就是成个亲演个戏么！有什么好怕的！”小姑娘暗自嘟囔，趴在了阿兄宽阔的背上。 　　萧长归背着小妹妹起了身，步子沉稳地往外头走去。 　　刚走到前院就听见一阵喜庆的唢呐声，但其间却夹着一阵阵呜呜的哭声，听起来有点突兀。 　　是胖爹的声音。小姑娘一愣，又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 　　唔，除了胖爹，还有小胖侄子哇哇哭着叫“大姑姑不要走”的声音。 　　原来是萧明嫣先她一步出了门。 　　萧明皎忍不住撩起红盖头往外头看去，一旁喜娘想阻拦，被她瞪了一眼，讪讪闭了嘴。 　　“岳父你你你别哭了，我那个，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嫣嫣，经经经常带她回来看你的！” 　　“呜呜呜呜呜我的嫣嫣儿呜呜呜呜你放开放开！” 　　可怜的新郎官，被嚎啕大哭的胖岳父吓得面色发白，赶紧缩回了欲接过媳妇儿的双手，求救似的往等在身后的准妹夫看去。 　　准妹夫冲他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加油鼓励的眼神。 　　薛锋：“……” 　　萧明皎的角度看不见卫璟，只能看见半个薛锋，见他那张平时能吓哭小孩儿，今天却在大红喜服映衬下多了几分英俊的脸满是焦急，不由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想叼走她家阿姐，才没有那么容易呢！ 　　不过视线转到自家胖爹身上的时候，小姑娘就笑不出来了。 　　堂堂福王，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哭成了泪人，实在是叫人震惊，但萧明皎心里却半点都不意外。胖爹最疼他们兄妹三个了，这种时候不哭才奇怪呢。而父亲的眼泪也让小姑娘忽然间真正意识到了“出嫁”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阿姐要离开这个家了。 　　是真正的离开。 　　从此以后，她的喜怒哀乐都将属于另一个人，她会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业，在他的家里和他一起度过余生。 　　而往后自己起了床，再也不能第一时间去找她了，有什么事，也得去永安伯府才能见到她…… 　　萧明皎愣愣地看着自家泪流满面的胖爹，半晌又愣愣地看了看他身边正一边抹泪一边拽着萧明嫣的袖子不让她走的小胖崽，眼睛忽然就酸了起来。 　　阿姐…… 　　哇——！ 　　*** 　　最后还是亲自出宫来送两个宝贝侄女出嫁的隆德帝哄着哭唧唧的胖弟弟放了行，让薛锋顺利接走了趴在宁王背上无声掉泪的萧明嫣。 　　大概是被这胖岳父吓到了，薛锋擦着汗谢过隆德帝，然后抢过新娘子就狗撵似的跑了。 　　看得众人笑得不行，气得福王抹着眼泪大骂狼崽子。 　　大概是哭累了，接下来卫璟上前来接萧明皎的时候，这胖中年没有再哭得那么吓人，虽说也是一边流泪一边抓着小闺女的手不放，但总算没有再失去理智。 　　“皎皎，我的皎皎，呜呜，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往死里揍他，切记不可委屈了自己，知道不？” 　　所有人听了这话都是嘴角一抽，无不同情地看了卫璟一眼。就卫世子这孱弱的身体，不用往死里揍，挨上安乐郡主一下他就躺平了吧…… 　　卫璟倒是不以为意，笑容温和，神色诚恳地冲胖岳父作了个揖，然后凑到他身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话。 　　“！！！”福王一双眼睛瞬间闪闪发亮，而后飞快地抹了一把脸，十分利索地说，“那行！那你们快走吧！来来来，放行了！” 　　所有人：“？？？” 　　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味精：谢谢你替我挡去了大部分的炮火，感恩笔芯哟：） 　　薛锋：……手动再见：（ 第77章 　　不止是围观群众, 就连萧长归背上正啪嗒啪嗒掉眼泪的萧明皎也呆住了, 父王这是怎么了？ 　　福王没有解释的意思，只转头对背着妹妹不放的萧长归招招手道：“长归快送皎皎上花轿。” 　　萧长归却跟没有听见似的，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身着大红喜袍, 面容清俊如画的青年，脸色一片肃然。 　　卫璟微顿，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冲他行了个礼：“大舅兄。” 　　听着背上妹妹一抽一抽的声音，萧长归薄唇微抿, 半晌忽然开口：“对皎皎好, 不然, 我带她回家。” 　　他的语速比从前快了一些，但比起正常人来说还是要慢很多, 不过配上这会儿凝重的表情，却是十分和谐，甚至因着这缓慢的语速, 这话里更多了几分威慑力。 　　围观众人十分惊诧：这福王世子竟然主动开口说话了，这是……这是病好了？！ 　　萧明皎也是一愣, 随即不知道为什么, 眼泪就流得更凶了。 　　“阿兄……阿兄……” 　　小姑娘压着声音, 低低哑哑的, 像是小猫儿一样，听得卫璟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挠了一把，又酥又麻。 　　这是他头一回听见她哭。 　　原来她哭起来也这般可爱。 　　萧长归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见青年郑重地点了头，便慢慢地把妹妹送进了八抬大轿，末了有些笨拙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心疼而不舍地说：“皎皎乖，不哭。” 　　一旁方才已经哭累了的小胖崽也扑过来抱住了萧明皎的大腿，鼻音浓浓地说：“小仙女姑姑，你别哭了，哭了就不漂亮了！你快去吧，早去早回，我在家里等你呢！” 　　前些天小家伙意外得知了嫁人就是以后要住在别人家，很少回来了的意思，当即便伤心欲绝，哇哇大哭起来，怎么哄都哄不停。 　　萧明皎为了安抚他，就跟他说了自己只在定国公府呆几个月，很快就会回来的事情。 　　小胖崽听不懂其中的原因，但他一听说小姑姑不会像大姑姑一样一去不复返，心里就没有那么难受了。所以方才萧明皎出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像之前送萧明嫣出门时哭得那样伤心，因为小姑姑还会回来哒！ 　　而他的“早去早回”四个字也让萧明皎从莫名的悲伤中清醒了过来。她一想自己只是暂时离家，很快就会和离回来，心里顿时就舒服了很多，胸口也不那么闷了。 　　就是阿姐是真的被薛锋那个坏蛋叼走了…… 　　小姑娘忍下不舍与难过，吸着鼻子点了点头，小手胡乱冲着小家伙所在的位置揉了一把，然后……揉到了一把和着鼻涕的眼泪。 　　萧明皎：“！！！” 　　正立在轿门口看着三人依依分别的卫璟见此险些笑出声，忙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拉过小姑娘的手帮她擦干净，末了才轻咳一声，含蓄地对看起来半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的萧长归父子道：“大舅兄请，舟舟请。” 　　萧长归抬头看他，眼神温和中带着几许异样的不悦。小胖崽倒是还好，吸了吸鼻子，软软地说了一句“小姑父你要好好照顾我家小仙女”，这才牵着自家老爹的手出了轿子。 　　“起轿！” 　　唢呐声嘟嘟哒哒，鞭炮声噼里啪啦，卫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在夜宁的搀扶下翻身上马，迎着他的小姑娘回了家。 　　*** 　　定国公府离得不远，迎亲队伍很快就在朱红大门前停了下来。 　　“到了，下轿吧。累不累？” 　　温柔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小爪子也被一双修长微凉的大手握住了，心情已经差不多平复下来的萧明皎微微一愣，点了一下头，嘟着小嘴小声地抱怨道：“累呢，这凤冠可沉了，感觉脖子快断啦。” 　　卫璟心疼又想笑，捏了捏她的手心安抚道：“再坚持一小下，很快就能完事了。” 　　萧明皎点点头：“我知道，走吧。” 　　卫璟弯唇，面色愉悦地牵着她下了花轿，可就在他弯下腰准备抱她跨火盆进门的时候，小姑娘却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所有人都是一愣。 　　这……不会是突然反悔不想嫁了吧？ 　　卫璟也是不解地挑一下眉头：“皎皎？” 　　萧明皎凑过去，在他耳边耳边小声地说：“你身体不好，怎么抱得动我呀，还是别抱了，咱们就这么走过去吧。” 　　卫璟：“……” 　　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青年嘴角微抽，好半天才轻咳了一声，同样回以低声道，“没关系，我能行的，何况这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习俗，不好不遵从。” 　　“那也不行，你最近身体好不容易才好了些，可不能因为这个又闹出什么问题来，咱们还是得小心为上！”萧明皎却是不放心，说完想了想，忽然伸手朝青年的后腰摸去，“不然我抱着你去跨？感觉也可……” 　　卫璟：“！！！” 　　从不惧怕任何事，却被小姑娘这话吓了一大跳的青年眼皮重重一跳，不等她说完就飞快地弯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直奔喜堂而去。 　　围观群众见此无一不惊愕，说好的新郎官是个走路都费劲的病秧子呢？、 　　哎哟哟，瞧这走路带风的样子，可别下一刻就倒下了！ 　　萧明皎也有些着急，不停地在卫璟耳边小声说道：“好了好了你快放我下来！别逞强了！哎呀应该跨完火盆了吧？快放我下来呀！” 　　最近身体大好，并没有在逞强的青年心里抽搐，面上却很淡然，一路把小姑娘抱进喜堂，这才偏头与她咬耳朵道：“别担心，你很轻，我抱得一点儿都不费劲。” 　　男人都是爱面子的，她懂。萧明皎心里暗暗摇头，口中却是勉强“嗯”了一声。 　　卫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此微微一笑，牵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在欢喜高亢的“一拜天地”声中认认真真地带着她拜了下去。 　　一拜天地，感谢上苍让我遇到你。 　　二拜高堂，感谢他们给了我生命，让我得以拥有你。 　　夫妻对拜……皎皎，我心悦你。 　　*** 　　拜完天地之后新人就被送进了洞房。 　　萧明皎这回出嫁身边除了行鸽之外，另外带了四个大丫鬟以及其他几个规格中该有的陪嫁之人。 　　不过她怕陪嫁丫鬟长得太漂亮会害卫璟损了身体，所以拒绝了福王早前用来试探她的那几个美人儿，选了几个身材粗壮，长相平凡的带了过来。 　　定国公府的亲戚们见此心里都挺无语的，这安乐郡主也太草木皆兵了吧，卫璟这身体，他就是有那个色心也没那个能力啊，至于防得这么严实么！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她对卫璟的看重与在乎，因此从前在大家眼里就是个将死之人的卫世子形象忽然就变得格外高大了起来。 　　能让无法无天的京城小霸王不顾一切地选择下嫁，就算他是个活不过二十五的病秧子，那也是个顶顶厉害，不可小觑的病秧子呀！而且活不过二十五什么的到底只是传言，人家现在做了皇家女婿，有太医们随时候着，没准儿什么时候身体就好了呢？ 　　不行，得好好儿巴结！ 　　这么想着，众人对他的态度便越发热情了起来。 　　卫璟只是笑着，并不怎么理会，在大家的起哄声中走到床边，面色淡然，指尖却微微颤抖地掀起了那方耀眼夺目的红盖头。 　　盖头下是一张…… 　　惨不忍睹的脸。 　　屋里有一瞬寂静，随即便有人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明皎倒是没觉得怎么样，边抬头看向卫璟边说：“哎方才看阿姐出嫁没忍住哭了，现在应该胭脂水粉糊了满脸吧？珠儿快去打水来给我洗——” 　　话还没说完，小姑娘的双眼突然被一抹艳丽的红重重撞了一下。 　　一直都知道卫璟长得好看，但萧明皎从来没想过，他会有这样好看的一天。 　　面如冠玉，气质翩然的青年，墨发整整齐齐地束成冠，透出寻常没有的华贵优雅来。大红色的喜袍衬得他自来苍白的脸比平时多了几分红润，映得他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也格外明亮璀璨。尤其这会儿他正唇角微弯地看着自己，眼角眉梢笑意荡荡，像是要溢出来一般…… 　　太好看了。 　　小姑娘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眼睛都不会动了。 　　一旁的行鸽：“……” 　　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什么的，简直是无法直视！ 　　一旁围观群众也终于知道她喜欢卫璟什么了——啧啧，这个万恶的看脸的世界！ 　　只卫璟眼底笑意越发地深，一点儿不嫌弃地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擦去了她腮边糊成了一小坨胭脂。 　　萧明皎终于回过了神，然后原本还很不以为意的她在青年这一碰之下脸蛋忽然就烫了起来。 　　哎哎她现在好像很丑啊！ 　　“该喝合卺酒了。”看着后知后觉终于感到不好意思了的小姑娘，卫璟低笑一声，说道，“喝完就让你去洗脸。” 　　听见“洗脸”两个字，萧明皎眼睛一亮，飞快地点了点头，莫名的羞恼让她几乎是抢一般接过了喜娘递来的杯子，然后…… 　　十分豪迈地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什么的，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卫璟：“……” 　　媳妇儿，咱能按理出牌吗？ 第78章 　　在围观群众憋笑中带着“这也太猴急了”意味的注视下, 两人终于行完了所有的礼。 　　“你先洗漱一下吃点东西, 我很快就回来。” 　　虽然身体不好，但新郎官怎么都得去前院陪一会儿客，因此卫璟说完这话就起身出去了。 　　萧明皎含糊地应了一声, 等屋里彻底没了外人，这才哀嚎一声捂住了脸，往后倒在床上打着滚儿道：“太丢脸了嗷嗷嗷嗷，好想杀人灭口嗷嗷嗷嗷！” 　　行鸽：“……” 　　还知道丢脸，还有救。她嘴角微抽, 看了一旁正在忍笑的大丫鬟珠儿一眼, 示意她上去帮小姑娘换衣洗漱。 　　珠儿其貌不扬, 但人很机灵，见此点点头, 跑到床边对萧明皎道：“郡主，世子一会儿就该回来了，咱们还是先去洗漱吧。洗干净了漂漂亮亮的, 世子肯定就再也想不起来方才的事儿了！” 　　正在打滚的小姑娘蓦然一顿，飞快地爬起来往耳房冲去, 一边冲一边斜着眼睛哼哼道：“方才？方才什么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珠儿忍笑, 行鸽也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掩耳盗铃什么的, 行吧, 你高兴就好。 　　洗漱完毕又换上轻薄的寝衣之后，萧明皎整个人都轻松了。神清气爽的感觉让她很快就忘掉了方才的窘事，高高兴兴地吃起了东西。 　　她脸皮厚, 又是个情绪变化快的，恼羞也好，生气也罢，都是一会儿的事情，过后就忘了。因而当卫璟终于摆脱宾客们的纠缠，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青年先是讶异，而后便揉着额角低低地笑出了声。 　　行鸽见此莫名羞惭，刚想说什么，便听他眉眼含笑地看了过来：“今儿你们也辛苦了，都下去休息吧。” 　　行鸽不想走，她怕自己走了之后，这睡得不省人事的小姑娘会被人吃干抹净，但就在这时，夜宁嘻笑着进来“请”人了。那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行鸽：“……” 　　算了，反正就小破郡主这蠢呆呆的样子，被人家吃掉也是早晚的事情。 　　这么想着，她就带着珠儿几人下去了。 　　夜宁给了自家世子爷一个暧昧的笑容，也跟着出去了。 　　屋里终于只剩下了新鲜出炉的小夫妻俩。 　　卫璟走到床边坐下，视线落在床上正呼呼大睡的小姑娘身上，心头猛地一跳。 　　龙凤红烛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大红色的鸳鸯锦被衬得她雪白的肌肤粉嫩一片，宛如初春桃夭，说不出的明艳动人。青年喉咙微动，眸子暗了几分，他忍不住往前倾了一下身子，可见她睡得香甜，想着她今日确实挺累的，又生生顿住了。 　　半晌，他伸手在她嫣红饱满的菱唇上轻轻碰了一下，末了低叹一声，无声笑了起来。 　　罢了，来日方长。 　　他想着便起了身往耳房走去，可谁想一个不注意竟不慎踢到了椅子。 　　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得床上的小姑娘一下醒了过来。 　　“唔？！” 　　卫璟拧眉，快步返回床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儿，不小心踢到了椅子，你继续睡吧。” 　　“嗷……”萧明皎松了口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袖子，“你回来啦？” 　　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四个字，却像是一只小爪子，重重地在卫璟心上抓了一把，叫他身子一下麻了半边。 　　胸口鼓鼓胀胀的，被从未有过的欢喜填满，青年双目幽暗地盯着她，许久才嗓子微哑地笑应了一声：“嗯，我回来了。” 　　“唔，有酒味……”萧明皎说着意识忽然一清，赶忙撑着身子爬坐起来，“你喝酒啦？” 　　“没，以茶代酒的。”卫璟说完微微一顿，面色歉意地说，“对不住，不小心吵醒你了。” 　　“嗨呀没事儿！你没喝酒就行，喝酒伤身呢！”萧明皎揉了揉眼睛，彻底醒了，“对了你吃东西了吗？我给你留了点，你要是饿的话就去吃点儿吧，今天忙了一天，怪累的。” 　　视线在她微松的领子间扫过，卫璟垂目一笑，温柔应道：“好。” 　　*** 　　简单吃了点东西之后，卫璟就去洗漱了。 　　萧明皎原本还没什么感觉，直到青年穿着一身中衣从耳房里走出来，她才猛然想起今儿是他们俩的洞房花烛夜。 　　洞房花烛夜，春宵值千金啊…… 　　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某些精品小册子上的画面，小姑娘心口一跳，脸蛋倏地烫了起来。 　　咳咳咳，要死了！她和卫璟可是关系纯洁的朋友，想这些玩意儿做什么！ 　　可不知为何，她越是这么想，心下就越发地不自在了起来。萧明皎茫然又有些惊慌，僵着身子坐在床边，眼看卫璟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咳，那个，今晚咱们……” 　　“你睡床，我睡地上。” 　　萧明皎一愣，对上青年幽深明亮的双目，猛然回了神：“那怎么行？你身体不好呢！” 　　关于这个问题，她来之前是想过的——成亲之后搬个小榻进屋，日后卫璟睡床她睡榻便是。可今晚盯着他们的人多，不好在这个时候叫人出去弄小榻，所以萧明皎想了想又道，“还是我睡地上吧！” 　　卫璟失笑：“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姑娘家睡地上？” 　　“那……”努力丢开脑中某些不和谐的画面，小姑娘轻咳了一声，终是开口道，“那就一起睡床吧，反正这床挺大的。” 　　卫璟眸子微闪，迟疑道：“可是这样对你不好……” 　　“也没什么不好，咱们亲都成了呢。”萧明皎说着说着便觉得确实也没什么，拍着床板催促道，“快点，别墨迹了，反正我不可能让你睡地上的，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咱们就用被子画楚河汉界吧！” 　　卫璟不动声色地弯了一下唇，状似不好意思地答应了。 　　两人各自躺好，准备睡觉。 　　然而那么大个人躺在自己身边，即便中间隔着被子，习惯了一个人睡的萧明皎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她翻过来翻过去，别说睡着，先前那点子困意都彻底散没了。 　　“睡不着？” 　　低沉好听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萧明皎一僵，讪笑道：“额，大概是方才睡了一会儿，所以现在不怎么困……你呢？你怎么还不睡？” 　　卫璟答非所问：“要不要喝点小酒找找睡意？” 　　“这个主意好！”萧明皎眼睛微亮，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 　　睡不着的感觉很不舒服，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并没有觉得不妥，但感受着身边青年的气息，她心里就是没由来地有些不自在…… 　　咳，还是快点想法子睡着得好！ 　　卫璟笑了起来，一边起身下床一边说：“我去拿吧。” 　　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新房里通常都会备上美酒用以助兴，因此他很快就拿着酒壶和两个酒杯回来了。 　　龙凤烛未灭，屋里灯火昏黄，萧明皎看着青年手里的杯子，有些讶异：“你怎么拿了两个？” 　　“我想喝点……” 　　“不行，你不能喝酒！” 　　卫璟笑了起来：“嗯，我不喝酒，我喝茶。” 　　萧明皎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卫璟说完放下酒壶，又去提了茶壶来，末了才笑着建议道，“光这么喝挺无聊的，咱们划拳如何？” 　　萧明皎眼睛一亮，彻底来了兴致：“好呀！你输了喝茶，我输了喝酒！嘻嘻嘻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可厉害了，千杯不醉来着！” 　　*** 　　半刻钟后。 　　“唔，再……再来！哈哈哈哈你输了！喝……嗝，快喝！” 　　看着眼前这才喝了几杯就已经双眼迷蒙的小醉鬼，卫璟：“……” 　　说好的千杯不醉呢？ 　　“快喝呀，你……你怎么不喝了？”萧明皎却是不高兴了，大着舌头道，“不许……不许耍赖的！谁耍赖谁……谁是小狗！” 　　卫璟无奈又好笑，抬手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拿过了她手里的酒杯：“好了不玩了，咱们该睡觉了。” 　　萧明皎兴致正高呢，闻言连连摆手：“不睡！玩！” 　　“不行，再不睡明早起来该头疼了。” 　　卫璟说着便探身去夺她手里的酒壶，谁想萧明皎见此却嘻嘻笑了起来，双手往头上一举便得意道，“你抢不到！” 　　卫璟挑眉，微微直起身就从她手里拿到了酒壶。 　　萧明皎呆了呆，半晌小嘴一瘪，生气地说：“你欺负我手短！” 　　卫璟忍了忍没忍住，笑出了声。 　　就在这时，萧明皎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嘴里嗷嗷叫道：“还我酒来！” 　　一个没注意被她扑倒在床的青年愣了愣，想着幸好倒下之前自己已经把酒壶放在床边的小案桌上，否则若是洒一床酒水，晚上怕是没法睡了。 　　“酒呢酒呢？我的酒呢？”一心想拿回酒壶，却怎么都找不到东西的小醉鬼不高兴了，拍着他的肚子开始闹腾。 　　差点被拍吐血的青年：“……” 　　见小姑娘还在闹腾，他嘴角微抽，终是忍不住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低头吻住了她嫣红柔软的唇。 第79章 　　唇上突然多了个凉凉软软的东西, 萧明皎茫然之余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 　　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的青年眸子猛地一暗, 忍不住加重了力道。 　　萧明皎起初还觉得挺舒服挺好玩的，可渐渐地身子开始发软，心跳开始加快, 呼吸也开始不顺利……她觉得不好玩了，眉头一皱就要挣扎。 　　她的挣扎卫璟哪里吃得消，一下就被她从身上掀下去躺平了。 　　“……”意乱情迷中的青年一下清醒了过来，然而还没等他做什么，身上忽然一重, 小姑娘竟反过来把他压在了身下。 　　卫璟：“……皎皎？” 　　他的嗓子哑得厉害, 但莫名好听——是会勾人的那种好听。萧明皎眨巴着一双迷蒙的大眼睛凑近他, 仔细地打量着他绯红一片，像是沾上了明媚春光的眉眼, 半晌往他胸前一趴，嘟囔着说：“声音好听，长得也好看, 哪儿……哪儿来的美人？” 　　卫璟哭笑不得，本就砰砰直跳的心口却跳得更厉害了, 他忍不住抬手轻抚她的后背, 声音越发低沉地冲她笑道：“皎皎喜欢美人吗？” 　　“喜欢！”萧明皎毫不犹豫地说完, 露出了一个略带猥琐的笑, 然后…… 　　她张口念起了淫．诗艳词。 　　卫璟：“……” 　　这还真是……不负纨绔之名。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却是不能再让她念下去了，不然他……青年深吸了口气，拍了拍小姑娘的背：“乖, 咱们该睡觉——” 　　话还未说完就被堵住了嘴巴，卫璟额角一跳，残存的理智隐隐有崩塌的趋势。 　　萧明皎却很开心，这个长得和卫璟很像的美人嘴巴红艳艳的，像果子一样，好吃嘻嘻！ 　　卫璟忍了忍，到底是没忍住，按着她的后脑勺就开始反客为主…… 　　…… 　　之后的一切对于卫璟来说就是像是一场梦。 　　梦的前半段旖旎绮丽，后半段嘛…… 　　小姑娘突然反胃吐了，惊得没正式上场的他也跟着“吐了”什么的，嗯，这样的噩梦还是让它随风而去，一去永不返的好。 　　*** 　　这一晚就这么过去了。 　　翌日早上，萧明皎捂着昏昏涨涨的脑袋醒了过来，刚睁眼就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抱着，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就要抬腿踢人，不过被一个低哑好听的声音阻止了：“你醒了？” 　　“卫……卫璟？”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小姑娘紧绷的身子猛然松了下来，她转头一看，对上了一张清俊如画的脸。 　　卫璟对她笑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什么似的，耳朵微红地收回了紧紧搂着她不放的双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的睡相不大好……有没有吓到？” 　　吓到倒不至于，就是有些不自在，不过青年脸红的样子让萧明皎觉得十分新奇，一时也没再多想下去，只坏笑着凑近他，挤眉弄眼道：“哎呀你害羞啦？我看到你耳朵红啦！” 　　卫璟眸子微闪，轻咳一声起了身：“你看错了。” 　　他越是闪躲，萧明皎就越是来劲，连自己脑袋不舒服也不顾上了，跟着爬起来就拉住了他的袖子：“哎呀别走呀！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你脸红害羞呢，你再让我看看呀！” 　　躲不过去，卫璟也不躲了，只耳朵越发红地问她：“昨晚的事情，你……” 　　他向来淡然，何时有过这样吞吞吐吐的时候，萧明皎觉得奇怪，歪着脑袋道：“昨晚怎么了？” 　　卫璟心头微动，试探地看着她：“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萧明皎一愣，想了想，“我们划拳喝酒的事儿吗？记得啊，之后……” 　　混沌的脑中忽然闪出几个模糊的片段，小姑娘突然瞪圆眼睛闭了嘴，小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 　　卫璟眼皮微跳，那件事她不会有印象吧……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轻薄你的！其实……其实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就是喝醉了，对……喝醉了！哎呀我……对不起，你别生气，我……我以后再不喝酒了！” 　　萧明皎捂着脸，心里那叫一个羞愤欲死，她醉酒之后竟把卫璟当做美人儿调戏了一番，还压在他身上对他又亲又摸…… 　　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像个女人一样被玩弄啊？难怪他的脸色那么怪异！ 　　卫璟微微一顿，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是不能再喝了，要不是正好吐在了被子上，昨晚咱们都没地儿睡了。” 　　“吐？”萧明皎懵了一下，半晌才讷讷道，“我……我还吐了呢？” 　　卫璟眸子微闪，笑容无奈：“吐了一被子也吐了我一身，后来还换了被子洗了澡，都不记得了？” 　　萧明皎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寝衣果然不是昨晚睡觉前穿的那件了，还有床上被子上的图案，也从鸳鸯戏水变成了并蹄莲。 　　小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她干巴巴地道了个歉，心里却是纳闷：那她轻薄卫璟的事情到底是真的发生了还是只是梦啊？ 　　“好了，先喝点醒酒茶吧。” 　　虽然记不全，但是那种感觉还挺真实的，应该……不是梦？正这么想着的小姑娘目光掠过青年发红的耳朵，忽然就明白了，他闭口不提这事儿是怕她会尴尬吧！ 　　真是个……好人。 　　大好人啊！ 　　自己那么对他他都不生气，还一心为她着想！ 　　不知道自己才是受害者的郡主殿下感动不已，握着拳头就道：“那什么，害你昨晚没睡好，这件事是我不对，你放心，我会补偿你的！” 　　卫璟垂目遮住无法遏制的笑意：“那……一会儿给父亲母亲敬完茶之后，皎皎陪我去个地方？” 　　这有什么，萧明皎一口答应了。不过昨晚的事情到底尴尬，她别扭了半天，又开口道：“一会儿我就叫人搬张小榻进屋，这样晚上就不会再……咳，那什么，打扰你了。” 　　小姑娘满眼都是“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一个正直的人”，卫璟忍着笑，迟疑地说：“怕是不行。” 　　“为什么？” 　　“这院子里不少是有我母亲的人，若是不先处理好他们，我们没有睡在一起的事情只怕很快就会传到我母亲的耳朵里。” 　　萧明皎皱眉：“不能直接打发了吗？” 　　卫璟摇了一下头：“一是于理不合，二是就算打发了这些，她还能再赐人过来。长者赐不好辞，一次两次便罢了，多了会连累你被人说闲话的。” 　　萧明皎倒不在意这个，但也觉得这样没完没了不是个事儿，不由挠了挠下巴，有些烦恼地问：“那该怎么办？” 　　总不好再一起睡了呀。 　　“小榻不行，靠椅却是可以的，一会儿我叫人搬张椅子进屋，晚上我睡椅子便是。” 　　这怎么行！萧明皎皱眉，却也知道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法子了。她没有说话，只在心里想着等晚上的时候自己先抢了那椅子——总不能让卫璟一个病人受折腾。 　　这么一打岔，尴尬的气氛消减了不少，但小姑娘偷偷觑了青年一眼，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却差点把卫璟祸害了！真是……禽兽啊！ 　　——因着自己力气大，而对方只个孱弱的病人，她丝毫没往别的可能性上想，再加上记忆不完整，自然也就错过了一个发现青年真面目的好机会。 　　*** 　　洗漱收拾完毕，两人便出了门往主院走去。 　　新妇进门，第二天早上要去见公婆，认家人。虽说是做戏，但萧明皎怕太敷衍了被人看出破绽，所以虽然心里有些不愿叫定国公夫妇爹娘，但暗中也勉强说服了自己。 　　快到地方的时候，卫璟突然牵住了她的手。萧明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听他偏头对自己抱歉一笑：“我母亲疑心重，我们得演得像一点，不然若是看出你与我不亲近，怕又要为了证实自己心里的猜测来打扰我们了。” 　　萧明皎下意识要抽回来的手果断不动了：“放心，我演技好着呢！” 　　说完还主动往卫璟身边靠了靠。 　　她身后的行鸽默默看了卫璟一眼，心说也就这小破郡主会信你的邪了呵呵哒。 　　卫璟不着痕迹地弯了一下唇，抬手亲昵地拂了拂小姑娘的头发，这才牵着她走了大堂。 　　然而入目的却只有定国公和他后院里的几个姨娘，以及包括卫琉在内的几个庶出的孩子。定国公身边的位置上却是空无一人——萧明皎正儿八经的婆婆，卫璟他亲娘葛氏竟然没有出现。 　　卫璟笑意温润的脸微微一沉，萧明皎也是一愣之后低头翻了个大白眼。 　　居然在她进门第一天就摆这样的脸色给她看，这葛氏…… 　　说她什么好呢？脑子被门挤过了吧！ 第80章 　　正这么想着,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咳，萧明皎回头一看, 发现竟是葛氏来了。 　　她的脸色略有些苍白，模样看起来也有些憔悴, 边咳嗽边在丫鬟们的搀扶下快步进了屋, 末了才一边坐下一边对定国公解释道：“昨晚睡觉没注意，大约是有些着凉了，所以早上起得略晚了些。” 　　她似乎有些怕丈夫会生气，语气中带着萧明皎从未听过的软意。 　　也是, 怎么说都当了定国公府那么多年的家, 再如何也不应该蠢到新婚头一天当众打她的脸, 不然正面挑衅她父王和皇伯父的威严, 岂不是找死？ 　　正在心里暗暗磨爪子的小姑娘不着痕迹地轻哼一声, 放松了下来。 　　定国公的脸色也不大好，不过听完葛氏的解释后，他的眉头到底是稍稍舒展了些。 　　“身体不适就早些找府医看看。”淡淡地说了这么句话, 他就转头看向了萧明皎和卫璟, “璟儿和郡主呢, 昨晚睡得可好？” 　　和葛氏不同, 定国公是个擅长分析利弊的聪明人, 纵然心里依然不喜卫璟这个儿子，也觉得萧明皎嚣张跋扈不配成为他卫家的儿媳妇，但有福王府和隆德帝在后头撑着，这门婚事带来的好处又实在不少, 他自然不可能再把这种不喜表现出来，也不可能再让葛氏作妖得罪萧明皎——事实上自打赐婚旨意下来之后，他对萧明皎的态度就变得很不错了。对卫璟也是，虽然算不得亲近，但至少不再像过去一样视若无睹。 　　势利小人。这是萧明皎心里对这公爹的评价。不过他到底是卫璟的父亲，她心里再如何不喜，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遂这会儿只低头假笑两下，简单地回了句“挺好的”。 　　葛氏的目光这才落到了儿子儿媳身上。 　　想着昨晚林嬷嬷劝说自己的那番话，这贵妇到底是勉强压下心头的厌恨，对两人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久等了吧？来，走上前叫母亲好好看你们。” 　　萧明皎：“……”什么鬼？ 　　卫璟也似有诧异地愣了一下。其余众人也觉得她的态度很是古怪，尤其定国公，更是目含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葛氏见此愣了一下，末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苦笑了一声，眼睛微微发红，满是歉意与愧疚地说道：“以往……都是我不好，连日病痛之余我好好想了想，也是彻底想明白了，你们放心，今后母亲一定好好疼爱你们，再不叫你们受任何委屈……” 　　萧明皎：“……” 　　惊诧之余小姑娘忍不住用指尖挠了挠青年的掌心。 　　诶，你娘这是想干嘛？不会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吧？ 　　卫璟神色淡得看不出任何情绪，眼底却闪过了些许笑意，他不着痕迹地回捏了一下小姑娘，给了她一个“静观其变”的眼神。 　　倒是定国公看了她两眼，声音淡淡地打断了她的反省：“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的。好了，今天是大喜之日，别哭哭啼啼的，璟儿和郡主还等着给我们敬茶呢。” 　　“国公爷说的是，是妾身一时忘情了。”葛氏说完便期盼地看向萧明皎。 　　萧明皎被她那眼神看得浑身恶寒，不过事已至此，该做的还是得做，遂她轻咳一声，忍着心里的不愿和卫璟一道上前给两人敬了茶。 　　葛氏没有为难她，反而喝完茶之后从林嬷嬷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小玉盒递给她，拉着她的手说了几句吉祥话。 　　萧明皎心里越发警惕，她才不相信一个会把亲生儿子当仇人来坑的脑残会突然醒悟呢。不过警惕归警惕，她倒也没有太过担心，不过不管葛氏是被她折腾怕了所以才选择服软，还是心里有别的打算，反正有她护着，她别想再动卫璟一根汗毛。 　　*** 　　敬完茶之后便是认亲。 　　定国公是有两个兄弟的，不过都外放出去了，不在京中。如今定国公府里只住着定国公一家，而定国公除了正妻葛氏之外，还有五个妾室。其中颜色最好又生了卫琉的月姨娘最得他宠爱，另外四个姨娘，性格木讷的容姨娘生了这府里的大姑娘，去年已经出阁；胆小的齐姨娘生了二姑娘和三姑娘，如今一个十岁，一个五岁；剩下的林姨娘和陈姨娘年纪尚轻，还没有生养。 　　萧明皎对定国公的女人和孩子没有兴趣，这府里唯一她在乎的只有卫璟一个，所以认完亲之后无视似乎想找她说话的葛氏，拉着卫璟出门了。 　　“你说你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天气很好，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萧明皎一边问卫璟一边左顾右看。 　　成亲之后她便梳了妇人髻，但神态举止还是像从前一样活泼跳脱，路上有认识她的人与她打招呼，她也是毫不顾忌形象地哈哈大笑，半点没有为人妇的成熟。卫璟偏头看着她，眼底像是蓄满了温柔的春水，无尽缠绵。 　　他会让她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快活自在。 　　“嘿，我跟你说话呢！”迟迟等不到回答，小姑娘不满地甩了甩被他握紧不放的小手，“别瞅我，快回答！” 　　被她带着晃了两下手的青年回过神，低笑一声答道：“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怕了你了？” 　　萧明皎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抵抗他的笑容了，大概是因为他越长越好看了的缘故？又不经意地昨晚自己按着他这样那样的场景，小姑娘脸蛋一热，飞快地收回了几乎要黏在青年脸上的视线，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一声：“那样最好，虽然我觉得不大像……哎不过你也别怕，有我贴身保护你，保证她就是想使坏也没地儿使！” 　　卫璟看出了她的不自在。 　　长睫微垂，盖住眼底越发幽深的笑意，他慢条斯理地点了一下头：“嗯，皎皎最最厉害了，我相信你。” 　　萧明皎十分受用，小嘴直往耳后根咧，偏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嗨呀也没多厉害，后宅里的妇人虽然凶狠，但是真要对付起来也不难的！” 　　卫璟微微倾身上前，学着肘子的样子低声笑道：“皎皎小仙女，可爱最可爱。” 　　耳边突如其来的热气让萧明皎心口莫名一跳，脸蛋越发烫了几分，但嘴角咧开的弧度却忍不住扩大再扩大：“咳咳，可爱是形容小娃娃的，那什么，你应该说我漂亮！威武！” 　　卫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捂着眼睛笑出了声。 　　*** 　　说笑间目的地到了。 　　看着眼前这家不起眼的首饰铺子，萧明皎有些讶异：“你带我来这儿干嘛？买首饰吗？” 　　卫璟微微一笑，并不说话，牵着她的迈进了大门。 　　铺子虽不大，但客人却不少，掌柜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一看见两人就把客人交给小二，自己笑眯眯地迎了过来：“见过郡主，见过世子，小的恭贺二位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萧明皎没有来过这家店，见此不由好奇：“你认识我们？” 　　“这京城里谁不认识郡主呢？至于世子……”掌柜的嘿嘿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爷，都准备好了。” 　　“爷？”萧明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卫璟已经牵着她往里间走去。 　　倒是行鸽眉头微挑，眼底闪过了一丝了然。 　　看来这家首饰铺是听音阁旗下的产业，不过世子爷这是想做什么，带新媳妇儿巡视自己的产业？ 　　“卫璟卫璟……咦，这是暗道？” 　　“嗯，进去吧。” 　　听着前头两人的对话声，青衣女子挑了下眉，抬步跟了上去。 　　铺子后院有间小书房，小书房里有条密道，一直能通到城东听音阁的后院。 　　萧明皎很兴奋，扯着卫璟的袖子直蹦跶：“你们居然在京城里修了那么长一条地道！” 　　卫璟笑看着她：“以后若是遇到什么事，又不好直接去听音阁，就走这条地道。这地道还有个出口通向城外，就是方才我们在中途看到的那个岔路，顺着另一个方向一直走，就能出城了。” 　　萧明皎眼睛亮亮地点着头，十分上道地说：“我知道了！你放心，这事儿我和行鸽姐姐都不会告诉别人的！” 　　卫璟莞尔，牵着她进了后院一座名为问天阁的楼宇。 　　十二夜已在那里等着见他们的女主人。 　　*** 　　和萧明皎以为的不一样，十二夜并不全是男子，其中也有两个姑娘。一个名唤夜双，排行第三，面容清秀，气质爽朗，看着比卫璟大些，已经和十二夜之首的夜猎成亲。另外一个名唤夜雪，排行第九，生得胸大腰细，十分美艳，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其余便全是男子了，其中有两人在外办差，还没有回来。 　　萧明皎没想到卫璟是带她来见十二夜的，有些惊诧，不过惊诧过后就是新奇了，同时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隐秘的欢喜与震动。她知道相较于定国公府，这里才是真正属于卫璟的世界。 　　“以后见夫人如见我。”卫璟不是个话多的人，对一众心腹说完这话就偏头看向了眼睛亮亮的媳妇儿，“快午时了，先吃点东西？” 　　萧明皎回神，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突然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从窗口飞了进来。 　　正在对行鸽挤眉弄眼的夜宁转身抓住了它。不知那信上写了什么，卫璟看过之后就捏了捏萧明皎的掌心：“我去去就来，你先在这里玩会儿。。” 　　萧明皎虽然有点好奇，不过也没有多问，摆摆手道：“行，你去吧。” 　　卫璟点头，偏头对夜双和夜雪吩咐了一声，这便带着其他几个夜走了。 　　“夫人饿了吧，我去厨房让他们准备午饭，您可有什么想吃的？”说话的是夜双，她是个爽朗的人，不多么漂亮，但笑起来的样子让人觉得很舒服。 　　萧明皎想了想，也不客气：“有冰糖肘子不？我想吃冰糖肘子。” 　　夜双笑着应道：“自是有的，还有别的吗？” 　　“给卫璟弄点鸡汤吧，清淡点，其他的你们随意就好。” 　　“好。雪儿你陪着夫人，我去去就来。” 　　夜双说完就走了，留下夜雪对着萧明皎微微一笑：“夫人可有什么事要吩咐属下？” 　　她长得美艳，身上带着一种令人见之惊艳的野性之美，尤其穿着紧身的衣裙，更显胸大腰细，风情万种。小色鬼郡主看得差点流口水，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位夜雪姑娘脸上的笑意未达眼底，甚至她漂亮的眼睛里还隐隐带着对自己的敌意。 　　这…… 　　美人不喜欢自己，为什么？ 第81章 　　一般人发现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对自己怀有敌意时会怎么做？ 　　十有八.九都会选择暗中观察或者直接无视。 　　如果夜雪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不是十二夜之一，萧明皎也不会太过在意, 毕竟这京城里对她怀有敌意的人太多了，她就是双手加上双脚都数不过来。 　　可夜雪是卫璟的心腹属下。 　　这么多年来, 是她和她的同伴们一直守着卫璟, 护着卫璟。虽然他们忠诚于他是因为定国公府那位已经过世的老夫人，可萧明皎知道，这十二个人对卫璟来说是不一样的。 　　他们并不仅仅只是属下，不然他不会新婚第二日就带她来见他们。 　　萧明皎本能地不想和十二夜当众的任何一个人产生误会, 于是她挠了挠下巴, 冲夜雪笑了一下：“吩咐倒是没有, 就是……咱们说说话吧。” 　　夜雪脸上的笑容依然恭敬：“夫人请说。” 　　萧明皎想了想, 状似无意地说：“咱们以前应该没见过？唔, 不然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肯定不会不记得。” 　　莫名感觉自己被调戏了一把的夜雪：“……是，从未谋面。” 　　“那你听说过我吗？” 　　你那“声名赫赫”的, 谁能没听说过啊？夜雪继续微笑：“听过的。” 　　萧明皎看起来不大好意思地说：“我在外头名声不大好。” 　　岂止是不大好。夜雪眼皮微动, 笑笑说道：“三人成虎, 夫人不必介怀。” 　　萧明皎转了转眼睛：“你真这么想啊？你……” 　　话还未完, 卫璟回来了, 小姑娘有点遗憾，本来还可以再探探她到底为什么对自己心怀敌意呢。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她也没有多说，随卫璟一道吃了午饭就离开了。 　　看着小俩口没入地道口的身影, 夜双对脸上笑容骤然崩塌的夜雪说道：“我瞧这位小主母挺不错的，咱们爷看起来也不大像是一厢情愿。” 　　夜雪勾人的桃花眼微微一挑，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好不好爷都已经娶了她。” 　　夜双是知道她心中想法的，见此摇摇头道：“你知道就好。爷看起来很喜欢她，不然也不会……总之你注意些，别叫爷不高兴。” 　　想起夜双话中的未尽之言，夜雪脸色发沉，但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嗯”了一声。 　　*** 　　而这厢，萧明皎和卫璟也正一边往回走一边闲聊。 　　“方才那信上写什么了？我看他们脸色都挺严肃的。” 　　“听音阁旗下的某个产业出了点小问题，不碍事，皎皎不必担心。” 　　“那就好。对了，那个夜雪，她长得可真漂亮，比皇伯父后宫里很多妃子都要好看呢。那胸大的……咳，我……我是说她身材可真好呀！” 　　低头看着眼睛闪闪发亮，还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的小色鬼，青年好笑不已：“所以呢？” 　　萧明皎飞快地觑了他一眼：“没有所以，我就是觉得她好像不大喜欢我。嗯……大概是因为我也很好看，那什么，一山不容二虎吧！” 　　怎么能自恋成这样！卫璟忍不住笑出了声，半晌才慢悠悠道：“谁说的，你比她好看。” 　　萧明皎心口一跳，嘴巴一下咧到了耳后根：“年轻人，你很会说话嘛！” 　　“嗯？在下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 　　“哈哈哈卫熠之你嘴巴越来越甜啦！” 　　话题就此扯远，两人边说边闹，很快就回到了定国公府。 　　此后萧明皎没有再提起夜雪的事情，毕竟只是个不常见面的外人，两人又没有发生什么冲突。她虽然心里好奇她不喜自己的原因，也不愿与她有什么误会，却也不会时时放在心上。反正卫璟已经大概有数，日后她和夜雪真要避免不了矛盾，他也已经有心里有数，不会措手不及。 　　很快便到了晚上。 　　吃过晚饭又在院子里闲逛了一会儿之后，两人便准备洗漱睡觉了。不想就在这时，厨房里忽然送来一碗十全大补汤，说是定国公吩咐做的，要世子爷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喝一碗。 　　萧明皎自然不信，定国公一个从来不管后宅之事的大老爷们，哪里会有这样细致的心思？叫行鸽出门一查，结果果然不出她所料，这补汤是葛氏命人备上的。 　　“你还是别喝了，你娘突然这样……挺吓人的。” 　　已经换好了中衣，正准备睡觉的青年闻言笑了起来：“嗯，听你的。” 　　萧明皎看着桌上黑乎乎的补汤，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你说她到底想做什么呢？难不成是真的良心发现后悔了，所以想补偿你了？” 　　行鸽第一时间就验过那汤水，确认里头并没有下毒，也没有其他问题。 　　卫璟垂目，刚要说什么，萧明皎突然一拍手，“这样吧，咱们把这汤药喂老鼠，看看它是什么反应！有些慢性毒一时半会儿是查不出来的，咱们还是得小心为上！而且我们也可以通过老鼠的反应来推测你娘的真实目的，不然她突然变化这么大，我们心里又一点底儿都没有，怪叫人不安的。” 　　卫璟自然不会反对。 　　处理完这补汤之后，两人便决定睡觉了。不过…… 　　“谁先抢到就是谁的，哼哼，你快点乖乖去睡床，这椅子是我的了！” 　　看着紧紧趴在靠椅上，怎么都不肯起开的小姑娘，卫璟眸子微闪，有些无奈地笑叹道：“说好我睡靠椅你睡床的……” 　　萧明皎转着眼睛耍无赖：“说好？谁跟你说好？我可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卫璟没有再说话，只忽然吓到了似的往后退了一步：“老鼠！” 　　“老鼠？哪儿呢？”萧明皎下意识一个打滚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腰间一紧，再回神，靠椅已经被卫璟抢了去。小姑娘反应过来，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指着青年就跺脚道，“狡诈！” 　　“乖，快去睡觉。”卫璟弯唇，昏黄的灯火映照在他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金，但同时也越发显得他消瘦了几分。 　　萧明皎心中怜惜，片刻眼珠子一转，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下腰，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往床上一扔就哈哈大笑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猝不及防的卫璟：“……” 　　“好了不许再动了，你争不过我的，快睡吧！” 　　“……不行。”青年从床上坐起，努力忽略方才被一把抱起扔上床的诡异感觉，嘴角微抽地说，“我不放心你睡在椅子上，到时一样睡不好的。” 　　萧明皎得意的笑容一顿，纠结了：“那怎么办？反正我不可能让你睡椅子的，这椅子哪有床舒服呀，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卫璟长睫微闪，沉默片刻，迟疑道：“那……还是一起睡床？” 　　想到昨晚的事情，小姑娘心里发虚之余有些迟疑，但他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样僵持下去不是个事儿，又想着昨晚自己是喝了酒才会轻薄人家，她最终还是点点头应下了。 　　卫璟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角。 　　*** 　　之后几天，每天早上萧明皎是在卫璟怀里醒来的。她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不过这是卫璟睡觉的“习惯”，她改变不了，渐渐也就习惯了。 　　反正卫璟也只是抱着她，并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事情。而且他身材修长，虽说偏瘦，但怀抱却很宽广，躺在他怀里睡得还是挺舒服的。 　　对此行鸽只有一个念头：呆成这样，不吃你吃谁？ 　　当然，那是后话，眼下说回到萧明皎回门这日。 　　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小姑娘心里早就已经迫不及待，这天早早地起床吃了早饭，这便拉着卫璟坐上了回福王府的马车。 　　远远就看见自家胖爹牵着小胖侄子在门口等着，小姑娘眼睛莫名有些发酸，忍不住喃喃道：“以后还是不要嫁人了，一直在家里陪着父王也挺好的……” 　　一旁卫璟听到这话偏头看了她一眼，心里好笑又有些无奈。 　　这是半点已经嫁人的自觉都还没有呢。 　　马车很快就在福王府门口停了下来，萧明皎心里挂念家人，不待人扶就迫不及待地提着裙子跳下了马车，跟只蝴蝶似的朝两人飞去：“父王！小胖舟！” 　　“皎皎！我的宝贝闺女诶！” 　　“小仙女姑姑，你们可算回来啦，舟舟等得脖子都长啦！” 　　不过几日未见，这一家老少却像是分别了数年，那叫一个激动。卫璟莞尔，冷硬的心却莫名发软。 　　这时永安伯府的马车也从路的另一头飞快地驶近了，三人更是高兴，跑上去拉过萧明嫣就“阿姐”“嫣嫣”“大姑姑”地直叫。 　　还是萧明嫣最淡定，笑着说了声“先进屋吧”，这才叫想念女儿想得几乎要哭出来的胖中年收了眼泪，带着众人进了府。 　　他们身后，完全被忽略的两位新姑爷彼此互看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妹夫，岳父大人有点可怜呢。” 　　“……” 　　好友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看起来甚是碍眼，卫璟没搭理他。 　　薛锋不以为意，想着这两日蜜里调油般的生活，脸蛋红红地直傻笑，同时还给了卫璟一个同情的眼神：一看你这样子就没有吃到肉，真可怜。 　　卫璟：“……” 　　吃到肉了不起？再嘚瑟让你以后再也吃不到！ 　　知道这是个一肚子坏水的阴险家伙，薛锋不敢和他硬来，头一转，傻笑着看自家媳妇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味精：你知道你很快就要嘚瑟不起来了嘛，所谓乐极生悲：） 　　薛锋：？？！！ 第82章 　　木玲珑和萧长归已经在大堂里等着了。 　　“阿兄, 嫂嫂，我回来啦！” 　　小姑娘的声音里充满着朝气, 叫人一听便忍不住弯了眉眼。木玲珑无法遏制地想起木铃铛，从前她回家的时候也是这般, 人还未到声先至……压下心底的闷痛, 女子起身迎向姐妹俩，清丽淡然的脸上神色温和：“欢迎回家。” 　　萧明皎嘻嘻一笑，凑过去蹭了蹭她的肩膀。萧明嫣也眉目温柔地冲她点了点头：“嫂嫂。” 　　虽然还没成亲，但木玲珑和萧长归日前已经订了亲, 两人又已经有了舟舟, 所以这声嫂嫂姐妹俩都叫的很顺口。至于木玲珑的身份, 因她会些医术, 福王日前已经请陈老太医认她做了孙女。如今她是陈家的义女, 福王又对外宣称她和萧长归从前在外面成过亲，如今只是补办婚礼，外人即便心里有什么想法, 也不敢在明面上说什么闲话。等过些时候婚期将近, 她去陈家住几日, 再由陈家出嫁, 这事儿便算是妥了。 　　沉默寡言的青年也跟着走了过来, 他先是两个妹妹挨个瞧了瞧，确认她们都脸色红润没有什么不好之后，又各人揉了两下脑袋，末了才眼神温和地牵着她们落座。 　　被抢了闺女的福王很不满意, 又舍不得对儿子发火，便转头看向了两个女婿。 　　“今儿天可真热，来人，上西瓜，给两位姑爷解解渴！”福王不怀好意地说完脸色一变，慈爱地看向两个闺女，“嫣嫣皎皎和你们嫂嫂下去说说体己话，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唠会磕！” 　　薛锋：“……”岳父笑得好吓人。 　　卫璟：“……”有种不大妙的感觉。 　　萧明皎没啥感觉地点点头，萧明嫣则是含笑给了自家相公一个“撑住”的眼神。 　　这个家真让人觉得幸福。木玲珑失笑之余心想，随即带着两个小姑子和胖儿子去了后院。 　　“你们俩先聊，我去小厨房拿些茶点过来。”简单聊了两句之后，她就识趣起身出了门。姐妹俩几日不见，一定会有很多话想说，她与她们到底相识不久，还没有到什么话都能说的地步。 　　萧明皎越发喜欢这个嫂嫂了，目送她离开之后便捏了捏怎么都不肯和娘亲一道离开的小胖崽脸蛋：“快说说，这两日家里怎么样呀。” 　　小胖崽挣扎着扑到了大姑姑怀里：“肝肠寸断！” 　　“噗，这是什么形容！” 　　“就是肝肠寸断呀！祖父说的，我们想你们俩想得肝肠寸断啦！”小胖崽说完叹了口气，一脸“你不懂”的样子，末了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眼睛一亮，兴奋地说，“还有还有，再过不久我就有弟弟妹妹啦！” 　　萧明皎吃惊得瞪圆了眼睛：“什么？难道嫂嫂有了？” 　　萧明嫣也是一愣，半晌摇摇头：“这才多久，应该没有那么快……” 　　两人齐齐看看小胖崽，小胖崽十分有优越感地一笑，甩着两条小胖腿，神神秘秘地解释道：“前天早上我去找爹爹吃早饭，发现他在欺负娘亲，我很担心，就冲了进去。进去之后……嘻嘻，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爹爹居然光着屁屁，没有穿裤子呢！后来祖父告诉我，爹爹不是在欺负娘亲，而是在和娘亲求送子娘娘给他们送小娃娃呢！嘻嘻，所以我很快就要做阿兄啦！” 　　“送子娘娘？哈哈哈哈没错！就是……就是送子娘娘……”萧明皎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倒是萧明嫣听完之后脸颊通红，好笑又好气。 　　阿兄也真是，这大白日的怎么能……没得教坏小孩子！ 　　小胖崽以为姑姑是在替他开心，挠挠头，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 　　小孩子不定性，小胖崽又拉着自家大小仙女闹了一会儿，之后就坐不住了，萧明嫣吩咐丫鬟送他去前院，末了才转头打量起正捧着一块糯米糕在啃的妹妹。 　　她的眼神里蕴含着某种深意，萧明皎被她看得莫名有点不自在，想了想，飞快地把手里啃了一半的糯米糕往嘴里一塞，腮帮子鼓鼓，含糊不清地说：“没、没了。” 　　萧明嫣：“……” 　　碟子里还有，谁会跟你抢啊？少女嘴角抽搐，收回了视线，心里却明白了卫璟还没有下口，不然小姑娘不会还是这副蠢呆呆的样子。 　　“咦，阿姐你脖子上怎么红了一块？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咬啦？” 　　“……！” 　　萧明皎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清萧明嫣绯红一片的脸蛋，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红点是怎么回事。 　　“哎哟哎哟，看来我很快就要有小……” 　　小姑娘眼睛一眯就笑了起来，那模样，狡黠又促狭，看得萧明嫣心口微跳，不等她说完就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闭嘴。” 　　阿姐害羞啦！这可是稀奇事儿啊！萧明皎越发来劲儿，摇着头呜呜直反抗。 　　萧明嫣也不废话，按着小姑娘一顿挠，没一会儿就收拾得怕痒的妹妹举着双手投降了。 　　“阿姐……阿姐最厉害，我不……不说了……”被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的小姑娘躺在塌上直喘气，好半晌才抬头看向萧明皎，边笑边道，“不让我打趣，那我说正事儿好了吧。姐夫家里那些人怎么样，有没有人为难你？” 　　想起薛锋那供奉神仙似的供着自己，处处用心不敢怠慢的父母，萧明嫣眼底生出点点笑意：“公公婆婆对我极好。” 　　永安伯夫妇在外头名声极差，一个胆小懦弱，惧内无能；另一个彪悍泼辣，粗鲁凶蛮，很叫权贵们看不上。然而萧明嫣却发现他们虽然各有各的缺点，但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尤其永安伯夫人，虽说举止粗鲁，不那么讲究，但性子爽利，没什么心眼，很好相处。她不知为何很嫌弃薛锋，觉得他那么大了还娶不到媳妇儿很没用，如今能把萧明嫣这么个仙女似的姑娘娶回家，纯粹是踩了狗屎运。未免到手的儿媳妇跑了，她简直是把萧明嫣当亲生女儿疼，儿子都要往后靠了。 　　萧明皎听罢十分高兴：“那其他人呢？我记得姐夫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萧明嫣微顿，脸上的笑意不着痕迹地淡了几分：“嗯。” 　　她是善于伪装的人，萧明皎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只好奇道：“他们怎么样？好相处不？” 　　不欲叫妹妹担心，萧明嫣没有说实话，随口说了两句，这便转而问起了定国公府的事情。 　　说到这个，萧明皎就精神了，靠在姐姐身边嘀嘀咕咕地把葛氏的异常表现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萧明嫣听完捏了捏她的脸：“你做的很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之前能对卫璟下那样的狠心，如今绝不可能一朝想通，只怕是心里有什么别的打算，你自己注意些，不要给她可趁之机。” 　　萧明皎嘻嘻一笑：“我知道，有我在，她别想作妖！” 　　姐妹俩又说了一会儿话，秦芜来了。 　　这也是个懂分寸的，等着两人说得差不多了方才掐着点儿过来。萧明皎和她关系很不错，拉着她就嘻嘻哈哈地说笑起来。 　　按说在萧明皎和萧明嫣都嫁出去了的情况下，秦芜一个未婚大闺女是不好再继续住在福王府里的，但一来她的情况特殊，二来她平日低调，极少出门，外头也没什么人知道她还在福王府里住着，所以大家也就默认了她的存在。秦芜自己倒是很不好意思，不过秦家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她是万万不敢回去的，遂也只能厚着脸皮继续住下去了。 　　萧明皎知道眼下这种情况秦芜已经不好再在自己家住下去，所以笑闹了一会儿之后便安抚道：“你再忍耐几天，表哥那边应该很会有消息了。” 　　秦芜笑着点头，这时有丫鬟来报说是午饭已经备好，她不好跟着去凑热闹，便告辞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小姑娘老气横秋地摇摇头：“希望表哥动作快些，阿芜可不容易呢。” 　　萧明嫣好笑，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吃饭去吧。” 　　*** 　　福王府里人丁稀少，福王又是个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的，所以一家人从来都是一起吃饭，没有男女分桌之说。 　　这天自然也不例外。 　　一进门就对上一张红中发紫，满头大汗的脸，萧明皎一惊，瞪圆了眼睛：“姐夫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萧明嫣也是一愣，转头看向自家胖爹：“父王？” 　　“别看我，我可不知道！”福王心虚地转着眼珠子，“莫不是方才茶水喝多了，想去如厕？” 　　在胖岳父的“盛情”之下吃了半箩筐的西瓜，喝了好几壶茶水，却只能憋着不能去上厕所的薛锋闻言眼睛一亮，疯狂点头。 　　恐俩闺女知道真相会心疼，在她们来之前就已经命人把瓜皮和茶壶毁尸灭迹的福王轻咳一声，终于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那快去吧，快去快回。” 　　薛锋艰难地起了身，强忍着双手捂裆的冲动，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比起他，卫璟的脸色就好了许多，虽然……出门的脚步也挺匆忙的。 　　看着二人仓皇的背影，萧明嫣哪里还不知道是回事。看着心虚望天的胖爹，少女嘴角微微一抽，有些不敢想象——西瓜利尿，父王这是逼着人家吃了多少啊？嗯，似乎还喝了不少茶水？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尿裤子的薛锋和味精：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西瓜了QUQ 第83章 　　“父王……你不会给他们俩下巴豆了吧？”萧明皎也反应过来了, 不过她没想到西瓜上去，毕竟福王已经清理过“战场”了。 　　正准备喝茶的福王差点呛到, 瞪着眼睛直喊冤：“胡说！我是这样的人么！” 　　“你是啊。”萧明皎跑过去捏了捏他的胖下巴，“卫璟身体不好，可不许你胡乱捉弄他！你要捉弄就捉弄姐夫，他才是真正叼走了你闺女的狼崽子呢！” 　　福王：“……” 　　萧明嫣：“……” 　　这种“我们都知道她是真成亲, 只有她自己觉得自己是假成亲”的感觉，真是……一言难尽啊。 　　萧明皎却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说完又促狭一笑：“不过也不要折腾得太狠了, 不然阿姐怕是要心疼的呢。” 　　萧明嫣脸蛋微红，忍不住嗔了她一眼：“又想挨挠了是不是？” 　　萧明皎立马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作揖道：“小的不敢，郡主息怒！” 　　萧明嫣忍不住笑了出来, 点着她的鼻尖直摇头：“你呀！” 　　这厢父女仨笑笑闹闹，气氛和乐, 那厢终于得到解放的俩新姑爷之间气氛却不怎么好。 　　“咱们绝交吧。”薛锋的脸上满是沉重。 　　卫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怎么说都是兄弟一场，你却在关键时刻出卖我！”长相凶煞的青年痛心地说道，语气中满是控诉, “我刚刚……我刚刚我差点就尿出来了你知道么？！” 　　想起方才的窘境，卫璟嘴角一抽, 声音淡淡的，却很理直气壮：“死道友不死贫道，何况我也只是表达了一下实情, 并没有说别的。” 　　看着这一脸“我已经很厚道了”的青年，想着方才这黑心的家伙故意把话题往“圆房”和“外孙”身上引，结果害得胖岳父大怒，把火力全部对准他，逼得他差点当场尿出来的场景，薛锋就眉头直跳，忍不住撸袖子道：“打一架吧，我觉得我已经忍不了你了！” 　　卫璟挑眉，冲他微微一笑，说道：“不想以后见一次岳父大人就尿一次裤子的话就闭嘴。” 　　薛锋：“……” 　　要不还是直接打死他得了？！ 　　*** 　　因两门婚事都是隆德帝所赐，吃过午饭又歇了一会儿后，新鲜出炉的两对小夫妻便一道往宫里谢恩去了。 　　彼时隆德帝午睡刚醒，见俩侄女带着她们的新婚夫君来了，很是高兴。然而这种高兴就像是昙花一现，很快就变成了熟悉的心痛…… 　　“给朕留一点！别都搬空啊！” 　　无力地看着带着夫君和姐姐姐夫在他的小私库里疯狂撒欢的小侄女，隆德帝心痛欲死，一会儿暗骂萧明皎小没良心，一会儿又忍不住唾弃自己。 　　为什么都嫁人了还要来祸害他的小私库…… 　　为什么明知道小丫头不会手下留情还要一时心软答应她…… 　　嘤嘤嘤嘤嘤。 　　完全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隆德帝在俩侄女面前是这样的，薛锋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的样子。倒是卫璟淡定得很，一边纵容地看着萧明皎，一边时不时趁她不注意从她手里拿回点宝贝放回原处，看得隆德帝热泪盈眶，恨不得抱住这懂事的孩子狠狠亲一口才好！ 　　当然这威严的中年不知道青年放回去的都是他眼里没什么用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萧明皎终于心满意足地从自家皇伯父的小私库里出来了。深谙打一棍子之后要给一颗甜枣的萧明嫣见此熟练地拿出了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安抚好了心在滴血的隆德帝，然后四人就告辞出宫了。 　　出宫前萧明皎飞快地跑到隆德帝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听得隆德帝老脸一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什么叫做“皇伯父你年纪大了，要保重龙体，新选进宫的秀女再水灵也得悠着点”？这是她一个小丫头能说的话么！ 　　不过想着小姑娘话中的关心之意，隆德帝到底是眉眼一柔，略带了几分憔悴的脸上泛起阵阵笑意。他这两日身体确实有些疲累，但不是因为刚选了秀女纵欲过度，而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中年微微一顿，满心复杂地苦笑了起来。 　　都是魔障啊。 　　*** 　　出了宫，时候已经不早，姐妹俩在宫门口告别。 　　“阿姐我明后天去看你，你记得备好好吃的等我呀！” 　　“……知道了，快回去休息吧。” 　　看着姐姐姐夫远去的背影，萧明皎转头看向卫璟：“咱们也回家吧。” 　　回家吗？卫璟心底蓦地一柔：“好。” 　　两人便上了马车。 　　马车咕噜咕噜地走动，萧明皎捧着两本珍贵典籍喜滋滋地递给卫璟：“看完了咱们再来问皇伯父讨新的！” 　　想起隆德帝明明想哭却又不得不忍住的样子，卫璟轻咳一声，很没同情心地点了点头：“好的。” 　　“嘻嘻，这些都是我的了！”小姑娘眼睛闪闪发亮，财迷似的看了看怀里的宝贝，又细细摸了摸，这才舍得移开眼。 　　外头街上热闹极了，她撩起马车窗帘看了看，谁想这一看就呆了一下，“诶，走错路了吧，回我家才是走这条路，回你家不是这么走的呀！” 　　“没走错。”卫璟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弯，却不肯多说了，直到马车在一处熟悉的院子前停下，方才在萧明皎困惑不解的注视下缓缓说道，“这是我新买的院子，你若是不想住在府里，咱们就上这儿来住。” 　　萧明皎顿时惊呆了：“你……你居然把我们王府隔壁这院子买下来了？！” 　　卫璟颔首，见她一双漂亮的杏眸里满是惊喜，忍不住抬手轻捏了一下她白皙的脸蛋：“嗯，今晚就住这里，好不好？” 　　“好！”萧明皎兴奋之余忍不住就冲上去给了他一个熊抱，“卫璟卫璟你太好啦！” 　　“这样就算好了？”虽然被勒得有点疼，但媳妇儿主动投怀送抱什么的……嗯，这点痛楚是可以忽略的，“那如果我再让人把两府相连的墙上开出一道门……” 　　“啊啊啊啊卫璟卫熠之！我！我爱死你啦——！” 　　明知她只是无意识地胡说，卫璟的心还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荡开层层涟漪。他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腰，低声笑了起来：“真的？” 　　“什么真的……”萧明皎反应过来，飞快地放开他，脸蛋热热地解释道，“咳咳，不是啦，我是说……我是说你人很好，谢谢你！这样就好像我还在家里，没有嫁出去一样了！父王也不会孤单……嘻嘻，卫熠之，你怎么能这么好呢！” 　　她这样开心，就叫卫璟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他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去：“去看看我们的新屋子，若是哪里不喜欢的，就叫下人去改。” 　　“好……不过咱们刚成亲就直接住到这里来是不是不大好啊？”一般来说父母在，未分家，这样的情况下是不能搬出来住的。 　　“一个月的时间，分一半住这里，无妨。” 　　“好！嘻嘻！” 　　*** 　　晚饭两人是在福王府里吃的。萧明皎也是看到那桌早就备好了的菜肴之后才明白，原来成亲那日卫璟在自家胖爹耳边说的话，就是答应他会经常回来隔壁住。 　　难怪父王会那么爽快地放行！ 　　“你太聪明了，必须要夸你！” 　　“嗯，过奖了，吃这个吗？” 　　“吃！” 　　看着一边吃饭一边咬耳朵，明明没有做什么，但就是让人觉得刺眼睛的小俩口，福王十分心塞。本来吃完饭后他还想再多留一会儿闺女，这下也不想留了，摆摆手就让他们回隔壁休息了。 　　回到主院之后，两人准备休息。洗漱的时候萧明皎突然想到一件事：“对啦，这里应该没有你娘的人吧，我们可以分房睡啦！” 　　卫璟不疾不徐地放下擦脸的帕子，冲她歉意一笑，“这院子是我请父亲出钱买下的，所以……” 　　萧明皎一愣，倒也没有多失望，耸耸肩接受了：“那就只能继续一起睡了。” 　　卫璟勾唇：“嗯。”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 　　萧明皎好奇地探了一下脑袋：“谁呀？进来。” 　　门被推开，随即一个胸大腰细，容貌艳丽的黑衣女子便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见过爷，夫人。”竟是十二夜里的夜雪。 　　“来了。”卫璟淡淡点头，对萧明皎道，“以后这个院子由夜雪打理，你有什么事就找她去办。” 　　夜雪身为十二夜之一，让她来府里做管家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萧明皎有些讶异，但也没多问，卫璟这么安排，自然是有他的用意的。 　　“这两个碗里是什么东西呀？”她的注意力被夜雪手里的东西吸引了过去，“好香！” 　　“左边的碗里是属下亲手做的西瓜羹，从前夏天，爷每天睡觉前都要吃一碗的。右边的……”夜雪微微一笑，“是属下给夫人准备的补品，红枣银耳羹。” 　　永远都不想再听到“西瓜”两个字的卫璟默了一瞬，萧明皎却是高兴道：“西瓜羹？我以前没吃过，卫璟卫璟，我能吃那个不？你吃这个红枣银耳，咱们换着来呗！” 　　“好。” 　　夜雪笑容一僵，眉毛不着痕迹地拧了一下。爷也太纵着这小郡主了，还有这小郡主…… 　　“哇哇好好吃！夜雪你的手艺太棒了！这个是怎么做出来的呀，好吃！” 　　……不要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喜欢你。漂亮的眼睛扫过萧明皎满是真心赞叹的小脸，再扫过卫璟温柔含笑的眉眼，夜雪动了动唇，却到底还是把已经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第84章 　　那西瓜羹做的好吃极了, 萧明皎吃了一碗仍觉不够，眼巴巴地望向夜雪：“这个还有吗？我……”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夜雪回过神, 不等她回答就假笑着答道：“没了。” 　　“……哦。”萧明皎一呆，有点儿失望，但很快又舔了舔嘴巴，眼睛亮亮地说, “那明天多做点好不好？嘻嘻，冰冰凉凉, 酸酸甜甜, 真的太好吃啦！” 　　拍马屁也没用！夜雪看了她一眼：“寒凉之物，女子不宜多吃。” 　　萧明皎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卫璟。 　　夜雪眸子微垂，心中轻呵一声。怎么, 想拿世子爷压她？ 　　“卫璟卫璟，你那个红枣银耳羹别喝完, 留点给我！夜雪姐姐，红枣银耳补气养血，我吃了西瓜羹之后再吃这个，两者中和一下, 是不是就可以……嘻嘻嘻。” 　　夜雪：“……” 　　看着她一瞬呆滞又微微抽搐的脸，卫璟低笑出声, 放下手中的瓷碗，抬手揉了揉小媳妇的脑袋：“就依了这小贪吃鬼吧。” 　　“卫熠之你最好了！”小贪吃鬼眼睛闪闪发亮，然后掰着手指头开始数, “夜雪姐姐，除了我们俩，还有我父王，小胖舟，阿兄，嫂嫂，阿芜……” 　　她想说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她又不是厨子！可一开口，冷酷的拒绝却神差鬼使地变成了“知道了”，夜雪：“……” 　　这小破郡主可能有毒。 　　*** 　　夜雪做的西瓜羹受到了福王府众人的大肆赞赏。萧明皎很开心，问过夜宁之后从家里拿了本菜谱给她。 　　夜雪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研究做菜，平日里最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菜谱。她看着萧明皎手里的书，心中淡淡地呵了一声，心道她才不会就这样被收买，可刚要开口拒绝，她就看清了那本书的书名。 　　《食珍录》……传闻中已经失传的前朝食神著作？！夜雪心口一跳，几乎是闪电般伸手接过那书，急急地翻看了起来。 　　嗯，面对这样的大宝贝，理智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 　　见她满眼激动，萧明皎挺高兴的。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个夜雪虽然不喜欢自己，但并没有害她之心。相反，大概是顾忌卫璟的感受，面对她的时候，她的态度颇为恭敬，行为上也不曾有过任何的怠慢。 　　这样就够了。 　　萧明皎知道自己不是银子，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对于身边伺候之人，她只要他们的忠心，别的不会去追究太多。 　　当然对于一个对自己怀有莫名敌意的人，萧明皎也不可能主动凑上去与她亲近，不过是因着卫璟说夜雪可信可用，所以她才没有刻意远着，而是顺其自然罢了。 　　倒是夜雪收了萧明皎给的菜谱之后心里总有些不得劲，为了消除这种拿人手短的感觉，她开始时不时地做些新菜色给萧明皎吃，带着一种“我不白拿你东西”的意味。 　　萧明皎开始觉得这人有趣了，不过美食在前，她也顾不得问别的，每日吃得肚子圆滚，心满意足，生活那叫一个滋润。 　　“我又找到了一本听说很厉害的菜谱，等夜雪姐姐把《食珍录》上的菜色都研究完之后……嘿嘿嘿嘿，我是不是很机智？”早饭吃得太饱，萧明皎有点撑，于是拉着卫璟下了马车，背着小手慢吞吞地往永安伯府走去——这日是她和萧明嫣说好要去看她的日子。 　　卫璟看着这满眼狡黠的小姑娘好笑不已：“机智极了，夸你。” 　　“不过人家好歹是掌管听音阁的十二夜之一，总让她给咱们做饭不大合适，这样，行鸽姐姐你一会儿去城东的于老头那里弄一套刀具来，聊表一下心意。” 　　一旁同样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行鸽默默点头。于老头的刀具千金难求，那位夜雪姑娘定会喜欢。 　　说话间永安伯府便到了。 　　刚要进门，一个身着淡紫色衣裙，容貌清秀的少女便带着丫鬟举止斯文地从里头走了出来。 　　双方迎面碰上。 　　京中闺秀那么多，萧明皎不可能全部都认识，眼前这个便没有什么印象，不过瞧她的样子，应该就是薛锋那个妹妹薛妗了。她挑眉一笑，刚要说什么，却见眼前的少女敷衍地行了个礼，这便快步走了出去。 　　萧明皎错愕，这薛妗眼中明晃晃的不屑与厌恶是怎么回事？ 　　卫璟也是笑意微淡，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只捏了捏小姑娘的手道：“无关紧要的人，不必在意。” 　　萧明皎点头，然见到萧明嫣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阿姐，薛家这大姑娘是怎么回事？她对你也这样？” 　　薛锋和卫璟去书房谈事情了，屋里只有姐妹俩，萧明嫣听罢淡淡一笑：“薛家一门武人，偏这位大姑娘一门心思做端庄淑女，满口的女德女戒，她不喜你我很正常，你不必放在心上。” 　　这是嫌弃她阿姐从前与人定过亲？萧明皎一听就拉长了脸：“她欺负你了？” 　　萧明嫣笑看了她一眼：“她哪儿敢呢？何况她就是敢，你阿姐又岂会是被人欺负的人？” 　　“这倒是，谁能厉害得过我们家大仙女儿呢！”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姐姐的神色，确定她说的是真话，萧明皎这才放下心来，转而说起了卫璟买下福王府隔壁大宅的事情。 　　萧明嫣听罢心中暗叹狼崽子手段太高，不过对于这件事她是乐见其成的，因此只笑道：“他有心了，不过父母还在，一直住在外面到底不好听，你自己注意些分寸。” 　　“我知道，我打算今晚就回定国公府，住上两日再回来。” 　　“好。” 　　*** 　　在永安伯府吃过午饭后，萧明皎和卫璟就告辞回家了。 　　路上两人边走边聊，说着永安伯府里的事情。 　　“姐夫他娘可真有意思，虽然嗓门大得吓人，不过说话实在太好玩了！还有你看她对阿姐那个宝贝样，嘻嘻，真有眼光，我决定喜欢她！还有还有，姐夫他爹……”永安伯夫人一吼他就缩着肩膀不敢吱声了什么的，实在是有趣得紧，不过这话不好说，遂萧明皎含糊了过去，末了才又轻哼道，“爹娘都是可爱的人，姐夫也很有趣，他弟弟看着也挺乖的，怎么就那个薛妗那么另类呢？别是出生的时候抱错了吧……” 　　卫璟失笑：“不过是个早晚要出嫁的姑娘，若是处不来，日后少走动便是。” 　　“嗯，阿姐也是这么说的。姐夫和姐夫的爹娘对她好，只要那薛妗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阿姐也不会为难她，大不了就是以后少往来。”萧明皎说完哼哼一声，“希望她安分点，别作妖吧。” 　　卫璟笑着“嗯”了一声。 　　“对了，今晚咱们回定国公府住吧？毕竟刚刚成亲，我们也两三天没回去了……” 　　卫璟一顿，长睫微闪：“今晚我有事要出门，大约后天才会回来。” 　　萧明皎脚步猛地一顿，很是惊讶：“出……出门？怎么突然要出门？你去哪儿啊？” 　　“听音阁里有些事情要处理。”卫璟偏头看她，笑容温柔，无懈可击，“你乖乖在家等我，若是一个人呆着无趣，便回去陪陪岳父，嗯？” 　　可听音阁里的事情以前不都是夜宁他们送过来给他处理的么？怎么这次要他亲自去办？萧明皎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安，她莫名地想叫他别去了，可是琢磨了片刻又没有阻止的理由，便只能眨眼道：“那你能带我一起去不？我给你帮忙呀！” 　　卫璟委婉地拒绝了她。 　　萧明皎有些失望，但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故作生气逗了卫璟一会儿之后便放下了此事：“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卫璟看着她，眸子深深，似藏了万水千山：“好。” 　　*** 　　这天晚饭过后，卫璟和夜宁就出门了。萧明皎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儿担心。认识卫璟那么久，这是他第一次出门那么长时间呢……她挠了挠下巴，转头看向夜雪：“夜雪姐姐，你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不？” 　　这一问才发现夜雪嘴唇抿紧，眉眼发沉，看起来情绪不大好。小姑娘愣了一下，刚要说什么，便见这美艳如火的少女转头看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里含着某种冷冽的敌意，可不过一瞬间，那敌意又褪去了。 　　“属下不知。”夜雪说完便点足而去，完全不给萧明皎反应的时间。 　　她的态度有些奇怪，萧明皎一愣，正想追上去问个究竟，不远处便传来了小胖侄子甜蜜蜜的声音：“小仙女姑姑，我来看你啦！我可想可想你，你想不想我呀？” 　　这么一打岔，萧明皎也没心思深究了，把胖嘟嘟的小家伙往自己肩上一抗就道：“小嘴这么甜，想吃好吃的了是不是？” 　　“嘻嘻嘻，今天好热，小姑姑，我想吃荔枝，要冰窖里拿出来哒！” 　　荔枝可不是寻常人能吃到的东西，不过受宠如福王一家，自是不愁吃不到的，萧明皎一边扛着这小祖宗往院子里走，一边吩咐珠儿去取荔枝，末了两人便在院子里的葡萄藤树下一边玩闹一边吃了起来。 　　等夜雪收拾好心情回来的时候，姑侄俩已经快把冰窖里的存货吃完了。 　　看着那满满一筐的荔枝壳，夜雪：“……” 　　“咦，夜雪姐姐你来啦？一起吃点不？” 　　看着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往嘴里塞荔枝的小姑娘，夜雪忽然就忍不住了：“寒冷之物女子不能多吃，夫人这般任性，可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世子爷？！” 　　她的声音中带着某种无法压抑的愤怒，脸上更是柳眉倒竖，怒火熊熊，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萧明皎惊得手里的荔枝都掉了，这什么情况？！ 　　小胖崽也缩了缩脖子，有点茫然地转了一下脑袋，倒是行鸽脸色一沉，眼神冷然地对上了夜雪：“你放肆了。” 　　夜雪本就是个暴脾气，之前多有忍耐也不过是因着几位兄姐的再三嘱咐罢了，如今绷不住破了功，她也懒得再装了，尤其是想到卫璟此时此刻正在经历的事情，她心里更是有什么东西在烧似的，根本冷静不下来。 　　“我是放肆了，那又如何？夫人若是生气，叫世子爷撵我走便是！”女子说完就怒气冲冲地转了身，但没走两步，又折回来抢过桌上剩余的荔枝，重重哼了一声，然后一个闪身不见了人影。 　　萧明皎：“……” 　　行鸽：“……” 　　小胖崽：“……” 　　不是，你走就走，为什么还带走了我们的荔枝？ 第85章 　　送走小胖崽之后, 萧明皎就回屋休息了。刚洗漱完毕准备躺下，珠儿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郡主, 这是厨房送来的红枣姜茶。” 　　萧明皎一愣：“红枣姜茶？我没说要喝啊，谁让送来的？” 　　“我还以为是郡主吩咐的，原来竟不是吗？”珠儿听了也很是疑惑，她自然不会让萧明皎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说完就要撤下，但就在快要出门的时候, 却被忽然灵光一闪的小姑娘叫住了。 　　“等等, 我知道是谁让送的了。” 　　想起莫名发火怼了自己一波，后又抢了她的荔枝扭头跑掉的美艳女子，萧明皎嘴角微抽，心里却一下被好奇填满了。 　　说一点儿也不生气, 那自然是假的，无缘无故被人以下犯上, 谁能高兴得起来？可要说有多么生气，那倒也没有，夜雪的火气虽然来的莫名其妙，但言辞之间却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 萧明皎听得出来，只是不解其缘由, 所以相比不快，更多的是好奇。 　　不过夜雪是卫璟的人，她不好深究, 所以之前夜雪走了便走了，她也没打算抓着这件事不放，可如今…… 　　看着珠儿手中散发着热气的汤水，想着夜雪对自己古怪的态度，小姑娘眨了眨眼，接过瓷碗便对珠儿道：“去把夜雪姐姐找来，我有话想跟她说。你跟她说，她要是不来，这姜汤我就不喝了，还有，我明儿还会吃冰的，唔，最少两大盆！” 　　正趴在屋顶上暗中观察的夜雪：“……” 　　眼看珠儿领命而去，屋里其他人也都出去了，美艳女子沉默片刻，到底是翻下屋顶从窗户里跃了进去。 　　萧明皎愣了愣，抬头看着她臭臭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有些想笑。 　　“你来了啊，坐呀。” 　　夜雪看了她一眼，没动，片刻后忽然单膝跪地，淡声请罪道：“属下以下犯上，冒犯了夫人，请夫人责罚。” 　　从她的神色可以看出，她是真的想请罪，但同时她也是真的对她不满。 　　萧明皎挠了挠下巴：“我不罚你，但是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夜雪一怔。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对我有敌意。唔，为什么？是我以前得罪过你么？” 　　看不出来，这小破郡主还挺敏锐的，她明明伪装得那么好……刚这么想着，夜雪就见眼前的小姑娘一脸实诚地说：“不必疑惑，你演技不怎么好，比后宫里那群娘娘们差太多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夜雪：“……” 　　“所以，今天为什么突然生气呢？又为什么，明明不喜欢我却还要关心我？” 　　望着小姑娘清澈见底的双目，已经准备好受罚的夜雪忽然有些不自在。这小郡主似乎真的只是好奇，并没有因今天的事情生气…… 　　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大量许多。 　　“咳，夫人是主母，关心你是属下分内的事情。”美艳的女子说完看着那碗姜汤顿了一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提醒道，“这姜汤夫人还是趁热喝吧，调理好身体才能早些为爷诞下子嗣。” 　　萧明皎一口姜汤喷了出来：“子、子嗣？！” 　　夜雪眼神嫌弃地掏出帕子递给她，理所当然地说：“成了亲自然该早些生子，老夫人在天之灵等着看重孙呢。” 　　萧明皎：“……” 　　万万没想到她总不让自己吃寒凉的东西是因为这个！ 　　“不是，我……”她的眼神认真极了，小姑娘莫名尴尬，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强自转移话题，“那个，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讨厌我呢！” 　　“郡主，我找不到夜雪姐姐……” 　　就在这时，珠儿回来了，夜雪趁机起了身，板着脸说了句“我没有讨厌夫人，夫人误会了”就要麻溜地告了辞要跑。 　　萧明皎：“……” 　　她看起来很好骗？ 　　好在行鸽也从外头进来了，见此一把按住了不设防的夜雪，把她逼回了萧明皎跟前。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是不好好交代，我就……”小姑娘摸着下巴转着眼睛，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我就每天使劲儿吃冰的东西！” 　　夜雪：“……身体是夫人自己的，夫人非要糟蹋，属下也拦不住。” 　　萧明皎摸下巴：“那好呀，行鸽姐姐，你去拿冰镇西瓜，我现在就吃！” 　　“……”知道自己不交代这小破郡主不会罢休，夜雪努力忍下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半真半假地看了她一眼，绷着脸道，“夫人这般任性，属下怕爷受委屈。” 　　“原来是因为我名声太差你觉得我配不上卫璟呀？”萧明皎看着她若有所思，就在夜雪怀疑她是不是要恼羞成怒的时候，小姑娘突然挥挥手笑了起来，“我在外头的名声是不好，你不认识我的时候会这么想很正常。没关系，来日方长，相处久了之后，你一定会喜欢我的，就跟行鸽姐姐一样，她一开始也可嫌弃我啦！” 　　行鸽默默瞅了她一眼，心说我现在也很嫌弃。 　　夜雪则是看着这完全不按理出牌的小姑娘，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还真是……谜一样的自信啊。 　　***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萧明皎没有再追究，夜雪除了不再往脸上挂假笑，也没有再做出什么其他异常的举动。不过对于她时不时就派人送来的补品，小姑娘有些接受无能，她想说我和卫璟不会有孩子，可一来夜雪手艺好，哪怕是补品也做的十分美味；二来她只要一说自己不想吃，暴露真面目后懒得再装模作样的夜雪就会板着脸给她讲大道理，一副“你不吃对不起我们爷，对不起我们老夫人”的样子。 　　萧明皎简直醉了，偏又拿她没辙，只能看在东西好吃的份上从了她，不过越吃越有种真的要准备生孩子的感觉什么的……咳，觉得自己快被洗脑成功的小姑娘莫名尴尬，这日卫璟一回来就忙不迭地拉着他的袖子求救道：“你去跟她解释清楚呗！生、生什么娃呀，我自己还是个娃娃呢！” 　　卫璟眸子微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祖母仙逝前我答应过她会好好活下去，成家生子，叫她在天之灵得到安慰。夜雪五岁便被祖母捡到，是跟着她老人家最久的人，她感激祖母的救命之恩，自来将她的话奉若圣旨，尤其是祖母的临终遗言，她更是无时无刻不放在心上，所以才会……叫你受委屈了，对不住。”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不喜欢我，按你祖母的要求，她肯定是希望你能找个端庄温柔的大家闺秀做媳妇儿吧。”萧明皎恍然大悟的同时心里不知为何有点不舒服，下意识仰起头嘀咕，“可是其实我也挺好的，那些温柔乖巧的，哪有我有趣呢……” 　　青年一下子笑了开，声沉如弦：“说的是呢，祖母定会喜欢皎皎的。”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萧明皎喜滋滋地歪了一下头，脸上莫名有点儿发热，但又忍不住直想笑，“咳，那什么，其实夜雪做的东西都挺好吃的，就是说的话……哎呀算了，让她说吧，我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行了。” 　　卫璟垂目一笑，长睫微微闪动。 　　“这几天在外跑得挺累的吧，你看你，脸色这么苍白，好了快休息吧，我不打扰你啦！”萧明皎说完就要走，却被青年一把拉住了小手。 　　“我没事，你还没说你这几日在家里过得怎么样呢。” 　　有点不习惯，萧明皎眨眼，想起自己第一天晚上翻来覆去，好半天没睡着的样子，心头莫名一跳。 　　明明成亲不过几日，可他不在，她竟觉得冷清无趣得紧……一定是因为这里不是自己家的原因。 　　“还行吧。”萧明皎轻咳一声，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他的衣领，谁想却隐约看见了一抹猩红。小姑娘一愣，变了脸色，“你脖子怎么了？受伤了？！” 　　卫璟一顿，飞快地按住了她情急之下摸向自己的小手，笑着说道：“没有，只是经过一处林子的时候不小心被枝叶刮了一下而已。” 　　“真的？” 　　“真的。” 　　萧明皎这才放下心来：“吓我一跳。” 　　卫璟看着她笑了一下，忽然道：“陪我睡一会儿？” 　　萧明皎不想睡，不过看卫璟满脸疲态，又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尽管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睡觉要自己陪着。 　　两人上床盖好被子，青年很快就睡着了，然后没一会儿，他就像往常一样转身把她抱在了怀里。 　　萧明皎有点不自在，但心里又奇异地有些发甜，缩着脑袋无声嘿笑两声，安心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正是午后，容易犯困，没一会儿她也睡了过去。 　　听着小姑娘平缓的呼吸声，青年慢慢睁开眼，低头吻住了她如花的唇瓣。 　　于他而言活下去是那样艰难的事情，可为了怀里这份温暖，再难他也会去做。 　　*** 　　在卫璟的刻意掩藏下，萧明皎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只以为卫璟是路上累着了所以脸色才会迟迟不好。她有点儿担心，之后几天一直在家里陪他，直到他脸上恢复了血色，方才随他一起回了定国公府。 　　她心里是很不喜欢定国公府的，但葛氏不明着作妖了，其他人也不敢来她跟前找事儿，这日子过得还算清净，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不该放松的地方她自然也不会放松，所以葛氏借定国公的名义送来的那些补药，她都尽数喂了那只小老鼠。 　　如此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两个月，这天早上，珠儿匆匆来报，说是那只小老鼠有反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味精：温水煮青蛙ing 　　青蛙皎皎：→_→ 第86章 　　“有反应了？”听完珠儿的话, 还在赖床的小姑娘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什么反应？！” 　　“那种……那种反应。”珠儿脸色发红, 支支吾吾地说, “喝药没几日，它就表现得有些那什么, 奴婢以为是发情期到了，便没有在意。谁想今儿一早它突然疯了似的嚎叫起来，之后就……就死了。奴婢吓了一跳，忙送去给大夫检查，结果大夫说它是吃了太多壮阳补肾的补品，又得不到发泄，所以……生生憋死了。” 　　萧明皎：“……” 　　卫璟：“……” 　　真是……万万没想到。 　　“大夫仔细检查过, 说是那补药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世子爷身体弱, 吃多了容易虚不受补, 所以平日里少少吃一些最好。”珠儿有些不好意思，说完就红着脸退下了。 　　“这死的也太惨了……”萧明皎这才啧啧两声回了神, “所以说你娘是真的想通了，想要改邪归正了？” 　　相比床上这小懒虫, 青年早已穿戴整齐, 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册，长睫微闪道：“兴许吧。” 　　“你不相信她？”萧明皎歪头看他，有些迟疑地说，“她毕竟是你娘, 如果真的能想明白，以后好好过日子……” 　　卫璟笑笑没说话，他那母亲恨极了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想明白的时候了。 　　看着他的神色，想起葛氏从前做的那些事情，萧明皎挠挠头：“算了算了，这话我自己都有点不信，你娘那样子……哎，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吧。” 　　“咱们”二字听得卫璟眉眼一柔：“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正准备吃早饭，外头忽然冲进来一个神色惊慌的丫鬟，说是萧明嫣忽然动了胎气，太医说有可能会小产！ 　　“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动胎气？发生什么事了？”萧明皎脸色大变，刷地一声站了起来。 　　那丫鬟只是个传信的，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萧明皎心焦如焚，没有再多问，穿上外衣就和卫璟一起匆匆赶往永安伯府。 　　萧明嫣几日前被诊出已怀孕一个半月，小姑娘高兴得不行，头几天天天往永安伯府去，这两日才消停了些，可没想不过三天没去，姐姐就出了事。 　　“这件事最好只是个意外，不然……” 　　马车飞快地往永安伯府驶去，卫璟握住小姑娘微微发颤的双手，轻声安抚道：“不会有事的。” 　　想起得知自己有孕后，姐姐惊喜交加，满眼期待的样子，萧明皎深吸了口气，重重点了一下头：“嗯，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 　　薛锋两天前被派出去公干了，大约还要三五日才会回来，所以萧明皎赶到永安伯府之后，萧明嫣身边只有薛锋他娘，永安伯夫人陪着。 　　永安伯不在家，薛锋也不在，卫璟不便进屋，便捏了捏小姑娘的手：“我就在院子里，有什么事就叫我。” 　　萧明皎点头，提着裙子飞快地冲进屋，永安伯夫人正好从里头出来，见是她来了，这英气爽利的中年妇人忙道：“郡主来了!” 　　“夫人，我阿姐怎么样了？” 　　“别怕别怕，孩子已经保住了，你阿姐的情况也已经稳定下来了！”永安伯夫人道，“就是具体怎么回事还不知道……不过你放心，这事儿我们永安伯府肯定给福王府一个交代，你先进去看看嫣嫣，我这就叫人去查。” 　　她是个性急的人，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萧明皎这会儿没心思追究责任，等进了屋，跟萧明嫣身边的丫鬟确认了她真的已经没有大碍之后，方才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然而看着脸色苍白，正昏迷不醒的姐姐，小姑娘还是心疼得不行，她轻轻摸了摸姐姐的脸，又往上拉了拉她身上的被子，末了才眉眼一冷，带着姐姐的贴身大丫鬟玉芷去了外间，问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玉芷却说自己不知道，事发的时候萧明嫣一个人在院子里散步，因已是初秋，她见早上天气有些冷，便回屋给萧明嫣拿外衣去了。这前后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她取了外衣回去一看，萧明嫣已经抱着肚子蹲在了地上，之后没一会儿便昏了过去。 　　萧明皎有些生气，但玉芷并没有哪里做错，她便也没有多说，只回里屋守在了姐姐床边，耐着性子等着她醒来。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萧明嫣终于苏醒。一睁眼就见妹妹满脸担忧地扑了过来，少女一愣，半晌才脸色微变，急急地摸上了自己尚未显怀的腹部：“孩儿！” 　　“阿姐别怕，小家伙好着呢！”萧明皎忙安抚道，末了又喂她喝了早已备好的安胎药，确定她的情况真的已经稳定下来，这才松了口气，摸着姐姐的肚子道，“到底怎么回事啊阿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萧明嫣一怔，这才想起昏迷前听到的那些话。 　　“……没什么，兴许是这两日没休息好吧。” 　　萧明皎抬头看她，没吭声。 　　萧明嫣垂下眸子，心头纷乱如麻。 　　萧明皎见她还不肯说，顿时小嘴一抿，眼睛发红道：“阿姐嫁了人，就与我生分了吗？” 　　萧明嫣又是一愣，半晌才捏捏她的手，勉强勾出了一抹笑：“哪个舍得与你生分呢？我还指望着你这京城小霸王给我做依仗呢。” 　　萧明皎闷闷地说：“那你为什么不与我说实话？” 　　虽然不愿妹妹担心，但萧明嫣也知道这事是瞒不过她了，遂她沉默片刻，到底是神色淡淡地开了口：“早上我在花园里散步，意外听到薛妗和她身边的丫鬟在聊天。听她们话里的意思，当日康华设计坏我清白之事，薛锋……早就知情。” 　　萧明皎猛地抬起头：“什么？！” 　　“我知道早在我们相识之前他便对我有意，可……”萧明嫣深吸了口气，咽下满嘴的苦涩，“我一直以为他也是被康华设计的受害者，从未想过他也有可能是康华的帮凶……” 　　萧明皎这才回过神：“可就姐夫那傻缺样儿，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啊……额，咳，我是说，阿姐，我觉得这事儿还是等姐夫回来了之后，你当面与他问个清楚吧，谁知道那个薛妗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知道。其实我也不是因为相信了薛妗的话才会……我就是，就是有点儿害怕。”萧明嫣闭上眼，声音很轻，透着疲惫与通透，“人心难测，皎皎，我怕自己再次看错人。” 　　就算薛锋是出于喜欢她才会将计就计配合康华的阴谋，可不管出发点是什么，那都是对的她伤害——名声上的，精神上的，心理上的，一生中磨灭不去的伤害。 　　哪怕她现在已经走出来，哪怕她现在也已经心悦于他，可算计就是算计，一个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选择伤害她的人，她要怎么相信他的真心？ 　　当然她心里并不相信薛锋是那样的人，但她怕。尤其薛妗的话里并没有什么破绽，她无法不多想，再加上有赵承安的例子在前…… 　　恍惚中觉得肚子又有些疼了起来，萧明嫣心中一紧，一下停住了翻滚的思绪，不敢再往下想。 　　“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萧明皎见此急了，“你别想了，太医说你不能思虑过重，得好好休养的。” 　　萧明嫣没说话，缓缓呼吸，平复心情，待心神彻底稳定下来之后，方才重新睁开眼，眼神清明地点了一下头：“为了腹中孩儿我也会好好休息的，你放心。另外，太医是怎么说的？我为什么会突然昏倒？” 　　“就是说你本来就休息不好，然后又一时情绪波动过大才会……”说到这萧明皎忽然明白了过来，“阿姐！你是怀疑……”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么点小事还不足以让我惊得险些小产。”萧明嫣声音柔柔淡淡的，眉眼间却透出了几许冷厉来，“前几天我就觉得身体格外疲惫，这两天更是睡觉都睡不安稳，因是头一胎，我原也不曾怀疑，只当是自己身体太弱所以才会这样，可今日之事却容不得我不多想……” 　　萧明皎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柳眉倒竖，咬牙切齿：“行鸽姐姐，搜！这屋里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仔仔细细好好儿地搜！我倒要看看，是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王八羔子，竟敢暗中对我阿姐下黑手！” 　　看着妹妹气得快要冒烟的小脸，萧明嫣眉间冷意稍散：“派人去把金嬷嬷请来吧，她懂医理，又在宫中服侍过多年，想来能清理得干净些。” 　　金嬷嬷从前是老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伺候了老太后一辈子。老太后仙逝之后，隆德帝便特许她回家养老了。她是看着福王长大的，与福王府一家甚为亲厚，因此得了萧明嫣的传话之后，这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当即就匆匆赶来了。 　　她在后宫里呆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阴私手段没见过，很快，萧明嫣正靠着的枕头就被她远远丢了出去。 　　“这枕头上沾了少量金尾花花汁，金尾花性寒，易使孕妇身体发虚，胎像不稳，进而小产。最重要的是……”金嬷嬷语气凝重，脸上毫无笑意，“小产之人若继续接触此花，不出两月便会出现绝育之症，而此症，无药可医。” 第87章 　　萧明嫣被人暗害, 险些小产甚至绝育之事就像是一道惊雷，劈得萧明皎所有理智都顷刻化为了灰烬。她双目赤红, 以堪称酷烈但十分有效的手段把萧明嫣和薛锋院里的人全部撸了一遍, 最后终于在里头找出了暗中往萧明嫣枕头上做手脚的人。 　　可惜那丫鬟只是听命办事，并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说完这话就要咬舌自尽，被行鸽阻止了。 　　“想死？哪有那么容易。”萧明皎咬牙冷笑，末了看向一旁早已冷汗涔涔的薛妗，一字一句道，“伤我阿姐者，我必要她与她全家人都生不死如。” 　　那眼神冷得像是千年寒冰，薛妗猛地打了个寒颤, 脸色煞白一片。 　　“你个死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还不快如实说来！”一看她那样, 永安伯夫人心里便重重跳了两下。 　　不说萧明嫣身份贵重，备受圣宠, 她要是出了事隆德帝和福王一定会怪上永安伯府，就说她肚子里怀的是他们永安伯府的嫡长孙, 就足以叫这中年妇人万分紧张了。如今知道萧明嫣会突然昏倒和自家闺女有关, 她更是整颗心都高高提了起来。 　　自己生的女儿自己知道，她这个模样，分明就是心虚了！ 　　“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娘，我只是……我只是想给嫂嫂找点不痛快而已, 我也不知道她会……她会……”薛妗起初还努力端着优雅从容的样子，可一想到萧明嫣肚子里的孩子险些就没了，到底忍不住又怕又悔地哭了起来，“我……我真的没想伤害小侄儿！” 　　不管多么讨厌萧明嫣，她肚子里怀的都是她阿兄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丧心病狂地去伤害他呢！ 　　她的神色看起来不像是作伪，但萧明皎还是一巴掌抽歪了她的脸。 　　“大夫一再叮嘱，说是妇人怀孕前三个月需要安心养胎，受不得刺激，你却还要存心给她找不痛快，这就是你所谓的没想伤害我阿姐腹中的孩子？！” 　　她的力道不小，薛妗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她疼得尖叫出声，捂着脸就委屈地哭道：“我真的不是存心的！不过只是几句闲话而已，谁知道她会那么在意，还因此动了……动了胎气！” 　　她不过是给她添一点儿小堵，让她难受难受罢了，哪里想得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闭嘴！”已经从薛妗的贴身丫鬟口中得知她到底说了什么“闲话”的永安伯夫人气得浑身哆嗦，抬手又是一巴掌抽了过去，“你这个逆女！你阿兄哪里对不住你，你竟要这般离间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永安伯夫人自己就是女人，哪里会不明白萧明嫣是怎么想的，她几乎要吐血，又恐萧明嫣真的相信女儿的话，对儿子存了心结，抽完便回头握住萧明嫣的手，急急地说道，“阿锋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嫣嫣，你千万莫要相信这死丫头的话！她……” 　　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明嫣忽然神色淡淡地开了口：“我只想知道，薛锋配合当日那凶手算计我的事情，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 　　半个时辰后，萧明皎帮萧明嫣收拾好了东西，决定带她回福王府住上一段时日。 　　永安伯夫人生怕媳妇儿一走就没了，拼了命地挽留她，并一再保证自己会保护好她，但萧明皎怎么都不肯松口，只道：“夫人待阿姐真心，我十分感谢，但一来这件事还没有彻底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二来阿姐身体受损需要安心静养，三来以她现在的情况，实在受不住贵府大姑娘再来一回，所以抱歉，我今天是一定要带我阿姐回府的，其他的就等来日阿姐情况稳定了，身体好了再说吧。” 　　永安伯夫人又看向萧明嫣，萧明嫣对她微微笑了一下：“母亲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她还肯叫自己一声“母亲”，永安伯夫人顿时松了口气，她知道萧明嫣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已经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又想到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的糟心女儿，沉默片刻，到底是开口道：“那好吧，你千万保重身体。至于妗儿……我会把她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去，让她闭关思过，等到要出嫁的时候再把她接回来。” 　　萧明嫣微顿，萧明皎也有些讶异，但两人都没有说话。 　　薛妗虽是遭人利用了，萧明嫣枕头上的药汁与她也没有关系，可她确实对萧明嫣怀有敌意，想让她过得不痛快。这样的人，于姐妹俩而言，当然是滚得越远越好。 　　见两人都没有吭声，但神色稍稍缓了一些，永安伯夫人心里也是缓过了一口气。 　　她自然不愿送走女儿，可她心里明白，如果她不提早做出处置，等待薛妗的就不止是这么一点小小的惩罚了——她这儿媳妇是皇家飞出的金凤凰，正儿八经的公主都没有她受宠呢，就是她自己不在意，福王和隆德帝也绝对不可能对她所受的委屈坐视不理。 　　当然，要不是看在这中年妇人机智明理，又怕做得太过，会让姐姐往后在夫家难做的份上，光是萧明皎就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薛妗。 　　“薛妗说的那个故意在她面前透露消息，如今却已经失踪的小厮卫璟已经让夜宁去找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其他的……你先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姐夫再有几日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自然会想办法让他说真话。”马车上，萧明皎拍着姐姐的手安抚她。 　　她今儿气得厉害，眼下眉眼间还残留着怒意，萧明嫣淡淡地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知道了，你也别气了。” 　　萧明皎这会儿想来仍是后怕不已，沉默片刻，忽然眼圈一红道：“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嫁人的！” 　　萧明嫣一愣，低头看她，方才还像只凶猛的小老虎般张牙舞爪的小姑娘这会儿正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满脸都是心疼不舍。不知为何，她因猜忌而不安的心忽然就安了下来。 　　“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伸手把妹妹揽入怀中，少女语气轻柔，终于染上了一点真实的笑意，“放心吧，若来日真的过不下去了，我便带着孩儿回家，有你和父王在，我底气足着呢，什么都不怕。” 　　萧明皎听了却更想哭了。 　　她今儿是真的被吓到了，萧明嫣于她而言如姐如母，她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着了那幕后黑手的道儿会怎么样。她无法容忍她的阿姐受一丁点的伤害，更别说是那样残忍的事情。 　　“呜呜我……我要打死薛锋那个连妻子孩子都护不住的王八蛋！呜呜呜阿姐与他和离吧，咱不要他了！咱们回家！日后再也不嫁人了！”小姑娘边哭边胡说八道。 　　萧明嫣听得心中复杂又想笑。旁边轿子里的卫璟也是心疼之余忍不住笑叹出声，但同时他心里也很明白，自己当以此事为戒。 　　小姑娘这话虽是伤心愤怒之下的胡言乱语，可也是她对待感情的真实态度——君既无情我便休，她绝不是那种会为了爱情委曲求全的人。 　　*** 　　怕胖爹知道真相会担心，萧明嫣本打算先瞒着他，谁想萧明皎一看见他就倒豆子似的尽数倒了个干净。福王听罢一蹦三尺高，顶着一双赤红的双眼就要往宫里求休夫旨意去。隆德帝虽然也很生气，但哪里能跟着他胡来呢，以“查明真相再说”为由把这事儿挡了回去。 　　对于萧明皎来说，不管薛锋在这件事里是不是无辜的，他没保护好她阿姐是事实，不叫他知道知道厉害，往后再发生这种事怎么办？她和父王毕竟不是那个时时与阿姐生活在一起的人。福王也是这么想的，他要让薛锋和永安伯府的人知道，他闺女不愁嫁，就算如今嫁到了他们家，那也是可以休夫另嫁的！ 　　知道胖爹和妹妹的心思，萧明嫣也没有阻拦，家人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她不愿辜负他们的心意，尽管这么做对薛锋来说，或许并不公平。 　　也许是回到了娘家的原因，也许是木玲珑给她调的那碗安胎药的原因，这天晚上萧明嫣睡得很是安稳，翌日醒来精神也比昨儿好了许多。 　　福王府众人见此皆松了口气，但薛锋身边那个故意透露“当日他是将计就计想要算计萧明嫣”之事给薛妗，想要借她之手离间两人之间的夫妻感情，同时以此刺激萧明嫣流产的小厮还没有找到，那个指使丫鬟在萧明嫣枕头上做手脚的幕后黑手也还没有揪出来，大家心里仍是压了块大石头，没法开心起来。 　　不开心要怎么办呢？ 　　解决问题，另外想法子发泄呗。 　　所以这天傍晚，被母亲一封信吓得连夜处理完公事赶回家的薛锋刚进到福王府，就被人套了个麻袋狠揍了一顿。 　　一掌能劈死大老虎的力道，嗯，是小姨子。 　　肉呼呼的大巴掌，嗯，是岳父。 　　拿布球砸他的，嗯，是小侄儿。 　　绣花针和银针，嗯，应该是大舅哥和嫂嫂。 　　至于拎麻袋的那个……卫熠之，不用看我都知道是你！ 　　薛锋抱着头乖乖地趴在地上挨揍，完全不敢反抗，心里却是急得不行。没有媳妇儿！媳妇儿不在！她一定是生气了！ 　　“嫣嫣……” 　　“嫣嫣什么嫣嫣，你还有脸跟我阿姐求救？打死！” 　　“不不不是！我是想说……”薛锋忍痛举起手，弱弱地说，“能不能把嫣嫣也叫过来，我……她不理我，我有点儿害怕，叫她也打我吧，用什么打都行……” 　　众人：“……” 第88章 　　鉴于薛锋态度不错, 一轮痛揍之后，众人暂时放过了他。 　　本就因连夜赶路而风尘仆仆的青年这下完全不能看了, 那狼狈不堪的模样, 就跟刚刚遭了大劫似的，尤其是那张青紫一片的脸, 他亲爹妈看了怕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我……我现在能去见嫣嫣了吗？” 　　斜了这被打成猪头都没吭一声的破姐夫一眼，萧明皎哼哼唧唧道：“我阿姐正在休息，不见人。不过……那什么，咳，来人，带他去上点药，这个样子也太丑了。” 　　“就在外头看看就好, 我不打扰她休息！”薛锋着急地说完，可怜巴巴地看向福王, “岳父心里要是还不高兴, 只管继续打我，我绝无二话, 就是别不让我见嫣嫣，我……我太担心她了！” 　　看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 福王到底再说不出什么气话, 只瞪着他没好气地说：“让你去上药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生怕这胖岳父一怒之下会把自家媳妇儿抢回去，青年不敢再惹他生气，垂头丧气地跟丫鬟走了。可没想那丫鬟没把他往客房带, 反而往萧明嫣出嫁前所住的院子去了。薛锋有一瞬的不解，随即意识到什么，肿成核桃的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起来。这下不用丫鬟带路，他自己就跟阵风似的冲了过去。 　　“嫣嫣！” 　　正倚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萧明嫣闻声睁开眼，看到了一个…… 　　变形的猪头。 　　“……”虽然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青年这惨烈的样子还是让她嘴角微抽之余心尖忍不住疼了起来。 　　往死里抽，大约就是这样了吧。 　　“嫣嫣，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你好，下次……不，不会再有下次了！还有那个，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与别人一起算计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这么做的！”飞快地跑到床边站定，青年压低声音，语气小心翼翼，生怕会被赶出去。他动了动手，无意识地想抱她，又不敢，老大一个人，就那么可怜兮兮地站在那，像只在深山老林里迷了路的大笨熊。 　　萧明嫣心疼之余又有些想笑，这个人啊……她轻叹口气，拿起一旁早就备好的伤药，神色淡淡地开了口：“坐下来，我先帮你上药。” 　　媳妇儿心疼他了！薛锋心下一喜，忙不迭地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伸手去接她手里的药：“我自己来就行，你好好休息。” 　　萧明嫣避开他的手：“别动。” 　　“哦哦！”青年瞬间僵住不敢动了，虽然有很多话想说，却生生憋住了，一直到萧明嫣帮他洗了脸上了药，方才试探地握住她柔软的手，小声儿说道，“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那么做……” 　　萧明嫣没有挣扎，但也没有说话。 　　薛锋有点儿不安，一双核桃眼不停地瞅她：“嫣嫣？” 　　萧明嫣看着他，青年的眼底有光，清明而纯粹，像是一束暖阳，直直照进她心底，驱除了那片紧紧包裹着她心脏的不安与茫然。 　　“我心里是信你的，但我又有些害怕……”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却足够让薛锋欣喜，“你知道我曾信错过人，我……” 　　“我不是他！我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青年急急地说，眼神认真，像是在发誓，“我的确心悦你已久，但我自知自己配不上你，从未有过不该有的念头。当日我会出现在安国寺，是被人引过去的，中途我曾发现不对，本想尽快离开，可却听说了被抓的人是你……嫣嫣，知道是你遇到了危险，我没法坐视不理，所以才会追上去的。” 　　萧明嫣心头微颤，半晌才又启唇，把心里埋得最深的一个疑点问了出来：“那后来在山崖下，第二天他们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会……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 　　如果不是被人发现的时候两人是衣衫不整抱在一起的，她的名声也许会受点损害，但只是一点，不会严重到后来那种地步 　　薛锋一愣，随即耳朵忽然红了起来：“那个……” 　　“嗯？” 　　“其实……”他不再隐瞒，一口气把真相说了出来，“其实那天绑走你的那个黑衣人往我身上撒的不是迷药，而是……那种药。” 　　萧明嫣一愣。 　　“就是闺房中助兴的那种药！当时我不是抱着你么，那人往我身上洒的时候你也吸了一点，所以……”想起那日她不停往自己身上蹭的样子，青年耳朵越发红了，但两人已经是夫妻，这事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怕出事，就抱着你跳进了那山洞附近的水潭，在里头泡了一会儿。那时天冷，你受了伤还泡了水，没一会儿就发起了高烧，我把衣服都脱了给你盖上，可你还是一直喊冷，我就只能抱着你给你取暖了。其实我本来不打算睡觉的，这样有人来了我也能早做准备，免得叫你名声受损，可是后来我……我没撑住，昏过去了。” 　　萧明嫣没说话，但耳朵却也隐隐红了起来。 　　难怪那件事后有一段时间她总梦到自己与他……原来竟不是梦。 　　“后来我也去找赵承安解释过。我说得很明白，把所有的细节都掰碎了给他听，我以为他相信了，可没想到转眼那孙子就与你退婚了，我气不过，就暗中把他腿打折了……” 　　“什么？”萧明嫣又是一愣，“他的腿不是皎皎打断的吗？” 　　薛锋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小心地觑了媳妇儿一眼，见她没有生气，这才轻咳一声，讷讷地说：“皎皎套他麻袋那日，我正好路过，她们走了之后，我那个……上去补了几脚。” 　　萧明嫣：“……” 　　“嫣嫣，我真的没有和康华联手算计你，我永远不会那么对你的。还有背后那对你下手的人，你放心，就是掘地三尺我也会把他找出来，我不会再给他任何伤害你的机会……”见她低着头不说话，薛锋忍不住凑过去看她。 　　萧明嫣被他那张五颜六色的猪头脸一吓，回了神。 　　“……嗯。我……再给你上点药吧。” 　　这模样也太吓人了，下回得告诉父王和皎皎，可不能再打脸了。少女嘴角微抽地想，心里的阴霾却像是一抔黄沙，尽数被风吹散。 　　这个人拥有满腔赤诚，能抚平她心底所有的棱角，让她安心无忧。 　　这样就够了。 　　*** 　　屋里的小俩口解开误会和好了，趴在门外偷看的众人心里也是松了口气。然而…… 　　两人说着说着便抱在了一处，眼瞅着就要亲上了什么的，福王顿时勃然大怒，眼睛一瞪就要冲进去。 　　嫣嫣身子还不舒服呢，狼崽子！禽兽！ 　　“……咳，这个，等你养好伤再说。” 　　要亲亲竟然被拒绝了！屋里的薛锋失望又伤心，闷闷地应了一声。 　　萧明嫣轻咳一声，有点儿心虚，这实在是太丑了，她实在没法下嘴啊。 　　外头福王却是高兴了，压着声音对小闺女哼唧道：“方才应该再打重一点的！” 　　萧明皎深以为然：“可不是！” 　　“对了，妗儿那边我要与你道歉，那丫头被宠坏了，我……” 　　“她是你妹妹，看在你与公公婆婆的份上，我也不会真的怨怪于她，只是，没有下回。” 　　“当然没有下回！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训她的！” 　　“嗯……” 　　小俩口这便说起了别的事情，见大女婿没有再试图作死，福王撇撇嘴，猫着腰踮着脚示意大家撤退。等出了萧明嫣的院子，这胖中年才转头对小女婿道：“那幕后黑手的事情……” 　　“岳父放心，交给我便是。” 　　“要尽快。”福王说完心有余悸地皱起了眉头，“谁知道那王八羔子还有没有什么后招，不行，我得多派些人手保护嫣嫣！还有皎皎，最近出门也小心些，可不能大意，啊？” 　　萧明皎点头，想起有人正不怀好意地躲在暗处想要伤害她的家人，她这刚刚好了一些的心情就又晴转阴了。 　　回隔壁院子的路上，卫璟对她道：“这几天就住在这里不回去了，你好好陪陪阿姐。” 　　小姑娘“嗯”了一声，半晌闷闷地叹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那人呢，我担心阿姐。” 　　“那人计划失败，短时间内定然不敢再出手的，别太担心了。”抬手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青年忽然笑了起来，“说来，改日得叫薛锋请咱们吃饭才行。” 　　萧明皎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可不是，我们要不把他打成这样，不叫阿姐心疼，这事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该请，是该请，到时得敲他一顿大的！” 　　想到薛锋挨了揍还得请他们吃饭，小姑娘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卫璟笑看着她：“是呢，肯定不能小。” 　　出的主意蔫坏，可看起来却一脸无害，萧明皎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大兄弟你越来越黑了，可以啊！” 　　卫璟谦虚地微笑：“都是皎皎教的好。” 　　知道他是在故意逗自己开心，小姑娘阴沉沉的心情亮堂了不少，只是想要伤害她阿姐的凶手还没有抓到，她心里堵着事，终究没法像往常一样大声嬉笑。卫璟见此又与她说笑几句，末了建议道：“前些天夜雪拿了几坛桃花酒来，味道不错，也不怎么醉人，另外你不是说上回那个芝麻鸡好吃么？要不要……” 　　“要！”萧明皎不等他说完就咽了咽口水，“吃饱了才有力气查找凶手，我可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卫璟低笑出声。 　　*** 　　自打洞房那日之后，萧明皎就没有喝过酒了，她怕喝醉了又做出什么窘事来，不过今儿心情不好，再加上这桃花酒听说不怎么醉人，她就没再克制自己。 　　清冽的酒，含着桃花的香气，入口如同甘泉，甜而不腻，醇而不烈，小姑娘尝了一口就喜欢上了，咂嘴夸道：“好好喝！” 　　卫璟给她夹菜：“先吃点东西，光喝酒该醉了。” 　　萧明皎却没有什么胃口，少少吃了点东西，便开始贪杯了。 　　“我一定要找出那个暗中想害我阿姐的人，找到那王八犊子之后，我要把他大卸八块！” 　　“还有那个薛妗，要不是看在薛锋那傻大个的面子上，我才不会这么轻易饶过她呢！我呸，什么人啊，我阿姐又没有得罪过她，她凭什么看我阿姐不顺眼？” 　　“还有薛锋……他要是再敢叫我阿姐受伤，我就带阿姐回家，叫他一个人过去！我……要不是怕阿姐憋在心里难受，我都懒得抽他，抽他我手还疼呢！哪儿凉快滚哪儿去，反正别想再见到我阿姐！” 　　看着一边往嘴里灌酒一边絮絮叨叨念个不停的小姑娘，卫璟心里没有半点不耐，时不时给她夹夹菜添添酒，目光含笑的样子看起来温润如玉，带着某种能够包容一切的温柔。 　　萧明皎烦躁而不安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她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撑着脸蛋，歪着脑袋看着一举一动皆如流水行云般好看的青年，心头莫名地热了起来。 　　“卫璟卫璟，你可真好看啊……”眼前有些许模糊，小姑娘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嘴，放下酒杯揉揉眼睛，往前凑了凑，“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嘴巴也好看……” 　　她脸蛋坨红，眼神迷离，显然是有几分醉了，卫璟失笑，见她着迷似的看着自己，还越凑越近，不由眸子微闪，微微弯了一下唇：“皎皎喜欢吗？” 　　“喜欢……”萧明皎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她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似乎想要破土而出，但偏又被什么东西压着，怎么都出不来，不由皱了皱眉，不满地哼唧道，“难受，这儿难受，卫璟你快帮我揉揉！” 　　她说着就抓住青年的大手重重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卫璟愣住，随即眸子便猛地暗了下来：“皎皎……你醉了。” 　　“我才没有，”萧明皎摇头，有些不高兴，“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千杯不醉，这才喝了多少呀！哎呀你快揉，我难受！” 　　喝桃花酒都会醉，还敢说自己大名鼎鼎，千杯不醉。卫璟想笑，又见她吵着要自己给她揉揉难受的地方，到底没忍住，按她的意思照做了两下：“这样？” 　　他的嗓子低哑得厉害，萧明皎听着心里越发痒了，她也不觉得难受了，丢开他的手捧住了他的脸，眼睛落在了他好看的嘴巴上。 　　“我……我想……” 　　“嗯？” 　　“想吃你的嘴巴！”小姑娘咽了咽口水，轻声喃喃道，“你的嘴巴看起来很好吃……” 　　卫璟喉咙动了两下，几乎要忍不住，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身子一顿，到底是硬生生把心头那团火压了下来，低声哄道：“你醉了，回屋睡一会儿好不好？” 　　萧明皎愣了愣，随即不依地拍桌：“不好，我不睡，我要亲你！” 　　卫璟：“……” 　　他还想说什么，可霸道劲儿上来的小姑娘却是不耐烦了，低头就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巴上。 　　感觉嘴巴要被人吃掉了的青年：“……” 　　疼得想流泪。 第89章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 萧明皎就醒了。 　　她是被尿憋醒的——昨晚没怎么吃饭, 又往肚子里倒了不少酒水，这会儿可不就憋得厉害么。 　　两个多月的同床共枕，她早已习惯每天早上在卫璟的怀里醒来, 这天自然也不例外, 小手胡乱拍了拍青年横在自己腰间的胳膊, 含含糊糊地说：“唔，卫璟，我……我要去尿尿……” 　　说完意识不清地等了一会儿, 险些又睡过去, 直到憋得不行了，方才抬手推了推青年的胸膛：“卫……” 　　嗯？滑滑的软软的，还有弹性……这触感不对啊！ 　　萧明皎一个激灵睁开眼，对上了一大片光滑白皙的胸膛和…… 　　一颗红豆豆。 　　这是什么？还未完全清醒的小姑娘愣愣地盯着那颗红豆豆，下意识抬手揪了它一下。 　　“嗯……” 　　耳边响起的低哼声吓了萧明皎一跳，她猛然回神, 末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卫璟这是没穿衣服睡觉？！ 　　小姑娘心口一跳, 急忙低头看了看，然后她就发现衣衫不整的不只有卫璟一个，她自己也是领口大开，香肩半露，一身亵衣皱巴巴的，半脱不脱，狼狈得紧…… 　　夭寿啦！这是怎么回事？！ 　　她惊得险些从床上蹦起来, 然而刚要动，便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脑袋，同时，某个微带胡茬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蛋。 　　“唔，乖……好好睡觉……” 　　青年声音很轻，又低又哑，带着一股温热烫人的气息，跟只小爪子似的冲进萧明皎的耳朵，挠得她整个人又痒又麻，紧绷的身体一下瘫软成了水。 　　“卫……卫璟？”心口砰砰直跳，小姑娘咽了咽口水，整个人都烫得不行，“你那个……你醒了吗？” 　　没有回答，青年气息平缓，显然还处于沉睡中。 　　原来他刚刚是在说梦话？意识到这一点，萧明皎稍稍冷静下来，她又试探地唤了两声，确定卫璟还没有醒，这才松了半口气。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桃花酒不烈，她虽然喝醉了，这会儿却没有太过难受，记忆也没有像上回那样断片，因此没一会儿就想起了昨晚自己按着青年这样那样的场景。 　　“卫璟你给我亲一下，就一下嘛！” 　　“嘻嘻嘻你的皮肤好滑，跟我一样滑呢！” 　　“睡觉？我不睡！我还要亲亲，唔，这个衣服好烦，脱掉它！脱掉！” 　　“噫，这个是什么？鼓……它鼓起来了！” 　　“你别躲呀！我还没看清楚呢……啊，我知道了，是大叽叽对不对！” 　　“我还没有看过呢，卫璟卫璟，你让我看看呀！” 　　“不行！不睡觉！我要看，就一下，你乖乖的嘛，我不想弄疼你……” 　　脑中接连蹦出自己昨晚说过的流氓话，萧明皎小脸又白又红，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喝醉酒之后的她是怎样的禽兽不如啊！卫璟多好一人，自己居然辣手摧花，对他又是下嘴又是下手的……饶是平时脸皮厚如城墙，这会儿她也有些绷不住了，捂着脸就开始琢磨起了杀人灭口的法子。 　　……不对，人卫璟是受害者，昨晚他一直挣扎，试图安抚她叫她睡觉来着，是她仗着自己身有蛮力一直压着他不放，折腾得他精疲力尽，最后只能任她为所欲为。这要是杀人灭口，岂不是与先女干后杀差不多了？ 　　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坏成这样，更何况卫璟是自己人……那不然，叫行鸽姐姐去弄点失忆的药让他吃了？或者…… 　　脑子里乱乱的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小姑娘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心一横，眼一闭，生生憋下越发强烈的尿意，窝在那不动了。 　　*** 　　昨晚闹得晚，这会儿时间又还早，萧明皎憋着憋着就再次睡了过去，直到尿意再次袭来，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龇牙咧嘴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醒了？” 　　青年的声音温和如常，好听得紧，萧明皎傻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就……记起了之前的事儿。 　　“！！！”她再也笑不出来了，僵着身子低头看了看，确定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完整整穿好，而卫璟也已经穿戴整齐下了床，堵在喉咙里的那口气方才悄悄地吐了出来。 　　“昨晚……” 　　“！！！” 　　看着猛地僵直了脊背，脸上却硬生生装出了一脸茫然的小姑娘，卫璟险些笑出来，他忍了忍，半晌才又继续道：“你喝多了，我叫人给你做了醒酒汤，先喝点？” 　　萧明皎没敢看他，胡乱点点头应了一声，一边端起那碗醒酒汤往嘴巴里灌，一边努力压下心虚与尴尬，强作无辜道：“我……我昨晚又喝醉了啊？哈哈，那个，我都不记得了呢……哎呀，我没有那个，那个失态吧？” 　　坚决不能承认自己记得一切！不然这朋友就没法做啦！ 　　卫璟努力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场：“咳，没，你……酒品挺好的。” 　　这真的不是嘲讽？萧明皎脸皮抽了抽，干笑两声：“是、是吧，认识我的人都这么说……不过我自己是不知道的，每回喝醉就忘事儿。” 　　见她说完还强调似的觑了自己一眼，卫璟再也忍不住偏头笑了出来。 　　他没有发出声音，萧明皎看不到他在笑，见他耳朵发红，想着他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脸上更热的同时心里不由生出了浓浓的愧疚。 　　这都第二回 了。他依然没有责怪自己，还为了不让她尴尬，强忍着不好意思在她面前掩盖真相…… 　　有心想与他道歉，可话到嘴边却又僵住了。 　　不能说！这么尴尬的事情，要是真的挑破了，往后还怎么相处？ 　　萧明皎不想失去这么个好朋友，所以她忍住了，只在心里默默下了决定，以后再不喝酒了！ 　　这时卫璟笑够了，恢复温文尔雅的样子回头看她，神色有些担忧：“你的脸色不怎么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明皎回神，视线不经意扫过他脖子上的一点红痕，顿时小脸一红，捂着肚子蹦了起来：“没事，我我我我就是尿急！” 　　看着她跌跌撞撞，仓皇不已的背影，青年以拳抵唇，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丫头，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 　　这件事明面上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和洞房那次过了就算了不一样，这回萧明皎心里竟不知为何留下了些许后遗症。 　　这后遗症的具体表现为：一，总是时不时想起那晚的事情；二、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明明应该觉得尴尬，想要远离对方，她却不知犯了什么毛病，自那日之后，每回看见卫璟都忍不住想凑过去；三，一开始想起那晚的事情，她心里只有尴尬羞愧，但渐渐地，也不知怎么回事，她竟然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傻笑…… 　　萧明皎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但近来一直忙着照顾姐姐和查找凶手，她没什么时间静下心来琢磨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所以就这么纳闷地过了大半个月。 　　这天，听音阁终于找出了那个暗中设计想要伤害萧明嫣的凶手。 　　“康华！我就知道是这个贱人！”看完夜宁送来的信，萧明皎柳眉倒竖，拍桌而起，撸着袖子就要往外冲，却被薛锋拦住了。 　　“这件事，我来处理。” 　　平时憨起来跟只大笨熊似的青年，这会儿却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刃，浑身上下都透着猩红的杀气，看得人胆战心惊。萧明皎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心说可算知道为什么老百姓们都喜欢拿他吓唬自家小孩儿了。 　　“你打算怎么做？”说话的是福王，这胖中年和小闺女一样，一看到那封密信就气炸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不过那张素来和乐的胖脸还是沉能滴出水来，眼神里也是透出了几许平时看不见的锋芒，冷冷闪烁，带着杀气。 　　“她欲害我妻儿，毁我全家，我自然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薛锋目光森冷，像是只被惹怒的兽，说完这话握了握萧明嫣的手，末了就告辞离开了。此后一个月萧明皎都没怎么见到他，直到这天早上“永王谋反，被判抄家流放”的消息从宫中传出，她才明白过去一个月这姐夫是做什么去了。 　　直接端了人家一窝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爷们！ 　　不过…… 　　“永王叔向来胆小如鼠，怎么有胆子做谋反这种事呢？” 　　萧明嫣淡淡地说：“人心难测，欲壑难填，很多时候人的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牵扯得这么大，薛锋一开始也不过是想要抓点永王的把柄，让他们一家不好过罢了，没想查着查着，居然顺藤摸瓜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那他们会怎么样？” 　　“皇伯父仁德，只下令将其贬为庶人，全家流放西北。” 　　萧明皎点头，听说这会儿薛锋正亲自带着人去抄永王府，顿时眼睛一亮，撸起袖子就冲了出去。 　　永王做了什么事儿她不管，可康华……这种时候不去落井下石，什么时候去？ 　　福王看着小闺女的背影羡慕不已，他也想去棒打落水狗啊！ 　　然而到底血脉相连，再怎么样他也不好这个时候出现在永王府——虽然他和永王并非一母所生，他们的母妃还曾是死敌。 　　看着哼哼唧唧很是不甘的胖爹，萧明嫣摸着已经微微鼓起的肚子失笑摇头：“事情已经解决，父王该高兴才是。” 　　这倒是。福王眉眼微舒，悬了几个月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不过……他忽然转了转眼睛，一脸严肃地说：“虽然康华已经被抓，但谁知她还没有同伙呢，所以那个，你就安心在府里住着，等肚子里的小胖娃出来之后再考虑回他们家的事儿！啊？” 　　凶手落网了，薛锋那狼崽子接下来肯定得哄嫣嫣回家，哼，他要先下手为强，让那小子的阴谋诡计无处可施！ 　　萧明嫣：“……” 　　那个，要怎么告诉父王，三天前她就已经答应薛锋明儿跟他回家了呢…… 　　*** 　　这厢福王府气氛和乐，这厢永王府却是哭声震天响。 　　这哭得怎么跟死了人似的，萧明皎心里纳闷，进去一看才知道真的死人了——那个素来胆小如鼠，唯唯诺诺的永王，竟然畏罪自尽了！ 　　虽然对于永王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非要选择作死谋反一事十分恼怒，但隆德帝并没有赶尽杀绝之意——到底是一个爹生的，贬为废人，抄家流放，让他从此再也蹦跶不起来也就差不多了。可没想到他竟…… 　　萧明皎惊诧极了，问满身血腥之气的薛锋：“真是自尽的？”不是被什么人暗害了，装成了自尽的模样？ 　　薛锋点头：“救下来的时候还能说话，就是已经晚了。” 　　萧明皎心里有点儿复杂，福王府和永王府素无往来，两家人之间也就是一点儿面子情，所以这会儿她心里倒也谈不上有多么难过，但永王终究是她的叔父，是她认识的人，就这么死了，她心里也没法完全无动于衷。遂她看着那哭声传来的方向愣了一会儿，半晌才皱着眉头道：“好好儿地为什么要作死呢，舒舒服服地做一个闲王不好吗？” 　　葛氏身体不适，今天一早卫璟被她叫回定国公府去了，因此这会儿只有行鸽陪在她身边。行鸽沉默寡言，不爱说话，薛锋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也没有吭声。 　　没人接话，萧明皎倒也不以为意，沉默片刻之后才想起正事儿：“对了，康华呢？” 　　“在那边。”薛锋眼底闪过冷意，带着萧明皎往不远处一个小院子走去，“那屋里有条地道，要不是卫璟派了夜宁几个过来帮忙，她这会儿已经跑了。” 　　这么狡猾歹毒的人，要是真让她跑了，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萧明皎皱眉，等见到屋里被人五花大绑丢在地上的康华，方才下巴微抬，重新笑了起来，“哟，康华姐姐，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呀？” 第90章 　　听见萧明皎的声音, 康华郡主萧瑾玲睁开眼朝她看了去。也许是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也懒得装了，丢开平日里优雅温和的样子，露出了真实尖锐的自己。 　　“怎么就你自己来了？那个整日跟在你屁股后头转悠的病秧子呢？死了？” 　　萧明皎倏地眯眼, 走到这相貌不俗, 却被满眼恶意衬得如同恶鬼的少女身前, 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卫璟好得很，要死的是你。” 　　她的力气可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住的，萧瑾玲当即脸色一白, 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她并没有求饶，握紧双拳生生忍下这钻心的疼，艰难地扯着嘴角道：“早……早知今日……我就……我就该直接弄……弄死萧明嫣……” 　　啪！ 　　萧明皎收回发麻的右手，抬起脚尖踢了踢她一下砸在地上的脸，口中发出嗤笑声：“你这是想死但是又没勇气跟你父王一样自我了断，所以想借我的手弄死自己顺便坑我一把吧？我以为我会上当？” 　　感觉自己已经被抽掉半条命的萧瑾玲：“……” 　　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说好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呢？ 　　萧明皎叉腰冷笑, 下巴抬得高高的：“知道你输在哪儿不？轻敌！尤其是我……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力气大, 脑袋又聪明，别人都夸我文武双全的好吗！” 　　一旁的行鸽鄙夷地觑了这臭不要脸的小破郡主一眼，琴棋书画里勉强能拿得出一个棋字的人是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文武双全的？ 　　萧明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对着萧瑾玲一顿自夸外加嘲讽，末了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直起身：“对了，还有个好消息忘记告诉你了。” 　　萧瑾玲直觉不想听，可萧明皎却容不得她不听, 嘻嘻一笑便道，“嘉柔姐姐怀孕了，哎呀，你心爱的赵侯爷要当爹了呢，怎么样，替他开心不？” 　　萧瑾玲猛然一怔，随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人家小两口成亲这么久了，有个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萧明皎说完歪了一下脑袋，漫不经心地说，“哦对了，你给嘉柔姐姐下过绝育药来着，还有赵承安那几个侍妾，你一个都没放过呢。不过不管她是怎么怀上的，反正赵侯爷很高兴就是了，听说嘉柔姐姐刚查出有孕那日，赵侯爷高兴得不行，逢人就傻笑呢！” 　　查出萧瑾玲是背后设计自家姐姐的凶手之后，小姑娘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她请卫璟派人盯了萧瑾玲一个月，因此萧瑾玲对赵承安身边那些女人做过的恶事，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今天她也没打算就这么抽死萧瑾玲——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她曾加注在阿姐身上的痛苦，她会一点一滴，全部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生不如死，才是最好的报复。 　　萧瑾玲愣了一瞬，很快就抬起头冷笑道：“不可能，你骗我！那种药一旦吃下就无药可解，她根本不可能怀上孩子！” 　　“好了好了，告诉你吧，嘉柔姐姐运气好，你给她下的药被她阴差阳错送给赵侯爷的一位妾室了，所以她根本没有中招。”萧明皎耸肩，“因为这个孩子，赵侯爷近来对嘉柔姐姐好了不少呢，听说他这些天一直宿在正房，都没有去睡别的小妾。而且就在昨儿，赵侯爷还亲自陪着嘉柔姐姐去上香了。哎呀，他看起来可期待这个孩子了呢，有了这个孩子，想来他们夫妻俩的关系日后也能好上很多……” 　　“不可能！”听到这，永王自尽的消息传来时都没有掉过眼泪的少女眼底无法自控地泛起了泪光，她强作镇定，咬牙切齿地说，“你骗我……你骗我！” 　　她生性高傲，从不肯屈于人下，所以才会妒恨萧明皎姐妹——凭什么同为郡主，她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她们却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过得恣意洒脱？凭什么她容貌才情不熟萧明嫣，却得不到自己喜欢的男人？ 　　也因此发现事情败露，自己又逃不掉之后，她心里才会生出死志——与其受人折辱，苟且偷生，不如清白地去死。不过到底不是真的想死，所以她没有自尽的勇气，被萧明皎揭穿之后也很快就醒了过来：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不能死，她还有赵承安呢！ 　　赵承安。 　　她只看了一眼就爱上的男人。 　　父王人前懦弱人后暴戾，动不动就责打她和母妃。母妃因此而亡，留下她一个人在偌大的永王府里备受折磨，只有这个男人曾给她真实的温暖，曾将她奉若明珠。哪怕他因着自己算计萧明嫣的事情不再与她往来，可她知道，只要时间一长，心软善良的他一定会原谅她的！ 　　谁想就在她心底重新生出希望的时候，萧明皎却告诉她，赵承安和嘉柔要有孩子了。 　　哪怕是赵承安爱上别人，都不会让萧瑾玲这样的伤心绝望——爱情美好而脆弱，轻轻一掐就没了，可孩子却不一样，血脉亲情，岂是轻易能割舍的？ 　　赵承安和嘉柔有了孩子，往后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绝对不可能会弃她不顾。那自己还怎么争？拿什么争？！ 　　萧瑾玲心痛如焚，眼泪从她红肿的脸上蜿蜒而下，和唇边溢出的鲜血一起滴落，在她淡蓝色的衣襟上砸出了一朵朵红色的小花，她拼命地告诉自己萧明皎是在说谎，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 　　“你不信？不信就自己问赵侯爷呀！”萧明皎说完拍了一下手，随即许久不见的赵承安就步子僵硬地走了进来。 　　那抹熟悉的月牙白让萧瑾玲浑身一震，整个人都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赵承安来了没有马上抬头去看他…… 　　“好歹相恋一场，一起做过狗男女，临别之前不让你们见上一面，好像挺残忍的。哎，谁叫我心地善良呢？你们俩就好好道个别吧，姐夫，行鸽姐姐，咱们出去吧，把这里留给他们。”萧明皎心中痛快极了，当初萧瑾玲勾搭赵承安来挖她阿姐的心的时候，她阿姐也曾这样痛过，如今这一切，不过都是因果循环罢了。 　　萧瑾玲，她活该！ 　　*** 　　赵承安的惨叫声响起时，萧明皎正在望天发呆。她对赵承安和萧瑾玲之间的事情没有兴趣，之所以还没走，不过是在等一个结果罢了。 　　“看来是了结了，走吧，进去看看。” 　　小姑娘回过神，跳下椅子走进屋子，一看，惊呆了。 　　萧瑾玲正紧紧压在赵承安身上，低头亲吻着他的唇角，她神色温柔而诡异，猩红的眼底却充满了疯狂与绝望，令人不寒而栗。而赵承安…… 　　看着他插了一柄小巧的匕首，正血流如注的下身，萧明皎就是没有那个东西，这会儿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这也忒狠了！ 　　后面的薛锋更是脸色微变，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我得不到你，别人也别想得到……安郎，我不怪你对我无情，也不怕你以后恨我，我要你记得我，永远记得我……”萧瑾玲没有理会他们几个，只不停地抚摸着赵承安的脸，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他脸上——她身上的绳子是萧明皎方才出去的时候让人解开的，小姑娘想着以这堂姐的性子，临走前一定会折腾赵承安一番，可没想到她会这么狠，上来就要他断子绝孙。 　　赵承安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已经半昏死过去了，萧明皎虽然是故意不想让他好过，但这会儿心底也忍不住冒出了几许同情。 　　这……以后还能做男人吗？ 　　“咳，那个，传太医吧。”薛锋也是嘴角微抽，好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太医很快就来了，不过萧瑾玲下手太狠，赵承安那地方算是废了。萧明皎对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命人在去西北的路上“好好照顾”萧瑾玲，别让她轻易死了之后就离开永王府回家去了。 　　“开心了？”路上，行鸽忽然惜字如金问她。 　　“当然开心啦，渣男贱人都有了恶报，可算是帮阿姐把那口恶气给出了呢！” 　　“开心要庆祝。”行鸽说完就脚步一停，不动了。 　　萧明皎有些不解，半晌抬头一看，珍味阁。 　　“……馋了就直说，干嘛这么费劲？”瞅了面无表情的青衣女子一眼，小姑娘嘴角微抽，转头拉着她进了酒楼大门。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出了珍味阁，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往家走。 　　走到半路，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巷子里有个耳熟的声音在喊救命，萧明皎愣了一瞬，而后拔腿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是阿芜的声音！” 　　说起秦芜，就不得不提几个月前，秦家终于来人要接她回去的事儿了——他们来了两次，第一次被萧明皎找借口打发了；第二次萧明皎的借口却不管用了。 　　事情是这样的：某天秦芜出去玩，半路上倒霉地遇到了那个传闻中的安家二爷。安家二爷就喜欢她这类型的姑娘，不然秦家人也不会想把她嫁过去，这一看可不就上心了么。得知她就是原本要嫁给自己的秦家姑娘之后，一开始对这桩婚事没什么兴趣的安二爷一下来了劲，转头就主动上秦家提亲去了。 　　秦家本就有意与安家结亲，见此自是高兴坏了，不过秦芜如今有萧明皎护着，他们没法强迫她回家嫁人，于是一番思索之后，秦家家主就派了人来福王府询问：我们要接秦芜回去成亲，王爷可同意？不同意的话，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你们老这么找借口让她住在你们府上，莫不是王爷对她有什么安排？ 　　这话差点没把福王气死——老子对她能有什么安排？她比我大闺女还小，我还能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不成？！ 　　秦家人就这么被打出去了，不过这件事他们占理，福王府赶了人家一次不可能再赶第二次。秦芜明白这一点，更不愿连累福王被秦家缠上，当天就离开了福王府。 　　萧明皎见此只好假意派人送她回江北，然后半路派人把她劫回来。 　　福王府是不能再住了，大家商量了一下，把她藏在了这巷子附近一个位置隐蔽的小院子里，还派了几个护卫保护她，这事儿才暂时过去。 第91章 　　答应要帮秦芜解决问题的秋翎为此很不好意思, 赶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不过这年头一个未婚姑娘家想要彻底脱离本家的掌控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因此一直到前几日这件事情才真正有了眉目。 　　那会儿萧明皎还高兴地恭喜秦芜，说你可算要苦尽甘来了, 没想这才过去两三天就发生了这这样的事儿。 　　“不知道是秦家的人还是安家的人, 听说安二那王八蛋最近一直在帮着秦家找人呢！”小姑娘生气又着急, 撸起袖子冲过去，果真看见秦芜被几个粗壮大汉围在了中间。 　　那几个粗壮大汉身手很不错，她派给秦芜的几个护卫不敌落败, 这会儿躺了一地。只有秦芜还握着一根不知打哪儿弄来的棍子在那儿四处瞎挥。 　　“别过来啊！我我我我跟你说我很厉……啊！” 　　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人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秦芜花容失色，腿都吓软了。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被抓回去，安家二爷是个喜欢虐待女人的禽兽，她要是真嫁给他，那就是死路一条！秦芜不想死，所以哪怕心里怕得厉害, 她还是咽了咽口水, 狠狠一口咬在了那大汉的胳膊上。 　　大汉吃痛之下大怒，下意识就把她甩了出去。他力气极大，秦芜长得又娇小，这一甩，她顿时不受控制地对着一旁的石墙重重撞了过去。 　　完了，脑袋要开瓢了。 　　秦芜心里拔凉，绝望地闭上眼, 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碰！ 　　“哎哟我去！老子的腰！” 　　脑袋一阵闷痛，却没有想象中那种碎掉的感觉，秦芜愣住，许久才睁开阵阵发黑的眼睛看向自己身下的少年。 　　“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千钧一发之际冲出来给秦芜做了肉垫，秋翎这会儿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他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哀嚎，一双桃花眼微微泛红，看起来可怜又勾人，“老子的腰断了，嗷嗷嗷断了断了！疼死我了！” 　　秦芜忽然有些想笑，然后……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这家伙是往身上擦了多少香料啊，熏死她了！ 　　倒是秋翎被她一个喷嚏打回了神，见她捂着鼻子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压下鬼哭狼嚎，忍着痛问她：“你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撞到脑袋？” 　　秦芜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我没事，谢谢你救了我。”视线落在少年的腰腹之间，少女抿了一下唇，心里有些担心，“倒是你看起来伤得不轻……” 　　“你没事就行。我那个，没有大碍应该，就有一点儿嘶……疼。”秋翎松了口气，他身材偏瘦，又没有习过武，挺担心自己好不容易英雄救美一回却没救成功的。 　　那也太糗了。 　　我没事就行吗？少女心头微跳，忍不住抬头看他。 　　“阿芜！表哥！你们没事吧！”是萧明皎和行鸽处理完那几个大汉过来了。 　　秦芜直起身，伸手扶住秋翎，神色愧疚地说：“我没事，就是秋公子受伤了。” 　　秋翎泪眼汪汪地看向萧明皎：“表妹我的腰要断了嘤嘤嘤……” 　　萧明皎忙安慰他：“没事儿没事儿，断不了，来，咱们先进屋！” 　　*** 　　秋翎的腰腹部被撞伤了，好在不是很严重，床上躺着休息几天就好。 　　萧明皎放了心，这才问他：“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秦芜不是每天闷在家里不能出来么，我来找她玩。”虽然上了药，但伤口还是很疼，秋翎皱着眉头拧着脸，苦哈哈地答道。 　　萧明皎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和阿芜那么熟了？” 　　秋翎一愣：“熟吗？就是一般战友啊。” 　　“战友？”萧明皎眨眼，“什么战友？” 　　“呃，没什么，那个哈哈哈我瞎说的！”还没做好表白准备的少年心下一惊，忙干笑两声转移了话题，“对了那个，你今儿怎么没去永王府凑热闹？” 　　“去了呀，这不刚回来么。”萧明皎觉得这破表哥今儿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多问，只挠着下巴说起了永王府里发生的事情。 　　秋翎听完也觉得痛快，附和着说了几句，这才微微握拳，看似无意其实紧张地问道：“卫世子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你俩平时不都形影不离的么？” 　　萧明皎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儿怪，但也没多想，只道：“他娘好像身体不舒服，他回定国公府去看她了。” 　　“这样啊……”已经做好心理建设的少年舔了舔嘴巴，又问，“那你们俩最近，相处得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挺好的呀。”萧明皎说完突然有点儿心虚，因为她又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了。 　　“那他娘的事情呢？有进展了没？” 　　“她最近挺安分的，没有再作什么妖，也没有再欺负卫璟。” 　　“这是好事啊！说不定她真的想通了呢！”秋翎心中一喜，又赶忙问道，“那卫世子的身体呢？我看他最近身体也挺不错的，很久没犯病了吧？” 　　“嗯，确实有一段时间了，陈老头儿说他身体在好转，就这么保持下去，肯定能活过二十五！”说到这个，萧明皎很高兴，眼睛一弯就满是期盼地说，“而且老爷子不是一直在帮着研制新药么，我想总有一天他能彻底好起来的！到时候我就带他出去玩，漫山遍野地跑，把他以前想做但是不能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一遍！” 　　秋翎一开始还挺高兴的，听着听着就……嗯？好像哪里不对？ 　　“我跟你说，前几天我还看到他跑步了呢！以前他走两步都要停下来喘一会儿气的……”小姑娘兴致高昂，一说就停不下来了，念念叨叨好好半晌，说的都是和卫璟有关的话。 　　秋翎：“……” 　　越听越觉得不妙，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那个，皎皎，你们成亲也有三个多月了吧？你准备什么时候与他和离啊？” 　　正滔滔不绝的小姑娘一下顿住了：“和离？” 　　秋翎满眼期盼地看着她，用力点了一下头：“和离啊，成亲之前你说帮他解决掉家里的事情，等他有自保能力了就与他和离的，我看他现在情况就挺好了，你……” 　　萧明皎想都没想就摇了头：“哪里好了？神医还没有找到，他的身体还没有彻底好起来呢！而且那个，他娘到底想干什么我们还不知道，万一和离之后她又欺负卫璟怎么办？” 　　秋翎心里咯噔一声，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他脸色微白，抖着唇道：“可是……可是谁知道这神医什么时候能找到，他的身体什么能彻底好起来，还有他娘要是一直没有动作怎么办？难道你要一直跟他耗下去吗？” 　　萧明皎愣了愣，脱口而出：“那就一直耗着呗，有什么的！” 　　秋翎一下瞪大了眼，无法自控地拔高声音：“皎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萧明皎被他吓了一大跳：“怎、怎么了？” 　　秋翎看着她没有说话，许久方才闭上眼睛，满嘴苦涩地问：“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上卫璟了？” 　　萧明皎心头一跳，微微瞪大了眼睛。 　　秋翎屏气凝神，等着她的回答。 　　萧明皎的脸一点一点红了起来，眼睛也一点一点亮了起来。最后，她刷地一声站了起来，迈着小短腿在屋里来回转了几个圈：“原来我喜欢卫璟啊……我说呢，我怎么最近老想着亲他摸他！原来我……哎呀，哎呀！我喜欢卫璟！表哥，我喜欢上卫璟啦！这是不是就是，是不是就是情窦初开呀？妈呀！我情窦初开啦！” 　　最近老想着亲他摸他什么的，秋翎目瞪口呆之余一颗红彤彤的少男心哗啦一下碎成了片。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难怪最近我跟他一块儿的时候总有些奇怪的感觉！难怪时间都差不多了我还一点儿都不想跟他和离！嗨呀，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想通之后的小姑娘又是兴奋又是欢喜，还有点儿害羞，捂着脸好一通乐，末了拔腿就要往外冲，“不行！我得告诉卫璟去！我得跟他表白！” 　　可是刚冲去两步，她又退了回来，挠着红扑扑的脸蛋犯起了愁，“可是他一直把我当朋友，我这么突然……会不会吓到他啊？” 　　很早之前就看出卫璟心意了的秋翎：“……” 　　一直默默看着这小破郡主往坑里跳的行鸽：“……” 　　是啊，会吓到他，没准儿能直接吓死他呢，呵呵。 第92章 　　最终萧明皎决定徐徐图之。虽然他们已经成亲了, 卫璟想跑也跑不掉, 但这种事情吧还是得讲究你情我愿，毕竟强买的瓜不甜嘛。而且万一一个不好吓到他，大家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怎么办？还是先试探一下他对自己的感觉, 顺便潜移默化一番让他习惯她的亲近, 然后再…… 　　嘿嘿嘿。 　　觉得自己可聪明的小姑娘美坏了, 眉飞色舞地与众人讲述了自己的追夫战略，末了还叮嘱道：“你们要记得配合我的计划，千万不能露馅, 不然吓到他就不好了！等以后我拿下卫璟了, 请你们吃好吃的，乖啊！” 　　秋翎&行鸽：“……”冷漠。 　　倒是秦芜险些憋不住笑出来——这小郡主也太可爱了！要不是看在秋翎快哭出来了的份儿上，她真想配合地给她加加油。 　　“嘻嘻嘻好啦我走啦！卫璟也该从定国公府回来了，我找他培养感情去！表哥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让人弄辆马车来送你回家！”生平头一回喜欢上别人，萧明皎欢喜之余难免新奇, 同时心里又充满了期盼与甜蜜, 她笑得春光满面，说完这话就蹦蹦跳跳地走了，留下秋翎看着她的背影，心头像是被无情的秋风扫过，拔凉拔凉的。 　　他本来是想寻机表白的，可谁想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她就先对别人开窍了…… 　　苍天负我！！！ 　　“咳，那个, 先喝药吧？”少年一脸心碎地躺在那，感觉马上就要哇地一声哭出来了，秦芜同情又有些想笑，轻咳一声，指了指一旁案桌上的药碗。 　　秋翎摇摇头，没吭声。 　　他现在不想喝药，就想静静。 　　“我没有喜欢过人，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安慰你，你……还是吃颗糖吧。”从袖子里摸出一块芝麻糖递到少年嘴边，秦芜笑了一下，“我娘说过，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的，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甜腻的香味钻入鼻间，引人发馋，但秋翎这会儿没有心思吃东西，有气无力地拒绝了。 　　“真的不吃？” 　　不吃，不想吃，从小看到大的表妹都飞了，让他难受死吧。 　　“好吧，那……”秦芜笑了笑，抬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里的糖块塞进了少年嘴里。 　　惊吓之余差点噎到，秋翎生气地抬起头，刚要开口，就见眼前的少女不好意思地说：“好吃吗？我娘最喜欢吃我做的芝麻糖了，说是比外头买来的更香。不过她去世之后，就没人再夸过我了……” 　　呵斥的话就那么堵在嘴边出不来了，秋翎瞪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恼火又憋屈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发泄似的咬了一下口中的糖块。 　　芝麻的香混着糖饴的甜，瞬间在唇齿间炸开，少年一愣，下意识咀嚼了两口。 　　“怎么样？好吃吗？” 　　心情不好的少年板着脸，故意说反话：“不好吃。” 　　不好吃你那眼睛还一直往我袖子里瞅？秦芜忍着笑，状似失落地叹道：“看来以前我娘都是故意哄我高兴呢，我做的根本不好吃……” 　　想起她父母双亡的事儿，秋翎心头怒意瞬间消散了大半，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蔫哒哒地说：“你娘没骗你，是我骗了你，这糖确实挺好吃的，比外面买的好吃。” 　　“真的？”秦芜眼睛微亮，“你不是在安慰我吧？” 　　秋翎不知怎么就乐了：“我安慰你做什么？也不看看咱们俩现在谁更需要安慰！” 　　秦芜也跟着笑了起来，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又拿了一块芝麻糖递给他：“再来一块？” 　　“一块不够，这包我都要了！” 　　“嘿，做人不能这么贪心的！” 　　“是做人不能这么小气，好歹朋友一场，我还帮了你那么大忙呢，你连几颗糖都不舍得给我吃？” 　　“那……就三颗，不能再多了！”秦芜是真舍不得，芝麻糖在她心里意义不同，她很少做来给外人吃，方才能拿出来给秋翎尝味道，已是破例了。 　　“好吧，那……”假意放弃的少年趁秦芜不备，一把抢走了她手里的油纸包，“都是我的了哈哈！” 　　这下轮到秦芜气鼓脸了。 　　秋翎得意地看着她，心里忽然没有那么苦了。 　　吃甜的能让人开心？好像真有一定道理呢。 　　*** 　　一进家门就对上了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卫璟微微一顿，眉间漾出点点笑意：“怎么不进院子？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今儿穿了一身青袍，缓步而来的样子就像是一棵迎风不屈的青松，遗世独立，清俊挺拔。萧明皎看得心头噗通噗通直跳，头一回觉得眼前这青年比自家胖爹还要俊。 　　明明他这么瘦，身上一点儿肥肉都没有呢！ 　　这大约就是传闻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噫，有点不好意思！小姑娘像是喝了一壶蜜，心里甜得不行，她咬着嘴巴兀自偷笑了一会儿，末了才掐着手心逼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得绷住，不能吓到他！ 　　“皎皎？”小姑娘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卫璟眸子微动，不解地唤了她一声，“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说话？” 　　按下冲上去抱住他亲两口的冲动，萧明皎绷着红红的脸蛋，佯作无事地说：“没什么，那个，你回来了，累不累？” 　　她的眼睛亮极了，眉眼间也满是掩饰不住的雀跃，卫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乐得看见她欢喜，闻言微微一笑，一边与她往院子里走，一边答道：“不累，你呢？永王府那边怎么样了？” 　　“我也不累，至于那边……嘻嘻嘻你一定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事！”萧明皎说着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靠了靠，见青年没有觉得异常也没有下意识避开，顿时暗暗偷笑了两声，直到心里那股兴奋劲儿过去了，方才把萧瑾玲对赵承安做的事情快速讲了一遍。 　　“因果循环，与人无尤。”卫璟听完嘴角一抽，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可不是么！他当初要不背着我阿姐招惹康华，如今能落得这么个下场么！”说到这个萧明皎就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对了，你娘那边怎么样了？” 　　“说是有些头疼，没什么大碍。” 　　“不会又是被月姨娘给气的吧？”萧明皎一听就忍不住嘀咕道。 　　她会这么问是有原因的，早前葛氏的管家权被定国公暂时转交给了月姨娘，之后定国公府就一直是月姨娘在管家。葛氏管家多年，原本没把月姨娘看在眼里，可没想到这月姨娘看着柔弱无能，其实却是个深藏不露的，掌家不过短短两个月就想法子砍去了葛氏好几个得力助手，还培养了不少自己人。 　　葛氏这才有些急了，然而定国公本就对她不喜，再加上月姨娘又不停地给他吹枕边风，这管家权竟是迟迟都没能回到她手里去。 　　管家权在后院里相当于生杀大权，葛氏自然不可能把它送给月姨娘，可月姨娘有定国公护着，她又不愿真的对她下狠手惹来定国公不喜，最终便把主意打到了卫璟头上——从前的卫璟不被定国公看在眼里，在他面前说不上话，可如今却不同，他娶了隆德帝最疼爱的小侄女，做了福王的女婿，没人再敢像以前一样对他视若无睹，包括定国公。 　　于是葛氏就被月姨娘“气病了”。 　　听了她一番哭诉后，卫璟去定国公那里帮她要回了管家权。再之后，也许是发现了这个儿子的利用价值，她越发对他上心了，整日嘘寒问暖不说，连带着对萧明皎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然而一个人是虚情还是假意，萧明皎看得很清楚，所以眼下说话也实在客气不起来。 　　卫璟摇了一下头：“不是月姨娘，是我一个远房表哥，她想让我请岳父帮忙，替他安排一个官职。” 　　萧明皎：“……” 　　小姑娘一脸的“你仿佛在逗我”，青年看得笑了起来。 　　萧明皎简直要醉了，好半晌才抽着嘴角问道：“那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我办不到。” 　　“然后呢？她肯定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你吧？” 　　想起葛氏那番着甚是情真意切的哭求，青年眼底掠过几许嘲讽，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只笑着说道：“别担心，她为难不了我。” 　　萧明皎不放心地打量了他好几眼，末了才道：“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之前管家权那事儿，你为什么要帮她呀？” 　　“母亲只是不喜欢我，可月姨娘……”卫璟眸子微垂，“总不能让一个三番四次想杀我的人成为那府里的主人。” 　　“什么什么？”萧明皎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说那月姨娘她想杀你？！” 　　卫璟笑了一下：“没有了我，这世子之位便是卫琉的了，她想除掉我，很奇怪吗？” 　　萧明皎想起初见时那个试图刺杀卫璟的小厮，顿时恍然大悟。 　　“可是你既然知道她想害你，为什么不想办法揭穿她？你……你自己不方便，你也可以告诉我啊！我能帮你的！” 　　“她伤不到我。何况有她在，母亲也不至于无事可做。”卫璟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不远处的夜宁却心里一酸，想起了从前那个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眼底满是阴鸷的青年。 　　那时候的爷是恨着他的父母的。他们生下了他，却不肯善待他，不仅对他弃如敝履，还无视别人作践他。所以明知道月姨娘对自己不怀好意，他还是选择了放任，因为月姨娘是能给葛氏添堵的人。而葛氏和月姨娘之间的交锋，也能让定国公不得安生。 　　那时他是想让大家一起活得不痛快的，直到那个寒风刺骨的晚上，一个把自己裹得毛茸茸的小姑娘蹬着小短腿从窗户里翻了进来。 　　从此他的世界便有了光，有了太阳。 　　想到这里，夜宁忽然就释然地笑了起来，一切都过去了，他们家爷也总算活得像个人了。 　　*** 　　卫璟不知自家破属下在想什么，与萧明皎说完定国公府里的事情，又随口聊了几句，这便准备去书房看会书。 　　“看书？我也去！咱们一起去吧！”恢复了情绪的小姑娘一把拉住青年的胳膊，眼睛亮亮地凑了过去，“我可以给你……研墨！对，研墨！” 　　脑中浮现“红袖添香”四个大字，小姑娘脸蛋一热，心道自己真是个天才。想要试探他对自己的感觉，顺便让他习惯自己的亲近，就必须得营造一种暧昧的气氛，这我研墨你作画什么的，咿呀，想想就很不错呢！ 　　卫璟却是诧异地看着她：“寻常这个时候你都要午睡一会儿，怎么今天……” 　　“昨晚睡多了，现在不困，不困！”萧明皎是真不困，她这会儿兴奋着呢，“嘻嘻，走吧走吧，我可会研墨啦！” 　　卫璟眸子微动，刚想说什么，便见小姑娘用力挤了两下眼睛。 　　咳，那什么，话本子上说的“暗送秋波”，应该就是这样吧？萧明皎心头微跳，期待又忐忑地想。 　　然而…… 　　“你眼睛怎么了？抽筋了？” 　　看着一脸关心的青年，萧明皎笑容一僵，倏地收起了表情：“……哈哈那个，对，抽筋了。” 第93章 　　虽然出师不利, 但萧明皎并没有气馁，暗送秋波不好使, 还有别的法子嘛。她稳了稳心神，充满信心地拉着卫璟去了书房, 末了往案桌边一站，嘻嘻笑道：“你忙你的，我就在这儿帮你研研墨，递递笔！” 　　想着话本子《鸳鸯调》里的情节, 小姑娘说完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发，冲青年露出一个“含情脉脉”的笑容。 　　卫璟抬头看她，神色似有迟疑。 　　萧明皎心头微跳，《鸳鸯调》里的男主人公被女主人公这么一笑笑丢了魂, 卫璟会不会也…… 　　“我就是看看书，不动笔, 所以不必研墨。你要不还是去睡会儿吧？我瞧你……咳，精神好像不大好？” 　　萧明皎：“……” 　　低头盯着手里的墨块, 她干笑着挣扎道, “光看书有什么意思，你……你可以做做批注嘛！或者, 或者你也可以作画呀，我都没见过你画画呢！” 　　说到这小姑娘忽然想起《陈秀才娶妻记》里陈秀才为他娘子作画时的场景——画一笔，看一眼，看一眼，画一笔, 然后…… 　　画着画着就动了情，最后忍不住在书房里来了一场火辣激情什么的……小姑娘脸蛋一热的同时眼睛刷地就亮了。噫！就是它了！ 　　被她灼灼的眼神看得莫名有些发毛的卫璟：“……” 　　“画画吧，咱们来画画吧！就画……”萧明皎努力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就画我！你给我画一幅我的画像，就当是送给我的生辰贺礼了好不好？” 　　小丫头今天实在太反常了，卫璟回神，视线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扫过，心头微微转了转。 　　“我……” 　　“嗯嗯？”满是期待。 　　青年轻咳一声，神色尴尬，带着歉意：“抱歉，我不大擅长作画。” 　　萧明皎：“……” 　　天时地利都有了，可就是没想到人家根本不会画画！她一时呆住了，好半晌才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逼人家自揭其短…… 　　夭寿啦！ 　　“那那那那就不画了！哈哈，那个，我、我就是随口瞎说的！呃，其实画画不好没什么，我的画技也不行，阿姐总说我画的老虎像老鼠呢！所以那个你……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哈哈！” 　　看着瞬间涨红了脸蛋，结结巴巴试图补救失误的小姑娘，卫璟垂目忍笑，面上却只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 　　“这就对了，咱们又不想去做那劳什子才子！”他没有生气，这就叫萧明皎大大松了口气。不过在这种接连失利的情况下，她一时也不敢再贸然行动，挠着脑袋干笑了一会儿，转着眼珠子道，“那……那你看书吧，我在旁边坐会儿。” 　　卫璟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笑着应了一声好。 　　萧明皎这便跑到一边的小榻上坐下，喝着茶兀自冷静了一会儿。 　　搞暧昧什么的她好像不大擅长，看来得换个法子才行。唔，还是先试探一下他心里的想法，等摸清他的态度之后再对症下药好了！ 　　这么想着，她就状似无意地开了口：“卫璟卫璟，你在看什么书呀？之前那本《花夫人再嫁记》你看完了吗？” 　　案桌前的青年微微偏头，笑答道：“看完了。” 　　“你觉得好看不？”萧明皎眼睛一转，放下茶杯起了身，踱着小步子走过去，“我觉得挺好看的，那花夫人又聪明又漂亮，不仅能处理家中琐事，还帮着夫君做了大官，可厉害了。方才和我表哥聊起这本书，他说他就喜欢花夫人这样的姑娘呢！” 　　卫璟长睫微闪，微微一笑：“是么。” 　　见他说完这两个字就不吭声了，小姑娘挠挠脸蛋，又眼巴巴地补充道：“他……他还说男人都喜欢花夫人那样的姑娘，是真的吗？” 　　卫璟抬目看她，眼神幽深，像是林中深潭，藏着无尽的笑意：“也许吧。” 　　见他就是不把话题绕到自己身上，萧明皎急了，干脆直接问他：“那你呢？你喜欢她那样的姑娘吗？” 　　卫璟没有说话，只忽然合上手中的书本，转身正视她。 　　萧明皎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快说你不喜欢她那样的！ 　　快呀！ 　　“我喜欢……” 　　“爷，该喝药了。” 　　夜雪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青年接下来的话，也让小姑娘心里瞬间凉了个透。 　　他说他喜欢。 　　他喜欢花夫人那种胸大腰细，风情万种，性格聪明又成熟的女人！ 　　这可怎么办？她差远了呀！ 　　萧明皎瞬间沮丧地耷拉下脑袋，卫璟见此微微一顿，待反应过来，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看着这显然是开窍了的小姑娘，挥手让夜雪退下，末了才眸子微闪，轻声开口：“我……” 　　“其实她那样的也不是最好的。”萧明皎却不等他说完就连珠炮似的说，“因为长得太美艳，一开始大家都误会她不守妇道呢，她相公也因此被人称为绿帽王……虽然这事儿根本不能怪她，是那些别有用心的男人太好色太猥琐，但她要是长得不那么勾人，可能就没有那么多烦恼啦！而且……而且太冷静太成熟也不好，这样的人容易想得多，也喜欢把话藏在心里，别人跟她沟通起来太累了，很容易产生误会的！你看后来她和她相公之间的矛盾，可不就是这么来的嘛！所以说娶媳妇儿还是得娶一般漂亮，性格活泼开朗，有啥说啥，然后聪明机智一点，最好还有本事护着家里人的对不对？” 　　说到最后她的眼睛又微微亮了起来，卫璟再也忍不住低低一笑，抬手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对。” 　　他说对！ 　　心里的失落顿时一扫而空，小姑娘挺起胸膛嘻嘻一笑，精神抖擞如同晨起的小公鸡。她端起一旁夜雪送来的汤药，殷勤地送到青年跟前：“真有眼光！来来，先喝药吧！” 　　卫璟看了她一眼，抬手接过药碗，将里头的汤药一饮而尽。 　　萧明皎抓紧机会，掏出帕子凑了过去：“别动，脸上沾到药汁了，我帮你擦掉！” 　　卫璟状似微愣地顿了一下，末了耳朵微红地偏了一下头：“我自己来就好。” 　　他耳朵红了！他害羞了！他对她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 　　萧明皎按捺着心头的激动，趁胜追击：“这么客气做什么，咱们不是朋友么！” 　　“这……好，多谢皎皎。” 　　萧明皎凑过去擦了擦他的嘴巴，视线落在他漂亮的唇上时，忍不住心头一跳咽了咽口水。她转了转眼睛，忽然伸手勾住他的下巴，开玩笑似的说：“嘻嘻你可真好看，我要是个女土匪，一定把你抢回家当压寨夫君！” 　　卫璟似乎愣住了，好半晌才脸色微红地弯起嘴角，同样以玩笑的语气说：“你不是已经把我抢回家了吗？” 　　*** 　　“他应该是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所以突然听到我那么问就愣住了。不过他反应过来之后也跟我开起了玩笑，一点儿都没有排斥的意思……嘻嘻嘻阿姐阿姐，你知道这说明什么不？” 　　我知道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你蠢到了极点。看着乐得不行，手舞足蹈得简直要蹦起来的小姑娘，萧明嫣嘴角抽搐，心里别提有多无语了。 　　“这说明我有戏呀哈哈哈！”没有得到回答，萧明皎也不在意，自顾自说的眉飞色舞，“卫璟现在就跟我以前一样，习惯了我们俩好朋友的关系，所以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只要我时不时地带着他往那方面想，然后再让他习惯我的亲近，他一定会……嘻嘻嘻嘻，你就等着我把他变成你真正的妹夫吧！” 　　萧明嫣木然地看着她，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许久才僵硬地转移话题道：“再过不久就是你的生辰了，可想好宴会在哪里举办了？” 　　原谅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姐姐的表情有点儿古怪，不过这些天萧明皎早都看习惯了，所以这会儿只弯着一双大大的杏眸笑嘻嘻道：“想好了，城东的飘香园！宴会开始之前咱们还能在里头摘摘桔子什么的！” 　　萧明皎已经嫁人，按说这生辰宴应该在夫家办，但她不喜欢定国公府，也不想看到自己的生辰宴上出现什么幺蛾子，所以就选了自己城东的飘香园作为宴会地点。 　　飘香园是一处果园，里头景色优美，风景宜人，种满了各种果树。很多达官显贵都喜欢在那里举办宴会。 　　这飘香园是福王府名下的产业，安全什么的不用担心，萧明嫣点点头，又与她说了些相关事宜，这便开口赶人了。 　　“我有点儿困，得睡会儿，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心里惦记着回去和卫璟培养感情，往常这个时候总要再磨一磨赖一赖的小姑娘麻溜地起了身：“行，那我走了，你和我小侄儿好好休息！” 　　直到现在才体会到“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是什么感觉的萧明嫣：“……” 　　***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街上行人往来不绝，一片盛世繁华之象。 　　永安伯府离定国公府不远，萧明皎没有坐马车，和行鸽两人一起走在街上，东瞧瞧西看看，神色悠闲，好不惬意。 　　走着走着便看到了百味居，小姑娘眼睛一亮，直奔那店铺而去：“卫璟喜欢吃他们家的糕点，正好他明儿又要出门，走，咱们去买点给他带着路上吃！” 　　最近她上街都是“卫璟喜欢这个，卫璟喜欢那个”的样子，行鸽已经习惯了，这会儿只暗哼一声，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 　　这小破郡主对自己在意的人向来是千好万好，奉若至宝。以前把卫璟当朋友的时候就什么都想着他，如今开了窍，更是把他当命根子一样疼着宠着……哼，有什么了不起，她才没有吃味呢。 　　萧明皎挑了几种卫璟爱吃的糕点打包好，末了出了百味居，边走边随口念叨：“说来他最近总是一个月出一次门，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好生狂妄的丫头，来人，给本宫掌嘴！” 　　小姑娘下意识抬头看去，说话的女子衣着鲜亮，神色倨傲，竟是如今的阳城侯夫人，她的堂姐嘉柔公主。 　　而她身前正同样眉眼含怒的女子…… 　　视线在那张和自家母妃有八分相似的脸上落定，萧明皎笑意一收，不怎么高兴地轻哼了一声，那不是成王的那个劳什子表妹，罗七姑娘么。 第94章 　　嘉柔公主抽罗七是因为刚刚她要进眼前这首饰铺的时候，突然从里头冲出来的罗七差点撞到她。虽然罗七马上就道歉了, 但嘉柔本就是个刁蛮的人, 再加上如今赵承安命根子废了，她肚子里怀着的这个很可能就是两人此生唯一的孩子, 她自然是紧张万分, 容不得半点冲撞。 　　惊吓之余她想都没想, 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而罗七，糊里糊涂挨了一巴掌，心里当然也痛快不起来, 又见嘉柔公主打了人还不依不饶, 没完没了的, 到底忍不住回了两句嘴…… 　　这下嘉柔公主哪里还能放过她，所以这不就闹开了么。 　　“我非故意冲撞公主，又已在第一时间道了歉, 公主却又打又骂, 迟迟不肯罢休, 您这样，是不是也太不把我成王表兄放在眼里了？”近来成王办成了好几件大事, 隆德帝对其多有夸赞, 文武百官也对他颇有好感。眼看着他离东宫又近了一步, 一般人就算不凑上去拍马，也绝对不会傻到去得罪，所以罗七这会儿才有跟嘉柔争理的底气。 　　听了这话，嘉柔公主果然有所迟疑, 但还是很不痛快，直到那首饰铺的掌柜出来劝了两句，她方冷冷瞪了罗七一眼，抬着下巴拂袖而去，算是顺坡下了。 　　“都说赵承安受伤之后嘉柔这丫头脾气越发厉害了，果然是真的。不过千方百计嫁给了心上人，心上人却被老情人给阉了，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得气成疯子……”这两人萧明皎哪个都不待见，所以她没有上去掺和，在一旁看完热闹就转头走人了。 　　不料罗七也带着丫鬟往这边拐了过来，小姑娘不想跟她说话，拉着行鸽就绕到了一个卖木雕的摊子后头。 　　“那嘉柔公主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姑娘……” 　　“好了别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来日……我必要她加倍还来！” 　　主仆俩声音压得低，脚下步子也快，萧明皎只隐约听到这么两句话。 　　遇到嘉柔这么个不讲理的家伙，罗七会生气很正常，但“要她加倍还来”什么的是不是不太现实？嘉柔再怎么说都是皇家公主，岂是她一个小官之女能动得了的？ 　　又想到那句含糊不清的“等来日……”，萧明皎不由挑了挑眉，等来日成王上位？ 　　嗤，那她可还有的等呢。 　　小姑娘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她了解隆德帝，知道成王在他心里并不是最好的储君人选，所以这会儿耸耸肩就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 　　回到定国公府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萧明皎踏着晚霞的余晖进了国公府大门。 　　看着手里的糕点，想着卫璟可能会有的反应，小姑娘心情颇好，不想经过花园的时候，却突然被不远处的葛氏叫住了。 　　“郡主回来了？在外头玩得可好？”这贵妇人近来一心想要挽回自己的慈母形象，因此这会儿脸上是难得的和蔼。她缓步走到萧明皎面前，先是嘘寒问暖一番，又强行唠了几句家常，末了才在小姑娘“我就笑笑不说话”的注视下强忍着嘴角的抽搐，期待地看向她平坦的腹部，“这个月月信可来了？” 　　最近一直被关心月信的小姑娘脸皮一抽，挤出两个字：“来了。” 　　葛氏很失望，强笑了一下道：“郡主别怪我心急，实在是璟儿年纪不小了，身体又……不瞒你说，他这一日没有子嗣，我这心里就一日放不下……” 　　萧明皎不乐意了，心道我怀不上孩子是因为我们俩还没有滚过床单，才不是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不行呢！ 　　不过这话她没法说出口，遂这会儿假笑两声敷衍过去就跑了。 　　葛氏也不知想做什么，最近一直盯着她的肚子不放，还不停地给卫璟请大夫、熬补药，看着倒有了几分爱子心切的模样。可她前科实在太多，萧明皎没觉得感动，反而总有种她是在暗搓搓搞事情的感觉，因此一直远着她，也不敢放松对卫璟的保护。 　　这厢葛氏对于她的冷淡却没有很介意，只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小道尽头，末了偏头对一旁的林嬷嬷道：“这人的心一旦冷了，果然是暖不回来的。” 　　这不是废话么，人家又不是圣人。林嬷嬷心中暗忖，嘴上却是劝道：“再怎么说夫人都是世子爷的亲娘，这母子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他眼下对夫人的示好不为所动，不过是因为时间太短。等这时日一长，他也好，郡主也罢，自然就会看到夫人的真心了。” 　　“真心？我对他们可没有真心。”葛氏忽然嗤笑了一声。 　　她想要的只是一个有着皇家血脉的孙儿，看在那孩子的份上，国公爷绝对不会再冷落亲自抚养那孩子的她。 　　*** 　　萧明皎可不知道葛氏在想什么，她拎着糕点回了和安苑，得知卫璟在书房，便猫着腰悄悄地摸了过去。 　　门口的小厮看见她想说话，被她“嘘”地一声阻止了。 　　……这小破郡主又要主动往坑里跳了。 　　行鸽嘴角微抽，转身就跃上屋顶眼不见为净去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得上来，他俩最近越来越伤眼了！” 　　“……”怎么哪儿都有他？ 　　见她要另找地方休息，正叼着根草梗躺在屋顶上休息的夜宁忙起身道：“哎你别走啊！这儿风景可好了，就在这儿坐会呗！” 　　风景再好我也不想被吵死谢谢。行鸽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嫌弃地冷笑了一声。她一脚踹开挡路的娃娃脸少年，万分冷傲地迈出了步子，结果…… 　　“好姐姐，别走了，我给你买了珍味阁的烤鸭，就等着你回来跟我一起吃呢！” 　　青衣少女步子一顿，半晌抬头看了看暗下来的天。 　　这……晚饭时间好像到了。 　　“除了烤鸭，还有卤猪蹄和桂花鸡。” 　　行鸽毅然回过了身，民以食为天，跟美食过不去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萧明皎还不知道自家暗卫姐姐快要被人骗走了，她正整个人趴在卫璟的肩膀上，双手蒙着他的眼睛，声音超嗲地说：“公子快猜猜我是谁，猜对了有奖，猜错了要受罚哟！” 　　故作甜腻的声音配上那个拉长的“哟”字，听得卫璟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萧明皎也被自己恶心到了，不等青年回答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场，“哎哎不行，重新来一……咦？” 　　看着抬头时不经意间亲到了自己手心的青年，小姑娘脸蛋一红，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亲、亲到了诶！ 　　她几乎要乐出声，赶忙压了压嘴角忍下，眼睛转了转，故意抬起了另外那只手。 　　青年“不小心”一动，跟着吻了那只手一下。 　　哈哈哈两只手手都亲到了呢！ 　　萧明皎心花怒放，恨不得叉腰大笑，等这阵兴奋劲儿过去，又有些可惜——方才凑过去的不是手是脸就好了！ 　　当然，能亲到嘴巴就更完美了咦嘻嘻。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看出了她的遗憾，有心想要让她得偿所愿，这天晚上两人准备睡觉的时候，卫璟不慎踢到床边的案桌，一个站不稳把正坐在床边整理东西的她压倒在了床上…… 　　四目相对，两唇相贴。 　　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萧明皎差点乐疯，要不是卫璟很快就放开她道了歉，她都要忍不住亲回去了。 　　哎呀，哎呀，还想亲亲！ 　　小姑娘彻底没了睡意，恨不得直接扑上去表白，可又怕太急切会吓到青年，到底还是忍住了。 　　“咳，那个，你明早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我今天给你买的那些糕点呀。” 　　青年似乎有点儿害羞，声音低低地应了一声，半晌才又说了一声谢谢。 　　她家卫璟真是太纯情太可爱了，萧明皎心里美得直冒泡，翻了个身面对着他，眼睛亮得像是窗外的皎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小丫头热情而直接，卫璟被她看得心头发痒，笑意溢满了整个胸腔。他按下心里的蠢蠢欲动，微微偏过头，不再直视她：“和以前一样，大约两三天的时间就回来了。” 　　萧明皎早就知道，但一想到两三天都见不到他，心里就有些空。 　　“那……那你注意安全。”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又小声儿地补了一句，“尽量早点回来呀。” 　　心脏瞬间被一只柔软的小爪子捏紧，卫璟偏头看她，看着这皎皎月光映衬下，美得不可方物的小姑娘，忽然对这世间生出了无限眷恋。 　　她在等他，他怎么能死。 　　作者有话要说：　　皎皎：我家卫璟才没有因为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而不行呢！ 　　大花：但笑不语：） 第95章 　　这晚卫璟睡着之后，萧明皎偷偷地凑过去亲了他的嘴巴, 另外眉毛眼睛鼻子脸蛋都没有放过。 　　有点儿害怕他会突然醒来, 又压不下心头的渴望，小姑娘做贼似的凑过去亲一下, 又赶紧躺回来, 末了见他没动静, 又凑过去亲了一下…… 　　如此反复不知道多少次，她才心满意足缩在青年怀里沉沉睡去。 　　被亲了一脸口水的卫璟：“……” 　　想笑，更多的却是心动, 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招人呢。 　　指尖轻轻描绘着她的轮廓, 青年忍了忍, 终是忍不住，双眼带火地低头含住她的唇，用力亲了下去。 　　真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 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 　　萧明皎不知道她流氓, 有人比她更流氓, 第二天起床之后发现自己嘴巴肿了，还以为是自己干坏事干的, 心虚得都不敢看卫璟, 生怕被他看出什么不对来。 　　卫璟一脸无辜地出了门, 三日后平安回来。 　　萧明皎头一回尝到思念的滋味，再加上本来就有些忍不住了，思前想后一番，决定在生辰那日和卫璟表白。 　　“成败在此一举！记得给我加油！” 　　看着一脸战意, 兴奋中带着些紧张的小姑娘，行鸽：“……” 　　并不想说话，你高兴就好。 　　*** 　　萧明皎的生辰就这样在她的期盼中到来了。 　　她请的客人不多，大多都是与她们姐妹俩交好的友人以及亲戚，因此整个生辰宴上气氛不错，大家玩得也都很尽兴。 　　夜幕降临，月上柳梢，宴会渐渐到了尾声。 　　萧明皎以醒酒为由起了身，往飘香园的后院摸去——她之前勘察过地形，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地方很适合表白。 　　想着卫璟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小姑娘心头微跳，兴奋地握紧了双拳。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不就表个白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而且她刚刚故意喝了点酒，卫璟真要是拒绝了，她也可以说自己可喝醉了胡说的嘛，反正总不至于吓得他连朋友都不敢和她做了…… 　　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她继续往飘香园后院的果山上走。那山上有一个小池，池边有个小亭子，人站在亭中往下看，能将整个飘香园的美景尽收眼底。且亭子旁边种满了果树，果树上挂满了灯笼，灯笼倒映在水里，就跟星海似的，漂亮极了。 　　萧明皎的目的地就是那里——想想看，月光，湖水，灯火，美人，多么有气氛呀！卫璟肯定舍不得拒绝她嘻嘻嘻。 　　然而…… 　　爬山爬的有点累啊。 　　“……”气喘吁吁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生怕弄花自己脸上的妆。她这会儿有点后悔了，这山看着不高，可台阶曲折，一口气这么走上去还挺累人的，卫璟他能上的来吗？ 　　夭寿啦，万一他走到半路走不动了怎么办？！ 　　越想越担心，小姑娘停下脚步往后看了看，要不她在这里等等他，等他来了再一起上去？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这样他要是走不动了，她还能背他上去呢！ 　　想到这里，萧明皎眼睛一亮，停下脚步在一旁的石壁上靠了下来。 　　石阶旁挂了灯笼，小姑娘迎着夜风而立，很快就不觉得热了，她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衣裙，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巴掌大的铜镜，对着火光照了照自己漂亮的脸蛋，确定一切都没有问题之后，方才紧张又期待地望着下方的石阶不动了。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下面终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萧明皎心头噗通一声，瞪大了漂亮的双眼。 　　“卫……” 　　“哎不行，我走不动了！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咱们就在这儿停吧，我要累死了！” 　　“上面的有座凉亭，听说从那亭子里往下看风景很好呢。” 　　差点被后面那个“璟”字噎死的萧明皎：“……” 　　没发现上面正有个人嘴角抽搐地瞪着他们，一身风骚粉袍的少年直喘气儿：“不去了不去了，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废柴！这才几步路啊！萧明皎鄙视地暗哼了一声。 　　他身边一身翠衣的秦芜却是迟疑片刻，点了点头：“不去就不去了，那咱们就在这里说吧。” 　　秋翎松了口气：“行啊，你想跟我说什么？” 　　秦芜没有马上回答，等着两人并肩在石阶上坐下，方才笑着了一下，轻声说道：“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 　　秦芜已经在秋翎的帮助下摆脱秦家和安家，但这年头一个漂亮姑娘家在没有家族做倚靠的前提下是很难存活下去的，所以她思前想后，决定去南陵投靠远亲。 　　听完她的话，不知道今晚小表妹要跟心上人表白，并且差点抢了她表白地盘的秋翎愣住了，半晌才挠着头道：“你那什么远亲，靠谱不？” 　　“我们两家以前关系不错，虽然十多年没见了，但料想……” 　　“什么？十多年没见了？”秋翎不等她说完就皱了眉，“那怎么行！南陵离这里这么远，你这也太冒险了！” 　　秦芜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可我总不能一直倚靠福王府而活。王爷和两位郡主心善，我却不能把他们的好意当做理所当然，那里到底不是我的家，我总归是要学着一个人生存的。” 　　这话一出，不止秋翎愣了一下，就连正准备叫他们滚蛋的萧明皎也沉默了一瞬。 　　阿芜是个明白人，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愿意一再出手帮她。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气氛有点沉闷，秦芜故意笑道，“找个京中的男人嫁了，我就可以留下来啦！” 　　秋翎又是一愣。 　　“说笑的，我一个无父无母又被家族所弃的孤女，谁会愿意娶啊哈哈，只怕无权无势的平民都得嫌我呢。” 　　秋翎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侧头看着这明明遭受了许多苦难，眉眼间却仍是一片清澈的少女，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神差鬼使地脱口而出道：“谁说的？我就愿意！” 　　这话一出，方才还有些伤感的气氛瞬间变了样。 　　上头默默围观的萧明皎：“？？！！” 　　这这这这有奸情啊这！ 　　“你……别开玩笑了。”秦芜别过瞬间烧红的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就是愿意，我也配不上你啊。” 　　她有自知之明，哪怕心里确实对他存了某些奢想，却也从未打算说出来。眼下骤然听到这话，那是真的吓到了，说完这话就心头一涩低了头，努力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何况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么，怎么，忘记她了？” 　　秋翎没说话，他也被自己方才那话吓到了。 　　秦芜听着他的呼吸声和耳边的风声，失序的心跳渐渐回归平静。她动了动嘴角，脸上很快就挂上了无懈可击的微笑：“好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山上还挺冷的，咱们先下去吧。” 　　“我没开玩笑，我们成亲吧。” 　　秋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也许是出于对秦芜的同情，也许是因为这两日家人一直催婚，也许是最近老和秦芜一起玩有点儿喜欢上她了，也许是为了忘记小表妹…… 　　但不论如何，他确实不排斥娶她为妻的念头，甚至还有种“不错，可行”的感觉。 　　能和萧明皎混到一起去的人，基本都是心很大的人，所以秋翎这么琢磨了一番之后，当即就下了决定。他舒了一口气，不管秦芜已经被吓呆，伸手就揽住了她的肩膀：“改明儿我就跟我爹说让他提亲去！嘿嘿，怎么样？现在还冷不？” 　　秦芜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不是，你……你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喂，你不会不想嫁给我吧！我告诉你，想嫁给小爷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城外去，你可想好了啊！” 　　“可是……” 　　“行了没有可是，别想那些没用的，虽然我现在对你可能还不是那种感觉，但我是个负责的人，娶了你就会对你好的。咳，那什么，你也得学着喜欢我对我好，知道不？” 　　两人说着就下去了，留下风中凌乱的萧明皎瞪着下方的石阶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是，这速度，这节奏，这霸道劲儿……这破表哥咋不上天呢！ 第96章 　　秋翎和秦芜离开没一会儿，下面又响起了脚步声。 　　这回应该是卫璟了吧？萧明皎回神, 踮着脚尖眼巴巴地往下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最终…… 　　“皎皎？” 　　看着忽然从黑暗的拐角处走出, 踏着火光向她走来的青年, 小姑娘心口一跳, 双手下意识在裙摆上搓了一下。 　　来了！他来了！ 　　“怎么站在这里？不是说在山上的亭子里等我吗？”卫璟气息稍有不稳，显然是走得有些疲累，不过他神色却很从容, 笑着走上来, 十分自然地抬手抚了抚她耳边的发丝。 　　萧明皎本来是打算先带他上山培养一下气氛再寻机表白的, 可一想到自家破表哥都后来居上追到了媳妇儿，她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不管了！就是现在了！ 　　“那那那个，我有有有话要跟你说！” 　　“嗯？”卫璟长睫微闪, 眼底流光四溢, 他微微倾身, 冲她笑了一下，“是么, 正好我也有话想跟你……” 　　“不不不你等会儿！”小姑娘这会儿心跳得飞快, 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强行打断青年的话之后就伸出小爪子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让我先说！我先说！” 　　胳膊……好疼。 　　卫璟笑容一僵，张了张嘴巴，然而萧明皎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深吸了口气就一脸视死如归地大声喊道：“我喜——” 　　轰隆！ 　　突如其来的闪电像是利刃般劈开了如墨的夜，震耳欲聋的惊雷过后，豆大的雨点又急又快地从天上泼落。 　　话刚说到一半的小姑娘简直惊呆了。 　　冬现雷雨乃是异象，有不祥之意，可她就是想表个白而已，有这么天理难容么？！ 　　“先下山，不然该着凉了。” 　　直到卫璟脱下外裳披在她身上，拉着她快步往山下走，萧明皎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不行不行，你快穿上衣服！最近天冷，你要是淋了雨，肯定会生病的！” 　　一边急急地把衣裳脱下来还给他，一边四处观望寻找避雨的地方，小姑娘顾不得表白了，她现在只想问候老天爷全家。 　　“我看过了，这附近都是果树，没有避雨的地方。”伸手把小姑娘揽入怀中，卫璟重新把外衣罩在她头上，“我没事的，你乖，先下山再说，嗯？” 　　他这一声“嗯”听得萧明皎有点儿腿软，几乎要忍不住点头答应，可一想到青年从前走两步都要喘气的虚弱样子，她就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不行！你不能淋雨！”他们这会儿在半山腰，这场来势汹汹的雨眼看又越下越大了，就这么慢慢跑下去，身上肯定得湿透，萧明皎心急如焚，左看看右看看，末了忽然灵光一闪，一个箭步窜到青年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背了起来。 　　猝不及防的卫璟：“！！！” 　　“我跑得快，我背你下去，这样咱们能少淋一会儿雨！然后你把那个衣裳盖在头上，这样我们俩就都能盖住了！”石阶很宽，萧明皎倒也不怕走得太快会摔跤，说完这话就跟阵风似的跑了起来。 　　“皎皎听话，先放我下……” 　　“你说什么？雨声太大——我听不清——” 　　卫璟：“……” 　　*** 　　台阶不好走，又下着大雨，怕小姑娘摔到磕到，青年不敢挣扎，最终只得认命地趴在她娇小的背上，被她一路背下了山。 　　“到山脚了……放我下来吧。”青年心情复杂极了，可看着眼前直喘着气儿的小姑娘，胸口又烫得厉害。他抬手擦了擦她满是雨水的脸，好笑又心疼地问，“是不是累坏了？” 　　“不累不累，我力气可大了呢！”这时想起小破郡主还在山上的行鸽拿着雨伞赶了过来，小姑娘不在意地抹了抹脸，从行鸽手里接过油纸伞打开，拉着青年往不远处的客房跑去，“行鸽姐姐快叫人烧些热水来！然后……姜汤，对，还有姜汤！还有还有，干净的衣物也要！” 　　冬雨寒凉，行鸽不敢耽搁，快速领命而去。 　　“快快快，快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一进屋萧明皎就扭头对卫璟道。 　　卫璟点头：“你也换。” 　　“嗯嗯！”萧明皎左右看看，见一旁立着一个黄花木屏风，就下意识跑到那后头脱起了衣裳。这么做的时候她没想太多，可衣裳脱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一个激灵想起了自己今晚的目的。 　　表白！ 　　还没表白呢！ 　　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切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给毁了，小姑娘心里憋屈得几乎忍不住破口大骂。 　　贼老天！王八蛋！那亭子里的每盏灯笼可都是她亲手挂的呀！她还叫人准备了烟花想着等告白成功之后和卫璟一起看呢！ 　　白瞎了，全部白瞎了！嘤嘤嘤嘤！ 　　正愤怒着，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萧明皎竖起耳朵一听，原来是行鸽命人送姜汤、衣物和热水来了。 　　热水……等等！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姑娘猛地一转眼睛，心里有了主意。 　　哼哼，就算精心准备的一切都泡了汤，她今晚也一定要把卫璟拿下！ 　　卫璟不知她在想什么，见自己换完衣服好一会儿了屏风后的小姑娘还没出来，不由微微挑眉，唤了一声：“皎皎？好了吗？” 　　萧明皎的回答是“哐当”一声巨响，同时还有夸张的呼痛声：“哎呀呀痛死我啦！” 　　“皎皎？！” 　　卫璟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快步冲了进来，萧明皎心头一喜，只穿着肚兜的身子顺势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嘿嘿，那个，不小心踩到裙子了，差点摔倒……” 　　看着怀里脸蛋红红像是擦了胭脂，眼睛亮亮仿佛浸在水中的小姑娘，卫璟猛然一顿，幽深的眸子一下暗了下来。 　　萧明皎心口跳得快极了，她有些害羞，但更多的是欢喜和得意——还有什么比直接勾引他更能叫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看看，他这不就脸红了嘛！ 　　她想着就鼓起勇气拿自己软软的胸部蹭了蹭他的胳膊，末了努力回想着看过的话本子春宫图里的场景，放软声音，挑着眼尾去看他：“熠之哥哥……” 　　尾椎骨蓦地一麻，卫璟喉咙微动，抬起暗火跳跃的眸子看着她。 　　萧明皎心头暗喜，刚准备再接再厉，青年却忽然伸手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萧明皎先是一惊，待反应过来，顿时激动坏了。这这这他难道忍不住要兽性大发了吗？！ 　　呀呀呀呀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呢！ 　　不过……不过直接圆房也好，这样他就再也跑不掉啦！ 　　唔，让她想想圆房都得做点什么准备…… 　　就在小姑娘又是期待又是紧张，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身上忽然一沉。她回神一看，原来是青年拿被子把她裹了起来。 　　萧明皎：“……” 　　看着满脸呆滞，眼中难掩失望的小姑娘，卫璟想笑之余到底忍不住低头捏住她的下巴，惩罚似的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等着。” 　　萧明皎：“？？！！” 　　卫璟亲了她？卫璟主动亲了她？！不会是她太想得到他所以出现幻觉了吧？？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屋里灯火摇摇晃晃，卫璟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玉盒放到她手上，如玉的侧脸被明黄色的火光映衬得无比温柔：“生辰礼物，打开看看？” 　　萧明皎愣愣地看了手里的盒子一眼，恍恍惚惚地说：“你之前不是……不是已经送我礼物了吗？” 　　卫璟送她的是一对传闻中的如意神鸟白孔雀，当时她欢喜得险些就忍不住扑上去亲他了。 　　“这一份才是主要的。” 　　主要的？萧明皎心头微跳，有些紧张地打开了那玉盒的盖子。 　　“这是……这是你经常戴在身上的那块玉佩？！” 　　卫璟点头，末了唇角微弯，轻声说道：“这块玉佩名唤三生，传说能为有情人定下三生三世的情缘。它是祖父祖母的情定信物，祖母临终前把它交给我，让我以后遇到心仪的姑娘，就把这块玉佩送给她。” 　　萧明皎愣愣地看着他，脸蛋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整个人蹦了起来：“你是……我没听错吧？你是在跟我表白？！嗷嗷嗷嗷你是在跟我表白对不对？！” 　　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青年伸手把这激动得满脸通红，说话都语无伦次了的小姑娘抱进怀里，重新用被子裹好以防着凉，末了低头看着她的双眼认真说道：“嗯，我在跟你表白。所以郡主殿下，你愿意真正嫁给我，与我定下三世情缘吗？” 　　“愿意愿意愿意！”萧明皎几乎是尖叫着勾住了他的脖子，她高兴坏了，扑过去就咬住了他的嘴巴，“别说三生三世，就是永生永世我都愿意！” 　　毫不掩饰的热情与爱意，融化了他心里所有棱角与阴暗，卫璟笑着回吻住她，恍觉春暖花开，万物生长。 　　然而就在这时，一双小手忽然悄悄地摸进了他的衣襟，青年一愣，低头看着那双贼手。 　　“可是你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呢？而且你竟然还主动与我表白了……不行啊，我这总感觉像是在做梦，不然……”小姑娘舔了舔嘴巴，大胆而直接地看着他，“直接圆房怎么样？” 　　卫璟：“……” 第97章 　　“你放心，我一定会温柔, 不会弄疼你的！”等不到回答, 胆大包天的小姑娘直接一个用力把青年压在了身下。她这会儿欢喜兴奋得厉害，哪里还顾得上害羞, 咬住青年的嘴巴就毫无章法地啃咬了起来, 一双小手更是四处点火, 弄得卫璟全身发热，但又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正在忙活的萧明皎：“？？！！” 　　这种时候他居然笑了？！ 　　说好的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稍有撩拨便会化身为狼呢？！ 　　正呆着,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小姑娘回神一看, 发现是青年反过来把自己压在了身下。她倏地一下亮了双眼，心里激动之余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美滋滋的傻笑。 　　嗨呀果然化身为狼了！她还是很有魅力的嘛！ 　　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卫璟眼底笑意更深, 忍不住抬手摩挲着她嫣红的唇瓣, 轻声低吟：“月出皎兮, 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虽然不是很懂这几句诗的具体含义, 但里头的赞美之情萧明皎还是听出来了。她眨眨眼, 嘴巴几乎要咧到耳后根, 好半晌才努力忍下仰天大笑的冲动，满眼得意地说：“你在夸我好看对不对？嘻嘻嘻这都是我父王母妃的功劳，你可得感谢他们！” 　　“嗯，皎皎说得是。”卫璟低笑出声, 双目带火地凑近她，“不过洞房这种事……” 　　“阿嚏！” 　　猝不及防被喷了满脸口水的卫璟：“……” 　　鼻子有些发痒，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的萧明皎：“……” 　　暧昧的气氛一下消散，两人大眼瞪小眼好半天，青年忽然闷笑出声，把脸埋在了满眼生无可恋的小姑娘颈窝里。 　　萧明皎更心塞了，任他笑了半天，方才咬着牙恨恨说道：“这贼老天一定是个找不到媳妇儿的单身汉！” 　　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坏她的好事！ 　　终于笑够了的青年翻身下床，取来了一旁案桌上的姜汤：“怕是方才有些着凉了，快驱驱寒好好睡一觉，不然该生病了。” 　　萧明皎看看他再看看那碗姜汤，不死心地转了一下眼睛：“那你喂我喝……用嘴。” 　　这是看了多少不正经的话折子啊！卫璟捂着眼睛笑得不行，哄了她好半晌方才叫这磨人的小妖精消停下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小妖精之所以会消停下来，不是因为他哄人的样子很温柔，也不是因为他声音很好听笑得很好看，而是因为她忽然想起了葛氏的话。 　　“郡主别怪我心急，实在是璟儿年纪不小了，身体又……不瞒你说，他这一日没有子嗣，我这心里就一日放不下……” 　　年纪不小了身体又不好！ 　　是了！难怪面对把她的勾引他一直都没有太激动，难怪作为一个男人他对圆房这件事一点儿都不主动，甚至还总是笑场！ 　　一定是想用笑声掩饰自己的无助和心虚！ 　　想到这里，萧明皎惆怅又自责。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他身体还没好呢！这房事……没有体力怎么做呀！ 　　他方才一定很尴尬很难过吧？偏她还一个劲儿地缠着他，真是太不应该了！ 　　见小姑娘喝完姜汤之后捧着碗发起了呆，卫璟不由叫了她一声：“皎皎？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那个，我就是有点儿困了！来来，你也喝点姜汤，喝完了咱们睡觉吧！” 　　“……好。”卫璟应了一声，随即眉头微动——为什么感觉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是他的错觉吗？ 　　*** 　　第二天晚上卫璟就发现自己前一天晚的感觉不是错觉了——昨晚还主动脱衣裳往他身上扑的小姑娘，今晚却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还亲了两下就别过脑袋不给亲了！ 　　饶是青年心有玲珑，这会儿也没能猜透小妻子的心思，他伸手揽她入怀，笑着问道：“昨晚不是还嚷嚷着要圆房么，今天是怎么了？迟到的害羞？” 　　想着下午自己偷摸着去找陈老太医，却被告知陈老太医昨儿去了靖州，短时间内回不来的事儿，萧明皎就有些想叹气——卫璟的病一直都是陈老太医在看，没有得到他的同意，她可不敢再对他下手了，不然万一出事怎么办？ 　　不过事关男人的自尊心，她虽然心里郁闷，却也不会表现出来，所以这会儿只埋在他怀里嘿嘿笑道：“是呀，我毕竟是个矜持的人嘛。” 　　“……”小姑娘脸皮比城墙都厚，卫璟嘴角微抽，片刻才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嗯，有道理。” 　　萧明皎乐了，抬头看他：“我就喜欢你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 　　娇妻在怀，卫璟眸子有些发暗，笑了半晌之后忍不住低头去吻她。 　　萧明皎转头就是一个后脑勺。 　　亲了一嘴头发的青年：“……” 　　“好困好累啊，咱们睡觉吧！”小姑娘说完还打了个哈欠，一副疲倦极了的样子，心里却是在默默流泪：想要亲亲！想要圆房！一天没把他吃到嘴里就一心没法安心呀呀！ 　　然而不能拿他的身体开玩笑，她还想跟他好好儿地在一起一辈子呢。 　　这么想着，心里的躁动就消了下去，萧明皎亲亲卫璟的胳膊，与他道了声晚安。 　　卫璟长睫微闪，到底没有多问。 　　她不想说他不会逼他，横竖小丫头没耐心，料想也憋不了多久。 　　然而事实却打了青年一个响亮的耳光——萧明皎这一憋就憋了大半个月，而且眼瞅着还能继续憋上一年半年的样子。 　　卫璟：“……”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明皎不知道自家整天抱着媳妇儿睡觉，却什么都不能做的熠之哥哥憋得有多辛苦，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依然不是“累了想睡觉”就是“月信来了不能乱来”，哪怕好几次都在卫璟的亲亲蹭蹭之下芳心大动，险些忍不住松口，最后却还是咬紧牙关忍住了。 　　“这日子过得太艰难了！嘤嘤嘤，阿姐你快心疼心疼我！” 　　看着这趴在自己腿上嗷嗷撒娇的小破妹妹，产期已近的萧明嫣摸着肚子微微一笑，心里是难得的愉悦。 　　有你这么个呆蠢的媳妇儿，我那可怜的妹夫才是让人心疼的那个呢。不过圆房什么的，自然是越晚越好，卫璟再可怜，也不及自家白菜来的重要不是？ 　　萧明皎不知姐姐在想什么，说完又嘻嘻笑了起来：“不过我已经写了信给陈老太医，大约明后天就能收到回信啦。希望能有好消息，不然每天晚上都这样憋着，太辛苦啦！” 　　萧明嫣笑容微僵，忍不住嗔了她一眼：“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矜持！何况这都已经成了亲，你还怕他跑掉不成！” 　　姐妹俩自来无话不谈，在姐姐面前萧明皎半点儿都不害臊：“那可不么！这肉呀，还是得吃到肚子里才行，有句古话不是说，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么！何况……嘻嘻嘻我这不是也有点儿好奇么！” 　　说到这里，看过无数春宫小画册的郡主殿下舔了舔嘴巴，坏笑着凑到姐姐耳边问道，“阿姐，那种事做起来到底什么感觉呀？真的有像书上说的那么舒服吗？” 　　“……”脸色骤红的萧明嫣抬手就是一巴掌，“越来越不像话了！” 　　“哪里不像话了！”小姑娘捂着脑袋不满地抗议，“我就是随口问问嘛！” 　　还挺理直气壮！萧明嫣嘴角抽搐，脸上发热，半天说不出话来。 　　“哼，阿姐变了，阿姐不疼我了！以前我有什么问题你都会回答我的！” 　　看着这斜着眼睛直哼哼的小姑娘，萧明嫣也是醉了，好半天才揉了揉额角准备开口，哪想就在这时，外头忽然有丫鬟前来禀报，说是卫璟来接人了。 　　萧明皎瞬间弯了眼睛，满脸嘚瑟地摆了摆手，装模作样道：“嗨呀，叫他不要来接我还非要来，真是的！” 　　薛锋忙于公事，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的萧明嫣：“……” 　　刚刚应该再抽重一点的。 　　*** 　　“卫璟卫璟卫璟！” 　　看着跟只雀跃的小鸟一样扑过来抱住了自己胳膊的小姑娘，青年唇角微弯，抬手理了理她微乱的发丝：“回家还是逛街？” 　　“回家！”勾住他的小指头晃了晃，萧明皎歪着脑袋甜甜蜜蜜地笑道，“等一会儿吃了午饭咱们再出去玩！” 　　“都听你的。” 　　“你这两天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说到这里萧明皎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取而代之的忧心。 　　卫璟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没，只是晚上有些睡不好而已。” 　　每天晚上都忍不住要撩他，但是每回都撩完就跑的小姑娘顿时心虚不已：“哈哈咳，那个，一定是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了！嗯！晚上回去得叫珠儿多添点炭火才行！” 　　卫璟冲她微微一笑：“皎皎说的是。” 　　心里莫名有点儿发毛的小姑娘干笑一声，飞快地转移了话题。 　　青年倒也没有再说别的，两人牵着手，一边随口闲聊一边往定国公府走去。却不想刚进门，就听主院那边传来了葛氏满是愤怒与绝望的尖叫声：“我不同意！你要让这个贱人进门，除非我死！” 第98章 　　听说定国公突然带了个女人回家, 萧明皎有些惊讶。卫璟这老爹人品不咋的，在女色方面倒还算克制, 后院就葛氏和月姨娘几个不说, 平时也很少出去鬼混。这回……莫不是遇上天仙了？ 　　“不是天仙是老情人！身边还带了个和世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呢，听说……”府里知道这桩旧事的下人不少，珠儿去外面绕了一圈就什么都打探到了, 她说到这抬头看了萧明皎身边的卫璟一眼，声音忽然变小，“听说那人是国公爷流落在外的血脉。” 　　萧明皎一下瞪大了眼：“什么？！” 　　珠儿忙低头干笑：“也许只是谣言……” 　　“父亲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可是姓周？”卫璟的神色却很淡然, 他微微一笑, 在萧明皎满脸惊疑看过来的时候, 抬手握住了她柔软的小爪子。 　　“你……不是，你知道这人？” 　　“知道一些。”卫璟说完看了珠儿一眼，“如果她是姓周名.唤.春容的话。” 　　珠儿忙道：“是不是姓周奴婢不知道, 不过确实是叫.春容，国公爷方才就是这么唤她的！” 　　“嗨呀你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呀！”萧明皎好奇极了，迫不及待地挠了挠卫璟的手心。 　　卫璟示意珠儿出去，末了才偏头问小媳妇儿：“可有好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耍流氓！”萧明皎啧啧两声，偷笑着凑上去啵啵亲了他嘴巴两下，这才故作无奈地摆手道，“好了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其实……” 　　“什么？” 　　卫璟满眼笑意地轻咳了一声：“我只是有点渴, 想让你给我倒杯水。” 　　萧明皎：“……” 　　脸蛋瞬间烫了起来的小姑娘恼羞成怒，起身就一屁股坐到了青年腿上，龇牙咧嘴地说，“这是额外福利，你还嫌弃不成？！” 　　卫璟笑出声，伸手圈住她的腰轻轻揉了一下：“不敢不敢，娘子请息怒。” 　　“娘子？”萧明皎因这陌生的称呼愣了一下，而后便绷不住咧了嘴巴，“咳，那什么，要我息怒也可以，快快从实招来！” 　　“嗯。”卫璟凑上去咬着她的嘴巴亲了一会儿，末了方才懒懒地枕在她肩上，把那段发生在二十年前的狗血往事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那个名唤周春容的女子，竟是葛氏的远房表妹。当年葛氏怀上卫璟之后胃口极差，她母亲，也就是卫璟的外祖母知道这事儿之后，就派人把因故寄养在自己家的周氏送到了定国公府。 　　周氏出身不高，但做菜手艺极好，尤其擅做葛氏家乡的菜。那会儿葛氏出嫁不到一年，也许是思乡了，也许是想家了，反正周氏没白来，别人做的东西她吃不下，只吃得下周氏做的。 　　如此周氏便留在了定国公府，陪伴顺便照顾葛氏这位远房表姐。葛氏感激她帮了自己和腹中的孩儿，待她极好，可谁曾想时常出没在主院的周氏却暗中和定国公搞在了一起。 　　两人背着葛氏有了首尾，起初葛氏忙着养胎，对方又有心隐瞒，她并没有察觉，直到卫璟八个月大的时候，周氏和定国公的奸.情被定国公一个通房丫鬟发现。那通房丫鬟因葛氏嫁进府之后定国公就不怎么往她屋里去了而心生恨意，忍不住就把这事儿捅到了葛氏面前。 　　当时还甚是天真无忧的葛氏不肯相信，抱着大肚子踉踉跄跄地去了定国公从不让外人靠近的小书房。 　　然后她看见了正在那里颠龙倒凤的定国公和周氏。 　　卫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早产出生的。 　　因他不止早产还出现了逆生的情况，葛氏险些性命不保。还是当时还没有和定国公府结仇的陈老太医出手相救，母子俩才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然而葛氏因此伤了身，却是从此都无法再怀孕了。 　　葛氏出身好，性格温柔大方，还善于管家，她是当时还在的定国公府老夫人亲自为长子挑选的媳妇儿，定国公府老夫人很喜欢当年还没有因此变故性情大变的她，也十分期待她腹中的孩儿，所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她勃然大怒，亲自狠抽了“为遇到真爱而痴狂”的长子一顿，还以雷霆手段把周氏送回了葛氏的娘家。 　　葛氏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后悔惊又恨，亲手动手弄死了周氏这个白眼狼。定国公伤好之后不管不顾地追了过去，却不想晚了一步。他为此伤心欲绝，再不肯入葛氏的屋，也从此再不与葛氏的娘家往来——这也是为什么卫璟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几次母家亲戚的原因。 　　至于周氏为什么没有死，还成功生下了定国公的种，这里头大概是有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所以你娘不喜欢你，不止是因为你早产逆生，害她从此无法再生育……”萧明皎听完愣了愣，好半晌才惊怒交加道，“她是把周氏的出现和自己之后所遭受的一切伤害都一并算在了你头上？！” 　　卫璟神色淡淡地笑了一下：“也许吧。” 　　“什么也许！分明就是！”萧明皎回神，一口怒气梗在了胸口，“还有你爹，他分明也是把周氏的死怪在了你头上，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对你不冷不热的！” 　　小姑娘越说越气，到最后柳眉倒竖，整个人都炸了毛，“明明你才是这件事情里最无辜的人！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凭什么！你可是他们亲生的骨肉！” 　　被信任的表妹和新婚的夫君联手背叛，葛氏确实很可怜，可她更是可恨！这件事明明是定国公那个渣男的错，她却仍是执迷不悟地喜欢他，把一切罪过都怪在了别人身上——起初她恨的应该是周氏，可后来周氏“死了”，定国公为此怪她冷落她，再也不肯近她的身，她伤心难过，偏无法恨定国公，又没了其他可以怨恨的人，便只能把这种无处安放的恨意放在了身体孱弱，注定是个废人，又不被定国公所喜的儿子身上…… 　　何其愚蠢！何其自私！ 　　至于定国公，不用多说萧明皎都知道，他肯定是准备等葛氏生产之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挑破这件事，名正言顺地把周氏纳回家。毕竟这年头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老夫人会生气，葛氏会伤心，顶多闹一场也就过去了，他和周氏还是能双宿双栖。可没想到葛氏提早发现了他们的奸.情，伤心过度之余还差点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去见阎王爷。 　　老夫人因此大怒，周氏因此而死。 　　所以他恨葛氏和卫璟让他失去了心爱的人，偏又因着孝道无法违逆老母亲的遗言，便只能对他们视若无睹，冷漠以待。 　　何其懦弱！何其可恨！ 　　想明白这一切，萧明皎气得牙根都痒了，她抬手捧住卫璟的脸，心口又酸又疼：“明明你才是最无辜的人，他们怎么能这样……” 　　相比于她的激动愤恨，卫璟脸上一片淡然，不见半点起伏。 　　“不气了，他们对我来说，不过只是恰好和我拥有同样血缘的陌生人，并不值得在意。”就算年幼无知的时候会难过会在意，可经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能做到无动于衷了。 　　他越是这样，萧明皎越是鼻酸，她抿着唇，一字一句道：“以后我对你好，我疼你，我保护你。” 　　青年心口微震，瞬间被某种滚烫热烈的情绪填满。他低头，用流光溢彩的双目看着她，眉眼舒展，轻笑起来：“嗯，我有你就够了。” 　　萧明皎喜欢极了他的笑容，见此终于稍稍平复下来，只是到底咽不下那口气，想了想，哼道：“改明儿我就进宫跟皇伯父说，让他早点撸掉你……那破老头儿的爵位，让他带着他新冒出来的小妾和儿子养老去！还有葛氏，她不是喜欢那老头儿喜欢到连儿子都可以不要吗，也让她跟着去！到时候有恩怨情仇，都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因着身体的原因，卫璟对袭爵一事并不迫切。但这爵位是他们卫家的祖宗，他的外祖父留给他的，他也从没想过要把它送给别人，所以这会儿听了这话，他只低头吻住小媳妇儿，在她的唇齿间低声笑道：“都听你的。” 　　*** 　　没心思探究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的周氏为什么又活着回来了，也没心思去想葛氏这会儿该有多么伤心，小俩口在屋里腻歪了一会儿，又小小睡了一觉，这便准备出门逛街。 　　正要推门而出，突然听得窗外一阵翅膀扑棱声，萧明皎心下一喜，忙推了推卫璟：“等等，去里屋帮我把狐裘拿来，外头好像有点儿冷呢！” 　　卫璟颔首进了屋，下一刻行鸽便无声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快快，是不是陈老爷子回信了？” 　　行鸽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递过去。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可行房不可纵欲。 　　萧明皎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可行房！陈老太爷说卫璟可行房！她不用再忍了嗷呜！ 　　……这眼冒绿光的样子看着真像深山老林里发了情的小母狼，行鸽嘴角抽搐，忍不住同情起了先是被怀疑不行，后又眼瞅着马上就要被吃掉的倒霉姑爷。 　　就在这时卫璟拿着狐裘从里屋出来了，萧明皎飞快地把纸条往袖子里一塞，转头冲他挤挤眼睛，激动又有些害羞地说：“熠之哥哥，不如……不如咱们再躺下睡一觉吧？” 　　行鸽：“……” 　　你还是人么，这天都还没黑呢！！！ 　　作者有话要说：　　猴急猴急的小破郡主跟大家问好：） 第99章 　　大概是老天爷觉得白日宣淫太伤眼, 就在萧明皎准备扑倒卫璟这样那样一番的时候，葛氏身边的林嬷嬷突然哭嚎着冲进了和安苑。 　　旧情人突然死而复生, 还给他带回来一个高大俊朗的儿子，定国公高兴之余是铁了心要把那母子俩接回家。葛氏哭没用，闹没用，舍了身段哀求也没用，最终只能把赶走这对母子的希望寄托在了儿子——准确地来说是彪悍的儿媳身上。 　　“那么多年不见人影, 如今骤然出现, 谁知里头有没有什么阴谋？夫人是担心咱们国公府，担心世子您, 这才死咬着不松口, 生生气昏过去的呀！您是没看见国公爷有多么宝贝那娘俩，尤其那个劳什子所谓的二公子，国公爷一看就说他像极了自己！这……世子，这事儿您不能不管啊！” 　　林嬷嬷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话倒是有理有据, 条理清晰。 　　要是还不知道当年旧事，萧明皎兴许真会被她说动，出手管一管这件事。毕竟周氏的儿子真要成了定国公府的少爷，以定国公对他们母子俩的宠爱，日后必然会损害到卫璟的利益。可眼下她却只想呵呵冷笑——周氏也好, 她儿子也罢，他们仰仗的都是定国公的身份地位，只要她请皇伯父早些把定国公的爵位交给卫璟, 他们还能怎么蹦跶？就算真要蹦跶，有她在，他们能蹦跶得起来？ 　　至于葛氏，叫儿子给她做倚仗，她配吗？ 　　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自己窝里斗去吧！ 　　“国公爷是长辈，他的私事我们做晚辈的怎么好插手。何况不就是个妾么，就算是贵妾，那也还是妾，真进了门，那也是要恭恭敬敬唤夫人一声主母的，嬷嬷还是回去叫夫人放宽心吧。” 　　“可是那二公子……” 　　“不过是个生于市井的庶子罢了，难不成还敢与世子争锋？”萧明皎不耐，说完这话就拉着卫璟出了门。被林嬷嬷这么一闹，她暂时也没心思再琢磨圆房的事情了，这破地方吵得很，还是等晚上回到别院再说吧。 　　卫璟不知她在想什么，见林嬷嬷不死心地想上前阻拦，顿时眸子微冷，偏头看了不远处的夜宁一眼。 　　夜宁嫌弃地看着这涕泪满脸的中年妇人，眼巴巴地转头看向行鸽：好姐姐，我不想碰她，她好脏！ 　　行鸽默默白了他一眼，只当自己看不见。 　　夜宁委屈撇嘴，点足上前，拽住这挣扎不休的胖妇人后领子，毫不留情地把她丢出了和安苑。 　　“这府里乌烟瘴气的太烦人了，咱们还是出去逛街吧！” 　　小姑娘满脸不快，显然是在为他不平，卫璟弯唇“嗯”了一声，牵着她的小爪子出了门。 　　两人去了茶楼听书，还去赌坊过了一把瘾，等到天色将暗，方才优哉游哉地去了福王府隔壁的别院。 　　听说了他们的反应之后，葛氏一下瘫软在床上，流着眼泪直喘气。她知道卫璟对她没有多少感情，但却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绝情。 　　她是他的母亲，是冒着生命危险把他生下来的人啊！他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能！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他生下来，早知道刚怀上就应该把他打掉的！要不是这个命中克母的逆子，娘不会把周春容那个贱人送过来，夫君也不会变心……都是他！都是他！嬷嬷，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看着声音嘶哑，神色狰狞，状似癫狂的葛氏，林嬷嬷老泪纵横：“姑娘，你就别再为国公爷伤心了，他不值得啊……” 　　主仆俩抱头痛哭。 　　而那厢，知道了儿子儿媳反应的定国公却是蓦然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和萧明皎对上，他们不想管，正合他意。 　　*** 　　吃过晚饭后，萧明皎和卫璟去隔壁福王府串门。 　　一进门就对上自家胖爹有些凝重的脸，小姑娘眨眼，凑过去挠了挠他胖嘟嘟的下巴：“怎么愁眉苦脸的，不开心呐？” 　　小闺女的到来让福王露出了笑容，不过眉眼间还是有些忧色：“我方才进宫找皇兄，他又没见我……这是这个月第三回 了。” 　　“那怎么了？”萧明皎歪头，“我前几天进宫去请安，皇伯父也没见我啊，他最近好像挺忙的，我进宫好几次都没有见到他，偶尔见到一次他也很快就走了。” 　　隆德帝勤政爱民，日理万机，并不是每天都有时间陪他们扯皮的。再加上最近朝堂上发生了几件大事，他没工夫面见他们也正常。 　　福王欲言又止，半晌才甩开心头那股子莫名的不安，拍着胖肚子道：“……也没什么，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东宫未定，众皇子争斗日益激烈，可皇兄正值壮年，应该不会有人蠢到在这种时候搞事情。 　　“唔，不过皇伯父最近脸色不大好，这样，明儿我叫夜雪姐姐做点药膳给他送过去好了，再忙再累也得注意身体呀。” 　　“行，明儿父王跟你一起去。” 　　“嗯嗯。” 　　父女俩刚说完，小胖崽就抱着个小布球冲了进来：“小仙女姑姑呀，我好想你呀！” 　　“真的？那快点来亲一个！” 　　“啵！” 　　一家老小这便闹了开，卫璟微笑看着，长睫却是不着痕迹地闪了一下。 　　没一会儿，夜雪突然来了，说是有事请卫璟先回去一趟。 　　卫璟从前忙着养病，不怎么管事，但最近身体好了不少，很多事情开始就开始亲力亲为了，萧明皎也不多问，摆摆手就道：“你去吧，我玩一会儿再回去。” 　　青年点头，与斜眼看他的胖岳父和霸着他媳妇不放的小胖侄子告了辞，这便随夜雪回了隔壁院子。 　　“爷，有消息了。” 　　夜色昏暗，冷风扑面，卫璟抬目看着满天乌云，淡淡道：“说。” 　　夜雪低声汇报，她的声音妩媚好听，此时却像是被冬日寒霜所染，透着一股子让人发寒的冷意。 　　卫璟听罢脸上没了笑意，他双目微敛，好半晌才开口道：“马上去做准备，另外这件事，不要让皎皎知道。” 　　夜雪沉默片刻，道：“万一来不及……” 　　“她是我的妻子，我会倾尽一切保护她。”卫璟说完看了她一眼，“若不然，连自己的媳妇儿都护不住，祖母怕是要生我气的。” 　　夜雪一愣，忽然就释然了：“是，我知道了！” 　　*** 　　萧明皎回来的时候，卫璟已经洗漱完毕上了床。床边点着一盏油灯，他穿着雪白中衣，披散着如墨长发，一手执书，半倚在床头，好看得像是一幅画。 　　小色鬼一下直了眼，杵在门口忘了走路。 　　“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直到床上的青年偏头朝她看来，她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嗷嗷叫着扑过去：“这是哪里来的美人，竟生得如此好看，快让本大爷好好瞧瞧！” 　　卫璟放下手中书册，笑着接住她：“外头天冷，大爷还是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暖身子？想着陈老太医回信上那行字，萧明皎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她憋着气儿嘿嘿暗笑两声，掀开被子就往里头钻：“哪里需要什么热茶，美人直接用身子暖和我不就行了！” 　　在没搞清楚她到底为什么不让自己碰之前，并不打算再纵容她撩拨自己的青年一把按住这小流氓：“不许调皮。” 　　萧明皎却不管，抱住他的腰一口咬了上去，嘴里含糊地说：“放弃吧小美人，你力气没我大，跑不了的！” 　　卫璟：“……” 　　他哭笑不得，刚要说什么，敏感的后腰忽然一麻，同时一只不安分的小爪子也飞快地从他衣服里摸了进去。青年眸子猛地一暗，忍不住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制住了她的动作。 　　耍流氓被打断，萧明皎也不以为意，舔着嫣红的嘴角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熠之哥哥，咱们圆……” 　　话还没说完，卫璟左手突然一动，举起了一张小纸条：“这是什么？” 　　萧明皎呆住了，待反应过来，顿时“嗷”地一声抬起了头：“没什么没什么！那个我……” 　　然而卫璟已经清楚地看见了那几个字：可行房不可纵欲。 　　嗯，陈老太医的字迹。 　　看着猛地眯了眼睛，神色未变却莫名吓人的青年，萧明皎顿时头皮微麻，咽了咽口水：“咳，那个，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怀疑你不行，就是那个……” 　　卫璟的脸黑了一瞬，他微吸口气，低头用力吻住了她的唇：“别人哪里知道我行不行，皎皎应该亲自验证才是。” 　　…… 　　这晚小俩口折腾了大半宿才睡过去。 　　失去意识前，萧明皎又是委屈又是欢喜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男人在床上都是王八蛋，那些小画册果然没有骗她！不过这种事并没有传说中那么舒服，尤其是一开始，可疼死她了哼！ 　　她一睡，接连要了她好几次却还是一脸游刃有余的青年这才放任自己露出疲态。 　　累死他了……咳。 　　不过，低头看着怀里嘴唇嫣红，神色娇憨的小妻子，他心头酸胀，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 　　这个阳光一样灿烂明媚的姑娘，终于彻彻底底属于他了。 　　真好。 第100章 　　萧明皎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一睁眼就看到一张白皙俊朗的侧脸, 她傻傻一笑，像往常一样拱着脑袋蹭了蹭青年的颈窝, 小手不安分地在他腰腹间捏了两把，刚想说两句调戏之言，忽然觉得手中的触感有些不对劲。 　　怎么一片光滑？衣服呢？ 　　她愣了愣，小爪子下意识往附近探了探，结果…… 　　“……嗯。”伴随着一声格外勾人的闷哼声, 小姑娘眼前忽然一转, 再回神，整个人已经被人压在身下, 同时耳朵还被用力吮了一下, “小流氓。” 　　灼热的气息，低哑的笑声，烫得萧明皎耳朵一热，整个人都有些发麻。 　　“你……”困意散尽，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昨晚之事的小姑娘小脸一红, 动了动酸疼发软的四肢。见青年蠢蠢欲动，她下意识抬手推了他一把，小声儿嘀咕道，“不要了，好疼好累呢, 这种事一点儿都没有书上说的那么舒服，不好玩儿……” 　　会心一击。 　　青年僵了片刻，抬头看着一脸嫌弃的小妻子, 长目微眯，额角微跳：“不是说女子头一回都这样么，咱们再试试，也许这回就舒服了呢？” 　　好像也有道理……萧明皎想了想，瘪着小嘴一脸娇气：“可是我现在还疼呢，改明儿再试呗！” 　　卫璟眼皮一抽，干脆直接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巴：“我轻一点……” 　　必须要消除她对这种事的误解……嗯，就是误解！ 　　“不行，还没漱口呢！” 　　被无情推开了脑袋的青年：“……” 　　这时才发现自己说得太直接了，萧明皎干笑一声，忙解释道：“别误会别误会，我可不是嫌弃你呀，就是这样不大……呀！耍赖！别……哈哈哈卫熠之你这是耍赖！讨厌！唔……” 　　…… 　　过了不知多久，放弃了亲亲，直接行动的青年方才放开怀里的小妻子，眼睛幽亮地贴着她的耳朵问道：“有没有比昨晚舒服？” 　　方才已经被逼着回答了无数遍的小姑娘大大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用低哑的嗓子答道：“有，舒服极了，你最厉害你最棒，求求你放过我吧英雄，再问我就忍不住要打你了……” 　　卫璟一顿，大笑出声。 　　这种时候被逼着哼哼唧唧耍小性子的小媳妇实在太可爱了，叫人实在忍不住地想逗她。 　　他性情内敛，很少有这样开怀大笑的时候，萧明皎一听，嘴巴也忍不住直往后咧。她抱着他的脖子蹭了蹭，心里像是灌了蜜糖，甜得厉害。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欺负人呢，啧，总感觉自己上了一艘贼船怎么回事……” 　　“你大可以欺负回去，我绝不反抗。” 　　“哎哟这臭不要脸的劲儿，越来越像我了！果然是近朱者赤呀！” 　　“嗯，都是皎皎教的好……所以你方才说的舒服都是真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卫熠之你够了！” 　　小俩口又躺在床上腻歪了一会儿，这才叫来热水洗漱起身。 　　等一切收拾完毕，两人便出了门，准备去福王府蹭个午饭，不想刚走到院子里，便有一仆从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郡主，世子，大事不好了！薛将军……薛将军他出事啦！” 　　*** 　　薛锋失踪了。 　　他此番出京，是奉了隆德帝之命去崖州剿匪，却不想在剿完匪寇回来的路上，遭遇了残存余孽的袭击。据说当时情况十分危急，薛锋为了救一属下身受重伤，最后不慎坠入一条河流湍急，河中布满暗石的危险大河，自此不见了踪影。 　　他的部下在那河边沿途打捞了整整一夜，却始终没有寻到人，大家都说他凶多吉少，怕是已经没了性命。 　　萧明皎听罢整个人都懵了，许久，她方才满眼茫然地转头看向卫璟：“我可能，可能是还没有睡醒，咱们再回去睡一觉吧……” 　　想着昨晚夜雪的话，卫璟垂目盖住眼底骤然涌起的冷意，抬手把小姑娘揽进怀里：“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身手好，运气也好，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去了的。你乖乖地去永安伯府陪着阿姐，她现在怀着孩子，不能有事。薛锋那里有我，我这就让十二夜去找人，他们会把他带回来。” 　　萧明皎抬头，眼睛已经红了，她拼命吸着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许久方才捏紧双拳点点头：“你说得对，他不会有事的。那傻大个才刚把我阿姐娶回家，还没看到我外甥出生呢，肯定不舍得就这么去见阎王爷！我……我去看看我阿姐，你快去听音阁，找到他了记得先揍他一顿，叫他吓唬人！” 　　卫璟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早上的甜蜜欢喜像是一场幻影，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击碎。 　　看着小姑娘和行鸽匆匆离去的背影，卫璟脸色发沉，眼底被许久未见的阴鸷之色填满。 　　“爷……”他的样子看得一旁的夜雪有些心惊，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加派人手，尽快找到他。另外，他们既然对薛锋动了手，就一定会留下破绽，仔细去查，务必要把背后算计他的人揪出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密切注意宫里的动静。” 　　意会他话中的含义，夜雪神色微变，飞快地点头而去。 　　卫璟抬头看着天色渐起的阴云，眉眼如冰棱，冷而坚硬。 　　*** 　　一醒来就看见胖爹和妹妹守在床边，因惊闻噩耗而昏倒的萧明嫣先是一愣，等回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顿时猛地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抓住了被子。 　　薛锋…… 　　“阿姐！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还没有哪里不舒服？” 　　“嫣嫣，乖女儿，父王方才已经进宫求你皇伯父加派人手去找了，你放心，薛锋那臭小子肯定很快就能回来的，啊？” 　　肚子隐隐有些发疼，萧明嫣不敢再放任自己担心害怕下去，忙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我没事，父王，皎皎，你们放心，就是为了这孩子，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她没有哭，反倒是萧明皎和福王听了这话，对视一眼之后齐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萧明嫣：“……” 　　不是，该哭的不是她吗？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不要憋着，会憋坏的。阿姐，你哭吧！哭……嗝，哭出来就不那么害怕了！” 　　“是啊嫣嫣，父王希望你坚强勇敢，可不是不能发泄情绪，你……呜呜你这样父王好心疼……” 　　纵有再大的惶恐悲伤，有这对活宝陪着，萧明嫣的心里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她反过来给两人擦了眼泪，又安抚了几句，这才稳了稳心神道：“我有点儿饿了，我想吃东西。” 　　她会和他们的孩儿一起等他回来。 　　她相信他就是为了他们母子俩，也一定会平安归来。 　　他不舍得离开她的，她知道。 　　*** 　　就这么焦灼地等了几天，薛锋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萧明嫣兀自冷静，倒是萧明皎心急如焚，在姐姐面前不显，一回到家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 　　卫璟怎么安抚都不管用，只好身体力行让她没工夫思考别的。 　　作为一匹新开荤的狼，哪怕他身体比常人稍弱上一些，却也并不妨碍他对这种事的惦念。再加上他技术渐好，萧明皎也开始从中得趣，两人在这方面就更和谐了。 　　虽然那个啥，还挺累的。 　　这天早上运动完毕，萧明皎趴在卫璟怀里闷闷地掰着手指头：“这都那么多天了，怎么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看着这一做完就又想起了这事儿的小姑娘，青年摸摸她的头发叹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么多人，都快要把那条河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他，他一定还活着。” 　　萧明皎点头，稍稍放宽了心：“这破姐夫，等他回来之后我肯定得好好抽他一顿，看把我阿姐吓得。” 　　两人又躺了一会儿，这便起了床。 　　收拾一番又吃了点早饭后，福王来了。 　　“今天我就不陪你去嫣嫣那儿了，皇兄召见我，我得先进宫一趟。”因担心萧明嫣，这些天父女俩每天早上都会一起去永安伯府陪陪她。 　　“好，那我自己先去。”萧明皎点头，末了又问，“不过皇伯父找你什么事呀？他有很多天都没有主动召见过咱们了呢。” 　　“不知道，皇兄最近忙得厉害，看着也是瘦了不少。尤其是你姐夫这事儿一出，他也是更忙了……哎，行了，我先进宫看看去。” 　　福王说完转身就走了。 　　他走之后萧明皎也出发去了永安伯府。 　　卫璟这几日都在听音阁里忙着，送走媳妇儿之后也带着夜宁出了门，可谁想刚到听音阁没一会儿，夜双突然匆匆跑了进来。 　　“爷，福王可能会出事！” 　　接过她手里的密信一看，卫璟顿时眼底一沉，猛然起了身：“马上派人去宫门口候着，一旦看见岳父出来，立刻把他带到这里来！” 　　看着信上所写的东西，夜宁也变了脸色：“可万一他是被压着出来的……” 　　“不能让他落到那些人手里。你马上带人去安排，若有阻拦……”卫璟眉眼冷厉，声如寒冰，“格杀勿论。” 第101章 　　隆德帝突然吐血倒下的时候, 福王刚与他行完礼坐下, 正要开口问他召自己前来所为何事。却不想还没来得及开口，刚和三位大臣商议完政事，正准备叫他们退下的隆德帝就脸色一变, 口喷血箭，随即整个人“碰”地一声倒在了案桌上。 　　福王懵了，那三位大臣也懵了, 直到内侍总管刘广海尖叫着扑过去扶住隆德帝, 众人方才猛然回过神来。 　　“皇兄！皇兄你怎么了！”案桌上的奏折被隆德帝喷出的鲜血染得一片猩红，福王脸色刷白, 又惊又怕地冲上去握住兄长的手，转头就冲着外头的内侍们大喊, “叫太医！快去叫太医！”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三位大臣见此，皆是神色凝重地对视了一眼。 　　陛下身体素来强健，怎么会突然…… 　　“刘广海！我皇兄是怎么回事？他身体一向健康, 怎么会突然又是吐血又是昏迷？！” 　　“回王爷, 老奴也不知啊！这之前, 这之前陛下一直好好的, 并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怎么会……福王心慌意乱，正要再说什么，如今的太医院院判于太医带着两个属下匆匆赶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位宗室皇亲，两人正好有事情进宫向隆德帝禀报。 　　“陛下？！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了？！” 　　福王没时间跟他们说话，只红着眼睛对于太医喊道：“老于, 老于！你快来看看皇兄！” 　　于太医也是被这场景吓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忙背着药箱跑了过来：“王爷，臣来了，臣来了！” 　　半刻钟后。 　　“怎么样？我皇兄怎么样？” 　　“是啊，于太医你快说说，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眼下东宫未定，诸皇子斗争激烈，朝廷众臣也因此暗中分成了各党派，你来我往，尔虞我诈。按说这样的情况下，隆德帝身体有恙的事情是不能传出去的，否则必然会引起朝廷动乱。然而今日在场之人众多，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所以于太医只能实话实说：“陛下中了一种慢性毒……” 　　福王圆滚滚的身体顿时跟个球似的蹦了起来：“毒？！” 　　其余人也是震惊不已：“竟有人胆敢谋害陛下？！” 　　“查！给本王好……”福王气得咬牙，一张胖脸几乎变形，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于太医身边的那个姓关的太医下属忽然鼻子一动，转头朝他的脖子闻了过来。 　　那姿势，就跟要对这胖子耍流氓似的。 　　众人：“……” 　　“关太医，你这是……”于太医见此疑惑，也下意识凑到福王身边闻了一下，谁想下一刻就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七和草的味道！这是……这是七和草的味道！”关太医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王爷……您身上怎么会有七和草香？” 　　福王懵了：“什么是七和草？” 　　“一种……能催发陛下身上那种慢性毒的草药。”于太医沉沉的声音刚落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所以要谋害隆德帝的人，竟然是福王？！ 　　*** 　　虽然福王只是一介闲王，从不参与朝政，但有永王的例子在前，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说他是无辜的。然而仅凭他身上那一丝若有似无的七和草香味，又不足以证明他就是谋害隆德帝的凶手…… 　　隆德帝昏迷不醒，大家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只能暂时请福王待在宫中别走。谁想当时在场的两位皇室宗亲中脾气素来火爆，又和福王府有些旧日恩怨的齐郡王却道：“陛下素来对王爷疼宠有加，王爷必不可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料想是被人陷害的。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幕后之人心思歹毒令人发指，还是要赶紧查个明白才是。按我说，应该马上请大理寺卿派人去搜一搜福王府……” 　　这话一出就被三位大臣之一的户部侍郎否定了：“没有确凿的证据，如何能随意搜查王府？怕是不合规矩。” 　　福王是隆德帝最宠爱的弟弟，隆德帝宠他跟宠儿子似的，万一他真是被人陷害的，他们却不顾他的脸面直接搜查福王府，护短的隆德帝醒来之后怕是会找他们的麻烦。 　　“只要王爷自己同意，那就不算不合规矩了。”那齐郡王却是不肯罢休，看着福王不怀好意地说，“您行的端坐的正，定是不怕人查的对吧？” 　　福王气恨地看了他一眼。 　　齐郡王幸灾乐祸地一笑，又道：“我这么说其实都是为陛下与王爷着想啊！毕竟如今到底是谁要害陛下，我们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唯一知道的就是王爷身上这劳什子七和草香有问题。搜查福王府，也许能找到王爷被人陷害的证据呢！如此一来不但能帮王爷洗脱罪名，还能早日抓出幕后真凶，何乐而不为？” 　　“你的意思是，本王今儿要是不答应让你们搜查王府，就是心虚就是有鬼，甚至，就是凶手对吧？”福王终于冷笑着开了口，“激将法，你以为我会上当？” 　　齐郡王吊着一双死鱼眼，表情十分欠打地说：“看来王爷是怕了，那就当我没说吧。” 　　福王眯眼，片刻忽然抬脚走到他跟前：“你很得意嘛……” 　　那可不是么，齐郡王心说我现在恨不得叉腰大笑呢。 　　福王顿了顿，忽然抓住他的胡子跳了起来，一边把他往地上压一边破口大骂：“死老头，看我倒霉你很得意？我让你得意！我让你说我要害皇兄！我让你在这儿跟我嘚瑟！看老子不抽死你！” 　　他看着胖，打起人来却很灵巧，可怜齐郡王一个干瘪的瘦老头，被他压在地上打得嗷嗷叫，最后都快哭了。 　　众人：“……” 　　就在大家以为这胖子是心虚了的时候，他却突然抬起头道：“查就查吧，只要能早些抓出谋害皇兄的凶手，我这点子脸面算什么。” 　　说罢又给了身下的齐郡王一拐子，“我打他纯属看他不爽，你们自便吧。” 　　齐郡王：“……” 　　众人：“……” 　　*** 　　福王自己主动要求搜查自家王府，这态度堪称磊落，然而就在大家觉得他可能真是冤枉的时候，老天爷狠狠打了他们一巴掌—— 　　禁卫军们竟然在福王书房的密室里找到了一件龙袍。 　　龙袍诶！ 　　福王这是想造反呐！ 　　隆德帝对他那么好呢！ 　　这……这简直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堪称禽兽！ 　　一时所有人震惊了，就是听说了禁卫军搜查福王府之事慌忙从永安伯府赶了回来，试图阻止他们的萧明皎也看着那件玄色龙袍呆在了那里。 　　倒不是和别人一样怀疑自家胖爹的野心，而是这件龙袍让她突然意识到，有一个人正躲在暗处，处心积虑地想要毁了她父王和福王府。 　　“为什么？父王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没有了皇伯父的宠爱，什么都做不了。那王八羔子毒害皇伯父，肯定是为了皇位，可如果只是为了皇位，他对皇伯父下药就已经能达到目的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设计害我父王？”不过一天的时间，整个世界都变了，这天晚上，终于冷静下来了的萧明皎睁着红红的眼睛说道。 　　卫璟心疼不已，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因为幕后之人怀疑，王爷和薛锋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 　　这话一出，不止是萧明皎，就连一旁的萧明嫣都愣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卫璟目光微敛，终是把此中内情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他帮着薛锋查永王谋反之事的时候，意外发现永王做的那些草菅人命的事情背后还有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只是那人藏得很深，行事也很谨慎，他和薛锋也是在永王自尽之后才隐约发现了这个人的存在。永王出事，已是打草惊蛇，他们查了很久也没能查出什么东西来，但这件事事关重大，他们一直也没有放弃往下查，大概就是因为这样，那人心虚害怕了，所以才会狗急跳墙地选择先下手为强。 　　因卫璟和听音阁的关系不为人知，也从没有亲自出过面，所以在那幕后黑手眼里，便只看到了查出永王谋反和逮捕他的薛锋，以及在这件事里头给他提供了不少帮助的福王。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足以主宰他生死的隆德帝。 　　然而隆德帝身体强健，英明威严，饶是卫璟也没有想到，那人竟会直接对他下毒——这胆子也忒肥了！何况隆德帝乃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一代明君，按说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人寻到空子才是。福王一家也正是因此，才没有发现前段时间隆德帝的反常。 　　“原来阿锋会出事是遭了暗算……”萧明嫣垂下长睫，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深吸了口气。她就说呢，在战场上面对千万敌人都未曾失败过的人，怎么可能被区区几个贼寇难住。 　　卫璟颔首，看向一旁神色愣愣的萧明皎，歉意地说：“我怕你担心，便没有告诉你这些，却不想那人竟这般迫不及待……” 　　“我有点儿生你的气，不过现在没空跟你算账，先存着。”萧明皎回神，咬着下唇道，“按你这么说的话，我和阿姐是不是也有危险？我父王对我们俩最好了，谁知道他有没有把这等秘密告诉我们呢！保险起见，那人在搞定姐夫和我父王之后，肯定也会对我们下手吧？” 　　卫璟微顿，眼底闪过冷意：“所以这件事，一定要速战速决。” 　　到底只是两个姑娘，在无人撑腰的情况下翻不起什么风浪，所以眼下正忙的幕后黑手不会马上对她们出手，但时日一长，皇位一到手，他也决计不会放过她们。 　　“所以那人是一定要父王死的……幸好你及时派人救走了父王和阿兄一家，不然后果必然不堪设想。”在牢里来个畏罪自尽什么的可不是什么难事，萧明嫣心里一阵后怕，起身郑重地与卫璟行礼道，“多谢妹夫。” 　　卫璟忙起身避开：“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 　　“不是生分，是感谢。”萧明皎也点了点头，拉住了他的手认真地说，“要不是你，父王现在可能已经被人害死了！” 　　卫璟捏捏她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我会想法子解决这件事的，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萧明皎想说话，可一对上青年那双幽深狭长的眼睛，她忽然什么怀疑之词都说不出来了。 　　莫名的，心里不再惶恐不安，仿佛有他在，所有的劫难都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又会是阳光明媚，春光大好。 第102章 　　福王一进宫, 卫璟就派人秘密接走了萧长归一家。后来福王府里搜出龙袍, 朝中支持者最多，目前看来最有可能问鼎东宫的成王与朝臣们商议了一番，决定先将福王关进大理寺监狱, 等来日隆德帝醒了之后再做具体处置。然而禁卫军们押福王出宫的时候，夜宁等人攻其不备，冲上去把人给抢走了。 　　这下福王谋逆的罪名坐得更实了, 众人惊叹福王扮猪吃老虎手段之高的同时也无不骂其狼心狗肺不是东西。 　　不过对于福王府众人来说, 名声什么的都是虚的，人平安无事才最重要。因此虽然一下从天潢贵胄沦落成了大逆不道的逃犯, 但眼下正躲在听音阁地下密室里的一家人并没有太过颓丧，就是担心隆德帝和萧明皎姐妹俩的处境, 另外气得很。 　　“也不知皇兄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嫣嫣皎皎，他们一定会向她们俩逼问咱们的下落，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受苦……”福王叹了一会儿气, 又愤愤骂道, “也不知是哪个畜生干的好事, 叫我知道, 定要扒了他的皮！” 　　“祖父莫怕，咱们的仙女儿最聪明了，不会受苦的！”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小胖崽懵懵懂懂地安慰道，末了拿起桌子上的卤香肘子递过去，“吃这个, 这个可好吃了！” 　　看着小家伙天真无忧的脸，福王笑了起来，但笑容又很快消失了，他这会儿没心情吃东西。 　　“那人迟迟不敢现出真面目，可见并没有谋反的底气，他此番之所以能成功，不过是赢在了趁人不备这四个字上。岳父莫要太过忧心，在掌握整个朝局，确保自己能顺利登基之前，他必不会让陛下有事的。”密室大门忽然打开，卫璟缓步而进，“不然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父王！阿兄！舟舟！嫂嫂！”他身后，萧明皎欢喜地冲了出来。 　　福王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皎皎！” 　　“小姑姑！”萧临舟动作更快，扑过去就搂住了小仙女姑姑的脖子。 　　“可还好？”等小姑娘走近，萧长归也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凝重的脸上露出了几许笑意。他最近身体情况好了很多，已经差不多能正常地与人沟通了，就是还不太爱说话，说话语速也不快。 　　至于木玲珑，她正在一旁给萧明嫣调安胎药，还有给萧明皎用来防身的解药什么的。朝堂政事她不懂，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些了。眼下看见萧明皎安然无恙，她也是稍稍松口气，笑了起来。 　　平安无事就好。 　　“我挺好的，阿兄别担心。就是父王，你有没有受伤？他们有没有打你啊？” 　　“那怎么可能！你父王是谁，他们哪儿敢呢！” 　　确定家人一切都好，萧明皎这才放下心来，舒了口气道：“那就好，可吓死我了。” 　　小闺女的到来让福王心情好了不少：“你怎么突然跑这里来了，禁卫军没有盯着你吗？” 　　“盯着呀，不过我现在是卫家的人，他们找了好几次没找到什么罪证，自然也就不敢硬来了。”距离福王府里被搜出龙袍已经过去好几天，先前禁卫军又是上门查问又是带着搜查令四处搜查的，萧明皎不敢大意，一直等到现在才敢和卫璟一起过来看看胖爹。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然此事牵连甚大，但只要夫家愿意护着她们，姐妹俩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福王却不放心：“永安伯素来胆小懦弱……” 　　“永安伯夫人待阿姐极好，禁卫军上门的时候态度有些不客气，被她喊人打出去了。夫人还当众放话，说阿姐已经嫁到他家，那就已经是他家的人了，不管日后福王府处境如何，都会一辈子善待她的。”想起永安伯夫人拿着扫把往禁卫军身上扫的样子，萧明皎笑了起来，“阿姐没有嫁错人，父王不要担心。” 　　福王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你……” 　　定国公是个势利鬼，他可是知道的。 　　“我们一直住在别院，卫璟的爹娘管不到我们。何况……” 　　萧明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璟接了过去：“我虽无甚大用，却也不会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还请岳父放心。” 　　福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道：“我知道你是个好的……” 　　卫璟一顿，笑了起来：“这是岳父头一次夸我，我得好好记下来才行。” 　　萧明皎眨眨眼，乐了：“父王，再夸两句吧，看给他可怜的。” 　　“……”福王恼羞地翻了个白眼，“胡说八道，谁夸他了！” 　　“祖父呀，我都听见啦！”祖父终于不愁眉苦脸了，小胖崽也跟着高兴了起来，“爹爹娘亲也都听见啦！” 　　“小没良心的！”福王佯怒，又与大胖孙子闹了一会儿，这才说起正事，“你们觉得会是谁？”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萧明皎却知道他是在问幕后凶手会是哪个皇子。她敛了笑容，哼声道：“除了三皇兄和小六，其他几个都有嫌疑。” 　　隆德帝一共有六子五女，除了常年在外游历的宁王和如今才只有八岁，生母身份也十分低微的六皇子，其他四位已经成年又各有母家支持的皇子皆有可能是这个阴谋的主使人。 　　福王颔首，看向卫璟：“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表面上看，洛王嫌疑最大，成王嫌疑最小。”卫璟眉眼淡淡地说，“洛王性格冲动，为人不择手段，私下把柄不少。而成王，他在朝中支持者最多，近来也最得陛下看重，是四位皇子中最有可能名正言顺入主东宫的人，所以没什么必要节外生枝。” 　　萧明皎歪头看他：“但是？” 　　“但是，我认为成王嫌疑最大，洛王嫌疑最小。”卫璟冲她笑了一下，“洛王有勇无谋，他手下那些谋士我这几日也挨个都查了一遍，他们之中有城府深者，却没有胆大成这样的人，所以应该不是他。而成王……” 　　四个人，八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卫璟轻咳一声，接着说，“正因为他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所以他无法容忍自己败在最后一步上。永王背后牵扯出来的东西应该不小，陛下若知道他是主谋，怕是会厌了他甚至废了他，所以他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你说的有道理，要不是情势所逼，没人敢直接冒犯皇兄。”福王说着冷笑了起来，“王八犊子，心倒是挺狠！” 　　萧明皎正在想事情，闻言下意识接话：“他是王八犊子，那父王，你和皇伯父是什么？” 　　“自然是王八——啊呸！”福王反应过来，恼羞地捏了小闺女的脸蛋一把，“瞎说什么呢！” 　　“嗷，疼！” 　　萧明皎捂着脸蛋回了神，想说什么，就见卫璟拿起一旁的筷子夹走了福王跟前的卤香肘子：“吃吗？” 　　福王瞪圆了眼睛：“那是我的！” 　　卫璟冲他微微一笑：“岳父不是不吃么。” 　　神色恭敬，动作却是快得很，把那肘子往小媳妇儿嘴边一递就在她嘴巴上蹭了两下。 　　福王：“！” 　　世上竟有如此臭不要脸之人！ 　　这是不高兴父王捏了自己？萧明皎明白过来了，心里一乐，嗷呜一口咬了过去：“唔！好吃！” 　　香味袭来，福王咽了咽口水，哼着气儿四处看了看：“我记得方才盘子里还有一个的？” 　　满嘴油的小胖崽一听，赶紧捧着手里的肘子背过了身。 　　最后一个没有在他这儿，没有。 　　*** 　　找出嫌疑目标之后，事情就有了突破口。 　　如卫璟所言，成王没有逼宫的资本，他如今唯一的优势，就是从前积累的声望与人心。如果隆德帝一直这么昏睡不醒，他就能在朝臣们的支持下通过代理朝政的方式，一点点培养自己的势力，把原本被隆德帝牢牢掌握在手中的政权与军权慢慢挖到自己手里。但这需要时间，也需要他把其余几个皇子牢牢压住，否则一旦有变，这胜利的果实就会被别人摘走。 　　说来也是不容易，但他眼下只有这条路可走，那么必然也会倾尽一切，不择手段地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当然，对于福王这个变数，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他，除掉他。所以…… 　　“父王乖，你就好好地在这儿统领全局，外面的事情有我们呢，我们会想法子把皇伯父救出来的。” 　　这件事的症结在于隆德帝，只要能把隆德帝救出来，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想明白了这一点，萧明皎就一扫这几天的低落，恢复成了往日活蹦乱跳的样子。 　　“可皇兄现在在那小王八……小混蛋手里，你们怎么救？他能对皇兄下手，肯定是已经掌握了内宫，你们……” 　　“有木神医后人在，接近陛下并不是难事。”卫璟淡淡一笑。 　　“木神医的后人？”福王一愣，“是那个传说中的神医木春？” 　　卫璟颔首，简单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末了才道：“具体细节我会去寻陈老太医商量，请岳父静待佳音。” 　　福王困于此处，无可奈何，只能点头。 　　没有人注意到木玲珑在听到“木神医后人”几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等她回神，卫璟和萧明皎已经走了，她不着痕迹地轻叹了口气，心底满是复杂。 第103章 　　两人走的是卫璟曾带萧明皎走过的那条密道, 又掐好了时间出来, 所以监视他们的禁卫军只当他们是在那不起眼的首饰铺子里逛了一会儿，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就是觉得卫璟对这媳妇挺好, 福王府都这样了还带着她出来逛铺子买首饰，不见半点冷落。 　　回到福王府隔壁的别院后，萧明皎揉了揉绷了一路的小脸, 嘻笑着问卫璟：“我方才表情够愁够苦不？” 　　卫璟打量了她两眼：“够是够了, 就是……” 　　“嗯？”小姑娘紧张地问，“就是什么？” 　　青年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就是不如笑起来好看。” 　　因看到了解决事情的希望, 萧明皎这会儿心情可好，大笑三声之后忍不住把人抱起来往床上一扔, 十分奔放地说：“好几天没有那个啥了，来战不？” 　　猝不及防被偷袭成功的卫璟：“……” 　　想说什么，小姑娘已经毫不羞涩地压上来，青年嘴角重重抽搐了两下, 反客为主地翻身制住她, 然后, 他微微眯眼, 快速扯下她的腰带绑住了她力大无穷的双手，低头咬着她的唇笑了起来：“这样才公平。” 　　萧明皎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吃惊极了：“你你你居然好这一口！” 　　卫璟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顿时笑容一僵，磨着牙轻咬了她一下：“某只小野猫挠人太疼我才……你想什么呢！” 　　萧明皎吃痛, 缩了一下脑袋，随即眼珠子一转，不甘示弱地回咬他，嘴里还含糊地说：“我不信，你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卫熠之……唔！讨厌！哈哈哈不许……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吧英雄！” 　　“晚了。”青年温和一笑，眼神却很危险，“娘子喜欢那一口，我自然应该配合，放心，不会弄疼你的。” 　　萧明皎：“……” 　　仿佛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夭寿啦！ 　　…… 　　最近事多，两人已经好多天没有亲热了，难得有了兴致，也顾不得天还没黑，一直胡闹到双方都筋疲力尽，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事后萧明皎趴在卫璟的胸口疲惫又促狭地问：“是不是很累？” 　　卫璟呼吸微顿，懒懒答道：“还行吧。” 　　明明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了！萧明皎坏笑，故意往下捏了一下：“那再来一次？” 　　卫璟：“……” 　　低头看着这显然是在作死的小丫头，青年眯眼一笑，抬手在她腰上轻轻按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酸疼之感让萧明皎“嗷”地一声叫了出来，刚要说什么，卫璟已经无奈笑道：“你看你都累成这样了，休息好了再战，乖。” 　　“……”成亲之后已经一点点发现他真面目的小姑娘气哼哼地翻了个白眼，“臭不要脸！” 　　卫璟叹气：“你方才还说最喜欢我，我最好呢，如今竟是用完了就要丢……” 　　萧明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是想说我拔吊无情？” 　　被突如其来的市井粗言噎住的青年：“……” 　　***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而后便说起了正事。 　　“你之前说要找个合适的人来送木神医的后人进宫为皇伯父看病，你想好找谁了吗？还有那个木神医的后人，我之前想找他帮你治病，托了表哥去找，可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现在这一时半会儿的，你能找得到他吗？” 　　卫璟一边给她穿衣裳一边回答：“找不到，但那位神医后人行踪成谜，没几个人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你的意思是找人冒充他？”萧明皎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迟疑，“可那混账东西肯定会想法子阻拦的！就算咱们能利用舆论逼得他不得不让人进宫为皇伯父诊治，可如果他出手试探呢？而且他能对皇伯父下手，肯定是控制了皇伯父身边的人，咱们找的人要是没点儿真才实学，怕是糊弄不过去……” 　　卫璟淡然一笑：“这人是要好好找，放心，我会与陈老太医商量的。” 　　陈老太医和福王是挚友，萧明皎也是相信他的，闻言点点头，又问：“那那位送神医进宫的人呢？你想好找谁了吗？” 　　其实朝中对福王谋逆一事持怀疑态度的人很多，毕竟龙袍这事儿破绽太多。但福王府这些年行事嚣张，碍了不少人的眼，这些人自然乐于看他倒霉，更别说帮他说话了。至于另外那些与福王府没有仇甚至还有些交情的，隆德帝突然倒下，大家都忙着站队，谁有空管他一个无权无势的闲王呢？ 　　当然也有像陈老太医这样真正与福王府交好的人，可这些人大多是纨绔，在政事上插不上什么话，自然也就帮不上什么忙。 　　卫璟看了她一眼：“想好了。” 　　“是谁呀？”萧明皎说完忽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是三皇兄对不对！” 　　为父寻医，合情合理，幕后黑手就是想搞破坏，也必然不敢做得太过——宁王到底是皇子，还是隆德帝最宠爱的儿子，虽然他不参与东宫之争，在朝堂上也没有实权，可只要幕后黑手不想暴露自己，就绝对不敢对他多加为难。 　　卫璟笑着点头：“真聪明。” 　　“过奖过奖。”萧明皎嘻嘻一笑，装模作样地作了个揖，末了又挠头问道，“可是就算三皇兄能顺利带着你安排的人进宫替皇伯父看病，咱们又怎么把皇伯父救出来呢？” 　　他们可不是真奔着给隆德帝解毒去的，这毒要解，人更要救，否则就算解了毒，幕后之人也能再给他下。 　　“救？我们不救……”卫璟微微一笑，眉眼间是不动声色的从容与自信。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外头忽然有小厮来报，说是定国公府来人了，请卫璟过去一趟。 　　萧明皎看着卫璟挑了一下眉：“不会是要你休了我吧？” 　　福王府出事之后他们没有回过定国公府，定国公府也没有任何动静，萧明皎知道定国公大概是在观察形式，如今料想是观察得差不多了，心中有了决断。 　　卫璟眉眼微冷：“那他们怕是要失望了。” 　　*** 　　卫璟带着萧明皎一起去了定国公府。 　　萧明皎不想去看定国公那张势力的老脸，但这件事迟早要有个了断，所以她还是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卫璟一起出了门。 　　如萧明皎所料，定国公是决定和福王府撇清关系了，但他没想到萧明皎也跟来了，想说的话顿时就没好说出口——毕竟没有不要脸到名声都不要了的地步。等他准备发话让萧明皎先出去的时候，周氏身边伺候的丫鬟忽然哭着喊着冲了进来：“姨娘喝了粥之后忽然吐血了，国公爷，求国公爷救命啊！” 　　“什么？！”定国公脸色大变，这下也是顾不得儿子儿媳了，撩起袍子就匆匆朝周氏的院子赶了过去。 　　本来已经磨拳擦脚准备干架的萧明皎见此嘲讽地撇了一下嘴：“这么着急，果然是真爱啊。” 　　卫璟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几许笑意：“先回和安苑睡一会儿？” 　　萧明皎想了想：“也好。” 　　两人这便手牵手回去休息了一会儿。大约一个时辰后，小姑娘摸着咕噜噜直叫的肚子爬了起来：“饿了，有吃的么，不会连饭都不给我准备了吧？” 　　卫璟笑了起来：“那咱们就回别院。” 　　萧明皎嘿嘿一声：“好，反正我也不稀罕这里的饭菜，没有夜雪姐姐做的好吃。” 　　正说着，外头突然由远及近地传来了震天的哭声。萧明皎侧耳一听，对卫璟道：“又是那个林嬷嬷，好像是你娘出事了。” 　　卫璟脸色冷淡地“嗯”了一声，起身让夜宁把林嬷嬷放了进来。 　　“世子救命！国公爷说……国公爷说要休了夫人，还要夫人赔命啊！” 　　看着这哭得死去活来，说话条理再没了上回那么清晰的中年妇人，萧明皎惊讶地摸了摸鼻子：“这么突然，为什么呀？难道……” 　　她忽然想了起来，“难道那个周氏会中毒是她下的手？” 　　林嬷嬷歇斯底里地哭叫起来：“不是夫人！夫人是被冤枉的！夫人是被冤枉的啊！” 　　好嘛，她猜对了，就不知道这毒真是葛氏下的手，还是周氏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了。萧明皎看向卫璟耸了耸肩。 　　*** 　　不管怎么样，葛氏都是卫璟的母亲，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不去看一眼说不过去。所以萧明皎和卫璟听完林嬷嬷一番哭诉之后，还是往前去了一趟。不过被定国公的人拦住了，说是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这就是不愿见他们了，萧明皎挑眉，却并不意外。心肝宝贝差点没命，定国公肯定心疼死了，这会儿肯定守着人不撒手呢，哪有功夫搭理他们呀。 　　“那我们去看看你娘吧。” 　　卫璟有些意外，偏头看她。 　　“她是可恨，但也可怜，你爹和那个周氏才是最让人恶心的，反正现在也没事可做，我们就去看看吧，到底是给了你生命的人。”萧明皎凑到他耳边小声儿地说，“再说咱们以后与这府里应该也不会怎么往来了，最后再见个面吧。” 　　卫璟微微一顿：“好。” 第104章 　　葛氏被关在了柴房里, 外头有定国公的人把守着。周氏还没有脱离危险, 定国公丢下休书之后表示如果周氏没能活过来，就要她给周氏偿命，所以这会儿便派人把她看管了起来。 　　堂堂一府主母, 却被自己的丈夫像个卑贱的下人一样折辱，实在可怜。 　　虽然心里依然厌恨葛氏，但萧明皎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有点儿同情她——竟倒霉催地遇上了这样冷酷无情的男人, 也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 　　卫璟倒是一脸平静, 明皎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了，想了想, 伸出爪子握住了他的大手。 　　热度从她的掌心传来，暖了他微凉的手, 卫璟目光微柔，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 　　两人牵着手去了关押葛氏的柴房，门外的守卫本想阻拦，但顾忌卫璟的世子身份, 再加上定国公也没明确地说不许人来探望, 思索之后到底还是放了行。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葛氏呆呆地蜷在角落里, 衣衫凌乱，发髻散落，红肿的脸上满是泪痕，显然是挨过定国公的巴掌。 　　她在人前素来高贵优雅，何曾这样落魄过？萧明皎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就是忽然有些想叹气。 　　“值得吗？”她忍不住问她。 　　葛氏闻言，眼珠微动，她慢慢地看向眼前这对璧人，想起刚成婚那会儿他们也曾这样相爱过，忽然就笑了。 　　她的笑声嘶哑，听着有些刺耳，萧明皎拧眉，刚要说什么，这中年妇人却忽然匍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悲痛欲绝，令人恻然。 　　萧明皎偏头看向卫璟，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葛氏哭了一会儿，渐渐没了力气。她趴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许久方才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向卫璟，咬牙切齿，双目赤红地哑声道：“最后再帮我，也帮你自己一个忙吧。” 　　卫璟看着她，目光幽暗，深刻不见底。许久，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 　　当天晚上，关押葛氏的柴房突然着火，定国公和葛氏双双被烧死在里面。 　　整个定国公府为此轰动，萧明皎也震惊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虽然在葛氏问卫璟要迷药的时候，萧明皎就已经猜到了她可能要做的事，但事情的发展还是让小姑娘诧异不已。 　　“你娘居然没动周氏！还有，她竟能这么狠……” 　　卫璟没有说话，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茫。萧明皎回过神来，伸手抱住他的腰，有些心疼：“别难过，一切都是因果循环，也许这样对他们来说反而是好事呢……” 　　她对定国公夫妇没有感情，相反还厌恶得很，但终究是认识的人，就这么死了，多少也有些不适。卫璟是他们亲生的血骨，比起她，心里只会更难受。 　　可明明，他们从未对他好过。 　　她忽然有些鼻酸，埋首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小声儿说道，“你还有我呢，我会陪着你的，一直一直陪着你，永远对你好。” 　　卫璟抬手回抱住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倒没有觉得多么悲伤，只是有些复杂，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两人收拾好心情，穿好衣裳去了前院。 　　乌云蔽月，夜色漆黑，只有灯笼的火光随着刺骨的夜风摇摇晃晃，忽明忽暗。空气中满是刺鼻的焦味，下人们惶恐不安，议论声与哭声连成一片。 　　定国公和葛氏被救出来的时候全身都焦了，因那模样太过可怕，下人用白布裹住了他们的尸体。白布旁，定国公的几个姨娘正哭得死去活来，尤其是刚刚解了毒，身子还虚弱的周氏，更是脸色惨白，整个人抖得厉害。 　　不过就是想叫葛氏把正妻之位让出来而已，怎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月姨娘哭着就朝周氏扑了过去，她看着柔弱，力气却不小，一下就挠破了周氏的脸。 　　周氏捂着被抓出几道红痕的脸，哭着挣扎，一旁她带回来的那个已经改了姓，如今名叫卫玦的青年忙护着她往后退了两步，脸色铁青地呵斥月姨娘放肆。 　　见这突然冒出来抢了父亲关注的破哥哥竟敢凶自己姨娘，月姨娘身边的卫琉也恼了，哭着就扑过去咬住了卫玦的手臂，口中含糊大喊：“凶我姨娘，我打死你！”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萧明皎看着前几天还在府里耀武扬威，摆出一副正头太太模样的周氏，如今却只敢缩在儿子身后呜呜哭泣，嘲讽地摇了一下头。 　　没有了定国公的庇护，他们母子俩在这国公府里就什么都不是。葛氏没有对她动手，就是知道这一点，想让她生不如死地活着吧——还有什么比离天宫一步之遥的时候跌落地狱更叫人痛苦呢？ 　　葛氏糊涂了一生，终于在彻底死心之后醒悟了。 　　可惜晚矣。 　　*** 　　定国公夫妇死得猝不及防，卫璟和萧明皎生为他们的长子长媳，不得不亲自操办他们的丧事。 　　好在眼下隆德帝昏迷未醒，整个京城气氛都有些低迷，这丧事办的低调些，倒也顺理成章。 　　停灵，发丧，下葬。死后两人终于还是埋在了一处，从此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尘归尘，土归土。 　　一切结束之后，萧明皎和卫璟从别院搬回了定国公府。 　　此后，他们就是这府里真正的主人了。 　　“来过那么多回，直到现在才有了家的感觉呢……”看着四周熟悉的一切，一身素白孝服的小姑娘压着声音对同样一身白的青年道。 　　青年目光微柔地看了她一眼。 　　这里以后会是他们的家，若无意外，他们将在这里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萧明皎想了想，指着不远处的花园问他：“我不喜欢那个样子的花坛，能不能把它改掉呀？” 　　卫璟回神：“往后你管家，你说了算。” 　　“那你也得听我的不？” 　　“听。” 　　“嘻嘻嘻卫熠之你最好啦！”笑着笑着小姑娘忽然一顿，伸手在他的腰上依依不舍地摸了一把，“可惜要守孝，好长一段时间不能那个啥啦！” 　　卫璟：“……” 　　两人身后的行鸽：“……” 　　这小破郡主最近越来越急色了，真是无法直视啊。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萧明嫣来了。 　　萧明皎遗憾地砸吧了一下嘴，转头迎姐姐去了。 　　萧明嫣产期已近，本不该总往外跑，但薛锋迟迟没有消息，朝中形势也越来越严峻，她心里担忧，只有时不时找妹妹说说话才能安心一些。萧明皎担心她的身体，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上门，不叫她累着，只是最近忙于定国公夫妇的丧事，没什么时间，已经有几天没去了。 　　料想萧明嫣也是担心妹妹，所以才忍不住捧着大肚子亲自上了门。 　　“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迎着姐姐进了屋，小姑娘歪着脑袋说，“卫璟他娘走之前大概是醒悟了吧，把她的私产嫁妆都给了卫璟，还把府里的库房钥匙都给了我。府里的下人珠儿她们几个也已经帮着我清了一遍，还有那个，卫璟说以后这府里我说了算，他也听我的……嘻嘻嘻，以后我就是这府里的老大啦！” 　　看着成婚多日却还是一派天真的妹妹，萧明嫣眉眼微暖，心里一片柔和。 　　卫璟把她照顾得很好。 　　这就好。 　　“阿锋……妹夫那里还是没有消息吗？” 　　萧明皎笑意微顿，小心地觑了她一眼：“没，不过他肯定没事，你别太担心。” 　　“嗯。”萧明嫣笑了一下，眉目坚定，“我就是问问。” 　　她既然决定要等他，那便是准备等上一辈子的。 　　见姐姐真的只是问问，没有急切不安，萧明皎松了口气。她想了想，又道：“等救出皇伯父，替父王洗清冤屈之后，咱们就可以请皇伯父多派些人去找姐夫了。” 　　眼下他们并不敢大动干戈地找人，毕竟敌在暗我在明，幕后之人又对薛锋心存杀意。 　　萧明嫣颔首，转而问起了营救隆德帝的计划。 　　卫璟安排事情去了，行鸽守在门口，屋里只有姐妹二人。萧明皎压低了声音，与姐姐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就差一个掌有兵权，能调兵遣将的人了。” 　　萧明皎这些天白天忙着给定国公夫妇办丧事，晚上便和卫璟一起琢磨行动细节，如今已经敲定计划，可以行动了。只是，却还差一个重要的人选。 　　听完萧明皎的话，萧明嫣心中暗叹：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这卫璟果真智多近妖，深不可测。幸好这他是自家妹夫不是敌人，不然就太可怕了。 　　“带兵围攻皇城是死罪，没有确切证据，那几位掌有兵权的大人是不会轻易答应的。这问题倒真要好好琢磨琢磨。” 　　萧明皎点头：“关键人物，一定要好好找，不过你也别担心，卫璟那边好像已经有些头绪了。” 　　正说着，外头突然有丫鬟禀报：叶姑娘求见。 　　“叶姑娘？哪个叶姑娘？”萧明皎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神，顿时大喜，“可是叶家大姑娘叶容？快快有请！” 　　叶家，那可是武勋世家，叶容的父亲叶将军手中就掌握着京都巡防卫呀！ 　　这可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完美！ 第105章 　　叶容是听说了福王谋反之事才回来的。此前她一直在外游历, 四处漂泊, 快意恩仇。 　　她晒黑了许多, 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小麦色，看着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但神色依然鲜活, 气质依然飒爽，举手投足间皆是寻常闺中女子没有的率性潇洒。 　　“叶姐姐！”见她大步走进, 萧明皎欢喜地扑过去抱住了她的胳膊, “你怎么回来了！” 　　萧明嫣也冲她柔柔一笑，打了声招呼。 　　叶容对萧明嫣点点头，又抬手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许久不见，皎皎长高了许多。” 　　“嘻嘻嘻还漂亮了许多对不对？” 　　“哈哈，是漂亮了, 这脸皮也比从前厚了许多。” 　　“哪有！你看我都脸红了呢！” 　　三人笑着寒暄了一番，末了叶容方才稍稍敛了笑意, 表明来意道：“我不信王爷会谋反，他懒得很，胆子也小, 做不出这种事。” 　　萧明皎&萧明嫣：“……” 　　竟然无言以对。 　　“我这次回来就是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有的话，尽管与我说。”见姐妹俩听了这话对视一眼，神色变得严肃，叶容又摇头笑道，“即便做不成夫妻，我与你们父王也是朋友, 朋友有难，自该鼎力相助，你们有什么话只管说，不必顾忌。” 　　她都这么说了，萧明皎也不再犹豫，弯眼一笑便道：“叶姐姐，我想请你说服叶伯父带兵包围皇宫！” 　　正在喝茶的叶容“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嘻嘻嘻别急别急，你听我说啊！” 　　“……你说，仔细说。”吓死她了可！ 　　萧明皎便把事情的所有情况都与她说了一遍，叶容听完，沉思半晌，点头应了下来：“我知道了，你们等我消息。” 　　*** 　　不知道叶容是怎么说服她爹的，反正两日后，她成功带来了叶将军的计划同意书。 　　萧明皎开心极了，抱着她重重亲了两口，这便捧着计划书去找卫璟了。这天晚上卫璟暗中去找了宁王，翌日清晨，宁王便带着一个听说是“木神医后人”的年轻人进了宫。 　　宁王一片孝心，无人敢阻拦，但事关隆德帝龙体，成王等人不放心，以“神医后人难寻，恐宁王受骗”为由，要求那年轻人自证身份。 　　宁王此前暗中去看望福王一家，木玲珑曾送他一瓶续骨膏，道是多年以前得木神医所赠。那续骨膏只有传闻中的神医木春能制得出来，因此当那年轻人拿出那瓶续骨膏，并当众治好了一个断腿病人之后，便无人再说什么了。 　　之后宁王便带着那位神医后人进了宫，见到了床榻上昏睡不醒的隆德帝。 　　其余诸皇子也跟了进去，却不想就在他们或害怕或期盼的时候，那位神医后人突然作死地挟持了床上他们的君父，带着他往宫外走。 　　所有人：“……” 　　这是什么操作？！ 　　宁王假意大惊，赶忙叫禁卫军让行，口中高声大喊：“让行！都让行！你千万不要伤我父皇！” 　　其余皇子回神，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跟着大喊起来。这会儿谁敢置隆德帝性命于不顾谁就是大逆不道，甭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他们都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只有成王很快明白过来——这所谓的神医后人哪里是要劫持他父皇？他分明就是想救他出宫！瞧这身手利索的，根本就不可能是普通人！ 　　成王瞳孔猛缩，后背瞬间满是冷汗。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把父皇带出宫！一旦失去了父皇这个人质，之前的一切计划就都白费了！更别说他们若是救醒了父皇…… 　　“王爷！不能让陛下出宫！” 　　耳边传来心腹属下急切的声音，成王深吸了口气，终是握紧双拳，大声喊道：“禁卫军，拿下这胆大包天的贼人！” 　　“不可！皇兄，父皇还在他们手里呢！”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宁王更是沉了脸，大声叱问，“你竟连父皇的性命都不顾了，你是何居心？”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这贼人是你带进宫来的，你竟然还敢问我是何居心？！”今日诸皇子进宫，身边并没有带太多人手，成王心头一动，眼底闪过狠色。他转头看向禁卫军首领朱亮，那是他的人，“拿下这个贼人，绝不能让父皇落入贼手受辱！” 　　视线缓缓扫过其余几个皇子，这青年冷笑了起来，“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成王，这成王莫不是要造反不成？！ 　　*** 　　今日之前成王从没想要造反，他在朝中声望极好，原就是最有可能入住东宫的皇子。若不是薛锋和福王多事，查出了永王谋反之事，扯出了他在里头的尾巴，他是绝对不会铤而走险的。就是后来给隆德帝下药，让他昏迷，也只是想除去福王这个知情人，顺便掌控住隆德帝，以防他醒来后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会废了自己而已。 　　他畏惧敬重自己的君父，从未真正想要他的性命，他只想趁他昏迷的时候一点一点掌控这个朝廷，最后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 　　可如今情况有变，情急之下他根本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父皇被他们带出宫，被他们救醒，他将彻底完蛋。更何况今日机会难得，所有的皇子都在，身边还没带什么人……这是他最好的机会，一网打尽的机会。错过这个时机，就算他能重新掌控住父皇，日后也得与这几位兄弟们对上。 　　是以一番思索后，成王就咬牙狠下了心。禁卫军首领朱亮是他的人，听他之令堵住了各个宫门，掌控了整座皇宫。却不想就在这时，外头突然有人来报：叶将军带京都巡防卫包围了整座皇宫，道是收到密报，有人意欲谋反，他带兵前来护驾！ 　　成王震惊骇然，叶家老头儿最是刚正不阿，他们竟请来了他撑腰？！ 　　“王爷，事已至此，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心腹手下狠戾地盯着隆德帝与一干皇子，“宁王洛王等人意图谋反，您带兵护驾，可惜晚了一步没能护住……这事儿说来也怪不了您，您已经尽力了。” 　　到时候所有皇子都死绝了，这皇位，除了他还有谁能继承？ 　　成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眼睛一闭就道：“动手！” 　　话音刚落，外头又有人来报：“王爷！他们绑走了王妃与世子，说要……说要杀了他们！” 　　成王一愣，继而暴怒：“你说什么？！” 　　*** 　　成王冷酷，却也没有冷酷到老婆孩子都不在乎的地步，见萧明皎大摇大摆地带着人质走进来，还边走边命人挠他们痒痒，挠的他们眼泪直流，丑态百出，这青年一脸铁青，险些气昏过去。 　　萧明皎先是看了看被那个“神医后人”抗在肩上的隆德帝，见他只是昏迷，没有其他大碍，这才放了心，转头对成王嘻笑道：“成王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 　　成王咬牙冷笑：“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 　　“你不怕呀？”小姑娘身边有夜宁行鸽等人护着，禁卫军伤不到她。她双手抱胸，笑容可掬，一脸的天真无邪，“你不怕也没关系，反正我带他们来也不是来威胁你的，就是让他们看看，你这个丈夫和父亲做的有多么失败。” 　　成王气得磨牙，特别想把这死丫头吊起来抽，但他没有多说，只看了涕泪横流，直喊救命的妻儿一眼，转头与朱亮道：“拼了。” 　　巡防卫厉害，禁卫军却也不是吃素的，如今这种情况，不拼就是死路一条，拼一拼也许还有生机。朱亮明白，点头称是。 　　眼看这宫里就要掀起腥风血雨，萧明皎轻哼一声，刚要按卫璟的计划行事，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成王萧景林，忤逆犯上，证据确凿，奉吾皇之令，羁押大牢，择日候审。禁卫军首领朱亮，协同成王作乱，收禁军首领令牌，一并关入大牢。诸位禁军兄弟听好了，马上放下武器投降！否则以谋逆罪论处！” 　　怎么把她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小姑娘一愣，待反应过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顿时瞪圆了眼睛。 　　“姐……姐夫？！” 　　来人胡子拉碴，面容凶煞，正是大家遍寻不到的薛锋。 　　对上小姨子惊诧呆滞的双眼，薛锋有点儿心虚，忙转开头，再次大声地把方才那话重复了一遍。 　　他是隆德帝心腹，在军中威严甚重，再加上他手里又拿着圣旨，不知详情，只是听令行事的禁卫军们面面相觑，最终到底是选择了投降。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成王脸色惨白，一下跪倒在地。 　　萧明皎却没有看他，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冲上去对薛锋拳打脚踢：“混账东西！你没事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你知不知道我阿姐有多担心你？！” 　　威武粗犷的青年不敢还手，抱着头乖乖挨揍。可小姑娘力气大，越打越凶残，他受不住了，终是忍不住惨叫道：“我错了我错了！这，这都是陛下的主意，皇命不可违啊！” 　　萧明皎猛然一顿，不远处正趴在“神医后人”身上艰难装死的隆德帝顿时浑身一僵，心中勃然大怒。 　　混账薛锋！垃圾薛锋！居然出卖他！ 　　作者有话要说：　　皇伯父：卧槽你个破薛锋！感觉要被坑死了！(ノ｀Д)ノ 第106章 　　“所以, 这一切都是皇伯父和姐夫设下的局, 目的就是要揪出永王背后的人, 顺便把这宫里所有对皇伯父有异心的人一网打尽？” 　　看着眼前这边笑边磨牙的小姑娘，薛锋摸着鼻子不敢说话。小姨子笑得太吓人了, 他有点儿害怕。当然，一旁的媳妇儿笑得更吓人, 他现在整个头皮都是麻的。 　　隆德帝也心虚得紧, 眼睛紧紧盯着桌子上的茶杯，努力保持威严，不敢抬头看她和一旁满脸幽怨盯着自己的胖弟弟。 　　“事关社稷，我，朕那个, 也是逼不得已……” 　　“皇兄别说了，”福王幽幽叹道, “你就是变了。” 　　隆德帝愣了一下，这是觉得自己不相信他，所以伤心了？可政事上的东西, 他不是从来都不管的么？ 　　“朕知道你受委屈了，只是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朕也没有想到老二会这么做……” 　　他知道幕后黑手不会放过知情的福王，已经派了暗卫暗中保护他，可没想到成王会想出这么个一石二鸟之计，让他的计划稍稍偏离了轨道。当然最后结果与他原本预计的差不多，但终究是把福王一家以及小侄女夫妇也牵扯了进来, 叫他们担惊受怕了。 　　高出不胜寒，为了这皇位，亲生的儿子都想要害他，隆德帝不是不是伤心的。同时他也深知有这样一个能让他全心全意信任的人有多难，因此开口便要解释，只是却被福王抬手打断了。 　　“你看。”福王低头指着自己的肚子。 　　隆德帝：“……肚子怎么了？ 　　“瘦了一圈……一圈半。”福王摸着胖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都是这些天担惊受怕折腾的。” 　　隆德帝：“……” 　　瘦个毛线，分明就是胖了一圈半好吗！还有那脸，这红光满面的，逗谁呢？！ 　　“我这般可怜，你却一句慰问的话都没有，你变了。”福王伤心掩面，自顾自地叹着气。 　　隆德帝无语，他这不是正心虚着，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么…… 　　萧明皎跟着假笑：“父王，能为皇伯父分忧，这是咱们做臣子的本能，怎么能够抱怨呢？” 　　隆德帝哭笑不得，小丫头看起来气得不轻呐。偏偏他就喜欢她这股闹腾劲儿，想了想，投降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你们受委屈了，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消气呀？” 　　萧明皎摇头做恭敬状：“臣女不敢。” 　　福王也哼唧着撇了一下嘴：“臣也不敢。” 　　萧明嫣捧着大肚子，柔柔一笑：“是呢，皇伯父言重了。” 　　“……行了，”隆德帝嘴角抽搐，忍着心痛从袖子里摸出一串钥匙丢过去，“最近朕的小私库里新进了几样好东西，你们……” 　　一把抢过那钥匙，萧明皎转着眼睛哼哼道：“要不是我家卫璟出手快，福王已经没命啦！想想都叫人后怕呢！阿姐也是，因着担心姐夫，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呢，还有她肚子的小侄儿……” 　　隆德帝眼皮直跳，浑身无力道：“……直接说吧，还想要什么。” 　　“爽快！”萧明皎拍桌而起，口齿十分伶俐地说，“皇伯父若是答应每个月都让我进一次您的小私库，然后把老二家里搜出来的宝贝赏一半给我，我就不生您的气啦嘻嘻嘻！” 　　隆德帝瞪着这狮子大开口的小贪心鬼说不出话来，可眼看胖弟弟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的样子，到底是忍着心头的抽痛答应了。 　　本以为如此这事儿就算是翻过去了，谁想福王又斜着眼睛道：“还有我呢？皇兄准备怎么补偿我？” 　　隆德帝有种不好的预感，抬手指着萧明皎：“不是已经补偿你了？” 　　“您方才补偿的是皎皎又不是我！”福王哼哼道，“她已经嫁人了，现在是卫家的人，得了东西也不是给我的呀！” 　　隆德帝：“！！！” 　　瞠目结舌地看着这臭不要脸的弟弟，这威严的中年刚要说什么，一旁捧着大肚子的萧明嫣也柔柔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我也该有一份？” 　　隆德帝：“……” 　　来人啊，把这群趁火打劫的强盗全都给朕叉出去叉出去！ 　　*** 　　虽然心痛得厉害，但隆德帝最终还是没能磨过这一家子的讨债鬼，被里里外外剥削了个干净。 　　那是真干净，小私库里犹如蝗虫过境，寸草不剩不说，连书房都被仔细搜刮了一遍。 　　隆德帝生无可恋，看见始作俑者成王，心中怒意更甚，忍不住就把这混账东西贬为庶人发配到了生活条件最艰苦的漠北去。 　　成王哭着哀求忏悔，隆德帝脸色冷冽没有说话，许久方才屏退左右问他：“那罗二，你原是找来对付福王的吧？” 　　成王脸色微变，不敢不答：“……是。” 　　他有心拉拢福王，可福王软硬不吃。某次南下办公的路上，他在街上意外见到罗二，确定她与福王妃长得极像之后便把她以表妹之名带回了京城。福王痴情人尽皆知，罗二有很大的机会成为福王继室，到时有她在里头使力，福王自然会慢慢向他靠拢。 　　然而不想福王只偷偷跟在罗二后面看她的脸，却没有半点没有心动的意思，成王郁闷得半死，后来意外从秋家一个从前服侍过福王妃的老嬷嬷口中听到了某些陈年旧事，得知自家父皇年轻时也喜欢过福王妃，这才把目标转向隆德帝。 　　隆德帝果真如他所想被罗二所惑，中计吃下了那药，他当时心中欢喜不已，却万万没想到是自己一脚踩中了猎人的陷阱。 　　隆德帝没有说话，许久方才冷冷道：“自作聪明，心思恶毒，你太让朕失望了。” 　　他是心悦阿萝，可再是喜欢，在她嫁给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成为自己的弟媳之后，他便再也不允许自己去想她了。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自己给不了阿萝唯一。 　　可阿萝想要的是唯一。 　　所以他从不曾将这份喜欢宣之于口，他没有资格。 　　后来阿萝嫁给福王，他心里羡慕嫉妒，但更多的是开心——胖弟弟和阿萝是这世上他最希望他们幸福的人。只要他们能幸福，他那点子失落难过算得了什么呢？ 　　见到罗二，他确实有过恍惚与犹豫——罗二不是阿萝，只是与她生得想象，他得不到阿萝，为什么不能拥有罗二，也叫自己得偿所愿一回呢？ 　　可犹豫过后，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罗二长得和阿萝那般相像，收她做自己的女人，便等同于意淫自己的弟妹，他做不到。 　　哪怕知道罗二不是阿萝，他也做不到，他不能对不起弟弟，更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心。 　　想明白之后，他便决定将计就计，之后…… 　　回想起方才胖弟弟和两个侄女儿哼哼唧唧撒娇耍赖的模样，这威严的中年眼底闪过温情与释然。 　　如此，已是最好。 　　*** 　　那厢隆德帝在处置大逆不道的儿子，这厢福王也在和两个闺女说话。至于女婿，卫璟昨晚出门了，要三天后才回来，薛锋么，身上太脏，被赶回家洗漱顺便面壁思过去了。 　　“可算回来了，还是自己家好啊！”卫璟安排得很好，福王这几日虽然是在逃难，但住得好吃得好，生活也是美滋滋，只是到底不是自己家，难免心有挂念，如今光明正大地回来了，自是高兴不已，左看看右看看，呵呵笑个不停，“哦对了，来人，快把皇兄赏我的这些宝贝抬下去收好！” 　　看着胖爹红彤彤的脸，同样满载而归的萧明皎嘻嘻一笑：“父王，叶姐姐回来了，这回多亏了她帮忙呢。” 　　福王笑容一僵，轻咳了一声：“那得好好谢谢人家，这个，具体你嫂嫂会安排的，后院的事情现在都是她在管。” 　　见他对叶容依然是避之不及的态度，小姑娘也没再说什么，眨眼坏笑两声，转移了话题：“对了阿姐……” 　　话还没说完，萧明嫣忽然冷静地开了口：“我可能要生了。” 　　“哦，你要生……要生了？！” 　　萧明皎整个人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福王慌忙中也是左腿绊右腿，不慎将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萧明嫣捂着开始阵痛的肚子无奈地看着胖爹和妹妹：“慢慢来，别急……” 　　“来人！来人！叫稳婆！还有什么，热水，对！热水！剪子！” 　　福王急得满头大汗，扯着喉咙直喊。萧明皎也团团转，还是行鸽看不下去，嘴角抽搐地提醒了一声“先抱大郡主回房”，她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抱起萧明嫣往后院跑去。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萧明嫣进了产房，同时薛锋也跟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萧明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衣服穿反了，胡子也才剃了一半的青年，想说什么，屋里却忽然传出了萧明嫣的呼痛声。 　　“嫣嫣！”大笨熊整个人一抖，抬头就要往屋里冲。 　　像是知道他想做什么，萧明嫣断断续续地喊道：“别……别进来！你……你进来我会想笑……” 　　她太了解他了，她怕自己这会儿看到他，会笑得没力气生孩子。 　　薛锋：“……” 　　萧明皎乐了，她这会儿已经缓过神了，走到这担心得抓耳挠腮的破姐夫跟前就啧了两声：“出息！” 　　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么？也不想想方才整个人都懵了，走路都同手同脚的人是谁。 　　行鸽看了她一眼，默默鄙夷道。 第107章 　　两个时辰后, 萧明嫣顺利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新鲜出炉的蠢爹爹乐得找不着北, 隔老远都能一头撞到墙上去, 得了大家好一通嘲笑。 　　薛锋并不以为意, 嘲笑就嘲笑吧, 嫣嫣给他生了个儿子，他现在是当爹的人了呢！这些人啊，那都是羡慕, 都是嫉妒！他不跟他们计较。 　　当然嘲笑归嘲笑, 福王一家也是高兴坏了。尤其是福王，简直恨不得出去大笑三声, 好叫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做外祖父了才好。小胖崽更是欢喜得上蹦下跳，逢人就大声欢呼“我要做阿兄啦”，逗得大家直乐。 　　新生命的到来让福王府上下皆是喜气一片，前些天的低沉压抑，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错觉。 　　“阿姐，你感觉怎么样？”生完孩子后萧明嫣力竭睡去, 萧明皎进去看了她一眼，确定她平安无事就出来了，一直等她睡醒，这才又端了些吃的过来, “先吃点东西吧！” 　　“我来我来！”一直守在床边不肯离开的薛锋赶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瓷碗。 　　萧明皎觉得他可碍眼，嫌弃地撇了撇嘴，却没有阻止。 　　“让你姐夫来吧, 你也坐下来休息会儿。”萧明嫣含笑望着她，许是生了孩子的缘故，她看起来越发温柔了几分。 　　“不了，我去看看小外甥，你俩腻歪吧，我不打扰了！”小家伙被奶娘抱下去喂奶了，眼下不在屋里，萧明皎说完就要走，不想这时奶娘却抱着他回来了。小姑娘一喜，忙道，“我抱抱！” 　　她从前抱过小胖崽，手法倒也不生疏，很快就抱着小家伙逗弄了起来。 　　“宝贝儿我是你的小仙女姨母，来看我看我！嘻嘻嘻嘻真乖，啾一个！” 　　萧明嫣看着她那样，忍不住打趣道：“要是喜欢，你自己也早些生一个呀。” 　　萧明皎撇嘴：“守孝，不能呀。” 　　“嫣嫣，来，先吃点！” 　　这时薛锋小心翼翼地把吹凉了的粥递了过来，萧明嫣脸色微红，心里一片柔软：“好。” 　　萧明皎又逗了小家伙一会儿，这便把时间留给这一家三口，自己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他们都说儿子长得像我，嫣嫣，我……嘿嘿，我还想要一个长得像你的闺女……” 　　“你以为生娃是种菜呀，想要什么就能生什么。” 　　“下个不行就下下个？” 　　“美得你。” 　　“嘿嘿……” 　　听着身后姐姐姐夫的说笑声，萧明皎眨眨眼，不知怎么的，心头忽然生出了一种无法遏制的冲动：“行鸽姐姐，今晚我们去听音阁吃晚饭，顺便问问夜双姐姐他们卫璟去哪儿了吧？我想去找他，我想他啦！” 　　行鸽默默看了她一眼，心说你是大佬你说了算，然而刚要点头，小姑娘突然往后一步跳上了她的背，“咱们飞过去吧，我等不及想要见到他啦！嘻嘻，那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懂的！” 　　猝不及防之余差点被压倒在地的行鸽：“……” 　　不，我不懂，也一点儿都不想懂！ 　　*** 　　虽然心里恨不得把这说一出是一出的小破郡主吊起来抽，但行鸽最终还是捏着鼻子认了命，背着她一路踏檐而去，飞进了听音阁后院。 　　嗯，都不带走门的。 　　“行鸽姐姐最厉害了！”重重亲了青衣女子一口，小姑娘跳下她的背嘻嘻笑道，“等夜宁回来，我亲自给你俩主持婚礼呀！” 　　行鸽：“！！！” 　　什么鬼？谁答应嫁给那死话痨了？！ 　　“嘻嘻嘻你不要害羞，那天我都看到你俩在屋顶上亲亲啦！” 　　小姑娘笑得一脸暧昧，行鸽几乎吐血，忍着脸红咬牙道：“那是他偷袭，我没有……” 　　萧明皎摆手：“以你的武功，谁能偷袭得那么成功呀，行鸽姐姐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啦！” 　　行鸽：“……” 　　不，自欺欺人什么的，不存在的。 　　绝对！ 　　心里这么想，脑中却忍不住浮现那没脸没皮的娃娃脸少年缠着自己撒娇耍赖喊姐姐的样子，行鸽眼皮微抽，心里生起了一种不大美妙的感觉。 　　她不会真的…… 　　砰！ 　　突如其来的撞击声吓了两人一跳，萧明皎竖起耳朵听了听：“什么声音啊，不会是打架了吧？快，咱们过去看看！” 　　行鸽回神，绷着脸压下心头的不自在，抱起她点足飞了过去。 　　屋里动静大，外头两人动作又轻，再加上心思纷乱，一时间屋里众人并没有发现外头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很快就好了，爷，很快就好了……”一身黑衣，面容妖娆，说话的竟赫然是和卫璟一起“出门办公”去了的夜雪。只见她正全身绷直地立在床边，双手紧握，眼睛通红，“很快……” 　　碰！ 　　又一声撞击声响起，床上被锁链锁住的青年狠狠撞在了床壁上。 　　他看起来痛苦极了，浑身颤抖，面色青紫，豆大冷汗滚滚落下，浸湿了棉被。他整个人都在无法自控地抽搐，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青筋暴起，忽红忽白，像是皮肤下有虫子在攀爬滚打，看着都叫人心底发寒。 　　他张着嘴，费力地喘息，没有焦距的眼睛里满是宣泄不出来的痛苦。他似乎是想叫，但叫不出来。大约是怕他伤到自己，大床四周和他被锁链锁着的地方都垫上了厚厚的棉被条，他的口中也咬了一根木棍，木棍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齿印，每一个都充满着无声的挣扎。 　　夜雪再也忍不住滚下泪来：“我去找神医！我这去找那什么木神医后人！我亲自去，我就不信……我就不信我找不到！” 　　“阿雪！”一旁的夜双飞快拦住她，她的眼睛也是红的，“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下来，双儿姐，我冷静不下来！”夜雪视卫璟的祖母为娘亲，私心里是把卫璟当晚辈疼爱的，见他受苦，从来都恨不得以身替之。她说着说着蹲下身，捂着脸哽咽出声，“就算撑得过这次，那下次呢？下下次呢？双儿姐，我答应过老夫人要护爷一辈子的，我不能眼睁睁……眼睁睁看着他每个月都要在鬼门关游走一回！” 　　“每个……每个月？” 　　门外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惊了一下，夜雪脸色大变，猛地起身打开了门。 　　外头，裹得跟个毛球似的小姑娘正慌乱不已地抓着行鸽，眼泪啪嗒啪嗒直掉：“我……我听错了吧？行鸽姐姐，我是不是听错了？” 　　*** 　　事已至此，屋里的几个夜没有再隐瞒卫璟的情况。众人沉默片刻，让夜雪代表大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与萧明皎说了一遍。 　　萧明皎一直以为是陈老太医的药起了作用，所以卫璟的身体才会渐渐转好。她完全没想到卫璟会突然好起来，是因为吃了一种禁药，用了一种以命相搏的方法来治病。 　　那禁药能压下卫璟身体里的病气，让他的身体慢慢好转，平日里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那些被刻意压下的病气会在每个月月初那两三天一起爆发出来，届时他将承受极致的痛苦，且时刻有性命之忧。 　　若能熬过这个可怕的过程，则生，若熬不过，便死。 　　而这药本是木神医留给卫璟最后的保命之法。原本如果吃完最后三颗保命的赤色药丸还没有找到木神医后人，卫璟才有可能会选择用这个法子延续生命，然而萧明皎的出现，却打乱了他的一切计划。 　　“爷知道若是自己拖着病体残躯，福王也好，圣上也罢，决计不可能答应你们的婚事，所以……”夜雪咬着牙道，“即便能，他也不想委屈夫人，叫别人有机会嘲笑您嫁了个走路都费劲的短命鬼。他是……他是为了您才甘愿这么做的。” 　　她心疼卫璟，自然没法对萧明皎有好脸色，哪怕如今已经接受了她，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带着些许迁怒。 　　萧明皎没有心思计较，也不会与她计较，听完这话呆了许久，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卫璟！卫璟！”她疯了似的冲过去抱住床上的青年，眼泪鼻涕全糊在了他身上，“你撑住！我……我还要给你生孩子呢！三……不，一百个！我给你生一百个，你一定要撑住！” 　　忽然哭不下去了的夜雪：“……” 　　一百个？她当自己是母猪呢！ 第108章 　　卫璟醒来的时候, 太阳刚刚升起。 　　冬日清晨，天色霜冷, 可那丝金黄的阳光, 却依然带着令人眷恋的温度。 　　这是独属于人间的温暖, 看得到阳光, 便说明他还活着。 　　又撑过了一次。 　　青年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随即闭上疲惫不堪的双眼，准备再睡一会儿。 　　却不想就在这时,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卫璟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生出了错觉, 可随即一个闷闷的声音便在耳边响了起来：“胡子都长出来了，真丑。” 　　……看来是被发现了。 　　没工夫去想事情是怎么暴露的，又该怎么处置办事不利的十二夜，青年心思微转，半晌长睫微闪睁开眼睛，冲她微微一笑：“那皎皎帮我刮掉可好？” 　　他身上没有伤, 但嗓子沙哑得厉害，萧明皎一愣，眼泪差点掉下来。不过她生生忍住了，没吭声也没看他, 闪电般起了身就往外走去。 　　她已经打定主意这回要至少一个月不理他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瞒她！ 　　“皎皎！” 　　叫天王老子也没用！ 　　小姑娘背影气冲冲的，卫璟苦笑, 知道她怕是看见了自己病发的整个过程。 　　“夫人？爷可醒了？” 　　刚出门就对上夜宁满是关心的娃娃脸，萧明皎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刚要回答，屋里突然“咚”地一声大响，同时还伴随着青年的闷哼声。 　　夜宁一愣，变了脸色：“这是从床上摔下……” 　　话还没完，眼前的小姑娘已经拔腿往屋里冲去，少年一愣，下意识也要追进去，被旁边的行鸽一个抬手拦下了。 　　夜宁这才反应过来，挤眉弄眼地笑了：“咱们也培养感情去？” 　　行鸽的回答是一个白眼。 　　夜宁也不以为意，凑过去一脸陶醉地说：“没关系，不想去别的地方，就在这里也行，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哪里都是仙境……” 　　行鸽忍了忍没忍住，掏出怀里藏着的糕点一把塞进了他的嘴里。 　　*** 　　“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明知道这人是在使苦肉计，可萧明皎还是没出息地心疼了。她抿唇不语，弯腰把他抱回床上，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卫璟看得心疼，抬手将她揽入怀中，低低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所以你就让他们都瞒着我！”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本来只是默默流泪的小姑娘顿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她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这会儿忍了忍没忍住，便一股脑儿把本来打算憋上一个月再说的话全都倒了出来，“然后呢？你是不是都已经想好了，万一哪天熬不过去，就让他们骗我说是在办事的路上出了意外啊？啊！你怎么能这样啊！我都嫁给你了，都成你媳妇儿了，你却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瞒着我！我……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以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她越哭越伤心，眼泪一串串的掉，鼻涕泡都冒出来了。卫璟想笑又不舍，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末了静静抱着她，也不说话，就这么任由她宣泄心里的不安与不满。 　　等到她哭累了哭不动了，他方才一边给她擦泪一边道：“我不会有事的。” 　　萧明皎这会儿心里舒服多了，闻言抽抽红彤彤的鼻子，抬头怒视他：“你还想骗我！” 　　“为夫岂敢。”卫璟笑了起来，低头亲亲她柔软的唇，语气淡而坚定，“只是这世上有你，我怎么舍得死？” 　　不过是疼痛而已，比起死亡来说算得了什么？他有自信能熬过去的。 　　萧明皎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好了，不哭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不会有事的。” 　　萧明皎没说话，许久突然闷闷地哼了一声：“你要是敢丢下我，我就找别的男人生孩子，生一百个，叫你死不瞑目！” 　　卫璟：“……” 　　*** 　　得知卫璟的身体状况，福王逮着他狠狠骂了一顿，随即便动用了所有关系去寻找那什么木神医的后人。 　　如今已是定国公的卫璟看着这胖岳父，心里动容之余索性把定国公府的匾额搬到了福王府隔壁那座别院，自己也带着媳妇儿住到了这里来。至于原来的定国公府，则是留给了老定国公的姨娘和庶子庶女们住，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分家了。 　　这么做其实不大合规矩，但卫璟也好，萧明皎也罢，都不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再加上上头有福王和隆德帝撑着，也没人敢在他们面前说什么，所以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没了老定国公撑腰，月姨娘安分了不少。她是个聪明的，知道儿子没了父亲依靠，日后想要有出息的话只能倚靠卫璟这个兄长，便时不时请小厮带卫琉来这边给兄长请安。 　　萧明皎厌恨她从前对卫璟起过歹心，没让她得逞，直到月姨娘自尽在老定国公府里的消息传来，她方才沉默片刻，转头去了卫璟的书房。 　　“她好像生了点病，但是远远没到要死的地步，之所以会选择自尽，只怕是猜到我们不待见卫琉的原因了。” 　　“嗯。”小姑娘神色复杂，卫璟眼底却没什么波动，于他而言，月姨娘也好，卫琉也罢，都是不相干的人。 　　萧明皎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算了，还是让卫琉进来吧，他到底是你弟弟。” 　　虽然有她和她的家人，但她还是希望，卫璟在血脉亲情上不要留下太多遗憾。定国公夫妇给他造成的伤害，她希望卫琉能帮着填补一些，哪怕他自己或许并不在意。 　　而卫琉，他年纪小，根子也没坏透，还有的救，如果他日后能真的把卫璟当做阿兄看待，她不介意花点力气助他成材，给他出人头地的机会。 　　“那就见见吧。”卫璟笑了一下。他不会和卫琉一个小孩儿计较往日恶意，皎皎想疼他，他自然不会拂了她的好意。至于卫琉到底值不值得他们费心思，这个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老定国公从前最疼爱卫琉，但自从卫玦出现，这份疼爱便消失了了大半。卫琉年纪虽小，经历过这些事之后也懂事了不少。他知道父亲和姨娘没了之后，自己最亲的人就是阿兄了，因此表现得还算不错。 　　萧明皎挺满意的，再加上卫琉还带来了周氏和卫玦的消息，她更是心情大好，卫琉一走便哈哈笑着扑进了卫璟怀里：“那个卫玦居然敢借着醉酒调戏武将军家的姑娘，活该被打断腿！真把自己当成国公府的公子了不成！还有那个周氏，听说你爹那几个姨娘把她关了起来，每天都变着法子折磨她呢！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要不是周氏为了正妻的位置污蔑葛氏，葛氏哪里会被定国公关进柴房，定国公又怎么会“不小心”被烧死？这周氏害她们一屋子女人都成了寡妇，她们饶得了她才怪！ 　　小姑娘幸灾乐祸的样子看起来太招人，卫璟低笑一声，捏着她的下巴吻了过去。 　　腻歪一番之后，萧明皎突然抬头，捏着青年的耳垂问他：“再过几天就要过年啦，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卫璟挑眉，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惹得小姑娘脸一红，捂着脸怪叫起来：“卫熠之你个臭流氓，你学坏啦！” 　　*** 　　春节是一年之中极为重要的节日，萧明皎一早就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了。只是除夕这日正好是卫璟犯病的日子，大家心里都有些担忧，这过年欢喜的气氛便不由淡了几分。 　　卫璟心中抱歉，却也无法，这天傍晚吃过晚饭，就让夜宁几人像原来一样把自己绑在了床上。 　　因萧明皎已经知情，他也没有再往听音阁去，只是怕萧明皎看了会伤心难过，便吩咐了人拦着她，不许她进来。 　　萧明皎闷闷不乐地戳了戳他的脸：“知道了，我等你好了再过来，要是你熬不住，我就找别的男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口咬住了指尖，小姑娘“嗷”地一声瞪大眼，看着眯着眼睛，神色危险的青年愤愤撇了一下嘴，“咬我也没用，我说话算话，你知道的！” 　　卫璟舔舔她的指尖，无奈地笑了起来：“好了，知道了，出去吧。” 　　等小姑娘出了屋，他便闭上了双眼等着疼痛的到来。 　　然而…… 　　一个时辰过去了，身体并无异样的感觉。 　　卫璟微微拧眉，又闭着眼睛等了一个时辰。 　　还是没有任何发病的迹象，青年有些愣，难道他记错时间了？ 　　正想着，窗外忽然有爆竹声响起，随即房门一下被人踹开，萧明皎带着一群人哈哈大笑着冲了进来：“熠之哥哥新年快乐！我们大家送给你的新年礼物怎么样，喜不喜欢，惊不惊喜？” 　　饶是淡定从容如卫璟，这一刻都呆住了。 　　直到视线扫过萧明皎身后笑意温婉的木玲珑，他方才蓦然明白过来。 　　木玲珑姓木，之前又给了宁王木神医亲手制成的续骨膏，他自然因此怀疑过她的身份，但派了十二夜去查，并没有查到任何她和木神医有关的线索，再加上她是皎皎的嫂嫂，不好一直抓着不放，所以他没有深究。可如今看来，皎皎这位大嫂，只怕就是他找了多年的那位木神医后人了。 　　果然下一刻萧明皎就得意洋洋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其实你的身体早就没事啦，上个月你病发昏迷的时候，我叫行鸽姐姐去请陈老太医，那会儿陈老太医正好在我家和父王下棋，阿兄和嫂嫂也在，所以大家就都知道你的情况了。嫂嫂曾得木神医指点，正好知道怎么医治你这病，所以……嘻嘻嘻，难道你没有觉得自己最近吃的东西都口味都偏甜吗？里头都加了药啦！” 　　得知卫璟的情况之后，木玲珑没有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当即便出了手，只是她曾答应过已故的父亲不会叫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萧明皎这会儿便也没有多提。 　　卫璟听完猛地闭上了眼睛，片刻，他睁眼对木玲珑笑了一下：“多谢嫂嫂。” 　　“一家人，何必这般客气。”木玲珑笑着说完，一干看热闹的家伙就退散了。 　　萧明皎关门跑进屋，往被锁在床上的青年身上一压就眼睛红红地问：“是不是没有想到？” 　　卫璟笑了起来，眼睛也有点热：“嗯，没想到。” 　　他心思深，习惯也总能把身边的人事尽掌于手中，这是第一次，他对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可见他们为了给他这样一个惊喜，费了多少劲儿。 　　“你都不知道我憋得有多辛苦！”萧明皎眼泪眨了下来，嘴巴却越咧越大，“好几次我都差点就忍不住要告诉你了，为着这个，父王他们还取笑我演技差……” 　　“辛苦皎皎。”卫璟忍不住抬头去触碰她的唇，声音低哑，不似寻常清朗。 　　蜻蜓点水般的吻，却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让人心动，萧明皎再也忍不住，又哭又笑着抱住了他：“你以后再也不用疼了，嫂嫂说了，你可以和我一起长命百岁，白头到老啦！” 　　长命百岁，白头到老。 　　卫璟闭上眼，听着外头的欢声笑语，心里鼓胀得厉害。 　　“皎皎……” 　　“嗯？” 　　“解开锁链，我想抱你。” 　　“啊？不行啊，忘了跟你说，我想要的新年礼物是尽情地玩弄你一次，所以嘻嘻嘻……你乖，一会儿再给你解开啊！”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有点卡，重写了好几遍，大家久等了，抱歉=3= 　　然后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明天休息一天，后天（7.21）开始更番外。具体有什么番外看灵感，我会尽量写哒。更完番外之后应该会接着开新坑（新坑暂定《青蛮》），有兴趣的宝宝可以先戳专栏收藏，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大花（如果你们要叫我口口也……也行吧。） 　　然后，要郑重地谢过大家，谢谢你们一路相陪，一路支持，真的非常感谢，没有萌萌的你们，就没有萌萌的皎皎。很多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撒一波红包雨吧，希望下本书，我在，你们也还在。 　　笔芯，鞠躬。 本书由 灰烬余温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