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悲伤旋律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姑姑咕咕叫 作者:步虚子令 文案 段锦小时候村里来了个俊俏小姑娘,自称是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姑姑,他嗤之以鼻。 虽如此,段锦仍被迫着喊她一声姑姑,他心里咬牙切齿,哼~等我长大了…… 长大了后的他却恨不得让小姑姑夜夜在自己耳边娇啼:“大侄子~”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青梅竹马 甜文 主角:汤妧;段锦 ┃ 配角:一大波~ ┃ 其它:古代穿越;甜文 ================== ☆、【回乡】   “吱嘎,吱嘎~”   一匹高大的骏马拖着一架素朴的马车缓慢地行在崎岖的黄泥路上,坑坑洼洼的路面摇的马车发出巨大的声响。那马车说是素朴,也不过是一个稍微好听一些的形容词罢了。   汤妧坐在马车内打着瞌睡,马车一个颠簸,她身子不稳脑袋一下撞在了车壁上。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揉着脑袋看着那破败的车壁上不知是因为颠簸还是因为她的一撞而开了的一条缝后,她再也忍不住掀起车帘,向坐在车辕上穿着一身素青衣衫的年轻男人奶声奶气的开口问道:“爹,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汤新台回头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快了,快了,过了这个弯便要到了!”   “快了,快了!这句话您都说了两个月了!”汤妧嘟囔着,气恼地向汤新台做了个鬼脸。   “快了,妧妧小丫头坐回去睡会儿咱们就到了……唉呦,疾风你走偏了!”汤新台话还没说完,忙回过头去拉住骏马身上的缰绳,将偏了的马车方向拉回原位。   汤妧无奈地放下帘子,拿过一旁的包袱打开,露出里面裹着的干粮。她似发泄般拿起一个狠狠咬了一口,嚼了许久都咽不下去,她拿过水囊对着嘴正要喝,骏马发出一声马鸣,马车突然加速,那水便“哗”地全都倒在了她脸上,水灌进喉管跟鼻子里呛得她直咳。   “咳咳……呕……”汤妧咳了好半晌咳地眼泪都流了出来,才觉得人舒服了些,她擦着脸上的水珠收拾好被打污了的衣裙,丝毫没有注意到马车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妧妧,没事吧?”汤新台掀开帘子担忧地看着她。   汤妧摇了摇头,这才注意到马车停了下来,她疑惑地问道:“爹,刚刚怎么回事?”   “这……”汤新台顿了顿,无奈道:“是有几个孩子调皮玩耍用石子砸着疾风惊扰了它!”   汤妧的脸顿时一黑,心里一声怒吼:踏马的,熊孩子!!!   她向汤新台一笑,白白嫩嫩的小脸显得人畜无害,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汤妧便倏地跳下了马车。   她跳下了车,站定后便见疾风的周围围着一群小毛头,个个都闪着亮晶晶的眼新奇地看着那匹高头大马。疾风似是察觉到了来自小毛头们崇拜的目光,得意的发出“哼哧”声,这一动作又惹得他们发出惊奇的声音。   “喂!”   汤妧看着这群跟她差不多高的小毛头,见他们闻声转过头来看她,她眯着眼,压低声音道:“是谁?刚刚砸了我的马?”   她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压迫感,这群小毛头都不自觉缩瑟了一下,其中一个更是躲在了其他人身后。   汤妧扯着嘴角冷笑,正想上前把那个行凶之人给揪出来,旁边突然出现一个男孩挡在了她面前。   她这才注意到原来旁边还一直站着一个人,那个男孩挑眉看她,十分桀骜不驯,嗤笑道:“是我砸的,怎么样?”   那男孩比她高上一些,生的眉清目秀,眼珠清亮,他用挑衅的眼神看她,让汤妧觉得自己的气势被他压了几分。   她斜着眼瞄见路旁有一块大石,一脚站了上去,扬着头双手环胸睥睨道:“怎么样?道歉!”   这时反应过来下了马车的汤新台过来把她揪下了大石,“女孩子家家的,做什么这般粗鲁的动作!”   “爹!”汤妧扯过被他拉着的袖子,余光瞄见那个男孩偷笑的身影,气恼道:“您给我点面子!”   汤新台失笑,揉了揉她一头毛躁的头发,转头对那男孩问道:“敢问这位小哥,前面不远可是清溪村?”   男孩愣了愣,点头道:“是。”   汤新台终于笑出了声,他一把抱起汤妧,将她放回了马车里,“哈哈!妧妧,咱们到家了!”   “到了?”汤妧愣住,这一路走走停停,整整两个月,他们终于到了。   “到了!咱们快回去看看吧!”   汤新台坐上车辕,向那男孩笑道:“多谢这位小哥了!”   “驾!”他一挥鞭子,疾风便“哼哧哼哧”跑了起来。   汤妧反应过来,脑袋探出窗口向身影渐渐变远的男孩狠狠喊道:“你给我等着!”   男孩也恶狠狠地回她,“等着就等着!”   马车摇摇晃晃,汤妧坐在车里东倒西歪晃了半晌,终于,她听到一声“吁~”,马车停了下来。   汤新台正要将她抱出了马车,汤妧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女孩子家家的,小心点儿!”   “咱们到家了!”汤妧笑道。   “嗯!到家了!”汤新台笑着应她,父女俩兴冲冲地看着自家的院子,许久,他们沉默无言。一股诡异的安静萦绕在他们之间。   “爹!”汤妧终于忍不住,看着那院子问了出来,“您不是说过这屋子咱们修缮过吗?”   她上上下下地看着这院子,杂草丛生,尘土飞扬,蛛丝密布,地上还躺着细碎的瓦片,破败的样子跟自家的马车差不多了。   “这可不像您说得修缮过的样子!”   “这……”汤新台挠了挠头,“是修缮过,不过是好像是三年前……”   “那咱们今晚还要露宿野外吗?”汤妧苦哈哈地看着他。   “这……要不我去寻村长借宿一宿?”   “爹你这么多年没回来,还知道谁是村长嘛?”   “放心!”汤新台将汤妧抱回车里,“咱们都到家了自然不会让我们妧妧再露宿荒野了不是吗?”   汤新台驾着马车正要转向去寻村长,而这时,被之前马车驶过发出声响而吸引的村民渐渐都走了过来。   有人在疑惑轻声问着旁人可认识他们,有人看着那匹高头大马发出惊叹声。突然有一人喊出了声,“阿台?!”   汤妧闻声掀开帘子望过去,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扛着一把锄头,上面还沾着泥土。看着比她爹要年长十几岁,满脸的络腮胡挡住了样貌,只看见一双清亮的眼泛着激动的光芒。   “你是阿台?”   “段枫哥?”汤新台下了马车,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真是阿台!”那个叫段枫的中年男人忙放下锄头,手有些颤抖地拍着汤新台的肩。   “你小子,一去十二年啊!”   汤新台看着他感叹道:“是啊!十二年不曾回过家乡!”   这时周围的村民纷纷围了上来寒暄,汤新台被围着竟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向那些与他寒暄的人一一笑着说话。   这时突然有人问道:“听闻汤大人在京城做官,现在怎么回来了?”   汤新台原本笑着的脸突然一僵,他似回想起什么,满眼哀伤。不过一会儿,他脸上又扬起了笑意,“原本是在京城做官,不过现在被陛下罢了官,便回乡来了!”   “哦~”众人似明白过来,虽然仍围着他寒暄,却不如之前热切了!   “那阿台你是要长久地留在村里了?”段枫看着众人变了神色的脸,有些鄙夷。   “是啊!只不过没想到这祖屋破败成这样,恐怕今晚……”   “那有什么,阿台,来我家!随你住多久!”段枫拍着胸膛豪气道,他拿起锄头便向马车走来要牵缰绳。   汤新台也不客气推脱,也走了过来,“那就麻烦段枫哥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正好咱们俩多年不见可以好好叙叙旧!”   “这是我女儿妧妧,来,叫段伯伯!”汤新台揉了揉坐在车辕上汤妧的小脑袋,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被他揉得更乱。   “段伯伯好!”汤妧奶声奶气地唤着他,唤地段枫心头一软。   “哎,妧妧好!”段枫笑呵呵地应着,“真是生了个好闺女,不像我家那两小子皮的叫人头疼!”   汤新台牵着缰绳,与段枫一起往他家走去,疾风晃着脑袋慢悠悠地跟着,马车亦缓缓驶动。   “哈哈,段枫哥你是不知道,我家妧妧可是个磨人精,顽皮的很呢!”   汤妧坐在车辕上向着自己老爹的背影做着鬼脸,有这么埋汰自己闺女的嘛?   “不过说实话,按辈分,妧妧应该叫我一声哥哥才对啊!”段枫突然回头看她,笑道:“来来来,叫我一声大哥!”   汤妧见他的笑脸只觉得好像一个人,又看他一张中年糙汉子的脸,满面的络腮胡,实在叫不出口,只是软软糯糯地又叫了一声“段伯伯!”   “都多大年纪了还敢自称大哥!”汤新台打趣道。   “是啊!年纪也大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跟在我屁股后面叫我段枫哥段枫哥的样子呢!”   “哈哈哈哈!”   两人互相打趣着,夕阳下他们的影子渐渐拉长,好似他们这悠长的岁月。   汤妧爬回车内,从一个大包裹里翻出一个小包裹,她慢慢地打开,从里面露出一块泛着暗沉颜色的牌位。   她摩挲着上面刻着的字,露出满足的笑意,眼里尽是怀念。   “娘,咱们一家走了两个月终于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文《弱柳不迎风》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小老虎精的撩夫记事   预收文《舅舅赳赳走》更完弱柳开这篇,求收藏求收藏(打滚,喵呜~~)   章岷离了家好几年的义姐终于回来了,丢给他一个小女娃后又不见了踪影,低头看着紧抱自己大腿的小女娃,心好累!他自己明明也还是个小孩子居然还要帮她带娃?然而更心累的是……   章岷:叫舅舅   褚鱼:岷岷!   章岷:叫舅舅   褚鱼:岷岷!   章岷:叫夫君   褚鱼:舅舅!   章岷:气成球!   重点:二人无血缘关系,年龄暂定相差七岁,半养成 ☆、【大侄子】   段枫的家离汤家现如今那破败的屋子并没有多远,对于汤妧来说,不过是走了五分钟左右便到了。   不错,按汤妧自己的计时方法,便是五分钟。因为,她曾经是现代人。   她穿越到这个朝代已经整整八年了,胎穿,倒是好好的感受了一番当婴儿的感觉。她穿越之前刚刚高考完,十七岁花一般的年纪,在被压抑了三年一朝解放后,自然是约上同学们一起来个毕业旅游。   他们的旅游方式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爬山罢了,爬各种山。而在她下山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结果这一摔直接摔回了娘肚子里。   她一开始待在于氏肚子里时惊慌不已,拳打脚踢挣扎着想要出去,把于氏给折腾的可是不轻。后来她见这个样子没有任何作用,又觉得她身处的环境舒服极了,于是便安静下来整日睡睡睡,又害得于氏以为自己怀了个死胎,哭了好几回。   而她那个便宜爹以为这么能折腾的一定是个男娃,还想着等生出来好好教训教训。结果一生出来是个女娃子,待遇自然就不同喽!但也因为汤妧之前的一番折腾,把于氏的身体给折腾坏了,以至于竟没有抵过五个月前的一场风寒,抛下父女两人早早地去了。   汤妧自打生下来,到了她可以走路的时候,便又开始了折腾。人家孩子是练习走路,她是练习摔跤,各种摔,平地摔,跳高摔,爬树摔。一直到她五岁的时候,她已经不知摔过了多少次,摔得鼻青脸肿,摔得手脚淤黑,却没有一次能将她摔回现代。   五年来,一次又一次得怀着希望,又一次一次地失望,到最终的绝望。在最后一次失败后,她终于放弃了,之前的每一次摔倒她都没哭,那一次她哭了整整一夜。   哭她再也不能见到的父母亲人,哭她相处数年的同学闺蜜,哭她压抑了两年情感的暗恋男神,哭她还来不及知道的高考成绩,哭她三年来的辛苦努力化为幻影,哭关于自身的种种。汤新台与于氏哄了许久也不能将她哄好,急得也陪着她不眠了整整一夜。   最终她平静了下来,她看着自己便宜父母们猩红的眼,疲倦的脸,终于敞开了自己的心扉,哑着嗓子喊出了五年来的第一声“爹,娘!”   那一瞬间,他们两人的反应犹如慢镜头般在她面前呈现,先是呆愣,后又惊异,到最后的狂喜。汤妧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辜负了他们那么多年,她不仅是自己父母的女儿,更是他们的女儿。   她扑进他们怀里,哑着嗓子又喊了一声“爹,娘!”,然后将头深深埋着,以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女儿错了,女儿不会再任性,女儿会好好孝顺你们的!”之后便疲倦地睡了过去。   汤新台与于氏两人抬眼互相看着对方眼里的泪花,于氏更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又生怕吵醒了一夜没睡的女儿,紧捂着嘴。汤新台一个铮铮男子,也留下了两行热泪,他紧搂着妻女二人,无声地抽泣着。   而当汤妧醒悟了不过三年,与父母承欢膝下不过三年,一家人的平稳安好便被打破。   这一切不过是她父亲汤新台身为言官,向皇帝谏议,犯了他的忌讳,又加之她父亲正派刚直,介直敢言,恼怒于皇帝被奸臣蒙蔽,当众与皇帝吵了起来,皇帝震怒,当场将他下了狱。   于氏听得了消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好在有不少的官员为汤新台求情,太傅适当给皇帝寻了个台阶下,皇帝顺势而为,将他放了出来,却也罢了他汤新台原本就只有七品的芝麻官位,将他们一家赶出了京城。   然而在路上,于氏原本就弱的身子又染上了风寒,在这个医疗条件贫瘠的古代,即使是个普通的感冒也能夺去一个人的生命。   五个月前,在麓山的云山寺,她的母亲,那个原本温柔婉约的女子,便那样憔悴地躺在寺内客房的床铺上,即使那时的客房摆着许多炭盆,即使有再多的被子铺在她身上,也挡不住她体温的渐渐流逝。   任凭父女二人如何呼唤,她的意识也一点一点模糊,她缓缓开口,说的却是:妧妧,再唤一声娘!   汤妧顿时愣住,她大哭道:“娘,妧妧错了,妧妧错了,您给妧妧一个机会,让妧妧再多唤您几十年娘好不好?娘……”   于氏慢慢伸手抚着她的脸,笑道:“真好,娘,已经满足了!”   她偏头最后看向汤新台,眼神眷恋,“明芳今生,无悔,若有来世,明芳只愿能再追随夫君……”   “明芳,你不能,不能这么狠心!”汤新台怔愣着,哽咽道。   于氏最终还是阖上了双目,与世长辞。   汤妧轻轻摩挲着牌位,吸了吸鼻子,马车忽得停了下来,她忙擦干眼角的泪,将牌位收回原位。   “爹?”   汤妧掀开车帘,汤新台走过来将她抱下了马车。   段枫跟了过来揉了揉她那已经乱糟糟的头,对着她和蔼的笑着,露出了一脸的褶,“妧妧,咱们到家了,高兴吗?”   “高兴!”汤妧笑着应着,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头发捋了捋。   父女俩人一路跟着段枫走进了院子。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院子干干净净,院里左右种着两株桂花树,如今虽还未到桂花开放的时节,但汤妧却觉得已有淡淡的桂花香萦绕鼻尖。   沿着一侧院墙围着一个鸡圈,养着五六只母鸡,正低头啄食着菜叶。另一侧搭着一个葡萄架,层层叠嶂的葡萄叶间,能隐隐见着圆润碧绿的饱满珍珠。院墙上爬着各种苦瓜黄瓜丝瓜藤,一片青绿,瓜果已经成熟。   中间一个青砖正屋,是段枫夫妇居住,左右各两间青砖的小屋,分别为厨房跟杂屋以及段枫两个儿子的屋子。当然在小院的一个偏远隐蔽角落,是茅房。   这个院子跟汤妧现代乡下的爷爷家很像,虽然简陋,却颇有情趣的种着各式花草果蔬,看着便觉得温馨,能这样细致的打理院子,这家的女主人应该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吧!   他们走进还没几步,便有一个妇人从屋内走出,手里拿着件褐色麻布上衣,嘴里嘟囔着要往左边的屋子走去。   段枫将扛在肩上的锄头放在墙旁,看到妇人忙招呼着,“锦娘,快来快来,看看谁来了!”   那妇人闻声看了过来,她疑惑着上前,“枫哥,是来了客人?”   汤妧看着面前的这个妇人,年纪约摸三十,着一身月白色窄袖交领襦裙,腰间系着根米色腰带,随意地挽着一个发髻,用布包着,两鬓散落着些碎发。一张颇为圆润的鹅蛋脸,红唇琼鼻杏眼娥眉,倒是一个温婉的美人。   “什么客人,你不记得了?”段枫有些急切地看着她,见锦娘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啧”了一声。   “他是阿台啊!”   锦娘睁大了眸子,红唇微启,“阿,阿台?”   汤新台向她行了一礼,哽咽道:“阿姐!”   当年汤新台的母亲早逝,他父亲整日悲伤酗酒不管世事,多亏了隔壁的林锦娘照拂,他才艰难地渡过了童年,后来他父亲振作起来,这才过上了好日子。但在汤新台心里,早已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姐姐甚至是娘亲,以至于在她嫁给段枫时还去找段枫放了个狠话。   锦娘眼里瞬间噙了泪,她颤着手抚着他消瘦的脸,哭道:“阿台你这一去竟是十二年啊!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大家……”   “阿姐放心,新台我以后便留在村里了。”汤新台向她安抚着笑道。   段枫伸手给锦娘拭泪,“阿台大老远地回来,现在累得紧,你还不带他进去让他喝口茶休息休息!”   “是我疏忽了!”锦娘忙抹了脸上的泪,正要带他们进屋,一低头却瞧见了汤妧。   “这小丫头是……”   “是我女儿!”汤新台揉着汤妧脑袋笑道,他低头看向汤妧,“名唤汤妧,年满八岁。妧妧,快叫……唉,我都不知道该让她叫阿姐你姑姑还是伯娘了!”   “自然是要叫伯娘的!”一旁的段枫挑眉看他。   汤新台不禁失笑,看来他段枫哥还记着仇呢!   “妧妧,叫伯娘!”   汤妧抬头看向锦娘,甜甜地叫道:“伯娘好!”   “哎~”锦娘笑着应道,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她的脸,“这丫头可比我那两儿子可爱多了!”   “咦,那妧妧的娘呢?”锦娘见这里只有父女两人,疑惑道。   汤新台原本笑着的脸瞬间一僵,转眼便已经没了笑意,汤妧也是一副悲戚的样子。   段枫连忙朝锦娘使眼色,锦娘见状干笑道:“哎呦,看我,只顾着寒暄了,竟忘了你们还累着呢!来来,快进屋!”   不待汤新台有所反应,锦娘便忙拉着汤妧进了堂屋,汤妧一边跟着一边捋着自己被老爹揉乱了的头发,段枫跟汤新台一起也走了进去。   “来来来,尝尝!这是自家做的花茶,还有这清脆爽口的拍黄瓜!”   锦娘热情地招呼着,一一将其摆上了桌。汤妧已经连啃了两个月的干粮,又加之之前在云山寺给母亲守灵的三个月,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新鲜蔬菜了!   她夹了一口黄瓜,果真是又清脆又甘甜,回味着味道又连吃了几口。   汤新台见状倒没有训斥她,只是叹道:“这一路,倒是苦了妧妧了,难为她竟然没喊一句累。”   “那现下便无需再苦着妧妧了,来,多吃几口!”锦娘忙给她喂了几口,汤妧有些不自在地吃着,吃完道了声谢。   “谢什么,这是伯娘该做的,来,妧妧说说你喜欢吃什么,待会儿晚饭伯娘给你做去!”   “我要吃茄子煲!”   这句话倒不是汤妧说的,门口突然窜进来一个男孩,说完了这句话后忙拿了茶杯倒了茶灌了几口水。其实,汤妧也挺想吃茄子的。   “臭小子又去哪里浪了,弄得一身灰!”锦娘瞪着那男孩,“你看看你衣服又破了,你之前那件才给你补上放回你房里!”   男孩喝饱了茶,放下杯子用手抹了抹嘴,“娘,我跟阿牛他们上山摘果子好明天去镇上卖呢!”   汤妧这才看清他模样,她震惊道:“是你!”   男孩闻声看了过来,立马皱了眉,“是你!”   “怎么,你们认识?”段枫问道。   一旁的汤新台笑道:“咱们刚进村时正好碰见了他!”   “这是我小儿子,段锦过来,叫汤叔!”段枫听汤新台一说点了点头,忙将段锦扯过来往汤新台那边一推。   “汤叔。”段锦跟着喊道。   “嗤!”旁边的汤妧见他这模样,想起之前他们一群小毛头惊了疾风,害得她被呛了满鼻子的水,就觉得满肚子的火。   她狡黠地看向段锦,“说起来,你还得喊了我一声姑姑呢!”   段林瞪大眼睛看她,“你说什么?”   汤妧不理他,看向段枫。   段枫见他们这模样便知道他们在村口时肯定有些什么不痛快,但见汤妧软软萌萌的样子,这个无良的爹瞬间决定帮他那辈分上的小妹妹。   “还真是,段锦啊,按祖宗辈分来说你确实要喊妧妧一声姑姑!快喊!”   “怎么可能!”段锦梗着脖子看向段枫,余光瞄见汤妧正得意的笑着。   汤新台难得见女儿这几个月有了似鲜活气,加之不过是小孩子间的打闹倒也没有管。锦娘也正想挫挫自己小儿子桀骜的脾气,也笑着没有说话。   “快喊啊!”   段锦见自家爹妈都帮着那小丫头,心里恼怒不已,迫于段枫的淫威,不情不愿的叫道:“姑姑好!”   汤妧闻言笑出了声,笑弯了眉眼,一双杏眸显得灵动万分。   “哎~大侄子!”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跟男主爹按辈分来算是很远的表兄妹了,所以男主喊女主姑姑也不为过~~但是因为男女主父辈的关系,所以姑姑侄子的辈分称呼仅限于他们俩~~希望各位小天使可以喜欢我这篇文~~ ☆、【夏夜】   夜色漆漆,一弯下弦月悬挂于天空之上,周围的星星闪烁着,映衬着弯月。绚烂的银河划破天空,阻隔了牛郎织女的相见。耳畔是蛙声此起彼伏,远远的传来犬吠,草丛里蛐蛐忙震动翅膀,夜晚的凉风拂过,带来稻谷成熟的清香。   这一切都是汤妧在现代所难以看到的!   用过了晚饭,她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纳凉,眯着眼感受着这静谧,数月来的疲倦仿佛在这一刻被清风吹散。   突然间耳边响起一个重重的“哼”声,她转头望去,发现段锦正站在旁边,斜着眼看着她。   “呦~大侄子!”她的声音奶声奶气软软糯糯,语调却让人觉得十分欠揍。   段锦闻言握紧拳头强忍下想要揍人的冲动,又朝她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进了自己的小屋。   汤妧只觉得好笑,看来这一个叫段锦的小屁孩是个傲娇鬼。   “妧妧,妧妧!”是锦娘的声音,汤妧忙应了一声,起身向她跑去。   “伯娘!”   “妧妧,今晚同伯娘睡好不好?”锦娘蹲下身来与她说话,眼神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她被那温柔的眼神看着不禁浑身一抖。古人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她与老爹这一路走来吃睡一块儿并没有太多在意,但现在安顿好了自然也该分开睡了!想来锦娘应该是怕她突然间一个人睡会害怕,所以才提出来同她一起睡。   汤妧思及至此,也没有说什么忙点了点头。   锦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妧妧真乖!”   原本正同段枫一起谈笑的汤新台见状走了过来,他看着汤妧笑道:“与伯娘一起睡觉你可得老实点,不许乱踢被子。”   “爹,我都多大人了,怎么可能还踢被子!”汤妧不满地嘟着嘴道。   “哦?那是谁在阳江的时候因为半夜睡觉踢被子还发烧了?”   汤妧无奈,只得应道:“不踢便不踢,我老实些就是了,那些糗事还拿出来说!”   锦娘听着父女俩的对话,早已笑得不能自已,段锦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笑嘻嘻地看她,“这么大人了还踢被子,啧啧~”   说完,还似嫌弃般摇了两下头。锦娘忙往他脑袋上一拍,“不许笑话你姑姑!”   段锦捂着脑袋唉呦叫唤,“她哪里是我什么姑姑,我才不承认!”   段枫从主屋里出来,手上抱着两床被子,听到段锦不服气的声音,严肃道:“按祖上的辈分来,她的爷爷的奶奶与你爷爷的爷爷的爹可是亲兄妹呢!怎么就不是你姑姑了?”   段锦闻言,掰着指头往上数着自家祖宗的代数,直觉得脑袋发晕。段枫好笑的看着他,抬脚将他身子往外推,“夜深了,你快去洗漱睡觉,明日还要早起去镇上赶集呢!”   段锦被推得往外走,回头挑眉看向汤妧时,汤妧向他笑着招手,“大侄子,晚安!”   段锦重重一“哼”,往自己屋子走去。   段枫看着自己不懂事的儿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对着一旁的汤新台道:“阿台,今晚咱们去阿林的屋子睡,正好咱们多年未见,好好叙叙旧。”阿林正是段林,段枫的大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在县城里做着账房先生。   汤妧也是晚饭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锦娘的大儿子已经那么大了,而锦娘看着不过三十出头,其实却已经年近四十了!看来段枫待她应该很好,夫妻恩爱,儿子孝顺,所以她的眼神才看着好似仍像少女般灵动。   不过大儿子的婚事却一直是锦娘的烦恼,连给他找了几门亲事都被他自己拒了!   但这事与汤妧无关,夏日的夜晚凉爽,白日却也炎热,两个月的行程走来,汤妧都没有好好洗漱一番,锦娘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大桶热水,让她好好泡泡澡。   拒绝了锦娘说要帮自己搓澡的要求,看着她暗淡的眼神,汤妧虽有些犹豫,但还是要求自己一个人洗,毕竟她还是保留了些现代人的习惯,凡事靠自己。   靠在桶壁上,她发出一声感叹,回想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既是让她觉得悲痛又让她觉得愤怒。但最终,这一切也只能化为一声哀叹。   父亲得罪了皇帝,被革了官职,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录用,但好在还有官身在,不至于落得个一穷二白的境地。而且,在她看来,父亲在朝廷中还不如在乡野间来得自在些。   不过太傅那个整日跟着她屁股后面的小胖子弟弟怕是再也见不着喽!不知他会不会哭的把他家给淹了。   只是母亲的坟待安顿好了得迁回来,不能让她一人在外孤孤单单。父亲当了几十年的书生,在路上的时候连最起码的银钱交易都不太懂,看来以后家里的柴米油盐得靠她了!汤妧在心里计划着以后在清溪村的生活,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这日子会好的!   门外忽然想起了锦娘的声音,她见屋内一直没有水声,有些着急。汤妧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忙开始给自己搓澡。她嫌弃地看着自己身上搓下来的污泥,才发现她已经邋遢了许久。   半晌过后,她擦拭干净,穿上了干净的里衣。她看着那一大桶的水却有些无措,该怎么倒掉?   她犹豫地打开门,打算问问锦娘,锦娘在屋外见门开了忙走了进去。   “洗完了?”   汤妧点点头,“嗯!”   锦娘见她头发湿着披散在肩上,忙拿过一旁的干帕子给她擦拭,“头发要记得弄干,现在虽然是夏天,但一不小心也会引发头疼的!”   汤妧想伸手接过自己擦,锦娘却不给她机会,她无奈,只得指着浴桶道:“伯娘,这水要怎么办?”   锦娘偏头看着浴桶笑道:“这好办!”   她将帕子交给汤妧,走到浴桶旁边,撸起袖子往水里一探,便拿出来一个木塞,而水开始形成一个漩涡慢慢下降。   “这桶下有条暗渠,桶底有个木塞,将它拿了水便会沿着暗渠流向屋外的水沟里,再打水将浴桶清洗一下便可以了!”   “真方便!”汤妧惊叹古人的智慧,突然她笑着看向锦娘,“伯娘,这浴桶是段伯伯特意为您做的吗?”   锦娘闻言忽然红了脸,她伸手刮着汤妧的鼻头,笑道:“小滑头,竟然会打趣伯娘了!”   汤妧捂着鼻子嘿嘿一笑,锦娘见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心都要软了。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自己主见极强都二十了也不成亲惹她心烦,一个虽然才九岁但生性桀骜不服她管,弄的她直后悔生了这俩!   都说女儿是娘亲的小棉袄,天知道她想了多少年想要个女儿,要不是年纪大了……咳!锦娘好笑的抱起汤妧,将她放到了床铺上。   “夜深了,妧妧快些睡吧!”   锦娘给她盖好被子,出去洗漱了一番。屋外,段枫找她说了些什么,待她进来时,面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轻松,神色之间隐隐有些担忧。   汤妧见她进来,忙往里挪了挪,给她腾地方。   锦娘上了床躺下,汤妧正准备睡,却听见锦娘在她耳边轻声道:“妧妧,让伯娘抱你睡可好?”   汤妧疑惑不解,犹豫了会儿,还是伸手钻进了她怀里。   锦娘轻抚着她的背,轻轻哼着小曲儿,眼眶却慢慢溢出了泪水,她忙伸手擦点,不敢让汤妧发现。   汤妧似感觉到了什么,她将脸埋在锦娘怀里,锦娘身上的味道很像她现代的妈妈,那是每日茶米油盐的味道。她温柔的样子又像她如今的母亲,那是古代妇人独有的温婉。   她抽了抽发酸的鼻子,奶声奶气地突然开口问道:“伯娘,明日段伯伯是要去镇上的集市吗?”   锦娘听到她的问话,温柔道:“是段锦要去,怎么了?”   “明日我爹爹肯定要忙家里的杂事,我想去帮他置办点东西!我可以一起去吗?”   锦娘笑道:“我们妧妧这么懂事,自然是可以的!”   “对了,”她突然问道:“今日我见你跟段锦那臭小子打闹,之前是发生了什么吗?”   汤妧听她问,想起村口发生的事,不知该不该说。   见锦娘一副十分想知道的模样,汤妧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是之前刚进村的时候,疾风受了惊,哦,疾风就是那匹马,当时我正在马车里要喝水,结果那水全倒我脸上衣服上,呛得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汤妧抬眼看见锦娘的笑眼,有些愤愤,“然后我下车便见到一群小孩子围着疾风,段锦也在!”   “这么说是段锦害得你呛着了?看伯娘明天帮你教训他!”   汤妧睁大眼,“不是他,是另外一个,但是段锦包庇他!”   锦娘想了想,“哦~”了一声,“我知道是谁了,那应该是他说的他的小跟班,他身为一个老大自然要护着小弟的!”   “老大?”看不出来这段锦还有混黑社会的潜质。   锦娘笑道:“这些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尽是些不着调的。但这也是段锦错了,明日我叫他给你道歉!”   “谢谢伯娘!”汤妧笑着扑进她怀里。   “睡吧!”锦娘哼起了小曲儿。   夜色沉沉,伴随着蛙声,蛐蛐声,还有锦娘轻柔哼着的小曲儿,汤妧沉沉睡去,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这个辈分我还画了一个图,弄了好久才弄清楚~~   各位喜欢我的文的欢迎收藏评论啊~~   单机好痛苦(T_T) ☆、【争辩】   清晨,沉睡的村庄在清风的吹拂中渐渐醒来,各家各户都升起了炊烟,忙着做早食,各自开启了又一个忙碌的一天。   汤妧强迫着自己不要睡懒觉,早早地起了床,不过却发现身边的锦娘不知何时已经起来。屋外隐隐地传来人声,是汤新台与段枫在交谈,又有一道突然响起的呵斥声,哦!看来是段锦那熊孩子又惹了什么,唉,她还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   刚洗漱完,便听见锦娘走了进来,唤她去吃早饭。   “昨晚睡得可好?”锦娘帮她抚平有些褶皱的衣服。   “妧妧早早地就睡了,本以为能早早地起来,却发现似乎妧妧是起的最迟的!”汤妧嘟囔着嘴道。   锦娘闻言失笑道:“你赶了那么久的路,起得迟也是自然的!”   她伸手给汤妧梳着头发,帮她绑了两个总角,汤妧摇了摇头,那两个小丸子也随着一晃一晃的,她不禁想起了一句诗: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一出门,便见段锦从厨房里端着两碗面出来,段锦看到她,顿时眼里满含讥笑,经过她身边时故意停顿了会儿,朝她轻声说了句:“懒猪!”   汤妧闻言,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早上好,大侄子!”   段锦瞬间脸色一变,重重“哼”了一声,端着面往堂屋里走去。   段枫在一旁经过,偏着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儿,段伯伯,我与大侄子打招呼呢!”   段锦听到他们的对话,抬脚进屋时重重往门槛上一踢,疼得他“嘶”了一声,又忙把声音压下来,故作正常地一瘸一拐往屋里走。   段枫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暗自朝她比了个厉害的手势。   在外逛了一圈的汤新台走进了小院,见此情状,手往汤妧脑袋上一揉,“不许调皮!”   “吃早饭吧!”段枫唤着汤新台往堂屋走去,汤妧晃了晃她脑袋上有些松散的两个小丸子,无奈地吹了吹落在她腮边的碎发,她爹这喜欢揉她脑袋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掉,她梳的发髻从来就没有完整地保持过一天。   农家的早饭很是简单,不过是一碗清汤小面,撒着些许葱花肉沫,汤汁倒是香浓,但她与段锦还有汤新台的碗里却都盖着一个荷包蛋。   汤新台看着自己碗里的,倒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筷子将其一份唯二,一半夹给了她,一半夹给了段锦。   “这……”段枫刚想开口。   汤新台突然打断他,笑道:“枫哥,我已不是什么官老爷了,本来也没什么讲究的,这些还是留给孩子长身体吧!”   锦娘见这个氛围有些尴尬,忙在一旁干笑道:“瞧我,竟忘了一件事,小锦,待会儿妧妧也要去镇上,你千万要带好她!”   段锦睁大眼,“她也要去镇上?我不……”   “段锦!”段枫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要带好姑姑!”   段锦迫于段枫的淫威,吸溜了一口面,吞了下去,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妧妧要去镇上?”汤新台看着汤妧疑惑道。   “爹,你今日要忙,我帮你置办些东西。”   汤新台闻言点了点头,“也好!”   其实这一路走来,他对于那些杂七杂八的事物都不是很懂,差不多都是看着汤妧解决的,现在她说要去镇上,他自然不会拒绝,只是苦了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便要操持,他不禁感到一阵愧疚。   汤妧看着自家老爹一副愧疚的模样,便心知他肯定又在暗自神伤了,刚想开口劝慰,一旁的段锦已经放下了碗。   “我是与别人约好了的,你既然要去便快些,迟了我可不会等你!”他说完,便端着碗去了厨房。   汤妧闻言也不敢耽误,连忙大口吃着,看得锦娘忍不住提醒她吃慢些,终于汤妧全部吃完,吃得肚子有些发撑。她与众人告别,匆匆去了厨房放碗,然后回屋拿了钱袋,这钱虽然由她爹收着,但到底也给了她许多,便是专门用来置办杂物的,她一出来便见段锦在院子门口不耐烦地站着。   她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段锦竟然还背着一个大竹篓,里面装满了昨日他从山上摘来的果子,有些汤妧认识,有些是她见也没有见过的!   那竹篓竟有他半人多高,他一副轻轻松松的模样背着,背没有任何被压着弯曲的姿态。   她不禁感叹:“你的力气这么大!”   段锦嗤笑了一声,递给她一个那还用说的眼神。   “走吧!”说完,他抬脚便走了出去。   汤妧忙跟上,忽听的身后段枫的声音传来,“段锦,带好你姑姑,可不许把她丢了,否则你也别回来了!”   段锦闻言,回头瞪了她一眼,“麻烦!”   然后冲着段枫不耐烦道:“知道了!”而后无视她转头走了。   汤妧朝他的背影撇了撇嘴,你丢了我都不会的丢,而后她冲着段枫笑道:“段伯伯放心,我不会丢的!”   汤氏父女俩刚回来,之前的祖屋脏兮兮的没办法住,而且汤新台打算就着祖屋办个私塾,要去寻村长说,有许多事要打理,汤新台自然没空陪着汤妧。而段枫跟锦娘一个要带领汤新台熟悉熟悉离开数十年的村子,一个要处理农事,自然也没有空,于是便只有段锦带着她去了。   到了村口,便见那里停着一辆牛车,车辕上坐着个五六十岁的汉子,车板上坐着两个□□岁左右的小毛头,那里同样摆着三个大竹篓,还有几个小提篮。   其中一个有些胖乎乎的看见了段锦,忙向他招手,“老大,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迟啊?”   段锦头朝汤妧这边偏了偏,然后将背上的竹篓放在了车板上,自己跳了上去。   汤妧看着那有些高的车板犯难,听得刚才那个胖乎乎的毛头开口问她,“你是谁啊?”   汤妧抬头看他,笑道:“我是你们老大的姑姑!”   还真像锦娘说得那样,段锦在一群孩子里似乎是个孩子王,还混了个老大的称呼。   “你是老大的姑姑?”小胖娃震惊地重复了一句。   段锦闻言忙瞪他,瞪得小胖子不敢再说,汤妧忍着笑,将手伸了过去,“来,大侄子,给姑姑搭把手!”   段锦不动,汤妧也不动,手一直伸着,最终他无奈,伸出手将她拉了上来,抓住她手的那一瞬间,只觉得这手比他的稍小一些,软软嫩嫩的,摸起来好像他曾经抓的那只野兔子生下来的小兔,不过后来那只小兔子被他吃了,他回想了一下味道,还挺好吃的!   汤妧坐上了板车,方觉得板车上堆积着许多东西有点挤,她坐在边上生怕掉下去,忙往里面挤了挤。   段锦被她挤的无奈,缩手缩脚的抓着竹篓,怕竹篓倒了。   这是另一个小毛头伸手往那汉子的背上戳了三下,那汉子扬起手一挥鞭,牛车便缓缓行驶起来。   那小胖子似忍不住般,又开口问道:“你真的是老大的姑姑吗?怎么那么小?”   “不是亲的!”段锦没好气地说道。   汤妧笑道:“远房的姑姑,也是姑姑!”   没等段锦再说,突然间板车的角落一阵翻动,冒出来一个人影,看背影瘦瘦小小的,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汤妧疑惑,怎么这么小的孩子也跟出来了?   待她看清他模样时,恍然发现这人就是昨天惊扰了疾风,害得她差点被水呛死的小毛头。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声道:“昨天就是你惊扰了疾风!”   那小毛头一阵缩瑟,忙往旁边小胖子的身后躲去。另一个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小毛头想过来扯她的手,只他还没伸过来,段锦便一把抓住了汤妧的腕,一个用力将她的手扯开,直疼的她掉泪。   “你要是再敢抓他我就把你从牛车上丢下去!”段锦发狠道,眼中的狠厉不是一个九岁男孩该有的。   “你!”汤妧朝他狠狠瞪了一眼,“他昨天惊扰了我的马车,难道不该道歉吗?”   段锦偏过头不理她,汤妧只觉得要被这熊孩子气笑了,做错事居然这么理直气壮,连最起码的道歉都没有!   一旁的小胖子往笑呵呵的打圆场,“你们别吵了,才多大点事是吗,别吵了!”   “多大点事!”汤妧冷哼一声,也转过头不在说话。   牛车一直缓缓地行驶着,丝毫不受他们争辩的影响,沿路的景色渐渐倒退,日头开始升高,虽然按现代的时间算,现在不过才刚刚早晨七点左右,但现在正是夏天最热的时期,汤妧又天生怕热,她的额头鼻尖渐渐冒出细汗,喉咙也开始发干。   但她心里恼着,抹了一把额头,便一直盯着路上的石头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多事忙,忘了更新了,抱歉! ☆、【卖果子】   这一路都没有人再说话,汤妧只觉得不复清晨时的清凉,现在的她闷热至极,她甩着袖子轻轻给自己扇风,暗自懊恼出来的急倒是把自己专门用来扇风的小扇子忘拿了。   她转头看向身旁坐歪歪扭扭的段锦,却见他面上一片神清气爽,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热,她又看向缩在角落里不好说话的那三人,却也是同她一样热得开始冒汗,那个瘦小的毛头不小心与她眼光相撞,忙往小胖子身后躲,汤妧不禁嗤笑,她有那么凶吗?   段锦突然听到她的笑声,看了她一眼,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汤妧朝他翻了个白眼,“想笑就笑,与你何干!”   段锦“哼”了一声,不再理她。   汤妧白完,想了想,又不禁笑出了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跟一群小毛头较什么劲。   段锦又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没有开口。   汤妧笑完,只觉得这一路安静着十分无聊,她开始寻那个小胖子搭话。   “小……你叫什么名字?”汤妧笑得一脸无害的看着他。   小胖子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小姑娘,皮肤白白嫩嫩水水润润的像家里做的水豆腐一样,瞧着又比水豆腐好上不少,眼眸亮晶晶的,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   他的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我……我叫大壮!”   “大壮?挺符合你的!”她稍稍瞄了他周身一眼,做出点评,“我叫汤妧!”   “汤圆?”大壮歪着头,“是吃的那个汤圆吗?”   汤妧扯了扯嘴角,“算……是吧!读音相同!”   大壮挠着头不解的“哦”了一声,汤妧看向那个一直没有说话,比那个瘦小毛头更没有存在的小屁孩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小屁孩不开口,汤妧只觉得有些尴尬,大壮反应过来忙道:“他,他不会说话,你管他叫大牛就好了!”   不会说话?汤妧张了张嘴,没有再问,叫这个叫大牛的好像就是段锦昨天说的要一起去集市上的人吧!她又转眼看向那个惊了疾风的毛头,还没开口,段锦在一旁忽然道。   “他叫初一,你别问了!”   汤妧见段锦满脸警惕的样子,好像她要将那个叫初一的毛头吃了似的。   她终于忍不住火气,开口恼道:“本来就是你们之前惊了我的马,害的我被水差点呛死,我只是要一句道歉,难道有错吗?何至于做一副我要吃人的样子,看得真是叫人火大!”   段锦皱了皱眉,“那我道歉!”   汤妧再大的火气也顿时说不出话来,转头看向旁边倒退的树木,最终她不耐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倒弄的我咄咄逼人了!”   一旁的大壮忍不住开口轻声问道:“汤圆,咄咄逼人是什么意思啊?”   ……   她突然觉得心好累啊!   她没了再说话的兴致,抬起手用袖子扇着风,刚刚那一番讲话又惹得她出了许多汗,口有些发干,她吞了吞口水,出门出的急忘了带水。她往段锦手边的竹篓撇了一眼,又转开眼盯着沿路的树。   “吃吧!”段锦从竹篓里拿出一个颜色鲜红的果子给她,看着水灵灵的。   汤妧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手慢慢接过,“谢,谢谢!”   “只准吃一个!”   她要收回那句谢谢……   汤妧用帕子擦了擦,一口咬下,果子酸甜适中,水分充足,在这个炎热的时候吃着只觉得清爽无比。大壮看着她吃,只觉得也口渴了,往竹篓偷偷瞄了一眼,被段锦一瞪,顿时不敢动作,忙将视线移开。   到镇上的距离并不是很远,牛车行驶小半个时辰便到了,路上也能看到许多走路前往镇上赶集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各个都是有说有笑的样子,与他们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到了集市,寻了个好位置,那个赶车的汉子一言不发,与小毛头们一起把放在板车上的竹篓提篮一一搬了下来,然后又驾着他的牛车,哼哧哼哧地离开。   汤妧看得奇怪,她扯过一旁忙着摆摊的大壮悄咪咪的问道:“我怎么没听到他说话啊?”   大壮眼神有些黯然,“他听不见!”   “哦!”汤妧觉得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不自在地撇开眼,她踌躇了会儿,走到了段锦身边。   “我现在先要去置办东西,待我买好了就来这里寻你们,怎么样?”汤妧帮忙摆放好竹篓问他。   “不行!”段锦想也不想便拒绝,没等汤妧发作,他又开口道:“这里你不熟,要是你丢了我怎么跟汤叔交代!”   “我都多大一个人了怎么可能丢!”   段锦上下打量着她,显然对于她那句话不是很认同,“等果子卖完了,我跟你一起去!现在不行!”   汤妧气的直跺脚,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走到一旁阴暗的角落蹲着,看着他们忙活,然后又看着他们老半天才卖出几个果子。   原来她并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卖,待他们拿出杆秤和麻袋来时,她才惊觉原来也是要称秤的。这里古代的一斤差不多是现代的十六两,来买果子的人,挑好了果子放入麻袋后,由段锦来称,然后算好价钱,来人给了钱,他们便将果子倒在那人的提篮里。小毛头们做的倒是不错,颇有现在商贩的样子,但是为毛他们不给果子分类?一样的价钱来买的人全把好看的好吃的新鲜的挑走了,尽留下些破烂的!而且段锦算账的时候要算许久,买果子的人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都往麻袋里偷装了许多好果子。   汤妧蹲在一旁看了许久,看了好几次都是这样的现象,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开口道:“你们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段锦闻言挑眉看她,“有什么问题吗?”   汤妧被他挑眉的动作帅到,回过神来忙唾弃自己居然对一个小屁孩发花痴,她嗤笑道:“你们无论什么样的果子,无论好的坏的都是一样的价钱,来买果子的人尽挑些好的甜的,把这些坏的酸涩的留下,之后的你们怎么卖出去?而且他们趁你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果子不知道吗?还有你算的价钱也有问题!”   段锦闻言有些恼了,他又挑眉道:“我们一向都是这样卖的,每次都能赚上许多,哪有问题?”   “那你们是不是每次还剩了许多?”   “剩下的拿回去吃不是正好?”   汤妧只觉得好笑,她扯过一个大麻袋,将一个竹篓里的果子全都倒了出来,大牛想要阻止,被她伸手拨开。   她将不同的种类果子分开,又将新鲜的与有些发烂的分开,在心里一一给它们都定了价钱后,便站起身开始吆喝。   “各位叔叔婶婶,大哥大姐过来看一看嘞,新鲜甘甜的果子有四文一斤,有五文一斤,有六文一斤的嘞,还有次些的一文嘞!若是您好的果子买的多了,次些的免费送呢!”   “快来看一看嘞!”   大壮和大牛听到免费送的时候有些发急,两人想上去将走到街上吆喝的汤妧拉回来,刚一动作便被段锦伸手拦住,“看看她能弄出什么名堂!”   汤妧吆喝了没一会儿,便来了个妇人,她蹲下身挑了数十个汤妧标价为五文的果子,拿过去段锦一秤,“一斤十两,是……”   “八文!”汤妧忙接道,段锦诧异地看着她,心下一算,正是八文。   妇人给了钱,将果子装入提篮里,转头看见那六文的果子,伸手摸了摸。   汤妧在一旁忙道:“婶婶您要是这六文的果子再买一斤,我们便送您这半斤一文的果子!”   妇人往那一文的果子一看,便撇开眼,“那果子都快坏了!”   “哪里坏了!”汤妧拿了一个在她面前,“您瞧瞧不过是磕着碰着了些,卖相差了些罢!但婶婶您只要再买一斤,咱们便白送您半斤呢!多划得来啊!”   汤妧白白嫩嫩的样子笑起来也是让人觉得可爱,妇人心动,便又称了一斤六文的,汤妧将买的并送的果子全都装进了她篮里,在她走时还挥着手招呼。   “欢迎婶婶下次再来光顾,咱们可以给您多多优惠呢!”   她转过身来,抛着手上的十四文银子也挑着眉看着段锦,扬起下巴道:“怎么样?我一次可就赚了十四文呢!”   一旁的大壮早就被她的模样惊呆了,忙走上前来崇拜道:“你好厉害啊!”   她拍了拍大壮的肩,朝段锦道:“按我这方法卖,包你把这些好的坏的全都卖完!”   段锦倒是被她买果子时活泼的样子惊到了,全然不像他娘跟他说的汤妧之前是官家小姐的模样。   小毛头们按着她的法子吆喝着,不过是她跟段锦大壮吆喝罢了,一个大牛不会说话,一个初一怯懦地躲在大牛身后,只是在倒果子的时候打下手。   他们一番吆喝吸引了许多人来,他们对于买多了些许还免费送的生意自然乐意,况且那送的果子确实也不错,不过卖相差了些罢了!   称重由段锦负责,因为汤妧看不懂杆秤,算账段锦倒是也想,但他连连算错了几次,只觉得面上燥热,又是羞愧又是懊恼,便交由给了汤妧。   汤妧倒是出乎了他的意外,不仅算的快,他后来又算了一遍,竟然还算的准,没有一次出错,这使得段锦对她娇娇小姐的印象有所改观。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更文来一发,感觉半夜更点击多一些呢~~~ ☆、【及时雨】   忙活了好一阵子,日头越升越高,气温也越来越高,全然不复之前的凉爽,五人终于将果子卖了个差不多,剩下的几个也是差不多坏透了的。   段锦跟大壮两人数着赚来的铜板,大牛跟初一则收拾杂物,汤妧累的蹲在旁边看着,看了段锦一会儿又看了初一一会儿。初一的名字很特别,让人觉得他是因为初一时候生的所以才叫初一,但他的行为更特别,时时拿着竹篓麻袋甩来甩去,又或者抠着烂了的果子玩,观其行为完全不像一个八九岁孩子该有的样子,倒像是两三岁刚刚开智对世界一副好奇的模样。   “哇,今天我们竟然赚了比平时多了好多铜板啊!而且都卖完了,完全不像以前那样还剩好多!”大壮擦着头上的汗,惊奇的看向汤妧。   汤妧勾唇一笑,哑着吆喝了许久的嗓子道:“那是自然,你们那个卖法只会叫人占了便宜还不自知。”   她嗓子哑的厉害,忍不住咳了咳。   不想一直没有搭理她的大牛忽然拿出了一个水袋在她面前,汤妧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给我的?”汤妧疑惑地问他。   大牛点了点头,手往前又是一伸,示意她快喝。   汤妧怔愣着接过,道了声谢,但是她不习惯用别人用过的水囊啊……但人家的好意她也不好拒绝,犹豫了会儿,她还是拔开塞子虚对着嘴喝了一口,然后递回给了大牛。   大牛接过又给了段锦,段锦到是干脆,直接就着嘴喝了几大口。汤妧看着,突然莫名觉得脸上有些臊热,剩下的他们各自分了喝,一下便喝完了。   段锦数清了铜板,一点一点细心地装进钱袋里,然后又从中拿出了三个铜板给大壮,将钱袋递给了大牛,“今天一共赚了二百七十三文,大壮拿三文,便还有二百七十文,大牛你收好了!”   大牛接过,又从中拿出了各五文要给汤妧和段锦,段锦见状板着一张小脸道:“说过多少次了,这是我身为老大应该做的,你不用给!”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当老大的气势,汤妧心想。   见段锦拒绝,虽然她不懂为什么明明是大伙儿一起卖的,但大壮才拿三文然后其他的全给大牛,但见段锦拒绝,她也不好收,连忙背着手躲到一边。   大牛还要再给,汤妧看了看天色,忙扯着段锦袖子急道:“我要去买东西了,再不去集市都要散了,陪着你们那么长时间!”   段锦背起他那个空了的竹篓,向大壮他们道:“你们先回村里吧,我还要陪她买很多东西呢!”   “钱袋子拿好了,别丢了,看好初一!”段锦唠唠叨叨,好一番交代。   汤妧看不出来他竟然有话唠的趋势。   交代好了他们,看着他们三人牵着手离去的背影,汤妧忽觉得段锦这老大当得还挺负责任的!   “走吧!”   汤妧一时没回过神来,段锦见状又道:“你要买什么,我带你去!”   “啊?哦,好!”汤妧连忙应着,但其实她到底要买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路由段锦带着瞎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镇子不是很大,只有一条主街,两边是各种摊位,主街延伸出数十条小巷,里面是住宅区。   左看右看走走停停的,不过半个时辰就将镇子逛了大半,段锦见她只看不买,多少心里觉得烦躁。   “你到底要买什么?”陪着她走了那么久也没见她要买什么,走得他脚都觉得累了。只是他也不想想,平日里他到山上一走就是大半天也没觉得脚累。   “唔……”汤妧思考着自己到底要买什么,刚好俩人停在了一家布店前,她眼睛一亮,帮她爹买两身衣服吧!   这些日子俩人忙着赶路,路上十分艰辛,有好几次他爹赶着疾风将马车翻在了沟里,勾烂了好几身衣服,虽然汤妧帮他补了补,但到底她手艺不好,只是勉强把洞给补住罢了!   “走,大侄子,咱们买衣服去!”她向他一挥手,抬脚往布点走去,段锦一听她那声大侄子便气的脸发涨,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跟了进去。   布店虽卖布,但也会卖成衣,汤妧不会做衣服,便往成衣的方向看去。这里的成衣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但款式并不是很多,而且有些老旧,与京城这个时尚都市是比不得的!   汤妧看过去,照着她爹的身形买了两身衣服,都是麻衣,一件淡灰直裾,与他平时穿的差不多。还有一件深蓝短褐,现在是在农家了,或许以后要下地,这衣服穿着方便。   然后又给他买了三根发带,她爹不太会梳头,头发经常乱糟糟的。   她果然是个操心又孝顺的女儿啊!   让伙计将衣服包好,汤妧付了账拿起包裹便打算离开。   段锦忙叫住她,“你,自己不买嘛?”   “我自己还有,不需要,而且这里的好贵啊!”汤妧刚刚付账时都觉得有些肉疼,这可是她的私房钱啊!   原来是没钱啊!段锦暗自揣测。   出了布店,汤妧又去买了些杂物,段锦将她买的那些全都装进了自己背的竹篓里,汤妧怕太重了压着他想要拿出一些,结果被他躲过。   “娘说了要我带好你,你要是拿着这些走不动了,恐怕赶回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汤妧嘴角一抽,冲他翻了个白眼,“你乐意背就背着吧!还省的我累。”   汤妧买好了东西,两人便打算回清溪村,没走几步,汤妧便看见迎面走来一个买糖葫芦的,她顿时心动,跑上前去买了两根。   “诺,吃吧!”她伸手递给段锦一根,眼睛却看着自己手里的,糖葫芦裹着糖红彤彤的,外面还包着一层透明的糯米纸,瞧着便让人想吃。   段锦皱了皱眉,拒绝道:“我不吃!”   “请你的,不收费!”   段锦仍然拒绝,“我不吃这些小丫头吃的!”   汤妧“呦呵”了一声,笑道:“我是小丫头,你也没多大嘛,还是我大侄子呢!”   段锦顿时愤愤不已,“不许叫我大侄子,我还比你大一岁呢!”   “大一岁按辈分算你也是我大侄子,你爹亲口承认的!”   “你……”段锦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只得绕过她往镇外走去。   “哎~大侄子,糖葫芦你不吃啦!”   ***   “哎呀,这雨什么时候停啊!”汤妧看着棚子外正哗啦啦下着的大雨,打了个哈欠。   这雨来的真是莫名,她跟段锦刚走出小镇没多远,原本还是晴朗炎热的天瞬间便下起了瓢泼大雨,还好不远处就是一个小茶棚,俩人连忙跑了进去,才免得被淋成落汤鸡。   但这茶棚本就没有多大,仅摆了三副桌椅,加之本来就在茶棚里喝茶的还有之前跑进的,这茶棚瞬间便坐满了人。他们现在的座位还是人们见两个小家伙湿哒哒的可怜模样给让出来的,但这位置也没多大,她跟段锦坐在一起,手碰着手,肩挨着肩,动一下都挤得慌。   “别乱动!”段锦僵直着身子瞪她。   汤妧看着这热烈烈的太阳下,下着的哗哗大雨,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们坐的位置朝外,棚子没多大,不时有雨水溅起污泥打在了她裙角上,汤妧拍掉一些便又打起一些,最终她无奈将裙子拉上了一些,露出了两只脚面。反正鞋子早就脏了不在乎更脏。   段锦看着她的脚忙撇开眼,他曾经狗见嫌的时候母亲曾告诫过他不要去欺负女孩子,更不要随便去碰别人看别人,虽然他不是很懂为什么,但对于那些丫头片子他一向也不是很想搭理。后来问了大哥,大哥说是男女有别,他才模模糊糊的懂了一些,现在见汤妧毫不在意的露出双脚,他虽不是很懂,但也觉得这样不应该。   “哎,你裙子放下,有人看着呢!”   汤妧左右看了看,嗤笑道:“就你一个小屁孩看着,哪里有人?”   段锦见自己的好心被她这般不知好歹,“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汤妧盯着雨幕有些无聊,忽的想起了先前回去的大壮他们,不知道他们到了没,有没有淋着雨。她又想到了初一,那个被段锦百般护着惊了疾风的罪亏祸首,想了想,她开口问道。   “大侄子,今天跟我们一起的大壮大牛还有初一还有那个驾车的人都是谁啊?还有今天你辛辛苦苦卖果子赚来的钱为什么全都给了大牛?”   段锦见她面上一副好奇之色,不再是之前兴师问罪的狠厉之色,叹了口气,将他们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大牛与初一是堂兄弟关系,而那个驾车的人是大牛的父亲,他父亲天生便是聋的。而初一的母亲早逝,父亲三年前上山摔断了腿,由于没有受到很好的救治,两条腿的骨头长歪了,从此只能躺在床上。   原本他们两兄弟一个虽然聋但还能靠着另一个引导互相扶持着支撑起这个家,那拉车的牛也是那时候攒下银钱买的,但因为初一他爹摔了腿,为了救治,家里本就不富裕现在更是一贫如洗,唯有那头牛舍不得卖,村里谁家农忙要用牛时,便去向他们租,以此来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又不辱他们的自尊来帮助他们。初一则是两年前夜里忽然发热,待被人发现请大夫来救治时,已经迟了,好不容易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但是脑子从此被烧坏,成了一个智力只有四岁左右的傻子。   这也才有了疾风被惊着那件事,他们采好了果子回村时,正好遇到汤家父女,初一头一次见到高头大马,好奇不已便跑上前去看,还拿石子掷它,段锦一时没注意没有止住他。   今日卖果子这件事段锦已经做了近两年,他是村里的孩子王,是他们的老大,便自然有责任帮助他们。于是他便组织村里八岁以上的男孩在山里果树结果时去摘果子,没有摘的便随着他一起去镇上卖,互相交替,因而那天汤妧才没见着大壮,而大牛存在感太低直接被忽略。卖果子得来的钱全都给了大牛,以希望能帮他们一些。他算账的本事则是在县城里做账房先生的大哥段林教的,虽然学的不是很精通。   汤妧这才恍然不悟,笑着看他,“想不到你还挺有当老大的本事嘛!”   段锦骄傲的扬起了头,“这是自然!”   “那昨天是我错怪你们了,还以为是你们故意的,抱歉!”   段锦没想到她忽然说了句道歉,一时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的什么话也讲不出。   “那以后我也跟你们一起帮他们吧!怎么样?”   段锦欣喜,虽然他不肯承认,但不得不说,汤妧学的东西比他多,本事也比他强……多亏了她,今天的果子不仅都卖了而且赚的比平时还要多上许多,要是这种情况多来几次,他自然十分乐意。   “好!”   汤妧高兴过后,便又看着雨幕哀叹,“怎么还不停啊!”   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这一个上午的折腾,她觉得有些困。   看着段锦僵着身板,挺直脊背的模样,正适合给她靠靠。   她拍了拍他的肩,“大侄子,我有些累,借你肩膀给姑姑眯一会儿。”说完,没等他反应便闭着眼靠了上去。   段锦原本就因为紧挨着她的身子而僵直的身板现在更加僵硬了,他又不敢挪开,因为她说有些累,算了算了,靠便靠吧!   只是他不知,娇娇嫩嫩的小姑娘靠着他的肩,身上的清香幽幽地窜进他鼻子,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红了整张脸。   坐在后桌的一个中年男人看着这一幕,眯着眼感慨着少年少女的美好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段锦:作为一个妹子怎么能随便撩裙子呢,还好只有我看见!(暗喜~)   汤妧:??? ☆、【洗衣】   雨下了小半个时辰便停了,汤妧小心翼翼的提着裙子,村路泥泞,走起路来裙子上溅起了许多泥点。   段锦背着竹篓走在前面,汤妧落后了他很远,他不耐地回头喊道:“快点,已经正午了!”   汤妧应了一声,将裙子拉的更上,小跑起来,不一会儿便跑到了他跟前。   段锦不禁嗤笑,心里觉得这个从京城来的所谓的他的姑姑真是娇气,不过这么点雨便觉得脏了?还有更大的她没见过呢,到时候看她怎么办!   “咦,彩虹!”汤妧指着天边的一道七彩虹桥惊讶道,她其实也没见过几次彩虹,现在见到也真是难得。   段锦只看了一眼便又接着往前走,“快走吧!我娘该急了!”   两人紧赶慢赶,还是没有在午饭前赶回清溪村,汤妧捂着早已饿的咕噜咕噜叫的肚子走进了小院,刚一走进,锦娘便急忙迎了上来。   “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去问大壮他们发现他们早已经回来了,你们却还不见踪影!”她焦急着面色打量着他们俩。   汤妧忙道:“让伯娘担心了,刚刚下了雨,便耽搁了!”   “下雨?”锦娘看着院子干净清爽的地面,“没见下啊!”   “没有?”汤妧看着地面摸不着头脑,这难道是小区域降雨?也太小了吧!可惜她当初学的地理知识忘的差不多了,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现象。   “将东西拿出来,篓子还我!”段锦突然将竹篓放在她面前,然后蹭蹭跑进了厨房。   “光顾着说话了,你们饿了吧!妧妧快去收拾收拾,你们回来的迟,便没有等你们先吃了,伯娘去给你热热饭。”   汤妧将竹篓抱起应着她,这一抱才发现还挺重,真不知道段锦背了一路竟然还不喊累。   锦娘好笑的看着她踉跄的背影,转身进了厨房。   一进厨房,便见自家儿子拿着一个冷馒头正狼吞虎咽着,一副饿极了的样子,锦娘往他脑袋上一拍,“小心噎着!”   “今日去镇上怎么样?”锦娘一边问着,一边烧火,炉灶里还有零星的火苗,干燥的松叶一下子便被点燃。   段锦看着锦娘拉着风箱,往缸里舀了一瓢水就着干干的馒头喝下,道:“她可慢死了,一路瞎逛,才买了那么些东西!回来的时候也慢,我都不知道停下来等了她多少次!”   锦娘又往他脑袋上一拍,锅热了,她将中午剩下的一份鱼汤倒入,撒了些紫苏,又架了一个架子,将馒头放在上面,最后盖上木盖,一起加热。   段锦揉着被她拍疼的脑袋,嘟囔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人家是女孩子走的慢些不是自然的嘛?你不是一向自诩自己是个大男人了,等等人家还嫌累了?”   “那,还说她是我姑姑呢,长辈不应该带头?”段锦不服气道。   锦娘闻言笑出了声,“哎呦~你不是不承认她是你姑姑吗?”   段锦被她揶揄的臊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锦娘往灶里添了根柴,接着道:“你们今日卖果子赚了多少?”   段锦趁她不注意掀开盖子舀了碗鱼汤喝着,“今天赚了二百七十三文,三文给大壮了!”   “二百七十三?平常你们赚个两百都算多了,今天怎么赚了那么多?”   段锦挠了挠头,“其实是汤妧她帮忙赚的!”   “妧妧?”锦娘见鱼汤已经热了,忙将其舀出来。   “嗯,她想了个好点子,而且……算数比我好,也没有收错钱!”段锦很是不服气,想他卖了那么久果子,竟然还不如一个刚来的小丫头。   “那大侄子你要不要我教你算数啊?”汤妧听到段锦刚刚说的话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她换下了之前被溅满了污泥的裙子,穿着一条嫩绿色的,上面绣着一枝豆蔻花,清清爽爽的模样,让人觉得她已是小小少女,而不是一个女童。   段锦闻言“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理她。   汤妧无视他这模样,忙跑到锦娘身边,“好香啊!伯娘你做的菜真香,想必也很好吃!”   锦娘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小嘴儿可真甜!”随后锦娘招呼着段锦将鱼汤端去堂屋,汤妧则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馒头紧随其后。   鱼汤鲜美,虽然又热了一遍但仍不失其美味,而且比她一路来啃的那些干粮好吃多了,馒头柔软,蘸着鱼汤一起吃简直是人间美味,当时这也是她饿极了才觉得的。   “伯娘的手艺真好!”昨晚她做的茄子煲也是极好吃的。   “那是当然,我娘做的菜肯定是最好吃的。”段锦一脸自豪的模样,手中的一个馒头又全都吞下了肚。   锦娘端着一盘腌黄瓜走进了堂屋,黄瓜拌着晒干的紫苏,剁成沫的蒜蓉,还有她自己腌制的些许酱油,味道香香的直勾着汤妧的鼻子。   一顿午饭吃下来吃的汤妧有些撑,她揉着肚子在院子里走了三四圈,逗逗母鸡,看看桂花。   她老爹与段伯伯两人吃过午饭后又出去了,是去找泥瓦匠修葺一下他们现在有些破旧的祖屋,然后又去寻木匠打造汤新台以后开办私塾要用的桌椅。村里没有这些匠人,只能走很远去其他村找。她家的祖屋在当年他爹还当官的时候扩建过一次,之后便是三年前的一次修葺了!   这个朝代已经发展到了有高脚椅的时候,不用再像以前一样跪坐,不然她可坐不住,非得被人说成是无礼之人不可。不过有许多世家大族还行着以前的旧制,还好她爹没这个规矩。这个朝代有些像宋朝,市井经济繁荣,经济发展带来的社会开放,女子地位也不像以前那么底下,起码出门随意,男女大防也没有过去那么严苛,听她爹说朝中好像还有女官。   汤妧走了一会儿觉得没有那么撑了,便打算去将刚刚换下的裙子并她爹换了的衣服洗了,只她去寻时却没有看见她爹的。   “你要去溪边洗衣?”锦娘换了一身短褐,衣长过臀,窄袖长裤,显得干净利落,她正准备去地里。   “伯娘能告诉我在哪个方向吗?”   “喊段锦带你去,你小心点别掉水里了,算了,还是让他看着你吧!”锦娘忙将待在自己的小屋里不知做什么的段锦喊了出来。   “不用了伯娘,我都多大人了!”汤妧嘟囔着。   “在伯娘眼里你们可都还是孩子呢,对了,你刚刚是不是寻你爹的衣服?我帮他洗了!”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伯娘!”   “小事,小事,他小时候尿裤子还是我帮他洗的裤子呢!”   “真的?”汤妧忙捂着嘴,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   锦娘一副说漏了嘴的样子,忙跟汤妧道:“可别跟你爹说,不然他可要生我这姐姐的气了,当年他可警告过我不能往外说的!”   “嗯嗯!秘密!”   段锦不耐烦地在一旁看着俩女人咬耳朵,他感觉他娘以后有了一个知己!谢天谢地,以后他终于不用被他娘折腾了,不过现在,他还得被折腾一次。   “带你小姑姑去溪边洗衣,可看着她不能掉水里了!”锦娘说完,便提着篮子出了小院。   汤妧端着木盆站在一旁无奈,她伯娘的性子可真利落。   “走吧!”段锦感觉他以后还要被这样使唤很多次。   清溪村名唤清溪,自然是村里流淌着一条清澈干净的小溪,说是小溪但小溪起码有两米宽,水最深处快及一个成年男人的腰了。   小溪流淌过一片树林,树林枝叶茂盛,这种炎热的夏日里待在树林里最是凉快了!   段锦将她带到溪边后,便一直在一旁站着,汤妧不止裙子,她还有换下的亵衣亵裤要洗,段锦站在一旁她实在不好意思。   “你不用看着我,我不会掉水里,多谢你带我来,你先回去吧!”汤妧忙赶着他走。   “不行!娘让我看着你!”   汤妧无奈,“你怎么没有一点反抗观念呢?”   “那你也不用总是盯着我,你去那树下歇着吧!”   段锦见那树下正好有块石头,他不做犹豫便往那走去,坐在凉快的石头上无聊的看着汤妧的背影。   他见汤妧提起裙子露出里面的中裤不禁皱了皱眉,她怎么老提裙子,不知道女孩子不能这样子做吗?她娘难道没教她?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喊道:“汤妧,女孩子不能随便提裙子的你不知道吗?”   汤妧莫名其妙的回过头看着他,“不提裙子我怎么洗?到时候我这条又被打脏了!”   “那也不应该提,你娘没有教你吗?”   汤妧顿时恼了,管那么多做什么,“我还真没娘教,要你管!我现在提裙子也没人看啊!”   他不是人吗?段锦被她狠狠一瞪,也恼的不想理她了,靠着树便要小憩,不过,她说她没娘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细想,耳边传来知了嘈杂的鸣叫声,汤妧洗衣时的揉搓的声,溪水的流淌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抽鼻子的声音,听着听着,他便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汤妧:这雨怎么只在我们回来的路上下,感觉不正常。   段锦:是啊!是啊!   某虚:哦?那当初是谁向我求的雨? ☆、【错觉】   汤妧从小溪洗完衣服后便一直没有给段锦好脸色,连他睡着了还是被她一脚踹醒的。   “我洗完了 !”汤妧端着木盆,站的笔挺挺的,好似不要被人看低一般,她丢下这句话不等段锦作何反应,转身便走了。   段锦刚醒来迷迷糊糊的,小腿有些疼也没注意,跟在她身后回了自家小院,路上他找汤搭话她也不理,回去后汤妧将衣服晒在了后院便回了屋收拾自己的东西,一直没有出来。段锦对她的态度实在摸不着头脑,靠在院外的墙上等着锦娘回来。   锦娘挎着菜篮,里头装着她从地里挖来的水嫩萝卜刚一出现在院门前,便见段锦急忙忙跑了过来,他拉着锦娘走到一边耳语,“娘,我好像惹汤妧生气了!”   锦娘紧张的看着他,“你做了什么惹人家生气?”   “就是,就是……”   锦娘急的往他脑袋上一拍,“就是什么就是,快说!”   段锦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娘以前不是与我说过不许欺负女孩子嘛,今天她在溪边洗衣的时候随意就将裙子撩起来,我怕被人看见说我欺负她,就叫她将裙子放下然后她就生气了!”   “妧妧可不是个爱生气的丫头,定是你说了什么惹着她了。”锦娘一脸不信的看着他,“你的原话是什么?”   段锦挠了挠头,仔细想了想他当时说的话,“我好像说……”   那也不应该提,你娘没有教过你吗?——他说的好像就是这句话。   锦娘气急,恼的直揪着他的耳朵,疼的段锦直叫,又不敢喊出声,轻声跟锦娘求饶。   “你个混小子,好端端提她娘做什么!”   “提她娘怎么了?”   “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只有她跟她爹回来了?她娘五个月前病逝了!”锦娘松开了他的耳朵,“也怪我,忘了与你说这事了!说来,我竟一直没有见过她娘,看妧妧这么懂事,她娘也应是个好女子。”   锦娘感慨完,发现段锦傻站着在不知在想什么,气的往他脑袋上又是一拍,“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向人家赔不是!”   段锦揉着被拍疼的头呆呆的应着。   ***   汤妧已经在屋里待了许久了,她摩挲着手中这颜色暗沉的牌位,这不过只是一方小小的木牌,承载的却是曾经那温柔婉约的女子一条年轻的生命。   她才二十五岁,十五岁的时候她一眼便相中了当时正中状元打马御街的汤新台,当时的她不是京中那些达官贵人的大家闺秀,只不过是京中一家酒楼老板的千金,可那也阻不住她追随心上人的脚步。她一生顺遂,有个温馨的娘家,能嫁得挚爱的良人,最后却遇见了汤妧这个讨债鬼。   她不止一次为汤妧当时怪异的行为哭泣过,也不止一次为汤妧不肯喊爹娘的举动伤心过。可当时的汤妧一心沉迷于寻找回到现代的方法,不曾注意过这些,或许她知道,只是潜意识将这一切排斥在外,因为她怕,怕接受了这一切,怕自己会被同化,怕要是离开会舍不得。可是最终即使她醒悟了,也太迟了,那五年的任性害的那个女子伤透了心,也伤了自己的身子,到最后,竟扛不过一场风寒。不过二十五岁,在现代正是人生最美好的阶段,便这样早早的离开了人世,还没见过河山美景,还没有儿女满堂,便这样,戛然而止。   若是当时她醒悟的早些该有多好,她不那么任性该有多好,这样她的娘亲,便不会死了。   都是她的错。   恍然间,一滴泪落在了她手背上,汤妧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流出了泪来。这时屋外忽然传来锦娘唤她的声音,汤妧忙将面上的泪擦了,将母亲的牌位收好,这才出了屋。   “伯娘!有事吗?”   汤妧一出门,便见段锦拘谨的站在锦娘身边,锦娘忙将他往外推。   段锦一眼便看见了汤妧发红的眼,他有生之年来头一次感觉到了愧疚,犹豫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开了口。   “汤,妧妧,抱歉,我不知道你娘已经……我不该那样说的!你别生我气了,行吗?”   汤妧怔愣住,她没想到这个自傲的小屁孩居然也会道歉?虽然当时她生气了,但只是气自己,而非气他。   她刚想开口解释,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她又忍不住开始使坏。   她装模作样的转过身揉了揉眼,哑着声音道:“若你以后承认我是你姑姑了,我便不生你气了!”   段锦顿时被噎住,说不出话来,锦娘推了推他的肩,给他使着眼色,心里暗道,这小丫头倒是挺记仇的!   “好,好吧!”段锦心里一直发虚,他怎么感觉他答应了之后的日子会不得安生了?   “那我便不生气了!”   “当真?”   “当真!”   “什么当真啊?”忽然间一道低沉的男声响在他们身后,段锦回过头一看,原来是段枫跟汤新台回来了。   汤妧忙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抓着她爹的袖子对着段枫笑道:“段伯伯,以后段锦要一直喊我姑姑这件事是当真的!”   “哦?是吗?”段枫看向一旁脸色有些发黑的段锦。   “是,是啊!”   段锦抽着嘴角应道,他发现他被她坑了,真是个坏丫头。   汤新台闻言不禁笑出了声,他揉着汤妧的脑袋道:“又使坏了是不是?”   汤妧不满的嘟囔着嘴,“哪有?”   锦娘这时从厨房里端出两碗水递给他们,“走了一天你们也累了,事情办的如何?”   段枫接过“咕噜咕噜”几口,一下便喝完了,将碗给回锦娘示意她再去倒一碗,抬脚往堂屋里走去。   “隔壁上阳村的李木匠接了订做桌椅的活,估计五天便能做好,陈师傅能将屋子大致翻新下,但他那里人手有些忙不过来,所以咱们也要去帮帮忙!”说完,他又将锦娘端来的水一饮而尽,锦娘早知他喝水的量,手里提着水壶又倒了一碗。   汤新台喝完水没有再要,只是愧疚道:“真是麻烦你们了!”   锦娘嗔了他一眼,“说什么麻烦不麻烦,这么见外。”   汤新台无奈,看着段锦道:“过段时间我的私塾便能开办了,到时候小锦来我这里上学如何?”   段锦其实不是很喜欢念书,他更喜欢跑山里打猎,但被自己老爹一瞪,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多多替我四下里说说,我见村子里有许多到了可以读书年纪的孩子,男女不限,我都收!”   “那我可真是要替村里的孩子们高兴,可以由你这个当初的登科状元来授学了!”段枫笑道。   见他们聊的正欢,汤妧忽然想起自己给父亲买的衣服,忙跑进屋里将衣服拿了出来,递到汤新台面前,示意他试试。   “爹,快试试这衣服合不合身!”   汤新台接过,怔愣道:“给我买的?”   “嗯嗯,爹快试试!”   汤新台面上瞬间染了笑意,眉目满是温柔,他急忙去屋里将衣服换了。   待他出来时,众人只觉得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剑眉星目,菱唇方颌,额头饱满,鼻梁挺直,一身直裾显得他长身玉立,正直端方的衣身穿在身上散发着一种阳刚正气,即使是粗布麻衣也不掩其气势,正如他做言官时的正直模样。   她这个爹可真帅啊!汤妧心想,又忍不住自恋一番,还好她娘当初下手早,不然也不会有现在可爱的自己。   汤新台被众人看着忽然觉得拘谨,当初在朝堂上与众人辩论时也不曾觉得,他迟疑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爹你穿这身衣服可真好看!”   “是啊,是啊!阿台,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嘛!昨天你那落魄的样子可真不像你!”段枫应和道。   汤妧忙将他拉过来坐下,“爹我帮你梳梳头!”不等他反应,三下两下双手便灵巧的将他头发给梳理整齐了。   然后跑远了几步看,盈盈笑道:“真有几分夫子的样子!”   她见段锦站在一旁看着,忙将他拉了过来,教了他行礼的动作,“快些跟夫子行礼!”   段锦看着她教的动作,身体站直,两人一起向汤新台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拜礼。   汤新台和蔼的看着这两人严肃的拜礼,忽生出一种当初他与妻子拜高堂时的感觉,摇了摇头,将这错觉甩出脑外。   他伸手将两人扶起,满意道:“很好,很好!”   段枫锦娘夫妇们在一旁看着这场景,亦是笑意满满。   作者有话要说:  汤新台:(摇头摇头)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段锦:不,你的错觉以后会实现的!   汤新台:(怒)臭小子,这时候居然就惦记上了!看我不打你~~ ☆、【祖屋】   翌日,汤新台请来的修葺祖屋的陈师傅便带着他两个学徒来了,破碎的瓦要换掉,凋敝的门窗也要翻新,还有院子一侧塌的墙也要重新修建,好在屋子没有太过于破旧,陈师傅带着学徒转了转,说三天便能修好。   但陈师傅忙着修葺屋子,汤家父女也没有闲着,段锦也被打发了来帮忙,段枫夫妻们则忙着地里的活。   汤家祖屋里,一群人正热火朝天的干着活,汤妧好不容易将一株生命力顽强的杂草拔了出来,结果带出来好几条蚯蚓,吓得她忙将手中的草往一遍甩去,正巧甩在了段锦脚边。   段锦看了看地上挣扎着努力往缝里钻的蚯蚓,向汤妧投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然后蹭蹭蹭从院子角落里找到一个破碗,用小木棍将蚯蚓挑进碗里。   汤妧对于这些软体生物一向是敬而远之,她看着段锦的动作头皮发麻,忍不住吐槽道:“你要拿回去吃吗?”   段锦挑眉看她,“你才吃呢,我拿回去喂鸡!”   他见汤妧一副恐惧又恶心的模样,顿时起了坏心眼,“这个蚯蚓啊,家禽吃了可是大补,像你今天早上喝的鸡汤的鸡,便是每天用这蚯蚓喂出来的,还有你喝过的鱼汤,那鱼也会找蚯蚓吃的!”   汤妧忙捂着耳朵不想再听,她好想吐啊!呃~   她强压着恶心瞪了段锦一眼,便又去拔墙边的杂草,只是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又带出什么软体生物来。   汤新台在曾经自己住过的小屋里翻出了几个大箱子,里面严严实实包裹着的正是当初他读过的书本,还好当初他是拿油纸包着的,才不至于渗水腐烂,但还是有一股浓烈的霉味,还有许多被书虫蛀坏的地方,该拿出去晒晒了。   他小心的拿出一本翻看,这是一本千字文,是当初他开智的课本,也是当初教授他的恩师赠与他的,恩师当时说希望他以后无论人生经历何事,都能保持开智时的初心。后来他才知道,恩师给每一个他教过的学生赠的都是千字文,他有一大箱子千字文的课本,那是一个风趣有不失为学识的夫子,只可惜早早的病逝了。   汤新台刚捧着一沓书本出了屋门,便见两个小儿女又在院子里吵了起来,说是吵,不过是段锦手里捏着什么在后面直追汤妧,汤妧一惊一乍的,见他出来,忙往他身后躲。   “你们俩做什么呢?”   段锦见他出来,忙将手背到了身后,汤新台眼尖一眼便看出他手里抓住一只蚯蚓,但也没说什么,向着二人道:“你们都去洗洗手,帮我将屋里的书都拿出来晒晒!”   “书?”汤妧疑惑,他们的祖屋里还有书吗?   “是啊!都以前你爹我念书的时候攒的,有些是我买的,大部分是我的手抄本,你们可得爱护些,之后我办私塾可要用的,要是弄坏了拿你是问!” 汤新台说完,特意敲了敲汤妧的脑门。   汤妧忙捂着脑袋,不服气道:“爹你为什么只拿我是问!”   “小锦可比你要稳重多了,况且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你看过的那些书可有爱护过?”汤新台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书晒在了院子一边的一块大木板上。   汤妧无言,她看书一向喜欢乱丢,有一次半夜睡觉觉得膈的慌,居然从床铺底下找出来两本书,真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放在那儿的!   段锦手中的蚯蚓早已被他又放回了破碗里,汤妧拉着他洗手,站在一旁盯着他洗了个干净,才一起进了祖屋东边的小屋。   一进门便见三四个大木箱摆在正中,各个都打开了盖子,书本摆的满满当当,还有许多只是数十张薄纸用细绳扎成的。本本都没有多大的褶皱,可见她爹的爱惜程度。   段锦上前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本翻了两页,顿时觉得脑袋发晕,那一个个字就像一团杂乱的丝线,弯弯绕绕的看的他眼发花。   汤妧见他那样笑道:“这本只是初识字要用的,以后你可是还要学更多呢!”   段锦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能预感到他以后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汤妧想了想,又问道:“你之前没去过私塾吗?”   “去过!”段锦顿了顿,又开口道:“我觉得无趣,便跑了!”   “段伯伯不得打你啊!”这可是一个逃学分子,得跟她爹说明说明情况。   段锦回想起那一顿竹笋炒肉便觉得一阵肉疼,“打了啊,但不管用,他索性就不理了,横竖有我哥顶着。”   “原来如此!可你不认识几个字那算数为什么还能这么厉害?”相对于其余人来说他算数确实挺好的,毕竟她用的是现代的算数方法。   段锦耸了耸肩,得意道:“天生的!”   汤妧嗤笑,站起来插着腰看他,“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在我爹那里捣蛋逃学我可饶不了你!”   段锦抱起一沓书站起来挑眉看她,“汤叔叔若是讲的无趣,我照样逃!”说完走出了小屋。   汤妧在后面气得“呵”了一声,这小屁孩!   她跟着出了门,一出去便见一个身穿灰色麻衣的老人拄着杖正与她爹交谈着,见她爹的模样很是恭敬。   汤妧慢慢挪到段锦面前轻声问道:“大侄子,那个老人家是谁啊?”   段锦这几天已经被她大侄子大侄子的喊喊的都有些麻木了,现在对于这个称呼也没多了抵触,他头也不抬,翻看着手里的书道:“那是村长!”   “村长?”汤妧伸长脖子扬起耳朵听着。   “新台是打算办个私塾,招收这附近的孩子?”村长拄着杖敲了敲地。   “正是!”   “这可不好办呦!”村长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隔壁上阳村也有个夫子,已经办了好几年学了,怕是无人来你这啊!况且若是你抢了他的学生,人家也不乐意啊!”   听到这里汤妧有些暗恼,学生乐意去哪便去哪,什么叫她爹抢的,更何况人家已经去了那个夫子那儿了,她爹难道还会去人家家里把学生硬拉过来吗?   “我之前便是去的那个夫子那里,他实在是古板又无趣!”段锦突然凑到她耳边道。   汤妧觉得耳朵痒,偏过头退了两步,“我爹可不是古板又无趣的夫子,你敢捣蛋我就去你所有的小弟那里宣扬我是你姑姑!看你哪里还有面子!”   段锦被她噎的说不出来话,他一想到以后自己的小弟们知道他有个比他还小的丫头片子居然是他姑姑,他现在就恨不得把她嘴给堵上,看她怎么说!恨恨地瞪了汤妧一眼,继续翻晒着手里的书。   汤新台闻言笑道:“村长多虑了,新台并非以此为业,只是新台离乡数十载,从未为村里做过什么,如今办学也只不过是想让孩子们都识些字,地里收粮了的时候会算些数罢了!有两个是教有一个也是教,况且新台与那位陈夫子昔日也是同窗,同受镇上徐沛恩师的教导,昨日我去上阳村时已经拜访过他,陈夫子也言明并不在意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村长捋着胡子笑道:“是老头子我多虑了,新台这个状元郎能教授孩子们识字是孩子们的福分,老头子替他们谢谢你了!”   说完,他便想朝汤新台一拜,汤新台急忙扶住他,“村长多礼了,新台受不起,受不起!”   村长挣了他的手,“受不起也受着!”   直着身板向他行了一礼,汤新台无奈,只得偏着身子受礼,然后急忙扶他直起身来。   “好了,老头子我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村长慢走!”汤新台扶着他慢慢走出了院门,看着他慢慢走远。   “爹!”汤妧忙凑到他身边,笑嘻嘻道:“您遇上同行啦!”   “不许胡说,那算起来是你师伯了!”   汤新台揉了揉她的脑袋,想了想,走到段锦身边笑道:“小锦,听你娘说你算是村子里孩子们的孩子王,那你可知道有哪些是还没上学或上不起学的?”   段锦被他一看,瞬间觉得拘谨,感觉手脚的没地方放,他暗掐了自己一下,轻声道:“能去的都去陈夫子那里了,不过还有三个没去!”   “哦?是哪三个?”   “是村东头的大壮,他觉得陈夫子讲课古板又无趣,所以不肯去,他爹索性便不管了!”   汤妧在旁边笑道:“怪不得你们俩关系那么好,原来是臭味相投!”   段锦闻言,想瞪又不敢瞪她,只得忍下接着道:“还有两个是住在村北边挨着山里的大牛跟初一!”   “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段锦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说,汤妧忙接道:“大牛不会说话,初一他以前发热把损伤了脑袋!而且他们家应该交不起束脩,所以才没去陈夫子那里吧!”   汤新台点了点头,看着汤妧那一脸期望的样子,笑道:“看来你回来不过三日,便已经找到玩伴了嘛!”   汤妧腹诽,什么玩伴,不过一群小屁孩,将他们当成小弟弟罢了!   “我明白了。”汤新台拍了拍段锦的肩,“待我这里弄好了,你便去将他们都喊来,先说好,虽然他们的情况异于常人,但我是不会有任何松懈的,读书识字是要刻苦努力的,不能因此而懈怠,知道吗?”   “当真?”段锦大着胆子抓着他的袖子,“您当真肯教他们?”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汤新台揉了揉他那乱糟糟的脑袋,转身进了小屋。   段锦挠了挠头,看向汤妧,“汤叔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汤妧好笑道:“叫你逃学不读书吧!我爹那是说他答应了便不会反悔!”   汤妧鄙夷着看他,见他突然手里不知从哪里抓来一只蚯蚓,向她伸来,她吓的忙躲。   “你做什么,我警告你别过来啊!”   “爹!”   ……   空置了多年的院子里响起了少年少女们的追逐打闹声,工匠们的欢笑声,逐渐的驱散了原本的寂静,多了许多的鲜活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沉迷秦时不乐意自拔啊!被卫练cp折磨到吐血啊!!! ☆、【醉酒】   陈师傅的做事效率很高,三天时间还没到,他们便将汤家祖屋修葺的焕然一新,屋子已经被汤妧他们打扫干净,院里的杂草也被他们拔尽,只剩院角的一株枇杷树。   汤妧看着这屋子,心想,这以后就是她的家了!虽不比京城的精美宽大,却也别有一番农家风味。   黄昏将夜的时候,天边的晚霞渐渐由红变紫,昼伏夜出的蝙蝠们时不时从天空飞过,蛐蛐又开始了一天的歌唱,出去觅食的小母鸡们都回了笼准备睡觉。   段枫搬着自家的大桌子摆在了小院正中,又从村头王家沽了一坛子酒,唤锦娘炒了几个菜,便拉着汤新台两个人一起对饮。   他们之间的忆古伤今汤妧一向是不耐烦听的,在现代逢年过节的时候她的老爸也喜欢同他那些狐朋狗友们在厨房一起喝点小酒,吃点小菜,高谈阔论,谈国家大事,谈政治经济。她的老妈则跟着她的牌友们在客厅高喊着“碰,碰,胡!”   那时候她在做什么呢?她躲在自己房里不是打游戏便是忙着抄作业,只有她老爸老妈喊她去添菜洗水果的时候才不耐烦的离开了房门,若是那时候她多点耐心与他们多待会儿该有多好?也不知她在现代是死了还是还活着,若死了,他们该有多伤心,可若还活着,那又是谁替她活着呢?可总归,还是活着好,她家就她一个孩子,不管是谁,好过于让她爸妈痛苦!   想着想着,汤妧顿觉伤心不已,她趁他们不注意,偷偷的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尝竟觉得清甜可口,忍不住又倒了一杯,三四杯喝下来,她忽然觉得头脑发晕,这酒居然喝了上头?汤妧摇了摇脑袋试图清醒清醒,却只觉得更晕了。   完了,完了,要是被她爹知道自己喝醉了酒还不得说死她,汤妧见他们正谈着话,偷偷起了身,走出了院子,到院墙外的一块大石上坐下,村庄夜晚的凉风能让她醒醒酒。   “我爹就喜欢拉着人喝酒,每次喝完还会发酒疯,还到处乱吐!”段锦气呼呼的坐到了汤妧旁边,碎碎念的数落着他爹的不是。   汤妧醉意上头,眯着眼没有吭声,段锦说了许久,见汤妧都不搭理他,恼道:“汤妧,你怎么不说话?”   小屁孩居然敢这么跟她说话,汤妧睁开眼,伸手一把揪着段锦的脸颊,恶狠狠道:“小屁孩,居然敢直呼你姑姑姓名,懂不懂的尊敬长辈啊!”   “你,你才多大,居然就敢说我是小屁孩了!你还是小丫头片子呢!”段锦被揪着说话不说不通顺,恼的也伸出手揪着她的脸。   汤妧“呦呵”了一声,不想活了,居然敢揪她?手上更加用力,“你放不放手!”   段锦只觉得腮帮子疼的厉害,憋着气也用力一捏,“你放手我便放手!”   汤妧被捏的疼的眼泪瞬时便流了出来,她忽然觉得心里一直堵着的气有了发泄的出口,面上的泪便越流越多。   段锦见她如此,顿时慌了,忙松开了手,“妧,妧妧,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汤妧想嚎啕大哭,可又怕被汤新台发现,只得捂着嘴,忙将面上的泪擦掉。   可是两个眼眶就像坏了的水龙头般怎么也止不住地往外淌着泪珠,汤妧擦了几次都不管用,索性便任它流,盯着路边的一株野花愣神。   段锦见她这一副失了神的样子忽觉得有些害怕,这些天来,她一直都是活泼灵动,洒脱随性的性子,说话时也让人觉得她好似个大人,何曾见过现在这个落寞悲痛的模样。   “你,是想你娘了吗?”段锦想了许久终于想出来这个原因。   汤妧听了这话回过神来,她是在想她娘吗?是吧,在想她的老爸老妈。自从三年前她认清了现实,接受了现在的一切不再想回现代后,她便决定将以前的事情深埋在心底,不再回想,没想到今天,以前的记忆突然被翻了出来。   “别哭了!”段锦不知何时从哪里摘了一枝小野花伸到了她面前,是路边常见的小雏菊,洁白的花瓣迎风招展,嫩黄的花蕊散发着淡香。   “送我的?”汤妧伸手接过,手捏着它的花枝转动。   段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断断续续道:“我见我娘以前伤心的时候我爹也是这样做的,你收了花就别伤心了好吗?”   他又接着道:“你既然想念娘亲了,那你以后可以将我娘当成你娘,我看她也挺喜欢你的!”   汤妧揉了揉有些发晕的头笑道:“那可不行,你娘算起来是我嫂子,我要是把她当成我娘了,那我岂不是白白掉了一个辈分,还成了你妹妹了?”   段锦“哼”了一声,“好心当成驴肝肺!”   汤妧将花别在发上,伸手揉着他的头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锦娘叫喊他们的声音,汤妧应了一声,她站起来刚要进小院,想了想低头看着段锦道:“不许将我刚才哭的事说出去!”   说完见他点头便走进了小院。   段锦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她别着花冲着自己笑的样子,忽然觉得面上有些燥热,心扑通扑通的跳得有些快,他想了想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锦娘的声音再次传来,他应了一声,便将这一切抛之脑后,不再思索。   ***   汤家父女的行李并没有多少,将祖屋修葺一新后,他们便住了进去,   祖屋的格局进行了修改,空出来一间大屋,被用来做汤新台授课的课室,但打造的桌椅还需要过两天才能送来,因而还空着。旁边有间小屋子,那是他的书房,摆放着他那几大箱子的书。父女两人的屋子在大屋的后面,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并之厨房跟杂屋也在后面,汤妧还特意让陈师傅在后院修了个阻风隔雨的马棚,好让疾风住的舒适些。   前些日子让疾风借宿在段锦家的猪棚里,它还有些小脾气了,跟那几头猪还时不时斗架。   虽说他们现在住了进去,但屋子大多还是空着的,还有许多东西要置办,所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也离不了。恰逢明日镇上集市,汤妧特意列了一张单子,打算拉着她爹一起去买,之前与段锦一起在集市逛了许久她早已将大致的行市摸清楚了。   他们回来的低调,加之汤新台被罢官的身份,以及十二年的时间能够改变太多,因而并没有多少人来与他们寒暄。   汤妧觉得这样倒好,现在他们自己还没安置好,还要招待一大群十二年都没见过,也不知以前关系好不好的人,真是麻烦!   不过汤妧这话一讲出来,直接招了汤新台一个响亮的脑门儿,汤妧不服气的冲他“哼”了一声,回屋气呼呼地给自己铺床。   锦娘见她铺床的动作笨拙,便上前帮忙,见汤妧鼓着腮帮子的模样笑道:“伯娘也觉得你刚刚说的话对!”   “当真?”汤妧亮着一双杏眼看她,“还是伯娘理解我!”   “小丫头!”锦娘将她头上的两个总角绑紧了些,“你都不知道他们当初是怎么对你爹的,现在不来寻他,也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他们怎么对我爹的?”   锦娘闻言,思绪飞回了二十多年前。   当年她才十四,那时候阿台也就三岁,住在她们家隔壁,阿台的母亲生了重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也没能治好,他父亲便只好四处借钱,他的那些兄弟姐妹叔伯姑姨竟无一人肯借,最后还是村长还有她父母借了些,只是阿台母亲已是药石罔效,回天无力。最终早早的没了,徒留一对孤苦的父子。   从那以后,阿台他爹便像换了一个人般,整日浑浑噩噩,以酒买醉,就连阿台也不管了,还是她照顾了阿台两年。   后来他爹突然醒悟,在外闯了几年,挣下一份家业,才有了现在的屋子,只不过却在某一日寻了短见。那时候阿台不过将将十岁,与现在的段锦一般大,她那时也已经嫁给了段枫。   那么大一份家业自然惹了旁人的眼红,一时间所有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都冒了出来,争着抢着要照顾阿台,可阿台也是果决的性子,直接将房契地契拿去当铺抵了十年,抵成了现银,又将现银存入了钱庄,将票据整日带在身上,用时再取。然后硬是向他们夫妻俩租了间小屋子,一租便是六年,六年后他上京赶考,一去十二载,从此再没有相见。   后来十年之期已到,他赎回了祖屋并田地。这也是她后来才知道的。   锦娘唏嘘完,忽觉得时间流逝飞快,当年她带大的阿台,现如今也有了个讨人喜的小丫头,只是可怜丫头也早早的没了娘,她还没见过她娘长什么样子呢!   “我爹可真厉害!”汤妧一想到那些个场景便觉得有趣,满心盘算将她爹的家业收入囊中,却发现早被抵给了别人,想要还得自己花钱赎,真是有趣。而且想不到她爹居然还是个有田有地的小地主。   “那是自然,不然你爹怎么能考上状元呢!”   汤妧点了点头,又接着与锦娘一起收拾屋子。段锦又带着他的小跟班们上山摘果子去了,预备明天拿去集市上卖,昨晚汤妧醉酒,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发酒疯在一个小屁孩面前哭的不成样子,想想都觉得丢脸,现在还是不要见他的好。   忽的听见汤新台在屋外喊她,汤妧忙走出去,到了供奉牌位的屋子里,便见他手里正捧着于氏的牌位擦拭着。   他眼里的悲痛之色浓郁,唇角却似因为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而微微勾起,见汤妧进来,他忙伸手擦了下眼角,将牌位放置好,然后燃了三柱香递给她。   “来拜见一下你祖父祖母!”   汤妧接过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汤新台在旁边亦行了个大礼,汤妧顿时觉得自己好不恭敬,汤新台拜完起身,向汤妧道:“妧妧先出去一会儿,我与你祖父祖母们说会儿话!”   汤妧应了声,向旁边娘亲的牌位亦拜了三拜,便走了出去。   出去后隐约能听见她父亲说话的声音,“不孝儿回来了……”   汤妧站在屋外,回想起之前锦娘说的那些,心里暗自立誓,她再也不要让她爹受这些苦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段锦:喝醉酒的妧妧比平时更野蛮,(不过……也更可爱)   汤妧:???   各位可以猜猜小雏菊的花语是什么呀~~ ☆、【收弟子】   清溪村的第一声鸡鸣响起,汤妧便从睡梦中醒来,她揉着眼见窗外的天色刚刚开始发亮,在床上左滚右滚,磨蹭了许久。最终还是勤奋打败了懒倦,她挣扎着让自己起了床。   当初高三毕业,汤妧最大的愿望除了毕业旅游跟男神告白外,便是睡一个昏天黑地的大懒觉,将她高中三年特别是高三一年所缺的觉全都补回来。可惜这些个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就来到了这里,不过前两个没有,后一个她倒是如愿了,只不过现在她又要倒回去了,而且,起得还要更早!   啊~她何事才能如愿的日日睡懒觉啊!这是夙愿啊夙愿!   稍微热了热昨日锦娘送来的几个馒头,父女两人吃了早饭后,汤新台便赶着他那架破旧的马车带着汤妧一起赶往镇上的集市。   汤妧本想喊上段锦,但是他们这小马车实在坐不下那么多人,而且还有他那几大竹篓果子,只怕挤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疾风已经被关了好几天,感觉整个马生都被关的有些抑郁了,如今可以出来了,自然是撒开丫子狂奔,任凭汤新台如何控制都控制不住,还好现在他们出来的早,路上并没有多少村民。   汤妧再次感受了曾经颠簸两月有余的感觉,马车左摇右晃的颠的她实在头晕,最终她忍不住喊道:“封澄来啦!”   疾风一听到这熟悉的名字,瞬间便怂了,停下了飞奔的脚步,老老实实地拉着马车慢走!   汤新台松开紧拉着它的缰绳回头问道:“怎么你一喊封澄那小子的名字它便老实了?”   “疾风从小到大可没少被封胖子磋磨,现如今逃离了他的魔爪自然怕再被抓回去!”汤妧得意一笑,还治不了你这匹蠢马了!   汤新台闻言哈哈大笑,“那小子训马可有一手!”   “只是不知何时能再见了!”汤妧嘟囔着,脑海里忆起那个一直跟在她屁股的后面的小胖子。   小胖子叫封澄,是当朝太傅的小孙子,汤新台与太师是忘年之交,汤妧自然便与封澄相熟,她头一次见他胖乎乎的样子便觉得他像自家的小堂弟,因而不顾他年纪比自己大两岁硬生生认了个弟弟,不过那小子也挺服她管的。   疾风是他自小养大的,当初他们离京时,他将疾风牵来赠予了他们。她自是知道他与疾风的感情,一开始不肯接受,结果那臭小子说哭就哭,还说什么让疾风陪着自己好能让自己时时想起他,莫将他忘了,说的是声泪俱下,感天动地,好像她不接受就是天大的罪孽一样,汤妧无奈,最终将疾风收下。   不过这疾风还真是跟它主人一样的性子,这一路上没少惹她生气。   汤新台听到她的喃喃细语,垂下眼帘,掩住了眼里复杂的神色,回过身去接着赶马。   待他们赶到集市上时,集市上早已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马车不好赶进去,寻了个酒家给了些银钱寄放,父女二人便开始了采买。   主要还是汤妧买,汤新台跟着拎东西,就她爹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只怕被人坑了也不自知。   汤妧充分发挥她在现代练就的砍价能力,加之她人小,可爱的模样软化了不知多少小贩老板的心,无可奈何的给他们少了许多钱。   汤新台见着女儿这般模样,既是欣喜于她独立果见又是愧于她小小年纪便要接触这些柴米油盐,都是自己这个做爹的没能做好。   见女儿接下来又打算去买被子,他忙上前道:“让爹去吧!你好好歇歇!”   汤妧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见她爹这副自告奋勇,积极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打击他道:“爹,你知道家里床有多长多宽,需要做多大的被子,被单吗?”   “这……”汤新台无奈,只得跟在女儿身后,远远的看着,竟觉得他的背影还有些委屈。   汤妧进了店,便见店铺的一边有工人正忙着弹棉花,她觉得新奇上前去看。   柜台里算账的掌柜忙走出来向汤新台笑道:“客人想买些什么?”   “这……我们要买被褥!”   “那客人是打算现买还是订做?要多少尺寸的?”掌柜见他说完便不再说了,只得接着问道。   “这……”汤新台发现自己实在应付不了,忙将汤妧拉了过来,“妧妧,你说吧!”   汤妧递给他一个“说了你不行吧!”的眼神,上前跟掌柜交谈起来。   待汤妧与掌柜说清楚了要订做的被褥大小,薄厚之后,俩人出了店门时方发现日头已经渐渐偏向正中了。   汤妧拿出手上的清单看了看,向汤新台道:“都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米油盐面这些厨房要用的了!”   “那咱们现在去?”   “爹!”汤妧无奈地看向他抱着的一大堆东西,“咱们先将这些放回马车里吧!”   “也是!”   父女俩将东西放好后,正打算接着再去买,却在路上碰见了来因瞧见他们而来寻的段锦。   段锦遇见他们忙上前来打招呼,“汤叔,妧妧!”   汤妧遇见段锦,想起那晚的情景,顿时觉得尴尬的紧,忙躲到汤新台身后,双眼瞄着街对面的小摊位。   段锦见汤妧不应,走过去一把将她揪了出来,“你怎么不理我?”   汤妧僵着脸打着哈哈,“有吗?我刚刚没听见!呵呵!”   段锦皱着眉还要在说,被汤妧忙插嘴打断,“你们今天卖果子卖的如何?”   “听阿姐说你们每逢集市都要上山采果子来卖,上次我有事未曾见过,今日恰好赶上,可让我见识见识?”汤新台听汤妧一提,来了兴趣。   段锦一听汤新台问,顿时觉得既紧张又兴奋,他将身上刚刚数好的钱袋子拿了出来递到汤新台面前。   “这是今日卖果子赚了,我们按照妧妧教的法子,赚钱三百零七文。”   “哦?妧妧教的?”汤新台疑惑地看向汤妧。   汤妧知道是自己忘了跟他说了,于是便简短地说了那日的事,汤新台一听,看向段锦的眼神里充满了赞赏。   他伸手揉了揉段锦的头,“真是好孩子,小小年纪便知道帮助他人!”   汤妧在一边不满的嘟囔着,“明明是我教他的法子!”   汤新台好笑的看向她,“你也不错,但要是让你两年来雷打不动的帮助他人,你做的到吗?照你那懒散的性子怕是上山一次便不肯再去了!”   汤妧闻言不再有不满,她确实做不到,她可以帮助别人,但前提是不能让她觉得不适。   汤新台了解自己女儿的性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回头向段锦问道:“妧妧说与你一起的还有大牛大壮初一那三个孩子,这也正是你那日提到的那三人,今天他们来了吗?我想见见他们!”   段锦顿时激动不已,他自己读不读书他不在意,但是能让大壮他们特别是大牛读书他也是希望的,毕竟大牛是很聪明的,虽然不会说话,但能认些字,想必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了!   “来了,来了!他们今天来了!他们正在那边收拾,我带你们去见他们!”   段锦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的都是一副淡然的状态,汤妧突然间见他如此兴奋,便也明白了他们这几个玩伴间的感情是极为深厚的!   转过街角,汤妧便看见了正在收拾东西的大壮他们,段锦喊了一声,他们便看了过来,大壮见是汤妧,忙兴奋的跑了过来打着招呼,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跑起来倒是灵活。大牛牵着初一跟在后面,向她笑了笑,初一也直勾勾的看着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一见她便躲。   “汤叔,这就是我跟您说的,这是大壮,大牛,初一!”段锦一个一个给汤新台介绍了过去,“大壮,你们叫汤叔,是妧妧的爹,他今日……”   汤新台蹲下看着他们,“我是刚回村里的夫子,过几日我的私塾便要开办了,你们可愿来我这读书,成为我第一任学生?”   大壮闻言,不自觉退了半步,初一懵懂无知,见他一动自己也跟着退了半步。大牛则瞪大眼睛看着他,呆愣的半晌他抬手甩了甩自己的两只袖子,表示他没有钱交束脩。   汤新台笑道:“放心,我不收你的束脩,你若想去,我便去寻你父亲让他准许你来!”   大牛的眸子瞪的更大,似是不确定的伸手点了点自己,见汤新台点头,他张着嘴无声的笑着,笑了一会儿他忙将跟着大壮打闹的初一揪了过来,指着他双眼亮晶晶的看向汤新台。   汤新台揉了揉初一乱糟糟的脑袋道:“你们的情况我早已向小锦问了,他也可以来,但是你作为他的哥哥,你需得管着他不许捣乱,如何?”   大牛忙不迭点头,生怕迟了汤新台便会反悔,汤妧见他那点的都出现虚影了的脑袋忍不住笑出了声,段锦在一旁戳了戳她的背,汤妧忙憋着嘴忍住笑意,只是唇角总是不自然的勾起。   汤新台又看向大壮,“你可愿来我的私塾?”   大壮并不是很喜欢读书,他跟段锦一样看到字就发晕,但是段锦虽晕却也能记住学过的,而他却是真的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如何写也不知。   “我,我……”大壮想着理由推拒,“我爹不管我的!”   “没事,你若愿意我可以去同你爹说!”   可他不愿意啊~   他抬眼想像段锦求助,却被段锦一眼瞪的觉得肉都颤了,汤新台见他看向段锦忙道:“小锦也会去!”   大壮最后的希望破灭,他哭丧着脸只得答应,“我,我去!”   汤新台满意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向他们的道:“你们既已卖完了果子,便同我们一起吧!”   他在前面走的步伐悠闲,心里却激动不已,天知道他有多想体会当夫子的乐趣,这是他打小的执念,可惜自家女儿不听话,只能从其他地方找,现在嘛~可叫他找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大家去看河西走廊还有大明宫这两部纪录片,很好看的! ☆、【胡辣汤】   街市人来人往,原本汤妧他们只有两人的队伍现如今又加了四个小萝卜头,于是街市上便出现了这样一副令人忍不住回望的景象,身穿淡灰直裾的儒雅男子手里提着竹篮,里头装着各式菜色瓶罐,身后还依次跟着五个萝卜头,其中一个垂头丧气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扫荡着整条街。   “你们想吃些什么?”   镇上的集市虽不是很大,却也摆着许多贩卖小吃的摊位,更有人挑着自己的扁担来回叫卖着。   汤新台回头问着众人,听闻能有吃的,大壮一直垂着的脑袋倏地抬起,他与段锦两人对视了一眼,又与大牛初一对视了一眼,俩人齐声道:“肉丸胡辣汤!”   肉丸糊辣汤,是当地特有的美食,上次汤妧来赶集时便见这儿有几家卖这些的摊贩,但是她打小生活在大虞朝的东边京城里,即便是现代也是在沿海地区,向来饮食清淡,对于这些辛辣食物不感冒,经过时也是快快的走过,因而没有看到跟在她身后的段锦那快黏在摊位上的小眼神。   汤新台闻言一愣,随即笑了,大手一挥,“走,带你们吃胡辣汤去!”   镇上的几家胡辣汤店中,要数街尾小巷口的一家最为正宗美味,段锦将自己卖果子的地点选在街口处也是不无道理的,因为他怕他们忍不住那胡辣汤的勾人香味,将赚来的钱用了,所以干脆躲得远远的!   一行人来到时,便见店里生意火爆,有不少客人正吃着,吃的是面红耳赤,双眼流泪,用手忙往口里扇风大呼过瘾,用袖子擦了头上的汗后,灌了一口茶水又开始享用美食。   店里已经没有位置可坐,店家的家伙拾儿全都摆在店外,露天。客人想吃什么想加什么可以直接与掌勺师傅说。既是店主又是掌勺的师傅见他们一行人在外站着,向他们爽朗一笑,“店里忙,客人们可多担待些,翠云啊,给他们倒些水来,这天太热了!这可是自家清凉的井水呢!”   在店里各桌间游走的中年妇人应了一声,忙端出几只碗为他们倒了水。   初一一来便一直站在掌勺师傅旁,盯着大锅里滚动的肉丸直咽口水,但渐渐的,他被掌勺师傅麻利的动作吸引过去,见他不过抬手落碗之间,一份由客人心意点的胡辣汤便已完成。   他“哇”了一声,双手不自觉的随着掌勺师傅的手动,模仿着他的动作。   汤妧被这里的辣味呛得站在了远处,她无聊地打量着店面。这是与周围大小无二的铺面,店门上方挂着一块黑漆漆的匾,有些老旧,上面的字有些模糊,仔细一看,上面写着周氏辣汤。店里摆着五套桌椅,客人们正热火朝天的吃着,墙上倒是挂着一副字画,可惜是书着草书,笔走龙蛇的,以汤妧的文学素养实在看不懂写得是什么!   汤妧转身寻了她爹去问,汤新台只看着那副字画出神,半晌他笑道:“这是我昔日授业的徐夫子所写,写的是难得美味!”   “哦~”汤妧了悟,忙往那字画多看了几眼。   “客人有座了,快来吧!”名唤翠云的妇人忙收拾着前一桌客人吃剩下的碗筷,唤着他们。   段锦跟大壮忙上前跟掌勺师傅点了份自己想吃的,又让大牛跟初一点了点自己想要加的种类,汤新台也同师傅要了份了!   他端着自己馋了十二年的胡辣汤正要落坐,却见汤妧仍在外面站着,于是连忙唤她,“妧妧快来,这里的胡辣汤味道是顶好的!”   汤妧原本嫌弃这里的辣,但是大清早地出来到现在,她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地唱着空城计了,现在被辣味一刺激,竟然生出了想吃的念头。   她来到掌勺师傅这里一瞧,便见这里摆着各式蔬菜,还有腌制的榨菜,萝卜条及各种调料。大锅里红油油的熬煮着牛肉丸,配以切成块状的土豆、莲花白、胡萝卜、菜花、芹菜等。   汤妧要了一份,但是却再三跟掌勺师傅声明别放辣,因为她瞧见一旁那一大盆店家精心熬制的红艳艳的辣椒油,便觉得头皮发麻。掌勺师傅听了叹道:“小姑娘,就是要配我这辣椒油才好香嘞!”   汤妧忙罢手拒绝,“我不吃辣,不吃的!”   待她端着碗要落坐时,便见位置早已被坐满,初一大牛一块儿,其余人各坐在一个方位,这里的位置小,汤新台实在让不开,段锦被汤妧撇了一眼,便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汤妧放下碗,拿过筷子便悬在空中半天落不下去,她咽了咽口水,看着这浮着辣油的汤实在不敢吃,不放辣椒油又怎么样,这个汤底也放了许多啊!她会被辣死的吧……   汤新台见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好笑道:“这个并未有多辣,妧妧放心尝尝便知道了!”   汤妧听了她爹的保证,便放下心来,夹了一个肉丸一口咬了下去,瞬时,那满口的辣意便直烧着她的喉管,浸着辣味的汤汁流入了她的气管,呛得她直咳。   真是亲爹啊!   “咳咳……辣!”汤妧被呛得难受极了,她咳了许久才觉得舒缓了一些。   “妧妧没事吧?”汤新台忧心地看着她,他忘了女儿自小便不沾辣,也低估了这胡辣汤的辣度。   汤妧抹了抹眼角溢出的生理泪水,哑声道:“水!”   霎时间,三杯盛满了茶水的茶杯递到了她面前,她抬头一看,是她爹,段锦还有大牛。   她道了声谢,便接过汤新台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而后自己又提着茶壶灌了几杯。一旁的汤新台双眼在段锦跟大牛身上来回打了几个转。   几杯水下肚,汤妧原本饿着的肚子变得鼓鼓囊囊的,她觉得不再难受了,方递给了汤新台一个幽怨的眼神。   汤新台讪讪道:“我十二年不曾回来,也忘了这儿的辣,妧妧莫怪阿爹了好不好!”   汤妧撇着嘴不情愿的“嗯”了一声,将面前的胡辣汤推远了一些。   “妧妧不吃了?”   汤妧摇了摇头,“太辣!”   这时一只将脑袋埋在碗里的大壮抬头嘻嘻笑道:“汤妧你不吃了,分给我们好不好!”   “你们不嫌弃就分了呗!也省得浪费!”汤妧又给自己灌了一杯水。   “不嫌弃,不嫌弃!”   大壮一边应着一边忙伸出肉手将碗端了起来,按着座位依次给他们分了些,到汤新台时,大壮的手僵在空中不知该给他分一些还是都留给自己。   汤新台好笑地见他那副馋样,将他端着碗的手往他那一推,“你自己都吃了吧!”   汤新台又将自己的那碗推到了桌子中间,“我许久不沾辛辣,如今也是吃不得辣了,不嫌弃的话这碗你们也吃了吧!”   大壮闻言更是欣喜,又忙将汤新台那碗分了,段锦看着自己碗里满满当当的一份,皱着眉向汤妧问道:“你不饿吗?”   汤妧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已经饱了!”   段锦以为她当真不饿,便开始对付他这馋了许久的胡辣汤。   ***   一切采买完毕,在回去的马车上,大壮原本因吃而满足的笑脸现如今又拉了下来,他扯着段锦的衣袖哭诉着。   “老大,你为什么不帮我……   段锦扯了许久才将自己的袖子从大壮掌下解救出来,“总不能我一个人受苦,你得陪我嘛!”   大牛弯着眉眼伸手颇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初一懵懵懂懂的也随着大牛拍了拍他的肩。   大壮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软马车上,眼神空洞的盯着车顶的一条裂缝,汤妧忍着笑意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让你念书便那么难受?”她好笑道。   “岂止是……”他压低了声音,“岂止是难受,简直是难受的要命!老大你说是不是!”   段锦闻言摇了摇头,“或许汤叔与陈夫子不同,他授课应当不会那般死板无趣吧?”   汤妧勾着手指在段锦面前挥了挥,吓的段锦忙躲向一边,“我爹才不死板无趣呢!”   大壮见状忙捂着嘴偷笑,“老大,你居然怕她?嘻嘻嘻……”   初一见汤妧伸手时便想上前打她,被大牛连忙拦下,他对着初一摇着头示意不能这样,初一恼得说出了自汤妧认识他以来的第一个字,“坏!”   汤妧好笑道:“我爹请了你吃了一大碗胡辣汤,你居然说我坏,你讲不讲道理!”   初一反应不过来,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才道:“胡辣汤好吃!”   那可爱的样子让她实在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初一忙捂着脸红着眼怒道:“坏!”   汤妧伸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酥糖,在他面前挥了挥,“想不想吃,叫我声姐姐我便给你!”   初一“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理她,汤妧的手也随着跟了过去,他虽偏着头,但视线却渐渐地往酥糖上飘,最终他忍不住将脑袋转了回来。   “叫我声姐姐便给你!”汤妧笑得温柔,声音也温柔,一旁的大壮却觉得她这副样子像极了他娘给他讲的那些人拐子的模样,他不禁抖了抖,他们不会是人拐子吧?   “姐姐!”初一最终抵不住诱惑,甜甜地叫了声姐姐。   “哎!”汤妧笑着应道,将手中的酥糖给了他,一块不够又给了他块。真是想做姐姐想了许久了,现代她便是独生子女,在一众亲戚中又是最小的,到了这儿还是一个人,也还是最小的,即便有封小胖子在,但是五个月不见,她想这声姐姐真是想了许久啊!   汤妧还没感叹完,一旁的大壮突然笑了,“哈哈!老大,初一叫汤妧姐姐,你又要叫她姑姑,那初一不是比你大一个辈分吗?”   段锦原本见他们逗趣,这时听大壮一说才反应过来,他瞪了大壮一眼,看得他不敢再笑,而后一直盯着窗帘暗自生气。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汤新台掀开车帘对着他们道:“孩子们,到家喽!”   段锦闻言立马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一溜烟的便不见了踪影,徒留一脸茫然的汤新台还有车里暗自偷笑的其余萝卜头们。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留个评吧~给我留个评吧~给我留个评吧~给我留个评吧~给我留个评吧~给我留个评吧~给我留个评吧~   看到我的怨念了吗?︵?凸 ☆、【授课】   自上次从镇上集市回来后,汤新台便去寻了大壮跟大牛初一他们各自的父亲,大壮的爹段青山倒是十分愿意,毕竟一个当过状元的夫子愿意教授自己那顽劣的儿子,况且束脩还比邻村的那个陈夫子要少上些许,自然是乐意无比的。   但初一的父亲却多有顾虑。汤新台去到他们家时,发现兄弟俩家人住在一块儿,房屋虽然破旧,却也收拾的整齐干净。初一的爹名唤武亓,大牛的爹名唤武临,同汤家一样是清溪村里为数不多的外姓人,他们一家是在汤新台当年离村后搬来的,不知当初原本是哪里人氏,大牛初一的母亲对外都说是因病早逝了。   武亓一来便是聋的,清溪村人便以为他是天生耳聋,好在他的身体倒是极为健壮,但是武临因为三年前摔断了双腿,初一又因为两年前烧坏了脑子,当初还算过得去的一家人现在只落得一身清贫,满屋破旧。原本还有媒婆打算为他们兄弟俩说媒,现如今这副穷苦苦的样子,倒是没有人敢上门了。   汤新台一进武家的门,大牛便急忙为他倒了杯清水,而后便拉着初一的手满眼殷切的盯着他。因着武临只能躺在床上,大牛便带着汤新台去了武临的屋子,一进屋便见武临正坐在床上,双手够到膝上揉捏,大牛知道,这是他二叔的腿又开始疼了。   他忙走上去帮忙,武临看着大牛疑惑道:“这是?”   大牛反应过来,忙寻了张小藤椅让汤新台坐下。   汤新台看着这个虽病弱在床,但仍不掩其目光锐利的男人,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武临原本警惕的心绪瞬间一愣,转而松了下来,“汤夫子的意思是,您想让大牛跟初一一起去您那上私塾?”   “正是!”   “可是……”武临指了指周围又指了指一旁的初一,“汤夫子也瞧见了,实在是家徒四壁,况且初一的心智如同幼儿,夫子如何能教?”   汤新台闻言轻声道:“束脩你无需担忧,汤某离家数载,此次回来也是为村里做些事罢了,况且大牛与初一都很聪明,我很是喜欢,你若是能应汤某自然能教,毕竟孩子也想学的!”   武临看着大牛充满紧张希冀的眼神,还有初一仍是懵懂的样子,恍然间愣了,或许他们困住这两个孩子太久了!   他伸手摸了摸大牛的头,抬头对着汤新台道:“夫子此事实为善举,但武某人还需同我大哥一起考虑考虑,还请夫子先回吧!考虑好了我会让大牛去寻您的!”   “大牛,送送夫子,顺便将你爹叫来!”武临行事果决,说完这些便不再言语,只是盯着大牛看。   大牛原本充满希冀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汤新台看着手里有些破损的瓷碗,叹道:“也好!”   他站起身,将碗递给大牛,而后摸着他的头道:“便无需你送了,我只等着你之后来寻我!”   大牛咧着嘴笑,一副稚子无忧的面容,汤新台心下暗叹,这武临言语之间果决不二,说话行事丝毫不像一个普通的农夫,他隐隐觉得,这一家或许并不简单,但稚子无辜,他还是想让大牛初一这两个孩子能读书明理。   汤新台走后,武亓便被大牛拉着进来,满脸的沉闷,裤腿还沾着些许黄泥。   “大牛先出去,我与你爹有话说!”   大牛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心里却腹诽着他爹又听不见,如何能一起说话?   “大哥!”武临揉着膝盖突然开口,“这两个孩子已经是一哑一傻,已于他们再无威胁,或许,咱们不必在困着他们了!”   “我明白。”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武亓的嘴里发出,倘若大牛在场,必定是震惊不已,都说十聋九哑,从他懂事起便没有听过他爹开口说过话,只他不知,这一切都是他爹装的!   “让他们去吧,上天对他们已是不公,我们不应该再苛责了!”   他说完这些又变成原本万事不闻的样子,拍了拍裤腿上干了的黄泥,走了出去,在看到院里看到正跟着初一玩的大牛时,走上前去蹲在他身前,将他一身凌乱的衣衫整理了一番,散乱的头发也束整齐了些,而后向他做了个肯定的手势。   大牛的眼瞬间一亮,拉着初一的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见武亓点头,他高兴地蹦了起来,紧紧攥着初一的手弄他疼的喊了出来。   “哥哥,好疼!”   他忙松开自己的手,而后大牛点点自己,又伸手指着院外,似在询问武亓。   武亓拍了拍他的肩以示肯定,去吧!即便被困浅滩无再出头之地也不应从此愚昧下去。   大牛受了肯定,忙拉着初一往外跑去,武亓直起身看着他们的背影,恍然间似看见了自己保护了一辈子的少爷,只是最终他也护不住他。   ***   七月初二,处暑,夜观北斗星,可见弯柄指向西南方向。汤新台特意翻看了黄历,今天诸事皆宜。   订做的桌椅等都已经做好,一共七套,左右各三套,前方正中一套,皆摆在了大屋里。   正中前方的墙上挂着一副孔夫子的画像,那是汤新台凭着记忆中在太学见过的画像画的,倒是有八分相似。他领着汤妧段锦等五人在其之前行着三跪九叩的大礼。   礼毕,众人起身,汤新台转身对着众人道:“从今日起,汤妧,段锦,段壮,武佑,武初一你们便是我汤某的学生,受我教导,你们需谨记,当尊师重道,爱护同门,和睦共处,友好互助,汤某不求你们能龙门鱼跃,金榜题名,惟愿尔等能明晓是非,顺遂一生,喜乐无忧!”   “是,学生明白!”他们一齐向汤新台行一跪三叩的礼,就连一直懵懂的初一也是做的规规矩矩。   汤新台满意地让他们起身,在院外看着这一切动作的村长并亲眷们也是笑意盈盈,村长拄着杖颤巍巍地走到了门口,捋胡子笑眯眯道:“善极,善极!”   大壮的爹段青山对着汤新一台喊道:“汤夫子,大壮便交给夫子您啦!可得帮我好好管教管教他!”   大壮的娘陈氏是个有些胖乎乎的妇人,生着一张圆脸,看着与大壮像极了,她也跟着吆喝,“是嘞,大壮你要是再敢逃学老娘非打死你!”   大壮一听,脸瞬间变得苦哈哈了,汤妧忙憋着笑,她还是前些日子才知道大牛一家姓武,他的名字也是叫武佑,大牛只是小名,还好只是小名,要是做大名也忒难听了点!   段枫夫妇俩也在一旁对着段锦好好的警告了一番,大壮偏头看着段锦,段锦也回头看着他,两人互相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怜悯,同是一副蔫了的模样,俨然是一对难兄难弟。   武临的双腿动不了,只有武亓来了,他虚握着手,似有些不安,面上却不显,只满含笑意地看着他们。   汤新台笑着上前道:“诸位还请放心,只是现在我们需开始正式授课了!”   村长闻言忙笑眯眯道:“是喽是喽!孩子们该上课了,咱们不打搅了不打搅了!”   其余众人反应过来,各自笑着出了院门。   “好了,现在咱们便开始吧!”汤新台在桌案前坐定,看着各自端坐在位上的孩子们严肃道。   他正要开讲,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初一忽然跑到武佑身边闹了起来,“哥哥,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   武佑忙抓着他不让他闹,满眼歉意地看向汤新台。   汤新台叹了口气,他早料到会如此,站起身走了下来,扶着初一的双肩蹲下身来看着他的双眼道:“初一,现在正是授课时间你明白吗?”   “授课?”初一疑惑不已,偏头看向武佑。   “初一可想同你哥哥还有小锦哥哥大壮哥哥汤姐姐一起学些知识?”   初一满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就是跟他们一起玩吗?”   汤新台摇了摇头,“村中可有人说你愚笨?”   初一一听顿时激动起来,想要挣开他的桎梏,“初一不傻,初一不是傻子!”他又转头看向武佑,似在向他求救。   汤新台不言语,只是温和的看着他,初一被他看着渐渐的平静下来。   “我知道初一不傻,他们也知道。”汤新台指着汤妧众人,“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初一想要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你不傻吗?”   汤新台一直看着他,漆黑幽深的双目似有魔力,不仅将他不安的心绪抚慰下来,还似有一道亮光,指引着他往一个方向走去,方向的尽头不知是什么,却让他莫名的想往前。   “初一不傻的!”他喃喃着,双手不安的揪着,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道:“初一可以吗?”   汤新台一笑,“只要你肯,你就可以,到时候初一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向别人说你不傻,而且我相信,初一不仅不傻,还是最聪明的!”   “真的?”初一眼睛一亮,“初一是最聪明的?”   他看见汤新台点头,转头看向武佑,也见他笑着看他,汤妧在一旁忙道:“初一当然聪明,你不是还帮你哥哥做过许多事吗?”   “那初一可以同你的哥哥姐姐们一起学知识吗?”汤新台问道。   初一看着他,紧抿着唇,重重的一点头。   “初一可以!”   汤新台将他牵回座位坐定,而后往自己的桌案前走去。   “那咱们便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留下一个你们看过文的印记(评论~)好吗?   ╮(‵▽′)╭╮(‵▽′)╭ ☆、【土财主】   这个汤夫子授课的方式确实不同,这是大壮听了一日学后最直观的感受。   他不会像陈夫子一样一开始便让他们死记硬背的学字,他会解释每个字每个词的由来,会说这些字的组成像什么样子,他的授课更像是在讲故事,生动而有趣,使人不是不觉间便沉浸其中。   许是因为人少的缘故,汤新台会挨个的手把手教其写字,汤妧他自不必担忧,甚至还可以让她帮忙教教其他人,就比如现在,教段锦。   汤妧紧咬着牙使劲憋住自己满肚子的火气,告诫自己耐心耐心再耐心,用憋出来的温柔语气对着段锦笑道:“你拿笔的姿势又错了,应该……”   段锦看着她那张皮笑肉不笑的娇俏小脸,忽觉得有趣,“我觉得这样拿挺好的!”   好个屁!   汤妧暗自在心里爆粗口,有谁拿笔的姿势是用五只手指全抓着的,难看死了!   她拿过一只笔在他面前比划,“你看,大拇指的第一节内侧应按住笔杆靠身的一方……”   “这样右手的五指便能全派上用场,用“按、压、钩、顶、抵”的方法把笔执稳,使得手指各司其职,介时便能将字写好了!”   见段锦左拿右拿手指就是绕不过来,她忍不住上手帮他纠正,温热的小手一覆上他的,对比便明显出来。汤妧的手白白嫩嫩的,比他的要小上一圈,手指纤细,指甲红润,每个指头上都有一弯月牙,右手第四指的第一指节上长着一个不甚明显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硬生生破坏了整只手的美感。她的手抓着他的,给他纠正着姿势,小手滑嫩,一如那天他拉着她的手上牛车时的感觉,小手似没有什么力气,掰了半天也没掰动他的,最后似较上了劲,两只手一起来,段锦不自觉的更是握紧了自己的手。   他被那手吸引着目光,忽觉得耳根发烫,面上燥热,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清晰的响在他耳边,小小少年还尚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喉头有些发痒,悄悄咽了咽口水。   “可有什么难处?”这时汤新台的声音忽得响在耳边,段锦心一慌,忙挣脱了自己被汤妧包裹着的手。   犹如一个做了错事被当场抓包的人,心虚的不敢看汤新台的眼,只是支支吾吾道:“妧妧,妧妧在教我拿笔!”   “哦?那学得如何?”   说到这里汤妧就恼,这段锦的手只怕是木头做的,怎么掰都掰不正,她正想开口,一旁的段锦忽得连声道:“学得很好,我学会了!”   说完,他拿着笔给汤新台做了个标准的姿势,腰杆挺直,手臂悬空,就连握笔也是标准的五指执笔法。   汤新台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   而后,他便又去教后面有些坐不住的初一了,见他走了,段锦忙松了一口气,只一转头,便见汤妧咬牙切齿的模样。   汤妧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嗓音道:“臭小子,你耍我呢!”   言罢,她便不再理他,转头去寻正在纠结的武佑,手把手教他。   段锦原本被她一瞪,有些心虚的不敢说话,又见她去教大牛,与刚刚教他时同样的动作,只是,他瞧着怎么那么碍眼呢!大牛又不是傻的,何至于要手把手教?他见着那两只黑白对比明显的手,心中莫名泛起一股恼意,只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第一日的课汤新台并没有教许多,只是教了他们各自的名字,又讲解了一番字的组成,对比陈夫子,实在是放松许多。   且他定下了以后每日的课皆是未时过后来上,时间为两个时辰。毕竟农家的孩子不比京城富贵人家,他们还需帮家里做农活,农忙时或许一日都不得闲,周围亦没有跟前跟后的婢女仆人,万事皆靠自己。   汤新台敲了敲他案头的小铃,示意下学了,铃还未结束,大壮便趴在桌上做躺尸状。   “我的娘啊!”   汤妧见大状生无可恋的样子吃吃笑道:“你的娘可正等着你回去吃饭呢!”   大壮闻言,噌的一下便爬了起来,揉了揉自己软趴趴的肚子,“不说都忘了,饿死我了,我要回去吃饭了,老大,咱们快回家去!”   段锦瞧着汤妧支支吾吾的似有话说,但他被大壮拉着,不得不起了身,两人向汤新台告别离开。   武佑也牵着有些发蔫的初一向两人告别离开,见他们都走了,汤妧再也维持不住自己学姐的姿态一下趴在了桌上。   “爹,为什么我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学啊?”她当初好不容易结束了自己十二年的悲惨学习生涯,现在又要开始了,真是心塞。   汤新台走到她身旁用手中的书往她脑袋上一敲,“学无止境,你即便早他们读过几年书,也不是能不学的!”   汤妧呜咽了一声,只觉得凄惨,肚子又忽的发出一阵急促的“咕噜咕噜声”,顿时觉得生无可恋,人家回家便能直接吃上热饭,他们还得现做……   “饿了?”汤新台见小女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无奈的摇头,“爹去给你做饭去!”   汤妧紧捂着肚子,哀叹道:“爹,你不是土财主嘛?咱们聘请个厨子来吧!”   这几日搬离了段家后,汤妧便再也没吃过锦娘那么好吃的菜了,她实在是馋的慌!   “你爹哪里来的土财主!”汤新台疑惑道。   “可是我听伯娘说咱家不是有许多地吗?”   “地?”汤新台努力回想着自家哪里来的地,好像,似乎,他是赎回来了自家以前的地,而且还又买了一些,那地?   汤新台往自己脑袋上一敲,“糊涂了糊涂了!当真是糊涂了!”   “咱家真的是土财主?”汤妧扒着他的衣角闪着一双亮晶晶的杏眼。   “土财主又如何?”汤新台敲着她脑门,“凡事当亲力亲为!”   言罢,便抬步去了厨房,汤妧站在原地只觉得想哭的紧,爹,你是不知你做的饭菜是有多难吃啊!   汤妧哀怨了会儿才振作起来,想着疾风还没有喂,怕它饿的紧了忙向后院跑去,只一出了门,便见段锦正站在院子里。   汤妧还记得他之前耍她的事情,扬着头挑眉道:“有事?”   段锦踌躇了一会儿,慢慢上前道:“明日我们要去山上摘果子好能后天去集市上卖,这是最后几日,山上的果子快落完了,你好像都没去玩过,你,明天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啊?”   说完,他还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头。   汤妧闻言只觉得新奇,她回来除了集市还都哪里都没去呢!   “当真?我要去!”   段锦一听不好意思的笑道:“那,那说好,明日卯时初咱们在村口等你!”   “卯……”汤妧一愣,要了老命哦,早晨五点就要去那她岂不是四点多就得起?   “不,不行吗?”   “好,好的!卯时我便去村口!”汤妧默默在心底狂扇自己嘴巴,要你嘴快,要你嘴快!   “嗯!”段锦只觉得欣喜,“那,那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汤妧无力的挥手告别。   她的美梦呦~她的被窝呦~她的自然醒呦~别了!   汤妧一想到这便又叹几口气,一时手里投放草料的动作慢了,疾风便低着头在她脸旁哼哧着鼻子,汤妧回过神来,嫌弃的擦了擦脸,怒道:“臭疾风,你居然欺负我!看我还给不给你草吃!”   她抓起一把草料,抬手左晃右晃,疾风也跟着动,可就是吃不到,急得它甩尾巴。   “哈哈,知道错了吧!”   汤妧还要跟它打闹,汤新台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妧妧,来吃饭!”   “好嘞!”汤妧应道,往马槽里又放了许多草料,“你吃你美味的草料,我吃我难吃的饭菜喽!”   她揉着自己软软的肚子,她老爹的厨艺是指望不上了,她还是以后好好练练自己的厨艺吧!   俩人吃饭时,汤新台一直端着碗出神,今日若不是妧妧无意间说起,就连他自己都有忘了当初他爹给他留下的祖业不止有屋子还有五十亩左右的地,好像是八年前同祖屋一起赎回来的,之后正好他岳家在县里有铺子,便寻了个可靠的掌柜交给他打理,哦,好似是田掌柜。   这件事他之前似乎还得的,怎的忽然忘了?汤新台奇怪不已。   不过既然他现在记起了,那便寻个时间去找找田掌柜,只是他正想着没多久,下午时便有人寻了来,正是那田掌柜。   汤妧当时正在院子里给新种下两株葡萄浇着水,听的有人敲院子的门,她放下水瓢去开门,便见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站在她面前,她抬头一看,只见那人长着一张国字脸,眉目凌厉,看着便觉得此人颇为精明。   “请问这里可是汤新台汤先生的家?”那男人开口声音低沉。   汤妧点头,“正是,我是他女儿,你寻我爹有何事?”   一听得汤妧回应,男子顿时激动起来,原本凌厉的眉眼变得柔和,“你是小小姐?”   小小姐?这是她在京城时外祖家人对她的称呼,怎么他也这样子喊?还没等汤妧的疑惑问出口,身后便传来她爹的询问声。   “妧妧,是什么人啊?”   汤妧转过身,只见汤新台走了过来看着来人神色疑惑,眉头紧皱。   “姑爷!”男人激动的上前作揖道。   “田,田掌柜?”   ……   “今日早晨我方从邻县回来,就听得伙计同我说姑爷你们回到了清溪村,我便急忙赶了过来!”田掌柜大口大口地喝着清甜的井水,没两口便将一个海碗的量喝尽,见他似乎还渴着,汤妧拎着壶又给他倒了一碗。   “小小姐,不敢!”田掌柜忙摆手推拒,汤新台笑着拿过碗让汤妧倒了递给他。   “我已不再是什么朝上的言官,妧妧也不过是个普通姑娘,论起来给你这长辈倒碗水也是值当的!”   田掌柜笑着应了,看着汤妧神情有些恍惚,“小小姐长的与小姐可真像!”   汤新台收回的手一顿,看着一处有些失神,“是啊!真像!”   见汤新台那副模样,汤妧顿时心一慌,她娘刚刚过世时她爹便整日里都是这个没了魂的样子,她可是花费了大力气才将他从癔症中拉出来的!   她扯着汤新台的手忙对着田掌柜道:“田伯伯来寻我爹可有何事?”   “是我岔嘴了,确有要事!”田掌柜取下自己背着的小包袱,“这是姑爷昔日交给我打理的田地的账册,记着租种田地的佃户的名册及其详细情况,这是县里钱庄存着的收上来的佃租的票据,还有这是……”   汤妧看着田掌柜拿出来的东西瞠目结舌,她本来以为他爹只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官,想不到还是个颇有资产的小地主,她还以为之前的只是玩笑话。   汤新台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这些,“劳烦掌柜跑这一趟了!”   “无碍无碍,对了,过两日我便要回京一趟,姑爷跟小小姐可有什么要我带给老爷夫人的?”   “有,我要给外祖和外祖母写封信!”汤妧忙不迭道,匆匆忙忙地跑回堂屋里写信。   汤新台低垂着眉眼,满含歉意道:“替我向丈人岳母带句话,便说新台实在对不住二老,对不住,明芳!”   “还有,我担忧明芳一人在外孤零零的,又恐现今她芳魂受扰,将她葬在了云山寺受佛祖保佑,所以我想三年后,才将她的坟迁回来,葬入我汤家祖地!”   田掌柜张了张嘴,最终低声道:“是,姑爷,我会带到的!”   “那便好,那便好!”汤新台喃喃道。   “田伯伯,我写好了!”汤妧兴冲冲跑出来打破了这令人哀伤的平静,她将封好的信交给了田掌柜,“田伯伯一定要帮我带到啊!”   田掌柜收了信,小心翼翼地塞入衣襟里,“小小姐放心,田某一定带到!”   “那么,田某便先告辞了,小小姐,姑爷留步!”   “就走啊?”汤妧只觉得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见汤妧有些不舍的可爱模样,田掌柜一直板着的脸露出了笑意,“小小姐,咱们以后还会再见的!”   他伸手,递给她自己刚刚闲时用草编出来的一只蚂蚱,一身翠绿的蚂蚱编的活灵活现。   汤妧伸手接过,看着这灵巧的小玩意很是欢喜,“谢谢田伯伯!”   “那田某告辞!”他向汤妧汤新台二人作揖告别,转身走了。   汤妧看着田掌柜的背影感慨,不愧是做掌柜的,行事真是干净利落。   汤新台揉着汤妧的脑袋,转身亦进了自己的那间小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汤妧:臭小子,耍我呢!   段锦:不,吃你豆腐呢! ☆、【上山】   第二日的寅时末,汤妧伴着村里悠扬的公鸡鸣叫声,挣扎了几番,最终起了床。   这是个汤妧难得的起床时间点,在她人生加起来的二十几年时间里她也不曾这么早起过床。用冷水扑了扑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清醒些,见时间还早,一番洗漱后,颇有心情的梳了个垂挂髻,两边各戴了朵珠花,拨了拨自己的刘海,便出了房门。   一出门便见自家老爹在院子里打着拳,一套拳法耍的虎虎生威,那是他以前跟人学的一套拳法,用来强身健体的,不过她看他打了那么多年,打来打去也只会这一套。   汤新台见汤妧出来十分惊讶,“妧妧今日怎么起的那么早?”   汤妧这才想起昨日田掌柜来后,汤新台便一直闷闷不乐,故而她便忘了说。   “忘了同爹说了,昨日段锦喊我一起去山上摘果子呢!”   汤新台继续打着拳,闻言应了一声,汤妧看了看天色,忽发觉有些迟了,忙不迭去了厨房盛了碗昨日就熬好了的甜粥,咕噜咕噜几口便吃完了,而后又升起了灶火将其余的给热一遍。   她背着一个小竹篓出了厨房,见汤新台还在院子里打拳,跑到他面前道:“我已烧了柴火将粥给热了一遍,爹你的胃不好可记不许吃冷的,待会儿你打完拳便能吃了,我先走了!”   说完,便准备出门,汤新台忙收回动作看着她的背影道:“妧妧上山可小心些!”   “知道啦!”汤妧没有回头,只挥了挥手表示明白。   汤新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恍然间竟生起一种孤寡老人独自在家的感觉,他将自己奇怪的想法甩到脑后,去了厨房打算用早饭。   卯时初,相当于现代五点左右,七月后这个时辰的天空,还未大亮,云层间透过些许亮光,将天地映照的灰蒙蒙的,抬头可见天边还挂着一弯上弦月,几点隐隐的星光闪烁。这个时辰的农家,已经有许多人开始在地里干着农活,以期望早早的做了早早的结束,好躲避正午的烈日。   有人向汤妧打招呼,她一一笑着都应了,一股还带着气雾的凉风吹过,吹乱了她额前的刘海,吹得她心情舒爽,沿路的小草还凝着露水,她伸出手指轻轻一碰,露珠便沿着草叶滑落,滴入土地不见了踪影。她顿时觉得早起来也不错,能够好好的感受一番这舒适的清晨。   待她走到村口时,天色又亮了几分,不再是只是灰蒙蒙的,她一眼便瞧见了正无聊的在路边大石块上上蹿下跳的大壮,而后则是三个她不曾见过的男孩,年龄也是□□岁上下,最后她便见到了后面正不知说着什么的段锦武佑两人,初一并没了跟来。   “来了,来了!”大壮最先看见她,而后向没注意到她的段锦招手。   她笑着走到大壮面前向他道了声早,大壮看着汤妧走过来,看见她头上的那两朵珠花,瞬间想到了自家姐姐也戴过,只是她的更好看些,他由衷的赞道:“你的珠花真好看!”   “当真?”汤妧为两个人一致的眼光感到高兴,“有眼光!”   “老大,这就是你说的要等的人吗?怎么是个丫头?”   这时,一旁一个汤妧不曾见过男孩突然开了口,汤妧笑眯眯的看着他开了口:“你好,我是你们老大的姑姑,你们可以跟着你们老大也喊我一声姑姑呦~”   段锦闻言瞪了汤妧一眼,而后又瞪向开声的那个男孩,“你们别信她的,她才不是我什么姑姑,她是汤夫子的女儿,汤妧!”   “哦~”那三个男孩似了悟般点了点头。   “咱们走吧!”段锦背起他那个大竹篓率先往山上走去,其余人连忙跟上。   汤妧快走了几步走到段锦身边,跟他低声道:“怎么,你觉得承认我是你姑姑很丢脸吗?”   段锦僵着脸摇了摇头,“没有!”   汤妧撇着嘴看他,想了想方明白,自己想要是有个这么点大的叔叔,自己也定是不乐意承认的!   “不承认便不承认吧!”汤妧拍了拍他的肩。   段锦顿时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   “哎,你看!”汤妧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两朵珠花,脑袋一晃,笑道:“好看吗?”   段锦看着她娇俏的笑颜,一双杏眼清纯懵懂,面颊上有个小小的梨涡,两排玉齿洁白无瑕,他顿时红了脸,双眼看向一边忙点头,“好看,好看!”   汤妧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怪异,怎么……感觉他没get到自己的点呢?还是大壮一句话说的称心。   一行人慢慢的往山上走去,天色越来越来亮,待他们走到了一个开阔之处时,段锦忽得停下了脚步,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向汤妧伸手指着天边,“你看!”   汤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天边一抹橘色,好似颜料般渐渐地染透了柔软的绵云,随着绵云越来越红,天色也越来越亮,最终,一束柔和的霞光穿透云层,照射向绵延青山,照射向宽广的大地。   是日出了,汤妧看着一轮红日渐渐升起,绵云尽被染透,大地尽被照耀,绵延的群山被笼上了一层朦胧金光,山下的农户炊烟依次升起飘散,农田里有白鹭飞舞觅食,小溪间有野鸭游曳嬉戏,她看着这山河人间,芸芸众生,只觉得自己于世间不过是渺渺一粟,但却何其有幸来到人间走这一遭,感受这大好美景,山河景色,顿时觉得人生何其畅意,何其洒脱!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她脑海中忽的想起了这句诗。   她转头看向段锦,露出了段锦认识她这些日子来最快意的笑容,“谢谢你,谢谢你带我来看着大好美景,我好欢喜,谢谢!”   女孩的脸上映照着朝阳,她的笑宛如暖阳般沁人心神,温暖心怀,少年不知,这笑从此映进了他的眼,映入了他的心。   段锦似被她感染了笑意,也笑道:“你喜欢便好!”   汤妧伸着手臂,似在拥抱着这美好人间,她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臂,“走吧,咱们该摘果子去了。”   越往上走,山路越是崎岖,虽段锦他们之前已经走过了许多回,但是草木春深,生长迅速,将他们走过了的又掩盖住了。   他们要摘的果子皆是生长在山间无主的果树,山民的采摘,成熟之后的掉落,加之时节已过,山上的果子已经没有许多了,这是他们今年最后一次的采摘。   很快他们便到了果树集中生长之地,汤妧抬头看着这周围的果树,转了几圈转得头都晕了也没看见几个果子,疑惑道:“这树上哪有果子?”   “在树顶上呢,下面的全摘完了!”大壮跟她解释道。   “在树上那要怎么摘?”   “那就看老大他们的了!”   大壮向着他们一扬头,汤妧转头看去,只见段锦与其他三个少年正撸着袖子看着果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忽的他们各自挑了一棵果树开始攀爬,三人动作都极快,其中要数段锦灵活,他微蹲着盯住一个树身的凸起,而后“噌”的一蹿,手扒住凸起,两腿蜷缩,双膝夹着树身,弓着腰又是一蹿,双手顿时抓住一根树枝,两腿蹬住凸起处,不过三两下,便犹如生活在山间的一只灵猴般,霎时便到了树杈间。   他往下看了看,见汤妧一直盯着他瞧,他忍不住得意地向她一笑,小小少年笑得肆意放纵,清亮的眼眸里溢着光彩,好似这天地间任何难处都难不倒他,好似即将翱翔于蓝天的雄鹰睥睨着芸芸众生。   他不做犹豫,攀着树枝迅速的往上爬,越往上树枝便越细,树枝的晃动幅度便越大,汤妧看得心惊,忍不住提醒他道:“段锦,你小心些!”   “妧妧,接果子喽!”   段锦一阵悠扬的吆喝,果树的顶部便开始了剧烈的晃动,“哗啦啦”的,便有成熟了的果子纷纷落下,有的砸在了地上爆了浆,有的咕噜咕噜滚了几圈便安稳的窝着,汤妧抬头看见一个果子往自己方向飞来,忙不迭往旁边一躲,躲开了段锦丢来的这个偷袭的果子,她愤愤的向他瞪了一眼。   “汤妧,汤妧,快捡果子!”大壮拉着她的袖子兴奋道。   汤妧也是头一次这样采摘果子,她兴奋的拎着两个竹篓将掉落在地的果子统统捡了起来,段锦晃了一阵,便又爬到了另外一棵果树开始折腾。   果子掉落,滚的到处都是,汤妧捡完了好几个,忽的见到一个长得颇为红润好看的果子往一旁滚去,她连忙去追,眼里只盯着果子却忘了脚下的一个小坑,她一脚踩了上去,脚一崴,整个人便不受控的摔倒在地往一旁滚了好几圈。   武佑忙过来拉她起来,眼神焦急,汤妧揉捏着被石子膈的发疼手臂坐起了身,她伸手想揉发晕的脑袋,手掌一覆上额头便觉得疼的紧,她凝神一看,便见整个左手掌皆被蹭破了皮,丝丝血液流了出来染上了手上的灰。   她皱着眉想站起身,刚一站起右脚便传来一阵剧痛,疼的她站不稳又要往一旁跌去,被武佑连忙扶住。   段锦这时从树上爬了下来,他跑过来一看,忍不住训道:“笨死了,这么平的地都能摔!”   汤妧左脚单站着无辜的看着他,谁知道这么平的地会突然有个坑,还那么隐蔽,根本就看不见。   武佑看向段锦指了指汤妧的手,示意他不要再骂先给汤妧看看伤口。   “你流血了?”段锦皱着眉道。   “没事!”汤妧掏出自己的帕子,抬眼看向众人,“有带水吗?”   “有,有!”大壮忙从一个竹篓里拿出一个水袋给她递来。   汤妧接过,小心翼翼的往左手上倒着水清洗伤口,水一倒上便直疼的她皱眉,她咬了咬唇,一狠心倒了更多,将手洗净后便忙用帕子裹着伤口。   只是一只手难免不太方便,武佑见状刚想上前帮忙,便见一旁的段锦走了上去,他见状,刚迈出去的脚步又缩了回来。   段锦接过帕子,将她的手一点一点擦净,只是力道颇大疼的汤妧“嘶”了一声。   汤妧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你轻点,疼!”   “你还知道疼!”刚刚那股一倒水时候的狠厉劲怎么就没见她觉得疼呢?段锦腹诽着,手上却还是放轻了动作。   “还伤着哪里了?”段锦将帕子绑好后问道。   “右脚崴了!”汤妧伸出脚动了动,顿时疼的她直掉泪。   “你……”段锦也不知该怎么做了,他只得先将汤妧扶到一个树桩上坐着,“你先坐着别动,我去找汤叔!”   “不急,不急!”汤妧连忙拒绝,“我不动又不疼,你们先把果子都摘了吧!”   段锦犹豫了会儿,转头看向众人,“你们先摘果子,我去找汤叔!”   见汤妧还要再说,他瞪了她一眼,见汤妧老实了,便忙往山下跑去。   大壮蹲在一旁看着她,神色担忧道:“你没事吧?”   他都不敢直接往伤口上倒水,汤妧可真厉害。   “我没事,你们该干嘛干嘛吧,别因为我耽误了事儿!”   汤妧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心中烦躁不已,好好的山上一日游就这样没了,还当众摔了一跤,真是够出糗的,等下她爹来还要被骂一通,真是郁闷不已。   等了近半个时辰,日头越来越烈,汤妧看着树的影子转了个弯,段锦终于将她爹给带了过来。   汤新台一见她这幅样子便心疼的直皱眉,伸手摸了摸她的脚踝,见她疼的直叫唤,心下更是疼惜,直接将她背上了后背往村里的赤脚大夫处赶去。   其余人已经早将摘的果子装放完毕,段锦背起自己的那个大竹篓,又拎着汤妧的小竹篓,忙跟着汤新台。   武佑走在最后,鬼使神差的他往汤妧跌到的地方一撇,只见一枚精致的珠花静静的躺在尘土里,他伸手将其捡起,将上面的灰尘轻轻擦拭掉,大壮唤他的声音传来,他忙将珠花塞入怀里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汤妧:谁挖的坑!   某虚:扛着锄头默默飘过~ ☆、【崴伤】   汤新台背着她走的焦急,几乎是一路飞奔,汤妧看着生怕老爹脚下一个不稳,到时候两人都要一起跌倒。   “爹,您走慢点!”   “你也不瞧瞧你脚摔成什么样子了!”汤新台被她一引,唠唠叨叨训斥的字眼便一个一个蹦了出来,“出门之前说了要你小心些,便全当做耳旁风,我说的话你听过几句?打小你便皮,成天的摔,现在大了也不老实……”   汤妧伏在他背上无声地朝他做着鬼脸,每次训她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话,都没点新样,她紧皱的脸脑袋左摇右晃,猛的撇见段锦正诧异地看她,她的脸顿时僵住,五官紧皱在一起要多怪异有多怪异,段锦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   汤妧忙恢复了原样,板着一张小脸朝他一瞪,以警告他不许乱说,而后伸着手捂着自己的耳以抵抗汤新台的碎碎念。   终于到了村头赤脚大夫那里,赤脚大夫姓段,段大夫已经年过六旬,生的干瘦无比,脾气也十分古怪,但因他是周围数个村子里唯一的大夫,所以村民们皆不得不忍受着他的怪脾气,但好在,他对于病人还是十分耐心的。   汤妧伸出那只已经开始肿胀的右脚,脱了鞋袜。段大夫伸手一捏,她便疼的直叫唤,他换个地方又是一捏,汤妧又接着叫唤,连着几个地方捏下来,汤妧直怀疑他不是来给自己治伤的,而是让自己伤的更重的。   其余人都被段锦打发走了,唯有他一直跟在旁边,见汤妧疼的泪都快飚出来了,忍不住跟段大夫道:“段大夫,您轻点儿!”   段大夫被段锦这么一打岔,气的吹胡子瞪眼,“我是大夫你是大夫?边儿去!”   段大夫松了手,起身往自己的药柜翻着东西,段锦被吼他得有些发怔,见他走了,方敢走过来询问,“你,你还疼吗?”   汤妧在心底白了他一眼,刚刚她叫唤的那副惨样难道看不出疼不疼?   她刚想开口,段大夫便拿着纱布并着药酒走了过来,他抬眼对着汤新台道:“抓着她的手别让她乱动。”   汤妧顿时无语,自己伤的是脚,她的手怎么会乱动?没等她吐槽完,两只手便被汤新台抓住了。   段大夫往自己手里倒出药酒,搓了搓便覆上了她的脚,汤妧被他抓着,顿时觉得痒,忍不住抽回脚笑道:“痒……”   段大夫只觉得头疼,伸手指了指段锦,“按住她的腿!”   段锦看着那条白嫩如玉的小腿只觉得面上一红,不敢下手,段大夫见状朝他狠狠一瞪,“快点!”   段锦只得红着脸,两手按了上去,只觉得这触感……滑滑软软的,如同她的小手一般。   汤妧这时也才知道为什么段大夫非要人按着她了。只见那段大夫又往手里倒了药酒,手覆了上去,一个用力,汤妧顿时发出“嗷”一声嚎叫,不是之前他捏时的叫唤,而是如同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这老大夫的手劲儿也忒大了些……   “叫什么叫,若不将药酒揉进去,你这脚看得什么时候才能消肿。”段大夫说完,又是用力一揉。   汤妧紧咬着唇不敢再叫了,生怕她再叫唤,老大夫的手劲再一大,虽然……现在……他的手劲也挺大的……   汤新台看着女儿痛苦的模样心疼极了,只是他也知道若是不忍这一下子,这脚怕是很难好,因而他箍着汤妧的身子那怕她疼的发颤也不敢让她动弹半分。   过了好半晌,段大夫终于将药酒都揉透进去,他用纱布将她脚踝缠着,“回去用井水冰敷着,一次两刻钟左右,间隔两个时辰一次,两日后用热水敷着,记得同时将药酒擦上,还有这几日小心卧床修养,莫要下床将伤情再次加重,七八日左右便能好了。”   段大夫又将她的手也给上了药,而后他将药酒给了他们后便要打发了人走,汤新台连忙给了诊费向他道谢,便背着汤妧回了家,段锦仍跟在后头。   汤新台见状,无奈地笑道:“妧妧没事了,你也快些回家吧,不然你娘该急了!你若放心不下,下午上课时再来见她也是无妨的!”   段锦踌躇了会,最终还是跟他们道别,将小竹篓还了汤妧,自己背着大竹篓回了家。   一回家便见锦娘急急忙忙迎了上来,“发生了何事?方才大壮来与我说你要迟些回来,还有妧妧跌了一跤,跌的重不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见锦娘满脸的焦急之色,段锦忙出言安慰她,“段大夫诊过了,妧妧只是崴了脚,并无大碍。”   “还好,还好!”锦娘听段锦这么一说,忙舒了口气,见他一张小脸满是汗水,叹道:“先吃饭罢,下午我与你一同去看看妧妧!”   “嗯。”   这个午饭段锦吃的颇不安稳,不知怎的,汤妧因疼痛而紧皱的小脸一直浮现在他眼前,他觉得是汤妧的崴伤是因为自己将她带上山去,却没有看顾好她造成了,心里愧疚极了。   锦娘见他这副模样,作为了解自己孩儿的母亲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他已是愧疚极了,自己也不好再责怪他看顾不力。   段枫又跑山货去了,正巧他前日捕来了一只野山鸡,锦娘原本想养几日,但现下她将鸡抓来喊段锦杀了便去厨房开始熬汤,段锦嗅着一身的血气不自在极了,又想着待会去见汤妧说不定这个娇气包会嫌弃,忙回房换了身衣服。   未时还未到,母子俩便到了汤家小院,锦娘敲门唤着“阿台”,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开了门。   汤新台抬眼看着母子俩先是一愣,转而无奈笑道:“阿姐怎的就知道了?”   “妧妧如何了?我去瞧瞧!”锦娘说着,便风风火火地往里头走去,段锦跟在后头喊了一声“汤叔”也朝汤妧屋子走去。   此时汤妧正坐在床头颇为烦闷的用右手小心将浸了冷水的巾子敷在脚踝上,只是一只手到底不太灵活,她看着自己纱布包着的左手,又看了看不能动弹的右脚,苦中作乐的想:还真好,摔了个中心对称!   外面忽的响起了锦娘的声音,汤妧应了一身,只听门“吱呀”一声,锦娘推门而入,段锦跟在后头。   “妧妧!”她进门走进来一眼便瞧见了她那肿的老大的脚,“妧妧感觉如何了?还疼不疼?”   “没有什么大碍的,伯娘你……”   汤妧话还没说完,锦娘便端着一碗鸡汤到了她面前,“来,妧妧喝着,好好补补!”   “这……”汤妧顿时无奈,她又不是摔断了腿,不过是崴伤了脚罢了,何至于这么大阵仗,不过……她已经吃了好几天她爹做的饭菜了,虽不至于难吃至极,但也实在是难以下口,她迫切的需要改善改善一下伙食了。   她忙接过,向锦娘甜甜地笑着道谢,“多谢伯娘,我想念伯娘做的饭食好久了!”   说着便舀着勺子“咕噜咕噜”的喝着鸡汤,喝完后她回味着味道,当真是鲜香无比,她以后可得去跟锦娘好好学学厨了。   “好吃!”   锦娘见她一脸满足的模样,温柔笑道:“那便再吃一碗,伯娘这里还有。”   说着她便要从段锦端着的盅里再舀,汤妧赶忙挥手推拒,“不喝了,不喝了,妧妧刚吃完午饭,再喝只怕要撑着。”   “那我便将鸡汤放到厨房,你想喝的时候热热便行了!”锦娘又看了看她的伤脚,而后出了房门去了厨房。   段锦这时才走上前来看着她那只覆着巾子的脚,虽说仍愧疚着,可是看着还是忍不住笑道:“你的脚肿的好像猪蹄,哈哈哈哈……”   被汤妧瞪着,他慢慢止住了笑声,“咳!”   他虚虚地看着她,眼神闪烁,“对不住,我没看好你,害得你摔……成这样!”他忙抿着又要弯起的嘴角。   汤妧登时哭笑不得,“是我自己不小心,这与你何干,我这么大人了哪还要你看着。”   “正是因为我没看好所以你才摔成这样啊!”段锦一脸的理所当然,汤妧被他一噎,心里忙翻着白眼,你谁啊你,凭什么还要你看着?   她正想反驳,汤新台这时走了进来,“小锦,未时已到,快来上课了。”   锦娘亦在后头跟着汤妧道别,“妧妧,我过段时日再来看你。”   俩人说完便各自去忙各自的事了,段锦见状也与她道别走了。   一时间,汤妧原本热闹的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汤妧抻着脚,慢悠悠地挪到了位于床边的窗户旁,她无聊的伸手枕着窗沿,看着窗外的景色叹了一声。   她寻了之前田掌柜送她的草蚱蜢把玩着,然后又是一声叹气,整日只能待在这儿,实在是无聊的紧啊!   这时段锦的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骇得她忙往后倒,“做什么,你吓死我了!”   “你叹什么气?我娘说人总是叹气会老的快的。”   汤妧又叹了一口气,“我无聊啊!动又动不得!”   “你想出去玩?那可不行,你的脚不能动!”段锦板着小脸训她。   “还用你说!”汤妧恼得不想见他,便要打算关窗,不想又碰着了手上的伤口。   “嘶……”她甩着手,面上疼得紧皱着。   “你小心些!”段锦忙抓着她的手检查一番,见没有出血方舒了一口气,又看见她手上拿着的草蚱蜢,眼珠子骨碌转了一转。   这时大壮唤他的声音传来,段锦走了几步过去应着,而后他又走了回来向她道:“你等我明天从集市上回来!”   说完便匆匆走了,汤妧挠着脑袋不解得看着他的背影。   等他明天从集市回来?   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 ☆、【梦境】   小小少年的朗朗读书声随风渐渐传来,念的是最基本的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汤妧趴在窗边眯着眼,感受着夏天难得的一股凉风拂过面容,能闻到其中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树上的知了悠扬的发着声,她的思绪渐渐的发散,周围的声音事物好似离她越来越远,恍然间,她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学海沉浮的夏天。   她左右瞧了瞧自己,穿着的不再是包裹地严严实实的袄裙,而是一件白色的校服短袖并一条牛仔短裤,露出了自己洁白的胳膊和大腿,她忽觉得有些不适应。   周围的同学们都坐在了教室,有人念着诗词,有人背着英语,亦有人埋头写作,她愣了许久,同桌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魔怔了?上早自习了,你快背书吧,待会儿课代表要抽查呢!还有试卷也要交了,你还不赶紧写,再抄我的当心又被老师发现!”   “我……”汤妧看着面前课桌摆着的试卷,她过来笔便要写,可是写了会儿方觉得怪异,原来她竟是用了握毛笔的手法。   同桌见状伸手覆上她的额,“我的乖乖,你读书读傻了吧!”   “算了,算了,快抄!待会就要交了,记得抄错几个,别一模一样的。”同桌抽过自己的试卷递给她,而后便不再理她,只专心背书。   汤妧呆呆傻傻的,拿了笔便开始抄,过了许久待她抄完了,同桌收回卷子往她那一撇,惊叹道:“我天哪,你字什么时候这么好看了!”   汤妧低头看着自己那轻盈惊动的簪花小楷瞪大了眼。   “说好一起丑下去的呢,你竟然背叛了我!”同桌嗔了她一眼,又开始埋头刷题。   汤妧揉着自己有些发酸的手,看着周围,虽人声鼎沸,一切如常,可她却觉得这一切离她遥远极了!   她掷了一直紧握着的笔,合上了桌上的书本看向窗外的翠绿梧桐舒缓身心,她转动着疲倦的眼珠。忽的她看见梧桐树下坐着一个身穿嫩绿色袄裙,梳着丱发的女童,她见自己看过来,盈盈笑着,树后走出来两个年轻男女,男人丰神俊朗,女人风姿绰约,两人宛如一对璧人,他们拉起女童的手,转身便要离开。   汤妧伸手想唤着他们,可奈何离得太远,有人突然碰了她的胳膊,是同桌在耳边轻声道:“老师来了!”   她忙坐正身子,待老师走后她再转头去看,只见那树下早已空无一人,汤妧看着那空空的地方发怔,顿时间觉得恍如隔世,耳边同桌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来远,越来越空灵。一股凉风再次吹过,吹动了树下的一方帕子翻飞,帕子越吹越近,渐渐地飞向了她拂过了她的脸旁,耳边再次响起了声音。   “妧妧,妧妧?醒醒!”   汤妧倏地醒来,她揉着眼看着汤新台担忧的脸色疑惑道:“我睡着了?”   “不知妧妧你趴在这窗边睡了多久,他们都已经下学了,你身子可有觉得发麻?”汤新台伸手将汤妧抱了起来,让她的身体坐正。   “我方才做了个梦,是……”汤妧揉着被膈的有些发疼的胳膊,想与汤新台分享梦境,可是说着说着她忽的愣住,“我……忘了是什么梦了!”   她怔怔的转头望向窗外,她方才……是做了什么梦啊?   忽然她觉得面上一凉,她伸手一摸,竟是一滴泪珠!   汤新台见她落泪,只以为她是做了一个噩梦,忙安慰道:“都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想来无论你做了什么梦都是做不得真的。”   “做不得真吗?”汤妧只觉得呼吸有些发紧,心下一股怅然之意,她转头看向汤新台,“是真的吗?”   汤新台温柔笑道:“这是自然。”   汤妧点了点头,信了他的话,顿时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做不得真的。   俄而,她似想起了什么,忙抬头问道:“段锦他们都走了吗?”   “你瞧瞧窗外的日头都落到哪儿了,这个时辰早走了!”汤新台揉着她的小脑袋笑道,而后转身出来屋,去了厨房。   汤妧顿时小嘴一撇,段锦也不说是什么,害她好奇了这么久,现在还走了。   看他明天来自己还理不理他!   夏日炎炎,汤妧的脚动弹不得,只能随意的用了饭,又喝了锦娘留下了鸡汤,夜晚洗漱打算睡下时发现头上的珠花竟少了一个,估计是不知何时掉在山上了,只是山野漫漫,若找起来只怕十分困难,心下略有些遗憾,这还是她在京城时买的呢!早知便不臭美戴着去了,汤妧暗自懊恼,将另一只寻了个木盒收好,便不再管,只吹了烛睡下。   第二日汤新台又好好的嘱咐了一番汤妧,唠唠叨叨的讲了许多,在她不耐烦的驱赶下才出了门架着马车赶往集市。   这些日子来汤新台早已通过各方面的学习认识,懂得了过日子的基本方法,起码再也不会出现以前吃不到熟食穿不着干净的衣服那般。他们家虽然无需忧虑钱财,但是田地皆被租种出去,也不似其他地主家般还请了仆人包管衣食,汤家便只有父女俩人,所有的日常都得自己操持着,就连想吃些新鲜的蔬菜,还得去集市上卖。   看来还得种些小菜了,好在她家后院够大,能种下些时令蔬菜,待她脚好了便去买些菜种种下。   汤妧无聊的待在屋里,坐的久了便觉得浑身发酸,左东东右动动还是忍不住下了床。   她小心地抬起右脚,左脚伸下床去够着绣鞋,而后又弯下腰去捡了鞋给右脚穿上,最后扶着桌椅家具一蹦一蹦的出了房门。   只是这一番动作,便热的她出了一脑门的汗,汤妧挥手给自己扇风,忽的想起那日段锦坐在牛车上,炎炎夏日里,即便是还算凉爽的清晨,众人也皆是热的汗如雨下,只他一人坐得端正,一副丝毫不惧炎热的模样,这难道是他体质原因?   想想汤妧便觉得不服气!   她单着一只脚,在院子里悠悠地逛了一圈,给种下的花花草草浇了些水,见日头越来越正,她伸手擦了汗,便回屋了。   不多时,屋外“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是汤新台回来了,汤妧听了声音忙单着脚蹦了出去。   汤新台一见她出来便呵道:“出来做甚?小心又伤了脚,快些回去!”   “哦。”汤妧撇着小嘴,扶着墙壁慢悠悠地往回走,时不时用余光瞄着汤新台的动作。   只见他先是从马车里拿出许多时令果蔬,米面油盐去了厨房,后又拎着一个大包袱去了堂屋,最后他卸了马车,将疾风牵往马棚。   汤妧顿时对那个大包袱起了好奇心,她忙扶着墙一路蹦往堂屋,迫不及待的将置于桌上的包袱打开,只这一看,让她傻了眼。   “妧妧动作这般迅速,为父还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呢!”汤新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回头一看,只见他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到她身边扶着她坐下,而后将包袱里的物件一样一样摆了出来。   两身全新的纱制齐腰襦裙,一套月白一套淡黄,小布包裹着的绣针及各种色调的绣线 ,竟还有一对精致的“磨喝乐”,一男一女两个娃娃,眉眼雕刻的可爱俊秀,着乾红背心,系青纱裙儿,手里执着荷叶,正是她以前在京城常见的模样。   “这……”汤妧一时回不过神来,“爹你买这些做什么?”   “妧妧忘了?过两日便是七月初七乞巧节了!”   汤妧登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还有!”他不知何时又拎着几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正是由油、面、糖、蜜等做成的巧果。   汤妧咽了咽口水,忙不迭偷了个一个咬入口中,入口香味便充满口腔,甜甜脆脆的让她忍不住再吃。   汤新台好笑的给她倒出些许,其余的又重新包好,“莫吃完了,这是留在七夕的,到时随意你吃!”   汤妧又拿了一个咬了一口,而后她瞧着那两身衣裙问道:“爹怎的给我买新衣了?”   “乞巧女儿节,我们妧妧自然也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是吗?”   “是啊,往年都是娘帮我……”听着熟悉的话语,汤妧想起了这是她娘曾最喜欢说的,倏地她反应过来,立马停了嘴。   汤新台一愣,而后他笑着揉着她的头道:“当年你娘待字闺中,逢七夕时便会打扮得漂漂亮亮,而后……”   而后便会趁着与闺中密友出来游玩之际,偷偷跑去与他见面。两人沿着城中小河漫步,从斜阳漫漫到华灯处上,灯火阑珊之下,她回头看他,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问道:“系辞,我今日可好看?”   自然是好看极了的!汤新台想,世上只怕再无如何灵动娇媚的女子了!   “爹!”汤妧扯着他的衣袖摇晃。   汤新台回过神来,见汤妧拿着衣裙在身上比着。   “我去试试,爹帮我看看好不好看!”   说完汤妧便一蹦一蹦地往自己房里蹦去,回身的瞬间只松了一口气,她爹刚才那悲伤哀痛的眼神实在让她看的心惊。   不多时,她便穿好了一身慢慢地来到了汤新台面前,汤新台瞧着,好一个娇俏可爱的女童,一身嫩黄衣裙更是衬的她活泼灵动。   他笑道:“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算是汤妧跟过去的彻底告别了,虽然她还会想念现代的父母家人,还会有现代的行事方法,但是那一点点的联系算是彻底断了。   但是蠢虚的笔力实在不够,所以感觉这章写得很浅显,还请小天使们将就着看吧!(=^▽^=) ☆、【小轩窗】   天气炎热,汤家父女用了午饭后,便各自回了房打算午睡,汤妧散开衣物只穿着一件小抹胸并亵裤躺在床上,她手扇着蒲扇,努力地在给自己寻着一丝凉风。   床上即使铺着软席,也热的似块铁板,她睡热了一处便又滚到另一处,滚来滚去的只觉得自己像块滋滋冒着热气的铁板肉。   最终她实在热不过,爬起身来打算开窗好让自己能透透气。   只这一开,瞬间便看到了一张稚嫩的脸,脸上带着诧异,双目瞪的大大的,边上还有一只抬起打算敲窗户的手。   段锦瞪大眼睛看着面前那白花花的一片肉,白白嫩嫩的香肩并两条纤细的玉臂全都裸|露在外,整个上身只穿着一件抹胸,他看着突然开窗出现的汤妧,只这情景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汤妧看着面前段锦的双眼,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模样,若在现代她还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穿着吊带跟短裤罢了,只是这是在古代啊摔!   她忙将窗户关了,回去穿好了一身衣服,再开窗时便见段锦红着一张几欲滴血的脸勾着脑袋站在窗外,从她这角度看去,不仅是脸,就连脖子与耳朵都染上了粉色。   段锦听到开窗的声音,抬眼看去又慌忙底下了头,一张嘴开口便控制不住的结巴,“我,我正准备,敲,敲窗的,谁知道,谁知道你,你忽然开窗了!”   被他语气结巴的样子弄自己也颇为尴尬,但想着好歹自己又不是真的小姑娘,咽了咽口水问道:“你来做什么?”   段锦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我,我,我”的我了半晌。   汤妧顿时觉得头疼,你才多大,害羞个什么劲儿,自己都没害羞呢!   “抬头看我,到底什么事儿!”天气又热,又见段锦这副模样,汤妧的语气便也不好了。   段锦只以为她生气了,忙不迭开口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看见不都什么都看见了吗?   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好声道:“是是是,你什么都没看见,你忘了吧忘了吧!现在说说你找我什么事儿!”   段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目的,他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汤妧,“你打开看看!”   “什么东西……”汤妧嘀咕着,打开一看,竟是数十个用草叶做成了草蚱蜢,草蜻蜓,草蛐蛐,草蝉甚至还有只草麻雀,只不过颇为粗糙。   “你崴伤了不能随便动,我跟大壮大牛他们便趁今天在集市上卖果子时编了这些,送给你!”   汤妧只觉得既是欢喜又是好笑,古代儿童之间的友情还真是淳朴,在现代哪有男孩会做这些给同龄的女孩,不欺负她们便不错了!   她指着最为精致的一个问道:“这是你做的?”   “不是,是大牛。”段锦摇了摇头,他拿起了那只草麻雀,“这才是我做的。”   他看着手上的这个,再同汤妧指着的一对比,高下立现,他支支吾吾的开口道:“我做的不好,你,你别嫌弃。”   汤妧拿起那只草麻雀,盈盈笑道:“不嫌弃,我很喜欢。”   她瞧了半晌,忽而问道:“你们怎么会编这些小玩意?”   问道此处段锦顿时得意的一扬头,“镇上有个做这些的老爷爷,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学会做了!”   汤妧看着他那副得意的小样,忍不住打趣道:“那怎么数你的做得最糙?”   段锦挠了挠头,“我只是瞧会了个大致过程嘛,但是大牛真厉害,他一下子便会了,编得也好!”   “只是可惜我们不能自己做一些拿去卖。”他转而又丧气道。   “为何?”汤妧不解。   “这是我们偷偷学来的,而且老爷爷孤身一人只靠这个维持生计,所以……嘿嘿,不好意思抢生意。”段锦不好意思地笑道。   汤妧只得安慰他,“没事儿,咱们能自己编着玩也不错!”   而这时,对面忽然响起了声音,是汤新台起了,正要出门。   段锦不知怎的,虽喜欢这个汤叔,但是莫名的一看到他便发怵,见状连忙向汤妧道:“我先走了,以后我再多编些花样送你。”   说罢,便跑走了,汤妧见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低头看着这一堆草昆虫们。   她又看着手里的草麻雀,它的眼睛处有个小黑点,是用炭特意画的,这一画瞬间便觉得整只鸟栩栩如生,就连那颇为粗糙的鸟身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想不到他们一看便会,可惜自己是个手残人士,连个最简单的千纸鹤都叠不好。   汤妧复又躺回床上,一手捏着草昆虫,一手捏着草麻雀,来回细细看着,只觉得有趣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纯发糖的一章,女主爹才是最大的男二啊←_←   是不是很短小?蠢虚我周五周六周日连更,欢迎各位小天使呦~~ ☆、【七夕】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便到了七夕前一日,汤妧的脚开始消肿,已经不用再整日待在床上不动了。   这日晌午,她正在厨房研究着食材,打算按着现代记忆中看过老妈炒菜的手法自己炒出一盘菜来,刚生了火,便听见院子里锦娘唤她的声音。   她右脚轻点着地,慢步走了出去,便见锦娘又端着一盅汤向她走来,为什么是又,因为这两天她喝的最多的就是锦娘熬的汤啊!虽然好喝也架不住一日三餐的补啊!真是欲哭无泪啊!   “伯娘,我真的只是崴伤不是断腿啊!”   汤妧无奈地随着她到了堂屋,只见摆在面前的一份红枣枸杞鸡汤,顿生无奈之心。   “当真以为崴伤是件小事?你若是不养好,小心以后崴脚成常事了。”锦娘伸出纤纤细指往汤妧脑门上一点。   汤妧闻言,看着那碗汤却怎么也下不去嘴,此时跟在锦娘身后,被她强行拉来,自那天尴尬情景之后便一直没见的段锦忽然嗅着鼻子道:“我怎么闻到了一股烟味?”   “遭了,我灶膛里还燃着火呢!”言罢,汤妧便急着要跑出去。   不想,竟忘了脚伤,一脚踏了出去,当即疼的她直掉泪。   锦娘忙扶着她坐下,“你这孩子真是,小锦快看着她!”   烟味好似越来越浓,锦娘忙跑去了厨房,见灶膛里的火只不过是燃了一些出来,沾了些湿柴冒了烟罢了,顿时舒了一口气,抬高声音向堂屋的两人喊道:“无事,不过是沾了湿柴才冒了烟,你们安心待着。”   而后还不忘补了句,“妧妧快将汤喝了!”   汤妧闻言哀叹,她端着碗撇见一旁的段锦,眼珠子骨碌一转,探着身子往外偷觑了一眼,见锦娘好似还在厨房里忙活,她忙将一旁的段锦拉了过来。   “把这汤喝了!”   段锦一听皱着眉头,“这是我娘专门给你熬的。”   “我都喝了三天了!”汤妧幽怨的看着他,比了个三的手势,见他还是摇着头,一眼狠狠瞪了过去,压低声音道:“你喝不喝!”   可惜这招明显没用,段锦无视她转向一边,汤妧心下“呦呵”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一把扯过他的袖子,在自己腿上一掐,顿时泪眼朦胧的盯着段锦,娇声道:“大侄子~你就帮帮你姑姑吧,好吗!”说完,还眨巴眨巴了两下眼。   段锦被她看着心下顿生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缠的他的心肠滋味万千,只能无奈道:“就这一次。”   “嗯啦!”她忙不迭将碗端到了他面前,“快喝,快喝!”   他被汤妧逼着喝完了鸡汤,刚放下碗锦娘便拍着身上的灰尘走了进来,段锦见状忙闪到一边将嘴上的油擦了。   “妧妧喝完了?”   “喝完了,喝完了!”汤妧向她展示着手里空空的碗,还向下倒了倒,示意没有一滴落下。   锦娘颇为满意地点着头,忽而她想到了一件事,问道:“妧妧,明日乞巧,你的喜蛛可准备好了?”   “喜珠?”汤妧一时没明白,要准备什么珠子?   “虽你年纪还小,明日村里姑娘家办的活动你只需凑个热闹即可,但喜蛛也是要准备的才是!”   “那要准备什么样的珠子啊?”   “珠子?”锦娘好笑道:“是蜘蛛,你准备一只喜蛛将它放于小盒内过一夜,第二日看它结的网如何?怎么,妧妧没有?”   汤妧顿时觉得惊悚,挠了挠头干笑道:“我还是不要了……吧!”   “那怎么行,那可是要看你心灵不灵,手巧不巧的!”锦娘点着她的小脑门,转头吩咐段锦,“小锦去帮妧妧捉一只来,你寻常不是最喜欢捉这些的吗?可要记得抓活的。”   段锦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抓蜘蛛可比待在这儿有趣多了。   不一会儿,他手上便捏着一只半个巴掌大的蜘蛛来到她面前,汤妧只觉得头皮都在发麻,颤着手不敢伸出去的指着,“你,你拿远点!”   段锦闻言挑眉看她,刚刚她逼他喝汤的场景他可还记得呢!他伸着手在她面前晃悠,“你怕它啊!”   汤妧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蜘蛛的八条长腿甚至还能瞧见那腿上的毛,骇的她站起身往一旁躲去。   锦娘怕她又压着自己的脚,忙扶着她向段锦喝道:“瞎闹什么,还不去寻个木盒装着。”   “哦。”段锦向外走去,又不甘心地伸手在她面前又是一晃,在锦娘的巴掌到来之前忙跑远了。   第二日一早,汤妧还睡的迷迷糊糊的,便已经能听见外面的人群热闹声,汤家地处的位置较偏,如此也能听见,可想村子中心的大坪之中的热闹了!   她见惯了京城七夕的繁华热闹,十分想知道家乡的七夕是何情景,不做任何犹豫,她急忙从床上爬起。   待她用过早饭拉着汤新台赶往大坪时,发现那里已然聚集了许多人,平日里她见过的没见过的皆是脸上带着笑颜。   大坪之中用青竹搭了一个半人高的高台,那是附近三个村子集资搭建的,以用来举办今日的活动,三个村子里的人并偶有其他村里的人都集中到了清溪村里,平时稍显静谧的村子一时热闹非凡。   汤妧的崴伤使得她这几日一直待在院里不曾出来,今日终于能出门了,她便如一直出了笼的鸽子般,兴奋地绕着高台左看看右看看,汤新台见她的脚已无大碍,也乐的不约束她。毕竟,这也是明芳离世前希望的,她曾嘱咐过汤妧无需为她守孝三年,只需守三个月,她舍不得孩子为她受苦。   汤妧跛着一只脚,即使行动不便也不能打断她的兴奋之情。   有垂髫稚子在场中相处嬉戏追赶,有妙龄姑娘在一处互相言笑,她们为各自的玩伴梳扮着精致妆容,有年轻伙子在互相比着招式,眼神却觑着场中一旁的姑娘们,是想借此吸引她们的目光。   这里似不是京城只是单纯的过着乞巧女儿节,这里的七夕更似乎是大家一起欢庆的日子。   “小瘸子,小瘸子……”   身后传来几声低低细语,汤妧竖着耳朵听了许久方才听清,她转身一看,发现是两三个六七岁的小毛头,正向她做着鬼脸,见她忽然转过头,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僵着一张脸。   汤妧挑眉,压低声音道:“你们方才说的再说一遍!”   那几个小毛头见状吓得退了几步,而后向她大笑道:“小瘸子,小瘸子,略略略……”   边叫着边哄笑着跑开,汤妧气的在原地强忍着揍他们的冲动,一群熊孩子!   不想一旁忽然冲出一个身影,一把揪着了其中一个带头的小毛头,将他扯到了汤妧面前,正是段锦。   “老大,老大……”   段锦压着小毛头道:“道歉!”   那原本不可一世的小毛头瞬间怂了,“老大对不起,老大对不起!”   段锦皱着眉还要再说,这时场上忽然响起了敲锣声,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那小毛头趁机挣脱了段锦的桎梏忙跑远了。   他恼得狠狠朝那背影瞪了一眼,转过头却见汤妧看着他盈盈笑着,莫名地他觉得一阵不自在,“你笑什么?”   “想不到大侄子居然为我出头,姑姑我表示很欣慰!”汤妧笑着拍了他的肩,想不到这小子还挺有正义感的嘛!   段锦被她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待他顺心了要开口时,高台之上,三个村子的村长们都在台上开始发言。   “各位村民,今日值此七夕乞巧,咱们清溪村与上阳村陈渡村一起集资建了高台,请了戏班,只为……”   老村长的话带着一股浓浓的方音,即使汤妧懂得清溪村的方言此时也是听不懂了,她抬肘碰了碰段锦,“他说了什么?”   “一堆废话,年年都是说这些。”段锦耸了耸肩,“你等着看后面的就知道了。”   听着三个村长发言了近一刻钟,高台上的表演才正式开场。   原本立于一旁的妙龄少女们纷纷上台,在台上的案几前坐下,拿起早已摆放好了的绣针,这是穿针乞巧,女子手执五色丝线和连续排列的九孔针连续穿针引线,将线快速全部穿过者称为“得巧”。   很快,便有一位首先举手示意完成,台下少年们纷纷拍手称赞,更是拥簇着其中一个高挑少年,害得台上的那个姑娘羞红了脸。   而后台上的表演便似乎与七夕无关了,村子请的戏班开始上台唱戏,是当地独有的剧种,咿咿呀呀的唱着一出快意人生,映衬着今日的欢乐喜庆。   夜晚来临,繁星闪烁,明月高悬。汤家小院里,于月光下摆着一张长桌,桌子上置茶、酒、水果、五子等祭品,又有一方小瓶,插着锦娘特意摘来的几朵鲜花,皆束着红纸,花前还置一个小香炉。   汤妧与锦娘一起跪在蒲团上,双手合掌对月祭拜。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汤妧心里感叹,或许这曾照耀过她,照耀过千年时空的明月光,有一天能沐浴着她现代的父母。   愿爸爸妈妈健康顺遂,喜乐无忧,早日……忘了我这个曾经的女儿!   “妧妧来吃巧果吧!”   两人行完祭礼,段枫一手将锦娘扶起,一手端着自家制作的巧果递到汤妧面前。   汤妧捏了一块咬了一口,酥脆爽口,“好吃!”   两家人今夜在夜下又开始了共饮共乐,段枫的酒瘾上来,一直拉着汤新台喝酒,锦娘劝了几句不听也只得作罢。   忽而她想起了一件事,忙向汤妧问道:“妧妧,那喜蛛可还在?”   汤妧对那只段枫抓的大蜘蛛印象颇为深刻,她幽幽地看了一旁的段锦一眼,点头道:“还在。”   “那你快些拿来!”   汤妧闻言,忙跑向房间,出来时只见她双手捧着一只木盒,手伸的长长的似想离自己远点,滑稽的动作惹得段锦“噗嗤”一笑。   她将木盒放于桌上,正疑惑锦娘要做什么时,便见她突然将木盒打开,蜘蛛被惊动地快速往外面爬去,汤妧被那飞去窜动的黑影吓得蹦起。   这时锦娘看着木盒里蜘蛛织着的蛛网许久,最后好笑道:“看来咱们妧妧离心灵手巧还远得很呢!”   汤妧不解其意忙向锦娘问到,锦娘却疑惑地看向汤新台,这时汤新台才拍着脑袋无奈笑道:“妧妧她娘最是惧怕蜘蛛,所以每年七夕都不曾准备喜蛛,到了妧妧这儿我倒是一并给忘了!”   而后他指着木盒里的蛛网向汤妧道:“这是喜蛛应巧,前一日捉来喜蛛置于木盒内一日,若是第二日喜蛛结出来的网方圆得体,疏密有致,则预示乞巧者心灵手巧,而今看来……”   他看着那张破破烂烂的网,“妧妧若是对女红再疏懒下去,看以后有谁要你!”   汤妧这时才明白这典故,她搂着汤新台的胳膊撒娇道:“不要便不要,我一个人过得轻松自在。”   “这是什么话,”汤新台只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女儿家终是要嫁人的!”   “难道这网破了妧妧就嫁不出去吗?”这时一旁的段锦不解的问道,他不懂这个蛛网跟嫁人有什么关系。   “那倒不是,不过是一个寓意罢了。”一旁锦娘连忙解释。   “这个蜘蛛是我抓的,既然这个网结的不好,那就应该由我负责!”   段锦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满脸的豪情壮志。   汤妧被他认真的动作逗笑了,“你负责什么?”   “既然网破了你以后嫁不出去,那嫁我好了!”   此话一出,汤新台等三个大人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得是人仰马翻。   汤妧红着脸忍不住啐了他一口,“你才嫁不出去呢!”   锦娘擦着眼角的泪花揉着段锦的小脑袋笑道:“傻儿子!”   她余光瞄见那个不知不觉面上已经染上了红霞的可爱丫头,心里给儿子默默竖了个大拇哥。   儿子好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   小天使们留个言呗~|( ̄3 ̄)| ☆、【捉虾】   乞巧一过,汤妧的脚也已好了大半,无需再待在屋子里走动不得,因而即使她嫌弃与一群小毛头共同学习有拉低智商之嫌,却也迫不及待地重新加入了小萝卜头们的队伍。   今日的课程颇为有趣,汤新台并没有让他们像平常一样坐于课室内读书习字,而是将他们带去了流经清溪村的那条小溪处。   午后的天依旧炎热不已,但树林处却是一片清凉。林间有风簌簌吹过,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夏蝉在枝头奋力鸣叫,一行人吵闹的经过时也不能让它止了声,“知了知了”的聒噪的惹人心烦。   段锦撸起了袖子,宛如一只灵猴般不过三两下便爬上了树,不过须臾,手上便抓了一只夏蝉,初一高兴地忙上前捉过来玩。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汤新台轻轻吟出了一首诗,“你们可知这其中之意?”   小萝卜头们一起对视了一眼,而后纷纷摇头。   汤新台伸手抚着树干,清朗明亮的声音缓缓发出,“蝉饮清露,喜鸣叫,它身居高枝之上,可以傲视群虫,无需借助秋风,声音也能传播遥远。”   “为师亦希望你们如此,无论成长之后际遇如何,自当修身养性,坚守本心,介是无论是否富贵贫穷,自能声名远扬。”   他看着站于一旁若有所思的武佑心下暗叹,前些日子他暗自探查,竟想不到这孩子来自富贵之家,身世颇为坎坷。无论以后他是否回归,定会对他的心性造成冲击,他只望现在能好好教导,使其面对以后的事时能做到坦然。   大壮在一边听的懵懵懂懂,他拍了拍汤妧的肩轻声问道:“夫子说的什么意思啊?”   汤妧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遭,一双杏眼狡黠地弯着,“就是你这样很好,以后一直保持。”   他不解,转头看向段锦,段锦无奈地扶额道:“她说你傻!”   “坏妧妧,你竟然说我傻!”大壮闻言一恼,就要去拍她。   汤妧忙往汤新台身后一躲,咯咯笑道:“我可没说,是段锦说你傻的。”   大壮还要再追,汤妧忙跑到一边拉着初一,“我可不跟你闹了,小初一,跟姐姐捉虾去!”   初一一听要捉虾,高兴的蹦起,手上的蝉什么时候飞了竟也不知,两人拉着手,欢欢喜喜得朝溪边跑去。   汤新台被这情景逗乐,果然女儿还是需与同龄伙伴多多相处,平日里竟老成的让他觉得女儿似个大人。   武佑亦无声地笑看着他们打闹,只是心里却惴惴的,手暗自虚握着拳,方才夫子看他的眼神让他很是不安。   段锦唤他的声音传来,他忙抬步追了过去。   溪水清澈,在透过树叶间散落的光影下显得波光粼粼,他们一到,段锦跟大壮便迫不及待地脱了衣下去凫水,两人自幼游水到大,水性极好,甚至还能在水下潜上数十息。   武佑也想下水,只是眼神总往汤妧这边瞟,似是不好意思。   段锦忽的从水底冒出头来,抹了一把脸,向着武佑唤道:“大牛,快下来一起抓鱼!”   说着他就要过来抓他,武佑忙往后退了几步,又往汤妧那边瞟了一眼,见她正跟初一玩着,他忙散了腰带跳入了水中。   汤妧听得动静,往他们那儿瞧了一眼,见段锦正跟大壮互相泼水,她颇为遗憾地转过了头,要不然自己不会游泳,她也想跳进去好好游一遭。初一扯着她的袖子嚷着要捉虾,她忙褪了鞋袜牵着初一到了溪边。   这边的武佑见汤妧走了,方才从水里冒了出来,大壮见状,游到旁边打笑道:“大牛你刚才是不是害羞了?”   武佑摆手摇头,见大壮笑得狭促,他忙转过身游远了。   这里的小虾颇为难捉,伶俐警惕,他们的手还没有下去便已经游的不见踪影。翻开水下的石头,倒是藏着一些螃蟹,初一眼疾手快一把便抓住了,汤妧怕被那钳子夹了手,一个犹豫间,其余的螃蟹便全跑了,恼的初一直瞪她。   “你把螃蟹都放跑了!”   汤妧不好意思地干笑道:“我等下一定捉,肯定不会放跑的。”   两人言笑打闹着捉虾戏蟹,另一头的段锦他们凫着水,趁汤妧两人凝神捉虾期间,偷偷游了过来大叫着蹦起,吓得汤妧险些一屁股坐进水里,而装虾的小木桶也被初一不小心一脚踢翻,原本捉的虾蟹们统统溜了出去。初一见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时间,初一的哭声,汤妧的怒骂声,段锦的赔罪声,大壮的哄笑声,武佑破碎的咿呀声纷纷响起,声声入耳。汤新台立于一旁看着他们的打闹,从自己的背篓取出了笔墨纸砚,将一块翻折的小木板摊开,纸铺板上,将面前的这一幕画了下来。   天色近晚,一群人才玩得尽兴准备回家,与大壮武佑他们告别后,汤妧他们与段锦一起走着,段锦见没了伙伴,捂着被汤妧揪疼了的脸忙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这臭丫头手劲儿可真大,段锦捂着脸满肚子嘟囔,不就是吓了她一下吗?捏得他那么疼,夫子也不管管,难怪七夕应巧说她嫁不出去!   他一眼觑过去,见汤妧正瞪着他,吓得忙跑远,连道别也不与他们说。   汤妧见状简直要笑死过去,初见还以为这小屁孩有多桀骜,想不到是个怂鬼。   他们回家需得从段家附近经过,待走到拐角处时,竟见到段家小院门口站着一起高头大马。汤新台眼尖,一眼便瞧出来那马的体型竟与军马有些相似,小院里有吵闹的人声,他觉得有些不安,牵着汤妧的手往小院走去。   将将入门,便见段锦扯着一个背影高大的男子高兴地蹦跳着,一点也不同于平日里老成稳重。锦娘与段枫也站在一处同他讲着话,面上一派喜悦之色。   他们听得了汤新台进门的动静,转过了头来,锦娘见了忙不迭招手笑道:“小林,你看看谁来了,是你汤叔!”   男人这时才转过了身来,汤妧看了过去,只见面前之人身姿挺拔,手脚修长。视线往上,见他面容俊朗,眉眼秀逸,一方薄唇微微抿着,线条平直显得其似有些淡漠,他抬眼看了过来,眼神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有晚风轻轻吹过,他的衣角翻飞,竟让人觉得他好似一位处于天外无欲无求的谪仙。   汤新台听得锦娘一言有些诧异,恍然间昔日那个不喜言语却爱跟着他读书的男童竟已长的这般大了,甚至比他还要高上些许。   段林转身时便已经认出了他正是自己以前跟着读书的汤新台,他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泛着微微闪烁的亮光,他抬手向汤新台作揖道:“汤叔,好久不见!”   汤新台心情颇为激动,他恍惚了许久,才回礼笑道:“小林,好久不见!”   他直起身,见段林看向了汤妧,他忙要介绍,还未开口,一旁的汤妧忽然上前。   她看着段锦盈盈笑道:“段林哥哥,我叫汤妧,你可以叫我妧妧!”   汤妧只觉得自己的心正扑通扑通地跳着着,她亦能感受到自己的脸也是红霞一片了,若是在现代,她完全可以大声呼喊着男神欧巴,可这是在古代,她要矜持,矜持。   她提起裙角向他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女子礼仪,两手合拢置   于胸前,微微低头屈膝,安静娴熟地让一旁的段锦看得惊诧万分,面容直抽搐着,这臭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文静了!   因为过两日便是中元节,段林当账房先生所在的东家特意给他放了三日的假,他回来了,段枫锦娘一个高兴,又拉着汤家父女来了吃菜饮酒。   汤妧此次却不同于以往见着锦娘烧的好菜便吃个尽兴,在饭桌上时,她夹着菜小口小口的吃着,时不时往段林那里偷瞄几眼,见他有所察觉又忙转过头来。一餐下来,竟还吃了不到半碗,看得锦娘却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一旁的段锦闻言嗤笑着翻了个白眼。   偷闲期间,他跑去与汤妧咬耳朵,“你总是盯着我哥做什么?”   “他帅啊!”汤妧捧着脸看着段林的侧颜一副花痴状,瞧瞧这完美的侧颜,这禁欲的气质,真是要帅晕了。   段锦被她这话一噎,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伸出手挡在了她眼前,“再怎么看他也是我哥,不是你哥!”   “那又怎样,他帅就行!”汤妧拨开他的手,继续盯着。   段林疑惑地一个眼神看了过来,见是汤叔家那个小丫头,他朝她点了点头,忽想起某人曾对他说过的自己过于冷峻会吓着小姑娘,便又朝汤妧弯唇微微一笑,便去忙其他事情了。   汤妧忙捂着胸口只觉得心潮涌动,这简直是暴击啊暴击!   段锦看着她那副花痴的样子朝她呵呵一笑,便不见理她走了。   饭后汤家父女回去时,汤妧还沉浸在男色之中不可自拔,看得汤新台是好笑又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  520/521这两天小天使们在干什么呢?   蠢虚表示我在一个人打王者………… ☆、【疾风】   第二日一早,汤妧端着木盆从小溪浣洗完衣物,经过段家小院时听到一阵“嗬,哈”的声音,她驻足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探头望了过去。   只见段家郁郁葱葱的小院之内,段林立于一旁站着,段锦则在他面前正打着拳法,一套动作打得流畅娴熟,虽还差些气力,但在汤妧这个外行人看来却也是虎虎生风。   她暗自惊叹,这臭小子居然会拳法。   而后便是段林也演示了一套拳法,这可真当得是有一股排山倒海之力,拳头挥动之间,自带猎猎风声,其身法伸缩如鞭,气势如澜,其动作行云流水,徜徉恣肆,汤妧不禁看得呆了。   似察觉到了有人暗中偷视,段林凌厉的目光横扫了过去,见是昨日的那个汤家女儿,他神色柔和下来,收起了方才的动作,偏头看向段锦,想了想他唤道:“妧妧。”   此时的汤妧却浸在他方才的眼神中回不过神来,她被那眼神骇住了。那眼神凌厉狠绝,一眼扫过来便让自己觉得像是被盯上的任人宰割的猎物,带着一股浓烈的杀意,这绝对不是普通农家子弟该有的眼神。   这种肃杀之意,她曾在一人身上见过,那是当朝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是追随过太|祖皇帝开疆扩土出生入死的血性军人。   那年宫宴,太子被人刺杀,刺客逃出宫城,禁军满城追捕,她当时正顽皮地打算翻出院墙出门玩耍,谁知方翻出院墙,在巷中走了没两步,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忙躲在黑暗角落里,不过几息,便听到有刀剑拳脚相交的声音响起,而后是忽的一声刀剑捅入血肉的声音,咿呀阴哑,听的人毛骨悚然。   有人在强烈挣挣扎了,之后听到他闷哼一声,似被人踢中了腹部,喉间一股低沉咕噜声。   “将军,”有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人已经抓住,是否要交由大理寺让其审理,好查出是谁人指示?”   “无需,杀了!”是一个年老人的声音,声音枯哑却满含强劲之力,他言语缓慢之间,便轻易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她亲耳听见那人喉咙被割破的声音,那鲜血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犹如一直被割了喉的鸡,拼尽全力做无用功的扑腾,发出最后的破碎声。   她亲眼看见那殷红的鲜血四下流动,缓缓的流到了她的脚边,就像那人的生命,渐渐流逝。她颤着手拼命的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尖叫声,可她还是叫人发现了。   她抬眼与那个被称为将军的人对视,彼时他的眼神便如现在般,满含肃杀之意,有人在旁边问道:“将军?”   “不过一个小娃娃,无需多虑,将他的尸体收拾好,莫教人发现了马脚。”   汤妧不知他们是何时走的,连带着死尸也不见了,那一夜她恍恍惚惚,离开时脚踏过了那一地的血也不自知,她的脑海里一直都是那人死前发出的破碎声,咿咿呀呀的徘徊不散,还有那将军的眼神,叫人脊梁发寒,她很清楚,若非自己年纪小,他一定会杀了她的。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当朝最德高望重的大将军,可是一个大将军,为何会在夜晚追杀一个人,一个……刺杀过太子的刺客,她不敢再想,她甚至不敢再出门,生怕被人发现了她是当朝言官的女儿。   “妧妧,妧妧?”   耳边响起段锦清朗稚嫩的声音,她回过神来,见段锦整张焦急的脸就近在咫尺,她忙退后了一步。   “妧妧你怎么了?怎么喊你也不应。”   汤妧忙看向段林,见他神色已不复之前的凌厉,她干笑道:“无事,我,我回去晾衣服了!”   她退后了几步,走的慌张急促,段林看着她的背影,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又吓着小姑娘了。   他低头,便见段锦满是疑惑的脸,他敲着他的小脑袋,低声道:“接着练!”   汤妧在院里晾晒着衣物,意识依旧恍恍惚惚的,那夜的场景又出现在她脑海中,青天白日的她打了个颤抖。   “哒哒哒”   忽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院外响起,她回头看了一眼,见疾风正晃着脑袋悠闲地吃着草料,她心下疑惑,哪里来的马?   “大壮,追影回来了,你快来看看!”   段锦的声音忽的响起,她跑去院外一看,竟是段锦骑着高头大马打马而过,与骏马相比显得他身型瘦小,骑马的姿势却熟练稳妥。   大壮在远处小山坡上向他挥手,段锦一扬鞭,马儿便扬起马蹄哒哒往山坡上跑去。   而原本在马棚里悠闲吃草的疾风忽的变得激动,似是感觉到了有同类的到来,它已经被束在马棚里许久了。汤妧不会骑马,汤新台一副书生模样,能不骑时便不骑,它已经许久没有放肆的奔腾过了,哪怕是归程的两个月,汤新台也是驱赶着它慢悠悠地赶路。它原本是战马的后代,现如今却被困在这一方小院中,平庸度日。   “你也想去跑一跑吗?”   汤妧抬手轻抚着它的脖颈,一身毛色黑的油光锃亮,她的手轻轻捋着它脖子上的毛发,黑白相叠的画面有种异样的和谐。疾风朝她噗嗤了一声,似在回答。   “那你等着。”汤妧蹦跳着往外跑去。   “段锦,段锦!”段锦正在山坡那边与大壮他们打闹,一群人肆意放纵。   他没有听到汤妧的喊声,她清了清喉咙,边跑边用丹田发声:“大侄子!”   一声“大侄子”叫的是既清脆又响亮,一旁往来的村民皆被汤妧这副豪放的模样骇住,便是农家女儿也没有这么喊闹的。   正在书房里教初一作画的汤新台听到这一声,也被吓住了,初一在一旁笑道:“是姐姐!”   汤新台无奈地摇了摇头,“确实是你姐姐。”,当真该好好管教管教一番了,哪有姑娘家行事作风这么,这么豪放!   汤妧一路跑来,还未及段锦面前,便已经能看到他那张似便秘般的脸了,她暗自吐舌,一时忘了形了。   大壮看着段锦的脸狡黠道:“老大的姑姑,你找老大什么事?”   “自然是好事。”汤妧双手环胸得意道。   她朝段锦招手,“你快随我来。”   段锦恼她又喊自己大侄子让自己丢了面子,私下里喊喊就差不多了,现在这么多人,她还那么大声的喊,他偏过头去,不想理她。   汤妧急了,疾风可等着呢!   她一把抓住段锦的手便拉着他走,段锦想要挣脱,但见她那细小指头,只怕自己一挣便能把那指头给挣断,他不敢再动,不情不愿地被她拉着走。   “不就是喊你一声大侄子嘛,总摆着一张臭脸做什么,我找你自然是有好事的!”   “能有什么好事……”段锦暗自腹诽。   她一路拉着他直接走进了马棚,疾风还是之前那副兴奋激动的模样。   “我方才见你会骑马,你帮我给疾风放放风怎么样?”她看着他盈盈笑道,圆圆的杏眼满是期待。   “放风?”   段锦看着面前这匹高大壮硕的黑马,从汤妧他们初初回村的那天,他遇见他们的那天起,他便一直对这匹马怀有肖想。这马儿同他大哥的追影一样,皆是战马的后代,一身纯黑寻不出一丝杂色,是极好的品种,它一身肌肉发达,行走之间步伐有力,头脑亦极其灵活,他早就想骑上一骑了。   “疾风每日被关在马棚里,它很不开心。”汤妧伸手要给它喂草料,疾风只歪着头不肯吃。   她无奈只得将草料放下,看向段锦惊奇道:“想不到你不止会打拳还是骑马!”   段锦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都是我大哥教的,追影,就是我方才骑的那匹马,也是大哥养的,那可是上好的军马!”说到最后他颇为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汤妧听了这话却不感觉有趣,一个在县里做账房先生的人,怎么会武?便是会武,可他又怎么能养得了军马呢?这个时代军马可是受严格管制的,更何况还是品种极好的,便是疾风,也是封小胖子寻他那做将军的舅舅求了许久才求来的,他一个农家子如何做到的?   汤妧干笑道:“你大哥挺厉害的。”   她解开了疾风的缰绳,递到段锦手上,“那劳烦你去给疾风放放风吧!”   段锦难以掩盖自己的欣喜,“当真?”   他又怕汤妧反悔,不等她回答,便牵着疾风赶忙走了。   哒哒哒的,是疾风轻快的脚步声,它似乎不是很满意现在骑在它身上的小屁孩,摇晃着脑袋不肯听段锦指挥。   汤妧向外看去,山坡上名唤追影的马身上正坐着它的主人,段锦摇摇晃晃地骑着疾风跑了过去,看得汤妧有些心惊,生怕疾风将段锦给掀翻了。   可他很是灵活,也不知耍了什么手段,疾风老实下来。兄弟俩一起骑着马在山坡上肆意奔跑,段锦的欢笑声随着风渐渐飘远。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多勤奋~   留个言吧!?(?^o^?)? ☆、【时光】   中元节一过,匆匆而来的段林便又匆匆而去,回了远在数十里外的临阳县。   段林于汤妧而言是一个神秘的人,或许于汤新台也是,但汤新台与他自小相识,那些怪异的存在于他而言并不怪异,但汤妧忘不了,那个同她两年前见过的一模一样的眼神。   毫无疑问,第一次见面她是惊艳的,一个气势俨然不同于众人的人,往往最能吸引到他人的目光,可他的举动有时候会让她忍不住有时候想他会不会同她一样,内里有一个异世的灵魂。可她不敢去探索,便是这样也挺好的,她想,深埋于心底的秘密,不必要再去发掘,不必要再去曝光,便这样,渐渐的遗忘。   日子又开始了照常的过,追影被段林带走后,段锦对疾风的觊觎便越来越严重,一开始他还会乖乖的来询问汤妧的意见,到了后来,不知他使了个什么法子,竟然让汤新台答应了以后疾风的放风活动都由段锦负责。   这使得汤妧有时一连两三天都见不到疾风,但在汤妧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后,段锦终于收敛了他的行为,保证每日准时让疾风回家。而疾风也与他感情渐深,每次段锦来都兴奋不已,那脑袋凑的让汤妧觉得它其实内里有一只狗的灵魂,连她这个正经主人都被忘在脑后了。   汤妧很郁闷,早知道就不找段锦给它放风了,活该它只能待着。但见疾风每日高高兴兴,甚至连身型都又长壮一圈,汤妧便又释怀了。   在汤新台的教授下,武佑被发掘了他读书的天赋,他不能发音,便在心里默读,然后用纸笔默写下来,这一翻使得他的字也好看上不少。   初一则显现出了他作画的能力,他的画现在或许还稚嫩凌乱,但经汤新台的寥寥几笔的勾勒,竟显现出了一副美丽画卷。初一对作画的兴趣极大,一笔一墨,一纸一砚,能让他安安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画出心中的人间仙境。   上帝为他关上了一扇门,便会为他打开一扇窗,汤妧心想,或许这句话是对的。   而段锦跟大壮便没有如此的天赋了,尽管汤新台的授课方式能让大壮学上许多字,但也只限于认字罢了,若是让他学上一篇文章,倒不如让他绕着后山跑上十圈。段锦的兴趣则完全在他感兴趣的事物上,他喜欢鬼怪志异的书,他便会去寻汤新台要《阅微草堂记》这样的书来读,他喜欢破案刑侦,便去寻《洗冤录》这样的书,而后来他则迷上了兵法。至于其他的他便是碰也不碰。   还好汤新台是个开明的夫子,不然非被气死不可。   悠悠然然又过了一个月,中秋节的前一天,八月十四,竟是段锦年满十岁的生辰。   恰逢中秋,段枫又将汤家父女拉来了一起过节,然后又将汤新台拉上了酒桌。   汤妧无奈,只得嘱咐汤新台莫要贪杯,段枫听她一直念叨着,忙将她往旁边轻轻一推,“小妧妧莫念叨了,快去寻小锦耍去,我不会将你爹灌醉的,放心好了!”   汤妧被推得往段锦身上一倒,吓得段锦连忙扶住她,她朝段枫的背影偷偷做了个鬼脸,便拉着段锦往小院子的葡萄架下走去。   她寻了张石凳坐定,往怀里掏了掏,掏出来一方墨色的发带,“生辰礼物!”   “礼物?”段锦接过发带,在月光下仔细一打量,发现这发带缝的颇为粗糙,至少与他娘的手艺相比是完全看不上眼的。他翻看一番,发现在发带的尾端竟用黑线绣着一个锦字,若不仔细,完全看不出来。   汤妧知道,在这里身处幼年的孩童是不过生辰的,只有在生辰那天吃上一碗长寿面。而无论男女,除了百日与周岁,唯有在成年后才过,便是成年了,也只过整岁的生辰。所以当她拿出礼物时,段锦才十分惊讶。   “作为你的长辈,身为你的姑姑,初次见面自然是要赠你一个生辰礼物的,以后我便不会再送了,所以这是独有的一份,你可不许嫌弃!”汤妧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道。   其实,是她嫌弃缝这些太伤手了啊摔,她手上被戳的全是洞啊摔,早知道就不做这个了啊摔!   段锦颇为嫌弃地看着那歪歪扭扭的针脚,虽嫌弃却也欢喜,他看着汤妧笑道:“嗯,我很喜欢。”   月色溶溶,段枫拉着汤新台两人饮着酒谈笑肆意,锦娘坐于堂屋处挑灯缝制衣物,两个小儿女在葡萄架下打闹。   中秋八月,在一片清新淡雅的桂花香味中,宿于枝头的喜鹊渐渐阖上了眼。   ***   三年后。   四月末的春季,天已经开始转热了,但早晚时分仍会有些冷,汤妧开始为汤新台准备夏衫了,这两年来,他时常喜欢往山里或者地里去闲逛,弄得一身衣裳不是脏就是烂。   她请来了锦娘教她缝补衣物,好让她的水平稍稍提高一些,最起码不至于一眼就看出打过补丁的样子。不然若是她爹这样穿在身上,实在是有碍观瞻。   汤妧拉扯着有些卡住的绣线,一边听着锦娘的唠唠叨叨。   “这林儿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都快年满二十四了,竟然还是不肯娶亲,我为他托人打听的那些姑娘家竟全被他推了,当真是要气死我!”   上了年纪的人便喜欢唠叨了,特别是有关儿女这一方面,汤妧默默听着,时不时点头示意她在听,其实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忽的手指一阵刺痛,竟是她走神时不小心戳着了手,一滴殷红的血珠流了出来,她小心将血用帕子抹了,继续缝补。   终于,汤新台的一件外袍被缝补完成,她拿给锦娘一看,却遭受了一番严厉的批评。   “妧妧你瞧瞧,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针脚全都没有藏住,还有衣料的毛边也都露了出来,你这针线功夫真是,真是……”锦娘恼的伸指戳着她的脑门。   汤妧捂着脑袋“哎呦”了一声,而后转身扑进了锦娘怀里撒娇道:“伯娘,莫再教训妧妧了,妧妧已经很努力了!”   “伯娘现在不教你,看你以后到夫家怎么办?”   汤妧顿时心下一颤,她才十一岁居然就谈夫家了?看来是锦娘被段林气的不轻,连带着让她也遭殃了。   她忙搂着锦娘撒娇,“与夫家何干,妧妧要一直陪着爹爹,陪着伯娘!”   锦娘闻言只觉得好笑,有哪个姑娘家能一直陪着爹娘,陪着家人的?她还想再说,又见汤妧这副小娃儿模样,她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妧妧还小,以后再说吧!   屋外忽的响起一阵哒哒的马蹄声,锦娘走到窗边一看,便见段锦正牵着疾风传往外走。   “臭小子,又骑着马去哪浪呢!”   段锦闻言前进的脚一顿,他转头看向锦娘讪笑道:“娘,我寻汤叔借了马要去集市上卖些蘑菇还有野山鸡,再不去可就占不着摊位了,娘我不同你说了,先走了!”   说完,他便急忙将马牵出院外,利落地骑上匆匆走了。   锦娘在后面怎么唤也唤不住,她恼的扯着帕子念叨,“臭小子,不过是问问你中午回不回来用饭,居然跑得这么快。”   “哎呦,真是大了大了,越长大越嫌弃娘了,小时候那么听话可爱,现在一个两个的都不听话,早知道就将你们塞回肚子里重新生一个!”   锦娘一直碎碎念着,汤妧在一旁实在是颇感头疼,这女人更年期实在是要不得。   热闹的集市上,段锦将疾风在客店门前的立柱上栓好,将蘑菇交给了大壮,自己则提着三只他废了半个月抓来的野山鸡往县里最大的酒楼走去。   同酒楼的掌柜讨价还价了好半天,掌柜见他年纪小,又是各种挑剔山鸡的品质,又是各种压价,段锦气恼不过,提着鸡直说“不卖了”,转身气呼呼地出了门。   大壮正吆喝着,便见段锦原封不动地提着三只野山鸡气呼呼地回来了。   他疑惑道:“怎的没有卖出去?”   段锦抿着唇,少年好看的唇被他抿成了一条直线,“遭了黑心的掌柜,竟说我捉的山鸡品质不好,我可是连毛都没有伤着几根的,真是,真是……”他想了一想,“店大欺客!”   “噗嗤!”忽的旁边响起一个少年的嗤笑声,段锦抬眼望去,见是一个身着锦衣,一身华服的少年,年纪看着十四左右,面貌俊秀,身型高瘦,周身气质看着贵不可言,应当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   “店大欺客不是这么用的,更何况小兄弟你也不算客人,不过是商人之间正常的压价罢了。”   段锦挑了挑眉,看着他不说话。   那少年见他不应,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接着道:“我见小兄弟的山鸡其实品质不错,那掌柜眼睛不好使,我可是识货的,小兄弟可愿将山鸡卖与我?”   段锦见着少年一身富贵,应当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他心下暗笑,那他可得好好宰上一番。   “那自然可以。”说着便报了一个数,大壮在一旁听着差点叫了出来,这价格可比平常的价格高上三倍有余,老大宰人也忒狠了些。   那少年听了价格也不做反应,只是掏了钱便给了段锦,段锦当即笑着将三只山鸡递给了他。   少年接过山鸡,将鸡装入了自己牵着的马的身上的竹篓中,转身向集市外走去。   段锦这才注意到那马,心下惊叹,好俊的马!一身黑色毛发遍布全身,不见一丝杂色,体型均匀,四肢强健,使他不禁想到了疾风,瞧着竟有些像?不过马儿长得都差不多,有些像也是无可厚非的。   他掂着手上的银子,与大壮一起对视而笑,“发财了!”   而那位买了山鸡走到了位于小镇出口的锦衣少年,正满足的看着两个竹篓中他买的零嘴并食材布料,还有自己从京城带来的趣物,抬眼望着镇外通往小村的道路,温柔一笑。   “妧妧,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哇,这章出来个新人物,你们猜猜是谁啊~~~   欢迎留言收藏( ^3^ )╱~~    明天不更,周四更新~ ☆、【来客】   今日的疾风颇为奇怪, 段锦同大壮在集市上将蘑菇与山鸡卖了后,便要一起骑着马回村。   但当他们走到客店门前时,发现疾风正处于一个极其兴奋的状态,这个样子很像段林骑着追影回来时它找到同伴的模样,段锦在这四周瞧了瞧,也没见到能让它觉得兴奋的事物。   两人共骑回了村子, 刚将大壮放下走了没两步, 疾风便忽的躁动起来, 马蹄飞快跑着, 段锦怕它在村里横冲直撞得撞了人,缰绳被他拉得紧紧的,疾风这才停歇下来, 但是脑袋仍兴奋地摇晃着。   他下了马想将疾风牵回汤家,但疾风却似乎比往常更希望回家, 四只蹄子哒哒哒的, 朝汤家小院小跑而去。   段锦一时没拉住, 竟松开了缰绳, 他顿时被骇住,疾风今日怎么了?伤了人可不好,他忙抬步追了上去。   只他还没跑进小院, 便听到一道爽朗的笑声,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微微带着变声期的沉闷,他笑着道:“疾风许久不见啊!让我瞧瞧你被妧妧养得是胖了还是瘦了。”   段锦走进一看, 只见平日里高傲自衿的疾风正低着头往一个少年人的怀里直蹭着,哒哒扬着蹄围着他走了许多圈。   汤妧正在一旁欣喜笑着,段锦忙上前去,“妧妧,疾风方才跑进来没伤着你吧?”   “咦,小兄弟是你?”   耳边响起少年人的声音,段锦回头看去,这才发现,这人正是自己方才在集市上狠狠宰了一番的人。   “封胖子,你认识他?”汤妧问道。   “我给你跟世叔带来的三只野山鸡便是从他那买的,敢问这位小兄弟是?”   汤妧感叹人际的奇妙,看着封澄盈盈笑道:“他叫段锦,是我爹的学生,他爹娘与我爹是极好的世交。”   封澄听了汤妧的介绍,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十二左右,却已及他下颌的少年,向他作揖笑道:“段小兄弟,在下姓封名澄,是妧妧的旧友。”   “你还是这样,”一旁汤妧拉着封澄的手忙往堂屋走去,“你怎么变瘦了?你何时从京城来的?路上走了多久,累了吧?快来歇歇,尝尝我酿的梅子酒……”   两人交谈的声音渐行渐远,段锦被留在原地,顿时觉得既委屈又气愤,心中情绪纠杂万分,这个叫封澄的实在是叫人恼的很。   疾风在原地踏着步子,段锦看着它的模样恼道:“叫你跑的这么快,还不是被人忘在脑后了!”   这时汤妧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段锦,记得将疾风栓上,还有给它喂些草料。”   段锦哼了一声,拉着疾风踏着重重的步子往马棚走去。   到了马棚却发现那里头居然还有一匹马,正是封澄之前在集上上牵着的那匹。见疾风被牵了来,它忽的“哼哧”一声,甩着尾巴偏过头去,疾风一恼,张着马嘴便要去斗架,段锦连忙将它牵到了远处。   “果然有什么主人便有什么样的马!”段锦碎碎念地收拾着草料,往堂屋的方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转头忽的看向那匹不可一世的大黑马。   待他喂了草料打算离开时,还未出院门正好撞上了从山里闲逛回来的汤新台,他忙道:“汤叔,家里来了客人,他好像……叫封澄。”   “封澄?”汤新台一时愣住,而后忙迈着步子往堂屋走去。   段锦原本想离开,但踏出院门的脚顿了顿,又缩了回去,他弯弯绕绕的,走到了厨房门口站着,不一会儿,便见汤妧从拐角处走来。   汤妧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走着,心里想着待会要上的梅子酒,要做的小菜零嘴,一时没有注意一旁的段锦。   “妧妧!”段锦凑到她耳边忽的大喊道。   汤妧惊呼了一声退了几步,见是段锦怒道:“作甚,你想吓死我啊!”   “谁叫我喊你总是不应,”段锦撇着嘴嘟囔道。   他看了汤妧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脚下,而后又看了她一眼,这才问道:“他……那个叫封澄的是谁啊?”   “封胖子?”汤妧晃了晃脑袋,“他是我在京城的旧友,他祖父与我爹爹可是忘年交呢!况且,疾风昔日便是由他养大的。”   “疾风?”   “是啊,他养马可厉害了,疾风一直由他养着,三年前我跟爹爹离京的时候他便将疾风赠给了我们,疾风居然还记得他,方才疾风忽然跑进来,可吓了我一跳呢!”   段锦不服气,“难道我将疾风养不好吗?”这匹臭马,以往见到他也没有那么屁颠屁颠的。   “你养得也好啊,你瞧你将疾风喂得多壮硕啊!”   汤妧绕过他,进了厨房从一缸半大的酒缸里舀了一壶梅子酒,而后又生起了灶火打算炒一盘清爽小菜。   “我也想喝……”段锦趴在酒壶边上轻轻嗅着梅子酒的酒香。   这梅子酒他馋了许久了,每次找汤妧讨要她都只给一点点,还不够他润口的呢,没想到她今日竟然这么大方,不过不是给他的,哼!   小屁孩喝什么酒,不知道自己是一杯倒的体质吗?汤妧腹诽着,但见段锦一脸的期盼渴望,她心一软,还是拿了只小酒杯给他倒了一些。   “就这么点……”段锦看些那深不过他小指头的杯子。   “嫌弃别喝。”汤妧一把就要夺过,段锦忙闪身到一边,端着杯一口啾完。   “还有吗?”   “没了!”   汤妧不争气地戳着他的脑袋,“你这一杯倒的体质连我都不如,若是你现在醉倒了,只怕伯娘要将我好一顿说。”   “我娘才舍不得说你呢,明明我才是她亲儿子”段锦捂着脑门嘟囔。   汤妧闻言伸着手又要敲他,忽的一个黑影挡在她面前,她抬头望去,发现正是封澄。   她忽觉得恍然,她与封澄已经三年多不见了,昔日那个跟在她身后爱哭的小胖子,现如今已长成了一个风流少年郎的模样。他现在站在她面前,面容俊秀,身型瘦长,也不知他如何瘦下来的,她现在连打趣他的由头的没了。还有也不知他是如何一个人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清溪村的,而且……他只是单纯来看望他们的吗?   方才初见到他的激动心情已经冷静下来,汤妧细细一想,她忽然发现,时光好似已经能隔绝许多事物了。   “妧妧?”   封澄伸手在她面前一晃,汤妧回过神来,看着他不自在地笑道:“你怎么不在堂屋里与我爹说话?我这里马上就好了,我还等着给你尝尝我酿的梅子酒呢!”   封澄看着面前这个长大了不少的女孩,她的身量更高了,她的头发更长了,她的眉眼虽还稚嫩却也开始长开了,依稀可见以后的娇艳美貌,她与他……也不如从前亲密了。   他忽得笑道:“世叔正在书房看我带来的祖父的书信,我一人无聊便过来看看你。”   汤妧将炒好的小菜铲入盘内,段锦帮她熄了灶火,她端起梅子酒与菜盘便要往堂屋走去,“快来,来尝尝我的手艺。”   “无需麻烦了,”封澄接过她手上的盘子,拿了一副竹筷便夹了一口开吃,“唔,我还是头一次尝到妧妧的手艺呢,当真不错!”   汤妧闻言,背后因为紧张而虚握的手松开,她笑道:“那是自然,我练了许久的手艺呢,快来喝喝我酿的梅子酒,这还是我跟他娘学的呢!”   她倒了一杯递入他手中,封澄一口饮下,只觉得入口酸甜可口,梅子清香扑鼻而来,一股淡淡的酒味充满口腔,入喉后却更有一股浓烈的酒味。   “好喝!”他扬起酒杯像段锦示意,“段小兄弟要不要也尝一杯?”   还没等段锦开口,汤妧便连忙拒绝,“他可喝不得,一杯便能将他醉倒,到时候我可不能把他带回家去。”   段锦被人掀了老底,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哪有!”   “哦~没有吗?”汤妧看着他狡黠笑着,“那是谁曾经被我爹灌了一杯连睡了一天一夜,大壮怎么喊也喊不醒,还错过了第二日的集市?”   段锦被噎得无话可说,只得重重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封澄看着他们打闹,只在一旁端着杯不说话,一杯一杯地饮着酒。   “还有,现在什么时辰了?你还不回家去,伯娘可等着你回去吃饭呢,你可别想在我这里蹭!”   段锦彻底恼了,似乎他今天格外地容易恼,他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转了身离开了小院。   汤妧看着他的背影摸不着头脑,“他……是生气了吗?”   封澄在一旁笑道:“小孩子心性,来的快去的也快,你又何须在意。”   “妧妧,可能为我准备饭食?我有些饿了!”封澄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啊,那你等着,我给你做我的拿手菜。”汤妧连忙在厨房里转悠起来。   封澄好笑的看着她的身影,还是这般风风火火,一点都没有改变,他又转头看向了屋外,方才那个小少年的怒火,可似乎不单单是因为妧妧掀了他老底的。   这其中原因,只怕他还不明白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汤妧:你来我家做什么???   封澄:搞事情搞事情搞事情!   事情:??   欢迎各位小天使收藏留评啊~爱你们 (*^▽^*) ☆、【恼怒】   封澄带来的那封信, 汤新台在书房里看了许久,薄薄的两张纸被他捏的有些发皱,他似一直在愣神,连汤妧唤他用饭也没有听见。   “吱呀!”   汤妧推门而入,汤新台下意识地便将信纸用一本书盖住,他看着汤妧不自然地笑道:“妧妧有何事?”   “吃饭了, ”汤妧走过来往那书上一撇, 汤新台伸手挪了挪, “方才我敲门爹爹一直没应, 可是……”   “无事,”汤新台将信抽出来叠好又装入了信封,而后放入了桌案下的抽屉里, 他站起了身,“咱们快去吧!”   “封澄从京城来, 咱们还没好好叙叙呢!”   汤妧眼睛还没撇到那信, 便被汤新台拉了出去。   用饭期间封澄一直看着汤新台欲言又止, 汤新台却拉着他一直询问琐事。   “三年不见, 你祖父身体可还好?”   “祖父身体一直硬朗,只是最近事务繁忙,睡眠不是太好, 时常辗转半夜一人跑去园子里闲逛,还被家仆两次错认做了鬼呢!”他说完,想起那趣事,不由地哈哈笑着。   汤新台也想到了那情景, 自己那忘年老友只怕会当场气的吹胡子瞪眼,然后一言不发地甩袖离开,躲在书房里非得夫人去哄上半晌方肯出门。   汤妧在一旁亦笑着,那是一个十分有趣的老头子,学识渊博脾气却像个小孩子,以前她去封府玩时,时常抱着她念书,把她念得昏昏欲睡。   她伸手舀了一碗汤递给封澄,“封澄,来尝尝,这是我特意做的冬瓜排骨汤,冬瓜还是我家后院自己种的呢!”   封澄伸手接过,“想不到妧妧竟然还会种菜?”   “那是,我会的可多了!”汤妧得意的扬头笑道。   汤新台在一旁敲了下她的头,“真会说大话,怎么不见你女红也会呢!”   汤妧嘟囔着嘴,“那个除外嘛……”   “好喝,”封澄赞赏道,又向汤妧讨要了一碗,“说来,世叔,我祖父在家时可一直念叨着想跟您再下两盘棋,我陪他下棋非说我的棋艺差,一点也比不得您呢!”   汤新台闻言一怔,还没等他开口,汤妧便忙问道:“封澄,你来寻我们……可是京城有什么事吗?”   “怎么,我无事便不能来寻你与世叔吗?”他夹菜的手一顿,转而打趣道。   “也没有……”汤妧摸了摸鼻子,小声喃喃着,“我怎么觉得你变精明了呢!”   汤新台用手轻轻敲了敲餐桌,“好了,封澄竟然来了便在这里好好待几日,妧妧,咱们尽地主之谊,你带着他四处好好玩玩儿。”   “嗯!”汤妧忙应着。   封澄张了张嘴,想开口的话还未吐出便只得无声咽下。   今日是汤新台给段锦他们定的休沐日,下午他们无需来上课,汤新台便又钻进了书房。   汤妧带着封澄好好游览了一番她布置的小院子,还有平日里他们读书的课室,最后逛到了疾风的小马棚。   走过去一看,发现疾风正在棚子里悠闲地吃着马草,而封澄带来的大黑马则被栓在棚子外头,正午的日头晒过之后,再神气的大马现在也蔫了。   封澄顿时一阵心疼,忙将马牵回了棚内,喂了它许多清水。看着马儿萎靡不振的模样,他只需稍想一下便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段锦!”汤妧在一旁咬牙切齿,真是不知道在耍什么脾气,看她回头不教训他。   封澄摸着一直往他怀里蹭的踏月的脑袋,无奈笑道:“段小兄弟还小,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   “都快十三了还小,”要十三了还是一副熊孩子的模样,“万一你的马被晒出了什么事,呸呸呸!”汤妧忙不迭停嘴。   “今日下午我可能带着疾风去放放风?我许久不见它了,想必它也是想我的紧啊!”封澄看着一旁直哼哧的疾风笑道。   这马儿本就是他当初养来打算送给汤妧的,只可惜他当时一时挑错了眼,只顾着好看竟忘了它长大后汤妧根本就骑不上去。   “好啊,疾风肯定很乐意,咱们村子后面就有一个山坡,正适合跑马呢,段锦他时常便带着疾风去那。”汤妧抓了一把草料递给封澄,示意他喂喂。   封澄接过草料,只装作没听见她这句话的模样,伸手给疾风喂着草料,“说来,疾风与踏月可是一母的同胞姐弟呢!”   “当真?”   汤妧忙往踏月那看去,只见踏月同疾风一样,一身纯黑不带一丝杂色,但其余的她便没有看出哪里一样了,她伸手想摸摸踏月,却见它朝她脸喷了一脸口水,而后退后了几步。   “啊~臭马,全是口水!”汤妧嫌弃地忙用帕子擦着脸。   “踏月被我惯的颇有些不可一世,除了我谁也看不惯,若是待会瞧见了我骑着疾风,只怕它还要吃醋呢。”封澄摸了摸踏月的头,而后解了疾风的缰绳,随着汤妧一起出了小院。   午后凉风习习,村子里的男人妇人们在一番歇息后,又纷纷扛着锄头下地。现在是各种蔬菜下种的时节,如黄瓜茄子之类的,待到六七月了便能吃了。   汤妧饶有兴致地向封澄一一介绍着,往来有些村民忽见着村子里来了个陌生的锦衣少年,有好奇地会走上前来问,封澄都好脾气地回答了,待他们走后,有问过的两个农妇凑在一起咬耳朵。   “那个少年郎可真是俊啊!穿的布料也是上好的,哎,这个汤夫子的女儿怎么成日里跟男娃子厮混在一起?”说话的是村里年轻的柳娘子。   另一个较为年长的刘婆子忙接着道:“哎呦,你是新嫁娘自然不知,听我那口子说啊,说他当初听到汤夫子醉酒时说的醉话,他娘子当初可是倒追的夫子呢!”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刘婆子嗔了她一眼。   柳娘子眼里流露出一丝艳羡,“还真是个大胆的女子啊。”   “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你瞧瞧那女娃子,没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成日里跟着男娃爬树下水的,听说她连方帕子都绣不出呢。”   刘婆子翻着白眼,她还要再说,却见面前正站着远房侄子大壮,她忙将自己的白眼收了回来,干笑着要打招呼,大壮忽的朝她重重“哼”了一声,而后便转身跑开了。刘婆子看着大壮的背影啐了一口,“整日里跟那女娃子厮混,她还能嫁你不成?也不瞧瞧你那副肥样,汤夫子可瞧不上你当他女婿,嘁!”   她扯着一旁被抓住后面说人小话面上臊红的柳娘子,一起走了。   段锦正在自己屋里里躺着,开着窗吹着凉风,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不知怎的他忽的想到了封澄,心下一股恼意,“嘁”了一声,翻了个身子又吹另外一边。   院子里突然响起锦娘说话的声音,而后她高喊了一声,“小锦,大壮寻你。”   段锦翻身坐起,大壮便已经推门而入,只见他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一身颤抖的肉也阻不住灵活的步子。   “太气人了,老大,我们要给她们好好一些教训!”他“噌”地坐到床边,段锦只觉得他的床往下了一分。   段锦又躺下了,“怎么了?”   “我方才见到妧妧跟今日清晨我们在集市上宰的那个男的一起,牵着疾风往山坡那去,而后居然就听见刘婆子跟柳娘子一起在后面嚼舌根,说妧妧整天跟我们厮混,没点姑娘的样子,还连着她娘也一起说了,真是气死我了!”   “老大,咱们去给她们一些教训教训吧!”   “等等,你说什么?”段锦紧皱着眉。   大壮恼道:“咱们一起去给她们一些教训!”   段锦瞪了他一眼,“你前面说的什么?”   “我说我见着妧妧跟今日我们在集市上宰的那个人一起往山坡去了,还拉着疾风……咦,他们怎么在一起?”大壮这才反应过来,摸着脑袋摸不清门路,转头想问问段锦,却只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还扬起了一股风,吹得大壮额前头发一乱,他转过头去,段锦的床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段锦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了,汤家来的那个叫封澄的客人他格外的看不顺眼,特别是……听的汤妧夸他赞他或者同他在一处时,那股莫名的恼意便腾地冲上他的心头,整颗心躁躁的坠坠的。现在尤其。   待他到了山坡上时,便见封澄正骑着疾风在远处飞驰,汤妧在站在大樟树下为他喝彩。   他忙走了过去,质问道:“他怎么骑着疾风!”   汤妧被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见是段锦,直瞪了他一眼,“他昔日是疾风的主人,怎么就骑不得了?”   “那,那……”段锦被这话一噎,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他只得恼怒地瞪着正在撒欢的疾风出气,还记不记得是谁整日里给它寻好吃的,找好玩的了?忘恩负义!   汤妧不理他,转头看向了封澄。只见他动作利落,身姿潇洒,如一只轻灵的飞燕,疾风同他一起又找回了以前的默契,一人一马仿佛融为一体,扬蹄,飞蹬,转身,哒哒蹄声回响之间,是少年肆意的笑声。   封澄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开怀笑过了。现如今的京城局势紧张,皇帝病重,太子已经倒台,宣王与睿王正斗得火热。他祖父整日里愁眉苦脸,太傅府在他的威压下也无人胆敢放纵,原本支持太子的太傅府现如今急需要寻找出路,否则,便是万劫不复啊!   他勒了马绳正准备高声呼唤汤妧,回头却见在那高高的山坡之上,樟树之下,娇俏灵动的少女正跟俊朗活泼的少年打闹着。少年嬉笑着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姑娘一恼,便要打他,少年忙往旁边一躲,却不跑远,只逗弄着少女去追他。   封澄张着的嘴缓缓地合上,他的唇渐渐紧抿,面上原本温润柔和的线条亦开始紧绷,他抓着缰绳的手也渐渐握紧,勒得手心生疼也不自知。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各位小天使留评收藏呦~   比心? ☆、【情思】   近日来段锦的脾气一直不是很好, 别说汤妧是最直观的感受者,就连大壮大牛,锦娘段枫,甚至是汤新台都感受到了。   锦娘曾问过汤妧段锦的情况,汤妧沉思了一会儿,只道:“约莫是少年人的青春叛逆期到了!”   锦娘听不懂汤妧的话, 只无奈地摇着头, 妧妧还小, 还没开窍, 自家的小锦也是。   如同往日一般,锦娘在汤家教着汤妧做夏衫,汤家近日来的客人, 生得颇为俊秀,貌似是个身份不凡的少年郎, 现在正同汤新台一起在书房探讨着书文。   忽而汤新台的唤声传来, 汤妧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同锦娘说了一声便出了房门, 原来是汤新台有本书找不见了,喊汤妧去寻寻。   锦娘从房门探出头去,便能从书房的窗口见到汤妧正跟那个少年不知讨论着什么, 汤新台在一旁握着一卷书笑着看着他们。   或者其余人都看不出,但锦娘作为一个活了四十多年,当年斗过不少爱慕着段枫的女子的妇人来说,她一眼便能看出那个少年郎对着妧妧时那满满的情意, 那眼神是做不得假的。   看来她得找自己的傻儿子好好谈谈喽!老大的终生大事她做不了主,这个小的怎么说也要把自己满意的媳妇儿给抓住了!   这一日的傍晚,段锦再次从汤家上完课回来,憋了一肚子的气,他看着汤叔教课时封澄那副出风头的模样便恼,尤其是汤妧还满脸的欣赏之色。   他方一回家,便对着院子里段林为他特制的木桩打了一套拳,段枫扛着锄头回来见他这副模样,惊异道:“这都傍晚了你还练什么拳?有这精力还不如晚上陪着我去山里猎狐去!”   段锦闭口不理他,锦娘跟在段枫身后走了进来,见儿子这副迷惑又烦躁的模样忽的想笑,她忙抿着弯起的嘴角,推着段枫。   “去去去,快些去做饭,我有事要同儿子谈谈!”   段枫被她推搡着往厨房走去,嘴里问道:“你有什么事要同那臭小子谈?”   “管那么多做什么,做你的饭去!”   段锦在院子里站着,疑惑他娘与他要谈些什么,正想开口问,锦娘便走了过来扯着他走到了自己的屋内,还颇为小心的关上了门。   “娘,你要同我说什么?”   “儿啊,为娘问你,你汤叔是不是教过你一首诗,叫……好似叫关雎的?”锦娘神神秘秘地问道。   段锦想了想,点头道:“是啊,可是娘你到底要问什么?”   “你可懂得那诗的意思?”   “汤叔说过啊!”段锦呆愣道。   “那诗说的是一个男子有了喜欢的女子,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每日思念不安,想要去追求她……”锦娘跟他说着,眼神闪着莫名的光芒。   “啊,是啊!”段锦无聊地看着窗户点了点头。   锦娘见他那副不开窍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敲着他的脑门,“臭小子,平日里一副机灵的模样,现在为娘跟你说的这些你怎的就听不明白呢?”   段锦隐隐觉得心里头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似初春的嫩芽将发不发,他支支吾吾道:“我,我要明白什么?”   “臭小子,娘问你,你汤叔家来的那个客人你可是看了他便生气,整日里拉着张脸?”   段锦原本柔和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他嗤了一声,又哼了一声。   “看看,看看,就是现在这副模样,娘问你,你为何见了他便不高兴?”   “因为他……”   “因为他与妧妧是多年不见的故友,他见了妧妧欢喜,妧妧见了他也欢喜,所以你便不欢喜了是吗?”锦娘得意道。   段锦瞪大眼睛,声音颤颤道:“娘,你怎么知道?”   “为娘我怎么知道?”锦娘一声轻笑,“因为娘知道你喜欢妧妧,从三年前娘便知道你喜欢她了,你心悦她,所以你见了那少年郎便生气,那是因为你嫉妒,你吃醋啊,傻儿子哎!”   “我,我……”段锦突然红了脸,他只觉得局促不安,好似心中紧紧藏住的心事被人揭开,突然曝光于青天白日之下,但是这事他自己都不知道,被人突然告知,他顿时觉得脑海遭受到了一阵冲击。   段锦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我我我”的“我”了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锦娘按着他的肩,认真道:“儿啊,你好好想清楚,再不开窍,妧妧便要被别人抢走了,到时候你上哪哭去,那少年郎对妧妧的情意,想必你可比为娘清楚!”   她不再看段锦是什么反应,转身出来房门,还颇为小心地替段锦关上了房门,关门的瞬间,她看见段锦正呆愣愣地站着,盯着脚下的地板出神。   锦娘轻哼着一只小曲,脚步悠闲地走到了厨房,见段枫已经做好了晚饭,正打算端去堂屋,锦娘指着那菜道:“小锦的那份用不着,你将菜放灶上热着,他现在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了用饭了!”   “那臭小子怎么了?”   锦娘不答转而笑道:“还好当年我开窍早,竟看上了你,早早地便用法子让你一颗心挂了我身上了,否则就你那呆样,上哪找那么好的媳妇去!”   段枫不懂她为何说的当年的事,但想起当年被她调戏时候的傻样,颇不服气道:“当年便是我那傻样也还是有很多姑娘喜欢的。”   “那现在也还有很多姑娘喜欢你,你要不寻她们去!”锦娘瞪着他道。   段枫干笑起来,一手用盘端着饭菜,一手环着娇妻,往堂屋走去,“哪又如何,为夫一颗心只系在娘子身上,旁人我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锦娘嗔道:“当年的嘴皮子怎么没这么甜,现在越老越不正经了。”   “你竟敢说你夫君老?”段枫忽的在她耳边低声道。   当晚他便让锦娘好好体味了一番当年的雄风,一脸的胡渣子直刺得她肌肤疼,她半夜醒来只觉得一身酸疼,恼得拍了他一巴掌,段枫迷迷糊糊的醒来紧搂住了锦娘,两人一齐睡了过去。   锦娘睡着后还梦到了段锦成亲时的情景,掀开那方红盖头,便是汤妧那娇媚可人的脸蛋。   是夜,段锦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少年不为人知的心事被人忽的戳破,让他觉得羞臊又慌张,他的心潮从来没有这么澎湃过。   他看着漆黑天空上高悬的明月,只觉得锦娘说得什么他喜欢汤妧的话语不过是同他玩笑罢了。汤妧那个臭丫头脾气又躁,耐不住性子,喜欢瞪人,说话时常能噎得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他满心满眼地想着汤妧的不好来回避自己的心意。   可想着想着却满心满眼地成了她的好。   她笑起来很甜,犹如春日里产出的蜂蜜,她一笑便让人觉得甜到了心里。她一双杏眼明亮深情,虽她一肚子坏水,可是被那双眼看着,即使她在恼怒也让人觉得在撒娇。她是个娇气包,怕虫子厌脏,有时他从山里打猎回来,还没跟她说上一句话,便被她嫌弃地捂着鼻子要求去洗澡,可不知怎么的,他又受得了她的娇气。她长的好看,打从她方回来,在村口两人见面的时候他便觉得了,她从马车上下来,扬着头睨着眼,娇艳明媚,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小姑娘,这是他那时的第一个想法。虽说后来她不可一世的模样让他恼火,可他一直记得那时的心绪,不过他可不能说,只怕说了,那臭丫头又要自傲了!   段锦只觉得好像有一束光忽得打在了那通往他心头的道路上,渐渐明朗,渐渐清晰。   他喜欢去找汤妧,同她待在一处便觉得舒心,有了有趣的玩意儿头一个便会想到她,他有时候逗趣会惹她生气,真气了他又发慌,有时候看她难受他也不舒心。   他娘说他见了封澄便气,那是因为他喜欢汤妧,所以吃醋。他见过吃醋的模样,那是他娘,以前时常有大胆妇人或姑娘见了他爹便欢喜,所以他娘便醋了!   所以这便是喜欢吗?   初一的月不甚明亮,淡淡的柔柔的照着清溪村里每一个沉入梦乡的人,这一头照着睡得香甜的汤妧,那一头照着辗转反侧的段锦。   少年的心意便在这温柔的夜里缓缓生根发芽!   作者有话要说:  锦娘神助攻啊!段锦开始渐渐想明白了,可汤妧还呆着呢,骚年,任重而道远啊!   各位小天使端午节快乐啊!明天将奉上番外·端午篇~~   欢迎收藏评论呦~ ☆、【番外·端午篇】   某年后, 一年一度端午佳节再次来临,作为临阳县新晋的商户人家,段锦为了打出自己的名头,特意报名参加了临阳县举办的龙舟赛。   流经临阳县城的沛水河宽广平缓,正适合赛龙舟。端午这日,段锦与段壮两人并府里四个年轻力壮的家仆, 一共六人, 开始了比赛。   宽广的河面上, 停着各式的龙舟共十艇, 为了便于区分,参赛的都穿着颜色不同款式统一的服饰,段锦他们正是一身红衣似火, 龙舟上撑着一面小旗,那是汤妧设计的自家商铺的商标, 在一众旗子中最为独特。   只听一声令下, 各个龙舟组的队员们都开始用力划动着桨, 在段锦他们这一头, 段壮做鼓手,段锦掌舵,两人之间多年的默契让他们的动作配合的天衣无缝。   “咚咚咚”鼓声响亮, 激动人心,段锦在龙头高声喝着口号,起身收桨,弯身划桨, 一放一收之间,龙舟渐渐超越了众人。   汤妧在岸边看的心潮澎湃,她撑着栏杆挥舞着手臂高声大喊道:“段锦加油,段锦加油!”   一旁的婢女看的忙伸手扶着她,“夫人小心,莫要栽下去了。”   汤妧早已是喊的忘我,哪里还管这些,见龙舟越划越远,她忙沿着岸直追了过去,喝彩的声音响亮,吓着了不少观赛的路人。   追逐越来越激烈,差距越拉越大,岸上的人早已是欢呼声齐响,加油喝彩的声音将汤妧的给掩盖住。段锦正聚精会神,他的口号喊得越来越急,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只能见到他双臂挥舞的残影,一抹轻柔的墨色发带飘扬在空中。   待汤妧跑到终点时,只听得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她连忙扒开众人挤了进去,看到丫鬟是心累又无奈。汤妧挤进去一看,便见段锦正站在船头扯着终点的红绸挥舞,他看见了岸边的汤妧,挥舞的更是用力。   “啊!赢啦,赢啦!”汤妧开心的要当场蹦起,被丫鬟连忙止住,她掩不住心中激动的心情,双手合拢作喇叭状道:“段锦,你太棒了,我爱你!”   她的这一声顿时让周围安静了下来,众人看着这个当众表白的胆大女子,直吓的话也说不出来,鸦雀无声的环境让汤妧反应过来自己喊了什么,顿时红了整张俏脸。   “哈哈哈……”这时突然响起了一个男子爽朗的笑声,正是处于河中的段锦,只见他哈哈大笑完,纵身跳跃,几个翻身点地之间,他犹如一只飞动的鹞子,又如一只灵动的猿猴,抬手起脚,他便站到了汤妧面前。   他笑着看她,展开双臂,成年男子的身躯高大健壮,手长腿长,他面容俊朗,一双满含深情的星眸直看进人心里,汤妧早已不顾众人,飞身扑入了他怀中。   “段锦,你太厉害了!”汤妧抑制不住获胜的激动心情,笑着夸赞他。   段锦轻柔着她的发,柔声道:“你应该叫我什么?”   汤妧从他怀中探出头来,盈盈笑着,一双杏眼柔媚动人,“相公!”   从此段家的商铺便出了名,日后众人一提到段家的商铺时,首先想到的不是他们家的生意财富,而是那年端午的那日,沛水河中的龙舟赛上,段家夫人那惊人的表白。   自从之后,时常有胆大的女子在龙舟赛时向心上人高呼爱意,渐渐地,更是成为了一种风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他们婚后的日常啦 (*^▽^*)   甜腻腻的糖呦~就跟甜粽一样~   龙舟赛的情景是我乱写的,求轻扒~ ☆、【委屈】   迷迷雾雾的清晨, 农家人渐次醒来,封澄看着这安静平和的村庄,那是他在风卷云涌的京城里所无法想象的,京城的内斗离这村子很遥远,遥远到他们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或许要等到皇帝的丧钟的敲响, 他们才知道原来大虞朝已经变了天下。   他此刻从未有过这么强烈想让高座上那个年老昏聩的帝王立即死去的想法, 也只有在这儿他才敢想, 若他早日驾崩, 或许汤家便不会被狼狈的赶出京城了,他……也不会从此与汤妧错过。   汤新台正在院里打着拳,那是段林新教他的一套拳法, 段林这些年来回来的次数并不多,却每次都会尽心地准备许多东西, 甚至连汤妧也有, 不过或许其他人不知道, 但汤妧绝对能猜出这绝不是他本人准备的, 以他那样冷心冷情的性子,不可能做到如此细致。   估计他一直不肯成亲是有原因的,汤妧八卦的想。   在他们方用完朝饭后, 段锦忽的来了,不过却不是来找汤妧的。   “昨日我见你马骑的不错,你要不要同我比上一场!”   少年郎意气风发,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挑衅着他认定的对手。   封澄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敌意,心神忽的一愣,这……是开窍了?   他心底冷笑,回视着段锦挑衅的眼神,双方都从各自的眼里看到了那浓浓的妒意。汤妧在一旁搞不清状况,这两人怎么莫名其妙就对上了?她莫名觉得空中有滋滋发响的电光火花。   两人便要去马棚牵马,段锦落后两步,汤妧快步走了过去扯着他的胳膊忙问道:“你在干什么?好端端的比什么马?”   段锦见她凑近既是欢喜又是慌张,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直跳,怎么今日之前他从没有这样觉得过呢?   他想扯出自己的胳膊,“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别管!”   “我不管,”汤妧紧拉着他,看了眼封澄,低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嘛,他是当朝太傅的孙子,他舅舅是当朝将军,人家打小就与马相处,又有人教,到时候你比不过可别哭鼻子!”   汤妧鄙夷地看着段锦,不知天高地厚的中二病少年,什么人都敢去挑衅,看你到时候怎么下的来台。   段锦登时一恼,被人贬低,特别是被心上人在情敌面前贬低自己,实在是无法可忍,他拉着汤妧到了疾风面前,挑着眉看她,勾唇一笑,“那你就跟着去看看到底是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他抬头看着疾风,好马儿,你可要想清楚,现在的主人可不是封澄了。   封澄牵着踏月忽的站到他们面前,低着头俯视段锦道:“走吧!”   他又转头看向汤妧,“妧妧可要去看看?”   汤妧正要应,这时汤新台从书房里出来,他到马棚见到这副场景,疑惑道:“你们都牵着马去做什么?”   封澄率先开口,“世叔,我与段小兄弟正要去山坡上比马,世叔可要去看?”   “你们去吧,注意安全,莫要冒失了,”他罢了罢手,转身要走,又唤着汤妧,“妧妧随我来一趟书房。”   汤妧蹙眉,她爹极少同她说话那么正式,还要去书房?她只觉得不安。   他们一走,段锦便没有那么好脾气了,他看着封澄不屑笑道:“你可小心不要输得太惨。”   他“哼”了一声,先牵着疾风走了,封澄在后,看着他的背影直冷笑,你开窍了又怎样,少年不识愁滋味,莫说妧妧还不懂,便是她爹那一关你也过不去。   汤新台的书房汤妧往日进出的次数极多,可鲜少有一次让她觉得如此沉闷不安。书房的摆设一如既往,一张案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笔墨纸砚,那是她早晨方拾整过的,桌案上的花瓶还插着她采来野花,为书房增添了一抹灵动之意。四周摆着书架,每一层架上都按照一定规律存放着汤新台这些年来收集来的书籍,案桌后方还有一个画桶,那里放着初一画的画卷。   一切如常,一切不如常。   “妧妧,”汤新台哑着声音开了口,“三年时间已过,你娘葬在云山寺也已经三年多了,她一个太孤单,还有两月又是中元,我想端午过后便去云山寺,将你娘的坟迁回来。”   他的神色满是怀念,他的声音满是温柔,汤妧一听很是欣喜,可是细细思索之下,她又觉得这里面有一股莫名涌动的暗潮。   “好啊,我也想将娘迁回来。”要不是有逝去之人入土后三年不得移动的规矩,怕扰了英灵,否则一早便将于氏带回来了。   她接着又小心翼翼地开口,“爹,我也去,行吗?”   “妧妧,你留在家,等我们回来可好?”   汤妧见他反对,又开口求道:“我同爹一起将娘接回来,不行吗?”   “路途遥远,你只怕受不住。”汤新台闻言还是摇了摇头。   汤妧看着他满脸的不赞同,忽的福至心灵,她犹豫问道:“爹,您不止要去云山寺,您还要去京城对不对?”   封澄一来,汤妧便感觉到了,他绝不是单纯的来探望故人那么简单。   汤新台揉着她柔软的发,“你外祖父外祖母皆在京城,我自然也是要去见见的。”   “不,”汤妧摇着头,“您是要卷入京城的风云之中。”   “妧妧,”汤新台闻言愣住,他看着她的眼严肃道:“小小年纪,莫管这些。”   “爹!”汤妧见他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顿时恼了,“您忘了娘是怎么死的了吗?”   “当今皇帝昏庸无能,您一心一意为他,换来什么下场,汤家换来什么下场,狼狈地被赶出京城,连外祖生辰都不敢回去庆贺,世人皆说伴君如伴虎,那些朝臣或许还有自保能力,您一个小小言官,能有什么法子,多少前朝臣子,死的最多的便是史官和言官啊!皇帝昏庸,你还管他作甚!”   “放肆!”汤新台一拍案桌,震得笔架都倒了,“身为言官,若是不敢谏言,还有何存在价值!”   “言官自然要谏言,可当今皇帝昏庸,再如何谏言他也听不进去,不如换一个!”   “大胆!”汤新台只觉得心神直颤,“看来我真是将你惯的无法无天了,竟敢说出换一个的话!”   “如何不敢,自古能者居之,他无才无德,你们还任由他占着那个宝座做什么,来糟践百姓吗?”   “你!”汤新台的手高高挥起,汤妧看着那扬起的手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她恨,她怨,这个皇帝毁了她的家。   汤新台看着女儿那怨恨的眼神,他竟不知道,这么些年来她一直怨恨着,他颤着手,慢慢放了下来,低着声音道,“出去。”   汤妧红着眼跑了出去,汤新台无奈地扶着桌案起了身,他在一处翻翻找找,找到了多年前他身为言官时,他的上级曾留给他的一本手札,手札的内容并不是什么帝王隐晦,不过是那个上级为官多年的心得体会罢了,曾经,他也丧命在这个官位上。   他如何不曾怨恨过,退缩过,只是身在其位,当谋其政。帝王可以不顾自己的职责而昏庸无能,可他们言官却不能懈怠责任,这不是为了帝王,而是为了百姓。   这是心中的信念。   一路向外奔跑,汤妧竟跑到了小山坡下,她停了脚步,缓缓了心绪,慢步走着。   她不理解,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如今,她从来不曾理解过古人的忠君思想。文死谏,武死战,她佩服他们的信念,她却不接受他们的想法,或许这是现代人都有的想法,这与这里的理念格格不入,可是她想,她不会变的。   可是……汤妧又不安起来,即便她不认同,也不应该同她爹吵起来的,只是现在回去她又别扭的很……   算了,中午回去给他做顿好吃的,再给他赔罪吧!   还站在坡下,便听到了大壮跟初一的喝彩声,她忽的想起来,段锦好像在跟封澄赛马。   她原本颓靡的心绪又激动起来,她倒要看看,段锦能不能比过封澄这个接受过专门训练的。   只她还没走上山坡,便听的一声马的长鸣声,她忙跑过去一看,便看见段锦忽的从疾风那边窜起了身,一跃而起直往封澄扑了过去。   “段锦,你做什么!”   汤妧看得触目惊心,她看见两人一起从马上坠下,在坡上打了好几个滚才稳住了身势。   所有人都骇得忙跑了过去,汤妧只觉得胸中燃着一股腾腾怒火。   “你怎么了?有没有摔到哪?”她忙上前去查看封澄,见他倒在地上面色煞白,一手紧捂着肩疼的说不出话来。   她恼的瞪向一旁坐着的段锦,“你方才做了什么,你差点害死他!”   任性也不是这个模样,这已经不是胡闹而且害人了!   段锦颤动着唇,双眼发红地盯着她不说话,神情好似委屈极了。   汤妧看了更是恼怒,竟然毫无愧疚之心,她转过头不再理他。   段锦颤悠悠地伸出手扯着她的袖,委屈道:“妧妧,我……”   她忙缩了自己的胳膊,朝他又是一瞪,而后唤着大壮,“大壮,你快帮我将封澄带到段大夫那里去。”   谁知大壮竟朝她喝了一声,“不要!”而后走到了段锦身旁,想要将他扶起来,段锦却是摇手拒绝只盯着汤妧看。   她又看向初一,谁知初一也是站到了段锦身旁。   “初一你不帮姐姐吗?”   “不要,我要帮老大,不帮姐姐!”初一鼓着腮帮子摇头。   “你们,真是好样的!”   汤妧冷笑道,而后搀扶着封澄慢慢起身,她看他们一眼,“等我回来再算账!”   封澄的肩一碰便疼,她只得小心翼翼的,封澄缓过那股疼劲来想要说话,“妧妧,我们是……”   “闭嘴,有话迟点再说,先看大夫。”她扶着封澄一步一小心的走了几步,想了想,虽心中恼怒,还是回着头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   一直坐于原地的段锦只红了眼,眼中似有盈盈泪光闪烁,他伸手一擦,手攥紧成拳头偏过头去不说话。   汤妧压抑着火气,看向大壮,“你们也扶着他去找段大夫看看,由不得他任性!”而后,扶着封澄走了。   她竟然就这样走了!   “老大,你的腿……”大壮在一旁犹豫道。   “腿什么,反正她也不在意!”段锦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少年郎的心意在这一天之内被置于了冰火两重天。   一边欢喜,一边心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六一儿童节快乐啊! (*^▽^*) ☆、【道歉】   汤妧封澄二人搀扶着, 来到了段大夫处,还好他今日在家,并没有上山采药。   段大夫看着二人问了句,“如何弄的?”   “从马上跌了下来。”汤妧看着封澄那惨白的面色,犹豫着开口。   段大夫闻言没有再问,他提着封澄的手按着他的肩半晌, 下了结论, “并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脱臼而已。”   汤妧这才舒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骨折,否则到时候以太傅那护短的性子,只怕会找段锦麻烦。   段大夫往自己的药柜里翻翻找找, 找出来一个棉棒,他递给封澄, “咬着。”   封澄看着他那随手递来的东西, 犹豫着不想伸手, 这也不知被多少人咬过……   他最终摇着头道:“我忍得住。”   段大夫哼了一声, 直接将棉棒塞入了他的嘴里,“少年郎莫逞强,待会儿咬着舌头了, 你们还要出笔诊费。”   他一手提着封澄的手,一手按着他的肩,轻轻揉转,封澄紧咬着棉棒“唔唔”地发不出声, 忽的他一个使劲,手法娴熟,力道强劲,只听“咔”的一声,封澄面上登时流出了许多冷汗。   “好了,”段大夫拍着他的肩,感慨道:“少年郎年轻力壮,静养两日便好了,从马上跌下来也只是脱臼,当真是万幸。”   封澄一口吐出棉棒,动着有些发酸的腮帮子,提了提自己的手,已经好了,虽还有些发疼,但较之之前却已经好上了许多。   汤妧一边掏出帕子帮封澄擦着他面上的冷汗,一边向段大夫道着谢。   “我们身上没有带银钱,诊费稍后送来,多谢大夫!”   段大夫只罢了罢手,转身又去磨药。   封澄颇为艰难地向他作揖道谢,两人起身离开。   出了段大夫的院门,汤妧一直忍不住往来路上张望,却一直没见到段锦他们的身影,都这么长时间了,怎的还不来?   “妧妧,”封澄见她模样,忽然开口,“你方才……误会段小兄弟了。”   他抿了抿唇,其实不大愿意开口,“我与他比马时,踏月跑入草丛,惊起了一条蛇,那蛇一下窜起咬住了它的脖颈,踏月受了惊,我拉着缰绳也牵制不住它,段小兄弟这才将我从马上扑了下来,而且我能察觉到,摔下来时是段小兄弟护住了我,我才不过是脱臼罢了,是他救了我一命。”   汤妧张了张嘴,又看向了来路,最终她转头看向他,“我先将你送回去。”   将封澄送回了汤家小院,汤妧还来不及开口喊汤新台,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封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最终只能苦笑,留不住的,终究不过是……无缘无分。   一路脚步匆忙地走着,汤妧原本想去段大夫处看看,可不知怎的,她脚步一转,竟往小山坡的方向走去。   待她到了,竟发现段锦他们竟还在那儿,段锦仍坐在原地不动,大壮正急得围着他打转。   “老大,你的腿流了好多血,咱们快去找段大夫吧!”他扯着袖子要去堵住那还在外渗着鲜血的伤口,结果却被段锦一把推开。   “你先别理我!”   “我理你,行吗?”一道软糯女声忽的想起,段锦抬头望去,竟见汤妧正提着裙子往这边跑来,他诧异地张着嘴,想要开口说话,转而却又紧抿着唇低下头去。   汤妧喘着气跑上前来,蹲下一看才发现,段锦的小腿处已经洇湿了一片,灰色的裤腿拉了一条很长的口子,不用拉开布料都能看到一片鲜红的血肉。   “你……”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拉开与血肉黏在一起的布料,这才发现他腿上的伤口是有多深。   一条很长的口子,竟有她的两个巴掌长,应当是摔下来时被锐石划开了,皮肉已经翻开,还有汩汩地流着血,那伤口看得她触目惊心,心里竟揪心地疼。   她都不敢拿帕子按上去止血,“你蠢的吗?这样了竟还发倔不肯去找段大夫!”   “我就是蠢的才会……”他低着头紧攥着拳,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下去,他抬头看着汤妧,竟发现她一双杏眼早已是红通通一片。   他忽的慌了,就连先前马受惊他扑向封澄时都没这般发慌,“妧妧,你,你别哭啊!”   “谁哭了!”汤妧吸了吸鼻子,一滴热泪忽的落下,“大壮,你快背他去找段大夫。”   “别哭了,我去找段大夫就是。”他心疼地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   汤妧没有躲开,却觉得有些别扭,她低头一看,发现他手上也有许多擦伤,她瞪了他一眼,忙让大壮来背他。   大壮忙欣喜地跑了过来,果然还是妧妧治得了老大。   段锦原本还想逞强自己去,但在汤妧故作狠厉的泪眼朦胧的攻势下,颇有些不情愿地趴上了大壮的背。   踏月早已经平静下来,正与疾风在一旁悠闲地吃着草,汤妧拿马鞭往疾风屁股上一挥,“自己回家去。”疾风便哼哧哼哧地跑了。   她看着颇为正常的踏月,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拉着缰绳,坡下段锦的声音传来,她忙应了一声,牵着踏月忙朝他们在追去。还是要找大夫瞧一瞧的,万一中毒了可不好。   今日的段大夫颇为烦恼,先前在家时接收了一个从马上跌下来的病人不说,后来出门时又被人堵住接收了一个从马上跌下来的,还是段枫家的那个小儿子,一向肆意放纵,马术还十分精湛。   段大夫瞧着段锦的伤口,他见一天之内两个从马上跌下来的人皆是由汤妧陪着,忽的起了心思打趣,“你们可是都赶着趟从马上摔下来,想让这女娃娃陪着?”,他说完,还嘿嘿笑了两声,完全不同于平日里古怪严肃的模样。   可惜并没有人觉得他的逗趣好笑,段锦听了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汤妧则尴尬着干笑道:“段大夫,我,我又忘带银钱了,迟点我两份一起补上,行吗?”   看着小丫头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段大夫心肠软了,他摇着头无奈道:“服了你们了。”   段大夫先是将段锦手上的伤口包扎了,而后又查看他腿上的伤,他的伤口太深,他将他伤口清洗了一看,也被吓了一跳,也是这孩子真能忍,竟没喊一句疼。   他皱着眉看着伤口,啧啧道:“这得缝线。”   说完,他便寻了专用的针线泡在烈酒中开始消毒,汤妧被他的结论吓住,看着他的动作好半晌,直到他开始穿针引线,对着口子打算下手时才急急忙忙地止住他。   “不用麻醉药吗?”   “麻醉药?”段大夫偏头看她。   听不懂?那“麻,麻沸散?”   “麻沸散?”   “没,没有吗?”那段锦得多疼啊……   “有啊!”   汤妧登时恼了,“有你不用!”   段大夫立马吹胡子瞪眼,“我就那么点麻沸散,用完了就没了!”   汤妧不依不饶,“现在不用你还留着过年啊!”   “就这么点伤口居然还要用我的麻沸散……”段大夫竟被她看着有些心虚,嘴里嘟囔个不停,却还是跑去寻了麻沸散。   段锦忙凑到她旁边轻轻道:“他不会还要加价吧?”   汤妧白了他一眼,“难道你想疼死吗?”   “放心,我忍得住,我不怕疼。”段锦忙安慰她,这时他才发现两人离得有多近,他忙一个挺身,往一旁挪了挪,却不想又牵动了伤口,开始流血。   段大夫见状忙哎呦呦地跑了过来叫唤,“臭小子再乱动,看我还给不给你治。”   麻沸散一用上,段锦原先一直发疼的腿便渐渐地没了知觉。不知段大夫早年在哪学的医术,虽平时他看着行动迟缓,但缝线的时候却无比的灵活准确。   丝线穿过血肉,汤妧看得心头直发颤,她偏过头紧闭着眼,虽已知段锦上了麻沸散不会感觉到疼痛,但她仍是紧紧抓着段锦的手不放,“别怕。”   段锦好笑地看着她,到底是谁在怕,他红着脸看着被汤妧紧握着的手,心中一阵悸动,他不动声色地覆上了另一只。小时候便觉得,现在大了些,两人的手的大小便更加明显了,前一两年她的身高超过了他,为此汤妧嘚瑟了许久,但是她的手似乎并没有长大,现在虽长了些,同他一对比,却还是显得纤细小巧,她的手很是柔软,素指纤纤,同三年前比,却是有些糙了,是三年来的农家生活改变的。   屋内一时寂静下来,只有段大夫时不时发出动静,汤妧紧闭着眼,段锦的一只手覆了上来,她只以为是他怕了,忙用力紧抓着,似在给他安慰,段锦便又红了脸,一时之间,一股淡淡的暧昧气息围绕着两人。   过了好半晌,段大夫说了一声“好了。”,汤妧方慢慢睁开眼,见段锦的伤口处已经缠上了一层层纱布,她这才舒了一口气。   “麻沸散要一个时辰后方能失效,这线是用羊肠做的,无需拆线,我开张方子,一日一服药煎着喝,还有药粉,每日都需要换药,还有……”段大夫唠唠叨叨地说着注意事项,汤妧便也认真的听着。   待他一切收拾好后,汤妧这才急忙走上前去道:“段大夫,您能帮我们瞧瞧院外的那匹马吗?我怕那马被蛇咬了中了毒。”   “老夫是大夫又不是兽医,看什么马。”段大夫气鼓鼓转过身去不理她。   汤妧忙讨好道:“段爷爷您医术了得,医一匹马又有何难,到时候人家知道您既能治病救人,又能救助牲畜,只怕人人皆会赞叹您一句是个全能大夫呢!”   段大夫被她恭维地有些飘飘然,忙罢着手道:“算了算了,我便去瞧瞧。”   见段大夫走了,汤妧这才颇有得意的走到段锦旁边坐下,看着他的腿道:“接下来的日子你可不能乱动。”   两人再次面对面,忽的便又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段锦暗自握着拳开口道:“妧妧,今天的事我不是……”   “我知道,”汤妧不等他说完便急忙开口,一双手紧揪着,“封澄之前同我说了,是因为他的马受惊了,所以你才会扑向他,两人一起跌下了马,之前是我情急,错怪你了,对不起。”   汤妧道歉道的真切,段锦却怎么也不觉得舒心,她情急,是因为封澄才情急吗?他很想开口问她,却又怕她说出一句是。   少年初尝情滋味,总是心中既欢喜又恐惧,既轻快又焦灼,既莽撞又胆怯,他不知该如何去解决心中的百感滋味,只是看着汤妧低下的头不说话。   汤妧听不到他的答复,犹豫着抬起了头,见他直盯着她看,眼中的情绪复杂,她看不懂,踌躇的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可是憋着着实不是他的性子,段锦想,他一定要弄清楚,若是她说是,若是她说是,那他也要变成不是。   “你情急,是因为着紧他,才情急吗?”段锦咽了咽有些发干的喉,背着的手握的更紧,之前绑好的纱布又隐隐渗出血色来。   什么着紧?   汤妧没听明白,她是怕两人受伤,但更怕太傅事后计较,段家区区一个农户,是受不住当朝太傅的怒火的。   她想了想,不知该如何说,好不容易想清楚正要开口,这时一直在外面院子守着踏月怕它再发疯的大壮忽的走了进来。   他看着二人高兴道:“段大夫说那马没有中毒,毒蛇虽然咬上了马的脖子,却没有咬穿皮肉,毒液还没有进入血液,他给马上了一些草药,过两日就好了。”   “真的?”汤妧又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然封澄又在她手上折了一匹好马了,她急急忙忙站起跑出去看。   大壮也忙上前来询问段锦的伤势,只是抬眼一看,却见段锦正阴鸷地盯着他,一双眸子如狼般凶狠,似恨不得吃肉噬骨。   他被这眼神瞧着只觉得腿肚子直打转,颤着一身肉怯怯道:“老,老大,你别这么,这么盯着我瞧,我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要去方特浪啦~~开心^_^   欢迎小天使们留言收藏呦~ ☆、【决意】   一群人在段大夫处折腾到最后, 是初一找来了各自爹妈,领了他们各回各家。   锦娘忙不迭拉着段锦左瞧右瞧,段枫跟汤新台都是一副板着脸严肃的模样,大壮的娘陈氏则是直接掐着大壮的耳朵拉回了家,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偶尔还能听到陈氏的碎碎念。   “让你整天跟着一起浪,下次你要是摔了看老娘不打死你……”   汤妧下意识一颤, 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她看着自己老爹的面色默默咽了口口水, 又看向段枫。   见他已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本着同为队友需友好互助的原则,汤妧小心翼翼地扯着段枫的袖子弱弱道:“段伯伯,是马受惊了, 段锦也不是故意的……”   “那可是他提出来的比马?”段枫一句话便让她无话可说,只能给段锦投过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幸好汤家客人并无大碍, 否则我便是绑也要将你绑到他面前去谢罪!”段枫板着脸教训着段锦, 一番重话说完后却是转身蹲下, “上来。”   段锦却是十分不服气, 马受惊并非他故意,况且论起来还是自己救了他,封澄的伤还没自己的重呢!   他随手从段大夫扎的篱笆上扯了根树枝下来, 当做拐棍拄着,经过汤妧身边时停了下来,他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又见周围的一众人,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拄着杖一瘸一拐的走了,瞧着背影,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段大夫在一旁瞧了直恼道:“臭小子竟然毁我篱笆,看我下次还给不给你治!”   锦娘高呼着臭小子忙追了上去扶着他行走,段锦本是要挣脱,不知锦娘说了什么,他忽的老实下来,由着锦娘搀扶着。   段枫的面色却是不太好了,原本便长着满面的大胡子,现如今脸色再一黑,看着更是像一个凶狠的土匪。   汤妧颤悠悠道:“段伯伯,您回去可别打他,当真不是他故意的,他还救了封澄呢,他脚还因此受伤了呢!”   段枫摸着汤妧的头,咬着牙说了句“不打。”,向段大夫好生一番道歉,又结了段锦的诊费,连带着封澄的也结了,而后阴沉着脸也走了。   看着那高壮的背影,汤妧在心里默默为段锦祈福,也不知她的求情有没有用,毕竟段伯伯打起人来可是挺狠的,这些年来她可没少见段锦挨打,有时候连她爹求情都不管用……   汤新台牵着她那不自觉的紧握的小手,叹道:“回去罢。”   汤妧抬头看向汤新台,而后又低下了头,由着他牵着往家的方向走,一路脚步踌躇,走的颇慢,汤新台便也慢了下来。   “有什么话便说罢,跟你爹还能置气?”他忽的开口。   汤妧抿了抿唇,暗自咬了一下,这才开口道:“爹爹,对不起,我不该同您吵的。”   汤新台伸手揉着她的发,没有说话。   汤妧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爹爹一定要进京吗?不能只去云山寺吗?”   “妧妧,你当了解爹爹的性子。”汤新台脚步不停,语气轻缓道。   “不能带着我去吗?”汤妧低着头,行走间脚面时隐时现,她默默看着,看见裙面突然出现一点暗色,而后又是一点。   “妧妧在家等着爹爹带着娘回来不好吗?”   “不好,不好……”汤妧低喃着,裙面的暗色越来越多,甚至连时隐时现的绣花鞋面上也有了。   汤新台忽的停下脚步,转过身蹲下,汤妧忙抹着面上的水迹,红着眼看他。   “爹爹……”   “妧妧,”汤新台一点一点擦拭着她小脸上的泪珠,“等着爹爹回来。”   汤妧再也忍不住,一声哭腔扑进了他怀里,“我怕……”   “我只有爹爹了……”   她回不去见不到现代的亲人,若是连……   汤新台抱着她轻抚着她的发,心中满腔的柔意与愧意,他言语缓慢,声音坚定,“妧妧莫怕,相信爹爹。”   汤妧哭得直抽噎,双手揪着他的衣服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直捏得皱巴巴的。良久,她才平静下来,这时才发现自己正扑在他怀里,顿时觉得羞赧,忙从汤新台怀里挣脱出来。   她伸手给自己抹了泪,抬眼见汤新台温柔的样子,她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他了,汤妧双唇微微翕动,低着眼看着鞋面,半晌吐出一个字,“好……”   汤新台揉着她额前的发,笑道:“回罢。”   回了汤家时,封澄正揉着肩在小院里行走,他见他们回来,连忙上前问道:“段小兄弟怎样?他可有伤着?”   “他并无大碍,只是腿被划伤,需要将养几日。”汤新台上前好好查探了他的肩。   汤妧牵着踏月来到他面前,“段大夫也瞧了踏月,它没事。”   封澄这才舒了口气,想了想又道:“妧妧可能带我去寻段小兄弟?我想去寻他道谢。”   “呃……”这会儿说不定段锦正挨罚呢,要是撞见了多尴尬,“还是后日待你的胳膊好上了一些再去吧!”   不待他回复,汤妧忙拉着踏月去了后院,马棚里,疾风正悠闲地晃着脑袋,她将缰绳栓好,给两匹马喂了草料。现在又见日头转到了头顶,忙跑去厨房开始做饭。   汤新台则与封澄一起去了书房说话。   “端午过后,初六咱们便启程罢。”汤新台整理着自己凌乱的桌面。   封澄闻言一愣,转而问道:“不带妧妧吗?”   “我不过去去就回,带着她只会让她路上颠簸。”   “世叔,”封澄只觉得心神一紧,“你们以后便不打算回京了吗?”   汤新台失笑道:“是非之地,我实在不愿多待,此番去往京城不过是尽我最后的责任,再说了我实在不愿妧妧她娘再独自一人在外了。”   看着封澄黯然的神色,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放下罢,你与妧妧终是无缘的。”   封澄闻言只觉得全身一颤,他踉跄着后退,抬眼瞧着汤新台坚定的眼神,他只觉得眼睛发涩,心好似被人撕扯着,最终他无奈道:“封澄,明白。”   因着汤新台早已下了决定,原本开设的课程便全都暂停了,大壮与段锦神经大条感觉不出什么,武佑却是十足的心细,他捧着书本在书房同汤新台请教完问题后,还是问出了疑问。   他将话写在了纸上,这三年来他用了数不清的刻苦努力,不但学了许多知识,还练得了一手漂亮的行楷,汤新台看着他的字迹,终究还是觉得不太满意,虽凌厉有劲,却一直束缚着,不够洒脱。   汤新台叹了口气,道:“我要上京数月,这几日在准备着便停了课,虽如此,但你的功课却不可落下,知道吗?”   武佑这才明白,用力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松懈。   汤新台懂得他的努力,便也没有多说,又交代了初一作画的事,便打算让他离开,挥手之时忽的一顿,他瞧着他问道:“你可想参加童生试?”   武佑愣了半晌,手揪着袖子松一番揉捏,最终还是摇头,汤新台知道内有隐情,便也无意强求,挥手让他离开。   武佑一出书房,便正好撞上了端着绿豆汤走来的汤妧,她连忙唤道:“武佑,先别走,来吃吃我做的绿豆汤,可好吃了!”   她忙拉着武佑往堂屋走去,武佑被她拉着,默默的红了脸。汤妧让他坐下,给他盛了一碗递给他,武佑有些缩瑟,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喝了一口,只觉得清甜美味。   他无声地笑着,伸手给汤妧比了个大拇指,示意好吃,汤妧见状,又给他盛了一碗,“那多吃点,清热解暑的呢!”   武佑默默的喝完了绿豆汤,红着脸擦了擦嘴角的残渣,便跟她告辞离开。   汤妧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武佑心思太敏感细腻了,又实在内向,她每次同他说话都觉得小心翼翼,不太敢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  再也不要去游乐园浪了,难受╯﹏╰ ☆、【发慌】   端午的前一日, 封澄带着自己准备的谢礼同汤家父女一同去往了段家。   才入门,汤妧便忍不住兴奋蹦去找了锦娘,她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灶上生了火,正在煮着粽子,糯米与粽叶的清香, 还有一股淡淡的肉香, 正散发在厨房之中, 锦娘坐在小杌子上包着粽子, 她双手灵活,不过几息之间,便包好了一个三角形粽子, 汤妧“哇”了一声,锦娘见她一副崇拜的模样, 不禁好笑, 忙拉着她一起包。   封澄这边, 则正正经经的向段枫行了个谢礼, 而后又是好一番说了谢意,最后再婉转的提及自己想去瞧瞧段锦,段枫原本不耐他的啰嗦, 在他提到段锦时忽的一愣,那臭小子只怕还躺在床上哀叹呢,不过……谁叫他自作孽呢,出出糗也好。   说完, 他忙不迭带着封澄去了段锦的房间,恰好在房门口遇见正端着碗的汤妧。   “妧妧,正好你们俩一起瞧瞧小锦,你爹寻我有事,先走了。”   段枫说完便走了,段锦在屋内无聊的趴着,早已听到了屋外的动静,只听得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汤妧的声音传来,“段锦?”   段锦顿时欣喜,连忙要应,又听到后面接着响起的男声,“段小兄弟?”   他面上还未完全展露的笑容顿时便僵住了,他气鼓鼓地又趴下了身子,听得敲门声再次响起,直恼道:“不在!”   说完才反应过来,恼得往自己嘴上打了两下,犯蠢。   汤妧闻言忍不住“噗嗤”了一声,她憋不住笑推开了房门,一边走进一边高声道:“伯娘让我给你带了粽子,可是叉烧馅的呦~你想不想吃?”   三两步便走到了段锦床前,段锦不想在汤妧,更是不想在封澄面前出糗,忙转了个身,这一番动作却疼的他暗自咬紧了牙,老爹那一顿板子打的可真疼啊!   汤妧见他脸色,急忙道:“怎么了?你压着腿了?”   段锦本想否认,但见她关心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顿时改了口,“是,是啊,哎呦~”   他装模作样的伸手要去揉腿,汤妧忙往他手上一拍,“做什么,还嫌你压的不够痛啊,让我瞧瞧!”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一看,发现并没有出血,这才舒了一口气。   段锦见她紧张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往封澄那里得意一撇,见汤妧抬起头来又忙紧皱着脸,做痛苦状。   汤妧正想再开口问他,一旁一直沉默的封澄忽然开了口,“前日多谢段小兄弟相救,才让我免于丧生马蹄之下,但因为妧妧着紧我,误会了段小兄弟,封某在此向段小兄弟道个歉,还请原谅咱们。”   说完,他颇为真诚的行了一礼。   段锦一听,直恼得牙痒痒,咱们咱们,谁跟你是咱们,还着紧你,没看见妧妧现在正着紧着他吗?   他怒的瞪向他,发现封澄正勾着唇冷笑着看他,他正想开口说话,门外锦娘的声音忽得响起。   “妧妧,封公子,还请出来吃午饭喽,封公子,小舍简陋,食物粗鄙,还请不要在意。”   “哪里会,听妧妧说,林婶子的手艺可是一绝呢,我常听她念叨,可是想吃的紧啊!”他无视段锦的恼怒,转头与锦娘说话。   封澄三两句哄的锦娘直笑,她捂着嘴“哎呦哎呦”笑着,伸手请他们往堂屋走去。段锦见状,忙想从床上下来,却被锦娘的指头往脑袋上一戳,“下来做什么,还嫌你爹打得不够重啊!躺着!”   段锦不服气,见汤妧封澄的身影不见了,更是一急,不再理会锦娘,僵着身子便跳下了床,忙往堂屋蹦去,锦娘在后头直追着。   汤妧原本前面走着,忽听得后面重重的脚步声响起,她回头一看,便见段锦正一蹦一蹦地跳来,见汤妧忽然回了头,他停下了脚步,可是刹不住身子,他的手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正要往一边倒去,汤妧连忙扶住了他。   锦娘在后头追过来的脚步见状猛得停住,她心下暗叹,臭小子果然厉害,竟懂得用苦肉计了。她绕过他们,连忙走到封澄身边,伸着手请他,“哎呦,封公子可久等了,妇人准备了许多菜色,恰逢端午,公子便在我家过个好节罢。”   锦娘不给封澄往后头瞧的机会,封澄无奈,只得往堂屋走去。   这头汤妧扶着段锦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着段锦的腿无奈道:“你腿还伤着呢,出来做什么?”   “在屋里待着无聊的紧,”段锦见封澄被他娘哄走了,愈发得意,听了汤妧的问话却又作可怜模样,委屈巴巴道:“你都不来看看我……”   听着他的哀怨汤妧有些尴尬,确实,前日误会他了,但除了说了一句道歉之外再无下文,多少有些不厚道,“这些日子在收拾行李,我爹要上京了,所以没有时间来瞧你,对不住了,我给你做好吃的怎么样?做绿豆沙冰如何?”   汤妧说的兴起,段锦听了那句上京却心神一紧,他紧抓着汤妧的胳膊颤声道:“你们要回京?”   “是我爹,”她的胳膊被段锦捏的有些痛,“嘶”了一声。   段锦见状连忙松开,心下有些暗恼,怎么他的手劲这么大。   “当年我们回来,娘在京外五十里左右的云山寺病逝,爹没法子,只得将娘葬在了山下,一来世间规矩,逝世之人葬后三年方能迁坟,二来也想让娘在佛山脚下得以庇佑,因着当时今上仍恼怒我爹,我们守了三个月灵便匆匆赶了回来,现如今三年已过,不能再让我娘一人在外了,后日爹便要与封澄一起走了。”汤妧说着这些,语气里是数不尽的哀嘘。   段锦极少听她说她娘的情况,汤新台若非喝醉了也不大会讲,因而他只以为那个他不曾见过的女子在他们心里早已淡忘,现在想来,不过是伤感过深,不敢提及罢了。   还好只是汤叔去迁坟而已,他舒了一口气,而后又忽的绷起神经,轻声问道:“那你们……以后还会回去京城吗?”   “应当不会了,”汤妧摇着头,段锦闻言正要舒一口气,她又忽的说到,“不过日后我外祖过寿我自然要去的,一去说不定要待上个一两年呢!”   段锦又紧张起来,一颗心忽上忽下的,直让他发慌,“你,你……”   “怎么,”汤妧见他紧张的样子只觉得有趣,一双杏眼泛着灵动的光芒,“你舍不得我?”   “哪,哪有……”段锦被人戳破了心事,梗着脖子不肯承认,汤妧不信凑上去盯着他,段锦红着脸直躲。   最后他受不住她的揶揄,忙往堂屋蹦去,“不跟你说了,我饿了,吃饭吃饭。”   待他进去时,汤新台段枫与封澄三人正互相招呼着饮酒,见段锦进来,段枫一皱眉,便直接开训,“不好好躺着出来做什么!”   正在倒酒的锦娘闻言忙往他脚上狠狠一踩,疼的他忍不住呼痛,转头一看,便见她正狠狠瞪着他,无声的说着话,“留点面子。”   她说完,又连忙招呼众人,“来来,尝尝我酿了两年的桂花酿,这酒可好喝了,哎呀,妧妧小锦来来坐这。”她拉着两人往方桌的一面一起坐下,段枫被她瞪的不敢再说话,只挥了挥手让段锦坐下。   汤新台见了却暗自撇了眉,两个儿女已经长大,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的玩耍可就不好了,看来回去得跟妧妧好好说说了。   段枫又提起了酒杯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汤新台连忙举杯,一番往来之间,他们三人早已是数杯酒水下肚。   汤妧与段锦这两个喝不得酒的只得无奈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觥筹交错,看着封澄那一副酒桌老手的模样,汤妧嘟囔道:“封澄怎么这么会喝酒了……”   段锦本来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封澄二字却听的清清楚楚,他神经一绷,对于情敌独有的敏锐警惕让他凑了过去,“你方才在嘀咕什么?”   “我在想封澄怎么会那么会喝酒了……”她没注意段锦凑得有多近,只歪着头与他咬耳朵,“我记得以前他还喝不过我的。”   温热的气息直扑在他耳朵上,少女独有的清香萦绕在他周围,汤妧还在说着话,声音软糯,吐气如兰,段锦却觉得有一股怪异的感觉忽的在他身上泛起,那是一股无法压制的燥热,直烧过他的四肢百骸,烧过他的脚趾发尾,往一个地方汇去,那是……   段锦顿时一震,他低头往自己身下看去,还没待他想清楚是怎么回事,对面汤新台忽的站起,他举着杯向段枫夫妻俩敬酒。   “我要离村数月,妧妧便要劳烦阿姐与枫哥多多照顾了。”说完他一饮而尽。   桌上他们还在举杯庆节,高声欢谈,汤妧咬了一口粽子,鼓着腮帮子碰了碰他的胳膊,话语因为嘴里的粽子不太清楚,“唔,你怎么不说话了?”   段锦却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他没有任何反应,只呆愣愣的低着头,盯着方才硬了又软的东西。   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要说:  某虚:看看你,都吓着别人了!   汤父:呵呵。 ☆、【分别】   此次两家人的聚餐是以欢声笑语收场的, 但段锦却全程僵着身子,到了后头他连招呼都不打,便匆匆忙忙跑走了,甚至连伤着的腿也不顾了,瞧着他跑动的背影,只觉得姿势怪异极了。   第二日便是端午。   一如往年般, 在端午这一天, 洒扫庭院, 挂艾枝, 悬菖蒲,洒雄黄水,饮雄黄酒, 是以激浊除腐,杀菌防病。   汤妧还特意做了好几个香包, 里头塞着防蚊虫的草药, 赠给了段家一家, 大壮还有武佑初一他们, 便是连封澄也有一个,只不过在给段锦的时候却颇费了一番周折。   那臭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不肯见她, 汤妧在他屋外喊了好几句也不回应,她的拗劲便上来了,不想要,我还偏给你。   她跑到段锦屋子的窗户边上, 那窗子一拉便开了,她伸手将香包往里一丢,也不管他什么反应,直接跑走了。   回了家后,她又忽的想起封澄之前伤了胳膊,便特意又为他绑了五色绳,本也想给段锦绑上一个,只是他现在不理她,她也不想自讨没趣。   在汤妧好一番折腾后,封澄才开口看着手上歪歪扭扭的五色绳无奈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还给我绑这个。”   “我可一直记着你以前圆鼓鼓的模样呢,不是个小孩子又是什么?”她瞧着不顺眼,又伸手将绳子捋了一番,“你记得啊,五色线可不能任意折断或着丢弃的,只能在夏季的第一场大雨或第一次洗澡的时候,抛到河里。我曾听老人家说过,戴了五色线,再将其扔到河里,便意味着能让河水将瘟疫、疾病冲走,从此以后你便能平安健康了。”   她伸手拍了拍封澄脱臼的肩,挑眉道:“你这胳膊现在好了,不是吗?”   封澄不禁失笑,带着不自知的宠溺无奈道:“这是自然,多亏了妧妧的五色线,我的胳膊好了。”   他语气温柔,一番恭维,汤妧听着却颇觉得怪异,多年前他们讲话不是这般的……   汤妧怔愣了会儿,回过神来时忙站起身,支吾道:“我,我先去寻爹爹。”   封澄看着她跑远,黯然地垂下了眼,腕上的五色绳被汤妧特意的编成了一股,不过却是歪歪扭扭,比之府中祖母母亲身边的丫鬟编的却是完全不够看的,只是这环着腕的五色绳却如同勾着心的绳索,不知不觉,封澄愣了许久的神。   是夜,原本凉爽的天突然变得有了冷意,风在屋外呼呼吹着,吹的枝叶沙沙作响,撑着窗子的木棍亦被吹落,落地的声响让封澄一惊。   “叩叩”   有人在屋外敲门,汤妧清甜的声音响起,“封澄,你可睡了?”   “还未,”封澄忙应了一声,上前去开门,“妧妧有何事?”   屋内的烛光摇晃,封澄的身影挡着光,让汤妧全身藏在了暗处,夜色之下,他却瞧得她的一双眼眸明媚娇艳,汤妧脑袋一晃,一丝光线照射在了她面上,映着那双杏眼更是波光潋滟,封澄忽的心神一动。   “今夜不知怎么忽然降温,明日你便要同我爹去京城了,莫要受凉了才好,我便替你又拿了一床被子。”汤妧走进了屋,抱着软被径直走向了床,替封澄铺着床铺。   封澄站在门口看着汤妧铺被的动作,不知怎么竟升起了一种贤惠妻子等着夫君归家的错觉,他咬着牙压下了这股怪异的心思,抽着嘴角道:“谢,谢谢!”   “客气什么。”汤妧看着自己的成果,颇觉得骄傲,她拍了拍手,“那我便不打扰你休息了。”   汤妧走了过来与他道了晚安想要出门,封澄却一直站在门口不肯挪动半分。   “还有何事吗?”汤妧抬头看他,封澄低垂的眼,双眸藏在一片暗色之中,叫人看不分明。   “妧妧,你,便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嘛?我明日便要走了。”   汤妧闻言,之前一直故作轻松的心情忽的沉了下来,她干扯着嘴角,“路上小心,我,我以后会回京去看你的。”   回京看他?便是她能回京了,他却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了。   封澄只觉得眼中一涩,他哑着嗓道:“回去之后,我便要订亲了。”   “什么?”汤妧顿时愣住,“你才多大,怎么就订亲了……”   “是庆国公家的嫡三小姐,只等她一年后及笄,便,成亲。”不待汤妧问完,封澄又接着道。   “庆国公?”汤妧回想着脑海中的记忆,诧异道:“庆国公同你祖父可是政敌,怎么会……你们两家怎么会定亲?”   “政敌,”封澄忽的冷笑,“不是了,日后便不是了,到时咱们两家只会无比的亲密。”   汤妧被一连串的信息直冲的脑袋发晕,朝堂上的事她懂得不是很多,半晌,她才缓缓问到:“那,你可喜欢那位三小姐?”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他忽的压低身子看着她,一双凤眼绽放的未名的光芒。   喜欢自然是恭喜,不喜欢,不喜欢她却也不能阻止什么,汤妧被他眼中的光芒摄住,久久不能开口。   “我所喜欢的,我所欢喜的……”不可说啊!封澄喉头一哽。   能如何?说了他亦许不了她未来,说了他亦负了他未来的妻子,说了他亦救不了他的家族。   还好她还懵懂不知。   封澄忽的揉乱了她额前的发,故作轻松道:“说来,你怎的不喊我封胖子了?”   汤妧“哎呦”了一声,忙躲他的手,只是已经迟了,她拨着自己的发没好气道:“你都瘦了还喊你封胖子做什么!”   三年的分离,两人之间到底生分了,她不再如以前那样调笑他,他也不是昔日那个懵懂的男孩,满脑子地跟在她屁股后头。   “话说你怎么瘦的啊?”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汤妧尴尬地寻着话。   封澄一愣,咳着道:“这三年身姿拔高了不少,自然便瘦下来了。”   他为了让自己瘦下来,为了汤妧能将他视为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玩笑着以姐弟相称的玩伴,他寻了许多法子,甚至一度以节食来减肥,却害得他脾胃受损,时常吃了又吐,瘦是瘦了下来,却瘦的不成人形,还是这半年才将养过来的。   汤妧本想讨教一下减肥法子,但听他回答,干瘪瘪的哦了一声。   封澄看着她小女儿的模样,心中的柔意愈发不可自抑,方才的故作轻松再也提不起来,他暗自握紧了拳。   “明日我便走了,妧妧可能,像三年前一样,同我来一个离别拥抱?”   汤妧先是一愣,转而伸着臂笑道:“好啊!”   封澄抑制着心情,将她拥入了怀中,三年前他不过高她些许,今日她却整个人都能被他拥住,恍恍惚惚间两人已是变了许多。   能将她拥入怀中,虽不过须臾,此生却也足矣。   他轻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在她发顶轻轻落下了一吻,一滴泪落入她乌发之中。   无声无息,一如他的情意。   一夜便如此伴着风声雨声过去,第二日醒来,便只见院子里满地的枯枝落叶,汤妧将院子好好拾整了一番,而后又破费心思的做了一份朝饭。   封澄吃的细致,即使这份朝饭做的破费心思,但同在太傅府的相比却实在粗陋,而在他吃来,却仿佛是世间美味,汤妧见他吃着,倒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太好了。   用完了朝饭,他们便准备启程了,汤妧这时才猛的有了一股离别的萧索之意。汤新台架着马车,封澄骑着马,汤妧坐在车辕上一直随着他们到了村口,到时却见段锦正在路边站着。   “吁”的一声,汤新台将马车停了下来,汤妧跳下了车辕看着一旁的段锦诧异道:“你怎的来了?”   段锦还是不太敢与汤妧挨近,那天的事太突然了,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虽不是太懂,却也隐约觉得这应与汤妧有关,而且对她而言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动声色地往汤新台身边挪了挪,笑道:“我与这封公子也有几天的情谊,当然要来送送的。”   亲眼见着劲敌离开,不知道他能不能再回来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啊!   封澄看着他假惺惺的笑,暗自翻了个白眼。   汤新台无奈,他当然知道这小子不是真心实意来送的,也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他转头与汤妧又好好交代了一番头天晚上才说过的话,“安心在家等爹娘回来便是,若有什么事情去寻你伯伯伯娘,若是一个人在家里睡害怕了,你便搬去段家,我都与他们交代了,你安心便可,还有……”   汤新台觑了段锦一眼,之前他忘记说了,叫妧妧同他那些弟子离远点,尤其是段锦,大了应当避嫌了,只是这小子站在这儿他也不好当场说,算了算了,回来再交代也不迟。   而一旁的段锦被汤新台一眼看过来,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他拍着自己的肩对他道:“汤叔放心,我会照顾好妧妧的!”   听他一说他怎么更不放心了呢?   “爹,我都知道啦!”汤妧感慨于汤新台的唠叨程度。   “好了,那我们便走罢。”汤新台转头与封澄询问。   封澄却忽的下了马来,他看着面前不过及他胸口的汤妧,伸出手揉着她的发,温柔一笑,“我走了,莫想我!”   他还没放下手,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满含着杀气的眼神正射在他身上,封澄想了想,忽得弯下身子在汤妧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说完,便又上了马,两人一起同汤妧挥手告别,扬鞭启程。   段锦打封澄在汤妧耳边说完话后,便觉得既恼怒又不安,他到底说了什么?   不过不用他纠结,他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只见汤妧恶狠狠地转过头瞪他,“听说,封澄作礼的三只野山鸡是在你这儿买的,而且他说的价格还是市面上的三倍。”   “臭小子,坑人坑到我头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汤爹走了,男配走了,我要搞事情了(/≧▽≦)/ ☆、【书房】   白日里的阳光正好, 前几日下过几场雨后,消散了入夏来的灼热之感,这几日的天气凉快,高高挂于天空的太阳也不让人觉得晒。   汤妧却百无聊赖地扫着院子,院里的枇杷树长了枇杷后便开始落叶了,一日不扫就能落满一地。扫完地后她又给汤新台种的几株兰花浇水, 而后又给院中大缸里养的三条锦鲤喂着鱼食, 这锦鲤养了一年多了, 长得颇为肥美, 汤妧每次喂都要盯它们许多,想象它们以后上桌的情景,只可惜她爹不准。   在互相争食的三条锦鲤之中, 还有两条黑漆漆的泥鳅。那是段锦之前从稻田里捉来的一桶泥鳅里最小的两条,汤妧当时突发奇想想看看锦鲤吃不吃, 便将泥鳅放了进去, 不过它们命大, 锦鲤显然对泥鳅没有兴趣, 汤妧想着既然不吃便一起养着吧,便一直养到了现在,还长大了许多。   她趴在缸边逗逗锦鲤又摸摸浮萍, 叹了一口气,她爹已经走了有十日了,也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昔日热闹的段家小院忽的安静下来,汤妧感觉无聊极了, 她将浮萍戳入水中,又看着它浮上来,又叹了一口气。   好无聊啊!!!   她烦闷的大“啊”了一声,转头便发现武佑不知何时站到了院里。汤妧顿时觉得尴尬,刚才突然发疯的样子被瞧见了……   “咳,”汤妧视线飘忽,转了几大圈才转到了武佑身上,“那个,你是来还书的嘛?”   武佑弯着眉眼点了点头,而后将手上的书递给了她,汤妧伸手接过,往书房走去,“你还要看什么书?来找找。”   她带着武佑进了书房,让他在一旁找着,自己则拿着手上的书本打算放回原位。   汤新台是个收集癖,他的书房里收集了许多文学大家的作品,或是许多的孤本典籍,其中还有不少杂书,如游记,兵书,乐书一类的,他放书也十分固定,将书本分类放好后,再拿书便只能放回原位,否则便忍不住有小脾气了。   汤妧可不希望等他回来被骂上一遭,所以自己是不大敢碰他的书的,但是汤新台特意给了武佑一个特权,允许随时他来借看书本,因着这个学生他是最喜爱的。   她看了眼手里书的名字,沿着书架走了几圈,终于找到了原位,不过……汤妧抬头看着位于书架最顶上的位置,没事把书放那么高做什么!   她踮起脚伸手够着书架的边沿,另一只手便要将手里的书塞进去,只不过那里摆满了书本,要想将书放进去颇为艰难,她将脚掂的更高,还是没用。   阿西吧,矮子的痛苦……   汤妧顿时拗劲上来,她就不信放不进去!   她手抓着书架边沿,踮脚用力一蹦,终于将书塞了进去。   “哈哈!”她拍了拍手,十分满意这个结果,不过下一秒她便笑不出来了。   汤妧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书架摇摇晃晃,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将其扶好,可是已经迟了,那满架子的书并书架直朝她倒了下来。   恍惚间,一个身影朝她扑了过来,她只看得眼前一片黑,周围满是一股皂角的淡香。   ***   今日段锦一醒来,瞧着天气正好,便跟着大壮两人一起去了小溪里捉鱼,这条溪水里生着一种小银鱼,炒着吃最是美味。   他的腿已经结痂,过不了几日痂便会掉落生出粉嫩的肌肤,一开始时他忍不住想要抠,被汤妧拍着手说了好几顿才安分下来,但总有手痒的时候,便只能无奈的抓头发了。   今天运气不错,不仅用小网捞了许多小银鱼,还居然抓了两只大螃蟹,归了大壮一只,他用岸边的蒲草将另一只的蟹钳蟹脚全绑了,丢入了桶里,之后又抓了一会,见抓不到什么了,便也停了。   两人挥手各自回家,段锦将螃蟹丢给了锦娘,便提着桶又匆匆走了,锦娘提着螃蟹,无奈地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叹道:“臭小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了!”   段锦兴冲冲地提着木桶往汤家走去,心里高兴的想着:这小银鱼叫妧妧给我炒一些吃,剩下的便全给她做零嘴,这个臭丫头整日里零嘴不落手的,吃饭的时候倒也没见她少吃一些。   他脚步刚踏进院门,便听得“砰!”一声,声音极大,还伴随着汤妧的一声尖叫。   段锦顿时心急,忙将桶放下,寻着声音往书房跑去。   一进门便见大大的书架倾倒着,不过还好有屋子正中的案桌架着,才不至于让它完全倒在地上,就在案桌与书架这一个狭小的空间内,他看见武佑一身灰色蜷缩着的背影,而被他严严实实抱着的,在周围书本的掩盖下,段锦看见了汤妧的裙角。   顿时一股担忧与恼意直涌入他的胸膛,段锦急忙跑上前去将武佑拉开,蹲下身子看着汤妧焦急道:“你怎么样?”   汤妧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有些发懵,她被段锦晃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她环视了一周,才想起了方才发生的事,书架倒下来,是武佑护住了她。   她急忙站起,“砰”的一声,脑门撞上了书架,汤妧紧捂着脑门蹲了下来,直疼得眼泪簌簌往下掉。   段锦瞧着就觉得疼,他忙伸手给她揉着头,“怎么那么蠢……”   汤妧虽疼却还去听到了他这句话,含着汪汪泪水的杏眼瞪了过来,对段锦而言却没有半点威慑力。   他揉的不是那么疼了,汤妧才急忙忙看向一旁的武佑,“你没事吧?方才书倒下来砸到哪了?”   在书架倒下了的那一瞬间,武佑扑了过来,用身子护住了她,汤妧没有被书砸到,但她在武佑怀里却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闷哼声,想必砸的不轻。   段锦这时也缓下了方才的恼意,一脸忧色地看着他,“那书一定是砸着背了,肯定青了,要不要去找段大夫?”   武佑闻言,忙摇手拒绝,只是抬手之间牵扯到了他的背,疼的他脸色一变。   二人再劝,武佑也不肯去找大夫,汤妧无奈,只得道:“我爹有一瓶跌打药酒,你既然不肯瞧大夫,擦擦也是好的。”   她说完,捂着脑门便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她便又跑了进来,手里拿着药酒,小心地跨过满地的书本,走了过来。   “你脱衣服,我给你擦擦。”   汤妧此话一出,段锦武佑一个恼一个羞,一个瞪她一个不敢看她,武佑还拉了拉衣服,生怕她要扒了他似的。   “我来给他擦,”段锦拿过汤妧手里的药酒,“你先出去。”   这臭丫头到底懂不懂男女有别。   汤妧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走了出去。   看看怎么了,她以前高中的时候看过不少电影杂志上男明星的上半身嘞,甚至连……咳咳,想歪了。   她轻揉着还有些发疼脑门,在院子无聊地走着,见院中放着一个桶,她走上前去看,竟然是半桶小银鱼,正悠闲地游着,见忽的来了个人影,吓得忙往水底游去。   汤妧伸手搅拌着水,弄出了一个小漩涡,见小银鱼在水中挣扎,脑海里想出了许多关于小银鱼的做法,想着想着,便又觉得饿了。   她玩了好半晌,听得书房里段锦的声音传来,这才起了身走了进去。   武佑已经上了药,穿好了衣,他见汤妧进来,有些害羞得转过了身。   段锦拿着药酒盯着汤妧的脑门,“你过来,我给你脑门儿揉揉。”   汤妧看着那架势,犹犹豫豫地走了去,段锦毫不客气,往手里倒了药酒便往她脑门上拍去。   “啊!”汤妧疼的叫唤了出来,呲着牙道:“你手劲怎么那么大,轻点儿,疼。”   “你头上已经起包了,不用些力,将药酒揉进去,将淤血散了,有你疼的!”段锦没好气道,但力道到底是轻了些。   他转头看着书房里这乱糟糟的景象,抽着嘴角无奈道:“怎么弄的,成了这个样子?”   汤妧睁开眼看着周围,药酒的那股气劲直往她眼睛里冲,辣眼睛极了,又忙闭了眼。   她想着方才的景象,心下哀叹,完了完了。   “就是……那个,我放书,然后不小心将书架弄得倒了。”汤妧不安地揪着手指,细细的手指在段锦看来好似要缠在了一起,下一刻却又分开来。   真是神奇……   段锦替汤妧揉好了脑门后,便起了身走到了书架旁,撸起了袖子一个用力,便将书架摆回了原位。   汤妧看着当即高兴的为他鼓掌,“大侄子真棒!”   段锦脸一黑,不搭理她,他看着脚下杂乱的书籍问道:“这要怎么摆?”   他是知道汤叔的规矩的。   汤妧顿时泄了气,一双原本就水汪汪的眼更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完了完了,回来爹不得打死我!”   “要不,你说是我弄的?”段锦看着她那副丧气模样,只觉得心疼,“反正我禁打。”   “我当我爹傻的啊,你进过他书房几次,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他信就有鬼了!”汤妧反驳着他的馊主意,开始一本一本捡起地上的书,将其放回书架上,可原本摆放的位置她却是一概不知。   而一旁原本一直安静的武佑忽的捧着书走了过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书架,将书放到了书架一个的隔间上。   “你记得原来的位置?”汤妧惊奇地看着他慢慢将书按着原来的方位摆放着。   武佑点着头,又捡起了地上的书,颇为小心地拍了拍灰。   “你太厉害了!”   汤妧兴奋地跳起,将手里的书捧了过去,武佑害羞地低着头,将书一一摆上了书架。   段锦瞧着汤妧看武佑那崇拜的小眼神,心里又是恼怒又是不屑,这就厉害了,书架还是他扶起来的呢!   他捧着书挤入了两人之中,眯着眼问道:“那这些呢?”   三人协力,一起将书房恢复了原样。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参加高考的小天使们高考大捷 (*^▽^*) ☆、【柔软】   汤新台一上京, 停了课程,没了他的束缚后,除了武佑跟初一,其他人都如同被解了缰绳的野马,开始了放飞。   纵然段锦大壮还有爹娘管着,可是对父母的惧怕总是要轻于夫子的, 更何况在家里处于顶梁柱的男人对于儿子的教养都是处于一个放养状态, 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 都是不耐得管的。   于是这样一来, 段锦跟大壮两人便成日里往山里钻,现在正是动物的繁殖季节,寻常时日一直躲在深山里不见踪影的动物此时也会出来活动了。   只不过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 他们的行动也不得不等到忙完了地里的活才能继续。汤妧整日里无事做闲的发慌,瞧着他们插秧有趣, 也想体验一番, 只是刚下了田, 便被那水里四处寻食的水蛭给吓了回去。   段锦瞧着她那一副又惊慌又恶心的模样, “哈哈”大笑了出来,寻了根小木棍挑起水蛭便在她面前晃悠。那黏黏糊糊滑滑腻腻的黝黑虫体看得汤妧只觉得早晨吃的朝饭都要吐出来了。   “咦~拿开,恶心死了!”汤妧几欲作呕, 还沾着泥的脚退了好几步。   锦娘直起腰看着他们打闹,回想起自己当年时也是这般模样,对于这些怕的很,后来见着倒是面不改色了。   “闹什么闹, 还不快干活,”锦娘向段锦瞪了一眼,臭小子,就这样还喜欢人姑娘,成天的吓唬人家,到时候别把人给吓跑了,“妧妧,莫要搭理他!”   “略略略……”汤妧朝段锦做了个鬼脸,拎起自己的鞋子对着锦娘笑道:“我用井水冰了些甜瓜和绿豆粥,伯娘等我拿来给你吃!”   “我也要!”段锦忙丢了木棍跑到了过来。   汤妧丢给他一个白眼,转身便要走,“才不给你,叫你吓唬我!”   可段锦忽的拉着她的胳膊道:“将鞋穿上。”   他低头看着那双白嫩的脚丫,上面沾着许多泥浆,左一团右一团却掩不住它的细嫩,那脚丫子见他看了过来还微微动了动,莫名叫他觉得可爱。   泥浆开始发干,汤妧两脚蹭了蹭,便蹭下了许多灰,“边上有条小溪,我去洗洗再穿上。”   “将鞋穿上。”段锦毫不让步,声音忽的低沉。   汤妧觉得莫名的有种压迫感,她撇了撇嘴,“哦”了一声,将鞋往地上一丢,趿拉着便走了。   走了两步方反应过来段锦方才的语气,他竟然在管着她!   他,他,他个小屁孩!!   她抬脚将脚后帮套上,“噌蹭蹭”走了过来,还没开口,段锦忽的冲她一笑,阳光撒在他脸上,隐隐约约地能看见他面上的绒毛,还有唇边微微发青的细须,少年的笑自信活泼,那双星眸沾染着笑意,熠熠生辉。   “记得我的甜瓜。”段锦笑着说完,便又去忙活了。   汤妧呆愣愣地点着头,转身走了,走了十几步,才捂着自己起伏急促的胸口,觉得怪异,她怎么感觉……被电到了?   不不不,错觉错觉,被一个小屁孩电到,怎么可能!   见着汤妧渐行渐远的身影,锦娘嗤笑着看向段锦,“好小子,你汤叔还在呢,这就管上了?”   “管?”段锦歪着头看她,陷入不解,“我管她什么了?”   锦娘眯着眼盯着他,思索着他话语的真实性,段锦被她盯着却莫名觉得发虚,偏过头去盯着手上的秧苗,支支吾吾道:“娘你瞧着我做什么?”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瞧在眼里,小锦好像自从想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后,对妧妧便越发,怎么说,越发有占有欲了。自家儿子她清楚,有些骄傲不羁,却也是良善真诚,有些时候随意放纵,但对于喜欢的人和物却是半分不让的,还记得他小时候有个小表弟来家里,看中了段枫给他雕的一只老虎,吵嚷着要玩一会儿他都不肯,守着木老虎跟个宝贝似的,拿在手上一天都不肯放下。   小锦对于妧妧的态度在她看来倒也正常,只是妧妧现在还没开窍,他若管的多了,只怕妧妧反而会恼。   锦娘叹了口气,不过现在也不过是儿女之间打闹罢了,她想的未免有些深,锦娘瞧了段锦半晌,又弯下腰去开始了地里的活。   段锦被她一阵瞧的莫名其妙,挠了挠头,没想明白,便也不再管。继续忙活时看见有条水蛭正在他腿边游动,他见此忽的想起了汤妧的反应,顿时自己也觉得多少有些恶心了,用秧苗将其从水中挑起,往田垄上一甩,水蛭到了干地上便缩成了一团,段锦不再理,由着烈日晒着,他继续了方才的动作。   汤妧悠闲地提着小竹篮来时早已经将脚上的淤泥清洗干净了,她自在地哼着小曲儿,是段锦没听过的调子,她哼着,却是极好听的。   “伯娘,别忙活了,快来歇歇!”   她放下竹篮,端起了里面用井水冰过后的绿豆粥,递到了走来的锦娘面前,“清甜爽口极了的,伯娘快尝尝。”   段锦在后面忙叫唤道:“我的甜瓜呢?”   “没有。”汤妧朝他一撇嘴,端起装着已经切好的甜瓜,上头还插了几根竹签的盘子递给他。   见他手伸来,汤妧又“哎”了一声,将盘子拿远,一双杏眼满含狡黠之色,“你不说句什么?”   段锦先是一愣,而后眼睛骨碌一转,学着平日里汤新台行礼的样子,朝她做了一个不端不正的谢礼,显得不伦不类,“多谢妧妧的甜瓜。”   “消遣我爹呢!”汤妧瞪了他一眼,小脚往他腿上一踹,将盘子塞他手里后便不再理他。   段锦却忽然捂着他那条伤腿“唉呦”呼疼,汤妧被吓着了,锦娘也被骇了一跳,两人忙去查看他的伤口,“我没踢多重啊,你怎么样?”   他只是一直叫唤着不说话,锦娘回过神来嫌弃地盯着他,汤妧还慌的直打转,待要撩开他的裤腿时她忽的反应过来,冷冷道:“我踢的不是这条腿吧!”   段锦见被拆穿,原本故作痛楚的脸僵住,他转而呵呵干笑着,站直了身子,觑着眼看她,“我,我记错了。”   “疼还能记错腿?”汤妧夺过他手里的盘子,端到了锦娘面前。   “伯娘快些吃,甜瓜热了吃着便不爽口了!”她甜甜地笑,却不是对着段锦。   “玩脱了吧!”锦娘挑着眉看向段锦,无声地嘲笑着他,眼里满是谑笑之意。   “妧妧,我……”   他话还没说完,汤妧又拿出篮子里她编的草帽给锦娘戴上,“现在日头越来越晒,伯娘莫要晒着了。”   其实竹篮里还有另外一个,但是汤妧只做没看见。   见汤妧不搭理他,段锦急了,忙向锦娘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咳,妧妧啊!”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该帮还是要帮的,“这日头也晒了,你也回去吧,莫晒着了,现在这日头可狠着呢,这些便留下来我跟小锦慢慢吃,待忙完了我叫他送回去,怎样?”   “听伯娘的。”   汤妧余光撇见段锦暗暗发急的模样,心下轻哼,我还治不了你了。明知她对于他的腿伤一直愧疚着,还总是拿出来说事,真是叫人又气又恼。   她当时真是怕了,怕好不容易好了的伤口又被她不小心踢裂开,虽说这不太可能。她见过他腿上的疤,虽然段大夫妙手神医,可还是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狰狞可怕,似一条蜈蚣蜿蜒在腿上,那疤,怕是一辈子都去不掉了。   与锦娘笑着道别,临走也没同段锦说一句话,他瞧着她的背影,又是心急又是暗恼。   他是知道汤妧的想法的,所以便总忍不住拿这个出来做妖。   急忙的想要追上去,却被锦娘拉住了胳膊,“妧妧现下可不想理你,你追过去也没用!”   “可是……”   锦娘往他脑袋上一戳,无奈道:“女孩子的心思半点不懂,跟你爹当年一样,又呆又笨。”   “娘不是给你想了个法子吗?”她往竹篮那一扬下巴,“诺,午后将竹篮给妧妧还回去,记得,好好说话!”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心高气傲的段锦碰上一个更傲的汤妧,便只能被降住了。   锦娘拿出竹篮里的草帽往他头上一盖,谑笑道:“小锦可莫要晒着了。”   午后的日头更是强烈了,段锦在家里扒了两口饭,连饭碗都不帮忙收拾便急匆匆地走了,也是段枫今日有事去了县里,需得明日才能回来,否则哪容他那么放肆。   他头上顶着草帽,脚步走的迅疾,竹篮被他提的有些晃动,里面的瓷碗互相碰撞作响,他手一提,双手将竹篮搂在怀中,这才没了声音。   到了汤家时,他脚步又忽的停住,踌躇地站在门口,鞋踩着地上的小石子上搓滚着,路上爬过了一只椿象不小心惨死在翻滚的石子下,虫有旦夕祸福,时也命也。   不过临死前放了个大杀招。   段锦闻着突然出现的一股怪味诧异极了,他左嗅嗅右嗅嗅,那味道阴魂不散,一直绕在他周围。   他深吸了……算了还是别吸了,暗暗握了握拳,终于下定了心,走到门前敲门。   清溪村要数汤家的屋子最好,院墙修的也是高大,便是连门也是寻常人家的三倍厚,这也是汤新台放心汤妧一人留在家里的原因,他还没碰上门,那院门便忽的从里头打开。   “你到底要在外面站多久?”汤妧在院中喂鱼,早就听到了院外的动静,当即便猜到了是段锦,她心下别扭,等着他敲门,只是等了许久也没动静。   不过一开门,她便闻到了一股怪味,她忙捂着鼻子闷声道:“怎的有只放屁虫的味道?”   原来那股怪味是放屁虫的味道啊!段锦这才反应过来。   “进来进来,难闻死了!”汤妧忙扯着他的袖子将他拉进了院子,而后又将院门“砰”的关上。   还是有味道,虽然淡了一些。   门被关上,段锦顿时便觉得不自在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在他心怀涌动,但青天白日的,那躁动又被他压下了。   “竹篮,还,还你。”段锦将竹篮递给了她,汤妧伸手接过,指间不经意碰到了他的。   他忽的一阵悸动,胸腔里的那颗心开始加快了跳动,汤妧直盯着面前少年奇怪的表情,那股怪味一直萦绕着两人,她面上露出了不耐之色。   段锦只以为她还气今天的事,想着锦娘的交代,他犹豫着,开了口:“妧妧,你莫生我气了,好嘛?”   少年眼巴巴地瞧着她,那双从来肆意的星眸现在却是可怜兮兮的,汤妧被瞧着早已心软,但是……   “我可以不生气,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汤妧板着脸道。   “什么事?”   “你答应吗?”   段锦顿时觉得不对,但汤妧一个眼神撇过来,他又没再想了,“好。”   “那你跟大壮去山上的时候一起带着我去!”汤妧故作严肃的脸再也憋不住了,她兴奋道。   自打三年前她头一回入山跌了那一跤后,汤老爹便再也不准她进山了,最多也只能在山脚转转,她是野惯了的,被汤新台拘着是半步不敢去,现在他去京城了,自己当然得好好玩玩儿了,不过需要段锦他们当个导游。   天知道她每次见段锦他从山里狩猎回来是有多么的羡慕嫉妒恨。   “不行,汤叔不准的。”段锦听着便立马拒绝。   她早知如此,登时嘟着小嘴,眼眶一红,软软糯糯道:“我三年了被爹拘着都没进过山,现在趁着我爹不在,你就带我去玩玩嘛,我会注意的……”   见段锦还犹豫着,她声音一扬,“你方才答应了的!难道要反悔吗?”   段锦见她红眼时早就心软了,现在又听她高声质问,急忙道:“我带你去就是了。”   汤妧得意的哼哼了两声,此事说完,便又闻到了那股怪味,感觉阴阴绵绵的,难受极了,她四处嗅着寻找味道的源头。   段锦被她闻了一圈,僵着身子不敢动,她蹲下身来,终于确定了味道的源头。   她手点着他的脚,“你是不是踩死了一只放屁虫啊?”   “啊?有吗?”他抬起脚一看,便见鞋底中心一片濡湿。   “脱下来,脱下来,我给你洗洗鞋底,这味道太难闻了。”汤妧捂着鼻,去了汤新台房间寻了只鞋给他。   还好他不像他爹,没有臭脚。段锦暗呼了一口气,将鞋脱下来给她,而后又穿上了汤新台的鞋,那鞋比之他的脚稍大了些。   汤妧打了盆水,寻了个小杌子坐下,拿了木刷便给他刷着鞋底。   段锦看着她坐下的纤细身影,看着她拿着自己的鞋仔细的刷洗,心中又是一阵悸动,一股柔软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他,突然间好想抱抱她。   强压下那股冲动,他蹲在了汤妧身旁,开始说着进山的注意事项,汤妧边刷鞋边认真的听着,听到不解处还问了几句。   不一会儿,终于将那怪味给刷没了,她将鞋递给他,又忽的生出一个念头,伸出自己的脚同鞋一比,“呀,你吃什么长的,手也大脚也大。”   她“啧啧”感叹着,他丝毫不像个才要及十三岁的少年,她现代的堂兄弟表兄弟们这个年纪的都差不多要矮上他近一个头,连脚也要小上一两个码子。   段锦瞧她那有趣的模样,心里更是柔软,眼中泛起了温柔笑意。   是的呢!手也大脚也大,保护你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  椿象:我的死亡竟然换来了你们的调情!死不瞑目啊!!!   话说某虚其实不太会写内心戏,情感的变化我也在尽量地写的自然,前面那一段我其实觉得写得很云里雾里啊(T_T)   哭唧唧~ ☆、【进山】   时光荏苒, 白驹过隙。   农忙的时间匆匆过去,转眼便到了七月中旬,被抓了壮丁的段锦大壮他们终于可以歇下做自己的事了。   大壮一开始得知汤妧要随他们进山时先是一愣,而后又满目忧愁,他看着汤妧那兴奋的笑脸小心翼翼道:“我们要在林子里待很久的,而且还不能动弹, 不然猎物会跑的。”   虽他们现在不过是只猎些野兔山鸡之类的小猎物, 但是它们也是很机警的。   汤妧无奈, 她知道她虽然有些耐不住性子, 但好歹两世加起来也是个快三十岁的人了,又不是真的是个小姑娘,该懂的自然会懂, 况且她已经问过段锦许多注意事项,自然会十分小心谨慎的。   被赏了几个白眼的大壮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有老大在, 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的。   于是在一日的大清晨, 汤妧一改自己的赖床习性, 起了个大早,换下衣裙,穿上了便于活动不惹脏的灰色短褐, 梳了个高马尾,而后扎成了小啾啾,一眼看过去,分明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段锦见到她这副完全不同于平时的装扮愣了好半晌, 耳根子红着刚想开口,一旁的大壮便道出了他的心声。   “妧妧,你这身装扮也真的好看!”   “真的?”汤妧拨了拨耳边的一些碎发,将其别在耳后,她弯着杏眼捏着大壮肉肉的脸颊,“你嘴可真甜,以后肯定很招小姑娘喜欢,嘻嘻!”   大壮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他家里一堆姐姐妹妹,姑娘窝里长出来的,自然在讨好姑娘这一方面颇有造诣。   但另一个从汉子窝里出来的段锦便很不爽快了,甜的好的尽被你说去了,妧妧都没捏过他的脸呢,他阴冷冷的看着大壮,瞧地他直打颤。   进山打猎的路不同于以前上山采果子的路,先前走着还有小径,越往后走便越难走了,路径崎岖,杂草丛生,荆棘遍地。段锦在前头开路,汤妧走中,大壮随后,今日他们打算猎几只野兔回去,前几日他们得空上了次山,布了个小陷阱,也不知道有没有中招的。   一路走走停停,虽有段锦在前头开路,但汤妧的手还是被荆棘给割了好几道口子,她暗自咬着牙,将渗出的血小心擦了,而后手缩回袖子里行走时更加小心,她可不是来拖后腿的。   段锦却犹如行走在平地上,荆棘似乎割不中他,崎石也绊不住他,他还绕有兴致的摘了许多沿路灌木上的树泡,转身给汤妧大壮两人吃。   “树泡?”汤妧伸手接过,又递给大壮一些,段锦时常摘一些给她吃,但她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些原来长在灌木上。   她觉得有趣,也想自己摘,瞧见脚下的草丛里一枚鲜红的果子正晃悠着,她手伸了过去。   却在半路被段锦截住,“那是蛇泡,跟树泡长得差不多,吃多了却是有毒的。”   汤妧“哦”了一声,表示明白,想缩回手,却被段锦抓得更紧了。   “你的手怎么伤了?”段锦瞧见那双白嫩纤细的小手上正横着三四道细小口子,还微微渗着血丝。   他皱着眉抓起她缩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一看,同样也被割了许多口子,甚至更为严重。   顿时便觉得心疼极了,平日里娇里娇气的小姑娘,现在却半点疼也不喊。   汤妧原本还没觉得自己手上的伤有什么,但被段锦这么一瞧着,又是别扭又是怪异,她忙将手扯了回来,“这点小伤没什么事,咱们快走吧,晚了猎物说不定便跑了。”   段锦紧抿着唇没有说话,是他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一手将汤妧的两只手包住,另一只手则拿着镰刀在前头劈着拦路枝叶,将汤妧好生地护在了背后。一直在后头跟着的大壮伸手捻着树泡边吃边看着他们这亲密的举动,一双被肉挤得有些小的眼眯着,里头闪着无名精光。   啧啧啧,有猫腻。   一番翻山越岭,他们赶到了之前埋陷阱的地方,各个陷阱都看了一遍,终于他们抓住了一只被兽夹夹住了后腿的野兔。   野兔一身灰黑毛皮,被兽夹夹着,见他们来也是不大动弹,看来是夹住了许久,没了精神。段锦大壮两人协力将野兔从兽夹中取了出来,汤妧本想帮忙,被段锦一瞪。   “你当心夹着手了!”   我有那么蠢吗?汤妧不满地嘟囔着,但捕到猎物的喜悦让她并没再在意这些。只见段锦拎起兔子的后腿仔细扒开看了会儿,遗憾的摇着头。   “怎么是只公的,不划算。”   “为什么不划算?”汤妧疑惑问到。   “这个时候正是母兔怀崽的时候,若捉了只母兔子,就顺带捉了一窝呢,到时候生下来小兔,还能给你养一只。”段锦亮着一双星眸看着她,一旁的大壮不满地撇着嘴,捉了那么多年兔子也没见老大给他养上一只。   汤妧一听顿时觉得有趣,转而想了想又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只公兔子?”   “因为……”段锦说着忽的一愣,当然是要看看兔子有没有那个了,可是他却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忙停了嘴咳了咳,要将这个话题绕过去。   “咱们去鸡道上看看有没有野鸡入套,然后再去掏一窝鸟蛋。”段锦红着耳将兔子绑了装进了自己的背篓中。   “哎你怎么不说了?”汤妧见他匆匆而起,往林中走去,转而又问向大壮,“你们怎么知道兔子是公是母啊?”   “这个……”大壮刚想开口,冷不丁被段锦一瞪,他背后顿时觉得一凉,干呵呵地笑道:“不好说,不好说,嘿嘿。”   不管汤妧的再追问,他忙随着段锦的步伐而去,汤妧在后头直气的哼哼,你们懂你们了不起了。   汤妧在后头闷头跟着,这里的草木更密了,段锦在前头打着灌木,是要将躲在草丛堆里的蛇惊走,他手脚灵活,同时还将许多荆棘给砍了。   走了许久他们终于到了段锦所说的鸡道,鸡道即在野鸡常出没的地方,割上一些草,横挡出一面墙,而后留出几条能过去的小道,在此处用细绳麻下套,套离地三寸左右,套的大小比鸡头能钻进去略大些既可。   段锦动作开始小心翼翼起来,动静也小上了许多,他瞧见那草丛深处,一团灰色的身影正缩着,连忙扑了上去,果然有一只入套了,见来了人正扑腾着,段锦忙抓着翅膀,将套从野鸡脖子上取了下来,估计刚套上没多久。   “妧妧你看!”段锦高兴地抓着野鸡在她面前晃悠。   汤妧撇了撇嘴,“我知道,这是只母鸡。   “你怎么知道?”   “不好说啊不好说。”她学着大壮敷衍她的话,故作高深道,她可是看了多年动物世界的。   一旁的大壮却拆了她的台,“老大曾抓过野鸡给夫子,你还煮过汤呢,自然知道!”   “多嘴多嘴!”汤妧一听又是尴尬又是羞赧,她伸着指尖去戳他脸上的软肉。   大壮笑着躲开,见她还在后头追,忙往段锦身后躲去,汤妧还要闹,段锦忙拉住她,“小心别摔了。”   汤妧哼了一声,跑去研究山鸡,雌山鸡不比雄鸡,一身毛色较雄鸡要灰上许多,尾巴也没有那么长,用草绳将两腿一绑,而后丢进了段锦背的竹篓,又怕它飞,特意寻了块布盖着。   两人折腾完抬头一看,却不知大壮跑哪去了,周围山林静悄悄的,偶有山雀的叽喳声,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一片绿叶被吹落。   “人呢?”   汤妧四下看了好几圈,都不见大壮的身影,段锦背上竹篓,看着灌木丛中被折断的树枝,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我来。”   沿着一路树枝的折痕,穿过了灌木丛,两人便瞧着大壮正站在一棵树下仰视着什么。   “你怎么走了也不说一声。”汤妧舒了一口气,转而又埋怨道。   大壮挠着头干笑道:“嘿嘿,我路上做了标记,老大知道的。”   “老大,你瞧,上面有个鸟窝,还挺大的,咱们可以吃鸟蛋了。”   他说完,伸手一指,两人看过去,这是一棵很粗壮的樟树,直径约有三米,高有数十米,树干遒劲有力,枝叶繁茂,在枝叶遮掩之中,一个大树叉处,汤妧看见了一个大鸟窝。   “老大,嘿嘿!”大壮朝段锦嬉笑着,指了指鸟窝。   段锦无奈,大壮最是喜欢吃鸟蛋了,一年到头能吃下许多,偏他不擅长爬树,每次都是他去掏。   将竹篓放下,段锦撸起袖子便打算往上爬,汤妧却忽的扯住他,她支起耳朵听了听,轻声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一道“哼哧哼哧”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段锦忽的脸色一变,大壮也察觉到了怪异,他们四下张望,大壮颤着手指了过去,“那里……”   汤妧看了过去,不远处的草丛里,一群黑色棕色条纹相间的小动西正在嬉戏,定睛一看,竟是一群小猪仔,看体型同一个月左右的狗崽差不多大,憨态可掬,可爱极了。   “好可爱!”汤妧想要上前,被段锦连忙拉住。   “别去。”   “怎么了,不就是一群小野猪嘛?”等等,汤妧忽的反应过来,一群小野猪在这,那也意味着母猪……   “快走!”段锦连忙拉着汤妧提起竹篓便走。   若他们是成人自然不怕,只是现在不过是三个半大的少年,其中一个还是个小姑娘,而对方是正处在哺乳期的母猪,就是连公猪都不敢惹的。   只是,已经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壮:专注给老大添堵一百年! ☆、【对峙】   “快走!”   少年的声音干脆而又坚定, 他一手拉着汤妧的手,一手提着竹篓抬脚便要走,只是三人一起刚转身,便见来路上,一头体型硕大浑身纯黑长着鬃毛的野猪,正盯着他们。   他们顿时定住, 段锦放开汤妧的手, 大壮上前, 两人动作小心却又十分默契地一起将汤妧护在身后, 野猪小心地盯着他们,晃动着脑袋,它发出一声低吼, 汤妧只觉得都能闻到它口中的腥臭味。   三人一起小心地往外挪动着,野猪慢慢抬步上前, 似在判断他们是否具有攻击性。   两方持对峙状态,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汤妧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正扑通扑通急促跳动着, 他们三个人的重量加起来估计都比不过这一头野猪的,心跳,呼吸, 清晰可闻。   咚,咚!   慢慢地踱步后退,野猪似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段锦稍稍舒了一口气, 忽然手上一阵晃动,他脸色登时一白。   那原本一直安静待在竹篓里的野鸡不知是感知到了危险还是怎的,忽的扑腾着竟飞出了竹篓。   僵局在这一瞬间被打破。   野猪嚎叫了一声,猛的朝他们冲了过来。   “快跑!”   三人开始撒开步子狂奔,只是四周都是灌木,纵然穿着方便活动的短褐,还是被牵着手脚跑动不快,汤妧忙拉着大壮绕着树跑。   段锦却脚步一顿,他转过去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边高声呦呵着。   “啊吼,这边!”   “你们快上树!”   汤妧看着野猪往段锦那边追去,顿时觉得手脚发颤,没有时间多想,她强迫着自己冷静,哆嗦着往树上爬。   “大壮,快,快点爬。”   大壮扒着树干,蹬了两步上去又滑了下来,汤妧看得心焦,她朝段锦那边瞧了一眼,这一看,心顿时被揪紧。   只见野猪已离他不过三步远,幸好他即时抓着一棵树,将往前冲的身子打了一个弯,那野猪转弯不及,冲进了灌木丛中。   汤妧这才舒了一口气,她赶忙推着大壮的身子,“快点,快点上去!”   “不行啊!”   大壮不会爬树,肥硕的身体也不灵活,汤妧急得吼了一声,袖子都未得及撸起,手指紧紧抓着树干,脚一蹬,三下两下便爬上了树杈处。   她双腿夹着枝杈,一手紧紧扒着树干,身体往下探,“快,拉着我的手爬上来。”   大壮也不犹豫,一手拉住她的,一手紧紧扒住树干,两条肥腿使劲蹬,汤妧紧咬着牙,手指甚至抠入了树皮中,方能让自己不被他拉下去,她使出浑身的力,额上的青筋暴起,将大壮往上拉了一些。   抓紧,抓紧!   汤妧暗自给自己鼓气,要快点,段锦还在跟野猪纠缠,要快点!   她紧咬着牙,胸腔中一阵闷哼声,额上开始冒汗,她觉得手都要断了,使劲,使劲,手指紧紧抠住树干。   终于,大壮爬到了树叉处。   汤妧忙给他让位,扭了扭自己发酸的手臂,看着他恨恨道:“你该减肥了!”   她说完又忙往段锦那瞧去,却不见了他的身影,她心一紧,忙四下搜寻着他。   忽的见他从灌木丛中跑了出来,朝他们跑来,汤妧这才舒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才到半路。   “段锦!!”   硕大的野猪不知躲在了哪处灌木丛中,它蛰伏着等待敌人,只等他一出现,便张着獠牙直向他冲了过去,气势汹汹,锐不可当。   汤妧吓得身子都要软了,还好段锦习武多年,练得灵活无比的招式,他奔跑中一个空翻,躲过了野猪的一击,只是自己也摔倒在地。   汤妧忙撑着自己,她四下瞧着,见到了那掩于枝叶中的鸟窝,她支起身子,三两下爬了过去,将鸟窝整窝抓了过来。   再抬眼时见野猪正在段锦后面追着,她忙抓起一颗蛋往野猪头上砸去。   砸空了?   再来!   不知砸了几个,终于在剩最后两个时砸中了野猪的眼,它的脚步一顿,段锦眼疾手快,拔出腰间的匕首发狠地直往它眼捅去,只是野猪一动,匕首一偏插进了它的脖颈,血顿时飙了出来,染红了他的手。   来不及拔出匕首,段锦翻身一滚,抓过早就丢于地上的竹篓往野猪伤口处一甩,竹篓里野兔的重量对于野猪而言也是一次重击,将匕首撞得更深了。   野猪发疼,身子打了个滚,便是趁着这个功夫,段锦快步跑了过来,急忙爬上了树。   但还没有结束!   那野猪缓过来劲,疼得发狠,直朝树撞来,得亏这是一棵百年老树,生得树枝粗壮,枝繁叶茂,不至于被它一撞便断,三人抓紧树干稳着身子,怕摔了下去。   野猪见撞不下来,便想爬上去,可惜猪总归是不会上树的,它蹬着树干一跃,那张腥臭的猪嘴差点儿便要咬上了汤妧的脚尖,她急忙将脚一缩。   不知过了多久,野猪也有些累了,脖颈上的鲜血越流越多,小野猪们一个个跑了过来围在它身边叫唤,母猪不理它们只哼哧着在树下转悠,不再有进一步行动。   三人吊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盏茶,又许是半柱香,汤妧不敢盯着野猪看,她眼神飘忽着在树叶间转悠,看见了一只正背着壳慢悠悠爬动着的蜗牛,她便一直盯着它,见它爬到了叶尖,拼命拉长着身子去够另一片树叶,看得汤妧都以为它会掉下去了,它却够上了树叶,又慢悠悠地爬到了另一边。   小野猪们开始在灌木丛中四处乱钻,渐渐地离了母猪身边,母猪在树下又转悠了几圈,许是害怕,许是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将要垂危,最终追着小野猪们而去。   见那肥硕的黑影远去,三人这才将紧吊在喉头的心放回了肚子。   汤妧手里还捧着那个鸟窝,大壮低头一看,见里头还剩了个鸟蛋,颇感欣慰地笑道:“还好,还好,还剩了一个。”   谁知汤妧听他一说,手忽得一抖,那鸟窝不稳,直直往地上摔了下去,大壮顿时心碎,他好像听到了鸟蛋“啪叽”的破碎声。   “我的蛋……”   他还在哀叹,段锦却瞧见了汤妧捧着鸟窝的那只手,满是黏糊糊的血迹。   高度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原本被下意识遗忘的疼痛涌了上来,汤妧顿时感觉到了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她“嘶”了一声,抬手一看,原来那曾紧抓着树干的左手,手掌被割了许多道口子,木屑有的黏在了伤口上,而几乎每一根手指指尖也有许多木屑扎了进去,有的甚至扎进来指甲与肉的缝隙中,都说十指连心,汤妧疼得瞬间便掉了泪下来。   “好疼……”   她哽咽着,段锦一看心都急了,他忙轻捧着她的手,想将木屑挑去又不知如何下手,想带她去溪边又怕那野猪还没走远,汤妧的泪珠子一串接着一串,他只觉得手足无措,想将小脸上的泪痕去,只一抹,徒在上面留下了一道血印,他看着自己黏糊糊沾满血的手,无可奈何。   最终想出了一个傻乎乎的法子,学着小时候他娘哄他的样子,将汤妧轻轻揽入了怀中,将手上的污迹在衣衫上抹了,才轻执起她的手轻轻吹着,“不疼了,吹一吹便不疼了,妧妧莫哭了,乖……”   他的语气轻缓温柔,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一旁的大壮见了这一幕,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什么时候见过老大这样子哄人了?还,还是这种语气,天呐!他是魔障了吧。段锦的声音再次想起,语气极尽温柔,大壮听得顿时浑身一哆嗦,只觉得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不知怎的,汤妧听到轻哄的声音之前强作的镇定霎时瓦解了,野猪突然攻击的惊吓,段锦引开野猪的担忧恐惧,两人爬不上树的焦急,他与野猪对峙时的血影,种种种种,百般滋味,一时间难以言述。   “你以后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了,你知不知道你把野猪引开很危险,万一,万一……”   汤妧喉头一梗,方才的场景一直在她脑海中回现,野猪来势汹汹,段锦飘起的衣角立马便要被它咬中,那张大嘴满含腥臭气,一口下去便要碎肉断骨。   段锦轻抚着她的背,忙安慰着,“我没事,野猪已经走了,我没有被它咬中。”   她似被吓着了,哭得直抽噎,脑子混混沌沌,也不知自己此时正被段锦抱着,过了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入眼的是一大团褐色,呼吸之间闻到一股青草香,还有淡淡的汗味,混合起来味道怪异,却很熟悉。   她一愣,眨着眼瞧了许久,才发现自己正在段锦怀里,她忙支起身子挣脱出来,手却还被段锦攥着。   莫名的,她觉得有些羞赧,说不清是因为在他们面前哭了,还是因为其他,汤妧翻动着手腕,还带着哭腔道:“放,放开。”   段锦却没有放手,他又执起了汤妧的另一只手,挽起袖子一看,整条小臂已是青紫一片,正是之前被大壮抓的。   五根指印很明显的印在她洁白的臂上,红白相间,看着不和谐极了。   他阴狠狠瞪了大壮一眼,又往树下环视了一圈道:“那野猪应该走远,咱们可以下去了。”   “你的手不能乱动,我带你去溪边洗洗。”他很是严肃的叮嘱了一番,汤妧的手若是不安分,那些木屑只怕越扎越深,到时候更疼。   段锦说完,率先跳了下去,他在周围走了一圈,待察觉安全后便让大壮爬了下来,只是大壮的动作颇为迟缓,段锦上前扶了他一下,而后又是狠狠一瞪,“以后每天清早跟我去山坡跑上十圈,你再不减肥,到时候进山打猎看你跑不跑的赢野兽。”   大壮听了很是委屈,一双眸子无辜地看着段锦,明明之前遇过这种情况老大都没说什么的,真是偏心,哼!   汤妧却没有办法了,她一只手不能用,只能另一只手攀着,挪动了两下无奈被困在半路,她看着离地的高度思索着跳下去不崴伤脚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跳下来,我接住你!”段锦张开双手向她喊到。   “你?”汤妧刚哭完,嗡着声音鄙夷道:“别到时候我将你压扁了!”   段锦顿时觉得好笑,她红着鼻头,一双水汪汪杏眼睨着他,直看得他心痒痒,“你有那么重能将我压扁吗?”   此话一出,顿时激了将,她狠狠瞪了段锦一眼,“接着我!”   说完,不做犹豫便跳了下来,段锦立马张开了双臂,汤妧扑入他怀里的瞬间顺势往地上一倒,安安稳稳地接住了她。   两人鼻对鼻,眼对眼,空气瞬间凝固,一旁的大壮忙捂着眼,哎呦,辣眼睛!   汤妧反应过来,慌忙从他身上爬了起来,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他,面上飞着红霞,一只手偷偷攥着衣角,“咱们,咱们快下山吧!别打猎了!”   不等他们反应,她便率先抬步离去,待走了几步远才觉得方才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平静下来,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撩了?   不不不,错觉错觉,段锦那小屁孩才多大?自己比他大那么多怎么可能被他撩到,要是换成他哥段林她倒是乐意极了。她这样子想着,安抚着自己有些凌乱的思绪,方觉得心安。   段锦揉着胸口慢慢从地上坐起,身上沾满了灰尘他也不管,方才两人近在咫尺的画面还在脑海中重现着,汤妧扑满怀的感觉不知名地萦绕在他心头。   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的胆子好像更大了!   段锦拾起散落在地的各种物拾,那野兔被绑的牢固动弹不得,之前引发激战的野鸡落在了灌木丛中,它脚上的绳子被挂住无法飞动,段锦拎起它的翅膀使劲晃了晃,将它吓得老实了这才将其放入篓中。   将手上的一切都甩给大壮后,段锦脚步轻快地追上前去。   徒留大壮跟在身后无声地哀怨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壮:这是虐猪吗?这分明是虐狗!!! ☆、【惊梦】   潺潺湲湲, 山中石涧流淌着的小溪水,拍打在青石上哗哗作响,停留在枝头的黄鹂啾啾嬉戏着,有微风吹过带着它轻灵的声音传向远方。   “原来山里竟然还有这么美的景色!”   汤妧跪坐在大石上,她扬着头环顾着四周美景,这是一处石涧空地, 周围树林茂密, 溪水从山间流出, 流经此处与诸石缠绵, 又不做犹豫无所停留地往远处淌去。   茂密的枝丫往溪涧探着,更有些长出了根须浸入了水中,她沿着根须低头看去, 又见水中的石头下,似有鱼儿躲在其中, 溪水清澈, 她一眼便瞧见有螃蟹正慢悠悠地活动着。   耳边能听到响亮的蛙鸣声, 却不知其躲在了何处, 在枝头的黄鹂鸟歪着头瞧了他们许久,最终无聊地往林间飞去。   段锦蹲在溪边浸湿了帕子,见她有趣的模样接话道:“这股水流下去便是经过村子里的那条小河了。”   拾起身边的一片枯叶, 她一用力便将它抛入了水中,见枯叶随着流水远去,汤妧忽的叹了口气,“这么美的景色, 难怪我爹喜欢成日里往山里钻了,却总是束着我不准进山。”   白白错过了那么多年看景的时日,看来得等汤新台回来好好求求他了,算算日子,他这一去已经将近两个月了,按照路程该是早到京城了,也不知道京城那边是什么情况,外祖那边可还好?封澄不知是不是要准备定亲了?他们走得太快,自己都来不及准备贺礼,希望那个庆国公府的嫡三小姐是个好姑娘,两人能成一段好姻缘。   她的思绪发散,东想西想想了许多,段锦在旁边唤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   “到时候等汤叔回来我也跟他说说,你要是想进山我陪着,他肯定放心。”段锦嬉笑着,从前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有时候也不是很在意汤妧的心思,现在嘛!自然要好好表现了,他娘可是对他好好耳提面命了一番。   汤妧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你谁啊你,凭什么有你在她爹就要放心了,脸大!   她刚想反驳,一直在溪水里玩的大壮忽然高声道:“老大,妧妧,我看见了一只大牛蛙,等我抓回去叫锦姨给我们做着吃怎么样?锦姨做的可好吃了!”   “噗嗤!”汤妧闻言忍不住一笑,“馋鬼,你这样子说叫你娘听见不得伤心死。”   大壮挠着头嘿嘿一笑,“妧妧你是知道的,我娘做的菜……”   他回想了一下,浑身一颤。   被他那么一打岔,汤妧只顾着吃的去了,段锦在旁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的回应,他心下暗恼,迟早要把大壮好好教训一次!   正在水里欢腾的大壮又是一阵哆嗦。   段锦伸手,先是将她面上的血污擦了,又伸手小心地将她的左手上的木屑污迹用湿帕子擦拭干净,好在伤口不深,没有再流血,可是指甲肉里的木屑却麻烦了,汤妧一直忍着痛,紧咬着唇。   “你忍着点儿,我给你拔出来!”好在她指甲留得不深,木屑有一头露在外面。   可段锦还没碰上,汤妧便下意识地抽手,他连忙抓紧,安慰道:“不疼的,一下子便好了!”   他手抓得紧,不知不觉间汤妧手腕子上又是一道淤痕。   那只嫩手现下满是伤口,指缝里尽是碎屑,段锦全神贯注地盯着扎入肉里的木屑,小心翼翼地将其捻出,一时间,她指头上又有了许多血珠,段锦暗自心疼,用帕子擦了后,又接着手里的事。   终于,汤妧忍得差点咬破了唇,段锦也是满头大汗,才将扎入肉中的木屑尽数拔了出来,而后他又用刀削了根细签子,小心地将指缝中的碎屑一一挑了出来,这估计是段锦这辈子做过的最精细的活了,待一切挑尽后,他才舒了口气。   “来洗洗。”   他牵着她来到溪边,清凉的溪水淌过指尖,虽一开始觉得有些刺痛,到了后头便觉得无比舒适,汤妧玩心上来,索性将两双手都浸入了水中,水流随着指缝流走,流过手臂,她觉得毛孔的舒缓了!   “别玩了,你的伤口泡不得水!”段锦将她两只手抓起一看,一边的淤痕是大壮掐的,一边则是他抓的,他顿时愣住。   “那个……咳,我去给你找些草药敷着。”   他手劲不大吧?   伤口洗净,汤妧也不觉得疼了,段锦走远去寻草药,大壮这才敢从溪水里噌噌跑过来,他手里还抓着一个黑魆魆的东西。   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只大牛蛙,正被他倒提着腿。   大壮湿着裤腿走过来,滑稽地朝她使着眼色,“妧妧,你跟老大……嗯?”   他飞扬的眉毛让汤妧忍俊不禁,他的话也是说的奇奇怪怪,汤妧憋着笑问道:“嗯?是什么意思?”   她懵懂的样子倒是让大壮不好意思再问了,他看着汤妧的伤手颇感愧疚道:“妧妧,你这几日不要干活了,要做什么尽管喊我!挑水也好,劈柴也好,我都会!”   他拍了拍自己肉肉的胸膛,发出了闷闷的“砰砰”声,汤妧无奈道:“多大点伤口,不过一日便好了,说来你当真要减肥了,方才躲野猪上树的时候我差点儿被你拉下去,看你日后打猎怎么跑得过猎物!”   “而且太胖了对身体也不好!”她掐了掐他身上的肥肉,大壮怕痒忙躲着。也是他家只他一个男孩,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尽往他身上招呼了。   段锦一来便见他们打闹,揪着大壮的衣领把他拎到一旁,眼神巡视了他全身,同汤妧一起下了个结论,“你要减肥了!”   大壮表示哭唧唧,怎么能这样子对我!   一个不留神,手中的牛蛙便挣脱了他的束缚,强劲的后腿一弹,“扑通”一声,跳入了水中,不见了踪影。   “啊!我的干锅牛蛙!”大壮哀嚎着,也随之跳下了水。   水潭发出“嗵!”的好大一声响,汤妧抹着脸上的水珠朝他恨恨瞪了一眼。   段锦寻了个石头,将手上的药草尽数磨碎了后,一点一点地捻起小心地置于汤妧的伤口上。   “你怎么知道这些草药的?”汤妧闻了闻那药草奇怪的味道,忙用手捏着鼻子,瓮着声音问道。   “你忘了我爹是做什么的了?”段锦将草药均匀铺开,“我打小他便教我这些,我大哥懂得更多,他还教我刀伤枪伤所需的草药呢!”   那只白嫩的小手便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心里,比之他的小上了整一圈,柔柔软软的,随着他敷药的动作时不时动动指头,纤纤素指便不小心勾上了他的指尖,段锦忽的心神一动,他忍不住手暗自用力,将她的又握紧了些。   暗绿色的草药伴着汁液敷在了汤妧手上,白绿相间却显得诡异的和谐,有汁液透过指缝滴落在大石上,洇湿了一片,他只觉得喉头一紧,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强迫自己移了视线,段锦用帕子将伤口绑上,“这些草药的药效很好,两日便好了,你小心些不要沾水!”   他收拾妥当后,又是好好嘱咐了一番,这才起身去了溪边净手,顺便将玩的正欢的大壮揪上了岸。   “别玩了,日头很迟了,再不回去只怕又会碰上野兽!”   大壮上岸来很是不情不愿,撇着嘴似要哭出来,“我的牛蛙跑了……”   “哭什么哭!”段锦最看不得男人哭哭啼啼,见大壮一副委屈的样子,他无奈道:“回去叫我娘给你做红烧鱼如何?”   “好好好!锦姨做鱼最好吃了!”大壮闻言忙不迭拾起他们放在一旁的器具猎物,兴冲冲地便直往山下奔去。   见他们还没跟上忙招手呼喊,“老大,妧妧,你们快点!”   段锦无奈,扶着汤妧起身,“走吧!”   ***   他们回来时满身狼藉与污渍,将锦娘吓了一跳,待段锦将一切说了后,段枫登时黑了脸,将他偷偷将汤妧带进山的行为好是一番教训。   汤妧同锦娘在一旁求情了许久,才让他免于了一顿竹笋炒肉。   段枫歇了火气,又睨着段锦一笑,“小子不错!”   他留着这一句,急忙出了门唤着其他猎户忙往山里去。   被伤了脖子,匕首还插在里头的野猪只怕是活不长了,而它身边还有一群小猪崽,当真是好收获。   段锦听了他那一句赞赏,嘿嘿笑了许久。   清凉的夜。   三人好是吃饱喝足了一番,段锦将汤妧送回了汤家后,段枫正好从山里回来,他们找到野猪时,它已经失血过多死了,脖子上还插着段锦的匕首,身边围着一群猪崽。   段枫将匕首取了下来给跟着一起的一众猎户看,直言这是自己儿子将野猪杀了,自豪地哈哈大笑了许久,猎户们纷纷赞叹少年勇敢,暗自佩服这个小小年纪便勇杀野猪的少年。   将匕首还给了段锦,段枫捋着胡子看了他许久,而后又将他拎去教训了一道,这才放他去一番洗漱,回了房准备歇息。   段锦躺在床上却是很不安分,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今日经历的种种,当时来不及细想的滋味事后回想,却更是勾人心肠,他不自觉握紧了手,那触感仿佛还在掌心。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忽听到“叩叩!”的敲门声。   撑起身子下了床开门一看,却是汤妧。   月光之下,她站在门口,淡淡薄薄的月影打在她面上,她手提着一盏灯笼,幽黄的灯光照亮着她,清冷与柔暖,两种光映照在她身上,犹如一位落入凡间沾染了红尘的仙子。   仙子向他盈盈一笑,轻声道:“段锦。”   段锦被她一唤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声音不太顺畅,“妧,妧妧,你不是回家了吗?这时候来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汤妧不做应答,绕过他往屋内走去,段锦跟在后头只觉得心跳开始加速,这大晚上的进他屋子不太好吧……   他还没走近,汤妧忽的转过身来,伸手一只洁白玉手在他面前。   “妧妧?”   “你瞧,”汤妧向他走近,两人的距离不及半臂,她玉手抚上他的脸,唇凑近他的耳,轻盈暖湿的气息直冲他的耳畔,“它已经好了,不是吗?”   “好了?为什么,好,好的那么快?”段锦浑身僵住,一股燥热从他的耳畔开始烧起。   停留在脸庞上的玉手似有些冰凉,它渐渐游走,抚过眉眼,拂过唇鼻,附上他已经开始突起的喉结。   “你喜欢它!”汤妧的声音不似平常的软糯清甜,隐隐地有一股魅惑之意。   “我不……”段锦只觉得羞赧,心事被忽的戳破,他下意识地否认,他忙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却又任留它停留在喉头上,“妧妧……”   “你喜欢它!”声音婉转,余韵勾人,她挣脱了他的手。   耳畔的燥热开始往全身蔓延,玉手犹如火种,它每在他身上停留一处,那处便开始燃烧。   他沉迷在她婉转的莺啼中,玉手偷偷钻入了他的衣领,一点清凉一点火热,直往他小腹处汇聚,玉手游走缓慢,跟不上炙热的速度,他忍不住想要快些。   衣衫被慢慢挑开,玉手轻轻附上了他的胸膛,他的呼吸开始急切,少年的胸膛尚有些薄弱,正急促地起伏着,渐渐往下,是小腹,常年的练武使得那里有些发硬。   他沉迷在玉手带给他的恐慌和欢愉中,再往下,腰带被慢慢散开,一切尽数落在了脚底,玉手却徘徊在了腹部,停留不去。   不,还不够,那里不是最热的,再往下!   “你喜欢它?”媚人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可他不再觉得耳畔燥热,因为有一处正似火燎着。   他再也无法否认。   “我喜欢它!”   他一把抓住清凉的玉手,牵引着它往下走。   “妧妧!!”   青纱帐内,熟睡少年突然睁开了眼,他胸膛急促起伏着,呼吸有些不畅。   他一动,便觉得双腿间一片清凉,他颤着手,往身下探去,入手是一片黏腻之感。   少年只觉得慌张又无措,这是什么情景?   那个梦?他想起了那个梦,旖旎又荒唐!   那是什么梦?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郎,俗世呀! ☆、【求知】   漆黑寂静的夜, 热闹的清溪村还处在沉睡之中。   躺在床上的段锦愣神了许久,手上的滑腻之感已经渐渐发干,他手置于鼻前轻轻一嗅,有股淡淡的腥味。   远处的一声犬吠,忽的将他惊醒。   他一个扑腾,竟然跌下了床, 裤裆早已是湿腻腻一片, 他忙往床上看去, 用手一摸, 这才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床上没有。   梦境现状什么的根本不敢细想,急急忙忙将裤子脱下, 用裤子将一切擦拭干净, 而后随手将其丢于地上, 忙去衣柜里寻了条干净的换上。   坐在床边愣了会儿神, 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忙拾起地板上的裤子,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在院子里打了盆水,将裤子忙丢了进去。   随意地用水打湿,揉搓了几下,拧干后寻了个衣杆角落处便将其搭了上去, 打算再回房歇息,可许是心理作祟还是怎的,他在门口隐隐地便能闻到方才他闻过的味道,似有若无。   他不敢再待下去,连院门都不敢打开,几个跳动,便从围墙上翻了出去。   一个人在村子里游荡,现在正是天地之间最为黑暗的时候,黎明之前,一切静悄悄的,只有躲在草丛的蛐蛐不停叫着,远处还能听见田间此起彼伏的蛙鸣。   偶遇了一只不知谁家养的正闲逛着的大黄狗,它眼里发着绿光,警惕地上前嗅了嗅,段锦恼意上来,脚踢起一颗石子往它飞去,大黄狗被吓得忙跑远了。   天色黑暗,他不知在往哪个方向走,待回过神来时发现面前是一扇高大的门,他退了两步望去,竟然是汤家。   他顿时一慌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忙想抬步离开,双脚却似被钉在了地上,挪动不了半分。   鬼使神差的,他走上前去,往门槛上一坐,盘着长腿,背倚着门,便闭上了眼。   心悦的姑娘便在里头安睡,他坐在门外守着,不知名的舒心。   梦中的场景再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炙热的鼻息,媚人的声音,点火的指头。   还有……   段锦猛得惊醒,裆内的物拾不知何时又炙热起来,他喘着粗气,僵着身子缓了许久,那股冲动才退了下去。   这里也不能再待了!   天边已经破晓,原本黑暗的天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发亮,遥遥远远的,他听见村户人家早起的动静。   他慌忙站起,怕被人瞧见了他在这儿,连身上的灰尘也来不及扑去,错乱着脚步忙跑走了。   少年心事不可语。   段锦不知如何诉说今夜的种种,那旖旎的梦,那奇怪的反应。   可让他憋着不清不楚的着实难受,父母不能去问,妧妧那儿更是不敢开口,那么便只有……   嗡嗡的好似总有蚊子在耳边叫唤,大壮不耐地拍了拍脸,嘴里嘟囔着翻了个身。   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缝,便见一大坨黑影出现在视线内,他反应了一下,睁大眼一看,是一个人影,正幽幽地站在他床头。   “鬼啊!”   他登时一个激灵,吓得肉都颤了,从床上弹坐而起,那动静大的把黑影都吓了一跳。   大壮揪着被子盖住自己蜷在床角哆哆嗦嗦道:“冤有头债有主,鬼老爷可千万莫寻错了人,我大壮从未干过亏心之事,除了偷看过村头小花洗澡外,行事可是端端正正,鬼老爷千万放过我,大壮一定给您烧纸上香,一日三次绝不落下……”   他颤颤巍巍还要再说,黑影不耐烦了直接将他脑袋上的被子掀了下来,“是我!”   段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壮抬头一看,受到惊吓的心这才安定下来,而后忍不住哀嚎道:“老大,你吓死我了!”   不等他说完,段锦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嘘!”   见他神秘兮兮的模样,大壮不自觉拉了拉身上的被褥,“老,老大,这个时辰,你偷偷摸摸来我房里是想做什么?”   莫不是……他又拉了拉被褥。   “咳,那个,”   段锦僵着面色往他床边一坐,靠近他似要说话,大壮忙伸手止住,“老大我听得到,你那样坐着就好了!”   段锦尴尬极了,不知如何开口,握拳咳了两下,结结巴巴道:“咳,大壮你有没有,嗯,做过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哈?”老大大清早的过来就是问他做没做梦?   “就是,咳,”他又咳了好几声,眼神飘忽着,“梦做完后醒来,然后,然后裤裆湿了一片!”   他说完这些,脖颈耳朵早已是红了一片,还好屋内黑暗大壮看不清楚。   这个啊,大壮登时明白过来,“当时做过!”   “呼,”段锦这才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只有他特别,转而他又皱眉道:“你梦到的是谁!”   当然是村头小花了!大壮下意识想要接话,忽的明白过来忙闭了嘴,他看着黑暗中段锦那奇奇怪怪的面色,犹豫着开口问道:“老大你做梦了?”   段锦僵着点了点头。   “是不是裤裆摸起来黏黏腻腻的?”   他僵着又点了点头。   大壮登时眼里放光,似发现了什么大事件,他忙抓着段锦的手臂急忙道:“老大你梦到了谁?”   他紧闭着嘴不肯开口,大壮见他模样忽的福至心灵,谑笑道:“是不是,嗯,妧妧?”   段锦噌地一下站起,一副被人戳穿心虚的样子,他翕动着薄唇,最终狠狠瞪了大壮一眼,“多嘴!”   大壮被他瞪的不敢开口,段锦又咳了咳,尴尬着问道:“这个……是怎么回事啊?那个东西,是,是什么?”   “原来老大你不懂啊!”大壮斜睨着眼,语气怪异。   段锦感觉自己受到了讥讽,只是现下处于求知状态,不得不忍下脾气问道:“懂什么?”   平日里在大壮眼中无所不能的老大竟然也有不懂的方面,而且还是在这类事上,他瞬间感觉自己找到了场子,忙忍住满腹的笑意下了床。   此时天又亮了些,已经能看清屋内的陈情摆设,他寻了根木棍蹲在墙角撬动着,不一会儿便撬起来一块地砖,转而两块,他在里面掏了掏,掏出来一个薄木匣子,故作神秘地摆在段锦面前。   “老大你看了这个,自然便懂了!”   见他怪异地朝着自己使眼色,段锦犹豫着打开了木匣子,入眼的是一本书,蓝色的书皮包裹的颇为细致,他拿起翻看一页看,“风云论?”   “兵书与这个有什么关系?”   “老大你多翻几页!”大壮忙催促着。   段锦觉得奇奇怪怪,一个用力多翻了好几页,入眼的赫然是……   一对赤|裸男女紧紧拥在一起,图画细致,将一切都画的清清楚楚,甚至连那里都画着他们紧紧相连在一起。   “嘿嘿,老大,这叫|春宫图。”   脑子当时觉得一轰,段锦忙合上书页,眼神惊异地盯着他,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大壮!   大壮将书往他怀里一塞,嘿嘿笑道:“这是我姐夫赠我的,老大我借你三天,你看完我保证你什么都懂了!”   “不过你可得爱护些!”   他拍拍他的胸膛,又起身去将地砖恢复成原样。   段锦木着脑子怀里揣着书本走了,迷迷糊糊从围墙翻回院子时正好撞见在院里洗漱的段枫,吓得一个踉跄,差点一屁股摔了。   段枫皱着眉在屋子与他之间来回看了好几回,“你怎的从外面回来的?还翻墙?”   “我,我睡不着,外面逛了逛,逛了逛!”段锦心虚地闪避着他的目光,手下意识地捂着胸口,支支吾吾的回答完后便直往房门冲去,而后将门一栓,这才舒了口气。   “臭小子,搞什么名堂?”   段枫大灌了一口水进去,“咕噜咕噜”的几下,而后吐了出来,抹去下巴上的水珠,往厨房走去。   随手拿起灶上的冷饼咬了几口,又拿了好几张,而后回了房。   恶趣味地捏着正在熟睡的锦娘的鼻,不一会儿便将她憋醒了。   “我同福叔要去县里将野猪卖了,明日便回,你好好在家,刚才碰见小锦从外面翻墙回来,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么,你注意点!”   “唔,”锦娘睡得迷迷蒙蒙的,听了他的话好半晌反应过来,见他要去拿包袱忙揪着他的衣角道:“你等等,我去给你做朝饭。”   “莫起了,你再睡会儿,我已经吃了,你盯着点小锦。”   “唔,好……”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却又坚持道:“记得带上给林儿的东西。”   段枫见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当真是心痒痒,一手捏起她的小脸对着红唇便狠狠嘬了上去,发出好大的声响。   “哎呀!”锦娘被他大胡子扎得生疼,忙去推他的脸。   “我走了!”段枫又嘬了一口,推门出了屋子。   锦娘抹掉唇上的口水,倒头又睡下了,过了一会儿被子里发出闷闷的笑声。   “嗤,老不正经!”    ☆、【祸事】(修改)   临阳县离清溪村颇远, 段枫与同村的福叔载着野猪赶着牛车走了近一日,才在太阳落山前将将赶到了县城。   炎炎夏日里,野猪这种大型猎物不适宜保存,需得赶快售卖出去,尤其是这种自身失血过多而非人为宰杀的,现下已是招了许多苍蝇了。   好在他们有长期接受供应的酒楼, 只是掌柜的瞧了他们的却不太满意, 这种死亡方式未免肉质不太新鲜, 但是这只野猪的体型硕大, 是掌柜近些年来少见的,如此一来,他倒也是不太在意了, 野味这种东西,吃得不就是一个重口嘛!   他“啧啧”赞叹着, 取了银钱交予段枫, 不忘问了句, “段老哥许久没有打过这么大的猎物了, 从哪打的?”   段枫闻言颇为自豪道:“这是小儿猎到的!”   掌柜时常听到他谈论自己的两个儿子,自然也了解他小儿的年龄,这一听吓了一跳, 疑惑问道:“当真?”   “我段枫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段枫眼睛一瞪,配上那络腮胡子,就像掌柜当年过山道时遇见的土匪,当下不敢再有疑问, 心下诚心佩服这个少年。   忙拱手笑道:“少年如此胆魄与神力,猎得野兽,周某佩服佩服!”   “段老哥,以后若是令郎再猎得如此野兽,周某必定高价收购!”   他说完,又忙取了一些银钱来,交予段枫,“聊表周某佩服之意,还请段老哥不要推辞。”   送上门来的钱段枫自然不会推辞,他一番谢过之后接了过来笑道:“小儿以后还需周老弟多多关照,诚心之物自然不会少的。”   两个人精一番左谢右谢后,才作了告辞之意。   出了酒楼,段枫拉正背上偏了的包袱,将卖猪得来的银钱交给身后的福叔,道:“福叔先去脚店歇息罢,将银钱分出各家的,我去探望林儿之后再与您汇合。”   “也好。”福叔架着牛车慢悠悠地走了。   段枫踏着步子,往县城东头走去。   大虞建朝至今已有五十五载,而无论是前朝还是当朝,皆是鼓励经商的。当朝更是实行恤商政策,商户的地位已是不可与往日同语,更是因为商业的繁荣,朝廷大大减少了对于农税的征收。   段林便在县里最大的商户谭家做账房先生,谭家生意颇大,不仅店铺开遍了临阳县,临县也有他们家的商铺,更甚着,开到了府城。   更令人惊奇的是,谭家现在的大东家,是谭家唯一的大小姐,谭雁秋,还不及十七,是一个柔弱却又坚韧的女子。   行走了整天有些口渴,段枫咽了咽喉,忍下渴意走向谭府,照着往常常走的路来到了偏门,“叩叩”敲了两下,不一会儿便有人开开了门。   “吱呀”一声,颇有些年岁的木门发出喑哑的声音,从门缝里探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身家仆服饰,生得高瘦,左眼眉尾处有颗黑痣,他见了段枫,嘻嘻一笑。   “段大叔又来啦!”   段枫忍不住嗓子的干痒咳了一声,笑道:“是啊,劳烦胡小哥儿帮我唤唤我家大郎。”   胡缨连忙罢手道:“劳烦不敢,只是今日不巧,段先生与东家一同出去谈生意了,不知何时回来,”   “同东家一同谈生意?”   段枫顿时眉头一皱,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也不好细说,胡缨一见他皱眉便有些怕,强撑着脊背道:“段大叔要不先去我那儿坐坐,吃杯茶水,等东家回来?”   “不必麻烦,城里脚店还有人在等我,天色已晚我也不好多留,明日我再来,还望胡小哥儿能告知大朗一声,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胡缨嬉笑道,“段大叔慢走!”   “告辞。”   段枫挥别胡缨,便往巷外走去,外头正好是大街,谭府大门便位于此处。   他走出巷子,便听到马车的车轮压过青砖的吱嘎声,他朝那边撇了一眼,是一辆朴素的马车,车壁上印着谭府的标志。   车帘掀开,率先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姿挺拔,还未等他站定,又从马车内出来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穿一身浅绿色齐胸襦裙,段枫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她云鬓上一只步摇摇晃着,隐隐闪着红光,原来是步摇上坠着一颗红宝石。   女子轻扯裙角,似要从马车上跳下,先下了车的男人见状,忙伸手一扶,女子下了车后将胳膊从他手中扯了出来,扶了扶自己身上有些歪的披帛。   段枫抬步走了过去,还未走近便听到那绿衣女子向男人高声怒道:“段先生好大的排场,我谭家谈生意还轮不到先生来说三道四!”   男子将要开口,听到愈走愈进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却是一愣,“爹?”   段林对于段枫的到来不过惊讶了一瞬,转而又平静下来,只是方才在悦阳楼发生的事却还让他恼着。   面前的女子生得很是明亮艳丽,眉眼间透露着英气,想来是个坚韧的女子,段枫瞧着方才他们二人似有些亲密的举动,疑惑地眯起了眼。   “爹,这是谭府的大小姐,雁,大小姐,这是家父。”段林为二人做着介绍。   段枫闻言明白过来,原来这是谭家的大当家,忙学着汤新台平时的揖礼,“大小姐好。”   “段伯父安好。”谭雁秋两手合拢置于胸前,微微低头屈膝,行了个福礼。   她直起身,唤着府门站着的一个老人,“周叔,段先生的父亲来了,还请帮我好生招待。”   转而她又对段枫行了一礼,“段伯父,府中还有许多事,恕我不能招待,还请多包涵!”   段枫最烦这种文绉绉的礼仪了,可是对方是大东家,对自己如此礼待却也不能失了礼,他急忙还礼道:“大东家多虑了,我不过片刻便走,无需如此。”   谭雁秋向他一点头,眼眸又看向一旁的段林,隐隐间含着怒意,却是一言不发便走了。   段林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带着段枫去了自己居住的小院。   方一进门,段枫便忙不迭寻了桌上的茶壶,拿着茶杯还未倒满一杯便灌了一口,喝完还不尽兴又倒了一杯。   “这是冷茶,爹还等我再给您泡一壶来。”   “哎,不用不用,”段枫捧着茶壶,又灌了一杯,这才觉得解了渴意,“热茶喝了我还要出汗,这冷茶解渴。”   段枫拉过圆凳一坐,呼了一口这一路走来的疲惫之气,想着方才在府门碰见的谭雁秋问道:“那是谭家的大当家?”   “正是。”   “是个有魄力的女子。”段枫捋了捋自己那杂乱的胡子感叹道。   段林一听,唇角微微一弯,“确是。”不仅有魄力,还牙尖嘴利的很。   坐了一会儿段枫才拍着头惊呼了一声,“瞧我这记性,来来,林儿。”   “这是你娘做的你最爱吃的吃食,还有她酿的一小坛桂花酿,啧啧,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准我路上喝了……”   段枫在那絮絮叨叨,从包袱里拿出一样又一样物拾。   段林瞧着,一惯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些许柔意,“多谢爹娘了。”   “对了,你娘托我问你,中秋可要回去?”   “你许久不回,你娘跟小锦可是念得紧,整日在我耳边叨叨叨的,念的我烦死了!”段枫不耐烦的挥着手。   段林低垂着眼眸,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道:“爹娘同小锦尽管放心,我中秋会回去的。”   “我担心什么,是你娘整日念叨。”男人不太会表达对于儿子的想念之情,撇着桌上的东西道。   “行了,那我便回脚店了!”   段枫叠好布,拍了拍身上的灰便要起身出门。   “爹何不在这儿歇上一宿?”   “你福爷爷还在脚店等着呢,这儿是东家的府邸,我住像什么话!”   段枫眉头一扬,转身离开,段林忙送他出了府。   待段枫走回常住脚店时,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他披着星辰与月光进了店,福叔早已在大堂点了两个菜等他来吃。   他端了碗夹了口菜便就着饭吃了几大口,吞下后还不忘点评菜色,“这家大师傅做菜是越来越差了,还是锦娘做的菜最合口味。”   “行啦,知道你家锦娘手艺好,先将就将就吧,明日你便能吃上了!”   福叔笑道,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他们在大堂这头吃着,门口走进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行脚商人,这个时候大堂的人不是很多,因而他一进来段枫他们便注意到了。   在柜台后正拨拉着算盘的掌柜见了来人,忙放下笔笑道:“哈哈,咱们的毛大商人来了,这会儿可带来什么各地的趣事啊?”   “杨老兄只顾听趣事,老弟这会儿还饿着呢,哪有心思讲!”   那个毛姓商人一把撩了衣袍往长板凳上一坐,衣袍翻飞扬起许多灰,他抹了把脸高声道:“来壶陈酿,再上两个小菜,爷饿死了!”   杨掌柜忙赶着伙计去后厨,他则从柜台后走出来往毛姓商人旁边一坐,“咱们这地方整日里便是东家西家的芝麻小事,无趣的很,毛老弟这番跑商去了那么久,定是碰上许多趣事,快说说,快说说,与我们解解闷!”   “是啊,快说说,快说说!”   大堂里其他几桌正吃着的人亦跟着高声道。   这时伙计端着菜上了桌,毛姓商人端着酒杯嘬了一口,又夹了几口菜,才叹道:“这京城发生了件大事,说趣事算不上,若论起来,于咱们平头百姓兴许是件祸事!”   此话一出,大堂满是哗然,京城是天家帝王,达官贵人所处之地,若是出了什么大事,指不定当真会影响他们这些小老百姓。   杨掌柜闻言小心翼翼道:“那这大事,是说得说不得?”   “这说得说不得的,过上不到五日,这昭告天下的诏书便也到咱们临阳了!”   毛姓商人又夹了口菜,吧唧吧唧咬了几口吞下,这才稍显神秘道:“这半年多前,今上不知怎的忽然头疼不已,过了不到两日便大病起来,甚至到了不能上朝的地步,寻了太医诊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急得今上当场打了太医的板子。”   “后来不知怎的,有人在御前说这病查不出由头,兴许不是疾病,是有人啊,”他声音压低了些许,“行巫蛊之术!”   此话一出,杨掌柜最先笑了出来,“无稽之谈,这今上已是年过六旬,年事已高,有些体弱也是寻常的。”   “杨老哥觉得是无稽之谈,可今上偏偏信了啊!”   “这……”   “今上大怒,派人彻查,这一查竟然查到了太子身上!”   “什么?”众人哗然。   “什么?”这一声却是段枫发出了,他忙放下了碗坐到毛姓商人身旁,“然后呢?”   旁边突然出现个大汉吓了他一跳,毛姓商人忙饮了一杯酒压惊,“禁卫军从太子府里搜出了桐木偶人,那偶人身上,赫然便刻着今上的八字啊!”   “今上将太子幽禁,又令睿王彻查有无同党,这一查便牵扯出太子整个母族,妻族,太子这时竟然暗中发令起兵逼宫,幸得睿王勇猛,带领五百精兵杀入宫中,擒住了太子。”   “太子伏罪,交代出他妄想登上帝位,这才使了巫蛊之术。”   “这这这……”杨掌柜颤着手道:“他已是太子了,为何还……”   “杨老兄不知,今上早已有废太子,另立睿王之意,自然是要先做打算了!”   “那太子如何处置?”段枫急忙问道。   “这个嘛,我一个月前离京时,便已听到今上下令昭告天下,废太子并将太子及其同党三族全部诛杀,现下估计已是黄土一抷了……”毛姓商人感叹。   “那当朝太傅如何?”   “这倒不知,若当朝太傅是太子一派,只怕下场也不是很好。”   段枫顿时满脸煞白,一个月前下的令,汤新台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一个月前早已到了京中。   只怕……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大家去看《帝陵》啊 (*^▽^*) 很好看的一部纪录片,它的ed 千年祭 很好听啊!   我专栏里还有推荐其他的纪录片,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戳进去看啊!我以后还会逐步添加一些好的纪录片的!(=^▽^=) ☆、【惊闻】   这一夜段枫睡得很不安稳, 脚店的大通铺里睡着各种人,有呓语的,有磨牙的,有打呼的,他辗转反侧,最终起身提衣往外走去。   一旁的福叔被吵醒, 疑惑地询问他往哪去, 段枫直言出去小解, 待从茅房出来后, 他却在脚店内院的青石阶坐着,低着头沉思,如此, 竟干坐了大半夜才回去歇息。   第二日一早两人赶着牛车回村时,段枫满面的衰败之色, 眼下青黑一片。   没了野猪的分量, 牛车行驶的速度快了些, 午后不过一个时辰, 两人便回到了村,同福叔告别后,段枫脚步沉重地往家中走去。   入了院门, 径直走向堂屋,屋内的锦娘听见了动静出来一看,便见他颓靡地坐在凳上。   “怎的今日回来的这么早?”锦娘见他灰败的面色,完全不同于昨日的精神, 担忧道:“你怎了,如此精神不济?”   不待他开口又急忙道:“这个时候你只怕饿了,我先去给你热热饭菜。”   段枫一把抱住她,将头埋入了她怀中,哑着嗓音问道:“妧妧在哪?”   “妧妧?”锦娘奇怪于他的问题,“昨日不知怎么,小锦又同妧妧闹别扭了,现下妧妧估计正待在自家不肯出来,正呼呼大睡呢!”   说到这儿锦娘眼中泛起了笑意,这两个冤家。   段枫闻言叹了口气,锦娘对于他今日的状态觉得什么不安,她轻蹙着眉蹲下了身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昨日听到了一个从京城而来的行脚商人带来的一个消息。”   他声音一顿,不知该如何细说,见锦娘满脸疑惑之色,他又叹了一口气,“过几日整个临阳便知道了,我亦不过是早知道两天罢了!”   “什么消息?”   “太子谋逆,他与其党羽已于一月前尽被伏诛了!”   “这,这……”锦娘震惊于听到的消息,蹲下的身子不稳,便要往一旁倒去,被段枫连忙拉住。   “你可知同阿台一同上京的那位封公子是谁?他是当朝封太傅的嫡孙,那封太傅曾经任过太子太师!”   此话一出,一切便通了,锦娘顿时身子一颤,便要瘫软在地,段枫忙将她拉上了凳,手抓着她的,锦娘惊慌着眼眸看他,“那,那阿台?”   “现在不知是何情景,只怕……但愿是我多想!”   “不……”锦娘摇着头,泪珠从她眼角噙出,直滴落在了段枫手上。   “不可能!”   忽然间插入了一道尖锐的女声,两人闻声看去,汤妧正站在门口处,她端着托盘,手正不受控制的微微颤着,托盘上勺柄与碗沿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汤妧屏着呼吸走了进来,放下托盘,她将碗端到二人面前,僵着脸笑道:“伯伯伯娘尝尝,这是我刚刚做出来的凉粉,清热解暑的。”   段枫没有伸手接,僵道:“妧妧?”   “段伯伯不尝尝?”   他只得小心地伸手接过,看着她的反应又道:“妧妧?”   “段伯伯应该是听岔了,我与爹爹三年前离京时,太子可是朝野上下人人赞叹的,怎么可能谋逆呢!”   “况且若是他谋逆,于我爹又有何干系,段伯伯应该是想岔了,想岔了。”她如此说完,一颗心忽的吊起。   “我……”段枫看着汤妧的反应,她面上平淡极了,除了一开始的失声否认,语气与平常也并无区别,终归她知道的要比自己的多些,想来,“应该是我多想了,这与你爹确实并无干系。”   汤妧舒了一口气,就说嘛,确实是段伯伯多想了。   她忙催促他们吃,自己拿了托盘笑道:“那我便先走了,伯伯伯娘若是觉得这凉粉好吃,尽管跟我说,我给你们做。”   出门时正好撞上刚走进院子的段锦,段锦一看见她,便眼神闪躲着,不敢瞧她,忙往一旁躲去,汤妧气恼地朝他一瞪,青春期的男孩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对她的态度奇奇怪怪的,好像她是什么猛兽,这两天尽这样闪躲着,让人见了就恼,想着她又丢给段锦一个白眼,转身走了。   锦娘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只觉得十分不安,“枫哥,我怎么觉得妧妧丫头不大对劲?”   “什么不大对劲?”段锦走进来听她一说忙问到。   “这,”锦娘急忙扯开话题,“你这两日同妧妧在闹什么别扭?”   “我,我……”段锦顿时觉得面上燥热,大壮借给自己的书他虽觉得羞耻,却也是,咳,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的,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对妧妧起了那种心思,这叫他如何敢直面她,便只能先躲着了。   不敢再被锦娘用疑惑地目光盯着,他急忙出了门。   锦娘十分忧虑汤妧的情绪,傍晚的时候又去汤家找了她,汤妧对于锦娘的紧张觉得莫名,她爹说过的,会带着她娘一起回来,叫她在家等着就是了,所以怎么可能出事呢?一定是想多了。   她无奈地将锦娘安慰了一番,又做了几道自己研究出来的现代甜点请她品尝,这两年她跟着锦娘学下厨,成功地从汤新台那里接过了掌勺大权,摆脱了她爹那黑暗料理的噩梦,这些日子里她闲的发慌,无事便开始研究那些糕点,还真叫她做出了几份,因而迫不及待地便想与人分享。   口中的点心甜软清香,中间还包裹着红豆沙,是锦娘没吃过的新样式,她见汤妧一副正常的样子,这才安下了心来,离开时汤妧又做了一些叫她带给段家父子俩。嗯,虽然段锦惹她生气了,但是他平常也给自己从镇上带些好吃的,所以她便大人不记小人过,让他也尝尝好了。   待锦娘走后,汤妧关上了大门,转头看着这夜色之下的大屋,窗户皆是黑魆魆的,像是一张吃人的大嘴,只有堂屋处有昏黄的光影影影绰绰,黑色的影子打在墙上随着烛影摇晃,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   汤妧只觉得心头一紧,她从未觉得一向温馨的家现在却如此空洞恐怖,她撑着有些发软的腿,打了水洗漱,一如往常般打算歇息。   可是脑子始终是嗡嗡的,夜深人静时,一切下意识抛在脑后的念头全都冒了出来,她只觉得浑浑噩噩的,犹如游魂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如此,竟在堂屋里,与那一豆灯火,呆坐了一宿。   昨夜忽然起了风,到了半夜时还哗啦啦下起了雨,这个时节的风雨都是带着劲的,风是呼呼吹得枝叶摇晃,雨是滴滴答答打得地面出了泥坑,时不时伴随着电闪雷鸣,锦娘这一夜睡得很是不安。   第二日一早起来,她见着满院的残败心疼不已,又想起汤家小院里也种着许多花草,还有汤新台最喜爱的兰花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忙打发段锦去汤家瞧瞧。   段锦去时脚步颇为踌躇,一面想着要见汤妧,一面却又不大敢直面她,想来想去便已经到了汤家门外。   这个时辰的汤家大门却还仍然紧闭着,段锦觉得诧异,他犹豫着,还是伸了手敲门。   “妧妧?”   汤妧抱着一盆白兰正呆坐着,一夜未睡却也不觉得困,反倒觉得面上还有些热,许是这天气热的。   “叩叩”的敲门声响起,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敲门声便成了拍门声。   她顿时觉得不耐烦了,小心地将白兰放下,一站起来,身子却有些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倒去,她忙扶住了方桌站稳。   踉跄着走到了门边,此时拍门声又变成了锤门声,汤妧将横木拿了,还没将门拉开,门便忽的被推开了。   “做什么?”汤妧忙扶着门框才缓住了要倒下的身子。   段锦一开始敲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渐渐地便急了,此时听到了动静便急忙将门推开。   他看着开门之人顿时愣住,面前之人面色发白,唇齿发干,头发衣服都是湿漉漉的,发丝上竟还滴着水,沿着面庞流到了下巴上。   “妧妧,你怎么了?”他急忙拉住她。   “你怎么了才是,你怎么一直在晃,晃得我头晕……”汤妧看着面前的两个相叠又分开的段锦,恼的去按住了他的肩,下一刻却眼前一黑,晕倒在了他怀里。   这时段锦才察觉到她的体温竟然特别高,烫的让他觉得灼手。   他只觉得呼吸一滞,平日里幽深明亮的黑眸此时染上焦急之色,急忙背着她往家里飞奔。   妧妧,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京城小院。   春日里的花园,已是花团锦簇,有轻盈的黄蝶在丛间飞舞,悠扬欢快的乐声在园中回响。   女童穿着一身粉嫩的舞衣在园中轻舞,她的身法合着乐声,罗衣随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时而旋转时而甩袖,就像一只花间的精灵。   奏琴的女子,吹箫的男子,两人看着这情景相视而笑。   忽的弦“铮”的一声,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安逸,那声音阴冷又低哑,缓慢又带着讥讽,让人觉得像有一条蛇正缠在脖子上森森地吐着信子。   “……吏科都给事中汤新台,狂妄无礼,出言无状,不敬君王,以下犯上,即刻免去都给事中官职,即日逐出京城,无诏不得回返……”   陈朴的大堂内,一群人匍匐在地上颤抖着,汤妧抬头迷惘的看着内监手中的那张布帛,它的背面绣着繁复精美的花纹,它的正面却随意的写着能将一家人驱逐的文字,她头一次知道人的膝盖是如此的无力,只因为上头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随行的禁卫粗暴地随意丢弃在地上,耳边响起于氏的惊呼声,她的动作飞快,衣袂飞舞,如一只灵蝶,无怨无悔地朝心爱之人扑去。   “系辞,系辞……”女人的声音发着颤,男人伸出手握紧了她的。   汤妧呆愣愣地看着那张布帛,它被合上,转而她看见了一双阴鸷的眼,里头古井无波,看着她犹如看着一个死物,她不由地浑身一颤。   “接旨吧!”   男人强撑着身子跪起,他伸出满是血污的双手,恭敬的接过,恭敬的叩头。   “臣,谢主隆恩。”   谢谁?那个皇帝?他有什么好谢的!   一股强大的怒意涌上心头,她噌地站起,眼前却又是另一个场景。   脚下是被解冻的雪水弄的湿润的泥土,不停有绵绵阴雨落在身上,阴冷的寒气灌满了她全身,她只觉得冷,冷的牙关止不住地颤抖。   面前的男人跪在坟前犹如失了魂魄,他机械捧着泥土堆在坟上,一双用来握笔的骨节分明的手现下已是青紫肿胀着,上面还有许多的冻疮。   “爹!”   男人好似没有听到,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爹!!”   他悲戚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丝温柔的笑。   “妧妧,过来!”   汤妧正要抬步,面前的男人胸前忽然出现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血色从中渐渐扩散,染红了整片麻衣。   剑从他的胸口中抽出,男人无力地倒在地上,她看见他的身后,一人手握着冷剑站立着,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见到他冠冕上,那象征着天子的十二旒珠正摇晃着。   “谋逆之人,其罪当诛!”   “我不信!!”   汤妧猛的睁开眼,急促地喘着气。   耳旁响起一道少年欣喜的声音,“妧妧,你终于醒啦!”   她看着头顶的一片青纱帐,迷迷蒙蒙的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半个月是考试月,要期末考了,蠢虚虽然浪了一个学期却也是不想挂科的,哭唧唧(T_T)所以后面更新可能会不定时,我尽量多更一些,七月五号后恢复正常,而且是日更,希望到时候小天使还能记住我 (*^▽^*)   咪啾~~~ ☆、【安心】   明亮洁净的房间内, 有光影透过窗户的细格洒在的青石砖上,抬眼望着那光束,能看见有轻盈的灰尘在之中飘浮着。   “吱呀”门忽的一响,有人推门而入,惊得浮尘飞动。   一股淡淡的药香忽的萦绕的鼻边,汤妧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离自己越来越近, 顿时哭丧起脸来。   “伯娘……”   锦娘端着碗坐到床边, 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 “已经放温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快喝了!”   汤妧小心地喝了一口,顿时苦的一张小脸都皱起了, 不仅苦味道还怪。   “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整整昏睡了两天,不仅如此, 还被魇住了, 你都快吓死伯娘了, 若是你出了什么事, 叫我如何跟你爹交代……”锦娘说着说着,瞬间便红了眼,忙偏过头去用帕子擦了。   “伯娘, 我这不是好了嘛!都是妧妧的错,惹您担忧了。”汤妧直扑进她怀里,轻声安慰着。   她抬眼看着四周,疑惑问道:“我怎么在伯娘的房间?”   “还说呢!”锦娘眼眶又是一热, “你可知道小锦背着你来寻我时你是何模样,你当时那脸色惨白的,白的……”   她的声音哽咽住,回想起之前那情景,段锦背着汤妧急匆匆地跑来,一双眼急得已是猩红一片,待将她放下时,这才发现她已是进气有出气无了。   段大夫用了各种法子,又是灌药又是捂汗又是熏艾,这才将她的烧给退了,可谁知汤妧又陷入了梦魇中,一会儿欣喜,一会儿大哭,笑时高兴地唤着爹娘,哭时切齿地骂着皇帝,急得锦娘是团团转,直跟段大夫干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如此一番折腾,她终于退了热,亦走出了梦魇,只是整个人却消瘦下来,短短不过两日,原本水润的脸此时却萎靡着。   “是我不好,麻烦伯娘了!”汤妧一听,只觉得愧疚不已。   她在锦娘怀里蹭了蹭,转而又问道:“那段锦呢?我好像之前听到了他的声音。”   锦娘摸着她的发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家小锦竟然这么着急她了,“他守了你两日,现在被我打发去睡了。”   “两日……”汤妧低喃着,心底忽的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来,将药喝了。”   锦娘不忘她的喂药使命,汤妧苦着面色看着那乌黑的汤药,暗自咬紧了牙,端了过来几大口灌了进去。   “吃些蜜饯去去苦。”   汤妧连吃着两三颗才觉得口腔里的苦味散了。   看着她那张还带着苍白的脸,锦娘犹豫着还是开了口道:“妧妧,你段伯伯已经去覃州打听消息了,万事还没有确定下来,你莫要自己吓自己,要是到时候你爹回来,你却吓病了,不得叫他心疼吗?”   梦里的情景还仿佛历历在目,汤妧强压下心里的恐惧应道:“妧妧明白。”   在床上躺了两日,她只觉得骨头都软了,不顾锦娘还说让她再躺着的劝阻,她起身出了房门,打算四下走走。   锦娘见她除了有些虚弱外,并无大碍,便也不再劝说了,自己忙去厨房打算炖汤给她好好补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汤妧头一次知道发烧也是这么能折腾人的,在现代不过挂两瓶水再好好睡上一天便好了,这里她却仍觉得有些头晕,走路还得扶着墙。   这两日的天气很好,许是之前害得她风寒的一场雨,消散了连日来的燥热,现下虽然天气晴朗,却也不见灼灼烈日。   她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抬头看着那翠绿的绿叶,那叶间挂着的颗颗饱满珍珠勾的她馋虫都上来了。   有轻盈的风吹过,吹扬了她的发丝,吹翻了她的衣袂,吹动了藤间的枝叶。   段锦从房里出来时便见到了这副场景,她一身鹅黄长裙坐在石凳上,刚起来还未梳理的长发尽披脑后,她手捧着脸,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盯着架上的葡萄,叫人一眼便看见了她眼里的馋念。   “那葡萄还没熟,现在吃很酸的。”他走来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柔软的发丝被风吹得直往他这边飞舞,段锦瞧着心痒,偷偷伸了手去勾住。   汤妧听他一言,转头看他,忍不住撇下了嘴,看见他眼下的青黑道:“听伯娘说你守了我……”   她忽的不敢将这话说出口,只含糊了过去,“你两日没睡,怎么不多睡会儿?”   “嗯。”他应了一声,却又不再作答,将手中勾住的发丝又绕了两圈。   汤妧见他没有反应,又转过头去盯着葡萄。   “你身体还没好,这石凳坐着很冷的,又起了风,回房休息去吧!”他说着,又勾住了一缕发丝。   “不要,我人都要躺软了,”她连忙拒绝,忽然觉得头皮一疼,“嘶……”   她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头发已经被他勾在手上都要打结了,丢给段锦一个白眼,往他手上一拍,“玩你自己的去!”   想要解救自己的头发,她忙上手要解开。段锦由着她,看着那双翻动的手,他忽的又想起了梦里的情景,顿时面上一红,急急忙忙松了手里的发丝。   “嗯。”他又是这样应了一声。   汤妧捋着自己杂乱的头发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平日里讲话不是这样的啊!”   “妧妧,那日你晕过去时,我很害怕,”这两日里那些纷杂的情绪一直憋在肚子里让他很是烦躁,他不想再憋下去,忽然想将一切都说开,“我怕……”   这话隐隐的要挑明什么,汤妧莫名的一阵抗拒,还未等他说完,她忙打着哈哈道:“大侄子担心姑姑不是应该的嘛,呵呵!”   她说完,便听见锦娘站在堂屋前唤她,“妧妧,过来喝汤。”   汤妧连忙站起,捂着肚子干笑道:“我,我饿了,我喝汤去。”   说完连忙走远,脚步有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急促。   “大侄子?”段锦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握紧了拳,“怎么能是侄子!”   ***   修养了两日,汤妧只觉得自己已经大好了,这日她早早的起来,回了家将自己好好的洗漱了一番,她在段家被锦娘看着连口井水都不能乱喝,热的她是觉得一身都不得劲。   将自己一身洗了个遍,只觉得浑身都舒爽了。   院子还是那日风雨过后的杂乱,她将院里的落叶扫了,又将有些歪倒的藤蔓扶正,而后又将自己冒雨搬进的兰花全都搬了出来。   只是兰花娇贵,一连好几天都没人照顾,现在都有些蔫了,她又是心疼又是害怕,瞬时便想到了汤爹磨刀霍霍向她的场景。   只觉得颈后一凉,哆嗦了一下。   小心地将兰花照料好,她这才出了门去浣洗衣物,回来路上却碰见不少村民正高声交谈着一件事。   “我听人说那告示上写着至少诛了七家的三族的,太子的母族妻族更惨,整整六族在内,尽被诛了,连幼儿都没有放过!”   “那自是太子活该,谁叫他想着谋逆,都做太子了,只等今上……”说着他的声音一顿,“他便可自然而然的登上帝位了。”   先开口的忽而又问道:“可是都做太子了怎么还会想着谋逆篡位呢?”   “这……皇家私事,咱们莫管莫管。”   “可惜了,我听说太子是个和善仁慈的,不知道接下来的那位会是什么性子,唉!”   汤妧忙上前去问道:“告示,哪里的告示?”   “呦,汤家丫头,”见她一脸焦急,最先开口的人忙道:“今早镇上贴出的昭告,还盖着临阳县衙的章呢,真真切切的消息。”   她一听,急忙跑回了家放下木盆便要往镇上去。   跑到一半段锦忽然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拉住了她。   “放开!”汤妧忙扯着手腕挣扎。   段锦却抓的更紧,“你要是跑着去会跑断了腿,我找武大叔借了牛车,我带你去。”   她红着眼看他,喃喃道:“谢谢。”   “妧妧别急,你要相信汤叔,他会没事的。”段锦瞧着心疼,急忙安慰她。   一路驱着黄牛往镇上赶,只是这牛年岁已经大了,段锦不敢下手太重,只能任凭着它自己走,紧赶慢赶,走了小半个时辰,在日头到了正头顶上时,终于到了镇上。   一到汤妧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急急忙忙往镇上专门贴告示的地方跑去。   昭告已经贴出了许久,之前围着观看的人已经散了,现下只有三三两两的站在告示前互相低声交谈着。   这是由临阳县衙专门誊抄的,盖着县衙的大红印章,汤妧踮着脚一字一句地仔细看着。   “……犯事者武阳侯周琚、沂郡王贺俞、忠武将军赵擎东……诛六族,吏部尚书元铮、太保常逢春、参知政事张侑……诛三族。”   她两手紧紧揪着衣领处,长长的一串名单看下来,直看得她心惊胆颤,如此牵连甚广的一场谋逆,不知杀了多少人。   段锦寻了过来时,汤妧已经开始看第二遍,“没有封家……”   她又从头至尾,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没有封家?”   段锦随着她看了好几遍,这才笑道:“妧妧,当真没有封家。”   “没有封家!”一直紧揪的心终于可以放了下来,汤妧喜极而泣直扑进段锦怀里,抽噎道:“没有,没有!”   她只想大哭一场,连起来的提心吊胆,恐惧担忧,她又不得不强作镇定,警告自己不能慌,现在她终于能安下心了。   “我爹没事,我爹没事!”她哭着哭着又笑道,泪水浸湿了段锦的衣。   几个现在布告前的路人看着两人相拥的情景无不指指点点。   “这谁家的小姑娘,胆子这么大,竟敢当场抱小子了!”   段锦闻言狠狠瞪了过去,忙带着汤妧离了人群,回了牛车旁。   “别哭了,这不是应该高兴的事嘛!”段锦伸手替她擦去她面前的泪珠,他的指尖有些粗粝,磨的汤妧肌肤生疼,她忙拍开了他的手。   “我,我就是忍不住嘛!”汤妧说着,一串泪珠子又落了下来,她忙掏了帕子擦拭,看着段锦一张无奈的脸警告道:“你不许跟伯娘说我哭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段锦言语间带着不自知的宠溺,“咱们得赶紧回去了,这个时辰娘找不到我们可是要着急了,我急着寻你都没跟娘说一句。”   他一鞭子抽在了牛臀上,回去没有了之前那般的焦急,便由着黄牛慢悠悠的走,段锦好整以暇半躺着,一副悠闲的姿态。   汤妧还在那忍不住又哭又笑,“封家没事,封家没事!”   段锦闻言忍不住暗哼了一声,嘀咕了两句:“我看你是担心封澄那小子有没有事吧!”   挥手又是一鞭,老牛却似跟他作对般,没有加快任何速度,段锦又暗哼了一声,手里无趣的甩着鞭子,由着老牛慢慢的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考试啦(T_T)祝我好运! ☆、【入v三合一】   “吱嘎, 吱嘎。”   牛车走的平稳又缓慢,跟疾风拉车时完全是两种感受,汤妧身子随着其慢悠悠的摇晃,直晃的她昏昏欲睡。   坐的久了身子有些酸软,特别是腰间莫名的有些发酸,她挪了挪, 寻了个位置躺下, 热辣辣的太阳便在头顶, 晒的她睁不开眼, 忙抬起手将袖子挡在脸上,便就此睡去。   段锦动了动坐的有些乏的身子,伸了个大懒腰, 借着姿势回头看了一眼,便发现汤妧正躺在他旁边, 以袖覆面, 睡得正香, 脑袋随着牛车晃动, 弄散了她梳好的发。   她今日为了方便只梳了个大辫子,用头绳一绑,斜斜的披在肩头, 现下那股大辫子正散落在车板上,段锦低头看着着忍不住黠笑。   不让我玩我偏玩!   他一手挥着鞭子,一手甩着辫子,轻哼着小曲, 好不得意。   稀稀拉拉的路上有许多散了集市回村的村民,听了段锦那不成调的曲子皆不禁侧目,见了他们那副有趣的情景都忍不住暗自发笑。   只可惜那柔软的辫子禁不住段锦的折腾,甩了几圈便开始松散了,本来一条顺滑的辫子被他弄的毛毛躁躁,许多发丝已经脱离了组织。   段锦手下一顿,嘴角一抽,嗯……帮她绑好吧!   将她头绳散了后,他却傻了眼,他不会绑头发啊!!   看着那彻底乱了的头发,段锦心虚的将头绳随意往一股上一系,又小心翼翼地将所有的发丝往她身边一拨,以示与自己毫无关系。   而后端坐好身子,目视前方,装作认真的模样驱赶着黄牛。   汤妧睡醒时牛车还在慢悠悠地走着,她一转头便见到了段锦那挺得笔直的腰板,她嘟囔了几句,段锦那竖的要飞起的耳朵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她打着个哈欠坐起了身,低头一看便见自己的头发正乱糟糟的散着,头绳随着头发的晃动掉落在车板上,汤妧“咦”了一声,看着乱的跟鸡窝有得一拼的头发,觑向段锦。   段锦不自觉又僵直了身子,不自然地转头看她,“你看着我做什么?”   日头晒得她不得不眯着眼,“我头发怎么散了?”   “啊?散了?”段锦往那撇了一眼又飞快挪开,干巴巴道:“我怎么知道!”   “许是你自己没绑紧。”   他的语气听着自然却又觉得有些怪异,汤妧眯着眼看了他许久也看不出端倪来,只得“哼”了一声,伸手打理这一头乱发。   段锦这才忙转过身去,暗呼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又重新将其绑好,汤妧盘着腿恶狠狠地盯着段锦的背影,冲那背影龇牙咧嘴。   突然她只觉得自己身下涌起了一股热流,汤妧原本挪动的身子顿时僵住。   她僵在那想了许久也想不出这是什么感觉,还没等她想明白,段锦已经驱着牛车进了村子。   他将牛车停下,转过去对着汤妧道:“你先回家,我去将牛车还了。”   “啊?”汤妧一时没反应过来,“哦,好!”   她手一撑便跳下了牛车,往另一边走去。   这时段锦突然喊住了她,“妧妧,你……”   汤妧刚转过身,段锦便已经到了她面前,他面上带着焦急,看着她急切道:“你裙子上怎么有血?你哪里受伤了?”   “哈?”   她低头扫视着,前面没血,忽的她似想通了什么,猛的转头一看,屁股那处的裙面殷红一片,还有着扩大的趋势。   她还能说什么?   大爷的!!!   女性天敌,大姨妈!!!   欲哭无泪……   段锦还在那一个劲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汤妧又羞又恼,被他问的羞怯不已,恶狠狠道:“闭嘴,别问了,我没事!”   “……”段锦疑惑地看着她,“可是你流血了。”   天哪,汤妧简直想哭,她才多大,怎么就,怎么就……   “你,你借我件衣裳,”她转动身体,躲避着段锦想要一探究竟的目光,催促道:“快点儿!”   段锦紧忙脱了自己的外裳递给她,汤妧接过绑在了腰间,“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急匆匆便要走,段锦想跟上,汤妧看着他无奈道:“我真没事,你别跟过来。”   简直要羞愧死,来初潮就算了,居然还被段锦瞧见,真是,真是,好气啊!   一路小跑着到了段家,锦娘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连忙走了出来,见是汤妧,她原本一直忧虑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妧妧,我寻了人打听那布告上没有……”她见汤妧满脸的苦色,腰间还围着段锦的衣服,“这是怎么了?”   “我,”汤妧低着头郁闷道:“我来月事了。”   “什么?”锦娘闻言一愣,而后又疑惑道:“怎么那么早?”   她看着那衣服犹豫问道:“小锦看见了?”   见汤妧已是羞得耳朵都红了,她便也不好再问,连忙带着汤妧进了屋。   而后又去厨房打了才烧好的热水,端到了房里。   见汤妧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锦娘忙上前安慰,“莫烦闷了,这是每个姑娘都要经历的事,有些人早些又些人迟些,这证明咱们妧妧长大了,不是吗?”   “这我明白。”汤妧又不是真的小姑娘,这些还是明白的,只是……   “若你烦闷被小锦看见了,我去同他说说?”   “不要!”汤妧连忙拒绝,丢死人了。   锦娘闻言忍不住笑了,“好好好,不说便不说,我打了热水,你好好清理清理,伯娘这儿有没用过的月布,我去给你准备。”月布就是月事带。   汤妧点头应了,锦娘出去后她连忙解开围在腰间的衣服,这一看更是想哭的紧,居然沾上了……   还好这两日她住在段家,这里有换洗的衣物,急忙将衣服解了,将身上清理干净,又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这时锦娘瞧了门走了进来,将准备好的月布递给了她,“妧妧可会用?”   汤妧拿着月布的手一僵,尴尬的摇了摇头,她以前见过她娘用的,虽然知道月布长什么样,也知道怎么做的,只是她那时候想着自己离月事还远着呢,便不曾注意过怎么用,没想到现在……   “你先垫上,伯娘再帮你系好。”锦娘温柔一笑,而后转过了身。   汤妧红着脸垫上,而后紧紧提着裤子唤了声“伯娘。”   锦娘忍着笑意转过身来替她一边系带,一边讲解,“你瞧,这四根绳子这般……”   红着脸僵着身子由锦娘帮忙系好,她连忙道谢,而后拾起衣物便想去清洗。   锦娘却忙止住了她,牵着她去了床边,“你葵水初至,不宜受凉,否则有你受的,前两日你病才好,先好好休息。”   “这些我便帮你洗了。”   汤妧看着她温柔的模样,忽的鼻头一酸,扑进了她怀里,哽咽道:“伯娘,您真像我娘。”   真像她现代的妈妈,在她以前初潮,不知所措又害怕惶恐的时候,给了她安慰和帮助,悉心照料着她。   锦娘闻言一叹,“那以后便将我当成娘,如何?”   “好啊!”汤妧盈盈笑道:“娘!”   “嗯~”锦娘满意地点头,而后扶着汤妧躺下,“好好休息吧!”   端着水出去倒了后,锦娘又进来一件一件收拾衣服,待拿到最后一件,发现是段锦的外裳,她扬起一看,果然沾上了血渍。   汤妧看着她动作,顿时羞赧地寻了被子蒙过头去,锦娘见状无奈一笑,而后便出了房门。   段锦早已经回来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见锦娘出来忙迎了上去。   “娘,妧妧到底怎么了?”   锦娘看着他忽的狡黠一笑,“你前些日子什么情况,她便是什么情况!”   “我什么情况?”段锦不解地挠着头,而后突然明白过来,顿时红了脸,“娘,你,你怎么知道?”   “你当你娘蠢的啊!”她伸着指尖戳着段锦的脑门,“那半夜出出进进,又是脚步声又是水声的,我还不明白?”   她见儿子一副想要寻个地缝钻进去的羞赧模样,便也不好再逗他了,咳了声正色道:“妧妧这是女子的葵水初至,是每个姑娘都会经历的,不管明不明白你知道就好,别大惊小怪傻乎乎地跑去问,人家姑娘家家的面皮薄,被问恼了看她还理不理你。”   葵水?段锦一脸茫然,那是什么?   “还有,这几日你也别去招她,她前些日子生了病,现在又来了葵水,这些日子定然不好受,娘是下了命令不许她乱跑,这几日身体不养好,落下了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她若是求着你带她去玩,你要是应了,看我怎么治你!”   这几句话说的倒是有些狠了,况且那句一辈子的事更是吓了段锦一跳,他忙不迭点头应了。   见段锦一脸郑重的模样,锦娘这才满意,想到方才那情景,她又忽的一笑,忍不住叹道:“长大了呀!”   抬头看着面前这个个头已经比她还要高的儿子,锦娘又是一笑,“你也长大了啊!”   时间过的可真快,昔日都还是打闹的孩童,现在却已是半大的大人了。   一个一直存在在脑海里的念头有涌了上来,长大了,便能成亲了嘛,大儿子的婚事她自觉已经无望了,这个小的她不信她还管不了!   她抬手往段锦肩头上一拍,“儿子,你可得加点紧了,俗话说一家好女百家求,妧妧的模样怕是这十里八乡都找不出第二个顶好看的,性子也是招人喜欢的,到时候等你汤叔回来,再过上一两年,这上门的媒婆怕是能将他们汤家的门槛都踏破了,你这近水楼台可得先得月啊!”   留给段锦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锦娘慢悠悠的走了。   何其可悲,何其可哀。   汤妧捂着肚子在床上烦躁的翻滚着,这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怎么会这么早?   前世她虽然也是这个年纪来的初潮,还可以理解为现代食物吃的杂,特别是那些零食,有各种激素刺激的,可是这是纯天然的古代啊!简直欲哭无泪!   这么早来了初潮,她以后该不会长不高吧?该不会不长胸吧?摸了摸脑袋,又摸了摸胸口,嘶,有点疼。   “好想哭……”   猛的将头埋入枕头,烦躁的嘤咛着,腹腔中坠坠的,腰也酸痛极了,她难受的趴着,扯了被子垫高腹部方才觉得有些舒缓。   身后响起了推门声,沉缓稳定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汤妧难受的不想动,只嘟囔了一声,“伯娘。”   “妧妧,”少年的声音响起,正处于变声时期的嗓音有些低哑,“你疼吗?”   汤妧一听这声音猛的起身,腹中忽的一阵抽疼又让她不得不蜷起了身子,她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忧色的少年无奈道:“你来做什么?”   段锦看着汤妧苍白的脸色只觉得揪心,那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她昏睡的那两日。   那两日许是他有生以来最难熬的日子,担忧,恐惧,害怕,种种心绪堆砸与心头,实在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痛不痛?”   “你说呢!”汤妧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转而又躺下了。   段锦挠了挠头,踌躇道:“要不,我给你揉揉?”   汤妧挪动的身子一顿,呆愣愣的看着他,他到底懂不懂男女有别?见他一副急切的样子,看来是不懂了。   咬着牙关切声道:“不用了,我很好!”   这时走进来的锦娘听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噗嗤一笑,拍着段锦的肩膀将他推开,“傻小子,走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忙活事去,厨房的柴要烧完了,快去给我砍些。”   段锦被锦娘赶走,这才反应自己说了什么,不过不管怎样,要是汤妧答应,他还是会揉的。   木着脑子去了厨房,砍了几摞柴后又无所事事了,想着还有事情没搞明白,他又忙抬着脚步出了院门,去寻大壮那个狗头军师。   锦娘将段锦赶了出去,这才缓了汤妧的尴尬,将手上的汤碗递给了她,柔声道:“喝些红糖水,缓缓痛。”   汤妧忙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看着她那副豪迈的样子,锦娘无奈,板着脸道:“你往日性子大大咧咧的,现在可不行了,自己的身子要好好注意着点,这几日不许碰那些凉水,再热也不许。”   见汤妧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锦娘不为所动,“还有,不许再往山上去,若是再碰见那野猪,如何是好,小锦那头我已经跟他说了,你求他也没用。”   汤妧看了做可怜模样的看了她半晌,见锦娘一脸无法妥协的样子,最终只能丧气地低着脑袋,不情愿道:“妧妧明白了。”   锦娘安慰的揉了揉她的发,“明白便好!”   ***   京城   最是繁华京都盛。从宫门朱雀门起始的御街贯穿整座京城,四条自东向西的干道与其交汇,又有四条南北向的干道与御街平行,四横五纵并城中无数的街道合就了这繁华如梦的京城。   汤新台便住在京城东南的柳安巷内,这儿远离繁华地带,离皇城颇远,四周皆是安居乐业的老百姓,能免于他被人认出来,否则,他无诏私自回京,那下场也不知是剥官身,蹲大狱还是处死了。   现如今的京城朝堂风云已是波涛汹涌,一切都斗争皆以摆上了明面。   巫蛊一案,太子璋华被处死,太子一系被诛族的诛族,被革职的革职,便是那侥幸逃脱处置的大臣也已是不成气候了,一如封家。   封太傅是当朝大儒,亦是两朝元老,当年也是太|祖皇帝打下江山时身边的得力助手,建朝后功成身退,在朝堂中是小心谨慎,从不曾如其他开国功臣般炫耀自己的功绩,甚是得太|祖皇帝的欢喜。   因而太|祖皇帝特命封太傅给他的皇太孙,现在已被处死的太子璋华当他的太子太师。   封太傅亦是兢兢业业,用心教导。其实,皇太孙选师这一事,本应由他的父亲,当时的太子昀,当朝的皇帝来主持,然后太|祖皇帝深知皇太孙不得太子昀欢喜,强硬的□□皇帝便自己主持了一切,而这,已是令太子昀更为不喜了。   而在太子昀心中埋下一个更深的顾忌的,则是当年太|祖皇帝说的一句话——若非璋华年纪尚幼,恐其无法招架大臣,否则,当立。   这句话已经无从考证是真是假了,但是太|祖皇帝驾崩前,曾召见了太子昀,同他交代了许多身后之事,其中一项便是,太子昀登基后,即刻立太孙璋华为太子。   自诩为孝子的太子昀当然不会反驳,更何况当时身边还有三四个朝中重臣,其中一个就是封太傅。   顾忌从此埋下,哪怕太子昀成为了皇帝后对太子璋华好上了些许,亦允许他参与政事,可是这隐藏于心中的火线一旦被点燃,便是毁天灭地,血流成河。   巫蛊之术,桐木偶人,用朱砂写上的八字,莫名其妙不知原因的头痛,重病到无法上朝的身体。皇帝当时便震怒,他是在咒自己死好顺利登上皇位啊!   太子璋华的诉冤在皇帝听来便是狡辩,加之睿王给他呈上的一封封书信,一件件铁证,更是让皇帝认定了太子的罪行。一份诏书,一个杀字,杀毁多个家族,多名朝臣。   封太傅原本便是太子一派,只是他曾经身为太子的老师,他清楚的知道,太子聪颖仁德,却没有能够当皇帝的魄力,英明神武的太|祖皇帝最终还是看走了眼,太子璋华好说是仁德善良,坏说却是耳根子易软,容易被人蒙蔽。   而在他看来,在一众皇子皇孙中,要数太子的龙凤胎之一的皇孙明渊和宣王璋嬴有其魄力,但皇孙明渊过于年幼,不过十四,宣王却已是二十又五的年纪,魄力与手段并存,而且手上还有大虞四分之一的兵权,在这场政治动荡中,他是最有能力保住封家的人。   封太傅当机立断,转投宣王,宣王在接受他的示好时,问道:“为何不去寻睿王,他如今风头正盛,深得父皇欢喜,去寻他保下封家不是更为容易?”   封太傅明白他这是试探自己的诚心,当即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哀泣道:“睿王心狠手辣无所顾忌,便是老臣投靠于他,他亦是不在乎我这一家的生死的。”   而后他又是一拜,朗声道:“宣王殿下却是不同,殿下英明神武,知人善用……”   “行了,行了,”宣王忙打断了他的恭维,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本王若是保下封家,当有何用?”   “宣王殿下当知,老臣身为太傅虽无实权,门下却有诸多门生,或为官或经商,将来便是宣王殿下得以成就时的最大助力!”   “哦。”宣王毫不在意。   封太傅一咬牙,低声道:“殿下若是担忧真假,老臣有一嫡孙,最是得意,当可联姻。”   “本王可没女儿嫁他,”他轻揉着额头想了想,“本王的外祖,庆国公倒是有许多孙女儿,不过,还不够。”   封太傅见他神情,已是明白,当下又是一拜,以头捶地,“待风波评平定,殿下胜了睿王,老臣当以死谏议,为民请命,让殿下顺应民意,荣登极位!”   “好!”宣王一拍大腿,高声赞叹,亲自将封太傅扶起,“封太傅之重诺,吾受之有愧,本王定当为你分忧!”   两人这番的交谈约定,却是没有任何的掩饰,众臣皆在第二天知晓当朝太傅转投宣王门下,睿王得知,当场甩手摔了幕僚刚给自己献上的天青碎冰纹花瓶,他紧攥着拳头咬牙。   “很好,很好,封源啊封源,便是你投靠宣王又如何,本王定要你死!”   “穆璋嬴,你胆敢跟本王作对,可别怪本王不念兄弟之情了!”   这场席卷整个朝堂,持续了近半年的风暴,最终以太子处死,同党诛族的结果平息下来。可日后的争斗更为明显,原本太子存在,与宣王睿王三人互成鼎力之势,而今太子倒台,这股平衡被打破,宣王睿王两人之间已是水火不容。   睿王受皇帝穆昀喜爱,身后又有强大的母族,想要消灭封家却是容易,可奈何宣王态度强硬,手中握有的军权让他顾忌,更让他忌讳的是另一个掌握大虞一半军权的大将军。   天下仅此一个的大将军,罗镌,他虽年事已高,却是由□□皇帝钦定的能够掌握一半军权的人,便是连当今皇帝亦不敢随意招惹,睿王曾多次试图拉拢罗镌,奈何罗镌却是谁的队也不站,如今却听说他多次参加过睿王举办的宴会。   若是如此,他哪里还有机会!   哼,待他成功从皇帝那里取得传位诏书,登上皇位后,定要将其斩杀,现下忍一时也未尝不可。   汤新台同封澄入京时,局势已定,太子再无力回天。   好在封家最终得以保下,虽然受了冲击,遭到皇帝顾忌,朝堂地位大不如前,好歹保住了身家性命,在众多朝臣之中,已是万幸。   而他在柳安巷中静候了一个月,只为了等一个人。   这一日,暮色将夜的时候,柳安巷那个平日里安静的小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汤新台开了门,入目的便是一个身着赭色直裾的年迈老人,虽有些干瘦却站的挺直,一头鹤发梳的紧实端正,目光有神凌厉,显得他精神矍铄,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仆装打扮的瘦弱少年,正低垂着脑袋,露出纤细的脖颈,看不清面貌。   他连忙抬手,请他们走了进来,而后将院门关上。   “舟行先生,别来无恙。”汤新台向他郑重地一行礼,待抬头时,能看见他的眸光闪烁,满含激动之情。   “系辞小友。”老人正是当朝太傅,封源,字舟行。   封源挺直的身子一让,将身后那个瘦弱的少年让了出来,少年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清亮的眼眸带着一丝阴鸷。   汤新台看着这张与太子有七分相似的面孔,心中却无半分惊异,他向少年恭敬行礼,却不发言语,转而又看向封源。   “烦请系辞小友,将他带离京城,从此隐姓埋名,或许能够保下他,”封源向他一拜,言语恳切,“留待性命日后回京。”   少年闻言,眼中的阴鸷之色更为浓烈,他看向封源,带着浓浓的怨恨。   若不是父王言语殷切,叫他放下芥蒂,叫他好好活下去,他又如何肯跟这等背主之人待在一起!   封源自是感知到了这股目光,心下喟叹。   他为保封家,转投宣王,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有人说他识时务,有人骂他背主弃义,可他却问心无愧,但面对太子时终究是忍不下心肠将他彻底舍弃。   太子让死士向他提了一个恳求,救他那一双儿女,封源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同意了。   那日的大牢内,他见到了昔日的太子,他满身血污,不再如以前那般温润如玉,清风霁月。但他却那样平静地坐在牢内,挺直着腰身,一如太子儿时,他授课时的模样。   他顿时觉得自惭形愧,跪拜在地,却不敢说出任何祈求原谅的话语。   “老师,恍然间咱们竟已是如此模样了,”太子璋华感叹着,看着面前这个泫然欲泣的老人,他又叹道:“人各有志,本宫并不怪你。”   他抬头看着墙上开的那扇小窗口,有泠泠月光透过,光影打在了他身上,哀泣着:“父皇误我!”   他向封源一拜,“本宫已是在所难逃,然明渊明莹实在无辜,还请老师救救我这一双儿女吧!”   声声哀泣,句句苦求,封源强忍着心中涩意,应道:“定当不负所托。”   最终太傅通过假死的法子,使得皇孙与郡主在狱中突然暴亡,通过买通狱卒,让其将两人尸体在运送到城外的乱葬岗时,在半路停住,另寻了两具尸体,换了人。   将两人安置在城中隐秘处,派人看守,直到了今日,才敢将他们带了出来,但两人目标过大,封太傅只得将两人分开,各自送往他处。   明莹郡主已经送往了北地,皇孙明渊则交由汤新台。   两人在院内低声交谈了许久,最后封源趁着月色,又匆匆而去,汤新台看着这个从进来便一语不发的少年,只得无奈将他安排睡下。   因着无诏不得回京,汤新台在京城待了一个多月,却也不敢亲自去汤妧的外祖于家,只得托人给于家送了封送信。   还有最近京城里发生的事,只怕早已传遍了全国,想着妧妧得知会心急,想着要写封信回去,却又苦于无人可托。   谁知这一日,小院忽然又来了一个人,是于家的小儿子,汤新台的小舅子于堇芳。   三年不见,于堇芳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总跟着自己谈论学识的少年郎了,他已弱冠,中了二甲一名,现如今正在翰林院做编修。   两人多年不见,心下自有许多感慨,一番交谈下来,也互相了解了对方这些年的生活。   于家的生意做的更大了,于家大哥的官位升了一级,升至了从五品的鸿胪寺左少卿,又添了一个大胖小子。于家小弟,便是他,也已经成亲七月有余了,现在说到这个,还颇有些少年人的害羞。   说到最后,最感慨的还是于家二老。   “姐夫,”于堇芳叹道:“爹娘这些年经常念叨妧妧,便是她写来的那些信,他们亦时常拿出来看,姐夫,小弟只想问句,你们以后便真的不回京了吗?”   汤新台倒酒的手一顿,又接着给两人都倒了杯,慢慢道:“我已无心官场,不过,以后若是可以,我定会带妧妧来京城,她也是很挂念岳父岳母,时常念叨着呢!”   两人不时说着家常与朝事,待于堇芳偶然提到回京来述职的田掌柜时,汤新台忽的心头一亮,而后忙问道:“田掌柜近日可是便要返程了?”   “正是。”   汤新台兴冲冲地回了房拿出来一封已封好的书信交给他,“我正忧愁如何将信寻人托回去呢,现下我还需待在京城半月,离家时间久了恐妧妧担忧,可能劳烦田掌柜替我带封信回去?”   于堇芳笑道:“当然可以,正好我们都准备了许多玩意儿打算让他带给妧妧呢!”   他将信拿了过来,揣入怀中,看着汤新台轻松的面孔,他踌躇了一会儿,问道:“家姐病逝已三年有余,姐夫……姐夫可曾想过续弦?毕竟妧妧一个姑娘家,也是需要母亲照顾的。”   汤新台面上轻松的笑意顿时一敛,看着于堇芳带着试探的神色,他苦笑,他知道岳家在担心什么。   他正色道:“我此身只爱明芳一人,再无其他女子可入眼内,况且我若是续弦,也不知那女子会对妧妧怎样,我不想看到那般情景,让妧妧受委屈。”   于堇芳这才舒了口气,身为于家人,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外甥女能够好过点,但身为男人,他翕动着唇,最终还是没有再开口。   两人一番交谈直到夜幕,这才作了告别,汤新台关上了院门,收拾着桌上的酒杯,一转头便看见这几日来一直将自己关在房内的少年。   少年眸色深深,眼内却不再如此前的戒备,他开了口,声音有些阴柔,“我们什么时候离京?要去哪?”   汤新台一笑,“半月后我们出城,先到城外的麓山寺,待我携着吾妻,再回位于覃州临阳县的清溪村,那是个好地方,相信你会喜欢的,小女妧妧在家,你们二人应该会相处得来的。”   少年点头,转身又走了。   他看着少年那挺直瘦弱的背影,又想着那个去了北地的明莹郡主,只叹了一声,世事无常。   ***   从覃州回来的段枫带来了更详细的消息,例如封家背主,转投了宣王,被朝臣所不齿,例如宣王为保下封家,与睿王势同水火,例如封家虽幸存,朝堂上却再无立足之地等等。   汤妧听了终于安下心来,她不懂朝堂之间的斗争,但是若是能存活下来,是她也会选择另择明主的。   待将自己所打听到的情况都叙述清楚后,段枫这才忙拉着锦娘进了屋,汤妧看着,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急忙拉着段锦出了院子。   锦娘被他拉着进了屋,气恼地拍下了他的手,怒道:“做什么呢?孩子们都还在,你……”   “我有事要同你说。”段枫忙解释道。   原来是自己想歪了,锦娘面上一阵燥热,她没好气道:“做什么,有话要这么偷偷摸摸的说。”   “唉,”段枫到了桌边坐下,“是之前阿台的事忙着,我一直疏忽了。”   他将锦娘拉到了身边,“之前我去县里,见到了林儿。”   “你见到他有什么稀奇的。”锦娘丢给他一个白眼。   “此事说出来,却是有损于一个女子的名声,所以我才偷偷同你讲的。”   “那日,我在东家谭府门外见到了林儿,却见他同东家起了争执,二人虽是争执,但我瞧着他们关系却似不同寻常。”   锦娘疑惑地看过去,“什么不同寻常?”   “我觉得林儿似在吃醋!”段枫捋着自己脸上的络腮胡,确切的下了个结论。   “这这……”锦娘好奇地凑了过去,“你是说林儿终于有喜欢的女子了?”   她一拍巴掌,高兴道:“那小子终于开窍了,我的老天爷啊,小锦都比他开窍早。”   “什么小锦比他开窍早?”   锦娘无奈地往他头上一戳,睨着眼道:“说你细心,你只在临阳一会儿便知道了林儿吃醋了,你成天在家里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小锦对妧妧有意思呢?”   “小锦同妧妧?”段枫面上一抽,切齿道:“看我不打死那小子!”   此话一出锦娘却是不悦了,气呼呼地往桌上一拍,“怎的?你觉得咱们妧妧配不上小锦?”   “那自然不是,咱们妧妧多好的女娃子,”段枫朝她嘿嘿一笑,“只是按辈分,他们,妧妧可是长辈啊!”   “辈分,辈分,”锦娘嗤笑道:“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祖上翻两百年才是一个爹娘,若不是我同阿台以前是邻居,你知道你有这么个亲戚嘛!”   段枫摸了摸头,“说的也是,嘿嘿,那妧妧这丫头,你可得叫小锦抓紧了。”   转而他又叹道:“那你说林儿他……我瞧着东家好像没那个意思。”   锦娘叹了口气坐到一旁,“不管东家有没有意思,好歹林儿是开窍了,趁着他中秋回来,咱们先打探打探几家姑娘的情况,到时候同他说说,你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有他了,他倒好,终生大事一点都不急,也不知道背地里多少人说。”   段枫安慰她,“有人说由着他们说去,那些成日里没事做瞎嚼舌头的,当年你嫁与我五年都不曾有孕,他们便四处笑话,后来还不是有了,而且还是两儿子!”   “管着他们做什么,咱们还活不活了!”段枫轻抚着她的背,而后又凑到她耳边逗趣道:“说来,我还差个女儿,再给我生一个呗。”   “不要脸!”锦娘一巴掌拍开了他的糙脸。   时光流转,转眼便到了中秋时节,瓜果又熟了一季,院中的桂花再次香满小院,田里种下的稻子也已经成熟,汤妧随着他们割稻,打稻,晒稻,好不有趣。   这些时期里,锦娘还不忘偷偷四下打探这十里八乡的适婚姑娘,做了多番比较后,她终于寻出两个较为心仪的。   她还拉着汤妧一起讨论,直让汤妧见了她便躲,时常拉来段锦让他顶包,自己却跑了,待逃脱后,只觉得一阵后怕,这架势,像极了她现代的那些热衷于给儿女相亲的大姑大姨们。   事后段锦来找她哭诉,直抱怨她把自己丢给了他娘。   汤妧听了,忙捂着唇笑道:“我这是叫你先好好适应适应,说不定将来伯娘就把现在这一套用在你身上了呢!”   她模仿着锦娘的话语,边说还边做着那册子的手势,“哎呀呀,小锦快来瞧瞧,这姑娘怎么怎么,那姑娘怎么怎么,你瞧上了哪个?”   段锦黑着脸看她,不等她说完便转身走了,汤妧看着他那重重的脚步,连忙追了上去,“开个玩笑嘛,你怎么就恼了呢!”   这两人又闹别扭了!   锦娘翻动着手上的大纱布,无奈地看着他们各自背对着的背影,她将纱布的一手交到了汤妧手中,同她一起走到了桂花树下,而后又去指挥着段锦。   “快去使劲摇树,我桂花酿可等着这些花儿呢!”   段锦好似发泄般,对着树是又摇又踹,不仅摇下了桂花,还顺带了许多叶子,直心疼的锦娘忙让他住手。   “发什么疯呢!”锦娘摘下发上的叶子,“好好摇。”   段锦一撇嘴,却也不敢再作妖,好好的摇动着树干,汤妧跟着锦娘一起忙用纱布接着掉落下来的桂花。   待只剩两人拾捡布兜里的落叶时,锦娘寻了个岔子问她,“你与小锦又闹别扭了?”   “谁知道他发什么疯,我就是开个玩笑嘛!”汤妧嘟囔着,忙反驳,“没有!”   锦娘不禁失笑,这回她可得帮帮儿子喽!   她慢悠悠地开口,“妧妧,你可喜欢伯娘?”   “喜欢啊!”汤妧忙点头。   “那你段伯伯呢?”   “也喜欢啊!”   “那小锦呢?”   “喜……”她忽的一顿,又接着道:“喜欢啊。”   “那你喜欢小锦同你喜欢伯娘可是一种喜欢?”锦娘直接问道。   “……”汤妧顿时说不出话来,呆愣愣的看着她,什么鬼?   锦娘又接着道:“小锦也喜欢你爹,也喜欢你,可是他喜欢你爹同喜欢你却不是一种喜欢,那你呢?你同他相处了那么久,可与我们有何不同?”   什么鬼这个喜欢那个喜欢,乱七八糟的,汤妧只觉得自己脑子都混了。   锦娘最后留给了她一句好好想想。   可她思来想去,也只觉得她喜欢伯娘喜欢伯伯喜欢段锦,不是一样的吗?像家人一样喜欢着。   是一样的……吧!   心底里却泛起了疑问。   而就在她一直纠结的时候,中秋这日终于到了。   段林如约回来,却带来了一个人。   谭家东家,谭大小姐。   谭雁秋。   作者有话要说:  肝到虚脱-_-||存稿君阵亡,作者君吐血(T_T)   这篇文一路来写了很久,废了我许多的感情与心绪,或许写的不是很好,大家做闲时消遣也是好的 (*^▽^*) 很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某虚以后也会更加努力的,谢谢! ☆、【中秋】   临阳的习俗是十四过中秋, 十四这日的午后,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驱进了清溪村。   驱车的是一个高瘦的少年,左眼眉尾处有颗黑痣,正是那日段枫见到的胡缨。来往有村民诧异的看着马车,可是有车帘阻挡,叫人看不见里头坐着的是谁, 待马车驶到段家小院停下, 里头的人下来时, 众人才恍然原是段家的大儿子段林回来了。   但令人惊奇的是后头竟然又下来一个女子, 上穿月蓝素色珠边袄,下系银红百裥裙,梳着垂鬟分肖髻, 打扮端正,远远的, 他们只瞧见女子发上簪的一只步摇, 垂缀的红宝石随之晃动。   女子下马车时, 段林伸手扶她, 两人的动作似有些亲密,女子转身与车夫说了些什么,而后车夫从车里搬下许多礼盒, 便驱着车驶离了村子,他们则上前敲门进了小院。而后便叫人看不到情形了,只留给他们许多疑惑。   汤妧这日正跟着锦娘做桂花酿,将已经经过两三天发酵好的江米通过细罗滤出来的稠酒在锅中烧开, 而后再倒入酒瓮中,再加上白糖与桂花,便成了桂花稠酒。   前几日她们已经做出了一小坛,这酒粘稠绵甜,段锦忍不住偷偷喝了一些,结果却醉倒在房里呼呼大睡,惹得汤妧忍不住取笑他。   锦娘也极为无奈,他爹那么能喝,儿子却是一杯倒,说出去只叫人觉得好笑。   她们在院里酿酒,正往酒瓮里洒着桂花与白糖,便听见有人敲门,汤妧忙跑去开门,一看,便发现是段林,正捧着许多礼盒。   她立即忍住自己迷妹的激动心情,盯着那张冷峻帅气的脸甜甜笑道:“段林哥哥,你回来啦!”   段林向她一点头,眉眼轻柔,汤妧眼一撇,便看见了站于他旁边的女子,生得明艳亮丽,叫人忍不住被吸引目光。   “她是?”   段林却没有做答,院里锦娘的声音传来,“可是林儿回来了?”   “正是。”汤妧应道,忙让开了身子。   段林携着女子一同走进了小院,汤妧跟在后头看着这两人相衬的身影,眯着眼将二人来回打量了几圈,一双杏眼闪着狡黠灵动的光。   这可是头一次见段林带女子回来啊!汤妧忍不住八卦的暗自想着,这是什么关系呢,什么关系呢,什么关系呢!   锦娘净了手,急急忙忙走了过来,“你都快有大半年没回来了,快让娘看看瘦了没。”   她捧着段林的脸上上下下看了许久,叹道:“又瘦了!”   待看到他手上的礼盒时,无奈道:“回来便回来,带这么多东西作甚,家里又不是没有。”   她还要再说,汤妧站在一旁扯着她的衣角,锦娘疑惑看了过去,她向锦娘示意往一旁看去,锦娘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女子。   “这姑娘是?”   段林无奈地动着有些疼的腮帮子,看了眼谭雁秋,向锦娘笑道:“她是谭家东家,谭大小姐。”   “东家?”锦娘看着眼前这个明媚英气的女子,不好意思地急忙行礼,“真是失礼了,妇人方才没有注意,还望东家莫要怪罪。”   谭雁秋急忙扶住她,“伯母客气了,唤我雁秋即可。”   “是,”锦娘应了一声,忙伸手引他们进屋,“东家远道而来想必有些劳累,快进来歇歇。”   她又转头对着汤妧道:“妧妧可能帮我去烧着茶水?”   “哎,好!”汤妧忙应着,忙厨房而去。   之前烧下的柴火虽已灭了却还有着热气,她拉了几下风箱便将火燃了起来,添了两根柴,倒了一提壶的水置于灶上,便在小杌子上坐着,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她眼珠子骨碌一转,登时生了个念头忙跑了出去。   汤妧一进门便见段锦醉得跟头死猪似得歪倒在床上,她推门而入的动静都没能让他醒过来。   她忙走到床头,往床边一坐,俯身看他,见他睡得毫无知觉的模样,伸出爪子往他脸上一拍,“醒醒!”   没有反应,又是一拍。   “死猪,醒醒!”   还是没有反应,汤妧却不能再拍了,因为段锦的两边脸已经被她拍红。   她伸手紧捏住他的鼻子,恶狠狠道:“我就不信你不醒!”   可过了好半晌都没见他有反应,汤妧生怕将他闷死了忙松了手,这才发现段锦正微张着薄唇。   “臭小子倒是聪明!”她“哼”了一声,注意力却被他的一双眼夺了去。   段锦眉生得极好,浓却不密,眉尾微微上扬,叫人觉得他性子放纵,他的眼也生得不错,一双星眸幽深明亮,看人时只觉得摄魂夺魄,只这时他闭着眼睡觉,却叫汤妧发现他的睫毛竟也是生得极好。   睫毛长长却不像她那样卷翘,微微有些下垂,又浓又密在眼下打上了一片阴影,汤妧忍不住伸手比了比,又往自己眼上比了比,这才发现竟然比自己的还要长。   她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那浓密的睫毛,怎么长的?   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谁知一直怎么喊都喊不醒的段锦忽然眼皮子一动,在汤妧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睁开了眼。   段锦睡着只觉得眼睛处好痒,迷迷蒙蒙地一睁开眼便看见一团糊影,他伸手将其握住,这才发现汤妧正坐在自己身旁,酒醉得他脑子有些糊涂,咕囔道:“妧妧乖,别闹。”   一个翻身,便将汤妧的手压在了身下,他接着再睡,汤妧被他扯着一个不稳便往他身上倒去,忙伸出一只手撑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与他挨得极近。   那一日锦娘说的话忽然在她脑海中响起,小锦喜欢你与喜欢他人是不同的,那你呢!   那你呢?   那你呢?   她连忙坐起,将手用力扯了出来,这番动静终于将段锦闹醒了,他迷糊着脑袋迷糊着眼看她,“妧妧?”   汤妧“噌”地站起,直背对着他,留下一句“段林哥回来了!”便急急忙忙跑走了,留下段锦一头雾水。   段锦听得段林回来,当即兴冲冲下了床,往堂屋跑去。   汤妧坐在厨房的小杌子上一只盯着燃烧着的柴火,两只小手不自觉的紧握着,细细的指头互相勾在了一起。   这种喜欢与那种喜欢有何不同?为何要问她有没有区别?有什么区别?   在她眼中段锦不过是小自己将近十七岁的一个小屁孩,若是她没有穿越,现代结婚早点,儿子也会有他这么大了,便是现在,也是一直拿段枫锦娘当家人,段锦当弟弟看待的,有何不同?   这般左思右想的,她渐渐给自己定了心,像家人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是的!   灶上的水热了,正咕噜咕噜沸腾着,汤妧被惊醒,急忙将提壶取了下来开始泡茶。   这时锦娘走了进来,看见汤妧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询问她发生了何事,汤妧看着她支吾躲闪着,忙将泡好的茶水递给了她,自己又往小杌子处坐下。   锦娘端着茶水,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我发现……”   汤妧警惕地盯着她。   “我发现林儿同谭东家好像不简单。”之前段枫便同她说过,只是那时她不曾在意,只以为是自己儿子一厢情愿,可是今日见两人一起回来,又似乎并不是。段枫同她说因着谭家只有东家一个人了,一人过中秋难免有些孤单,所以便邀了家来,可这男未婚女未嫁的,邀了家来算什么事!   汤妧这才舒了一口气,忙点头应道:“我也觉得。”   “我怎么觉得我打听的那两个姑娘又派不上用场了呢!”锦娘叹了一口气,以前每回段林回来,她也会给他说上一两个姑娘让他相看想看,只是每回段林都当做耳旁风,气得她要死。   算了算了,懒得管他,让他当一辈子光棍好了。   锦娘气呼呼地想着,端着茶水拉着汤妧去了堂屋,却在院子里看见段林与段锦兄弟俩正切磋着拳脚,谭雁秋立于一旁笑意盈盈的观看着。   段锦这两年的拳脚功夫进步很快,加之他身上不知哪来的大力气竟让段林也不能轻易便将他打败。   两人的身影翻动,各有各的特色,段林胜在拳脚有力,身法极快,段锦胜在身姿轻盈,反应迅速,两人打斗之间还带着残影,叫汤妧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锦娘端了茶水递给谭雁秋,她忙接过,轻声道谢。   再一个回眸间,段锦已被段林制服,正不甘地挣扎着。   段林拍了拍他的肩,满意道:“进步不错,但仍需努力,练武不可松懈。”   段锦不服气道:“再来!”   “你身上酒气太浓,等你醉醒了再说。”段林轻笑道,转而与锦娘谭雁秋一同走进了堂屋。   汤妧忙要跟上,却被段锦一把扯住,他抬手凑到鼻下闻了闻,问道:“我身上有酒味?”   “浓着呢,”汤妧嗤笑道:“几杯桂花酿便能将你醉倒,连我都不如。”   “哼,”段锦十分不服气,“我以后一定能喝过你!”   只是他现在不知,以后待他能喝过她时,却是经历过何种惨痛的教训,以至于他险些失去了性命。   “到时候再说吧!”汤妧睨了他一眼,扯出袖子往堂屋而去。   傍晚时分,段枫从山里出来,捉了两只野山鸡,用做祭月。那日他们捉来的几只小野猪各家都分了一只养着,现在还没有长大,要留到过年后宰杀。   谭雁秋的到来让段枫感到诧异,可他却也没多想,极尽主家之情欢迎着她。   席间锦娘特意下了碗长寿面给段锦,今日是他年满十三的生辰,虚岁十四,算起来已是个大人了。   段枫语重心长,对他又是一番说道,听得段锦郁闷不已。   谭雁秋这时偷偷扯着段林的袖子,轻声问道:“你当真要说?”   段林向她点头,言语坚定,“自然。”   当夜晚降临,宾主尽欢后,段林突然站起,携着谭雁秋一同站在了段枫锦娘面前。   两人向他们一齐行了个跪拜大礼,吓得二人忙将他们扶起,还未等他们询问,段林再次跪下,向他们一拜,而后坚定神色道。   “我与雁秋两人相悦已久,她家中只余她一人,若她嫁来,只怕谭家绝户,故而儿子想入赘谭家,还请父亲母亲同意。”   众人闻言惊的失语,段锦正在吃面的手一松,筷子“啪嗒”掉落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忙于期末考更新不定时真的抱歉啊!谢谢各位的支持!   以及谢谢下面这些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和投的雷,之前我不懂哪里能看营养液,没有及时说,抱歉!   读者“面面”,灌溉营养液   读者“彦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呵呵哒”,灌溉营养液   读者“欢颜”,灌溉营养液   读者“谁言寸草心”,灌溉营养液   读者“离弦FW”,灌溉营养液   读者“将渝”,灌溉营养液   读者“菜团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糖纸的乌托邦”,灌溉营养液   树上的甜杏扔了1个地雷 ?   北拙扔了2个地雷投掷   江小北扔了1个地雷 ☆、【入赘】   一时间内, 堂屋里寂静无声,只有田间此起彼伏的蛙鸣回响在屋内。   锦娘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看着跪在面前的段林,结结巴巴地开了口,问道:“我儿,你方才, 说了什么?”   段林正色道:“我与雁秋两人两情相悦, 谭家只余雁秋一人, 故而儿子想入赘, 还请父亲母亲同意。”   谭雁秋站于一旁即是感动又是不安,她想不到段林当真会这样子做。   “你莫不是在说玩笑话?”段枫手里还端着他正要饮的酒,紧皱着眉道。   “并无玩笑。”段林看着他的眼认真答道。   段锦慢慢地咽下了口里的面条, 同汤妧一起怯生生地转头看着段枫的面色,只见他那张覆满络腮胡的脸已是黑沉沉一片, 锐利的眸子里暗藏波涛。   “放肆!!”大掌猛地一拍桌子, 发出巨大一声闷响。   汤妧段锦两人同时吓得一哆嗦, 汤妧不自觉往段锦身边挪了挪。平日里段枫是再和善不过, 可是一旦他发起火来,再配上他那标志性的大胡子,简直就像一个凶神恶煞的土匪, 骇人的很。   锦娘连忙伸手覆上他的大掌,向他拼命的使着眼色,而后转头向着谭雁秋干笑道:“如今天色已晚,东家远道而来只怕是累了, 寒舍招待不周,多有怠慢,妇人深感愧疚,现下还请早早地歇息去,如何?”   “劳烦伯母了!”谭雁秋忙舒了一口气,此情此景,她确实不好多待。   转头看向段林,向他微微摇了摇头,段林却没有任何反应,仍挺直着脊背,直视着段枫。   锦娘脚下偷偷踢了段枫一脚,段枫无奈,狠狠瞪了段林一眼,而后向着谭雁秋拱手道:“谭姑娘远道而来,怕是累了,现下天色已晚,还请歇息去吧!”   “叨扰了!”   锦娘连忙起身,唤了声汤妧,“妧妧可能在你那借宿一宿?”   “好!”汤妧忙走到谭雁秋身边,拉着她的袖子甜甜道:“谭姐姐来我家夜宿一宿可好?”   这屋子她可不敢再待了,一尊黑面神坐在里头,那低气压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锦娘领着谭雁秋往屋外走去,经过段林身旁时忙向他摇着头,示意他莫要再说,奈何段林还是是毫无反应。   三人前后离开了屋子,段枫段林两人还在那对峙着,段锦干干地咽了口口水,连忙跑了出去,“那个,我去送送她们!”   圆月如一樽精美的银盘,高高悬挂于夜空之上,淡淡的月华穿透云层漫洒在大地上,起伏的远山偶尔响起几声鸟鸣,今夜的夜色很亮,照得能看清村间的小路,行走间只需一盏小灯笼即可。   村路弯弯绕绕,汤妧跟段锦走在前头,打着灯笼,两人一起将耳朵竖得高高的偷听着后头锦娘同谭雁秋的对话。   这是锦娘头一次见到谭家东家,这名以女子之身扛起谭家大业的姑娘在临阳县是极为出名的。谭家一直是临阳的富户,前任东家谭清衡也是有名的善人,时常救济穷人,偶逢灾年更会搭棚施粥,帮助乡亲,谭家一直有着仁商的名声。   偏偏这样一位善人,却在子嗣上受了难,早年也曾有过一个儿子,生的聪明伶俐,经商亦有头脑,却不想在外出游历时碰上了山洪,不幸丧生。   谭清衡得知消息后几乎是日行百里,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失事地点,刨出了儿子的尸身。他强忍着悲痛将儿子带回了临阳,主持好一切将他下葬,他表现得一直很理智,让很多人觉得他似乎并不伤心,然而却在儿子下葬后的第二天,谭清衡一夜之间白了满头青丝,那时,他似乎不过四十。   这件事情当时让很多临阳人都唏嘘不已,暗自抱怨上天不公。   后来他身下便一直没有所出,偌大的家业面临后继无人的局面,许多同宗同族的人都冒了出来想要过继一个子孙给他,情面上说得倒是好听,不过是图谋谭家的家业罢了。   直到十七年前,谭清衡终于得了一位千金,众人以为之后还会有子嗣,只是六七年过去了,最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这个女儿便是如今的谭家当家,谭雁秋。   他将女儿的当做儿子教养,从小便将她带在身边,会客谈事,无所不细。   八年前,段林不过十五,去了谭家当学徒,被谭清衡瞧中,竟然聘了做账房先生,一直到了现在。   六年前谭清衡病逝,谭雁秋便成了谭家新任当家,她习得父亲所授,将谭家打理的很好。   看着身旁这个明媚女子,她行走间似男子般大气,似乎世间的世俗规矩都不能压在她身上。   “所以,林儿这么些年一直不曾娶妻,是为了等你长大,是吗?”锦娘当下一联系,便想明白了一切。   她转头看向谭雁秋,夜色下谭雁秋的神色看得不是很分明,她的眉眼低垂,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谭雁秋默了一会儿,点头道:“是。”   锦娘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难怪我给他寻的那些姑娘他一个都看不上,原来是早就定下了一个更好的了。”   说完,她忍不住笑了两声。   谭雁秋被她揶揄地觉得面上燥热,支吾道:“我,并不是……”   “我明白,”锦娘笑着看她,俄而又叹道:“你与林儿的事我虽不是很清楚,但今日他竟与我们说他要入赘谭家,想来你们二人的感情也是极深了的。”   “若是在前几年,我听了自然不会允许,只是这么几年下来,我的心也被他磨平了,毕竟,入赘总好过当一辈子光棍,不是吗?”锦娘向她莞尔一笑,又道:“我也明白,林儿从小便是个极有主见的,说下的话定下的事,轻易不会改变,也不知这一点,他随的是谁。”   谭雁秋闻言一愣,疑惑道:“伯母您这是……同意我们?”   “我同不同意,那还得看他爹。”锦娘摇了摇头,笑道。   段锦听了心下腹诽,谁不知道他爹最听的就是他娘的话了。   后面的话汤妧走得远了有些听不清楚,她放慢步伐,却一个不小心绊到了段锦,便要往一旁摔去,段锦连忙扶住了她。   锦娘往二人脑袋上一人敲了一下,“好好走路。”   汤妧讪讪,忙拉着段锦快走了两步。   不一会儿,四人便到了汤家,客房是现成的,小小收拾了一番,便能让谭雁秋住下。   心里惦记着段林段枫两人的情况,锦娘不多做停留便拉着段锦连忙走了,段锦走时颇为不舍地朝着汤妧挥手。   “妧妧,我走了。”   “走吧走吧!”汤妧向他施了施手,转身去寻谭雁秋。   啪叽,少年觉得自己的心碎了一地。   锦娘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不过一个晚上你就这么舍不得?”   段锦撇过头去不看她。   锦娘伸出手往他脑袋上一戳,“拉着你走是为了妧妧,要是叫人知道这么迟了你还同妧妧待在一处,像什么话!”   她碎碎念着,忙往家去。   这头汤妧招呼着谭雁秋,时不时往她脸上撇两眼,看得谭雁秋奇怪不已。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嘛?”   “没有,”汤妧摇了摇头,忍不住凑上前去道:“谭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面前的小姑娘一脸艳羡之色,像极了她前世碰到的一个女孩,也是这么单纯有趣,看什么都觉得欢喜。   她伸手掐了掐汤妧的肉脸,笑道:“你也长得不错嘛!”   “那是自然!”汤妧毫不谦虚,捧着小脸满是骄傲道,若是段锦在,定会毫不犹豫的嗤笑。   “……”谭雁秋无奈的摸了摸面前小姑娘的发。   看着面前女子笑意盈盈的面容,汤妧默了默,两手不自知的勾着,犹豫问道:“谭姐姐,你与段林哥哥,你们……”   她伸出两根指头,碰了碰。   谭雁秋原本满含笑意的眼忽的沉寂下来,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此刻却稍显无神,她看着天上的圆月半晌,忽而转头看着汤妧笑道:“你信前世今生吗?”   “前世今生?”汤妧忽的愣住。   谭雁秋却不理她的反应,又转头望着天空,喃喃道:“我与他几世纠缠,却从未有过好下场,现如今他记得上一世的事,却仍想与我一起,那我便成全他这个愿望罢。”   “哪怕,只剩短短的三年了……”说到最后,已是喃喃细语,叫汤妧听不清楚了。   汤妧还在兀自纠结前世今生,谭雁秋却是长舒了一口气,似是定下了决心。   “夜了,我便先歇息去了,”谭雁秋转头往客房走去,忽而转头向她高声道:“小姑娘,你可要珍惜当下呦!”   “哈?”待她回过神来时,谭雁秋早已进了客房,汤妧揪着头发细思着,却是更加糊涂了。   却说这边,锦娘他们回了小院后,发现堂屋里早已没人,段林一人坐在石凳上对月独酌,段枫却不见了踪影。   锦娘奇怪,走上前去忙问道:“你爹呢?”   段林轻酌了一口酒,酒意泛上了他的眼,显得有些迷离,他闻言笑道:“爹被我气的在房里不肯出来,娘快去哄哄他吧!”   “这孩子,”锦娘瞪了他一眼,而后又问道:“你与那谭家小姐可是当真?”   轻倒了一杯酒,段林一口饮尽,看着她道:“当真!”   “唉,”锦娘叹了口气,转身往房里走去,还不忘叮嘱了句,“少喝些酒!”   见锦娘走了,段锦忙坐到段林身边,凑上前去问道:“大哥,你当真要入赘谭家?”   “有何不可?”段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寻了个杯子倒了些递到段锦面前。   “可是,”段锦挠了挠头,“你不怕村里其他人说你吃软饭吗?”   “他们长着一张嘴,要说什么是我管不着的,我自管着我自己去做自己喜爱的事,又何必在乎他们。”   前世便是顾忌这种顾忌那种,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当时的肝肠寸断痛彻心扉的感觉,他至今不敢再回想。好在,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她亦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两人之间再没有那种对立的身份,现在的流言蜚语同前世的相比,不过是小小坎坷罢了,又有何虑。   “说得也是,”段锦点了点头,端杯一口饮下,喝完只觉得清香四溢,回味无穷,“那娘说你这么多年不成亲是为了等谭小姐长大?”   他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段林闻言,想起了以往的那些日子,“是啊,等她长大,等她开窍。”   “然后便与她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一起,叫她成为我的妻子,成为我终身的伴侣,有我护着她,爱着她,不再受他人所累,不再受世人毁谤。”   许是今日的酒喝多了,又许是想起了前世的事情,段林难得说了许多心里的话。   “等她长大,等她开窍,再,成为我的妻子?爱她?护她?”   段锦喃喃自语着,心潮忽的涌动起来,这些是他从前从未想过的,亦不会去想的,今天段林忽的一说,却叫他忽然觉得透彻了,仿佛这些日子时常而有的迷茫,瞬间有了答案。   端起酒又饮了一杯,段锦的唇齿间仍不断回味着这几句话,他忽的握拳一锤,亮着一双星眸高兴道。   “大哥,我明白了!”   说完,便整个人却往桌上倒去,趴在桌面上不再有反应。   段林被这状况弄得愣住,伸手去摇了他几下,这才明白过来,无奈道:“这才几杯,便醉倒了。”   他摇着头,想起前世军营的日子,笑道:“若你身处军营,得胜大庆时庆酒,可得千万少喝几杯。”   抬头望着明月,轻轻摇晃着杯中美酒,想着某个正不知是不是在暗骂着他的人,段林只觉得无比惬意。   作者有话要说:  蠢虚标题废啊(T_T)   其实段林跟谭雁秋是我脑洞中另一篇文的男女主,嗯……那是篇虐文,还在构思当中。   最后,你们想念汤老爹吗!!!他……不知道在哪一章回来←_←   汤老爹:再不让我回来,女儿就要被拐了,哎呦喂! ☆、【没标题】   第二日清早, 胡缨再次架着马车驶进了清溪村,谭家商事繁多,谭雁秋并没有多留,同段枫夫妇俩拜别后她便匆匆走了。   段林倒是难得的仍留在了家里,段枫笑嘻嘻地同谭雁秋辞别后,转头黑着脸看他, “你怎么不走?”   段林向他拱手一拜, 笑道:“自然是要等得父亲同意我入赘的事后我才可安心离去。”   段枫一听, 重重“哼”了一声, 转头走了。   似乎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决心,无论段枫走到哪里,段林都跟到哪里, 不知情况的村民还以为他们父子俩感情好,纷纷调笑, 气的段枫脸黑了一路。   最后段枫回家收拾了一番他打猎的工具, 丢给了段林, “若你无事可做, 随我打猎去。”   段林一听,当即笑意满满的跟上,丝毫不见之前稳重的模样, 段锦跟在后头嚷着也要去,被段枫一脚踹开,“边儿去。”   两人一路直往深山而去,锦娘看着二人的模样, 似是满足又似是无奈,只叹了一声气。   昨夜她回屋时,只见段枫岔着大腿靠坐在床栏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青纱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枫哥,在想些什么呢?”   她走上前去,摇了他一下,段枫转过头来,抓过她的手放在胸前,叹道:“我方才忽然想起了咱们当年的情景。”   锦娘倚在他身旁,问道:“二三十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什么?”   “自然是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段枫笑道,“今夜林儿跪在我面前请求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我。”   当年段枫的父母早亡,留下他孤身一人,吃着百家饭长大,后来碰到了他的师傅,师傅教他武艺,教他打猎,教他明理,可好景不长,不过短短五年,师傅也离他而去,那时他不过同现在的段锦差不多大。   那时村里便起了流言蜚语,说他犯了孤星,是个命硬之人,生来亲缘极薄,克父克母,人人都开始害怕同他交往,他也干脆不在意,一个人过得舒适自在,无事便待在山里,邋里邋遢的,连间像样的茅草房都没有。   也是后来碰到了锦娘才收拾起来,那时段枫可没有现在这满脸的大胡子,模样生得俊俏,颜控的锦娘一眼便瞧中了他。其实村里有许多姑娘都挺喜欢段枫的脸的,奈何被家里拘着,又加上他克父克母的名头,无人敢亲近。   只有锦娘,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段枫见她亲近自己还被吓跑了几回,一想到这里,锦娘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段枫奇怪的看她。   “笑你傻,”锦娘回想起当年逗他的情景便觉得有趣,转头看着他那张满是胡子的脸,伸手揪了揪,“若是当年你长这模样,我铁定瞧不上你。”   “哼”,段枫不服气,伸手拥住她,“瞧不瞧得上你现在都是我的了。”   当年两人瞧对了眼,但要在一起却碰上了难题,毕竟段枫不仅有着克夫克母的名头,还穷。   锦娘到了出嫁的年纪,方圆的村子纷纷派了媒婆过来说媒,可谓是踏破了门槛。   段枫见状,急得是团团转,当即跪在锦娘父母面前,请求他们留女儿一年,给他一年的时间改变,一年后定当风光的求娶他们的女儿。   有锦娘在一旁求情,加之段枫留给他们的印象还不错,两人心软答应了下来,这才有了他们的现在。   回想起往事,段枫叹道:“林儿这决心我深有同感,若是他要娶谭姑娘我自然乐意,那姑娘不错,可是这入赘,这……”   他伸着手摆了摆,锦娘白了他一眼,“入赘,你当年不是也差点要入赘了吗?还是我大哥怕你讨了爹娘的欢心,冷了他自己,这才阻了你。”   “这能一样吗?”段枫吹胡子瞪眼,“我是奔着你去的,那林儿……”   “他是奔着谭家的钱去的?”   “林儿才不是这样的人。”   “那不就结了,”锦娘打了个哈欠,“洗洗睡吧!”   段枫躺在床上纠结着,半晌才睡去。   被老爹大哥撇下的段锦一脸郁闷,汤妧待在家里没有出来,他转头又去寻她,锦娘看着他那屁颠屁颠的模样,闷闷道:“养的儿子尽跟别家姑娘跑了,哼!”   今日的日头晒得汤妧不想出门,她只得静下了来心待在课室里练字,段锦来时难得见到她这副安安静静,娴静温婉的模样,当即觉得赏心悦目,当然,若是旁边没有人便更好了。   武佑正坐在一旁翻看着书本,这些日子他很久没有来借书了,就连初一也很少来了,武亓亦神出鬼没的,他们在村里的存在感本来就低,这些日子更觉得他们好似凭空消失了般,今日武佑来借书看,汤妧还颇感惊讶。   两人相邻坐着,一人看书一人练字,同是一样的安静文雅,看着竟觉得莫名的顺眼,只觉得两人很是相配,段锦连忙在心里呸呸了两下。   只可惜汤妧娴静的模样一看到段锦便破了功,她忙放下笔向他招手,“快过来快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何事?”段锦忙挤到二人中间。   汤妧神秘兮兮地靠了过去,压低声音问道:“昨天,段林哥哥跟伯伯怎么样?他们有没有……”   她挥了两下拳头,“打起来。段伯伯有没有打他?”   段锦嘴角一抽,看着她那副兴奋的模样无奈道:“你为什么觉得我爹会打我大哥?”   “平常段伯伯要打你的时候不就是那副样子吗?脸拉的老长,板着一张满是胡子的脸,就像我看的鬼怪图集里的阎王爷,看着比我爹都吓人,昨天快吓死我了。”汤妧在脸上比划了两下,夸张道。   “咳咳,”段枫忙咳了两声,“我最近没挨打了好吗。”   汤妧斜着眼看他。   段锦连忙转移话题,“昨夜那谭小姐可有说什么?”   “不知道,她说的话我没听清,不过她叫我珍惜当下,”汤妧摇了摇头,探着身子问向一旁的武佑,“你知道珍惜当下是什么意思吗?”   武佑同样摇头,他见着这二人亲密无间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再没意思待下去,当即起身向二人告辞走了。   “怎么走了?”汤妧疑惑。   “走了更好。”段锦轻声嘀咕着。   不再细想,汤妧又接着问道:“那昨夜段林哥哥可有说什么?”   此话一出,他便想起了昨夜,看着面前汤妧八卦的模样,他忽而笑道:“他没说什么,我倒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她仍是懵懵懂懂的,待自己仍像小时候般,纯粹把自己当做玩伴,还不明白他的心意,不明白他这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里,那酸涩又甜蜜的内心。   “你现在还不明白的事。”   汤妧登时一皱眉,“怎么最近你们说话都奇奇怪怪的。”   伯娘是那样,谭姐姐是那样,段锦也是那样,她郁闷于他们说话半遮半掩,模糊不清。   “没事,你接着练字吧!”   段锦身子往后一靠,两手伸着托住脑袋,看着汤妧气鼓鼓练字的模样,暗自觉得有趣。   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   两人打闹了一阵,忽听见有人正在院外敲门,汤妧忙跑了出去,开门一看,却是个熟人。   “田伯伯!”汤妧高兴地看着他,“你来寻我爹?他去京城了。”   田掌柜笑嘻嘻道:“小小姐误会了,我方从京城回来。”   “那……”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份仍是崭新的信封,“这是姑爷托我带回来的书信,姑爷说他不久便会回来了。”   “真的!”汤妧急忙打开了信,急切地一字一句细读起来,寻常的问候语,同平日里一样的言辞,以及熟悉的字迹,汤妧只觉得眼中泛起一股泪意,前者日子的焦灼,现在终是安心下来。   田掌柜指挥着伙计往院内放着京城带来的礼物,好笑地看着她兴奋的模样,觉得又好似见到了当年的小姐。   一旁的段锦听了笑意既是开心,又隐隐忧虑。   他觉得,他的情路好像更加漫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肝到虚脱……小天使们,到星期天让我歇一天吧(T_T) ☆、【归来】   段枫与段林两人进山整整两日还没回来, 锦娘生怕他们是遇上了野兽,急得团团转,段锦本想进山找找,却被她拦了下来,生怕那两人还没回来,这个又丢了。   不想等他们回来时, 满腹的忧虑不见了, 锦娘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两人也不知是钻到了哪处大草窝里, 浑身上下不是灰便是土, 头发也乱糟糟的像个鸟窝,还沾着许多草屑,脸上黑漆漆的看不清本来模样, 衣服更是破烂不堪,被撕成了东一条西一条。   她叉着腰板着脸看着二人, “这是钻到了哪个草窝里, 成了这副鬼样子!”   段枫甩下满手的猎物嬉笑着, “嘿嘿, 锦娘,我跟林儿在山里碰见了一头笨狗熊,本想将它抓住, 追了它整整一天一夜,可惜它跑得太快了!嘿嘿!”   锦娘仍是黑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段林连忙向她拱手一拜,讨好道:“我与爹不该两日不回, 让娘担忧了!”   “是是是,”段枫忙接道,他伸脚踢了踢脚下被碎布条绑着的猎物,“这是我跟林儿这两日猎到的,还活着呢,你想养想吃都行!”   “哼,”锦娘甩头离去,而后回来丢给了两人一人一个木盆,“不洗干净别想进屋!尤其是你!”   她指着段枫,狠狠瞪了一眼,不再理他,转身走了。   留下父子二人面面相觑,段枫转头便看见段林满脸的幸灾乐祸,梗着脖颈道:“笑什么笑,将这猎物收拾了!”   而后拾起木盆忙往小溪处奔去。   段林最终还是没有等到段枫开口同意,谭家的生意离不得他这个账房先生,没过两日他便走了。   入赘一事当事人全都不在,段枫也不提,好似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汤妧满脑子的疑惑,不过见状还是识相的不问了。   汤新台的信的到来,让汤妧跟段家人都很是高兴,他们都急切地盼望着他回来。   终于,在十月初五,小雪的那一天,汤新台悠悠地架着马车回来了。   这一日正是二十四节气之一的小雪,天已经慢慢变冷了,行走在路上有冷风吹过,让人觉得身体发寒。   汤新台回来时,汤妧正跟锦娘一起裁着冬衣,段锦匆匆跑来,告知她他在村口碰见汤叔,待汤妧急急跑去时,正好在汤家外头碰见了方停下马车的汤新台。   他从马车上下来,穿得仍是一身直裾,是汤妧去年乱手乱脚给他缝的,他穿在身上,却是有些发旧了。   回程的路途遥远,让他神情有些憔悴,但是那双眼依旧平和清亮,他站在马车旁看见了匆匆跑来的汤妧,展开手臂一笑,“妧妧。”   “爹!”汤妧瞬间红了眼,直扑进了他怀里,像离不开父母的雏鸟般,她紧紧揪着汤新台的衣袖,抽泣道:“我好想你。”   汤新台伸手揉着她的脑袋,心中满腔的慈意,“乖女儿,叫你等久了,爹现在回来了。”   这话一出,汤妧更是哭得大声了,汤新台无奈,只得轻抚着她的背,转头看向了段锦,这一看让他忽得一愣。   汤新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惊奇道:“半年不见,你竟然长了这么高?”   汤妧闻言,忙止住了哭声,从汤新台的怀里探出头来,揉了揉有些迷蒙的眼,转头看去,她来回在段锦同汤新台身上对比,这一看才发现,段锦竟然只比汤新台矮了半个头,明明五个月前还没有的。   “你真的长高了!”汤妧惊讶道,这些日子她竟然没有发现?   段锦看着面前这父女俩一模一样的反应,只觉得嘴角忍不住在抽搐,汤叔几月不见觉得他长高惊讶也就算了,你汤妧天天同我见面现在才发现,他不禁有些暗恼。   一见段锦那表情汤妧便知道他要生气了,忙嬉笑道:“这不是整天跟你待一块儿我没发现嘛,嘻嘻!”   这话一出汤新台却不禁皱了眉,整天待在一处……   他看着面前这个快及他高的少年正同自家女儿言笑着,一股危机感忽然涌上心头。   他咳了咳,转移了汤妧的注意力,“妧妧几月不见,也……长高了!”   爹,说谎话鼻子是会变长的,汤妧无奈的看着他。   汤新台被她瞧着有些尴尬,忙转移了话题,他揉了揉汤妧的脑袋,柔声道:“我将你娘带回来了。”   两人往马车后头看去,这马车后头连缀着一辆板车,用麻绳紧紧地绑着一副棺材,外头用油布严严实实盖着,透不进一丝风和雨。   “娘……”汤妧颤着手抚上棺身,眼眶中的泪珠簌簌地落下。   汤新台帮她拭了泪,轻声道:“你娘回来了,该高兴才是。”   父女俩这头叙着旧,马车里忽然响起了动静,有隐隐压抑的咳嗽声响起,马车车帘被掀开,先是伸出来了一只纤细瘦弱的手,而后从里头钻出了一个身着灰衣的少年。   他面色有些苍白,弯着腰又咳了咳,抬眼将他们扫视了一圈,又不着痕迹地低下头,扶着车辕跳了下来,他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跳下来时摇摇晃晃的似要摔倒,段锦好心上前扶了一把。   少年却猛的挣开了他的手,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转头看向汤新台父女俩。   “爹?他是?”   少年挺着脊背站在那儿,汤妧看过去,只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眼熟,他生得很是清秀,眉目间带着清冷之意,虽穿着一身布衣,却掩不住身上的贵气。   “我叫楚漪。”少年忽然开了口,说了自己的名字,却又不在多说了。   汤新台揉了揉汤妧的发,柔声道:“他从京城而来,到这里有些水土不服,他现在身体不适,妧妧先带他去歇息吧,你要问什么迟些再说。”   “京城?”汤妧喃喃着,看向楚漪时不自觉带上了戒备,却还是听了汤新台的话,带着他去了客房歇息。   段锦眯着眼一直盯着楚漪,暗自撇了撇嘴,转头却见汤新台正盯着他瞧,忙僵住了身子,“汤叔?”   “嗯,”汤新台应道,一双眼扫视着他,他那拔高了许多的身量,还有少年已经开始凸出的喉结及唇边有些发青的细须,这一切都显示他已经长大了。   段锦被他看了许久,莫名觉得发怵,可汤新台却什么也没说,兀自牵着马车进了院子,见汤新台走了,段锦非但没有舒一口气,更是觉得提心吊胆了,汤叔那个眼神太意味深长了。   ***   汤新台将于氏的木棺带了回来,放在堂屋里停灵三日,便请了临阳县拂清寺的僧人过来做了三天的法事。   僧人们梵唱着经文,渡化着世人往生,汤妧穿着麻衣跪在棺前,亦随着僧人念着经文,此情此景她犹自觉得恍惚。   昔日绕欢膝下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转眼却是物是人非,青山依旧,绿水尤存,佳人已是芳踪难觅。   汤新台三日来一直倚坐在木棺旁边,不离半步,有时僧人念经他也会随着念,有时则是自己拿着一本词集喃喃念着,锦娘担忧他的身体吃不消,想让他去休息休息,汤新台却苦笑道。   “我留她一人在外孤孤单单了三年,便让我陪满她这三天吧!”   锦娘见状也不再劝,只是嘱咐着汤妧好好看着,莫让他倒下了。   三日后,于氏正式下葬,由汤妧最先洒落一捧黄土,而后段枫段锦将木棺慢慢地埋下,汤新台一直不发一言,直到最后一捧黄土洒落,他才淡淡道:“辛苦了!”   将一切留给汤新台一人,其他人渐渐离去,汤妧低垂着头走在山路上,段锦见她伤心的模样,忍不住上前去紧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妧妧不要难过了,逝者已矣。”   汤妧抬头看着少年忧虑的样子,苦笑道:“我明白的。”   待汤新台从于氏坟前回来后,他似乎又恢复了原样,将一切情意思念深藏于心,听着于氏逝世对他说的话,莫要念她,好好生活。   而这时他才告诉汤妧楚漪的真实身份,原来他是“她”,是太子的女儿明莹郡主。   这也难怪汤妧会觉得她眼熟了。   封太傅救下了两人,先是让他们在京城躲过了风头,而后才寻人将他们送出了京城。因为两人是龙凤胎,生得颇为相似,便一个扮做了男装,一个扮做了女装,皇孙明渊被送往北地,郡主明莹被汤新台带回覃州。   汤妧听了愣了好半晌,才翕动着唇道:“若是,若是他们被发现了我们该怎么办?”   汤新台揉着她的发笑道:“你不信爹爹吗?”   汤妧见他自信的模样,犹豫着还是点了点头,“我信。”   “世人皆知他们已死,世上便再无这二人了,太子枉死,我无力救他,便只能为他做这些!”汤新台回想起往日,他同太子时常博弈的情景,他还记得当年的太子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以后妧妧便将她当做姐姐,当做亲人,可好?”   “好,好吧!”虽有些不太情愿,她还是应了。   “只是她女子的身份却不可外说,便是连你伯娘他们也不能说,毕竟有些事情他们还是不知道的好。”汤新台严肃道,汤妧闻言,郑重的点头应着。   说到了段家,汤新台登时便想起了段锦,有些事,他作为父亲的确实该教教了。   “妧妧,小锦已经年满十三,你过了腊月也要十二了,你们都已经长大,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无所顾忌的一起玩耍了,”他点着她的头,“你要长成大姑娘了,当该避嫌了。”   汤妧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好笑,“段锦他才多大,在我看来他就是个小孩子。”   汤新台无奈扶额道:“他已经十三了,再过一年怕是比你爹还高了,他还小吗?”   这时汤妧才愣住,木着脑子想了好半晌,这才发现,段锦好像,确实,不小了。    ☆、【安慰】   汤妧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魔怔了, 自从汤新台同她说了那番话后,每次见到段锦,她便总会忍不住地盯着他瞧。   从前一直没有注意,现在她才发现段锦已经比她高了许多了,前两年她还嘲笑过他是小矮子,现在她却只及他肩高, 自己倒成了小矮子了。   这日段锦在院中兴冲冲地同她说着他训练大壮减肥时发生的糗事, 她便一直呆愣愣看着, 待到段锦察觉不对劲时, 汤妧忽然上前凑得极近,她抬起手,手掌摊开, 从自己的脑袋顶一直平移过去,碰上了他的肩头。   “你怎么长得这么高了?”她的手来回打了几个转, 终于是认清楚了。   她抬眼看他, 他低头看她, 两人挨得极近, 汤妧原本仗着自己多活了十几年,心理上自觉自己是大人,便看谁都觉得他们是个小屁孩, 自己则是个大姐姐,从心里便否认了自己现阶段还是个小姑娘。   而现在她才恍然明白,她仍是个小姑娘,段锦却不再是个小屁孩了。看着面前的少年, 她忽然发现段锦的面部轮廓已经很明显了,少年的面容虽然还有些青涩,棱角却已经开始分明,他面上已经褪去了儿时的婴儿肥。   她发现他的男性特征的喉结开始明显,此时正不安分的滚动着,他的唇角已经开始长出了细茸茸的胡须,微微泛着青色,他的鼻也已经变得挺直,视线渐渐往上看去,撞入了他的那双星眸,眼眸明亮幽深,如一汪平静的泉水,里头却隐藏着涌动的暗流,不知不觉摄走了她的心魂。   一种久违的感觉再次涌上了她的心头,暗暗急促的呼吸,扑通扑通快速跳动的心跳,莫名的有些发热的脸,她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不对了。   段锦低头看着面前这个不知何时偷去了他满腔心意的小姑娘,她便那样带着懵懂与迷茫的看着自己,他能看见她娇俏的面容越来越红,看见她粉嫩的唇微微翕动着,看见她无辜的杏眼里满是自己,他忽然起了痒痒的心思,亲一亲会怎么样呢?   “我……”他的头慢慢地低下。   “咳!”   凭空突然响起了一道重重的咳嗽声,两人被这一声惊得从方才的暧昧中回过心神来,转头看去,只见汤新台正幽幽的看着他们。   汤妧感觉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个正着,就像前世开小差被老师揪住了一样,她僵直着身板低垂着头,双手背在身后,指头不安地勾着,颤巍巍道:“爹。”   “你们在做什么?”   “在,”汤妧忙偷偷忙旁边挪了挪,闪烁着眼神,支支吾吾道:“我们,我们……”   “我们比身高呢!”段锦忽然开口,他抬手从汤妧脑袋顶上横扫过去,“她矮我那么多!”   汤妧一听,朝他狠狠瞪了过去,长得高了不起啊!   汤新台暗暗“哼”了一声,幽幽看了段锦一眼,转头吩咐汤妧道:“去帮我收拾收拾书房。”   “哎!”汤妧忙应着,急匆匆地走了,转过身时捧着有些发烫的脸蛋暗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还好什么鬼!汤妧忽然反应过来,她跟段锦又没做什么,她刚才心虚个什么劲。   偷偷转头看去,却见汤爹跟段锦还在那站着,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心思!”   作为一个女控的老爹,汤新台清楚的感觉到,已经有猪看上他家的小白菜了。   他绕着段锦走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那高挑强劲的身板,思索着能打赢他的可能性。   刚才他可看的清清楚楚,这臭小子离妧妧那么近,分明就是想亲她,占她便宜,还说什么比身高,一眼就能看出高矮的有什么好比!   只怪他之前心大,竟然没看出来这小子的野心,真是失策。   看了一圈,突然发现自己若是动起手来,还真不一定能打过这臭小子,况且也会让阿姐他们难堪。汤新台哼唧了两声,双手背在身后,挺直着腰板紧皱着眉。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离妧妧远点!”   段锦挠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汤叔看破了,他低着头嬉笑道:“汤叔,我知道了。”   他抬起头,直视他,“我不要!”   汤新台原本听着他前面的回答还觉得满意,听了后面那一句,他刚要勾起的嘴角忽然一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段锦又接着道。   “汤叔,你就等着我做您女婿吧!”   “臭小子!”汤新台咬牙切齿正要发作,段锦早已三两步,仗着自己练的一身功夫,跑得不见了踪影。   “可恶!”   汤妧在书房里听得动静,跑出来一看,段锦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爹正黑着一张脸。   “爹?段锦惹你生气啦?”   “哼,”汤新台甩了甩袖,对着汤妧严肃道:“你以后离他远点。”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那臭小子什么心思她不知道吗?哦不,确是不应该让妧妧知道段锦那龌龊心思。   汤老爹又哼了一声,板着脸道:“男女有别。”   汤妧摸了摸鼻,撇着嘴“哦”了一声。   汤老爹这才满意。   ***   从京城而来楚漪从此便在汤家住下了,汤新台对外道这是他故人的儿子,故人病逝前请求他代为照顾,于是他便将楚漪收为了义子。   这些话其余人听了倒不多做反应,段枫与锦娘虽觉得不大对劲,但汤新台同他们说莫要多问便也不再猜测了,但是段锦却不舒坦,不乐意了,因为这个汤新台收下的义子抢去了汤妧全部的注意力。   楚漪初来覃州,便有些水土不服,加之她曾在京城被囚禁数月,身体一直很虚弱,这几日来甚少走出房门过。   汤新台嘱咐汤妧好好照顾着,她便每日不落的盯着她吃药,守着她休息,故而段锦来寻汤妧时,时常看见俩人待在一处。   通常是汤妧有说有笑的,楚漪则在旁边坐着时不时点点头,以示自己有在听。   “我从前应该是见过你的。”这几日来一直是汤妧说楚漪听,现下她忽然主动开了口同她搭话。   “见过?”汤妧摸不着头脑。   楚漪看着这个几日来一直同她说话,开解她心思的姑娘,忽的莞尔一笑,她笑起来,只让人觉得温婉端庄,自有其淡然的气质,汤妧觉得那是自己所不可能有的。   楚漪便倚在窗边,冬日里难得的暖阳印在她面上,驱散了她面上的一丝苍白,微微带上了一些红晕。   “见过。”   她回忆起来那一日,父王去封太傅府上做客,恰逢母妃带着她与明渊从外祖周家回来,途径封府,便顺便将父王一同带了回去。她还记得那时在封府,封太傅引着他们出府时,经过一片花园,从另一条小径上走来了一个男人与一名女童,女童当时正缠着男人撒娇,甜甜的喊着爹爹。   她当时就在想,原来父女之间还能这般。   他们与那对父女撞了个正着,男人匆匆带着女童行礼,她在后头看的清楚,女童的礼行得不端不正,还偷偷抬头看她的父王,眼里满含点评之意,她那时在想,这女童当真是无礼。   可是父王似乎并不介意她的无礼,便是女童的父亲也只是笑着说女儿天真烂漫,不懂规矩,莫要怪罪。   为什么父王便没有这么同她说过呢?没有在她失礼的时候说上一句天真烂漫,莫要怪罪,他只会向她的教养嬷嬷呵斥,呵斥她们没有教导好自己,可是她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持礼仪了。   她还记得当时她满心的羡慕,羡慕那女童可以肆意撒娇,而她见着自己的父王时却还要先行完礼才能同他讲话。那一夜回去她便做了一个梦,梦见是她与明渊肆意玩耍,一旁的父王母妃看着他们盈盈笑着,但第二日醒来她便将梦忘了,也将那满心的羡慕给压在了心底。   她一直以为父王不在意他们,甚至还为此怨怼过,但直到最后,父王在狱中恳求封太傅,恳求他救下自己这一对儿女,她才明白,父王一直是爱着他们的。   汤妧见她一直不说话,只是呆愣愣地看着窗外,看着看着,眼眶便泛起了红晕,一滴泪倏地落下。   她对于这个林妹妹似的郡主颇敢无奈,但见她模样,又想起汤爹同她说的京城的情景,她也明白楚漪这是在伤心自己的父王了。   忙掏出手帕将她的泪痕擦去,见她凄凄哀哀的样子,汤妧心有不忍,伸手拥住了她,将楚漪抱入了怀中,轻抚着她的背无声安慰着。   段锦一来,便从窗外见到了汤妧跟这个叫楚漪的小子紧紧抱在了一起。   心中登时泛起了滔天怒火。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吃醋一直都是小打小闹,接下的段锦会一直泡在醋缸里,2333   更新的时间一般都是每日的24点左右,欢迎修仙的小天使们来抢沙发啊!(=^▽^=) ☆、【成亲】   段锦头一次感觉到了危机感, 在他认知的只有他与汤妧两人的世界里,现在忽然出现了另一个人,那人比他更讨汤家父女的欢心,汤新台告诫他离汤妧远些,却纵容楚漪与汤妧二人亲近。   若说前些日子是楚漪体弱需要照顾,汤妧每日陪她也就罢了, 但这几日她显然身体已经变好, 却还时常与汤妧相处在一起, 今日他更是亲眼见到两人抱在了一起。   少年心中的妒火烧透了他的胸腔, 烧红了他的星目,他三步并作两步,直冲进了屋子, 在汤妧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拽过楚漪的衣领, 直将她甩开。   不想楚漪倒在一边, 衣襟被段锦用力拖拽, 已是不小心散开了, 汤妧反应过来忙扯过被子帮她盖上。   “放肆!”   “段锦你做什么!”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一齐怒视着他。   少年梗着脖颈怒道:“你们又在做什么!”   汤妧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先出去。”   段锦不动, 汤妧干脆不理他,转过头去扶着楚漪小心躺下,忧虑道:“你没事吧?”   段锦的力气一向很大,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甩有没有伤到她。   楚漪咳了两声, “没事。”   “当真没事?”   楚漪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我很好。”   “那便好,那你好好躺着罢。”汤妧替她小心盖好被子,又合上了正透着寒风的窗户。   段锦看着二人亲密的模样,只觉得心头一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一个。   汤妧照顾好了楚漪,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一旁一直站着的段锦,便见他又是恼怒又是委屈地看着自己。   他还委屈上了?   一把拉过他的手向屋外走去,待到了院外确保楚漪听不见声音时,汤妧才松了手,转过身来叉着腰板着小脸道:“你方才发什么疯?”   段锦红着眼看她,“方才他欺负你。”   汤妧顿时哭笑不得,“那是方才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很是伤心,我安慰她呢!”   “他一个男人做什么还要你抱着安慰。”段锦心里头酸的很,挤一挤说不定还能挤出酸水来。   “这……”汤妧摸了摸鼻,楚漪女子的身份不能外说。   “哎呀~”汤妧忽然上前拥住了他,段锦登时僵住了身子,她看着他有趣的反应盈盈笑道:“你生气的时候我也抱着你安慰啦!”   段锦红着脸支支吾吾道:“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跟他不一样。”   汤妧看着他一脸自信的样子,心下忽然生出了一股甜滋滋的味道,她狡黠道:“你怎么知道不一样?”   段锦扬着头叫汤妧看不见他眸中的神色,“就是不一样。”   “哼。”汤妧哼唧了两下,却没有再反驳。   “你以后不许靠他那么近。”段锦低着头严肃的看着她,眸色幽幽。   汤妧放开他退后了几大步,“那我爹还叫我离你远点呢!”   “他管不着我。”段锦毫不在意。   汤妧一笑,不再说这个,她伸手点着他的胸膛严肃道:“以后不许随便动手了知道吗?”   “你要是再随便动手,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我……”段锦挠了挠头,见汤妧一眼瞪过来,他撇了撇嘴,颇为不甘的应着,“知道了。”   因着汤新台回来,原本停下来的课程又再接着上了,只是这次他们的小私塾新加入了一名学生,恰好坐上了那张空置了三年的桌椅。   一个上午的课程,楚漪倒是难得不再沉默寡言,连着答了汤新台提的许多问题,每次答完,汤妧都迫不及待地为她庆贺,惹得段锦一个上午都在使劲的瞪着楚漪。   楚漪一直都能感觉到后背有一束冷冷的目光,她勾唇冷笑着,在课程结束后,不待段锦同汤妧说上几句话,她便拉着汤妧走了,直让段锦咬牙切齿,恼恨不已。   这几个月来,段林对于自己入赘的事一直不死心,时不时便回家来报个到,提醒段枫不要忘了此事,而现在汤新台回来,他更是找到了援军,拉着汤新台为他说话,虽然汤新台并不曾发表过自己的意见。   段枫被他烦的家里待不得,便只能往山上去,可是上山段林也能一直跟着。   他无可奈何,一人坐在堂屋里寻了壶酒慢悠悠的喝了近一个下午,在傍晚入夜时,他将汤家父女俩拉了来,两家人围着桌子开始严肃的讨论段林的终生大事。   “你当真要入赘谭家?”段枫严肃着又问了这个他问过许多遍的问题。   段林同样也严肃着脸回答了这个他回答过许多遍的问题,“当真,我此生非雁秋不娶。”   段枫哼哼了两声,转头看向锦娘,锦娘无奈道:“相比儿子当一辈子和尚,那还不如入赘呢!”   “你想的倒是真开。”他又哼哼了两声,这次看向汤新台。   汤新台端起酒杯做势要喝以逃避这个问题,但段枫段林两人一直盯着他瞧,他只得一口饮下,而后淡然笑道:“枫哥心中已经有了结果,又何必再问呢!”   段枫最后哼哼了两声,确实,这数月来他一直在考虑,又或是说,他已有了结果,只是不大乐意接受罢了,故而便一直拖着不肯松口。   他又转头看向了段林,“你身为男子,入赘女家,世人定会背后指点,当真不悔?”   段林一笑,“我早已知会有此事,让管他们如何言论,我过得舒心便可,只是连累了父亲母亲受人指点了。”   段枫冷笑,他们段家还差这个指点的理由?当年锦娘嫁给他,多年不曾有孕,不知有多少人背后说这是他命硬的缘故,克父克母,说不定还克妻克子。   他双手撑着桌面,端着酒杯一口饮尽,“也罢,你入赘了谭家,咱家每年还能少交一份丁税。”   “噗,”一直沉默围观的汤妧听了这句话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段枫一松口,段林当即兴冲冲道:“腊月初十是个好日子,将婚期定在那一日如何?”   “好小子,婚期都定好了,竟然就等着我了!”   ……   腊月初十,宜出行、嫁娶、入宅,忌开市、动土、盖屋。   谭家大小姐招了自家账房先生入赘的消息早已在这两个月间传遍了整个临阳,甚是邻县也有闻名。   段家大儿入赘谭家的消息也早就响遍了清溪村,听了消息的,有人耻笑有人嫉妒,笑段家竟然到了卖儿的地步,妒他们竟然攀上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想,段家谭家这两月来一直欢欢喜喜的准备着婚事。   谭雁秋心知段家父母能同意他们,已是做了许多让步,故而段林虽然入赘谭家,却也没有让他改姓。   且在成亲的前一日,她住入了段家,段林去了谭家,到了第二日一大早,由段林从临阳领着花轿一路吹打着到了清溪村,抬新娘兜喜神,好似是谭雁秋出嫁,段林迎娶,新人拜别父母,一路又吹打着去了临阳。   汤家父女俩被请去观礼,段锦作为兄弟则去帮衬挡酒,只是让他挡酒嘛,实在没多大用处。   婚礼又称昏礼,即举行礼仪时在傍晚时分,恰好他们抬着轿子回到临阳时已是傍晚。   谭家的生意大,请来的宾客也多为生意上的伙伴,故而这场婚礼倒是极为热闹。   婚礼弄得也并非段林入赘,倒像是他娶妻了。喜轿到了谭家门外,由段林踢轿门,迎新娘,跨过马鞍,跨过火盆,走上了红毯。   两人到了礼室,先是开始共食合欢宴,同牢之下,两人东西相向同席隔案正座,同器而食,每样菜式都小吃几口。   之后便是共饮合卺酒,同样是小酌几口,而后交换酒杯,再一口饮尽,喝完酒后两人双双起立,站成一排,先是共拜天地,然后共拜父母,因着谭雁秋父母皆已逝去,故而拜的是两方牌位,之后夫妻对拜,最后两人共入寝室。   不过平民百姓之家,婚俗礼仪也并没有多大的规矩,新郎新娘两人在寝室洗漱一番后,倒是双双出来敬酒了。   婚宴上,好是一番觥筹交错,热闹喧笑,当得是宾主尽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婚礼流程是我网上搜索结合自己的写出来的,或许不太多,求勿考据! ☆、【纠纷】   成亲后的第二日, 宴请的宾客纷纷离去,汤新台携着汤妧段锦两人也驶着马车要回清溪村。   不过由于他们二人鲜少来上一次临阳县城,汤新台倒是不急着带二人回去,只带着两人在县里四处游逛。   他自己去了书店淘书,汤妧不耐得跟着他逛,匆匆给汤新台丢了句马车上汇合, 便拉过身旁还未彻底酒醒正游神着的段锦往街上去, 待汤新台回头时, 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的脸瞬时黑的像锅底。   汤妧实在一路好兴致,这儿逛逛那儿摸摸,专注于各种点心铺子首饰摊位。   她四处晃荡, 段锦跟在后头,手上已经捧满了零嘴, 时不时见汤妧不注意, 偷吃上几个, 待他们走到一处摊位时, 汤妧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她的目光被摊位上的一对簪子吸引了过去。   一只是祥云纹式的白玉簪,一只双股桃花蝴蝶钗, 她拿起两只左看看右看看,都觉得好看,很是喜欢。   “哎呦,小姑娘好眼光啊, 这两只簪子可是我这儿最好看的,做工最精致的呢!”摊贩热情的向汤妧推销着自己的货品。   汤妧闻言盈盈一笑,她随意点了个簪子问道:“那这个呢?”   “嘿嘿,这簪子可是我这儿用料最好的。”   “那这个呢?”   “这是我这儿最畅销的。”   “那这个,这个,这个呢?”她伸手将摊位上的簪子点了个大遍,摊贩伸手抹了抹额头上冒出的细汗。   “嘿嘿,小姑娘真是口齿伶俐,可有看中的?”   她拿起最先看中的两个一齐细细看着,一直游魂着的段锦忽的凑上前去。   “你喜欢这两个?”   汤妧哼哼了两声,那只双股桃花蝴蝶钗她很是喜欢,那只白玉簪她瞧着倒是挺适合楚漪的。她虽没见过楚漪女装的模样,但她扮做男装,一身淡色直裾,头上挽起一个发髻,用发带绑着,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淡雅的书卷气息,看着就像一个温文儒雅的俊俏小书生,让她每次看着都痴汉不已,若是簪上了这只玉簪,估计更是俊朗了。   她拿起蝴蝶钗往头上比了比,向段锦问道:“怎么样?”   段锦直接拿过蝴蝶钗往她头上一插,往她的脸她的发上来回看着,笑道:“好看!”   摊贩来回在两人看了好几眼,嘻嘻笑道:“小娘子这般喜欢,小郎君何不买下一讨佳人欢心?”   汤妧闻言眼睛一瞪,杏眼圆鼓鼓的看着摊贩,“睁大你的眼看清楚了,他是我大侄子。”   摊贩尴尬的点头应着。   才不是,段锦暗自撇着嘴。   她伸手将头上的簪子摘下,又拿白玉簪往段锦发上一簪,暗自摇着头,气质不合适。   段锦倒是适合绑抹额。   不待段锦反应,她又忙将簪子取下,转头向摊贩问道:“这多少钱?”   “白玉簪八十铜板,蝴蝶钗六十铜板。”   “这么贵?”汤妧瞪大眼,偷偷摸了摸荷包,刚刚光顾着买吃的去了,好像……没剩几个子了。   “能便宜点吗?”   摊贩坚定地摇头。   她拿出荷包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八十五。   拿着簪子比了比,汤妧最终决定买下白玉簪。   楚漪来到了他们家,即便她的身份多么不可言说,但爹说以后便是家人,要将她当做姐姐看待,那么这个,便当做欢迎她来的礼物罢。   段锦在旁边看着忍不住面上的笑意,虽然他一向不喜欢戴这种娘们兮兮的簪子,但是要是是妧妧送的他一定会戴。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汤妧买下簪子后只觉得心疼的都要滴血了,忙不迭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她又在其他几处摊位上看着小饰物,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虽买不起却也享受着逛街的乐趣。   待她回过身时,却惊觉不见了段锦的踪影。   莫不是丢了吧?   她踮起脚伸着脖子四处张望,高声唤道:“段锦,段锦!”   忽的有人在拍她的肩,转头一看,正是她焦急寻找的段锦。   “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被人拐了呢!”她恼怒道。   少年挠着头嘿嘿一笑,却不说话,只是偷偷按着胸口处,那儿放着的正是他方才又偷偷回去买下了的蝴蝶簪,俗话说:有来有往。妧妧送他簪子,他便也送她一个,正好她的生辰将至,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两人逛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了,又怕汤新台等久,便匆匆往停放马车的脚店处赶去。   汤新台驶着马车缓缓往县城外行去,段锦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昨日他不知被谁灌了两杯酒,一下就醉倒了,妧妧跟他说他还发了大半天酒疯。   什么非要在宴桌上打一套拳脚功夫,爬上树高声唱着没有一处在调上的曲子,当然汤妧还有一样没跟他说的是,他抱着汤新台的大腿“妧妧,妧妧”的喊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还是段林看不过眼,一掌把他拍晕了。   第二天一醒来,汤新台便一直黑着一张脸,方才他们两人回去时,他的脸更黑了。   段锦还不自知的偷偷凑到汤妧旁边问说谁惹了他,被汤新台一把揪住衣领丢上马车,告诫他好好待着不许乱动。   段锦揉着发晕的脑袋还有莫名疼痛的脖子,心里头欣喜的想着妧妧何时会将玉簪送他。   是现在吗?还是回家后?现在怎么一直没有动静?那应该是回家后了。   汤妧跪坐在马车上收拾自己买的一大堆东西,正在行驶着的马车忽然停住,只听见外面一片喧哗吵闹。   她掀开车帘一看,便见马车前方的街上堵了许多人。   “爹,怎么了?”   “我也不知。”   这是出城的必经之路,前面堵着一群人叫他们无法行驶,也没有法子能绕路。   “我去瞧瞧。”   他跳下车辕,走了两步,扒开围着的人群走了进去。   前面还在吵闹着,汤妧时不时能听到有男子在怒骂,“你们周家背信弃义,撕毁婚约,当真是叫人恶心。”   又有妇人怒骂,“你倒打一耙,血口喷人,才是叫人恶心。”   汤妧站在车辕上,只能见到人群里面正有人厮打着。   她忙蹲下来扯过一旁站着的妇人询问,马车有些晃动,段锦忙不迭扶住她。   “婶婶,你知道那里头发生了何事吗?”   恰巧她询问的是一个百事通,又恰巧是个嘴碎的,一番爱恨纠葛便从她的嘴中缓缓道来。   原来这里是张家的府外,闹事的是城西陈家的小儿子,吵的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未婚妻周家小姐背弃婚约另嫁张家。   若单是这样只能说是周家小姐成了负心人,陈家的小儿子闹也是可原谅的,但这其中,其实另有隐情。   此事要从五年前开始说起,陈家小儿子同周家小姐是一对青梅竹马,打小一起长大,两家人见他们亲密无间,便顺水推舟干脆定下了亲事。   这样说来这实在是一段美好姻缘,两人十多年的情谊,成就的婚事,可比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的好上许多了。   奈何坏就坏在他们成亲的两个多月前,陈家小儿子突然吵嚷着要跟人外出做生意,闯出一番事业来。婚期将至,陈家父母当然不肯,陈家小儿子多番折腾,他们便只得将他关在屋子里,可是这不知在哪天的夜里,他竟然偷偷跑了出来,留下一封自己离去的书信,从此不见了踪影。   陈家父母只以为他不过是说着玩玩,出去玩不了多久便会回来,故而一边派人寻找,一边稳住周家,只道将婚期先缓上三个月先。   周家虽然恼怒,但是两家多年的情谊,再加上陈家父母的担保,也只得答应。   但是这缓三个月又缓三个月,推来拖去,已经缓上了将近两年,陈家小儿子也没有回来。   周家彻底恼了,同陈家父母退了亲事,又另寻了个人家,将女儿嫁了出去,那便是张家。   张家儿子为人不错,周家小姐嫁了过去虽说不上琴瑟和鸣,却也是相敬如宾,若是这样,便也能从此幸福的生活下去。   但在周小姐嫁过去的三年后,也就是半个月前,失踪了五年的陈家小儿子突然回来了。   他被人坑骗,生意失败落魄不堪的回来,回来后得知未婚妻已嫁他人,当即恼怒的上门去了张家闹事,而今天已经是第二回了。   汤妧听完,当即唾弃了一句,“渣男。”   前方忽然嘈杂声更大,汤妧闻声又站了起来,妇人早已是急匆匆钻进了人群之中看热闹去了。   是一直没有出现的周家小姐,现在的周夫人出现了,之前一直同陈家小儿子吵的是周夫人的乳母。   周夫人便那样站在人群之中,她挺直着身子,颤着声音道:“当年你无缘无故的失踪,我等了你两年已是尽了情意,陈武,我现在跟你已无瓜葛,你不要再来闹了!”   “已无瓜葛?”陈武冷哼了一声,突然冲上前去一把攥住了周夫人的手腕,将它高高抬起,“宛娘,这我送你的镯子你可一直戴着呢,我们哪来的已无瓜葛?”   周夫人登时红了脸,她怒道:“你胡说,这分明是我祖母留给我的镯子,哪里是你送的!”   陈武大笑道:“你说不是便不是,谁信。”   “你……”周夫人气结,用力挣脱着他的桎梏。   这时从铺子里匆匆赶来的张公子一把将周夫人拉到了自己身后,然后一拳朝着陈武的脸挥了过去。   “干得漂亮!”汤妧跳起来喝彩。   马车摇晃,吓得段锦连忙将她拉进了怀中,生怕她不小心跌了下去。   紧随着张家公子而来的衙役连忙分开了厮打在一起的两人,将陈武捆绑起来,以闹事的名义将他扭送至了县衙。   走时他还在不停的骂骂咧咧。   张公子拥着周夫人进了府内,众人见当事人都不在了,又被衙役喝退,当即四下散去。   汤新台穿过人群来到马车旁便见段锦将汤妧拥住的情景,一张脸当即黑的不像锅底像煤炭了。   “成何体统,还不分开!”   汤妧这才从方才的义愤填膺中回过神来,她连忙推开段锦,不敢朝她爹多看一眼,急忙钻进了车内。   汤新台阴着脸坐上了车辕,向段锦狠狠瞪了一眼,“你在外头坐着。”   他用力一甩鞭,架着马车往城外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汤爹:臭小子臭小子臭小子!!! ☆、【伤人】   回去的路上汤妧一直气着在张家府外发生的事。   她将帘子掀开跟外头的两人义愤填膺的讲着自己听到的事, 直骂陈武渣男,王八蛋,恶心人,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两人间的微妙情绪。   汤新台无奈,伸手按住了她激动的要站起来的身板,笑道:“世间百态, 因缘自有结论, 那陈家公子被骗, 不正是因为他负了周家小姐, 周小姐有现在的姻缘,也正是因为当初陈家公子的毁约。”   “那陈武毁约也就罢了,现在周夫人过的好好的, 他还来捣乱,真是恶心, ”汤妧还是恼怒不已, “若是我, 有人毫无缘由叫我白等上两年, 看我不揍死他,还等他两年,便是一刻也不等!”   见汤妧气的都快挥拳头了, 汤新台哭笑不得,附和她道:“行,到时候我帮你揍他!”   “才不会有人叫你白等两年呢。”段锦嘟囔着。   汤妧气完,又靠着汤新台的背撒娇道:“爹,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我以后不嫁人了好不好?”   “不行!”   汤新台还没回应,段锦便匆忙开口反驳。   见汤妧看过来,他支支吾吾道:“到时候人人叫你老姑娘,嫁不出去,丢不丢人。”   汤妧怒目而视,“到时候我被人叫老姑娘了,就都怪你!”   “别闹了,当心摔着。”汤新台推着汤妧进了车内,而后转头幽幽的看着的段锦,哼了一声。   段锦摸了摸鼻子,闷声道:“不能不嫁。”   汤新台又转头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汤新台觉得自己总是幽幽的看人,自己都要幽幽了,又最后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不再理他。   嫁不嫁的,你说了不算,哼!   最后回了村子要将段锦放下时,他又支支吾吾的开口:“妧妧,那个,那个……”   “哪个?”   段锦捂着胸口,看着汤妧茫然的模样,又看向一旁的汤爹,心下明白,汤叔在旁边,妧妧肯定不好意思将簪子送给他。   “没事,我不着急。”他向她一笑,转身便跑了。   “他不着急什么?”汤妧疑惑。   “他急什么?”汤新台看向汤妧。   汤妧见汤新台探究的眼神忙摇着头,以示自己不明白。   回了汤家,两人一进院,便见楚漪正在院内打扫着,她从未做过这些事,打扫的动作十分僵硬。   他们回来的动静吓了楚漪一跳,险些被手上的扫把绊倒,楚漪站直了身子,为自己的笨手笨脚感到羞赧。   “你们回来啦!”   汤妧忙上面去握住她的手,果然,入手一片冰凉。   “你身体不好,现在又那么冷,怎么出来做这些。”   楚漪摇了摇头,向她淡然一笑,“我来了这么久,却是什么事也没做过,实在过意不去。”   “从前我从未动手做过这些琐事,现在做来,却也是觉得有趣。”   汤新台在一旁接道:“你想做这些事倒也无妨,只不过现在天气寒冷,你在外久待莫受寒了,先回屋歇着吧。”   男人的声音温润清朗,关怀之意明显,楚漪听了一愣,莫名面上有些躁意,她应了一声,快速瞧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   汤新台正在捋着疾风的鬃毛,倒是没有注意她的反应,汤妧拎着自己买的许多零嘴也跟着进了屋。   “你整天在屋里待着肯定无聊,我买了许多果饯坚果,你没事就吃。”汤妧大方的将自己买的吃的给楚漪分了大半。   楚漪看着有些哭笑不得,她其实不太喜欢吃这些,但汤妧的好意她也只能欣然接受。   “谢谢。”   “对了,”汤妧嘴上吃着颗蜜饯,忙从怀里取出一个用帕子包裹着的物拾。   她一点点打开,露出了里头的祥云纹式白玉簪。   “这是我在临阳买的,我看你来了这么久,头上也只能绑着发带,我便给你买了个簪子。”   “这……”她拿起来细细看着,这簪子其实是在她十四年的生命里见过最为粗糙劣质的,也不是实打实的白玉,细看之下能看到簪柄上有点点的黑色瑕疵,但莫名的,她觉得心头漾起一股暖意。   “你只能扮做男装,便戴不了那些女子的首饰,所以便替你买了这个簪子,”汤妧偷偷勾着手指,“我知道你以前的身份尊贵,想必看不上这些粗劣的首饰,但是这是我的一片心意,我把它作为欢迎你来到我家礼物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面前的小姑娘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潋滟的杏眸中满是期待,但她浸淫宫中多年,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眼便看穿了汤妧眼中的紧张。   她听汤妧的话语,只觉得鼻头一涩,双眼便忍不住红了,她知道自己的到来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麻烦,但汤家父女却毫无芥蒂的接受了她,而这暖暖的情谊也是她在宫中多年不曾感受过的。   一滴泪倏地落下,楚漪忙伸手抹去,她宛然一笑,露出了她来到这儿后的最真诚的笑意,“我很喜欢,你能帮我戴上吗?”   楚漪将簪子递给汤妧。   “好!”   汤妧忙伸手接过,小心地替她簪了上去,而后看着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好看,真是一个俊俏的小公子啊!”   她寻了一面铜镜递给楚漪,“你看是不是?”   楚漪看着镜中的人,却是想起了明渊,她男装的样子跟他真是像啊,也不知道明渊在北地过的怎样,听闻北地是很艰苦的。   见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直发愣,汤妧唤了她几声,楚漪这才回过神来。   叫明渊一直扮作女装只怕要难为死他了。   楚漪想着忍不住一笑,转头见汤妧疑惑的样子,她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蛋,弯着好看的眉眼,“我会好好珍惜这份礼物的。”   段锦一直等着汤妧将买来的白玉簪赠给她,为此他还一直将蝴蝶钗放在身上,好能在汤妧赠他簪子的时候自己能立刻也给她一个惊喜。   只是他等来等去,却在第二天的学堂上,见到了那簪子,正簪在楚漪的发髻上。   他顿时恼怒起来,手紧紧握成拳,“噌”的一下站起,还未走两步,汤新台便已经进来,他看见段锦阴沉着面色站着,不知要做什么,忙道:“已经上课了,还不坐回原位上去?”   其余人都看了过来,身后的大壮忙扯了扯他的衣角,段锦阴鸷着盯着楚漪许久,最后还是坐回了原位。   汤妧疑惑他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但已经上课,她也不敢现在问,只得安分的待着。   这一个上午,段锦都一直死死盯着楚漪头上的玉簪,汤新台授课所讲的每一个字,他都没有听进去。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学,楚漪却急匆匆的收拾东西走了,段锦追了出去,却是不见了她的踪影。   他又转头看向汤妧,却见她已经被汤新台拉着去了书房。   段锦死死的握着拳头,气恼的砸上了门框,簌簌的灰尘落下,掉了刚走出来的大壮武佑初一三人满脸。   大壮拍了拍头发上的灰,“老大,你怎么了?”   段锦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想要询问的人通通不在,他心中有股怒火无处发泄,也不回家,只漫无目的的走着,折了根树枝打着路边的枯草,待他听到潺潺水声时,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到了溪边。   转身正想离开,余光却撇见溪边蹲着一个人,正浣溪着衣物,仔细一看,正是楚漪。   他当即气冲冲的向她走去,楚漪原本正在洗着因葵水来了而弄脏的亵裤,忽听得身后想起脚步声,她以为是汤妧来了,笑道:“妧妧,你拿东西也太久了。”   转头一看,却是段锦,她急忙将手中的亵裤藏在了木盆其他衣物下面,待她藏好,还未收手,整个人便被人揪了起来。   “说,这白玉簪怎么会在你头上!”他阴沉着脸,声音满含怒气。   连着被同一个人揪了衣领两次,楚漪再好的脾气也恼了,更何况她本来就是郡主之身,何曾有人这么对待过她。   “与你何干。”她冷冷道,掰着段锦的手想将自己的衣领扯下,奈何段锦的手劲实在大,倒弄的她有些呼吸不畅了。   段锦恼怒,伸手便想将她头上的簪子拿下,楚漪拗劲上来,不肯叫他拿了去,忙侧头躲着,两手死死抓着段锦的手。   这下段锦彻底恼了,直接一甩将楚漪甩倒在地,手脚都磕上了石头,她原本就因来了月事腹中疼痛,这下一摔,手脚都磕着,更是全身都痛了,一时连站也站不起来。   “一个男人不过被甩了一下,竟然站都站不起来。”段锦冷笑。   这一幕正好被迎面走来的汤妧看见,她心中焦急,急匆匆上前扶着楚漪,却见楚漪整个面色都白了。   “你怎么又动手打人!”楚漪手脚都被磕出了血,衣衫正渐渐透出血迹,“还不道歉?”   段锦梗着脖颈恼道:“他抢了我的簪子,我为什么要道歉!”   “什么簪子?”   段锦看向楚漪,汤妧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当即气笑了,“什么你的簪子,这本来就是我买来送她的,什么时候成了你的!”   此话一出,段锦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又酸又涩的感觉,满腔的酸涩将他的恼怒都掩盖住了,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妧妧买来那簪子,竟然不是送他的。   “你伤了人,还不道歉!”   段锦冷冷的看着她,满眼的受伤,汤妧被他看得怪异,又接着道:“我说过,你要是再随意动手,我便再也不理你,你还不道歉?”   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心头,他紧紧攥着拳,冷冷看了抱在一处的两人一眼,转身走了。   “段锦,段锦!”   任凭汤妧怎么叫也不回应,她气的捡起一块石头丢向他,正好砸中他的后背,段锦的脚步一顿,转而却走的更快,到了后面竟然跑了起来。   “气死我了!”   汤妧“哼”了一声,只得先将楚漪扶起,带她回去上药。   段锦急匆匆跑回了屋,将怀里的蝴蝶钗拿出,正想将它摔了,临松手时却又住了手,怔怔的看了它一会儿,去寻了个木盒将它装起,随意丢弃在了角落,自己便往床上倒去。   拿过枕头盖住脑袋,隐隐的能听见闷闷的抽泣声。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间觉得百合花开了~   我要是半路把段锦换成楚漪你们会打我吗?←_←   开玩笑的啦 (-^〇^-) ☆、【和好】   段锦和汤妧两个人冷战了。   他们不再同对方说一句话, 不再同对方互看一眼,他们冷战的很彻底,各自将对方当成了空气。   腊月十五汤妧的生辰,她吃了锦娘为她做的长寿面,在段家呆坐了一天,也没等来段锦的一句祝贺, 气冲冲的走了。   大年三十的团圆夜里, 两家人一起吃着年夜饭, 段锦有心想同汤妧说话, 汤妧却一直缠着楚漪嬉笑,半分眼角也不给他,段锦一恼, 也不再凑上去,他们两个人没有一句交谈。到了年后, 各自去走亲戚, 见面的时候就更少了。   所有人都为他们的冷战忧虑, 虽然不了解两人为什么冷战, 但也尽力去劝两人和好。   为此,汤妧段锦的反应倒是一致,都是一个冷哼。   但这所有人中, 要将一个人排除在外,这个人便是,汤新台。   他们两个人冷战,要数汤新台最开心了, 成日里围着他宝贝女儿嗡嗡转的苍蝇不见了踪影,让他觉得自己的这颗小白菜是被保住了。   当然他也不能表现的太过高兴,毕竟不太厚道。   只在锦娘找他劝劝妧妧时满口答应,转头就将这些抛之脑后。   但惦记他宝贝女儿的苍蝇没了,却有人惦记上了他。   正月十五一过,刚出了节,便有媒婆扭着胖腰甩着绣帕踏着碎步子敲开了汤家的门。   在当下媒人是一个颇令人尊敬的职业,尽管汤妧多有不耐,也只得强忍着抽搐的脸看着她吐沫飞舞。   王媒婆一手甩着帕子,一手端着茶杯,讲话都不带歇的,叫人插不上嘴,讲到兴致来还挥舞着手,汤妧生怕她将自己的宝贝茶杯给打了。   “哎呀呀,汤夫子你可知道不,那一日你从镇上走过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李家姑娘,李家姑娘这一瞧啊,呦呼呼,那颗姑娘的芳心便落在你身上了,这不,人家姑娘也是个胆大的,当下便托她爹娘打听,”王媒婆说得喉咙有些干了,就着手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汤新台刚想开口,她便又继续讲上了,“这打听来打听去,这才发现是汤夫子您啊!”   “这不,现下托妇人我来说道说道,汤夫子您可想听听?”王媒婆嬉笑。   汤妧偷偷朝汤新台使眼色,“你什么时候撞上李家姑娘了?”   汤新台忙不迭摇头,“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李家姑娘啊!”   他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镇上的路有牛车经过,道路拥挤,旁边有人不小心跌倒,他便好心扶了一把,哪注意到是不是什么李家姑娘了。   他缩着袖子暗暗往手上拍了一巴掌,叫你多手。   “汤夫子?”见汤新台毫无反应,王媒婆唤了他一声。   “咳,这个……”汤新台咳了咳,尴尬道:“我一个鳏夫,还带着这么大一个女儿,便不耽误人家姑娘了,王媒婆还是为她另寻良人吧!”   “哎,”王媒婆不赞同道:“我王媒婆能上门来,他们李家自然是自晓夫子您的情况的,人家李姑娘呀,不介意您这情况的,更何况,男人嘛,多少得要一个知冷知热的可人儿啊,您说不是?”   “可人儿啊!”汤妧暗自撇着嘴翻了个白眼。   汤新台被噎到无语,他只得僵着脸干笑道:“在下并没有再续弦的想法,王媒婆还是另寻户好人家吧!”   这种场面王媒婆见多了,忙甩着帕子哈哈笑道:“汤夫子莫先下结论嘛,这李姑娘是个好的,汤夫子同她见见两面,说不定便改变心意了呢!”   朝堂上汤新台可以口若悬河的同朝臣辩论,但面对一个巧舌如簧的妇人,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拒绝,只得转头向汤妧求助。   汤妧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   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楚漪倒是突然站了起来,她向着王媒婆一拱手,淡然一笑,“王媒婆今日突然上门来,真是咱们措手不及,这结两姓之好需得好好考虑,我义父的情况你们也知晓,也得叫那李姑娘多多考虑,您瞧,这天也不早了,您先回去给李家一个答复,改日再来如何?”   她一边说着一边请王媒婆起身,还不忘夸上两句她的妆容如何如何,王媒婆被她哄笑了,也随着她走,待出了门看见院门关上时,她才回过神来,这……她答复什么啊?   楚漪一转身,便见汤妧向她竖着大拇哥,“楚漪你真厉害。”   “在京城我时常随着母妃参加贵妇们举办的各种宴会,这种情况于我而言不过小菜一碟。”楚漪得意道,难得露出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灵动。   汤新台亦拱手向她言谢。   楚漪看着他,闪烁着眼神,支吾道:“不,不必,我应该的。”   汤妧见她奇怪的反应疑惑不已,但再转眼时,她又恢复如常了,正要探究,楚漪却已经转身回了房。   她不再多想,随即将这些疑惑抛之脑后,转而又看向汤新台,若非今日突然来了媒婆,汤妧一直没有考虑她爹是否想续弦,毕竟她娘已经过世四年了。   “爹,你……”   汤新台揉着她的小脑袋,怅然道:“你娘一直在我心里,我不想平白再出现一个女子将她的位置占了。”   他说完,转身进了书房,汤妧翕动着唇,却没有再说话,只是蹙着眉,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汤家来了媒婆给汤新台说媒的事,锦娘隔天便知道了,她忧心忡忡的看着儿子那紧闭着的房门,叹了一口气。   小锦同妧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这样一直冷战着持续了一个多月,问他们也不说,叫小锦低个头服个软也一直犟着不肯。   她努了努嘴,心里头忽然泛起一计。   下午在山里呆了一天的段锦终于下了山来,手里提着猎来的狐狸丢给锦娘处理,便打算回房继续闷着。   “哎呀,”锦娘歪着身子倚着门框忽然道:“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妧妧了呢!”   段锦离开的脚步一顿,停了不过一瞬,转而又接着离开。   她连忙上前掰过他的肩头,“你便不想知道妧妧的消息?”   段锦一言不发,只紧抿着唇偏过头去。   “你就拗吧你!”锦娘恨铁不成钢,“你再拗下去妧妧就是别人的了。”   “什么?”   见段锦终于有了反应,锦娘哼笑了两声,“哎呀,我听说昨日汤家有媒婆上门,那媒婆欢欢喜喜的进去欢欢喜喜的出来,也不知道是给谁说的媒。”   她捂着唇轻笑,意有所指。   “媒婆?”段锦的一颗心忽然揪了起来,“她才十二哪里就有媒婆上门了?”   “呵,”锦娘转身进了屋,“一家好女百家求,怎么滴,就许你一个喜欢人家啊!别人都巴不得上前凑呢,就你一个有近水楼台的机会还非跟人一直犟着。”   锦娘唠唠叨叨,转头一看,院里哪还有段锦的身影,她不由嗤笑,“傻小子。”   话说这厢,那王媒婆又上了门来,汤新台躲在书房不肯见人,楚漪又受了凉在屋里歇着,汤妧无奈一个人应付了许久,费了不少精力才将她打发了走。   她看着王媒婆那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正要将大门关上,却忽然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人,定定的站在她面前,汤妧一看,呦呵,半个月不见的段锦。   她眼睛瞪大,忙不迭要将门关上,段锦一手抵住了门,叫她动不了,她还要用力,却一把被他扯了出来,直往溪边的树林拽去。   “做什么,你放开我!”   汤妧挣扎不已,段锦却恍若未闻,她只得呜咽道:“你抓疼我了。”   段锦闻言,手上的力度松了些,却仍抓着她,不肯放手,汤妧无奈,也不挣了,只得跟着他。   待到了溪边时,他终于放了手,汤妧揉着发疼的手腕,撇过头去不看他,这一言不合便动手的毛病她必须得治治了。   “方才是不是那媒婆来了?”   他一开口问了个自己始料不及的问题,汤妧愣道:“你怎么知道?”   果然,段锦紧握着拳低吼了一声,“你不许嫁!”   “哈?”汤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嫁不嫁的?   “你不许嫁给别人,听的没有!”他伸手紧紧按着她的肩。   汤妧被他按疼了,忙矮身将他的手卸下,“什么嫁不嫁的,我嫁谁了?”   “那媒婆?”   “给我爹说媒来的!”汤妧气恼道,转而不再理他,走到溪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郁闷的捡了石头往溪中扔去。   给汤叔?段锦忽的愣住,而后呆愣的挠着头,不是给妧妧说媒的?认识到这里,他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汤妧一转头便见他笑的傻兮兮的模样,惊异道:“你傻笑什么?”   段锦嘻嘻笑着往她身边凑去,“是给汤叔说媒的?”   汤妧不理他,她可还记着两个人正冷战着呢。   之前的一顿闹,段锦原本赌了一个月的气顿时泄了,再犟下去只怕对自己没好处,他往汤妧身边坐下,小心翼翼的扯着她的袖子可怜兮兮道:“妧妧,我错了,你别不理我了好吗?”   汤妧偏着头不看他。   “妧妧……”   要命呦!少年原本清朗的声音此时却对着她软软的撒娇,叫人听了忍不住想要欺负。   “知道错了?”汤妧转过头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   “嗯嗯!”段锦忙不迭点头。   “以后不再随便动手打人了?”   段锦一愣,然后又忙着点头,妧妧能理自己就行,打人什么的,他偷偷来。   “还有!”   “还有?”段锦愣住,还有什么?   汤妧恼道:“我生辰那天,在你家里待了一天,等了一天,你都没有跟我说句生辰快乐!”   说着说着,她忽然眼眶一红,汤妧忙撇过脸去,不就是一句生辰快乐嘛,她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段锦顿时后悔不已,只怪当时他正在气头上,满脑子的簪子簪子,还有当时自己的自作多情,哪里还肯见汤妧一面。   “对不起,”他严肃着脸道:“对不起。”   “我以后一定每一年都跟你说生辰快乐,绝不落下一句。”   汤妧心头一暖,得意的摇着脑袋,“这还差不多!”   少年少女嬉笑的声音随着潺潺沅沅的流水声,一同回响在这茂密的树林间。   枝头的一点嫩芽冒出,春意,缓缓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段锦:把妧妧拉进小树林好谈话!(得意脸)   汤爹:什么!竟然敢拉我的妧妧钻小树林!!(挥舞着40大刀正在赶来) ☆、【心乱了】   “咚!”   潺潺湲湲的流水奏响出一片乐声, 轻灵的萦绕在林间,却被忽的“咚”一道声响,打破了这份美妙。   “你不开心?”段锦歪着头问着汤妧,见她总是低垂着眼帘,拾起小石头一颗一颗往溪水中扔去,不见了方才的愉悦。   “不知道。”汤妧闷声道。   “是因为有媒婆上门给汤叔说媒吗?”   “不知道。”   “那是因为什么?”段锦不气馁再问。   “不知道!”汤妧声音忽然拔高, 转而又皱紧眉头, 暗骂自己控制不住脾气, 她伸手环住双膝, 将脸埋入其中。   段锦见她模样急得龇牙咧嘴,在她脑后张牙舞爪,最后却伸手轻扯着她的袖角, 柔声道:“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帮你。”   汤妧转过头露出半张脸看他, 眨巴眨巴了两下眼, 可怜又可爱的样子看得段锦觉得心都软了, 她闷着声音道:“我不想让我爹一直一个人过着, 那样太孤单了。”   “可是我又怕,要是我爹娶了续弦,有了新人, 便将我娘忘了怎么办?”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视彼此为生命的唯一,那样的爱情连她都羡慕。   还有,俗话说:有了后娘便有后爹, 虽然她有这个自信她爹不会如此对她,可难保那个续弦不会看她不顺眼,到时候像那些剧里的恶毒后娘一样作天作地,她可不怕她作,她要是敢,看她不整死她,可是,那样又会让她爹为难。   “哎呀,好烦啊!”汤妧揪着头发烦躁的哀嚎着。   段锦歪着头,觉得她烦躁的模样有趣极了,见她转过头来,他忙掩下面上的笑意,咳了一声,道:“要不,我带你去媒婆说的那个人家里去看看?”   汤妧登时眼睛一亮,“好法子。”   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痒意,段锦伸手揉着她软软的发。   汤妧怔愣了会儿,一巴掌将他的爪子拍开,“走开,会长不高的。”   “没事,不嫌弃。”   “……”   第二日一大早,汤妧寻了个借口出门,到了村口与段锦汇合,便偷偷地一起往那李家姑娘所在的李家村进发。   李家村离清溪村颇远,走路须得走上一个多时辰,要不是碍于她爹的警告,让她少跟段锦凑一块儿,她真想将疾风给偷出来。   “怎么还没到啊!”汤妧哀嚎着,只觉得前路漫漫。   “快了,快了,”段锦伸手一指,“翻过那座山头就到了。”   她看着远处的那座青山,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吓掉了,那么远,这李家姑娘是怎么打听到她爹的!   艰难的抬脚,艰难的前进,汤妧不情愿的哼唧着,只觉得欲哭无泪。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   又走了一段,前方忽然出现一条宽广的小溪,溪流潺潺,中间放着供人踏脚大石头,溪水拍打在石上,发出哗哗声响。   段锦率先踏上石头,石头湿滑,他小心站稳,转身看向汤妧,正伸手想扶她,汤妧自觉可以,一手将他的拍开。   提起裙角,她大步一跨,便踏上了石头,整个人瞬间便挨近了段锦,她一愣,又加上石头上的苔藓滑润,整个人不受控的往一边倒去。   “啊!”   段锦忙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搂进了自己怀里,汤妧看着那张凑近的俊颜呼吸一屏,心跳忽的加速,她翕动着唇,结结巴巴道:“放,放,放开。”   那张粉嫩的唇便在自己面前启合着,泛着水润光泽,小姑娘闪烁着眼神,一副紧张又畏惧的模样,同他在无数个旖旎的梦里,他欺负她时的情景一模一样,腹中一股邪火开始下窜,段锦忙松开了手,强迫自己撇开了眼。   滋着口水润着发干的喉,他又忽的抓住了她的手,不自在道:“这里很滑,我牵着你,就不会摔了。”   也不理汤妧的挣脱,他兀自牵紧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的向前走去,汤妧挣扎不得,只得随他慢慢的踏上石头。   好不容易上了岸,段锦却不想松手了,那只小手柔软滑嫩,是自己日夜惦记着的,他仍紧紧牵着,却不敢回身看她,忙寻着借口快速道:“我拉着你,走得快些。”   汤妧本就已经心神凌乱了,听了他的借口,意思意思的挣了两下,见他不放,也随了他去了。段锦在前面走,她低垂着脑袋像个小媳妇似的跟着,另一只空着的手却紧紧的抓着裙子。   怎么办,怎么办?谁能告诉她怎么办?怎么心跳那么快,怎么呼吸那么急,怎么脸上那么热,她紧咬着唇,心慌不已。   前世今生加起来近三十余年,情感经历宛如一片白纸,便是从前暗恋过一个男神,也是觉得人家长得帅,打球好,但见到他时哪里有过这种心慌不已的感觉,便是有人跟她说过恋爱的感觉,可她这么多年也早就忘完了。   汤妧急得眼眶都红了,那种紧张又慌乱,隐隐约约的还透着一丝甜蜜的感觉,真是,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她急得跺脚。   段锦听了声音忙回头一看,便见汤妧红着一双杏眼,一颗水润润的泪珠将落欲落。   “妧妧?”   汤妧朝他一瞪,泪珠忽的落下。   “妧妧,你别哭啊,我……”段锦见她一哭,心便慌了。   “放手!”她呜咽道。   段锦忙松了手,他知道是自己冒犯吓着她了,急忙道歉,“对不起,妧妧,是我冒犯了,是我错了,你别哭了,好吗?”   汤妧这时已经缓过了心绪,回想起方才她的慌乱,便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她怎么了这是!   实在羞赧的不想见他,随意的哼哼了两声以示答应,忙提着裙子向着前方快速跑走了。   两人便这么一路别扭着到了李家村,寻了人打听李家姑娘的住处,便匆匆往那而去。   待到了李家院外,两人看见的是一座稍显破烂的房子,偷偷扒着篱笆往里面看,却见院子里十分杂乱,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正悠闲的躺在摇椅上,一旁有个年轻姑娘正急切的来回走着。见她一身打扮的十分靓丽显眼,面上还画着胭脂,让人觉得妖媚,现下还是初春,她却穿得十分轻薄,柔软的纱衣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躯,汤妧一眼就觉得这个姑娘十分轻浮。   这应该就是李家姑娘跟她的一双爹娘了。   忽然段锦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别扭着不肯回头哼唧了一声,段锦忙道:“那个媒婆来了。”   只见王媒婆突然出现在了院子里,本来急切走动着的李家姑娘见了她忙迎了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那汤夫子答应了吗?”她抓着王媒婆的肩膀急忙问着。   王媒婆尴尬的摇着头,“没,还没。”   “还没有!”李家姑娘突然厉声道:“你办事怎么这么不牢靠,再不说成这门亲事,我的肚子就遮不住了!”   肚子?什么肚子?汤妧又凑近了些。   那悠闲躺着的中年男女此时却慢悠悠的开了口,“哎呦,花儿呦,你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我不急,”李家姑娘指着自己的肚子,“我不急,肚子里的这孽种出来了,你们养吗?”   中年男女忙缩着头不搭话了。   李家姑娘见状“哼”了一声,“成日里游手好闲,吃我的喝我的,出事了却在这当缩头乌龟。”   她说着,又哭泣道:“这个没心肝的张郎呦,哄骗了人家的身子,怀了这个孽种,便跑得不见了踪影,真是要将他天打雷劈!”   一旁的王媒婆听了心下耻笑,她这身子早就不干净了,还差他那一个?说不定人家是觉得这孩子不是他的便跑了呢!   趴在篱笆上的汤妧终于听明白了,感情这个李家姑娘是要把她爹当成接盘侠啊!   呸,真是气死她了!汤妧撸起袖子气势汹汹的便要闯进去,段锦连忙拉住了她。   “别去,这要是闹大了咱们不好脱身。”   汤妧气恼的“哼”了一声,又趴在篱笆上继续偷听。   只听得那王媒婆跟着李家姑娘哄笑道:“要不是汤夫子那女儿在作梗,妇人我早就说成了,姑娘放心,我下午再去,绕过那女儿,定能说动汤夫子。”   李家姑娘闻言捧着肚子狠厉道:“这汤夫子的女儿竟然敢跟我作对,待我嫁过去生了儿子,哪里还有她这个赔钱货的地位,到时候看我不将她磋磨死,听说她颜色不错,哼,正好镇上的唐老爷需要小妾,到时将她卖过去还能拿一笔银子呢!”   此话一出,段锦忍不住了,他撸起袖子气势汹汹的就要翻篱笆,汤妧连忙拉住了他。   “别急,咱们慢慢想对策,绝对不能让她们得逞。”   段锦冷哼了一声,见那李家姑娘居然在幻想着同汤叔的洞房花烛夜,实在不想让这淫词秽语污了汤妧的耳朵,他连忙拉着她走了。   两人又别扭着往回赶,待走到方才的那条小溪时,之前两人之间的暧昧又起来了,汤妧捂着脸,实在不知该如何。   段锦说了句冒犯,拉过她的手腕小心的带着她过了溪,一上岸便松了手,目不斜视的继续走着。   汤妧跟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心底忽的涌起一股失落感。   失落感?她失落个什么劲!忙甩着头把这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个干净。   两人一齐回了清溪村,将他们在李家院外听到的一五一十全都说给了汤新台听。   汤妧扯着他的袖子,“爹,她一定不能嫁过来!”   而此刻汤新台的想法却是:他的宝贝妧妧什么时候又跟这臭小子和好了?两个人还一起去一起回,路上这孤男寡女的,看女儿眼睛红彤彤的样子,臭小子该不会对他的宝贝妧妧做了什么吧?   一股深深的怨念从心底泛起。   见汤妧急切的眼神,他揉着她的发却是对着段锦切齿道:“放心,我谁都不娶!”   段锦无畏他好似杀人的目光,将自己听到的那李家姑娘肖想磋磨妧妧的话尽数说了。   这可触犯到了汤新台的逆鳞了。   当天下午,那王媒婆又来了,这下汤妧也不管她的职业是不是要受人尊敬的了,直接挥舞着扫把将她赶了出去。   而就在第三日,一道消息传到了清溪村。   原来在山的那边的李家村,出了一件乱伦之事,那李家姑娘当夜被人当场抓住与同村的堂叔私通,那个堂叔的婆子是个不好相与的,抓着李家姑娘是又踢又打,踢得她下身流血不止,这时众人才发现,这李家姑娘不仅与自家堂叔私通乱伦,而且还未婚有孕,珠胎暗结怀了孽种。   当下便从赤脚大夫那寻了副打胎药将孩子打了,将两人一同从族里除名赶出了村子。   而在背后做下此事的正是汤新台段锦两人。   待听得了这消息,段锦当即向汤新台拱手一拜,嬉笑道:“岳父,合作愉快!”   汤新台瞬时没了好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天天写糖,觉得自己都快齁死了,   想虐_(:зゝ∠)_ ☆、【更迭】   这番风波便这样过去了, 心大的汤妧转眼便将这些扰人心乱的事情抛之了脑后。   可有一件事却总是困扰着她,便是那一日,在溪水边的发生的那件事,汤妧一回想起来,就觉得面红心跳,被段锦牵着手时的不知所措, 当时那种慌乱又甜蜜的感觉, 她仍能感受到。   她一定是病了!   拍了拍脸蛋, 她倒在床上翻滚, 揪着被子将头闷上,不停的哼唧着,叫一旁的楚漪很是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   “不知道。”汤妧觉得面上烫极了, 闷着头回答,不敢让楚漪看出异样, 她郁闷的甩着脑袋, 努力的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全甩了个净。   她肯定病了!   如此以后的日子里, 她面对段锦时总觉得别扭, 她一看见他眼里热烈的光便下意识的躲着他,段锦多精怪的人,一眼便看出来了她的异样, 当下去寻了他的狗头军师大壮商量对策。   “妧妧那样子肯定是动心了!”大壮捂着嘴奸笑,给段锦竖了个大拇哥,“老大你好样的。”   “当真?”段锦亮着一双星眸,见大壮点头, 他兴奋的想要打上一套拳,被大壮连忙拦下,可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的傻笑起来。   “可是,”段锦兴奋完后,又皱着眉道:“现在妧妧总是躲着我,整日跟楚漪那个小子待在一起。”   他这段时日郁卒极了,每次跟妧妧说不上两句话,她便急匆匆跑了,好像自己是洪水猛兽似的,却成日里跟楚漪那个娘娘腔待一块儿,叫他看了忍不住想打人,可一想到妧妧的警告,他又不得不歇了心思。   “老大你这就不懂了嘛!”大壮一脸高深道。   段锦忙凑过去摆出一副请教的模样。   “人家女孩子是害羞了,你越凑的近她越躲你。”   “那我该怎么办?”他挠着头不解道。   “嘿嘿,我这有一个法子,叫欲什么?”他拿出一本书,凑上去盯了许久,终于认出了那个字,“对,欲擒故纵!”   “老大你总是看兵书,应该知道欲擒故纵是什么意思吧?”他挑着一对浓眉。   “这我自然明白,可是兵书跟妧妧有什么关系?”段锦睨着眼看他,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他做出的这副神色,在大壮看来,竟与汤妧有几分相似。   “这追女孩子的心就像打仗一样,我姐夫说的,要知什么什么彼的。”   “知己知彼。”   “对,”大壮一拍巴掌,“老大你与妧妧相处那么多年,肯定了解她的性格,所以咱们便可以直接用计谋了。”   “我姐夫说,这个欲擒故纵啊,妧妧这种情况用最合适了,”大壮挥舞着胖手,为段锦指点着一副美好蓝图,“妧妧虽然对你动心了,可是你追的太紧,人家觉得不自在,害羞了,当然要躲着你,所以,你以后要冷着她。”   “你不能一直逼着人家,你要表现出一副寻常的样子,适当的时候可以冷淡些,这样子她便不会觉得不适,自然不会再躲着你,相反,她见你不像平时那般殷勤,肯定会觉得失落,你再适当的凑近些,如此这般,妧妧还不被你收入囊中?”   他一脸奸邪的样子,看得段锦忍不住一抖,“你是不是祸祸过许多女孩子?”   “哪有,”大壮一脸坚定道:“我的心是只属于小花的!”   “那这有用吗?”他怎么觉得不太靠谱。   “没用的话那本春|宫图你不用还了!”大壮拍着胸脯打包票,而后他又嘻嘻笑道:“要是有用,老大你能不能以后别让我减肥了?”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肉都快没了。   段锦看着他,觉得他那个法子还是得试试,“要是有用,你每日可以少跑一圈。”   “啊!?”大壮傻眼,老大不带你这样的!   而在这之后,段锦总算没有那么殷勤了,眼神也没有那么热烈了,每日不过上课时才会同她说上几句话,这样子的段锦终于能让汤妧安下了心来,再也没有说上两句就躲了。   不过段锦冷漠的样子却对汤妧没有半分用处,汤妧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的冷漠,他装着冷了汤妧几日,折磨的却是自己,为此,他郁闷不已。   于是,大壮的春|宫图不仅没能拿回来,每日清晨绕着山坡跑步,还多加了三圈。   真是可怜。   时光一晃,又是到了一年的腊八节日。   可是在腊八的这一日,发生了一件举国震惊的大事,当朝的皇帝,于夜里丑时,驾崩了。   那日夜里,全京城忽的开始戒严,禁卫军跑动的声音惊醒了千万户人家,却无一人胆敢出来查看。   封太傅连夜被人接进了宫,他出门之时回头望着府里三日前因举办喜事还未撕下的红双喜字,哀叹了一声:吾孙,振兴封家,从此靠你了!   他转过身,挺直着脊背,踏着坚定的步伐,往宫城而去。   被暗卫带着一路飞奔,年迈的身体已是吃不消了,可他却没有停下半分脚步,从宫城的一条密道走了进去,他本以为自己要被带入今上的寝殿,却被暗卫带着七拐八拐到了冷宫。   凄清冷寂的院子里,只有宣王一人,他一袭玄色衣袍立于院中,身子背对着他,双手背在身后,手里拿着一卷花纹繁复颜色鲜艳的绫锦,外头卷着玉轴。   “殿下。”   宣王见他来了,挥手示意他无需多礼,手一摊,将绫锦置于石桌上摊开,封太傅一看,便见那覆满祥云纹样的绫锦上空无一字。   “太傅,请吧!”宣王亲自蘸了墨,将笔递给了他。   “本王相信太傅的手法。”他向封太傅淡然一笑。   封太傅接过笔,默念着心里早已定下的文稿,下了笔,书的却是与自己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字迹。   不过片刻,他便写成了,行文流畅自然。   宣王拿过一看,当即感叹,“真像啊!”   他感慨完,又将绫锦铺好,从怀里掏出一枚印章,往最后的落款处印下。   封太傅认得,那枚印章,与他二十多年前在太|祖皇帝那见到的一模一样,那是玉玺。   弄好了这一切,宣王随手将玉玺掷给了暗处的暗卫,“将它放回原处。”   暗卫无声息的走了,宣王将绫锦收好,放入了袖中。   “睿王现在估计正在父皇身边,正好本王等下去将他抓个正着,啧啧,弑父篡位,估计父皇现在正无助着呢!”   封太傅心里腹诽,那你还不去救!   可是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宣王感叹完,又向封太傅道:“还请太傅几个时辰后去大殿上作证,睿王手中的那道圣旨可不能拿出来骗人。”   “老臣明白,”封太傅忙拱手道:“封家此脉,便寄于殿下一身了。”   “封家从龙之功,本王定不敢忘!”   “那太傅便先休息休息,本王先去了!”宣王说完,便甩着袖子悠然而去。   封太傅坐立不安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听到了鸣钟的声音,整整十二响,声声震醒了京城人家的美梦。   睿王弑父,意图篡位,被巡守宫城的宣王抓住,可惜却是迟了,皇帝已被睿王谋害。   睿王不服,被抓之后辩解,他自言自己是皇帝口谕传他进宫的,皇帝自感时日无多,特诏他进宫传其圣旨,而后便宾天了。   宣王闻言当即大笑,道其假造圣旨,睿王辩驳,宣王道:“那便让那些老臣们来瞧瞧这圣旨是真是假!”   当即连夜派人寻了当朝数位大臣前来,封太傅在冷宫枯坐许久,终于来了暗卫引他去了大殿。   数位前朝老臣拿着睿王手上的圣旨研究,个个皆是拿捏不准,不敢妄下定论,睿王虽被拿住,可是宣王仅带着数百个禁卫,睿王却已经偷偷派人控制住了整个宫城。   便是这时,封太傅仍不畏惧,当即断言圣旨为假,最后甚至是以死力证,一头撞死于大殿圆柱上,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睿王恼羞成怒,当即挥手下了杀令,两方人马对峙许久,最后是大将军罗镌带着数千兵马杀入,解救众人于危机之中。   这时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亦捧出来一道圣旨,总管太监道此圣旨今上早已拟定,只待他身后拿出。   圣旨言明,传位于宣王。   宣王大喜,为明是非,特意将两道圣旨一齐让老臣们对比,有了封太傅以死力证在前,又见睿王大势已去,众位老臣纷纷道:“宣王为真,睿王为假!”   宣王当即于大殿上控诉睿王的罪状,一弑父,二篡位,三拟假旨,其罪当诛,当场将其斩杀于剑下。   而后宣王跪倒于封太傅尸首面前,大哭道:“太傅大义!”   众臣纷纷跪拜,“还请宣王殿下接旨登基。”   宣王哭泣许久,终是接了圣旨,名正言顺的登上了帝位。   待临阳县得了消息,已是大半个月之后了。   一夕之间,皇权更迭,百姓们皆穿着素服,家家户户门前皆挂上白布头,为先帝守丧,年节期间无一喜庆活动。   只是各自四下感叹,那两道真假圣旨,还有那为大义而亡的封太傅,当真是令天下人敬佩。   只是又有谁知,深掩其下的真相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一章感觉自己脑细胞都死完了_(:зゝ∠)_   宫斗什么的真心不会啊(T_T) ☆、【夜宿】   先帝丧期的八十一日内, 民间都不得举行庆祝活动,家家户户皆着素衣,门前挂上白布头以示哀悼。   汤新台闻得封太傅的死讯,心下震撼不已,想不到他的忘年老友竟然是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交换,为封家挣了一片光明前途。   愧疚于自己无法回京吊唁, 只得私设了一个灵堂, 唤来了汤妧楚漪两人一起祭拜。   汤妧自不必说, 她小时候还曾坐在太傅的膝上听他念书, 那个在她的印象中和蔼可亲的爷爷便忽的这样没了,一时之间只觉伤感,当下为他恭敬的磕头上香, 保佑来世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楚漪却直直的站着,看着桌案上的那方牌位, 眼里只泛着冷光。   “一个杀尽我父母亲族, 一个墙头草作壁上观, 这两人竟能让天下万民为之敬仰, 真是可笑!”   她回想起那一日,昔日和善的皇帝突然举刀做了刽子手,将她的父王母妃并一众亲族尽数斩杀。斩首的那一日, 封太傅将她与明渊囚禁在郊外的别院中,派了无数护卫看守,竟然连让他们为父王送最后一程的机会都不能。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楚漪哽咽道, 看着汤新台皱着眉头一副不赞同的模样,她气愤的转身跑了出去。   汤新台叹了一声,转身向着牌位一拜,“老友莫怪。”   为什么?为什么即然救了她,他却能如此平淡的对待她的仇人,既如此,那又为何将她带回来!   愈发的想不通,心中便愈发的委屈,多年来一直挤压在心中怒与怨一同爆发,叫她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汤妧寻到溪边时,便见平日里一直注重体面礼仪的楚漪此时却像一个小姑娘一样,跪坐在石头上狼狈的哭泣着。   她慢步走近,在楚漪身边坐下,见她伤心哭泣的样子,汤妧只觉得手足无措,她……不会安慰人啊!   憋了半天,才终于憋出来一句,“我也不喜欢之前那个皇帝。”   楚漪惊讶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止住了哭泣的声音,却仍不停的抽泣着。   “当初因为我爹在朝堂上反驳奸臣向皇帝谏议出兵的主意,同皇帝吵了起来,爹便被他剥了官职,全家也被他赶出了京城,我娘也因为身子虚弱受了风寒,无法进京救治,早早的逝去了。”汤妧低垂着头,说着那段往事。   这事楚漪有过印象,当初明渊曾对她说过,先帝当时想出兵攻打北方蛮族,可是那时天下还处于休养生息之中,虽国力渐胜,却也没有一击即胜的把握。   但先帝一意孤行,都快要下旨了,却被一个言官反驳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后来此事不知如何了,先帝倒是打消了出兵的念头,没想到这个言官便是汤新台。   “那他们……”楚漪其实想问汤妧她娘的事,临了开口却又将疑问吞下了肚,问这些作甚,与她何干!   “你别伤心了,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人总要向前看的。”汤妧为她灌了一份上好的鸡汤。   楚漪已经缓下了方才激动的情绪,她看着汤妧一脸的安慰之色,迟疑着点了点头。   由于正处国丧期间,这个年倒是过的十分冷清。   如同往年般,两家人在一处吃着团圆宴,因着不能放爆竹与烟花,他们便也不决定守夜了,宴后两家道了声新年大吉,便各自散了。   汤妧躲在暖暖的被窝里,只觉得舒适极了,覃州的冬天不比京城,是那种骨子里透着寒气的冷,平日里得时不时抖三抖才能发热。   她眯着眼,将将要睡着,床畔的窗户忽然响起了“叩叩”声。   瞬间便被惊醒,抬头看了过去,见什么都没有,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又打算接着睡。   “叩叩”的声音再次响起,汤妧忽的警惕起来,脑子里闪过各种恐怖片惊悚片悬疑片,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由得揪着被子紧紧缩着。   忙拿过枕头挡在自己身前,死死的盯着窗户。   “妧妧?”   熟悉而又带着醉意的声音在窗外响起,而后又传来“叩叩”的声音,汤妧这下确定是谁了,噌的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忙打开窗户。   “妧妧!”少年双手搭在窗沿,脑袋枕在胳膊上歪着头迷蒙着眼看她。   “大半夜的,你来我这做什么?”汤妧凑近压低声音问道,   “妧妧。”段锦也学着她压低声音,凑近道。   少年因为的声音压低,不似往常的清冽,他一凑近,汤妧便觉得迎面便扑来一股酒味,却不是很浓,淡淡的一股酒香,还有,一股少年儿郎身上特有的阳刚气息。   汤妧一下子便红了脸,她不想让段锦瞧见,忙捧着脸往后一退,瞪了他一眼道:“醉鬼,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哪?”   段锦却忽的伸手覆上了她的手,捧着她的脸轻轻摇了摇,迷蒙着眼嘿嘿一笑:“你满十三了!”   “唔,”汤妧横了他一眼,忙将他的手拍下,这才发现他的手竟十分冰冷,“你什么时候来的?手怎么这么冷?”   “妧妧。”他看着她傻兮兮的叫道。   汤妧不由翻了何白眼,她想到了一年多前,段林成亲时,他喝醉了抱着她爹的大腿也是“妧妧,妧妧”的喊个不停。   “我的名字很好听吗,你总是喊个不停。”   段锦看着她愣了许久,对着她灿烂一笑,“喜欢,妧妧。”   汤妧一愣,虽明白那句“喜欢,妧妧。”是回答方才她的问题,而后又唤了她一声,可是心里却一下生起了一股慌意,连带着轻易不曾察觉的甜意,“你,你,你别瞎说。”   她还未支吾完,忽的听见寂静的夜里,她屋子的对面响起了动静,那是她爹起夜了。   不知怎么,她心里一慌张,忙打开窗子,扯着段锦的手,“快进来,别被我爹发现了。”   段锦也是灵活,不复方才的呆愣,丝毫不像醉酒的样子一下就翻了进去。   进了屋来的段锦正要开口说话,汤妧忙捂住了他的嘴,她扒在窗边,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见她爹出去起夜,过了一会儿才回了屋,待屋里再没动静时,她这才舒了一口气。   手上有着温热的气息,有一下没一下的喷在她的掌心,让她觉得烫极了,汤妧这时才反应过来,气的往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她疯了吗?怎么把段锦给拉进屋子里来了。   她忙去点了灯,却用了纱罩罩上,还在外头围了一圈纱布,叫屋子里的光不至于太亮。   只见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见段锦正坐在地上,两手扯着自己的袖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我袖子烂了。”   她一看,果然,应该是方才翻进来时不知勾住了哪里,被勾出了一条有她一掌长的大口子。   她无奈的扶额,将他从地上拉起,让他坐在了椅上,而后去寻了针线来,将灯移到一旁,便扯着他的袖子开始缝补,“等下我给你缝好,你便赶紧回去,这大冬天的冷死了,我可不跟着你闹。”   “嘿嘿,”段锦醉意熏熏的看着幽暗灯光下,那张娇媚可人的脸蛋,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去捏了一把,“好看。”   汤妧被他冰冷的手一激,当即一个哆嗦,朝他冷冷横了一眼,见他安分了,才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过了好半晌,她终于缝补完毕,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便决定要赶人了。   “我缝好了,你可以走了!”她抬头一看,却见段锦脑袋正靠着椅背,不知何时睡着了。   “醒醒,”她伸手拍着他的脸。   “死猪,醒醒!”   又是拍脸,又是摇脑袋又是捏鼻子,就差一杯冷水泼他面上了,也没将他弄醒。   出了被窝许久,汤妧身上的暖意早已散了,她冷得发抖,恼的不想再管他,忙扑到床上裹着被子便打算睡过去。   睡了没一会儿,她又烦躁的滚动起来,想着方才段锦双手的冰凉,她便郁闷的抓头发,“冷死你算了!”   她烦闷的哼唧了几声,连忙下了床,费力的将早已睡熟的段锦拖到了床上。   “怎么,那么,重!”   她拖着段锦,到了床边便站立不稳的倒了下去,一下扑在了他怀里,段锦仍闭着眼,却是嘟囔着,她仔细一听,还是“妧妧,妧妧。”   她气恼的往他胸膛上一锤,发出一声闷响,“妧你个头!”   帮他将鞋袜脱了,将整个人随意往被窝里一滚,推着他滚进了床的最里头,扯个被子将他全身裹住,便不再管他。   好在她屋里还有一床被子,不然今天晚上她不得跟段锦一个被窝,想想就发晕,她裹着被子占了大半张床,终是满意的睡了过去。   村子里常打鸣的大公鸡又开始了它一天的职责。   段锦迷迷蒙蒙的将醒未醒,总觉得有一股气息时不时喷在他面上,甜润清香,让他觉得发痒,伸手挠了挠仍不解其痒意。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便看见面前一张俏丽的脸蛋,正是他梦里常梦见的。   是做梦啊!他不由的搂紧对方的腰。   等等,触感怎么那么真实?   他连忙睁开眼,看着面前真真实实存在的人,昨夜的意识忽然回笼。   他喝了酒,他在汤妧窗户下蹲了许久,然后敲开了窗子,然后汤妧将他拉进了屋,然后给他缝袖子,然后他便不记得了,再然后,醒来便见妧妧被他抱在怀里。   他屏着呼吸,僵着身子看着面前的姑娘,视线从她的脸上绕了一圈渐渐往下,是她有些散乱的领口,他能看见里面露出的湖绿色的布料,还有那深藏在布料下的,白花花软绵绵的一片。   十三岁的少女已经开始发育了,这一年汤妧的身体似抽条般开始长高,身子愈发玲珑纤细,胸前亦开始变的鼓囊,曾经他疑惑的现在便呈现在他眼前。   似触电般他忙撇开眼,身体也忙弹起,同汤妧分开的远远的,鼻子上有一股湿濡的感觉,他连忙伸手捂住,呆愣的看着面前这个衣衫凌乱的姑娘。   禽兽!段锦往自己脸上重重扇了一巴掌。   汤妧早已被他的一番动静闹醒,她揉着迷蒙的眼看着呆愣的段锦,困道:“你终于醒啦!”   汤妧打了个哈欠,又接着道:“醒了就快走,现在天还没大亮,要是叫我爹发现了,他一定打死你。”   段锦连忙下了床,他脚步不稳是跌下去的,快速的将鞋袜穿上,他局促的看着倒在床上的少女。   他紧握着拳,将那个又要陷入梦乡里的姑娘捞了起来。   “我会负责的!”   少年的面色是如此的郑重严肃,叫还陷在困意里的汤妧一时愣住。   “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节奏有点慢,我后面要飞起了!_(:зゝ∠)_ ☆、【告白】   瑟瑟寒冬里, 这个时辰的天还没有大亮,唯有一丝细微的光晕穿透了暗沉的天。   充满暖香的屋子,隔绝了屋外的一切寒冷,这是姑娘家的闺房,一切摆设都显得十分的温馨淡雅,有清甜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有浓浓的暖意正在上涌。   “我会负责的!”   见面前少女一副困意浓浓的模样, 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是泄了春光, 段锦扯过被子将她紧紧裹住, 严肃的认真的,低沉着嗓音又说了一遍。   “负什么责?”汤妧木着脑子瞪着一双杏眼。   “我们……”段锦看着被紧裹在被窝里的汤妧,倏地红了脸, 整张俊颜上满是臊意,他的耳尖脖子全都红透了, “我要娶你!”   轰隆一声, 汤妧觉得自己的脑子炸了, 翁嗡嗡的叫她听不见段锦接下来说的话, 只能看见他从未如此严肃正经的板着一张脸,明亮的眸子里是数不清的羞涩与情意。   远村之间又是一声响亮的鸡鸣,段锦心知自己该走了, 他最后伸手抚着她的脸,柔声道:“妧妧,别怕,等着我来提亲。”   他说完, 轻手轻脚的从窗户上翻了出去,不见了踪影。   汤妧在床上呆坐了好半晌,才发出了声音,“啊哈?!”   她是谁?她在哪?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怎么了?   负什么责?他要娶谁?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喵?喵?喵?   她觉得自己还没睡醒!   扯着头发又歪倒在了床上,她试图让自己再睡过去,她是在做梦吧!   可是萦绕在鼻尖的儿郎气息一直挥散不去,汤妧扯着被子闻了闻,全是他的味道,这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汤妧抓狂,“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整个清早汤妧都是游神放空的状态,做朝食时差点烧了裙子,吃朝食时不小心呛着,收拾时又将碗给打了。   汤新台忧虑的看着她,伸手探着她的额头,“莫不是病了?”   汤妧哆哆嗦嗦问道:“爹,有没有人来找过你啊?”   “大清早的有谁来找我?”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汤妧喃喃着,舒了一口气。   不待汤新台再问,她正想收拾残渣,却被他阻了,只说小心伤了手,让他来。   汤妧心下一暖,端着盘子又游魂似的进了厨房。   楚漪跟着她一起清洗着盘子,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下忧虑,踌躇着问道:“你怎么了?”   “哈?”汤妧疑惑的看向她,俄而忙摇头道:“没事啊!”   “我……”楚漪闪烁着目光看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怎么了?”   “我今日清晨,看见段锦从你房间的窗户翻了出来,”楚漪看着汤妧渐渐瞪大的眼,还是问出心中的忧虑,“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汤妧呆愣愣的看着她,好半晌她忽然伸出手来要捂住她的嘴,楚漪惊恐的看着那伸向她的沾满油水的手,忙自己捂住了。   “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汤妧急忙否认。   这话说得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楚漪捂着嘴,用怀疑的神色看她。   “真的什么都没有!”汤妧气的跳脚,心里将那个罪魁祸首骂了不知道多少遍。   “可是他为什么大清早从你房里出来?”她早就看出两人的不对劲了,可是,这也太大胆了吧!   这儿的民风真是开放!   “我,他,我跟他,我们,”汤妧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见楚漪满脸了然的模样,她恼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言罢,便气冲冲的冲出了厨房,撸着袖子去寻人算账了。   楚漪见她羞赧离去的背影,捂着嘴暗自握着拳似给她鼓劲,放心去吧,我不会说的!   却说这头,段锦又是大清早天不亮的便从外面翻墙进来,院中洗漱的段枫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不过这会他盯着段锦的脸许久,惊异的上前询问。   “啧啧,你这脸是被谁打的?”他掰着段锦的脑袋一看,一个硕大的巴掌印,“妧妧打的?”   他问完,当即沉下脸来,“臭小子你对妧妧做了什么?”   段锦对自家老爹不问缘由的偏心已经是麻木了,不过这事他确实该打。   “爹,”段锦正色道:“我要娶妧妧!”   段枫闻言毫不觉得意外,只是事有反常即为妖,他早已闻出段锦身上似有若无的甜香味,板着脸道:“之前也没见你那么急,说,你一夜未归,做什么去了?”   段锦翕动着唇,到底没有说话,这可关乎着妧妧的名声。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段枫只得沉着面色训斥道:“若你做了什么伤害人家的事,又不肯负责,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儿子明白。”段锦握着拳应道。   “咳,”段枫接着道:“你娶妧妧这事,等你娘起来咱们再商量商量,你才十四,现在谈还早了点!”   段锦沉默着没有再说,只是朝饭后,他们正谈着事,却见汤妧气冲冲的走进了院子。   向锦娘段枫二人道了声早安,便扯着段锦又气冲冲的出了院子。   “我怎么瞧着……”锦娘探着头看向院外。   “估计成不了喽!”段枫摇了摇头,小子到底年轻气盛,这感情之事怕是还没完全开窍。   这厢,汤妧拉着段锦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转身两手环胸气恼的看着他。   看着看着,见段锦迷茫的神色她忽的歇了方才火气,只是又想起今天早晨他说的话。   “我不要你负什么责!”汤妧揉着脑袋道:“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不行,”段锦闻言忽的握起拳,红着脸道:“今天醒来,咱们,咱们睡在一处了!”   汤妧简直觉得要晕倒,“咱们又没做什么,你就当换了个窝睡了一夜而已,什么事都没有啊!”   段锦不说话,听着她掰扯着。   “所以这什么娶不娶的嫁不嫁的,你就别瞎说了啊!”汤妧拍着他的肩训道。   “当真觉得什么事情都没有?”他被她无所谓的态度弄的迷茫,心下却又生起了一股愤怒。   “对啊!”汤妧一拍手,“这事又没人知道,所以别提什么提亲的事,本来就没什么事,你这样一说,我爹知道了,不仅要打死你,怕是连我也要遭殃。”   她说完,想着老爹愤怒的场景,就是一哆嗦。   “可是,”段锦喉头一梗,“我是真的想娶你!”   此话一出,汤妧登时傻眼,她打着哈哈偷偷退了两步,“你开什么玩笑,呵呵!”   开玩笑?愤怒与伤心一起涌上了心头,心中暗藏了两年的情意,他再也不想掩藏了。他从来就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性子,之前一直等着不曾开口,是怕吓着她,想着等她开窍,等她明白,等她……也开始喜欢上他再说。   可是现如今,见她若无其事的模样,他不想再等了。   汤妧一退,段锦便跟着前进,她退多少,他便进多少,毫不相让。   “妧妧,我说出来,你别怕我,也别躲我,好吗?”   汤妧心下一慌,她觉得有什么要被点破了,她忙摇着头,“你,你别说就行了,我躲着你做什么。”   不理会她的拒绝,段锦低着头直视她,亮晶晶的眸子叫她撇不开眼去。   “妧妧,我心悦你!”   汤妧登时呼吸一滞,一直朦胧着的,暧昧着的,现在被他毫不留情的戳破,叫她不知所措。   “从你那年回村时,我便开始不知不觉的倾心于你,两年前我便认识到了自己的心意,两年来,我一直等着,等着你慢慢开窍,等着你自己察觉,可是我现在不想等了!”   他一步一步前进,将汤妧逼到了树边,她紧靠着树,进退不得,逃脱不得。   “妧妧,你呢?”   “你可心悦我?”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太过具有侵略性,像是要抢夺她珍藏着的心。   “我,我……”汤妧不敢看他,手指紧紧揪着衣角,她觉得慌乱,紧张,手足无措。   “女孩子要是没有第一时间拒绝,那她一定是喜欢你!”   大壮的话语突然间在段锦的脑海中响起,他头一次发现,这个狗头军师还是有点用处的。   段锦的眼眸愈发的亮,见汤妧闪躲羞赧的模样,心中开始漾起了喜悦,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他,不是吗?那是不是意味着……   他更近一步紧逼,手撑着树,将汤妧困在这一方小世界里,头低下紧盯着她的慌乱的眼,“妧妧,你没有立刻否认,你是不是也心悦我?”   汤妧紧紧贴着树干,想要远离他,可奈何他越凑越近,近到快贴着了她脸,她呼吸已是急促,胸脯快速起伏着,他炙热的眼神烫的她不敢直视,闪烁着目光在他的脖颈间快速扫过,却见他的脖子已经满是粉红了。   “扑通”   “扑通”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如此响亮,又像是两人的心跳声一起交织着,这声响越来越快了。   “妧妧,你不否认,是不是也心悦我?”   少年的声音如此清冽好听,带着浓浓的诱惑性,似要诱出她深藏于心中的答案,那答案已经到了她的舌尖,似要脱口而出。   汤妧忙紧闭着眼,紧抿着唇,紧抓着裙子的手一松,伸手用力的将少年一推。   “我不知道!!”   在段锦回过神来时,只看见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不知道吗?”   少年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头已经是被塞的满满当当的情意。   他勾唇一笑,“你会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某虚:我知道啊!我知道啊!你咋不跟我告白捏!(来自单身狗的怨念_(:зゝ∠)_) ☆、【情浓】   “你心悦我吗?”   “你心悦我吗?”   少年的声音如鬼魅般一直在她耳边响起, 那声声疑问缠绕着她的心,叫她跑远了也摆脱不了少年无形的侵略。   一路捂着脸闷头冲进了屋子,一把扯过被子裹在头上,汤妧才觉得安心了些。   可是那声声疑问还在她耳边响起。   “你呢?你可心悦我?”   她呢?她心悦他吗?   汤妧烦躁的在床上翻滚,耳边有两个小人一直在不停的吵架。   一个扯着她的左耳说:“看看你这害羞的样子,你敢说你不喜欢他吗?”   另一个揪着她的右耳说:“你才不喜欢他呢, 你喜欢的应该是段林哥哥那种成熟型的, 怎么可能是段锦那种小屁孩!”   “才不是, ”扯着她左耳的小人大声辩驳, “她刚才在段锦告白的时候心跳加速,面红耳赤,那不是喜欢的迹象是什么?”   汤妧忙捂着“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 真的,跳的很快!   “不可能, ”揪着她右耳的小人高声道:“她明明把段锦当成小屁孩, 她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小屁孩!”   扯着她左耳的小人一个生气扑了上去, 紧紧掐着揪她右耳的小人, “你问问她段锦是不是小屁孩,人家都说要娶她了,怎么还会是小屁孩!”   段锦好像真的不是小屁孩了!   右边的小人被左边的小人掐的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能无力的发出反驳的声音,“不是,就不是。”   左边的小人渐渐占了上风,它见右边小人无力反驳的模样, 愈发得意,“她喜欢他,我能感觉到她的心动,她的害羞,你这个唯小屁孩论的就滚一边去吧!哈哈哈哈!”   汤妧紧捂着面颊,将头深深埋进了被子里,心里满是杂乱无章的情绪。   她难道真的喜欢上段锦了吗?   这个带着疑惑的结论一出来,心底那丝丝的甜蜜味道便愈发浓烈,似乎在告诉她,无需疑惑了,这个结论是对的!   不会吧!她咬着被角欲哭无泪。   “妧妧?”有人轻拍着她的肩唤着她。   汤妧提着心神“噌”的坐起,转头一看,发现是楚漪,她这才舒了一口气,还以为是段锦追来了,吓死她了。   “我见你慌里慌张的冲进了屋,怎么了?”楚漪往她身边坐下,忧虑道。   “我……”汤妧红着一双杏眸,叫人看了只觉得楚楚可怜。   “你别急,慢慢说!”   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她急需要同人倾诉,“楚漪,我,我本来是去找段锦算账的,可是,可是。”   她有些无助的抓着楚漪的手,“他突然间跟我表白了,他说他心悦我,然后他问我,是不是,是不是也心悦他!”   说到最后,汤妧已经是羞得是不敢看她,“你说,你说我……”   她从来没有遇过这种情景,便是前世也没有跟男生有过多的接触,可是今日,她被段锦那样逼迫着,他那样强势,发了狠要抢走她的心。   “你怎么回答的?”楚漪看着这个慌张失措的姑娘,觉得这两人实在是有趣极了。   两人都是少年单纯的模样,初识情滋味的反应也是最直接的,没有丝毫的遮遮掩掩,该是喜欢便是喜欢,该是害羞便是害羞。丝毫不像她在京城见到的那些公子小姐,全都练出了一副人精的样子,说出的话做的出反应,都是三分真,七分假。   她头一次觉得留在这儿,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我说不知道!然后便跑了。”听了她问,汤妧这才想起那时她说了什么,她说她不知道,段锦听了会是什么反应?那样子将心意剖析出来,当事人却跑了,他,会伤心吗?如此想着,她不禁蹙起细眉。   “那你现在知道吗?”   “我……”汤妧揉搓着衣角,支吾着不开口。   “我知道答案,”楚漪狡黠地笑道,瞧瞧她这满面春|色的娇羞模样,真是看得她一个女的都忍不住动心了啊,“你要不要知道?”   汤妧紧咬着唇,犹豫了许久,最终她不安的揉搓着衣角,轻声道:“你说吧!”   “你心悦他!”楚漪的声音十分坚定,一下便稳住了她一直慌张的心神。   她揉搓衣角的动作停下,一直闪烁的眸子忽然定住,她跟着轻念了一句,内心的那个结论再次定下,却已经不再是疑惑的了。   “原来我真的,也心悦他!”   看着那个又重新把自己埋入被窝里的姑娘,楚漪只觉得惋惜,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竟然先被段锦夺去了芳心,她本来还想留给明渊的。   真是郁闷!   话说年后段锦着实有的一番忙了,初二锦娘回门,初三初四各种姨舅家里走,他还被许多小表弟妹,甚是是表外甥们缠着教他们练武,完全脱不开身。   而这几日段枫也找他真真切切的谈了一番话,他这才明白,那日他从段枫锦娘提出要娶汤妧的请求,仔细一想,确实是冒进了,且不说妧妧对他的心意如何,便是汤新台那一关也过不了,更遑论他这个年纪还不能承担起另一个人的一生,若当真是成亲了,这不仅对他,更是对妧妧的不负责任。   可即使他想明白了,却也忍不住他想要见她的念头,他还要问她答案呢!若是他许久不去,她又装聋作哑怎么办?   这一日终于叫他得了空,寻了个间隙便往汤家而去。   汤家没什么亲戚,这冬日里又冷得很,汤妧肯定赖在屋里不肯出门,娇气的呦!段锦如此想着,面上却尽是笑意。   待他找到汤妧时,发现她正在后院里给疾风喂着草料,高大的马儿同娇小的姑娘站在一处,马儿时不时往她面庞上凑,姑娘同马儿打闹着,这场景叫他人看来是如此的有趣温馨。   她穿着素青的衣裙,外头裹着淡粉的斗篷,斗篷上绣着一枝凌霜傲雪的红梅,因为天冷,她只随意的挽了个小髻,松松垮垮的遮住了她的耳,留住了暖气。   她便那样亭亭袅袅的站在雪地里,小巧的鼻子被冻的有些发红,她时不时抽抽着,看着可爱极了。   段锦不做犹豫的朝着心爱的姑娘走去。   “妧妧。”   少年清冽的声音忽的在耳边响起,汤妧被吓了一跳,转身一看便见段锦正站在自己面前,她吓得靠在了马槽上。   “你怎么突然出现,吓我一跳。”她捂着胸口横了他一眼。   “妧妧,五天了,你想好了嘛?”少年嘴里轻松的问着话,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的握成了拳。   不待汤妧开口,许久没见段锦的疾风兴奋的直往他面上凑,鼻子朝他喷着气。   段锦头一次觉得疾风招人烦了,忙伸手将它的马脸掰向一边,转头便见汤妧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一双杏眸泛着潋滟的波光,他一下便痴了,“妧妧,你笑起来真好看。”   汤妧立马敛了笑意。   他正要追问,疾风又往他这边凑过来,段锦恼了,直接拉着汤妧便进了马棚,离疾风远远的,将她困在了角落处。   他一手撑着柱子,一手抵着墙面,一只脚还蹬了在墙上,将汤妧困在了他与墙角这个极小的空间里,他生怕她又跑了。   鼻尖萦绕的满是姑娘家的甜香,他生怕冒犯又怕她跑,便这样以奇怪的动作站着,他小心翼翼,满含期待的问道:“妧妧,你想好了吗?”   汤妧局促着,缩在角落里被他炙热的目光盯着,觉得手脚都软了,她低头脑袋,紧咬着唇,闪烁着眼神不敢看他,过了许久,她才轻微的点了点头。   段锦眸子瞬间便亮了,他忙屏住呼吸,生怕呼吸声都将她吓着了,他慢慢凑近,小心翼翼的发声,“那你,是不是,也心悦我?”   她不是都点头了?难道还要她说出来嘛?这话叫她如何说得出口,她抬头瞪了他一眼,又低下了脑袋,段锦被她这一眼瞪的莫名其妙。   心忽的就揪起了,“妧妧,你?”   “我刚才不是都点头了吗?”她又瞪了他一眼。   段锦顿时愣住,呆呆的看着她,这话的意思是?“你刚才点头,是说也心悦我?”   他不敢置信,一双星眸瞪的大大的,他又问了一遍,“是真的?”   汤妧紧闭着眼,暗骂了他一声傻,似蚊子鸣叫般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一声段锦听的真真切切,他面上漾起笑意,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根,他连忙收回困住她的手脚,局促的站着。   “那你,那你怎么不去同我说?”   大过年的她还要找到他的舅舅姨姨家跑过去说吗?她要不要面子的!   汤妧朝他狠狠一瞪,气恼的偏过头去不理他。   这破嘴!段锦后悔不已,他忙道歉道:“我,我说错了!妧妧你别恼好不好?”   汤妧睨了他一眼,哼唧了两声。   段锦又笑了起来,心里是大大的满足感,他高兴极了不知道手脚要往哪摆。   “妧妧,我好高兴,我能抱抱你吗?”   高兴吗?她也高兴,汤妧紧咬着唇憋住脸上的笑意,微微抬起了手,那便抱吧!   段锦直接伸手环住了她的纤腰,抱起她高兴的转了好几圈,要不然顾忌着这里是汤家,他还要大笑几声。   汤妧被他忽的抱起腾空,惊呼了一声,忙拍着他的肩,娇声道:“快放我下来,头晕!”   段锦闻言忙将她放下,却又亮着双眸看着她傻笑着。   “傻!”汤妧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两人就这么傻笑着看着对方。   看到汤妧都觉得自己有些傻了,忙敛了笑又低下了头,能不能别这么看着她!真傻!   段锦咽着有些发干的喉,看着她那方才被她紧咬着,现在正殷红粉润的唇,他心里泛起了痒意。   “妧妧,我,我能亲亲你吗?”   抱就算了,还要亲?汤妧疑惑,难道表白心意互道喜欢后,立刻就要又抱又亲吗?是这样吗?   她紧闭着眼,没有说话,似在无声的邀请着,段锦的耳朵已经红透了,他见汤妧这副任人作为的模样,心里升起一股冲动,他紧攥着拳,慢慢的,慢慢的,低下头去。   炙热的鼻息已经喷在了她唇边,好似有东西轻轻碰上了她的唇,痒痒的。   她忙将头往后仰去,伸手将唇紧紧捂住,不行,不行!   她预感到要是这么做了,她得被她爹打死!   汤妧慌乱着眼看他,段锦这下急了,忙按着她的肩道:“妧妧,你别怕我,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真的!”   那一双眸子是如此的急切,他生怕她又怕他,到时候又跑了,那他上哪哭去。   这时汤新台的声音忽然在远处响起,似在唤着汤妧。   汤妧连忙推着段锦,“快走,快走,叫我爹发现了他得打死我们俩。”   见段锦仍固执的盯着她,汤妧无奈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她紧抿着唇,又接了一句,“至少现在不行。”   段锦闻言,紧张的脸上又带起了笑意,他被汤妧推着往外走,忙转过身揉了揉她的头,“等我再来找你。”   说完,不过两个眨眼间,他便不见了踪影。   这时汤新台走了到马棚外,汤妧刚转身便见到了他,吓得颤声道:“爹。”   汤新台疑惑的问道:“刚才我远远的听见有声音,怎么了?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啊?”汤妧一愣,而后忙道:“刚刚我看见一只老鼠,所以脸吓红了,嘿嘿!”   “老鼠?”他疑惑,脸能被吓吓红?但见汤妧畏惧的模样,他还是点了点头,“看来得买些老鼠药了!”   “嗯嗯!”汤妧忙不迭点头。   “快进屋吧,别受凉了!”他替汤妧绑好有些松垮的斗篷,转身去了前院。   汤妧这才舒了一口气,忙捂着脸进了屋。   只剩下马棚里围观了这一切的疾风不满的哼哧着。   作者有话要说:  汤爹:哎呦,我的傻女儿呦,他不是故意的他是有意的嘞!!! ☆、【无题】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着, 他们掩在被窝之下互相想念着对方,每每忆起互相表白时的甜蜜心迹,面上满是掩不住的笑意。   皎皎月光之下,少年人初初萌发的情意啊,是如此的纯妙美好,他们懵懵懂懂, 没有忧愁没有顾忌, 不知前路如何漫漫, 不明世事如何变幻, 满满当当的甜蜜滋味啊占据着此时他们的心。   *   一朝天子一番天下。   五十多年的休养生息的政策,虽安抚了民生,国力渐强, 却也造成了许多贪腐。新帝登基,便开始实行新政, 从朝野到庶民, 从京都到县镇, 一番改革风波从上至下, 遍及天下,新帝手段强硬,朝野中赞同的更加满意, 反对的却也无人敢阻。   这其中的一项便是地税少交了两分银钱,税粮却每户每丁每年需得交上三石,这也说不上是好是坏,总之有人欢喜有人愁。   听闻此消息时, 汤新台先是一愣,一番思索后却是内心一沉,他执笔蘸墨,过了半晌才在纸上写出了两个字。   他看着那两个端正有力的字,喃喃念道:“粮草先行。”   今年的中秋,临阳县特意举办了大型的灯会,一来为庆祝佳节,二来也是因为国丧,元宵灯会未能举办,故而为弥补遗憾也为恭祝新帝,特将今年中秋的灯会举办的浓重些。   故而段枫谭雁秋夫妻俩特邀了段家与汤家众人前去临阳赏灯。汤新台道不舍得于氏孤单一人独过中秋,便婉言谢绝,倒是嘱咐汤妧去好好玩爽,无需顾忌。   锦娘因着娘家小妹临近生产,她需要去照顾,故而也不便去,本来段枫见状也不想去了,倒是被锦娘好好训了一番,什么儿子媳妇的一番心意,要是他们一个都不去那得多伤心,于是段枫便凄凄哀哀的带着段锦汤妧还有楚漪一同走了。   临走前还颇为不舍的回头看着锦娘,结果被锦娘一个白眼挡了回去。   楚漪本来也不太好意思去,倒是汤妧硬拉着她,而且去前汤新台还特意找她嘱咐了一番:好好盯着妧妧,莫让她离段锦那臭小子太近。   一路上,段枫前头赶着牛车,汤妧与楚漪坐在一处嬉嬉笑笑,段锦则像尊黑面佛似的黑着脸盯着她们。   楚漪见他不好发作的模样,心下更是得意,嘴里说着许多她打听的京城官户人家还有她从明渊那里听来的趣事,吸引了汤妧的全部注意力。   见段锦那憋屈的样子,她心下冷笑,叫你得罪我,憋屈死你!   牛车忽然一下颠簸,汤妧没有坐稳要往一旁倒去,段锦忙伸手要接她,只是接到一半,汤妧却被人拦了。   正是楚漪,她一把搂住汤妧的纤腰,带入了自己怀里。那姿势,真是攻气十足啊!   段锦脸彻底黑了,他一把扯过汤妧到了自己身边,“那边你坐不安稳,到我这儿来。”   汤妧被段锦箍着挣脱不得,恼的瞪了他一眼,他们这番闹腾段枫自然也知道了,他转头一看,便见段锦正搂着汤妧,怒视着楚漪,似是争风吃醋的模样。   汤妧瞧见了段枫似笑非笑的模样,又羞又恼,挣扎的更是厉害了,“段伯伯,我……段锦你快放开我!”   听了她言,段锦转头便看见自家老爹正好笑的看着自己,他当下挺直着腰板,手上一个用力,直接将汤妧按进了自己怀里。   她的脸贴上了少年的胸膛,只觉得周身都萦绕着少年身上好闻的气息,她虽看不见段枫的反应,却听见他笑着道:“呦,我可什么都没瞧见!”   真是没脸见人了!她又羞又气,一脚踩上了段锦的鞋面,颇为用力的碾了两下,待听到他的抽气声后,手肘用力往后重重一锤,感觉到他松了手,汤妧立刻闪到一边,离得他远远的,哀怨的瞪着他。   段锦捂住胸口呲着牙抽气,这臭丫头是要谋杀亲夫啊!可疼死他了。   待他抬眼见到汤妧坐的位置时,心忽的一紧,他忙讨好道:“我不闹你了,妧妧你快坐进来些,小心跌下去。”   原来她一下子坐到了车尾处,半边身子都快吊在外面了,汤妧见状忙坐进了些,却是不理段锦,任凭他如何讨好也偏着头不理他。   楚漪乐的在一旁看戏。   一路的吵吵闹闹,待到将近日暮时,他们终于到了县城谭家,段林与谭雁秋带着家仆一同在府外迎接他们,段枫见状,原本心里微有的芥蒂也散了,欢欢喜喜的与他们交谈,进了谭府。   谭家虽然是商户,但府内却也修建的颇为精致典雅,亭台轩榭,假山池沼,还有各种各样错落有致的花草树木,构成了这如画的园林。   汤妧看着惊叹,只觉得行走间可谓是一步一景,充满了自然之趣,叫人仿佛置身于烟雨江南之中。   “我爹最喜欢江南的建筑风格,特意寻了江南的工匠打造了这园子。”见汤妧满眼的惊叹,谭雁秋介绍道,“你若喜欢,尽可转转。”   “当真?”汤妧亮着眸子问道,前世的苏州园林她没能去逛,逛逛这里的园子也是好的。   见她点头,汤妧便忍不住面上的笑意,连忙道谢。   一行人一路走来有些疲倦,谭雁秋唤来家仆带着他们先去歇息一番,夜时再一起用饭。   可是汤妧高兴的歇不下,寻来了一个丫鬟带路,叫她带着自己好好逛逛这园子。   没走上两步便遇见了段锦,段锦叫丫鬟退了,自己牵过汤妧的手跟着她一起逛园子。两人互相表白心意后,又经过数月的相处,汤妧总算不像一开始那样有些亲近便会羞红了脸了,这还是段锦死皮赖脸下来的结果。   一开始时段锦牵她的手,总被她红着脸甩开,直到有一次他紧紧牵着叫汤妧如何甩也甩不掉,她又羞又恼,抬眼瞪向段锦,却见他满脸的受伤。   他委屈道:“妧妧,你不喜欢同我接触吗?”   汤妧被他那样受伤的眼神看得心一软,怒气顿时泄了,支支吾吾道:“不,不是。”   闻言,段锦立刻笑了,原本暗淡的眸子瞬间点上了亮光,“不是便好,妧妧你别怕我,我不会怎样的!”   如此,汤妧也只得随他去了。   两人牵着手,走了几步,汤妧横了段锦一眼道:“你将丫鬟赶走了,谁带我游园子?”   “嘿嘿,”段锦得意一笑,将落后半步的她拉到了自己身边,“这美景是要自己发现的,别人带着你有什么意思,况且有我陪着不是更有趣吗?”   闻言汤妧嗤笑道:“脸大。”   段锦忙拉着她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来,你摸摸,是不是脸大?”   汤妧不仅认真的摸了摸,还掐了他两下,“不仅脸大,还脸皮厚!”   两人左逛逛右逛逛倒也十分有趣,待走到一处假山时,忽听得有人的交谈声。   段锦忙拉着汤妧躲进了假山的缝隙里头,两人紧紧面对面的贴着,鼻息相互交织着呼在了对方面上,只觉得周围的空气莫名变得燥热。   段锦低头看着汤妧的面上渐渐飞满了红霞。她的眉眼如画,她的眼波流转,她的粉唇娇嫩,小姑娘渐渐长大了,眉眼都开始长开了,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了一些,愈发显得她的娇媚动人。   扑面而来的是少女身上的甜香,似有若无的勾着他的心魂,两人紧紧贴着,他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体温,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一股子邪火开始燃起并迅速的往小腹处窜去。   “呀,你身边什么东西硌着我了,是不是你挂着的匕首?”汤妧被硌着不适应,忙动着身子要躲开。   段锦顿时呼吸一紧,感觉有电流流过他的四肢百骸,激的他又是难受又是舒服,他忙伸手按住汤妧乱动的身子,咬牙道:“别动!”   汤妧被他的反应弄的莫名,又想着两人缩在这里也是奇怪,“咱们躲在这里做什么,热死了。”   是热,他觉得那里更加炙热了。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是两个丫鬟在闲聊。   “今天来的姑爷的弟弟可真俊啊!”一个丫鬟叹道。   “我觉得那个楚公子才生的好看呢,看着儒雅极了!”另一个丫鬟亦捧着脸花痴道。   “楚公子太瘦弱了,还没我长得壮,姑爷的弟弟才是真俊,生的好看,又长的高,身姿挺拔,一看便是练武的,不知摸着是什么感觉。”这个丫鬟铁定是个色女。   汤妧闻言脸登时黑了,她狠狠瞪了段锦一眼,直接拉着他出了假山。   两个丫鬟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其中一个还是她们方才正犯花痴的对象,当下又是尴尬又是羞赧,向他们急忙行了一礼,便快步走了。   汤妧心中泛酸,朝段锦不满的“哼”了一声,也转身走了。   段锦无奈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却不敢追上去,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下被撑起的衣角,只得苦笑,若是他追上去,被她看见了,只怕真的会吓得躲着他永远不见他了。   他四下瞧了瞧,见没有人,便又钻进了假山。不论如何,这通邪火得先泄了。   心里念着心上人的名字,手探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梗是老梗,假山是座好假山!   ——————————————   从明天起某虚就要设置防盗章了,防盗比例为40%,防盗时间为48小时,一直追文的小天使买了41章后面全部的章节也是可以看的,不用再去买我前面倒v的章节!   写文不易,还请多多支持 (*^▽^*) ☆、【流氓】   圆月高悬, 流光皎洁,清冷的月光尽洒在青砖黛瓦上,栖于泥石之下的蛐蛐尽情的鸣叫,在精致典雅的谭家园子里,两家人一同欢度着佳节。   段林与谭雁秋成亲许久,始终都是一副琴瑟和鸣的模样, 只是今夜两人之间的气氛却颇为微妙。   段枫嗜酒, 谭雁秋特意寻了一坛上好的竹叶青给他, 见段枫饮的高兴, 自己也倒上了一杯想尝尝,谁知刚递到了唇边,便被段林拦了下来。   “你身子不好, 便不要饮酒了。”段林握着杯,幽幽的看着她。   谭雁秋尴尬一笑, “我这不是忘了嘛!”   段林无奈, 为她倒了一杯果露, “吃这个。”   谭雁秋撇了撇嘴, 执起杯子还未递到唇边,便忽得一阵猛咳,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咳得声音破碎,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将一起欢笑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儿媳妇,你……”   “谭姐姐?”   谭雁秋连忙向他们罢手, 捂唇压抑着咳嗽声,她压着嗓音道:“无事,方才不过是被呛着了。”   段林搂着她不稳的身子,将内心的惊惧尽数压制着,见众人担忧的目光,他扯了一下唇角,“多大人了还这般不小心,你看他们都笑话你呢!”   谭雁秋伸手拧着他腰上的精肉,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段林忽得一笑,“这下知道害羞了?”   “哼!”谭雁秋撇过头去不理他。   段枫见他们这夫妻之间小动作,爽朗一笑,“见你们恩爱的模样我也不忧心了,只是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出来啊!我跟你娘可惦记着呢!”   父辈的人面对儿女时总要讨论一下孩子的问题,段林面上的笑意不褪,道:“父亲等着便是。”   一旁谭雁秋听了却低下了头,似是害羞的样子,可从汤妧的角度看去,却见她眉头紧蹙,神色哀戚,但那神色不过一瞬,她便恢复了原来的笑意,落落大方道:“是。”   汤妧又看向段林,他虽也面上带着笑意,幽深的眸子里却满含压抑,带着苦楚,看向谭雁秋时苦楚尽褪,只含柔意。   只是呛着会咳得这么厉害?   只是后面他们又是言笑晏晏的模样,让汤妧以为刚才是自己看错了。   她下意识便寻了段锦要问,开了口后才想起两人之间正闹着别扭,忙转过了头去。   段锦好容易见她理自己了,笑嘻嘻的凑过去,低声道:“看在今日我生辰的份上,你便别生气了。”   汤妧哼唧了两声,“想不到你还挺受欢迎的。”   “那是,”段锦嘚瑟,见汤妧又恼了,他忙道:“不然你怎么会喜欢我。”   汤妧被他一噎,嗔道:“不要脸。”   “嘻嘻。”   …………   中秋灯会在十五日夜,故而白天的临阳县便已是非常忙碌了。   但忙碌的临阳却也挡不住汤妧的凑热闹之心。   于是她便拉着段锦楚漪一行三人便一同上了街,决定四处逛逛。   原本段锦设想好的二人游乐,却突然加进来一个楚漪,任凭他如何怒目而视,楚漪都好似看不见,到了最后段锦将将发作时,她忽然道:“汤叔可是交代了我,好好盯着妧妧,莫叫你离她太近。”   段锦当即“嗤”了一声,看着她那副瘦小身板嘲笑道:“就你。”   楚漪也不恼,悠然道:“就我。”   见他们俩又要吵起来,汤妧忙挡进二人中间,小心翼翼的看着楚漪,“我爹他,知道啦?”   楚漪不说话,一副神秘莫测的神情。   “真的,知道啦?”汤妧顿时紧张起来,要命哦,早恋被老爹发现了。   “知道便知道呗。”段锦毫不在意,一把牵过她的手似在给她鼓励。   见汤妧越来越紧张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再逗她,楚漪咳了一声,“也不是说汤叔知道,但他肯定有所察觉了。”   “可需要我替你们打掩护?”她抬着下巴看向段锦,满是得意的模样。   “不用!”段锦挑眉道,拉着汤妧便走了。   街道两旁满是商铺酒楼,脚店茶馆,今日的临阳热闹非凡,便连街上也多了许多的摊位,卖着各色的灯笼面具。   沿街行走的小贩叫卖声声婉转,位于各处茶馆酒楼的人们一起谈笑风生。   临阳的大街上,早已搭好了放灯的棚楼,装饰着鲜花,锦帛,挂着布画,画上画着神仙故事,生动有趣。好是一番繁华的景象。   楚漪被这热闹看花了眼,虽不及京城的盛大,却也是饱含着此地的风俗。她在京城时碍于规矩,从来只能登上府里的阁楼远远的看上一眼,哪里能够身临其境。   待她从乱花迷眼中回过神来时,哪里还有汤妧他们的身影,她心下一急,走着寻了她们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也罢,他们二人情正浓时,自己跟着也是碍眼,更何况,她想一个人好好的慢慢的逛逛。   “楚漪呢?”汤妧踮着脚探着脑袋四处张望着,却如何也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我们跟她走丢了,”汤妧心里焦急,一眼瞪向段锦,“都怪你,拉着我走那么快,将她给丢了。”   “要是碰上坏人怎么办?”汤妧急得跺脚。   “他一个男人,怕什么,”段锦说到一半,被汤妧横了一眼,他连忙收了声,忽的想起楚漪那一副瘦身板,要是遇见坏人说不定还真扛不住。   “咱们回去找找吧!”   段锦带着汤妧往回走,走了没多远却发现前方聚满了人,隐约可见之中有一架装饰华丽的马车正缓慢的驶来。   他们挤不过去,只得在路边等着马车驶过。   马车越行越近,汤妧看见马车上只挂着纱帘,并无车壁,马车内坐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待走近了,她终于看清了女子的装扮。   竟是一个西域女子,她穿着勾勒出玲珑身姿的纱制舞衣,舞衣鲜红似火,越发显得她皮肤白嫩,那舞衣分为上下两件,颇为暴露,下身裙子竟是高开叉至了大腿间,露出了她小巧的玉足,修长的美腿,上身小衣亦是低领口,短衣袖,紧紧贴着身子,将她柔软的腰肢,纤细的玉臂,饱满的浑圆,尽数显现在世人面前。   汤妧视线往上,见到的是一副五官十分立体美艳的面容,如火的红唇,高挺的鼻梁,还有那碧绿迷人的双眼。   那胡姬似乎极为享受众人艳羡的,赞赏的,惊艳的亦或是贪婪的目光,高傲的扬着下巴。   好美好有气质的小姐姐啊!汤妧看呆了,便是她在前世见到的西方明星也少有这么美艳的,更何况那身材叫她见了也要喷鼻血啊!   马车驶近他们,汤妧本以为美人即将远去正不舍着,谁知这马车竟是忽的停住,停在了他们面前。   胡姬从马车上探下身子来,一对□□更是显得饱满,她吐气如兰,声音如媚,说出了一句不太顺畅的中原语,“小郎君一直盯着我瞧,我知是男人喜色,怎的小姑娘你也总盯着我瞧,目光竟与那些男人并无二致呢?”   小郎君?   汤妧转过头去,只见段锦正呆愣愣的盯着胡姬的胸脯看,她顿时醋意横飞,抬手将段锦的眼蒙住,“不许看!”   这可实在是冤枉了段锦,他虽然早知男女□□,大壮送他的那本春宫图也研究了好几番,可到底还是个纯情少年,自渎时也就只敢念着汤妧的名字,最多想着她的面容,哪里还敢多想。故而他这恍然一下子见到那圆滚滚白花花的一片,那呆愣楞的模样,其实是被吓着了。   “呵呵,小姑娘真是有趣,”胡姬美人笑声如同银铃清脆,她伸手勾起汤妧的脸,在她的面庞上轻啄了一口,留下一道殷红的口脂,“晚上可千万来观我跳舞呦!”   她对她轻抛了个媚眼,又坐回了车内,马车渐渐驶离。   段锦连忙将汤妧的手抓了下来,红着一张俊颜急忙解释道:“妧妧,我真的没看!”   “哼,你都看呆了!”汤妧醋波似海,气恼道:“哼!流氓!色鬼!”   “我那是被吓的。”再丢脸的原因也得解释了,不然妧妧被气跑了怎么办。   他说着,却瞧见汤妧的一侧面颊上有着一道十分刺眼的唇印。   “你被她亲了?”他登时傻眼,转而又心里又腾起怒火与酸意,自己这么多年都没亲到!   汤妧一抹脸,果然沾上了口脂,见段锦一副抓奸的样子,她忙反驳道:“你,你还看她,看她……”   最后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汤妧的声音渐低。   见她声音低了,段锦忙道:“你还被她亲了呢!”   这一汤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你看她胸口你好意思说我。”   “你被她亲了你好意思说我,”段锦愤愤,“连我都没亲过。”   此话一出,汤妧面上瞬时飞起了红霞,她翕动着唇,最终努嘴道:“流氓!”   而后转身急着步伐跑了,待到拐角处时她停下来偷偷掂了掂自己胸前的小馒头,又想起方才胡姬的那对浑圆,只觉得郁闷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胡姬:我不是故意的←_← ☆、【遇险】   僻静无人的小巷内, 两个男人正缩在角落懊恼方才追丢了人的事,正互相对骂着,冷不防瞧见巷子口跑进来一个小娇娘。   小娇娘满面羞怯的模样,走进来时做出了一个颇为让人惊异的举动,竟是自己掂了掂着她胸前的一对小乳儿。   那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贪淫的目光, 他们颇有默契的互相使了个眼色, 一前一后站起了身。   这两人是个男女不忌的主, 方才他们看上个清秀俊逸小郎君, 那颜色与身段看了就叫人欲血喷张,两人上去是一番调戏,动手动脚, 谁知小郎君挣扎之下竟然将头发散了,他们才发现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主, 便是趁着他们愣神的这一功夫, 不知从哪冲出来一个少年, 拉过那郎君便跑。   那人对临阳的街道巷子极为熟悉, 左拐右拐,两人男人一追竟然追丢了,现下正恼着, 谁知又撞上来一个小娇娘。   真是老天不薄啊!   汤妧做完方才的动作,又回头看着来路,心下嘀咕段锦怎么还没跟上来,突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发现一个男人正带着色淫的目光看着自己,“瞧着小娘子方才那掂乳儿的动作,可是想男人了?让哥哥陪你好好玩玩如何?”   汤妧心里一咯噔,她警惕的盯着男人慢慢地往巷子口退去。退了两步拔腿便跑,谁知巷口上又拦了一个男人,她心里一慌,只怪自己闷头乱跑,竟然跑到了这种僻静处,还遇见了坏人。   “小娘子跑什么,跟哥俩乐一乐不好吗!”美人神色慌乱的模样更是刺激了那男人。   巷口的男人要来抓她,汤妧连忙躲闪,可奈何避了这个却防不住另一个,她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往巷子深处拽去。   汤妧彻底慌了,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厉声喊道:“段锦!!”   *   哼哧哼哧,两道粗重的呼吸声相互重叠,少年一直拉着楚漪左拐右拐在小巷中奔跑,待到一处府邸的后门时,他才停下了奔跑的步子。   少年仍拉着她的手,粗重的喘着气,他扶着墙往后探着头,见没有人追来,这才放下心来,“没,没追来,没事了。”   他偏头看向旁边的楚漪,瞬时双眼瞪大,原来的喘气声也忽的停住。   楚漪扮做男装十分清秀俊逸,故而方才才招来了两个觊觎她颜色的男人,少年救她时光顾着警惕那两人了,并未注意她何时散了头发。   她一头柔顺秀发尽数披散于肩头之上,因为跑动,面上发热而变得红润,她脸上泛起了薄汗,几缕发丝沾在了面颊上,樱桃小口因为喘气而翕动着,竟让人觉得有些媚意。而她看着他的目光,却是清冷而又疏离,两相对比,让少年的心忽的漏了一跳。   “你,你是个姑娘?”他眼睫上下微动,见自己还抓住楚漪的手,他连忙松开。   俊朗的容颜以可见的速度变红,连耳朵也泛起了粉色,他忙向她拱手行礼,“小生赵毓明失礼,失礼了。”   楚漪见自己女子的身份暴露,心下一慌,她忙用手梳着头发想梳成男子发髻,可梳了两下才发现发带早不知道掉哪去了。   赵毓明见她面带难色,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冒犯,当下又要行礼道歉,楚漪咬了咬唇,迟疑问道:“赵公子,可有多余的发带?”   “啊?”赵毓明闻言一愣,见美人目光竟带着无助之意,他只觉得手脚慌乱,上上下下寻了个遍,也没找到多余的发带,最后他将自己束发的发带扯下,递给了她,“姑娘若不嫌弃,用我的?”   楚漪犹豫着,还是伸了手去拿了发带,指尖与掌心相触,赵毓明心忽的一颤,他忙忍下了心里的异样。   双手灵活的将青丝尽数梳好,用了发带绑上,又变成了一个俊逸的少年郎君。楚漪这才向赵毓明行礼感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要不然赵毓明回家的时候打算走小路抄近道遇见了他们,只怕楚漪便要被那两个男人折辱了。   “举手之劳。”赵毓明的头发散落,倒是将他原本俊朗刚毅的容颜显得有些柔和了。   楚漪谢完,又瞧了眼四周,现在两人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她只怕是彻底迷路了,想回谭家,还得问路,她美眸一转,看向赵毓明,“可能请赵公子替我指个路,我初来临阳,不甚熟悉。”   “自然,只是未免又遭遇方才情景,小生可带姑娘直接去你要去的地方。”   “那便真是多谢公子了!”楚漪欣喜,原本那双清冷的眸子染上了喜意,倒是十分的潋滟,赵毓明不禁有些看呆了。   楚漪说了几句话他也没回应,待察觉有所不妥时他忙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姑娘是说谭府?是城东的谭府?”   “正是。”   赵毓明略有些惊讶,而后又恢复了原样,带着她往谭府走去。   两人行了不过一刻钟,便到了谭府门外,楚漪对着赵毓明又是好一番感谢,待见他头发散乱的模样,却又颇有些犹豫,自己的女子身份不能暴露,发带也不能归还了,她在身上寻了寻,只找到了寄于腰间的钱袋,她将钱袋上的绳子取下,递给了赵毓明,“恕我不便将发带归还,赵公子若不嫌弃可能收下这个?”   赵毓明忙连接过,见楚漪向他告别正要去敲门,他忽的涌起一股冲动,忙喊住了她,“姑娘,可能告知我你的姓名?”   楚漪一愣,俄而微笑道:“叫我楚公子即可。”   “楚公子。”赵毓明的舌尖轻轻萦绕着这三个字。   再抬头时,人已经进了谭府,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绳子,是用彩色的丝线打成了一股,颇为精致,他抬手放到鼻尖轻嗅,有一股淡淡的白兰香气,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孟浪,红着脸忙将绳子塞进了怀里,又抬头望了一眼谭府,有些失落的转身走了。   *   因为顾忌着汤妧羞赧,见她跑走了段锦也不太敢跟太近,只得远远的缀着,待见她拐弯进了僻静巷子时,生怕将人跟丢了,他连忙走上前去。   只是还没到巷口,他便听见汤妧凄厉的唤声,“段锦!!”   心忽的提起,他快步跑上前去,只一眼,便叫他目眦尽裂。   一个肥壮的男人将汤妧的身子紧紧箍住,带着臭气的嘴要亲她的脸,汤妧歪着脑袋躲过,她的双手被男人用手臂勒着,只有两条腿在空中无力的乱蹬,另一个偏瘦一些的男人想上前抓住她的双腿,汤妧挣扎不休,她寻了个空子,拼尽力气朝着他的子孙根踢去。   “哎呦!”一股剧痛传来,他捂着裆弯下了腰,站也站不起来。   箍着汤妧的男人见状还来不及发笑,脑袋上便忽的被人重重揍了一拳,摔倒在地。   汤妧一下解了桎梏,被一人用力的拉入了怀中。   “段锦!”她呜咽着,一下扑进了段锦怀中,紧紧拥着他,浑身颤抖不已。   “别怕,别怕。”段锦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被一拳揍得摔倒在地的男人爬了起来,见他们这副亲密的样子呦呵了一声。   他捂着发疼的脑袋将弯着腰的同伴扶起,“竟然是一对小情人,呵,见你模样也长得不错,倒不如跟这小娇娘一起陪哥两个玩玩儿,保管你们自己欢好来得舒服。”   竟然还敢开口说出这种污言秽语,段锦冷笑,将汤妧小心护在了身后,他紧握着拳挑衅的看着二人。   “那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着,不等他们反应,段锦便冲了上去。   多年的拳脚功夫也不是白练了,更何况他天生力气大,挥拳踢脚,擒喉踹腰,可谓是下足了力气,拳拳到肉,不过三两下之间,便将二人打倒在地,唉呦唉呦的哀求着饶命。   汤妧气恼地上前,又是一人赏了一记断子绝孙脚,疼的他们在地上打滚。   如此却也不敢多做停留,忙爬起来相互搀扶着佝偻着腰跑了。   段锦这才有心来教训汤妧了,“你还敢不敢乱跑了?”   但低头见她满眼红彤彤的,眼眶里还噙着泪珠,面上还是惊魂未定的模样,当下心肠一软,不敢再训。   连忙将她拥入了怀中安慰,“别怕了,别怕了,坏人都被我打跑了,妧妧安全了。”   汤妧这时候也才缓下了一直紧张的心神,依靠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裳嚎啕大哭。   “吓,吓死我了!”   要被人折辱的恐惧直涌上她的心头,若是段锦没有及时赶到,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听了她的哭声段锦心疼不已,直后悔轻易放过了那两人。若是让他再遇见,绝对要将他们打得哭爹喊娘。   过了许久汤妧才将情绪稳定下来,发现自己正在段锦怀里,别扭的挣了出来,看见他衣前的一片湿濡,尴尬不已。她还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能哭。   段锦伸手按住她的双肩,难得的板着一张脸,训道:“敢不敢再乱跑了?”   汤妧见他模样忙摇头,“不敢了!”   “明白便好。”   见她老实了,他想起方才的情景,又问:“你那断子绝孙脚哪学来的?”   一个小姑娘怎么懂得男人的弱点?他看着汤妧那狠狠的一脚自己都觉得疼,尤其是其中一个还挨了两脚,以后能不能用都是个问题了。   汤妧听了忙捂着嘴不回答。   她才不要告诉他自己前世是看过许多小黄文的。   太破坏形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花式英雄救美_(:зゝ∠)_ ☆、【灯会】   两人如此一番险遇, 又见在路上寻不到楚漪,便只得先回了谭府,待到谭府时,发现她早已回来了。   汤妧高兴的扑上去还未开口,段锦便先哼哧上了,“回来也不说一声, 害得我们寻了好久, 还差点让妧妧……”   他说到一半, 赶忙闭嘴。   楚漪颇不好意思的看着他们, “对不住,是我到处乱走,让你们担忧了, 你刚才说妧妧怎么了?”   “就是我们光顾着寻你没有好好逛,”汤妧忙打着圆场, “现在咱们好好休息一下, 等夜了咱们再出去, 月下看灯最有趣了。”   “你还敢出去?”段锦看向汤妧, 神色颇为严肃。   “段锦,”汤妧伸手扯着他的袖子摇晃,换上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看他, “好不容易能看一次花灯,你就让我去吧!我一直跟着你,绝对不会乱走的。”   段锦被她那波光潋滟的目光看得心一软,又见她撒娇着可怜又可爱的样子, 他僵着身子咳了咳,“绝对不许乱走。”   “嗯嗯!”汤妧欣喜,忙不迭点头。   楚漪见着他们这副相处姿态倒是惊奇,很少能见到汤妧这般听段锦的话,也很少见到段锦严肃板正的样子,要是平常段锦这么说话,汤妧肯定不服气的一眼横过去。看来情爱果然能改变人。   *   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   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   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   十五圆月夜,共看花灯时。傍晚的日头不过初暗,便已经有百姓迫不及待地上街观游玩观看花灯了。   临阳的大道两旁,摆满了各种花灯摊子,有卖走马灯的,有卖宫灯的,有卖花灯的。也有的摊贩是猜灯谜送花灯,时常有人猜中欢喜,有人猜不中遗憾。   再往流经临阳的沛水河边走去,可见两岸沿岸有各色艺人表演着各种节目:杂技、歌舞、猴戏、傀儡戏等等。   谭家今日特意给家仆们都放了假,自己也出门逛着灯会,哗啦啦的一大群人走在街上,叫旁人想不注意都难。   汤妧兴奋的拉着段锦楚漪两人东逛西逛,往各种人堆里钻,哪热闹去哪,不多时便被那耍猴的吸引住了目光。   段枫与段林谭雁秋走在后头,段枫见一群年轻人热热闹闹的,自己跟着也没意思,想着现在应该有许多新奇玩意儿卖,同段林挥了挥手,便一个人往别处逛去。   “公公他去哪?”谭雁秋见段枫往别处走了,忙转头向段林问道。   “他定是为我娘逛新奇玩意儿去了,咱们也别打搅他,自己逛自己的吧!”段林牵着她,往那跑得欢快的三人追去。   “想不到公公外表看着粗犷,内心却这么细腻。”谭雁秋宛然一笑,抬步要走,却忽然间觉得眼前一花,她忙站定,缓了两下才又恢复了原样。   “怎么了?”   见段林担忧的看着自己,她伸手指着一处笑道:“那个花灯好看,我多看了两眼。”   置于另一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他忍下心中的慌意,笑道:“买下来给你?”   “算了,这花灯好看,也是要留给别人观赏的,咱们走吧!”谭雁秋俏皮的向他眨眼,忙拉着他往人群热闹处走去。   耍猴的艺人指挥着小猕猴完成各种令人捧腹的有趣的动作,叫围观的百姓为之喝彩,楚漪从没见过这种市井玩意儿,她惊奇地向汤妧问道:“这猴子真有灵性,它竟然听得懂人语?”   “是你?”身后忽然有少年惊喜的声音响起。   楚漪转过身去,正是今日认识的赵毓明,他站于一处花灯旁,明明灭灭的灯光印在他面上,灯下看人,楚漪忽的发现他竟然比白日里瞧着更为俊朗。   “楚……”赵毓明正要喊,便见楚漪正向他急忙使着眼色,他撇见楚漪身后走来的人,忙改了口,“楚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楚漪,他是谁啊?”汤妧从旁边探出头来,看向赵毓明。   好一个风流书生,只见他带着四方头巾,身着一袭青衫,面容俊朗,眉目清逸,他虽有些瘦却不叫人觉得文弱,直挺的站在那处倒叫人觉得有一种雅士的感觉。   汤妧不禁泛起了花痴,掌心忽的被人挠了一下,她转头一看,便见段锦冷幽幽的看着自己,她连忙嘻嘻一笑:“我错了。”   段锦哼了一声。   楚漪,楚漪,原来她叫楚漪,赵毓明心里将这名字念得颇为缠绵,他忙拱手行礼道:“小生赵毓明,今日有幸与楚漪公子相识,故而方才才唤出了声。”   他抬头一看,发现三人的背后还站着两人,正是谭家的夫妇俩。   “楚漪的朋友啊?”汤妧欣喜,楚漪这性子颇为清冷,便是在村里也就跟她熟,她想着楚漪难得交到一个朋友,忙邀请道:“你要是一个人的话,我想邀请你同我们一起看花灯,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求之不得呢!   于是一行人便又加入了一个,汤妧将众人给他做了介绍,赵毓明才知道原来他们与谭家关系匪浅,谭家的赘婿同那少年是兄弟,他们的父亲又与汤妧的父亲是挚友,而楚漪则是汤妧的义兄,不过为何楚漪明明是女的却说是义兄,赵毓明识趣的没问。   一路下来,众人发现赵毓明十分善谈,他了解各种风俗怪事,说起事情来叫人觉得津津有味,便是方才楚漪问的问题,他也一并解答了。   楚漪原本见到他便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本来有些不自在,但见他进退有礼,也没叫她觉得有何怪异,又听得他知道许多事情,便也放下警惕来同他说话。   赵毓明看着她发上仍系着自己的发带,幽深的眸子闪了闪。   一行人走到了临阳大道的尽头,那里搭建着一个高大的棚楼,有人正在上面唱着戏,他们到时,戏正好唱完,他们便等着下一个节目。   可这次上场的并不是戏子,而是他们今日里见到的那个胡姬。   胡姬换了一身打扮,却仍是有些暴露,她将那高开叉的裙子换成了宽大的胡裤,裤腿在脚踝上扎成小口,两只脚踝间都系着铃铛,光着一双玉足轻踏着台面,她的纤腰裸露在外,同样系着一条细链,上面带着铃铛。她头上带着纱巾,却也掩不住她那柔顺的秀发。   胡姬踩着乐点翩翩起舞,她旋转着身体扭动着腰肢挥舞着胳膊,不同于中原舞蹈的缓慢含蓄,她的舞姿活泼而又妖媚,乐点越来越快,舞动的也越来越快。   “这是?”楚漪瞧着疑惑,这同她学过的舞蹈完全不同,却同样叫人看着赏心悦目。   “这莫约便是胡旋舞了。”赵毓明同样被胡姬吸引住了目光,他回答完楚漪的问题,见她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自己。   赵毓明忙解释道:“我并非那孟浪之人,只是觉得胡姬的舞艺高超才多看了两眼,你莫介意。”   她介意什么?楚漪歪着头想了想没明白,便不再纠结,她忙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胡旋舞?”   “嘿嘿,”赵毓明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头,“是我从一人的游记中看来的,他曾去过西域,看过这种舞蹈,便将其写在了游记中。”   “游记?”楚漪眼睛忽的一亮,游记啊,介绍着广大世界的游记啊!   她抿了抿唇,只点着头道:“我明白了。”   时时关注着她的赵毓明自然没有放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亮光,他忙开口道:“那游记介绍了许多地方的风俗趣事,你若想看我可以借你。”   楚漪闻言却摇了摇头,“多谢赵公子好意,不用了。”   楚漪虽然拒绝,眸子里却仍掩不住遗憾,赵毓明没有再开口,心里却一直记着她方才那明亮的目光。   那胡姬一舞还没有完,众人身后却有人发出了嗤笑声,“这胡人当真是胆子大,前些日子入我北地边塞烧杀抢掠,现在居然敢出现在我们临阳,哼,欺人太甚!”   “毛老弟怎么这么大的火气,谁又招你了?”   汤妧听了忙回过头去,却见两个中年男人站在后头,若是段枫在肯定一下便认出了这两人便是当初他得知京城祸事的人,一个正是开脚店的杨掌柜,还有一个是跑商的毛姓商人。   “杨老兄怎么不在你的店内做生意?”   “中秋佳节,我自然也要来放松放松的嘛,毛老弟你方才说得是什么意思?”   毛姓商人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今年年初我带了一批货物去北地的日煦城打算贩卖,谁知刚进城便来了一大群蛮族悍匪,他们在城中烧杀抢掠,将我的货物全都抢了,不仅如此,他们还将赶来的边城军士都杀了,老弟我也是九死一生才逃回来的!”   他说着,声音惨惨凄凄,而后又怒道:“本我今日是出来散心的,结果又碰到了这胡人,真是气煞我也!”   毛商人甩袖离开,杨掌柜不舍台上的美人,又为难自己的好友,他“唉”了一声,连忙追去。   听了他话的众人皆是气愤不已,唯有段林紧皱着眉头不发一言。   当初他同罗镌将蛮人打得无力再犯边境,现在还不到六十载,他们竟然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了。   身旁的谭雁秋见他模样心下明了,偷偷的伸手紧握住了他的臂。   作者有话要说:  专注于搞事情的两个npc   ————————   话说某虚这周没有榜单只能用爱发电,各位小天使们可以给我点安慰不喽(:3_ヽ)_ ☆、【尸体】   热闹的灯会持续到第二日百姓们也没有各自散去, 仍有许多人携着家人同伴游玩。   一大早,段枫便架着牛车带着一行人要回清溪村了,段林跟谭雁秋邀求他多住几日他也不肯,便只得随了他去。   因为天气炎热,特意在府上又套了一辆马车,派了两个家仆, 一人赶着牛车, 一人驱着马车, 马车坐上三人还好, 加上段枫便有些挤了,他也不耐得坐马车,便将那家仆赶了自己驱着牛车。   同他们告别之后, 一行人缓慢地往城外驶去,走到半路忽的听见有人在高声呼喊。   “等等, 等等!”   家仆停下马车回头一看, 是个少年书生, 他怀里正捧着东西快步向他们追来。   “赵公子?”楚漪听到熟悉的声音撩开帘子一看, 发现是赵毓明。   “呼,终于追上了,”赵毓明扶着车壁喘气, 见众人疑惑的目光,他忙拱手行了一礼,“耽误各位行程了,小生有些小事, 一下便好。”   他说完,亮着眼睛看向楚漪,将怀中的布包从窗口递给了她,“楚漪公子,这是那位先生写的游记,他写了许多,我便先拿了几本借与你看。”   “游记,”楚漪下意识的伸手接过,但还没打开,她又忙递了过去,“多谢赵公子好意了,只是当真不用,家里离临阳甚远,我不好归还。”   赵毓明躲过她的手,笑道:“你看完了,我再去寻你给你换上其他的。”   他说完,也不看楚漪什么反应,又说了句“叨扰了”,转身便离众人而去,拐进了小巷。   赵毓明捧着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拐进巷后才舒缓下了一直僵着的身子。不知怎的,他回去后便一直记着楚漪,她清冷的样子,她妖媚的样子,她欣喜的样子,她黯然的样子,她男装的样子,她披发的样子,他花了一夜翻寻了许多书籍,终于得出了结论,他只怕是对她一见钟情了。   明白了这些,心中便总有甜丝丝的感觉萦绕,他想了许多,他想,他不能便这样轻易放手!   “这什么人?居然上赶着借书?”汤妧之前还觉得赵毓明儒雅风度,现在看他行事却觉得奇奇怪怪的。   楚漪咬了咬唇,将布包捧在了怀中,向那家仆唤道:“咱们走吧!”   那目光她能认出来,京城中有少年追求她时便也是这种殷勤又期盼的目光,只是他的眼中更为热切更为单纯,只是,恕她不能接受。   待下次来临阳时便将书还了他罢。   不知怎的今日格外的热,日头挂在顶上晒得人头昏脑涨的,坐在马车里更是觉得闷热,段枫抹了把脸上的汗,率先将牛车赶到一旁的树林里。   “这日头太晒了,咱们先在林子躲会儿烈日,待日头弱了再说。”   家仆也跟着将车驱进了树林。马车一停下,汤妧便迫不及待的跳下车来,后头跟着的段锦看得心惊肉跳,“当心摔着。”   树林里凉风习习,汤妧一下子觉得凉快了许多,她甩着袖子扇风,用帕子将面上的汗水擦去,只是仍然能感觉到黏腻,不舒服极了。   耳边听到有潺潺的流水声,原是这儿有一条小河,小河潺湲最终汇入沛水河中。   “这儿有条小河,你们若是热可以去河边洗把脸。”   见段枫都发话了,汤妧忙往河边跑去。   哗啦啦的水声越来越大,汤妧拨开杂草往河岸走近,忽闻得一股奇怪的味道,一股腥臭又带着腐烂的气息。   她闻了闻,那味道愈发怪异,伸手捏着鼻子想走,但河水就在前方,她又忍下了这个念头。   小心地提起裙摆蹲下身来,她在的这处旁边有一块近半人高的大石头,大石头一直延伸到河里,伸手撩起河水洗手,腥臭的气味愈发的大了。   想将帕子打湿好洗洗脸,却见在大石的前方低下有一块碧绿的轻纱,轻纱随着河水波动却并不流走,她心下感到奇怪。   忽的一股水流冲来,一个人型物事直接从石头后面被水流冲出了出来。   浓重的腐烂味道扑面而来。   “啊!!!”   汤妧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面色惨白,一屁股往后跌去。   这竟是一具尸体。   已经被河水泡的肿胀腐烂,尸体仰面,面部已经被鱼啃食的面目全非,空洞洞的眼,糜烂的血肉,看着狰狞可怕,隐约还能见到里面有蛆虫在蠕动。   段锦听到了汤妧的尖叫声急忙跑来,一来便见到汤妧的脚边的河岸上正浮着一具残尸。   他连忙上前伸手捂住了汤妧的眼,将她抱离了岸边,“别看,别怕。”   那尸体已经腐烂不堪,连他看了都惊惧恶心不已,汤妧更是,她先是吓得没了反应,而后无力的倚在段锦身上朝一旁开始呕吐。   其余众人也被她的尖叫声吸引过来,见此情景,段枫也是脸色一白,楚漪和家仆则直接躲过一旁捂着嘴恶心的反胃。   段枫看着浮尸身上的衣着,确定这是一具女尸。   “快去,”他转身吩咐那家仆,“你快骑着马去报官。”   家仆连忙点头应了往马车方向跑去。   段锦则早已抱着汤妧到了牛车旁,她想起方才那情景就觉得恐怖,突然出现一具腐烂的尸体在自己眼前,魂都要吓飞了,那股腐烂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她身边,她看着自己的手,刚刚还碰过那河水。   如此想着,汤妧又是一阵反胃。   段锦在一旁替她轻拍着背,而后又拿过水囊给她,汤妧伸手接过,却是先洗了手,才饮水漱口。   她将受到惊吓的情绪稳定后,才抬头犹豫的问道:“那尸体……”   “已经报官去了,你安下心,别想方才那情景。”他安慰着汤妧,自己的手却背在身后紧握成拳,若说怕,他也是怕的,只是妧妧在,他不能怕。   约摸小半个时辰后,前去报官的家仆终于出现,他带着县官与一众衙役匆匆赶来。   段枫上前去见礼,被县官止住,“那尸体在哪?”   段枫连忙带着一众人往河边走去。   便是见惯了尸体的县官与衙役见到此情景也是面色一变,许是因为尸体从水里冲到了岸边,腐烂的臭味越来越大,县官伸手用袖捂住鼻,指挥着衙役去将尸体捞上岸来。   一旁的仵作连忙上前,他观察着尸体的腐烂情况以及蛆虫的生长情况,下了结论。   “死者已经死亡有七八日之久。”   仵作还在那探查,县官已经转向段枫询问,“谁最先发现的尸体?”   这时汤妧捂着鼻从牛车旁走来,她不敢看那尸体,段锦也细心的站在旁边为她挡住视线,“是小女。”   “小女因为天气炎热,便来河边洗手,到时便隐隐闻道了一股腥臭味,只是小女不曾在意,没想到待我洗手时突然从那石头后面冲来一股流水……”汤妧想起又是脸色发白,她抓着段锦的胳膊稳了稳心绪,又接着道:“这尸体便是从那石头后面冲出来的。”   县官闻言又挥手让人去那石头后面寻找是否有遗漏的物拾。   这时一个较为年老的衙役突然凑近县官耳边道:“大人,我觉得这尸体的装扮有些熟悉。”   他皱着眉道:“似乎八日前,那张家来报案,说他家夫人失踪,描述那夫人失踪时的衣着与这尸体的衣着并无二至。”   “你确定?”   “确定。”   县官闻言忙唤了个年轻的衙役,“你快去张家寻人来,叫他们来认认,这是不是他们家的夫人。”   年轻的衙役快步走了,汤妧听到县官的吩咐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记忆,只是稍纵即逝叫她抓不住,“张家?”   “回大人,我们只从石头后面捞上来一只发簪,应该是从那尸体头上掉下来的。”从河里上来的衙役回话。   “大人,老夫已做了初步探查,这死者应该是死于溺水,具体原因我还需剖尸检查。”仵作也停下手中的工作回话。   剖尸……   汤妧闻言浑身一抖,段枫也不耐得再待在这里,忙向县官询问可否离开,却被县官拒绝。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衙役带着一个年轻却神情十分憔悴的男子还有几个家仆与一个老嬷嬷赶来。汤妧看着那男子,只觉得眼熟。   “你看看,这簪子你可认识?”县官将簪子递给男子。   男子伸手接过,瞬时脸色大变,他颤着声音道:“这,这是我送宛娘的簪子。”   县官叹了一声,“你去看看,那是不是你夫人。”   男人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边用白布盖着一具尸体。   他脚步颤抖,缓缓的蹲下,颤动着手慢慢揭开了白布,入眼的是一片狰狞恐怖,他脸色一白,强定下心神朝尸体的颈边看去,虽然已经长满了尸斑,但他仍看见了那里的一颗红痣。他顿时跌倒在地。   此时跟来的嬷嬷也开始嚎啕大哭,“是我家小姐,那手上还带着她祖母留给她的镯子啊!”   这时汤妧终于想起来了,原来他们是两年前段林成亲的第二日,他们回去时在路上碰到的争吵的那家人。那个另嫁他人的未婚妻,和她相公。   “你个挨千刀的啊!你那日为何要说那样的话,伤了我家小姐的心,你是她夫君啊你为何要说那样的话!”老嬷嬷哭着上前捶打的张家公子,话里尽是怨愤与悲痛。   张家公子一直呆愣的坐在地上,仍凭老嬷嬷如何打他也不做反应,一旁的衙役见状忙上去拉架,待他们将老嬷嬷拉开后,张家公子突然悲恸的大喊了一句“宛娘!”   而后竟然突然吐出了一口热血,晕倒在地。   众人被这情景弄得猝不及防,那老嬷嬷还在嚎啕大哭,县官只觉得一片混乱,他指挥众人将尸体抬走,又命张家的家仆将晕倒的张家公子带回去。   段枫他们县官也无心再管,只让他们留下了姓名与住址,好便日后寻找证人。   回去的路上,众人皆是沉默没有说话,那样一副家破人亡生离死别的情景,叫人看了实在伤感。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前面写的那对夫妻呢!_(:зゝ∠)_   ————————   防盗比例改成50%了,防盗时间还是48小时,小天使们依旧不用买我之前倒v的章节。   写文不易,还请多多支持,咪啾 (*^▽^*)   先小小剧透一下,我后面会虐_(?3」∠)_   希望大家不要抛弃我,伦家会很桑心的(T_T) ☆、【招惹】   一行人回去之后, 怕汤新台与锦娘听了忧虑,只说了临阳灯会的热闹,并未将他们后面碰到的事说出来。   他们回来了好几日,也没见县官有派人来传唤他们。故而只将那事当做一个插曲,忘之了脑后,又过了几日, 段锦跟着段枫从山里猎来许多猎物, 而后去了临阳去售卖, 在脚店留宿的时候, 他见天色还未全黑,同段枫说了一声,便自己往街上逛去。   不知怎么, 他心中一直惦记着那户人家的事,那日莫说汤妧, 便是他自己也想起来了。许是因为那青梅竹马引起了他的共鸣, 因为他跟汤妧相好, 所以便见不得其他的青梅竹马离散, 虽然张家夫人这一对散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一路走到了张家府外,那府门贴着白联与白色灯笼,看着颇为凄清。   身旁走过一个妇人, 他转身连忙询问,“大婶,可否告知这张府发生了什么?”   妇人原本听了大婶二字正不高兴,但一见是个俊美少年郎, 她当即嘿嘿一笑,露出满脸的褶子,“要说这张家啊也真是凄惨。”   那陈武自打回来后便一直来闹,周夫人轻易也出不得府,否则便会被他堵上好是一番调戏,周夫人又训又骂也不见陈武有所收敛,她便干脆不出门了,但那陈武见不到人,更是时常在府外怒骂,如此竟持续了近两年,惹得张府苦不堪言。   即便这事是周夫人在理,但久而久之也起了流言蜚语,尤其是在一次夜里张家家仆抓到翻墙进来的陈武后,那陈武竟然说是周夫人递信给他让他来夜会。各种他们藕断丝连的流言传遍了大街小巷。   张家公子本来也是不在意,但奈何说得人多了,尤其是他那些生意伙伴更是时不时拿这件事当噱头在酒桌上当笑话讲。芥蒂与不适便从此种下。   而在那一日,中秋的前八天,一切都爆发了。那日是宛娘的生辰,张家公子推了生意回家为她过生辰,谁知在门口正好撞上陈武与周夫人纠缠,要说也是周夫人倒霉,好不容易有一个出门逛街散心的机会,回来的时候正好被堵住。   三人在府外是一番争吵,最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周夫人觉得丢面子便将张公子拉进了府内。但张公子气在头上,直问她是不是同陈武还藕断丝连,不清不楚,方才是不是在帮他。   周夫人道她都已经怀有身孕了怎么可能与陈武还有纠缠,但张公子已经什么都听不进了,他甚至冷笑道:“谁知这孩子是不是我的。”   往往压死骆驼的便是那最后一根稻草,两年来她为躲陈武极少出门,整日在府中郁郁寡欢,但又顾忌做生意疲倦的张公子,面对他时却是强颜欢笑。由于陈武的纠缠,两人的情感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缝,她时常能闻到张公子从外醉酒回来带着一身的脂粉气,周夫人为了维持这个家一直忍让着。   便是今日这句话,彻底让周夫人崩溃,生了死志,她踉跄的跑出门,张公子以为她是去寻陈武,怒极了不让人去追,待到第二日人还没回府,问了陈武也不见人,这才慌了报了官寻人。   谁知再见已是生离死别。   张公子后悔不已,待办完丧事后更是一病不起。   段锦将打听来的结果说给了汤妧听,听完之后,汤妧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要是当初那个陈武没有悔弃婚约,现在哪有那么多事,”她叹了一声,又道:“不过假如那周夫人嫁给他应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当初离开也就罢了,现下还来纠缠不休,若是当真爱她何不如好好放手。张公子也是,因为一时气恼说了狠话,从此只能后悔终身,若论周夫人则当真是无辜,两年来的三人纠葛,最终佳人受不住寻了短见,从此香消玉殒。   但再多的纠缠于外人来说也不过只是一时感叹,其中的痛苦滋味当事人却要承受一辈子。汤妧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件事。   但这事于段锦而言却是莫大的冲击,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介怀,他见汤妧惆怅的样子,忽的一笑:“妧妧放心,我不会像他们那样的。”   “哪样?”汤妧疑惑,瞧他那样感觉像是悟出了什么人生大道一般。   “像陈公子那样不负责任,像张公子那样不信妻子。”   他说此话时星眸直盯着她,汤妧能从那幽深明亮的眸子中见到他那前所未有的认真,似有一汪幽潭,她好似要被吸进去,忙回过神来,汤妧低下头不敢看他,心里满是甜蜜,面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她羞道:“鬼信你。”   *   一年后   今年是个丰收年,覃州这一年的天气不错,降雨充沛却不频繁,田里的稻子生长的好,待到秋后收稻时竟然达到了亩产两百多斤,一些良田甚至到了三百多斤。   为庆祝丰收,镇上特意举办了一个秋日祭,以感谢上苍的恩赐。   祭礼上除了应有的祭祀仪式外,还有一个表演的节目,踏歌。   所谓“丰年人乐业,陇上踏歌行”,欢庆丰收的日子总少不了要载歌载舞。   镇长特意去寻来了一名中年伶人,又在各村共寻了十二名妙龄少女,请她来教导上半个月,好在祭礼上表演。   汤妧与同村的另一名少女云杏便被选入其中。   镇长特意辟出了自己的后院,用做姑娘们练习的场地,每日里叫人架着牛车去各村将姑娘们接来,到后院由那位中年伶人教习三个时辰,再由人用牛车各自送回村里。   百姓们淳朴,这是为祭拜上苍奉上的舞蹈,又能有个好名声,自然人人肯去,不过却难为了汤妧那把懒骨头。   在第一天回来后她便扑在了床上不想动弹。   “我的小蛮腰啊!”她哀嚎着,整个人似瘫软了般。   楚漪好笑地看她,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接着看,“你不是说你以前学过舞吗?”   “那都多少年了,”她掰着指头数了数,“都快十年了!”   见那袁嬷嬷跳得舞蹈也不难啊,她让众人学着跳了几下,然后一个一个的教训不是胳膊太硬就是腰太僵,看着就像木偶人在瞎比划。汤妧不服气极了。   “不就是敛肩、含颏、掩臂、摆背、松膝、拧腰嘛!”她一字一字说完,照着袁嬷嬷的姿势摆了出来。   楚漪见了她那怪异的姿势笑声不止,“你哪是跳舞,你是吓人来的吧!”   “吓人!”汤妧愤愤地上前挠她痒痒,“我来吓你,怎么样,怕不怕,怕不怕!”   楚漪忙躲闪着求饶,只是她躲到哪汤妧的手便挠到哪,她咯咯笑个不停,手中的书本摔落在地。   她忙闪身到一旁要将书捡起,却被汤妧抢了先机,“哎~这书~”   汤妧流转着目光看她,“那赵毓明赵公子又骑着他的毛驴来给你借书啦?”   她躲过楚漪来抢夺的手,将书翻开一看,啧啧,注解的可真是详细啊!   要说这赵毓明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连续一年来每隔半个月就来这一次,也不做什么,只是来给楚漪借书,借完了旧的就换新的,给完书就走,无论刮风下雨,雷打不动。   “他不会是在追求你吧?”汤妧打趣着,转而又眉头一皱,“不对啊,你现在是男人,嘶,他不会是断袖吧?”   “胡说什么!”楚漪一把将书抢过,嗔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在反驳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那,你对他?”汤妧伸出两只食指一对。   楚漪向她瞪了一眼,“没有的事!”   汤妧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那等下次来我替你拒了他,反正我爹书房里那么多书,也不差他那几本。”   不知她说到了什么,楚漪瞬时脸色一变,直接夺门跑了出去。   “什么意思?拒绝还是不拒绝?”汤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汤妧练了五日舞后,这日车夫架着牛车要正要送十二个姑娘回家,行到一半,迎面有人亦架了一辆牛车来,汤妧瞧见登时眼前一亮,是段锦。   他在路旁停了牛车上前来,拱手道:“我今日来接妹妹,便不用大叔多跑一趟了。”   他说完,向汤妧一眨眼,这神情不仅让汤妧脸一红,其他十一个姑娘见了也都羞涩起来,只是汤妧一心在段锦身上没有瞧见。   她兴冲冲地扶着段锦的手要下车,却有人突然扯住了她的袖子。   是同村的云杏,她生的十分小家碧玉,眼巴巴的看过来只叫人心生怜惜,“汤姐姐,大叔不去了那我如何回家啊?”   也是,她忘了还有一人,“那你同我们一起吧!”   段锦登时黑了脸,本来汤叔就看得严,他好不容易找到能独处的时间居然还带上了个累赘,扶着汤妧下车后,他直接带着她上了牛车。   云杏本来伸出的手见此又默默收了回来,紧咬着唇自己小心爬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汤妧本来兴致冲冲的想同他讲自己习舞的事,结果一旁的云杏忽然唤了声“段锦哥哥”,叫汤妧高兴的话语全梗在了喉头间。   皆是同村的人段锦与云杏自然相识,只是极少有过交谈罢了。   她这一声叫的段锦浑身一抖,疑惑的转过头去看她,“有什么事?”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渐渐褪去青涩了,面上再没有小时候的婴儿肥,因为常年练武叫他的面目变得硬朗,摄人的星眸看过来叫人不自觉沉浸其中。他已经长得高过了汤新台,快逼近段枫的身高了,因为习武所以并不瘦弱反而健壮有力,他手长腿长的坐在那儿,有一种压迫感,但又叫人觉得安心。   云杏在那‘段锦哥哥’长‘段锦哥哥’短的喊着,跟他说着她跟汤妧两人练舞时发生的趣事。   段锦冷着脸应声而后看向汤妧,汤妧狠狠朝他瞪了一眼,他摸了摸鼻又转过头去,汤妧又眯着眼看着云杏,啧啧,这害羞的小模样,那眼中的情意可是藏都藏不住。   她反应过来,所以,她这算是是引狼入室喽?   直接伸手拍了拍段锦的肩,见他转过头来忙娇声道:“段锦,我困~”   声音要多娇软有多娇软,听得他心都酥了。   毫不犹豫的伸出一条长腿往边上一搭,手往上一拍,“睡!”   汤妧直接一倒,头枕在了他大腿上,见他低头看着自己,她直接刮了他一眼,段锦默默抬起了头。   她捂着唇假意打了个哈欠,朦胧着杏眼对着云杏道:“我有些困便不招呼云杏妹妹了,云杏妹妹自便啊!”   她说完,一只手还搂住段锦的腰,脸朝着他腹部间蹭了蹭,满意的睡了过去。   被她一番动作撩的火热的段锦只能紧咬着牙将一切往肚子里咽,这死丫头掐得他可真疼!   见他们二人这一副亲密的模样,云杏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又羞又臊不敢再开口,到了村口时忙匆匆道谢下了车。   汤妧当即爬起怒视段锦,“呦,这‘段锦哥哥’,‘段锦哥哥’叫的可真是甜啊!你听着舒服吗?”   她学着云杏方才甜甜的样子叫了两声,是又娇又俏,段锦一听不止心酥了,身子都软了。   他忙拉着她的手讨好道:“你叫我便觉得甜,觉得舒服。”   “呸,”她将手挣开,“我才不喊。”   “别生气了好吗?我跟她又不熟,再说了,”段锦向她一挑眉,“这人还是你喊上来的,我可只是来接你的。”   汤妧被他一噎,说不出话来反驳,最终只得愤愤道:“那你别来接我了,省得又招人家。”   “……”   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段锦后悔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云杏只是个炮灰,炮灰!   虐点不是在男女主的感情上!划重点!!   ——————————————   忘了说了,59章那首诗出自 唐 李朴《中秋》 ☆、【祭礼】   在汤妧不知几次回来哀嚎后, 楚漪终于不淡定了,她放下书无奈道:“我教你。”   “你教我?”汤妧忙凑过去,“你会?”   “本郡主的舞姿当初可是响动满京城的,只是近两年不曾跳过,我得先动动筋骨。”楚漪得意道,而后同汤妧两人一起将她屋里的物件搬开, 空出来一块空地。   她将头发散了, 开始慢慢的舒缓着身体, 抻着腰肢, 一点一点寻找着当年的感觉。   指尖轻动,玉臂轻舞,腰肢轻扭, 汤妧看着面前俊逸的少年慢慢地恢复她女子本身的柔媚。   她一舞下来,额上带着薄汗, 几缕秀发沾在了她面上, “你将踏歌跳一遍, 我看看有什么瑕疵, 慢慢教你。”   不大的屋子里,两名少女一同教习着舞蹈,她们肆意舞动着自己年轻的身体, 盈盈的嬉笑声传出了屋外,汤新台在书房正看着书,听了笑声也忍不住一笑。   有了楚漪开的小灶,又加上袁嬷嬷的教导, 汤妧很快便习会了舞,更是在众人中脱颖而出。   秋日祭很快到来,十里八乡的村民纷纷赶至了镇上观看祭礼。   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相互交谈。   “哎呦,她姑奶奶,好久不见啊!”这厢正说得兴起的一个中年妇人瞧见从另一条路走来的老妇人连忙凑上前去。   她扶着老妇人嘻嘻笑道:“她姑奶奶啊,我家芳儿啊被镇长选中要在祭礼上献舞呢,你老人家可记得看呦!”   “呦呵呵,我老婆子肯定好好,肯定要好好看,”老妇人眯眯笑着,“哎呦,这芳儿一舞啊,肯定有好多小伙子看上,咱们到时候可得好好给芳儿选选!”   这话说到了妇人心坎儿里,这祭礼上献舞一为博个好名声,二为自家女儿的芳名远扬,到时候啊就等着说亲的人来踏破门槛了。   两人说说笑笑着,一路走远。   在祭礼的前一夜,汤妧等十二个姑娘就被接了来镇上,虽说这不是什么皇家祭礼隆重万分,却也是不能随意马虎的。袁嬷嬷又领着她们练了几遍,最后终是放下心来满意的点头。   一大早,袁嬷嬷便领着人给她们一一上了淡妆,换上了舞衣,另梳了发式,在场内侯着只等着镇长祭拜完上苍便上去献舞了。   祭台设在了镇上的一处空地上,人为划出了一块区域,到来的百姓纷纷围在区域外观看。而祭台两侧也设了一些上座,邀请十里八乡德高望重的人来。汤新台便在其中。   十二个姑娘一被袁嬷嬷领了来,场外便起了欢呼声,更有不少小伙子嬉笑着。   汤妧走在前头,一眼便看见了坐于上座的自家老爹,可惜不能打个招呼,只能朝着他盈盈一笑,汤新台也向她一笑以示回应与鼓励。   她转而又看向场外,于人海中寻找着心心念念的身影,可惜人太多了叫她看不过来,感觉到一旁袁嬷嬷的注视,她忙又转回了头,目不斜视。   时辰一到,镇长开始上了祭台,祭拜天地神明,祈求来年同样风调雨顺。   “仰惟天地,挺生邃古……”镇长的声音洪亮,祭文从他的口中念出,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在场的百姓无不称赞。   “伏维,尚飨。”   他念完,手持三支香,念道:“一拜!”   百姓们皆肃然起敬,一齐祭拜。   “再拜!”   “三拜!”   庄严的祭拜仪式过后,却是轻松的表演时候。   汤妧左右再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的一颗树上,段锦正吊儿郎当的坐在上头,见她看来,连忙向她招手,汤妧轻勾着唇角,忙掩住笑意,又转过了头去。   台下的乐声响起,十二个姑娘婀娜着身姿,翠裙垂曳,缓步上台。   这时段锦才彻底瞧清了汤妧的装扮。踏歌是群舞,十二位姑娘的打扮别无二致,但他一眼便瞧见了于众人中完全不同的身影。   一身翠绿的杂裾,轻盈薄纱的下摆叫她仿佛站于云端,犹如云中仙子。那柔软的水袖挥舞着,她一步一动,一个拧腰,一个松胯,尽显少女的婀娜。   轻灵甜美的歌声伴随着舞姿一同唱出。   “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御风。”   “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与月弄影。”   这声声的南音软语,柔媚万千,他能从中听出了少女心中蔓延出来的情思。   歌声配着舞姿,少女盈盈笑着,她的神情欢愉畅然,妩媚俏丽,那一句词唱出,她是满面的娇羞无邪。   “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她一唱一动,随着乐声拧腰向左,抛袖投足,水袖便这样往欲往左去,而就在这“欲左”的当口,她又忽然转体右行,待到袖子往右坠时,身体又忽而至左,将袖子横拉至左侧,就这样的左右往返,仿若行云流水,又似天马行空。她是那样的清新俏丽,又透着柔媚婉约,让段锦瞧着心动不已。   他完了!他想。   在段林入赘谭家的时候,他曾问过他为何执意如此,段林道:“这世间总有一人,叫你恨不得倾心相待,与之共度一生,便是有多大的难关,也要同她在一起。”   是这样,便是这样。   段锦捂着胸口,那满满当当的情意压得他快要窒息却又甘之如饴。   她合该是我段锦的,她应是我的妻,她应从此与我共度一生,她应从此由我护着她爱着她,叫她不受任何委屈。   一舞将至,众人见场上的十二位少女一齐举袖搭肩斜排踏舞,正是可谓是“舞婆娑,歌婉转,仿佛莺娇燕姹”。   最后一声余音唱尽,十二位姑娘一齐行礼致谢,汤妧再次抬眼,却没看见坐于树上的段锦,她于人海中寻视了一番也没看见,暗自蹙起了眉,见一旁的人走了她连忙跟了下去。此时众人仍沉浸在她们美妙的歌声迷人的舞姿之中,待她们走后,众人才回过神来,忙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时上场的是年轻汉子们跳动的傩舞,他们气势威武磅礴,情绪奔放开朗,节奏势烈明快,动作刚劲有力,同方才柔媚的女子舞蹈截然不同,众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了过去。   下了场的汤妧与其余姑娘同教习了她们半个月的袁嬷嬷道别后,她急匆匆的往人群外奔去。   身旁有许多年轻小伙凑了过来,“姑娘,可能告知你的姓名?”   “姑娘,可否告知你是何处人氏?”   汤妧不耐烦应付,提裙要走却被拦住,正无措着,一旁突然伸来一只手拉住了她。   段锦牵着汤妧朝这些围住她的男人冷声道:“让开。”   少年低沉着声嗓,带着无形的威压,众人有所畏惧,皆退后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来。   坐于上座的汤新台见状冷哼了一声,一群苍蝇竟敢围着他的宝贝女儿,但是见段锦来了他也没高兴到哪去,这里又不好离开,他只得坐在原地,心里暗戳戳的骂着:你要是敢对妧妧怎样,回去定当打死你!   段锦一路拉着汤妧远离了人群,到了一处僻静处的树下。   “你看见我跳舞了嘛?”汤妧十分兴奋,亮晶晶着一双杏眸看他,“我跳的怎样?”   她今日略施粉黛,更是显得她娇媚俏丽,段锦心神一动,笑道:“很美。”   汤妧闻言许久才反应过来,她闪烁着眼神嗔道:“谁问你这个了!”   “我有一事想同你说,”段锦忽得敛了笑意,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汤妧被这样看着不自在,眨巴眨巴了两下眼,问道:“什么事?”   “待腊月你及笄后,我便叫我爹娘去同汤叔提亲,你可愿意?”他一下子说完,声音带着些许颤意。   自从段枫同他那般深谈了一番话,他便一直在努力,努力的习武,努力的向他爹学习着本事,更甚着经常去寻段林讨论生意经,他想,他应当能够承担起另一个人的一生了。   汤妧双眼瞪大,呆愣着看他,“你……”   “我要娶你,你可愿嫁我?”段锦有些急切,却又知道他不能太急,他一字一句慢慢道。   这,这,这……   都说谈恋爱一步步来,怎么就直接跳到嫁人了?   而且,这是在向她求婚吗?   可,可是,没有单膝下跪,没有戒指,没有玫瑰花,什么都没有,他便直接说他要娶她,问她是否愿意。   而且,他说的是要,不是想,他便那么肯定吗?   而且,而且,她还没及笄,便是及笄了,那也太早了吧!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她的脑海里闪现,甜蜜与苦恼涌上她的心头,她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她只觉得心慌不已。   真是,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我……”汤妧揪着衣角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充满希冀光彩的眸子突然变得暗淡,段锦小心翼翼的看她,“妧妧,别直接拒绝好吗?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我,”汤妧见他受伤又小心的眸子忽的觉得心疼,她翕动的唇,犹豫道:“太,太早了!”   她说完,一张小脸“腾”的一下染上了红霞,忙低下眼不敢看他那忽的变亮的星眸,只觉得自己被他那眼神看着又羞又臊,真想把自己塞进地缝里。   真是,她说了什么啊!   段锦听她此言顿时欣喜若狂,忙道:“我可以等!”   汤妧真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低垂着脑袋不回话。   见她这又羞又臊的模样,段锦觉得可爱极了,一下将她拥入了怀中,只觉得心里是大大的满足。   “妧妧,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   他说完,便大笑了起来,丝毫不怕引来其他人,汤妧的耳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的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能听见他说话时发出的闷响,能听见他大笑时传来的震动。   一切是那么熟悉而又真实。   她慢慢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轻轻的“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很久以前在B站看到了《踏歌》的舞蹈视频,还有它的曲子也很好听,所以在文的思路还没有彻底想清楚时候,脑海里就有女主跳《踏歌》,然后男主彻底明白并确定了心意的这段剧情,现在终于写到了 (*^▽^*) 超开心 (*^▽^*)   真心推荐你们去b站搜索看看,名字就叫《踏歌》姑娘们跳的真的很美很灵动,可是到我这里便描述不出来了(T_T)   嗯,这里描述女主跳舞的情景是改自百度百科的,还请勿喷。还有祭祀的情景也是自己瞎想的,还请不要考据。   再推荐一个舞台剧《孔子》,b站同样能看到,很喜欢里面跳《采薇》的舞蹈,也是群舞,良心推荐呦~   ————————   本来最后面还有个大转折的,想了想还是不要吓你们了,留到明天 (*^▽^*) 咪啾! ☆、【战事】   寂静漆黑的城外官路上, 远远的一道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不知何人在暗夜里疾驰,扬起漫天的黄尘。   “紧急军情!”   “速开城门!”   守城的守卫闻言一个激灵,与来人速对了令牌,急忙将厚重的城门打开。   传令兵扬鞭一挥,不做任何暂缓, 直往城内飞奔。   “闪开!闪开!”   不设宵禁的京城仍是热闹非凡, 由南向北直通宫城的御街上仍有许多百姓玩乐。   突然跑进城内的快马一路飞奔, 路上行人纷纷躲闪避让。   “紧急军情!!快闪开!”   传令兵挥鞭快速跑过, 留下路旁的百姓听了消息震撼不已。   “这,这,这, 哪里来的紧急军情?”年轻男人从未见过如此场景,竟被骇住。   老人倒是见过世面, 他眯着眼道:“观其装扮听其口音, 只怕是北地来的。”   “北地?”那老人说完大骇, “那乌桓人竟然卷土重来了?!”   传令兵飞马至宫城门下时, 下马急行,急忙掏出令牌与宫门禁卫道明身份,“快, 快!军情紧急耽误不得。”   禁卫连忙打开宫门将他引入宫内。   在长乐殿外值守的总管公公见远处有人飞奔而来,正想训斥,来人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份奏报递给他,“边疆告急。”   福公公太骇, 颤着手将其接过,那传令官已是累极,见奏报送到心神一送,当即晕倒在地,福公公叫人将其带下去,而后忙跑进殿内。   “陛下,边疆军情。”   坐于桌案后的新帝穆璋嬴正在批改奏折,他闻言忙放下笔伸手接过。   快速融了封蜡拆开一看,当即脸色大变,怒极一拍桌案,“废物!朕养的你们这群废物!六日前乌桓人攻打定安城,竟然一日便失守了!”   “好你个周挚,朕叫你好好盯着乌桓,你便是这么盯的!”   他满腔怒气,一挥将桌案上奏折笔墨挥倒在地。福公公慌忙跪下直呼“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速传大将军罗镌,丞相张樊,庆国公,宣武侯,太师太傅及六部尚书入宫!”   这一夜注定无眠,传令官的到来打破了京城了平静。罗镌被内监急忙传召入宫时似乎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他暗道,我罗家的机会又来了!   君臣一夜商议,待到第二日上朝时,新帝突然告知北地乌桓来犯,已经失守一城,群臣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顿时吓住。已经多少年没有过战事了,便是这些年来北地与外族有过摩擦,那也只是小打小闹,今日竟然突然闻得已经失守一城了。   群臣纷纷受惊一时没了反应。   新帝见状冷哼,果然是几十年的安逸养的你们这群废物都忘了还有外族这回事了!   不待群臣有所结论,新帝已经定下了一切。   “乌桓如此放肆侵占我大虞疆域,大虞也定不能软弱叫他们认为吾等可欺负。”   “战!”   *   秋日祭祀过后,还未让段锦等来汤妧及笄,百姓们突然得知北地乌桓人来犯,大虞与乌桓开战,而朝廷下令,征兵。   凡年岁十五至五十五,身体康健,身无残疾,每户有男丁者,需得出一人,若有逃跑者,处以杖罚及牢狱之刑。   “什么?”   锦娘听了来告知的差役的话,顿时觉得腿软,将将要摔倒在地,一旁的段枫连忙扶住了她。   “你家共四口人,大儿入赘女户不算其中,父四十又八,幺儿一十又六,需得出一人,”差役见锦娘这番模样,也觉得于心不忍,原本冷冰冰的语气柔和了些,“后日,去临阳县衙报道,你们,好好商量商量罢。”   他说完这些,叹了口气,又去往了下一家。   锦娘只觉得似五雷轰顶,顿时晕了过去。   “锦娘!”   “娘!”   幽幽然然的醒来,锦娘抬眼看着头顶的青纱帐,恍然似梦中。   “锦娘,你觉得如何?”段枫见她醒了忙凑过来,担忧道。   “这应当是在做梦吧!”她怅然道,段枫闻言叹了口气,将她扶坐起来替她喂水。   “娘,你别急,当心急坏了身子。”段锦上前忙牵过她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   “叫我如何不急,你们……”锦娘说着,只觉得眼眶一热,鼻头泛酸,“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我的孩儿,叫我如何舍得。”   锦娘一辈子过得顺遂,那曾想到了快年老之时,竟然遇上这样的事情,都是心头的血与肉啊!   她曾听她娘说过,那时还是在前朝,她外祖被征召入伍,从此再没有回来。   这打仗可是要性命的事啊!   她扑入段枫怀里,呜咽哭泣,段枫拥着她轻拍她的背,对段锦道:“你先出去吧!”   段锦一点头,僵着身子出了屋外,他在院里站着,也不知该去哪,最后朝着树林里的清溪走去。   待他到时瞧见岸上的大石上正坐着一人,是大壮。   这几年大壮被段锦压着减肥,倒是真瘦下来一些,整个人不似以前的臃肿,倒是人如其名,特别壮实了。   大壮听见了脚步声,转头看去,眸子瞬间一亮,“老大。”   段锦应了一声,却不搭话,到了溪边直接将衣服一脱,一跃跳入了水中。   他在水中游了好几圈,觉得晕乎乎的脑子清爽了一些,才上了岸来,将滴着水的裤子一脱,用力拧干后又穿上。转头见大壮一直盯着他那里瞧,直接一巴掌拍了过去。   “看什么呢你!”   “老大,”大壮还记得他那湿乎乎的亵裤里包裹着的一坨,向他竖起了拇指,“牛。”   段锦啐了他一口,光着上身倒在了草地上,翘着二郎腿叼着根狗尾巴草,“你家也得了消息?”   “现在我娘正跟我两个妹妹哭呢,烦死了。”大壮学着他也倒下了。   “那你们?”   “我去!”   段锦没想到一向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大壮竟然那么直接肯定的便做下了决定,“你想好了?”   “我爹年纪大了,他上了战场怕是逃跑都跑不动,再说了我娘我妹妹们都还指着他呢!而且,我倒是想去会会那些乌桓人,竟敢犯我大虞,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大虞男儿不是好欺负的!”他豪气地拍着胸脯。   段锦叼着狗尾巴草转过头去,看着被风吹的摇晃的树叶出神。大壮其实想问他去不去,但还是识相的没问。   老大跟妧妧正是情到浓时,怎么会舍下她走,像他就随意了,反正小花也拒了他的表白。   唉,真是伤心!   段锦一直待到了天将黑的时候才回去,一进院子便发现堂屋里坐满了人,他爹娘,汤叔妧妧,竟然还有从临阳赶来的大哥。   他走进去,撩起衣摆在段枫锦娘面前跪下,“爹,娘,我去!”   两人一听,都露出了讶异之色,锦娘更是脸色大变,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娘,”段锦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安慰,“让爹在家中陪你,孩儿不过是出去两年便回来,就像以前大哥做账房先生那样。”   他说着,却抬头看向汤妧,只见她眼眶红红,水润的泪珠挂在睫上将落欲落。   又将她惹哭了,真是该死!   向她扬起了一张笑脸,汤妧见状,一个撇嘴,转过头去。   院中的葡萄架下,段林拉着段锦一步一步给他讲解着战势与乌桓人的弱点,段锦听得认真,却又疑惑:“大哥,你怎么这么了解他们?”   了解?段林忆起上一世,他在北地镇守,与乌桓人打交道近十五载,早已将他们的部族特性弄得清清楚楚了。   “莫问。”他摇着头。   “至少一年,最多两三载,”他敲着石桌道:“今上若只是想击退他们,或许一年都不到,但瞧着这征兵的数额,今上只怕是想彻底消灭他们,换取我朝一片安宁,那便要两三载了。”   “大哥,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兴奋了,能去为今上,为我朝消去外族隐患,实为我之大幸啊。”   到底是少年心性,段锦又喜读兵书,对于参战这一事倒是没有锦娘那么多的恐惧,反而是未知的兴奋。   锦娘在屋内为他收拾着行礼,出来一见他那兴奋的模样,又忍不住唠唠叨叨起来。   段锦不耐烦听却也只能忍住心性听着她念叨,段林同情的拍着他的肩,淡然一笑。   段锦见他模样,脑筋一转,拉过锦娘的手递给段林,“爹娘便劳你照顾了!”   锦娘顿时失声,满嘴的话语梗在喉头。   “战场多小心。”段林笑道。   “知道!”   少年声音坚定,强劲有力,亦毫无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要顶锅盖逃跑了!_(:зゝ∠)_ ☆、【月下踏歌】   沉寂的夜, 无论各家欢喜还是忧愁,热闹了一日的清溪村又陷入了梦乡。   汤妧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倚坐于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着一个还未完成的荷包。   这还是上次祭礼过后,段锦怕她说的话反悔,强烈要求让她绣个荷包给他以做证明。   汤妧哪会做这些, 便是她缝衣服的手艺也是锦娘不厌其烦的教了她许多遍, 她才学会的, 但也不过是缝的能见人罢了。那绣花的手艺便算了, 锦娘教到最后只得放弃。   她拖拖拉拉的做了许久,段锦每次向她讨要,她都说没做好。确实没有做好, 拆了缝缝了拆,到现在那个锦字都只绣了一半, 而且还是歪歪扭扭的, 与她写出的簪花小楷完全不同。可她已经没时间慢慢做了。   明日段锦便走了。想到这里, 汤妧忽的心神一紧, 到现在她都没有与他好好说过话,只顾着自己气恼,躲着不肯见他。   她顿时急了, 她不该耍脾气的,明日他便走了。   正无措着,突然窗户传来两下“叩叩”声,继而是三下, 汤妧眸子忽的一亮,忙跑到窗前将窗子打开。   “段锦。”她高兴的唤着他。   “我还以为你一直不肯见我了,”段锦委屈地看着她,见她一身寝衣,忙又转开视线,“快去将衣裳穿好。”   “哦。”她转过身去寻衣裳。   “死丫头,窗子也不知道关。”段锦忙帮她将窗户关上,转过身去倚靠着,心下嘀咕,还好是他,要是叫别人看见怎么办。   只是他也不想想,这里窗户开的隐蔽,除了他来,又有谁能看见。   汤妧穿好衣裳,正要开窗,余光撇见梳妆台上那个未完成的荷包,心神一动,将其拿过放入了怀中。   她一打开窗,还未说话,段锦突然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抱出了窗外。   “你做什么?”汤妧差点喊出声来,忙捂住了嘴轻声问他。   “带你去个地方!”他向她嘻嘻一笑,而后背对她蹲下了身子,“爬上来。”   汤妧还在疑惑,被他拉着手爬上了他的背,他背着她站起,掂了掂背上这轻飘飘的二两肉,快步到了墙边。   “我带你翻出去,你可别喊,当心到时候将你爹招来。”   “你当我爹是鬼啊!”汤妧伏在他背上,翻了个白眼。   “嘿嘿,”他一笑,“抱紧我。”   汤妧连忙紧抱着他,段锦一个助跑,即便是背着人也无比轻松,他往墙上蹬了两步,一下就到了墙头,往后又轻飘飘的跳了下去。   这番动作下来没有弄出一点动静,汤妧不禁吐槽道:“你若是做贼,只怕没人能发现你。”   “我现在不就是贼吗?”他又掂了两下汤妧,惹得她一阵惊呼,“把你给偷出来了。”   出来后段锦再无顾忌,背着她快步跑了起来。   今夜的月很圆很亮,将夜空下的旷野照的很是明亮,他高声大笑,背着心爱的姑娘跑过田间,跨过溪流,穿过树林,来到了一处山坡上。   将汤妧放下,让她坐到了一块青石上,他兴奋道:“你等着,我给你看美景。”   一处山坡有什么美景?她并膝捧着脸,心里生起了一股期待。   段锦从一旁的树上折下了一段树枝,笑道:“妧妧,你看。”   他似风一般冲下山坡,挥舞着树枝扫过草丛,他高兴笑着,兴奋跑着。   有萤色的亮光被惊起,一点一点,最后惊起了许多点。它们渐渐连成一片,在空中飞舞,划过萤色的残影。   “萤火虫!”汤妧一下站了起来,“好多萤火虫!”   她看着这漫山飞舞的萤火虫,它们照亮了山坡,照亮了奔跑的少年。   “妧妧,看天上!”少年高声喊道。   她抬头一看,是满天的繁星,一道银河划过天空,让天空变得玄幻美妙,天上的繁星闪烁,空中的萤点飞舞,它们似乎融为了一体,却又忽的分开,她看得目不暇接,已不知何处是天何处是地。   “好美啊!”她感叹道。   少年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清冷的月光之下,她的面庞被映衬着柔和而瑰丽,好似月下仙子。   他忽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簪子递给她,是一枚双股桃花蝴蝶钗,“妧妧,我等不到你及笄了,本想在你及笄的时候送给你的,现在只能先给你了。”   汤妧看着觉得有这样眼熟,她伸手接过,“好熟悉……”   “是你在临阳看中的那两枚簪子之一,我卖下了另一个,”他挠了挠头,“当时我还跟楚漪打架了!”   汤妧想起来了,那枚簪子她当时很喜欢却没钱买了,只是这枚看着虽然与那枚一样,却感觉这枚做工更好一些。   “我后来拿着那个寻工匠做了个一样却更好的。”   汤妧笑意盈盈看着他,“我很喜欢,替我戴上。”   段锦接过替她簪在了发上,看着她娇俏的面容,失神道:“很美。”   “妧妧,能这样为我跳一舞吗?”   汤妧向他盈盈一笑,眸子里映着星辰,“好。”   她跳的还是踏歌,这次却只是她一人,独为他一人而舞。   “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御风。”   少女轻灵的歌声回响在旷野间。   她和着歌声,回眸轻笑,拧腰婉转,抛袖投足。一歌一舞,少女的身姿映进了少年的心。   他此生都不会忘记这个场景,他心中的仙子于月下为他独舞,飞舞的萤虫为她点缀,满天的繁星为她闪烁,清冷的月光为她蒙上了一层面纱,朦胧而又曼妙。   他走到了她身边,捧起了她俏丽的面容,轻声道:“我能亲你吗?”   仙子似受到了惊吓,呆愣愣的看着他,在他觉得自己冒犯正要退缩时,她忽然闭上了眼,似无声邀请,等待他的一吻。   段锦却有些迟疑了,他一去未知,他现在应该这样做吗?   汤妧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的亲吻,睁开眼又羞又恼的瞪着他,有着无尽的委屈。   “妧妧,我不知该不该……”   不等他说完,汤妧转身便走,段锦急了,忙追上去喊她,“妧妧,对不……”   这话他又没说完,因为汤妧忽的转身伸手捧住了他的脸,不等他有所反应,她已经闭着眼撞了上来。   鼻对鼻,唇贴唇,两人的呼吸同时一滞。   他错了,他不该迟疑,否则那不仅对不住妧妧,更对不起他的心意。   一下子撞上去磕的汤妧牙有些疼,见段锦许久没有回应,她又是羞赧又是委屈,是谁说的想亲她却又犹豫不决,她一个姑娘家如此豁出去面皮了他竟然毫无反应。   汤妧正要退却,却叫段锦一下箍住了腰,他抬起她的下颌,轻轻摩挲着她的唇,他笑:“不是这样子亲的。”   少年的星眸是如此的摄魂夺魄,他专注的看着你时只叫人觉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他盯着她的红唇,吻了下去,这情景他在梦中早已做了无数次,今日终于得以实现,他回忆着梦中的亲吻,青涩却又熟练,他探舌描着她的唇形,可是这还不能满足他。   他轻轻撬开她的牙关,探了进去,搜刮着她的口腔,吸吮着她的汁液,最后同她的小舌一起纠缠不休。   真是甜美啊!比梦中的还要甜美万分。   他欢喜这滋味,想要吃得更多,抚着她面庞的手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湿意。   他忙放开了她,唇齿分离,勾出了一缕暧昧的银丝。他看见她禁闭的双眼下,颗颗泪珠正沿着眼尾落下。   “妧妧,”他顿时焦急,只以为是自己太过强势吓着她了,“是我冒犯了,你别哭,好吗?”   他实在是见不得她哭。   汤妧睁开眼缱绻的看着他,缠绵而又哀伤,她直扑进了他怀里哭泣,“你别走!”   段锦亦拥着她,干涩道:“我会回来的。”   她闻言越哭越厉害,紧紧搂着他的腰,“我不会等你,我一刻钟都不会等你,你不回来我便不等你。”   这话真是说的矛盾,他颇有心情的纠正她话里的错处。   “你说要我嫁给你,凭什么,你一走,我便嫁给别人,我自去另寻他人,才不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她越说哭的越大声,到了最后甚至开始抽抽了。   “那可不行,我此生认定你了,你若不等我,不嫁我,那我得打一辈子光棍啊!”段锦向她哄笑着,再次将她拥紧。   汤妧不听他这话,闷头哭着,边哭边抽抽。   “我,嗝,我才不等你。”   汤妧闷在他怀里嘟囔着,一个嗝打得她浑身一颤,连段锦都被震到了,他发出笑声,汤妧只听见他胸腔闷响。   漫漫原野,寂静山岗,有情人紧紧相拥着舍不得分别,时间却不留情的飞逝。   “不等你…你别走…”她倚在他怀里哭声渐止,少年的胸膛十分炙热,他周身的阳刚气息萦绕着她,汤妧只觉得温暖舒适,她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最后嘟囔着说不出话来。   段锦一直抱着她,直到最后发现她所有的体重都倚到了自己身上时,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汤妧不知何时睡着了。   “这样都能睡着。”他轻笑,颇感无奈。   抱着她坐倒在地,将她放在了腿上,将这小小的一只紧紧拥在了怀里,怎么那么可爱,叫他怎样都抱不够,怎样都不满足啊!   朦胧月色之下,他忽的发现她衣襟里露出来一根绳头,看了一眼她的睡颜,他小心翼翼的伸手,轻轻的捏起绳头,不敢碰触太多,一用力将绳头拉了出来,带出来一个物事。   他一看,当即乐了,荷包!   段锦仔细翻看着,终于在这素净的荷包上找到了一个未绣完的锦字。   “给我的吧!”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真是傻。”   连忙将荷包塞进了自己怀里,生怕她醒来反悔。   将要待到月落乌啼的时候,段锦抱着睡着的汤妧回来,正打算继续翻墙,却发现汤家大门正敞开着。   他一想便知道,汤叔发现了。   他也不躲闪,直接抱着汤妧进了院子。   果然,汤新台正坐于院中,见他抱着汤妧进来脸瞬时一黑,冷冷的看着他。   段锦喊了声汤叔,而后直接抱着汤妧进了她的房间,将她小心放在床上,替她脱了鞋袜,拉过被子盖住了她的腹部。   缱绻而又深情的看着她的睡颜,最后在她有些红肿的唇上又轻轻落下来了一吻,转身出了屋。   “汤叔,”段锦在汤新台面前跪下,认真道:“我与妧妧相悦已久,我已知此生,非她不娶。”   汤新台冷哼,“她可不一定非你不嫁!”   “还请汤叔能为我留住妧妧三年。”段锦拱手,向他一拜。   “若留如何,不留又如何?”   “留,我回来定当风光娶她,不留,我便将她抢回来,再风光娶她。”   汤新台虽然不甚喜欢他不羁随性的性子,但他知道,有些事情他随性并不在意,有些事情则是执着不休。   他不欲与段锦讨论这个,转而道:“你将疾风带走吧,于你有好处,再者,它本是战马,不应在这田野中庸碌一生。”   “多谢汤叔。”段锦很是高兴,疾风当真是匹好马。   “夜了,歇息去吧!”他罢了罢手,转身进了屋。   幽幽然的却又抛下了一句话,“万事小心,战场上风云莫测,我不想妧妧到时候伤心。”   “知道了。”段锦忙高兴应着。   他去后院牵出了疾风,替他们将大门掩上,看着汤家,看着她正无所知休息着的屋子,转身离去。   一人一马,影子被月光映射在地,这是他经过时留下的印记。   第二日汤妧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急匆匆的起来,急匆匆的便要冲出院子,被楚漪一下拉住。   “他们已经走了,是半夜走的。”   就这样,走了?   她迷茫的看着远方,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得涩然苦闷,怅然若失。   作者有话要说:  段锦掉线第零章,想他!_(?3」∠)_ ☆、【病逝】   在段锦走了两个月后, 临阳传来消息,谭雁秋忽的病重。   虽说段林入赘了谭家,夫妻俩住在临阳,但锦娘是真心喜欢这个明亮英气又十分坚韧的儿媳妇的,她听此消息,急急忙便要去谭府照顾她, 段枫没有劝说, 由着她去了。   锦娘没想到, 她病重居然病得那么厉害。   她面色苍白, 瘦骨嶙峋,整个人十分憔悴,同锦娘以前见过的那个端庄貌美, 明亮艳丽的姑娘完全不同。   “怎么忽然就病成了这样子呢?”锦娘看着心疼极了,原本一个好好的姑娘, 虚弱成这样。   谭雁秋见她慈怜的目光忽的一笑, “娘, 你真温柔。”   “这孩子, ”锦娘嗔了她一眼,轻抚着她的面庞。   她是没娘的,无论哪一世她都是没有娘的, 有时连爹也没有,这一世倒是给了她一个严厉又有趣的爹,将她捡回来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悉心教导, 她很满足。   但有时候她还是想要一个母亲,虽然她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这些,人生匆匆几十年而已,哪里什么都能得到,只是有时候总会忍不住想。   这是她头一次觉得有娘的感觉,真好。   锦娘似乎也知道她的想法,吸了吸鼻,“娘来了,你很快便能好起来了,到时候还能做生意,还可以给娘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呢!”   谭雁秋只觉得有趣,不过她却想象不出那情景,她知道她已经没时间了,这最后几个月还是她讨来的。   夜里时段林陪在了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说话。   谭雁秋见他这丧气的模样,笑道:“你这样子跟前世我死了的时候一模一样。”   段林猛然瞪大眼看她,翕动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记得前世,我也记得,”谭雁秋面上笑意不减,“我死后变成魂还在你身边待了半个时辰呢!你那副丧气的模样啊!”   她“啧啧”了两声,颇为感慨。   “你没有心的吗?”段林瞬时红了眼,只觉得心头一滞,“前世见我难受那么高兴,现在见我难受也这么高兴吗?”   “说实话,以前我确实挺高兴的,”她伸手抚着他有些憔悴却依旧俊朗的脸,几世了也不变个样子长,每次都让她认出来。   “但现在我发现我见不得你伤心了,”谭雁秋眼里噙着泪,一寸一寸的抚过他的脸。   英气的眉,摄魂的眼,笔挺的鼻,殷红的唇,刚正的下颌。长得真合她心意。   “所以下辈子我不再去找你了,你不记得便罢,若是记得也别来找我,咱俩别纠缠了,你好好过完你那一辈子,我也乐的逍遥过完我那十几年。”   她一眨眼,泪珠便落了下来,真是,怎么这么伤心,不是最讨厌他的吗?   “若真的还有下辈子,我缠定你了!”段林恶狠狠道,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放松。   谭雁秋忽的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将他拉低,吻上了他的唇,而后在他耳边呢喃,“你要是想起我以前把你当傻子一样戏耍的情景,你绝对不会来的!”   她复又躺下,缠绵的看着他,向他狡黠一笑,而后闭上了眼。   熟悉的疲倦感涌至全身,她又要死了,真是死都死恶心了!还每次死法都不同!等她经历完劫难定要回去将那老头子打一顿!   床上的人再没了动静,刚才还向他巧笑倩兮的人仿佛睡着了般,她的面容依旧白皙粉嫩,她的唇依旧水润殷红,如同每日他醒来后见到的一般,只是她再也不会被他逗醒了。   段林呼吸一滞,又一次,他又一次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又是这种感觉,仿佛是几世积压的哀恸悲痛一齐压下,让他脑子混沌,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拉起她软绵绵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大口大口的呼吸。   绝望,悲愤。   他无神的看着帐顶,想哭泣却流不出泪,想哀嚎却发不出声。   无声的喘着粗气,他满眼血红发狠地看着四周。   “你是不是在旁边看着,见我难受见我伤心便在偷偷的发笑,你出来!”   “将我当傻子一样戏耍,很高兴吗?你出来!”   “你不是说你现在见不得我伤心吗?你出来!”   “你出来啊!!”   段林紧紧箍着她的身子,似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你出来啊!!”   他哀泣着,闷头埋进了她的颈窝,浑身忍不住发颤。   “你这是在剜我的血与肉啊!”   叫他如何承受,他留不住她,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为何如此绝情,总是抛下他一人,他愤恨,他不甘啊!   男人泣不成声,自胸腔里发出来的声音如同野兽无助的哀鸣。   屋外跪满了哭泣家仆,锦娘无力地倚在门上,不敢上前。脸侧感觉有风吹过,吹起了她的发丝,她转头向屋外看去,只余一片茫茫黑夜。   谭家大小姐一夜病逝,临阳的百姓无不感到惋惜,听说她那夫婿抱着她的尸身一天一夜不肯撒手,最后还是夫婿的爹赶来,将他给打晕了才将尸身解了出来,便是这样,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那夫婿晕着,管家便强忍住伤心担起了丧事,逝者在灵堂停灵三日,待人们来祭拜后便下葬。   汤新台他们俩赶来时,段林已经醒来,他闭着眼倚着棺材坐着,不理外事。   那情景竟与当初她娘停灵时,她爹的反应一模一样。汤妧担忧地看了好几眼。   管家在外迎着人,家仆婢女在灵堂内烧着纸钱,段枫在一旁站着,锦娘两日没睡被他赶去了休息。   来往不少人来祭拜,忽的灵堂上来了一个白胡子老者,他虽看着年老却步伐矫健,老者走上前来,管家没见过他忙询问出了声。   老者答道:“谭东家曾于我有恩,故来此一拜。”   这一番动静却叫段林忽的睁开了眼,他转头看向老者,顿时愣住。   他踉跄着站起,急着步子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老者,“是你!”   老者看见段林脸色大变,忙抬袖遮住脸躲避,“不是我,不是我。”   他前世见过这人,也是这副年老的模样,他为何还活着,他为何来此!   老者袖子一甩,挣脱了他,忙往外走去,段林使出功夫一把将他反擒住。   一旁的众人被这动静弄的莫名,有人想上前来帮忙,叫段林一把挥开。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老者挣脱不出来,见他急切狠厉的模样,只得叹道:“你与她,为劫,为难,世世无果,若你最后了悟,或能苦尽甘来。”   段林听着有些失神,老者见状挣脱跑走,等段林追出去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世世无果?”段林失神的跌倒在门前。   “世世?”   “无果?”   他呢喃念着,而后手握成拳,用力一锤地,当即流出了鲜血,他愤道:“若当真还有来世,我绝不会叫它无果!”   谭雁秋的丧事办完之后,段林按着谭雁秋的嘱托,遣散了家仆婢女,给了他们各自一笔银钱,叫他们另寻去处。老管家不肯走,他便将谭家老宅留给了他。又将其余家产全数捐赠给了拂清寺。速度之快叫赶来的其他谭家同宗同族的人只得愤愤咬牙。   他回了段家住了两夜,在第二日夜里,他跪于院中,向着段枫锦娘夫妇俩的屋子行大礼三拜九叩,叩谢他们的生恩养恩,而后留下了一封信,从此不见了踪影。   *   将将大半年过去了,北地不断有消息传来临阳,说一开始大虞军士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接连失守了三城,最后是老将罗镌携重孙罗灿一同赶往北地,力挽狂澜,止住了乌桓人的攻势。   后来双方开始陷入焦灼,今日你赢他日我输,战事吃紧。幸而后来罗镌指挥得当,设下一计,擒下了乌桓的大将,这才将其打败。   而正当大虞乘胜追击之时,乌桓王庭忽而发生政变,乌桓王被他的王弟篡位毒杀,这位新上任的乌桓王都铎较他的王兄更为狂妄也更为奸诈,登上王座时,当即言明要踏平虞境,这群软弱的小绵羊需得给他们草原雄鹰让出天下。   新帝大怒,斩杀了来京的乌桓使臣,两国战火彻底点燃。   这一日汤妧终于收到了段锦写来的头一封信,这还是锦娘亲自拿来给她的,清溪村里被征去了的男人们所写的家书被人一并送了来。   她甚至等不及避开锦娘,便急匆匆的打开看,段锦写了整整三大页,零零碎碎的都是跟她念叨他在军营的趣事,他说自己只是在后方,不一定会上战场,他说他武艺出众,被提拔为什长,他说了许多,汤妧看得眼眶发红,在最后见他落款“等我回来”时,她更是鼻头一酸,险些落出泪来。   锦娘叹了一口气,将她拥进怀里安慰。   段林走时留信叫他们不要去寻他,叫他们放心,无需担忧他的安危,他只写了寥寥几句,却并未告知他的去向。锦娘满脸泪痕看着那几点笔墨,待看到最后的地契银票时,她更是伤心不已。   她知道,他是不会再回来了。   她伤心度日,直道她儿命苦,连段枫汤妧的安慰也不管用,现在还是段锦的来信才叫她又展了笑颜。   只是他写的两封信的信上都没有写落款日期,锦娘又不禁忧愁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写大哥伤心那一段的时候自己先哭了T﹏T ☆、【明莹】   隶属京城辖下的通州城内近几月起了流言, 起先不过是闲言碎语,到了最后竟成了一股风波。   流言的内容是说今上的皇位是抢来的,那道传位给他的圣旨是假的,睿王拿出的那道圣旨才是真的,今上颠倒黑白,将睿王冤杀, 正是因为如此, 他并非真龙天子, 才惹来了战事, 动摇国本。   新帝听得传言怒极反笑,那道圣旨是多少老臣共同见证,更是由先任太傅, 当朝大儒撞柱以死力证的,他下令彻查, 要求务必查出造谣之人。   派去的大臣效率极快, 不过一个月便揪出了幕后之人, 那人正是睿王身边的谋士, 谋士还带着据说是睿王的私生子,以图将来能让他登上帝位。   经过一番极刑审讯,谋士承受不住, 说出了其余分布在各地散播传言的睿王的残余势力,更道出了他的野心,以期望幼帝登上帝位,他好做背后的掌权人。   最后, 由他口中更是审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原来四年前的构害先帝的巫蛊案是由睿王一手策划,从而陷害先太子的。他暗中给先帝下毒,将贴着先帝八字的木偶桐人藏在太子宫内,而后更是在先帝命他审讯时,捏造了许多子虚乌有的证据将太子一步一步推至绝境。   还有十年前宫宴上的那场刺杀,亦是由睿王主使。   太子冤案终于得以平反,为了使得太子冤魂得以安息,新帝特意下了赦令,凡重罪者罪低一等,轻罪者罪低三等,也为了澄清先帝被人蒙蔽所错下的决令,特将先帝近十年所下令贬谪,革职,驱赶的官员解了先令。   此令一下,普天欢喜,更为拥戴新帝。   而便是这时,封家有一老奴突然告知先太子的一双儿女,明渊皇孙与明莹郡主仍幸存在世,他们由先太子拜请先太傅所救,现下他们已改换姓名,正一个在北地,一个在孚州。   新帝闻言,大喜,赞叹先太傅大义,而后派人将二位皇孙接回京城。皇族血脉,终归是不能沦落在外的。   在新帝派的人还没到孚州时,便已有人从孚州赶至了覃州,来到了汤家。   “汤大人,老奴奉太傅之命,特此前来接郡主回京了。”   来人是跟在太傅身边五十年二仆之中的一位,另一位则是在京中告知新帝两位皇孙下落的那位老仆。   早已在封太傅救下二人的时候,他便已经做下了安排,皇孙明渊在北地自有忠于太子的死卫照顾,而郡主一来不忍其受苦,二来为混淆视听,故而交由了汤新台,但他又担心日后新帝会对汤新台心有芥蒂,所以特命老仆将郡主所处的覃州错说成孚州,在孚州由太傅自己派人照顾着。   来人名叫封大,忠心于太傅,另一位名叫封二,他在告知新帝二人的下落之前,封大便已经去了覃州,他会先将郡主接去孚州,而后再上京。   “什么?”汤妧听了来人的话顿时愣住,“她为什么要回京……”   是了,太子的冤屈已经澄清,楚漪便再没有理由流落在外了,她是郡主,应该回归原本的身份,而不是永远扮做一个男子生活着。   楚漪坐在位上,低垂着脑袋,再抬眼时,眼眶已经红了一圈,“所以,汤先生早已知道我将来会回京,早已做下了安排吗?”   汤新台被她悲戚的神色看得颇为愧疚,咳道:“乡野之地,郡主总不好在此生活一辈子。”   楚漪闻言,又低下了头。   第二日她便要随封大离开了,楚漪呆坐在窗边,看着汤妧在屋内忙活。   汤妧一件一件的帮她收拾着衣物,嘴里碎碎念着话语,“你身体不好,不知道回去京城能不能适应,之前的药方我好像还留着,段大夫的方子挺好的,你要是回去了水土不服,吃几剂药便能好了。”   她说着说着忽的愣住,“回去应该有太医为你诊治吧!”   一滴一滴的泪水滴落在了她白皙的手背上,泛出了水花,“而且,你也用不着穿这些衣服了。”   这还是她跟楚漪两人一起缝制的,她不会女红,碰上一个更不会的,汤妧便边嘲笑她,边把自己三脚猫的本事教给她。   楚漪走上前去,忙替她抹去泪水,“怎么用不着,若是我出去游玩,穿着你给我做的衣服多方便。”   “段锦走了,连你也要走了。”汤妧扁着嘴看她。   若说一开始她对于楚漪的到来有些愤愤,但后来,因着她无论现代还是古代,家里都是只有她一个女儿,她是很羡慕那些家里有兄弟姐妹的,所以她便真心把楚漪当做了家人,当做了姐妹,可是想不到,现在她也要离开了。   “你回去以后当回郡主,不会把我忘了吧?”   楚漪笑,“谁能忘记你这个哭包。”   她伸手捏住汤妧的脸,扯了扯。   汤妧嗔了她一眼,将她的手拍开,“哪有!”   夜里汤妧非要跟楚漪挤着一起睡,楚漪无奈,哄着她睡着后,自己倒睡不着了,只得披衣坐起,打算在院中走走。   一出门,她便发现汤新台正坐在院中石凳上,一人对月独酌,石桌上摆着两只酒杯。   汤新台见了她来也是一愣,而后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石凳,“坐。”   楚漪走过去坐下,看着桌上的两只杯子,问道:“汤先生是与谁对酌?”   “舟行老友,”他叹道,见楚漪不解的目光又道:“便是封太傅。”   楚漪点了点头,却拿过了那酒杯,笑道:“汤先生可愿与我对酌几杯?”   “深夜饮酒,总归对身体不好……”   不等他说完,楚漪已经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酒灌入喉,直辣得她咳嗽,咳得她眼眶发红,有了湿意。   再抬头看他时,楚漪只觉得自己醉了。他一身月白色直裾,端坐于她对面,柔柔月色撒在他身上,好似一位无欲无念的仙人。   是的,无欲无念,让她不敢靠近。   酒意上头,楚漪突然觉得自己的胆子好像大了些。   她笑道:“我很好奇,妧妧的娘是个怎样的女子!”   汤新台听她问话一怔,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中,眉眼间染上了柔意。这是对她从未有过的,他看向汤妧时,有慈父的柔爱,有严父的严厉,看向她时,有关于她学识的赞赏,有心疼她身世的怜悯,却从不见他有过这般模样。   汤新台许久才答了“很好”二字,却不再多说。   “那我呢?”她觉得自己的胆子又大了些,“我是个怎样的女子?”   汤新台一愣,随即道:“郡主学识过人,性子坚韧,与男子相比也不输半分。”   她一听,忽然咯咯笑个不停,她何必要自取其辱去问,他将自己说的再好,她也当不得那“很好”二字。   “夜深了,郡主歇息去吧!”   “罢,罢,罢。”   她擦拭着自己笑出来的泪花,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起来向他行了一礼,“多谢先生照顾之恩,楚漪不敢相忘。”   不待他回答,她又道:“那明莹便去了。”   决然的转身进了屋。   第二日一早,她便要启程离开,汤妧红着眼拉着她来了个临别拥抱。   楚漪看着这温馨小院,又最后看了汤妧汤新台一眼,向他们拱手行了一礼,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载着离愁与不舍,载着未知与期待,缓缓消失在了原野间。   *   午后汤妧落魄的收拾着小院,忽听得三下轻缓的敲门声,她开门一看,是赵毓明,骑着他的小毛驴又来了。   “你来迟了,”汤妧摇着头,“楚漪已经离开了。”   “什么?”赵毓明心一急,忙抓住了她的肩询问,“她去哪了?”   “京城。”汤妧被他抓的疼连忙挣扎。   “京城?她去京城作甚?”赵毓明没有注意到她的苦脸,连忙询问。   “她回家了。”汤妧暗恼,要是段锦在见这人敢这么对她,非得将他打一顿。   见赵毓明失神的样子,汤妧连忙挣开,转身进了屋,而后又“噌噌”的跑来了,手中提着一个包裹递给了他。   “这是你借楚漪的书,她叫我帮忙还给你,里面有她写的一封信。”   赵毓明急忙伸手接过,一打开包裹,果然见书本的最上方放着一封未提名字的信封。   他连忙拿了信打开看,书本尽数掉到地上也不管。   “哎,你这人!”汤妧气恼地蹲下将书捡起塞进了他怀里。   赵毓明只看着信,哪管汤妧的反应。   信上不过寥寥数语,却无端戳痛了他的心。   游记甚为有趣,多谢赵公子借书,方能让我得知世间之广大,奈何我此生身不由己,无缘得见,唯愿赵公子能了却心愿,游尽山河人间,亦算了我此愿——楚漪   “她本名叫什么?”赵毓明看完忙问道。   “明莹,姓穆。”汤妧疑惑,他怎么知道楚漪不是她本名?   “穆姓……”   赵毓明呢喃着,忽的一笑,那又怎样,若他要游遍山水,定要拉着她一起。   他将信折好放入怀里,将书包裹好挂在毛驴身上,骑上小毛驴哼哧哼哧走了。   汤妧忽的心神一动,忙高声询问,“你去哪?”   “京城!”男子的声音十分率性,洒脱。   “京城?”汤妧闻言一愣,“没毛病吧?”   作者有话要说:  都走了,明天还要两个要走_(:зゝ∠)_ ☆、【各奔】   沉寂许久的小院里, 再次传出了琅琅读书声,孩童们稚嫩的声音活泼可爱,他们随着夫子一字一句的念着那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仿佛又是在重复昨天的事,汤妧在院内给兰花细心的浇着水,她转头向课室内看去, 昔日他们五人一同念书的情景仍仿佛历历在目。   只是他们要调皮些, 让汤新台总是头疼, 现在端坐在课案上的一众小萝卜头们倒是十分听话, 偶尔有一两个调皮捣蛋的,也总是能被汤妧制服。   忽的有人在敲院门,她忙放下水壶, 上前去开门,见着来人她眸子瞬间一亮, 高兴道:“武佑?许久没见你了。”   她探着头往他身后看, “初一呢?”   武佑摇了摇头, 她眼神暗淡下来, 转而又笑道:“快进来。”   她让开身子让武佑进了院,“你最近都没有来借书,初一也没来学画, 你们去哪……”   汤妧看着武佑正向她温和笑着,她叽叽喳喳询问的话语忽的一滞,将满肚子的疑问都咽了下去,“你来, 找我爹吗?”   武佑点头,汤妧见状将他带至了书房,“那你先等等,我爹还在授课。”   她盈盈笑道,忽而一拍脑袋,忙出了门去,武佑目光直追随着她,待看不见了他才转过头看向书架。   “这是刚打下来的枇杷,你尝尝,顺便也给初一带一些去。”   汤妧捧着一小竹筐的刚洗净的枇杷走了进来,她抬眼便瞧见武佑正拿了本书,细细品读着,她仔细一看,却是一本千字文。   清幽的书房内,青年立于书架旁翻阅着书本,淡薄的日影打在他面上,显得他五官更为立体俊美。   这几年过去,武佑跟初一从原本的瘦弱渐渐长得越来越健康了,尤其武佑,若不是许多年的相处,汤妧肯定不信小时候与现在的他是同一人。   他身形颀长却不瘦弱,皮肤微微有些黑,一袭长衫显得他很是书生气,但他俊朗坚毅的面容却不让人觉得他很软弱,他已经长成一个青年了。   汤妧忽的念头发散,那段锦呢?段锦该长成什么样了?是不是更高了?面容是不是更俊朗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在她面前摇晃,拉回了她神游的心神,她忙呵呵笑着,将小竹筐递至了他面前。   “很甜的,你尝尝。”   武佑接过还未作反应,院外又响起了敲门声,那敲门节奏听着颇为熟悉,汤妧顿时脸色一变。   她匆忙跑去打开门一看,一张涂着满是胭脂水粉的老脸出现在她面前,若说此人是谁?哦,看这熟悉的装扮,那正是昔日王媒婆的同行李媒婆。   汤妧黑着脸正想关门,那李媒婆已经一只脚抵进了门内,“呦呵呵,汤姑娘安好啊!”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汤妧忍住手上的痒意,龇牙笑道:“我爹正在授课,没有空呢,李媒婆不如下次再来?”   “哎,不急不急,我等得。”她嬉笑着,肥硕的身子一动,便将汤妧推得后退,她立马进了院子,熟练的走到堂屋内坐下。   “哎呦~汤姑娘可还记得妇人说得那位公子?人家等不及了又托我来问呢!”她挥舞着手上帕子,笑出满脸的褶,“汤姑娘可愿见见?”   汤妧干笑着,忙拿过一旁的枇杷给她,“您先吃着,等我爹下了课再说罢。”   说完她便急忙出了堂屋,跑去了课室外站着,不过一刻钟,散学的时间到了,汤新台敲着案上的小钟,小萝卜头们纷纷站起行礼,“夫子再见。”   “去吧!”   闻言小萝卜头们嬉嬉笑笑的出了课室,见到课室外的汤妧忙笑着打招呼,“汤姐姐再见。”   “再见~”   她柔声应着,等他们走了忙冲进了课室,揪着汤新台的袖子依偎在他身边娇声道:“爹,她又来了,求您,再去将她应付走吧!”   她潋滟的眸子眨巴眨巴了两下眼,故作可怜的模样,汤新台见状揉着额无奈道:“最后一次。”   待他们进了堂屋时,汤妧发现那桌上的枇杷皮已经堆成了一坐小山,她递给李媒婆的枇杷早已经被她消灭怠尽,汤妧顿时心疼不已,早知道就不给那么多了。   见汤新台来了,李媒婆忙上前笑道:“呦呵呵,汤夫子可算来了,夫子可还记得妇人之前说的那位钱公子?钱公子可是心心念念的一直催促着我呢!”   李媒婆说着向汤妧使着暧昧的眼色。   汤新台一挥手,直接让汤妧走了,李媒婆忙喊,他道:“女儿家不便直接听这些,与我说罢。”   “哎呦,那钱公子在镇上一见便将整颗心都牵在了令嫒身上啊!这托我来问了许多次,差点便要上门来提亲了,可有怕唐突了汤姑娘,所以妇人便再来问问,汤夫子可有意愿?”李媒婆笑的菊花都开了。   躲在屋外的汤妧气的哼了一声,谁知道在镇上谁见过她,还直接要上门来提亲,想得美!   汤新台咳道:“小女她从小没有母亲,我便难免娇惯了些,有些娇纵,怕是与钱公子相处不来。”   “这女儿家就得娇纵着,钱公子自然明白的,且汤姑娘可与钱公子见上两面,说不定二人便看对眼了呢!”李媒婆脸色一沉,又忙笑道。   呸,谁跟你看对眼,她看对眼的可不是他,汤妧愤愤。   汤新台见状,只得直接道:“我家小女年岁尚小,她这婚事还不急,这钱公子年岁大了,心急娶妻,可去另寻好人家。”   “怎的年岁小呢?”李媒婆笑不住了,她可是收了人家银子的呢,可得办好了。   “这汤姑娘都十七啦,搁妇人我身上,十七的时候都生下我家大儿了,不小啦,这婚事再不急,便拖成老姑娘啦!”她嘴快说完,吓得连忙捂住了嘴,小心地朝汤新台一看,只见他脸色都黑了。   他愤而起身,怒道:“这老不老姑娘的是我家的事,那什么钱公子着急,大可去寻小姑娘。”   “妧妧,送客!”他甩袖离去。   汤妧忙上前来引着李媒婆出去。   “哎哎,汤姑娘,你可愿……”   不等李媒婆说完,汤妧冷脸道:“我不愿。”   李媒婆面上有些讪讪,还要再说,那大门已经关上。   她朝着门啐了一口,愤道:“不识好歹。”   汤妧朝着门冷哼着,转身忙去寻她爹,她爹只怕真被气着了。   “三年了,我替你拒了多少亲事,拒到现在你已经被人说成是……”汤新台愤愤说不出口,转而道:“你还甘心等着他?”   “爹,”汤妧红着眼看他,“谁说女儿在等他,我只是不想那么早嫁出去,我嫁了,你怎么办。”   “爹,便让我多陪陪您几年吧!”她摇晃着汤新台的胳膊,泣声道。   汤新台架不住心软了,他揉着汤妧的脑袋叹了口气,“也罢,但愿你娘在地下不要说我才好。”   他嘴上的话语软了,心底却对那个已经两年没了音信的臭小子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对了,爹,武佑来了。”   汤新台闻言,忽得一愣,转而叹了口气,同汤妧去了书房。   “你已经做好准备了?”汤新台坐于桌案前,看着这个最得他心意的弟子,又是赞赏又是惋惜。   武佑闻言朝他一跪,行了个大礼。   汤新台端坐着受住,接着道:“什么时候走?”   武佑比了个手势——即刻。   “去吧!”汤新台挥了挥手,不再说话。   “走哪?去哪?”汤妧这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转头问武佑,“你要去哪?”   武佑温和一笑,起身去了屋外,汤妧连忙追了上去,“你也要走?”   武佑转身看着这个已经长成大姑娘了的娇俏女子,笑的温和,他缓慢的比着手势。   我与初一要回归本家了。   “本家?”汤妧喃喃着,她一直知道他们原本不是清溪村的人,是不知从哪迁来的,原本以为他们会一直在此生活,没想到他们也要走了。   见汤妧失神的样子,武佑只觉得心有些疼,他想起方才在书房听到的那些对话,犹豫着问了出来。   你,还要等他吗?   汤妧撇嘴,“谁等他了,谁稀罕等他。”   说着,她却又红了眼,她已经很久没有段锦的消息了。   他轻轻揉着汤妧的发,又比着手势——若是你不打算等他了,你可以来寻我。   “寻你?”汤妧疑惑。   我等你。   汤妧眼睛倏地瞪大,呆愣着说不出话来,“你,你……”   武佑笑,向她拱手一揖,转身要走,汤妧连忙拉住了他,“你等等。”   她“噌噌”跑进了屋,又“噌噌”跑了出来,将手上的满筐枇杷递给了他。   “初一喜欢吃,你带给他吃吧,跟他说姐姐会想他的。”她红着眼抽了抽鼻子,“还有你,保重。”   武佑只觉得心里满含柔意,他忽得伸手捂住了她的眼,低头凑近,感觉到汤妧有些退缩,他顿了一下,又低下了头,吻住了那捂着她眼的自己的手的手背。   待汤妧僵着身子再睁开眼时,只看见青年渐渐离去的背影。   她转头看向那空空的课室,原本一直噙着的泪水霎时落了下来。   “全都走了。”   “就剩我一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大了,便要各奔东西了!   ——————————   妧妧也要换地图啦!!猜猜她会去哪? (*^▽^*) ☆、【攻城】   北地   这里是一开始便被乌桓人攻下来的定安城, 乌桓人一来便放肆的烧杀抢掠,满城的百姓与军士几乎被杀尽,城内血流成河,了无生机。   数月前罗镌大将军携军亲赴北地,力挽狂澜,将已经失守的另外三城夺了回来, 而定安城, 便是现在要夺回来了。   罗镌坐镇后营指挥, 其重孙罗灿亲自带兵前来攻城。   大虞军队已经盘踞在定安城外近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大虞的军队好似幽魂般,他们击鼓进攻, 在乌桓人反应过来抗击时,他们却又不见了踪影, 而待他们放松时, 又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进攻城门。   如此往复, 原本镇定狂妄的乌桓人似乎成了惊弓之鸟, 他们时时刻刻警惕着,然而却又几日不见虞军有动静,待打算歇息时, 却又声势浩大的冒了出来。   天气严寒,虞军又如此折腾,乌桓人早已是疲倦万分,却又不得不时刻强打起精神应对。   漆漆黑夜, 城墙上的乌桓士兵强打起精神巡守,他扬起手中的火把往墙外挥舞了几下,照亮一片光秃秃的墙体,他打着哈欠又往前方走去。   在他走后,一只铁鹰钩忽的出现,一下钉在了刚才士兵所处的垛口上,鹰钩晃了几下,便牢牢钩住了墙体。   罗灿紧紧拽着绳子,哈了口寒气,快速而又稳定的往城墙上爬去,他跃了几步,停下来喘了口气,忽的耳边拂过一丝凉风,余光里一道黑影迅速闪过,他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一身黑衣劲装的士兵“蹭蹭”越过了他,往上爬去。   罗灿眯了眯眼,不甘落后,亦迅速往上攀爬,待他上去时,发现那士兵早已经悄无声息的解决了一个乌桓人。   更多的黑衣人爬了上来,他们躬着腰隐在墙垛下迅速四散,寻着巡守的乌桓士兵便将其快速捂住嘴一刀抹了脖子。   “好小子,手脚够迅速的啊!”罗灿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赞道。   那人转过身来,他脸上蒙着黑布,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一双星眸耀眼万分,那双眸子得意一撇,那人忙往别处走去。   这群黑衣人悄无声息的解决完城墙上巡守的所有乌桓士兵后,又忙往城墙下跑去,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要打开城门,让城外准备多时的大军能够一举攻入。   没想到在接近城门时他们忽然被人发现,乌桓士兵说着听不懂的胡语哇啦啦呼喊着其他人,并吹起了号角。   罗灿与众人立马扎入了赶来的乌桓士兵中与其厮杀,他高喊着:“快开城门!”   那黑衣人与另外几人毫无犹豫,即刻扑往了城门处,有乌桓士兵携着弯刀砍来,黑衣人迅速闪躲,手中利刃直接从背后捅入了士兵胸口,他不等士兵倒下,立马抽出了利刃扑到了城门上。   将近有百斤中的横木被轻松的举了下来,他向着追来的乌桓士兵身上一丢,而后转身将城门打开。   “攻城!攻城!”   大鼓敲响,城外大军的杀伐之声响起。   “攻!”   两军交战,厮杀声响彻定安城内外,整整一天一夜,他们将负隅顽抗的乌桓人诛杀的诛杀,俘虏的俘虏,大虞的定安城,终于又回到了大虞的手上。   虞军进驻定安,城内的乌桓人早已被诛杀或者是俘虏,他们将乌桓人的尸体与俘虏聚在一处,翻看着面容,似乎在找什么人。   罗灿身上脸上尽是血,全是在厮杀当中乌桓人溅到他身上的,他也不在意,随意抹了抹,脚步匆匆的往城内的城主府走去。   定安城的城主早已被乌桓人杀了,他们霸占府邸,抢掳了他的妻妾,罗灿到时,一群女人正缩在大堂上哭哭啼啼,他见了心烦,挥了挥手让手下军士将女人们带到别处安置。   他转头看着一直跟在自己后头的黑衣人,那是他特意从他麾下各个队伍里选□□的武艺超群,勇猛无畏的将士,组成了一个小队来攻城。   事实证明,他们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尤其是其中一个最令他赞赏。   “你们是我从各队伍中选出来的最勇猛的将士,你们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我会记住你们的功劳,将来大有赞赏!”   他此话一出,所有将士都挺直了身板,“是!将军!”   所有人面上都带了欣喜之意,独那个少年仍是满脸的平静,唯有一双星眸波动了几下,他心下更是赞赏,想着倒是可以给他曾祖引荐一番。   “你们也累了,先下去各忙各的吧!”   他挥手让他们走了,众人走后,他的副将从外匆匆走来。   “那察图单还没找到?”   副将愧疚不敢看他,“回将军,还没有。”   “还不快去找,他定然还藏在城内!”   “是!”   副将立马应到,又匆匆走了。   虞军在城内驻扎着帐篷,黑衣人从城主府出来后便各自散了。   见前面之人走的快,后面的一个黑衣人连忙跟了上去,“段锦,走那么快做什么?”   此人正是当了兵的段锦,他回头看向来人,一双星眸十分摄魂,“你怎么不去寻军医包扎伤口?”   魏麟随意的挥着胳膊,“这点小伤算什么。”   “那便快去寻我们的帐营吧!”段锦笑了一声,又急匆匆走了。   好不容易他们才在无数的帐篷里找到了自己的,帐篷还没完全搭好,正有士兵在搭建帐篷,见他们来了,都兴奋了围了上去。   “什长,段(魏)什长!”   “怎么样?昨夜你们偷袭怎么样?”   魏麟闻言哈哈笑道:“当然是十分顺利喽,不然你们怎么进的城。”   “要说啊,我们一爬上去,就见那乌桓人……”   魏麟给围着他的众人兴奋的讲着他们的勇猛事迹,段锦此时心思不在这上头,人群外有人正远远的喊着老大,段锦忙走了过去。   “老大,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没有,”他摇了摇头,转而忙问道:“东西呢?”   大壮拍着他壮硕的胸脯,“放心,我保管的好好的!”   是夜,边塞夜晚的气温总是很低,一入夜便冷了下来,不多时天空飘起了小雪。   段锦魏麟他们两个什的队伍被派来巡守城主府,夜里寒风呼啸,风像刀子一样刮的人脸生疼,站岗的士兵忍不住一阵缩瑟,而后又忙站直了身子。   段锦手持□□站着,呼啸寒风吹的他睁不开眼,他却一直盯着手里的荷包瞧,手慢慢摩挲着,平常摄魂的星眸现下满是柔意。   从远处走来的魏麟见状只觉得好似见了鬼,他见那荷包伸手便要去抢,段锦连忙警惕的躲开。   见他瞪来,魏麟摸了摸发冷的鼻子,嘻嘻笑道:“荷包?”   他没有说话。   魏麟又道:“心上人送的?”   他忽的嘴角一扯,露出一丝笑来,“嗯。”   “啧啧啧。”魏麟心里有些愤愤,他怎么就没人送呢!   他撇头又看了一眼,嫌弃道:“这手工不太好啊!太素净了,什么花都没有。”   段锦冷哼了一声,忙将荷包收入了怀里。   “别别,我不说了,”魏麟忙摇手,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递给他,“天冷,喝些酒暖暖身子。”   段锦皱着眉,“我不会喝酒。”   “谁叫你喝了,就一两口,暖暖身子,今夜还下了雪,不然到半夜非得被冻僵。”   段锦无奈只得伸手接过,喝了一口下去,却被呛得咳嗽,面都红了,“这酒怎么这么烈?”   “烈吗?”魏麟挠了挠头,“北地的酒不都是这样的吗?”   “还喝不喝?”   段锦忙摇头。   魏麟见此,也不多说,又朝其他人走去。   段锦缓过来这股酒的烈劲后,只觉得头脑有些发晕迷糊,身体也有点站不住。   他晃了晃头,倚着墙站着,但越是想清醒便越觉得清醒不了,眼皮不受控制的垂着。   远远的似乎听见了厮杀的声音,鼻尖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他感觉到自己正在移动,似乎正被人背着跑,他很想睁开眼看看情况,身体却怎么也不受控制。   “老大,老大!”   “你快醒醒,快醒醒!”   耳边传来大壮急切的呼喊,段锦紧紧咬住自己的舌,舌尖发疼,他终于醒了过来。   只是还未动作,整个人便摔了出去,滚到了雪地里。   他一睁开眼,便见大壮倒在地上,一条腿正咕噜咕噜冒着血,他的前方正有一个高壮的大汉,高高扬起手里的弯刀,便要朝大壮挥下。   来不及多想,他“噌”的腾起朝大壮扑了过去。   弯刀挥下,不做任何犹豫,带着强劲,直划开血肉。   段锦顿时喉头一股腥甜,他能感觉到,那刀砍伤了他整个后背。   他翻身而起,向那来不及反应的乌桓人一踢,将他踢飞在地,迅速捡起地上的弯刀,一把砍下了他的头颅。   他抬头看向四周,一股不知从哪窜出来的乌桓小队,来偷袭城主府,地上躺倒着不少人,有乌桓的,也有他手下的兵士。   段锦砍杀着偷袭的乌桓人,他似乎杀红了眼,来了攻击也不躲,生生受着,抬手就将那人头颅砍下。   救援的军士终于赶来,将余下的几个乌桓人擒住。   有人在高声呼喊,“是察图单!”   只是他已经听不太清了,脑子嗡嗡的,他低头看着地下,一大滩血染红了地上的雪,他喉头腥甜之意愈显。   一口鲜血吐出,他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大,老大!”大壮连忙爬过来拥起他,手下满是鲜血。   “爹,娘……”段锦艰难的说不出话来,咕噜咕噜的热血从他口里流出。   “我知道,我知道!”大壮呜咽着。   段锦了然一笑,喃喃念着,“妧妧……”   他声音带着无尽不甘,缓缓闭上了眼。   ——————————   男主卒,全文完!   ←_← ←_← ←_← ☆、【上京】   空气中满含着血腥味, 扑面而来直叫人喘不过气。   耳边杀伐声不绝,刀戈相交发出刺耳的呲啦声,刀剑捅入血肉的声音咿呀阴哑,叫她觉得毛骨悚然。   战场上两军厮杀不停,她恍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忽的一道血直撒在了她面上, 刺的她眼生疼, 她颤着手抹去, 睁开眼再看, 周围已是血红一片。   段锦忽的站在她眼前,他面容还是那般俊朗,干净又阳光, 可他的身上布满了血洞,正咕噜咕噜流着着鲜血。   “段, 段锦?”她颤着声音, 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   “妧妧。”   他笑的很是灿烂, 温柔的唤着她, 汤妧手抖的厉害,伸手想去触碰他,段锦却忽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段锦!!”   寂静夜里, 青纱帐内的女子睡得很是不安稳,她紧蹙眉头,虽然现在已经入秋,天气凉爽, 可她的额上却泛起了薄汗。   忽然她大叫了一声,睁开了眼,她快速的喘着气,无神的看着帐顶。   汤妧慢慢坐起,她迷茫的环顾着四周,这才发现是在自己屋内,她长缓的舒了一口气。   三年了,她时不时会梦到这个梦,梦里的场景是那么的真实,铺天盖地的全是血红色,段锦无力的倒在地上,她止不住他身上淌出的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身上的血流尽。   她努力的让自己忘记,这只是个梦,可是今日,她又梦见了。   她紧紧抓着胸口,无助的快要崩溃,段锦已经快三年没有消息了,除却一开始还能寄来两封信。现在的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这个念头一起,顿时让她感觉到窒息,难受的让她哭出了声,她忙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生怕惊醒了汤新台。   眼泪一出便止也止不住了,无助与恐慌的情绪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将头埋入了膝中。   汤妧紧咬着唇抽泣着,泪湿透了衣襟而不自知。   早已被汤妧惊醒的汤新台无奈的坐在院中石凳上,屋内是他女儿隐隐的抽泣声,听着叫人心疼不已。   他紧握着拳,心里将那个偷了他女儿的心现在却又渺无音讯的人骂了一遍又一遍。   既然这里留有回忆让她无法忘却,那就换个地方罢。汤新台面上神色晦暗不明,心里暗自做下了一个决定,他等到屋内的抽泣声停止再没有动静后,叹了一声,回了屋。   第二日起来,汤妧明显的精神不济,心不在焉。   锦娘见她模样,心下了然,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捧起她的脸轻轻摩挲。   已经快十年了,她看着汤妧从女童长成了一个大姑娘,见她身姿越来越窈窕,颜色越来越好,亦见她越来越受人喜欢。   本该是无忧无虑受人呵护的,可现在却因为她那臭小子受人非议。   她时常能在村里听见有嘴碎的妇人私下说她,仗着自己颜色好,挑挑捡捡,拒了不知多少门亲事,活该现在成了老姑娘。   锦娘听了恼怒不已,每次上前理论却又止不住她们下次再说,让她无可奈何。   “妧妧,别等小锦了。”锦娘怅然道。   “伯娘?”汤妧睁大眼睛看着她。   “姑娘家美好的年华就这几年,伯娘不想看着你因为小锦磋磨掉,别等他了。”她为汤妧拨了拨有些散乱的头发,心疼的看着她眼底的青黑。   “伯娘不信段锦会回来吗?”   “信与不信又有何用,都是老天爷说了算的,只能看他造化。”   汤妧看着锦娘这模样有些感慨,锦娘是她见过的最令她钦佩的女子,她明理识大体,温柔也坚强,哪怕是段林的下落不明,还是段锦的生死未知,她都能坚强面对,她有着自己的理念与想法,在缓过劲来后,能够不怨不愤,过好着自己的每一天。   汤妧依进她怀里,糯声道:“谁说我在等他了,我只是不想那么早嫁罢了,若是嫁了,我爹怎么办?他孤家寡人一个,太孤单了。”   锦娘轻抚着她的背,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待汤妧从锦娘那蹭了一堆零嘴回来时,只见她老爹拿着封信从书房里出来,见了她,忙说道。   “妧妧快去收拾收拾,咱们去京城。”   “京城?”汤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去京城做什么?”   “你外祖母六十大寿,咱们自然要去京城庆贺。”   “真的?”汤妧兴奋道,“我好久没看的外祖母了!”   她蹦跳着忙跑进屋,“我立刻收拾!”   汤新台见她那没有点女儿家该有的端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   心里暗自感叹,京中少年无数,带她去多见见人也好,省得一颗树上吊着,白白磋磨了自己。   于是便在第三日,汤新台用从临阳买来的一匹普通的棕色大马,带着汤妧同段枫锦娘他们挥别后,便架着马车哼哧哼哧往京城而去。   而就在他们离去的两个月后,北地传来捷报,威胁大虞多年的乌桓人被彻底歼灭,剩余的几只残部逃往了更远处的西域,对大虞再无侵犯之力,持续了近四年的战事终于结束。   一个月后,清溪村被征去的男人陆陆续续回了村,有的带回一身伤痛,有的带回荣誉,亦有的带回了同伴的死讯,锦娘同大壮的娘陈氏每日站在村头焦灼等待,等着自家的儿子回来,段枫劝不住,也只得陪着她。   数日过后,陈氏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他骑着一匹老马,远远的从路上奔来,见到守在村口的陈氏,大壮连忙下了马,一瘸一拐的跑到了她面前跪下。   “娘,儿子回来了!”   陈氏忙拥着他嚎啕大哭,颤着手捧着他的脸细细瞧着,黑了,糙了,人却是精神了许多。   “我儿,终于回来了!”   大壮连忙安慰她,给她讲着笑话,陈氏被逗得笑出了声,她抹去面上的泪,又担忧的看着他的腿,方才大壮跑来时,走路的姿势不太对。   “大壮,你的腿……”   大壮一拍他的右腿,嘻嘻一笑,毫不在意道:“瘸了。”   “瘸……”陈氏闻言,哎呦一声又要哭泣。   这时锦娘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大壮,你可知道我家小锦……”   她问着问题心里却在发慌,白着面色身体发软,段枫在一旁忙扶住她,嘴里安慰着她,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僵硬着身子。   “锦姨你别慌啊!”大壮赶忙道:“老大没事,他跟着罗灿将军去京城面圣领赏啦!”   “去京城?面圣领赏?”   锦娘听着捂着嘴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突然大哭了起来,连日来担忧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她喜极而泣止不住声。   段枫吊着的心也放下了,只是还得安慰自己的妻子,只不过怎么哄也哄不好,他无奈,一把将她抱起抱回了家。   *   京城   汤妧他们架着马车摇摇晃晃了一个多月,再次回到了京城。   一晃已经十年过去了。   他们在人群中排着队等待入城,汤妧掀起车帘,看着前方那高高大大的城墙,墙面用青砖包砌,厚重坚实,正中一扇漆红大门,城门上方建有城楼、箭楼、闸楼、它们巍峨凌空,气势宏伟。   这便是他们十年不见的京城了,一如既往的宏伟,一如既往的繁华。   十年前,他们灰溜溜的被赶出京城,带着无尽的愤恨与不甘,十年后,他们平静的回来,再见此情景却只剩感慨与怅然。   汤新台转头便看着汤妧怅然的盯着城墙看,他叹了口气,将她推进了车内。   “京城不比临阳,这里规矩繁多,人员混杂,记得戴上面纱,面纱若不想戴便戴幕笠。”   汤妧哦了一声,寻了方面纱戴上,偷偷地掀开窗帘,探出头去。   忽的后方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她转头看去,只见许多身着华服的富贵子弟打马而来,路旁等候的百姓纷纷往路边躲闪,他们一路奔至城门,被守卫拦住。   那堆富家子弟恼怒想要硬闯,守卫却也不肯相让,两方就这么僵持着,忽的其中一个身穿宝蓝色直裾的男子扬起马鞭就要向守卫挥去。   突然出现一个中年男子挡在了守卫面前,向那男子大声呵斥着,那男子见状竟然没有将马鞭挥下,只见他黑着脸乖乖下了马,掏出身上示意身份的令牌,而后由守卫放行,进了城内,其余跟着的人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却也不得不照做。   汤妧见状咧嘴一笑,“哈哈,这是没腿的螃蟹横不起来了!”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嗤笑,她回头看去,只见是一个男子,亦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   他身着月白色直裾,外罩一件浅灰大氅,头上带着玉冠,一双狭长凤眼正看着她。   长得倒是不错,看着挺风流的。汤妧打量了他一番后下了结论,而后将头缩回了马车。   那男子倒是见状倒是觉得奇了,他本来在后头慢慢骑着马,见那堆人在城门处遇阻乐的看戏。   便听见一个女子发出了声音,倒是话糙理不糙,他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女子听了他的声音转过头来,他这才看清她,一双大大的杏眼灵动清澈,远山黛眉生的十分好看,虽然蒙着面纱,他却能感觉到那面纱下的容貌定然也是不错的。   最后令他奇了的便是这女子十分大胆的将他一番打量后,似乎下了什么结论,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缩回了车内,那模样让他觉得好像他不过就是路旁的一棵树,一棵草。   真是有趣。   前方的混乱了结后,人群又开始移动,汤新台架着马车往前走,汤妧缩回马车后似乎听见了男子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   她摸不着头脑。   作者有话要说:  去京城啦!汤妧会有一番什么奇遇呢?段锦跟汤妧能在京城遇见吗?那个男的又有什么作用呢?猜猜我什么时候完结?23333 (*≧▽≦) ☆、【相迎】   于家早已知汤家父女上京, 算着日子遣了家仆每日在城门处等候着,这厢汤新台一架着马车进了城,那厢眼尖的家仆立刻便认出了他来,匆匆忙忙迎了上去。   随后跟着他们进城的骑着大马的男子见了于家家仆有些诧异,只是此时忽的有人唤他,他撇了那边一眼便骑着马赶别处赶去。   “姑爷, 可算等来您了。”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迎上前来, 眼里满含激动之意。   汤新台一看, 居然是田掌柜。   “田掌柜?许多不见了。”   这些年因着于家大儿于修芳的官越做越大, 于家家主于毅便慢慢的将自己的生意都停了,能卖的铺子全都卖了出去,只余下几间京城的铺子, 因而田掌柜便被调了回来,做京城铺子的掌柜。   “田伯伯?”马车一停住, 汤妧便迫不及待的钻了出来, 见到熟悉的面孔, 她嘻嘻笑道:“田伯伯看着年轻了许多。”   “小小姐可真会哄人。”田掌柜闻言一直严肃的脸上泛起了笑意, “我已派人回去禀报,老夫人只怕是迫不及待要见姑爷与小小姐了。”   “我也想见外祖与外祖母了。”汤妧捧着小脸满含期待。   田掌柜见状直引他们往于府驶去。   于家两个儿子先后都在朝廷为官,大儿于修芳更是做到了正三品的吏部侍郎, 但于府仍是多年前的样子,既没有搬迁也没有扩建。   一路行驶近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位于城东的于府。   原本汤妧撩起车帘看着熙攘繁华的大街,只觉得陌生又新奇, 然而离于府越近,她的脑海中记忆便慢慢浮现出来,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口音,熟悉的味道,她只觉得恍如隔世。   这里曾经是她的家,十年不曾回返的家。   坐在她对面的汤新台见状握住了她的手,似在给她安慰,“妧妧,莫怕。”   汤妧强忍住眼里的涩意,“嗯。”   于府外,一大群人正在门口等候着,为首的董老太太此时情绪颇为激动,她不停的拄着拐杖,急切道:“怎的还没到,不是已经进城了吗?”   “娘,城内拥挤,马车自然行的缓慢些,您身体不好,还是回府等吧!”一旁的大儿媳赵氏扶着她劝慰。   董老太太激动道:“不行,我得头一个见着我的妧妧。”   赵氏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闻言暗自翻了个白眼,“奶奶,我回家的时候都没见着您这么激动!”   年轻男子正是于修芳的长子于瑛。   赵氏转头向于瑛嗔了一眼,另一头扶着董老太太的是于修芳的长女二姑娘于妍,她见此捂着唇轻笑道:“大哥是不是还记恨小时候表姐揍你的事?”   “去!”于瑛又翻了个白眼,双手环胸到一旁倚着墙站着。   “大姐,表姐以前揍过大哥?”问话的是次女三姑娘于姝。   于妍揉着她的发笑道:“你那时候还小不记得了,表姐当时将大哥都给揍哭了。”   “于妍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去江绍桓那将你小时候的糗事全抖落出来!”于瑛挥着拳威胁道。   “你敢!”于妍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听着他们的打闹,一旁安静站着的小儿媳何氏忍不住笑出了声,“表姑娘那么厉害能治住瑛哥儿?”   于妍闻言偷偷凑近她道:“婶娘,你不知道,大哥以前被表姐揍的老惨了。”   她还要再说,忽然有家仆高声道:“田掌柜回来了。”   车轮滚动的声响越来越大,田掌柜驶着马车到了众人面前。   他下了车拱手道:“老夫人,姑爷与小小姐接来了。”   话语一歇,汤新台先从马车上下来,他落脚后又转身扶着汤妧下了车。   两人一同上前,汤新台见了董老太太忙拱手一揖,“岳母。”   “哎,”董老太太应着,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颤着手轻抚着汤妧的脸。   再见面已是物是人非,昔日健朗的老太太现在已经需要拄着杖行走了,她鬓间几乎满是银发,眼角的皱纹又多了许多。   汤妧顿时红了眼,忙行礼唤道:“外祖母。”   “我的妧妧啊!”老夫人一声哭了出来,直将她拥进了怀中,“我的心肝儿啊!外祖母想了你整整十年啊!”   老太太的哭声凄凄哀哀,汤妧原本强忍住的泪瞬时落了下来。   一旁的赵氏擦了擦眼角,忙上前搀扶着董老太太,“娘,咱们先进府吧,妹夫与妧妧远道而来,该先歇息歇息才是。”   “是,是。”董老太太忙抹去面上的泪,紧抓着汤妧往府里走去。   赵氏随后邀着汤新台走进,“请。”   原本在一旁站着的于妍拉着于姝凑到汤妧身边兴奋道:“表姐,你可还记得我?”   汤妧看着这个性格跳脱的姑娘,盈盈一笑,“你是于妍。”   “哎,”她高兴的应着,忙将于姝推上前去,“那她你可还记得?”   于姝打小便是安安静静的,想不到长大了还是这般,“你是于姝。”   于姝抬头,亮晶晶着一双眼看她,抿嘴一笑,轻轻的喊了声“表姐。”   真软萌啊!汤妧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于姝忙捂住了自己的脸,无辜又诧异的看着她。这模样叫人看了又忍不住要手痒了。   一旁忽然响起一声冷哼,汤妧闻言看过去,一眼便认了出去这是于妍,十年间他从一个被她压着打的小男孩长成了高大的青年,不变的还是那副纨绔的样子,嘴角勾着,痞里痞气的看着她。   汤妧向他一笑,“瑛表哥。”   又是这熟悉的笑,于瑛忽的一哆嗦,小时候每次她心里想坏点子要整他了,便露出这样阴森森的笑来,于瑛不自在的咽了口口水,挑衅地扬了扬下巴,忙往赵氏身边躲去。   于府正房大院里,一行人进到了上房内,汤妧扶着董老太太坐下后,她忽的一跪,摘下了面上的面纱,拜道:“妧妧拜见外祖母。”   董老太太忙将她扶起,细细一番打量,一下子又红了眼,“像,像极我的明芳啊!”   她说着又要再哭,赵氏跟何氏齐上前劝慰。   这时忽然有人急匆匆走了进来,汤妧听见汤新台喊了声岳父,她忙转头看去,正是她外祖,他也老了许多,原本挺直的身板此时竟然有些佝偻了。   于毅将汤新台扶起,他虽然仍是严肃着一张脸,却也有掩不住他内心的激动,于毅拍了拍他的肩,叹声道:“回来了,回来了便好。”   汤新台闻言想开口,而后又忙忍住了,“是。”   而后于毅匆匆走到汤妧面前来,颤着手揉了揉她的发,“妧妧长得这么大了。”   “外祖。”汤妧红着眼向他甜甜一笑。   夜里众人难得一起吃着团圆饭,董老太太领着汤妧认了好大一家子人,七年前才嫁入于家的小舅母何氏,三个因为要上学没有来迎他们的小毛头,分别是于修芳七岁的小儿子,四少爷于璟,以及何氏生的一对龙凤胎,五姑娘于娴跟六少爷于珺。   三个小毛头没见过她,觉得新奇又有趣,齐齐围着她转。   于家父子三人则同汤新台有许多话要说,桌上四人觥筹交错,言谈热闹。   一时之间,满堂欢笑声不绝于耳。   作者有话要说:  沉迷于王者不可自拔(:3_ヽ)_   今天就这么多字吧(^3^) ☆、【偶遇】   董老夫人的寿辰在十一月初五, 六十甲子岁数的时候,子孙皆承欢膝下,连多年不见的外孙女也回到了身边来,她别提有多高兴,整日里乐呵呵的。   于家兄弟俩没有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处, 虽说于府这些年来也没有扩建, 但好在当初将府院修得够大, 住在一处倒也不嫌拥挤, 而且府内还有一处大园子,亭台水榭,花园假山, 倒是一大美景。   汤妧住在了当初于氏没有出阁时住的小院子,名唤映云院。   里头的布置多年仍保持着原样, 汤妧看着这精致的院子, 典雅的布置, 能想象出她娘当初是何等的单纯无忧, 天真烂漫。   汤新台在绕着院子走了一圈,进了那不为人知的闺房内。   当初年少情感澎湃,他同明芳定亲后, 一直忙于朝中的事,两人近月余没有见面,他恍恍惚惚的,心里竟总是挂念着她。   那日明明是休沐之日, 他竟也早早的起了来上朝,走到半路时才反应过来。   想着回去也无趣,便在城中随意漫步,如此竟然走到了于府的小门外。   他在外站了许久,刚想离开,那小门突然吱呀一声,有人打开门溜了出来,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于家七岁的小儿子于堇芳。   于堇芳见了他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又嘿嘿笑道:“姐夫是来找我姐姐的?”   汤新台刚要说话,他便忽然拽着他往里走,“我姐姐这些日子总是唉声叹气,都是想姐夫想的,我姐姐现在估计刚起,你快去见见她。”   那时候的于堇芳还调皮的很,本来是打算偷偷溜出去玩的,结果正好撞上了汤新台,便心思一动当起了红娘的营生。   汤新台心想,这是不对的,他不能随意便进女子的闺阁,更何况还是这个大清早的时辰,可是他的脚步却不受他大脑的控制,直跟着于堇芳走。   到了闺房外,汤新台忽然紧张起来,平日里的云淡风轻都不见了踪影,像一个愣头小子般,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于堇芳推了他一把,将他撞到了门框上,便嘻嘻笑着不知跑到了哪去。   屋内的少女听见了动静,打了个哈欠道:“青织,快过来帮我梳头。”   身后传来不同于平时轻盈的脚步声,声音有些沉闷,于明芳没有在意,只是等了半晌也没有见身后人有动静,她睁开迷蒙的睡眼,便见面前的铜镜里映着一个男子的身影。   她吓得要往一旁跌去,被人忽的拉住了手臂,拉回了原位。   她呆愣愣看着面前的人,他戴着进贤冠,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朝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正是自己思念多日的青年。   汤新台看着那双圆圆的杏眼越瞪越大,娇俏的面容竟生起了一股痴意,他忍不住一笑,佳人被惊醒,忙不迭捂住自己的面容,闷头埋进了他怀里。   “别看,我还没洗漱呢!”   青年的笑声更大,忽的俯身抱住了她,“我想你了。”   少女探出头来呆呆的看着他,面上泛起的红霞,一张菱唇诧异的微启,这模样真是让他看了欢喜,汤新台心神一动,低头便吻住了她。   那日于明芳的发是他梳的,可是他不太会梳女子发式,将她一头秀发梳得乱七八糟,而她便顶着一头乱发,同他一起被于毅发现堵在了屋内。   他还记得他岳丈发现他在明芳房内时,那脸黑的像块煤炭,当天便把他揪了出去,在书房里骂了大半天。   汤新台从回忆中醒来,想起当初那场景便忍不住一笑,二十年便这样过去了,却仍恍如昨日。   他揉了揉汤妧的头,叹了一声,便去了外院。   汤妧在于府住着,于妍便总是拉着于姝来寻她去玩,有时候碰上于瑛,于瑛跟于妍或许气场不和,见了总是互怼,每次于瑛落了下风是就会拿江绍桓来打趣她,于妍每次都会又羞又恼。   汤妧听出了不对劲来,问江绍桓是谁,于瑛听了笑,于妍听了羞,只有于姝耿直道:“那是大姐的未婚夫君。”   “她过了年就要嫁人啦,可有人收了这祸害,她要去祸祸人家一辈子啦!哈哈哈!”于瑛高声笑道,惹得于妍要去打他。   “哦~”汤妧意味深长的同于姝对视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趣味。   “你们,”于妍愤愤道:“我不跟你们说话了。”   于瑛打趣完于妍又来打趣汤妧,“表妹你呢,姑父何时为你寻门亲事啊?”   汤妧转头幽幽的看着他,“你猜。”   于瑛顿时一哆嗦,摸了摸鼻头,“我不问了。”   *   这一日董老太太又使唤于瑛带着她们出去逛街,于瑛老大不乐意,但迫于祖母的威严不敢不答应,于姝因为其他小姐妹来了府里寻她,便没有跟着去。   这厢汤妧想着替董老太太寻生辰礼物,于瑛则是趁着嫁人前能玩便玩,两个人一起对了乐趣,逛了近半个京城,累的于瑛跟在后头快断气了。   “两位姑奶奶,你们逛好了没有啊!”于瑛双手和掌哀求着。   于妍要往对面铺子走去,笑着转头道:“祖母可是下了命令的,大哥你得陪着我们逛得尽兴才行。”   她倒着走了几步,忽然被人拦腰抱起,惊得高声大喊,再回过来神时人已经坐在了高头大马上。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我陪着你逛如何?”   于妍转头见了身后之人,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了,整个人羞怯不似方才的模样,怂的像只鹌鹑,她轻声柔柔道:“绍桓,不,不用了。”   男人眉头一皱,似乎不是很满意她这幅样子,方才那么欢快,怎的到了自己面前就这么拘谨了。   他一拉缰绳,转头对着于瑛道:“我带着阿瑛去逛逛,大哥便先回去吧。”   手一动,马儿便“哒哒哒”欢快着蹄声跑了。   汤妧担忧的想去追,被于瑛拦住,“那是她未婚夫君。”   汤妧点头,听名字,她还以为江绍桓是个文弱书生,但方才一见,想不到还是个练家子。   她一转头,便见于瑛带着哀求的眼神看着她,汤妧要开口,他的眼神便更为可怜,她无奈道:“好吧,咱们回去罢。”   “得嘞!”   不想在回去的路上,铺着石砖的道路上不知怎么松了一块砖,他们所乘的马车车轮卡在了里头,动弹不得。   车夫只得先请他们下车,自己要将车推出来,于瑛掀起膀子同车夫一起,汤妧便站于一旁等待。   而便是这时,对面亦驶来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车夫与一名家仆,见此情状,车夫“吁”的一声停了车,家仆下了车来询问。   “怎的你们挡在路中央?”他的言语颇为气盛。   汤妧皱眉,好声答道:“车轮陷住了,需得推出来才能让行,若是你们主人有急事,不如另走一条路罢。”   “你……”   “冯参,发生了何事?”   马车车帘被人掀开,一名年轻男子探出身来询问,声音听着很是清朗温润。   汤妧见了他却忽然愣住,怔怔道:“封,封澄?”   封澄突然听见一女子唤他,还未反应过来,冯参便向那女子怒喝道:“大胆,竟敢直呼我们大人姓名!”   那女子吓得瑟缩,只呆愣愣的看着他,他一眼便对上了一双清澈的杏眼,里面满含激动与畏惧之意,即使那女子蒙着面纱,他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妧妧?”   这时一个男童钻到了他怀里,软软糯糯问道:“爹爹,我们怎么还不走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嗯……不要~要坏了~不要……   小天使:你确定不要留言吗?嗯~要不要……嗯~   不,我要……给我~嗯……   ——————   看在我这么掉节操的份上,小天使们留个爪印吧!(:3_ヽ)_ ☆、【经年】   集芸楼是京城一座颇为有名的茶楼, 以其特有的香茗与茶点受许多京城人士喜爱。   今日集芸楼来了位特殊的客人,是当朝最年轻的少傅,先太傅之孙封澄,携着妻儿进了楼里来,茶博士热情的上前招呼。   “封大人您请虽我来。”   他引着封澄往楼上去,另一位茶博士则上前招呼他身后的汤妧, “姑娘还请……”   “我们是一起的。”封澄转身开口。   茶博士先是一愣, 而后忙笑道:“是我看岔了, 姑娘请。”   汤妧看着封澄的身影抿着唇没有说话, 向那茶博士一点头,跟了上去,后头的于瑛倒是不满的哼唧了一声。   “坐。”   进了雅间, 众人一起坐下后,气氛忽的有些尴尬了。   汤妧看着封澄他们一家人, 多年后再见, 封澄倒是不像那时的又高又瘦了, 现下他身姿挺拔, 英姿勃发,眉目不似当初的温润,倒是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他身旁的女子应当就是他所说的庆国公府的嫡三小姐乔筱了。汤妧看过去, 心下感叹,好一个仪态端庄的美人。面容娇艳却不失温婉,眉眼清冷却带着温和,她身着一袭牡丹刺绣缎质长裙, 看着十分矜贵。   女子手中牵着一名男童,男童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唇红齿白,看着十分钟秀气,眼睛却极了封澄,一双凤眼正烁烁有神的看着她。   汤妧忽的一笑,打破了尴尬,“说来还未曾向封大人祝贺过新婚呢。”   她站起来向那女子行礼,“夫人安好。”   “你我便这么陌生了吗?”封澄忽然道,见汤妧与乔筱一齐看来,他咳了一声,“你唤我封澄便好。”   于瑛在这里头觉得待着不自在极了,他道了一声要去方便,便急匆匆出了门。   乔筱眉眼一敛,宛然一笑,“筱娘便也先带着晟儿出去了。”   她转身要走,封澄忙拉住她,“你待着便好,我不过是与故人叙叙旧。”   他似乎有些焦急,又有些慌张,但看见自己手腕上露出的一点颜色时,又忙伸手将袖子扯上了一些。   乔筱见状眸色一暗,却也是说了声“汤姑娘安好”,便也坐下了。   男童看看汤妧又看看封澄,疑惑问道:“你是谁啊?同我爹有什么关系吗?”   汤妧一愣,思索着如何开口,封澄笑道:“你唤她妧姑姑便好。”   “妧姑姑?”男童疑惑,却还是懂礼的喊了一声“妧姑姑好!”   汤妧不禁失笑,看来他还记着当初自己非逼着他认自己当姐姐的事。   她甜甜笑着回应,“晟儿好。”   汤妧解了面上的面纱喝茶,对面的封澄见她模样却忽的一愣,她眉眼长开,容颜愈发娇俏美丽了,只是……   “你怎么还梳着姑娘发式,段锦没有娶你吗?”他忍不住问出了口,心底腾起一股子怒意。   “咳咳咳……”   汤妧被他突然一问惊得呛住一阵猛咳,封澄想伸手帮她却又忙握拳强忍着,乔筱倒是上前帮忙轻拍她的背。   好半晌汤妧缓过气来,向乔筱道了声谢,也不知是羞还是恼,她潋滟着一双杏眸,似含了一泓泉水,黯然道:“北地生起战事,他被征兵走了。”   “所以你便一直等着他?”   汤妧扯了扯嘴角,没有应,怎么个个都说她等着段锦,她只是不想嫁罢了,放现代她都还没有成年,哪能嫁那么早,结果个个都误会了,汤妧心里突然对段锦一阵气恼。   见汤妧不应封澄又问道:“那要是他不回来你便一直等着?你……”   乔筱忙扯着封澄的衣角,嗔了他一眼,封澄意识到是自己失态了,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是同世叔一起回来的吗?”   “是,十一月初五是我外祖母六十大寿,便回来了,我爹还说想去府上祭拜太傅,只是这些日子有些忙,便还未去。”   封澄叹了一声,“回去替我同世叔说,封澄一直等着再同他对弈一局。”   “好!”   眼见着气氛又要尴尬了,汤妧应付不来这情景,忙道:“我该回去了,若迟了我外祖母便要着急了。”   封澄心下苦笑,便已经生分成这样了,他压抑着嗓音道:“去罢。”   汤妧与他们告别,便要匆匆离去,忽的封澄又喊住了她。   “妧妧,”还是告诉她吧,莫叫她再痴痴空等着,“我知道一些北地的事,现下乌桓已经尽数被灭了,只余下些许残支,战事估计要结束了。”   “真的?”汤妧忙回头问道,一双清澈杏眸里泛着熠熠光辉,“要打完了?”   “嗯!”   “多谢!”汤妧笑着谢道。   “不必。”或许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回去的路上,封澄与乔筱夫妻二人一直沉默着,晟儿见此情状也不敢吵闹,到了府里时,封澄直踏步去了书房,乔筱命人带着晟儿去歇下,自己则随着封澄进了书房。   见她进来,封澄一愣,刚要询问,乔筱却忽然上前来抓住了他的左手,撸起他的袖子露出了手腕,上头绑着拧成了一根的五色绳,或许是总是戴着或许是年代久远,五色绳早已经起了毛边。   “今日那汤姑娘便是送你五色绳的,是你心底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子吗?”乔筱红着眼厉声道。   “你说的什么话。”封澄想扯回手腕,奈何一直被她抓着。   “她还没有嫁人,筱娘可以替你纳进来!”   “休的胡言!”封澄大声斥驳,但见她眼眶红红的样子,又不由的软下声来,“我与她并无关系。”   乔筱将他手一甩,转身便要跑出去,封澄连忙拉住将她制在怀里,低头一看,发现她早已是泪眼朦胧,泪痕满面了。   封澄叹了口气,将她紧紧拥着,“她于我并无意,我于她也不过是年少时生出过朦胧情意罢了,这些年是我一直心有不甘,是我魔怔了。”   乔筱挣扎,但被他抱在腿上根本动弹不了,听了他言更是气恼的不想理他。   封澄却抬起手腕递至了她面前,“帮我解开吧,这绳子一直困住了我的心,你替我解开这心结罢。”   “真解?”   “解!”封澄坚定道。   乔筱撇着嘴,直接上手解开,只是这么多年了,当初的活结也变成了死结,她破费了一番功夫才解开了。   他看着空空的手腕,忽然叹了口气,“哎,只是这绳子没了还真是不适应。”   见乔筱正要发作,他连忙道:“劳烦夫人再替我做一个五色绳绑上吧!”   “以后便由你困住我的心。”他凑近她耳边低沉着嗓音道。   乔筱被他逗得红了脸,闷进他怀里不肯说话。   放下吧!封澄心里暗暗对自己道,莫亏待了眼前人。   *   很快便到了董老太太的六十大寿,于家宴请了很多人来,昔日于毅的商友,今日于家二儿的同僚,还有两个儿媳娘家的亲友,说是寿宴倒不如说是各方的人情交往,热热闹闹的好大一堆人。   幸好她们女眷坐在内室,董老太太身体不好也不出去凑热闹,她们自己开了个小宴吃的很是高兴。   用完宴后各位女眷皆送上了寿礼,汤妧送的是一对她设计请了工匠打造的耳坠,用绿色翡翠雕刻了慈祥笑着的寿翁。   董老太太见了高兴极了,当场便叫汤妧替她换上,于妍在旁边哎呦呦打趣。   “祖母这是有了表姐的礼物便看不进我的了,我不依我不依,祖母也得戴上我的礼物。”   她送的是一条绣的十分精致的抹额,上头坠着一颗红宝石,董老太太听了笑道:“好好好,都戴上。”   谁知于瑛从外头进来见到董老太太这副装扮,噗嗤一笑,“老大太这抹额与耳坠相配,倒见我想起来一句话。”   “什么话?”董老太太疑惑问道。   “红配绿,赛狗屁。”他说完哈哈大笑着。   汤妧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而后又忙捂住唇,他不说还真没发现,这两个颜色太撞了。   董老太太听了却也不恼,也跟着哈哈笑着。   赵氏瞪了于瑛一眼,而后看见了他身后之人,忙招呼道:“老太太,裕珏来了。”   汤妧感觉到总有一股视线注视着自己,听闻赵氏言转头看去,只看到一人穿着一身熟悉的装扮,直裾配大氅,是他,进城时遇到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见她看来也不躲,慢悠悠的移开视线,拱手向董老太太一揖,“裕珏特来给老太太拜寿,祝老太太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   老太太笑着应道,见赵裕珏视线又转向了汤妧,她忙转头与汤妧道:“妧妧只怕是不认得他,他是你大舅母的娘家侄儿,你瑛表哥的表哥,名唤赵裕珏,你也唤他一声表哥罢。”   汤妧扯了扯嘴角,站起干巴巴喊了一声,“裕珏表哥好。”   赵裕珏一笑,柔声道:“妧妧表妹好。”   这声音,汤妧被他叫的忍不住一哆嗦。   于瑛嫌在这里无趣,向老太太道了一声贺,又拉着赵裕珏走了。   汤妧觉得那赵裕珏走前还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又是一哆嗦,没毛病吧?   忽然董老太太转头问她,“妧妧觉得你裕珏表哥如何?”   汤妧答不上来,她怎么知道他如何,只得干巴巴道:“长得不错。”   “好好好。”   董老太太笑着,见汤妧那懵懂的模样,眸子里闪着不知名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把男主拉出来遛一遛。   ————————   防盗比例改成了60% 小天使们依旧不用购买41章前倒v的章节。 ☆、【凯旋】   忙活完了董老太太的寿宴后, 便又要准备于妍的婚事了。汤家父女本打算在贺完寿后便回去,但经二老相邀,决定在参加完于妍的昏礼后再回。   于江两家六礼中早已过了五礼,只等最后的昏礼了,原本于妍还能携着小姐妹出门玩耍,现下却只能成日待在闺阁里, 与绣娘一起绣着鸳鸯喜被。   汤妧好奇去凑了两日热闹, 但见她们飞针引线, 手法极快, 汤妧看了顿时自惭形愧,她的绣功怕是连人家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思及此,她便想到了那被段锦拿走的荷包, 那个歪歪扭扭还没有绣完的锦字,只觉得懊恼, 那种样子的荷包她居然能拿的出手送, 真是, 她到时候一定得拿回来。   这厢正如火如荼的准备着于妍的各式嫁妆, 那厢董老太太却暗暗心急起来。比汤妧小上半岁的于妍都要嫁了,就连于姝都在相看人家了,唯有汤妧, 她自己丝毫不在意婚事便也罢了,怎的汤新台也不着急,这个父亲做的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当下她便将汤新台寻了来。   “你是男子,行事上不如女子细致这也是寻常的, 但怎的妧妧的婚事你也粗心至此,她腊月便满十八了,这婚事还没有着落,”老太太气的直用她的拐杖锤地,高声质问道:“明芳当年十五便嫁与了你,十八时早已生下了妧妧,妧妧呢,你要将她拖成老姑娘吗?”   汤新台拱手弯腰揖着,没有说话。确实是他这做父亲的失职。   “你没话说吗?”董老太太气恼道:“当年我寄书信与你道将妧妧接来我膝下养着,你不肯,我念着你们父女情深,你也不会怠慢妧妧,故而我也做罢了,现下看来,当初我便应该直接将妧妧接来!”   汤新台心下一滞,手不自觉的捏紧了些,妧妧的抚养他是不会相让的,只是她的婚事,他却也不想逼她。   只得伏低做小的忙道着歉,“是系辞的过错,但还请岳母莫要过多逼迫妧妧,终归还是要让她寻个合乎心意的才可啊!”   “合乎心意,你不替她相看人家哪来的合乎心意,父亲做到你这份上真是妄为人父!”   董老太太的呵斥声愈来愈大,叫刚走到门外的汤妧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忙走进来拦在汤新台面前,“别骂我爹!”   见董老太太黑着脸气呼呼的喘着气,汤妧又忙上前替她轻抚着胸口,甜甜笑道:“外祖母,怎的生这么大的气啊,气伤了身子可不好!”   董老太太平缓下了情绪,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叹声道:“你年岁大了,你爹竟然也不替你相看人家,寻门亲事,哪有这样子做……”   见汤妧在眼前,她忙止住了声。   汤妧心里一咯噔,忙撒娇道:“外祖母,是妧妧不想这么早嫁人,与我爹无关啦!”   “说什么傻话,女子总归要嫁人的,你可再拖不得了。”她轻点着汤妧的额,接着道:“你爹不上心,便由我这做外祖母的来替你寻人家。”   闻言汤新台忙上前要开口,却被董老太太一把堵住,“怎的?你不上心也不许我来嘛?”   “妧妧拖到这般年纪了你还不管吗?你怎么做人父亲的,你……”   见董老太太又要再骂,汤妧忙搂着她的胳膊娇声道:“是是是,妧妧明白了,只是这一时也难以找到人家,外祖母,咱们……”   “哎,”董老太太忽然呵呵笑了起来,道:“外祖母这些日子替你寻了一人,外祖母瞧着不错,只不过这还要你看看,过两日叫你瑛表哥带着你去酒楼玩耍,顺便相看相看,别怕,你表哥在一旁呢!”   汤妧瞠目结舌,这这这,这是要给她安排相亲?   “那男子你也见过,是你裕珏表哥,家世不错,人品也不错,你还赞过他相貌好呢,不是正合你心意?”   汤妧顿时苦了脸,早知道她就说他丑,丑的要命好了!   “岳母,这太唐突了吧?”汤新台无奈道。   “有甚唐突的,咱们两家知根知底,更好说话,怎么,你要反对?你还嫌……”   “我去,我去!”   汤妧不想让她爹夹在她们二人中间为难,只得道:“外祖母,我去便是了。”   “好!”董老太太满意的笑着。   出了屋后,汤新台背着手走在前头,汤妧垂着脑袋跟在后头,不知何时他停了下来,汤妧一下便撞了上去。   转头见她正揉着鼻子,汤新台揉着她的发叹道:“你若不想去便跟为父说,爹替你去拒了那赵公子。”   汤妧眼眶一红,险些要流出泪来,她知道这些年自己任性,拒了许多门亲事,累得她爹无论是在村里还是在京城,都被人诟病,道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可她知道,他是最好的父亲。   “爹,你无需忧虑,妧妧不过是去会会那赵公子,无事的。”   她做不了主去不去相看,但能不能成可是她的事了。   汤新台叹了口气,无奈的走了。   两日后,于瑛带着她来到京城最繁华热闹的酒楼,这里临着御街,从楼上可以看遍这熙熙攘攘的大街,看尽众生百态。   小二领着他们上了三楼的包间,推门一入,便见一位俊朗公子正临窗坐着,依旧是直裾配大氅,只是换了颜色罢了。   这人估计有强迫症,汤妧心下吐槽。   于瑛见了赵裕珏兴奋的上前,“表哥,好久没见你了。”   赵裕珏冲他笑笑,而后站着迎着汤妧坐下,“汤姑娘,请坐。”   于瑛挠了挠头,恍然才明白他今天的使命,暗咳了声,尴尬的坐在了一旁。   于是乎,赵裕珏同汤妧面对面坐着,于瑛坐在一边对着窗。他实在是想拔腿就走,奈何祖母给他下了死命令,非让他盯着。说是盯着怕两人逾矩,倒不如说是盯着二人相亲。   怎么给他寻了这份差事啊!   “这里的菜色都很不错,汤姑娘可要尝尝?”赵裕珏看着面前这个一脸不情愿的女子,眸色幽幽。   汤妧今日是成了心要破坏自己的形象,当即招了小二来点了这儿各式的招牌菜,招牌点心,招牌茶水,这一番下来,菜不少,花费的银子自然也不少。   于瑛在一旁听着都觉得肉疼,不过,反正是他表哥付钱。   上菜前赵裕珏寻着汤妧说话,汤妧皆是敷衍的应着,赵裕珏也不在意,只是眸色更为幽深了。   菜色尽数上来,汤妧当即敞开了肚子吃,故意发出声响,故意吧唧嘴,动作要多粗鲁有多粗鲁,赵裕珏没有反应,倒是把于瑛给吓着了,他仿佛又见到当年那个刁蛮丫头。   最后汤妧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打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嗝,她当即红了脸,但转瞬一想,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嘛!   于是她更放纵了。   赵裕珏好笑道:“汤姑娘真性情。”   见这样了他都没有反应,汤妧苦闷不已,最终决定挑开天窗说亮话。   “赵公子可是被家人逼迫而来?”她直接问。   “不是。”赵裕珏道。   汤妧被他一噎,轻抽着鼻子哼了一声,“我是。”   他被她可爱的动作逗笑,只觉得这姑娘怎么那么有趣。   见赵裕珏油盐不进的样子,汤妧决定放出一计重击。   她突然忧愁着脸,做出一副十分痛苦苦恼的模样,哀哀戚戚道:“实不相瞒公子,其实我喜欢的是女子,于男子实在无意。”   “噗!”   此话一出,赵裕珏还没有反应,于瑛先喷了一口茶出来,“咳咳,咳,表妹,你,你竟然喜欢女子?”   他似受到了极其的冲击,一双眼瞪的大大的,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然而最应该有反应的人却只是淡然一笑,“好巧,我也是。”   汤妧很忧伤,很郁闷。   这时忽闻楼下传来交谈声,欢呼声,声音嘈杂,却能让人感觉到这其中的欢喜之意。   汤妧忙探出头去看,只见原本路上消散游逛的百姓分散至了路的两边站着,有京城的兵卫手持长枪站于两侧维持秩序,似乎在迎什么人?   “这是在做什么?”汤妧疑惑。   “你不知道吗?”赵裕珏挑眉。   他挑眉没段锦好看,汤妧心里哼唧着,道:“知道什么?”   “北地战事结束,罗镌大将军携军凯旋,想来今日是到了。”   前些日子,汤妧便知道战事已经结束了,只是她没想到还有凯旋这一回事。   一是有趣二是为躲避赵裕珏,汤妧站起倚在窗边看着御街上的人群。   不多时,御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拥挤,执守的兵卫大声呵斥着,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渐渐地汤妧听见了远处百姓的欢呼声,她知道,大军进城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她却听见了夹杂其中,将士沉稳的脚步声,战马哒哒的马蹄声,行走间铁甲相互的碰撞声。   百姓们喜迎的声音似乎感染到了汤妧,她也觉得心潮澎湃了,忽得生起一股自豪之感。   于瑛早已趴在窗边探着头往远处看,越来越近了,他兴奋的伸手指道:“表妹快看,他们来了。”   远远的,她见一群峥峥将士走来,越来越近,她看得更清楚了些。   打头骑着枣红大马的人并未身穿铠甲,他虽已年迈,却仍坐的笔直,他身形有些干瘦,一头鹤发梳的十分紧实端正,他的目光十分凌厉凶狠,这是从战场上刚下来的人。   他便是罗镌。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骑着马的人,一个是他的重孙罗灿,一个是朝中的另一名大将。   他们走过了酒楼,身后跟着的将士亦缓步走过。   汤妧一个个看过去,忽然在军士中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侧颜,她呼吸顿时一屏,探出身子忙往外看,想要看清。   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赵裕珏连忙扶住她。   谁知汤妧突然一把挣脱了他,急着步伐“噌噌噌”的便往包间外跑去,恨不得三步跨作两步,连下楼都是“哒哒哒”大踏步的跑下了楼。   赵裕珏追在后头看得心惊,这姑娘是不要命了吗!   汤妧的心扑通扑通急速跳动着,她好像看到了段锦,她是眼花了吗?不,应该没有眼花,没有眼花。   酒楼外人群拥挤,汤妧费尽好大力气才钻到了前面,可是他们已经走过了,她焦急的想要上前追,却被执守的兵卫一把拦住。   “不可乱闯!”   “我找人,你们让开,我要找人!”   她的眼眶倏地红了,她看着军士一个一个从她面前走过,渐渐离她而去,她想要上前去追寻,却无奈被阻在原地。   汤妧紧咬着唇,又钻进了人群之中,一个一个的从他们中间挤过,发髻便挤乱了,发簪被挤掉了,绣鞋也被踩没了,她再也前进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军士们越走越远。   她大喊了一声,“段锦!!”   可是却被淹没在人群的呼声之中,犹如滴入大海的一滴水珠,泛不起丝毫涟漪。   她软倒在地,眼中噙住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哀泣的喃喃着:“段锦。”   有人将她小心扶起,阻隔了人群,回到了包间内。   “这是怎么了?”于瑛见汤妧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衣衫都不小心被挤乱了,他连忙脱下外衣披在了她身上。   赵裕珏摇头表示不知,只是眸色更为幽深了,心下却忆起他方才听到的她喊着一个男人的名字,叫段锦。   段锦呆愣愣的看着外侧的人群,只是人群拥挤,他扫视了好几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你怎么了?”身旁的魏麟询问道。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我。”好像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着十分凄厉。   “你听错了吧,这京城你认识谁?又有谁认识你!”魏麟嗤笑道,“快走吧,莫乱了队伍。”   “说的也是!”   段锦也觉得自己听错了,他摇了摇头,将这些奇怪的思绪甩出脑海。   数日后宫内会举行庆功宴,他们这些立了大功的军士会由今上亲自赏赐,到时候他得了赏赐,便将这些全当做聘礼,将妧妧娶回家!   段锦唇角勾起一笑,踏着坚定的步伐往前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应该算是我唯一的虐章了(:3_ヽ)_虐完啦!后面就是各种甜啦!   ————————   这周又没榜,得靠爱发电,小天使们给我点爱吧! (*^▽^*) ☆、【重逢】   汤妧失魂落魄的被于瑛送了回来, 赵裕珏身为外男,不好进内院,他站于月形门洞外,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轻捻着指尖,想着之前从御街走过的那一支凯旋的军队, 一阵思索。   董老太太老早便在正房里等着了, 但见汤妧进来一副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模样, 她焦急拄着拐杖站起, 一旁的嬷嬷忙扶着她。   “妧妧丫头,这是怎么啦?”   她凑近才看清汤妧的模样,眼眶红红的, 十分无神,出门前董老太太特意为她梳妆好的发式有些散乱, 发上少了一支发簪, 衣服虽齐整却是有些皱乱, 她身上披着于瑛的外裳, 直拖坠在地上,董老太太低头看去,竟见她脚上的绣鞋乱糟糟的穿着, 一只脚后跟还露在了外头。   “这是怎么回事!”董老太太以杖捶地,往于瑛看去。   “外祖母,不关表哥的事,是我乱跑, 被人挤成了这副样子,”一直伤神的汤妧忽然开口,而后扯着嘴角干巴巴一笑,“妧妧有些累,先去歇息了。”   她将身上披着的衣裳还给了于瑛,跛着步子出了屋。于瑛心觉不妙,大喊一声想要逃离,“表妹我送你回去!”   “站住!”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喊道。   于瑛转身的脚步一顿,他暗自“嘶”了一声,而后忙讨好的凑上前去挥开一旁的嬷嬷,自己亲自扶着老太太。   “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否则你便去祖祠前跪两个时辰。”   于瑛讨笑的脸顿时一僵,哭丧起来,低垂着脑袋只得将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汤妧回了屋后,径直扑上了床,拥着被子紧裹住自己,冰冷的两只脚丫子相互蹭了蹭,她抬手拿出了藏在枕下蝴蝶钗,银制的蝴蝶钗已不如以往的锃亮,钗身已经黑了许多,显然这是有人时常抚摸的结果。   她看着看着,鼻子一抽,晶莹的泪珠倏地落了下来,汤妧顿时觉得委屈极了。   走得那么干脆,连句别言也不同她说,只留给她这么个破银钗,三年来没有半点因信,只有最初写来的两封信,落款都是叫她等他。   她等个屁!   玉手握成拳头愤愤的往床上一锤,连带着蝴蝶钗也看不顺眼了,被她气恼地往床角上丢去。   被人骂老姑娘,被逼迫着相亲,她爹也被人微词,汤妧越想便越气愤,牙齿咬的发响。   “老娘再等你就不姓汤!”   汤妧气恼地一把抓过被子往脑袋上一蒙,直往床上倒去。   不久被褥里传来呜咽的抽泣声。   于妍进来时便见床中间鼓起的大大一团,被褥蒙的严实叫人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她走上前去,拉开一看,赫然是一个缩成一团的人影。   她吓得退了几步才缓过神来,轻拍着胸口戳了戳那团人影,“表姐?”   汤妧浑身一缩,抬起头委屈巴巴的看着她,瓮声道:“痒。”   她双眼红红,杏眸里泛着莹莹水光,黛眉轻蹙着,似在烦心什么事,鼻子微微抽动,整个人便像一只受惊了的小兔,于妍忍不住上前捏住她软嫩的脸。这可怜的小模样呦,真是叫人看了忍不住想欺负。   汤妧一把拍开她的手,又要蒙头倒去,于妍想抓住她,余光却撇见床角一直静躺着的银钗,她“咦”了一声,拿了起来。   “你床上怎么落了根银钗?”   原本又想躺尸的汤妧听了她言,“噌”的爬了起来,忙抢过她手里的银钗,寻了个木盒放好又藏至了枕下。   于妍怔怔看着她激动的反应,疑惑道:“这银钗很宝贵吗?”   “破钗子一个!”汤妧愤道。   一看就是口不对心,于妍却也没有多问,转而道:“祖母叫我来问问你,你对裕珏表哥……作何感想?”   于瑛是个心大的,故而他今日只以为汤妧是见到了凯旋的将士激动,故而下楼凑热闹才被挤成了这副样子,这样同董老太太一说,董老太太也没疑心她还有其他心事。   今日她安排两人相亲,怕她自己去问汤妧害羞,所以特意遣了于妍来问,同龄的姑娘总是好说话一些。   “他嫌我行事粗鲁,言语粗鄙,就这样。”   这话赵裕珏听了可要大呼冤枉,到底谁嫌弃谁。   于妍狐疑,再问,“当真?”   汤妧看着她十分认真的点着头,“真的。”   单纯的姑娘便这么被骗了,她见汤妧红红的眼眶,只以为她是因为这事伤心,忙安慰道:“表姐,莫伤心,京城公子那么多,裕珏表哥看不上你,咱们还看不上他呢!”   汤妧微笑,“嗯!”   于妍又怕她还难过,忙拉着她起来,“表姐,去帮我看看我的绣帕绣的怎么样吧,上次你给我画的花样绣出来可真好看,你再帮我画一个吧!”   汤妧只得被她拉起往外走去。   三日后汤妧听闻宫里举行赏功宴,今上给立了功的将士论功行赏,有的甚至直接封了官做。   于修芳身为礼部侍郎是有资格去参加贺宴的,汤妧本想问问他是否有见到段锦其人,但他忙于政事,汤妧等了几日也没会到,渐渐的便歇了心思。   想想也觉得不可能,那日许是自己真的看错了。   如此一想她又失落起来,失落后又恼怒起来,总之心里五乱杂陈,叫她理不清,于是便整日里闷闷不乐。   这厢董老太太听了于妍给她的回复后,却是不信,她可知道那日赵裕珏是亲自送她回来的,怎么可能嫌弃她,估计是那丫头不喜人家乱说的。   她见汤妧这些日子里闷闷不乐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可怜的于瑛便又被她抓了壮丁,不情不愿当起了红娘。   这日董老太太说汤妧整日闷着无聊,便叫于瑛带她出门逛逛街,于妍也想跟着去,却被她以待嫁的名义给驳了回来。   汤妧本来还纳闷,就是于妍轻易出不得门了,却也不至于一点出门的动作也不许,待她在街上遇见赵裕珏后,瞬时明白了。   她无奈叹道,外祖母还真是不死心啊!   这厢汤妧正逛着街,天气寒冷她其实不太想动,故而走得慢慢悠悠,赵裕珏也不在意,只悠闲悠闲的跟在旁边,见她看中那些玩意儿,时不时点评一番。无聊的于瑛则在后头远远的赘着。   汤妧本不想理他,好叫他知难而退,但见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她叹了口气,决定与他说明白。   她行至一处摊位前,指着一只十分华丽的步摇问道:“赵公子觉得这步摇好看吗?”   赵裕珏不明所以,点头道:“这是好看,只是不太……”   “只是我却不喜这种,”她指着旁边一只朴素的玉簪道:“我心仪的是这种。”   她直直的看着赵裕珏,“赵公子可明白我的意思?”   赵裕珏如何不明白,她眼中的嫌弃之意可十分明显,叫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特别招人嫌?   见赵裕珏没有反应,汤妧坚定道:“我早已有心属之人,还请赵公子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另寻好女儿去罢。”   “是那个叫段锦的?”赵裕珏忽然问道。   汤妧一愣,“你怎么知道?”   “其实我见……”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有人似一阵风一般从他身边跑过,而后于瑛从后头追了过去,“抓贼!”   “小毛贼,竟然偷大爷的钱袋,看大爷不揍死你,给大爷我站住!”他一边追还一边大声叫喊。   汤妧见状,忙追了上去。   赵裕珏叹了口气,只得跟着。   待汤妧喘着气实在累的不行时,终于在一处巷子里见到了于瑛,见他背对着她站着正不知与谁在说话。   汤妧被赵裕珏扶着,她按着因为跑动岔气而有些发疼的胸口,走上前去,“表哥,你抓着贼没有?”   于瑛转身,这才露出了身后之人,“表妹,这是段兄,我同你说,刚才就是他三两下就把小毛贼给打趴下,将我的钱袋拿了回来。”   他说的兴起,却见汤妧一直盯着他身后之人看,丝毫没有注意到他。   汤妧现在只觉得脑子都空了,她看着那人,只觉得熟悉而又陌生。他长得更高了,身形也更加健壮挺拔了,他的面容已经彻底褪去了青涩,更加俊朗刚毅,一双星眸幽深摄魂,隐隐之间她甚至能看到一股杀意。   成年男子带着威压与狠厉向她走近,他星眸微眯,盯着她身上一处瞧,汤妧转头看去,是赵裕珏的手,正抓着她的胳膊。   他伸手一把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紧搂住了她的纤腰,不过几个提步,便抱着她不见了踪影。   于瑛被此情状弄得发懵,许久才回过神来,尖声道:“大爷的,这才是贼!!”   *   汤妧一直呆愣愣由他抱着,看着他抱着自己跑过小巷,跃过房屋,她感觉有风在自己耳边呼啸,寒风刮得她睁不开眼,待察觉到他停下来,放开自己时,她才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男人挨得她极近,她甚至可以看清他面上有些干燥的皮肤,他一双星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带着强烈的压迫与侵略感,她缩瑟地往后退去,却被一株柳树阻住。她才发现自己是被带到了一处河岸边。   “你怕我?”声音出乎意料的低沉好听。   汤妧看着他,紧闭着唇不说话。   忽然她被人擒住了下巴,被迫着抬起,男人低头吻了下来。   他吻得十分粗暴,舌头伸了进来吸吮着她的汁液,紧勾着她的舌,似乎要把她吃了,完全不像那夜那般温柔。   汤妧呜呜摇着头,泪水噙了出来。   “啪!”   一记十分响亮的耳光,他被打的偏了头,汤妧觉得手有些发麻。   男人眼里出现慌张的神色,他急忙想上前安抚她。   “妧妧。”   汤妧伸手一把将他推开,推着他往后退。   “混蛋!!”   强烈的委屈与愤怒涌上心头,她眼前已经是朦胧一片,鼻子酸的很,让她忍不住簌簌的流泪。   “妧妧,你别哭,你知道的,我最怕你哭了。”男人的声音发着颤,他伸手想要替她拭泪。   见他还要上前,汤妧愤而一脚踢了出去。   “滚!!”   却听见“咔啦”一声,因为昨天下了雪,河面上结了一层薄冰。   薄冰碎开,大物落入水中,发出“扑通”一声大响,弹起的水花向四周荡漾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相遇的结果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 ☆、【甜蜜】   僻静清幽的河岸边, 细叶早已枯黄脱落的柳树正悠悠晃着它的枝条,忽的树身似受到了摇晃,枝杈上的细雪簌簌落了下来。   结了一层薄冰的河面十分平静,小河中心还有鸟儿不时起落。   倏地一人被踹入了河内,薄冰“咔”的一声尽数碎裂,跳动的鸟儿一下被惊飞了。   汤妧出脚的那一刻便后悔了, 她没想到段锦居然那么不禁踹, 一下便被她踢落了河中。   “段锦!”   她惊惧不已, 大踏步到了青石板上往水中看去, 可是却没有人影,空余水中一个硕大的冰洞口,不时有流水漾出, 溅至了冰沿上。   “段锦你别吓我,你快出来!”她对着洞口大喊, 带着不能察觉的颤音。   见河面没有半点动静, 她急得不知所措, 提起裙摆便想要跳下去, 这时突然从水中窜出一个人来,正是方才不见踪影的段锦。   汤妧见状忙舒了一口气,转而又提起心来, “你快上来!”   她趴在岸边忙向他伸出手,谁知段锦却兀自浮在水中不动,他抹了把脸,挑眉道:“你别生我气了。”   “你快上来!”汤妧焦急。   “别生我气了!”他无反应。   “你上来我便不生气了!”   “你不生我气了我才上来!”   “你……”   汤妧气结, 急得泪又流了出来,带着哭音哀求着,“我不气了,你快上来吧!”   “怎的又哭了。”段锦揪着心忙游到了岸边,却不拉她的手,自己抓着河堤凸起的石块爬了上来。   他一上了岸,身上的衣服便淅沥沥地流着水,甚至还冒着冷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汤妧便急急忙忙扒他的衣服。   “你快将衣服脱了,不然会受凉的。”她瓮着声音泣道,手不停地颤着。   衣服已经被她扒了一件下来,段锦好笑道:“哪有姑娘家在大街上扒男人衣服的?”   见她抬头红着眼瞪向自己,段锦顿时没了调笑的心思,只得由着她一件一件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待脱到最后一件内衫时,他忽的抓住了她解衣结的手。   “便这样吧,把那些衣服拧拧,再穿上就是了。”段锦轻声哄着。   汤妧却怒视着他,“你难道想生病吗!”   “快脱了!”   她厉声道,不待段锦反应,一把将他最后一件衣服扯了下来,只是面前的一幕却叫她傻了眼。   面前男人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手臂肌肉流畅却不鼓囊,腹部紧实更显得他腰身纤细,可她却被他满身的伤痕夺去了注意力。   有些疤痕已经淡了,有些却永远留在了上面,似一条条恐怖的蜈蚣,攀爬其上,最大的一道疤痕在他的肩头,那里离心脏的距离不过寸余,她颤着手抚着那一道疤,只觉得心揪痛不已。   这是有多险,再近一些,那颗跳动的心脏便会被搅碎。   “妧妧……”   汤妧想仔细查看他的伤疤,却见他对着自己拖后了一步,似在躲避着什么,她面色一变,直拽着他转过了身。   这一幕更是叫她呼吸滞住,心痛的她喘不过气。一道极长的疤痕,像缚在他背上的一条麻绳,从他的左肩一直延伸到他的右腰后,方才那道疤同这道比起来,不过只是小伤,这一道,汤妧颤着手甚至不敢触碰。   她简直不敢想象当时的情景,敌人从他背后直冲向他挥下了刀,他躲闪不及,人险些要被劈成了两半,险些,便没了命。   汤妧不敢再看,忙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了他身上。   段锦转过身正想说话,汤妧低着头直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了他,一直强忍着的情绪此刻终于崩溃,她放声大哭起来。   灼热的泪珠落在了他的胸口,烫的他心口发疼,段锦觉得昔日那些伤痛也比不上此时此刻这些泪水给带他的刺痛。   他拥住她忙轻声安慰道:“别怕,都过去了,我已经没事了!”   汤妧不理,仍兀自哭着。   段锦无奈,忽的轻笑了一声,胸膛发出闷响,“哭包,若是以后的儿女都像你这样喜欢哭那可怎么办?”   “什么?”汤妧哭得有些发懵,抬起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糯声问道。   这么些年了,她这可怜模样叫他总是忍不住想欺负啊!   他渐渐低下头,抵住了她的额,因为挨得极近叫她什么都看不清,汤妧只得闭上眼。   她感觉到他炙热的鼻息就喷薄在自己唇边,她忽然觉得面上生起一股燥热之意,她听见他轻笑出声,声音带着无尽的魅惑之意。   他道:“你将我剥了个干净,又将我摸了个遍,难道你不想负责?”   这时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一张脸蛋“噌”的一下便红了起来,挣扎着出了他的怀抱,转过身去不敢看他。   “混蛋。”她抽泣着,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   “混蛋要你负责,负是不负?”   “不负!”   “……”   段锦无奈,扯下身上的斗篷又披到了她身上,见她拒绝,他忙道:“天气寒冷,你莫冻着了,不然我可要心疼的。”   他又捡起散落的衣服,将水拧尽,又穿了上去。   汤妧见状紧蹙着眉,“你得换身衣服,不然真的会受凉的。”   段锦替她拨着有些散乱的发,“我明白,只是现在时辰有些迟了,我先送你回去。”   闻言汤妧慌乱地扯住他的手,“你要去哪?”   “我现在是罗灿将军麾下的一名小校尉,虽说做不了几日了,但还是要尽忠职守的,放心,我会再去找你的。”   汤妧“哼”了一声,忙松开他的手,转身便走,“谁稀罕你来找我。”   “我稀罕!”段锦嬉笑上前,忽的在她面上轻啄了一口,在她发怒之前忙跑远了几步,汤妧很努力的板着脸,唇角却总是忍不住弯了起来。   左拐右拐的,汤妧也认不清回府的路了,最好还是寻了位路人指路,这才找到了回去的路。   待于府的小门外时,原本有些愤愤的汤妧心里却又生起了不舍之意,她转头看向老神在在的段锦,幽幽地看着他。   段锦向她温柔笑道:“去吧!”   汤妧撇着嘴,暗哼了一声,哒哒重着脚步进了府。   他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又看了眼于府,转身离去。   汤妧有些愤愤的进了府,走了几步后忽的想了起来,她表哥跟赵裕珏好像还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   正皱着眉想着,耳边突然响起家仆兴奋的呼喊,“小小姐回来啦!”   汤妧走进了正院内,便见董老太太拄着拐杖匆匆忙忙走了出来,她忙上前扶着。   这时从府外赶回来的于瑛也急忙走了过来,见她无事,这才舒了一口气。   “妧妧丫头,你瑛表哥说你们出去时被人群挤散了,你可有没有碰到坏人?”董老太太忧心道。   挤散了?汤妧下意识挑眉,竟然没说她是被人带着的?不过看于瑛的直性子,恐怕这是赵裕珏教他的说辞,想必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   “没有,妧妧见同表哥走散了,便急忙回来了!”汤妧心思一转,忙接道。   “可怎的丫头你的眼这么红?”   红?汤妧忙道:“是被寒风吹得。”   董老太太这才安下心来,“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转而她又看着于瑛怒道:“两次带你表妹出去两次都将她弄丢,去祠堂给我跪六个时辰!”   “外祖母!”汤妧忙求情道:“与表哥无关,是妧妧自己乱走才丢的,便莫罚他了吧!”   她的事连累的其他人可不好。   “不用了表妹,确实是我不好,将你弄丢了,还好你没事!”一旁的于瑛忽然道。   他心下暗自庆幸,还好表妹没什么事,否则他真是万死难辞了,都怪他随便轻信于人,才害得表妹被掳了,他确实该罚。但是那人他得查查,究竟是谁敢这么大胆,胆敢在自己面前掳人。   “表哥……”   于瑛罢了罢手,转身去了祠堂。   “妧妧丫头累了吧?快去歇歇吧!”   汤妧无奈,只得应着,回屋歇息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困炸,码完后没有检查了,小天使们帮我捉一下虫吧!   写了这么久,姑姑这篇文也快要到了尾声了,估摸着还有三万字左右的正文,再有几个人的番外,最后还有一篇车(见微博)←_←一万左右,全文共30万字左右,就要完结啦!谢谢小天使们一路来的支持,咪啾! (*^▽^*) ☆、【恩人】   段锦回去将军府时一身仍湿漉漉的, 衣角甚至还滴着水,方从演武场回来的魏麟正好撞见他走进来,见他一身湿濡,连头发都湿着凝成了碎冰,模样虽如此落魄,脸上却挂着傻兮兮的笑。   魏麟忍不住一哆嗦, 这是出去一趟撞见鬼了吗?   “你掉河里去啦?”   段锦仍傻笑着, 打了个喷嚏, “嗯!”   奇哉怪哉, 魏麟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出去一趟精神都变了?而且这么大一个人还能掉河里了?   “你这是……自己掉的?还是被人丢的?”   段锦笑,“被踹的。”   他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魏麟忙叫他回屋换身衣服。   “这被人踹河里还那么高兴?”见他离去的步伐轻松,魏麟有些傻眼, “而且谁武功那么强能将他踹河里?”   魏麟心下暗叹, 有机会他可得会会那位高手。   待段锦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后, 二人便被罗灿喊了去。这些日子罗灿回来后, 朝野上下不知有多少大臣给他递了请帖去参宴,罗灿苦不堪言,以养伤为借口一一推脱了, 但今日他倒是应了一人的邀,不仅因为那人是他好友,更因为所宴请的酒楼里有他极喜欢吃的菜。   如此想着,罗灿倒也乐意去。   “成日的待在将军府里, 倒也难为你们了,今日带你们出来逛逛京城,”罗灿骑着马慢悠悠地走着,段锦与魏麟一人一骑跟在他身后,“段锦,你今日好好逛逛这京城,说不定便想留在京城了呢!”   段锦抱拳笑道:“多谢将军好意,只是锦志不在此,不过今日后锦倒不急着回去,还得叨扰将军几日了。”   “他可急着回去娶他的小青梅呢!”一旁的魏麟哈哈笑着,待听完他的话后又疑惑问道:“你怎的不急着回去了?”   段锦正想回答,转念一想,若是叫他们知道了汤妧在京城,只怕会起哄着去闹她,他转而道:“总得在京城置办些聘礼才是。”   罗灿爽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那我便先祝贺你新婚了!”   “我也先祝贺段兄弟新婚快乐了!”一旁的魏麟抱着笑道。   “多谢!”段锦乐呵呵地应着,只是他忘了,他还有汤新台那关没过呢!   一行人嬉笑着往酒楼方向而去,忽的大街的那头飞速跑来一辆马车,惊得街上的路人纷纷闪避。   “马惊了,快闪开,快闪开!”马车上的车夫拼命的拉着缰绳,想要马平静下来,奈何并无多大用处,他只得大呼着让路人闪避。   眼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罗灿喊了声段锦,段锦当即明白,下了马向马车方向奔去。   车夫本来大呼让人们闪避,可此时却见一个男人直冲向自己,他吓得不知所措,生怕撞了人,手上的缰绳越拉越紧。   段锦面对疯马丝毫不惧,闪身躲过它飞扬的马蹄,到了车夫身边,一把夺过他手上的缰绳,双脚抵住地,紧紧拉着,那马前进不得,高高扬起前蹄,嘶鸣了一声,终于停了下来,只是仍有些急躁地喷着气,段锦忙伸手安抚着它。   “多谢,多谢壮士!”车夫紧抓着车壁颤声道谢,而后他反应过来,忙撩起车帘询问。   “老爷,您可无碍?”   “咳咳,无事。”车内的人咳了两声,扶着车夫下了车来。   是个六十左右的老人,虽有些受惊却仍不失镇定,身形有些佝偻人却精神矍铄,只是段锦瞧着却觉得有些眼熟。   老人看向他,忙向他拱手一拜,“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段锦避开他的礼,忙扶起他,这时罗灿驱马过来,见了老爷诧异道:“于老爷?”   “罗小将军!”于毅看见他倒是颇为激动,“吾儿那日贺宴回来,同老朽讲起将军风采,今日有幸再见,果不其然!”   罗灿被他那真挚的眼神看着倒是有些不自在了,他转而道:“于老爷谬赞了,只是怎么您的马受惊了?”   一旁的段锦早已查看了一番,他指着马嘴道:“这马嘴里含着白沫,只怕是吃了什么有毒的草,所幸这毒性不大,现下马已平静下来,只是不可再驱马了,万一再发作可不好。”   “多谢恩人,”于毅向他又是一拜,“应当是我方才从城外回来,这马在城外吃了些毒草。”   他转而向车夫呵道:“下次万可注意,这次还好是我,要是下次府里的小娘子出行乘车,发生此事,看我如何罚你!”   车夫羞愧不已,连连称是。   罗灿看着时辰有些迟了,赴宴恐怕会迟到,唤了段锦打算要走。   于毅连忙拦住问道:“还不知恩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老朽好上门谢恩啊!”   段锦被他一口一句恩人叫的有些不好意思,腼腆道:“于老爷叫我段锦就行了。”   一旁的罗灿笑道:“他是我麾下的校尉,于老爷可来我府上寻他。”   “那当真好。”于毅向段锦又是一拜。   他忙扶着他,被一个老人家这样子拜恩道谢段锦感觉不自在极了,罗灿看了出来,忙笑道:“于老爷,我等还要去与人赴宴,便不耽搁了。”   “罗小将军告辞,段恩人告辞。”   段锦应了一声,骑上马同罗灿匆匆走了。   “这被人唤作恩人的感觉如何?”   在他们离了一段路程后,魏麟嘻嘻打笑着段锦。   段锦无奈道:“自然是不自在的,我哪里做过这种救人的事情,下次这做恩人的事情还是留给你吧!”   “说起来,我记得你的马也误食过毒草,却没有像那马那般发疯,果然战马便是不同。”罗灿拍了拍疾风的头,被它哼哧着躲过。   他见状哈哈大笑,“这马性子烈得很。”   段锦捋了捋疾风的毛,柔声道:“它确实烈得很,所以常常被她骂。”   “她?”罗灿听出味道来,见他眸色里忽然出现的柔意,有些了然,“是你那未婚妻?”   “嗯。”段锦笑。   “啧啧啧,”罗灿咋舌,“这怀春的男子啊!”   到了酒楼后罗灿便放了他们自行游玩,“你们想去哪玩便去哪玩,都记我账上,唯有一点,不可去狎妓,一个时辰后回来!”   罗灿见他们应了,自己便上了楼赴约。   见罗灿走了,魏麟顿时放松下来,“走,陪老哥去逛逛去。”   不多时便入夜了,往往夜时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   魏麟饶有兴致地走在街上,左看看右看看,偶尔路上经过几个西域人时,更是让他目不转睛。   “不愧是京城啊!这般繁华,要是能让我的老娘来看看也就好喽!”   “待你封了官做,不就可以将她接来了?”段锦应着,心里却想到了段枫与锦娘,也不知他走了这几年,他们是如何过的,但好在有他大哥在,多少能照应着。大壮如今也回去了,他们应该能安下心了罢。   他们这厢走着,前方正好走来几个贵族子弟,扮得是无尽风流的模样,段锦看见其中一人忽的一愣。   “楚漪?”   他想要上前去唤他,却被魏麟连忙拦住。   “你要喊谁?”   段锦指着中间那人,“楚漪,是我旧识。”   “你认错了罢!”魏麟诧异道:“那人是祁王。”   “祁王?”   “你不识他?”魏麟无奈道:“你还真是不打算留在京城便谁也不想认识了。”   “庆功宴那日我们当见过的,他是祁王,是先太子之子!”魏麟压低声音道:“前两年他同郡主,便是他的胞生姐姐,一起被寻了回来,虽如此,他却再也不能坐上宝座了,今上便将他封做了祁王,赐了江南那鱼米之乡给他做封地,算是补偿。”   “可谁又知道这是不是变相的囚禁呢!”魏麟嗤笑。   段锦紧抿着唇,看着那人,他确实不是楚漪,比楚漪生得高,生得壮,也生得黑一些,一看便是在边疆待过的,只是为何生得却与楚漪极像?   “你说的那郡主同祁王年岁相差几何?”   “不过一刻钟,他们是双生姐弟。”   段锦心下一骇,在汤家待了那么多年的楚漪竟是郡主,是先太子的女儿,那汤叔他们知不知道?   想来应该是知道的,楚漪是汤叔去了一趟京城带回来的,那个时候先太子还没有翻案,那楚漪则是逃犯,汤叔竟然收留逃犯,他竟不怕被发现,连累妧妧吗!   段锦盯着祁王从自己面前走过,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了过来,幽幽眸子中带着警惕与戒备,目光十分凌厉。   段锦慢悠悠地撇开了眼,祁王见状,皱着眉扫视着他,见察觉不出什么,他只得离去,又扮做了之前纨绔风流的模样,与其他公子哥调笑着。   这是个隐忍的主,段锦心中百般思绪飞过,十分焦虑。   他忽然特别想见见汤妧。   作者有话要说:  汤新台:一口一个未婚妻,我答应了吗!!   于毅:呦呵呵,恩公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啊! ☆、【情动】   到底于瑛不可能真的在祠堂跪上六个时辰, 赵氏心疼儿子,在于瑛去祠堂的时候看汤妧的面色便不好了。这厢汤妧与于妍于姝在董老太太面前求情了许久,汤妧更是再三言明她是自己不小心走散,与于瑛无关,终于求得了董老太太松口。   如此,赵氏的面色也稍霁了些。   她们姐妹三人亲自去祠堂将于瑛拉了出来, 他本是不肯, 倒是被于妍一激, 气的当即不肯在祠堂再待, 汤妧同于姝一齐对于妍表示佩服,向她竖着大拇哥。   于瑛听着后头女儿家的调笑声,缓过了劲来, 他无奈的挥手让于妍于姝散了,转而颇为严肃地看着汤妧。   “你是如何回来的?那人可有对你做什么?”   能做什么?他把她亲了, 她把他衣服给扒了?汤妧想起之前的情景倏地红了脸。她好像在段锦光着身子的时候就扑进了他怀里, 忽而她觉得周身满是段锦的气息。   “没, 没做什么。”她含糊其辞, 眼神闪躲。   她这模样这一看便觉得有问题,这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同于姝没什么两样,于瑛虽说心大, 可此时却察觉出了不对劲。   “你与那位段兄相识?”   “啊?没,没有。”汤妧支吾着,不敢看他探究的眼神,见他还要再问, 汤妧忙道:“我先回屋歇息了,表哥你也去休息休息吧!”   未等于瑛反应,她已匆匆跑走了。   不对劲,于瑛眼珠子骨碌一转,他得查查。   只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夜里用饭时,他便从于毅那里得知了段锦的身份。   于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平日里一大家子人凑在一起用饭,着实热闹。   于毅便在这热闹气氛中,缓缓道出了他今日回城,马儿中毒发疯,在街上狂奔为人所救的事情。   董老太太听了吓了一跳,急忙拉着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伤处才放下心来,而后又气恼得骂了车夫几句,于毅一番将她好生安抚。   一旁慢饮慢食的于修芳问道:“爹可问了那位恩人是谁?咱们好上门道谢!”   于毅捋着胡子笑道:“自然问了,说来也巧,他正好是罗小将军麾下的校尉,姓段名锦,瞧着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听了他言,汤妧与汤新台手上的动作同时一滞,汤妧暗暗有些激动,正想问出口,对面的于瑛突然“噌”地站起,大声道:“段锦?”   于毅见他反应疑惑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咳,祖父,今日我的钱袋被人抢了便是他替我拿回来的,但……”他说完,朝汤妧看了一眼,却没有再开口。   “呵呵,巧了,这恩人做善事全叫咱们于家撞上了,”于毅眯着眼笑道:“那可得将他请来府上好好谢谢恩啊!”   “请来?”于瑛诧异失声道,他又看了汤妧一眼,见于毅疑惑地看着他,又咳了一声,“是,是该请来,我还未同他好好道谢呢!”   汤新台凝神细思,问道:“他可是年岁不过二十,武艺不错,生得很是高大,面容俊朗?”   “系辞也识得他?”于毅惊呼。   “那便是了,”汤新台失笑道:“他是我段家侄儿,他爹同我是至交,想不到竟在京城见着他。”   想不到啊!这个勾引他女儿的臭小子居然也在京城。   他转头见汤妧兴奋的模样颇为严厉地瞪了一眼,汤妧见状顿时老实下来,不敢再表现得十分兴奋,老老实实得喝着汤。   “那当真是无巧不成书,更得将他请来府上好好招待才是啊!”   于毅拍板决定,于瑛有口难言,只得愤愤地看着汤妧,还说不认识!亏他那么操心!哼!   是夜   众人皆准备歇息之时,汤妧披着外衫单手撑着头倚于妆台前,一旁的灯台烛火明明灭灭,在她的面容上洒下了淡淡的烛光,她另一只手摩挲着一只银钗,杏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的身后的窗柩突然一声“吱”响,汤妧还没反应过来,正要转过身去查看,一个高大的身影直凑到了她身旁来,带着一股冰冷的气息,汤妧吓得忙要大喊。   那人伸手捂住了她的唇,低声道:“妧妧,是我。”   汤妧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段锦,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精炼地勾勒出身形,看着像是个做贼的。   “你,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段锦蹲在她身前,伸手轻抚着她的脸,笑道:“我想见你了,在这于府里寻了好久,才寻见了你。”   暖热的闺房内,昏暗的烛光下,汤妧失神地看着他,白日里初见的震惊之感已经稳定,二人之间慌忙失措的情绪也散了,她终于开始仔细地将他打量。   他没有了白日的凌厉与凶狠,烛光灯影之下,他显得十分沉稳而又温和。近四年不见,他已没有了当初的青涩与莽撞,他成功地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了一个男人,沙场的洗礼让他变得更为坚毅成熟,却也叫汤妧觉得陌生无措,她同他许久未见,再见面时二人已是另一番模样,恍惚还停留在昨日的青涩面容与现在的沉稳之人相重叠,相似却又不同,让汤妧无端生起一股退却恐惧之意。   她还不能适应他的改变。   汤妧瑟缩着,慌忙站起到了屋子的另一边,不自在道:“这,这里不比清溪村,我舅舅们是官家,你要是被发现了会被扭送官府的,你还是……”   她还没说完,便被人拦腰搂住抱进了怀里,段锦坐于床头,将汤妧置于自己腿上,他紧搂着她,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   “你怕我?”   汤妧只觉得脖颈间发痒,炙热的鼻息打在她的肌肤上叫她羞赧不已,她连忙挣扎,扭动的身子想要挣脱。   段锦“嘶”了一声,声音愈发低沉,“别动。”   有什么东西硌住了她的大腿,汤妧轻声道:“段锦,你的挂刀能挪挪吗?”   段锦抬头看着她懵懂无知的眼眸,顿时觉得自己龌蹉极了,可是又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见她那清澈的杏眸里染上娇媚之色,不知那会是何动人模样。   他低头凑近她,见她惊恐地闭上眼不敢看他,他柔声道:“你为什么怕我?白日里不是还那么厉害的把我踢下了河吗?”   “我……”汤妧不知该如何开口,她确实不应该怕他,可是他突然改变的样子叫汤妧又惊又惧,她突然抽泣起来,“我不知道。”   “妧妧,别怕我,我还是段锦,还是你熟悉的段锦。”   段锦心疼的一一吻去她面上的泪珠,见她只是闭眼承受着,并没有害怕到躲闪,段锦的胆子又大了些,“妧妧,我只是长大了,你也长大了,可我还是段锦,你还是汤妧,咱们没变。”   他轻轻地吻过她的眉眼,吻过她的鼻尖,见她眼睫轻颤,轻轻地“嗯”了一声,段锦忽的吻上了她的唇。   汤妧身子一僵,却仍是闭着眼承受,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心慌,不要畏惧,她告诉自己,他是段锦,哪怕是四年的分离,他们之间也没有改变,他还喜欢着她,而她,也是。   段锦的动作愈发温柔,他轻轻撬开她的牙关,异物的侵入让她觉得不适,可是他却只是轻轻地触碰着,缓缓的试探,一点一点让她慢慢适应,之后便是尽情地纠缠。   他开始用力地吸吮,尽情地品尝着她的甜美,汤妧嘤咛了一声,只觉得身子都软了,她感觉手脚在无力的发颤,一种奇怪的感觉涌至她的全身,让她莫名地感觉到燥热。   汁液尽被他吸吮而去,汤妧觉得口干舌燥,她的心开始快速跳动着,全身都已经无力,只得任由他抱着,她胸脯亦快速起伏着,轻轻抵在了段锦的胸膛前。   段锦突然停了下来,唇齿分离,勾出一缕银丝,他看着她,见她清澈的眸子里尽是娇媚之色,见她面容已是粉红一片,见她手脚轻颤只得无力地倚靠着自己,段锦知道,她这是情动了。   不行!   段锦闭着眼喘着粗气,努力地平复自己,忙将脑海里她娇媚的面容挥去。   他不能那么混蛋的对待她,无名无分,无媒无聘,那是将她置于何地!   汤妧也察觉到了二人之间的不对劲,只怕是……她紧咬着唇,前世看过的小黄书的内容突然涌入了她的脑海,汤妧突然间明白了那硌着她的硬物是什么了,想起自己方才还傻乎乎的叫他挪开,天哪,真是没脸了!可是她现在又不能动,一动便……她懊恼着,将脑袋埋进他怀里不敢见人。   气氛一时之间无比暧昧,无比尴尬,汤妧羞赧又尴尬,她努力地找着话题想要摆脱这一切。   “你……我今日听我外祖说他回京的时候马中了毒发疯,在大街上乱跑,是你将马制服了?”   段锦回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个老人是你外祖?”   “外祖说要好好招待救命恩人,想他不日便会下贴请你来府上,你……到时候表现好点。”   “还有我爹也知道了,他一直恼着你,还有我表哥,就是白日你帮忙抓贼拿回钱袋的,你后面将我带走,他也气着呢,到时候估计会刁难你,你可得小心点。”   汤妧已经把这场恩人见面会想成了男方见家长了。   段锦被她说得莫名也有着紧张,努力地咽了咽喉,“我明白,不表现好点怎么把你娶回来!”   “呸!”汤妧握拳轻锤他胸口,“夜深了,你什么时候走?”   段锦紧拥着她不动,“四年没抱过你了,让我多抱抱。”   汤妧唇角微弯,在他怀里蹭了蹭,不多时,她缓缓睡了过去。   段锦低头看着她的睡颜,眼中情意愈发地浓,还好,还好,他们还没变,四年的分离也没能叫他们有隔阂。   他低头,轻轻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哔——】紧急刹车!   ——————   我的接档坑↓↓↓   玄幻仙侠文《弱柳不迎风》   十年前,小妖精弱柳来撩李豫,结果撩完就跑~   十年后,小妖精弱柳还来撩李豫,结果撩完还跑~   李豫(冷笑):把我当狗了是吧!   于是他便化身为狼了!!!   弱柳(哭):你别过来,我是真心有苦衷的!   《姑姑》完结了就开始更这篇了呦,欢迎各位小天使多多收藏哦 记得多多收藏哦! 给你们一个大咪啾!(*^▽^*) (*^▽^*) ☆、【见家长】   段锦回去后静待了两日, 果然便收到了于毅的请帖,不过于毅的请帖却是下了两张,宴请了他与罗灿。   “怎么我也有一份?”罗灿摇晃着请帖,打开又合上。   “于老板许是仰慕将军风采,想请府一叙?”段锦道。   “我记得他开的酒楼里有几道菜色不错,不过那厨子被他聘府里去了, ”罗灿似在回味着他吃过的那些美味, 叹道:“可惜他家两个儿子皆是朝中官员, 我身为武将不可与其多有纠缠, 你去吧,替我带些礼去,顺便替我多吃吃那厨子做的菜。”   段锦忍笑, 颇感无奈,天下有谁知, 叱咤风云的罗小将军其实是个饕餮, 除了爱兵器便是爱美食, “是, 将军。”   他拿着帖子回了屋后,在自己衣柜前一番寻找,看着衣柜里那寥寥几件衣服, 大部分还是军队里统一发放的军服,灰扑扑的,段锦能想象,他要是穿着这衣服去, 汤妧得一天都没个好脸色。   从演武场下来的魏麟进了屋来还没喝上一口水,便被段锦扯着往街上而去。   “陪我去逛身衣服!”   “哎,哎,做什么,我可没兴趣陪男人逛街,”魏麟扒着柱子不动。   段锦眯着眼,低声道:“回来我同你对打一场,如何?”   想起被他狂揍过的恐惧,魏麟一哆嗦,嘿嘿一笑,“不用了,咱们好兄弟,我陪你逛,我陪你逛。”   这日,段锦特特装扮好,一身玄色直裾,绣着银色滚边兽纹,双手紧紧绑着棕色皮质护腕,为了保暖,外罩了一件同色大氅,脚蹬一双长靴,端得一副俊朗坚毅又不失风流倜傥的模样。   魏麟头一次见段锦拾掇拾掇居然也是个俊朗青年,他暗暗咋舌,果然是人靠衣装。   “不过是去做客一番,至于还打扮成……”他手朝段锦上下一比划,“这么庄重像是见长辈的模样?”   段锦穿着这一身还有些不适应,他扫了扫衣领,而后拿过一个荷包轻轻抚着,荷包已经有些泛白了,边角都有些磨损了,而在荷包的另一边,有一团暗渍,那曾经染上了他的血,无论他洗过多少遍也洗不干净。   “呦呦,平日里宝贝的,今天怎么突然拿出来了?”   段锦心情颇好地轻哼了一声,“自然是戴着去给人看看!”   他将荷包别于腰间,又拿过短刃挂上,大步地向外走去。   待他到于府时,令他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见于毅亲自站在门外相迎,若是他此前不知道于毅的身份还好,现下知道他是妧妧的外祖,多少便有些心虚与紧张了。   “……于老爷,安好!”他忙压住将要脱口而出的一句外祖,定下心中的紧张之意,拱手抱拳向他问好。   “好好,段小郎远道而来,还请进府。”于毅见他这模样更是赞赏,这种年轻人斗志昂扬的精神气最是得他欢喜了。   “怎么罗小将军未至?”   “将军身份不便,特让我带来了歉礼。”   此话一出于毅便明白了,罗家祖孙两个都是当朝大将军,风头正盛,是该与他们这些文官避嫌。   两人一齐交谈笑着进了府。   话说这边,汤妧知道段锦今日要来,捧着脸在想他会打扮成什么模样,以前她不在意,现在想想,段锦的穿衣品味实在有待提高,白白浪费了他那么好的脸跟身材。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想到了那日她把他衣服扒了的场景,虽说那时候她光顾着心疼他的伤去了,但现在回味起来,那身材是真好啊!   她脸上渐渐泛起了花痴之色,回味了半晌才恍然惊醒,懊恼的咬着唇,色女啊色女啊!   往自己额上拍了一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后,她到了妆台前难得的开始为自己擦脂抹粉,只是她见着那些瓶瓶罐罐,顿时傻了眼,这些要怎么用啊?   恰好得了空来寻她的于妍被她抓了壮丁。   于妍一边惊呼她终于开窍能像个女儿家一样装扮自己了,一边又碎碎念地骂着她蠢,虽如此,她还是尽心尽力地汤妧上妆。   汤妧僵着脸任由她捯饬,过了许久待于妍说好后,她才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哇,我居然这么好看?”   她头一次get到了自己的美貌。   只见镜中之人一张娇小的鹅蛋脸,面颊微微有些肉,轻轻柔柔的远山黛眉,一双清澈灵动的杏眸,小巧秀美的琼鼻,水润光泽的菱唇,无不显现镜中人的娇俏。   于妍拿了张红纸模样的东西递到她唇边,“抿一下。”   这应该就是口脂了,汤妧听话抿了一口,再照镜子时,原本粉嫩的唇变成了薄红之色,原本的娇俏更添了三分媚意。   “表姐,你之前实在太糙了!”于妍感叹。   汤妧又兴奋地去了屏风后换了条水红石榴裙,而后又央着于妍为自己梳个好看的发式。   于妍手指灵活地梳着,见镜子里的她时不时泛起娇羞之意,她笑道:“表姐是知道裕珏表哥来了,所以特意打扮一番吗?”   “谁来了?”汤妧一愣。   “裕珏表哥来寻大哥,说是来找他借书,谁知是不是来寻你呢!”于妍向她狡黠一笑,“说不定待会儿祖母便会让人喊你去她那儿了。”   才不是,汤妧暗自撇嘴。待于妍梳好发式后,她满意地看着镜中之人,高兴地搂着于妍亲了一口,留下一句“谢谢妍美人儿!”便匆匆往前院跑去。   谁知刚过一道月形拱门,离前院还有几步,便被汤新台给堵住了脚步。   “这是要去哪?”汤新台低沉着声音,听着颇为严厉。   “我……”汤妧揪着衣角不敢看他,“段锦来了…我去看看…”   汤新台心下冷哼,果然是为那臭小子,见她打扮的十分美丽的模样,他更是心痛,好白菜被猪拱了!   “你之前是不是见过他了?”他转而问道。   汤妧诧异地看着他。   “你走散的那日?”   汤妧眼睛瞪大,“爹你怎么知……”   她忙捂住唇。   果然果然,那日见她回来便觉得不对劲,满是女儿家娇态,之前哪有这样子。   “回去,没我的准许不准出来。”他严厉呵道,转而命令着两个丫鬟,“看着小小姐,不准她去前院半步。”   哪有女儿家上赶着凑上去的,更何况那臭小子还叫她痴等四年,想想便愤懑。   “爹……”汤妧忙苦着脸哀求。   汤新台不理会她可怜巴巴的模样,转身离去。   汤妧又喊了几声,直到不见了他身影,她看着面前的两尊门神,直气得跺脚,拎起裙子愤愤回去。   还待在院子里未曾离去的于妍便见她气冲冲地又回来了,“表姐,怎的又回来了?”   汤妧气着不说话。   “裕珏表哥气着你了?”她凑近道。   “关他什么事?”汤妧挑眉,烦闷的趴在桌上哼唧着。   “那又是怎么了?”   她正问着,董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忽然进了屋来。   “小小姐,老夫人这厢正寻着您呢。”   “外祖母寻我有什么事?”汤妧瓮声道。   “大少爷有急事出去了,裕珏表少爷想逛逛园子,故而老夫人想让小小姐帮忙指引方向呢!”   于妍向她挑眉笑道:“你看。”   赵裕珏这么多年来回于府,只怕比她这个回京没几个月的还熟呢,哪里需要她指引,不过,园子好像是在前院哩。   汤妧杏眼骨碌一转,忙应道:“好啊,我乐意奉陪,嬷嬷咱们快去吧!”说完便拎着裙子到了她身边。   嬷嬷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不过见她十分乐意的模样,她自乐得引她去了前院。   过月形拱门时两个丫鬟本想拦上一拦,但见是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便也不敢了,汤妧得意的哼唧着跨过了拱门。   被带去园子里时便见赵裕珏正站于亭内,仍穿着一身直裾配大氅,想来他应该没什么衣服穿了。嬷嬷带着她到了亭内,而后又唤了赵裕珏一声后便走了,汤妧本想趁着他一个不留神开溜,谁知他紧紧黏在身边不离半步。   汤妧无奈,只得带着他四处乱走,自己心不在焉地踢着径上碎石,时不时往大堂那边探着脑袋,可惜却什么也看不着。   “汤姑娘似乎很焦急的样子?”赵裕珏缓缓开口,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急切的模样。   汤妧气结,恼道:“那日想必我已经同你说清楚了,我于你实在无意。”   “那你为何又来?”   “我,”汤妧嘟囔着,“反正不是为你。”   “是为今日来的那位客人?”   汤妧诧异,最终却是哼唧了两声做默认状。   赵裕珏微微惊异于她的直率,却也只是笑笑,只带着汤妧沿着湖边小径走着。   他缓缓道:“其实我于你也是无意,只是迫于家母的念叨,便答应了与你相亲,原本我觉着你颇为有趣,便也打算就此好了,不过现见你心中另有他人,我便也不做这多余的第三人了,待会儿我便同老夫人说,你我相处不来,此事便作罢。”   汤妧正烦闷地踢着石子,听他一言忙带着高兴与诧异看着他,“当真?”   她脚步不停,忽然一脚踩在了一块松动的石砖上,脚踝一扭,整个人便要往湖里跌去,汤妧吓得叫了一声,赵裕珏眼疾手快忙将她拉了回来,汤妧整个人便跌进了他怀里。   一股清竹之香顿时萦满了她。   今日段锦来了于府,本就是想好好表现一番,他同于毅交谈甚欢,见于毅对于曾经北地的战事感兴趣,他便多多讲大虞与乌桓交战的事。   只是他面上虽笑着,内心却十分焦急苦闷,他来了许久,都没见到心心念念想见的人。   不过他心心念念想见的人,她的爹却来了。   他见了汤新台故作诧异,“汤叔,怎么回在此见到你?”   汤新台一副我早已看穿你就别装了的表情,“这儿是妧妧外祖家。”   于毅见了汤新台呵呵笑道:“你们叔侄俩许久未见,何不多多谈谈?”   未等段锦先开口,汤新台直叹道:“四年前,你走后的两个月,你大嫂便病逝了,你大哥情伤难愈,留了封信,便离了家,至今不知踪影。”   “什么?”段锦忽的愣住,“我大哥……那我爹娘?”   “你娘在你大哥走后便一直郁郁寡欢,直到你写了封信来,她才又振作起来,可是你总共只写来两次信,后来的几年,我时常见她捧着信哭泣,你爹也鲜有笑颜。”   段锦心猛的一揪,只觉得眼眶一涩,他如何不想将自己的消息带回去,只是在自己写了两回信后,北地战事吃紧,他们这些原本在后方的预备将士便被调往了前线。   之后便是一直的打仗,他更是因为那次险些丢了性命,将养了大半年才彻底养好,直到数月前才彻底平息了战事,罗镌携有功之人进京领赏,他想着妧妧的聘礼便来了,只托大壮将他的消息带了回去。   “但想来现在战事结束,村中有人自会带回你的消息,你爹娘想必能够安心了。”   段锦舒了口气,却仍是郁郁不欢,于毅知道战事对于将士的家人都是痛苦的,见他愧疚的模样,他忙道:“我携段小郎去园子里散散心罢。”   段锦跟着于毅在园中散心,虽然现在是冬日,园中却自有一番美景,他看着倒也将心底的苦闷散了一些。   前方是一处小湖,他走着到了一个拐角处,忽然听见了一道女子惊呼的声音,听着颇为耳熟,像是妧妧的。   段锦步伐一快,忙循声走过拐角,迎面便见汤妧正倒在一个男人怀中,被他紧紧拥着,是那日扶着她的男人。   娇小的女子与高大的男人拥在一处,看着无比和谐,却又刺痛了他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情!_(:зゝ∠)_ ☆、【吃醋】   汤妧倒在赵裕珏怀里, 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忽然安静下来,她挣扎着抬起头来,转头却见面前站着神色各异的三人。   于毅满脸的惊讶,汤新台面带着严肃,而要数脸色最黑的则是段锦了。   汤妧心一慌,还没来得及细想为何他们三人会在这, 她连忙挣开赵裕珏的搀扶, 想要独自站稳。   可脚踝处却传来一股剧痛, 直疼得她站不稳又要往一旁倒去, 赵裕珏忙扶住了她,轻叹了一声,似是无奈似是关怀。   段锦看着面前这状似亲密的两人, 不自觉握紧了拳。   “这是怎么了?”汤新台忧虑地看着她的脚。   汤妧苦着脸,“脚好像崴了。”   她试图用那只崴伤的右脚站稳, 可奈何一施力便疼的她脸色发白。   倏地一个人插了过来, 汤妧只觉得眼前景色一晃, 失重感忽至, 她惊呼了一声,再睁眼时只见自己正被段锦打横抱在怀里。   她又羞又恼,这么多人在呢!   “段锦, 你,你快放我下来!”她忙推着他的胸膛。   段锦却不理她,只看着于毅道:“妧妧的脚需要敷药,于老爷府上可有跌打药酒?”   于毅还愣在段锦突然做的动作上, 听了他问,他忙反应过来,见二人这般亲密只觉得不妥,可是汤妧脚崴着,只能被段锦抱着了。   他无奈,忙引二人往小径而去。   赵裕珏站于一旁有趣地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互动,见了段锦,暗叹,果然是那日带走汤妧的人。   见他们渐渐远去,他想着自己该去做的事,拱手向汤新台一揖,笑道:“世叔,小生便先告辞了。”   汤新台见他走了,又见远远的段锦挺直的背影,他冷哼了一声,甩袖跟了上去。   一路抱着汤妧到了一处屋子的内室,段锦小心地将她置于榻上,而后便伸手捏着她的脚踝检查。   于毅早已经唤了家仆寻了药酒来,他见段锦动作忙道:“男女授受不亲,段小郎还是等大夫来吧!”   段锦接过药酒应道:“我会治伤。”   这哪是会不会治伤的问题,他一个男子怎可这般摸女子脚踝。   见于毅满脸戒备之色,段锦沉稳道:“妧妧急需敷药,否则脚便会肿胀起来,于老爷放心,我只是治伤而已。”   汤妧也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点着头。   也罢,方才见他们亲密的模样,于毅便察觉出了什么,又见汤妧不甚反对,他叹道:“那便治伤罢。”   言罢,他退去了屋外。   迎面正好撞见汤新台走来,他问道:“段小郎是你侄儿,他与妧妧可是自幼相识?”   汤新台无奈点头。   “我见他们二人似有亲密,他们可是?”   汤新台叹道:“是,妧妧与他早已互生情愫。”   如此一听,于毅倒也不惊讶了,他抚着胡须若有所思。妧妧这般年纪还不肯嫁,段小郎又是方从战场上回来,想来,是在一直等着他了。   他见汤新台满脸沉色,似有愤懑,他笑道:“怎么,你看不上他?”   “那倒不是。”汤新台摇头,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是如何品性汤新台自然明白,且他与段家至交,知根知底的,段锦若与妧妧一起自是良配,只是……   “只是你既不甘又不舍。”于毅突然拍着他的肩哈哈笑道:“当年我将明芳嫁与你可也是挣扎了许久的。”   把自幼捧在掌心娇养大的女儿交给别的男人,做父亲的自然会有些情绪。   若说婆媳关系是个问题,这丈婿关系自然也是个问题。   “这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管太多了。”于毅笑着,又想起自家婆娘对于汤妧终身大事的焦急之心,他轻抚着自己的美须,悠然着步伐往内院走去。   屋内   汤妧看着段锦将自己的鞋袜褪了个干净,露出粉嫩洁白的脚丫,见自己的小脚被他握入掌中,她顿时面上生起了燥热之意,早知道还是喊大夫来好了。   她忍不住瑟缩着,却又牵动了伤处,疼得她“嘶”了一声,段锦沉着脸看她,“别乱动。”   言罢,他拿过药酒倒去掌心,搓揉了几下后,便将手覆上了她已经开始肿胀的脚踝,一个用力,汤妧疼得忍不住喊出了声,“你这手劲怎么比段大夫的还大!”   段锦闻言,只轻了一些,仍继续揉搓着,低沉着嗓音道:“不将药酒揉进去,当心你瘸上十天半个月。”   汤妧心有不满,又见他脸色发黑,似有人欠了他钱的模样,她顿时气恼起来,偏过头去不理他,任凭他如何揉搓,只紧咬着牙不肯出声。   过了许久,段锦将药酒尽数揉进,洗了手后,替她穿上了布袜,只是她的脚背肿胀,绣鞋是穿不上了。他想着方才这只小脚的冰冷,念头一动,又褪了她另一只鞋,覆手一摸,果然,也是冰冷一片。   汤妧见他动作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他抓着自己两只脚塞入了他衣襟内。   “你……”汤妧顿时脸羞红,动着两条腿要挣扎,却被段锦按着,“你放开。”   “你若还嫌你的脚还不够肿便尽情的动。”   汤妧顿时老实下来,双脚抵在他的小腹上,冰冷碰上温热,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腹部的紧实与坚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汤妧顿时觉得全身都烧起来了。   段锦没注意到她的反应,他的脑海里仍浮现着他方才见到她与那个男人相拥的情景,只觉得刺眼睛极了,他沉声问道,带着隐隐的怒意。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哪个男人?”汤妧一愣,但见他黑黑的面色,她呶着小嘴,哼唧道:“他是我大舅母的娘家侄儿,我得喊他一声裕珏表哥。”   裕珏表哥,叫得倒是亲密,她喊他可从来都是直呼姓名的。段锦心下冷笑。   “他同你什么关系?”他又问。   “不是说了我得喊他一声……”见段锦面色越来越黑,汤妧渐渐失了声,她闪烁着眼神不敢看他,支支吾吾着,偷偷搓着自己的衣角,“就只是亲戚而已。”   段锦忽然捞住了她的手紧紧抓着,声音中含有的怒意愈发的浓,“妧妧,你每次撒谎或者紧张时便会搓衣角,我再问一遍,他同你什么关系?”   段锦只觉得自己的醋坛子是彻底翻了,他酸的很。   在他满心在她外祖面前好好表现的时候,她却梳妆打扮好,面上粉黛轻施,穿着看着便冷的薄软裙子,连鞋也只是一双软底绣鞋,大冬日里便这样子穿着陪着另一个男人逛园子。   汤妧一向迟钝的脑子顿时察觉到了他的恼怒,她心里警铃大作,连忙躬起身子往他怀里钻,紧紧搂着他的手臂娇声道:“我说出来你别气。”   “你说。”   “你不气?”   “不气。”段锦强忍着火气,咬牙道。   “他只是我的相亲对象而已。”汤妧连忙说完。   她顿时察觉到了他的身子紧紧绷住,胸膛起伏着,鼻子呼出的粗气喷在了她的发顶。   “你说了不气的!”汤妧忙蹭着他,似委屈道。   她还委屈上了,段锦伸手要将她从自己怀里捞出来,可是她便像一只八爪鱼,如何扒也扒不动,他怕又伤着她的脚,只得放弃。   “所以你今日便这样打扮好去见他喽?”   汤妧扁着嘴,只觉得委屈极了,直起身子抬头看他,恼道:“我明明是为了你才打扮的!”   “你看看,这头发,这妆容,是我求于妍帮我弄的,这裙子也是我挑了两日才挑好的,极好看的石榴裙!”她一一在自己身上比划,从头指到脚,越说便越觉得委屈。   段锦见她炸了毛的模样,看着她指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处,道都是为他精心打扮的,他顿时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他上上下下将她好一番打量,看得汤妧忽觉得不自在,而后他笑着凑近她,轻抬起她的下巴,柔声道:“你这装扮,很美,我很喜欢。”   俊朗的容颜便在自己眼前,他声音低沉带着磁性与愉悦,他眼神幽深明亮直吸引着她,儿郎的阳刚气息直扑她面,淡淡的皂角香萦绕着她。叫汤妧俏脸愈发的红。   段锦见她模样只觉得惹人怜爱极了,一张水嫩红唇微启,似无声的邀请。   他缓缓低下头去,将将还差几份,他便要吻上了。   一道重重的咳嗽声忽然响在了耳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口糖齁死我啦(:3_ヽ)_   ——————   不要脸又来求收藏啦!顺便求一波作者收藏,小天使们只有点进我的专栏,点击收藏作者就行啦!有更多文文等着你们呦~爱你萌,么么哒(TεT)   我的接档坑↓↓↓   玄幻仙侠文《弱柳不迎风》   十年前,小妖精弱柳来撩李豫,结果撩完就跑~   十年后,小妖精弱柳还来撩李豫,结果撩完还跑~   李豫(冷笑):把我当狗了是吧!   于是他便化身为狼了!!!   弱柳(哭):你别过来,我是真心有苦衷的!   《姑姑》完结了就开始更这篇了呦,欢迎各位小天使多多收藏哦 记得多多收藏哦! 给你们一个大咪啾!(*^▽^*) (*^▽^*) ☆、【求娶】   董老太太今天很是忧伤, 在她满心欢喜地为两个孩子制造相处机会,以期待他们能够成就一番姻缘时,赵裕珏却忽的寻上了她。   青年面容俊逸,气质矜贵,让她看着很是欢喜满意,可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叫他伤心不已。   赵裕珏向她拱手一揖, 缓缓道:“老夫人, 裕珏先行恭谢老夫人好意, 只是我与汤姑娘相处一番, 发现二人之间实在缺少了些感觉,汤姑娘娇俏灵动,甚得人欢喜, 只不过裕珏却是将她当做妹妹般看待,汤姑娘也与我说她于我确实无意, 我们二人实在无缘, 劳烦老夫人一番费心了。”   他说的情真意切, 叫人说不出其他话来, 董老太太伤心道:“你们二人便实在无缘?”   赵裕珏一笑,“汤姑娘的有缘人不是我,不过她的有缘人已经来到, 老夫人不必忧心,汤姑娘另有良配。”   他说完后,便告辞离开了。   董老太太烦闷的拄着杖,满心的失落与疑惑, 看来两个孩子当真是无缘,她也不能强求,只是他说的有缘人已经来了?这妧妧在京城也不认识谁,哪里来的有缘人?   于毅进来时便见她苦闷不已的样子,连忙询问,董老太太将之前赵裕珏的话语又重复了一遍,而后叹道:“我本是觉得裕珏同妧妧一起,两家人知根知底,那孩子我看着也不错,只是怎的这两人就看不对眼呢!”   “妧妧丫头只怕是另有看对眼的人喽。”于毅笑道,见董老太太疑惑看向他,他俯身在她耳边将一切缓缓道来。   “你是说救你那恩人同妧妧?”董老太太睁大眼睛诧异道。   “不可谓这是缘分啊!难为了他们二人分离多年竟在京城重逢了。”于毅感叹世间缘分之美妙,救他一命的人正是妧妧的心上人。   “可恨妧妧竟为他等上这四年。”董老太太愤愤。   “这不正说明他们二人感情之深吗?”于毅之前便觉得这年青人不错,勇猛又细心,看着精神气十足,虽然裕珏也不错,但相比到底差了些明朗。现在又用看外孙女婿的眼光来看,他同妧妧二人重逢,竟能够忍下喜悦先行关注她的伤势,可见是个理性的,更何况汤新台与他父辈深交,知根知底的,二人又是一同长大,总比另一些男子要好些,如此想着,他更是满意。   董老太太听他细细说道,原本愤愤的心情和缓下来,毕竟征兵这事也是那个年青人不能控制的,他能从战场上活下来,还立了一番军功,想必也是有本事的。   俄而她又想起她安排的汤妧与赵裕珏相亲的事,无奈好笑道:“是我老婆子多管了!”   *   段锦汤妧两人这厢情意正浓,冷不防汤新台在屏风外重重一声咳嗽,惊醒了一对有情人,汤妧忙不迭松开段锦的胳膊,身子一倾远离他。   汤新台看着二人亲密的样子,无奈又愤愤,“妧妧好好休息,小锦随我去前屋。”   言罢,他便走了出去。   段锦摸着他怀里的一双小脚,感觉暖和了些,他拿了出来而后扯过一旁的锦被盖住了汤妧的身子。   “以后大冬天不许再穿成这样子。”他严肃道。   汤妧点头,段锦站起身子正想要离开,汤妧忙拉住了他的衣角。   见他疑惑看来,她盈盈笑道:“你今天这身,也很好看!”   她难得见段锦好好打扮,他这一身穿着,衬出他的健壮身材,皮质金属腰带更是勾勒出了他劲瘦的腰身,叫汤妧移不开眼,忍不住想上手摸摸。   段锦闻言哼唧着,“比之那人如何?”   “自然是你俊美无比,无人能及的。”汤妧嬉笑着,笑容狗腿极了。   听此答案段锦很是满意,嘴角忍不住勾勒起笑意。   此时汤妧却瞧见了他腰间挂着的一个荷包,她仔细一看,正是那只被她百般嫌弃,唯一一个绣字锦字还没有绣完的荷包。   她忙抓住想要接下来,段锦眼疾手快,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我的荷包。”   “这是我的!”汤妧撇嘴道。   “给了我的便是我的了!”   “那明明是你偷去的,”汤妧手一翻动,瞧见了荷包背后的一团黄渍,她仔细一看,感觉出不对劲来,“这是……血?”   “这是你身上的血?”汤妧瞬时激动起来,声音都在颤抖。他将荷包带在身上,战事一起,他与人厮杀,敌人一刀刺中了他,身上的伤口流出鲜血,染红了荷包。   段锦见她眼眶倏地红了,忙俯身拥着她安慰,“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他轻吻去她面上的泪珠,无奈又心疼,“我有一事想问你。”   “什么?”她见他面色忽的变得十分正经起来,忙定住心绪。   “你从此以后可想留在京城?”   之前他一心想回去,回去娶她,便推谢了罗灿的挽留。可现在他在京城与她重逢,他恍然想起,汤妧便是从京城回到清溪村的,论起来这里才是她的家乡,这里有她的亲人,若是她说她想留这,那他便将他爹娘接来,一起留这。   汤妧看着他,却是缓缓摇了头。   这里是天子脚下,皇权中心,哪怕是换了一任皇帝,可是当年他们狼狈被赶出京城的情景给她留下了太大的阴影。她不想离皇权太近,毕竟这不是一个平等的社会,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她怕再经历一次。   段锦似是明白,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轻轻地揉着她的发,“我明白了。”   而后他便转身出了屋。   前屋内,于毅不知何时又回来了,身旁还坐着董老太太,汤新台则端坐于前座上,似是悠闲得饮着茶。   段锦挺直着脊背站于屋内,他垂于身侧的手隐隐在冒汗,心跳如同擂鼓,他只紧张不已,却又强定下心神,心中的想法更是坚定。   他向着三人拱手深深一揖,坚定道:“我想求娶妧妧,还请汤叔同意。”   坐于上座的于毅与董老太太被他忽然的求娶的行为吓住,二人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汤新台。   汤新台仍是悠闲地啄饮着茶,好似没有听见般,不做任何反应。   段锦手心的汗更重了,他仍弯着腰,声音强劲有力,“我段锦想求娶汤妧为此生之妻,穷尽一生爱她护她,若非生死,不离不弃,还请汤叔同意。”   汤新台饮了一口茶,将茶盏缓缓放下,“哒”的一声引得段锦心脏漏了一跳。   “无媒无聘,你便想娶妧妧?”   段锦登时抬头惊醒地看着他,激动道:“我,我可以立刻准备。”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单你一人,过于轻率。”汤新台沉声道。   “待回了临阳,叫你爹娘并媒人来,三书六礼,一样不能少!”   汤新台缓缓说完,语气带着严肃与正式,他抬眼见段锦面上已是挂着傻傻的笑意,他心下暗叹,到底叫这傻小子如了愿。   他不等段锦反应,起身向二老告辞,便转身离开,他得去静静。   段锦傻愣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过劲来后忙高声笑道:“谢汤叔!我定会好好照顾妧妧的!”   待不见了他的身影,段锦又转头对着上座的两位老人,嬉笑喊道:“外祖好,外祖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向汤老爹求娶,等后面向汤妧求婚啦!!! (*^▽^*) ☆、【月下佳会】   那日段锦走后, 汤妧便歪着脑袋苦闷要如何将那荷包拿回来,不多时,汤新台进了屋来,面带严肃之意。   他坐于榻前,看着榻上的汤妧,上上下下将她一番打量, 不多时竟觉得眼眶忽的有些发热。   昔日那个他能够抱在怀里的小小一团, 现在已经长成一个窈窕少女了, 恍然间竟已是十多年过去。他看着她身量日益长高, 容颜日益变得娇艳美丽,从稚儿到少女,从懵懂到明理, 从不谙世事到现如今的情窦已开,她已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爹?”   见汤妧疑惑地看向自己, 汤新台抬手轻轻揉着她的发, “小锦已经走了。”   “走了?哦!”汤妧颇有些失落, 原本明亮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 整个人也似泄了气般。   见她一副女儿娇态的样子,汤新台恍然间好似又看到了那个言笑晏晏的女子,也是这般, 娇俏灵动。   “他走之前倒是求了我一件事,”见汤妧眼眸又亮起,他也不遮不掩,直接道:“他向我求娶你。”   “求娶?!”   汤妧惊诧, 瞬时小脸爆红,眼睛拼命眨巴眨巴着,不敢看汤新台,“我,我,爹,我跟他,我们……”   汤妧又羞又恼,怎么就到了求娶这一步了?还是直接同她爹说,这这这,她“哎呀”了一声,将脸埋入了掌心,不敢见人。   汤新台有些失笑,他轻轻拨着她有些散乱的发,语气怅然又欣慰道:“我的妧妧大了啊!”   他觉得眼眶愈发的热,不敢多待,只轻轻揉了揉她的头,转身出了屋,汤妧抬头一看,竟见他脚步有些踉跄。   倏地,她鼻头一酸,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段锦这一离去,竟是大半个月不见人影,只偶尔有兵士到了府里来送东西,或是零嘴点心,或是细巧玩意儿,或是一封肉麻麻的信。   于府似乎默认了他的身份,兵士来时也不阻拦,家仆直接接过便送往了汤妧院内。   可即便如此,汤妧也忍不住恼怒,怎么,留下一句求娶的话便没了下文了?连人都不知道去哪了,有心想问一句那兵士,可人家送完东西便走,多余的话不肯多说一句。   时间一晃,便到了腊月十五,今日是汤妧年满十八的生辰。   这个时代除了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弱冠的生辰外,其他的生辰并不重视,故而于府只替她摆了一桌小宴,人人道一句生辰快乐,便也算完事了。   可汤妧忍不住不在意,按照她前世来说,今日是她成年的日子,前世她没满十八便穿了,没能好好过一个成年礼,现如今是女子十五成年,早就过了,十八岁无人在意,她也不好说,只能自己跟自己怄气。   怄着怄着,又想起那个冤家,便将怒火撒在了他身上,心里忍不住对他挥拳,今日不来以后便别再来了!看她以后还理不理他!   她如此想着,却仍忍不住期待,夜里休息时,她也是百般磨蹭,到不得不睡下时,她假意躺下,遣了守夜的婢女,而后又匆匆爬起,披了件外衣便趴在桌上无聊的等着。也不敢点灯,只能透过那一点点光亮无聊的盯着烛台。   最后等得她眼皮子越来越重,忍不住想睡下时,忽听得窗柩传来两短三长,五道声响,她一个激灵忙直起身,兴冲冲摸黑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看,一道颀长的身影便站在窗外,见窗户开了,那人笑道:“妧妧。”   汤妧兴奋褪了,又忽的小嘴一瘪,狠狠瞪了他一眼,将窗户合上跑回了床,扯过被子蒙着头不理人。   段锦翻了窗进来便见床上那锦被蒙住蜷缩成的一团,他想去扒被子也扒不开,这里开了个小角立马就伸出一只小手来紧紧揪着。   他好笑又无奈,直接伸手合着被子一抱便抱进了自己怀里,见她被子蒙住脑袋不动,段锦怕她闷着,无奈道:“妧妧,出来。”   被子一动不动。   他又喊了好几声,仍是如此,忽的恼怒起来,伸手一拍,呵道:“出来,你想被闷死吗?”   “你!”汤妧猛的扒开被子怒视着他,这人,这人竟敢打她屁股!   段锦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俊脸瞬间一红,身子僵硬着,他撇开眼不敢看她,咳道:“咳,你,你快穿好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汤妧气恼地一哼,推开他下了地,忙去拿一旁衣架上的衣服。   段锦五感极好,更何况屋内也有些许光亮,他一眼便看清了她单薄寝衣下,玲珑有致的身姿。   连忙闭上眼,暗念了两句静心,可是眼是看不见了,耳朵却仍听得清楚,窸窸窣窣的,又加上他自行想象,更是不得了。屋内烧着地龙十分暖热,却不及他身上的燥热,一股子邪火腾起,迅速往身下窜去,他连忙走到窗边,让窗外的寒气降降自己身上的火,心里忙念着静心静心。   汤妧穿好衣服,似柱子般杵到他身前,一股少女甜香直窜入他鼻腔中。   “好了。”   段锦一下翻出了窗外,又伸手搂住她将她抱了出来。   他松手转身蹲下,汤妧这次十分自觉,直接趴上了他的背。   段锦背着她站起身来,掂了掂,嗯……重了些,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讲,低声道:“抓紧我。”   萧索寒冬里,男儿背着心爱的姑娘在月色下奔跑着,跑过街道,跃过房屋,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夜,仍是一样的男女,仍是一样的悸动,不同的是那时两人之间充满了离别的伤感,现今只有重逢知心的喜悦。   “你要带我去哪?”   汤妧伏在他背上,感觉他肩膀的宽厚及温暖。   “带你看美景!”男儿哈哈笑着。   汤妧偷偷嘁了一声,面上带着笑意,她用脸颊贴上了他的脊背,慢慢地蹭了蹭。   待她再回过神时,竟然见段锦将她待到了一座高楼之上,他轻轻踏上瓦片,小心将她放了下来。   汤妧扶着他往下一探,惊呼:“这么高!”   “小心些。”   他拥着她缓缓坐在屋脊上,臀下垫着厚垫,段锦将她拥在怀里,拉过身上的斗篷裹住她。耳边听得寒风呼啸,可她却丝毫不觉得冷。   “你看!”   他伸手一指,汤妧看去,只见全京城都在她的脚下,她俯瞰着大地,芸芸众生,世间百态,皆在她眼中。   从高处看京城,更是觉得繁华,处处灯火通明,灯红酒绿,房屋鳞次栉比,远远的看不到头。她看见不远处的一条阔街,那里是御街,沿着御街看去,是庄严肃穆的宫城。   此时夜色之下,将平日里那庄严肃穆的宫城添了一分柔和,叫汤妧不再觉得那般恐惧。   “好壮观!”汤妧感叹道。   将她这般段锦终是舒了一口气,他就怕她恼。   想他当日从于府回去还未喘上一口气,便被罗灿指派去了京郊西山的军营去操练士兵,大半个月待在军营里,不仅要操练,还要制服一些看不惯他年轻的士兵,实在是叫他脱不开身,只能唤一个小兵替他送些玩意儿,以期盼能安抚她一些。   “还有呢!”他温柔笑道,而后抬手吹了一声响哨。   哨声绵长响亮,汤妧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他。   他蹭着让她转过了头去,汤妧疑惑看着前方,只见不远处一道昏黄的亮光渐渐升起,接着是两道,三道。   “孔明灯?”   汤妧诧异,转而又瞬时觉得眼眶发热,心头暖意满满。   十几个,几十个,孔明灯越来越多,叫她数不清。   幽黄的孔明灯遍布天野,点缀着夜空,汤妧惊叹着,她甚至听见了低下百姓的惊叹声。   耳边是段锦在轻声说道:“妧妧,生辰快乐,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生辰快乐!”   “你怎么说四句?”汤妧疑惑道。   “我说过我每一年都要同你说一声生辰快乐,前些年对不住,我你没能与你说,现在补上。”   他柔柔的看着她,摄魂的星眸耀眼万分,俊朗的容颜看得她迷了心神。   他轻执起她的双手,直直看着她,眸色深深,情意欲浓。   他缓缓问道:“妧妧,嫁与我,你可愿意?”   汤妧看着他一愣,脸上笑意渐缓,慢慢变成了羞怯与犹豫。   段锦瞬时紧张起来,心直揪着,手心开始冒汗,他屏住呼吸,不敢惊扰了她,那日站在汤新台面前求娶他也不曾这么紧张过。   汤妧看着他认真又紧张的神色,心中思绪纷杂,她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这样一个男子,儿时相遇,少年定情,直到现如今,吵过闹过,恼过厌去,可那些情绪现在在她看来仿佛都不算什么。   她感觉他执着她的手不仅在冒着汗,还正微微颤着,他似乎很紧张?   汤妧忽的向他盈盈一笑,“好啊!”   她见他面上以可见的速度染上了笑意,段锦傻傻的重复着,“好啊!”   汤妧忍不住捂唇一笑,“傻。”   段锦缓过了那股兴奋劲来,忍下心中的澎湃,他轻抬起她的下颌,指尖摩挲着她嫣红的唇,低沉着嗓音道:“竟敢编排你的夫君,讨罚。”   他低头,吻上了那甜美的唇。   高楼之下,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一群劲装兵士看着屋顶上你侬我侬的一对有情人,看着他们亲了上去,纷纷响起了欢呼声。   魏麟哈了寒气在心里唾弃着段锦,藏得可够深的,直到今日他来求自己办事他知道原来段锦这小青梅竟然就在京城。当真是娇娇情人,都不想让他们这群大老爷们看看。   他心里愤愤,面上却带着浓浓笑意,魏麟一抬手,吹出了一道响哨,身后的兵士们见状纷纷抬手吹哨,哨声响亮,穿过万家。   一旁的院子有老妇人扔出一个石块来,伴随着怒骂声,“要死啦,大半夜的不得安生!”   兵士们见状哈哈大笑,魏麟挥手,笑道:“走,哥们儿喝酒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哦~~我的少女心~~ ☆、【教训】   如同多年前月夜里段锦带着汤妧偷偷出去回来时被汤新台抓包一样, 今日他们回来时,亦正好撞见汤新台背着手,眸色晦暗,面色阴沉地站于汤妧屋门外。   彼时段锦背着汤妧回来,她趴在他背上昏昏欲睡。他们在高楼上并没有待多久,毕竟高处寒风瑟瑟, 即使有斗篷裹着段锦拥着, 汤妧也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段锦一方面心满意足于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一方面忧虑汤妧会受凉,便带着她下了高楼,背着她慢慢地走回于府。   一路上段锦的步伐十分沉稳, 他不徐不疾,似闲庭信步般, 就连经过幽暗的小巷, 他也好似是走在景色宜人的花园内, 汤妧因他在也丝毫不惧, 将下巴搁在他肩头上,歪着头一直盯着他的脸瞧。   段锦感受到那灼热迷离的视线,忽然笑了出声, 声音在僻静的巷内发出回响,“怎么样,我的脸好看吗?”   汤妧被他抓包了也不恼,眼眸狡黠地弯着, 慢慢凑近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好看。”   段锦身子瞬时一僵,耳旁的灼热一点点蔓延,好像点燃了他的全身,他头偏着想要远离,汤妧却生起了乐趣,不依不饶,一个劲往他耳边吹风。   他原本沉稳的步伐变得慌乱,最后不得不停下,低沉着声音道:“妧妧,别闹。”   汤妧见他似乎很是敏感的样子,长大后她好像一直被他制着,现在难得抓住了他一个弱点,汤妧只想着好好扳一局回来,心中恶趣味顿起,大着胆子在他耳根处唇亲亲一点,而后得意道:“闹又怎样!”   那个地方当真是自己的敏感点,段锦当下便感觉到了自己下面的偾张,他不禁苦笑,这个样子是走动不得了,他只得让声音变得凌厉,恐吓道:“你再闹,我便做坏事了!”   汤妧注意力只在他耳根上,她见他耳根倏地变红,霞色一直延伸直至布满他整个脖颈,看着可口极了。   她忍不住舔了舔唇,想着他之前在屋顶上对自己又亲又咬,心下更是不服气,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得树立自己的威信来。汤妧犹豫又带着无畏,闭着眼凑近,对着那圆润的耳垂便是一咬。   段锦顿时觉得自己站都站不稳了,在汤妧还闭着眼的时候,她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便见段锦将自己抵在了墙边,他低着头,人喘着粗气,星眸漆黑一片,“我说过,你再闹我便做坏事了!”   也许是黑夜让她看不清段锦眼底的□□,也许是寒风把汤妧脑子吹成了一团浆糊,若是她知道后面的事,她此时肯定不会再挑衅段锦的。可惜,没有若是。   汤妧只觉得段锦是只纸老虎,只会放狠话,却不敢对自己怎样,她胆子更大了,直接对着他的耳根轻轻一舔,“我可不怕。”   “不怕?”段锦冷笑出声,声音沉沉带着无尽的诱惑性,“我看你怕不怕!”   他一低头,便直接往她纤细的玉颈吻了下去,一番啃噬啄咬,这里是他此前一直没有碰触过的地方,他的唇贴在她颈上,道:“怕不怕!”   汤妧紧抓着衣角,想着不能认输,不然她以后就彻底要被他制着了,梗着脖颈道:“不怕!”   段锦笑,再往下,是她精美的锁骨,“怕不怕!”   “不怕!”   既如此,段锦拉开她的衣襟,露出一片缎质的鹅黄色料子,上面牵着一根细带,他在那料子上颤颤巍巍地亲了一口,唇下是异常的柔软,他顿时呼吸一滞,慌忙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她,低吼道:“怕不怕!”   汤妧已经是又羞又吓得站都站不稳了,只得依靠着墙,但见他抬头看着自己,一副恶狼一般的模样,她心下一颤,可又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骨气,她直视他,“不怕!”   段锦气极反笑,一手抵着墙,一手缓缓松开自己的腰带,“那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才是让你害怕的坏事!”   他拉着她的玉手,牵引着往自己身下探去。   便是这个情景,在段锦年少第一次梦遗的时候,就是梦到了这个情景。那只柔软无骨的小手,被他拉着挣脱不得,覆上了他的滚烫,一点一点缓缓的动作,到最后越来越快,他舍不得这柔软的小手,便久久没有发泄。   “妧妧,”段锦的声音有些喑哑,轻柔地唤着她,“喊我夫君!”   “喊我夫君我便放了你。”   汤妧双眼湿漉漉地看着他,扁着嘴,感觉到手里的滚烫忽的一跳,汤妧颤着身子,声音带着哭腔,又娇又怯地喊着,“夫君~”   他动作又是一快,最后一下,他闷哼一声,尽数喷泄在了汤妧手上。   “哎呀,你!”汤妧惊呼,猛得将手抽了出来,只觉得手酸极了“你,你,这什么鬼东西!”   她羞怯万分,懊恼万分,早知道就不争那口气了,她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段锦掏出帕子替她将手一点一点擦拭干净,而后将她拥进了怀里,轻抚着她有些颤抖的脊背,柔声道:“妧妧别怕,这是你以后要面对的,这是夫妻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以后你只能同我这样子,我也只能同你这样子,咱们会是夫妻,一辈子能够坦诚相对的夫妻。”   汤妧揪着他的衣角,心里回味着他的这番话,又是甜蜜又是羞涩,她将面颊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胸腔发出嗡响,她忍不住勾唇一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再回去的路上汤妧便不敢再放肆了,老老实实地趴在段锦背上,任凭他如何逗弄着自己叫他夫君,她也不理。忍不住总是会回想起方才的事,那般炙热与硕大,□□的她手直发酸,她便羞得不想同他说话。   他的背宽阔沉稳,这样一个人便是以后要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了,跟他成亲,做那种羞涩的事,而后生儿育女,再一起慢慢变老,汤妧对于未来有些迷茫,却又不觉得害怕,有他在,她总是不怕的。   汤妧贴着他,安心地睡了过去。   待到于府时段锦将她喊醒,她脑子迷迷糊糊,还想再睡,便听见他忽的在自己耳边道:“你爹在你屋外。”   汤妧心里顿时一怵。   段锦还是翻上墙才发现的汤新台,他那样安静地站着,背着手看着突然跃上墙头的自己,面色阴沉,眸带愤怒。   段锦心里一咯噔,但还是硬着头皮背着汤妧轻飘飘地跳下了墙,走到了他面前,将汤妧放下,两个人一齐站着,内心发虚。   “爹……”   “汤叔。”   汤新台阴沉着脸看了他们许久,而后开口唤道:“于妈妈,周妈妈,将小小姐带回房内。”   不知从哪走出来两个嬷嬷,一人一边便挟着汤妧往房内而去。   汤妧挣扎又唤了一声汤新台,而后忙看向段锦,见他向自己轻轻摇着头,笑着道:“妧妧先休息去吧,我同汤叔说会儿话。”   汤妧无奈,看着身边这两个壮硕的嬷嬷,撇着嘴只得进了屋。   “到院里来。”   汤新台看着段锦沉声道,转身在院中走去。   段锦紧握着拳,坚定着自己的内心,随着他往院中而去。   汤新台端坐于石凳上,一旁的石桌上放着一根又长又粗的木棍,他看着面前的青年,心中的怒火喷涌着压制不住。   “我今日,不以你夫子的身份,也不以你汤叔的身份,只以妧妧父亲的身份,来训你,你可服?”   段锦忙道:“服。”   “说得太早!”汤新台冷哼。   “今日我要打你三棍,你一走四载,杳无音信,妧妧便苦等你四年,惹人笑话,招人鄙视,此为第一棍;当日你与妧妧重逢,你于街上将她强行带走,若非赵家公子适时遮掩,众人只会以为她被强人所虏,到时她会落得什么名声你应该明白,此为第二棍;今夜,你夜闯深闺,将妧妧带出去整整一个时辰,孤男寡女不知待在何处,虽说我已默许将她许配给你,但也绝不允许你婚前这般对待她,你这是在辱没她!此为第三棍,打你这三棍的原因,你服是不服!”汤新台怒斥着。   段锦瞬时心下一沉,是了,他只顾自己欢喜,却从没想过这样做会对妧妧造成什么样的结果,纵然他不觉得自己的名声会怎样,可妧妧的他却不能不管。   他心中愧疚万分,当即向汤新台一跪,羞愧道:“是我愧对妧妧,段锦心服口服!”   汤新台拿起木棍,绕着走到了段锦的身后,对着他的肩膀,他扬手,高高抬起,重重挥下。   段锦闷哼了一声,牙关强咬着,又挺直了脊背。   汤新台第二棍将将又要落下,冷不丁突然窜出一个纤细的人影来,一下扑到了段锦的面前,抬手挡住了他,汤新台大骇,忙止住挥下的势头,段锦亦吓得不轻,反应过来忙将她护在怀里。   汤妧方才进屋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爹的面色太恐怖了。她被嬷嬷压进了屋内后,她又忙从窗户翻了出来。一来便听见汤新台对着段锦说的那一番话。   她听后顿时觉得鼻头酸涩,心中暖意溶溶,这四年她倒觉得没什么,想不到她爹却一直记在了心里,可即是如此,她却也不想看着段锦被打,只是她跑过来的太慢,段锦已经被打了一棍。   趁着第二棍还未落下,汤妧忙扯着汤新台的衣角哀求着:“爹,一棍便行了,您别打了吧!”   汤新台恼得将她拉起,一旁发现汤妧不在屋内匆匆赶来的两个嬷嬷忙过来拉住了她。   “爹……”汤妧被二人拉着动弹不得,只能可怜得看向汤新台。   “回去!”汤新台呵道。   一直跪着的段锦突然低沉着声嗓也开了口:“妧妧,听话,我身体这般强壮,无事的,你回去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如何?”   汤妧忙摇着头,眼角噙出泪来。   “爹,段锦背上有伤,那道疤很长的,您打了要是伤口再裂开了怎么办?”   段锦闻言忍不住想笑,都好了多久了怎么还会裂开,真是个傻丫头。   汤新台一听却是面色一变,“你怎的知道他背上有疤?”   “嘎?”汤妧顿时傻眼,连忙捂住了嘴。   汤新台气恼不已,挥手又是一棍,汤妧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便见段锦歪在了一边。   “爹!!”   汤妧这回不扑在段锦身上,直扑在汤新台面前了,她紧紧抓着木棍,泣道:“爹,女儿求求您,别打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眼泪似珠子般簌簌落下,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不停的苦苦哀求着,叫人听了心生不忍。   段锦强忍着才忍住了替她拭泪的冲动。   汤新台见她这模样亦是心生不忍,原本的怒火亦在她的眼泪攻势下歇了下来,她再哭了一阵,他彻底心软了,将木棍抛置一边,伸手揉着她的发。   “好了,好了,妧妧不哭了,爹不打他了便是。”   汤妧哭得抽抽,翁声道:“真的?”   “爹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反悔过?”   汤妧沉吟着,缓缓摇了摇头。   “夜深了,快回去歇着吧,莫再哭了,明日里你外祖母问起了可不好。”   “那我回去休息,爹你别打他了。”   “不打。”汤新台咬牙道。   汤妧看向一旁的段锦,他早已经站了起来,“你快回去上药吧,肯定很痛的,明日你好好休息,不用来找我的。”   段锦伸手刮着她的鼻头,“那你可别想我想的哭鼻子。”   汤妧一撇嘴,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见她走后,段锦拾起木棍捧到了汤新台面前,“汤叔,还有第三棍。”   “哼,”汤新台嗤笑着,“我答应妧妧不打便是不打了,你走吧!”   他说完,掏出一个药瓶给段锦,“回去上药,不好了不准来见妧妧。”   段锦接过向他抱拳一揖,嬉笑道:“多谢汤叔关怀。”   “走吧!”   他说话,起身离了院子。   段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向汤妧休息的闺房,只觉得心中暖暖的。   他抬手起脚,不过几步,便消失在了溶溶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先写剧情的,不小心【哔】写太多,险些开车,还好及时踩了一脚_(:зゝ∠)_   ↓↓↓   广告:仙侠文《弱柳不迎风》老虎精勾搭夫君的故事~小天使们多多收藏呀,咪啾(TεT) ☆、【亲事】   正月初十, 宜出行、嫁娶、祈福。   于妍今日便要出嫁了,一大清早的天还没亮,于府便已经热闹起来。   下人们脚步匆匆,行事有序,管事们指挥着,声音高亮, 个个面上都带着喜悦的笑意。   待汤妧起来用了朝饭后, 往于妍的院子里去时, 便见她早已经起来被人梳妆打扮了。   于妍端坐于菱花镜前, 身后站着数名婢女,个个手上捧着她今日梳妆要用的东西,托盘上一律垫着红绸。   江家特特从本家请来了全福老人为她绞面, 她脸上擦着粉,全福老人手拿棉线, 一点一点替她绞点面上的绒毛, 疼得于妍忍不住哎呦哎呦叫唤, 一双美眸湿漉漉的叫人看了好不可怜。   汤妧同于家其他姐妹在一旁看了忍不住嬉笑, “妍儿这模样看着可真可怜,不知道妹夫看了会不会心疼呢!”   于妍忍不住怼了回去,“表姐你过不了多久也要嫁了, 看你到时候叫不叫唤姐夫心不心疼!”   汤妧小脸倏地一红,被她这话题带出来,于姝也凑到汤妧身旁打趣,“表姐可得挨大姐近一些, 好蹭蹭这新娘子的喜气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欢笑,汤妧被她们笑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后干脆拿了帕子盖在面上,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做躺尸状。   全福老人只不过绞了两下便放了棉线,慈祥笑道:“姑娘肌肤滑嫩,这绞多了反倒损了面容。”   言罢,便替她洗去□□,开始同婢女为她上妆梳发,这个过程漫长又细致,几个小的没有耐性便跑出去玩了,赵氏这时进了屋来站于一旁看着,见她新嫁娘一点一点装扮,忍不住偷偷拭泪。   全福老人开始替她梳着青丝,边梳边唱到: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姑娘青丝从此绾做了妇人髻,她以后便不再像做姑娘时那样世事不愁了,她从此会与她的夫君携手共度一生,荣辱与共,患难相携,一起抚育儿女,一起打理家业,褪去青涩与稚嫩,变得端庄与成熟。   这是每个女子的蜕变。   赵氏忽的哭出了声,又忙捂住了唇,于姝上前去忙安慰她。   于妍听了也忍不住泛红了眼,全福老人忙道:“姑娘可哭不得,若是这妆毁了可不好。”   于妍又忙将眼泪憋了回去,温婉一笑,“是。”   汤妧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有喜悦有伤心有淡淡的忧愁,她以后也会这样吧!   将一头青丝绾做妇人髻,嫁给段锦,与他携手一生,从此生命中多了一个他,或许还有几个小包子,风风雨雨一起走完人生的路。   她忽然特别想见他,将让他将自己拥在怀里,如此想着,汤妧又觉得面上燥热。那日后两人再见面段锦规矩了很多,倒是让汤妧感觉不适应了。   于妍梳妆好,婢女便上前开始替她换上嫁衣,火红的嫁衣绣满了样式精致繁复的花纹,这是江家请了京城最好的绣娘来缝制的。从全福老人到嫁衣,可见江绍桓对于妍的重视。   最后戴上凤冠,凤冠镶满宝石,嵌着金饰,一颗圆润饱满的明珠缀于额前,更是衬得她面容如明珠般瑰丽。   赵氏上前替她抚去嫁衣上的褶皱,哽咽道:“好啊,真好啊!”   于妍鼻头一酸,忙忍住泪意,“母亲,我会经常回来看望您的。”   “浑话,”赵氏轻点她的额,“哪有媳妇常回娘家的,当心惹了江家嫌弃。”   “他江绍桓敢嫌弃妍妹,我一定打得他找不着北!”屋外一直站着的于瑛忽然大声道。   “你敢!”于妍顿时呛他。   屋内的人闻言全都笑出了声,赵氏擦去眼角噙出的泪花,无奈道:“这还没嫁过去呢就护上了!”   于妍呶着嘴,羞红了脸。   “好了,时辰还早,妍儿先吃些点心填填肚子。”   婢女们忙端上来许多精致的点心。   即至吉时,迎亲的新郎带着后头的舆车与队伍一齐来了于府门外。   屋内的众人起身,全福老人为于妍盖上盖头,婢女牵引着她去了大堂。   大堂之上,端坐着于毅与董老太太,于修芳夫妻同于堇芳夫妻俩。于妍含着泪拜别父母长辈,于修芳看着面前的娇女,叹道:“妍儿去了夫家,可得懂事喽!”   “是。”于妍应着。   于府外被于家小子们拦住的江绍桓终于被放了进来,他站于于妍身旁,拉过她紧张攥着的手,对着于修芳夫妻俩道:“岳父岳母放心,我此生定一心一意对待妍儿。”   于妍藏在盖头下的面容又羞红了,一颗心甜甜蜜蜜的。   两人一齐拜了长辈,于瑛到了于妍身旁,笑道:“来,大哥背你出门。”   于妍伏上他的背,这时才发现青年的肩膀竟已如此宽阔。两人年纪相差不过两岁,打打闹闹着长大,谁也看不惯谁,在家里最吵闹的就是他们两人,时常惹得赵氏头疼不已。   如今,于妍才发现于瑛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不再是那个总是欺负她的大哥了。   于瑛背着她,步伐稳重,不徐不疾,他沉声坚定道:“于妍,虽然我总是欺负你,可是若是在江家,他江绍桓胆敢欺负你,尽管来找大哥,大哥永远护着你。”   于妍终是忍不住,一滴泪滑落在他肩头,“好,我于妍受了委屈,一定来找大哥。”   将她背上了舆车,看着新人一齐慢慢离去,新郎骑在高头大马上笑得十分喜悦,于瑛红了眼眶,那个从小被他欺负到大的软软的妹妹便这样成了别人家的了,他一时生出一种老父不舍之感。   迎亲的队伍走后,于府一时之间竟沉寂下来,于家长辈们去参加喜宴了,汤妧打发了婢女,一个人在园子里慢悠悠的逛着。   忽见前方站着一人,白雪红梅树下,男子一袭玄衣,身姿挺拔,面容俊郎。凌霜傲雪,不屈不挠。   汤妧见着他,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瞬间飞散,她提起裙摆,似蝴蝶飞舞,直扑入他怀里。   “段锦!”她搂着他的腰,向他娇娇笑着,直往他怀里钻。   “怎么,见了我这么高兴?”段锦笑着,而后僵硬着身体咳道:“撒手。”   “不撒。”汤妧蹭着他的胸膛。   段锦搂着她,带着她跃上了假山上的凉亭,刚离了她远些坐下,汤妧又蹭了过来,钻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腰不撒手。   段锦想将她扒下来,刚动手推了两下,汤妧便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看着他,“你嫌弃我!”   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眼里含着一泡泪,好像他只要一点头就会落下来。   段锦抵着她的额叹道:“妧妧,我怕我忍不住。”   汤妧脸红道:“你,你那日都那样对我了,还有什么忍不住!”   就是因为尝过了那滋味便更忍不住,只想在更进一步。   段锦无奈道:“若是今日穿上嫁衣的是你该多好。”   他搂着她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汤妧闭着眼承受,见他只是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顿时心生不甘,之前那样子欺负她,现在却瑟瑟缩缩的,什么都不敢做!他不来,她来!   她扬起头,直向他亲了过去,只觉得他的唇柔软异常,汤妧见他惊讶地微张着唇,她胆子更大,伸出丁香小舌探入他口中,使劲的撩拨他。   段锦身子瞬时僵住,一只柔软无骨的小手探入他的衣襟,更是让他的肌肉紧绷。   趁着段锦愣神的这么会儿功夫,汤妧已经伸手在段锦身上放肆地摸了一遍。她早就想摸了,那一身肌肉甚得她欢喜,紧实流畅却又不太鼓囊,想她以前只能对着男模流口水,现在身边却有一个现成的能让她摸个够。   段锦忙按住往她腹部游走的小手,咽了咽喉,声音有些喑哑,“小色女,你这是在吃我豆腐啊!”   汤妧向他狡黠一笑,段锦一晃神,那小手便已经在他腹部狠狠摸了一把。   段锦忙按住她,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浓浓的□□,“你再撩拨我,我便要做坏事了!”   汤妧回想起那晚她被迫握住的炙热,还有她那被□□的发酸的手,有些讪讪,忙将手背在了身后。   段锦见她手离开了心下又有些失落,只得将紧搂着她喘着粗气,待情潮平定下来后,他低沉着声音问道:“你同汤叔什么时候回去?”   “过了十五,十六便走,怎么?”汤妧抬头看向他。   “我忍不住了,待你们一回去我便让我爹娘上门提亲,你便像今日的新娘子这样,穿着嫁衣,风风光光的嫁给我,再然后……”他凑近她耳边轻轻道:“我让你摸个够本!”   汤妧腾得红了一张脸,狠狠剜了他一眼,“想得美!”   段锦向她响响的嘬了一口,“我这叫想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还有两三章就正文完啦!然后放番外,一篇段锦的,一篇楚漪的,还有一篇小包子的,武佑的番外不知道要不要写,小天使们说说吧(:3_ヽ)_ ☆、【终章一】   第二日便是十六, 汤新台他们便要离京了,董老太太舍不得汤妧走,却也知道他们其实对京城并没有多大的好感,况且妧妧年纪也到了,段家小郎亦着急回去成亲,强留他们也不好。虽如此想着, 但她难免不了凄凄哀哀。   故而这几日汤妧便一直陪着她。   十五元宵佳节, 于府众人聚于一处同吃元宵, 汤妧本来觉得段锦一人过着元宵难免孤单, 不成想于毅竟然将他请来了府内。   于府的小孩子很喜欢这个会武的大哥哥,于瑛先前看段锦不顺眼,但两人打过一架后倒是关系好了许多, 言谈起来倒是像兄弟。   汤新台见了段锦来先是面色一黑,转而又释然了, 儿女之间情意浓浓, 不是更好吗!   众人用了晚饭后, 于毅发话, 让他们都出府去游玩,一大家子出门,携着仆人婢女一起, 好不热闹。   想着一群人逛动静太大,又不自在,便各自散了开来,段锦汤妧他们一齐看着汤新台, 眼含期待之意,汤新台见状无奈笑道:“你们也自己玩去吧,不用管我,小锦,看好妧妧,若她有事,我唯你是问。”   “这是自然,岳父。”段锦响他嘻嘻一笑,在他发作之前,忙拉着汤妧跑了。   汤新台见状摇头失笑,还好段锦从战场回来没有变成个阴沉的性子。   他挥散了跟着的家仆,自己独自沿街逛去。   十里长街,灯影绰绰,渐渐恍惚了他的心。   四周仍是人声鼎沸,同住客栈认识的好友拉着整日苦读的他出来观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外,东家命人展出了一盏十分精美,将近一人高的大花灯。   百姓们纷纷跑来观看,人群拥挤,直叫人站不住脚,一个姑娘便那样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怀里,他小心地扶她站起,恰逢她的面纱落下,露出了一张娇俏的面容,傻傻的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眼,清澈的眼眸里满是他。   便是这样的猝不及防,这姑娘跌进了他的心。   从此一眼,便是万年。   她面上飞满红霞,急着寻自己的面纱,可是面纱早已掉落在地,被众人踏脏,她着急的竟不知不觉,眼里噙出了泪花。   他当时好似魔怔了,拉着姑娘去了铺子里替她买了一方面纱给她,待到姑娘呵斥他时,他才恍然,自己竟一直抓着她的手。   他忙拱手做揖道歉:“在下失礼,还请姑娘原谅。”   姑娘又戴上了面纱,一双杏眼直盯着他瞧,竟让他觉得羞赧,他拱手告辞,转身欲走。   那姑娘忽然喊住了他,他回头一看,她站于灯影旁,灯火阑珊下,将她的眼眸衬得欲发明亮,她向他盈盈施礼,缓缓开口,声音好似莺啼,“小女于氏,闺名明芳,请问公子姓名。”   他听见自己的心噗通跳动,不受控制,他看见自己向那姑娘一笑,缓缓道:“在下汤新台。”   世人只知当年的状元郎琼林宴后,打马御街行,被一大胆女子当街拦下告白,两人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只又有谁知,那一年的元宵之夜,一对少年少女不期而遇,灯火阑珊下,二人一见钟情。   汤新台提灯沿着河岸逛去,忽见河边一处树下,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见他看来,女子浅笑,仍是当年娇俏的模样,“系辞,我想你许久,终于能来见你了。”   *   一路上段锦都紧紧牵着汤妧的手,十指紧扣,叫汤妧挣脱不得。   段锦见她羞赧的模样逗趣,“连我的身子都敢摸了,还怕我牵你?”   汤妧忙不迭捂住他的唇,撇着嘴道:“大街上的,那么多人!”   段锦在她手心一吻,声音低沉满含深意,“就是要在大街上,叫所有人知道,你我是一对,省得有人觊觎你。”   汤妧抵不过他的无赖,只得由着他牵着,但见街上有不少男女都是牵着手时,她顿时觉得是自己保守了,她转头见段锦俊朗的脸,只觉得欢喜不已,当下往他身旁依偎。   二人甜甜蜜蜜的逛着灯会,待逛到了河岸时,只见有许多人在放河灯,汤妧忙拉着他去买了两盏,“咱们也放。”   她蹲于青石阶上,手里捧着一盏莲花灯,双眼在灯火的映照下亮晶晶的。   段锦替她提着裙子,亦蹲在她身旁,满含柔意地看着她。   汤妧小心将花灯置于水上,见它慢慢的飘远,她忙双手合掌,闭着眼许愿。   愿前世父母身体康健,平安顺遂,愿今生亲人风光常存,喜乐无忧,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她唇边挂着淡淡笑意,闭着眼许愿的样子十分柔和温婉,段锦歪着头看着,竟移不开眼。   汤妧一睁眼便看见段锦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眼中满含情意,她被看着面上燥热,低垂着眼帘不敢看他,伸手往他胳膊一捏,“看我做什么,快放河灯。”   段锦轻笑出声,将手中的莲花灯往河中一放,便闭着许了愿,再睁眼便见汤妧满眼兴奋的看着他,“快说说,快说说,你许了什么愿?”   段锦伸手点着她的额,“先说你的。”   汤妧忙捂着嘴摇头。   段锦笑,“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祝愿你亲人身体安康,再然后便是关于你我,对吗?”   汤妧呜咽了一声,竟叫他全猜中了。   段锦在她额上一吻,笑道:“我也是呢,关于你我的。”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许愿叫妧妧快快嫁给我,快同我洞房,咱俩幸福一生,儿孙满堂。”   汤妧惊呼了一声,羞赧的锤着他胸膛,惹来男人的高声大笑。   “阿漪,在看什么?”身后男子拿着一件大氅披在了女子肩上,“莫要站在船头吹风,当心受了凉。”   男人从背后拥住她,伸手在她肚子上轻抚着。   女子倚着他,忽而哽咽道:“是他们。”   男子顺着女子的视线看去,只见河岸上一对青年男女正在打闹着,女子娇小俏丽,男子高大俊郎,看着很是般配。   他笑道:“是汤姑娘同段公子,阿漪,要去打招呼吗?”   女子却摇了摇头,“咱们身份多有限制,便不要再扰了他们了。”   她将头埋入男子怀中,“难为你了,陪我被困于京城。”   “只要有你在,何处不是天下。”男子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进船去吧,要是受了凉,孩子又要折腾你了。”   女子不舍的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正想转身离开,便见汤妧忽然抬头,直直看向了她。   “楚……”汤妧高兴地正要唤她,却见楚漪伸出玉指挡在唇上,向她柔柔一笑。   汤妧忙拉着段锦的袖子,“你快看,是楚漪同赵公子。”   段锦抬头看去,只见一对衣着华贵的男女正站在画舫之上,看着那个端庄矜贵的女子,段锦心道:她果然是女子,是昔日的逃犯明莹郡主。   汤妧见楚漪向她轻柔笑着,伸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肚子,她看去,竟见她已是怀孕,瞧着竟已经有六个多月了。   船头的夫妻二人一直没有开口,一切却尽在不言之中,楚漪挽着赵毓明的胳膊,两人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进了船内。   汤妧忽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埋头进段锦怀里抽泣着,“我同她现在竟然连说句话都难了……”   段锦轻抚着她的背安慰,“她身份多有艰难,哪怕是郡主,却也因为祁王受制着,想来她是不想连累我们。”   汤妧呜咽着,最终还是欣慰道:“还好当初赵公子肯来京城,现在也陪在她身边。”   段锦闻言却有些惊异,赵毓明什么时候知道楚漪是女的?就是连他也是到了京城才知道,当年还吃了许多她与妧妧飞醋,那段时间着时难受的紧。不过便是现在知道了,他还是忍不住吃醋。   第二日,汤家父女俩开始启程了。   董老太太朦胧着泪眼,非要拄着拐在府外相送,于瑛同于姝亦是颇为不舍,汤妧抱了抱于姝,又在董老太太怀里依偎了一阵,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驾!”   汤新台一挥鞭,马儿便哒哒哒的跑了起来,载着无尽的不舍往城门奔去。   到了半路,却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道上,车上下来一对男女,正是新婚的于妍同江绍桓。   “表姐,好好保重,记得多写信来。”于妍抱着她泣道。   “我会的。”汤妧向她盈盈笑着。   这一番离别后,二人再次上路。   于妍上了马车,见马车上正端坐着的青年,叹道:“裕珏表哥,表姐已经走了。”   青年“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马车转头,同那辆离京的马车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赵裕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听了于妍要来送别,他竟也跟着来了。   他心下苦笑,还能怎么想,现在才明白自己动心了不是。城门外二人初次见面,他听见她嘲讽那群纨绔,她却不知,他也是之中一员,后来董老夫人寿宴上,他才知道她原来是于府的表小姐,他听见她娇娇柔柔的唤着自己表哥,虽语气多有不愿,他却听得畅快。后来母亲让自己去相亲,本来他是不肯的,后来听到是她,鬼使神差的他竟去了,他见她不停的耍宝,破坏自己的形象,见他无所反应而炸毛的样子,无端叫他觉得可爱。   只后来他见她奋不顾身的跑下楼,冲进人群,嘴里喊着一个男人的名字,他隐隐觉得,她心里是有人的。后来在大街上她指着步摇同木簪一起对比,直言自己心里存了人,他当时竟无端升起一股羡慕,到底是谁能见她放在心里,甚至不惜破坏女子形象,后来在巷中,他见到了那人,当时他竟生起了一股子恼意,当真是莽夫,竟敢如此待她。   虽如此,他还是出了主意为她遮掩,叫于瑛回去只道她是走失,而非被虏。听到她安全回来,他心里舒了一口气,想起那个男人,他又想起之前调查过的结果,从北地出名,是罗灿麾下最勇猛的军士,立了大功却拒绝罗灿的挽留,说家乡有一青梅,等他回去娶她。倒是干脆。   再后来他又去了于府,无人唤他,只因为他听见于府今日有客,正是那段锦,他便寻了个借口去了。董老夫人果然又喊她来见他,他见她梳妆打扮的十分俏丽的模样,心神一动,转而却清楚的明白,这不是为他打扮的。不知怎的他顿时觉得没意思极了,他们二人情投意合,他何苦做个碍眼的人呢?将一切都同她说清楚,见她越发欣喜的模样,他的心却隐隐觉得刺痛。将她拉进怀里是他没想到的,他本只是想拉她站稳,却不防她直接跌进了他怀里,那时的他只觉得温香满怀,又软又甜,结果下一刻那个男人就出现了,一把将她夺了过去抱起,以夫君的姿态保护着她,为她焦急为她忧虑。   他当时觉得又失落又愤怒,再不想多待便走了。后来他听闻那人同她相熟近十载,二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是真真的青梅竹马,又听闻他直接向汤新台提亲,汤新台默许了,他当时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昨日元宵灯会遇见了他们,男子低语女子浅笑,相配极了。他一直跟着,直到段锦发现了他,如同一直被觊觎的猎物的狼,狠厉的看着他,眼带杀意。他当夜回去便发了一通火,彻夜未睡,这才明白,他早已经动了心。   只是他明白的太迟了,赵裕珏紧攥着拳,愿他此生好好待你,否则,他抢也要将她抢回来!   汤家父女俩乘着马车方出了城门没多远,便见官道边上停着一辆十分宽大的马车。见了他们来,马车上跳下一人,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他将草吐去,向汤新台抱拳一拜,嬉笑道:“岳父,咱们一道回去罢。”   汤新台一哼,却没有说什么,但见他那宽大的马车用帘子掩的严严实实,用了两匹马拉,其中一匹正是疾风,汤妧早已经兴奋的去抱疾风了。   “车内是什么?”汤新台问道。   段锦笑道:“这都是妧妧的聘礼,我在京城数月,全是挑的最好的。”   一旁正跟疾风欣喜重逢的汤妧闻言瞬间俏脸一红,低着头不说话,只伸手点着疾风的马脸。   段锦走到她身旁,牵起她的手缓缓道:“妧妧,咱们回家罢。”   汤妧抬头看着他,盈盈一笑,“好,我们回家!”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一同飞驰在返乡的官道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范成大《车遥遥篇》   ————————   下一章俩人直接成亲←_←要不要把车写出来呢?_(:зゝ∠)_ ☆、【终章二】   “噼里啪啦。”   大壮撑着竹竿, 竹竿上挂着的一大串鞭炮正炸响着,四周的孩童捂着耳朵围着他嬉戏欢笑。   迎亲的喜轿已经到了汤家大门外,坐于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利落的下马,急匆匆想要进门,却被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年拦住。   “师兄师兄,你想要进门还得过我们这关呢!”一个方及他胸膛高的少年嬉笑着, “你想把汤姐姐娶回去可没那么容易, 我们可要考考你!”   段锦心里急的发痒, 可是此情此景却也不敢胡来, 他无奈道:“那你们快考快考!”   “那好,请师兄把鬼谷子·捭阖篇背出来!”少年眼里满含促狭之意。   段锦闻言当即傻住,他一向是不喜欢看书的, 更不喜欢背书,往常那些兵书策论他都是看过理解了便抛于一旁, 哪里还全须全尾的记得里头的词句。   “你!”段锦当即便要硬闯。   少年们忙伸着手拦住, 嘻嘻笑着, “师兄, 咱们是一个夫子教出来的,你该不会背不出来吧?”   段锦急得抓耳挠腮,新娘子就在里头, 偏他却被这一群臭小子拦在外头,如何也进不得。   屋内,请来的全福老人与妆娘们正为新娘子最后的打扮,她们为新娘子穿好嫁衣, 抚平褶皱,一个盈盈美人便站于众人面前。   汤新台从外进来,便见她娇娇俏俏的站着,是平日从未曾展现出来的妍丽。他看着她满意的点头,心中颇有些激动,“我的妧妧今日真好看。”   汤妧看着他宛然一笑,“爹,您今日也打扮的好看。”   女儿今日出嫁,汤新台自然也好好打扮了一番。   妆娘在一旁笑道:“夫子,吉时要到了。”   “好,好,吉时到了。”   他忙点着头,看着喜娘为汤妧盖上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心里的不舍之意欲发的浓了,她今日要嫁给她的如意郎君,欢喜的盖上盖头,等着良人揭开,露出她悉心妆扮的容颜,二人从此共度一生,他忙抹着眼角,“好啊,好啊!”   屋外的段锦终于找到了解决的法子,他离开大门,走到墙边,在众人不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将袖子撸好,将衣服下摆塞至腰间,起冲了几步,便翻过了墙,进了院内,只剩其余人惊傻了眼。   这个新郎好不一样!   段锦站于院内,将衣服抚好,拍去灰尘,心内得意不已。汤家的墙他可是从十四岁的时候就开始翻了,墙上甚至都被他蹬出了坑,哪里是那一扇门能拦得住他的。   堵在门口的少年们只能愤愤。   他来到汤妧的闺房外,一群妇人们笑着他的心急。汤新台背着汤妧出了门,汤妧伏在他背上,盖头盖着叫她看不见周围,她听见身旁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男声,带着浓浓的喜悦之意,“岳父,我来接妧妧了。”   她心里顿时一紧张,汤新台背着她慢慢往外走,她却能听到那沉稳的脚步声一直跟在一旁。   “妧妧,”汤新台忽然唤她,“你没有兄弟,便只能由我背着你出门,即便如此,爹一直是你的后盾,段锦那小子敢欺负你,你便来寻爹,爹护着你,爹为你出气。”   他说话一向是文绉绉的,今日却说了这么直白的话语,汤妧听着顿时眼眶一热,方才他背起她时,脚步竟有些踉跄,她才惊觉,她爹竟然已不再年轻了。   汤妧忙忍住泪意,翁声道:“爹,妧妧明白。”   “以后你就是别家妇喽!”他叹道,声音竟带着沧桑之意。   “不,妧妧一直是爹的女儿。”汤妧再也忍不住,一滴泪落下,滴在了他的肩头。   汤新台笑着,“好,好,妧妧一直是爹的宝贝女儿。”   背着她将她送上了喜轿,汤新台正不舍着,却见段锦牵了疾风来,“岳父,我和妧妧还等着与您拜高堂呢!”   汤新台一笑,牵过缰绳便坐上了马。   段锦抱拳笑着与众人道谢,骑上马,便带着迎亲的队伍往临阳而去。   他在临阳置办下宅子,从此那里便是他与汤妧的家。   迎亲的队伍在黄昏时终于到了临阳,汤妧坐在轿子上昏昏欲睡,喜轿停下,她迷迷糊糊的醒来,盖头有些歪了,便见一只宽厚的大手伸进了轿内。   汤妧没有犹豫,忙将盖头整理好,便将玉手覆上了他的,谁知大手一个用力,便将她拉出了轿内,她一下子便跌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中。   她虽盖着盖头看不见,却也能猜到段锦此时正亮着一双星眸看着她,还未等她反应,一张温热的唇便隔着盖头落在她的唇上,她听见四周响起了欢呼声。还好她盖着盖头,不用看他们狭促的眼神。   一吻过后,她便被人打横抱了起来,汤妧惊呼了一声,忙揽住段锦的脖子。   旁边有人调笑道:“这新郎新娘感情可真好哩!”   一路被人抱着前行,听见旁边人们的恭贺声,汤妧忍不住笑着,不知多了多久,她终于被人放了下来。   原来是到了喜堂,周围的宾客纷纷笑着看着这对新人。   喜堂前方一改寻常的布置,摆着三张太师椅,段枫坐于中间,汤新台与锦娘坐于两旁。   赞者先是上前说着祝福之语,而后便高声喊着:拜天地!   二人随着朝喜堂外拜了三拜。   赞者又道:拜高堂!   二人又一齐朝着三人拜了三拜。   坐在太师椅上的汤新台忽然轻轻咦了一声,段枫耳尖,还以为他有什么事,忙低声询问道:“阿台可有何事?”   “无碍,只是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汤新台失笑道:“今日正好是十年前我与妧妧回村的日子。”   段枫一听,哈哈笑道:“有缘有缘,原来他们的缘分早就定下了!”   汤新台看着面前这对璧人,眼中柔意尽现,是啊,真是有缘阿!十年前二人初次见面便吵了起来,谁曾想,十年后二人竟成了婚,命定的缘分啊!   一旁的赞者仍在喊道:夫妻交拜!   原本一直淡定的汤妧忽然紧张起来,手中的喜绸被她捏的发皱,心扑通扑通直跳着,这一拜,便是夫妻了。   “妧妧,别怕,有我。”   沉稳的声音响起,安稳下了汤妧紧张的情绪。   二人面对着,缓缓一拜。   从此夫妻,携手百年。   之后便是送入洞房了,二人坐于百子被上,喜娘与其余人齐朝他们身上撒着干枣、花生、桂圆,说着道喜的话。   而后喜娘将喜秤递给了段锦,段锦接过,毫不犹豫地挑开了她的盖头。   盖头下的容颜现出,直看呆了段锦。   面若白玉洁盈,眸如水波荡漾,眉似远山雾蒙,唇比红花娇媚,凤冠上一颗红宝石缀于她的眉心,似一颗朱砂痣,点在他的心头,剥离不得。   “新娘子可真美啊,瞧瞧,瞧瞧,新郎都看呆了。”   喜娘捂着唇嘻嘻笑着,将手中盛着合卺酒的匏递与他们。   段锦反应过来,忙伸手接过,匏的柄上绑着红绳,两人并不能离太远,段锦趁此凑近汤妧道:“你今日真美。”   汤妧嗔了他一眼,眸光流转,更是让他心动不已。   两人一起在喜娘的催促下,手拿匏共同饮下了合卺酒,饮讫,二人一齐将匏掷于床下,匏一仰一合,喜娘忙道:“大吉大吉!”   而后她连忙贺喜,贺毕,她与众人一齐退了出去。   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汤妧抬头便见段锦直勾勾的看着他,眼中的欲望十分明显,屋外远远的传来宾客推杯换盏,呼喊新郎的声音,段锦捏着汤妧的下巴在她唇上深深一吻。   直吻得她涨红了脸,段锦抚着她的脸,见她眸中媚□□显,他哑着声嗓,带着浓浓的诱惑意味,“若饿了先吃些点心,然后洗干净,乖乖等我回来……”   他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臊得汤妧忙将他推开,将脸埋入了喜被之中,段锦见状哈哈笑着出了门。   等他将要闹洞房的都打发了后,脚步轻快的进了屋来,落了横木,便见汤妧早已经换下了嫁衣,洗去了妆容,取下了凤冠,正穿着一身红色中衣,乖乖的坐于床头。   模样要多娇媚有多娇媚,段锦心中的邪火噌的腾起,烧遍了全身,他大踏步走了过去,一把将她捞起放在了腿上,拥着她往她颈间一嗅,“真香。”   汤妧忙挡住他凑近的脸,“真臭!”   见他面上带着红晕,她担忧道:“你会不会喝醉过去啊?”   “你我洞房之夜,我怎么能醉过去呢!”   汤妧撇嘴,“没个正经。”   “我等下更没正经!”段锦笑着,胯间一动,汤妧便感觉到一团坚硬正抵在她臀上。   汤妧“哎呀”了一声,见段锦已经将她压在身下,她忙揪着衣领,嗔道:“我,我洗干净了,你也得洗干净!”   段锦在她颈间深嗅着,等到汤妧推他时,他才叹道:“麻烦!”   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这才不情不愿的去了净房。   他匆匆洗漱,身上还带着水汽便急忙出来了,这下汤妧再没有说法,只能任由他作为。   他直吻得她头脑发晕,手脚无力,等到她觉得身上一凉时,她迷蒙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最后一件蔽体的抹胸也被他剥下了。   她就躺在他的身下,赤着洁白的身子,屋内灯火通明,她便这样亮堂堂的从头到脚被段锦看了个干净,他的眼眸亮得惊人,看得汤妧身上泛红。   汤妧捂哪里都不是,最后忙伸手捂住了他的眼,又羞又怯道:“熄灯熄灯!”   段锦笑道:“灯下看美人,不是更有趣吗?”   汤妧怒道:“不熄灯你别想上我的床!”   段锦无奈,叹道:“麻烦!”   他一起身,汤妧就扯过了喜被裹成了一团。他将屋内的其余灯火尽数熄了,只留了两支大红烛,那是要燃到天亮的。   而后他钻进帐内,将帐帘全部放下,挡住了那一丝丝光亮,一下子,帐内便暗了下来。   他喊道:“妧妧。”   不等汤妧反应,他便钻进了被中,将汤妧紧搂在了怀里。   一时之间,红浪翻滚,莺啼连连。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啦!快给我撒花花啊!!撒花花!! (*^▽^*) 咪啾(TεT) ☆、【番外·段锦篇】   梦里又是那兵荒马乱的声音。刀剑劈开血肉的喑哑之声让他觉得恶心, 手下的将士无力倒在雪地上,殷红的鲜血蔓延汇成一条血河,有人在急切的呼喊着他,将军的怒骂声还在耳旁,军棍拍打在血肉之上,男人隐忍的闷哼声渐渐沉寂, 直至无声。   段锦倏地醒来, 思绪还有些恍然, 他呆楞楞的看着帐顶, 半晌才舒了一口气。   不知怎么今日竟突然梦到了在北地发生的事。   他闭了眼又睁开,将梦中的一切抛之脑后。   搂了搂怀中背对他正睡得深熟的人儿,扯过锦被将她盖的严严实实, 伸手抚着她的肚子正要睡下,却忽然听见她发出细碎的呼疼声。   他忙手抵着床撑起身子, 轻轻的唤她, “妧妧?”   却见她毫无反应, 仍是睡熟的模样, 段锦反应过来,忙起身替她揉着有些痉挛的小腿。   他双手十分熟练的揉着女子因为抽筋而痉挛的小腿肚,目光投向女子圆鼓鼓的肚子, 似温柔又带着忧虑,“看你生出来我不打你屁股,尽折腾你娘!”   因为他的动作,女子的呼疼声渐止, 饶是如此段锦也不敢就此放松,仍慢慢揉着。   看着那睡熟的人儿,他的思绪又开始渐渐发散,当初若不是大壮在他耳边拼命呼喊,哀戚的同他说还有妧妧等着他回去,他只怕难以挺过那一劫。   新婚那夜汤妧担忧他会不会醉晕过去,毕竟在她的印象中段锦一直是个一杯倒的,殊不知他早已在北地花了整整七天的时间将自己浸在酒窖里,喝到快没了命,终于将他那一杯倒的毛病给治好了。   那日攻下定安城后,他同魏麟两个什队被指派去巡守城主府,魏麟守前门,他携手下兵卒守后门。   那时的他方从后方来到北地没多久,尚未将乌桓人的狡诈放在心上,只以为段林跟他说得那些言过其实,罗灿将军带着他们这群选拔出来的小队打头阵,偷偷潜入城中与城外部队里应外合,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定安。   他虽然面上不显,内心却颇为轻视乌桓,认为他们不过如此,故而在魏麟让他喝酒保暖的时候,他才只推拒了一下,便也喝了,没想到那酒那么烈,北地的酒同他们临阳的酒完全不同,又呛又烈,他只喝了一口便没有再喝,然而便是这一口却也让他醉的晕晕沉沉。   段锦当时觉得,大军既已入扎城中,乌桓士兵尽数被俘虏,便也无可担忧的,故而他松下了心神,任由着醉意携他睡了过去。   然而,漏网之鱼的乌桓大将察图单却一反常态,不顾着改装逃跑,反而在夜中携着几个乌桓士兵躲在城中伺机而动,在半夜时向城主府发动袭击。   最应该警觉的段锦此时早已神魂不在,巡守的两个兵卒一时不查,被人一刀抹了脖子,一个在死前拼命呼喊,咕噜咕噜冒着血喉咙发出破碎的声音,“敌人!”   其余分散的人察觉有偷袭,当即与人投入了战斗中,倚于墙上的段锦仍一无所觉,有乌桓士兵见他倚在一旁,提了刀便要砍去,一旁厮杀的大壮见此情形忙挥刀一挡,将那人当场诛杀。   他一把背过段锦,带着他一边闪避一边厮杀,大壮是知道他的毛病的,此时却也只能急切地唤醒他,“老大,你快醒醒,快醒醒!”   背着一个人终究不够灵活,他一个不察便被人挥刀砍中了右腿,二人当即摔倒在地,段锦便是在这时候幽幽醒来。   纵使脑子还是有些混沌,但看到眼前那乌桓人对着倒在地上的大壮就要挥刀砍下时,他立马扑腾而起,替大壮挡住了这致命一刀。   一醒来便见这种情形,他方知是自己醉酒误了事,待他将那人砍杀后,见到那倒在地上的兵卒,不过片刻前他还叮嘱谈笑过,同他在战场上还一起携手杀敌的人,便这样无声无息的倒在雪地里,大惊、大骇、大怒、大狠,心中涌起的滔天愤恨彻底淹没了他。   他杀红了眼,有人挥刀向他刺来他也不躲,任凭弯刀捅入了自己的肩头,他扬起手中的利刃,人头被肆意收割。   背上的伤口撕扯的更开,地上滴滴答答已经落了一大滩血,身上伤口也不知增加了多少,快速的失血让他头脑发晕,耳鸣眼花,直至援兵赶来,他再也撑不住,喉头一口热血喷出,无力的摔倒在地。   耳边听到有人在呼喊,他晕晕沉沉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的意识一直在游离,耳边一直是厮杀的声音,纯白的雪被染成了血色,兵卒倒下,口中喃喃唤着,“什长,救我。”   不知过来多久,他忽然挣脱了梦境,意识已经回笼,可眼皮似有千金重,他睁不开眼,耳边有人一直在喊他。   “老大,你可一定要挺过来!”是大壮的声音。   “段老弟,是大哥的错,大哥不该让你喝酒的,你快醒来!”这是魏麟的。   他心中苦笑,不知作何想法,喉咙突然间一痒,他急促的咳出了声,双眼终于能够睁开了。   一睁眼,便见二人欣喜又忧虑的表情。   “老大!你终于醒了!”大壮说着说着却哭出了声。   他一转头便看见了大壮腿上绑着的纱布,那夜的情形又在他眼前浮现,他心头一紧,哑着嗓子忙问道:“他们,可还活着?”   无人回答。   可他已经知晓了答案,浓浓的愤恨与自责情绪铺天盖地而来,是他的错,全是他的错,若不是他大意,若不是他轻负,他们又何至于丧命于此!   为什么他却还活着,段锦心中大恸,是他害得他们没了性命!   他整日像失了魂一般,醒来之后一句话不说,只呆呆的盯着帐顶瞧,有人帮他换药擦身,他也不动,整个人被浓浓的自责情绪包裹。   他听见罗灿来怒骂他,他听见魏麟对着自己道歉,他听见大壮说着对他的处置,魏麟罚三十军棍,他饮酒误事,罚五十军棍,待他伤好后执行。为何等伤好后,还不如现在一了百了。他还听见军医对着他长吁短叹,若再不从癔症中走出来,只怕命休矣。   他什么都听见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大壮又在自己耳边叫唤,若往日他定觉得烦躁,可此时他却不想管。   “老大,我求求你,你快醒过来吧!你再不醒过来只怕会没命了!”声音哀哀戚戚,他听着却毫无感觉。   大壮见状,抹了把面,又忙道:“老大,你说要妧妧等你回去娶她的,你现在这样,还怎么能回去娶她,你难道想让她空等吗?”   妧妧……   他突然间心头一跳,妧妧,他默默念着这二字,好熟悉。   脑海中浮现一张笑颜,眼眸清澈,面容娇俏,她向他盈盈笑着,轻轻唤道:“段锦。”   忽然间笑颜又变成了一张泣颜,她哭得梨花带雨,让他有一种想替她拭泪的冲动,她泣而怒道:“段锦,你难道要我空等吗?”   妧妧……   心里头酥酥麻麻的,脑海中又涌起了许多画面,她嗔、她怒、她笑、她泣,他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大壮欣喜不已,又忙说着他知道的他们二人的事。   末了大壮拿出一个荷包塞入他手中,便匆匆离去,他仍毫无反应,只是手却无意识的抓紧了荷包。   大壮不是每日都能来,一来便会拉着他同他说话,脑海中的那个人儿更加活灵活现起来,他看见自己惹得她笑,惹得她怒,惹得她又羞又恼。最后是二人分别那夜,他向她索吻,她含羞带怯的亲了过来,二人紧拥着纠缠,他听见她缓缓道:“段锦,你难道要一直沉沦下去吗?”   他心头一滞,他难道要一直沉沦下去吗?   耳边又传来罗灿的怒骂声,“如此萎靡不振,你是做给谁看,那些死去的弟兄吗!你甘心吗?不去为他们报仇,整日缩在这里,你死了有何面目去见他们,我听说你家乡还有个姑娘等你回去,你这样还回的去吗?你舍得吗?你现在这样,就是个懦夫!没有人看得起的懦夫!”   不,他不是,他不是懦夫!   罗灿揪起他的衣领在他耳边怒道:“段锦,快醒过来,去杀了那些乌桓人为你死去的弟兄报仇,你便能风风光光的回去,迎娶你的心上人!”   他脑海中意念一动,还未及说话,一口黑血倏地呕了出来。他登时觉得自己的灵台清明,神清气爽。   “段锦,明白。”他无力笑着,星眸恢复成了往日的耀眼。   “老大,你醒了,太好了!”一旁的大壮忙拉过军医,“大夫,你快看看。”   军医替他诊断后舒了一口气,“之前你一直郁结于心,现在这口血呕出来便好,只是你伤太重,还需多修养。”   他清醒过来,也才明白自己的伤有多重,到现在也还只能在躺在床上。   段锦振作回来,开始用心的养伤,之前的轻狂疏傲再也不见,整个人沉稳下来。   伤刚养好时,他便去领了罚,五十军棍,便是一个正常人也难以扛过,更何况他一个刚刚伤好的,饶是如此,他也扛下了这五十军棍。   但这也引得他旧伤复发,养了没几日,他又钻进了城中酒窖,像不要命了一般,整整七天,他饮了又醉,醉了又饮,大壮过去劝他,他只笑道:“我自由分寸。”   “只是你这腿……”他拍了拍大壮的腿,他的腿被砍断了筋脉,从此以后瘸了。   大壮哈哈笑着,拍着腿道:“这不留些伤怎么能说我上过战场呢,这是光荣!”   是光荣,却也是耻辱,他会替他们全都讨回来的!   他酒喝的越多,便越清醒,他知道,这毛病治好了。   他摩挲着手中那早已抽了丝线的荷包,温柔笑着,“谢谢你,妧妧!”   若不是你,我只怕难以撑过这一劫。   思绪开始回笼,他回了神,一转头便见汤妧正盯着他瞧,她刚醒来,还有些迷糊。   “醒了?”   “嗯。”汤妧柔柔应了一声。   “腿还疼吗?”   “不疼了。”她拉过他躺下,闷头钻进了他怀里,搂着他的脖颈,又睡了过去。   他在她发上轻轻落下一吻,“睡吧!”   伸手轻抚着她的肚子,感觉到那一团小小的生命,他便忍不住庆幸。   还好,他走了出来。    ☆、【番外·楚漪篇】   元宵那夜回去后, 楚漪果然受了凉,又加上遇见汤妧他们的欣喜与愁绪,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不停的打着喷嚏。   她盖着被子身后垫着软枕倚在床上,看着赵裕珏走进走出,忙里忙外, 忽的笑出了声。   赵裕珏端着姜汤坐在床边, 看着她忽然发笑的模样不明所以, “笑什么?”   楚漪看着他面含笑意, 却是不开口。   赵裕珏无奈,也笑出了声,舀了一勺汤递至她唇边, “快将姜汤喝了。”   平日里会乖乖听话的她今日突然泛起了矫情,她偏过头, 道:“不好闻, 不想喝。”   “你受了凉, 喝不得药便只能喝姜汤, 快些喝了,不然会损着孩子。”赵裕珏哄道。   孕妇的思绪最为敏感,她不知怎的就涌上了委屈, “你就只关心你的孩子!”   赵裕珏瞬间便沉了脸,“说什么胡话!”   被他一吼,楚漪却忽然老实了,也不再泛矫情, 端过汤碗饮尽又将碗放回了他手上。   赵裕珏将碗递给婢女后,一转头便见她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他倒是觉得惊奇了,一向清冷孤傲的楚漪极少向他做出这副表情,也极少向他撒娇,现在见她这副模样,他忽然后悔方才的呵斥说重了,忙伸手将她搂紧怀里安慰。   楚漪依偎在他怀里,姜汤的效用开始发作,原本发冷的手脚开始发热,又加上身旁有个大暖炉,她昏昏沉沉的便眯起了眼。   恍惚间她又回想起了她回京后的事。   明渊比她先到京城,她一到城门,便见少年站于城门处,他一身青衫如同韧竹,身姿挺拔,面容俊郎,是她分别已久的双生弟弟。   楚漪当即便落下泪来,姐弟二人相拥着,相顾无言,却心意相通。   再回京,京城已经变了一番,昔日追随他们父王的,在巫蛊案中能活下来的皆已转投了新帝,新帝手段强硬,又善于笼络人心,大虞的天下尽已掌握在他手中,故而他不怕将先太子的两个子女接回来,毕竟他们翻不起大浪,更何况还能为自己获得好名声。   皇孙明渊被他封为祁王,赐江南给他作为封地,楚漪由郡主被封为了公主,号安平。这安平又有另一层意思,安分方能平安。   当今太后是他们的皇祖母,这个在宫中待了一辈子的女人看得十分清楚,昔日在巫蛊一案中,她能安稳活下来并且还能坐上太后之位,可见她的手段不凡。   他们回了京后,太后便唤了他们去,将万事都说了明白。   祁王再无可能登上皇位,新帝一来为博好名声,二来他大权在握,是不会轻易杀了祁王的,虽如此,新帝却仍会顾忌着他们,将楚漪留在京城,便是为了牵制祁王,将祁王封去江南,也是想让他迷了心性,故而祁王只能藏拙,一切如新帝所想,方能安稳一声。   祁王去了江南后,京中便只有楚漪一个人了,安平公主到了年纪,便该出嫁了,祁王没有能力插手,她也心中坦然,平静的面对这一切。   只不曾想,还没等新帝同太后挑好人选,朝中便有一人向新帝求娶,那人正是朝中的新秀,深得新帝宠爱的赵裕珏。   楚漪听得消息当下大惊,她知道他的情意,本以为他现在已经将她忘却娶妻生子了,却想不到他竟然追来了京城。   那日御花园,太后安排二人见面,那是他们分别后的头一次相见,楚漪见了他却不是欣喜而且愤怒,她一拍石桌,怒道:“你是陛下身边的宠臣,应该知道我是什么尴尬身份,你娶我有什么好处!还会落得你惹他猜忌!”   赵裕珏只是笑笑,仍如同在临阳时那般笑得温柔,他执起她发红的手,为她轻轻揉着,楚漪挣脱不得,只能随了他去,“你一见面,便呵斥我不该娶你,可见你是在意我的。”   楚漪被他奇怪的逻辑吓住,当下说不出清楚的话来,“你,你胡说八道。”   见他仍无反应,楚漪深吸了一口气,沉下心绪来想同他好好说道说道,“赵公子,我这一生或许就困在京城出不得了,你却还有一片广阔的天地,那游记上所描写的山川湖海,你可以肆意游玩,放情之间,莫因为我误了你。”   “若无你在,我一人游逛山水又有何滋味!”赵裕珏缓缓道。   楚漪见他仍不为所动,继续道:“我会去同陛下说,你只是在胡言乱语,求娶的话做不得真。”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赵裕珏一个拥挤拉进了怀里,楚漪连忙挣扎,想要呼喊,可一看周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   “你便当我是胡言乱语吧!”他幽幽地看着她,在她想要说出反驳的话语前,吻了下去,一下堵住了她的嘴。   不论楚漪是不是心甘情愿,新帝便下了赐婚的旨意,也不知赵裕珏如何说通的新帝,竟能让他同意。   婚期定下,一日一日|逼近,楚漪说不清心里是何感觉,心绪密密麻麻的扯不清楚,她僵硬的被人套上了嫁衣,扶上了马车,嫁给了赵裕珏。   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掀开,心神一荡的不止赵裕珏,还有楚漪,烛光之下,她一直恍惚的心神突然回归原位,面前的男人在烛光的映照下竟十分俊郎温润,他眸含深情的看着自己,一字一句缓缓道:“阿漪,从此以后,便由我护着你,一生一世。”   她忽然间觉得心快速跳动起来,一直理不清的心绪里头竟然生出来一丝甜蜜,在她还恍惚间的时候,二人成为了夫妻。   楚漪睡醒,见自己竟还被赵裕珏搂在怀里,她抬头看他,伸出细指描勒他的容颜,下一刻,指尖便被他攥在手里,落下了一吻。   “身体好受些了?”   楚漪牵着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肚子,“他在动。”   即使胎动过很多次,赵裕珏仍是欣喜不已。   楚漪看着他欣喜的模样,眼角忽的落下泪来。   紧搂着埋入了他的怀中。   多谢你!    ☆、【番外·包子篇】   正月初一的时候, 汤妧的肚子发动了。   那时正是子时刚过没多久,段锦同家仆在院中放完爆竹回来,掸着肩上发上落着的细雪,他进了屋站在炉边驱除着身上的寒气,看着倚在榻上低垂着头的汤妧无奈道:“你身子现在这么重哪里放得了爆竹,明年我再陪你可好?”   见汤妧仍是低着头不理他, 段锦脱了鞋坐到榻上, 手伸进被子抚摸着她的肚子, 柔声道:“妧妧, 莫生气了。”   他的手不留神往她腿间一滑,触到了一片湿濡,段锦倏地一怔, 呆呆的抽出手来看,烛光之下, 他的手已是血红一片。   他呼吸顿时一屏, 掀开被子一看, 汤妧的下|身已是一大滩洇湿。   段锦只觉得脑子一轰, 忙唤道:“妧妧!”   汤妧这时才抬头看他,一张小脸已是煞白,唇被她咬的发红, 身下的阵痛让她眉头紧皱着,从之前起她的肚子便开始疼了,只是疼一会儿不疼一会儿的,让她不知道要不要喊人,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木住了。   现在一见自己的情况,她明白自己是要生了,她眼角疼出一滴泪来,看着段锦软软道:“我,我好像要生了……”   段锦一听她说完,也来不及管还在嗡嗡作响的脑子,踉踉跄跄的下了榻,连鞋也来不及穿,急忙跑到了屋外,扯过一个小厮红着眼道:“快去请产婆,夫人要生了,快去!”   “快去!!”   小厮被他吼着一时没反应过来,见他红着眼像要杀人般又吼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往府外跑去。   段锦又急匆匆进了屋内,抱起汤妧到了床上躺下,拉过她的手紧紧攥着,忙安慰道:“妧妧,别怕,我在,我在!”   汤妧又缓过了一次阵痛,整个人平静下来,见他紧张的模样她宛然笑道:“我没事,你别急。”   他这一番又喊又闹的,段枫与锦娘听得了消息忙匆匆赶了过来,锦娘一进屋见此情状心下了然,段锦见了她来好似寻到了救星,只是还没开口便被锦娘拉了起来,“出去,出去,妧妧要生了,别在这碍事!”   段锦无奈,只得松开手一步一回头的走出了屋子。   一出屋,便见段枫站在屋外,他紧攥着拳,死死的盯着屋门,段枫向他看去,顿时眉头一皱,段锦急得忘了穿鞋,现在双脚踩在雪地里,白袜已经湿透了。   段枫招来家仆,“去给小锦拿双鞋来。”   “是,老太爷!”家仆恭恭敬敬地应着走了。   段枫一听瞬时僵住了嘴角,老?太?爷?   鞋子拿来,家仆喊着段锦却喊不应他,段枫一把扯过他直接将鞋丢进了他怀里,“穿上鞋,别到时候妧妧刚生完孩子你就病倒了!”   段锦恍恍惚惚地将鞋穿上,这时屋内传来了汤妧的呼疼声,段锦内心焦急,却又毫无办法,平日里的镇定不见了踪影,“产婆怎么还不来!”   “老爷,来了来了,产婆来了!”出去的小厮急急忙忙拉着产婆赶来。   产婆见了他正要行礼,被他急急忙忙的推了进去,“快去快去!”   产婆忙进了屋内,婢女们有条不紊的端着热水进进出出,他看着那被血染红的水揪心极了。   屋内传出汤妧的呼疼声,以及产婆的声音,“夫人,现在可不能喊疼,不然待会儿该没力气了。”   汤妧一听忙咬紧了牙不敢再喊。   段锦僵着身子站在原地,恨不得替她经受,“怎么还没生出来!”   段枫闻言眉头一挑,这才多久,半个时辰还不到怎么可能就能生出来,“急什么,生孩子哪有这么快,现在还没到时候呢,待会儿妧妧发动起来,只怕会更疼,唉!”   段锦一听,身子僵得更厉害。   雪越下越大,渐渐从细雪变成了鹅毛大雪,段枫站的有些冷了,对着段锦道:“咱们去侧室等吧!”   见他毫无反应段枫也不再喊,唤了家仆替他打伞,自己转身走了。   如段枫所说,过了不知多久,汤妧的呼疼声开始大了起来,一声一声,砸在段锦的心上让他心疼不已。   他忙上前拍打着门窗,“妧妧,我在外面,我在外面,你别怕!”   谁知此话一出原本还算镇定的汤妧却哭了起来,“段锦……我怕,好痛,我怕……”   段锦一听便想冲进去,被到了门口的锦娘一把拦住,“生孩子得靠她自己,你一进去她只会放娇,哪里还生得出来,安静点,莫捣乱!”   说完便将门猛得关上,屋内传来锦娘安慰的声音,汤妧的哭声渐止。   雪下得已经埋过了段锦的鞋底,时间像是缓缓流淌的沙河,慢得让段锦挠心挠肺。   段锦一直站在原地,替他打伞的小厮换了一波又一波。   一夜便这样过去,冬日的寒夜远去,迎来了东升的旭日,一瞬间,霞光万丈。   终于,屋内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四周的仆人们纷纷笑道:“生了,生了!”   还不等贺喜的产婆出来,段锦便忙冲进屋子,只是站了一夜站得他两腿僵硬,一动便跌倒在地,被仆人们连忙扶起,他挥开仆人,僵着步子进了屋。   一进屋便迎面扑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更是叫他腿软,他看见汤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开始发颤,急忙便想扑上前去,“妧妧!”   一旁正高兴的锦娘忙拦住他,“妧妧累的睡着了,你莫吵醒了她。”   段锦这才将吊着的心放了下来,连忙点头应着,一步一步小心的走上前去,伸手轻抚过她仍有些发白的小脸,而后轻轻执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面上,一滴男儿热泪倏地便落入了她的掌心。   “快来看看你的儿子!”   锦娘将孩子抱到他眼前,婴儿已经止住了啼哭,他此时还睁不开眼,正慢慢动着嘴唇。   段锦一看,顿时眉头一皱,“就这么个丑东西?”   锦娘直往他脑袋上一瞧,低声呵道:“什么丑东西,这是你儿子!快抱抱!”   她将孩子递给他,段锦忙小心接过,小小的软软的一团一落入到男人的怀里,他的心瞬间便变得柔软了。这是他同妧妧的血脉,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由他们细心呵护生养出来,以后更是会由他教导,传承他的本事。   汤妧一醒来便见男人正坐在床边,怀中抱着孩子,凌厉的眉眼现在满是温柔,她一看只觉得心都软了,“段锦。”   轻轻柔柔的声音响在耳边,段锦见她醒来忙向她一笑,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她枕边,“咱们的儿子!”   汤妧转头看着他,伸出指尖轻轻点着他的小鼻子,见他鼻头微微耸动,瞬间笑弯了眉眼,“咱们叫他什么啊?”   “大名等岳父回来取,小名,小名咱们便叫他旭儿,他生在日出的时候,怎么样?”他转头看向汤妧。   “好!”   段锦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辛苦了。”   汤妧应着,“那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那是当然!”   远在阳江游玩的汤新台紧赶慢赶,终于在初三赶了回来,他本是赶回来过年的,没成想年没赶上,倒是赶上了自己的小外孙生了出来。   这些年汤新台在教完他最后一届学生后便关了私塾,汤妧嫁给段锦他无需再操心,直接又驾着他那辆破马车,带着于氏的牌位开始游遍大虞,拉车的不再是疾风而且一匹年轻的马,疾风已经老了,养在段府的后院里养老,只是它总是折腾,每三日要段锦骑着去遛上一圈才肯安心呆着。   汤新台一回来,刚进门没几步,便有仆人向他贺喜,他还没反应过来,一进了正屋,段枫便抱着旭儿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回来啦!来看看你的小外孙!”   汤新台先是一愣,而后脸上便挂起了浓浓笑意,忙上前去将旭儿抱了过来,看着他白白嫩嫩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的汤妧,“哎呦,我的小外孙!”   段枫本来只是想将旭儿给他抱抱而已,没成想汤新台抱在怀里便不撒手了,从白天抱到黑夜,一身的疲惫也抵不过这软软的小外孙,直到他哭着要吃奶才放开了手,叫段枫看着直后悔。   汤新台回来不止带来了阳江的特产,他还带来了一个人的消息,段林。   他在阳江的夷蒙山里见到了段林,彼时,他一身粗布麻衣,在山里乱转像是在找什么人,遇见了汤新台他却也不惊讶,只是向他寒暄着,询问着段家的情况。   汤新台同他一起待了一天,陪着他在山里转悠了一天。   终于他忍不住问道:“你在寻什么?”   段林苦笑,“不知。”   “那你还要寻吗?”   “寻。”   “寻多久?”   闻言段林眺望着远山,缓缓道:“一直寻下去。”   二人离别之际,汤新台问可要他带话回去,段林想了想,道:“我很安好,莫要挂念。”   汤新台带回来的便是这些。   锦娘听了哭泣不已,段枫拥着她心里亦是又愁又怒,最终只能化为了一声叹息。   旭儿的名字交给了汤新台来取,段家父子俩都是大老粗,自认取不出什么好名,就连段林段锦兄弟俩的名字,也是段枫拆了锦娘的名字取成的,自然这项重担便交给了汤新台。   汤新台想了许久,终于在他满月的时候想了出来。   在旭儿的满月宴上,一家子凑在一起庆祝,他抱着孩子,缓缓道出了孩子的姓名。   “你以后便叫段宴旸。”   “晏旸,晴朗之意,王充的《论衡·佚文》有曰‘天晏暘者,星辰晓烂。’”   这个好名字得了众人的欢喜,却让长大后的旭儿总忍不住哭巴巴的。   问其原因,哦,他哭道:这名字也忒难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O^撒花^O^撒花^O^全文完结啦 (*^▽^*)   感谢小天使一路来的陪伴,这是某虚的头一篇完结文,写了四个多月,三十多万字终于完结啦! (*^▽^*) 超开心,超高兴!爱你们,么么哒(TεT)   下面是我的接档坑!9月1号开始更新!!   ——————   我的接档坑↓↓↓   玄幻仙侠文《弱柳不迎风》   十年前,小妖精弱柳来撩李豫,结果撩完就跑~   十年后,小妖精弱柳还来撩李豫,结果撩完还跑~   李豫(冷笑):把我当狗了是吧!   于是他便化身为狼了!!!   弱柳(哭):你别过来,我是真心有苦衷的!   一句话简介:小老虎精的撩夫记事   欢迎各位小天使多多收藏哦 多多评论哦!毕竟作者一个人单机太痛苦啦(T_T)   还有,作者专栏求收藏求包养,这关系到作者本人文章的积分多少,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给你们一个大咪啾!(*^▽^*) (*^▽^*) 本书由 悲伤旋律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