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烑曌鈊 整理。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强宠之下,必有娇妻》 作者:素衣渡江 文案   前一世,天下人都知道,定北节度使沈琤爱妻如命,妻子香消玉殒后,他哀思神伤,一年后也追随妻子而去。   不少人暗自庆幸,幸好有这致命的情殇,否则还不知道怎么才能除掉这活魔王。   沈琤冷笑,“哼哼,没想到吧,老子重生了!”   这一世,他终于得偿所愿,小心翼翼的提出:“娘子,都说上阵父子兵,我征战南北,你就多给我生几个儿子吧,好不好?”   这是一篇男主再遇爱人,对心上人奉若至宝,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甜文! 内容标签:重生 甜文 主角:李暮婵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沈琤死了。 定北节度使沈琤身为帝国的祸患之一,他的死亡,令远在帝国都城的皇帝长出了一口气,毕竟又少了一个动辄就率军打着“上京勤王”的口号把他抢来抢去的藩镇重臣。 但同时,不免又担心起剩下的几位拥兵自重的藩镇没了沈琤的制衡,越发壮大。 皇帝捂着心口:“朕甚感悲痛。”他死了,朕还是没好日子过,不如不死。 于是大笔一挥,赐谥号:忠武 算是对沈琤生前一次带兵把他从造反的王爷手中抢回来,两次从其他的藩镇武将手中迎驾回京的嘉奖。 诏书一下发,立即招来了四方的口水,攻讦点主要集中在以下几点: 一、沈琤这家伙人品有问题,杀伐过重。没道德,更没武德。 二、沈琤他爹就是节度使,割据一方。他比他爹还过分,连续吞并其他藩镇,地盘比他爹那会不知扩大了多少倍,有些节度使只听他号令,唯他马首是瞻。幸好人死了,不死就要明目张胆的造反了,您还表彰他忠? 三、沈琤死的太难看了,他竟然是因为自己妻子死了,哀伤过度,自己把自己憋屈死的。为了个把女人如此气短,算不上大丈夫,皇上你给这种儿女情长的家伙谥号,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四、最重要的一点,活着的时候可怕,死了就是死人,他无儿无女,后继续无人,皇帝您不要怕,不给谥号没关系的。 皇帝为了自己的面子,积极回应朝臣,总结起来大致就是:爱卿们冷静,沈琤虽然的确是因为妻子离世哀伤过度离世,但他的妻子不是别人,而是朕的堂妹安宜郡主李暮婵,况且郡主是为保护他挡剑而死的。所以,朕认为沈琤可能是感念皇室的恩德,惭愧哀痛而亡。 大臣们立即表示,皇帝您别替自己挽尊了,郡主当初怎么嫁给他的,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不提还好,提起来,您脸上也无光。 皇帝发现自己失去了藩镇的控制权就算了,在朝中竟然也不能说了算了。 皇帝很憋屈,但是没办法,大臣刚喷完,其他节度使们的奏折八百里加急飞至案头。意思表达的很简洁,皇上你要是给沈琤谥号,我们就亲自上京找您好好聊聊,当然了,不是空手,而是带兵给您检阅一下。 皇帝立即表示,且慢,千万别来,之前的话当朕没说过。 接到皇帝的批复,滦临节度使娄合安摸着将军肚哈哈大笑:“就知道皇帝小儿不敢忤逆老夫的意思,沈琤一死,现在定北境内无主,必然乱成一锅粥。待老夫不日铲平沈琤的墓穴,将他挖出来碎尸万段!哈哈哈” 沈琤的魂魄飘在空中,听到娄合安声如洪钟的笑声,不禁皱眉:我说老娄头,你不用这么狠吧,我活着的时候,你还打算把你女儿嫁给我做妾呢,虽然我拒绝了让你没面子,但不至于这么怀恨在心吧。再说,你自己也有责任,我都有暮婵了,怎么会看上你那女儿。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虽然暮婵自成婚以后没对他笑过一次,对他冷若冰霜,但他理解,毕竟,谁让他把她全家杀了呢。 他对她痴心不改,或许是这份痴情打动她,她最后替沈琤挡剑而死。 痛苦、懊悔还有不甘心,为什么他要和暮婵经历这些,为什么要替自己挡剑,为什么不让自己这个恶人去死。还是她至死都厌恶他,抛弃他一个人孤独的活在世上作为报复。 沈琤什么脾气,休想甩掉他,死了也别想。他急火攻心呕血卧床,缠绵病榻一年,成功追随妻子而去。 在其他人看来,沈琤特别不争气,妻子死后,活活把自己憋屈死了。 想到自己的妻子,对自己的死亡,沈琤倒也不恐惧了,或许马上就可以再见到她了。 唉,就不知道她想不想见自己。 突然,沈琤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周围的环境正快速的消失,很快视线内变成了一片苍白。 不是吧,难道自己杀戮太重,遭受形神俱灭的惩罚。 死都不怕的沈琤这回怕了,这样岂不是再也见不到暮婵了?! “不——”沈琤猛地的睁开眼睛,令人欣慰的是,这一次周围的环境分外清晰,而且不再是飘在空中时的居高临下的视角,而是平视,自己真的身处在一间布置简单的卧房内。 “大人!” 这时,打门外冲进来一队士兵,各个手执刀剑,为首的护卫已经将佩刀拔出,警惕的四下察看:“发生什么事了?有刺客?” 说话的人,沈琤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自己的贴身护卫鲁子安:“你怎么在这儿?你也死了?”说完,见鲁子安一副大人发疯的表情,沈琤马上镇定下来:“我……现在是活着的吧?”至少鲁子安和这帮冲进来的护卫像是活人。 “大人,昨日和叛军一战,我方大破敌军,大获全胜。” 自己这是又活了一遍?以前只在记录神鬼的先人笔记中看到这种事,没想到竟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看来自己真是吉人天相,乃天选之人。沈琤暗自得意。 只是不知道鲁子安口中的昨日和叛军一战是哪一战,他打过的大小战役无数,不具体指明,根本记不得。 “敌方统帅在哪里?押上来!”通过战胜敌人的名字,他能推算出是哪场战役,自己是回到什么时候了。 “高开元那厮昨日在战场已经叫您斩于马下了……” “是他!”沈琤一合掌,记起来了。 自己正在经历卫齐泰起兵造反。这高开元是叛军贼首卫齐泰手下一员大将,跟随卫齐泰一路造反,颇受重用。 卫齐泰乃是没落贵族,后来暴富,招兵买马造反生事,一开始大家也没把他当回事,这年月造反的多了。 正因为大家看轻,卫齐泰势如破竹,直逼京城。 有节度使打算上京勤王,皇帝可怕了这帮人,大声疾呼不要来,都不要来,中央军撑得住。 然后就没撑住,眼看京城不保。皇帝一边下旨疾呼,快来救朕,快来救朕,一边带着家眷文武百官在禁军护送下,逃出京城避难了。意思很清楚了,夺回京城的重任就交给你们,抢回来的时候,别忘了告诉朕。 各路割据一方的节度使立即上京勤王,准备捞一波政治本钱。 这次和高开元的遭遇,便是卫齐泰得知沈琤上京勤王后,派出手下大将拦截所致。结果没拦住,反被沈琤把小命给留下了。 沈琤的军队浩浩汤汤驻进了原本由高开元控制的柘州城。 而这次和高开元的战争,发生在天吉五年,这一年,沈琤二十岁。 他爹前节度使沈霖去世不过一年多,当时世人并没把他这个新继任的节度使放在眼里,斩杀高开元应该算是他成名战了,使得天下无人再敢看轻他。 当然比起他之后的功绩,高开元之战算不了什么。 沈琤重回二十岁,激动的浑身发抖,这意味他可以纠正上一世的最大的错误。 这一次,无论如何决不再杀妻子全家了。 他们一定能修成正果。 现在天下大乱,京城的皇族纷纷出逃,派人打听打听嵘王现在逃到哪里了,反正暮婵是他女儿,一定跟着她那个王爷爹在一起。等打听到了,就去找她,好好保护起来。 想到这里,沈琤绷着脸吩咐道:“听好,我要你们去打听嵘王身在何处,此人关系重大,对了,往蜀地方向追查。” “是。” “退下吧,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等人退了,沈琤躺回床上,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这一次卫齐泰造反,沈琤点了精骑兵一万五千人随他南下平乱。重甲骑兵所到之处所向披靡,碾压叛军和其他节度使没任何问题。 上一世,他急于立功,在柘州只待了一天,当夜就率骑兵起程,直逼京城,一连攻下几座城池,直接将占据京城的卫齐泰赶走了。 当天宣布:京城光复 接着,他继续南下救驾,终于在蜀地迎到了圣驾。 皇帝表示:沈爱卿你来的太及时了,这里也有反贼,死太监和肃王正联合起来打算废了朕,爱卿你快帮朕平乱,把这帮人都杀光。 沈琤无所谓,反正肃王不是他家亲戚,杀就杀呗,全杀光,府中一个活口不留。再后来,他护送皇帝回京,在宫中偶遇一貌美倾城的女子,打听之下知道是安宜郡主,便向皇帝请求赐婚。 皇帝立即表示:沈爱卿,没问题,这事包在朕身上。 沈琤新婚之夜,移开新娘遮面的团扇,欢欢喜喜的搂着妻子说:“以后要做一对比翼的夫妻。” 不想妻子冷笑道:“你杀我全家,哪里来的夫妻,只有怨偶。” 后来想想,他新婚之夜的待遇简直超群,毕竟妻子还朝他笑了一次,虽然是冷笑。 他不是没调查过,调查的结果明确告诉他,当时安宜郡主的父亲嵘王及嵘王世子一家在肃王那里避难,被他下令一波全灭了。不知为什么当时郡主没和父亲兄长在一起,逃过一劫,否则沈琤现在连娘子也没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种事,沈琤当然不是故意的,把责任都推到皇帝身上,称自己是奉命行事。 暮婵冷冰冰的道:“他是昏君,你们是一丘之貉” 沈琤找齐证据,证明嵘王和肃王串通一气打算另立新君,确实是谋反该诛。 暮婵呵呵:“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宣判了沈琤在婚姻中的死刑。 不过,现在好了,他沈琤得到了后悔药,可以重新来过了。 拨乱反正第一步,守着柘州城,哪都不去,趁嵘王没到肃王那里,先把他们一家子劫到自己身边。 — 翌日,沈琤犒赏大军,宴请各将领,全军上下一团和气。 沈琤挨个扫过他们的脸,心里回忆着他们几年后的模样,啊你,死的那叫惨;你们几个么,还算忠心;至于你,是病死的,没死在战场上,没想到吧;还有你们一帮子,确实对我一片忠心,大概想我称王称霸的一日,跟着我封官加爵,唉,对不住你们。 啊,施华茂,施华茂啊施华茂,你这个滑头猫,四年后背叛老子,带走老子五千精兵。你等着,不日就杀了你。 宴饮么,一群男人在一起喝多没意思。城中大户人家纷纷慷慨解囊,把自家养的歌姬奉献出来,给将军们助兴,并表示,这些美姬之前被高开元抢去了,是你们把她们抢回来归还的,理应就是将军们的。 沈琤是没什么兴趣的,在他看来这群女人一百个也比不上暮婵一根头发,正意兴阑珊的时候,有人来报:“右军中营校尉求见,献一美女给大人。” 沈琤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见。” 这禀告的小兵着实替大人可惜,多说了两句:“大人,听说这个女人美的跟天仙一样,营中的士兵都跑去看热闹,好不容易才喝止住。” 周遭的将领也劝沈琤,您不想看,我们兄弟想看啊,叫进来瞅瞅,您不喜欢赏给我们也好啊。 沈琤不好扫兴:“叫进来吧。”瞄了眼叫唤的最欢的庞新杰,心说一会赏给谁,也不给你小子。 很快,有两个校尉护在前开路,带了一个女子进来。沈琤懒得抬头,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端着酒盏不时喝上一两口,就听周遭的人不时发出:“哇啊——哦啊——漂亮漂亮”之类的感叹。心想这群家伙没见过世面,至于么。 百无聊赖的缓缓抬起头打算瞧瞧来人,这一看不要紧,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确定魂牵梦萦的人就在眼前。 她穿着粗布麻衣,难掩国色。他对她太熟悉了,说句不好听的化成灰都认得。 沈琤恍惚间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她跟前,激动间颤抖的伸出手,下一刻就将人拥进了怀中,紧紧抱住:“暮婵!”   第2章 李暮婵和父兄们失散后,乔装打扮成流民随波逐流,才进入柘城,柘城就被高开元占据,关闭城门,大肆烧杀,她命大,四处躲藏捡了条命。 转眼,高开元就死在了定北节度使沈琤手里,城市易主,她不走运,被抓进军队做针线活。 她挤在流民中,没人仔细看她时,勉强可以蒙混过关,一旦安静下来,就有人注意到她了,打了盆水叫她洗去脸上的涂抹的黑灰,接着就是军营震动,很快有人把她带到了这里。 她一进大厅的门就注意到了他,坐在中央高位上的人,必然是定北节度使沈琤了。 她有些惊讶,他太年轻了,也太英俊了。 更让她吃惊的是,他起先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看都不看她,正在暮婵以为他对女人没兴趣的时候。他又突然站了起来,朝她走来,不禁当众抱住她,还唤了她的闺名。 暮婵。 李暮婵傻掉了,她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坚决不能承认!父王说了,坏人太多,万万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就作为一个无名氏死掉算了。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话说沈琤抱着妻子,确定她不是一缕缥缈的轻烟,而是实实在在的在自己眼前。记忆中的妻子,还是她替他挡剑,口吐鲜血死在他怀中的模样。想到这里,他几近哽咽,生生将眼泪压了回去,抬起笑脸:“你是。” “我……应该……不认识你……”之前从没见过面。 我!不!认!识!你! 沈琤一愣,喜上眉梢,这真是太好了。 妻子根本不认识他,完全是一张白纸。哪像前一世,妻子一见面就送他诅咒。 暮婵雾蒙蒙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得他心神荡漾,于是一笑:“不认识我,没关系,这不就认识了吗?” 众人一看,这美人被节度使大人看中了,其他人没戏,散了吧,纷纷扭头搂着怀里现成的歌姬喝酒去了。 这时候的暮婵与两年后嫁给他时的明艳绝伦比起来,此时的她,留有一丝娇憨,更加可爱诱人。 她怎么流落到的此处?难道前一世也是如此?只是当时自己着急上京,连夜起程,不曾和她相遇。 今生,天公作美,叫他再次遇见她,就休想再离开他半步了。 沈琤放开暮婵,突然单膝跪地,抱拳道:“在下定北节度使沈琤参见郡主殿下。” 这话如同一句炸雷,炸的四座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节度使大人叩拜,也都丢下酒盏,下跪相迎:“参加郡主殿下。”歌姬们亦不敢再动,渐渐的在周围环境影响下,都悄悄的跪了下来。 “不、我不是……我不是啊……”暮婵还记得父王的教导,如果叫歹人知道她是谁,会凭空惹出许多麻烦。毕竟抢一个平常的女人做妾和抢了郡主做妾,意义是不一样的,想必很多人愿意试试并昭告天下。 “在下定北节度使沈琤参见郡主殿下,世道凶险,请由在下护送郡主回京,若是郡主发生任何意外,在下唯恐皇上降罪,无法担待。”沈琤看穿她的顾虑:“郡主请放心,沈琤忠于皇上,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郡主的事情!” 这个定北节度使沈琤,到底是什么人,自己从没见过他,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安宜郡主?态度坚决的一口咬定,真是奇了怪了。但暮婵见身份被识破,只好接受这个结果,况且沈琤在部下面前,做出了承诺,言语可信一些。 如果他只是垂涎美色,犯不着给予郡主的礼节。 “大家快快起来吧,各位都是忠义之士,为国拼杀,我一介女流,何德何能敢受各位一拜呢。”暮婵做了个让大家平身的动作:“折杀我了。” 沈琤解下披风给她披上:“一直顾着说话,差点忘了,你别着凉。” 暮婵穿的单薄,这会有了披风的确暖和不少,有人对她好,不管什么目的,不好直接训斥,但又不能表现的很欢喜,免得对方得寸进尺:“沈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沈琤简直高兴的要跳起来。要知道前世,妻子能和他一句说完的话,绝不会拆成两句说,更别说开口求他了。 “快说!”别说一件,一百件也行。 “我……有两个丫鬟,颂蕊和烟露还在军中,能否把她们还给我。” 沈琤立即道:“立即传我的令,将郡主的两个丫鬟找出来送还,不得有闪失。” “是。” 随后沈琤立即吩咐人将郡主接下去好生安顿。若不是现场还有若干双部下的眼睛盯着他看,他就亲力亲为了。 等郡主一走,便有部下发声了:“大人,一个郡主而已,犯不着这样吧。您要是喜欢,今夜就做新郎。卫齐泰在京城连皇帝的亲姐姐都日了,一个郡主算什么。” 很有必要对这群手下进行再教育:“依你的意思,倒是爽快了,但不想想卫齐泰什么人?咱们是什么人?咱们这次从定北出来勤王,是忠是反,朝中众说纷纭。如果对郡主无礼,小心天下节度使以我们有反心,共伐之,但是如果咱们对待郡主礼遇有加,朝中的人应该会想想,对待一个郡主尚且如此,对待皇帝和其他皇族岂不是会更加忠心,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人频频点头,很快达成了一致:大人说的有道理!老主公时期的错误不能再犯了。那次真的好险,对待朝中人士规矩点还是必要的。 所谓老主公时期的错误是指,当年沈琤他爹沈霖点齐兵马和几路节度使争地盘互殴,皇帝派出嘉清侯伯出面调停,给朝廷个面子,别打了。沈霖大怒你算老几,在这里指手划脚,怎么不去劝别人,反来劝我收手,你没安好心,嚯,老子就知道朝中有坏人,现在就清君侧。 嘉清伯,卒。 沈霖敢杀朝廷钦差大臣,是要造反啊。 皇帝发话:沈霖八成要造反,请天下兵马共讨之。 众节度使表忠心:没问题,只要他敢南下。 沈霖冷静下来后悔了,眼看自己要变成乱臣贼子,但不服软,不认错也不南下; 皇帝不敢组织北伐,沈霖也不扯反旗,就耗着。 正骑虎难下的时候,卫齐泰反了,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之后沈霖染病卧床,不久魂归西天,临死前告诉儿子:“凡事三思而后行。” 沈琤没领会这句话的真谛,否则在扫清肃王府时就不会那么鲁莽了,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 暮婵被安排入住在外逃富商的大宅内,住在最里面的园子,重兵把守。 沈琤从没死的城内官员家属中,挑选了几个出身过得去的妇女照顾郡主,如果技术过得去,恨不得阉几个太监供她差遣。 暮婵坐在客厅的圆凳上,杵着下巴看屋内的人出出进进,忍不住小声跟颂蕊说道:“又不是常住,干嘛搬来这么多东西。” 颂蕊压低声音:“奴婢也是这么跟她们说的,但她们说是节度使的吩咐。”言下之意,她们说了不算。 烟露神神秘秘的凑过来:“郡主,这前后院门全是士兵,蚊子也飞不进来……” “我知道我们被他扣下了。”暮婵忧心忡忡的道:“我真纳闷,他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在这之前,我从没见过他,对了,他居然还知道我的闺名。” 颂蕊和烟露暗自叹息,郡主金枝玉叶,流落民间已属大不幸,如今又被节度使扣留,命运未可知。但稍作遐想,就能猜个大概,郡主姿容倾城,留她下来,必有所图。 颂蕊道:“郡主,咱们晚上偷偷逃走吧。” “你啊,从什么事都不过脑子,想逃那么容易吗?!”烟露反驳。 怕什么偏来什么,就听外面有婆子禀告:“节度使沈琤求见。” 暮婵当然不想见了:“颂蕊,你去回话,说我身体不适,不想……”没等说完,就见有人推门,沈琤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身赤色的圆领袍,两手空空,没带礼物,倒也没带佩刀。 所以刚才的通报,不是请求她的应允,只是告诉她一声。 “参见郡主。”沈琤躬身抱拳,算是行了礼。不用暮婵吩咐,自己就挺直了身子,接着吩咐屋内忙碌的下人:“都出去。” “是。”众人忙放下手里的活,退了出去。 这里谁是主宰,一目了然。 暮婵已经恢复了贵族女子的打扮,这个模样比早前的流民打扮更能勾起沈琤的回忆,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你这个样子真美……” 一见面就夸人长得美,未免太轻浮了些,暮婵颦眉。 沈琤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但见她双颊略带红晕,虽然也在生气,但和前世恨他入骨的态度完全不同,正确来说,应该是羞愤,有愤也有羞涩。 沈琤这人没有不敢打的硬仗,前一世冷若冰霜的妻子,他都敢挑战,何况现在。 “我今天来,并不想是冒犯郡主你。”现在不行,总要等时机成熟。 “不知沈大人是何来意?” “我已经听说郡主是和嵘王路途中失散的了。我想让你告诉我,你在何处与你父王失散,我好派兵去找。”说完,从袖中抽出一卷地图在桌上铺开:“城池都在上面,希望郡主能够指出失散的地点。” 听说肯帮自己找家人,暮婵忙高兴的迎过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谁也不会骗你。” “这里……沽复县……我们就是在这里分头走的。本来要去蜀地投奔肃王,可是我们在沽复县被叛军包围了,虽然在当地乡勇的护送下突围成功了,但大家被叛军冲击散了,不久保护我们的乡勇也被人杀死了,我和颂蕊烟露躲在山洞里,逃过一劫。后来出现了大批的流民,就挤在她们中间,也不知道逃往哪里,算是半被人裹挟着,到了这里。” 沈琤越听越心疼,前世从未听妻子提起过这些遭遇,想必在她心目中,这段苦不堪言的日子也是不堪回首。若不是叫他偶然发现了,她不知还要受多少苦:“真是苦了你了。” 想一想前世的妻子都受过什么苦,和父兄失散,吃尽了苦头,颠沛流离回到京城,却得到自己全家被沈琤杀死的消息,最崩溃的是皇帝还将自己嫁给他这个杀父仇人,婚后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她变得冰冷不近人情,也是应该的。 不过,现在的她和自己之间无冤无仇,一切刚刚开始。 只要好好疼她,一定能结出善果。 沈琤决定努力呵护这株感情的幼苗。 “对了,郡主,这段日子,有没有人欺负过你。你告诉我,我一定加倍惩罚他们!尤其是在军营中的那些大老粗。” “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犯不着为我大动干戈。” 沈琤不罢休:“你不用跟我客气,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保证拿他的人头……”想了想略血腥可能郡主不喜欢,改口道:“保证他爬着进来跟你磕头求饶。” 暮婵轻声道:“大家都不容易,很多时候也是无心的。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若是兴师动众,还真以为我被怎么着了。” 沈琤觉得有道理:“那就听郡主你的吧。”环视一周,见屋内摆设陈列还算过的去:“这里不比宫中,郡主稍稍忍耐一些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只管说。” 暮婵见他既帮自己找爹又对自己嘘寒问暖,戒备心逐渐放下:“谢谢沈大人,您待我很好了,不必再为我费心了。” 沈琤受宠若惊,他之前一辈子都没听她道过谢,激动的握住她的手:“你真的觉得我对你好?” 暮婵搞不懂他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间就兴奋起来了,慌忙间抽出手来:“……沈大人请自重……”。   第3章 颂蕊见状,心说忍不了了,出言调戏已经很过分了,居然得寸进尺?!郡主不方便说,只好她这个奴婢挺身而出了:“沈大人,您已经答应要对郡主以礼相待,现在为何又一次次冒犯?” 烟露见有人挑头,立即附和:“是呀,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暮婵完全赞同丫鬟的话,不表态,看沈琤怎么回答。 这俩丫鬟太碍眼,总是盯着他们,于是冷声道:“这里没你们的事,出去。” 颂蕊和烟露当然不从,视死如归的挡在郡主跟前。 沈琤什么阵仗没见过,心说这有用吗?大声道:“来人,护送颂蕊和烟露姑娘去厨房煮水沏茶。”话音一落,便进来四个亲兵,两人架一个,轻松的把人拖了出去。 “郡主——” 暮婵想追出去,但被沈琤展臂拦下,她秀眉一挑,气急的问:“你要干什么?” “咱们俩个说话,她们总插嘴,叫人烦。你放心,说完话,我就把她们一根毫毛不少的送还回来。” “说话?”这倒是提醒了暮蝉:“好啊,我正好有事想问大人。” 喜讯啊,娘子居然想主动和他聊天。 沈琤见她打算和自己进一步交谈,喜滋滋的道:“那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大人缘何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的身份也就罢了,为何连我的闺名也知道?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啊……这……”沈琤没想到是这个问题,笑不出来了,微微侧身,躲避她的目光。 大事不妙,之前太过激动,直接和她相认,让她生疑了。 暮婵见他言辞闪烁,越发觉得他可疑:“……你派人调查过我?” 完了完了,节度使派人入京调查郡主,怎么听怎么叫人毛骨悚然,说不是居心不良,谁信啊。 “这个……很难回答……” “那么沈大人不如试着慢慢解释,我会耐心听的。”暮婵解释道:“我当然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有一点点好奇。尤其是大人能够将我一眼认出这一点,我想,依我当时的样子,怕是父王也会费些功夫的。” 兵不厌诈,出奇制胜。目前他眼里最重要的战场就是暮婵这里了,沈琤心里一横,豁出去了。 打定主意后,沈琤目不转睛的盯着暮婵,盯得她发毛,她一路颠簸,几次遭遇危险,本来就心神不宁,现在屋里就他们两个,她更是害怕:“我、我脸上有什么吗?”有点后悔,或许有的时候不该寻根究底。 沈琤装模作样的长叹一声:“其实我不想说的,毕竟你父王再三嘱托我要守口如瓶,但既然你追问起来,今天我不解释也不行了。那我告诉你吧,其实,你父王已经将你嫁给我了。” 不如趁此机会给“幼苗”狠狠的施一把肥。 暮婵想都没想就斩钉截铁的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父王难道跟你说了,这辈子绝不把你嫁人,绝不嫁给定北节度使沈琤?”咬定青山不放松,事已至此,绝不松口。 虽然没直说不嫁给节度使,但也差不多了,身为皇族谁会喜欢节度使?她父王虽然不会明说不会把她嫁给节度使,但他对藩镇向来只有恶言,怎么会把她这个掌上明珠嫁给自己讨厌的人呢。 她现在落难在这里,不能给父王拉仇恨,叫沈琤知道父王讨厌他,否则会对父王不利。 “我、我父王最疼我了,只会让我留在京城,不会让我外嫁的。”暮婵的嘴巴微微撅着,其实已经表露了她的心事。 “郡主你真是还没长大,这就是为什么我之前不想告诉你这个消息的原因。”沈琤痛心疾首:“你父王疼你?把你留在京城?你自己看看,现在京城成什么样子了?说句大不敬的话,我看普天之下最危险的就是京城了,谁都能去。今天卫齐泰去了,明天还有张齐泰、李齐泰。还有官宦和外戚乱政,你父王身处漩涡怕是也自身难保,他真疼你,一定会把你嫁到太平的地方,例如藩镇定北。” 暮婵隐约不大对劲,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可……我从没听我父王说过啊。” “你父王如果如实告诉你,你剩下的这段闺中日子,岂不是要日日以泪洗面?” “那倒也不会,我自己什么身份,早有了相应的觉悟。”她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 “哦?那叫你嫁给滦临节度使娄合安,你愿不愿意?他今年五十岁,三个亲生儿子,十个养子,据说从十三岁起就不能没女人,夜夜做新郎。他去年吞并了平河藩镇的几座城池,现在就属他势力最大。你别以为他有什么阅历沉淀,岁数上去越发姿容雄伟什么的,他是个大胖子,肚子简直像在怀第四个儿子。” “……我父王才不会害我。才不会让我给嫁给老头子。”她嘀咕。 “当然了,嵘王殿下最疼爱的就是郡主你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我和你最般配,于是暗下与我通信,结下了这门亲事。” 暮婵觉得他越说越离谱:“我父王不会这样的做的,他怎么敢私下结交节度使,皇上发现,不会饶了他的。” “所以我才说私下通信。毕竟他也知道,皇上虽然不大顶用了,但收拾个把王爷还是不在话下的。”沈琤成竹在胸,他一定能把暮婵哄到自己怀里。眼下要做的是不急不躁,缓缓道来,不信说不懵她。 “不会的,我父王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的……”暮婵突然发现了他的漏洞:“你不是有通信吗?信在哪里?” “当然在定北了,我就算再看重泰山大人的信,出兵打仗也不能带在身上。你不是忘了吧,我们现在身在柘州。对了,你父王还托人送了一副你的画像给我,否则我怎么会一眼就认出你!”沈琤暗自赞叹,自己真是急中生智,越说越像真的了。 暮婵一愣,有道理,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他会认识自己。 她轻轻咬唇,叫沈琤一眼就看出她在纠结,他忍住笑。 “真的?” “还能有假?是一副等身画像,是你们王府的画师,叫什么吴什么肃画的。我挂在卧室内,每天晚上都要看着它才能睡着,你的模样早就深深的印在我的心中了,所以无论你怎么化装,我都能将你认出来。我之前虽然没见过你的面,但心里已经将你当做妻子一般对待了。” 嵘王府的确有擅长书画的门客叫吴肃,颇得父王的赏识。暮婵纠结,当真拿不定主意了。 沈琤趁胜追击:“画上还有一只狸花猫,你父王说你叫它狸奴,你最喜欢它了,所以叫画师把它也画上去了。” “……不知道狸奴过的好不好……逃到哪里去了……等我们回京,它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沈琤见她动摇了六七分了,索性淡定的往凳子上一坐,双手搁在桌上,平常聊天一般的道:“你生辰八字,爱吃什么,怕什么,我都知道。” “我怕什么?好奇怪,我都不知道自己怕什么。” 还嘴硬?沈琤单手托着下巴,轻描淡写的道:“你五岁的时候跟你父王去宰相的女婿家做客,结果人家非常喜欢鹅,家里养了几十只雪白肥美的鹅,你跟主人家同龄的小孩子惹了大鹅,被追的满院子跑,腰那里被鹅啄了一下。” 父亲怕她母亲责怪,回家吩咐仆人不许透露半句,所以连她母亲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沈琤怎么会知道?难道真是父王告诉他的? “你怎么会知道?” “自然你父王告诉我的,叮嘱我说你最怕鹅了,千万不要让你见到这玩意。你父王真的很疼你,我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位父亲对女儿的拳拳疼惜之情跃然纸上。唉,希望他老人家早已脱离险境,和你现在一样平安。” 前世妻子故去后,他翻看她生前留下的手迹,其中记载了她回忆中能够想起的所有美好的有趣的点滴,包括有趣的画师,狸奴还有这件事。 暮婵越来越没底气了:“……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我想的可多了。沈琤不禁成功脱险,还收获了意外的战果,但按捺住喜悦,平静的道:“所以,你是我没过门的妻子,你对我不必提防。还有,之前的事情,因为我早就把你当成了妻子,一直牵挂你的安危,所以见你突然出现在眼前,才会一时没有把持住,举止略有唐突,希望你不要怪我。” 这个解释,总比他就是想轻薄自己要好接受的多。暮婵虽然不晓政事,但也知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的道理。她只好说道:“我一开始也没打算怪你,我说过了,你是武将,不像读书人那么斯文。不过,还是要注意一些,万一出了什么麻烦,会叫天下人看笑话。” 你们皇室都夹着包袱出逃了,还有什么笑话能比这个好笑?沈琤严肃的保证:“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暮婵见他说话条理清晰,也不像传闻中的那么凶残,至少和他独处了这么久,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而且根据他提供的口供看,弄不好他们之间真的有婚约。她也围着桌子坐下,但跟他隔了一个人距离:“你会去救我父王吗?” “你爹就是我爹,我亲爹已经死了,现在就剩你爹了,我不救他救谁。”现在他谁都敢惹,就是不敢再动他的老泰山了。 “还有我母妃和王兄们。” “你都放心吧。这一次,他们一定平平安安!”他这个祸魁不出手,应该不会死的。 暮婵见天色已晚,寻思他可能要天亮才能下令去寻人,毕竟是托人办事,不好意思也不敢催促。熬了一会,见天色渐黑,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沈将军……可以叫颂蕊她们回来了吗?” 下逐客令了,其实他赖着不走,她也没办法。不过,今天的话够多了,有些内容需要她慢慢思虑消化,沈琤心想还是给她一点时间的好:“其实我还有许多话想给你讲,毕竟我除了你之外,我也没有方便能讲私事的人……唉,算了,你既然不想听,我就不讲了。”慢悠悠的起身,往门外走。 暮婵不由得心里生出一丝愧疚,人家没把自己当外人,对自己讲心里话,自己未免有点不近人情,小声嘟囔:“……我不是不想听……”但又怕说想听,他真的赖下不走了,心情矛盾。 如此温柔善解人意,实在太可爱了,真想搂进怀里好好亲昵一番,但沈琤告诉自己要稳住,小不忍则乱大谋。但走到门口,坏心又起了,装作若无其事的随口道:“那么,我走了……娘子。” “……请慢走。” 很快,暮婵就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关好门气呼呼的想,真是,一定是故意的,临走了还要占自己一次口头便宜。   第4章 沈琤出了郡主所在的院子,吩咐护卫把叫烟露的丫鬟带到旁边院子的偏厅去,另一个叫颂蕊的先放回去伺候郡主。 护卫得令,赶紧去办。 沈琤才在偏厅坐好,护卫便押着烟露到了。 “哼!”烟露受嵘王府整体气氛的感染,对“祸国殃民”的节度使本能的憎恨,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表达自己的鄙夷。 她本就有点吊眼梢,如今挑高下巴,眼梢更吊了。 “你这什么态度,吊睛母老虎啊?” 押着烟露的护卫照着她腿弯轻轻一踢,她哎呀一声跪在了地上,心中有些怕了,不敢再瞪他,低头咬唇不语。 “我打算把你扔去劳军。我就跟郡主说你可能偷跑了,也可能是去找嵘王透风报信了,郡主说不定还会赞你是忠仆。你也知道行军打仗,兄弟们早憋坏了,能遇到你嵘王府出身,细品嫩肉的女人,真是造化。” 烟露一听,几乎要哭出来:“奴婢七岁就伺候郡主……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本想选香颂的,但看到郡主十分喜欢她,她也十分忠心,想必她有个三长两短,郡主一定舍不得。” “不,沈将军,其实郡主不喜欢她的,觉得她乱说话,性子鲁莽。奴婢从七岁开始伺候郡主,对郡主忠心耿耿,郡主身边不能没有奴婢。”烟露向前爬了几步:“别抓奴婢去劳军,奴婢会好好伺候郡主的。” “是么,我觉得颂蕊比你忠心,方才第一顶撞我的就是她。” 同行是冤家,同事是仇人,颂蕊和烟露平时关系还算和谐,但毕竟不是亲姐妹,少不了嫌隙,尤其最近落难。 烟露抹泪哭诉道:“她就一张嘴厉害,能吵架也能吃!路上粮食不多了,明明说好少吃的,我却半夜见她偷偷在被子里吃东西,第二天问她,她不承认。只顾自己,不顾旁人死活。她怎么会比我忠心?” 沈琤早就猜到缺衣少食时,不闹矛盾是不可能的,他假惺惺的道:“看来你是忠仆,本将军错怪你了。不抓你去劳军也可以,但你得好好伺候郡主。” “奴婢就是为了伺候郡主生的,一定比之前努力千倍百倍的伺候主人。”烟露怕沈琤反悔,忙表忠心。 “好了,本将军知道了。既然这样……”沈琤朝一旁的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递上来一小袋碎银子,沈琤把袋子扔到烟露跟前:“郡主刚在城里落脚,有什么想吃的要用的,我们这些大男人难免照顾不周,这就需要你多个心眼,时刻照应着了,她有什么需要,你随时盯着点,想买就买。如果有剩,就当打赏的。” 郡主不缺任何东西更不需要去外面买,这包银子,傻子也知道就是给她的。 “……是……奴婢一定时刻盯着郡主……看她需要什么……”烟露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然后马上告诉将军您。” “嗯,你明白就好,还有,平时机灵点,什么该在郡主面前说,什么不该说,都想清楚了。你办得好,以后少不了你的好日子,倘若办得不好,我就让你把这些银子一个一个吃进去。” 上一世,暮婵的陪嫁里只有烟露没有颂蕊,他推测,这个颂蕊弄不好是在这次难逃中死了。反正要收买,当然要收买命长那个。而且烟露明显比颂蕊懦弱,更好收买。 唉,他居然连个丫鬟也要收买…… “是、是是……奴婢不敢,一定按照大人的吩咐。” “你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去了,回去晚了,颂蕊指不定怎么在郡主面前诋毁你了。”沈琤一挥手:“下去吧,把桌上的茶叶拿着,怎么回去交差,不用本将军教吧。” “奴婢知道怎么回答,奴婢告退。”烟露捡个条命般的出了门,将银子藏好,捧着茶罂一路小跑回到了郡主所在的小院正房。她一进门,就见郡主焦急的问:“你去哪里了?我担心死了。” “你是被沈琤带走了吧,他跟你说什么了?威胁你监视郡主,对不对?你答应了?”颂蕊快人快语,一口气把心中的猜忌都说了。 “你在说什么啊,就我答应了?节度使让我过去拿茶叶!”她把白瓷茶罂重重的撂在桌上:“人家什么都没说,少胡乱揣测了,郡主受的惊吓还少吗?!” 颂蕊打开盖子,闻了闻:“茶是好茶……就是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谁知道安的什么心,反正我只知道要是没被沈将军认出郡主,咱们这会还能喝茶?饿的喝人血还差不多。” “还说你没收好处,刚才你还不这样儿的,态度突然大变样,说没鬼,谁信啊。” “我就是重新看到茶叶,感慨现在有个落脚的地方不容易罢了,你自己不想过好日子,可以出去,少挑唆郡主,小心挑唆的耽误了大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嗬!你这不就是贪恋富贵吗?郡主留在这里受欺负,你这奴才只顾着自己过好日子,不管主子死活了?” “我贪恋富贵?你这么硬气的话,流民里有个比乞丐还脏的男人摸了你一下,你干嘛要死要活哭了大半夜,有能耐现在就出去继续混在里面,不能的话,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烟露看向郡主:“郡主,您千万别误会,奴婢就是想,反正现在逃不掉了,不如管牢嘴巴,小心祸从口出。” “你怕呀?”颂蕊恶声恶气的质问:“你说来说去,不就是屈服的意思吗?” “废话,你不怕吗?!”皇帝都怕。 “好了,都别吵了。”暮婵无奈的道:“如今我身边就剩你们两个了,你们两个还要吵嘴,都少说两句吧。烟露说的有道理,眼下想不出别的办法,少说些不该说的话,若叫人抓住把柄,我怕沈节度使发起火来,我保不住你们,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退一万步讲,咱们吃穿用度都是人家提供的,就不要恶语伤人了。” 烟露见自己占了上风,略微得意:“郡主,奴婢去烧水,给您沏茶。” 颂蕊脸上不悦,道:“奴婢去洗茶具。”扭身往烟露相反的方向去了。 暮婵双手托腮,烦恼极了,沈琤说的婚约的事情,她难辨真假,丫鬟又不省心。母妃和姐姐们又不在身边,真真的感到寂寞,缺个可以吐露心声的人。 自己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就算婚约是真的,也要保持距离,等和父王团聚了,再论后事。 — 翌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沈琤身穿披挂视察军营。 见沈琤脸上洋溢着笑容,部下将员们,虽然不知道为何发笑,但跟着大人保持微笑总没错。 沈琤自幼长在军营,大家都知道他是继承人,权威自小就立下了。再者,论军功,沈琤也不在任何人之下,高开元就是被他亲手斩下马的。 沈琤稳坐军帐,收敛笑容,一时间气氛凝重。他不说话,没人敢吭气。 他斜眼挑了眼施华茂:“军队可整顿完了?” “回大人的话,已经整备整齐,随时可拔营启程。”施华茂身为行军司马,负责的便是此事。 “是吗?如果真是这样,我来的路上,怎么听到有女人的哭泣声?”沈琤微微侧耳,脸一沉:“是不是军中有人私藏女人?” 大家面面相觑,私藏女人肯定是有的,但哪个军队里不藏个把女人?况且此时军中寂静,谁也没听到有女人的哭泣声。 沈琤拍案而起,怒道:“世人都说我们藩镇乱国,此次上京勤王正是一洗我们污名,向朝廷尽忠的大好机会。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动摇军心,在军中私藏妇女,这样的军队如何能够击败乱贼,匡扶皇室?!” 环视四周,没人敢出声。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搜!” “是”军内同样负责掌管军纪的副使赶紧退下,带了人去搜军帐。 说罢,沈琤坐回座上,绷着脸等待搜查的结果。这一搜不要紧,竟然搜出来五十来个妇人。 众人一看沈琤的脸色,都说完了,这次倒霉的得挨鞭子了。 都侧眼看施华茂,因他是行军司马,找霉头该找到他头上。 沈琤朝施华茂一瞄,冷笑道:“我前几日让你整顿军纪,这就是你所谓的整顿军纪?难怪士兵们敢私藏妇女,原来早就只知你,而不知我了。” 施华茂没料到沈琤突然发难,忙单膝跪下,抱拳请罪:“是属下处置不周,疏于治理。” 这时,又有两个进帐来报:“禀告大人,方才在施司马帐内发现两名妇人。” 沈琤冷笑两声,绕着施华茂走了两圈:“哼,容留两妇人,不知司马有多少精力留给了战场呢?我是指白天的那场。” 帐内都是粗人,有人没憋住,笑出声。 沈琤坐回座上,沉声道:“把施华茂推出去斩了。”防止有人求情,马上提拔一个能够服众的人:“与高开元一战,秦飞柏有功,升行军司马。” 秦飞柏原本以为自己资历上浅,还得熬几年才行,没成想沈琤如此慷慨,大喜过旺:“谢大人!” 帐内年轻将员多,提升秦飞柏,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此时倒是没空管犯了军纪的施华茂了,况且也觉得他太过分,帐内私藏两个妇人,一个也就罢了,独占两个,实在有失公平。 施华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死定了,不住的大喊大叫,被拖了下去。 施华茂虽是老节度使时的将领,但一直没什么功绩,这次犯错被斩,只能表明节度使忍他很久了,没人想触霉头。 “传令下去,各营严守军纪,违者如施某人!至于搜出的妇人,每人发十两银子,令她们自行归家。” “大人,如此体恤百姓,人人都会称颂大人的美名的。”军师之一赶紧奉承。 沈琤瞭了这老家伙一眼,要不然你以为放人又给钱是闲得慌吗? 他暂时不打算走了,等有了嵘王一家的消息再说。 这时固守城池,天时地利,卫齐泰再送几个人头就好了。 正盘算着,有人悄悄来报:“大人,郡主召见您。” 沈琤心花怒放,真是双喜临门,刚处置完施华茂,这边厢郡主又叫自己,于是吩咐道:“各营先自查自检,什么时候拔营,等军令。”说完,出了军帐,飞身上马直奔郡主所在之处。 是不是昨天想了一夜,接受自己是她丈夫这点了?沈琤越想越美,下了马,脚下生风,在屋门口一挥手,打发了守卫,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这一次,暮婵坐在屋子里间的软榻上,隔着珠帘,见沈琤进来了,立即阻止:“不必前行,在那里说话就好了。” 沈琤一看,珠帘都挂上了,心说跟我摆架子? 算了,摆就摆吧,习惯了。 情绪反复很正常,越是抗拒他,越是证明昨天的话,她往心里去了。 他直接往外间的桌子旁一座,自己沏茶:“你叫我来干什么?先别说,让我猜猜,是不是想问有没有你父王的消息?” “……嗯……” “昨晚刚派人去查,最快也要三五天才有消息。” 慢着,这么说,你不会三五日后再想见我吧,那可不行。 沈琤郑重道:“不过,稍有常识的人,也知道打探消息需要三五天。所以,你今日把我叫来,想必有别的事情相问,王爷的事情应该不过是借口。” 暮婵有点慌,她总不好承认自己真的只是想问父王的事,如果那样,不就是变相承认自己不具备常识了么。 沈琤声音沉稳的道:“我正在整顿军纪,听说郡主召见,飞奔而来,郡主,有事,请直说吧。” 暮婵隔着珠帘,影影绰绰间果见他一身戎装。 坏了,坏了,人家正在干正事,自己没事把人家叫来,要是说没重要的事儿,这不是戏耍人么,请神容易送神难。 “啊——其实我想——设宴款待你,承蒙照顾,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正中沈琤下怀,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装出很为难的样子,良久,喜悦的劲头差不多压下去了,才装作寻常的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随便吃一口就是了。”见她没反驳“一家人”的提法,暗自又高兴了一会。   第5章   娘子宴请他,应该是月下幽静,熏香燃烛,一壶清酒,美人作陪,耳鬓厮磨才对。   美滋滋的期待起来。   天不遂人愿,等待期间便有当地官员和富绅也邀请他赴宴,日子也选在同一天。   沈琤一口回绝,免了。   消息放出去不久,郡主那边就派人来送信儿说:事关城池稳定,正事不宜推迟,我的宴请后延吧。   她都这么说了,不去办正事显得他为人荒唐。但后延这事就算了,一改口,不知道延到哪年哪月了。   沈琤表示不用了,我吃完酒就去找你,就当天。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沈琤叫鲁子安在外面守着,一脚迈进约定的水榭,见到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数个脑满肠肥,满脸堆笑的中年男子,别说笑容了,简直想杀人。   “将军肯屈尊降贵,接见我等,实在是我等三生的荣幸。”为首的络腮胡子先站起来,恭敬的抱拳:“小人柘州刺史陈兴之弟陈实,将军斩杀逆贼高开元,替我兄长报了仇,大恩大德永世不忘。”说到这里,撩开衣摆,双膝跪在沈琤面前叩拜:“请受小人一拜。”   随陈实来的城内勋贵富绅,也跟着哗啦啦的跪了一片。   沈琤历来骄纵,率先走到上位坐好,漫不经心的道:“我为国杀敌,并非为了你的兄长,不必拜我。”   “要拜要拜的,要不是将军神兵天降,这柘州城不知还要在高开元这逆贼手中多久,百姓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如今城内秩序井然,外逃的百姓归家,全赖将军的恩赐!昨日将军释放妇孺,斩杀违反军纪的施华茂,军纪严明,乃是柘州百姓之幸——上苍眷顾柘州,派将军来此——”   沈琤听的马屁多了,这点功夫不足以让他动容。脸上保持微笑,心里却骂道,你们这帮贪生怕死的劣绅,想必知道高开元来了,连夜出逃到了,不想前方的道路被叛军堵塞,无法前行,没办法又退回柘州城。刺史陈兴被高开元所杀,是因为职责所在,就算逃了一时,等大乱过去也要被清算,没法子彻底跑路罢了。   “将军乃是小人们的再生父母——”   沈琤勾起嘴唇,似笑非笑。高开元是彻底的反贼,进城就是先抢富户,节度使好歹是名义上的国家将领,虽然也偶尔纵兵抢夺,但藩镇有自己的军费财政运转,不是逼急了,倒也不会动地方的富商权贵。所以,这帮人恭维自己还说得过去。   “你们也知道,柘州城刚从逆贼手中夺回,府库空虚……”沈琤扫了眼桌上的美味佳肴:“为什么还要铺张浪费,这笔银钱省下来,接济百姓不好吗?”   “不不不不——您误会了,这些菜肴,是小人在乡下的亲戚送来的,都是自家的物件,本不花钱,厨子也是自家的。”陈实笑的脸都僵了:“小人们其实是不敢惊动将军的,是小人家有个妇人被挑去伺候郡主,听闻大人今夜有空,慌忙间置办了一些简单的菜肴,希望将军不要嫌弃,小人们聊表心意,并非劳民伤财。”   果然是走了郡主的门路,要不然哪知道他今夜有空。   “爱惜民力”的表演完了,沈琤道:“既然如此,各位都起来吧。”   陈实大喜过望,刚一站起来,就上前给沈琤斟酒,放下酒壶后,一拍脑袋:“瞧我这人,我这种糙汉子作陪有什么趣,来人,弹个小曲给大人助兴。”不管做什么,终极目的都是为了哄沈琤高兴。   美人到用时,方恨少,各家在府中抓紧搜刮了几番,精挑出十来个姿容身段都过得去的女子。   料想沈琤外出征战没带女人,憋了这么久,说不定看母马都格外迷人,应该不会太挑剔。   陈实话音一落,进来数个妙龄女子,为首的是陈实的庶女,昨夜他苦口婆心的劝了一夜,才说动女儿。   陈氏之女要以身奉贼,流了一夜的眼泪。   但此时见上座的是一个剑眉星目,英姿不凡的少将军,心里不仅没那么反感了,两颊甚至微微发热。   陈实朝女儿飞去一个眼神。   陈氏女抱着琵琶轻声道:“献丑了。”   呦呵,给老子设套是不是?你叫老子的正经娘子怎么看?!   沈琤装作欣赏的听了会,问那陈实:“可都是处子?”   “是是是,都是。”   “哼,那能有什么意思?!”   陈实一愣,难道节度使的爱好与魏太.祖一致,但不好直接问,捧着酒杯朝其他人使眼色,叫其他人出来圆场。   其他人见陈实都应付不来,全部瑟缩。   就在陈实为难的时候,突然感觉肩膀一沉,见沈琤一只手掌搭在他肩头,唬的他一抖,酒水撒了大半。   “我是个粗人,不像你们读书人文绉绉的,一句话能说明白的话,拐弯抹角说的非常隐晦叫人去猜。我跟你们直说,你们肯拜我沈琤,我沈琤自然也不会薄待几位。只要我在柘州一日,就保你们的府邸不受骚扰,财富毫厘不失!”百般讨好,不就为了这点事吗。   “谢……谢将军!”陈实等人一听,喜不自胜,起身再拜。   “如今郡主在柘城,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一刻都不可怠慢,凡事要以皇室为尊,有什么想孝敬的能孝敬的,都要留给郡主殿下。”   这很不正常。陈实应着:“是是,都照将军的吩咐。”但心里纳罕,沈琤居然能说出皇室为尊这种话?以前只以为沈琤和其他几个藩镇节度使一样,骄横跋扈,目中无人,胸无点墨。加之他年纪轻轻,想必更加恣意妄为,不成想此人颇有些城府。真尊皇室也好,假尊皇室也罢,至少面子做足了。   “都听大人的吩咐。”陈实一挥手:“再端些好酒来!”   这时施施然走进来几个侍女,姿色远不及在厅中弹琵琶的女子,叫人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突然,本该守在门口的鲁子安闯了进来,大喊:“大人,此人有可疑!”   此言一出,便有一侍女袖中寒光一闪,直奔沈琤而来。沈琤上一世就因为有人行刺,导致失去了暮婵,此刻一见有人行刺,登时窜起一股火气,众人本能的都是躲避,只有他反倒一脚踹翻桌子,迎面那行刺的侍女而去。   侍女见他没躲,先是一愣,继而喊道:“沈贼受死罢。”   “是男人——哎呀——是男人假扮的——”陈实大喊,赶紧把女儿拉到自己身旁,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沈琤今日赴宴没戴佩刀,但即使赤手空拳,对付一个刺客仍绰绰有余。   面对攻击,侧身一躲,顺势抓住对方手臂,反骨节方向一折,就听咔嚓一声,刺客一条胳膊已经废了。   沈琤余怒未消,横起一脚,又将人踢飞数丈。   鲁子安和其他护卫冲到跟前,将人死死按住。   鲁子安道:“大人,都是属下的错,等这个侍女走过去了,才后知后觉此人有古怪。”沈琤顺手拔出护卫的佩刀,二话不说先将刺客的左边耳朵削了下来:“什么人派你来的?讲了,给你个痛快,否则就一刀一刀剁了你!”   刺客满脸是血,不知是血迷糊了眼睛,还是视死如归,他闭着眼睛,冷笑:“我有负郡主之托。”   郡主竟然雇凶杀人!陈实瞅向其他的富贾们:刚才节度使大人还在说要以皇室为尊哪,怎、怎么就杀人了?郡主死定了死定了。   “胡说八道,我娘子现在还没杀我的理由!”   死寂。   陈实赶紧将视线从其他人那里收回来,低头看地。节度使大人在说什么,娘、娘子?我一定听错了,慢着,难道这就是郡主要杀他的原因?做成夫妻了?不该啊,节度使不是说他喜欢人|妻吗?哎呀,真混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沈琤气急败坏,连踢数脚,将那人踢的口吐鲜血,咳嗽不止:“敢骗你老子我?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鲁子安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劝道:“大人,小心别将人打死了。”   “打死他?便宜他了,老子要剐了他下酒!”沈琤厉声吩咐:“去打听一下,郡主现在在哪里?”   陈实咽了下唾沫,指着外面道:“……大人容禀……应该和内人在……凉棚谈话……”沈琤这边和他们喝酒,另一边郡主则与城内的贵妇们相聚。   “那正好!”沈琤大步出门:“捆了他,堵上嘴,随我来。”   等沈琤等人走了,陈实打旮旯爬出来,左看右看,接着一屁.股跌坐在地:“女儿,你没事吧?”   “你呀你呀,怎么能告诉郡主在哪里呢?节度使大人这、这是去质问了,万一、万一……”一个富绅埋怨道:“那可怎么办啊?”   “不告诉,他也能打听到啊,回头来再怪罪咱们知情不报,岂不是比现在还惨?”   “惨?刺客都混进来了,还想活吗?朝廷派到藩镇的钦差都死于他们父子之手,前几天才杀了不守军法的司马,咱们的脑袋比他们更贵吗?”   陈实朝女儿哭道:“你快些回家告诉夫人,收拾包裹连夜逃吧,千万别回来了——”   陈氏女不敢耽搁,向外跑去,不多时折返:“园子前后都被护兵守住了,出不去。”众人一听,只感觉大限将至,哭成一片。   —   暮婵正和陈夫人等人在凉棚中聊天,突然见一队护卫先冲了进来,接着撞进来一个人,咋一看是女人,仔细一瞧,确实个满脸是血的男人。   “啊——”有妇人惊声尖叫,连带着本来不想叫的也跟着叫起来,叫声一片,此起彼伏。   “都押出去!”沈琤吩咐:“鲁子安,你守在门口。”   “是!”   颂蕊不想出去,被烟露强拽着出了门。一转眼,就剩沈琤和暮婵两个人了。   暮婵心惊胆颤的道:“这是怎么了?这么快就吃完了?他们招待不周吗?”   凉棚内摆设简单,主要是为了纳凉,器具不多,沈琤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隐藏的地方,暂时松了口气。   “让你见一个人。”   “这、这人是谁呀?”   沈琤十分生气的告状:“他竟然说,是你派他来行刺我的。”   暮婵脑袋嗡的响了一声,耳鸣不止,待反应过来,赶紧辩解道:“我、我没有,我没有派人去杀你。”感觉自己解释的力度不够,怕沈琤误会:“我、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如果沈琤真的认为自己要杀他,一怒之下,把自己杀了怎么办?   他爹当年就因为嘉清伯拉偏架多说了几句话就把人杀了,他被人行刺还不得血洗柘州?   沈琤本意是来告状的:你看这人多坏,挑拨咱们的关系。   可此时一看娘子的表现,马上意识到自己没解释清楚,忙道:“我知道不是你派的人,你别怕,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个挑拨你我关系的恶人。发生这件事,涉及到了你,我亲自来和你说清楚。若是明天,你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我怕你会胡思乱想,以为我会对你不利。”   血淋淋的,暮婵哪敢看,背过身去:“谢谢你这么信任我。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他会说是我派来的。”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侧眼看他:“你有没有受伤啊?”   沈琤第一次得到来自妻子的关心,顿时心花怒放,想拍着胸膛表明自己身体康健,不用担心。但转念一想,不行,那样岂不是错失良机。挺起的胸膛瞬间收了回去,捂着心口,哎呦一声:“你一说,还真疼起来了,刚才被这刺客照着胸口踢了几脚,真疼真疼。”   暮婵一听,他被行刺和自己随意安排宴席有莫大的关系,赶紧扶着他,担心的道:“那你快坐下,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沈琤装作身上有伤行动不便的样子,慢慢移到椅子前,坐下的瞬间挑眼看那刺客。   那刺客一脸的不忿,仿佛在说究竟谁踢谁啊?是你踢我好不好?   第6章 “你是不是很疼啊,我这就去派人叫大夫过来。” 沈琤多想拍着娘子的手说一句:“有你这么关心我就够了。”但考虑到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说出口。他轻轻摇头:“正事要紧,还是先审问他吧。” “还是你重要些,这个人什么时候审问都可以的。” 见暮婵眉宇间写满了担心,沈琤非常欣慰,她是在意自己的:“不打紧,我又不是纸糊的,疼归疼,没伤到要害。” “你别强撑。你若是有个闪失,干系可太大了。” 沈琤见气氛正好,装作无心的用自己的手覆盖住她的手背:“别担心了,我没事。” 暮婵起先盯着他的气色仔细观察,并未注意到他的手,可等了一会,不见他拿开,才发现了蹊跷。 她又好气又好笑的抽出手来:“看来你应该是真没事了。” 他找了个台阶给自己下:“坐了一会,感觉好多了。”起身拔掉刺客口中的烂布:“你不是说郡主派你来的吗?刚才你也听见了,郡主根本不认识你。” 刺客瞭了眼郡主,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郡主,你一定要救小人啊——小人所作的一切都是听郡主你的吩咐啊——” 暮婵忙向后退了一步:“你看看你演的多假呀,我真要派你去刺杀节度使,一定会挑选,就算被抓住,也不会供出我的死士。你一张口就让我救你,你应该知道,我坐实谋杀节度使的罪名,更救不了你了。你到底是谁?你诬陷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而且你单枪匹马的行刺,很难成功的,好像故意被抓一样。” 沈琤抬起手,想摸一把蕙质兰心的娘子的小脸一把,但鉴于刚才的“失手”,不敢再轻举妄动,举起的手抓了抓自己后脑,又放下了:“听见了吧,你看看你这么蠢还来行刺,你的主子八成也不是聪明的人,快点招来,我就给你个痛快的,否则……” 刺客被戳穿仍不放弃嘴硬:“郡主——你说沈琤对你无礼,叫我行刺他,还说事成后,回京城后给我五百两黄金,我原本不想干的,可你说我是王府的护卫,不想干也得干,否则回京城叫王爷要我的命。自从沽富镇失散了,我奉王爷的命,一路追随你们,昨天终于和颂蕊见上了一面,她一见面就让我办这件事。郡主,你不能过河拆桥啊。” 暮婵气急:“你少胡说,你跟本不是王府的护卫,我根本不认识你!好,你说你是王府的护卫,那王爷长什么样子?” “王爷四十来岁,胖大身材,须髯三寸。” 沈琤见暮婵皱眉,心说竟然说对了,你小子看来有点来头啊:“那好,王爷哪只眼睛有伤疤?” 暮婵看了沈琤一眼,马上追问:“是啊,我父王最明显的特征,你怎么不说?” “……” 沈琤上去踹在他肩头,将人踢翻:“怎么不回答?是不是在想左眼、右眼?还是在诈你?我告诉你,嵘王左眼一道一寸长的伤疤,只要见过他的人都会知道。” 刺客重重咳嗽几声:“……我……我每次都和王爷面向而站……刚才在分别究竟是左眼还是右眼……怕说错了……” 暮婵朝刺客叹气:“节度使骗你的,我父王脸上根本没疤的,你错了。” 刺客不咳嗽了,因为吃不准郡主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突然觉得诬陷一个人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道听途说的事情,乍听之下像是真的,但是一旦深入对峙就会原形毕露了。”沈琤冷笑道:“你根本不是王府的护卫,你关于郡主还有王爷的消息,不过是听来的。你听谁说的?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刺客不吭气,看样子是宁死不屈了。 “我知道,你一定不怕死,也不怕疼。刚才割你的耳朵,你似乎不痛不痒的。所以,我一定不会杀你!”沈琤撇撇嘴:“这样吧,我就把你阉了,下身赤|裸的倒挂在城门楼上,每个进出柘州城的人都能看见。如果谁认出你来,把消息传回你的家乡,你的父母亲戚脸上也有光。你放心,我手下有骟军马的马夫,手法好的很,保准去的干净。” “沈琤,你!”刺客大惊失色,的确做好了受皮肉之苦的准备,但不成想是那个地方的皮肉。 暮婵看了沈琤一眼,无话可说,沉默了。 你不仅要杀我,还挑拨我和郡主的关系,难道我还把你奉为上宾吗,沈琤说做就做,高喊一声:“来人——” 鲁子安立即带了两个侍卫进来。 “拖下去,把他骟了。” 鲁子安应了声是,使了个眼色,其他两个侍卫便去拽这刺客。 刺客早就知道沈琤这人骄纵荒唐,什么都做得出来,只觉得透骨的恐惧遍及全身,他可以因为刺杀节度使身死,因为那是荣耀无比的事情,但决不可做阉人,丢显现眼,辱没祖先:“别这样——我、我说——” 沈琤不为所动:“我已经懒得听了。”摆摆手:“拖下去。” 暮婵没有他的城府,着急了:“他都肯说了,就让他说吧,好不好?” 郡主不叫停,沈琤也会把人叫回来的,但有暮婵配合更自然了:“既然郡主开口了,就把人放下,听听他说什么吧。”看了鲁子安一眼,鲁子安会意,丢下人,带着侍卫退了出去。 暮婵劝那刺客:“给你机会,你就快说吧,如果你说得好,他说不定给你个痛快的,就不折磨你了。” 沈琤心中暗自高兴的想:真是心有灵犀,我想说什么全叫你先说了,真是我的好娘子。 刺客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现在只求死个体面,不至于丢祖宗的脸:“……我是娄庆业的人……” 是娄合安的侄子,听说是老对头的人,沈琤警惕了起来:“他有什么计划?” “……他听说郡主被你迎进了府内,料想你……会对郡主无礼,如果刺杀你,再说是郡主指使的,你信了,伤了郡主,滦临和陇宁两个藩镇便将联合兵马讨伐你……并唆使朝廷派兵,一起剿灭你。定北兵强马壮,不能放任你做大,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理由。但这次你孝期未过,如果你真的侮辱了郡主,郡主谴人杀你,你迁怒郡主,伤了她,便有让天下讨伐你的理由了。” 沈琤大怒,难道外界看他就是色急攻心,垂涎郡主美貌的登徒子吗:“凭什么肯定我会对郡主无礼?” 该生气的不应该是人家要讨伐你么。暮婵欲言又止,看那刺客还说什么。 “郡主有倾城之貌,天下皆知。你又年轻气盛……而且听说你确实对郡主……不规矩!”行刺的计划并非毫无根据。 沈琤冷声问道:“一件件说,我且问你,你这消息是从哪儿打听到的。” “……城里有官家夫人去寺庙里祈福,稍微打听一下,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刺客亦看不起她们,鄙夷的道:“兵荒马乱,吓破了胆,见了和尚,什么都会说,不想听的都要拽着你说上三天三夜。至于她们从哪里听说的,郡主不如问问自己身边的人。” 暮婵蹙眉,心里有数了,摇头长叹。 沈琤发现自己开始有点喜欢这家伙了,这句话帮了自己的大忙:“好了,我问你,娄庆业本人是不是在柘州城内?”这位娄庆业,沈琤并不陌生,前一世,娄合安要把自己的女儿给他做妾,就是这位娄庆业跑到定北做的说客。 这人身体肥胖,不曾带兵上战场,专门爱在后方耍阴招。 这家伙八成早就蛰伏在了柘州城,见机行事,高开元活着就捣高开元的乱,他沈琤占城就找他的麻烦。 刺客忙道:“我不知道,我这样的下层死士根本没资格见他,只知道替他办事。我只跟封泉寺的住持联系,他是我的头子!” 这年月,和尚未必是和尚,道士未必是道士,土匪假扮出家人,出家人转行去做土匪的比比皆是:“封泉寺全是你们的人喽?” “我不知道,柘州是兵家必争之地,我去年从滦临到了柘州,一直以给寺庙送柴作掩护,与住持联系,旁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沈琤大声唤了鲁子安进来:“传我的令,立即封闭关隘道路,你再带一路兵去封泉寺,掘地三尺找一个五短身材,八字胡,四十……啊、不、三十三、四岁,上嘴唇外翻的胖男人。不要因为他是和尚或者避难的流民,就放过他。对了,不管抓没抓到人,把封泉寺的和尚全……抓来!” “是,大人,这个刺客怎么办?” “拖下去,给他个痛快的。”沈琤吩咐道。 刺客松了口气,由着鲁子安押了出去。等人走了,暮婵担心的道:“你杀了他,岂不是死无对证了吗?” “我哪有功夫对证,不过是几个臭和尚。也就是现在的我,搁在以前,我早就下令……”不仅把和尚都杀光,还要关闭城门搞肃清,挨家挨户搜查到可疑人员,处死不问。 “以前的你?” 沈琤道:“全因你在我身边,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好大兴杀戮。我倒不怕人说,就怕天下人议论你没有劝谏,不是个好郡主。” 如此赏自己薄面,力争回报一些,暮婵道:“我在你这里,引起了外界许多猜测,滦临和拢宁两个藩镇想拿我做文章,找你的麻烦。不如这样,我想找个时间,我们一起为流民布施粥品,你我不和的流言不攻自破,奇奇怪怪的传闻也就没人信了。而且,人心总要笼络的,做做没坏处的。你意下如何?” 他听罢,眼神锁住她不放,瞬间又移开目光,兀自笑去了。 暮婵纳闷:“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吗?这个计划不好吗?” “不是,我在想你处处为我着想,怕人家找借口杀我,转眼就把如何封堵悠悠之口的方法想出来了。有句话怎么说的?得什么如此,什么什么何求来着?” 得妻若此,夫复何求。暮婵多少也感受到他鬼主意多,不回答不上钩。 钩太直,娘子没上当,沈琤觉得无趣:“那我只能去问我那几个狗头军师了,就说有一句话,说的是娶到了心上人,整个人就满足,没别的要求了,让他们替我想想是哪一句话。不过,虽然这句话我记不得了,却记得后面的话……有幸得之,珍之惜之,爱之信之。” 信之……今日一事,便如他所言,对自己信赖有加。 暮婵心下一动,他不会真的是自己的丈夫吧。 她连耳朵也红了,偷偷抬眼瞄他,之前因为害怕和害羞倒不曾仔细看他。这一看不要紧,发现沈琤正目光灼灼的看自己,眉眼饱含笑意,她不禁羞赧的将头埋的更低了。 有情况,谁避开目光谁心虚。沈琤故意道歉:“我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惹你不开心了?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你脸怎么都气红了?” 暮婵一愣,遂即知道他耍自己,又羞又恼。 沈琤忙咧嘴:“完了完了,你这气生的太大了,耳朵都气红了。” 暮婵总不能将耳朵藏起来,略显心虚的道:“是这里太热了,我要出去透透风,大人自便吧。” 大事不妙,得意忘形,调.戏的太过分把人惹生气了。他连忙起身追出去:“我正好也热了。” 暮婵一听,立即转身:“算了,外面也不见得凉快。” 正巧沈琤追了上来,她这一转身,正好撞进了他怀里。   第7章 正常情况下,沈琤都巴不得来点身体接触,眼下“投怀送抱”,立即将两条胳膊搭在她双肩上,环住她,为了表现自己的无辜,口中道:“哎呀,你撞到我刚才的旧伤上了,疼死了疼死了。”说着,身子还往她的方向压去。 暮婵先将他当做真的受伤了看待,一边推他一边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扶你快去歇着吧。”发现推他不动,知道他是故意的了,当真捶了他胸口一下:“是不是这儿疼?” 沈琤见她警觉了,怕收不了场,赶紧自己揉着心口道:“是了,就是这儿。你这一撞一打,我怕是要落病根了。”说着拿眼睛瞟她,就差说出你得负责了。 她努努嘴,似要说什么。 偏这时,就听凉棚外有人报告:“大人,水榭中有人要硬闯出来跳湖自尽,已经被属下们拦住了。” 沈琤这才想起还有陈实那一帮人:“说刺客都招了,跟他们无关,放了他们归家罢。” “是。” 因这突如其来的打扰,她清醒也找回来了:“时候不早了,明天还有许多事,你休息罢。” “我哪能休息。鲁子安若是把娄庆业抓回来,我这一夜就别想睡了。”沈琤正想嘱托她早些睡,忽然想到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你之前说过,等我和陈实他们的宴请结束,就来找我。现在我就在这儿,你也不用再找了。” 暮婵记起这个约定,侧身扶额,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沈琤手脚麻利的从桌上找到没动过的酒杯,摆好两樽,将玉酒壶一撂:“忙了一晚上了,口干舌燥,正好喝上两杯。” 有娘子作陪,千杯不醉。 “你心口不疼了么,能喝酒吗?” 这话听着像关心也像讽刺,沈琤眼珠转了下,决定当关心来听:“疼是疼,但不能浪费你一番美意,你肯略备薄酒招待我,就是疼死我,我也要笑纳。” 毕竟自己承诺的,只能大大方方的履行诺言了。暮婵走到他跟前,纤纤玉指勾起壶柄,琼浆缓缓流淌进酒盏中。这空隙,暮婵感到他的视线,知道他盯着自己看,瞥也不敢瞥他。 沈琤像掉入了一个瑰丽的梦境,一切遂心遂意而又美好的不真实。 他见她赛雪香腮浮着一层红晕,说不出的娇俏可爱,心下一动,想亲上一口。 沈琤心想,不管了,大不了挨一耳光! 且慢,不行!应该不止挨一耳光那么简单。 正欲行不轨之时,又有人报:“副将庞新杰、行军司马秦飞柏求见。” 想来是他遇刺的消息传了出去,属下来探望他的安危。 你们不来探望,老子好的很,你们一来,老子就不好了。沈琤握着酒樽,想打人。 暮婵小声道:“不方便的话,我先离开了。” “不行!你这么走出去,一定会撞见他们。这帮人最爱冲动,说不定听到什么风声,说那刺客是你派来的,不管你是郡主还是公主,直接动手,你千万不能出去。”沈琤一滴酒还没喝进肚子里,岂能这么白白放她走。 暮婵觉得有些道理,毕竟刺客第一次口供说是她派去的,手下的人为给沈琤报仇,什么都做的出来:“那怎么办?我在这里,似乎也不太合适。” “你搬一把椅子坐在屏风后面,脚离地,别叫人从下面看到你的脚。等我和他们说完话,你再出来。”说完,立即取来椅子,拉过墙角的屏风替她遮挡好,叮嘱道:“你别出声。” 暮婵看他,心说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哪点像心口痛? 等她藏好,沈琤放了人进来,大概是见他没有受伤,两位下属都松了一口气。 定北节度使沈家有个弊端,那就是只有沈琤一个独苗。全因为沈琤他爹沈霖早年重要部位受过伤,辛苦耕耘多年才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位还意外坠马而亡。沈霖这人又不愿意收养子,理由是:收什么狗屁养子!好像老子生不出亲儿子一样!导致定北的继承人就剩沈琤一位。 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好坏都是沈琤这一个人,不存在部将拥护不同继承人,导致内部厮杀内耗。坏处也很明显,沈琤一不小心死了,定北藩镇必然四分五裂,或被朝廷招降或被其他藩镇吞并。 “大人,见您无事,卑职这一颗心总算能揣回肚子里了。” “我还没杀上京城,哪有这么容易死。” “大人,刺客呢?查出是谁指使的了吗?依照卑职看,这柘州城内表面归顺,其实背地里不服者甚多,多少人嘴服心不服,不如……不杀不立威!再杀一批!”庞新杰乃是一员猛将,不怕死,自然也不怕别人死。 “查清了,是娄庆业主使的,背后自然是他叔叔娄合安。你猜的没错,的确有柘州本地人配合他们,就是封泉寺那帮和尚,我已经派人去拿了,说不定还能抓到娄庆业本人。你提议杀一批人立威,有点道理,但这么做,咱们不和其他人一样了。”沈琤端坐道:“他一开始还想诬陷郡主,进行挑拨,幸亏我将他识破了。郡主有个主意,找时间设立布施台,我和她一起布施粥品,一来破除谣言,二来安抚人心。” 庞新杰一愣:“什么谣言?” “咳!”秦飞柏接过话题:“郡主这主意好,她肯和大人一起布施,看谁还敢指责咱们藩镇不忠心。” 我娘子当然冰雪聪明了:“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但现在遍地是坏事,咱们办点好事,说不定真能传到千里之外去。” “可是就怕别的藩镇认为大人您妇人之仁,觉得咱们好欺负。”庞新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高开元如何?所过之处一片赤地,无恶不作,还不是死在了柘州城。”沈琤道。 秦飞柏看着沈琤再次感觉自己没有跟错人,其他藩镇节度使见沈琤如此善待百姓,该害怕才是,因为说明沈琤的雄心不止在几个藩镇的地盘那么简单。 此时,有人来报:“鲁统领回来了。” “传!” 鲁子安兴冲冲的进来,激动的道:“回禀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当真在封泉寺抓到一个您说的模样的流民!人已经押回来了。” 果然,今夜别想睡了。沈琤得意的勾唇冷笑:“那么把人请进来吧。” 他之所以觉得娄庆业在封泉寺,是因为数年后,娄庆业做说客说服他纳娄家女儿为妾的时候,亲口说,他娄庆业足迹遍布整个帝国,每个藩镇他都乔装打扮侦察过。且他这人每次出任务,必亲自督办。藩镇之间的仇怨,许多出自他的挑拨。如果沈琤肯和滦临的娄家结亲,可以分享各藩镇的眼线和密探。 沈琤是什么人,爱妻如命,当然拒绝了。 每次任务,必亲自督办。娄庆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日后的他出卖了现在的他。 鲁子安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胖子走了进来。这胖子如沈琤所言,五短身材、嘴唇外翻,样貌平平无奇,走到大街上都不会多看一眼。 沈琤一见,马上道:“哎,这是干什么,快给娄兄弟松绑,否则滦临和陇宁两镇联合兵马讨伐我,我如何受得了。” 庞新杰和秦飞柏先惊讶这位是娄庆业,继而惊讶滦临和陇宁联兵,都恶狠狠的瞪向娄庆业。 娄庆业赔笑:“大人,您在说什么啊,小的真的听不懂,小的只是个药材贩子,被困在柘州,也没个亲戚,只能暂时栖身封泉寺。”故意说一口滦临以外的方言。 沈琤冷笑道:“真的吗?那抓错人了。” “是是,是抓错人了。” “不过算你倒霉,我想借你人油一用。我小时候听人说,点天灯跟点油灯差不多,把胖子的皮划破了流出油脂,可以当灯油,头发浸油做芯,可以点上一天。我看你一身肥油,十分适合。如今兵荒马乱,像你这样满身肥油的人很难找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沈琤道:“来人,把他皮划破了,头发泡油,拉出去,点了!” 庞新杰兴奋的道:“大人,由我来监督吧。” 娄庆业见是来真的,马上改口道:“有话好说,你杀了我,我叔叔不会善罢甘休的。再说凡事好商量,何必弄的那么僵呢?” “肯认了?”沈琤鄙夷的一哼:“你叔叔不会善罢甘休,那你派人行刺我,我就会善罢甘休吗?我就该把你皮剥下给你叔叔送去。我们定北和滦临从无仇怨,你一来就下黑手构陷我和郡主,我随便饶了你,你让我如何跟郡主交代。” 庞新杰一脸的失望:“剥皮?不点灯了?” 秦飞柏眯起眼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娄庆业赶紧道:“这件事我的确做的不合适,但各为其主,如果你们有这个机会也不会轻易放过的。” 庞新杰气道:“放屁,我们大人才不会像你们那么卑鄙,要想攻打你们,根本不会先诬陷找攻打的理由,直接打你娘的!” “……”沈琤道:“可惜啊,你们的计划落空了,我对郡主以礼相待,郡主夸我忠君护主。卑鄙的计划放在我这样光明磊落的人身上是行不通的。你人品虽然卑劣,但没造成严重的后果,我也就不打算深追究了,我就砍掉你的双腿,再命你叔叔拿两千匹良驹来换你,你看如何?” 一刀杀了娄庆业便宜他了,先狠狠诈滦临一笔再说。 娄庆业一听,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别、别,你留下我的双腿,我写信叫我叔叔拿三千匹马来。” 沈琤一挑眉:“你有那么值钱吗?我看你值两千匹马了不起了。” “您先别急,叫我写信,要不来三千匹马再说。您看如何?”娄庆业巧舌如簧说服沈琤,务必保住自己的两条腿:“我、我还能说服我叔叔把他女儿嫁给你,我七堂妹是滦临有名的美女,我们把她嫁给你,我们可以结成同盟。” 娘子还听着呢,你这王八蛋胡说什么?!沈琤大怒,一拍桌:“住口,少来这套!” 庞新杰和秦飞柏纳闷的互相看了一眼,大人怎么生这么大气? “大人您误会了,这不是我胡编的。其实我叔叔真的早有此意,只是你有孝在身,短时无法婚配,我们觉得……” “会很麻烦,索性不如除掉我。但是如果我有迎娶的意愿,便定下婚约,跟我结盟?不为友便为敌,娄节度使倒是颇为功利啊。” “只要两个藩镇有共同利益在,就是同盟!” 上辈子没说动沈琤,这辈子也是白费力:“我告诉你,别说让我娶娄合安的女儿,做他的女婿,就是娶娄合安的老母亲,做他爹,也没兴趣。行了,不要再耽搁了,你现在就修书一封给你叔叔,索要良驹两千匹来赎你。” 话说到这份上,没有任何余地了,娄庆业虽然听了生气,但不敢造次:“我立即就写。” 沈琤叫人进来把娄庆业带下去好生看管,又吩咐庞新杰和秦飞柏转告其他人,他好的很,不要听风就是雨。 庞新杰和秦飞柏听令,退了出去。 等他们一走,沈琤立即起身探头进屏风里:“终于都走了。” “……嗯,我也该走了。”暮婵不无担心的道:“你勒索人家叔叔,他们会不会派兵来打你啊。” “他敢跟我硬打,就不会又是耍阴招又是拉帮手的对付我了。”轻轻扶着她肩膀往屏风外走:“刚才那杯酒还没喝完呢,这回好了,应该都回去了,没人打扰了。” 他如此执着,倒令暮婵觉得他怪可怜的:“我再给你倒一杯吧。”给他斟完酒,与他同桌而坐,自己也斟了半杯酒,小酌了一口。 沈琤将酒一饮而尽,倒悬酒樽给她看。暮婵会意,笑道:“你慢些,又没人跟你抢。”便又起身给他斟酒。 娘子真是温柔体贴,她靠近时,能闻到她身上特有的幽香,随着徐徐的夜风,直送到他心里。他挑眼看她,光洁的额头,清亮的凤眸,小巧的琼鼻,花瓣似的嘴唇,柔软而湿润,修长白皙的脖子……浑圆的……没记错的话,左边有颗胭脂痣…… 记忆如同衣裳般的一件件剥落,与她过往的亲密画面如洪水般袭来。 沈琤只觉得头脑一热,一股热流袭来,他立即抬手去抹鼻下。 “怎么了?”暮婵突然见他一脸的惊慌,担心的问。 “我、我以为自己流鼻血了。”他喉头动了下,哑声道。 “没有呀。”暮婵不明所以的看他,忽然发现他将眼睛闭上了,不看她也不看酒菜,不知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是不是真的受伤了不舒服?” 他把暮婵留下饮酒,真是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所谓“恶犬司肉,渴马护水”,他现在饱受煎熬。还是过去做禽兽好,直接推倒先来个三天三夜,现在好了,变成家养的了,什么都不敢做。 “我没事,就是突然间觉得很累,咱们各自回去吧。”沈琤说完,随即改口:“不、我先派人送你回去。”说做就做,唤了人进来送她回去。 暮婵虽然心中有疑问,但还是挺他的安排,走到门口时,越发觉得纳闷,他一开始还动手动脚的,怎么突然正人君子起来了?旋首回望,见他扶着额头,似心事重重。 她微微摇头,出了门。 沈琤微睁开眼睛,看到她的背影,心说你要是知道我这会心里想什么,还能走的如此优哉游哉?一准喊着救命飞奔逃走了。   第8章 昨晚因为沈琤遇刺的事情,暮婵又惊又怕,消耗了许多精力,晚上回来一觉天边泛白。 她本想再睡一会的,可隐隐的就听颂蕊和烟露又再拌嘴。 “你昨天拽我做什么,让郡主和姓沈的独处一室,传出去可怎么办?” “就你乱传,你不说,我看也没人知道。我不拽你的话,他若是要杀你,你叫郡主怎么做?眼睁睁看你被杀,还是跪下来求他?” 暮婵无奈,只要爬了起来,跪在床上道:“你们两个别吵了,都过来了。” 颂香撞开烟露,先跑过来道:“您别怪烟露,她也不是故意吵醒您的。” 暮婵叹了一声:“我不怪烟露,我只想怪你。颂蕊,我不能再留你在身边了,但你一路跟随保护我,有功劳,我也不能亏待你,你搬到别的院子先住着,等以后回京了,你再随我回去,我放你回家跟亲人团聚。” 颂蕊大吃一惊,忙跪在床下:“郡主,您何出此言呀?颂蕊一心为您着想,在路上风餐露宿,奴婢真的用尽一切伺候您,您不能赶奴婢走。” 暮婵伸手去扶颂蕊:“你知不知道,你和进来服侍我的那些贵妇说的闲言碎语,早传到别有用心的人耳中了,险些要我的性命。我知道你性子耿直,说话有的时候不过脑子,在京城的时候,也就算了,可是现在不行了。你暂时离开我,独自去住吧,对你我都好。” 烟露在一旁帮腔:“瞧吧,就告诉你要管住自己的嘴巴。” “郡主,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奴婢当哑巴当聋子,再也不敢乱讲半句话了。”颂蕊声泪俱下:“您不要赶我走。” 暮婵虽然也舍不得颂蕊,但大局要紧,不该留的人不能留:“烟露,你去安排一间屋子给颂蕊另住,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接近我。” 烟露搀扶起颂蕊:“你知道郡主的脾气,说一不二,快些走吧,不要惹郡主生气了。” 颂蕊只得朝主人磕了几个头,哭哭啼啼的随着烟露下去了。 — 布施的当天,万里晴空,不见一丝浮云,湛蓝的碧空透着一股子清爽。 陈实看到沈琤骑着黑亮的骏马在侍卫的护送下,打远处缓缓而来,想和几个富绅上前相迎。但周遭的百姓太过热情,挤的里三层外三层,费了好大劲才挤出来,等沈琤的坐骑近了,上前恭维道:“沈大人,您看今儿的天多蓝,自打您来了,这柘州的天就亮了。高开元占领时,天天乌云蔽日。果然是神武将军在此,晴空碧月,天公昭显。” 沈琤被恭维的笑了:“你们各家出粮济民,才是该褒奖的忠臣良民。” “大人过奖,实不敢当。”这点粮总比被抢光强。陈实心里滴血,但脸上保持笑容:“布施台已经搭好了,大人先请。郡主已经先到了,正在休息。您训诫完,便可以开始布施了,到时候再请郡主出来。” 沈琤拍了下陈实的肩膀:“你做的很好。” “不不不,小人不敢揽功,都是内人在郡主的吩咐下做的,说到底,都是郡主殿下英明,爱民如子。” 沈琤笑笑:“你这么机灵,不比你死去的哥哥差,等我奏报朝廷,保举你做柘州刺史。” 节度使占领某地后,全凭自己好恶任命官员,将名单递上去,朝廷一般只负责盖印。 他的意思很清楚了,就任命你陈实做柘州刺史了。 “谢大人,大人真是小人的再生父母。” 都是笼络人心,客气什么。沈琤翻身下马,走上布施台,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有衣衫褴来拿粮食的,也有穿着干净衣裳来看热闹的寻常百姓。 陈实朝百姓们做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节度使大人要讲话了,大家安静。 沈琤姿容过人,威风凛凛,一亮相就已经震住了现场。毕竟大家相信厉害的人物都拥有不凡的外貌,加上之前沈琤整顿军纪放妇女归家等义举,口口相传,早把他的形象美化了一番,如今一看,真人比传说的还要英姿飒爽,百姓咸服,没有敢做声的。 沈琤在来的路上想了一套说辞,先道:“柘州的父老乡亲们,对不住你们,我们定北军来晚了。高开元那个畜生□□柘州,叫你们受苦了。” 众人愕然,要知道现在禽兽遍地走,哪有不耍威风的节度使。定北节度使沈琤不仅不耍威风,态度还如此和善。 果然是爱民如子的正义之军啊。 “不过,现在大家放心,柘州已经在我沈琤的控制下了。你们正常生活,你们的家资,我们一分一毫都不会动。”一来定北有钱养活自己的军队,二来百姓被高开元抢过一次,也不剩什么了。 历来只有进城搜刮抢掠的军队,三生有幸竟然碰上秋毫无犯的藩镇军队,果然之前传闻定北军目无王法、骄横跋扈什么的都是老节度使沈霖那个年代的事儿,他儿子不一样,是一位贤明的将军。 百姓吃了定心丸,有人带头叩拜,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沈琤立即道:“大家请起,我沈琤不过是奉皇上的命令剿除恶贼,全赖皇上圣明。”说完,朝南方拜了一拜,众人忙也跟着拜了一下。做完忠臣的样子,才起身。 这时百姓中突然有人问道:“您还募兵吗?听说现在京城还在反贼手里,我们想跟着您打上京城!” 百姓一怕征税二怕抓兵,有人愿意,可有人不愿意,一听这么问吓的直哆嗦。 “柘州城现在百废待兴,大家还是在本地尽力吧,京城被叛军占据,去了九死一生,这种硬仗就交给我们定北军罢。”关键沈琤这次只带了骑兵出来,根本不用招步兵。 话音一落,百姓激动的互相握手:这是圣人啊,不要钱不要人,还肯为天下安定打叛军。 沈琤又道:“嵘王之女,安宜郡主也在城中,今日布施的粥品,就是四方在她的感召下募集而来的。” 这时,众人循着沈琤的视线看去,见一个如花似玉的俏丫鬟扶着一貌美无双的女子施施然出现,不禁都倒吸一口冷气。 不愧是皇家气度,仙姿佚貌,艳惊天下。 “如今天下战乱四起,全因卫齐泰造反,祸害苍生。幸有沈将军匡扶社稷,救民于水火,请受小女子一拜。”说完,李暮婵当真徐徐弯身,向沈琤屈膝一拜。 沈琤立即空扶一把:“郡主不必多礼,沈琤自当效忠报国。” 看两人之间恭敬有礼,个别听到谣言的都在心里嘀咕,不是说郡主被沈琤扣住做禁脔了么,可刚才瞧节度使的做派不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另外,他真对郡主无礼,郡主能他说话?看郡主的样子,一点不像是被胁迫的。 果然,这年月谣言太多,不能听风就是雨。 暮婵扫视众人,莞尔一笑:“那么布施开始吧。” 陈实立即跟上来,吩咐左右搬粥锅的搬粥锅拿勺子的拿勺子,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 一顿布施当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至少表明占据城市的统治者想城市向好,而不是准备大杀大抢大破坏。况且人家郡主和节度使肯屈尊降贵安抚民心,比那群只顾自己跑去蜀地的皇亲国戚不知强过多少倍。 凡事需要对比。柘州百姓一致认为:沈琤,这节度使行,非要选一个节度使跟着混,就是他了。 沈琤最不缺的就是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保护到位,自然没有人敢生事,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 他亲自为流民舀了半个时辰的粥,算是样子做足了。 等他从布施台下来,突然发现站在下面看热闹的谋士们都眼睛红红的看着他。 “怎么了?”他皱眉:“有事?” “大人!”其中一位甚是激动:“见您如此,老主公必当含笑九泉了!您学会了他老人家一辈子都没学会的东西,我们当初怎么相劝都没用的东西,您……您……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不就是他学会假作仁慈,懂得怀柔了么,至于么? “行了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动粗打你们了。” 这时,鲁子安谨慎的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大人,有重要消息,借一步说话。” 沈琤便转身拐进一处人流稀少的僻静处,鲁子安在他身后汇报道:“滦临那边有回信了,还奉上了一个玉佩。”并双手将信和玉佩递上去。 “这玉佩是干什么的?”他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心想不知道娄合安会怎么讨价还价,但越看这信表情越难看。 信上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嵘王一家找到了,坏消息是在娄合安手里。 在信里,娄合安亲切的表示,听说沈节度使你在找嵘王一家?非常巧,他们正在我这里做客,不如咱们来交换。我把嵘王一家给你,但你除了把我侄子还来之外,再加三千匹马。如果你不信,可以将随信奉上的虎纹玉佩交给郡主鉴定,看是不是她父王的物品。 沈琤瞟了眼那玉佩,阳光下闪着柔和莹润的光芒,一看便知是皇家器物。 勒索不成,反被人勒索。沈琤气恼,心说不答应这无理要求,看姓娄的能怎么样。 他敢把娄庆业杀了,就不信他们敢要嵘王的命。 但转念一想,不过也难说,毕竟兜兜转转了一圈,嵘王一家的命运再次送到了他手中,仍旧由他把控。 上一次,他无意间送了嵘王一家驾鹤西归,埋下他和暮蝉悲剧的根由。 这一次,他真得慎之又慎了。 — 待布施结束,暮婵返回所住的宅子,才进后院,便有下人来报,说节度使大人在花园的小亭中等她。 夏末的傍晚,微风徐徐,红澄澄的夕阳半垂在天幕边,霞光洒了她一身,衬得她容颜明媚,气质华贵。 沈琤本来坐在亭中喝茶,听到脚步声,漫不经心的回望了一眼,正见她仿佛中从炽烈的霞光中降临的仙子一般的美丽,立即回头并甩了甩脑袋叮嘱自己,一会少胡思乱想。 “你……你就坐在对面吧。”他将位置都给她选好了。 暮婵哭笑不得,他就是不说,她还能坐到他身旁不成。她缓缓坐下:“不知何事登门?” 沈琤见她穿着轻薄的对襟齐胸襦裙,露出一片赛雪的肌肤,脑里顷刻蹦出一句话:粉胸半掩疑晴雪。 奇怪了,自己平时也不读这些诗词,这句话究竟是怎么跑到自己脑子里的?他眨眨眼,十分纳闷。 暮婵便又说了一遍:“不知叫我来有什么事情要说?” 沈琤如梦初醒,自袖中取出所谓的嵘王玉佩,推到桌子中央:“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父王的。” 她眼睛一亮,情急之下站了起来,俯身捧起玉佩:“没错,是父王的,你从哪里得到的?” 她因为姿势的关系,胸前的部分更跳脱了,沈琤的视线一边粘在上面一边想,怪了,女人不都是这么穿衣裳的么,皇族贵胄中的女眷都这打扮,这有什么好看的,就算是自己的娘子,也不是没看过…… “父王有消息了?”暮婵发现他一直心不在焉,不禁心里一跳:“是、是不是有坏消息?” “啊——啊——没有!”反正也不是没看过,别看了别看了!沈琤移开目光,托着侧脸装作淡定的道:“不算坏消息,他们在娄合安手里,没错,就是被我抓了侄子的滦临节度使。他说要我三千匹马加他侄子换你父王他们。” “……”暮婵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当然想让父王回来,可这么做的话,沈琤里外里赔的太多了,不仅要放走自己的仇人,还要赔上三千匹马。 沈琤拿眼睛瞟她,心里赞叹,我娘子真是漂亮,举棋不定犯难的模样都好看。 她见他一直不表态,更担心了:“很难做到吗?是不是没法换他们回来?” “不难不难,你别担心。他们不仅是你的父王母妃,还是我的岳父岳母,哪有不赎的道理。不就是三千匹马么,不像中原各藩镇,我们定北本就产马,这算不了什么。” “可是我怕你觉得窝火,他们行刺你,结果你非但没出气,反倒被人将了一军。” “这点小事跟你父王,啊不、咱们父王的安危比。只要能让你们平安的团聚,让我做什么都愿意。”现在窝火总比以后追悔莫及强百倍。 “谢谢你……” 他轻笑:“咱们两人还谈什么谢不谢的。” “不一样的,要谢的。母妃也会谢父王的……”说完,才发现这个比喻不恰当,她不禁轻咬下唇。 这倒提醒了他,可以捞些甜头先尝尝:“你要是真想谢我,就先叫我一声相公吧。” 记忆中娘子对他的称呼一一闪过,分别是“姓沈的”“沈节度使”“沈将军”“沈大人”“喂”“你”“混蛋”就是没有本该有的称呼。 如此一想,他突然无比期待起来,目光灼热的看她:“你肯叫我一声相公,胜过一万句道谢。”   第9章 暮婵拘谨的左右看了下,略显为难:“这……我不是不想感谢你……只是……” “我知道,还没拜堂,你不好意思。我发誓,你叫我这一声,我出了这花园的门就忘了这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再也不提。” 水到渠成自然就叫出口了,现在硬生生叫她喊出来,真有些为难:“相……” 她声音细弱蚊蝇,沈琤赶紧往她身边凑了凑,力图听个仔细。 不想暮婵见他突然靠过来,心里一紧:“相……想了想,还是叫不出口……” 沈琤白酝酿了半天,什么都没得到,失望之余,摆手道:“算了,不难为你了,原本为你做这些也是我应该的,不该求回报。你是郡主嘛,哪能向寻常女子那样,说调笑就调笑说改口就改口。” 要不是他刚才凑过来,说不定就成了,暮婵小声道:“要不然明天吧,怎么样?” “不用了,又不是军令,非得要完成才行。你能叫,我自然非常开心,你不叫,我就当没这回事了。”沈琤以退为进,转而又叹气:“唉,等你们一家团聚,我也不能再在这里耽误,该去破解京城之围了。此去凶险,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分和你洞房花烛了。” “别这样说,多不吉利。”她忙道:“定北军不是最厉害的么,你一定能收复京城。” 那倒是,之前已经成功收复一次了。但听她如此看重自己的实力,不免有几分高兴:“等把京城抢回来,将皇上接回来,我就请陛下赐婚。” 暮婵奇怪:“已经有婚约了,还怎么赐婚?” 险些说漏了嘴:“当然是有面子了,给其他藩镇看看!这是皇帝牵的姻缘,可不是我沈琤威逼胁迫嵘王得来的。” 而是威逼胁迫皇帝得来的,说出去更威风不是。 “你对我父王这么好,肯不计代价的接他老人家回来,不会有流言蜚语说你不好的。” 沈琤发现她越来越多的向着自己说话了,心中窃喜,果然和自己走的更近了。 方才没捞到什么甜头,决定再战一次,迂回一些:“暮婵,我又想了想,你叫不出口,不如换我来。我叫你娘子,你不反驳不拿耳光打我,默认下就行。” 暮婵没想到他会来这招,但总不好再折他的面子,便默不作声。 他见事成,低头浅笑:“娘子。” 暮婵没有回答,抿唇含笑将脸别开,却正好亮出与雪白脖颈形成强烈对比的微微泛红的耳朵。 他本想再叫一声,怕将人撩拨走了,于是见好就收:“既然决定将嵘王迎回来,那么请你帮我写一封回信吧。”军师虽然能写,但跟一群中老年男人舞文弄墨,哪有跟娘子在一起惬意。 “乐意之至,我希望自己也能出一份力。” “你既然这么说,那么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你一会就知道了。” 沈琤喊了鲁子安过来,吩咐道:“你去看看娄大贤侄今天的文章写的怎么样了?写好了的话,送到这儿来,对了,顺便把他之前写的那些一并带来。” “是。”鲁子安得令,出了花园,立即去办沈琤交代的事情,一路骑马赶往娄庆业被关押的宅院。 沈琤开恩,没把人关到地牢水牢去折磨,反而收拾了个干净的小院让他住。 鲁子安走过层层把守,到了娄庆业所住屋舍的门口,从门缝见他娄庆业咬着笔头,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不时下笔迅速写上一段。 沈琤不杀他,但折磨他却不在话下。每天让他写自白,一千字以下没水喝,两千字以下没饭吃,不写就等死吧。 “娄庆业,写的怎么样了?”鲁子安推门进去,态度恶劣的嚷嚷:“别想像前几天一样想烂什么充数。告诉你,写不够字数,别想有吃喝。我会命人一个字一个字的数,少一个字,有你受的。” 娄庆业深觉这日子不是日人过的,好好一个娄家公子跑到这里当起人质:“你看看,毛笔都被我写秃了,也不说拿点好点的毛笔来给我用。” 一开始娄庆业是不写的,但后来发现定北的人来真的,渴的他坐立不安,胸中像烧了一团火,后来实在忍不住随手写了自己一路的所见所闻递出去,竟然真的就来水了。 有水了,可肚子又饿,只得继续写。 他被要求,所写的东西必须是他所知道的秘密。 他自然不会如实透露,除了地名和人名是真的,经常胡编一通。 他甚至洋洋自得,编写假情报给沈琤,坑他一把,故意把重兵把守的州说成军备空虚,引他去送命。 料想沈琤不知真假,也没法验证。 “别嫌弃这儿嫌弃那儿的,当这里什么地方?你行刺我们将军,要不是他反复叮嘱不能杀你,早剁了你这胖子榨人油了!” 娄庆业心里打颤,嘴上不服软:“好、好了,我今天的写完了,快拿饭给我吃!” 鲁子安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吃吧吃吧,你也没几顿好吃了。 他转身出门,吩咐道:“给他拿吃的。”然后拿着娄庆业的手迹,派人密封好,一路送到了节度使大人和郡主面前。 沈琤把娄庆业的自白文章铺开:“其实我让他写东西,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机密,他写的内容,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我就只是想要他的笔迹。我之前找人看过了,他这些供词的笔迹和给他叔叔写信所用的笔迹是一样的。他叔叔认了他的求救信,说明这就是他的笔体。我想让你伪装他的笔迹的语气写一份所谓的自白供词,送回给娄合安,让他炸炸毛,好恨不得立即把他侄子赎回去,这样咱们才能更快和你父王团聚。你能帮我吗?” “我当然愿意帮忙,就是怕写的不像……” “一般像就行了,你要记得,你要展示给一群一辈子没读过几天书的大老粗看,就是他们的军师,多数也是滥竽充数的废物,勉强混口饭吃那种。你放心大胆的模仿,按照我告诉你的写。” “好”暮婵吃了定心丸道:“你要我写什么?” “你仿照娄庆业的口气说,娄合安的四儿子未必是他亲生的,因为他们家男丁各个不上三十就秃了,头发扎不成发髻,这老四头发茂盛一看就不是娄合安的种。老大盼着他爹死,整天和他爹亲军的统领顾芳眉来眼去频频接触,八成没按好心。养子当中就更过分了,竟然有人盗嫂,不点名了,谁盗谁知道。” 暮婵吃不准了:“这……无凭无据的,他们会信吗?” 这可不是无凭无据,他就是人证。前一世,听命于沈琤的某个节度使曾在一场战役中生擒娄老四,娄老四自己说自己可能不是娄合安的亲儿子,原因就是他头发比爹和兄弟们都多,所以请开恩不杀他。 亲军统领顾芳以后会被杀,原因就是不忠,不信娄合安现在没察觉。 至于盗嫂,确实是胡编,两真一假掺着说才精彩。 沈琤笑道:“爱信不信,就是不信,娄庆业整天在这边造谣,他们一定也恨不得明天就换人质。”沈琤怕夜长梦多,若是娄合安拖着不换人质,上京勤王一事又要后延了,必须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来换人。如果对方信了这些话,把娄庆业赎回去了,怕是也没他好果子吃,一怒之下杀了他最好。 暮婵却笑不出来,自从第一天开始,他就在颠覆她对节度使的印象。 印象中的节度使应该是骄纵恣睢杀人如麻的,或者说为人易爆易怒爱冲动。 他可好,心思又细腻又难缠,在她身上都能感觉到他步步为营。 最重要的是,心思缜密又狡诈。简直是狐狸和豺狼的结合体。 这种人,怎么可能甘心被已经毫无实权的皇室驱使。 想到这里,暮婵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下。 正好被沈琤捕捉到:“怎么了?” 她轻叹:“没什么,天色已经完了,我想拿进室内写。我写好了,立即派人送去给你吧。” 又是逐客令?他总不能说我跟你进屋看着你写,好像不相信她似的,他比她叹的更厉害:“唉,也是,天色不早了,外面看不清了。”他再能耐也不能阻止太阳下山。 暮婵叫来烟露将书信收拾好,她则送沈琤离开:“我会字斟句酌写好的,你还有其他的事吗?” 沈琤想的事儿,现在又办不了,依依不舍的道:“那我走了……娘子。” 她很自然的回道:“嗯,你好好休息。”突然反应过来,不禁羞赧,好在天色渐晚看不清晰她的脸色。 他轻笑着说道:“我听清楚了,你刚才可是应了我一声的。” 然后才揣着一脸满足的笑容,步伐轻快的走了。   第10章 沈琤的军马极快,信件飞速至于娄合安的案头,找军师念来一听,差点吐血。 娄合安将血咽回去,立即找来老五娄庆吉吩咐道:“你立即带上嵘王去柘州找沈琤换人!” 娄庆吉一听,倒霉催的,如此危险的活儿竟然落到自己身上了。 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得多拉几个垫背的:“爹,万一沈琤拿病马糊弄咱们,我又不太懂,不如让七弟跟我一块去吧。” “他还有事情要做,抽不开身,我想好了,让陇宁派个人随你去,对了,他们家老四胡远亭就在附近驻兵,就他了。你做的好,回来重重有赏。”别寻思拉垫背的了,就你了,实在想拉,爹给你选个外姓人陪你。 所谓陇宁的人是指陇宁节度使胡家。 陇宁藩镇挨着滦临,虽然自称节度使,但已经失去自主,实质上已经受娄家的辖制了。 而这胡远亭是胡家最不愿意和娄家配合的,正因为这点,最近被他爹远派了,正好在这附近。 “……”娄庆吉挤出笑容:“我一定马到功成!” 娄庆吉内心是不愿意的,但事实是无法更改的。 不情不愿的带着嵘王一家上了路,与胡远亭接洽上后,一并朝柘州城去了。 秋老虎要人命,赤日高高悬挂在头顶,走上半日已经人困马乏,进入柘州城控制的地界后,才在太阳最烈的午后休息一会。 娄庆吉背靠着一株遮天蔽日的大树的树干,帽子远远的扔在一旁,闭着眼睛,四肢舒展一动不动。他身旁围坐着他的亲兵,将最凉快的地方占了。 胡远亭则坐在远离他的树荫的边缘,远不如他那地方清凉,一边喝水一边没好气的瞥他。心里骂道,你们娄家真是欺人太甚,连个纳凉的地方也要抢。 “大人,这天太热了,嵘王他们撑不住了,想要些水喝。”有人悄悄来到娄庆吉跟前报告。 “水?老子还渴呢,一时半会不喝水死不了。想喝的话,朝胡将军要去,我哪有。”娄庆吉没好气的回答。 胡远亭瞅了眼娄庆吉,心里骂娘,嘴上没说话。 要水的人在娄庆吉这儿碰了一鼻子灰,哪敢再朝长的凶神恶煞的胡远亭要水,悻悻而去。 待了一会,胡远亭起身大声道:“好了,起程,晚些时候就能进城了!” 这时就听娄庆吉懒洋洋的道:“急什么呀,咱们护送的嵘王可是沈琤点名的要,咱们就是半夜进城,他还能关城门啊。听我的,都别动,再休息一会。” 一听可以再休息,众人自然不愿意动,都笑嘻嘻的奉承:“娄大人说的对,急什么呀。” 将胡远亭气的独自骑上马奔了出去,在附近溜达了一阵才撒完气儿回来。 他是越来越忍不了了,父亲是个窝囊废,投靠了滦临的娄家,连带着他也跟着没脸。 最气不过的是,陇宁境内有一处盐池,也拱手分了娄家五成。 娘的,这次回去干脆反了得了!把那糊涂的老头子囚禁起来! 在娄庆吉的带领下,车队磨磨蹭蹭的半夜才进入柘州城,为了防止夜间作乱,沈琤派重兵沿路把守,比白天布控严密许多。 胡远亭瞪娄庆吉,本能白天到的,非要晚上进城,叫人像贼一般的派兵看着。 众人由接应的人领着,一路来到原刺史府,如今沈琤的住处。 刺史陈实等人早就侯在门口,见了胡远亭和娄庆吉,忙堆笑着道:“酒筵都准备好了,就等二位大人了。” 胡远亭见通往内院的地面一路铺了红色的软毯,笑道:“沈大人真是太客气了。”不理娄庆吉,兀自踱步进去了。 沈琤则站在大堂门口迎接,先见了胡远亭,拱手道:“胡副使,久仰大名,有失远迎,请。” 胡远亭笑道:“大人客气,大人请!”让了一下,便同沈琤一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娄庆吉被甩在后面,气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你们一个个都给我气受是吧,行,走着瞧。 大堂内早备了上好的酒菜,胡远亭一行人远道而来,早已是饥肠辘辘,见了酒菜,无比下意识的吞咽口中唾液。 “别客气,都是自家兄弟,随便坐。”沈琤招呼着,并亲自让了胡远亭入座。 胡远亭此次前来,只带了一千个亲兵,毕竟带多了也没用,沈琤主场作战,就是带几万兵马来,真要打起来也会被全歼。 现在,和他一起在大堂内的,只有护卫十二人,其中六个还是娄庆吉的人,其他的则留在府外守着。 胡远亭才要说话,娄庆吉则大声道:“先不急,做正事要紧,酒待会再喝不迟。先叫娄庆业出来,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胡远亭咬牙切齿,最后忍了:“行!咱们先把正事办完了!现在这样,我总觉得有根绳拴在脖子上,不时抻一下,怪难受的。”说罢,恶狠狠的瞪了娄庆吉一眼。 娄庆吉冷笑,你们胡家就是我们娄家养的,你不听我的,还反了不成。 沈琤将这二位的矛盾看在眼里,低头搔了搔眉心,计上心来。 原本知道是这胡远亭护送嵘王,还有点担心,毕竟这家伙出了名的暴脾气,未来连自己的老子都反了,扯了一拨人占据几个城池自立门户,坚持做他老爹的眼中钉肉中刺多年。 一直担心他会生出事端。现在好了,事端有了,却不是奔自己来的。 干柴都有了,不给点烈火,对得起重生的自己么。 沈琤道:“也好,就听胡副使的,来人,将娄贤侄带上来!” 娄庆吉则洋洋自得的吩咐:“将嵘王和世子请上来,王妃和世子妃等女眷不方便来这儿喝酒,好好招待着。” 交换人质的时候到了。 互相察看自己要的人有没有损伤。 娄庆业先被带了上来,人消瘦了不少。 一到大堂眼睛就滴流滴流的四处看,瞧见了堂兄娄庆吉,终于松了一口气,是自家人没错。 他便扬了扬头,摆出桀骜不驯的模样从沈琤面前走过,径直坐到了自家那一侧的一个空座前。 此时,打从门外由两个士兵护送进来两个男子,年长者四十来岁,胖大的身材,须髯三寸,皮肤细腻白嫩,五官清朗,一身贵气。看得出,如今是发胖了,年轻清瘦时,一定是个长身玉立的俊朗男子。 沈琤心想,这人就是嵘王了。 另一男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眉宇间带着浓浓的忧愁,一身柔弱的书卷气,与现场一群武将随时要拔刀动武的气质格格不入。 这便是世子了。 沈琤观察嵘王,嵘王也在打量他。这就是囚禁自己掌上明珠的恶棍沈琤了吧,节度使没一个好人,都应该剁了喂狗。 沈琤朝鲁子安使了个眼色,鲁子安立即带了护卫上前,将嵘王和世子请到一旁的桌子安置好。 人质交接的非常顺利。 “好了,这回没事了,来,一醉方休!”沈琤递了个眼色给陈实。 陈实马上拍了拍手,请了一群舞姬进来,他做这事驾轻就熟。 几杯酒下肚,胡远亭满眼是旋转的纱裙,不盈一握的纤腰,雪白的脖子,摇晃重叠的美女容颜。 胡远亭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沈琤看时机差不多了:“胡兄喜欢,便挑几个歌姬带回去吧。” 胡远亭一路上在娄庆吉那里受气,偏偏“外敌”的沈琤对他礼遇有加:“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明天挑选那三千匹马,你也可以先行挑选。” 酒过三巡,娄庆吉酒劲上来也不服气了:“那三千匹马都是滦临的,你们陇宁来挑不合适吧,嵘王可是我们先找到的!” 沈琤明知故问:“既然嵘王是滦临找到的,为什么叫陇宁的胡副使来跟随护送?我还以为是你们两家一起找到的。” 娄庆吉得意的冷哼,一切尽在不言中,当然因为陇宁是我们滦临的番臣了。 胡远亭仿佛有了幻听,什么都听见了,怒极,将酒杯一摔:“你他娘的说什么?” 娄庆吉拍案而起:“我能说什么?!”继而讥讽:“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琤心里笑,斗啊斗啊,不用给我面子。 武人就是干脆,一言不合就刀剑说话,尤其是胡远亭,从小跟他不对付的都叫他剁了个差不多了,他唰的一下子抽出佩刀,寒光投射到娄庆吉脸上。 而娄庆吉的随从见状,当即齐齐抽出刀来。 接着是一串的连环反应,胡远亭的侍从和沈琤的亲兵各个抽刀拔剑,瞬间剑拔弩张。 众人都没注意到,此时的嵘王和世子已经状如筛糠,毕竟刀剑无眼,错杀好人岂不糟了。 他们左右的护卫见状,低声伏在嵘王耳边道:“王爷放心,大人吩咐我等保护你们周全。” 嵘王肝颤,擦了擦冷汗:“本王没事。” 这时,娄庆吉发现气氛不对,步步后退:“你、你别冲动……滦临和陇宁是同盟……” “什么同盟,不过是向滦临称臣罢了。”沈琤慢悠悠的继续喝酒,一阵见血指出问题所在。 胡远亭原本就觉得窝囊,如今更是被巨大羞耻感笼罩,父亲那种向滦临称臣的奴颜婢膝的模样历历在目:“同盟?那不过是陇宁节度使和你们的同盟,不是我的。” 就在此时,沈琤轻轻朝这堆火上扔了一把火:“胡副使,陇宁境内的盐池本就是你的,你若是愿意,本该赔给滦临的三千匹马我便给你,接着杀将回去如何?!” 定北骑兵闻名天下,有他支持自己,夺回盐池,何愁自己不壮大。 那么,有一点,如何将赔给滦临的三千匹马给自己。 很简单,没人接受,就是他的。 胡远亭听罢,立即道:“沈大人够仗义,那盐池夺回来,便给你三成!” 沈琤目光冷淡的瞅向娄庆吉,仿佛已经在看一个死人了。 娄庆吉终于意识到大难临头了,往后退步:“你别胡来,你爹……可是……饶不了你……” 胡远亭对娄庆吉狠道:“是老子饶不了你们才对!” “大人,快逃!”娄庆吉的侍从见状不好,拿刀就来挡,哪里是胡远亭的对手,一刀劈开,用脚踹开。 接着揪住逃跑的娄庆吉,手起刀落,热血飞溅在猩红的地毯上,形成一串褐色的污点。 娄庆吉的亲兵见状,知道大限将至,挣命般的想杀出去,但大堂内沈琤的人更多,与胡远亭的随从配合,几番刀光剑影下来,尽数被除。 短暂的混乱过后,众人才发现娄庆业也已经死于乱刀中了,弄不清是谁杀的。 大堂内顷刻充满了血腥味。 一具具尸体被人拖着从嵘王身边拖走,血腥味钻进鼻子,也钻进嗓子,他搞不清自己是恶心还是害怕,昏头涨脑间往儿子肩膀躺去。 世子慌忙扶正父亲的身子,口中唤道:“父王、父王。” 沈琤见状,赶紧过来查探情况,这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岂不是又竹篮打水一场空?!千万别有事啊你。 嵘王恍惚间看到煞神朝自己而来,顾不得迷糊了,瞬间清醒:“你、你要做什么?” 沈琤见他突然诈尸般的康复了,原地愣了下,便就势单膝下跪,抱拳叩拜道:“岳父在上,受小婿一拜!方才只因娄贼未除,不敢相认!” 嵘王觉得自己又想迷糊了,之前听说女儿被沈琤扣下了,就知道这厮绝对没安好心,现在竟然称呼自己为岳父,是铁了心的想娶暮婵啊。 这满屋子的骄兵悍将都听沈琤的调遣,自己否决他,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那可是暮婵,自己最爱的女儿啊。 嫁给这厮,也是割自己的肉啊。 不信邪了,绝不承认他这个女婿,他沈琤胆子再大,还敢杀亲王不成?! 就在准备运足气息开口拒绝的时候,就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原来是有娄庆吉的人躲在桌下,才被揪出来,一刀斩了。 又看了满眼的鲜血,嵘王一哆嗦,而且分明感觉到儿子在戳他的肋骨。 “……嗯……嗯……”嵘王攒了很久,才攒足能够说一句话的气:“……贤……贤婿请起……” 沈琤见“胁迫”得逞,暗中在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声音洪亮的道:“是,岳父大人!”   第11章 考虑到嵘王旅途劳累,沈琤吩咐人先带王爷和世子下去休息,王妃和世子妃等人已安置到别处了,明早再让他们一家人团聚。 至于他自己,则表示要与胡副使和众将士彻夜畅饮。 嵘王求之不得离开这块血腥地儿,赶紧让儿子扶着自己,随着侍从下去了。 他们被安排在刺史府的上房内,屋子连墙都是重新刷过的,一进门的大圆桌上已摆好了酒菜,显然是为他们准备的。 伺候的丫鬟笑道:“节度使大人说王爷和世子旅途劳顿,想必有些饿了,特地准备了一点酒菜供宵夜。” 世子早饥肠辘辘了,见了食物和安逸的环境,周身瘫痪了一般的坐在椅子上,朝丫鬟道:“若是节度使大人稍后过问,替我们谢过他的美意,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丫鬟回了声是,跪安了。 等人走了,世子软泥似的趴在桌上,喘了好一会的气才问父亲:“父王,您觉得好些了吗?”突然看到父亲仰靠在椅背上,双眼直勾勾的望天,竟有一滴眼泪滑过眼角,流向腮边,他吓的忙问:“父王,何故垂泪啊?” “暮婵……你妹妹……我的好女儿……”嵘王捶胸顿足,悲痛道:“我怎么就应了?我怎么就答应他了呢?” 世子赶紧握住父亲的手腕:“您冷静些!” “啊,就是你,你戳我的肋骨,叫我答应的。”嵘王突然停手,怔怔的看向儿子:“就是你,胆小怕事!撺掇我应下来!” 世子松开父亲的手,坐回桌前,小声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您自己说的贤婿请起,所有人都听见了,怎么能怪我?再说,您说都说了,话也收不回来了。不如往好处想,您有个兵强马壮的节度使做女婿,在这乱世中不是挺好的么。而且我看他仪表堂堂,颇有豪杰气度,不似凡人,将暮婵许配给他也没什么不好的。” “糊涂!糊涂!”嵘王怒道:“节度使做女婿?你去去查查以前哪曾有过?皇上若是以为咱们和节度使勾结,脑袋可就不保了。况且,我和卢丞相是挚友,你妹妹应该嫁给卢三郎才对!怎么就打定北蹦出个沈琤来?” 世子微微摇头,就冲父王这还在沈琤眼皮子底下,就无所顾大声嚷嚷的“城府”,还是别跟人家斗了:“我是不行了,快饿死了,您不吃,我吃了。家国大事,您说了算,都听您的,我不插嘴行了吧。” 嵘王全无胃口,撑着额头喃道:“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把话收回来。” — 沈琤昨晚上和胡远亭等人彻夜欢饮,缔结了同盟,约定了诸如:你出兵马支援我,我每年赠你许多盐等承诺。 第二天一早,等胡远亭等人去休息了,他则换了衣裳,马不停蹄的去接王妃和暮婵来刺史府和嵘王相聚。 王妃和世子妃昨日被安排住在暮婵那里,沈琤心里有数,她们必然已经互相询问过关于婚约的事儿了。 但他一点不担心,只要王爷肯认,那么婚约就存在。 不好像每次一样直接闯,先叫人通传,等叫他了,他才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沈琤一进门就看到暮婵依偎在一个气度雍容华贵的妇人身旁,见她来了,那妇人和暮婵耳语了几句,暮婵便低头浅笑去了。 料想便是丈母娘了,沈琤干脆利落的叩拜:“小婿沈琤,叩见岳母大人!” 王妃上下打量沈琤,见他英俊挺拔,从昨晚到现在,他的人对自己招待有加,不曾怠慢。 在滦临吃了苦头的王妃,心中对这个女婿颇有几分满意。而且女儿说沈琤对她很好,没有任何逾越的地方,于是越发看他顺眼了。 “想不到,你父王这件事做的倒挺好。”王妃朝女儿小声笑,继而抬头对沈琤道:“快起来吧,先坐下。” “谢岳母大人。”沈琤落座后,关心的道:“您昨夜休息的可好,都伺候周全了吗?当然这里是不能跟京城比了,希望您多担待。” “你有心了,照顾的颇为周全。不光是我,暮婵这些日子也多亏你照顾了。”王妃这番感激却不是假的:“她跟我们失散后,我们的眼睛差点哭瞎了,后来听说在你这里……我们……” 哭的更厉害了。 暮婵接话替母亲圆场:“才松了一口气。” 王妃点了下女儿的脑门:“现在就向着他说话呀。” 暮婵倒不是向着他说话,只是怕母亲说话没轻重,惹下不必要的麻烦,初来乍到,还是一团和气的好。 沈琤不知她是这样想的,他心里恰如一股暖流淌过,娘子多贴心,别看平时跟自己少言寡语的,但肯定没少在丈母娘前美言自己。 王妃正色道:“后来听说在你这里,说实话,我们是担心的,以为你会对她不利。但后来我们听说她和你一起布施,我就想你一定对她不错,她才肯配合你。暮婵的性子我知道,似柔则刚,她讨厌的事儿,死也不会屈服的。” 沈琤感慨道:“知女莫如母。”他深有体会,前世他结结实实的尝过苦头,任怎么软硬兼施都没对自己半点好颜色。但是她最后替自己挡剑,是不是说自己的段数更高一些,将她的铁石心肠暖化了呢? 虽然也可能是别的答案,但是不管了,容自己先得意一会吧。 王妃狐疑的问道:“但是暮婵跟我说,似乎王爷他私下跟你通信定下了婚约,这点着实奇怪,她父王不是能藏住事情的人,竟然瞒的我如此严密,我竟一点点都不知道。” 沈琤大风大浪见惯的人,这点质问岂能难倒:“王爷可能平日看似不羁,但涉及身家性命时,为了保护你们,他却是世上口风最严密的人。毕竟私交节度使,是重罪,他老人家将这些压力都揣在自己心里,着实为难他了。” “我还以为你父王每日就知道侍弄花花草草,心里不装事的,没想到他竟然也能做这般考虑。”王妃笑道:“不过多亏他送了暮蝉的画像给你,你才能将她一眼认出,保护了她的平安。” “全是托王爷的福。” 王妃见沈琤说话得体,满意的点点头:“希望你能不忘初心,一直这样保护暮蝉。” 沈琤心里颇有感触,多好的岳母,上一世竟被自己一小心给杀了,真是对不住。他立即起誓道:“我沈琤若辜负郡主,定叫我死于万箭穿心,马踏尸骨,死无全尸!” 得到女婿的誓言,王妃彻底满意了:“好了,我们也该去见你父王了。” “嫂子呢?”暮婵口中的嫂子便是世子妃:“她似乎还没醒。” “叫她休息吧,她太累了。我们去就行了。” 沈琤起身:“我去叫人备马车。” 他大早上的两头跑,心里却甘之如饴,不把岳母哄好,怎么把暮婵嫁给自己? 等王妃和郡主乘入马车,他亲自骑马护送,带着亲兵浩浩荡荡去见嵘王。 这时有百姓大喊:“沈将军——”众人见状都跟着喊:“沈将军——沈将军——” 沈琤骑在马上,略显得意又刻意低调的挥了挥手,看的王妃一愣一愣又一愣的,他怎么在城内有如此高的威望。 “马上就要变成郡马爷了。” “昨晚上嵘王已经认下他这个女婿了。” 一路上,不时有百姓互相交流消息,沈琤听在耳中,笑在心中,看来交代下去的事,办的还挺用心,这么快就散布开了。 到了刺史府,一路去往大厅,他之前派人通传了,嵘王和世子应该知道要相见,不出意外,此时应该在这里候着了。 丫鬟推开门,沈琤便看到嵘王坐在椅子上,世子在一旁侯立,见了他,嵘王身子动了动,大概内心在挣扎要不要起身,最后身子还是坐稳了,没有动弹。 “父王——”暮婵向前了几步,但到底不能像和母亲那么随意,止步于父亲面前福礼,之后才含泪道:“您还好吗?” 不想嵘王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的道:“是暮婵吧,父王这脑袋自从你不见后,就时好时坏的了,前一天发生的事,第二天转身就会忘了,更早的记忆也是时断时续的。” 沈琤一愣,向嵘王方向冷冰冰的看了一眼,他知道嵘王这家伙要干什么,装疯卖傻表示之前的事都忘记了,婚约就无从谈起。 果不然,就听嵘王朝他的方向问道:“唉,这位将军是谁呀?” 王妃见丈夫这般,纳罕走过去:“你这是怎么了?当然是你选的女婿了,我来的路上听人说,你昨晚已经认下他了,世人皆知,今天沿途路上都是这消息。” 没想到吧,岳父大人,早料到你可能要反悔,所以早把消息传出去,我在柘州名声这么好,听闻我和郡主的婚约,百姓乐见其成。全城都知道暮婵是我娘子了,你还能收回成命,民意不可违,看你能如何? “咳!咳!”嵘王一口气没上来,憋的脸通红,看着沈琤心里骂,臭小子你行你厉害,真是活得久了,竟然连节度使用民意裹挟这种事也能见到。 “想必是刚才离的太远,才没能看清楚。”沈琤微笑着靠上去,字字清晰的道:“岳父大人,现在看得清小婿了吗?” 嵘王将气咽回去,憋在胸中,伸出手狠狠的拍了拍沈琤的肩膀,欲哭无泪的道:“好女婿,真是本王的好女婿!” 白浪费一晚上的时间想对策,才露出阴谋的一角就被掐灭了。   第12章 沈琤先看世子,见他一脸淡漠,似乎是打算置身事外了,就是说他不反对也不支持,很好。 再看王妃,她似乎因为王爷承认了这门亲事,松了一口气。她应该是支持自己的,不希望事情再起任何变化,她应该是折腾不起了。 最后目光落在暮婵身上,但她的目光一直关切的放在嵘王身上,没有看自己。沈琤便道:“暮婵,王爷没事的,你别担心,我这就叫大夫来给他把脉。” 嵘王有气无力的道:“不用了,本王没事了,已经好了。许是见到暮婵,一颗心落下,这脑子也活络了。” 沈琤配合演戏:“您说得对,心和脑是相通的,一通百通,见到暮婵,想必您现在通体舒畅,已经大好了。”说着去搀扶暮婵:“来,咱们坐下说话,你自在些,父王看着也舒心不是,王妃和世子也请坐吧。” 暮婵问父王:“您真的好了么?” 还是女儿好,一直担心自己的安危,养个儿子跟个哑巴一样,一点不帮自己:“好了,好了,不用担心父王。坐吧,快坐。” 沈琤便扶着暮婵让她和自己坐到同一侧,仿佛真的是成了婚的一家人了。 嵘王看在眼里,怒在心里,但在人家的地界,耍不了威风,心说等我回京城的,但突然想到京城在叛军的控制下,于是道:“你占据这柘州城有些时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京勤王啊,总这么耽搁,是不是心虚避战啊。” 王妃震惊,心想王爷这么如此不会说话,忙笑道:“女婿应该有自己的打算,或许,若不是等着咱们的到来,早就打上京城了。这么一想,咱们还没向女婿道谢呢。” 岳母果然出身名门,说话多得体,沈琤谦虚道:“孝敬长辈是应该的,道谢的话,折煞我了,我可受不起。”说完,看向嵘王:“其实我一直怕自己做的不好,王爷不认我这个女婿。不过,自昨晚王爷当众肯受我一拜,收下我这个女婿,我这一颗心也安稳了。” 你倒是安稳了,本王可没法安稳:“本王是认下你了,但郡马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本朝哪位驸马郡马不是身先士卒,忠心耿耿报效朝廷的。定北的名声可不大好啊,你若是不规矩,外人会说本王收了个有异心的女婿,也是居心不良的。” 连暮婵也听出其中的刺耳了:“他此次南下本就是勤王,虽然有些流言蜚语,但我们内部是不是不要随便猜忌的好。” 沈琤知道嵘王什么意思,催他赶快拔营起程,这样就可以离开暮婵了,若是能战死,更是锦上添花,他睡觉都能乐醒了。 他先向妻子投去个欣慰的眼神,然后长叹一声道:“我知道王爷牵挂在蜀地的皇上,恨不得自己披挂上马斩杀逆贼,夺回京城。我何尝不是如此呢,如今看到郡主和你们团聚,我也能毫无牵挂的出兵京城了,我近日便会点齐兵马,拔营出征!” 好,太好了!嵘王的眼中终于有了光芒:“这才像是男子汉的所为。”有了盼头,心情舒畅了,也有胃口喝茶,拿起茶杯,慢慢的品了一口。 “我若是能夺回京城,必是大功一件,到时我就恳请皇上,不仅让他赐婚还要让他当主婚人!” “噗——”嵘王一口茶没喝多少,全喷了出来。 世子忙过来给父王捶背:“您慢着点!” 王妃则笑道:“说的好,难得你如此有心。” 暮婵先是惊讶,继而抿嘴浅笑去了。 嵘王多少也知道定北的实力,弄不好真的能办到,况且立了大功不求封王封侯,而是为自己女儿挣面子,难免让人有几分好感。嵘王纠结了一会,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时有人禀报说胡远亭求见。 沈琤便道:“见谅,看来我得走开一会了,已经置办了酒菜,你们先吃着,不用等我了。” 嵘王心里拍手,脸上则淡定的道:“知道你忙,抽不开身,我们自便了。” 等沈琤走了,赶紧下地来到女儿面前,眼中含泪的打量她:“让你受苦了,父王对不起你,知道你丢了,父王真的恨不得一头撞死。”现在也很想撞死…… 暮婵不解,为什么父亲要在沈琤面前装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说话也阴阳怪气的:“父王,他不是你选中的吗?怎么看起来你似乎不喜欢他。” 王妃也道:“是呀,一开口不是讽刺就是挖苦,幸亏他修养好,放在那什么胡远亭、娄合安身上早拔刀砍你了。那年禁军中的谁来着,和他老丈人赌钱,差点动刀。这还是中央禁军呢,别说是地方节度使了,你呀。” 嵘王看向世子,希望他能圆场,但世子脸朝向一边,坚决贯彻不插嘴的诺言。眼看儿子靠不上,又不能承认压根没婚约这回事,自己只是惧怕沈琤的淫|威,被迫答应而已。如果那样,他以后岂不是没地位了。 嵘王在被妻女盯出冷汗前,大声道:“一码归一码,年轻人当然要鞭策了!他这么年轻,若是周围的人都溜须拍马怎么能前进?!我也是为了他好,你们看,我一催,他终于打算动弹动弹,上京去了吧!” “……”暮婵和王妃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皱眉。 “烈马就不用鞭策了吧。”王妃道:“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恶语伤人恨不消,他喜欢暮婵,一门心思当你女婿不假,也不能处处呛人说话。” 儿子中立,妻女一条阵营,嵘王空前孤立:“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了,咱们一家好久没一起吃饭了,走吧。” — 沈琤按照约定将三千匹马赠给胡远亭,另外派一千轻骑助他先杀回去夺一处守备空虚的陇宁的城池。 做好这些,选了个善于守城的将领做留守,负责守柘州城。 他则点齐兵马,准备重新踏上勤王之路。 嵘王一家团聚了,暮婵是高兴了,可怜了他,无法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的想见就见了。 通传过后,暮婵不是和王妃在一起,就是被她父王叫走,连私下见一面,说句悄悄话的机会都没有。 之前得到叫娘子的许可有什么用,根本就没用武之地! 沈琤郁闷,可没办法,总不能动粗。 暮婵这边却也没闲着,世子妃在逃离京城之前不久才刚小产过,一路颠簸,似乎落下了病根,不时疼痛卧床,精神也不大好,暮婵抽出空来多多陪她说话。 这日,暮婵端了药来到嫂子床前,见原本一个丰腴美人,被病症折磨的惨白消瘦,忍不住心酸:“药熬好了,我给你吹吹。” “这些活儿,下人做就是了,你不用守着我,去忙你的吧。” “我哪有什么忙的,母妃也让多陪陪你。”暮婵寻看四周道:“我哥呢?” “他昨晚一夜都在,这会累了才去睡了。”世子妃语气中有难掩的高兴:“我一直说守着我干什么,老毛病了,他却不肯走,非在这儿。” “当然是心疼你了。”暮婵笑道,一边端着药碗轻轻吹气。 世子妃感慨道:“这场大乱,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那些妖精在路上失散了,他眼里才又有我了。”世子在京城时的那些个夫人侍妾,带着出逃的,全在沽复县失散了,也没空去找了,能不能再回来,全看造化了。 “那些不过是猫儿狗儿一样的东西,你是什么人,她们是什么人。”世子妃出身大族王氏,半个家族都在朝中做官。 “世道变了,刀锋来的时候可不管你什么出身。”世子妃叹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听说沈将军马上要走了,你给他准备什么当做送别礼了?” “……”暮婵实话实话:“我都好几天没见着他了,再说,他明天就走了,哪有时间准备了。” “你今晚约他出来,把你随身物件给他一个就是了。” 暮婵想了那情景,忙摇头:“还是算了。” “什么叫算了,外面的妖精可厉害了,你不把他心勾在你这儿,等他攻下一个城市,当地刺史给他献美女,把你忘到脑后怎么办?” “既然这么容易忘掉我,那就忘掉吧,这种人也没什么惋惜的,不是么?” 世子妃见她如此不开窍,拧了她一下:“你还真是个傻孩子!你现在已经有婚约了,他心不在你这儿,你还能换过个人不成。既然是你的,你为什么不守牢?!我当年就犯了错,认为自己只要美丽大方的坐着,你哥哥就会自主的往我这儿来。后来发现,他往我这儿来的路上,挡路的妖精太多。我是吃过苦头的,你别像我,要抓一开始就抓牢!” 瞧您这精神头不像是有病之人啊:“……嫂子,你先把药喝了。” 世子妃将药喝了,揽过暮婵的肩膀,与她嘀咕了一番。 听得暮婵面红耳赤,连连摇头:“你的建议我听进去了,容我自己想想。” 世子妃一副过来人面孔道:“你还想什么呀,听我的准没错。” 暮婵岔开话题,聊了番柘州的风土人情,见嫂子困倦了,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则离开了。 她不知不觉走到荷花池边,菡萏绽放,满眼翠盖,靠着拱桥的石柱,若有所思。 忽然听到了脚步声,是烟露神色匆匆的朝她走来:“郡主,原来您在这儿,叫奴婢好找。今晚上不是要给沈大人践行么,他人都来了,叫您赶快过去呢。” 暮婵耳边回荡着嫂子的箴言警句,道:“你去回话,说我马上就到。”等烟露走了,她则放慢脚步,一路上走走停停,准备想几句鼓励振奋人心的话,一会找时间私下跟他说。 他此番出征,士气不能低迷,好好鼓励他。 嗯!就这么办! 暮婵信心满满的推开客厅的门,她一出现,沈琤就立即离开座位,来到她跟前,关切的问:“你身体好些了没?你父王这几日你一直说你身体不适。” 他也知道,这肯定是嵘王的借口,挡着他不让见,一直等到要践行了,推辞不了了,才允许女儿出现。 “我……”暮婵越过他,看了眼仍旧一脸不忿的父王,转而对他笑道:“本来还有些不舒服,但听说你来了,一下子就全好了。” “真的?”沈琤喜出望外,激动之余便想拥美人入怀,脚下迈出一步,胳膊也抬起来了,似乎才将理智找回来,讪讪的停止了动作。 暮婵一见,低头皱眉的想,不行啊,这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说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他都这德行。 晚上约他单独见面,说些更刺激的话,还不得吃了自己。 不行,不行! 可耳边又飘来了世子妃的那几句话,暮婵的眉头不觉锁的更紧,从没这么纠结过。   第13章 嵘王听到女儿竟然在拐弯抹角的暗示思念沈琤,又气又急,心想女儿还是单纯,真以为有了婚约就要夫唱妇随。 这可不行,这门婚事以后一定要毁的,不能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就这么陷进去。 “暮婵啊,你到父王这里来。” 暮婵瞧了沈琤一眼,低着头与他擦肩而过,来到父亲身边站好。 嵘王绷着脸道:“你们虽说有婚约了,但为人不可孟浪。这样吧,一会吃饭,暮婵就别挨着你坐了。”心中暗暗得意,自己真是机智,见招拆招。 冷静冷静,这是你岳父,不可以动粗,吸取前世的教训。沈琤抿了唇,决定以退为进,叹道:“是我的错,全因太过思念暮婵。我的确应该学会适应相思之苦,前路漫漫,不知还有多少个像这样刀割般的日子。” 暮婵听了,不免又动了恻隐之心,站到父亲身后,身处他视线的死角。她看向沈琤,用口型无声的说道:“亥时,水榭。”重复了两遍,他若是能听懂就听懂吧,听不懂也不能怪她。 沈琤一开始并没有破解出来是什么意思,直到自己低头模仿她的嘴型念叨了两遍,才欣喜的抬头,正想和暮婵来个眼神交流,才发现她将头扭到一旁去了。 不过没关系,沈琤知道她是害羞了,他清了清嗓子道:“王爷,我晚上还要巡营,咱们早些用膳吧。” 嵘王自然是求之不得,巴不得沈琤赶紧走人:“本王这就传人布菜!” 这时王妃和世子也到了,沈琤依次拜礼,争取将自己阵营的两个人抓牢。 王妃对沈琤是满意的,笑道:“女婿何必多礼呢。” 世子对他没什么感觉,只客气的道:“都自家人,以后就不必拘礼了。” 嵘王见自己这边式微,马上嚷道:“来人——传菜——” 席间推杯换盏,嵘王起先想猛给女婿灌酒,让他出丑,但沈琤说道:“不宜多饮,怕明天耽误行军。”这可戳到嵘王的怕处了,万一明天不能拔营可就糟了,便不给女婿喝酒了,只求他毫无障碍的按时启程。 王妃见女儿一直不说话,反倒有几分担心,劝她道:“他明天就要走了,你说两句吧,祝他旗开得胜。” 暮婵便斟酒一杯,举起敬他:“希望你能克敌制胜,出手得卢。” 沈琤哪有不喝的道理,正准备乐呵呵的接过酒杯,就见嵘王站起来将女儿手中的酒杯夺下:“他不能喝酒的!女婿,这杯酒岳父代你喝了!”说罢,真的一饮而尽。 王妃白了他一眼,无奈的叹气。 沈琤紧咬牙关,尽量平和的道:“多谢岳父大人了。也对,此时不该贪杯,待到洞房花烛夜,再喝不迟,您说是不是?” 嵘王被这句话戳心窝,便酸溜溜的回道:“俗话说成家立业,我却不这么看,应该先立业,再成家!你能攻下京城,还愁没有酒喝么。” 暮婵怕他生气,笑着解围:“父王这是激将法,你可要理解他的一片苦心,不要误会。” “理解,当然理解,我全听娘子的。”沈琤说完,见桌上除了嵘王被“娘子”这称呼气的吹胡子瞪眼,其他人包括暮婵都什么太大反应,刚才的怒火也就烟消云散了。 用过饭,嵘王一副为他好的口气,让他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耽误大事,实则是下了逐客令。 沈琤还等着赴约呢,他不驱赶,也会走的,于是假装告辞离去。 骑马才行出胡同,转身就杀了回来,翻墙进了院子。 里里外外的看守全是他的人,见是节度使大人,自然不敢作声,他就大摇大摆的走到水榭旁,等着暮婵出现。 他来的着实在早,没等到暮婵,却看到嵘王往这边来了,赶紧找了个阴影处躲藏,就见嵘王背着手站在水榭的栏杆前,恼声的骂道:“当本王没听到吗?还娘子?给他的脸!老婆子和傻儿子竟连个反应也没有,真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站了一会,突然以非常惆怅的语气道:“……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唉……杜子美的诗真是切合本王的心境……” 沈琤心说,你也知道戎马关山北啊,你就会念诗涕泗流,平定战乱还不是得我们定北军来。就这样,还不想把女儿嫁给我。 “你在这儿做什么?”是王妃,伴随着她的脚步声的是她越来越大的声音:“让我好找!别忧国忧民了,快回去睡觉。” “没心思安睡。皇上逃去了蜀地,就算能收复京城,迎他回来,一个出逃的帝王,君威还能剩多少呢?” 沈琤无力的想,你就不能明天晚上再忧国忧民么。 王妃没好气的道:“这花园里不时有节度使安排的卫兵巡视,他们还不怎么认识你,小心黑灯瞎火的把你当刺客抓起来。来,和我走!” 嵘王一听,缩了缩脖子,哼道:“反正夜也凉了。”这才和王妃并肩离去。 沈琤撇撇嘴,步到水榭,等着暮婵如约而至。 过了一会,有巡兵路过,他要了盏灯笼,并吩咐他们看到往这边溜达的人员除了郡主之外,一个不许放过来。 话说暮婵一路左躲右闪的过来,小心翼翼的就怕人发现,突然见沈琤明目张胆的打着一个灯笼,不禁大惊失色:“快弄灭,别被人看到。” “你来可不是让我吹灯笼的吧。不过,你既然吩咐了,我照办就是了。”沈琤熄灭了灯笼,笑道:“月色这么好,倒也不用照明了。” 一轮清月倒影在柔软的水波中,清凉凉的月光洒满了水面,她的倩影也倒映在其中,更显得月光美不胜收。 暮婵心里有些发慌,但来都来了,总不能再走:“我父王今天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毕竟遭遇这么大变故,他的脾气变了许多,他以前是个很温和的人。” 沈琤无所谓的道:“我把他掌上明珠抢跑了,他恨我是应该的。”转而想起了什么,失望的道:“怎么,你晚上把我约出来就是替你父王解释的?” “也不全是……” 沈琤仿佛浇灌了的枯草,心中立即蓬勃的长出七八个坏心思:“哦?那是什么,你不如坐下慢慢说。”没成想,暮婵竟真的听了他的话,不仅坐下来,还与他同坐在一个石条凳上,虽然两人中间还有距离,但他只要展臂就能将人搂进怀中。 冷静,明天就离开了,兽性毕露惹她伤心的话,连个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不能太冲动,他按兵不动,面色如常的道:“……你不管说什么,我都听着。” 暮婵恨自己没用,明明流淌着豪放的血液,她的姑奶奶们,姑奶奶的姑奶奶们各个都是彪悍的女子,怎么她和未婚夫说几句暖心的话做告别就忸怩上了。 “其实,在见到父王前,我一直担心婚约是假的,现在终于知道不是了,真是太好了……”她本就生的明艳妍丽,如今在月光下略带三分媚态的展颜一笑,端的是美丽不可方物。 沈琤今夜明明没喝酒,却像是醉了:“所以你就是我娘子,我没叫错吧。” “唉,可是你却要走了,防止你忘了我,我送你一件东西,睹物思人,别忘了今晚的月色和我。” 沈琤见她并未随身携带任何物件,衣衫也是薄纱不能藏东西,想必是她现在便贴身戴着的,心弦不由得荡了几荡:“是什么?” 暮婵的耳边响起了世子妃的话,她说你约他出来,让他闭眼睛不许看,你放心他必然会偷看的,你便装作不知无觉的解掉亵衣,他一准将你的动作看在眼里,你如何用纤细雪白的手指挑下脖颈后的亵衣绯红带子的,你如何将带着体温和香气的亵衣放在他手中的,他这辈子都不会忘掉。哎,不好意思?外面的妖精不知比你段位高多少,这儿才哪儿到哪儿,听嫂子的,准没错。 “你别偷看……” “绝不偷看!”是不可能的,沈琤闭上眼睛后,很快便眯起一只眼睛,偷偷瞄她。 暮婵缓缓抬起手正欲动作,但在半空中停顿住了。 杀鸡焉用牛刀,现在的状态,还不至于用此法。 她的手指滑向耳后,取下一只珍珠耳珰,又摸出自己的帕子,将耳珰放在上面:“睁眼吧。” 沈琤全然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只觉得她耳珰的姿态温柔妖娆,又见她赠予自己贴身物件,忍不住笑道:“给我的?” “只给你这一只,另一只还在我这里。你看到它,便要记得它们是一对的,心里是盼着团圆的。” 沈琤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一把将她拽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声音低哑:“……我就知道你心里早晚会有我……” 暮婵暗自庆幸,还好没听嫂子的,杀鸡焉用牛刀,对他何须下虎狼药。 不过,现在自己是不是也有点做的过火了? 他这么兴奋的抱着自己,没放手的意思,今晚上怎么收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大橘子精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04 11:21:45 龙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05 10:29:11 大橘子精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05 20:10:03 爱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07 22:25:31 菜丫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07 23:08:01 敏捷的羊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09 10:43:58 敏捷的羊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09 10:46:01 敏捷的羊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09 10:46:09 灵犀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09 19:19:04 小叶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10 09:58:44 小叶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11 10:49:18 敏捷的羊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11 19:17:58 敏捷的羊儿扔了1个□□投掷时间:2017-08-11 19:18:04 筱涪扔了1个□□投掷时间:2017-08-12 10:00:35 啦啦扔了1个□□投掷时间:2017-08-12 14:06:25 啦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12 14:23:21 yf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13 04:04:40 啦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13 10:01:50 啦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13 10:03:20 啦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14 10:02:01 啦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8-14 10:29:36   第14章 沈琤抱着她,手掌与她的肌.肤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大袖纱罗衫,清晰感受着她的体温。 “你……放开我,会被人看到的……”她在怀里挣扎了一下。 沈琤哪能轻易放手,但搂抱的力度轻了点。 不放手不行,放手了又不甘心,这样吧,再抱十个数就放开。 十、九、八……一 嗯……再正着数十个就放,一、二、三…… 暮婵见他不说话,越发担心了:“你不放开我,我要生气了。” 他这才恋恋不舍的,缓慢的松开了臂弯,笑眯眯的看她:“娘子,我听你的,松手就是了。”见她低着头,面色旖旎,十分想上手摸摸她的脸颊和耳朵,不用说一定滚烫,但一想她被自己拆穿一定恼羞成怒,便不做声,全当没看见。 偏偏暮婵觉得自己一定露馅了,趁沈琤调笑自己之前赶紧解释道:“就叫你放开我,我都不能呼吸了,脸都憋红了。” 他失笑,不行太可爱了,必须再抱一下,于是又将暮婵搂进怀里:“那我这次轻点。”这次力道正好,刚刚能抱住她,温柔了许多。 暮婵动了动,发现他没有进一步粗鲁,被他抱着竟然有种别样的安心感,便不挣扎了。 难怪说美人膝,英雄冢,想推迟行军或带她一起走的念头在这短短的片刻,不知道冒出过多少次,一次次都被他压制了下去。 “唉——”他突然长叹了一声,发自肺腑的。 “怎么了?” “我在想幸好你是郡主,要是卫齐泰的女儿,我弄不好为了讨你欢心就反叛了。” 她笑道:“你别胡说了。” “我可不是哄你,你要是用美人计每天缠着我,咱们相处这么长时间,我八成也没精力南下了。” 暮婵虽然不知道没精力是怎么实现的,但古书里的红颜祸水都有这能力,涉及床笫不可公开谈论的:“你再胡言乱语,我可走了。” 沈琤赶紧握住她一只手,把人往自己胸口揽了揽:“别,我只挑你喜欢的说还不行么。” 她倒是想听听了:“你觉得我想听什么?” “你喜欢家人团圆,还有你的藏书、花草和梨花猫儿。就是说,你想和家人生活在一起,没事看看书,养养花,逗逗猫。我说以后能保护你一直过这样闲适安静的日子,这你总喜欢听吧?” 暮婵发现这是一个绝好引入激励话语的机会:“等你平定叛军,这样的日子自然就回来了。你一定能一鼓作气拿下京城,将我们接回去。” 沈琤郑重的答应:“一定会的!”但与此同时,脑海里的念头蠢蠢欲动,仰头看皎月澄澈,心想自己怎么就不能保持心境和月光一样清明呢,非得想一些讨打的念头。 暮婵决定再给他一些鼓励,羞答答的道:“我就知道……我……相公办得到。” 他闻言,脑子顷刻就放空了,口中喃着她的名字,就去吻她的脖子,且压身下去,抱着她往下倒。 暮婵推他不开,不禁懊恼,这家伙果然不能给他太多的甜头!狠狠用力一口咬在他肩头。 他吃痛,终于把飘出躯壳的理智拽了回来,回过神来,赶紧将她扶坐起来:“我发誓我绝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不解恨再咬我几口。”说着撸袖子,把胳膊放在她嘴前:“来吧,发泄一下怒气。” 暮婵撅着嘴,显然不打算这么原谅他。 沈琤脸皮厚继续笑着哄她:“娘子,相公全凭你处置。” 不能再和他待在一起了,太危险了,但走前捉弄他一下,噙着笑:“我知道你刚才想对我做什么,但是,那样可不行。” 他睁眼说瞎话:“其实也没想干什么。” 她起身整理下衣裳,拢了拢发髻:“嗯……不如这次换我来对你做点什么,但你得闭上眼睛,不许偷看。” 沈琤乐呵呵的点头:“好,做什么都没问题!” “你得把眼睛闭上,你要是偷看,被我发现,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并且她举了个例子:“其实我刚才取耳珰的时候,你都偷看了吧?” 他猛摇头。 “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偷看了。不过那次就饶了你,你这次再偷看,我真不理你了。”她摸了下鼻子:“你也知道我爱脸红,发现你偷看我,我可就不干了。” 他立刻自觉的死死闭上眼睛。 她一定是要亲自己,究竟亲哪儿呢,左脸有脸还是嘴巴?她那么害羞拘谨,一定只是选脸颊。这也很好了,真好真好。 慢着,她害羞拘谨怎么会主动做这样的事? 果然就听到脚步声,一睁眼,她已经提着裙子往水榭外跑了。 他站起来,可人跑开了几丈,拽不回来了。 沈琤又好气又好笑:“也就你能骗我!”要不说色令智昏呢。 她朝他笑着挥手:“我可没骗你,我又没说什么时候,等咱们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我今夜要对你做什么。时候不早了,我现在要回去了。”说完,看着他笑着后退了几步,转身一溜小步拐出了花园。 沈琤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有追上去。 唉,就知道自己没这么好运。 不过,今夜收获颇多了,已经是之前不敢肖想的了。 他一边收好桌上的耳珰和锦帕贴身放好,一边忍不住喜滋滋的偷乐,她刚才管自己叫什么来着? 相公! 鼻尖仿佛还能闻到她残留在空气中的清幽香气,他离开前,深深望了她离去的方向。 恨不得现在就戎马归来让她履行承诺。 — 暮婵第二天去探望世子妃。两人屏退奴婢说起了悄悄话,世子妃开门见山便问:“你昨晚上见到沈将军了?照我说的办了吗?” 一副非常想得到反馈的样子。 暮婵低下头,微微颔首。 世子赶紧追问:“他什么反应,是不是特别动情?” 暮婵继续点头。 世子妃心满意足了:“我就知道会成功,这招估计能帮你抵挡一阵子外面那些贱人的勾引了。”自己的办法管用,相当于肯定她的智慧了。 暮婵回想了下昨晚的事,抿嘴笑道:“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忘记昨晚的月光还有我。” 世子妃十分仗义的道:“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出谋划策的,只管跟嫂子商量,嫂子是过来人的,怎么也比你这未出阁的懂得多。” 暮婵笑着说:“那你可别嫌我烦。” 这边厢姑嫂忙着交流心得,那边厢嵘王没了沈琤碍眼,整个人焕发了生机,派了几波人去找路上失散的小妾和庶子庶女们,每日盼着有新消息。 转眼过了一个月,有喜报传来,却是关于沈琤的。 原来沈琤在临宝谷大败拦截他的敌军,让本以为沈琤在柘州停滞不前,是因为心虚避战的人都震惊不已。 女婿打了胜仗,嵘王却不怎么高兴:“他都休整多久了?!精力充沛的当然赢了,不信你看下次。” 叛军也是这么想的,马上从京城调集兵马再战,在乐辽堡正面迎击沈琤,若是再输,京城便无险可守,覆灭在顷刻间。 战果显著,沈琤大获全胜,敌军伏尸二十里。 捷报传回柘州,嵘王不情不愿的评价:“有实力能怎么样?还不是个嗜杀的家伙,我早前说什么了,节度使就是这样,心狠手黑!” 见家人都默不作声,嵘王大声道:“暮婵,你说说,你怎么想的?不要有所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又不在这里。” 女儿心地善良,一定见不得他如此凶残。 暮婵心想,他替朝廷打了胜仗,当然是高兴喽,死的是敌军又不是百姓,打仗不消灭敌人难道靠眼泪感化他们么。 嵘王继续鼓励:“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王妃瞟了王爷一眼:“你父王叫你说,你就说吧,否则他准没完。” 暮婵知道父王对沈琤没好话,试图改变她的态度,关键她现在对沈琤没什么不满意的,也是时候拿出自己的态度了。 她便笑道:“我觉得我们琤郎真厉害!” 一直没出声的世子,闻言,都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第15章 “你!”嵘王情绪过于义愤,不甚咬到了舌头,丝丝抽着冷气,好半天才缓过来,想立即揪个人发火。 首选自然不能是自己的掌上明珠,于是眼光放在了世子身上。可这时候世子已经不笑了,他追讨般的质问:“你刚才笑什么?” 世子心说分明是妹妹说的话更过分,您偏来找我麻烦,舍不得骂她吗?他道:“我见妹妹和妹婿情投意合,忍不住替他们高兴。” 嵘王冷声道:“你是世子,要注重自己的仪态,在家人面前还好,若是有外人在,突然嗤笑成何体统。” 世子道:“您叮咛的是。” 嵘王舌尖还有点疼,但更令他心痛的是女儿:“唉——暮婵,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还成婚怎么能用‘我们琤郎’这样的称呼呢?” “叫琤郎没什么的呀,我和他有婚约,这么叫很正常,没有越界啊。”又没叫相公之类的。 “那‘我们’呢?” 暮婵嘟了嘟嘴:“他是您的女婿,本就是‘我们’嵘王府的人啊,也没错啊。” “定北军都是蛮子,我们嵘王府和他们一路人的不是。” 王妃忍不住笑道:“暮婵你别说了,看把你父王气的,话都不会说了。” 嵘王纠正:“本王心胸宽广,岂会因为女儿用错称呼就置气?”故意干笑了两声,摆着手,内心暗自垂泪的走了。 他不甘心,晚上点着蜡烛,看着地图仔细分析了一番,觉得沈琤‘击败敌军,让其伏尸二十里’已经用尽了力气,骑兵虽然厉害,也有力竭的时候,况且京城被五路节度使围着打,都打不下来,他去了也白搭,只能加入围观京城城墙的大军中。 — 其实嵘王完全不懂军事,他自然也不懂被困于京城的卫齐泰的心态。 京城已经被死死围住,变成了一座孤城,之前还能撑住,但自打沈琤带兵南下,连续折损大将和兵丁,京城的实力越来越微弱。 这位在京城已经称帝的造反‘枭雄’,突然意识本来维持平衡的攻守,一旦沈琤到来,进攻一方的力量大涨,破城指日可待。 一旦城破,他无处可逃,被堵在城内剁成肉酱是唯一的出路。 不行,必须出战,集中兵力干掉沈琤这只力量。 立即派出大将石向荣和或许已经人困马乏的定北军决战。 定北军最精锐的是连马都披铠甲的重骑兵,城楼上的石向荣指挥军队,摆开阵型,士兵各个手执长.枪和长盾迎击这部分精锐,前几次与其他节度使相抗,都是这样把他们击退的,果然重骑兵冲击了几次无果,碰了钉子,开始后撤。 “追!” 打仗就是打阵型,千乱万乱阵型不能乱,可就在石向荣派兵追击后不久,突然发现自己军阵两翼冒出几千轻骑并包围了上来,将两翼向中间挤压。 轻骑黑衣黑甲,是定北军。 “不、不对劲——” 而刚才佯装撤退的重骑兵则再次出现,朝被挤成一条的军队不顾一切的冲击过去。 而长.枪和长盾在狭小的空间无法发挥优势,只在一瞬间,形势逆转,步兵成了被置于砧板上的鱼肉任人磙碾。 “派援兵打他们的两翼——” 然而效果甚微,去救的援兵反倒也被团团围住。 “收兵——鸣金收兵——” 原本就已经后退的溃兵,听到鼓鸣,立即丢盔弃甲,扔下旗帜,从大开的城门向城内涌进来。 却不想他们逃的快,沈琤的追兵更快,铁蹄踏来,随着溃兵一并杀进了城内。 驻扎在附近的其他五路节度使得到消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围困京城半年了,一直不得进展,沈琤才来便破城了。 “大、大人,现在怎么办?” 收起下巴,喊道:“废话,什么叫怎么办?随定北军一起杀进去啊!” 各路节度使的军队随着定北军鱼贯而入,等他们进城,沈琤的军队已经杀进了皇宫,并在武英殿与没来及撤退的小部分叛军遭遇,一场恶战下来,全歼敌军。 沈琤手中倒悬的剑尖上慢慢滑下一滴血,落在已经地上干涸血迹上,竟也缓缓的渗透了进去。 他抬头,从武英殿望出去,夕阳渐渐西坠,仿佛在和满地的鲜血比试一般,红的更耀眼,却不如血滚烫。 这时庞新杰来报:“禀大人,刚得到消息,卫齐泰带了残部已经杀出去了,河广节度使已经领兵去追了。咱们……” “让他们去追吧,收复京城要紧。”反正也追不上,卫齐泰等一夜跑出几百里,马不知累死了多少,他跑得起,他可追不起,定北的军马是很珍贵的。 况且沈琤知道他一年后会如丧家犬一般的逃到哪里,到时候直接派人去堵,收他项上首级就是了。 “先命人去蜀地,告诉皇上京城收复的好消息。再命人写露布,用军马跑遍能跑的地方!”沈琤命令。 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样,他收复了京城,从这里开始,他一步步走向更强大。 只是这一次,他情场战场两得意。 老子真是厉害,就是不如娘子怎么看你相公我。 — 嵘王静静的等待沈琤折戟的消息,却不想这一日他才起床,用完膳准备迎来平常的一天,才漫步到院中,就见府内的兵丁各个交头接耳,伴随一脸的喜庆。 这时有下人来报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一早就有好消息,有骑兵进城告知京城收复了。” “谁说的?哪个骑兵?”力图从消息源上证明对方的不可信。 “正在城里跑呢,您出门自己就能碰见。” 嵘王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一溜出了府门,来到大街上,果然见人头攒动,不时还能听到放鞭炮的声音。 这时就听有人喊道:“来了——来了——” 嵘王顺着哒哒的马蹄声望去,就见一个黑甲骑兵背上插着一个四方的帛制旗子,上面写着:十月初八,定北军大战告捷,贼首败走,京城收复。 他认得这骑兵身上背着的旗子,便是传递捷报的露布。 应该还有骑兵去四方报喜了,看来天下都知道了。 嵘王也是欣喜的,毕竟终于可以回京城,恢复稳定的生活了。 但这事是姓沈的做的,他就没法全心全意的高兴起来,他怎么这么能干?以后谁还能制住他? “嵘王殿下?”突然人群中认出了他:“真是嵘王殿下,全赖沈将军,才可收复京城!请受我们一拜。”这人刚跪下,就听周围也嚷嚷:“是嵘王爷,是沈将军的泰山大人。” 嵘王登时变的瞩目起来,他被这汹涌的崇拜吓的连连后退,一只手护在胸前:“不、不用拜本王。” 幸好府内的人发现他不见了,追了出来,将他从人群中救了出来。 嵘王回到府中,扯了扯被挤皱的衣裳,在大厅内心里五味杂陈的坐着,这时见妻女们赶来,叹道:“沈琤收复京城了。” 暮婵一愣,随即喜从心中起,抿嘴笑渐变成了露齿笑:“我就说我们琤……” “不许说!”嵘王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许说出来。” 暮婵只好撇撇嘴,不言语了,但心中却想,我就说我们琤郎一定马到成功。 王妃忍不住问道:“你之前说要鞭策年轻人也好,不想他骄纵也罢,对他冷言冷语的也就算了,他现在已经收复了京城,你为何还是这般啊?” “我担心他有如此军功,以后实力定会越发膨胀,难免不会成为帝国祸患。” 世子闻言,一阵见血的道:“那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反正现在已然是祸害了。 嵘王直摇头:“不可教不可教也,你是完了。”要不是就这么一个嫡子,非得换个人做世子不可。 世子却不管那么多,京城收复了,意味着又可以回去过着打马球玩蹴鞠的逍遥日子了:“妹妹,你快去告诉你嫂子,赶紧收拾收拾,今日就回京。” “嗯。” 暮婵步伐轻快的走着,但脑子却很乱,是不是回京城了就要办婚礼?突然意识到自己想的太多了,不禁摇头苦笑,这都哪儿跟哪儿呀,竟然都想到成婚的事儿去了。 众人归心似箭,加上没什么行囊,三五日就收整好了,踏上了回京之路。柘州刺史和柘州留守不敢怠慢,派人全程护送,就怕嵘王一家有闪失吃不了兜着走。 刚出柘州地界,就有沈琤安排的人马前来迎接,于是护送的和迎接的士兵们组成了一队浩浩荡荡的保护队伍,不知道的还以为又要去打仗了。 才踏入京畿之地,天空飘起了飞雪,大地上盖着一片洁白。 暮婵忽然听到前方有马蹄声,撩开车帘见皑皑白雪中黑云般的骑兵奔腾而来,待再近些,骑兵的速度慢了,她看清为首的是沈琤。 她忙撂下车帘:“呀,是他。” 世子妃本和她一车坐着聊天,听她这么说,便笑着拿起毡帽戴上:“他一会准来找你,我不扫兴了。”正好马车停下了,她便要下车。 暮婵忙拽住她的衣袖:“你别走。” 世子妃笑道:“各找各的夫君,我去见世子,你拦我做什么?!”抢回自己的衣裳袖子,下车往后面走了。 暮婵有些紧张,毕竟许久不见,他又立了大功。待了片刻,车队又开始行进,她听到马蹄声出现在她车旁,她好奇的掀开帘子一角向外窥去,见沈琤昂头骑在马上,目光冷峻的直视前方。 她突然懂了,原来他也有所顾忌啊,知道京城不比外面不能乱来。 虽然跑来迎接自己,却不能掀车帘直接说话。 她胳膊搭在马车的窗框上,下巴垫在手背上瞅他,心想琤郎果然骁勇,那么路节度使都没办法的京城,他一出手就攻破了。勤王救京居功甚伟,试问天下有几人出其左右? 沈琤就感觉有目光在盯自己,一侧身看到她正眼睛圆圆的,表情痴痴的看自己。 这副表情别说上辈子没奢望过,就是做梦都没敢梦见过,沈琤又喜又怕,喜自然不必说,就怕自己眼花了,莫不是因为雪花迷了眼睛,看了错她的眼神,他赶紧别过脸用力眨了眨眼睛,待再去看时,发现暮婵人已经从窗口消失了,车帘也是放下的。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于是沈琤一会觉得娘子那么看自己,是对自己感情热烈,整个人美得不得了,一会又觉得或许是自己看花了,不该瞎高兴,情绪不免又低落。 进京城这一路,跟坐在热油上一般,难捱极了。 终于到了嵘王府门前,众人下马车改乘轿子。 沈琤逮住空隙,翻身下马到她跟前,低声问:“你刚才在路上是不是看我了?”然后略带慌张的等待答案。 暮婵脸颊微微发烫,拿眼挑他,娇唇一努:“我看看怎么了,还能将你看化了呀?”说完,俯身进了轿子。 这时王妃听到动静,回头瞧了眼,心里纳闷,女婿怎么了,一个人杵在那儿偷乐什么呢。   第16章 俗话说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可嵘王府本就是金窝,那就天下哪里都比不上了。 虽然之前被叛军将领霸占过,逃走的时候搜刮洗劫了一遍,但经过沈琤月余的休整,已经可以正常居住了。 众人进了府邸,走走停停,看哪里被破坏了,哪里还保持着原样,最后实在因为天气冷,来不及都瞧,都躲进了屋内。 沈琤还沉浸在喜悦中,心思全在暮婵身上,可一进屋子,暮婵就去换衣裳了,他只得和岳父干坐着。 他立了大功,嵘王看他不顺眼,也不敢再像柘州那样直接拿话揶揄了:“你收复了京城,真是……真是……居功甚伟,可载入史书。” “不过是臣子的本分。” 嵘王认命般的仰头叹道:“不将暮婵嫁给你,似乎也不行了。” 沈琤立马跪下叩拜道:“小婿谢过岳父大人!” “怎么了,就谢过岳父大人?”这时王妃自外面进来,听见沈琤的话,笑问道。 沈琤赶紧又朝王妃道:“也谢岳母大人,谢您生了暮婵这么好的女儿,还肯将她嫁给我。” 嵘王几乎要翻白眼,可没办法,谁叫沈琤能耐大,唉。 王妃笑得合不拢嘴,空扶一把:“女婿快起来吧,暮婵在东花厅等你,你快过去吧。” “谢岳母大人带给我这么好的消息。”说着又拜了一下才出了门。 一出门,就听里面王爷嚷嚷:“你就允许他们这么私下见面?”王妃则道:“什么私下不私下的,未婚夫妻见上一见怎么了,你当年不也这么见我的么,我记得我爹可没你这么多话。” 烟露等在门口,见了沈琤,先福礼才道:“奴婢带您去东花厅。” 走在路上,烟露总觉得应该再讨好一番沈琤,毕竟现在天下他最得势:“大人,您可能不知道,郡主在我们面前叫您叫的可亲密了。” 沈琤好奇的问:“是什么?” “奴婢怕说了坏了您的兴致,您亲耳听郡主叫,不是更妙么。” “也是。”沈琤进花厅前,摸出一块碎银子扔给烟露:“继续留心伺候郡主。” 烟露得了碎银子,揣好目送沈琤进了花厅。 暮婵一手托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前面是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盆,见他站在门口不动,奇怪的问:“为什么站那儿不动呀?” 他装出胆寒的样子:“不行,怕化了。” 原来是打趣她之前说的那句话,暮婵便笑着闭上眼睛:“那好,我闭上眼睛不看你,你就不会化掉了。” 娘子多么可爱啊。沈琤一边感慨一边走到她跟前:“那好,你别睁眼。” 想俯身亲她一下,转念一想,不行,这要是一吻下去了,弄不好洞房之前都仅限于这一吻了。 还是按照计划一步步来吧。 他摸出那个伴随着自己许多个夜晚的巾帕,轻轻打开将里面的珍珠耳珰亮出来:“你现在睁开吧。” 暮婵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温柔,待见了耳珰,眼神更是柔情似水。 沈琤此刻倒如他所说,真的要化了,溺死在这美色里:“娘子……你真漂亮……” “是么。”她朱唇轻启:“比你这几个月见到的女人都漂亮么?”和嫂子交流了个把月了,也不能全无进步。 沈琤马上意识到这是个陷阱,回答是,便是被判了斩立决。因为那说明这段日子没少看漂亮女人,有的看才有对比。 “我这几个月哪见过女人,整天行军打仗累也累死了,每天剩余一点精力也用在想你身上了。你别不信啊,第二天若有大战,前一夜我都不敢多想你。” 暮婵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好了,我信你了,还跟以前一样,说起话来一套套的哄我。”接着拿开托颊的手,亮出自己没戴耳珰的耳朵:“就知道你保护的好,那你给我戴上吧。” 沈琤求之不得,她的耳朵白净透红,小巧圆润,他遏制住揉一把的冲动,拿耳珰比划了一下:“不行,我不敢下手,害怕弄疼你。”总觉得耳珰的勾从她细细的耳洞穿过去会弄疼她。 暮婵笑道:“不疼的。”见他不像是说假话,取过耳珰自己戴上:“大家还都说你心狠手辣呢。” “对你当然不一样了,我说真的。” “如果你对我和对待其他人一样,我还不嫁给你呢。” “现在这对耳珰团聚了,你我也团圆了。”日盼夜盘还不是就判这一刻,沈琤要摘取胜利的果实了,想一想简直比杀进了京城还兴奋:“……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月色很好,你说有件事等着我们再团聚,你就怎么怎么来着。” 暮婵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略微羞赧:“就是让你闭上眼睛那件事,然后我……”还没等说完,就见沈琤立即死死闭上眼睛,弄得她忍不住笑起来:“干什么呀你?” 不管是雷击斧劈还是温香软玉都朝自己来吧!他美滋滋的想,不过肯定是后面那个。 这时他感觉到她慢慢的靠近了,身上的清幽环绕着他,她挨的更近了,连她呼吸的热度都能感觉到了。 这份呼吸来到了他耳畔,撩的他耳朵痒痒,这时就听她温声甜甜的唤道:“琤郎……” 沈琤只觉得一股麻痒感窜遍了五脏六腑,又惊又喜的睁眼:“这就是你那晚想做的?”也不管她是点头还是摇头,就一把将人搂在怀里:“真好真好,能听你这样叫我一声,我总算没白来一次。” 暮婵越发肯定,他虽然有的时候会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但似乎求色并不是第一位,只要自己对他表露善意,他就欢喜的不得了。 她笑道:“怎么,我今天要是不兑现当夜的承诺,你就是白来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忽然发现这事解释不了,沈琤干脆认了:“我以后可得小心些了,我娘子不仅将我的每一句都听进耳朵,还对每一句话都认真分析。” 暮婵笑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在乎。” 沈琤撇嘴,趁机摸了把她脸蛋:“撒谎的人脸都发烫。”光滑细腻,便忍不住又摸了下:“瞧,这说话间更烫了不是。” 她在他怀里挣扎道:“分明是屋里太热,我可要出去了,快放开我。” 她柔软的身段在他的掌控下,岂有放人的道理。 沈琤扣住她的腰,将人往自己身上按,两团软雪才一抵在他胸口,他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赶紧松开了手,并后退一步。接着赶紧低头察看自己,幸好身着宽袖大袍,外面看不出隆起。 好险好险,否则让她感觉到了,自己准跑不了一个猥琐的评价。 暮婵见他举止奇怪,便也跟着低头看:“地上有什么吗?” “嗯……”沈琤见她要瞧到自己身上,赶紧指着房梁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什么?” 暮婵不解的抬头望去的时候,沈琤迅速找了椅子坐下,以便掩盖窘态。 她又好气又好笑:“谁也不跟你抢座位,你干嘛骗我看房梁,自己偷偷坐下。” 自己刚才真是慌不择路了,竟然想出这么个馊主意转移视线,现在好了,“猥琐”的名声的确没担上,但“没风度”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啊,娘子。”沈琤死马当活马医了,他向来如此,不搏一搏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我坐在这里,是为从这个方向看房梁上……你也过来看看……” 暮婵便过来,蹙眉往梁上看:“看什么?” “不瞒你说,我刚才抱着你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脚下有个黑影,不是影子,因为它好像钻到地砖里去了。之后好像又出现在了屋梁上,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来,你也瞧瞧,就那儿。” 她一听,赶紧扭开脸:“你别吓我。之前嫂子还跟我说,说这府邸被叛军霸占时不知枉死过多少人,现在府内人丁稀少,没烟火气,保不齐会闹脏东西。你、你真看清楚了?” 沈琤听罢,恨不得把舌头咬掉,没风度就没风度吧,把娘子吓到了算怎么回事,得赶紧想个法子圆过去。 “嗯……让我再想想。”他揉了揉眼睛,又四下看了看,遂即叹道:“唉,原来是我自己的毛病,果然不该听那庸医的话,喝了不仅没好转,还白白苦了舌头。” “你、你怎么了?”暮婵担心的问:“你生病了?” “没什么,就是脑袋受了点伤,有一段日子看东西有黑影……我原本以为好了,看来这是又犯了。哎,就现在,我看你就有黑绰绰模模糊糊的阴影,嗯……又散开了。” 一番话说的暮婵心惊胆战,赶紧靠过去:“你别动,让我看看。” 沈琤心虚哑笑:“外表看不出来什么的,眼睛里的淤血早都散开了,若有问题,也在脑子里。”这种事随便自己怎么扯,她总不能开颅察看。 果然暮婵盯着他,蹙眉担忧的道:“的确看不出异样……这样吧,你明天将那大夫带来,我好好问问他。” “问他干什么?”上哪儿找大夫去。 “当然是从他的言谈看他是不是庸医,若不是,再问问他,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好避免犯错。比如说有什么不能吃的,你来嵘王府,我便吩咐下人备菜时注意。” 她表情认真却又自然,可见是发自真心的,沈琤忽然觉得眼眶一热,一边骂自己混账骗人一边勾住她的脖子,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娘子,你真好。” 暮婵被这突然起来的“袭击”唬住了,待反应过来,本能的便想扬手打他:“你!”可一想到他的脑袋受过伤,怕将他打坏了,一跺脚:“你再敢这样,我一定饶不了你!” 言下之意,这次就算了。 沈琤暗自庆幸,长舒一口气,但转瞬又不免得意起来,刚才那一吻可不是假的,是实实在在的占到了便宜。 她还是心里有自己的,看,都舍不得报复。 她见他全无病人的样子,还低头抿嘴笑,走到他跟前:“你胳膊没受伤吧?” 沈琤正是得意的时候,疏忽大意了,瞅着她摇摇头,于是随后就被她照胳膊拧了一下。 “你也真舍得。”他装作很痛的样子。 她正要说话:“我……” 突然就听外面烟露隔着门喊道:“郡主不好了不好了,发生大事了,王爷让您和沈将军去一趟前厅。” 沈琤就不信这嵘王府能有什么大事,还在打趣:“你看,你掐你亲夫,连做奴婢的都知道‘郡主不好’了。”   第17章 嵘王本以为回到府中,就能重拾王爷的威风,事实表明他想的太简单了,鼎盛时期上千人的府邸,如今人去屋空,之前的莺莺燕燕们和得力的奴仆们不知身在何处,如今府内零星的几个仆从都是从柘州带回来的。 而还在他身边的人也都变了,王妃、世子,尤其是女儿还没出嫁就向着那个该死的节度使。 岁岁年年人不同,这还没到一年,人,真的就不同了。 物人易变,唯有钱财是真的。 和王妃不欢而散,只剩嵘王一个人的时候,他来到府内一处花园内,寻找被自己埋藏起来的财报。 他逃走前,将值钱的金银物品分别埋在了府里几处地方。 他看四下无人,悄悄来到一处假山前,他记得其中一处藏宝地就是这里。 他俯身照准假山的空隙钻了进去,才一抬头,吓的赶紧又退了出来,因为他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套完整的被褥,意味着有人住在这里。 他定了定神,又探身进去,颤巍巍的伸出手伸进被子里,竟然是温的,就是说刚刚还有人住。 难道是没逃走的叛军?!嵘王一想到这里,脖子凉飕飕的,他忙退出了假山,慌忙忙的往外跑。 这时正巧看到烟露往这边来了,喊道:“不好了,你快去叫郡主和沈将军来——尤其是沈将军——快去——你腿脚快,跑快点——” 烟露一听,不敢停留,转身就跑了。 这时嵘王发现自己真是受的惊吓了,还没见到坏人,就吓的脚软了。 突然这时有人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巴,吓的他瞪大眼睛,呜呜呜呜的挣命。 “嘘——皇叔,是我,睿文。” 李睿文是嵘王的亲哥哥肃王的第三子,平时与嵘王走的最近,叔侄感情极好。嵘王闻言,眼圈一热,斜眼去看,果然看到了侄子的脸,他又瘦又脏,整个人活像个乞丐。 李睿文放在嵘王嘴上的手慢慢放开:“皇叔,你认得出我吗?” 嵘王猛点头,哽咽道:“你怎么在这里?你父王呢?瞧你的样子,快随我来。” “不行,我是为了躲避沈琤的眼线才在这里,我不能暴露。我前天进京的,我知道你们一旦回到府中,这王府便会遍布沈琤的人,所以我早一步躲在了这里。我本想晚上再出来的,没先到先被您发现了。” 嵘王看原本白净文雅的侄子变成这副样子,心痛的道:“你怎么不选个别的地方,好歹能避雪的地方,那么多偏殿空着。” “不行,沈琤的人昨天还派人挨个屋子都搜了一遍。”李睿文小心的四下张望:“我躲在假山里是最安全的,他的人只查完了屋子。我回京中躲在这里,自然是有话跟您说,我听到您叫沈琤来了,您快走,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晚上再来找我。”说着转身就往假山里去了。 侄子将话说到这份上,嵘王也不敢多问了,赶紧出了花园,这时就见沈琤和女儿一齐出现,他一见便气不打一处来,绷起脸。 这人干什么啊,难道是为了给自己脸色看才叫自己来的?沈琤道:“岳父大人,什么事叫小婿前来?” “没什么事儿,我刚才突然听到有女人哭,以为是闹鬼了,不想是风声,没事了,都走吧。” 暮婵一听,不禁咬唇道:“真的是风声?” “我也不知道,再看看吧,不行就把这脏园子封了。”嵘王率先踱步走开,引得其他人纷纷跟随。 沈琤回头,往园子探了眼,心说这个哭泣的女鬼,脚可真不小,留在雪地上一串大脚印。 当晚设宴接风,众人纷纷觉得折腾一圈,还有命荣归故里,也算是老天保佑了,都分外感慨。 嵘王不仅是感慨,还有愤慨,见女儿和沈琤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就不舒服。 这算怎么回事,明明是威胁来的妻子,这会竟然变成真情实意的了。 天底下凭什么有这么美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嵘王含着肉看着沈琤猛嚼了两口,你这家伙别看现在装得像,得到暮婵想必就没这么好了。 筵席的氛围非常融洽,除了有他的存在之外。 这就更显得他多余了,进而郁闷了。 吃完饭,将沈琤送走,嵘王在心里祈祷他晚上因为天冷路滑摔伤筋骨,明日不要出现。 和王妃话不投机半句多,早早歇了,熬到午夜,四下寂静,唯有鬼哭般的风声,他蹑手蹑脚的起身,裹了大氅,往后花园走去。 才一走进假山,就听到里面传来侄子的声音:“皇叔,我在。” 嵘王忙钻了进去,假山里面的确比外面好了许多,没有冷风吹着也没那么冷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嵘王欲泣般的道:“你父王呢,还在蜀地吗?什么时候回京?你为什么躲着沈琤?” “我父王暂时不打算回京。没多少时间了,我开门见山的说了,有一件事我想知道皇叔的看法。”李睿文声音低沉的道:“您是否拥立恒王为帝,废掉现在那个废物?” 嵘王大吃一惊,低声咳嗽了几下。 这恒王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就是说要侄子是要另立新君了。 “这、这……这岂可妄谈?” “不是妄谈。我父王已经得到在蜀地的掌握禁军的张公公的拥护,在蜀地之外,还有南方的三路节度使愿意起兵助我等。我此番来是想问您的态度,我父王最看重的便是您了,您是他的亲弟弟……” 这话就有裹挟的意思了,您是要造反的肃王的弟弟,他造反了,假如失败,皇帝也不会饶了你,不如加入我们。 李睿文见皇叔犹豫,劝道:“你知道如今在皇位的那位在蜀地都做了什么吗?他要美女要美酒,丝毫不顾天下,这样的人继续在位,天下亡佚。亡了天下,我等能去哪里呢?还不是作为有兵马的节度使的鱼肉。我听说堂妹嫁给了沈琤,想必就是被逼无奈之举吧。您愿意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吗?恒王聪慧,志向远大,他即位,定能救我朝于危难,成为中兴之主。” “没错,是沈琤逼我答应婚事的!”实话实说,嵘王的确对现在的皇帝颇有微词:“皇上贪财好色,玩物丧志,只会享乐,他已经弄出卫齐泰之乱这么大的乱子,让他继续在位,亡天下指日可待。”全然忘记和皇帝玩的最好的就是自己儿子。 “恒王若是即位,以他的聪慧和我们这等功臣的睿智定能力挽狂澜,铲除节度使,匡扶祖宗社稷。”李睿文勾勒出一副美好的未来画面。 画面里最诱人的便是没有节度使这点。 “可是沈琤前段日子派去蜀地送捷报,虽然我父王小心隐瞒,说皇帝不日就返京,但迟迟不动身,沈琤想必已经怀疑了。他是拥护皇帝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勤王退敌之功,转而拥立新君的,再说,只有昏君在位,他才好做大。” “你们现在打算……” “皇上已经被幽禁了,我这次上京来便是为了您与河广节度使、滦临节度使。卢丞相一系是您的好友,新君若有您的拥护,在蜀地的卢丞相、王妃、世子妃的家族人员想必也会顺水推舟。最大的麻烦是沈琤,不过在攻打京城中没有捞到好处的河广节度使和滦临节度使,我已经打通关系,若是沈琤起兵,他们愿意出兵对抗沈琤,再加上禁军,沈琤纵有天大的能耐又如何?” 嵘王欣喜的道:“这么看,胜算很大!” “没错,我们打算让新帝在初一登基,昭告天下。沈琤必然发兵,到时候希望您能给他在酒菜里下一副药,让他几日后在路上发病而亡,他死了,定北军成了无头苍蝇,想必一触即溃,趁此机会将他一举铲除,而天下也有了新君。新君登基,在徐徐图之,清除其他节度使,我们的河山终会重新归来。” 嵘王几乎沉醉在这份美丽的憧憬中:“好!” “请您咬破手指在起事书上画押。”李睿文从怀里冒出一块白布,借着雪地的月光见上面竟有河广、滦临两家还有几处刺史的血字签名。 嵘王怕疼,但一想到能救江山社稷,狠心咬破了手指,写了自己的大名。 “我此次来就是为了这些,因为您一直在沈琤手里,我苦于没有机会,一直等到现在。现在事情办完,我明天一早就走。”李睿文道:“我这次回到肃王府挖掘了之前埋葬的宝物,整理了一些放在仆人那里,都是要拿去蜀地犒赏禁军的。” 嵘王一听,明白什么意思了:“正是用钱的时候,皇叔随身还有点财物,这就拿给你。” 没钱没人跟你混,哪怕是禁军,嵘王蹑手蹑脚的回到殿内,将还没来及归放的装有盘缠的匣子直接捧走了。 李睿文掂量了一下,道:“皇叔有心了,恒王登基为帝,您便是大大的功臣。” 嵘王忾然道:“都是为了祖宗基业。” 怕被人发现,两人不敢再多说,嵘王道:“我先回去了,你保重,他日你荣归京城再见。代我问候你父王。” “皇叔,多保重,千万不要忘记……沈琤践行筵席上给他落药。天下如何,全看您了。” 嵘王信誓旦旦的道:“相信你皇叔我吧。” 嵘王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卧房,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神清气爽的起身,没有节度使没有昏君的世界从今天开始。 虽然沈琤待他不错,但和祖宗基业,国家社稷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做大事者,哪个不是心狠手辣的。高祖连杀几子,世宗弑兄诛第,至亲血缘尚可铲除,遑论一个女婿了。 雪停了,府内为数不多的仆人扫着积雪。嵘王心情极好,微笑着对大家道:“再忍忍,待人都回京了,年后多买些人回来帮你们。”这些人多数是从柘州跟随回来的,见王爷如此屈尊,忙道:“您说哪儿的话,都是我们做下人的本分。” 嗯,本分,这两个字说的多好,人都该遵守自己的本分。 比如当皇帝,比如做节度使。 想到沈琤,他还记得昨晚答应侄子的事情,如何能准确的给沈琤下药得好好筹备一下。嵘王赶紧踱步去了书房,昨天他查探过了,大概是叛军对书房不感兴趣,这里是保存最完好的。 从医药书籍中看看有没有偏方,既然能吃死他又叫人查不出来。 嵘王才一推门,就见到烟露捧着一堆书出来,她身后还跟着女儿。 “父王”暮婵给父亲福礼完毕,道:“不打扰您读书了,女儿先跪安了。” 嵘王颔首:“你下去吧。” 待暮婵离开,两人在心里齐齐庆幸,幸好对方没有问自己到书房取什么书来看。 烟露捧着书回到郡主的卧房,大冬天的累出一脑门的汗:“郡主,您要看这么多书呀,仔细别累了眼睛。” “我也不是每个字都看。”只是看看和沈琤病情有关的部分,琤郎他说脑袋受了伤,看东西有黑影模糊。我担心着呢,替他看看医书,若是有发现是最好,没有的话,我也算尽力了。”   第18章 沈琤这几天不知道在忙什么,没有来“叨扰”嵘王府,这让嵘王心情大好。 吩咐下人将埋在地下的银两都挖了出来,点了下,一点没少。 金银保住了,嵘王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这日夜里,他本来要睡了,突然被告知沈将军来访,且已经在前厅等待了。 人都进府了,想躲也躲不掉了,嵘王气愤于他的无礼,心里恨恨的想,快了快了,你们就快完了。 刚进前厅,嵘王就看到沈琤沉着脸,手里抓着一个包袱,而桌上则摆放了一个大锦盒,显然都是他带来的。 他没带亲兵,看来是有私密的话要谈。 “女婿深夜前来是为何事啊?”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叫声女婿,让他放松警惕。 “哼!”他突然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 嵘王从没见他这么笑过,配合阴鸷的眼神,活像在周围刮起了凛冬的寒风,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本王问你有什么事,你笑什么?”嵘王心里有盼头,连说话都硬气不少。 沈琤面无表情的解开包袱,扔到地上,里面掉落出一团团珠链元宝与首饰等金贵物品。 嵘王纳闷:“这是什么?” “自己给出去的,不认识了?”沈琤瞅了眼桌上的锦匣:“那这里面的东西,你总认得罢。” 嵘王不解:“你是不是喝多了?来本王府中撒酒疯。” 沈琤只冷笑。 嵘王绷着脸:“本王倒要看看里面有什么,你撒什么酒疯。”走到锦匣面前,一掀盖子,顿时脸色煞白,继而哇的一声,侧过身子吐出了出来,眼泪伴随着呕吐物流了满脸。 里面是侄子的人头,前几天还和他共谋大计的李睿文。 “看来是认得了。”沈琤阴森森的道:“我把他的人头送给你,待他日皇上清算的时候,你可以交出来证明你并无勾结反贼。反贼派来的说客,就被你斩杀了,你是忠于皇上的。” “你、你……你……”嵘王浑身颤抖:“他是我侄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怎么敢怎么敢杀皇亲?”瞅一眼侄子的面庞,咧开嘴哭道。 有什么不敢的?前一世肃王嵘王这一波,全是他除掉的:“我若不是为了暮蝉,会管你的死活?勾结反贼拥立新君,足够你满门抄斩。对了,你竟然还想毒死我,真是给暮蝉省心的好父王。” 嵘王看着侄子的首级,眼泪成串的掉,明明什么都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和你计较,因为你是暮婵的父王。”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命运似乎有一股强大的惯性,前世嵘王的生死握在他手里,这一世如此。 嵘王和肃王要造反,他哪怕阻止了嵘王去蜀地,也无法阻止他和反贼勾结。 幸好他那日察觉雪地上有异样,派人暗中观察嵘王府,才将逃出去的李睿文擒获。 嵘王瘫坐在地上抱着那匣子嚎啕大哭:“你究竟想怎么样?我等的性命早就握在你手上,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沈琤一听,好啊,求之不得,当即就拔出佩刀,吓的嵘王打了个嗝,止住了哭声,惊恐的看着他。 沈琤哼了一声,将刀刃收了回去:“我怎么会杀你呢,你可是暮婵的父亲。你若是死了,她又该怨我了。你好自为之吧,只是下一次,我不会就这么罢休的。对了,你签字画押的部分,我已经替你烧掉了,至于这颗人头,保管好吧,会有大用处的。”说完,重重摔上门,拂袖而去。 嵘王扶着椅子勉强站起来,瞅了眼那匣子,转眼就又瘫软在地。 — 沈琤回到营中,仍然气的不行,他那岳父简直比白眼狼还白眼狼,喂不熟。要不是看在暮婵的份上,早一刀…… 越想越气,叫来军师吩咐道:“写一封信送到蜀地去,拟嵘王的名,就说他绝不跟肃王沆瀣一气,当说客的李睿文已经叫他杀了。叫肃王回头是岸。” “可咱们没有嵘王印信啊。” “不盖印,爱信不信!我替他摆正歪掉的影子已经很劳神了。”沈琤道:“对了,河广节度使那边有信儿了吗?” 他抓住李睿文后,搜出那封谋签字的反宣誓书,发现上面印着河广节度使的大名,立即叫来京畿附近的几位节度使会面。 大家一看河广节度使这家伙竟然脚踏两条船,一面说迎接皇帝回京,一边拥护新君。 对这种妄图两头讨好的人,一致决定:收拾他! 众人点了下手里的兵马,几家联合起来,对外号称骑兵八万,步兵二十万,讨伐逆贼——河广节度使。 “回大人,半个时辰前,刚回信。”军师将信件呈上,自家将军出身在这些节度使中算一流的了,祖上就是军官,父亲也是节度使,识字断文全无问题,性子也不是最残暴的。 沈琤冷着脸拆开信,还在追击卫齐泰的河广节度使在信中表示:误会啊,全是误会,沈大人您知道我不识字的,就会写自己的名字。那白布上写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稀里糊涂的签了。我现在悔悟了,愿意和您们一起南下救驾,全听您的调遣。 “这老小子还算识相。” 不识相命就没了,河广藩镇本就不算兵强马壮的,定北军打他都绰绰有余,别说还有其他藩镇跟着帮忙。 沈琤对这些人的忠诚度容忍度也高,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年月投降来又投降去的很正常,除了口碑和人缘差点,也不影响什么。 于是第二天沈琤对外号称要联合五路节度使,率领骑兵十万,步兵二十五万,南下迎接圣驾。 传递到消息很明显了:肃王,你自己掂量办,聪明的立即把皇帝放出来还给我们。 临建年关,本该张灯结彩,喜乐祥和,双方却都在磨刀霍霍。 沈琤自打“教训”完嵘王,再没踏进嵘王府,一直没离开过营地。 这日,雪后初霁,嵘王府来人请他,特意说明是郡主相请。 娘子请他,再忙也得抽出空来赴宴。 在嵘王府门前下了马,一走进去就发现府内往来的丫鬟仆妇多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失散的仆人们都回来了。 一个丫鬟领着他到了东花厅,进了屋,发现居然没人,便先走到椅子前坐下,就在这时,突然注意到垂下的幔帐后面露出一双嵌着缨络的绣鞋。 人躲在那儿干什么?哦,明白了,是和自己玩捉迷藏。沈琤想想有点小期待,装作浑然不觉的坐下,本想拿起茶盏喝一口的,但一想到岳父要毒死他,说不定做了手脚,还是不要吃喝的好。 这时,感觉她捏手捏脚的出来,突然扑到他身后,蒙住他的眼睛:“你猜我是谁?” “郡主?” “不是。” 听声音分明就是,还能有假:“暮婵?” “也不是。” “哦,我知道了,是我娘子。”她的手这才有松动,沈琤笑着拿开她的手:“我猜对了?” 暮婵嘟着嘴巴略显不满的道:“你还知道我是谁呀,就把我丢这儿不闻不问,我要是不去请你,你还不来了是么。” 倒是想来,可是怕被药死,大战之前不敢松懈。不过既然自称是他娘子,看来是真想自己了,沈琤趁机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实在是走不开,而且你们现在归府了,我也不好每日打扰,不比在柘州了。唉,再忍忍,成婚就好了,你说是不是?” “你就爱往这乱七八糟的地方想。”她笑,转身来到他身旁坐下,敛起笑容:“父王最近很不好,突然开始哭哭啼啼,嘴里还说什么我斗不过她呀之类的。母妃怀疑是不是中邪了,毕竟叛军占据的时候没少死人。我哥也说是,看父王哭个不停的模样,或许是哪个枉死的女人附身了。” 幸好只是哭,没有泄露重要其他的事情,他“惊讶”的道:“是吗?后来怎么办了?” “就找道士来看喽,但是也不管用。后来倒是我父王自己弄了个小人,又是钉钉子又是拿锥子扎的,不过也真奇怪,似乎发泄了一顿就好了。”暮婵叹道:“我哥说可能是哪个叛军的小妾被大娘子整死了,上了我父王的身,这会发泄完了就走了。” “……”沈琤道:“那他现在呢?” “好了很多,倒是不闹了,而且夫人、姨娘、歌姬们回来了几个,围着哄他呢,他也不会无趣了。幸好她们回来了,否则就我们几个累也要累死了。” “你父王有多少妾室?” “不大清楚……十几个总有的。”这些人出身卑微,她也懒得在乎。 “他不知节劳么,弄这么多女人!”沈琤极尽鄙视的说,企图让妻子注意到他对妾室的唾弃。 暮婵无所谓的道:“总要有人伺候他吃饭,伺候他穿衣,唱曲跳舞让他开心。就像养猫养狗也不会只养一只。” “不光是伺候穿衣吃饭吧,床上不也得伺候。” 她略显排斥的回答:“我哪里知道。”谁会想关心父亲又和哪个女人发生了什么关系。 沈琤眼珠一转,突然发现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故意“作死”的问道:“如果我也像你父亲一样纳这许多妾室……”说完,立即浑身筋肉紧绷,做好挨掐的准备。 不想她看着他不语,忽然长叹一声:“……这个问题我也想过,虽然心里可能会不舒服,但你如此出众卓绝,倾慕你的人一定很多,需要很多人陪你。不过,只要我在你心里分量最重,你不负我就好。” 沈琤猛地意识到一个大问题,惊恐程度不比行军途中发现草料场被烧逊色:“因为我出众卓绝?” “是呀,因为琤郎你是救驾勤王的大英雄啊。”暮婵眼睛圆溜溜的,目光炽热:“听说你最近再整理军队,是又要打仗吗?不过没关系,你一定能马到成功。我昨天还和嫂子说,你年纪轻轻,便居奇功,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呢。” 这让沈琤想起了回京那天,她在马车上看自己的眼神。他定了定神,微笑道:“娘子,你、你喜欢我什么?” 暮婵羞答答的道:“不是说了么,你是大英雄呀,天下哪个女子不想嫁给英雄呢。” 沈琤笑容僵住,双手撑着额头,心说早就该想到的,明明在柘州时,叫她娘子还不情不愿的,自己收复了京城后,不仅娘子可以叫了,还亲热称他为琤郎。 早该察觉了,回到京城后,她比之前热情了不知多少。 “琤郎,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我很好!”沈琤忙抬起头,故作无事的道。 好险好险,幸亏发现的早,还以为她已经彻底对自己倾心了,原来她可能只是盲目的崇拜“英雄”,而这“英雄”恰好是她未婚夫,所以才肯和自己如此亲密。 听听她的话,什么叫“你如此出众卓绝,倾慕你的人一定很多。” 这哪像个爱夫如命的娇妻说的话,分明是“英雄”的小跟班。 不行,非得撩拨的你将今日的话收回去,让我做你一个人的夫君不可。 不独占,算哪门子的喜欢?   第19章 沈琤心想,都说宰相肚子里能撑船,这些做大娘子的可比宰相还厉害,肚子里不知能撑几条船了,和人共事一夫都忍了。如此一比,他的心眼真比针尖还小,谁敢对自己娘子有非分之想,绝对让那厮后悔一辈子。 暮婵看他似乎心事重重的:“你究竟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沈琤义正言辞的道:“你既然说了我纳妾,你心里不舒服,我怎么会让你痛苦呢,我从今之后只有你一个女人。” 他说完,盯着她的眼睛,希望能看到流露出的隐藏在心里的感动。 没想到,她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继而是一抹清冷的淡漠。 暮婵微笑道:“嗯,我知道了。” 娘的,她根本不信!瞧瞧这淡淡的语气,隐含的意思分明是:我知道你现在是哄我开心,以后会打破诺言的。 沈琤立即追加了一句:“你不信我可以起誓!” 她轻轻的拍着他的手背,柔声道:“好了好了,别急,我都知道。起誓就不用了,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多么温柔体贴的娘子,怕他以后打脸,连这个都不要求了。沈琤郁结:“唉,你就是不信我。” “不是呀,你想想,万一我以后没有孩子,你总要纳妾的,神明在上,话不能说绝。” 沈琤闻言,草料场被烧的恐惧已经算不了什么了,更像是被人打成了光杆将军般的惊惧。 因为他分明记得,上一世他和暮婵相处五年之久,她一直没有身孕。 就怕她一语成谶。 “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快点收回去!”沈琤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道。 暮婵道:“这本就很常见,没有嫡子的王妃公主不知有多少,如果连公侯家算上就更多了,和嵘王府走的比较近的梁国公府,十代国公只有两个嫡出。我有几个姑姑也都没亲生的孩子。” “那当然了,你们家的公主郡主架子多大,驸马郡马一年半年也上不了她们的床,有孩子才怪了。”至于王妃和国公夫人们,本就是联姻,感情淡漠,丈夫们自然更想去睡娇滴滴的妾室们了。 暮婵多少也知道床笫和孩子之间的关系,不禁脸颊一红:“也是呢,反正我架子不大……” 就是说自己能上得了她的床喽,沈琤被她挑|逗的心花怒放,就要上去抱她。 暮婵闪身躲开,笑道:“瞧你,给你斟一杯茶压压火气。” “不用了。”怕下毒。沈琤一口回绝。 暮婵愣了下,心里不解,但他既然不想喝,总不好硬灌,便坐下来,瞅了眼桌上的果盘:“那我给你剥个橘子吧。” 带皮的总不能有问题吧,沈琤忙点头,十分期待的看妻子用削葱般的嫩指帮自己剥橘子,忽然,她似乎手痛,皱了下眉,橘子便掉了。 “怎么了?” “手腕疼。” “好端端的怎么手腕疼,是不是照顾你父王累到了?” “不是,是抄医书,字有点多。” 沈琤没多想:“抄医书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了。”她低着头,嘟着嘴巴道。 沈琤最近忙的人仰马翻,哪里记得之前撒过一个小谎,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怎么了?” 暮婵眯起眼睛盯着他:“你不是眼睛视物不清么?” 糟了糟了,怎么把这茬忘了:“你不说我都忘了,因为最近都没犯过了。你因为我的病,抄医书?” “不是抄医书,只是把有用的地方摘出来。”暮婵拿起一旁搁置的布袋,取出一摞带墨迹的纸张来:“你看看有没有用?” 沈琤鼻子一酸,心说你是不是傻,我随口说一句你就当真。忙拿过来道:“哇——这上面哪里笔墨,分明是我娘子的心头血。” “就是随手写几个字罢了。”暮婵笑道:“不管怎么说,你恢复了便好,我一直惦记着,今天叫你来也是为了看看你的近况。” 沈琤立即把脸凑过去:“来来,好好看看。” 她忙推开他:“打你从一进来,我就观察了。我捂着你眼睛跟你捉迷藏,也没见松开手后你揉眼睛,或者有其他的异样,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应该是好了。” 沈琤感慨颇多,没想到自己也有能让她牵肠挂肚的一天。 上辈子她倒是也关心自己的死活,但重点在那个“死”上。 而这一世,完全不同。 如果她能和自己喜欢她一样的喜欢自己就好了。 “瞧你,又愣神了!”暮婵笑着点了他的额头:“在想什么?” “我在想……是时候把迎圣驾回京了,他回来了才好赐婚!”在沈琤眼里,皇帝可重要了,毕竟岳父已经指望不上了,他和暮婵之间最重要的保障便是他了:“我点齐兵马就是为这件事。” 暮婵全然不知道外面风声鹤唳要打仗:“他是天下之主,他一日不回京,一日天下不稳,你是本就是收复京城的功臣,亲自迎接圣驾理应是题中之意。你什么时候动身?” 瞧,又来了吧,一听自己要去“立功”了,立即催促上马。 好吧,我沈琤就当你的“英雄”:“就这两日。” “皇上回京一定会重重褒奖你。”暮婵歪着头看他,笑道:“我之前就跟父王说过,我们琤郎真厉害。” “我厉害的地方多着呢!”沈琤说完,然后“不怀好意”的看着她:“有些注定只有你知道。” 暮婵听不懂他说什么,因而回答的十分耿:“怎么会呢,我一定会替你宣扬,让全天下都知道。” 沈琤忍俊不禁,别开脸笑去了。 “怎么了,我说错了?” “没有。” “没有你还笑。” 正笑的时候,便有丫鬟来报说鲁统领求见。 沈琤一听,这是找自己回去,自己出来的确有一会了:“我得回去了,可能拔营前我也不会再来了。但是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千万保重。” 在暮婵看来,这次只是去接皇帝,不像上次要和叛军作乱,所以并不担心:“你也是,万万保重,我等你回来。” “你上次都赠我耳珰了,这次送点什么给我?”跟自己娘子死皮赖脸的要甜头,是一件无可争辩的事,他语气也是理直气壮的。 暮婵也是早有准备。嫂子说既然上次送过他亵衣了,这次就不能再送了,得换个招,极小声的和她耳语了一番,她听了嫂子的建议连连点头,在她看来这招要比送亵衣要好。 “你闭上眼睛。” 不是又骗我,然后跑了吧?沈琤心里嘀咕,但还是闭上了眼睛。感觉她呼出的热气越来越近,靠近他耳朵痒痒的,与叫他琤郎那次一样,撩的他心阵阵尖悸。 突然,她轻咬了他左边耳垂一下,沈琤就觉得腾地窜起一把火,这半边身子全酥|麻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手捂着耳朵,反倒开始躲她:“你、你——”青天白日的你居然“勾|引”我,不怕我吃了你。 暮婵见他没像往常一样黏糊糊的腻上来,而是惊悸不安的弹开,心说看来嫂子也不是万事都懂,也有算错的时候。 “弄疼你了?” “不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沈琤耳朵发烫,心跳如鼓,又往门边退了几步,就把自己把持不住,脑袋一热就把人怎么着了。 暮婵面对质问,颇有几分尴尬,噘嘴道:“你不喜欢就直说,老问什么呀。不是有人叫你么,你快走吧,我也有事,不陪你了。”说完,竟真的拐进后堂,从侧门走了。 沈琤想去追,最后还是放弃了,将桌上的纸张都收了,出了东花厅。 路上碰到了王妃,王妃十分亲切的问道:“女婿这是才打马过来吗?瞧这天冷的,怎么不戴个暖耳,耳朵冻的这个红。” 沈琤不好说自己才从室内出来,没被冻着,打哈哈道:“是啊真冷,岳母大人。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您也保重,小心别受凉,天儿真冷,风真硬。”说完,退了几步,一闪身快步走了。 王妃纳闷道:“女婿这是怎么了,说话颠三倒四的。” 沈琤才一王府的门,便吩咐鲁子安道:“趁着正好在城里,你派人去将这些装裱起来。”说着,将暮婵给他抄写医书的墨宝交了出去。 “是!”鲁子安一瞧这笔迹便是出自女子之手,不用说肯定是郡主的墨迹了:“不知装裱成何种尺寸?” “当然是容纳下所有文字的长卷,能保存几百年那种。” 鲁子安若有所思,您这是要传世啊简单的看了看手里的纸张,发现涉及医术,心说难道大人病了,不由得仔细看了沈琤一眼。 鲁子安立即发现了异样:“大人,您耳朵怎么那么红?” “闭嘴!”沈琤被戳破,没好气的骂道:“你什么眼神儿,哪里红?” “是是是,不红不红,是属下得了眼疾,看东西变色。”鲁子安赶紧附和。 “再说天这么冷,风这么硬!” “是,天冷风硬……”鲁子安念叨着,心说今天分明是入冬以来最暖和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接到编辑通知:明天(8月22日)入v。所以当天会万更!希望大家订阅支持,么么哒!   第20章 沈琤一路上快马加鞭赶回军营, 端的是意气风发, 他这次重生,真是值了。 回到营地, 虽然满身的寒意,但架不住心里热乎, 浑身的干劲, 一进营帐便道:“有什么事速速报来。” 军士们已经在帐内等着了, 其中一位资格最老的道:“大人, 古往今来,必须师出有名, 咱们这次挥军南下……打着何种旗号事关重要。” 沈琤解下披风扔给随侍:“谁说咱们是挥军南下, 咱们是一起南下迎接圣驾, 让陛下检阅兵马,这便是出师之名。” “可是其他几路节度使在商量想让您做诸道兵马元帅, 统帅大军讨伐肃王……这……如何回复?” 这群家伙,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诸道兵马元帅这个名号一旦加在自己身上,岂不是昭告天下自己统帅了其他节度使。 知道自己嚣张和让别人知道嚣张是两回事。 “谁在商量?给我写信狠狠的训斥他们!谁再提起,决不轻饶!”怎么着,觉得自己年轻气盛,就什么称号都往自己身上揽?这要是不阻止,弄不好过几天就要对外宣称自己称王了。 “大人,属下认为诸位节度使是真心拥护你,他们也是好意。” 沈琤冷笑, 好意,重活了一世的他,可不认为天下有那么善意。 上辈子他炙手可热不可一世,表面上看人人臣服,不还是有人暗中刺杀他。 坏着呢,这帮人。 眼见沈琤表情不好,军士们忙道:“属下这就是写信告之诸位节度使,谨言慎行。” 沈琤这才点点头:“没什么事了吧?” 这几位军士本想拍一拍“诸道兵马元帅”的马屁,但见大人似乎不受用,及时住了嘴,道:“属下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我哪能休息,你们去休息去吧!”沈琤挥挥手,将人打发出帐子。 他又叫来秦飞柏等人进来商讨出兵一事。 对骑兵来说,冬季发兵实属不利,这也是为什么蜀王打算元月拥立新君的原因。 马匹夏秋肥硕健壮,且可以沿途吃些水草,冬天行军对后勤补给需要巨大,确实对沈琤不利。 但不利归不利,只要对手的情况更差就行了。 蜀王拉拢的河广节度使已经跪地投降沈琤了,就剩下娄合安了,但他忙着和胡远亭斗,嘴上说和蜀王联盟,但真打起来,他未必肯出手。 剩下的便是禁军和南方的两路节度使:夹谷节度使和阳石节度使。 他们除了熟悉地形外,其他各方面,沈琤这边对他们几乎都是碾压优势。 如此看,只要速战速决,在粮草够吃的情况下,干掉他们就行了。 策略商讨完毕,已近傍晚,沈琤简单吃了晚饭,累的早早歇了。 来回骑马往返军营和嵘王府倒不累,是暮婵咬他耳朵那一下,又惊又喜,高度紧张,才消耗了大量的精力。 沈琤这么一想,不禁耳朵又热了,入睡前忍不住偷笑了几次。 可是白天遇到好事,晚上在梦里却没有延续这股甜蜜。 他忽然发现自己抱着浑身是血的暮婵,她躺在他怀中,嘴角不停的吐着血沫,她气若游丝的说着什么。 在说什么?他努力的去听。 她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脸,在他脸颊上留下几道血痕,断断续续的说着一句话。 他终于听清了,是:“不要……哭……这是最好的结局……” 好,怎么会好? 你弃我而去,怎么会是好结局? 沈琤猛地睁开眼睛,惊坐而起,发现中衣已经被汗水透湿了。 他擦去额头的冷汗,长吁一口气。 怎么好端端的又梦到了前世的事情? 如此真实,好像她又一次死在他怀中一般。 他恨恨的想,不管了,反正这一次谁也别想从中作梗,不就是个肃王么,把我的主婚人扣着不放,你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整理好一切,出了营帐,手下诸位将领已经在候着了。 “大人,兵马已经点齐,就等您发号军令了。” 沈琤环视周围,仰头看了眼蓝湛湛的天空,大声道:“出发!迎接圣驾!挡我者杀无赦!” — 沈琤打叛军都不在话下,两路南方的节度使哪里是他的对手,没等其他人帮忙,先发轻骑就给夹谷节度使打的溃散了。 剩下的阳石节度使靠着地形,守关口不出,被后续的大军团团围住,虽然兵还在,但日子也不好过。 阳石节度使高岭枚,出身望族高氏,自感血液里流淌着身为豪族的责任感,现在的皇帝的确荒唐的有点过分,继续下去,容易亡国。 所以肃王等人一找他商量另立新君,他就同意了,当然了,也是看到给的许诺颇为诱人。 可现在他后悔了,许诺的没影,现在被沈琤等人围住,覆灭就在眼前。 这时候也没兴致找女人了,晚上一个人在大帐内睡下了。 他连续几夜没好好睡过,才有些零星的睡意,就感觉外面越来越吵。 “娘的,谁啊嚷嚷什么呢?”他骂骂咧咧的坐起来,突然看到外面明火晃动,心想不好,难道是敌军偷袭? 他赶紧穿好衣裳,就要出帐查探,这时就听有人嚷嚷:“不干了不干了,叫大人出来说话!” 娘啊——比敌军偷袭还可怕,这是哗变了—— 高岭枚军伍出身,有丰富的经验,哗变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拿起佩刀刚想划破大帐后部潜逃,这时大帐四面突然刷刷几刀就被利刃劈开了几道大口子,露出凶神恶煞的士兵们的脸。 “干什么干什么?”高岭枚大声叫道:“都不想活了吗?” 这时几个强壮的兵丁上前架住他,将他拖出帐外,强行推到大军面前。 高岭枚看到自己的护卫亲兵不是被捆住就是被人用刀逼住,带头哗变的是自己的副将。 “大人,说几句吧,以后怎么办?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高岭枚早就知道,这年月没个忠诚,叛变比洗脸还快,只是没料到自己遇到这事:“大家都先回去,只要得胜,奖赏在加三成、啊、不,五成好不好啊?” “不好!命都要没了,要钱去阎王殿花啊?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有人大声喊道,把火把还举了举:“沈琤兵强马壮,卫齐泰都被他打跑了,我们这是白白送死!” 这人一喊,下面频频附和,眼见形势就要进一步失控。 “不如咱们去投沈琤算了!” 高岭枚当即吓的双腿打晃,去投沈琤不要紧,看架势是要把他脑袋当见面礼的啊。 “慢着!兄弟们!冷静都冷静!沈琤岂会那么容易接纳你们,你们这么去,说不定当你们是乱军,不如我……”我来牵头投降。 众人这才冷静了点。 高岭枚咽了下吐沫:“不如我……我们杀回去怎么样啊?对,不替肃王和死太监卖命了!蜀地富庶,攻下城池,大抢三天好不好啊?” 众人互相看了看,觉得这还差不多,比跟沈琤硬拼送命前。 “清君侧——清君侧——” 高岭枚擦掉额头的冷汗还有眼角的眼泪,大声宣布:“现在就拔营回去清君侧!好了,都散了吧,都回去整备行装,连夜出发。” 见黑压压的人群渐渐散了,高岭枚回到破损不堪的帐内,双腿还在发抖,好险好险,差点被这些丘八干掉。 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军师,小声靠上来道:“大人,不如现在就给沈琤休书一封,说咱们愿意替他效力。如果咱们就这样杀回去,沈琤不明所以,追上来再把咱们给打了,岂不是糟了。” “你、你你、你说的有道理,快写快写。” “是。” 高岭枚喘了一会气,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刚才嚷嚷个不停,叫的最欢的哪几个士兵是哪个营的?怎么很面生?” 军士看这会四下无人,小声道:“小人也觉得面生的很,口音也怪怪的,似乎不是咱们的人,搞不好是沈琤的人,只是刚才情急,没人注意。” 高岭枚恨的咬牙,但也没办法,哗变已经发生,也承诺杀回去,不投沈琤是不可能了:“算了算了,爱谁谁吧,写信写信。” 高岭枚盖上自己的印信,派了个骑兵去沈琤营中送信。 沈琤接到信,忍不住当着其他几路节度使的面抖了抖,显摆了一圈:“看到没,阳石节度使愿意替我们做马前卒了。” “大人真是足智多谋!居然能暗中策动他们哗营。” “哪里的话,也多亏众将领骁勇善战逼的他山穷水尽,那些士兵才会觉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兵变。” “便宜这高岭枚了,他杀回去便会将功抵罪了。” “这样不好吗?谁打进蜀地杀了肃王等一干皇亲国戚,谁想惹一身骚,哪天皇帝突然觉得他这叔叔没那么可恶,记恨上杀他的人,岂不是很麻烦。” 其他人倒是无所谓,皇帝后悔了又能怎么样? 这个顾忌只有沈琤有,万一暮婵觉得她皇叔一家还不错,不待见他的杀戮行为不就糟了。 所以逼的高岭枚反攻回去是最好的。 “回信告诉高岭枚,如果能以一己之力铲除囚禁皇帝的奸佞,必然是大功一件,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高岭枚在返回去的路上接到了沈琤的来信,吃了定心丸,战斗水平亦有所提高,加之守卫蜀地禁军全无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竟然叫他打的大败,将被肃王囚禁的皇帝救了出来。 皇帝表示:高爱卿你来的太及时了,肃王和死太监要废了朕,快替朕将他们都除掉。 高岭枚仅仅犹豫了一下就下手了,甚至一不做二不休,不仅是肃王,连留守在蜀地的官员中与自己不睦的人,全都灭了个干干净净。 可谓双手沾满了鲜血。 — 才下过一场春雨,水坑中的积水倒映着蓝湛湛的天空。 突然一个马蹄踏进水坑,溅起数道水痕,撞碎了倒影。 “停——”沈琤骑在黝黑发亮的骏马上,对身后的队伍做出了停止的动作。听他的号令,身后的队伍也都停下来。 不远处的车队,越来越多的部分出现在地平线上,一点点变大。 沈琤看清行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精瘦的身着戎装的男子,骑着一匹白马,应该就是高岭枚了。 见高岭枚下马,沈琤才下马走了过去:“高大人。” 高岭枚忙道:“卑职哪敢在将军面前妄称大人,折煞小人了。” 沈琤没有反驳他的谦虚,毕竟已经当做自家下属看了:“皇上呢?” “在队伍中间的马车内。” 沈琤望去队伍绵延数理,回去骑上马由人领着才到了皇帝才车马跟前。 “臣定北节度使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于车辇中伸出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撩起车帘,有气无力的道:“沈将军快平身,你救驾有功,不必多礼。” “是,谢陛下。”沈琤起身立于车前,道:“臣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皇帝挤出笑容:“爱卿何出此言,幸亏有你力挽乾坤,否则朕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呢。朕不仅不会降你的罪,还会大大褒奖你。朕都想好了,封你为‘忠勇平难功臣’,加封检校司空、忠勇侯。”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继续道:“朕不可能面面俱到,还有谁有功,爱卿只管拟奏一份名单上报,朕都会嘉奖。”现在正值危急时刻,需要广施恩德,皇帝都想好了,就是沈琤把做饭的火夫都报上来,也一律嘉奖。 “是。” 皇帝此时伸出手朝沈琤招揽般的道:“沈将军不如和朕同乘一车,共同前往下个城池。” 岂敢与天子同车,沈琤不知道这是皇帝的善意还是试探,想了下,他不至于有胆子试探自己,应该是善意:“臣万死不敢。” 皇帝虚弱的笑了笑:“那朕也不强求了,朕先休息了,晚些再与爱卿说话。” “臣告退。” 沈琤转身回到马上,去往队伍最前了。 等沈琤走了,这时骑马伴随在皇帝旁边的贴身太监赵甫,见左右都是自己人,对皇帝道:“皇上,您是天下之主,对他未免太客气了。” 他作为太监督军一直控制着禁军,后来在蜀地被其他太监夺了权,现在造反的太监被杀光了,他这个忠心的太监重新夺回了大权,虽然被高岭枚打了个七零八落,但收拾收拾也是一支军队。 “还没回京城,客气些总没错的。”皇帝也看出来了,那支破禁军不顶事,也幸好不顶事,否则肃王就成了,也就没自己今日了。 赵甫啧了一声,探头瞅了眼行在最前面的沈琤,这家伙年纪轻轻,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他爹留下的底子厚,否则他也成不了事。 自己就是没有一支好军队,有的话,比这厮不知厉害多少。 竟然还敢自称诸道兵马元帅,分明也是想造反。 这般想着,不仅又哼了哼。 — 皇帝终于回京了,简直是普天同庆的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没有亡国,甚至还有一丝丝的中兴的可能。 随着皇帝归来的还有大批望族,萧条的京城,一下子就热闹繁华了起来。 全国的工匠都往京城赶,忙着给勋贵们修缮屋舍,猛赚一笔。 皇帝为人厚道,这点沈琤很清楚,上辈子他死了,皇帝甚至想给他谥号,就凭这点就强过许多人了。 这次收复京城,铲除了谋反的肃王一派,皇帝更是不吝啬赏赐。 先是发布诏书封他为忠勇平难功臣,校佥司空、一路封到忠勇侯。 跟着沈琤一起发兵蜀地的节度使,封! 沈琤各属下,封! 几乎人人都有封赏,虽然多是虚职,可说出去也好听,纷纷赶制牌匾送回老家,吩咐爹娘悬挂在大厅长脸面。 回到京城的皇帝,如鱼得水,很快就又恢复了“昏君”的本来面目,比如“奢侈”,借着各位节度使在京城时,大摆筵席,彻夜痛饮,宫中灯火通明,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嵘王一家也在受邀之列,但嵘王根本没脸进宫,虽然在外界看来他杀了自己谋反的侄子,和反贼划清了界限,皇上也嘉奖了他。 但他知道,这都是沈琤的功劳,跟自己半点关系没有,所以一听宫内有邀请,立即蒙了脑袋,在床上缩了起来。 暮婵进宫与亲戚们见了面,但女眷们见面多是哭哭啼啼,谁谁谁死了在路上,谁谁谁因为牵扯谋反被诛杀了,暮婵不喜欢那氛围,去了几次,便也不多不去了。 这日,春风和煦,暮婵换了薄衫来见父王,见他还是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让姨娘们都下去后,道:“父王,您到底怎么了?太后问过您好几次了,他老人家说了,您再不进宫,她可就来看您了,您愿意她老人家那么折腾吗?” 肃王、嵘王还有当今圣上的父皇都是太皇太后所出。 肃王因为谋反,一门全被杀了,先皇又驾崩了,如今太皇太后只剩嵘王一个嫡出儿子在世,自然最为牵挂。 嵘王听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是没脸进宫去。” “我知道……”暮婵的眉眼不禁露出哀愁的神色:“我都听说了,可是皇叔谋反,被诛杀也是没办法的事,您为了保全自家杀了堂哥,并不能怪您啊,您就想开些宽慰一点吧。” “其实……”嵘王欲言又止:“……唉,算了,我是认命了……” 这时就听外面通传说:“王爷,卢丞相求见。” 暮婵一听来了外客,就要回避,嵘王则道:“唉,卢丞相又不是外人,你小时候他还常抱着你呢,唉,他那个孙子卢三郎真是……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纵然不能对外说,但嵘王还是要大声在内心喊,卢三郎卢策海才是自己心目中的女婿! 暮婵听父亲一句话竟连叹了三声,不由得担心起来,心说还是在一旁看着他好了。 卢丞相不是外人,嵘王也就不客套了,直接命仆人把卢丞相带到自己病榻前。 暮婵发现除了卢丞相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看着面熟,却想不起是谁。 “老臣见过王爷,郡主。”卢丞相先道,然后吩咐身边的男子道:“策海,快给王爷和郡主请安。” “臣卢策海见过王爷,郡主……” 暮婵想起来了,这不是和自己一起在卢丞相女婿家被大鹅追赶的小伙伴么,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年纪大了就再没见过了,原来他现在长这样了,日子过的可真快。 嵘王吩咐丫鬟道:“快看座!” 暮婵见卢丞相年纪大了,客气道:“丞相慢些。” 卢丞相早已知道郡主嫁给沈琤这个悲痛的消息,看她的目光中带着怜悯:“郡主客气了。” 嵘王叹道:“卢相不是外人,不必拘谨,本王最近抱恙不方便起身接待,希望你不要在意。” “臣知道……肃王一事确实……唉……” “卢相一直随陛下在蜀地,不知肃王府还有没有活口?”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哪怕是最后一丝希望,也希望能有个后。 卢丞相摇头:“据臣所知,无一活口,全是阳石节度使高岭枚受沈琤指使做下的!”沈琤现在极有名,有名到可以不提是哪里节度使了,一提他的大名,全知道。 这暮婵就不爱听了,实事求是的纠正:“分明是高岭枚受皇帝的命令,当时琤……沈大人不在蜀地,肃王一事不该算在他头上。” 嵘王一听,发现女儿最近又长进了,不仅在家人面前,连在外人面前都掩盖不住的想替沈琤开脱了,不仅觉得悲从中来,眼泪涌出眼眶,捂着脸吸了吸鼻水。 “父王……突然鼻塞……风寒的症状罢了……”嵘王坚强的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暮婵只好跪安,走到门口,突然觉得似乎身后视线,回头的瞬间正好看到卢策海扭头回去,两人刚好目光擦过。 她皱了皱眉毛,出了门。 等她走了,嵘王揉去眼泪,深吸了一口气,看来卢丞相强颜欢笑:“小女不懂事,见笑了。” 卢丞相尴尬的道:“确实没想到郡主会替沈琤说话……” “本王也不想,可没办法。”嵘王一副认命般的看:“本王也懒得理了,沈琤此番回京免不了向皇上求赐婚,一旦圣旨下来,任驷马也追不回了。暮婵就要跟那家伙回定北的苦寒之地了,本王这辈子怕是再见不到她了……” “可是……”卢策海似乎有话要说。 嵘王摇头:“别给本王出主意了,本王不想再和他斗了,怕了他了。” 第一次搞阴谋,想了一晚上才露个枝丫就被破解了,还有上次,赔上侄子也不过撑了几天罢了。 “殿下,不是出主意,而是我觉得郡主此次并非就会和沈琤离开。据我所致,沈琤孝期还未满三年,不能婚嫁,而且郡主出嫁需要置办嫁妆,怎么也要有一年的时间。”卢策海也是实话实说。 “是吗?”嵘王只知道沈琤他爹死了,却没注意什么时候死的,况且沈琤本人也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让他以为早满三年了。 卢策海肯定的道:“不会错的。” “好好好!太好了!”又能把女儿多留在身边一年了,嵘王激动的下地,重重的拍了拍卢策海的肩膀:“本王真要好好谢谢你。” 这可不是阴谋诡计了,且看沈琤这次还能怎么办?! 他顿时觉得身轻如燕,活动了下筋骨:“本王全好了,好了!本王这就进宫,你们要不要进宫,随本王同去如何?” 卢丞相和卢策海见嵘王这般,面面相觑,摇摇头:“此番是来探望殿下,您无事,臣等便告辞了。” “那改日本王一定去府上拜访,慢走。” 卢丞相和卢策海一出嵘王府的门,等着上轿的时候,卢丞相皱眉道:“你何必多事,你不说的话也总有人说。” 卢策海面无表情的道:“就因为人人都不想多事,所以如今天下才有这许多事。”说罢,低头进了轿子,将祖父气的吹胡子瞪眼。 — 沈琤最近忙的抽不开身,不仅要在宫内应付各种酒筵,还要在军营内犒赏将士,每天过的颠三倒,常常一睁眼四周黑漆漆一片,不知是入夜了还是要天明了。想去找暮婵,半夜又不好打扰,白天各路人马又都缠着他。 醉生梦死的过了几天,一直不得闲去找暮婵。 这一日,在皇家艮岳内又是一场酒筵,这一次皇帝把在蜀地搜罗的美女慷慨的赏赐给各位节度使,有人喜欢,有人鄙弃,但都收下了,只有沈琤直接拒绝了。 皇帝愣了下,便哈哈笑道:“瞧朕,明知道沈爱卿对朕的堂妹一往情深,又岂会看上这等胭脂俗粉呢,是朕的罪责,朕自罚三杯!” 沈琤却不想笑,原因很简单,皇帝明明答应一回京就赐婚,结果好几日日过去了,别的赏赐都发了诏书,只有这件事迟迟没有动静。按照道理,暮婵不过是个郡主,皇帝有堂妹数个,犯不着珍惜这一个,况且别的赏赐,每个都比这个重要。 为什么偏偏压着这个不放。 酒过三巡,皇帝起身去更衣,沈琤也离席去透透气。 他酒量再好也招架不住整日这么喝,只盼着快点结束京城事务,带着娘子回藩镇定北去。 春风和煦,沈琤追随着风,脚步往树荫多的地方走去。 这时忽然有人从后面追上他,喊道:“侯爷,您留步,咱家有话跟您说——” 沈琤心说跟谁说话呢,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有个爵位在身,应该是叫自己,回头见是个老太监,沈琤认得,这位是皇帝的贴身太监赵甫,身为唯一没有参与肃王谋反一案的宦官,可谓难能可贵。 据说和皇帝被肃王囚禁时,是他每日身前身后的伺候着皇帝,同甘共苦,而不是选择和同类一起为祸。 虽然如此,沈琤对他的出现颇为意外,因为上一世的沈琤才懒得分清什么好阉人坏阉人,下令阉人一律处死,所以这位赵甫也没活成。这一次由高岭枚下手,高岭枚这人只精挑细选和自己有仇怨的,处置仔细,有些人就活了下来。 不过也有个坏处,沈琤上辈子把阉人都处死了,一夜之间铲除了朝廷的祸害之一阉党。 这一次,赵甫活着,就意味阉党后继有人,可以继续蹦跶。 “赵公公何事?” 赵甫脸上的粉擦的厚,大概是岁数上去了想掩饰一下岁月的痕迹,一笑,粉掉了碎末:“侯爷……老奴知道您在担忧什么。” “哦?”沈琤挑眉:“不如说来听听。” “其实是这样,是皇上不方便说,让老奴才递话,皇上不是不想下旨赐婚,只是……” “只是什么?”沈琤不耐烦的道。 “只是您自己想想,似乎您身上不太方便,昨天嵘王进宫和皇上讨论,皇上才惊觉,幸好没有发布圣旨,否则就要贻笑天下了。” “我身上不方便?”沈琤就记得他上一世向暮婵求|欢,她十有九次说身上来月信了不方便,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 “冒昧问一句,令尊离世距今多久了?” “干什么,想下去陪他啊?”沈琤哼道,说完,猛地怔住了,可不是么,按照现在的时间,他爹离世不足三年。 之前娄庆业找他麻烦的时候,明明就有他孝期在身的原因。 但他后来太忙又是收复京城又是打肃王的,加上真实的感觉里,他爹已然故去多年,所以他早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重生之后,竟然连老爹到底死了几年都忘记了,唉,希望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不要怪自己。 赵甫抿了抿嘴唇:“老奴不是这个意思,是说……” “不要说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沈琤心情登时晦暗下来。 “所以皇上特意派老奴前来说明,只要一过明年夏天,您孝期一过,立即下旨赐婚。”赵甫笑道:“再说,郡主不也得准备嫁妆么,这一年时间不多。” 沈琤心烦的摆手:“好了,我知道了。” 如此看,上一世皇帝把全家灭门的郡主嫁给自己这个孝期在身的人,也是暗戳戳藏有恶意。 只是这一次,有嵘王出来挑明,皇上不好继续下旨赐婚给他沈琤招骂。 不过,他前一世孝期娶亲,也没听见有人骂他。 赵甫赔笑道:“当然了,天下人不敢说您的不是,但是嵘王那里怕是不好过,皇上就这么一个亲皇叔了……” 知道了,是骂了,只是没敢让他听见。沈琤不怕骂,但总不能再拖暮婵下水,冷淡的瞥了赵甫一眼:“你回去跟皇上说,婚姻嫁娶自然要合‘礼’,我都懂,那就明年夏天再请他下旨了。”说完心情郁闷的继续朝前去散心了。 春风徐徐,沈琤一路走着,忽然看到一处殿宇前的桃花树荫下,搭了一个秋千,暮婵坐在上面乘凉。 身后的丫鬟轻推她的后背,让她游荡开去。 风吹动襦裙,勾勒出她双腿修长的曲线,这些都碍不着她游玩的性子,似乎非常喜欢风过耳际的感觉,坐在上面轻笑。 她的衣袂随着她身影的迎风飞扬,像是下凡的仙子一般。 沈琤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倩影,一刻也不离开。 他恍惚记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但不是发生在温暖和煦的仲春,而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初春时节。 沈琤悄步走过去,示意丫鬟让开,然后突然轻轻捂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她本来是想喊的,但听到他的声音便不叫了,而是惊恐的道:“不知道,你快放开我!” 沈琤有些扫兴,怎么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只好松开手:“是我。” 她立即站起来,眼睛圆溜溜的盯着他,半晌才哼道:“嘁,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沈侯爷呀。”坐回秋千上,手抓下一朵轻薄如绢绡的花瓣,在手里把玩。 “我不仅是定北节度使、忠勇侯,还是安宜郡主的郡马,你说对不对?” 暮婵没忍住,笑了出来,全破了功,把花扔在地上:“本来想绷着脸不认你的,可谁让你……唉,还挺讨人喜欢的,算了,不生你的气了。” 沈琤故作惊慌的道:“我怎么了就生我的气?” “因为你坏呀。回到京城也不来看我,就知道陪着皇上,你去跟皇帝过日子吧。”暮婵故意气哼哼的道。 沈琤从后面拉住秋千的绳索,俯身在她耳边笑道:“可是皇上也不能给我生孩子,我跟他过什么。” 暮婵忍住笑,道:“我也不跟你过,你是坏人,你什么事都瞒着我。” 沈琤瞒着的事情多了,不知是哪一家,装傻充愣:“我哪里瞒过你。” “……李睿文是你杀的吧?”当暮婵看到父亲将堂哥的首级交出去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父亲断不可能有大义灭亲的魄力。 沈琤一怔,还在装傻:“他是谁?” “我父王说他在年前进京劝他谋反,他当机立断将他杀了,誓与反贼不两立,可我怎么看,怎么像出自你之手。” 沈琤故作轻松的笑道:“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杀他?你太小看你父王的城府了,他之前给你定下婚事,你不也不信么,结果怎么样?你父王可是敢暗中勾结节度使的人,杀伐果断的当即斩掉个把反贼岂在话下。” 暮婵似乎被他说动了,毕竟父王承认是他做的,而沈琤又反驳:“幸好不是你,否则感觉怪怪的……毕竟我们小时候也常碰面的……” 幸好幸好,让高岭枚这个替死鬼代替自己去做双手沾满鲜血的事情了:“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在等我吧?” 暮婵吐了半截舌头,做了个鬼脸:“谁在等你,我和母妃婶婶姑姑们一起在艮岳里面骑马,她们谈起蜀地的旧事又开始哭哭啼啼,我就到这儿来了。你看,我的马在吃草呢。” 本朝尚武,连女子也能骑马打马球,所以春日骑马在皇家园林内赏游很是寻常。 沈琤瞅了眼,见一匹枣红色的果下马正在不远处的殿前猛嚼一株花:“……” 暮婵也发现了不对劲,赶紧吩咐丫鬟将马牵了回来,气道:“不听话,以后不骑你了!”训完马,发现沈琤抱着肩膀在笑看她,暮婵有些不好意思,便岔开话题:“……你这次又立了大功,到了履行诺言的时候了,你跟皇上开口了吗?” 沈琤明知故问:“什么诺言?” “当然是赐婚的事!”风吹来,勾勒出她薄衫下的窈窕身段。 他看在眼里,正好酒劲上来,胆子也大了。 眼下正是撩拨她的好机会,击碎英雄的幻觉,做个原原本本的沈琤,于是挑起她的下巴,双目迷离的调|戏道:“瞧你春|心萌动,是不是恨不得现在就跟你相公洞房?别急别急,你相公这辈子就是你的。” 暮婵打开他的手,蛾眉倒竖的噘嘴道:“你别没个正经了,我不喜欢你这样儿,别太过分。” 沈琤叹气,揽住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喜欢大英雄,可是英雄又不能跟你……”剩下几句怕丫鬟听见,便耳语了。 暮婵听完,扬鞭子就要打他:“你还真敢说!” “你还咬我耳朵呢,我才说两句话你就受不了了,我真冤枉。” “又是这件事,就知道你觉得我弄疼你了,耿耿于怀,来,你也咬我一下就好了,都好几个月了,你还记仇呢,小气!”暮婵单知道亵衣覆盖的地方涉及不好的事,不知道外露的地方有什么问题。 上次按照嫂子告诉她的做,结果把他咬跑了,更加坚定了她的看法。 暮婵用小指将碎发勾到耳后,露出右耳来:“你咬我一下好了。” 天降喜讯,平日摸一爪子都提心吊胆,竟然有这样的好事送上门,摸了摸鼻尖:“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琤强按捺住心里的一阵阵悸动,轻轻沿着她的耳廓吻着,然后衔住她的耳垂轻咬了下。 她推开他:“好痒。”便双手捂着脸,背着他转过了身子。 沈琤在她身后追着她问:“怎么样,知道我什么感觉了吧?干嘛捂脸?” 暮婵被逼急了,手里拿着马鞭扬起来要打他:“讨厌!” 他连连后退,躲着她的进攻,忽然想了一个主意,不如他假装跌倒,然后她就会绊倒,进而跌在自己在身上。 说做就做,沈琤一个假摔,便坐在了地上,等着她跌下来。 暮婵眼瞧身子不稳,眼看她就要入怀,突然就听身后有人喊道:“郡主——郡主——王妃好找您——让您赶紧过去呢——” 她脚下止步,回身去看,竟然就这么稳住了没有跌倒。 沈琤愿望落空,恨的捶地:“岳母叫你了,你快回去吧,别叫她着急了。”说着站起来,为她牵过马:“来吧,上去。” 暮婵为难的道:“没有上马石,我上不去,你帮我一把。” 沈琤便单膝跪下,拍拍自己的大腿和肩膀:“踩这儿,两步就上去了。” 她犯难了:“不行,还是让丫鬟来吧。” 沈琤笑道:“我又不是纸糊的,还能让你踩坏了不成,快点吧。” 暮婵不得已,只好踩了上去,待上了马,她关心的问:“没踩疼你吧?” “那你下次见面的时候给我揉揉。” 暮婵抿嘴笑,轻轻点了点头,勒起缰绳让马行了出去,她不时回头朝沈琤招招手:“有时间就来府里。” “准去看你” 沈琤站在原地,直到暮婵的身影消失了,他仍抱着肩膀在总结经验。 撩拨得掌握个度,不超过那个度,她就会很温柔,超过了就会暴躁,甚至会打人。 嗯……得继续琢磨。 沈琤不知道在远处的石桥上有一个人一直在观察他。 从刚才开始,赵甫就一直在关注他的行动,他相信沈琤在酒筵上的表现都是伪装的,只有私下里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沈琤分明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女子拿个马鞭就能将他打倒,性格也温吞,黏黏搭搭的,全不似杀伐果断之辈。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不过是因为他爹留下了个好军队给他。他这样软绵绵的性子,一遇到危险定会六神无主,应该让皇上宽心了,只消准备一个鸿门宴,就能将他除掉。哼,去阎王殿做你的诸道兵马元帅吧。”   第21章 皇上从艮岳回来, 直接回了自己的寝宫蓬莱殿, 他从蜀地回来后,鲜少临幸妃嫔们了。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朕看开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皇后贵妃也一样! 在被肃王囚禁的时候, 这些女人表面上说他和共患难, 其实都在背地里暗中联合娘家, 希望能够在他被废黜后, 依然保全自身。 他算是悟到了一个道理:要及时行乐,尤其是做皇帝, 谁也靠不住, 只有享受到的才是自己的。 皇帝由宫人搀扶进内殿, 赵甫端上来一碗醒酒汤:“陛下,您快喝了吧。” “朕没醉……”皇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朕清醒的很, 普天之下只有你最忠心。” 断定自己是忠臣,皇帝看来是真没醉, 没醉的话该说重要的事情,赵甫低声道:“皇上,老奴今日看那沈琤优柔寡断,没什么了得,不如趁这几日宴饮,他放松警惕,咱们……” 皇帝轻扶着汤碗,喝了一口, 口中含糊的道:“咱们什么?” “摆个鸿门宴,杀了他!” “噗——咳!咳!”皇帝这次是彻底清醒了,推开宫人递来的帕子,胆寒的道:“万万不可!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他也是血肉之躯,不信不怕□□刀剑,如今他的大部分军力都在城外驻扎,城内只有五百亲军,他若是回了定北,咱们这辈子都别想再有这样除掉他的好机会了。” “不行!”皇帝一口回绝:“现在毒杀他或许有可能成功,但你想过没有,他死了,定北军群龙无首打进京城,不知会做出什么来。”杀了他给沈琤报仇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真没法收拾了。 “可他不死,必成大患。现在北方的节度使都惧怕他尊崇他,就怕他越发嚣张,皇上,他成了天下之主,您怎么办呢?”赵甫说着就要掉泪:“他死了,群龙无首,也好过现在他形成一股大势啊。” 皇帝不这么看:“他是救驾功臣又是郡马,只要好好拉拢,他怎么会谋反?好好安抚他,让他慢慢老死就是了。” 赵甫差点哭出来,皇帝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沈琤才二十一岁,等着他老死? 皇帝想很简单,等他自己驾崩了哪怕天下大乱,反正别在他活着的时候再动乱了:“才回京城,不宜生事,稍安勿躁,朕再留他几日,就让他回到驻地去,各路指挥使散去,又可安享太平了。对了,你今天跟他说赐婚一事,他怎么回答的?” 赵甫想了想:“他就说知道了,没说别的。” 皇帝担心的道:“态度越是轻描淡写越是不妙啊,那他就是不满了。朕就说,他喜欢安宜郡主,就直接让他们成婚,然后赶紧回定北去。可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叔都非得劝朕,让朕借口沈琤有孝期拖着他。说我已经下旨将滦临节度使娄合安定为反贼了,沈琤这次回去免不了和他一战,万一他不敌娄合安战死了,郡主也好再嫁。” 不相信奇迹,奇迹永远不会发生在你身上,而太后是相信奇迹的人。 赵甫悲观的道:“他这人不怎么样,但手下的兵厉害,他这次回去,滦临那块地方怕就是他的了。”眨眨眼继续劝皇上:“不如给他下毒,让他和娄合安打仗时候发病,娄合安一举将定北歼灭!” “娄合安还不如沈琤呢,沈琤现在看不出谋反之心,对朕也算恭敬。娄合安可是跟肃王勾结的反贼!”皇帝不想再说这件事:“下个月初八是朕的生辰,也就是天寿节,朕要好好庆祝一番,你们要用心准备。” 自打回京就一直在庆祝,这还要庆祝?赵甫思虑再三,还是说了出来:“皇上现在府库空虚,不如爱惜民力,节省开支,将钱用在犒赏禁军身上。” 皇帝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紧锁眉头:“朕是一国之主,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能过了吗?整日叫朕节省开支,是不是只在朕一个人身上节省?”说着往床榻上一躺,脸一歪,生闷气去了。 赵甫无可奈何的道:“陛下恕罪,老奴一定用心去办。” 皇帝这才笑逐颜开,忽然瞅着旁边端果盘的宫女,问道:“你什么时候进宫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过来,到朕这里来。” 赵甫见状,只得道:“老奴告退。” 出了蓬莱殿,夜凉如水,他的心比水还凉。 老奴都是为了您好,皇上,您怎么能这样没心没肺啊,朝廷手中就剩这支禁军了,您不好好给装备装备,竟然就知道吃喝玩乐。 赵甫郁闷之极,当晚没吃下去饭。 — 沈琤终于找了个机会甩掉了一干溜须拍马之人,到嵘王府上拜访。 自打李睿文那次事件后,他就再没见过嵘王,这次也一样,只有王妃出来见他:“王爷身体还没好,就不出来见女婿你了。” 沈琤马上道:“哪有岳丈出来见女婿的,我这个做女婿的应该到床前探望才是。不过,想必王爷现在不方便见我,那我只好呈上礼品表达心意了。”让亲兵将准备的礼品都搬进来,又朝王妃拜了拜:“小婿的一片心意,还请您收下。” “女婿客气了。”王妃命人将礼品先行搬到里面,然后坐下与女婿谈话打探一些消息:“听说有的节度使已经准备离京,不知女婿你有何打算?” 沈琤笑了笑:“我再待几日。” “我听闻皇上由于你孝期的原因不方便现在赐婚?我这个做母亲的担心女儿,女婿莫怪。当然了,这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一年半载的不是等不起。” “我想皇上只是政务繁忙忘记了,他过几日就会想起来下旨赐婚的,您不要担心,这件事不会有任何变数。”沈琤胸有成竹的道。 王妃见他成竹在握,笑道:“既然女婿如此笃定,那我就放心了。暮婵在后花园等你呢,你去与她说说话吧。” 沈琤立刻拜别岳母,由人引路去见暮婵。 进了花园,远远就见到她在假山的凉亭中闲坐,表情慵懒,倒是看到他,眼神有了光彩。 沈琤不遑多让,将眼睛都笑弯了,三步并作两步的登上了凉亭:“早知道你见我这么高兴,我就不和王妃说那么多话了。” 暮婵好奇的问:“你们说什么了?” “她说定北苦寒之地,怕你嫁过去北风把你吹的不漂亮了,叫我把你捧在手心里好好养着。” “你怎么回答的?”暮婵觉得他又在胡说了。 “我说不行,捧在手心里会化了的,只能抱在怀里。”沈琤说着就去抱她:“像这样。” 暮婵笑着躲开:“就知道你会这样,没正经。” 沈琤怕在亭中追逐发生危险,没有追她,而是坐了下来:“正不正经也得分跟谁,我跟部将可正经了,你都没见过,但我保证你见了一定不喜欢。” 暮婵也挨着他坐下,不知是真心话还是在打趣:“可是那样才威风啊。” 他往她身边靠了靠:“那是为了压制这群骄兵悍将,你这么温柔体贴,我怎么忍心给你脸色看。”见她没移开身子,就一直靠过去,直到紧挨着她为止,暮婵笑着拽裙子:“你压着它了。” 沈琤适时道:“不仅是它,我连你也想压。” 她想都没想就回答:“好啊,来吧。” 他既兴奋又忐忑:“这怎么使得,我虽然很想,但是……” 这时就见她拍了拍自己大|腿:“你可以枕这儿。” 原来是这么个压法。但是他顾不上失望,乐不可支的道:“那我可躺了。” 她爽快的又拍了拍,沈琤摘下幞头搁到桌上,瞅着她又问了一遍:“真的?”见她再次点头,才一点点躺上去,然后一动不敢动的僵硬着身子。 暮婵见他躺下就不说话了,低头笑看他:“睡着了,怎么不说话?” 沈琤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不能自拔,他从来没享受过这待遇:“……我在想,要是天天能这样就好了。” 暮婵知道她如今在他心里的分量,垂下头,轻轻抚摸他的鬓发:“那也要一年以后才行呢。我听说因为孝期的事,连赐婚都延后了。也难怪,毕竟在孝期赐婚总不如等孝期彻底过了更名正言顺,反正都是成婚,也不差那一年半载了。” 沈琤侧枕在她腿上,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儿:“……你拿什么熏的衣裳,真好闻。” 暮婵忍不住轻轻抻了下他的耳朵:“你别打岔。” 沈琤闭上眼睛,嘴角挂着微笑道:“你放心,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中,我虽然不知道有几个人从中作梗,但皇上一定会遂我的意愿。我这次离开京城前,皇帝就会赐婚。” 就是这么自信。 明显听出她的担心:“你不是要胁迫皇上吧,你可是忠臣……” 沈琤立即道:“当然不是,就像你说的我可是忠臣,皇帝也是好皇帝,我忠心为国,他自然体恤下臣,我相信冲着这份君臣情谊,他会替我解忧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真的,我原本还以为你是坏人呢,会对朝廷不忠,现在看来不是的,从柘州开始,你就秋毫不犯,收复京城后也没起二心,一心拥护皇上。说不定你真是武曲星下凡,是上天派来助我朝恢复河山的。” 帽子扣得有点大,沈琤戴不住了,干笑了两声。 他虽然不是反贼,但忠臣肯定也不是的。 他现在只想自己过的痛快,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至于劳心泣血的替皇帝巩固江山,没可能的。 不过也难怪娘子会看错他,谁让他之前满嘴“恭迎皇帝,皇室为尊”之类话,又是收复京城,又是发兵蜀地救驾的,咋一看确实像是个忠臣。 “恢复河山也不是不行,可是我一个人到底是有心无力,得力干将都是外人终究不如自家人那么可靠。都说上阵父子兵,我爹已经辞世了,我只能靠儿子了。”沈琤说了这么多,就为了下面的话:“你给我生几个儿子吧,我也好有帮手。” 暮婵略显羞赧,还是笑着问:“只要我能生,那你想要几个?” 沈琤讨打的伸出一只手。 她看了,似乎不觉得有什么压力,一口应下:“好啊。” “真的?你可不许反悔!”他高兴的一骨碌坐起来,没想到起来的太急,脑袋直接磕到了石桌边缘上,疼得他直抽冷气,心里骂道,就不许我一气儿高兴到底吗?非得得到一个好消息,再疼我一下。 暮婵赶紧去看:“磕坏了没有?让我看看?”拿开他的手,没见到流血,稍微松了口气:“走,去上些活血的药吧。” 沈琤死乞白赖的不走:“不碍事,让我继续躺一会就行。” 她不同意,强拽着他走了,唤来府内的大夫瞧了下,说是没大碍,才放了心。 这么一折腾,全府上下都知道了,而且时间不早了,沈琤不好再缠着她腻歪,只得约定明天再来。 等沈琤走了,王妃便把女儿叫到内室询问:“他怎么磕到头的?都这么不小心。” 暮婵便把当时发生的事儿说了:“他问我给他生孩子好不好,我说好,他就猛地坐起来,脑袋就这么磕了。” 王妃怔了怔,忽然发现自己在某些地方可能疏忽了,既然涉及到生孩子了,不知道女婿有没有轻重,做没做过分的事情:“他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的?” 暮婵不好直说:“就是老样子喽。” 女婿这人看着的确是喜欢暮婵,应该不会婚前就做下蠢事,但年轻人哪有个准儿,不怕万一就怕一万。王妃有些后悔自己教育的滞后:“他没脱你衣裳吧?” 暮婵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 王妃适才松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她总不能每次都询问女儿,女婿跟她做了什么,还是得让她自己明白轻重才行:“这也怪我,早就应该告诉你。有些事情,你要心里有数,知道吗?” 暮婵不明白:“什么事?” 王妃越发后悔自己没早行动,立即叫人去把自己的“压箱底”拿出来,一一列在女儿面前,列图上分别是从追逐嬉闹、爱|抚|亲|热到共赴巫|山等一系列动作:“这个可以,这样也行,但是从这地方之后就统统不行,只有婚后才可以,所以你们两个……哎,你怎么了?” 暮婵没接触过这些,一时受不了这个冲击,抖声道:“原来是这样的吗?”和自己想象的极限——脱|光|光盖被子睡觉,可谓谬之千里。 王妃正色道:“所以,他回定北前万一……我是说万一,虽然我觉得女婿不是那样的人,但年轻人谁说得准呢。他回定北前找机会跟你这样,绝对不行!你一定要抗争到底,否则有了孩子,可就麻烦大了。” 暮婵脑袋乱成一团,艰涩的吞了下吐沫,仰起头苦着脸道:“……要这样才能生孩的吗?”她之前虽然怕沈琤吃了自己,但也只是出于本能的害怕,至于会干什么,她一直是懵懂的。 现在可算是都懂了。 “是啊,所以成婚前千万不行。” 暮婵听了,哭丧脸道:“……我完了。” “又怎么了?” “我才答应他,要给他生五个儿子,所以,岂不是得这样五次?” 王妃竟不知如何开口宽慰女儿,难道要告诉她不止五次?最终只是搂过女儿叹道:“傻孩子都别想了,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第22章 皇帝翘首企盼着自己的天寿节, 每天数着日子过。 数着数着, 他就发现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那就是,天寿节临近了, 沈琤为什么还不离开京城? 他的兵马虽然没驻扎在京城附近,但离京师也不远, 星夜奔驰的话, 当夜便可兵临城下。 别的节度使都陆续离京了, 他为什么还不动身, 难道他想留下和他过节? 但是他不想和沈琤一起过啊,他想过一个没有节度使的生辰! 用不着找大臣商议, 皇帝自己拍拍脑瓜就想通了, 沈琤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所以才耗着不走。 他金银财物拿了,册封的爵位也到手了, 他想的自然就只剩下那一件了。 皇帝立即让赵甫传召翰林学士卢策海到含元殿,命他拟写诏书, 将郡主赐予沈琤为妻。 本朝一直有召见翰林学士入禁中参与政事商议的惯例,翰林学士与皇帝关系亲近,有“内相”之称。 而卢策海是卢丞相的孙子,可谓满门两宰相了,卢家自然颇受皇帝倚重。 卢策海想了想,道:“不用与太皇太后和太后知会吗?” 皇帝摆手道:“朕意已定。他迟迟不动身就是为了此事,罢了罢了,依照他的意思赐婚就是了。”微微后悔, 一开始就不该听太皇太后和太后的,现在好了,沈琤得罪了,自己也没捞到好处。 赵甫事事煽风点火:“陛下,您直接下旨让他离京师就是了,何必这时候下旨赐婚,说不定他会暗中笑话陛下您怕了他了呢。” 皇帝看着自己这位老太监,苦口婆心的解释道:“如果朕下旨命他离京,他万一自称病了,赖着不走,朕要如何处置?难道硬撵他走吗?还不是得给他找太医照顾着,倒时更难办。” 卢策海见皇帝已经打定主意,也不浪费口舌,之道:“微臣草拟好诏书后,就去与礼部侍郎商量具体的礼仪。” 皇帝微微颔首:“此事就交由你办了。”忽然想起了什么,叮嘱赵甫道:“你可不许有其他的动作,惹了麻烦,朕不饶你!” 赵甫慌忙跪下,哭丧着脸道:“老奴对皇上一片忠心,皇上的每一句话老奴都记在心里,每一刻都不敢忘,怎么会做让皇上不顺心不痛快的事情呢?皇上您明鉴啊。” 皇帝也舍不得这个老仆,赶紧扶起来道:“没有就好,快起来吧。”又安慰了几句,才命他和卢策海跪安。 两人一同出了含元殿,一起往礼部值班房走,卢策海自叹道:“唉,皇上想过个没有人烦心的万寿节,咱们做臣子的应该体谅。” 赵甫作为阉党,和朝臣本该势不两立,但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沈琤上,大家又讽刺的团结在了一起:“藩镇一日不除,天下一日不稳。沈琤现在什么都得到了,这次回到定北,更难对付了。” 卢策海忽然驻足,原地袖手,仰望天际:“以孝期为借口,拖着他的赐婚,也不过仅仅让他难受三五日罢了,或许连三五日都没有。要动他,还得需要兵马一刀一枪的来。” “藩镇税收都在节度使手里,而听朝廷号令的地方本就剩不多,还要应付各种开支……哪还有银子打造兵甲。”赵甫想不悲观都难,朝廷的钱不仅要养禁军还要养活庞大的官僚们,再这么下去连俸禄都开不出来了,皇帝竟然还要过天寿节,唉。 卢策海跟着摇头叹气,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既然咱们拿沈琤没办法,那么其他节度使呢?我听说泉南节度使高岭言还没离开京城,他可是个暴脾气,若是看到他本家兄弟高岭枚对沈琤言听计从,会不会蹦出来挑事呢?不好说啊不说啊,不过,可以肯定,不管惹出什么事来都不干咱们的事,对不对?” 高龄言曾被卫齐泰围城,但坚决不投降,吃完自家的猫狗驴马便开始吃流民仆人,宁死不降。 他和高岭枚沾亲带故,都出自名门,必然看不起一个祖宗的弟兄投降沈琤,少不了言语揶揄,若是沈琤也在场,就有好戏看了。 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谁把谁打死了,都是为民除害。 赵甫恍然大悟:“是啊,怎么之前没想到呢,这就叫做以毒攻毒!”眯起眼睛,笑着看向远方,仿佛已经出现了火并事件一般。 卢策海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但很快便消散了。 —— 自打沈琤那日撞了脑袋,连续三日都再没见着暮婵,第二天上门得到的答复是进宫了,第三天是不舒服,第四天是和安福郡主等人去踏青了。 沈琤怀疑撞脑袋的不是他,而是暮婵,是不是失去记忆了?怎么会好端端的避着他。 幸好皇帝那边传来喜讯,召他入宫,宣读了赐婚的诏书。 宣读完毕,皇帝走下龙椅,亲切的道:“以后你就是朕的堂妹夫了,都是自家人了。只是可惜你还要返回驻地,不能留下来过天寿节,否则朕一定要好好款待你。” 沈琤得到了想要的,自然不能再留下来“吓唬”皇帝:“是啊,臣得返回驻地了,而且明年迎娶郡主,臣也不会踏进京城,只是在路上迎接婚队,所以想必这次是臣最后一次踏进京城了。” 皇帝龙颜大悦,好啊非常好,就爱听这句话:“因为嵘王身体抱恙,不方便进宫接旨,所以朕已经派太监过去传旨了。” 沈琤真想看看嵘王接旨的表情,便问:“传旨的公公去多久了?” “到嵘王府之前会先到一下礼部,可能还在路上。”皇帝看沈琤的意思,似乎是要出宫,立即鼓励道:“你现在去追,应该追得上。” “臣先行告退。” 皇帝带着微笑目送沈琤,多么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相见。 沈琤出了宫,快马加鞭到了嵘王府,沈琤让侍卫留在外面,大步走了进去。 果见正殿的院子里排的都是人,有宫里的太监也有礼部的官员。 太监们手里端着赏赐,上面盖着红布,沈琤看不见里面是什么。官员们不用端东西,手是空着的,于是都拱手祝贺:“恭喜爵爷,贺喜爵爷,才当了爵爷,又做了郡马。” 沈琤笑道:“多谢多谢,不知圣旨宣读完了没有?” “您放心吧,宣读完了!现在这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皇上赐婚了,不出几个时辰,这满京城也都会知道了。” 来晚一步,沈琤略显扫兴,与礼部的官员别过,进了殿内,见嵘王一家已经直了身子,正和负责传召的赵甫说着什么。 看到他,嵘王脸色一变,扭开了脸。 王妃喜道:“女婿的消息可真快,暮婵……哎?你往哪儿去?” 原来暮婵一看到沈琤,当即低着头往内殿走去,因为内殿里有个侧门,从那儿就能回到后院去了。 沈琤对王妃和嵘王拱手道:“失陪片刻。”便随着她的身影追了出去。 暮婵走的很快,看得出是真的在躲避他。 沈琤一头雾水,除非他梦游做下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否则为何一点预兆没有的就避着他。 “娘子,你等等。”沈琤不紧不慢的追着她:“不等是吧,那我就跟着你,一路跟着你回卧房。” 暮婵闻言,终于停下了,站在回廊的柱子下,还是低着头不看他。 沈琤纳闷,弯腰从下面往上看她的脸,见她双颊浮着红晕,不觉释然,直起腰笑道:“我懂了,原来是知道要赐婚了,不好意思见我。”像平常一样去揽她的肩膀:“那你就直说……”话没说完,就见她一蹲身,从他臂弯里逃了出去。 “……我、我……我没法直说……总之,我现在一想到你就……” 沈琤全然不知她已经被王妃教育过了,调笑道:“就在想究竟要给我生几个孩子,对不对?” 她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这几日,她一闭眼睛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再代入她和沈琤就更难以名状了。越不想代入就越摘不掉那些幻想。 她去跟嫂子商量,谁知道嫂子笑倒在榻上,就是不告诉她到底该怎么办。 有什么好笑的,真是的,她索性也不找人吐露心声了,一个人把疑惑担忧和不安都憋在心里。 她发现她是见不得沈琤了,甚至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想到那些事情。 “没想到你如此挂心。”沈琤心里不禁暖洋洋的。 “……琤郎,我觉得那样怪怪的,能不能少生一、两个啊?” 他觉得好笑:“又不是军令状,不能改口。顺其自然,你想生几个就几个。”他捧起她的手,软软的握在手里:“你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件事在苦恼?” 暮婵盯着他的动作,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有一系列的图画就是这样的,先握手再搂肩膀然后亲|吻之后就……就那个了。 她想到这里,脸跟滴血一样,赶紧抽出手来。 这究竟是怎么了?连手也不给摸了?这不是一夜之间功业尽毁了么?不行,死也要死个明白:“娘子,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出来,我,你还信不着吗?” 暮婵心里哀叹,母妃不让她和琤郎说,所以这个烦恼只能是她自己的:“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脑子乱。你这么体谅我,我也不能食言,说给你生五个儿子就生五个,唉,每个人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唉。” 沈琤想不通,要说她是害怕生育之苦才这样闪烁其词,似乎也不全然如此。但她不想说,他也不能逼她,于是笑道:“反正现在皇帝赐婚了,你是我沈琤的妻子,天下皆知。” “是了,沈节度使和郡主的婚事,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喜事。”赵甫从不远处踱步过来,拂尘一扫,搭在胳膊上:“恭喜恭喜,王爷方才说了,要设宴庆祝,邀请四方宾客前来庆祝。” 暮婵一听,头又大了,昨天和堂姐妹姑姑们出去踏青,被她们轮番“质问”。 一个问:“他好看吗?”一个又问:“你们在柘州的时候也和现在一样亲近吗?还说是现在更亲近了,亲近到什么样儿了?”另一个再问:“他有其他女人吗?迎娶你的话,定北的府邸什么时候重修?” 现在赐婚了,更要面对诸多的问题了,暮婵道:“我不参加了!” 沈琤大喜:“好啊,我们在后院自己吃,我陪你,就咱们两个。” 暮婵慌了神,只有两个人怎么使得,岂不是花前月下宽衣解带,改口道:“我……还是参加吧。” “别去了,闹哄哄的,就咱们两个不好吗?” 赵甫在一旁生闷气,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把他当成石头了。好吧,朝中的阉人死了多半,不如之前有势力了,但也不能这么对他。可谁让对方是沈琤呢,只得忍着赔笑劝道:“沈节度使,您还是参加的好,因为会来许多重要宾客。” 比如高龄言、高岭枚和诸多禁军将领,这些人之前不和沈琤接触,但嵘王作为硕果仅存的王爷,又是皇帝赐婚,不能不给面子一定会来,到时候……呵呵,适时挑起事端……让他们火并,自己真是聪明,将鸿门宴摆在嵘王府。 想得正美,却发现沈琤根本不听到他的话,只顾着跟郡主说话。 “我都几天没见你了,我一来,你又要躲,我在京中时日也不多了,下次见面说不定真要明年了。”沈琤眼中流露出落寞,还是装可怜,让她心软来的有效。 暮婵几乎被说动:“……是呀,你就要走了……” 赵甫惊慌失措,瞪大眼睛看着暮婵,不行啊,郡主你不能答应,老奴的鸿门宴:“咳,咳,这酒筵虽说是庆祝赐婚,可其实,也算得上是订婚筵席了,一辈子就一次,老奴觉得还是参加的好啊。” 沈琤觉得有那么点道理:“……娘子,那咱们就先参加吧,如果你觉得无趣,就让丫鬟过来叫我。” 赵甫听了,高兴的几乎要鼓掌:“这就对了嘛!” 沈琤皱眉,心里嘀咕,这死太监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比自己还高兴?   第23章 嵘王悟透了一个道理, 挣扎都是徒劳的, 引颈受戮才是自己应该做的。 在沈琤那里吃了三连败后,彻底放弃了坚持, 决定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接到赐婚圣旨后, 他便倾囊操办起筵席来, 京中权贵都送了邀请, 誓要给女儿撑足面子。 各大家族心照不宣, 心里都明白,郡主嫁给节度使, 这搁在几十年怎么可能?皇族女性只能配五大姓, 哪能轮得到北边的蛮子。现在这样的情况, 只能表明我朝的状况不是一般的不好,是非常的不好。 朝廷被节度使劫持的事实, 从暗处被摆在了明面上。 筵席当日王府张灯结彩,鼓瑟吹笙, 宾客盈门络绎不绝。 场合重要,沈琤将其他亲兵留在府外,只带了鲁子安和四个亲兵赴宴,。 沈琤刚一出现,赵甫就笑逐颜开的迎了出来:“沈爵爷来了,老奴恭喜爵爷贺喜爵爷。皇上本来要亲自前来祝贺的,但是太皇太后突然身体不适,皇上实在走不开, 于是特意派国丈代替他前来……”说着让出半边身子,亮出一个男子来,男子五十来岁,脸上充满了“我真不想出现在这里”的尴尬笑容。 国丈僵硬的笑道:“先给沈爵爷道喜了,皇上虽说今日不便前来与臣子同喜,但他答应了,等郡主出嫁当日,一定由宫中出嫁,由他和皇后娘娘亲自送出宫门。” 沈琤假惺惺的道:“皇上这般厚待沈某,沈某定当鞠躬尽瘁,效忠陛下。” 国丈见自己递话的使命完成了,马上抽|身:“那就不叨扰沈爵爷了,想必您还有其他事情要忙。”说完便遁了。 国丈走后,其他官员仿佛有了默契一般的逐个过来道喜,咋看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最后是嵘王走了出来,形容稍显憔悴。 沈琤上前一步道:“岳父大人想必是忙于置办酒筵,操劳过度,唉,真是辛苦您老人家了。” 嵘王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心里骂道要不是你这混账盯上我的宝贝女儿,本王会这样吗?唉,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沈琤见岳父眼中斗争的光芒完全熄灭了,笑着扶他:“您快上座。” “同坐同坐。”嵘王让沈琤坐在自己身边,不多时,世子走了进来坐在他另一侧低声道:“母妃那边也都准备好了,正招待女眷们。” 沈琤向世子露出善意的微笑,世子则笑道:“可要好好待我妹妹。” “那是当然!” 嵘王见亲朋贵客都落座了,抬手示意鼓瑟鸣奏都停了。 客人们知道主人要说话了,都自觉的安静下来。 “本王爱女幸得陛下赐婚真乃荣耀之至,特邀大家前来同喜庆贺,所以各位不要有所保留,尽情畅饮全当给本王一份薄面。”嵘王起身端着酒杯道:“今日不醉无归。本王先敬大家一杯。”最想喝的烂醉的就是他本人了。 下面众人纷纷起身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表情都颇为壮烈,仿佛有说不尽的情绪饱含在内。 郡主嫁给节度使,简直有辱朝廷尊严。但是对方兵强马壮,敢怒不敢言。 沈琤欣赏了一会众人的表情,才缓缓起身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笑道:“陛下慷慨仁厚体恤臣子,知道我钟情郡主,赐婚奖赏我。我沈琤真是三生有幸能娶到郡主为妻。”说着,脑海浮现出种种未来的遐想,不禁乐的更欢了。 众人一看沈琤这灿烂的笑容,都由衷承认,唉,看得出这厮是没讲假话,是真的高兴,瞧这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了。 “我沈琤负尽天下人也不会负郡主!”他说完,才笑着落座。 众人面面相觑,沈琤这么倾慕郡主,大庭广众随便发誓?嗯,也未必见得,他信口胡说的吧,保不齐娶回去三五年就扔在脑后了。 这时有机灵的反应过来,站起来干笑着附和:“沈爵爷对郡主之情天地可鉴,王爷真是找了个好女婿啊,爵爷功高盖世,英明神武可谓当世奇才,没想到更是一位用情至深之人。郡主能够嫁予爵爷,也是好福气。更是皇上独具慧眼,成就一份姻缘。” 世子这时站起来调和气氛道:“来,敬爵爷,敬皇上。” 众人纷纷举杯,先敬沈琤,又隔空敬给了皇帝陛下。 世子落座后向旁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立即传话下去让歌姬们入场助兴。 先进来一队身着窄衣窄袖的胡服女子,音乐一起,节奏叮当的跳起了胡腾舞。长长的耳珰随着她们周身旋转,如流星一般璀璨。鼓点节奏明快,击节般的震撼人心。在殿内的人无不被吸引,更有人暗暗拍手称快。 沈琤却意兴阑珊,盼着这无趣的过场赶紧结束。 他百无聊赖的无处扫视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下面坐着泉南节度使高龄言在瞪自己,他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正纳闷,这时候仿佛高龄言看出了他的疑惑,狠狠的瞪了瞪牛眼,对自己的行为作出了澄清。 没错,我就是在瞪你。 沈琤皱眉,你这个牛头怪吃错了药吧,咱俩地盘隔的很远,平日也没过节,再说了你用不了几年就发了暗疮趴在床上不能动,被你侄子搞谋反一把火烧了,跟我这儿吹胡子瞪眼干什么? 一曲舞毕,世子道:“有赏!” 高龄言大声笑道:“世子说得对,应该重重的赏。这些舞蹈好,比那些软绵绵的歌舞不知强多少倍,免得被弱风扶柳般的绿腰舞真的跳断了腰,向人俯首称臣!” 明显话里有话,众人一开始不知道是奔着谁去的,直到看到他家族弟高岭枚托着脑袋看棚顶,才知道是在骂谁。 高岭枚脸皮厚,反正没指名道姓,我就不出声,你奈我何? 没想到高龄言冷笑一声把他揪了出来:“岭枚,你说是不是?” 高岭枚见躲不过去,只得出来回答:“喜好本就是个人选择,爱看什么就看什么,你说喜欢胡腾舞,有人附和不假,但也有没出声的人不赞同,我想是这样的。” 高龄言听了,大声道:“是吗,有人是这样想的吗?”横着眉毛,四周巡视。 沈琤登时火了,你算什么东西,老子还在这儿呢,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况且这里是老子的赐婚酒席,容你造次?!就想给高龄言点颜色看看。 嵘王见女婿一脸“凶相”,陡然想起令柘州那场自己惊魂的屠戮现场,怕今夜有人血溅五步,酿成血案,赶紧按住沈琤的衣袖,低声劝道:“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看在你岳父我的面子上不要惹事。” 世子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低声道:“妹婿且忍忍,他可能喝醉了,还是以大局为重。” 把这混账踢出去大家畅快了才叫以大局为重吧。嵘王可以不理会,世子又没惹过他,不能不给面子,沈琤暗示压下火气,冷哼道:“有道理,这牛头怪可能喝多了。” 世子起身道:“歌舞只是助兴的一种手段罢了,没有优劣之分。大家继续畅饮,来人,再命人进来歌舞一曲。” 高龄言见沈琤一句话没说,觉得畅快极了,冷笑了两声。 高龄言不待见沈琤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此人年纪轻轻,没有经过历练,他爹死后继承了定北的军队,突然遇到卫齐泰叛乱,收复京城又救驾,运气好的不得了。 他的运气就差了,身处的藩镇在南端,卫齐泰围城的时候正忙着剿灭境内的一股趁机造反的其他反贼,可因为闹得没有卫齐泰大,剿灭了也没人注意他。 他也是打的很辛苦的,如果不是他剿灭了那波人马,说不定比卫齐泰闹得还大,没地方说理去,看来真是“防患未然不如养寇自重。” 在他看来,沈琤就是那个养寇自重的人! 不服气,怎么能服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 一直暗中观察的赵甫就更高兴了,他朝卢策海使了个眼色,心说道怎么样,就知道沈琤是个怂包,没有亲兵护卫在身旁,就蔫了。 卢策海和赵甫对视了一眼,仍旧是面无表情,不过他一直这个样子,赵甫也没往心里去。 这时重新进来一队歌姬,跳的正是高龄言口中软绵绵、能跳断人腰的绿腰舞。 舞姿轻柔曼妙舒缓,长袖如雪,掷出时似鸿鸟展翅欲飞。 沈琤盯着高龄言,瞅他那得意的表情,火气越发压不住。 他沈琤向来只能给别人不痛快,哪有别人给他脸色看的道理。 舞罢。高龄言正要点评,这时候就听沈琤冷笑道:“高大人又有何高见呢?是不是觉得舞蹈不合你的眼睛?不过,不管你怎么看,我却觉得这舞蹈不错。如果男子的腰凭女人几个舞步就能跳断,可见也不是什么铮铮铁骨。” 高龄言哼了哼,起身道:“我是不是铮铮铁骨,倒想让爵爷你评断一二了。” 嵘王见这是要斗殴了,恍惚想起差点把自己吓晕的血腥的筵席,拽着沈琤的衣袖低声道:“女婿,岳父求你了,切莫行凶。” 沈琤轻轻甩开胳膊,径直走到高龄言跟前,嘴角挂着冷笑:“不知你想让我如何评断呢?” “听说高开元等几位叛军大将都死于你的手里,我很想领教一二,希望爵爷不吝赐教。” 沈琤笑道:“一定一定,只是我每次征战使用的兵器多有不同,不知道你想被赐教哪一种?” 高龄言擅长使用长矛,自然不能便宜沈琤:“长矛如何?” “地方狭窄,舞弄不开,你我院中戏耍吧。”沈琤走在前面:“全当是助兴,想要看热闹的尽管来一观之。” 众人听说去院内械斗都松了一口气,到院外观望被伤及的危险大大降低,何乐不为呢,都纷纷起身跟着沈琤出去。 世子意识到不好,叫来一个婢女吩咐道:“快去叫郡主来。” 沈琤忍着了这么久,已经十分辛苦,一接到高龄言抛过来的长矛,便忍不住试了试抢刃,见足够锋利才满意的笑了笑。 高龄言做了二十几年节度使,经历过大小战役无数,自诩见过的腥风血雨比沈琤经历的雨水都多,心想今天非得杀杀你的威风,赐婚筵上丢了眼,且看你以后还怎么耍威风。 高龄言冷哼一声,提起长矛便刺杀过去,沈琤举起矛身一挡,心中对他的力气大小有个判断。 两人使用的都是重矛,没有力气根本舞不动,舞起来霍霍生风,扫到非死即伤。 众人都站在台阶上不敢动弹,这时赵甫自人群中挤出来,拽着禁军统军黄度到了廊下,吩咐道:“你也上去,说是助兴,帮着高龄言打沈琤,趁他不备,一刀结果了沈琤,别怕,相信公公,公公定保你无事,会将罪责都推到高龄言身上。” 黄度咬了咬唇:“……好吧,那全拜托公公了!”说着拔出佩刀,冲着沈琤说了一句:“请爵爷一同赐教!”便冲了上去。 沈琤正对付高龄言,突然间蹦出来一个从没见过的人,提刀向他劈来,心里骂了句这又是哪条疯狗,手支着长矛,飞起一脚体中皇度的肚子。 黄度吃痛,手里的刀应声落地,沈琤也没管那么多,用矛尖挑起这人,从哪里来甩回到哪里去了。 黄度才进战场就被挑着扔了出来,重重砸回廊下,赵甫躲闪不及,哎呦一声被砸了个正着,一阵剧痛登时遍布全身。 跟随他来的小黄门见状,赶紧簇拥过来,吓的声音走音:“不好了,赵公公昏过去了,快叫大夫。” 众人有去看赵公公的,但更多的则目不转睛继续看沈琤和高龄言的战况,已经有人下定论了:“白费力,打不过沈琤,沈琤现在耍他玩呢,你看高节度使的衣裳都划成一条一条的了。” 果然就见高龄言浑身上下已经有数道伤口,不深,位置却要命,前胸、后背与两腿后侧皆有血淋淋的伤痕。 不出意外,高龄言只能跪在马背上回驻地了。 高龄言见地上洒满了自己大小不一的血点,而沈琤毫发无损,心中渐渐惊恐,按照他的岁数应该没打过几场肉搏仗,怎么如此厉害。 沈琤火气消了大半了,决定结束了,攻击对方下盘,高龄言步伐不稳向后退去。 沈琤冲上来,挑飞对方手中长矛,继而矛头直奔其的手臂,高龄言连连后退,又被当胸踢了一脚,终于不支跌在了地上,而这时早就冲着他手臂来的矛头刺穿骨肉,长矛如一根钉子,将他一直胳膊钉下了地上。 沈琤这才松开矛柄,对动弹不得的高龄言道:“现在看歌舞没那么废话了吧。”扫兴的嗤了一声,转身往屋内走。 这时就听身后高龄言的随从喊道:“矛头插进地砖里了,拔不出来,再来几个人帮忙!” “将地砖砸碎,要不然撬起来!” 卢策海将一切看在眼里,不住的失望摇头,默默从廊下走了。 沈琤心情畅快了,对一直观看“热闹”的众人道:“这下清静了,回去继续饮酒观舞吧。” 众人相互看了看,瞬间都露出胆寒又虚假的恭维笑容:“爵爷真是厉害,果然能以一当百,英武盖世,天下无人能匹敌。” 沈琤冷着脸斜眼看他们,心里骂你们这帮家伙,嘴上说一套,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哼,怕了吗?怕就对了! 见他这脸色,众人忍不住在心里垂泪,太可怕了,他要是一个不开心,能把咱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干掉。 一场殴斗看下来,众人都口干舌燥,浑身发寒,没和沈琤比试过的节度使默不作声的在心里掂量了自己的手段,都道打不过,看来还得智取。 这时候有人用板子抬着赵甫往外去,沈琤闻声回头见赵甫趴在板子上,已经昏过去了。 “赵公公怎么了?”沈琤纳闷的问。 不等有人回答,就听后面有人喊他:“琤郎——” 全天下就只有一个人这么叫他,沈琤当即眉开眼笑:“你来找我了?” 暮婵和其他女眷们本也在畅饮庆祝,突然有世子身边的丫鬟来叫她,说不好了,叫她赶快过来将沈琤叫走。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见这院内一片狼藉,肯定是发生不好的事了。 众人马上施礼:“参见郡主。” “大家不必多礼,我带琤郎去上药,你们先进去吧,他一会就回来了。”暮婵惊讶的道:“啊,你手上怎么有血,伤哪里了?快随我去见大夫。” 这时世子出来打圆场:“他去去就回,大家快进去吧,不要因为一点意外,伤了雅兴。” 众人别过郡主和沈琤,一起往殿内走,互相递眼色,心里腹诽。 看到了吗?沈琤一看到郡主来了,那脸色变的叫快,凶老虎转眼就成小花猫了,郡主招招手,牵着就走了。 当然看到了,但是听见没有?郡主叫他琤郎,人家两人好着呢,皇帝赐婚并非没有来由,咱们就别瞎操心了。 — 暮婵将沈琤领到一处偏殿,叫丫鬟去打来水,她透湿帕子给他擦手上的血迹。 她其实一眼就看出来他没受伤,这么说只是为了找个理由把人带走。 “发生什么事了?你把赵公公打了?我看他似乎伤的很厉害,对了,刚才院里地上还有一个人,手被长矛扎在地上,是谁呀?” “哦,一个闲得慌没事找事的家伙,让我赐教几招,我就陪他玩玩,可能是我没陪好,他最后好像不太开心。”沈琤朝暮婵身后的丫鬟们瞪眼,让她们都出去,开始都不为所动,这时烟露从外面进来,朝这几个丫鬟勾勾手,将人都叫了出去。 暮婵哭笑不得:“你将他扎在地上,谁会开心啊。要知道这样,我就不放你去筵席上,你把别人打伤了还好,别人把你打伤了,多叫人家担心啊。” 沈琤一听她这么说,就去抱她:“真不愧是我的好娘子,这么向着我。” 暮婵赶紧推开他:“你再这样,我可把你丢在这儿,一个人走了。” “好了好了,我规矩就是了。” 沈琤老实了,她便也不怪他了,继续给他擦手上的污渍。她做事认真,心无旁骛的一点点为他擦去血痕。 她的动作轻盈柔婉,垂首间尽显女子妩媚,如含苞欲放的娇艳花朵,沈琤观之闻之几乎要失去心智。 暮婵发现他盯着自己看,挑眉瞅了他一眼:“你再这样,我可走了。” “我怎么样了,你就要走?”他越发凑近她:“倒是你,这几天非常奇怪,为什么躲着我?就算我是老虎,要吃你早吃了,也不会等现在,你到底在避什么?” 一听到“吃了你”三个字,暮婵如同被蛇咬一般,脑海里又翻江倒海涌现出一堆图画,她红着脸连他的手也碰不了了:“你自己擦吧。” 沈琤懂了,他上面的那番话,除了“吃了你”之外,其他都是废话,所以根源就在这儿上面:“噢——我知道你怎么回事了?是不是有人告诉你什么了?” “好笑,谁能告诉我什么呀。”她放下帕子,起身就要走:“我得回去了。” 沈琤展臂拦住她,就势轻轻的揽过她的肩膀,半臂抱住她入怀:“不管你知道什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是夫妻么。” “……”就因为是所以才觉得怪怪的,她轻咬嘴唇:“……总之……太难为情了……” 沈琤尤记得上次亲过她一次,眼下周遭没人,她在他怀里又可爱的像个小猫一样,实在撩人,便慢慢俯身,一半引.诱一半胁迫的靠近她的樱唇:“有什么难为情的?” 她记得很清楚,母妃说什么程度可以什么程度不可以,亲|吻这一步是绝对不可以的:“抱一下可以,下面绝对不行了。” 再下面的行为绝对不行。 沈琤轻笑:“别怕,我就亲亲你,不碰你下面。” 暮婵一愣,突然听懂了他这句话,气的跺脚:“你想什么呢,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也很快反应过来,刚才两人之间的对话产生了歧义,但喜欢看她娇蛮的样子,故意逗她:“那太好了,就是说可以碰了?”   第24章 一缕羞意从暮婵脸颊上慢慢透出来, 进而如晚霞似晕染开了全脸, 蔓延到了耳后颈间。 “我……我不理你了!”她嘴上这样说,却没有夺门而去, 而是趴在桌上,脸埋在臂弯里不再理他。 沈琤见她不走, 知道是想让他来哄, 否则一早逃掉了。 他坐过去, 轻轻摸了她的耳朵, 谁知她突然惊觉,露出一只眼睛瞪他, 娇嗔道:“讨厌, 别碰我。” “好好, 不碰不碰。”他笑着拿开手,忽然想笑, 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语调说出来完全不同。她前一世也说过这句话,眼神冷漠至极, 齿间透着一股恨意,而且说完话,头便扭开,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多施舍。哪里像现在,骂完他,眼睛像小鹿一样不时偷看他,直到他和她对视,才重新埋头下去。 沈琤既然答应不碰她, 就得取道他法来哄她。 他双手交叉搁在桌上,长长叹了一声,见她毫无反应,才故作委屈的道:“我给你道歉,是我不好,不该胡说八道,明知道你不喜欢听。” “……”暮婵仍旧没动弹,但心里好受些了。 “都是我的错,我哪能料到你居然听懂了,我一直以为你什么都不懂的,没成想你长进这么快,不光是明面上的,连隐晦的也听得懂,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没等他说完,暮婵就挺直身子,脸颊上顶着两片红潮作势要打他:“还是我的错了?幸好我懂了,否则今天被你调|戏,还不知道呢。” 沈琤接下她的粉拳,笑道:“那你就别生气了,你长了智慧,戳破我的不轨居心,难道不该高兴吗?” “不高兴!又不是什么好事。”她倒是放下了拳头,不过撅着嘴巴,模样是真不开心。 “怎么不是好事,有句话怎么说的,高山流水遇知音,要是一直是我一个人说,连个听客人也没有,多没意思。” 暮婵惊讶于他的“无耻”:“你、你还想我跟你在一起交流怎么着?” 他眼珠转了转,似乎在脑海里寻找合适的人选:“我不找你找谁?你是我娘子,且只有你一个,只能找你。” 她嘴唇动了动,似有话说。 沈琤盯着她,猜测她可能想说去找小妾或者歌姬之类的话,但她终究没说出口,反倒是哼了哼来掩盖嘴角的笑意。 有长进了!不想和其他女人一起“占有”我吧。沈琤得意的想,既然如此就再试探一下:“再说我对别的女人也没这些想法,只想和你在一起。” 暮婵垂眸抿嘴浅笑,继而讪讪的看了他一眼:“这是你今晚说的最好听的一句话了。” “不对,应该是我今晚说的最真诚的一句话,刚才跟你调|笑那些话都不是发自我真心的,你想啊,我哪舍得现在碰你,别说下面了就是上面我也不敢。” “不许再说什么上下的了。” “好好,不说了。”然后忍不住嘀咕:“就是过过嘴瘾,哪舍得现在碰你。” 暮婵见他处处顺着自己,早就不生气了,笑道:“那我也不舍得跟你生气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到筵席上去了?” 当然不该了,他早就想溜,现在不仅溜出来了还和心上人在一起,疯了才想回去:“还是不要回去了,我刚才教训了高龄言,他们看我更像瘟神了,我不在,王爷和他们喝的还能痛快点。” 暮婵戳了他眉心:“你呀,本来就不该理那个姓高的,外人看了又要误会你了。” 她有时候也不理解,为什么父王他们都怕他,他明明是个颇为温和的人,甚至在她看来,甚至颇有儒将之风,虽然算不上温文尔雅,但总体上也是斯斯文文的,虽然有的时候可能会做出一些唐突的行为,但跟别人说的穷凶极恶是不沾边的。 就算他打伤了别人,想必也是对方欺人太甚。 “误会就误会吧,只要你不误会我便没厉害关系。”他趁机把手罩在她的手上占便宜,见她没有抗拒,胆子大了起来,反复摸了两下。 正此时,突然有人敲门,不知是哪个丫鬟在外面道:“沈将军,您军中副将庞新杰求见。” 沈琤脸色一变,对暮婵道:“我去去就来。” 暮婵温笑着点头:“快去吧。”等他走了,赶紧四下寻找扇子,发现没在身边可能落在了筵席上,赶紧拿袖子扇风驱散脸上的热度,心里盼着他晚些回来。 他着实去了一会,待再回来时,脸上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暮婵自觉脸上不那么热了,也敢看他了:“很要紧的事情吗?” 他摆摆手,坐了下来,突然发问:“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 暮婵笑道:“好看呗,还能什么样?” 沈琤有些失望的道:“就没别的?不过,你可千万别说什么大英雄之类的,我怕我以后打了败仗,或者做了你不开心的事,你就不喜欢我了。” 暮婵仿佛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话,小声道:“我哪有那么小气,怎么会随随便便就不喜欢你了。” 沈琤闻言,不禁眼睛一热:“有你这句话,我便什么也不怕了。” 她瞧出他心中有忧虑,将椅子拉的更靠近他一些,关切的问道:“那你原本怕什么?” 沈琤原本不想说的,但她一询问,就恨不得掏心挖肺将什么都讲出来:“我这次回去免不得了与娄合安开战,他虽然被朝廷定位叛军。但我怕我灭了他之后,占领他的地盘,朝中有人会说我坏话。你听去了,会认为我不忠诚不忠君,开始讨厌我。毕竟有一年时间,我怕发生变故,我现在真遭不住一丁点变数了,你听信谗言误会我了,到时候我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暮婵宽慰道:“放心吧,现在也有很多人说你不好,我也没信啊。” 敢情现在就有人进谗言?哪个混蛋说老子坏话?!沈琤道:“谁说我不好了?” 她笑:“你不应该问谁说你不好,而是问谁说你好话了,那样名单上的人还能少点。不过,宫里这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会说谁的好话?我才不听他们的。”心里想,父王说你不好我都不信,还能其他人的么,但为了维护翁婿关系,没有说出口。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才怪,她越是对他好,他越是无法忍受失去她的风险。 “我都不怕你回去看上别的女人呢,你就相信我吧,别乱担心了。” 唉,真想现在就把你抢回去做媳妇。她的话说到这份上,沈琤只得点头道:“我安心了。” “既然不回筵席上去,我叫人拿些酒菜来。”说着,她就要起身, 他按住她:“你饿吗?”见暮婵摇头,便道:“我也不饿,我就想这样跟你坐一会,我怕我喝了酒把持不住又惹你生气了。” 这个理由很管用,暮婵不去命人拿酒菜了,赶紧坐下来,这时沈琤握住她的手,双眸凝视着她,说不出的不舍。 “我发现你自从刚才出去了又返回来,整个人就怪怪的。” “哪里怪?” 像个怕被人扔掉的小狗似的,暮婵当然不好直说:“就是特别多愁善感,是不是有什么坏消息?”忽然心里咯噔一下,大致猜到了:“你是不是定北有变,你要离开京城了?” “不愧是我冰雪聪明的好娘子!”沈琤夸奖着,就要抱住她,奈何被她识破,推了他一下,沈琤没办法暂时撤退,讪讪的道:“刚有消息,胡远亭抗不住娄合安了,想定北出兵援助,定北守军派出一支轻骑相助,被打了回来,目前不乐观,得我带兵回去收拾那个老东西。所以,城门关闭前,我就得走了。唉,离城门关闭也没多久了……” 暮婵忽然鼻子一酸,嘴唇嚅了嚅,眼底浮现一层雾气,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掉眼泪,马上转身到了一旁。 沈琤却看的心花怒放,十分开心的道:“你真这么舍不得我?” “你还笑?”暮婵见他竟如此开心,恼然道。 “见你舍不得我,我当然高兴了,表明你心里有我。”虽然发过誓这一世不再让她掉一滴眼泪,但看她这会因为不舍自己的离开而落泪,还是欣喜的。 暮婵眼圈泛红:“那也不能笑得那么开心啊,我要是哪天为你死了,你还不得高兴的飞上天?” “那可不一样,这话不能乱说!”沈琤过往的伤痛回忆被揭了出来:“你不在了,我也活不成了。” 她眨眨眼,让眼睛舒服一点:“我的确不该说这话,本来就要分开了,还说些死啊活啊的这些不吉利的话。” 忽然想到既然要分别就要相送一件礼物。她本来在绣荷包的,但因为最近心思杂乱,没法安神刺绣,所以绣了一般扔在那儿没完工,他马上要走了,也来不及了,总不能把没做完的东西拿去送人,虽然知道他不嫌弃,但寓意总是不好的,还不如不送。 暮婵开口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现在能给的都行。”知道他的秉性,强调:“我是说现在。” 他现在是什么都想做,又什么都不敢,想了想:“……我想好好抱抱你。”说完,拍拍自己的腿:“你坐上来行么?” 暮婵的走到他身边,乖巧顺从的侧坐在他怀中,双手轻轻勾住他的脖子,头贴在他胸口。 他有她此时此刻的这份温柔,一切都值得了。一直想抱住她,等人真的到怀里,他反倒不敢动了,大气不敢喘,须臾便觉得她仿佛化成了一团火,滚烫的不敢碰触。 暮婵伏在他胸口,心想怎么喘息那么慢,心却跳的极快。仰头看他,楚楚可怜的道:“你不说抱抱我吗?” 沈琤全当这是‘勾|引’了脑子嗡了一下,紧紧将她搂在怀里:“真是要命了,我怎么会如此喜欢你。” 她嘴角漾起笑意,稍稍过了一会,她笑道:“琤郎,你闭上眼睛。” 没想到沈琤反倒不配合:“不行,本来我就待不了一会了,闭上眼睛岂不是又要少看你一会。” 她咯咯笑着,伸出手将他的眼睛拂上:“你闭上不会后悔的。” 每次闭眼都有好事,沈琤忙闭上眼睛,等待她的“赏赐”。 暮婵稳了稳心神,心想母妃说过这样虽然不行,但不会有孩子,所以应该问题不大。她鼓了鼓勇气,樱唇慢慢凑到他面前,轻轻覆盖在他唇上。 沈琤感受到她柔|软湿|润的嘴唇,立即惊的睁开眼睛,随即按住她的后脑,变被动为主动。 暮婵原本以为只有唇片间贴一下,哪里知道还能撬齿探舍进来纠缠,脑子化了一般的任他摆布,身子也酥|麻瘫软了。 突然间,她觉得身下异样,好像有什么在硌自己的大腿,这倒让她清醒了,使劲推开他:“你是不是什么东西掉了?” 沈琤双眼迷离,不怀好意的道:“那你捡一下吧。” 暮婵瞧他那表情就知道没好事,没有贸然行动,眸子垂了垂,脑海里闪过那些图画,突然什么都懂了,马上惊恐跳下地:“隔着衣裳接触没事吧,我不会怀孕吧。” 沈琤赶紧安抚道:“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有道理,那些画上都是不穿衣裳的,暮婵稍微松了一口气,才道:“我也觉得不会有事。”然后低着头羞涩的道:“你真的,本来我是想临行前送你一个吻的,你倒好,反来吻我,也不知道是谁送谁了。” “这样才好,省得你吃亏。” 她噘嘴:“少哄我,我知道我亏大了。” 两人缠绵到现在,眼看时辰不早,沈琤看外面的日光,知道自己不得不走了,再笑不出来了:“……我这真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常常给你写信的,千万记得回信,你送我出去吧。” 她眼睛又酸了:“不去,叫人看见我眼睛和鼻子红红的,多不好看。” 沈琤豁然笑道:“那我自己出去了。我早晚都要走,别难过了,说不定哪天偷偷溜进京城来看你。” “……嗯。”她这才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上两次分别她都是最豁达的那个,怎么现在这么难受。 沈琤纵有千言万语在心中,此时竟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掷地有声的道:“你等我!”然后便大步向门口走去,开门时,听她在身后道:“琤郎,我等你。”他回头朝她笑道:“我听到了。”然后步出门去。 沈琤直奔王府外,部下等人已经备好马等在那里,他立即翻身上马直奔城门。 他要先奔回军队的驻地,再带领大军直接收拾娄合安。 要出城门时,马速慢下来,鲁子安追上来,担心的道:“大人,您就这么离开京城,不用禀告皇上吗?” “不用。”沈琤曾无所谓的道,他知道皇上巴不得他赶紧走人,最重要的是他不在乎皇上怎么想。 鲁子安道:“我方才已经查明了,您打高龄言那会冲上来的人是禁军中的一个将领,有人看到他之前和赵公公在说话,应该是受了那太监的指使。就是不知道这后面,有没有皇上的意思。” 沈琤沉下脸,冷森森的道:“皇上如果对我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说完,快马加鞭出了城门,领着一队亲信向远方奔去。   第25章 听说沈琤走了, 皇帝终于放心了, 一门心思盼着过天寿节,准备好好欢乐一番, 重新找回做皇帝的感觉。 但是沈琤走了,贴身太监赵甫却不干了, 每天在皇帝面前大骂沈琤这家伙狂妄至极, 敢在天子脚下殴打节度使, 而且不辞而别, 分明是没把皇帝放在眼里,让他耳根不清净。 皇帝知道赵甫去参加赐婚筵席, 不知怎么就被沈琤误伤了, 请了大夫推拿正骨, 虽然没瘫,但一条腿落下了病根, 现在走路都得小黄门搀着。 可皇帝也很为难,先不说肇事者已经走人了, 就是在这儿,又能怎么样呢。安抚了赵甫几句,赏赐了些补品。 跟赵甫同样难过的,还有高龄言,自己被沈琤在大庭广众下打了一顿,落下伤痛倒是其次,实在是丢人,也灰溜溜的连夜离京, 返回驻地,发誓与沈琤势不两立。 而且赵甫好歹皇帝还安慰两句,他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不禁咬牙切齿。 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但皇帝不管这些,涌动就涌动,别让朕看到就行了。 幸福都是短暂的,皇帝也不例外,天寿节很快过完了,快乐也随之离去。 七月流火,皇帝打完马球返回蓬莱殿,神清气爽的正准备叫几个美人来宠幸一下。 赵甫便由小黄门扶着颤巍巍的走了进来,先是称赞了一番皇帝马球技能好,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皇帝很受用,被捧的飘飘然,自夸道:“朕的蹴鞠也不在马球之下。” 赵甫赔笑道:“是啊,陛下您是天子,自然是无所不精的。现在老奴这里有一事无法决断,还请皇上圣裁。” 虽然朝政他撒手不管很久了,但让他评断一些事情,他心情好的时候还是愿意的,皇帝自信的勾起嘴角:“说来听听吧。” “皇上,您知道定北军现在正和滦临与赤狄人打的难解难分,朝廷是否应该出兵给沈琤致命一击?” 皇帝奉行“眼不见心不烦,耳不听心不躁”,自打沈琤走了就没了解过他的情况。 他什么不想管,打就打喽,反正节度使之间你争我夺,又不是今年才有的。他撇撇嘴,不耐烦的道:“不要管,由他们去吧。” “皇上,这次不一样,沈琤似乎要招架不住了,他本是去打滦临节度使娄合安,但是娄合安勾结了赤狄人,现在呈现鼎足之势,而且沈琤的状况尤其不好。” 原来,娄合安自打知道被朝廷定为叛军,就料到沈琤从京城返回来得收拾他,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眼。而且他总是怀疑四儿子不是亲生的,猜忌之下,四儿子领了一支军队,去投奔了定北军。 而胡远亭杀回去囚禁了自己的老爹,自己成为了节度使,控制了原平,然后卯足劲冲着滦临来了。 娄合安急的本就没多少头发的大把大把的掉,没几天头顶就像卤蛋一样溜光铮亮了。 这个节骨眼,沈琤又带兵杀了回来,攻城掠寨速度极快,眼看自己的寿命进入了倒数,娄合安豁出去。 要想活先卖国。 卖身投敌给赤狄人,拉来敌**队抵抗沈琤。 赤狄是盘踞在北方的部族,偶尔南下和中原地区融合一下,抢一把回老家。 娄合安身家不保,顾不了那么多了,先将女儿嫁过去几个,做赤狄部族首领做小妾,再承诺干掉沈琤,地盘平分,好说歹说终于拉来了赤狄的骑兵,一起对付沈琤。 效果立竿见影,定北军的铁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战斗打的极辛苦,战况焦灼。 而赵甫的想法,就是趁你病要你命,这时候杀上去,让禁军从后面给沈琤来一顿暴打。 “皇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一次,就是不能除掉沈琤,让他们呈三分态势也好啊。他一旦吞并滦临,控制原平,统一了北部,形成了大势,朝廷覆灭指日可待。”赵甫说着,挣脱小黄门的手,跪在地上痛哭道:“皇上,危机就在眼前了,您当断则断啊。” 皇帝心里确实觉得沈琤势力大,能把他打的军力倒退十年八年的自然是最好的,但就怕不能一击成功:“这……还是从长计议吧。” 从长计议个鬼啊,老奴都知道战机不可贻误。 赵甫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决定做一个合格的权阉——绑架皇帝的意志。 他收起眼泪,决绝的道:“老奴认为必须出兵。” 太监掌握禁军,皇帝纵然反对也没招。 “……”皇帝皱着眉头道:“那……朕明天把这件事拿到前朝与大臣们商议一下。” —— 皇帝一把出兵的事情拿到朝堂上商议,便造成了混乱,有人支持出兵,有人极力反对,互相攻击对方是误国之臣。 “再不除掉沈琤,国将不国,他在京中公然殴打其他节度使,极度嚣张,如今他疲软,正是给予致命一击的好时机,错过这一次,他吞并滦临,再挥兵南下,国家完矣。不赞成出兵的人一定是收了沈琤的好处,已经背叛皇上背叛国家了啊啊啊——”左丞相杜有芳说到激动处啊啊的还嚎了几嗓子。 “他现在又没有挥兵南下,何必招惹是非,酿成兵祸呢?不如朝廷养精蓄锐,徐徐图之。况且若是赤狄人赢了,岂不是更糟。”说出来自己都不信,怎么个“徐徐”并没有计划。 “赤狄每年南下,不足畏惧,沈琤才是心腹之患!他年轻气盛,还未有败绩,这次给他一记重击,或许可以令他丧失斗志,彻底沦为平庸之辈。” 主战派历来是可以慷慨陈词,洋洋洒洒说上一天不罢休的,最终凭借有理有据占了上风,声音越来越大,形成压倒之势,骂得反对的人不敢再吭气,谁站出来反对,谁就等同于自认为奸佞。 皇帝本来想反对的,但见反对出兵的人都被骂的体无完肤,自己冒然露头,很可能将矛头指向自己。 皇帝看向卢策海,见他也皱眉不语,心想翰林都辩不过这群家伙,自己本就浑身是错,说不定被抓住这个机会,被朝臣们喷成血淋淋的筛子。 “皇上,您以为如何?”主战派的杜有芳大声问道。 “嗯……朕……嗯……这件事情你们去办吧。”皇帝说完,从皇座起身,回了内宫。 “出兵!出兵!”朝廷上登时充满了胜利的笑声,仿佛沈琤已经死了一般。 —— 沈琤正和赤狄打的难解难分,毫无防备的被禁军从后面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了许多人马。 沈琤懵了,朝廷军队好端端的打自己干什么? 禁军大将立即表示:打的就是你,你离京时,不进宫与皇帝告辞,分明是大不敬!大不敬罪不容诛。 沈琤腹背受敌,遭遇了重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但这却不是他整个人生遭遇过的最大的危机,他上辈子恶仗也没少打,不会因为暂时的战况不利就心灰意冷。 将兵力集中调往北方,专注对付娄合安和赤狄,先让朝廷的禁军占便宜。 一番恶战下来,赤狄发现沈琤是破釜沉舟,定北这些恶狼是玩命的,自己只是下来打秋风的,没必要跟他们拼命,立即抛弃了娄合安,骑马回老家了。 沈琤逮住孤立无援的娄合安,送了他见阎王,吞掉了原本属于他的滦临藩镇。 解决了强敌,朝廷的军队就好办了。 沈琤调转马头,准备好好教教这帮不知轻重的家伙什么叫做自掘坟墓。 吩咐下去:打,往死里打。 一路推着打过去,将禁军打成了散兵游勇,一路杀到京城附近,才罢手。 事情当然不能就这么完了,沈琤怒气冲天,放出檄文说,有人鼓惑皇帝,猜忌忠良,离间藩镇,必须清君侧,奸佞小人一个不能留。 消息传回京城,皇帝终于找回了气场,坐在在含元殿的龙椅上,拍案怒道:“朕不让你们去干,非要干,现在好了,濒临城下了!”手里唯一的家当禁军叫人打的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心疼,心痛。 朝臣心想,您哪里说过不许打,您当时是分明是两手一摊,啥也不管,让那个死太监和左丞相作威作福,现在事情变成这样,又跑出来推卸责任了。 谁让您是皇帝呢,皇帝是无措的,错的只能是臣子。 都屏气挨骂。 皇帝又训斥一通,把积怨发泄了个畅快,骂完了畅快了,该商量正事了:“都说说该怎么办?” 有人深觉自己就是沈琤口中的奸佞小人,提议:“不如先撤出京城,若是沈琤敢占领京城,就叫各地节度使上京勤王,合力围歼他,他经过恶战,现在也在强撑,必然……” 不等说完,皇帝就火了:“朕干脆让出京城,搬到蜀地算了,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想再逃了,不是有骨气,而是蜀地实在不如京城逍遥。 皇帝牵头,有人跟着帮腔:“就算退出京城,各地节度使也未必会上京来,上一次沈琤自封诸道兵马元帅时,北方多数节度使都听他号令,这会未必肯出兵,南方藩镇则路途遥远,到这里人疲马乏,也不是他的对手,况且卫齐泰如今逃到南方,各路节度使在围剿他,也抽不出兵力。诸如,泉南节度使高龄言就在围剿叛军余孽,无法抽|身。” 皇帝头疼,心里恨道,朕早就说这朝廷就像个破屋子了就别穷折腾了,打着修缮的名义非得爬上去修补,这下好了,不仅没修好,反而被压得就要散架了。 这时卢策海站出来道:“陛下,如今只剩一条路可走,便是向沈琤求和,他既然要清君侧,便将祸国乱民的赵甫与杜有芳的人头献上,再对他进行加封,他这半年来就没安稳过,想必也到了极限,不会贸然攻入京城的,找人说和一下,应该会退兵。” 赵甫自打兵败,就不敢露面了,他本来就要禁军腰杆硬,现在禁军没了,他自身难保了,所以卢策海直接点名献出他的人头。 “……”皇帝舍不得这个老奴,憋着不说话:“这个以后再说。” 朝臣岂能容留以后再说,纷纷嚷嚷必须要赵甫的脑袋才能退兵。 卢策海等的就是今天,他一直鼓动赵甫去碰沈琤为的就是他自掘坟墓,铲除阉党:“陛下,一切都是这个阉人的错,他鼓惑圣心,酿成此祸,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他不足以让沈琤退兵。您如果不拿赵甫的脑袋退兵,又能拿谁的脑袋呢?” 难道要您自己的脑袋吗? 皇帝再次发现自己说了不算,众怒难犯,泄气般的垂下头,半晌道:“朕打算封沈琤为定北郡王……谁做钦差大臣将朕的旨意还有两个逆贼的脑袋送过去?” 听皇帝的意思,便是要杀了赵甫和杜有芳了,卢策海终于放心了,剩下的他就不操心了,便不说话了。 皇帝道:“得有个人去说和一下,你们中间有谁合适啊?刚才不是都很能说吗?这会怎么都哑巴了?” 替死鬼就在我们中间,立即垂下眼眸躲避皇帝的视线,个别还将脸藏在了勿板后面。 皇帝站的高,下面的状况一览无余,心里恨这帮家伙贪生怕死不顶用,但也无可奈何:“既然你们都不推选,那就由朕指派一个人吧。”说着半眯着眼睛,伸出手指,残忍的指向一个人。 大家赶快避开,亮出这个倒霉鬼来——国丈。 国丈发现了自打从蜀地回来,皇帝跟皇后感情不睦,越发针对他们家了,之前赐婚就是让他去的,这次又来,只要有火坑需要人跳,他就成了首选。 沈琤他爹沈霖就曾将去劝和的嘉清伯给杀掉了,现在事态可比嘉清伯那会严重多了,不出意外谁去谁死。 朝臣都怜悯的看着国丈。 国丈出身世家,所谓世家就是世世代代都在朝中混,别的不行,祖传的规避风险,找替死鬼的能耐还是有的。 国丈踱出一步出列,手拿勿板遮住下半边脸,恭敬的道:“臣固然想做使者,前去说和,让沈琤幡然醒悟,悔不当初,但是臣以为有人比臣更适合这个任务。这个人就是嵘王,他不仅是皇族,出身贵重,名义上更是沈琤的岳父,由他前去,想必沈琤不会不给面子。由他出马,想必可以事半功倍,不是臣可以比拟的。” 皇帝竟然被说的心动了,是啊,怎么没想到是嵘王,他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 朝堂上的众人被国丈说的心动,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嵘王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怎么也要给岳父几分薄面。由他出马,一定能说动沈琤退兵。 国丈见已经找到替死鬼,面带微笑的退下了。 皇帝立即下旨让嵘王做钦差出使定北。名义上是出使定北,但大家都知道,沈琤的军队离京城没多远了,根本不用到定北。 很快,传旨的太监回来报奏,说嵘王卧病不起,恐怕不能出使定北。 皇帝恨不得掐死自己这个皇叔,但嵘王确实一直在抱病,并不是临时找的借口,憋着了一口气,又下一道圣旨,改封嵘王世子为钦差出使定北。 嵘王世子接到圣旨后,立刻揣好圣旨就冲进了宫中,求见皇帝。 他很愤怒,皇帝是他堂兄也是他的球友,两人从小玩到大,从蹴鞠玩到马球,场上配合无数,感情非同一般,结果皇上你就这么坑我? 蓬莱殿内,炭火烧的正旺,皇帝额头却有一滴冷汗,故作轻松的对世子道:“你是来告辞的吗?” 世子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皇上您要是不想再让我陪你打马球了便直说。” “哎呀,何出此言啊?我们配合默契,你是朕最重要的球手。” 世子拿出圣旨,神色晦暗的道:“父王卧病在床,不能出使,但我也不是合适的人选,我是他大舅子不假,那是看在我妹妹的份上,他跟我没交情,说真的,我们拢共没说过几句话,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皇帝语重心长的道:“但他总不至于杀了你,别人的话,说不定脑袋一并留在了沈琤那里。” “就算他不杀我也未必会轻饶我,少不了打骂,再者,他也未必会买我的账,或许拿了您的册封和赵甫等人脑袋,该打京城还是打京城!” “不会吧,郡主还在京城里呢。” 确实如此,闹成这样,谁也不敢说拿郡主做人质,一来郡主有太皇太后护着,二来真拿郡主当人质,顶算说要跟沈琤鱼死网破,一准被杀全家。 其实,现在沈琤在京城之外没有破城进来,很难说不是看在郡主的薄面上。 要不是怕攻破京城引起混乱,伤害郡主,按照沈琤的脾气,皇帝必然要第二次夹着包袱逃去蜀地了。 “那可不好说,他先派细作进城将我妹妹藏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攻破京城,杀进皇宫,将大臣血洗,遍布安插自己的人,到时候,这朝廷也就名存实亡了。”世子将自己的推论说出来,正常情况下,求和谈崩了,就是这个后果。 皇帝一听,覆灭就在眼前,急的又滑了一滴冷汗,突然间有了主意:“那,朕派你和郡主一起去劝说沈琤!” “啊?”世子一愣:“这、这行吗?” “郡主一定能将朕的诚意送到,让沈琤知道朕感谢他帮朕识别奸佞的忠心,用真诚感化他,叫他暂时退兵。”皇帝器重的在世子肩膀上拍了拍:“带上赵甫和杜有芳的人头,一切拜托你们兄妹了。” 世子没把自己摘出去还把妹妹拖下了水,脸色非常为难的道:“这行吗?” “郡主若是不行,这普天之下也没有别人能胜任了。”   第26章 白毛风刮个不停, 冷风像鞭子似的抽在身上, 体轻的丫鬟被吹的里倒歪斜,好不容易才摸到门口, 才一推门,咣当一声屋门便大敞四开, 灌进一屋子北风。 烟露生气的说道:“碧香, 还不快关门, 吹病了郡主, 几个脑袋够砍的?” 碧香赶紧用力将门关好,将手里的食盒搁在桌上后, 便跪下低头道:“郡主恕罪。” 暮婵的确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风吹了个透心凉, 但也知道下人在这个天气出去拿东西不容易:“算了, 起来吧。” 眼看快到沈琤兵马所在的驻地,不想却遇到暴风, 只得暂时寄宿在这间寺庙里。 暮婵暗中受旨出使定北,对外身份宣称是嵘王府庶出的四公子, 毕竟让一个女子出使,说不出去不好听,于是一路上做男子打扮,能瞒且瞒。 烟露试了试食盒的温度,见还热着,赶紧道:“您趁热吃了吧。”将碗筷摆好后,立于一旁。 可暮婵哪里有胃口,提起筷子, 筷子尖在饭菜上盘旋了一圈,很快便又重新放下。 正这时,门外传来世子的声音:“暮婵,你现在方便吗?我有话和你说。” 暮婵不情愿的道:“如果我说不方便,你会走吗?” 世子道:“会啊,我总不能在这里挨冻,但半个时辰后会再来。” 暮婵朝碧香点点头,示意她去开门,并吩咐丫鬟们道:“世子进来后,你们暂且回避。” 世子进了屋,缩了缩脖子,抖落掉衣裳里的寒风,坐在暮婵旁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笑道:“我听说你吩咐人传菜,特意来陪你吃饭的。” “我没胃口,我看着你吃好了。” 世子笑道:“禅师说明日大风就会停了,咱们起程再走三日就能见到妹夫了,你不该高兴的吗?怎么闷闷不乐?” “就是要见到他了,我才高兴不起来。”暮婵忍不住哼道:“你们利用我要挟他,我跟他一见面,他就要受制于朝廷,我哪里高兴得起来。” 世子凝眉道:“你这么想,不大对吧,分明是沈琤威胁朝廷,皇上让你出面是为朝廷说好话,劝他退兵的,谁威胁谁,你可要弄清。” 暮婵立即指出哥哥话里的错误:“现在乍一看好像是琤郎威胁朝廷,也不看看是谁先违背诺言的,封人家做爵爷,结果转身就从后面下黑手。这是琤郎赢了,如果输了,朝廷指不定会怎么样对待他呢。他有收复京城,蜀地救驾这样的赫赫战功,也不能换得朝廷一刻的信任,趁人之危,过河拆桥!” 世子赶紧替皇帝开脱:“所以说嘛,朝中有佞臣,蛊惑圣心,现在皇上已经将赵甫和杜有芳两个祸首除掉了!皇上被小人利用,冤枉了妹夫,你可要明辨是非啊。” “如果琤郎不信呢?” “你就想办法让他信啊。” “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状况,我不要影响他。万一他错信了我,错信了皇上,掉以轻心,再被朝廷陷害怎么办?我只劝他撤兵,是为了京城百姓,至于他和皇上的君臣恩怨,我不会多说的。” “那也行,你能让他撤兵,已经是大功一件了。”世子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心疼的道:“不管怎么样,你总要吃点东西,你要照顾好自己,别生病了。” 暮婵见哥哥眼中忧色重重:“嗯,我多少吃些,你就别担心了。” 世子也陪着妹妹动了筷子,两人为保持胃口,很有默契的岔开话题,聊天气聊猫聊狗就是不聊沈琤和皇帝。 两人仿佛履行任务一般的,各自勉强吃了一碗饭后,世子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走字还未出口,就听有人拍着门大喊大叫:“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世子您快来看看,要打起来了。” 世子一听头有两个大,他其实很想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直接回卧房雪天睡大觉,不耐烦的道:“知道了,等一会。” “不能等了,马上就要开打了。” 暮婵不解:“哥,什么事儿啊?” “禁军和咱们府里的护卫互相看不顺眼,从京城出来就有摩擦。”世子心烦的道。 皇帝为了表达对世子等人此去的关怀,特意从守护京城的禁军中抽调了三百人随行保护。世子出行,又不可能不带自己府里的人,于是嵘王府的护卫也带出来了三百人,这下子好了,两方人马互相看不顺眼,矛盾一触即发。 之前还好,天气好的时候,分开来住,彼此少见面。 最近几日连天大风,被困在寺庙的大殿内不得动弹,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常爆发冲突。 世子很想说,愿意打就打吧,打死就地埋。但仅有的一丝责任感又告诉他不能放任不管:“我去看看。” “我也跟你去。” “你就别去了。” “不碍事的。”暮婵道:“你一个人去,我才放心不下,在房间里也待不消停。” 世子唤进烟露等人给暮婵穿了冬衣包裹严实,随着他去往前殿。 一进门就见气氛剑拔弩张,双方各占大殿一半,互相面对着,显然连阵型都摆出来了,就等一声令下杀到对方阵营里去。 “世子来了,四公子来了。” 嵘王府的护卫里有人识得郡主,知道她是谁,这也是他们敢跟禁军对着干的原因之一,心里洋洋得意的想,郡主是谁知道吧,要嫁给定北节度使沈琤的,跟我们嵘王府叫板,见到定北节度使,把你们这帮禁军都杀了。 禁军这帮子人不认识安宜郡主,只知道此次护送嵘王世子和嵘王庶出的四子出使,根本没怎么在乎这俩人。 原本好好的在京城待着,不幸被抽调出陪这个世子出使,一路上挨冻受累,连个赏钱也没有,一肚子怨气。 世子脸色十分难看,如果进门发现已经打完了,该死的死光了就好了,可惜这帮人还没开打,于是没好气的问:“究竟怎么回事?” “世子,他们欺人太甚!”王府护卫的人先告状:“不管我们做什么,都说打扰了他们休息,找茬打人,您看看我头上这个大包,就是他们刚才打的。” “打你怎么样?你们的人说了什么自己知道,竟敢说我们禁军是丧家之犬,打你是轻的,还要杀你了呐!” “本来就是,禁军打了败仗,还猖狂什么?哦,你们就会欺负我们,见了定北军就怂了!” 禁军们被说的满面通红,羞耻感瞬间化作了恶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好啊,老子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欺负!”说着,纷纷拔出刀来。 嵘王府的护卫们也是招募来的壮士,一路上忍气吞声受禁军的挤兑,也憋了一肚子气:“非得让你们这群丧家犬清醒清醒!”说着,也亮出刀剑。 不怕事,来战吧。 世子气的嚷道:“都住手!” 嵘王府的人倒是听了,动作停顿了下来,纷纷看向世子,结果禁军的人不受控制,趁此机会,有人上去一刀便捅了一个护卫,见了血。 嵘王府的一看,气红了眼,什么都不管了:“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世子见大事不好,赶紧拉过妹妹护在身后,往后退步,准备藏在佛像身后等事情结束了再出来。 正想叫暮婵先藏进去的时候,就见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源源不断的冲进来一群黑甲的士兵,手执刀剑,逢人即杀。 世子吓的不敢出声,使劲将妹妹往佛像后面塞。这又是哪里来的瘟神,死了死了,皇上你这个昏君,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死也不放过你。 原本要拼个你死我活的禁军和护卫,一看大事不好,来了更凶残的主儿,马上冰释前嫌合成一股阻挡实力,向大殿后部撤去。 此时有人不甘心死的不明不白,大声喊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等奉皇上之命,护送世子出使定北,你敢杀朝廷使臣,不要命了吗?” 黑甲士兵的将领闻言,示意周围的士兵都住手,疑惑的反问道:“你们是朝廷的人?” “当然了!你们是谁?” “我们是定北军斥候与前锋,来迎接嵘王世子,路过此处,见有车马痕迹,进殿来察看,就看到你们兵戎相见,以为是哪里来的溃军,打算将你们就地□□,没想到竟然是……朝廷的人马?” 可谓丢人丢到塞外了,禁军和嵘王府护卫们老脸一红,都不想承认内讧的事情。 “既然你们是朝廷的人马,那么世子在哪里?”定北军将领担心的问,就怕这帮家伙搞了哗变,世子已经罹难了。 “这……这里!”世子从佛像后面走出来,瞪向禁军和自己府上的护卫:“还不快把刀剑都收起来!” 众人看了看世子,又看了看定北军,后者的威慑更大一点,悻悻的将刀剑都收了起来,至于在械斗中受伤的,赶紧抬了下去交给慈悲的和尚们医治。 这时定北军将领见从佛像后面又走出一个做男子打扮的人来,便问道:“世子,这是何人?” “是我四弟。” 定北军将领微微点头,表面上认了这个说辞,但一转身就告诉回去通报的斥候道:“告诉大人,世子身边有个随行的四公子,甚是可疑。”自从和朝廷闹掰了,定北军对从南边来的人都打着十二分的清醒。 “是。属下会如实通禀。” — 天很快黑了下来,暮婵洗漱后,只穿中衣钻进被子里,待了一会觉得冷,便将被子裹在身上,滚成一个卷,可这样暖和是暖和了,却不自在。便对丫鬟们道:“你们谁去再给我找一床被子来?” “奴婢这床给您,行李搁在旁边的禅房了,奴婢们再去取一床来盖。”烟露叫上碧香,点好蜡烛放在桌上,然后提着灯笼去拿被子。 烟露一开门,就纳闷的道:“前殿又亮通通的,是不是又要闹事了?” 暮婵自言自语:“有定北军在,他们就老实了,能闹是什么事。” 烟露和碧香着实走了一会不见回来,暮婵心说这两人去做什么了,居然用了这么久。 没人吹蜡烛睡不着,可天气实在冷,她懒得下地,干脆用被子蒙上头,人为制造黑暗,酝酿睡意。 过了一会,听到门有响动,她知道她们回来了,便道:“把蜡烛吹灭了。” “还没成亲呢,干什么着急熄灭灯珠?” 暮婵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是沈琤的声音?呆了呆,偷偷从被子的缝隙向外看,果然看到他站在床前,正在解斗篷。 沈琤一听斥候说见到一个自称嵘王府四公子的柔弱少年,便怀疑是暮婵,毕竟皇帝没必要既派世子,又派一个无关紧要的四公子。那个所谓的四公子必然很重要,是谁,一目了然了。 于是一刻不敢耽搁,顾不得风雪,快马加鞭奔驰到了这里。 暮婵从被子里钻出来,乌溜溜的眼睛在烛光下流转,酿出晶莹的泪光来,也顾不得冷了,光脚跳下地,扑到了他怀里。 沈琤的一身的凉气,她也抱着不放手:“你、你怎么来了?” 他顶风冒雪的受得罪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了,他就势抱住她,将她打横抱起,低头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来看看我娘子胖没胖?”手上掂了掂:“嗯……这样量不出来,不如你坐在我腿上,我找找感觉,好好量一量。” 暮婵眼前浮现出上次分别的画面,她那么大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觉得下次见面便是洞房花烛了,哪成想这又见面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却道:“好啊,你先把我放下来,然后坐到床上去。” 沈琤忙点头,乐不得将她搁在床上,坐下后,拍拍自己腿:“过来吧。”但一转身,就见她迅速的钻进被子里,将被子往身上一裹,口中道:“好冷好冷。” 他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傻,她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又好气又好笑,扑过去抱住她:“这样还冷不冷了?” 暮婵裹着被子不假,但他搂着她,两人的脸近在咫尺,气息纠缠,她突然腾地从身体里窜起一股热火,直烧到脸上。 她觉得这个姿势似乎不大对劲,虽然隔着被子,但似乎非常危险。 而这时,他的脸却越靠越近,她脑子里又开始乱成一片了,他要吻过来了,要不要反抗?反抗的话,似乎没必要,又不是第一次接吻,不反抗的话,就怕他得寸进尺。 不过,自己裹着被子,重要的部分都有防护,应该问题不大,嗯,吻就吻吧,自己也挺想他的…… 暮婵在脑海里飞快的进行了一番斗争,最终微微闭上眼睛,表示自己同意了。 沈琤见她缓缓合目,知道可以了,慢慢贴上她的唇。 突然这时,他鼻中一痒,忙起身,吸了吸鼻子,顿觉酸涩,侧身打了一个喷嚏。 完了,可能着凉了。 他看了眼暮婵,阻止她靠近自己:“……你别过来,我可能着凉了,不能传给你。” 暮婵内疚的道:“是不是因为你连夜来见我弄的?”他这么辛苦来见自己,连个吻都不能奉上,她心里不是滋味,突然间,她猛地觉得脊背一阵冷意窜过,接着鼻子一痒,一哆嗦也打了一个喷嚏。 她摸了摸鼻子,笑道:“好像咱们都着凉了,这下没关系了。” 沈琤闻言,带着笑意去抱她。 作者有话要说:  网页一直登陆不上晋江,转战手机才更上。 大家七夕快乐!   第27章 沈琤抱住她, 反倒先吻她的耳朵, 弄得她又痒又躁,不住的摆头:“干什么呀, 我嘴巴又不长那儿。”说完了,不好意思的道:“我、我也不是就想让你亲我嘴巴, 算了, 你爱亲哪儿就亲哪儿吧。” 沈琤在兴头上, 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 毫无隐瞒的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真想现在就跟你做成夫妻。” 她警惕起来:“那我不跟你闹了。”说着就要爬走。 沈琤在她这儿的经验明显不如战场,说实话的下场就是打草惊蛇, 赶紧安抚道:“我就是说说, 我每天都这么想, 一天怎么也要想个七八遍,又不是真的想怎么样, 想的哪能算数。” “真的?” “真的。我要是真是兽.性大发,哪能等到现在。我雪夜来见你, 就是想见见我家娘子,听她叫一声琤郎。”真情实感的表达内心,没有好下场,还是扮演一会柳下惠缓和一下气氛吧。 暮婵缩在被子里,掩盖着下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从弯弯的眉眼中也知道她在笑:“……琤郎。” 她甜甜的喊了一声,沈琤骨头酥了半边, 干脆躺在她身边:“有你这一声,什么都值得了。” “你冷不冷啊?”她方才听到他打喷嚏,担心的道:“是不是要病了?” “我没那么容易病的。倒是你,小心着凉。”沈琤去一旁烟露的床上抱过一床被子给她加盖上,然后隔着被子搂着她:“你可千万不能病了。” 暮婵想了想,道:“你刚才也打喷嚏了,这样吧,我允许你到第二层被子里面陪着我。” 他怕她反悔,赶紧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与她隔着一层被子躺在一起。 沈琤一看,这不就是同床共枕么,虽然没盖同一条被子,但任谁从外面看都会认定两人同被而眠了。 看来暮婵对他是真的动了感情,否则也不会允许这么接近她。 毫无夸张的说,她和他上辈子什么都做过,但是盖着一张被子,有说有笑是从来没有过的。 每每这个时候,她不是绷着一张死人脸,就是以一副看死人的表情看他。 想到这里,沈琤不禁乐出声来。 “你笑什么?” “……啊……我在想,皇上派你出使,正中我下怀,说真的,我其实动了念头,想乔装打扮混进京城见你一面,谁知道老天开眼,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最后的比喻非常不恰当,暮婵觉得像是羊入虎口一样,语气戏谑的道:“……所以我可是朝廷钦差。沈大人,啊不、沈小王爷,您打算退兵吗?” “如果不退兵,你会不会认为我是乱臣贼子?” “那倒是不会,除非你打进京城,烧杀抢掠。”暮婵担心的问:“你会吗?我听说好多节度使因为没有赏钱给士兵,都会允许士兵进城抢掠三天,你有赏钱给士兵吗?你如果不许抢掠的话,他们会不会反你啊?” 多贴心,连这点都替他考虑了,他笑道:“你这钦差当的不称职,里里外外都替我着想。” “我当然担心你了。”她总不好说“你死了,我守寡”这种话,但表情出卖了一切,满目的担忧:“我就是不想你出一点意外嘛。我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你千万小心,别因为给你封赏,你就掉以轻心。” 对皇帝,沈琤有信心,前一世就捏着玩,这一辈子也不怕。 “听听,真想让皇上来听听,他派出来的郡主已经毫无保留的倒戈向我了。”沈琤笑的合不上嘴,见她噘嘴瞪他,笑着俯身在她唇上一吻:“我知道,你向着你夫君,应该的。” 暮婵做好准备让他吻,他不吻,结果毫无防备的来了一下,全无气氛的酝酿,她有点生气:“你到底退不退兵?” “退退退,听你的。”他笑眯眯的道。 她听了,又觉得不舒服,闹心的道:“哎呀真是的,这烦人的差事,你不退兵,我心烦,你退兵了,我又觉得自己拖累你了,更烦。”不知怎地,心里越发难受,鼻子一酸,就想哭:“你是不是很为难?觉得我给你添麻烦?我这一路上一直怕你生我的气。” 沈琤就知道她善解人意,值得一辈子珍爱,赶紧哄着:“你别往窄处想,是朝廷那些窝囊废的男人们跟我们正面打不过,利用你达到目的,你这么难受,岂不是因为别人的错误让自己难过?” 她心里发堵,侧身趴在他怀里哽咽着。他搂着她,轻轻拂去她的眼泪笑道:“你不用替我着想,凡事多自私一点替你多考虑就行。就是你杀我,我都不生气,退不退兵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你再忍忍,等熬到成婚就好了。” 暮婵哑声道:“……你既然同意了,我们明天天气好转,就原路返回了。” 这哪儿行,刚见面就要走?沈琤道:“为什么?随我回驻地多待两天再说。” “现在看到你……就想到……撤兵之类的难事……不开心……”暮婵实话实说:“我虽然想你,但总觉得现在见面……不是滋味。等你退兵了,明年夏天,我清清静静的出嫁……再和你在一起。” 说来说去都是朝廷那帮家伙心烦,不如找个机会干掉他们算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沈琤舍不得也不想忤逆她的意思:“……好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你才是豆腐!”她哼了一声反驳,却能感觉到她在被子里往他身边靠了靠:“不过,现在能见你一面也很好了……” 沈琤无可奈何的:“嗯”了一声,心里先骂死太监再骂皇上,过了一会回过神来,,发现她竟然呼吸均匀的睡了过去。 他自喃道:“唉,你对我还真无防备。”他刚才身上发冷,打了个喷嚏,现在周身温暖,竟然也有了困意,便搂着她,沉沉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热醒,推开被子,翻了个身,这一翻身不要紧,发现她已经因为睡的发热,将两层被子都掀开了,仰头睡的正酣甜,无知无觉。 蜡烛烧的正旺,她雪白的肌.肤从中衣扯开的领口露出来,不知是烛光的颜色晕染还是真的露了出来,甚至能看到一点点粉色。 沈琤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心想我可不是占便宜,我就是给她整一整衣衫,她一直睡相不好,前一世也是如此。 我是她夫君,又不是没干过。 他恍然记起一幕,曾经有一次,她也是这样,仰头睡着了,身上的“弱点”暴露无遗,他一个没忍住,就“摔倒”在她身上,刚进入就狠狠挨了一耳光:“沈琤,你不是人!” 挨打又挨骂,当然不能罢手,然后他就把“不是人”的行为进行到底。 破罐子破摔了。 这一次可不行了,他现在的罐子好着呢。 沈琤缩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口中喃道:“不是人,不是人,清醒点,清醒点。不长记性是不是?” 冷静了片刻,呼吸顺畅了,他凝眉心想,偷吻一下,总不过分吧,刚才吻的太仓促,她就是发现也不会太在意的。 他从侧面,俯身凑过去,刚想轻轻吻上,突发奇想,这个姿势不大对,应该在她正前方吻她才对劲,不如到她上面去,双手支撑身子,然后俯身一吻。 他正想到她上面去,才抬起一条腿,就听她口中:“嗯……嗯……”了两声。 她睁开眼睛:“……琤郎,你做什么呀?” “……我……我……时辰不早了,我得走了……”不逃,等着挨耳光吗? “可外面还黑着呢……”她睡眼朦胧的看了一眼外面。 “没关系!”他拿起斗篷就走,在推门而出的时候,就听她在身后,慌张的道:“呀——谁解开的?你给我回来!” “真不是我!”沈琤退回来一步:“你的丫鬟没跟你说过,你睡相不好吗?”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你!” 就听她在里面愤恨的喊道,他赶紧加快脚步,有多快溜多快。 临走前,留下一队人马今夜守护世子一行人,再命连夜骑马去找大夫来,万一暮婵真的有风寒,也好有个准备。 做完这一切,才连夜“逃”了。 — 沈琤身体健康,血气方刚,着凉根本不足为据,好好睡了一觉,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视察军营后,把各属将领叫来,商量正事。 军帐内,沈琤坐在居中位置上,两侧则坐着各营军官,今天需要讨论的核心议题就一个:是现在就撤兵还是再给皇帝点教训。 “这么太便宜朝廷了,两个人头就想打发咱们?”庞新杰首先出来叫嚣:“应该杀进京城,让他们知道咱们定北军不是好惹的,再也不敢再冒犯咱们,让狗皇帝做梦梦到咱们都要打寒颤!” 沈琤认为不无道理,他可不是好说的话人,一个破郡王和两个人头就打发自己,怎么看都不够。他忽然发现自己胃口变大了,不满足于简单的朝廷册封了。 秦飞柏则反驳道:“不妥吧,虽然现在的军力足可以杀进京城,但皇帝一听到信儿就会再次逃跑,到时候咱们只得到空城一座,除了劫掠一番,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还会败坏名声。这一次与娄合安开战,因为早前将军在柘州的名望,有城内百姓偷偷开门放咱们进去,才能打的如此顺利,这一次杀向京城,就怕天下惧怕我等,再想收服人心,难矣……大人,要是想谋求大业,还是该三思而行。” 这些话当然也有道理,沈琤他爹倒是厉害了,谁惹他就去打,打完了还要纵兵烧杀抢掠,搞的人心慌慌,世人闻之色变,提起他来倒是怕了,但定北军一直没什么好名声。 口碑才有点好转,别又败坏干净了。 “难道就这么放过皇帝?” 沈琤发现人一多就乱,谁都要嚷嚷两句,尤其这帮粗人,一般认为嗓门大等于占理多。 众人见沈琤不表态,以为他在还踌躇犹豫,纷纷抛出各种理由,其中有一个人大声道:“郡主可还在京城之中,如果郡主有个闪失,谁给大人生继承人?当年老主公多年无子,可把我们这帮老将急坏了,后来呀,幸亏大人您降生了,要我说,大家就别胡搞乱搞了,让大人先把郡主娶到手再说吧。” 沈琤突然发现矛头奔自己来了,立刻出声制止这种没有边界的言论,骂道:“放肆,我娶谁什么娶,干你们鸟事!” 在沈琤的带领下,定北军一路所向披靡,攻无不克,定北藩镇从一个强镇,迅速变成了一个辽阔的割据小王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地位,大家都十分珍惜他的带领,当然急他之所急。 见主公发火了,都蔫了不敢再说话。 沈琤扫了眼下面,见都不出声了,才道:“我向来公私分明,不会因为郡主的事干扰正常行军,以后谁再敢提她,军法处置!” 部将们闻言,暗中互相看了看彼此,心中道既然是私事,为什么要军法处置?算了算了,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上哪儿讲道理去。 “秦飞柏说的有道理,我们定北有如今的民望不容易,不能一时意气用事败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众人一听原来主公还有“大谋”都不禁暗喜,毕竟谁也不愿意追随没野心没雄心的主公。主公势力越大,下面的人捞到的好处才更大。 “皇帝既然主动修好,我们做臣子的也不能太过分。而且几番征战,再打京城,兵士们实在太过疲惫,是时候休整一下了,攻打京城一事暂时搁置,静待时机再议。”沈琤宣布:“明日启程,回家!” 朝廷里没了阉党,各派的平衡被打破,相信很快就会折腾出新的幺蛾子。 沈琤一点不担心没有他插手朝廷事物的机会。 听到回家两个字,方才叫嚣要出兵征战的人也难免流露出思乡之情,这一次出来一年多,不知家眷们都怎么样了,表情都柔和下来,口中不觉重复了沈琤的最后两个字:“……回家。” 是啊,该回家了。 — 按照道理,第二天就能拔营回家,沈琤觉得自己该能香甜的睡上一觉,但心里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忐忑不安,发慌发虚,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压抑着呼吸。 夜里,他起来一次,在军营内视察一圈,发现有人得意忘形,竟然在聚众唱歌,气的发了一通火。 这么一折腾,消耗了不少精力,再回到营帐内,终于有了些许睡意,他和衣而眠,进了梦乡……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孤桥上,视线所及皆是飘絮的雪片,他纳闷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样一处地方。 他想起来了,这里是自己在定北府邸的一处小湖,湖上有座石筑的拱桥。 暮婵时常来这里散心,他经常假装偶遇她,不管她什么脸色,总要没话找话说上两句。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她,她踽步而来,穿了一件仿佛与大地融合在一起的白色斗篷,眉目间堆满了孤寂与忧愁。 这样的表情,将他重新拉进了一种介于现实和虚幻的茫然状态。 她是哪一世的暮婵?被对他厌恶之极的那个,还是两情相悦的那个? 他吃不准,竟然失去了验证的勇气,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去她搭话。 而这时,她好像注意到了他,嘴角缓缓勾起,绽放出温暖的笑意:“琤郎,你来了?” 他如释重负,笑着跑上前去抱住她:“来了来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不保护我呢?”她在他怀中喃道。 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丝湿|滑,他颤抖将手拿到眼前,发现满手的鲜血,红的刺目。 他看到一片殷红在她雪白的袍子上渐渐透湿开来,越来越大,像是大张的红猩猩的兽口。 “……不……不……”他视线被泪水模糊,上去抱住她哭道:“……不行,你不能死……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我们就快成婚了……” 不行,你不能死! 明明我有的是兵马,可以保护你的,为什么还会这样? 他猛地睁开眼睛,腾地坐了起来。 帐外灯火通明,不时有巡逻的士兵的影子路过,他盯着瞅了一会,把自己的心神安放回现实。 待缓了过来,他随手擦了一把眼角,蹬上靴子,跳下地开始穿戴起来。整装完毕,出了营帐,随手抓住一个巡逻的校尉:“去叫鲁统领来,让他抽一队人马立即随我来!” 他之前真是蠢到家了,怎么能放手任她离开?明知道朝廷内部闹成那个样子,利用她出使,给她配备的人马都是废物,险些内讧伤了她不说,还让她感染了风寒。 这一分别又是半年,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事情。 自己折腾这一圈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她么。 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居然让她走了? 沈琤,你这个蠢货! 等她再死在自己怀里,哭都找不到调就爽快了是不是? — 圆满完成了任务,世子等一行人心态和来时大有不同,腿也有劲了,被沈琤教训过也不敢再内讧了,所以速度很快,不到傍晚就已经走完了预定的路途,眼看车队已经到了一处小镇前,只要进去找个地方落脚,便又挨过去一天。 暮婵坐在车内,随着车身在这不平的道路上,摇晃着身子。 “到了到了,看到灯火了!” 听到有人在兴奋的喊道,不由得跟着露出笑容。 可突然同一个人又惊恐的喊道:“什、什么人追来了?是定北军?他们又来干什么?” 果然,就听到马蹄隆隆,越来越近,几乎在听清马蹄脚步的同时,暮婵的车门帘被掀开,沈琤探头进来,二话不说将她拦腰一抱,弄到了车外。 “你、你干什么?”暮婵懵了,见自己的车队正被他的骑兵团团围住。 而她自己正被他抱着往马上放。 “随我回去!”沈琤见她坐稳,自己也翻身上马,用斗篷将她一裹,一手拉起缰绳,一手挥鞭打马,便驰了出去。 “哥-----”惊慌之下,暮婵只喊出这一个字,便被带走了。 沈琤的亲军们也都跟纷纷调转马头,萧萧马鸣,一溜烟的飞奔了出去。 地上留下一串杂乱的马蹄,还有被他们铁蹄卷起的白色雪沫,扬尘滚滚,而他们因为身穿黑甲,背影像是一片黑色的雾霭,渐渐远去,渐渐消散。 世子因为马车左摇右晃,半梦半醒昏昏沉沉,等他听到妹妹的喊声,下车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妹妹刚才坐过的,如今空空如也的车厢,还有地上一堆杂乱的马蹄印。 他气的揪过一个护卫,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人呢?” “是沈琤……他把人抓走了……” “啊?”   第28章 天际银白一片, 耀的夜色发白, 雪地里亮堂堂,一队骑兵从地平线上渐渐迫近。 瞭望台的哨兵看到沈琤的人马, 大声禀告:“是将军回来了——” 驻兵们迅速上前搬开挡在营地门口的木栅栏,让节度使的马队长驱直入。 沈琤下马后, 用斗篷将暮婵裹好, 抬袖挡着她的面容, 拥着她进入了军帐。 跑了大半夜, 虽然暮婵会骑马,但是从来没有在马背上度过这么久, 颠簸的骨头都碎了, 才一进营帐, 她便瘫软在榻上,手捂着眼睛, 半晌不说一句话。 沈琤坐到她旁边,去脱她的靴子:“脚冷不冷, 我给你暖暖。”不想暮婵完全不领情,反而使劲踹了他一下。 不妙不妙,变成小野猫了,当然,他也知道她为什么发火,自己咎由自取,除了任打任骂还能怎么样:“一会饭菜来了,你多少吃点, 然后好好睡一觉,咱们明天不起营,你放心睡。” 大概是听到不拔营,她对回去还抱有一线希望,腾地坐起来,就要下地。沈琤忙拦腰抱住她:“你去哪儿?”暮婵使劲挣脱:“当然是回去了!” 怎么可能,抢都抢来了,她就是插翅也难逃了:“你别急,先坐下,听我解释。” 暮婵送他一个白眼:“你挟持我一路跑的时候,怎么不听我说话,现在倒要我来听你的?”这一路上,她在他怀里不知试图说过多少次“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先停下,有什么事不能解决,你非抢了我就跑?”可都无济于事,他是铁了心的,就回答一句:“不要说话,呛风。” 沈琤挨了一个白眼,无所谓的笑笑,毕竟现在她人活生生的在他眼前,以后也会天天在一起,想到这儿,任何事都能微微一笑了之:“我实在是担心你,你这么一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活不活了。你看看你们那群属下,在寺庙里小住都能起内讧,他们送你回去,我怎么能放心。” 暮婵觉得他根本是避重就轻:“那你就亲自送我回京好了,而不是反方向将我劫持到这里。” “你是我娘子,怎么能叫劫持,嗯……我这叫带你回家。” “我不想跟你回去,当然算劫持!”脾气再好的人也要发火:“你该让我回京城,好好待嫁,而不是现在这样,我现在跟你回定北去算怎么回事,没成婚,就住在一起,说出去,我没法做人了……” 沈琤觉得这根本不是事儿:“你对外宣称是四公子,我劫的也是四公子,安宜郡主可是毫发无损的在京中待嫁呢。再说,就算真知道我把你劫了也没什么的吧,这次卫齐泰之乱,你们皇室不是也有女子被叛军掳劫么。” 她气急:“能一样吗,你难道想跟乱臣贼子比吗?你怎么不跟好人比?” “我的意思是你别担心,你相信我,我既然敢把你带回定北,就有办法对外保全你的名誉。” “……可我就想回京城去,在闺中待嫁,然后风光出嫁,才不想现在跟你回去。你不是说对我百依百顺吗,现在我让你顺着我的意思,送我回去!” “我是答应顺着你,可也不能看着你跳火坑。前路凶险,你能预料京城中在你出嫁前会发生什么事吗?万一这次回去禁军因为和你们嵘王府的矛盾,对你们痛下杀手……不敢想不敢想。” “他们早握手言和了,回去的一路彼此可好了。再说,就剩半年了,能出什么事。”她憋着嘴,略带怨气的道:“……行了,我看透你了,你就是不讲理,想让我留下来陪你。” 沈琤忙含笑点头:“知我者莫如娘子你。不把你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我夜夜做噩梦,吃不下睡不好,弄不好我熬不到成婚那天,早早往生极乐去了。” 她根本不信,嗤之以鼻,重重哼了一声,趴回榻上,须臾从口中泻出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句子:“……讨厌……我想回去……你再这样……我不喜欢你了……” 沈琤过去捞起她抱在怀里,笑着哄道:“我有那么讨人厌么,不过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到海枯石烂都喜欢你,呀,现在我娘子梨花带雨,多漂亮,更喜欢了。” 立竿见影,她收回眼泪,立誓般的道:“我真不喜欢你了。” 沈琤没往心里去,这话一听就是假的,口是心非,用不了几天肯定就琤郎琤郎的叫了:“我这么好,你不喜欢我多吃亏啊。” 她吐出一截舌头,扮了个鬼脸,从他怀里挣脱回到榻上:“我要睡觉了,不许打扰我。” “不先吃点东西?” “不吃!” “好好,那你先睡吧,我给你脱靴子。” “我自己来。”她气哼哼的坐起来,脱掉靴子扔到地上,拉过被子蒙住头,彻底没了动静。 沈琤搬了个交杌放在床边,坐在上面杵着下巴,看着她,不由得挂了一朵大大的笑容在脸上。 再不用每天担心她过的好不好,安不安全了,人就在自己眼前,白天看着,晚上搂着,多好。 暮婵心烦气躁哪里睡得着,过了一会闷的厉害,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噘嘴道:“我饿了。” 沈琤见她肯吃东西了,立刻叫士兵端来食物,不过外人只能到营帐门外,在门口的时候,由他亲自接过来端给她。 她嘟囔:“早知道这样,你怎么不把烟露一起抢过来?” “抢她干什么,咱们做点什么还得叫她出去,这样挺好,路上由我照顾你,等到了定北,丫鬟要多少有多少,当然了,如果到时候你使不惯其他人,继续让我照顾你也没关系。” 她心中有所触动,但转念一想,这儿还生气呢,不行,得把脸绷住,于是口中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餐食很简单,两个字就能概括:酒肉。 酒喝了可以暖身,肉吃了有力气行军。 沈琤抱歉的道:“你先将就一下,路上难免清苦,等回定北就好了。” 他的意思再清晰不过了,他是真的打算把她带回老家了,暮婵心里涌起一丝绝望,自己倒了一杯酒,潇洒的一扬脖子全喝了。 “咳,咳!这什么酒,怎么这么辣呀?”她不是没喝过酒,但一向味道绵软甘甜,哪有如此呛人的,简直要将人五脏六腑都辣出来。 怎么也不尝尝就一口喝净了,今晚上有你醉的。沈琤给她倒了水,然后顺着她的背道:“喝些水缓缓,再赶紧吃些肉,否则胃里要不舒服了。” 她本就在生他的气,这会被辣到了,心里更憋屈,嚼肉的时候不时瞪他一眼。 沈琤感受到她的目光,反倒低头笑,我娘子生气都这么漂亮,以后天天能看到她了,再也不用担心嵘王皇帝太监等鸟人出来作梗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暮婵忍不住问,否则笑那么开心干什么。 “你都到我身边了,我还能有什么阴谋。”再说一般只有弱势的时候才使阴谋,他现在兵强马壮,一般直接硬来,就比如抢她回来。 暮婵吃完东西,环视下四周,见帐内只有方才她栖身的一张小榻:“你今晚上住哪儿?” 沈琤蹙了蹙眉,他能住哪儿:“当然是住这儿了。” “不行,你去别的地方住。” 唉,娘子就是天真,怎么可能呢:“这里是中军帐,统帅才能住的地方,万一夜里有情况,副将找不到我,只看到你……以为你是刺客,岂不是危险了。” “那给我收拾一处帐篷,我住过去。” “这里倒处是男人,你不怕半夜有人走错营帐吗?” 暮婵不死心:“你派亲兵给我守在营帐门口。” “不行,我谁都不放心,万一他们中间有人突然发疯觉得占郡主便宜死了也值得怎么办?你不了解男人,色胆一起,铤而走险,什么都干得出来。” 暮婵很认同他最后一句话:“你是有感而发吧。那再搬一张榻来,总能办到吧。” 他没有反对,起身去叫人,她扶着额头不抱希望,果然他很快折返回来,一脸痛苦的摇头道:“没有多余的。” 就知道如此,她早有准备:“那你多拿一副行李,睡地上。” “……”沈琤沉默了一下,就想到了应对办法:“地上不能睡人,近地面呼呼的冷风,一宿能冻死人。” “那些士兵可不能各个都有榻睡吧,怎么没见冻死?” 跟我细掰军营的事?娘子你啊,唉…… 沈琤道:“他们人挨着人,挤到一块睡没那么冷的,再说,我营里骑兵多,很多人都跟马一块睡,热乎着呢。但单个出来睡,保管冻死。” 她想不出其他的解决办法了,丧气的警告:“那你不许动手动脚的。你是不是又在笑?我就知道你没打好主意!” “我看到你高兴,自然笑口常开了。我在寺里那天都跟你同被而眠了,今晚又不是第一次,我犯不着得意吧。” 提起这茬,暮婵将胸口捂紧:“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竟然解我衣裳。” 这就很冤枉了,他登时举起三根手指起誓:“如果那晚你的衣裳是我沈琤解的,我今晚就暴毙而亡。” “真不是你?” “真的是你睡梦中自己不小心扯开的,我这么珍重你,哪舍得现在碰你。”沈琤笑眯眯的拿胳膊撞了她一下:“你想想,我哪次未经你同意唐突过你?你主动的次数比我多。” 她腾地的脸又红了,但一想到现在自己正和他置气,不能妥协,冷声道:“反正你今晚不老实,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沈琤摆出正人君子的面孔:“你放一百个心吧。” 她撇撇嘴,剜了他一眼,结果却见他喜笑颜开,低头偷笑。 “你笑什么?” “你向我抛媚眼,暗送秋波,我怎么能不笑。” “我是瞪你!” “哎呀,是吗?”沈琤没皮没脸的道:“那你送眉眼什么样?你演给我看一下,我也好区分开来。” “你、你自己去想吧,我要洗洗睡了。” 沈琤叫人端来热水,殷勤的问:“用不用我帮你?” 她摇摇头,忽然想起自己本该由烟露伺候,在回往京城的路上的,而不是现在跟他在一起,又莫名的难过起来,一言不发的洗漱完毕,和衣躺在榻上闭眼佯作睡了。 ……想回京城……然后风风光光的出嫁…… 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都是沈琤那家伙的错! 她余怒不消,干脆呈现“大”的趴在榻上,霸占整张床榻,摆明了不给他地方睡觉。并且做好准备,等他出声抗议,她就作天作地,非让他送自己回去不可。 过了许久,久到她几乎睡着也不见他吭声,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瞥他,就见沈琤抱着肩低垂头坐在榻尾,似乎打算就这么熬一夜。 “唉……”暮婵无奈的长叹一声,打了个滚,侧卧到一旁,留出一半的位置给他,怕他没发现,脚尖故意轻轻碰了他一下。 很快,感觉他从身后靠了过来,还给她盖上了被子。 她死死闭着眼睛,因为她料定只要睁眼回头看,肯定看到沈琤在笑她。 唉,真失败,发脾气都不彻底。不过,今天实在太累了,等明天休息过来,再跟他算账。 酒劲伴随着困倦袭来,她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她热的挨不住,不知是因为和衣而睡的关系,还是因为酒劲上来了,浑身都燥|热,稍一动就是一身的汗。 双颊泛红,喉咙紧的难过,她张开嘴巴,声音轻的像羽毛:“……烟露……水……” 恍惚间一股清凉的水入了口中,带来一瞬间舒适的清凉。 沈琤扬起满意的微笑,又含了一口水俯身去喂她。 暮婵贪婪的索取着,致使水从闭不拢的唇间流淌了下来,顺延到她的脖颈处,引得他追随着亲吻。 暮婵方才的清凉因这个吻而消散,转而是的自心中漾起的席卷全身的燥|热,来势之汹涌简直难以承受。 她本能的去推他,可腕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放到他身上倒像是爱|抚。 “不……不要……”没有力度的斥责是变相的引|诱。 “你不是热了么,我帮你将衣服脱下来吧。”他凑到她耳畔道轻声引导:“然后你好好睡一觉。” 她困的厉害,眼皮像黏住了一样睁不开,含糊的嗯了一声,感觉到他在抬她的胳膊,很配合的努力抬起让外袍褪下来。 “我……我不该……喝酒的……”她哼唧唧的喃道。 沈琤一边给她脱衣裳一边忍不住笑,心想好酒真是好酒,没喝醉的话,哪能这么乖。 暮婵脱掉外袍,重新楼迷迷糊糊睡去了,下意识的将中衣衣襟一抿,侧身躺好,双颊绯红的喘|息着。 他一见她娇|弱的模样,柔声贴着她哄道:“让我抱着你吧……”见她不反对,便揽了她入怀,心满意足的长吁一口气。 这下好了,再不怕被人抢走了,心上人就该在怀里搂着,一刻不能撒手。 一想到以后每天都会这样,沈琤不禁将她搂的更紧了。 他先醒转过来,见她在他怀里睡的酣甜,疼惜的在她脸颊上吻了又吻。 她觉得痒,嘤咛道:“……讨厌……”身子一翻,改成仰面而睡。 凌乱的衣衫和若隐若现的红|缨形成一幅诱他失控的浓烈图画。 不行不行,得想点别的分神。 又不是没碰过她,不必急这一时,以前的每一次也没什么意思。 嗯……没意思么……胡说,分明是食髓知味,流连忘返。 他被汹涌而来的记忆重击了一记,赶紧念叨:“快想想别的……娄合安死时的脸……死太监的人头……是什么样的……” 狠狠恶心了自己一把后,卓有成效,沈琤将自己不该有的想法压制了回去,觉得理智些了,去给她系绊带。 别一会醒来了,又赖到自己身上,唉,到时候自己这么清白的人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半眯着眼睛系好后,才去推她:“醒醒。” 暮婵揉着眼睛,第一看到他,绽放出温柔的笑容:“……琤……”但突然想到自己还和他置气,赶紧敛起笑意。 忽然,她发现自己只穿中衣,她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她慌乱的爬起来:“我、 我怎么这样?” “你不是穿的整整齐齐吗?” “没穿外袍能叫整齐吗?哼,你脱我衣服……”暮婵全然不记得昨晚的事情,只觉得沈琤不经她同意就乱脱她衣裳,情急之下,终于憋不住,将自己的担忧一股脑吐了出来,哭唧唧的道:“……我要离你远一些……你早晚要忍不住轻薄我的……我完了,要大着肚子上花轿了……” 沈琤赶紧安慰道:“大不了推迟婚期,先把孩子生下来,怎么会让你大着肚子上花轿呢。” 她一惊,结巴道:“你、你不是已经对我做了什么吧?” 他不解:“你怎么会这样想,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我现在是好好的,可是夜里我睡着了,连你脱我衣服都不知道,哪里会知道你还做过什么。” “我要是真做过什么,你早疼醒了,还能一觉睡到现在?”他叹气,自己不用跳黄河了,因为跳了也没用。 暮婵微微睁大眼睛,不懂那是个什么情况,母妃从没告诉过她还有痛苦需要承受,小心求证:“你别误会了,我是说……会生孩子的那个……” 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何必现在让你担惊受怕,沈琤信口开河:“那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指睡觉压到你之类的,那是会疼的。你说会做了会有孩子那件事啊,放心吧,不疼的。”   第29章 听了他的话, 暮婵稍有安慰, 她心里排斥那种行为,如果还要遭受痛苦, 就太令人沮丧难过了。 没人愿意听到坏消息的,她选择相信他的话。 不过他昨夜是否对她做过什么这件事, 还没弄清楚, 暮婵还不能就这样饶过他:“你真的没有对我怎么样?” “没有, 我发誓!” 暮婵见他信誓旦旦, 犹豫了片刻,才道:“好了, 不用每次都发誓。不过, 我今晚上就是冻死了也不跟你睡了。” 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沈琤便道:“嗯,都依你。” “你答的这么干脆, 是不是在想‘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沈琤心里一抖,你猜的还挺准:“咳, 你别处处把我往坏处想啊,我强迫你跟我定北,是我的错,但我其他地方都是好的,还是你的琤郎。” 她娇哼道:“谁知道你是不是?” “我是我是,不信你好好看看。”说着,脸就朝她凑过去,自然是奔着吻她去的。 暮婵这会“正生他的气呢”, 使劲推开他:“讨厌,都说不喜欢你了。”说完,爬到榻边,弯腰去勾一旁的衣裳。 他瞧她这样的姿势,便又有不好的联想,赶紧扭头回忆了下几场血腥的战争场面,稍作冷静后,才重新笑看她,她这时已经拿到了衣裳,正往身上穿:“我给你穿吧。” 她瞥了他一下,没答应让他帮忙,但她现在做男子打扮,穿的男子襕袍配蹀躞带,她不习惯,因此不大会系这条多孔蹀躞带,鼓动了一会,总是系不好。 发现沈琤在看她,忙解释道:“因为一直都是丫鬟帮我的弄的嘛,我平常又不穿这个。”才说完,就被他拉到跟前,利索的帮她系好,多出的部分拉到腰后侧,向上穿过带身防止滑脱,剩余的一截正好折下来垂在腰部。 沈琤系好了,仰头朝她笑:“好了。” 虽然在生气,但暮婵还是忍不住小声道:“……谢谢。” “不是谢谢琤郎?” 美得你!暮婵穿戴好,坐到桌前扭头不看他。 沈琤笑道:“你不用那么刻意扭头,反正我也没什么好看的。”结果被她呛了一句:“好不好看,我也不想看你。” 沈琤笑着摇摇头,穿好坐到她身旁,见她手放在桌上,便自然的握住:“咱们不是和好了么,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谁跟你和好了?”她嘟囔。 “我就怕你把自己气坏了。我是真的担心你,你想,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全无感觉,你能达到发泄的目的吗?都憋在心里还不把自己憋坏了。”沈琤说的是实话,她多恶劣的态度他都经历过,如果以前是狂风暴雨,现在则相当于滋润的春雨了,她虽然嘴上说和他生气,但他根本没半点被嫌弃的感觉。 暮婵低头静默着,过来一会,央求道:“……琤郎,你把我送回去好不好?” 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啊,觉得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吗?沈琤笑道:“刚才还‘你啊你’的叫我,现在让我送你回去就琤郎了?” 她脸颊微微一红,语气软懦的求道:“好琤郎,你不忍心看我难过的,你就将我送回去吧。你让我回京城,等到了婚期,我风风光光的出来做你媳妇多好呀。”见他不回答,她心急了,站起来不停的推他的肩膀:“你倒是说句话啊。” 沈琤任由她摇晃,只是笑着不说话。 “琤郎——琤郎——” 叫的多好听,还想再听听,他便一直不表态,做出一副在思考的样子拖延时间,终于连暮婵也察觉他根本就是在逗她,踌躇不决什么的根本是没有的,不禁气呼呼的道:“你是打定主意不送我回去了,那好,我自己回去,你总不能将我锁起来吧,我有手有脚自己骑马回去。” “冰天雪地,先不说乱兵和各地的乡勇莽夫,就是碰到野狼啊野狗啊,你一个人也应付不了。” 暮婵就是嘴上说说,目的还是让沈琤送她,于是打算使出浑身解数说服他,主动坐到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你就让我回去吧,我不回去,我父王他们担心我,我也担心他们,我就算人在定北,也不会开心的。” 她主动投怀送抱,沈琤当然是全盘笑纳了,一手搂着她的腰肢,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吻了下:“记得我昨天去要软榻吧,那个时候我已经命人给你父王写过信了,说你想领略定北风光,冬季想去游览一番,叫他们不要担心。信上加盖了节度使印信,由我来担保你的安全,没有什么比我的保护令人放心的了。我相信你父王拿到信,必然会欣慰,让你放心尽兴玩耍的。至于你思乡,你终有一日要嫁到我身边来,先来视察一番不好吗?” 暮婵见一切无望,负气的道:“不想,我连你都没察明白,才不要视察定北藩镇。”说完,挣脱他的搂抱就往帐外走,沈琤忙追出去:“你去哪儿?” “透气,反正不想和你在一起。”说完,为了表示自己对他的不满,故意扬起下巴,重重哼了一声。 “那我陪你。” “免了。”说完,她撩帐帘大步走了出去,但一暴露在寒风中,便觉得这风能将自己吹的散架,又见帐外不远处有各种士兵在活动,牵马经过的,巡逻放哨的,收敛兵器的,各司其职,熙熙攘攘。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男人。 她赶紧缩了回来,自己别说骑马回去了,就是走出这个军营都困难。 暮婵一退后便感觉自己撞到什么,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沈琤。她掩盖自己的窘态,率先道:“……我吃了早饭再出去好了。” 结果用过早饭,她双手托着腮帮还是坐在帐内干生闷气,不敢踏出营帐一步。 结果到了晚上,不得已又跟沈琤一起住。 暮婵恨恨的想,现在野外驻军,等到城池就好了,一定跟你分开。 — 世子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京城的,那天沈琤将妹妹劫走后,他足足在原地愣了一刻钟,待回过神来,发现周围的人都看着他,等着他拿主意。 还能怎么办?他的马根本追不上沈琤,只好让众人进入镇子,等第二天再想办法。 第二天仍旧没想出任何办法,他已经先派人骑快马回京告诉沈琤答应退兵的好消息了,如果他去追沈琤,皇帝见他迟迟不回京,又会惹出许多麻烦。 于是靠抽签选中了一个倒霉鬼让他去追沈琤,打探下郡主的下落,他则带领其他人回京城面圣。 灰头土脸的回到京城,他才发现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皇帝一点没闲着,据说如胶似漆的宠幸一个美人赵氏,似乎半点没把沈琤围城的事情放在心上。 虽然皇帝不理朝政,只与美人在一起,但是世子毕竟出使回来,不得不“抽身”跟他见上一面。 世子脸色惨白的道:“陛下,如同臣之前派人回来先行告诉您的那般,沈琤答应退兵,他收下郡王的册封和两颗人头,满意的回驻地了,京城之围解了。 皇帝微微一笑:“朕就知道,郡主此去,一定人到兵退,所以朕一点没担心。” 世子气的头上冒烟,你倒是不担心了,我妹妹因为这事叫沈琤掳劫走了!让我怎么回去跟父王和母妃交代,想到这里就想哭:“……陛下胸怀广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皇帝就当这是夸奖:“世子,你这次立了大功一件,你想什么赏赐?” 我想要我妹妹回来,你能办到吗?当然办不到,我何必开口:“没有,臣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想天下太平。” 皇帝发现居然跟世子有同样的志向:“朕也是如此。” 世子疲惫的道:“陛下如果无事吩咐,容臣告退。” 皇帝想回后宫耕耘,立即衣袖一挥:“世子慢走。”便颠颠儿就回后宫了。 世子垂头丧气的走到出宫的路上,在含元殿不远的便道上心情沉重的驻足,这时就听前方有两大臣一边交谈一边走来,赶紧找个了柱子躲在后面。 “皇帝怎么能如此冷落皇后呢,听说前几天喝醉了竟然还说要另立新后,那赵氏是乐兴节度使进献的,与他沾亲带故,不能才驱定北这个饿虎,又引乐兴狼入室。”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赵甫是死了,但皇上没有彻底斩杀其他阉人,就怕他们找到机会再次反扑,到时候,我等危矣。” 等两人走了,世子突然笑了。 咱们这破朝廷,内有外戚、阉党、昏君、外有割据强镇,异族外敌,居然还没亡国,也是件奇事了。 回到府内,才一见到父王和母妃,便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你怎么当哥哥的?怎么能允许沈琤将她带回定北去?” 原来是沈琤的信报比他的行程快得多,早就送到嵘王府了。 “沈琤是割我的命啊,我的女儿——”嵘王哭嚎道。 王妃含蓄一些,只是拿帕子拭泪:“女婿怎么能如此莽撞,还没成婚就将人抢走了,这以后该怎么办呀。” 嵘王伤心难过,总要找个人发泄,儿子当然是最好的对象:“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定北把你妹妹找回来。” 这就无理取闹了,试问天下有谁能从沈琤手里抢人。 见世子不说话,嵘王抬手就要打,结果手落下前,心又软了,一下子泄了气,跌回椅子,缩了缩身子,无声哭去了。 世子抿了抿嘴,才道:“……朝廷现在这个样子,妹妹被沈琤带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信就看着吧,消停不了。” 嵘王和王妃内心也隐隐有种预感,听了儿子话,未发一语。 不过嵘王该哭还是哭,还骂还是骂,眼泪口水一点没省着。 — 沈琤的苦日子来了,因为野外行军结束了。 军队行到了定北藩镇境内,在回定北都城的路上,有数个城池可以接待他们。大军住在城外,沈琤等将领则可以进城入住刺史府,次日大军补给了粮草再上路。 暮婵日盼夜盼的分离日子终于被她给盼到了,一进入当地的刺史的府邸,她就要求了一间单独的房间。 沈琤这一次没了借口,不情不愿的让她单独住了,只是两人都住在梅园旁边的院子,住隔壁。 隔壁也好,暮婵满意了,她听说嫂子说如果有身孕了,早晨会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而她没有出现孕吐,所以沈琤应该没对她做过什么。 所以,更应该分开,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如果从今天起,每晚都能住在城里,有条件跟他分隔开,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一入刺史府,当地的各路官员都来拜见,沈琤得去应付一下。等他办完事回来,屋子里找不到暮婵,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抓过守在院门口亲兵问人去哪里了。 得到答案后,忙去旁边的梅园找她。 远远看到她卖力的滚着一个雪球,然后将雪球搬到另一个半人高的雪堆上,看得出来这是给雪人加一个脑袋。 “大功告成。”她拍了拍冻的通红的小手,向手内呵气,手上冷,心里却高兴,瞧见沈琤走近,决定临时赦免他的过错,先哼了下,才道:“我堆的好不好看?” 沈琤被她的行为吓的眼前一黑,慌忙用自己的手覆盖住她的冰冷的小手,给她暖手:“你要是想玩,好歹戴个手套,小心凉着落下病根。” 猛地觉得,她前一世成婚五年不见有所出或许就是着凉所致。 “……还不是因为你把我拐到这儿来了。”她让他握了一会,等暖和过来,当即“抛弃”他,抽出手来:“那我不玩了,回去了。” 沈琤不死心,又去牵她的手:“嗯,咱们快回去。” “我要回我自己房里去,你不许跟来。”她故意重重强调那是自己的房间,见沈琤不说话,忍不住有点小得意:“……你今晚没法欺负我了。” 沈琤似乎在走神,愣了下才道:“嗯?” “算了,我知道你其实听到了。”暮婵甩开他,蹦蹦跳跳的出了梅园,先跑进了自己屋内,然后等着沈琤来敲门,很快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今晚上,或许要和属下们喝酒,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我叫人将菜肴送到你房内,你说不喜欢不认识的丫鬟打扰你,那你一个人可要加倍小心照顾自己。” “好哒!” 沈琤听她回答的语调调皮,苦笑着叹了一声,吩咐院内的亲兵用心看守,便去了前院赴宴。 节度使在自己的藩镇内就是皇帝,治下各官吏皆由自己任命,生杀予夺全看心情。 节度使大驾降临,刺史和其他官员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美酒佳肴,美人舞姬全部奉上。 沈琤吃着好酒好菜,心里反倒觉得真不如在野外行军那一会,今晚上怎么过是个问题。心里惦记着暮婵,脸色十分难看。 他脸色不好看,其他人便不敢逾越。 宴会进行的差不多,自然而然的散了,但沈琤没心情自己回房去,等其他人走了,一个人留在筵席上喝闷酒。 这时,鲁子安进来见将军一个人竟然还在喝酒,料定是有烦心事,劝道:“大人,您别喝了,回去休息吧。” “回去也没意思。” 沈琤消息防的严实,除了几个亲信外,外人根本不知道郡主在他这里,不过,鲁子安就是这几个亲信之一,知道的一清二楚。听大人说回去也没意思,必然是因为郡主,大人每天往营帐里跑可勤快了,今天一下懈怠,必然是和郡主吵架了。 “大人,不如您回去和郡主道个歉。” 沈琤皱眉,心说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兵,怎么了就让我道歉。 见大人脸色不好,鲁子安忙改口道:“那……让郡主给您道个歉。” “你说说看,怎么让郡主给我道歉?” 鲁子安自诩经验不少,给大人出谋划策:“您试试让郡主感觉到危机,比如疼爱其他的女人,让她心里酸一酸,您对她百依百顺,她料定您不敢移情别恋,自然不跟屈尊降贵了。” “……”沈琤忙摇头:“我知道你什么水平了,别出馊主意了,你下去吧,我也回去了。” 鲁子安有点不服气:“这招保管灵验,郡主再高贵,也是女人,是女人哪有不拈酸吃醋的。” 就怕她拈酸吃醋了,你们节度使大人我离死也不远了,沈琤不听“谗言”,先移步走了,留下鲁子安在原地冲他背影道:“管灵的,大人,真的。” 沈琤道:“我已经有主意了,你那馊主意自己留着用吧。” 鲁子安嘴上不说,心里则想,您的主意肯定不如我这个。 — 暮婵对不熟悉的丫鬟用不惯,等天黑后,让丫鬟打满洗澡的热水后就命人都下去了,只剩她一个人反插了房门,在房间内待着。 天黑下了,外面夜风呼啸,她则惬意的脱去衣裳,沐浴在热水里,仿佛焕发了新生一样的惬意。 氤氲的热期中,她睫毛上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她抬手拂了一下,再睁眼就看到一只硕大的老鼠沿着木桶的边缘行走。 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她看,暮婵吓的忙向木桶后退,搅的木桶的水左摇右晃,那老鼠的身子也不稳起来,竟然滑了一下。 “唔——”暮婵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忙从木桶内出来,惊慌失措的寻找那个老鼠的下落。 低头察看浴桶,没看到老鼠溺在水里,所以应该是跑掉了。 她不敢再洗,心惊肉跳的穿好衣裳,吹了灯,躲到了床上。 很快,响起了老鼠啃咬桌腿的声音,牙口非常好,啃的欢实。 暮婵遍体恶寒,将身体都缩进被子里,结果过了一会,正在她要睡着的时候,竟然感觉到被子上面一只活物噔噔噔的跑了过去。 从重量看,应该是那只老鼠了。 暮婵心里骂定北的臭老鼠简直跟他们节度使一样大胆,竟然不畏人,敢嚣张的往床上蹬。 “哼!”她生气了,准备下地拿东西跟老鼠决一死战,但就在拿起靴子的时候,老鼠竟然从靴面上掉了下来,胖乎乎的身子摔在地上,一个翻身又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看样子等着一会兴风作浪。 她再也忍不了了,打开门跑了出去,去敲隔壁沈琤的房门。 他屋内亮着灯,还没睡,马上就来开门,见她穿着中衣,一脸委屈的站在外面,赶紧抱进来。 “怎么了?” 暮婵扑在他怀里,语气里满满的后怕:“琤郎,我那屋有老鼠……可大可肥了。” “不怕不怕,我在这儿呢,我这屋没老鼠。”沈琤疼惜的将她抱到床上,将她搂在怀里,心里暗喜,就知道我们定北的老鼠向着它们主子。 “它们好恶心,我讨厌老鼠,好脏的。”她躲在他怀里嘀咕道:“不过,也不能说完全不怕就是了。” “那你就别回去了,留下来,我陪你。” “嗯。”她乖乖的点点头。   第30章 暮婵心有余悸的道:“屋内明明看着很干净, 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老鼠呢?真是吓死人了, 现在我走了,说不定它已经去被子里睡了。”想到这儿, 不禁打了个哆嗦。 “许是老鼠看你是新来的好欺负。”沈琤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头:“不过,你到这儿来, 它准不敢追过来了。” 她稍微放松了些, 不那么怕了:“我去洗洗手。” 沈琤也黏着她跟到水盆边:“我帮你。”打好胰子, 握着她的小手细细帮她揉着:“我娘子的手长的多好看, 纤细修长,柔若无骨。” 暮婵明明想绷着脸, 可又忍不住想笑:“你就会说好话哄我。” “我自己的娘子不哄, 难道留着让别人哄啊。” 她觉得脸微微发热, 低头抿嘴笑。 沈琤趁机道:“那就是原谅我了?” “我可没说。” 他一边给她擦手一边盯着她笑,待抹干净手, 忽然在她耳廓上摸了一下:“你一撒谎耳朵就红,口是心非的小娘子。” “什么啊, 是屋里太热了。”她朝火盆努努嘴,屋内火盆烧的正旺,温暖宜人,丝毫感觉不到屋外寒风肆虐,忽然她心里划过一丝警觉:“烧这么旺,怎么感觉你好像知道我要来一样?” “……”沈琤轻笑:“知道你要来,有什么不对吗?你怕黑又怕冷,嘴上要说一个人住, 稍晚些一定过来找我。” “我哪像你说的那样?要不是有老鼠……”她眯起眼睛,表情玩味的看他:“不是你放的吧?” “就因为担心你在京城不安全,带你回定北这一件事,你就把我当恶人看了,之后不管我做过没做过的都往我身上推,我真冤枉。”沈琤唉声叹气,表现的痛心又难过。 暮婵也觉得自己的推断有点过分,不能没有证据就乱冤枉人,有些愧疚的道:“我就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可是已经往心里去了,怎么办?”沈琤抓过她的手:“你给我揉揉心口才行。” 暮婵不依,笑着挣扎:“你自己不是有手么?” “心口这么重要的地方,非得娘子纤纤细手轻轻抚摸才行。”沈琤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你摸摸看,保管有好事。” 她的手一放到他身上,就触到了一叠异物,不禁好奇的抬头看他:“这是什么?” “你自己摸出来看看就知道了。”说着微微弯腰,让她方便掏取。 暮婵好气又好笑:“我才不要占你便宜!”背过手去不理他。 沈琤撇撇嘴,叹了一声,独自往床边走去,然后往床上仰面一躺,双手枕着胳膊,故意放大声的道:“城门关闭前,从京城送来一封信,上面有嵘王府的漆封,我知道它重要,便将贴身收纳了。” 她这才知道刚才摸到的是嵘王府来的书信,赶紧走过去,跪到床前,小手一伸:“快给我看看。” 沈琤道:“我这枕着胳膊呢,不方便,你自己拿吧。” 她轻轻咬唇,伸出手要去拿,但半路改变了主意,粉拳在他胸口打了一下:“就你鬼主意多,整天耍我!我才不依你呢,我就不自己拿!” 沈琤挨了一下,立即做出“遭受重击”的痛苦的样子,双手捂着胸口滚到一旁,委屈的道:“我让你自己拿,怎么就耍你了?” “你自己明白,在那里拿东西,免不了摸摸索索的。” “我是男人,又不是女人,上半身长着摸不得的东西,我真要想耍你,就藏在那儿了。” 暮婵今非昔比,一下就懂他要藏在哪里了,不禁双颊绯红,哼了一声扭身到一旁:“不要脸,你自己玩吧,我不理你了。” “那好吧,我自己去玩了。” 她闻言,娇哼一声,没有回头,生气这种事最忌讳半途而废。 片刻后,就听沈琤笑道:“啊呀呀,岳父大人知道咱们生米煮成熟饭了,竟然一下变得这么上道,连外孙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你怎么偷看啊?”暮婵一惊,忙回头看他,就见沈琤一脸坏笑的拿着信封朝她晃了晃,漆封完整,不用说,刚才那些话又是胡编乱造的。 她这次真的忍不住了,扑过去抢那封信:“不和你玩了,快给我。” 沈琤便一把将人抱住,让她枕着自己一只胳膊,将人圈在怀里:“一起看好不好?” “不好!”她一口回绝,拆开信背对着他正要读,见沈琤不自在的撇了撇嘴,心又软了:“一起看吧,反正你早晚也要知道。” 沈琤忍不住拿脸颊蹭了蹭她额头,“贱兮兮”的道:“就知道娘子心疼我,本来就是,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彼此隐瞒的。” 她没理他,拆开信奉,才发现不是信封厚,而是里面的信纸着实是好厚的一摞。 “这么多字,岳父还真是个话痨啊,你别这么看我,嗯……我是说岳父真是关心你,好父亲好父亲。”沈琤假惺惺的道,跟着暮婵一起扫看信里的内容。 看了一会,沈琤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嵘王啰啰嗦嗦的写了一堆,大致意思就是全家都很想念你,你千万要保重,凡事忍字为上,在陌生的地方不要跟人发生争执,凡事先熬到回京城再说。我们对外宣称你待嫁闺中,你不用担心。嫁妆正常筹备中,父王一定让你风光出嫁。 看到这里,沈琤发现信纸上字迹阴湿模糊了,心想八成是嵘王掉眼泪了,不由得咧了咧嘴:“你父王还真是……多愁善感……” “他们疼我嘛,你又没嫁过女儿,你当然不理解他了。” “我这辈子也不打算理解了,我的女儿当然不能远嫁,必须跟女婿住我眼皮底下,如果受了委屈,这样我才能随时随地带人抽女婿一顿。”沈琤贴在她耳边轻笑:“不过,也我也得先有女儿才行……” 暮婵佯装没听到,继续看信。 贴在她耳边说话,她不可能没听到,沈琤不死心的问:“你不喜欢女儿吗?” 她这才拿信遮着半边脸,有点害羞的试探:“……其实我也想过,能不能别生那么多儿子呀?都没空生女儿了。” 他被她软软的语气戳的心痒,忍不住在她脸颊上吻了又吻:“都听你的。” 她将信贴到他脸上:“你再这样,我回去跟老鼠住了。” 沈琤这才规矩点:“那这些以后再说,咱们继续看信。” 信废话多,后面的内容不过是将前面说过的再重复一遍,沈琤看了,仿佛叮咛之声不绝于耳,活活像听人念了一遍经书,眼皮沉重。 暮婵读完后,也觉得疲惫:“……有点累了,明天再回信吧。” 沈琤一下子来了精神:“好啊,我们睡觉吧。” “我看你挺精神的,睡什么觉啊?”暮婵戏谑道,不过她确实累了,也就不和他计较了,乖乖的脱掉靴子,爬进被子里躺,只是脸朝内,不去看他。 沈琤已经习惯每晚抱着她了,吹了灯,从她身后抱住她搂在怀里,贴着她耳朵笑道:“有我在,你不用怕了,可以安心睡了。”看你能逃到哪儿去,还不是落在我怀里。 他呼出的热气喷到她耳朵里,她嗅到了危险:“你不和我说话,我就能安心睡了。” 他没有再说话,手上也算老实,她渐渐进入了梦乡,不得不说有沈琤在,她确实觉得安全。 沈琤却睡不着,越看她越喜欢,一会贴贴一会蹭蹭,很久才缓缓睡去。天一亮,他就醒了,因为他每次早醒都能饱眼福,占了便宜还不用觉得愧疚,反正是她自己将衣襟睡开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沈琤第一个醒来,瞧瞧拉开被子,看她的睡相,和以前一样,中衣的绊带散开,只是并没有露出雪白的肌.肤,露出的是另一件中衣的衣领。 他这时听到暮婵轻笑,果见她笑意满满的看他:“我穿了两层中衣,你都没发现吧。是不是没占到我便宜,很失望呀?” 沈琤重新躺下,一手托着脑袋侧卧看她:“你这么瘦,再穿十层八层我也感觉不到异样。不过,你这么穿,多不舒服。” “舒服啊,谁说不舒服。” 对于舒服两个字,沈琤难免联想到某个地方去,故意逗她:“成婚后,我每天晚上都让你这么说。” 她理解不了,不过凭直觉认为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是你欺负我,你舒服吧。” 沈琤刨根问底:“那你说说我怎么欺负你?” 她脑海里那些不好的画面又出现了,双手去推他:“我不说也不要听你说,你让我大肚子上花轿,我这辈子都饶不了你。” 沈琤道:“刚才不是说了么,你这么瘦,穿个十层八层衣服都没关系,大着肚子也看不……”没等说完,就被她拿被子砸了一下:“都让你不许说了。” 两人闹了一会才罢手。因为昨天暮婵的外袍脱在了隔壁,又嫌弃可能被老鼠踩过了,沈琤便另外命人给她在刺史府找了干净的袍子,给她穿了。暮婵则写好回信,立即叫人送了出去。 第二天,大军不再耽搁,拔营起程一路行向都城。进了自己的地盘,补给充足及时,大军的脚步很快便入了都城。 天气虽然寒冷,但招架不住沈琤凯旋的消息太有感染力,进城当天,城内张灯结彩,鞭炮声不绝,比过年还热闹。百姓夹道欢迎,都想亲看看率领定北军连立大功的节度使沈大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沈琤父子在定北经营多年,民望极高,倒不是父子两人心地善良,只是一般有事先拿其他藩镇开刀,要刮钱也是出去抢,而不是就地取材祸害自己人, 沈琤这次南下勤王,收复了京城,平了肃王的叛乱,又打败了娄合安与赤狄人,现在加封郡王,年后又要迎娶郡主,可谓春风得意。 城内百姓纷纷夸赞:“咱们节度使大人真有本事啊。” 至于围困京城,逼得皇帝求和这件事。 百姓还是纷纷夸赞:“咱们节度使大人真有本事啊。” 来到府邸门前,沈琤仰头看府邸的匾额已经从低调不争的“沈府”,改成了“定北郡王府”了。 他哼笑了一声,这几个管家,倒是勤快,就不知道交代的正事他们办没办。 府邸大门敞开,城内大小官员和管家下人们正都站在门口等他,见他来了,跟看见亲爹一样,一个个亲切激动又带着一丝畏惧。 沈琤先接受了城内官员的拜见,照例询问他不在这段日子的情况,有坏消息也不敢现在说,都说托大人的福,我们定北蒸蒸日上,城内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有事情也是好事。 沈琤装作很满意的样子频频点头,然后赏赐了金银财物,将人都打发了。 办完这些,他赶紧往后院赶去,因为他从大门进来之前,先叫人用轿子将暮婵从偏门抬进了府邸安排好。 虽然上一世,她在府邸一直住的很安宁,从不和府内的其他人交往。毕竟她和定北之间有血海深仇,看他的家人各个不顺眼。可现在不同,她是个无忧无虑的小郡主,对谁都没防备,肯定要和自家人说话的。 果不其然,抓过二管家一问,说郡主一进府,老太君就探望她了,已经说了一会话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的进了祖母住的院子,在门外就听到祖母在骂他:“这小混账,比他爹还荒唐!” 门口的丫鬟见他来了,正要通报,沈琤使了个眼色,让人退下,深吸一口气才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就见暮婵坐在榻中央,他祖母侧身坐在一旁。 他一露面,老太君立刻像见了仇人,年轻时不愧是将门虎女,如今风采不减当年,抄起拐杖便打他:“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郡主也敢抢啊你。” 沈琤后退一步躲开:“您慢着点。” 暮婵也忙起身去扶老太君:“您慢些,快坐。”让老家人先坐下,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沈琤,仿佛在说“活该”。 “皇上已经赐婚了,我这就叫人去拿圣旨。” “不必了,圣旨是怎么回事,我能不清楚吗?”老太君恨道:“你比你爹还荒唐,你爹抢刺史的女儿,你抢郡主,他要是活着,一定夸你有出息。” 沈霖当年攻占一处城池,叫出刺史说道:听说你的女儿德才兼备,长的也漂亮,叫出来我看看。 那刺史支支吾吾的回话:其实吧……也不怎么好看。 沈霖表示:别废话,叫出来看看。 之后叫出来一看:真漂亮,决定了,就让你当节度使夫人了。 只是这位夫人身体不大好,沈琤没上十岁,生母就殁了。 他现在世上仅有的亲人就剩这位老祖母了,不过她一直沉迷各种烧香拜佛的活动,很少过问他的生活。相信如果不是她得知郡主大驾光临,也不会突然关心起“俗事”来。 “这件事的确是孙儿做的唐突,但京城情况实在叫人放心不下,我不能将她一个人留在那里。”沈琤心想,依照他爹的性子,如果活着,说不定真会夸他做的好。 老太君出身将门,心底还是忠于皇室的,见郡主美貌无双,我见犹怜,不禁分外疼惜,而且对自己孙子的德行多少也有点了解,绷着脸问沈琤:“你一路上没欺辱郡主吧。” “当然没有了,我一直以礼相待。” 暮婵听了,忍不住噘嘴。 老太君看了下郡主的表情,心里有底了,恨道:“人都抢回来了,你也有脸说以礼相待。” 沈琤不服,心说您信您的教去吧,我们的事儿你就别管了,上辈子没管,这辈子也别管了:“您问的是路上的情况,和抢她回来有什么关系。” “那他路上有没有冒犯你?”老太君柔声问暮婵。 暮婵总不能说自己每晚都和沈琤睡一起,闷闷不乐的道:“没有。” 真是我的好娘子,沈琤腰杆硬了:“您亲耳听到了吧,我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么。好了,郡主一路累了,您就别缠着她说话了,来人,送郡主回宁湖院休息。” 暮婵犹豫着要不要走,就见沈琤朝她伸出手,似是要扶她。她碍于老太君在场没有搭手,自己起身道:“老太君好好休息罢,我不打扰了。” 沈琤跟着她往外走:“院子都替你收拾好了,你只管住。”接着故意低头在她耳边小声道:“就你一个人,我不和睡了。” 她瞭了他一眼,赶紧加快步伐出了门,沈琤追到门口,这时就听老太君没好气的喊他:“琤儿,你给我回来。” 没办法,沈琤只好让下人先领暮婵过去。 他回身坐到榻上,跟老太君隔着桌子相坐:“您又有什么吩咐?”跟上辈子一样别管我行不行。 “你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把郡主怎么样?”老太君眯起眼睛,露出一副洞悉一切表情:“我就不信你小子能守规矩。” “真没有。” “敢向你爹的尸骨发誓吗?” 老爹尸骨就不要惊扰了,沈琤改口道:“没有很过分就是了。” 老太君一听,扶额,气力不足的道:“这么好的小郡主你也舍得欺负人家,你是不是傻,你把人家惹怒了,就算嫁给你,不好好跟你过日子,你岂不是得不偿失?大丈夫怎么这点事儿也忍不了。” 我分明忍的很辛苦,沈琤道:“不是您想的那样。” “你应该向郡主道歉,这段日子好好伺候人家,好让人家觉得你还像个人,才能安心跟你过日子。哎呦我这命呦,操心完儿子操心孙子。” 沈琤意识到这是个脱身的好机会,立即道:“好,我这就去道歉,您好好休息吧,我先下去了。”说完,转身就走,身后则传祖母的怒声:“你这小混账,溜的倒是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沈琤直奔宁湖院,暮婵所住的正房,推门进去直奔里间,见她正半蹲在火盆前烤火,走过去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哪儿冷,你相公来了,这就给你暖暖。” 她不知道他哪儿根筋打错了,突然这么兴奋:“快放开我,一会丫鬟进来送东西要看到了。” 这里对沈琤别有意义,他们以前可是在这里一起生活过的,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关系已大大不同:“怕什么,咱们已经回家了。” “早知道就告诉老太君,你欺负我了。” “她又管不了我,除非我爹活过来,不过就算他活了,也要说我做的好。”沈琤笑道,抱着她床边走。 暮婵被放到床上,好在他没进一步过分的动作,只是扳着她的肩膀,左瞧右看,口中道:“真没想到我和娘子还能有这样的一天。” 她听不懂他说什么,皱眉道:“你祖母管不了你,那我能管你吗?” “能啊,当然能。” 暮婵毕竟到了陌生的地方,他说是回家,她却不觉得,有点落寞:“撒谎,你都不送我回京。” “除了这一件之外,不信你现在说说看,我能办的立即办到。”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不是说我爹曾送过一幅我的画像给你吗?你拿出来给我看看吧,我看看画的好不好。” 沈琤心里咯噔一下,我说娘子,你怎么记性这么好啊?   第31章 她的所谓画像是他“骗婚”的基石, 是当初让她信服他们之间有婚约的杀手锏。 冷静冷静, 这个撑不过去可就毁了。 沈琤镇定的道:“你怎么突然想看起这副画像了,路上都没听你提过。”你怎么就不提一提, 也让我所有准备啊,现在突然索要, 打的人措手不及。 “因为到你府里了, 有所感触嘛, 突然就想起来了, 怎么了,不方便吗?” 沈琤见她面色如常, 似乎并不是起疑才想起来看的, 应该只是随口问一问而已, 于是心里更给自己鼓劲了,没事没事, 一定能应付过去:“哦,这样啊, 是我派人去取,还是咱们过去看?我放在书房里了。” “咱们过去看吧,我正好也走动走动。”她温笑道。 “好,那咱们就过去!”沈琤笑道,心里则发急,书房里哪有什么画像?不过能拖则拖,总强过现在说实话。 她正要下地,沈琤突发奇想:“不如我背你过去。” 她不依, 笑着推他:“我又不是没腿,叫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这里可是我的府上,谁敢起刺,真是嫌命长了。来来,我背你。”说着拍了拍肩膀,让她趴上来。 暮婵忸怩了一下:“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儿。”不过最后还是顺从的趴到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笑道:“驾!” 沈琤嘴上意气风发的笑道:“出征,书房!”但心里却想流泪,每走一步都觉得离刑场更近了。 暮婵全无发觉,只知道琤郎要背她去书房看画像,心里还蛮期待的,想看看那画像是否画的跟她真实容貌一样。 出了门,沈琤盘算着要不要转移她的注意,先把她带到梅园拱桥那边去玩一圈,结果就在这时,听她疑惑的道:“哎?琤郎,我怎么记得你说每天晚上都会看我的画像入睡,难道不该挂在卧房吗?怎么挂在书房啊?” 沈琤惊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心想沈琤啊沈琤啊,身体康健的死皮赖脸的要娘子给你揉心口,现在好了,心脏频受惊吓,结果连自己也不敢揉了。 “以前的确是挂在卧房的,后来,因为要出兵南下救驾,每天都要和属下军师等人商量对策,所以我都住在书房,画像自然挂到那里了。” 暮婵贴着他的脸颊,笑道:“真是辛苦你了。” 他“尴尬”的笑了笑:“当时还犹豫着要不要出兵,幸好去了,否则也遇不见你了,想想真是后怕。”犹豫出兵这点倒不是假的,因为沈霖当年正和朝廷剑拔弩张,差点先于卫齐泰被打成叛军。 她听了,勾起许多回忆,的确是因为沈琤庇护,她才能平安返回京城,于是在他耳后轻轻印了一吻,柔声道:“谢谢,琤郎。”然后便害羞的埋下脸。 “哎呀,不行了,身子麻了麻了。”他故意做出“腿软”的样子,脚下一个踉跄,惊的暮婵忙搂紧他,直到听到沈琤在笑,她才气哼哼的打了他一下:“你是故意的,讨厌!” “你这属于偷袭。不信你现在再来一个,我就能顶住了。” “谁要来啊。”她忍不住笑。 两人说说笑笑,越是欢快,沈琤心里越是打定主意绝对不能穿帮,好不容易搭建起来幸福生活,岂能眼睁睁看着垮塌掉。 路上偶尔遇到丫鬟和办事的婆子,因沈琤治下极严,都规规矩矩的垂首立于一旁,没有敢多看一眼的。不过暮婵害羞,每每遇人都将脸埋在他肩头,小声道:“真别扭,以后不让你背了。” 两人一路到了大书房门口,沈琤深吸一口气,紧皱眉头,仿佛见到了鬼门关。暮婵被他背的也累了,让他放自己下来后,道:“有些冷,我们进去吧。” 沈琤硬着头皮推开门,随暮婵一同走了进去,墙壁上倒是挂着一些画,不过多是别人进献的,他叫人随手挂上去装饰用的,他平日也没心思欣赏,不用说,当然不可能凭空变出一副暮婵的美人像来挂在它们中间。 但是暮婵一开始却没寻找自己的画像,而是津津有味的看起墙上的字画来,一番评审和赞叹下来,才对沈琤笑道:“没我的画像,喔,我知道了,是挂在里间的软榻前吧。” 看到暮婵往里间去,他很想拦住她说别去了,你去了也没有。 果然就听她奇怪的道:“这里也没有。” 不存在的东西当然没有了。沈琤跟着走进去,装着跟她一起纳闷的样子:“明明挂在这里的。” “或许下人怕落灰,收起来了,我们找找吧。” “真是,怕落灰就收起来,不会扫扫吗?都是群只吃干饭不想干活的混账!”仿佛真是被下人们收起来一般的生气的说道。 沈琤便翻箱倒柜,将收藏的字画都翻了出来,期间暮婵连连惊奇:“呀,还以为这幅名家大作毁于战乱了,原来在这里吗?” “谁知道真的假的,八成看我爹和我没书画造诣,骗我们的。” “……我觉得像真的……嗯……很像很像真迹……”暮婵蹙着眉心,认真从笔触来斟察字画的真假。 “不管真的假的,反正你喜欢就都是你的。”沈琤见她喜欢这些字画,反复研究之下,帮他拖延了不少时间,慢慢也想出了主意,心想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终于研究的差不多了,她有些倦了:“都没有啊,要不然算了,哪天找到再说吧。” 沈琤刚想满心欢喜的颔首,突然想到,不行啊,他既然对她说每日都要观摩画像,想必是极喜欢的,如果轻描淡写的放弃寻找,岂不是表现的不够爱她。 这件事得有个了结,而且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因为他已经想到一个合适的替死鬼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总得找人问问。” 沈琤开门叫来照管大书房的丫鬟,丫鬟们自然是一问三不知的,他当即拍案怒道:“去把负责书房的执事给我叫来!” 丫鬟们领命去找人,暮婵见沈琤要发火,劝道:“你消消气,才刚回家,别坏了兴致。” 发火才能显示出自己的无辜。沈琤叹道:“不能这么含糊过去,总要问清楚。一会张执事来了,你跟我一起审他吧。” “还是不了。”暮婵不愿意太过问现在沈琤府里的事情。 沈琤就知道她不愿意掺和,等的就是这句话:“那你躲在里间,听我问他吧。” 虽然本朝男女之间的防范没有那么严格,但暮婵不愿意见陌生的男人,于是点点头。这个时候,门外自称张执事的人求见,等她进入里间了,沈琤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 在沈琤的记忆里,张执事是个颇为机灵的家伙,后来还做了二管家,于是找他来配合自己。 张执事提心吊胆的进来,鞠躬道:“大人,您叫小的。” “你自己过来看看,这桌子上这么厚的灰,你怎么管的下人,也不说擦干净了。愣着干什么,过来!” 张执事屏住呼吸,心惊胆战的走上前,大人叫他去看,哪敢不去,走到桌前,就见大人朝桌上使了个眼色。 张执事一瞧,桌上用手指蘸茶水写了四个字:尽管承认。 “嗯……这个……”张执事倒是认识这四个字,但却猜不透大人的想法,不过大人叫他“尽管承认”,那就认了吧:“是小人监管不力,没打扫好书房,小人该死,大人恕罪。” 沈琤心里有数了,清了清嗓子,才问道:“我问你,我挂在里间的那副美人像哪里去了?是不是你弄丢了?”说着,还敲了敲桌子上的那四个字。 桌子没擦干净可以承认,但美人像是什么?承认了是不是脑袋就没了。张执事登时一脑门冷汗,支吾道:“这个……大人……”这时突然看到沈琤先朝他瞪了瞪眼,又看了看桌面上还未干涸的“尽管承认”。 张执事咽了下吐沫,一伸脖子,认了:“小人的确是看到了,后来嘛……小人看到那幅画破损了,便拿去重新修补装裱了……” 沈琤微微摇头,不满意他的回答,迅速蘸着茶水,又在桌上写了一个“火”字。 张执事这时用余光瞥到里间似乎闪过一个倩影,忽然想通了大半:“……结果装裱店夜里走水,给烧了……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沈琤满意的笑着颔首,但嘴上却骂道:“混账东西!我该拿你的脑袋还是装裱店老板的脑袋来陪?你自己选一个!”说着,抓起笔屏砸向张执事,不过自然是砸偏了。 暮婵听到他喊打喊杀的,又听他大动肝火砸了东西,走出来劝道:“算了,没了就没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罚他月俸或者打板子,哪至于要人命。” 张执事见这女子美如九天玄女一般,在他被大人拖来当替死鬼的时候,为自己求情,心想不知道她是谁,倒很像过世的夫人,人美心也善。 沈琤怕夜长梦多,赶紧将人证打发了:“有人给你求情,还不快谢了,然后滚!” 张执事赶紧跪地磕个头,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夹着尾巴跑了,莫名其妙的被拖来背黑锅,又莫名其妙的被放走了。 沈琤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怒气中:“我怎么养了这么一群废物。” “算了算了,早知道你会生气,我就不找了,本来只是想寻些乐趣的。”暮婵道:“反正我如今在你就在眼前,本来也用不着画像了。” 沈琤坐在椅子上,双手环住她的腰,仰头朝她微笑道:“你说的对,这件事就过了,不再提了。” 呼,终于糊弄过去了,他在脑海里搜了一圈,觉得应该不存在没有收尾的谎言了。 暮婵含笑颔首:“好。” 沈琤这才彻底放心了,暗暗擦了把冷汗,以后可不能再撒谎了,说不定哪天就得炸了,幸好老子命大,否则今天就沉尸这里了。不过,娘子已经到手了,也没理由再撒谎了。 他见她如此可爱,便抱起她,将她放在自己腿上,亲昵道:“咱们是不是和好了?” 她抿嘴笑道:“谁说的?我可没说。” “口是心非。” “我都说不喜欢你了。”暮婵说着从他怀里挣脱,就往门口走,沈琤追上去,搂着她的肩膀,在她耳畔低语道:“有多不喜欢?”她光笑不说话。 两人出了门后,沈琤捉弄她:“我背你来的,这样吧,你背我回去,这样扯平了。” 暮婵哼笑道:“鬼扯,我哪能背动你,再说你之前也没说你背我来,我就得背你回去。” “是没说过,但现在说了,我这儿是霸王店一言堂,你上了贼船了。”沈琤说着就往她身上赖。 “你又欺负我。”她咯咯笑着跑开,引得沈琤去追,打打闹闹回了暮婵的住处。 用过饭后,老问题凸显出来,那就是沈琤今晚上住哪里,暮婵当然选择将他赶出去。沈琤十分担心的道:“晚上又有老鼠怎么办?”暮婵不给他机会:“那就叫丫鬟进来捉喽,在外面不方便兴师动众,但在这里我就不客气了,该叫人捉就叫人捉。” 沈琤心中叹气,也是,一样的办法总不能用两次,依依不舍的道:“你好好休息。”不情不愿的走了。 暮婵则扑到床上,乐不可支的打了一个滚,终于能自由自在了。 在嵘王府时,她一般留烟露上夜,但在沈琤这里,丫鬟都是不熟悉不信任的人,她一个人没留,更愿意自己住。 不过真的吹了灯,她多少有点害怕,毕竟一切都是陌生的,但一想到有沈琤这么个煞气大的人坐镇,妖魔鬼怪想必也不敢来,加之疲劳,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 沈琤孤枕难眠,分外怀念软玉在怀的日子,心想早知道这样,就在路上慢悠悠走个一年半载的好了,何必这么早回府。不管了,明天一定想个办法,把她骗到自己身边来。她夜里一个人磕了碰了,怎么办。思虑到天亮,才勉强睡了。 第二天一早,去虎阚堂拉弓练了会臂力,估摸她醒了,便去见她,正走到半路,就有下人来报说:“鲁统领求见。” 昨天刚回家,不在家搂媳妇,一大早跑我这儿干什么。但没办法,越反常越说明有急事,沈琤只得黑着脸去偏厅见他,一见面就没好气的道:“什么事啊,一大早的,别跟我说你媳妇跑了,你没地方去。” 谁知道鲁子安垂头丧气的道:“说出来大人可能不信,您猜中十之七八了,据下人说我娘子带了我两个妾室已经小半个月没回家了。就昨天,她们竟然也没回来。” “那就带人去找啊。”沈琤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鲁子安可能现在就是在找他家夫人:“……你是说,她们在我这里?” “大人不亏是大人。”鲁子安叹道:“据下人说,是老太君和老主公的各位姨娘们招她上门,整日里也不知道在弄些什么,疯疯癫癫的不回家。” 沈霖死后,姨娘们有很多不愿意离开,毕竟外面兵荒马乱,稍有姿色便被抢来抢去,以色侍人,不如留在老太君身边伺候着,能讨个安稳日子。沈琤也不在乎多养几张嘴,反正有老太君管着她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但现在下属跑上门来要媳妇了,这就不能放任不管了:“你先回去,如果她们正在府上,我立刻叫老太君放她们回去,以后也不许上门。” 鲁子安抱拳道:“全赖大人了。如果没有其他吩咐,容我告辞。” “行,你先回家等着吧。” 等鲁子安走了,沈琤心里嘀咕,上一辈子怎么没这儿事,难道因为这一世在外面打仗打太久了,让鲁子安的娘子寂寞难耐,开始跟老太君她们吃斋念佛了? 女人啊,不能一寂寞就容易出问题,想到这里,沈琤心想不能让暮婵寂寞,决定先去找她。 — 暮婵一觉到天亮,丫鬟给她梳洗打扮后,她掐算时间估摸着沈琤会来,便叫丫鬟准备了双份的碗筷,可谁知道,沈琤竟然没有现身,她着实纳闷,心想难道是睡过头了?等不到他人来,她便自己先吃了饭。 待了一会,还不见他出现,暮婵便去找他,询问丫鬟,说是早些时候,好像看到大人往虎阚堂那边去了。 暮婵便让丫鬟带路,去了虎阚堂,她进去后才知道这里是一处练功房,心想难怪叫这么个名字。 “琤郎——琤郎——”她随口轻喊了两声,不见人,就要走。 突然听到有人尖着嗓子道:“大胆,你是什么人?” 吓的她一个激灵,待回头一看,身后根本没有人,倒是一只通体绿色的鹦鹉站在陈列武器的架子上,又尖着嗓子道:“大胆,大胆!” 暮婵走近它,笑道:“原来是你这个小不点呀,蛮会吓人的。” “干你娘的!你爷爷点兵五万取你狗命!”鹦鹉扑腾翅膀,竟然没带脚环,着实很自由。 鹦鹉一旦学会脏话,就算是废品了,白送都没人要。嵘王府的鹦鹉可会说吉祥话了,哪像这只,张嘴就骂人,一定是主人没教好。暮婵气道:“呀,你真是个小坏蛋,怎么说脏话。” “小坏蛋!小坏蛋!” 好了,又学会一句。暮婵眼见自己教会这只鹦鹉说了不好的话,马上将功补过,决定教它几句好话:“恭请福安,恭请福安。” “琤郎——小坏蛋——”鹦鹉利索的说道。原来是刚才暮婵进屋叫的两声“琤郎”也被它学去了。 暮婵崩溃,这句话若是被这鹦鹉说出去,以为她教它骂沈琤呢,于是痛定思痛,决定让自己替补上去挨骂:“郡主,小坏蛋,说啊,快学。” “郡主,恭请福安!郡主,恭请福安!”鹦鹉又对方才学过的话,进行了组合。 “你学的很快嘛,我倒有点喜欢你了。”暮婵微笑道。 谁知鹦鹉扑着翅膀突然向门口飞去,一边飞一边大声道:“喜欢你,喜欢你!” 门没有关严,暮婵吓的赶紧去扑门,可惜慢了半拍,那鹦鹉钻了出去并继续大声高叫:“琤郎,郡主,喜欢你!琤郎,郡主喜欢你!” “你给我回来——别胡说——”暮婵慌忙提着裙子去追它,出了门,见它展翅往游廊飞了,立即追过去。 不想急匆匆向前跑,在拐弯处正撞见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琤。 沈琤笑道:“我正找你呢,你这么急,是不是也急着见我?” “不是啊,是那只鹦鹉。”暮婵指着站在游廊梁上的鹦鹉道:“你快抓住它。” “哦,它啊,我爹养的,学了一嘴的脏话,一拴着它就叫唤骂人,每天散养着,四处乱飞。一个玩物罢了,你犯不着跟它生气。”想来是这臭嘴的鹦鹉骂了娘子,她跟它生气了。 “不是……它……”暮婵急的跺脚:“你快点抓住它就是了。” 沈琤答应了,正准备找个石子将它打下来,就听这鹦鹉唱歌般的昂声道:“郡主喜欢琤郎!郡主喜欢琤郎!” 沈琤一听,笑的合不上嘴:“娘子,你怎么把心里话告诉它了。”   第32章 “不是啊, 是它乱讲的, 胡拼乱凑我的话。”不管她喜欢不喜欢沈琤,也不能大肆宣扬, 昭告天下:“你快点把它弄下来,一会又飞了。” 沈琤改变主意了, 做出为难的样子:“它是我爹养的, 不小心打死了, 我怕对不起他老人家, 你再等等,饲养它的小厮就快来找它了。” 鹦鹉似乎发现暮婵奈何不了它, 叫的更欢了:“琤郎, 郡主, 喜欢你!喜欢你!” 暮婵急的原地转了圈,俯身攥了一个雪团, 朝它掷了过去。雪团本来打偏了,可鹦鹉见有东西打自己, 往高猛地的一飞,正撞上游廊的大梁,嗷的一嗓子掉了下来。 她赶紧过去按住它的身体:“坏东西,看你往哪儿跑。” “摔死你爷爷了!摔死你爷爷了!”鹦鹉挣扎着还想飞,不住的扑棱翅膀。 “你别光看着,快来帮忙啊。”暮婵见沈琤只顾着笑,催促他:“我快按不住它了。” 沈琤笑道:“明明是你教它说话,它说了, 你怎么又不愿意了?” 这时候鹦鹉则喊道:“琤郎,小坏蛋,琤郎,小坏蛋。” 沈琤笑容僵掉,立即上去帮暮婵扼住鹦鹉的一对翅膀。 轮到暮婵笑了:“这回你信了吧,这个鹦鹉只是在乱说话。” “小坏蛋是你教的吧,我爹不可能教它这样轻飘飘的坏话。嗯……小坏蛋,还挺亲昵的,我在你眼里坏吗?”沈琤玩味的问。 不等暮婵回答,就听鹦鹉喊道:“入你娘的毛皮,你这鸟人!” 沈琤便道:“听见了吧,这才是我爹教的。” 暮婵受够这个鹦鹉了,也不想搭理沈琤的戏语:“我、我一会再跟你解释,快把它弄走吧。” 那鹦鹉猛地又喊道:“小坏蛋喜欢郡主,小坏蛋喜欢郡主。” 沈琤对鹦鹉笑道:“我今天才发现你如此讨人喜欢,之前还想宰了你,去陪我爹来着。” 这时候,提着鸟笼的小厮终于追了过来,呼哧带喘的道:“大人,奴才一早发现它又不见了,怕它惹您不高兴,一直在找。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原本心里害怕的很,但见大人满面笑容,似乎心情很好,一颗心稍稍落地,与此同时,忙将鹦鹉逮住关进了笼子里。 鹦鹉骂道:“哎呀!干你娘的!”来表示抗议。 小厮对这鹦鹉也没办法,一脸痛苦的看着它,希望它闭嘴不要惹事,大人怪罪下来,吃不了兜着走。 “这……这鹦鹉给我养吧……”说完,暮婵迅速将鸟笼夺过来,侧身护住便走。 沈琤笑着对小厮道:“鹦鹉养的不错,你去管家那里领赏钱,就说是我吩咐的。” 小厮没想到监管不利,把鹦鹉弄丢了一早晨,不禁没惩罚,竟然还有赏钱,浑似做梦一般的大声道:“谢大人!”等直了身子,见大人已经追随刚才说话的美貌女子去了。 小厮心里纳闷,长得是真漂亮,但也是个怪人,寻常女子怎么会喜欢那个脏话鹦鹉。 暮婵像捧着个成精的祸害,既不敢怠慢又不想亲近。 这时沈琤走在她身后一直笑:“看不出你这么喜欢它。” “谁喜欢它了,我只是不想它出去散布谣言。”这鹦鹉若是落到别人手里,整日高喊:郡主喜欢琤郎。光想想就毛骨悚然,彻夜难眠。 “不真实的才是谣言,你实打实的喜欢我,怎么是谣言。” 这时候鹦鹉又喊:“琤郎喜欢郡主,琤郎喜欢郡主。” 沈琤很大度的道:“你看我就不在乎。”并对那鹦鹉笑道:“你说的真对。” “真对!真对!”鹦鹉在笼子里光扑腾翅膀也飞不出去,大概是火了,又骂道:“你爷爷点兵五万取你狗命!” “不管说它说的对还是错,都不许说出去,太丢脸了。”她嘟囔道,她好歹是个女子,哪能满天下昭告喜欢某人,就算是自己的夫君也不好意思。 她想尽快将鹦鹉藏起来,走的飞快,偶尔还小跑两步,很快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期间沈琤几次要求帮她拿鹦鹉,可暮婵仿佛他会趁机偷走一样,说什么不放手,直到她亲手将鹦鹉搁到桌上,才松了一口气。 沈琤憋住笑:“你打算以后就养着它了?” “那还能怎么办?我准备收拾出一间屋子,专门让它住,有时间就去教它几句吉祥话。”暮婵双手托着腮帮,气鼓鼓的道:“都怪你,一早上跑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若不是去找你,也不能招惹这个小臭嘴。” 鹦鹉闹腾了一早上,这会也累了,但与她抗衡的热情却丝毫不减,用疲倦的声音继续道:“郡主喜欢琤郎……郡主喜……” 暮婵哼了一声,脱下斗篷罩在鸟笼上,鹦鹉总算安静了,才往桌上一趴:“累死我了……” “来,让夫君抱一抱就不累了。”他将人抱到腿上,轻抚她的背:“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想我,早上却没过来找你。” “……唉……”她被鹦鹉折腾的身心俱疲,懒得反驳他了。 结果沈琤借坡下驴,趁机提出无理要求:“这样吧,我今晚上住在这里,你早上就不用到处找我了。” 暮婵一听,便机警的道:“我早上找你,是早晨的事,跟夜里住在哪里没关系,少给你自己找理由了。” “为什么啊?咱们一路上不是挺好的么。”沈琤叹道:“昨晚上没你在身边,我根本睡不着。” 她望天,一副“无所谓”的语气:“那你就要自己适应了,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你不应该这么说吧。”沈琤拉出鹦鹉当证人:“它刚才都说了,你喜欢我,怎么能眼睁睁看我流落在外?” 提起鹦鹉,暮婵一肚子委屈:“……我本来就说,是它胡乱拼凑的。”然后瞭了沈琤一眼:“哼,鹦鹉说喜欢你,我说不喜欢,你信哪个?别说你宁可相信鸟语,也不信我亲口说的。” 沈琤轻轻拍她的肩膀:“我信你,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吧。”然后摇头叹气:“哎呀,我娘子如此害羞可怎么好。” 暮婵拿他没办法,撅嘴做出不高兴的样子:“反正你今晚上该回哪儿去就回哪儿去。” “我回府后就一直倒霉,昨晚上一个人睡不着,今早上刚想睡一会,鲁子安就来找我媳妇。”说到此处,留意她的表情,见暮婵紧蹙眉头,心里反倒高兴了。 怎么了,以为我留宿鲁子安的娘子,垂涎他人.妻室,吃醋了? 果然,暮婵不太高兴的道:“为什么找你要人?” “我也一头雾水,后来他解释了我才知道,是他娘子带着两个小妾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整日跟老太君还有我爹的姨娘们在一起鼓捣神神鬼鬼,连家都不回了。真是的,不过丈夫死了,丈夫打仗不回家就去信这些破玩意,至于这么寂寞吗?”沈琤一拍胸脯,跟她保证:“你放心,成婚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你,不会让你无趣到信鬼神排解寂寥。” 上一次谈到这个话题,她可是说折腾不起,要找小妾陪着外出的。 这一次呢? 沈琤很期待她的反应。 暮婵抿嘴,想笑又压抑着:“嘁,就是在你身边也没什么意思。” 成功了!容不下别人了吧?沈琤心里美,但嘴上却风平浪静的道:“没意思也得带着,总不能把你留给臭和尚臭道士。” 这么一说,他突然有不好的预感,还真有点担心老太君和那群姨娘们在鼓捣什么了。 暮婵出身皇室,自然听过某个彪悍的姑奶奶跟和尚的秘闻,也晓得道士出入宫廷引导皇帝修道炼丹的后果,心里隐约觉得不好:“如果丈夫回家了也不回去看看,真的很痴迷了,她们信的,是正道吗?” 沈琤对内宅的事,自来不过问,倒是将他问住了:“真得查查了。” “这样吧,一会你去要老太君要鲁子安的娘子,我也跟着你去,然后表现的很有兴趣的样子留下来,听听她们到底在信什么。如果不是正宗门派,都很乐于吸纳新信徒的,不会拒绝我的。” 沈琤担心:“别的了,我可怕你陷进去。” “怎么会呢?我在京城不知听了你多少坏话,也没被人三人成虎给糊弄了啊。” 也对,只有我能骗到你。沈琤道:“你偷偷听一耳朵,知道是什么来路,如果不是好东西,也好连根拔了。” “我是不能被糊弄,我倒是担心你啊,我皇祖父就是被道士骗了,说吃丹药能长生不老,吃坏了龙体。还有先皇,也是吃奇怪的丹药,不仅没长生,反倒早早驾崩了。”男人贪恋权势,反倒更容易被欺骗。 沈琤心说,毕竟能够被太监随便废立的皇帝,当着也没意思。太监让睡哪个姓氏的女人,捏着鼻子也要睡,做皇帝做成这样,自然谋求成仙,或者期待来世。 这世道变成这样,也不能怨当朝皇帝,从他父皇,甚至皇祖父开始,这个帝国就开始崩塌了。 “我怎么会信那种东西,他们现在没烦着我,若是惹到我头上,有他们好看的。” 暮婵知道他说到做到,安慰道:“你先别喊打喊杀的,我先去帮你摸摸情况。” 沈琤先吃了早饭,又腻了她一会,才一起去见老太君。 沈琤单刀直入:“鲁子安的娘子和两个妾室在您这儿呢吧?赶紧放人家回去,他一回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成什么样子。” 老太君没给他好脸色:“不回去自然是有要紧事,你们一出门就是一年半载,还不许女人耽搁一两天了?” “我们行军打仗,是正经事,能一样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事就不是正经事?!” 沈琤叹了一声,顺便翻了个白眼。老太君举起拐杖便要打他:“你爹活着的时候也不敢在我面前这样,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沈家的好孙子。” 暮婵忙上前拦住老太君,柔声道:“您消消气,犯不着跟他置气,他不想了解,我却想,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老太君恨道:“琤儿,看看人家郡主,再看看你。”痛惜的摇头,一副嫌弃的不得了的表情:“真是不明事理。” “先顾着说我了,赶紧把鲁子安家的放回去。” 暮婵适时道:“您让她们回去吧,若是有需要,我可以顶替她。” 老太君没办法,让贴身大丫鬟去通知鲁子安家的赶紧回去。 沈琤见事情办完了,道:“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回去了。” “走吧,走吧,你在这里只会添堵。” 沈琤不服气:“我回来还不到一天呢,您就烦我了?” “没错,赶紧走!”老太君道。 沈琤撇撇嘴,哼道:“行,我走!你们做正经事吧。娘子,我们走。” 老太君一惊:“你叫她什么?” 他立即向后退了几步:“我走了,郡主爱走不走吧。”说完,快步转身去了。 等沈琤走了,老太君拍着暮婵的手,微笑道:“你真是个好孩子,你能在这里就是缘分,想必是师君的指引,对了,你知道师君吗?” “嗯……”暮婵有一种踏入黑窝点的感觉。 —— 等到了傍晚,还不见暮婵回来,沈琤急的够呛,差点去要人。 正要出门,沈琤就见暮婵一脸迷茫的走了进来。 丫鬟扶着她,不住的叮咛:“您小心脚下,小心小心,您坐。” 沈琤让丫鬟下去,给她解开披风,担心的道:“你没事吧?她们跟你说什么了?”然后揽着她的肩膀,一并坐到床上,又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就见暮婵茫然的看着他,抿着唇,忽然脸色一苦,扑到他怀里,委屈的道:“……怎么办,她们说的,我一个字都理解不了。” 这时就听鹦鹉高声道:“小蠢蛋!小蠢蛋!” 沈琤可以锦上添花,决不能忍受雪上加霜,对暮婵道:“你先等等,我把这臭鸟送出去。”起身提着鸟笼出门,将它暂时挂到旁边没人的屋子。 折返回来后,见暮婵还保持着一副听了天书后的费解模样。 他非常自然的搂过她的肩膀,垂首柔声问:“你跟我说说,你都听她们说什么了?” 暮婵一股脑的道:“她们倒是很欢迎我的加入,说什么今天正好是学习经文的日子,邀请我一起念经,我当时还很有自信,因为一般的经书,我都读过,虽然可能理解不够深。可是看到她们读的东西,我一下子愣了,我从没见过那玩意,既不是佛经也不是道经,更像是自己编写的,像画本一样。今天的所谓经文讲的是“师君”法力无边,什么收了四了徒弟,分别管辖人间的东南西北各方之类的……最后还唱了一首歌……赞美他的神通。居然用《凉州》曲填词,特别诡异。这到底是哪门哪派?” 沈琤笑道:“你这不是听的很明白了,怎么说听不懂呢?” 心里却笑不出来,毫无疑问,定北境内有一股不受管的邪门歪教,他眼前浮现了一些在历史上靠散布谣言,拉拢信众闹事造反的教派人士们。 这种人撞到他刀口上,可能留着吗?! 暮婵纠正他:“我说的是一个字都理解不了,而不是听不懂。” 沈琤“啊”了一声,便栽倒在床上:“是我笨,没把你的话听对。” “对呀,你才是小笨蛋嘛。”她心情好一些了,脱了鞋子半跪在床上:“对了,老太君还说让我劝劝你呢,说你这次能打败滦临,击退赤狄,就是她们每日祈求师君降福所致。还说老主公的时候,没有得到师君的垂青,才一直没有扩大定北的地盘。” 沈琤心说,好了,决定了,必须送这个师君见阎王。 “胡说八道,她们还说什么了?” “还说……还说……”暮婵刚想重复,却突然住口了,双颊泛红,欲言又止。 她们那点小心思一猜就透:“是不是说,还为我祈求师君,让我早生多生儿子啊?” 她羞赧的点头。 “刚才那些疯言疯语你理解不了,这个你总能理解了吧。”他拿两根手指“走”到她腿上,停顿一下,便要往她小腹上戳。 暮婵见他不怀好意,生气的打掉他的手:“不理解。” 沈琤反应剧烈,捂着手痛苦的道:“断了断了断了。”然后往床里一滚。 她很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痛,但转念一想,不能总是惯着他:“又不重,怎么可能断掉。” 他苦兮兮的道:“你怎么这样啊,不管断不断,你就不能哄哄我?” 她又好气又好笑:“不哄。” “不哄啊……算了。”他重重一叹,转过头脸朝里,独自躺着去了。 背影落寞,看得暮婵不是滋味,但她忽然想到,自己现在过去找他说话,一准被他抱在怀里打滚。 她自以为看穿他的“诡计”,便故意晾着他,哼了一声,下地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 一盏茶之后,见沈琤还不动,心里哼,你真是挺沉得住气的。 又瞅了他的背影一会,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又着了他的道了。 她气呼呼的走过去,唤他:“喂,你不是睡着了吧?醒醒!” 果见他动也不动,双目紧闭,呼吸顺畅,似乎已经睡沉了。 暮婵晃动他,他稳如泰山。 她想了想,在他耳边小声道:“快起来,走水了。”她不敢大声,万一被外面的人听到,真以为着火了就糟了。 她连撒谎都这么谨慎,沈琤当然不可能上当,就是闭目不醒。 暮婵轻松的耸耸肩:“那你睡在这里吧,我去别处睡。”说完,下地走到门口将门拉开,又咯吱一声关好,做出离去的假象,然后回头瞄着他的反应。 她倒是想离开,可是能去哪里睡呢,她人生地不熟,连沈琤昨夜睡在哪里,她都不知道。 静默了许久,沈琤还是昏睡不醒,连个翻身都没有,显然没受她的迷惑。 暮婵终于放弃了,一步一跺脚的回到床前:“好了,你不就是想今晚上赖在这儿吗?我允许你留下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眉开眼笑:“那,娘子咱们现在就安歇了吧。”   第33章 沈琤一骨碌爬起来, 眉开眼笑:“那, 娘子咱们现在就安歇了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呀?”她嗔怪道:“小赖皮。” 沈琤干脆赖皮到底:“赖皮就是品格坚韧,永不言弃。”将暮婵逗弄的哭笑不得的时候, 他一把将她抱到床上,搂着她笑道:“反正你答应我留下了, 反悔也来不及了。没办法, 谁让娘子就吃赖皮这套呢。” “才不吃。”她娇哼一声。 沈琤却突然骚她腋下:“吃这套?” 她猝不及防的弹了一下身子, 捂着肋下, 笑着逃开:“别闹了。”他哪能放过她,扑到床里去抓她:“怕痒?那我帮你揉一揉。” 暮婵咯咯笑个不停, 使劲推他:“都说了让我你别碰我。” 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没几下就被压到了身下, 沈琤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在她腰上抹了一把:“这里怕不怕痒?” 她憋住笑:“不痒, 你快放开我。”往他胳膊上捶了两下,丝毫不起作用, 于是抬腿去蹬他,结果这一脚正好揣在他手里,脚腕被他握在手里,挣扎了几下,动弹不得。 沈琤咧嘴:“咱们这姿势是不是不太好?” 暮婵也发现了,她现在两个脚腕被沈琤握住,双腿分开,躺在他身下。那些画里都是这个样子的, 顿时羞红了脸,面红耳赤的道:“那你还不快放手。”为了催促他快放手,使劲蹬了两下。 沈琤这时候因为她的挣扎,身体非常自然的失去平衡,顺势跌倒,整个压在她身上,然后不偏不倚吻住她的樱唇,占了便宜反而怪她:“我都要放手了,你还乱动,我压疼了你没有?” 跟泉南节度使打起来都毫发无损,竟然能被她一个弱女子一脚踢倒,暮婵恨的拧他的耳朵:“你当我傻呀!” “我问压疼你了没,你怎么回答的文不对题?是不是压傻了,别动,我仔细看看哪里压坏了。”说着,手不老实的真往她衣裳里摸。 她大惊,她昨天就发现了他回到定北,比在外面时候胆子要大得多,以前哪敢如此肆意妄为:“你别这样,快住手!” 在京城的时候,因为不是他熟悉的环境,他多少还能提醒自己重生一回,务必谨慎行事。但现在身处定北自己的巢穴内,娇滴滴的娘子又和自己郎情妾意。 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当然有了! 那就是她的意愿。 她不愿意,沈琤不敢妄为,乖乖的缩回手:“唉,我就是逗逗你,哪能来真的。” “那怎么不让我逗逗你?”她不服气。 沈琤一听来了精神,立即扯了扯袍子的衣襟:“随便摸,从这儿进去就行。” 暮婵真是拿他没办法了,手在头上摸到枕头,举起来要砸他:“谁要摸啊,你快起来。”结果手软没拿住,枕头掉下来,反倒砸到她脸上。 她脸一苦,抹着眼角疼出来的泪水道:“讨厌,都怪你。” 沈琤想笑却不敢,将她抱起来搂在怀里,轻轻吻着她的眼泪:“嗯,都怪我,我任你处置。” 她泪眼朦胧的望了他一眼:“本来就怪你,将我拐到这个地方来不说,今天我帮你去听那个破经,结果你一点没听进去,满脑子只想和我睡觉。” 沈琤不得不再次感慨,你最后一句可谓真知灼见了,现在的确满脑子就想睡你。想归想,总不能在这节骨眼上承认:“我是那种没有轻重的人么,我这样就是看你辛苦了一天,哄你开心么。”说着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不开心?” “不开心。”暮婵道:“那个什么师君,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神神鬼鬼,放任不管,贻害无穷!” “我说你怎么无心玩耍,原来是心系定北安宁,哎呀,可真是的,你还没真正嫁过来就这么替夫家着想了,我沈琤真有福气。”见她皱眉似是要生气,他忙道:“当然是饶不了他们了,明天便派人去查。” “你别嫌我啰嗦……皇上就是什么都不管,或者当断不断,国家才会乱成这个样子。定北算是安宁的藩镇,你要珍惜,好好治理。” “你这个样子特别像一个人……你别说话,想让想一想……”沈琤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突然茅塞顿开般的道:“想起来了,像本朝开国的夏侯皇后,有名的贤后,总是劝谏皇帝要这样这样,不要那样那样的,我小时候听人说过她。” 暮婵很敏锐的发现其中的问题:“你别胡说了,身份不同怎么能相提并论。咱们关起门来说没关系,别传出去。” “传出去能怎么样?”他满不在乎,轻蔑的哼了一声。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他有点陌生,胸中本有一番话要讲,但又觉得不合时宜,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沈琤见她表情落寞,以为自己没顺她的话说,她才不高兴:“我知道了,保证不说出去。我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口无遮拦惯了,你以后觉得冒犯你了,尽管直接骂我。” “我才不骂人呢,才不要像你爹那个破鹦鹉一样。”她小声道:“再说你好好的,我为什么要骂你。” 沈琤搂着她的肩膀,信誓旦旦的承诺:“我一定做好,不给你任何生气的机会。”然后像故意挑衅似的马上接口道:“好了,现在咱们安歇吧。” 她忍不住拿指头戳他眉心:“你真是的,刚说完就惹我生气!” 他明知故问:“我怎么了就惹你生气了?”又恍然大悟般的道:“啊,我知道了,你不喜欢听安歇两个字,嗯……咱们熄灯吧。”说着,当真去吹了蜡烛,摸黑回来抱住她跌在床上:“以后咱们都说‘熄灯’,行吗?” 她无语,最后还是忍不住笑道:“行吧。” 沈琤道:“那就听娘子的!” 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好,不敢再惹是生非,沈琤一夜都很老实。 毕竟他能晚上搂着人安睡,早上起来睁开眼睛看到她就暂时满足了。 暮婵上一世就是属于他的女人,这一世又被他握在手心里,横竖都是他的,先不急于吃进去。 沈琤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他倒是想吃了,可是她不愿意,总不能霸王硬上弓。 软玉在怀,一晚上脑子里的两个想法交替出现,不停的碰撞。 反正她已经是娘子了,你每晚抱着她却不做点什么,对得起你自己吗?再忍下去,憋坏了,对得起沈家列祖列宗吗?没事的,生米煮成熟饭,过后好好安慰她就行了。 ……有点道理。 想死的话,你尽管来硬的,把她当脾气爆烈的小马驹骑,看她过后怎么对你。重生之后,日子过的美了,你又得意忘形,开始昏头了吧。 ……很有道理,不能瞎折腾,都忍这么久了,还差这半年么。 想到这里,沈琤才彻底安静了,身心都是。 — 第二天一早,鲁子安又来了,自告奋勇要亲自查处所谓“师君”的所作所为。 他不来,沈琤也要找他,鲁子安毛遂自荐了,反倒省去了沈琤的口舌。 对付这种想闹事的邪门歪教,自然是杀一批,关一批。 鲁子安因为自家娘子的关系,对这门派深恶痛绝,下手又快又狠,没用几天,在过年之前就将城内的教徒抓了个干净。 等鲁子安将调查的情况给呈递上去后,沈琤一看,这是有人要兴风作浪,因为这个教派是从南边传过来的,自称“师君”的教主根本不在定北,在定北境内,只有一个“大祭酒”。 大祭酒负责该藩镇境内的一切事物,不用说,别的藩镇境内想必也有个“大祭酒”。这些人统一归师君管理任命。 沈琤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发源自定北境内的话,只能铲除下属,却拿教主没办法,根本不能连根拔起。 鲁子安此时偏又雪上加霜的道:“您再往后翻翻,他们说师君收了四个徒弟,分别管理人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而这四个徒弟分别有四个化身,其中北王是……” 沈琤正好翻到这一页了,定睛一看,不由得气道:“是老子?”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北王,定北节度使;南王,楚丰节度使;东王,乐兴节度使;西王是建庆节度使; 鲁子安颔首:“我拷问过几个老信徒都是这么说的,所以,咱们越是打胜仗,他们越是相信是一切都是源自师君的法力。尤其是贱内,对此深信不疑。他们专门找妇孺布道,通过能够入户的梳头娘子,药婆子进入内院,宣扬这些东西。” 沈琤想了想:“这些为妖言惑众提供方便的人一个不能留!”让你们这些玩意走街串巷利用给人梳头的机会布道,老子叫你们自己都没头发可梳,脑袋搬家。 “全杀了?”鲁子安有些担心:“就要过年了,而且多数是女人……怕怨气大……不如流放或者罚没为奴。” 沈琤要不是昨晚上让暮婵压着胳膊睡了一宿,现在手酸,否则非得给这家伙一巴掌拍醒他:“罚没为奴的话,你岂不是等着她接触其他奴隶,给她布道的机会么。传我的令,但凡记载在大祭酒名册上的下属各坛香主及重要信徒,只要得到过好处,受过人香火的,格杀勿论。” “这些倒是不难,就是……有些女眷执迷不悟。”鲁子安看向沈琤,知道他家后院情况更严重,老主公的几个姨娘都是信徒。 “我准备将她们统统送到郊外的道观去,让道观的师太好好教化她们,什么时候教化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沈琤道:“你的家眷中若是有人执迷不悟,也一并送过去吧。” 那些人是老主公的姨娘,沈琤送走当然不心疼,但轮到自家娘子和妾室,鲁子安犹豫了:“……我再劝劝吧。” “其实这也是下策了,如果能自己醒悟是最好的。”沈琤有了个主意:“那个大祭酒,你们不是抓住了么,将他四肢打断,用车拉着游街,让全城百姓看看他们法力无边的师君坐下弟子是个什么东西,问问他不是有法力和神通吗?怎么不使出来?再让他讲讲自己是如何行骗的,千万不能杀他,也不能让他自杀,死了就成全他了。” 信神拜神,拜的是什么,当然是法力,没有神力的神仙,鬼才跟你混。 “是!”鲁子安觉得这个法子好:“属下这就去办。” 等鲁子安走了,沈琤仍旧蹙着眉头,没别的理由,单因为他现在只能管到北方自己的藩镇境内,幅员辽阔的其他地方不知又有多少祭酒在妖言惑众,谁让他没有富有天下呢。 ……天下…… 沈琤不由凝眉。 这时候就听暮婵的声音在书房门口响起,她温笑道:“怎么了,鲁统领跟你说不好的事情了?” 沈琤拍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坐过来。 其实只要他不惹她,她向来是很温顺的,见四下无人,抿嘴笑着坐到他腿上,伏在他怀里:“我刚才去过老太君那边了,你猜她知道你把大祭酒抓了,她怎么说?” “……要打死我?还是让你来跟我求情?” 暮婵摇摇头,想起老太君的表现,忍不住捂嘴笑道:“她听说大祭酒被你抓了,没显出任何的神通,她沉默一会,突然说:‘就知道他是个假神,还得信我的观音菩萨。’然后命人将墙上的师君画像揭下来,将观音的画像贴了上去。” 沈琤哑笑了几声:“她变的倒是快,得谁信谁。” “所以,事情解决起来,应该比想象的简单,你就别唉声叹气了。”她劝道,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宽心。 她这份心,沈琤哪能不懂,愈发觉得她的可贵,彻底将脑海里那个诱他作恶的声音摒弃掉了:“……后院这些女人的事情好解决,我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看到他们说的东南西北四王,让我觉得并非天下没有敌手。” 野心大了,敌人自然就多了。 上一世沈琤在父亲死后,一个人带兵打仗,还要被暮婵分心,虽然也控制了几个节度使,成为帝国心腹大患之一,但是地盘一直在北方境内,就像现在。 没来得及跟其他“帝国祸害”交手,就死了。 暮婵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桌上的文书,翻了翻,看到了定北、楚丰、乐兴、建庆四个藩镇的名字。 这应该是全国藩镇中最大的几股势力了,暮婵笑道:“自古只有从北往南打成功的,哪有南方敢向北推进的,咱们还是高枕无忧。” 沈琤挑挑眉:“也对,而且我最年轻,其他这几位已经是半百的老头子了。” “对嘛,再说了,这是皇帝该操心的,你何必挂怀?” “嗯……确实是,我又不是皇帝。”沈琤笑道,换了个了话题:“明天就是新年了,今晚上,我要射箭亮灯,你来不来看?” “我如果说不看呢?”她嘟嘴。 “那……我就抱着你,非要你看不可!”说着,打横抱起暮婵,在屋里转了一圈,弄得她搂着他脖子,又是笑又是叫的。 — 傍晚时分,府里的下人已经装饰了檐端和宅门,按风俗用松柏,紫竹。小厮家奴在院子里挂灯,拿着长竿这儿挂一盏,那儿挂一盏的,就等晚上华灯初上。因为老主公去世未满三年,灯的数量所有减少,但数量已然是豪奢了。 太阳下山之时,家家户户都要点亮挂在院内的灯笼。 按习俗,文官之家,第一盏灯,要在点燃的时候口念贺词。 武将府邸,第一盏灯是要以火箭在百丈外点燃。 以前在嵘王府过年,都是嵘王亲自念念有词的点燃,据母妃说她父王当年不是没尝过恢复祖先的荣光,成婚后的第一年过节曾射出一箭,结果一箭射偏,丢了人,之后每年都老老实实的做“文官”了。 太阳下山之刻就是华灯初上时。 在暮婵期待而又崇拜的目光中,沈琤拿过家奴奉上的弓箭,拉满弓弦,一支火箭破空而出,正中灯芯,此时旁人连忙扣上灯罩悬挂起来。 她抚掌赞道:“琤郎,真厉害。” 沈琤将这话听在耳中,忽然觉得比任何的夸奖都来的悦耳:“这算不了什么。” 这时,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你看她多喜欢你,今晚上守岁,你灌她一点酒,人就是你的。 沈琤晃了晃脑袋,驱赶走这个引人“堕入魔道”的坏念头。 这时就见她走过来,悄悄拉住他的手:“呐,今晚上,我有礼物送给你。” 好人有好报,送上门了。沈琤忙点头笑道:“真是太好了。”   第34章 沈琤这么想并非毫无根据, 在来定北之前, 她可是很大胆的, 又是送耳珰又是咬他耳朵的,若不是将她掳来定北触怒她,说不定早就主动投怀送抱了。 一定是她经过这几日的相守,发现他是个谦谦君子,值得信赖,想要托付终身了。 沈琤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那快给我看看吧,越快越好。” “着什么急,今晚上还长着呢。”她抿嘴笑。 “有道理,今晚上确实还长着。”和她一整夜才好。 “所以礼物要留在最后。”暮婵没听出弦外之音,牵着他的手,观赏挂起的灯盏,碰碰这个,摸摸那个,烛光映着她的脸,涂了一层淡淡的绯色,衬的她分外娇俏可爱。 沈琤瞅着她,心里跟着念叨, 没错,礼物确实该留在最后, 慢慢品尝。 在外面游乐一会,她觉得冷了,捂着耳朵对沈琤道:“咱们去老太君那儿吧。” 沈琤一听泄气了:“去老太君那儿干什么?” “吃吃喝喝, 熬夜守岁啊。”在暮婵的认知里,除夕之夜自然和家人一起过,团团坐看歌舞听曲子,吃着果脯等零嘴把夜熬:“她特意跟我说,说你好久没在家过节了,让咱们一定要过去。” 行军打仗没有个定数,大军走到哪里就在哪里过年,在老太君看来,孙子有好几年没在家好好待着过年了,不管平时怎么样,除夕这天,既然在家,一定要和她一起过。 其实沈琤一直对过节不感兴趣,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士兵感情纤细,多愁善感,容易出事的时候,所以连带着对过节没好印象。 要不是暮婵,他准和平常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不过,他现在既然在定北府邸,暮婵和老太君都在,他没理由推脱不去陪着过节:“好吧,今晚上就陪你们两个女人过节。” 暮婵道:“嘁,分明是我们陪你过节,人家老太君有姨娘们陪着,至于我,本该在京城……” 沈琤怕她翻旧账勾起思乡之情,忙打断:“咱们快走吧,一会老太君等急了。”牵着暮婵的手,走到内院,眼看要到老太君的住处,沈琤突然心血来潮的道:“我背你进去吧。” “为什么?嗯,还是不要了,让别人看到多不好。” “这样显得咱们亲厚,她老人家总是嫌我对你不够好。”沈琤逗她:“你背着我也行。”说着,从后面将胳膊伸过来,垂到她胸前,于是双手顺理成章的碰到了她胸口。 暮婵穿的虽然厚实,但也有感觉,使劲甩开他的胳膊,羞愤的斥责:“你干什么呀?大庭广众的。” “是哦,大庭广众之下的确不好。”沈琤接着话锋一转:“唉,没办法,谁让我晚上摸习惯了。” 她深吸一口气,吃惊的看着他,随后又羞又恼的要打他:“你太可恶了!” “谁让你睡那么沉,摸你也不知道。”沈琤哪能让她打着,快跑了几步,先进了屋子,暮婵随后追了进去,在厅内逮住他,使劲打了几下出气:“让你再胡说,还说不说了?” 沈琤一边笑一边躲:“我知道错了,不说了。” 待打完,才发现屋内榻上坐着的老太君和旁边椅子上坐着的几位姨娘都齐齐呆怔的看着他们。 老太君是见过风浪的,压得住阵,先开口道:“……你们来了?” “啊……公子来了,我们姐妹几个那边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几个姨娘纷纷起身:“老太君了,我们先走了,明早再来给您拜年。” 老太君叮嘱道:“去吧,明早别忘了给菩萨上香。” 等姨娘们走了,老太君才略显尴尬的道:“……这么看,你们感情还挺好的。” 沈琤马上道:“是啊,您也看到了,我们这般毫无顾忌的打打闹闹,就像老夫老妻,啊不,就像青梅竹马一样熟络了。” 暮婵心说,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故意在老太君面前摆出跟我感情好的样子,难怪在门口就惹我打你。的确是好计策,这么一闹,胜过他跟老太君解释千言万语,老太君一看便知,他们感情很好。 暮婵看他这么得意,不给面子的哼了一声。 老太君乐了:“琤儿,看郡主的意思,好像跟你并不熟啊。”伸手将暮婵揽到身边,笑问道:“他刚才怎么惹你了?说出来,我给你出气。” 她说不出口,摇摇头:“小事而已。” “看人家郡主多通情达理,还知道维护你。”老太君这话看似是夸奖暮婵温柔贤淑,但仔细一品,像是夸他俩感情好,果然沈琤很受用的笑着不住的点头。 老太君道:“琤儿,你可得好好对郡主,要是让我知道你对不起人家,我饶不了你。”又握着暮婵的手,端看小媳妇一般的笑道:“真没想到我们沈家这么有福气,能娶到一个仙女似的郡主。” 暮婵被夸的不好意思,垂眸道:“琤郎神武盖世,救驾有功,才有了皇帝的指婚。” 沈家有福气,是因为沈琤争气。 老太君看看沈琤又看看暮婵,知道两人情投意合,长舒一口气笑道:“看你们俩这样,我就放心,否则我一直担心,人家郡主看不上我这个飞扬跋扈作恶多端的孙子可怎么办。” 暮婵嘴角挂着笑意,撩起眼帘,瞅了瞅沈琤,又笑着移开了目光。 老太君见时机合适,也得为孙子说两句好话了,拍了拍暮婵的手背:“我这个担心可是货真价实的,我这孙子犯起倔来,谁都劝不听,他心里有你,你若是不搭理他,他也看不上别人。我们沈家现在就他一个男丁,假如你不喜欢他,他又看不要别人,你说我急不急?” 暮婵面带羞色:“您别担心了,他挺好的。” 老太君如释重负,笑道:“琤儿,你真是有福气。” 那当然,现在的幸福可是建立在上一世的惨败上的,踏着自己的尸骨又来一次,才有现在的成就。 在老太君面前显摆完恩爱,让老人家从心底里高兴,又寒暄了几句,便让大丫鬟告诉二管家可以让戏班子进来了,趁着现在气氛喜庆,准备将过年的气氛向着热烈再推进一步。 暮婵见下人搬了戏台进来,欣喜的道:“咱们看傀儡戏啊?” 老太君见两人兴趣相投,非常高兴:“你也喜欢?正好,你看看他们跟京城的戏班子差多少?” 沈琤一听要看傀儡戏,悲从中来,这破玩意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让人操纵几个提线偶人演故事么,但见她俩喜欢,他不好扫兴,跟着附和道:“是啊,挺有意思的,快开演吧。” 他本来打算猛灌她的酒,等她意乱情迷后,叫她半推半就的接纳他。 没成想,此时此刻,跟老太君一起看起了傀儡戏,真是合家欢乐。 他不死心,在她看的入戏的时候,劝道:“你别光吃果脯了,若是渴了,我给你拿点酒饮。” “还是不了,喝酪浆好了,我怕了你们定北的酒了。”她心有余悸,上次品尝过烈酒,终生难忘,不能再让舌头和胃受苦了。 沈琤不死心,怂恿道:“哪有晚上喝酪浆的,不如喝葡萄酒吧。” 暮婵抿嘴笑道:“干嘛呀,是不是想把我灌醉?”说完,猛地省察到了他的心思:“就是想把我灌醉吧,才不中你的计。” 沈琤被拆穿,以退为进的低笑道:“你说我要把你灌醉,那你说说,我把你灌醉了,想干什么?我总得有点目的吧。” “……”暮婵说出来:“肯定不是好事。” “我要是摸你,趁你睡熟了就行,所以我将你灌醉,到底要做什么?” 暮婵说不过他,想了想叫人帮忙,跟津津有味看戏的老太君道:“琤郎总是找我说话,都没法好好看戏,我去您那边坐。” 老太君埋怨的看向沈琤:“你不是说你也想看么,那就好好看,不要说话。” 这时沈琤就看到暮婵偷偷从老太君旁露出半截身子,朝他吐出半截舌头做个了个鬼脸。 他不仅没被气到,反而更觉得她诱人,盘算着怎么才能占到一点便宜。 傀儡戏演的是《鸿门宴》,剧目算短的,很快就演完了。 接下来是竿戏,算是百戏杂技的一种,一人用胸或者脑门顶着一根竹竿,竹竿上则攀一个人或者数个人,在空中做出各种危险的动作,甚至会隔空飞攀到另一根竹竿去,看了叫人紧张的手心出汗。 暮婵就是这种手心出汗的人,她甚至比表演者还紧张,一度坐立不安,但看到老太君和沈琤都很淡定,她不好叫停,便对老太君道:“您先看着,我去更衣。” 老太君嗯了一声,吩咐两个大丫鬟陪着她。 沈琤一见她走了,就要起身追出去,老太君按住他:“她去更衣了,一会就回来了。”更衣就是如厕,在老太君看来,这种事沈琤追出去陪着总不合适。 沈琤很想说,不管她去干什么,我陪着一点问题没有,但不好说破,只得道:“哦,既然这样,我等她。” 竿伎很快表演完了。为了缓和一下大家紧张的心态,二管家很贴心的在竿戏后面安排了琵琶曲。 就见低头走进来一排身着高腰襦裙的歌姬,为首的歌姬怀抱琵琶坐在红木圆凳上,细腰酥胸。细眉杏目,眼睛天生会笑,粉唇轻抿半遮娇颜,浅笑盈盈吟唱:绿叶阴浓,遍池塘水阁,偏趁凉多。老燕携雏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 沈琤意兴阑珊的听着,忽然注意到为首的歌姬媚眼如丝,目光一直往他身上放,一边唱着一边拿眼神撩他。 这样的勾|引他早就习惯了,每次庆祝宴饮的时候,唱曲的歌姬不对主将献媚才是怪事。 歌姬美目眄视流盼,向他盈盈媚笑,眼中尽是挑逗。 沈琤打了个冷颤,嫌弃的想,你这种货色也敢来勾|引我? 老太君瞧的不自在,埋怨的看向二管家,心想你从哪里找的狐媚子,大过年的跑来放骚。 二管家没看懂老太君的眼神,这唱的不是挺好的么,老太太怎么不高兴了?小心翼翼的凑上去,低声道:“您有什么吩咐?” 老太太正要说话的时候,就见暮婵返了回来,便对二管家道:“你先下去,一会再吩咐你。” 暮婵不知道这屋内气氛已经发生了变化,坐回老太君身旁,心里暗暗高兴竿伎已经结束了,专心的听起曲子来。 为首的歌姬就见这进来的女子姿容绝艳,气质华贵,配得上风华绝代四个字,自己顿时矮到了尘埃里,眼神一瞬间暗灭下来,再无任何光彩,口中木讷的唱道:“……骤雨过,珍珠乱糁,打遍雨荷……”雨字一出口,猛地惊出一身冷汗,果不其然,其他七人唱的分明是:“打遍新荷。” 她的唱腔错了,一下子凸显了出来。 二管家狠狠的瞪了一眼,老太君此时沉声道:“学艺不精还出来献丑!还不带下去!”又训斥二管家:“你是怎么挑人的?这种人也拿到主子面前,成心给主子添堵是不是?” 二管家心里骂那歌姬,你这小蹄子,你给我等着,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沈琤想起上次张执事帮自己圆谎,还没给他奖赏,于是道:“我看之前管书房的张执院挺机灵的,就让他接替你先做二管家吧,至于你,回去做执事再历练历练。” “……是,谢大人,谢老太君。”被贬职当然不开心,尤其是在除夕夜,他回头对为首的歌姬低声凶道:“还不滚下去!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等人下去了,又问老太君:“下面还有行军戏,我这就去把人叫来。” 沈琤马上叫停:“乱哄哄的,我不想看了,到此为止吧。”又问暮婵:“你还想看吗?” 暮婵只不过出去一会,回来气氛就变了,她是想继续看戏消磨时间的,但见老太君似乎不开心,便摇摇头:“我无所谓的,看老人家的安排。” 因为方才那个逾越的歌姬,老太君心情也糟了,不想再看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沈琤欣喜:“就是,咱们一起说说话多好,那些咿咿呀呀的歌有什么好听的。” 老太君警觉的问:“真觉得没什么好听的?” 怀疑我?这就好笑了,我行军在外,连京城都打进去过,要是喜欢女人,多少个都有了,何必在府里跟歌姬搞在一起:“没听我说么,咿咿呀呀的,觉得我像是喜欢的样子么。” 老太君显然不这么看,就怕孙子一时把持不住,将人家郡主气走了,沈家祖坟冒烟才能娶到郡主,别一着不慎全盘皆输,重重的道:“那就好。” 暮婵错过了关键,隐隐觉得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但却猜不着,听的云里雾里的。 这么一折腾,时间也快到了午夜,随着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多,新的一年终于到来了。 老太君才微微打了个哈欠:“……好了,都回去休息吧。”沈琤便一把抱起暮婵:“那我们走了。” 她嘴里还吃着一瓣橘子,没来及咽下去,就被他拉着出了门:“你慢点,反正城里现在都在放鞭炮,吵得不得了,回去也睡不着。” “本来就不是睡觉,你不是说要送我礼物么,咱们这就回去。” “……其实你刚才惹我不开心,那礼物我都不想送了。”她娇嗔道:“谁让你在老太君面前臭显摆我跟你好了。” “显摆事实也不行,你对我太严苛了吧。” “还严苛,你晚上睡觉还摸我呢。”说到这儿,她脸上一红,下了决心:“礼物不送了。” 不送了怎么行,今晚上就指这个活呢,沈琤哄着她往回走:“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你也说了我挺好的,就算一时口无遮拦冒犯你了,都过去两三个时辰了,也该原谅我了。” 暮婵也没想真的跟他生气,哼笑道:“才两三个时辰就想原谅你呀?” “我才想起来,不是两三个时辰,是一年了。去年的事,新的一年都来了,你还记仇?” 她抿嘴笑道:“那好吧,原谅你了。” 跟着暮婵进屋后,他将丫鬟都屏退后,反插好门,坐在床上,笑眯眯的问道:“你要给我什么礼物?我知道,按照惯例要闭上眼睛对不对?” 她怔了下,便笑着点头:“那就闭上吧。” 沈琤美滋滋的合上眼睛,心想她一定是在宽衣解带了,不过怎么没听到她靠过来?不打紧,说不定是害羞,所以动作才慢了点。 他知道她一贯好哄,从来不是逮住一点事就作天作地的人,所以胆子不由得大了点,心想如果她临时反悔,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得手。 ……是的,要得手。 这时候另一个想法又跳了出来,你真是活腻歪了,她心不甘情不愿的,你就等着每天给她擦眼泪吧,不对,是给你自己擦眼泪罢。 ……闭嘴,滚一边去!说要得手就得手! 这时感觉到暮婵的温暖柔软的小手勾了过来,他心里一动,正要睁眼,就听她叮嘱道:“别睁眼,跟我来。” 沈琤心里纳闷,这是要去哪里?忽然有一个念头蹦出来,难道是要一起洗浴?哎,这、这可太叫人血脉贲张,难以自持了。上一世他都没有过这种艳福。 脚下像踩了棉花,深一脚浅一脚的随着她飘了几步,然后便停了下来。 “睁开眼睛吧。” 沈琤缓缓睁眼,就见他正前方的墙上,挂了一副画像,上面是微笑莞尔的暮婵,她脚下还趴着一只狸花猫,正如他描述中的嵘王送给他的画像一般。 “这……是……”沈琤脑子转的快:“这画像不是烧了吗?怎么被你找到了?” “不是找到了,是我写信给我父王,让他重新托人画了一幅。正好赶上新年之前送来了。所以你不用难过了,虽然那副画像烧了,但是现在又有新的了。”她微笑道:“怎么样,和我父王之前送你的那副一不一样?” “这就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沈琤声音颤抖的道,但颤抖的原因不是激动。 “是呀,很意外吧?是不是没想到?” “的确没想到。”他梗了梗脖子,声音艰涩的道:“你真是有心了。” “你声音怎么哭唧唧的?” “哪有,分明是我太高兴了,情难自已。”沈琤大声争辩。 没有投怀送抱,只有一幅画。沈琤啊沈琤,你刚才不是洋洋得意的想今晚一定要得手吗,怎么样,期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哼! 且慢,别忘了,你们上一世就是夫妻,又是不曾共赴巫山,你好好回想一下,她哪里敏|感,哪里一碰就软成一汪水,霸王硬上弓不行,引|诱她失去矜持,也并非不可能吧。这跟行军打仗一样,被动守城不如主动出兵。 ……对啊,有道理。 沈琤不由得在脑海里搜刮了一番,上一世的情景仿佛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她哪里一碰就化成一汪水来着…… 突然他鼻子一热,再一摸,手上沾了血点:“……”不是吧,难道想自己的媳妇也有罪,也要被老天爷惩罚吗? 暮婵吓的忙掏出帕子给他擦鼻子:“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大夫?” 他灵机一动:“唉……我知道怎么回事,叫大夫也没用……只有你能帮我。” “怎么帮?”她毫不犹豫的问。 沈琤将嘴角微不可察的笑意收敛回来,心里盘算起来。   第35章 好在沈琤的鼻血只是一股热流, 滴了几滴后就止住了, 确定鼻血不流后,沈琤拿开帕子:“抱歉,将你手帕都弄脏了。” 她不放心的道:“你别拿开啊,万一再流呢。” “不会的,我心里有数……” 沈琤唉声叹气, 真像被疾病缠身一般的无奈, 引得暮婵分外担心:“你不是说我能帮你吗?那么,要怎么帮?” “……明天再说吧,反正现在不流了,咱们歇了吧, 太累了。”先骗到床上去再徐徐图之。说完, 沈琤独自去洗净鼻血,暮婵不放心跟过去:“别明天了,你现在就说吧。” 他偏不吭声,默默的漱洗后,先躺到床上, 他这般反常的行为让暮婵心里不得安宁, 匆匆洗过后就到床上陪他:“琤郎, 有什么事, 你就告诉我吧,你是不是得了奇怪的病,不好治啊?” 沈琤仍旧是叹气。她担心他,乖顺的伏在他怀里, 柔声道:“你今夜不告诉我,我这一夜没法安眠。” 他搂着她在怀里,确定她没法逃跑了:“我就知道我娘子最关心我了,你经常嘴上说不愿意,其实是口是心非。你真好,我沈琤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娶你为妻。虽然还没拜堂,但皇上已经赐婚了,你现在已经是我沈琤的人了。” “……嗯。” “只有夫妇能够同床共枕,咱们如今这般,比起真正的夫妻也没什么区别了,你说对不对?” 暮婵不上套,很认真的纠正:“还是有区别的,你记得我说过的吧,如果我大着肚子上花轿,绝饶不了你。” “……”娘子你倒是挺机警的,沈琤继续循循诱之:“你不用太担心,虽说有怀孕的可能,但也未必。” 她迷茫了:“是吗?不是一次一个孩子吗?” 沈琤一怔:“谁说的?” “母妃呀,我跟她说我答应琤郎要生五个儿子,岂不是要……咳,那样五次……她默认了的。”她一本正经的道。 他怔了又怔,突然醒悟过来,破了功,笑的不能自已:“她这么跟你说,你竟然也信。”暮婵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尤其见他乐成这样,转身背对他:“笑吧笑吧,我不理你了。” 沈琤笑够了,将她搂在怀里,心里骂自己混账,如此纯真的小娇妻不好好呵护,整天就想着伤害她,一时心软了:“咱们安睡吧,我不再找你说话了。”也不再找你做些别的了。 “你找我,我也不理你!”她毫不知情的哼道。他说不说话了,当真安静下来了,可暮婵反倒睡不着,还是担心他流鼻血的原因,便将身子转过来,与他面对面躺着。透过洒进帐内的月光,见他双眼紧闭,似乎并没有安睡,好像有心事。 沈琤后悔了,刚才就不该一心软说不再骚|扰她,现在痴想又浮上心头,只能强忍着。 他紧锁眉头,压抑自己真正的想法。可没多久,他就感受到了她转了身,继而她呼吸的热度愈来越近,分明是向他靠了过来。 要命!不能睁眼不能睁眼,看到她的脸,保不齐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但闭着眼睛,眼前浮现的更是叫人欲壑难填的景象。 强忍了一会,他受不了了,缓缓睁眼,见她在他怀中甜睡着,樱|唇微微张着,触感想必是柔|软甜腻的。 让她靠住自己臂膀,在接近她柔唇之前,他因为紧张微微发颤,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行为毕竟是忤了她的意愿,如果她当真从此讨厌了自己,那么此时不得到她也罢。此时,她却张开朦胧的双目,杏眸含情的瞭了他一眼,只一瞬,他便浑然忘我,全抛弃了理智,重重吻住她的唇。 她从没被他这样吻过,他的呼吸出现在她耳畔,呼吸粗|重,使人心头发慌但也发痒。她的呼吸亦渐渐急促:“……不、不行。” “唔……不……不行……我不方便了!”她断断续续的道,终于在被沈琤无视后而爆发了,狠狠的咬了他一口,奋力推开他,一股脑的坐起来,一脸的痛苦的下地要走。 “你别走。”沈琤决定先把人留住:“我错了我错了,外面那么冷,你要去哪里?” “……我……我不出去,你别管我了!”她甩开他的手:“不许跟来!”说着双手捂着身后,走到能避开他视线的地方去了,但很快她又回来了,表情轻松了许多。 她颇为不好意思的道:“刚才觉得下面不舒服的,还以为来月信了,原来不是……我就纳闷嘛,这还有几天才到呢。” 沈琤自然知道来的是什么,想继续刚才的温存,才要抱住她,就被她断然拒绝:“……不要了,我今夜不睡了,而且刚才我就想好了,我从明天起就跟老太君去住了。” “为什么?”沈琤气不过,结果竟然是打草惊蛇,令她退避三舍。 怎么每一样事情都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太危险了……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怀孕的……”她支支吾吾的道:“……刚才差点被你……嗯……我今晚就走比较好。” “慢着,我怎么可能放心你跟老太君一起住,过几天,我怕再见到你的时候,你满嘴阿弥陀佛观音菩萨了。” 她嘟囔:“那你忍得住吗?” “忍得住!” “真的?”她皱眉。 沈琤在她清澈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往床上一扑,实话实说:“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虽然你在我眼皮底下,但一会看不见你,我就担心的睡不着。可跟你在一起,我又难熬。”这时瞄到她的纤纤玉手,厚着脸皮凑到她跟前,拽了拽她的衣襟:“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怕你不愿意。” 暮婵俯身凑耳过去:“什么办法?” 他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本以为她听了会打人,谁知道她并不排斥:“那样就行了吗?” “你愿意?” 她真不觉得有什么,他俩都这样了:“嗯,好啊。” 沈琤喜出望外。 之后,他搂着人安静的入睡了,这个新年过得也算不错了,就不知道京城那边状况如何了?是不是也能传来好消息。 —— 新年新气象,京城处处焕发着生机。 大朝会之后官员们互相恭贺新年,刻意的将去年的祸乱抛之脑后,憧憬新的一年能够国泰民安。 不过一想到皇帝,众人不由得一下子又丧气了。 皇帝自打意图废后,被大臣们断然决绝后,显然“贼心”不死,明的不行来暗的,不能废了皇后,就宠幸别的女人,抬高其他嫔妃的地位。 乐兴节度使送来的赵美人,深得他的喜爱,简直一刻也离不开,两个月内就升为了四妃之一,成了赵贤妃。 乐兴节度使之前以她和赵甫同族同姓,攀了亲戚,在宫内站住了脚,等赵甫被沈琤要走了脑袋,她已经深受皇帝的喜爱,赵甫之死不禁没有牵连到她,反而因为皇帝失去赵甫这个老奴,生出的愧疚转移到了她身上,越加疼爱。 有皇帝的喜爱,背后又有乐兴节度使撑腰,一时风头无两,直逼皇后。。 要命的是,皇帝宠幸赵贤妃,乐兴节度使便又将她的两个姐妹送到了京城,人一到,就被皇帝册封为鲁国夫人和纪国夫人。 这一幕不仅仅是似曾相识了,简直是历史的重演。 效法祖先,好的没学到,不务正业的地方倒是一学就通。 卢丞相愁的吃不下睡不着,老头子年纪本就大了,每天殚精竭虑,越发枯瘦,松松垮垮穿着朝服,像一根会走路的竹竿。 终于在大朝会之后,听说皇帝允许赵贤妃以贵妃的礼仪出宫,去姐姐鲁国夫人府上做客,卢丞相彻底绷不住了,嘴巴大张就要直抒胸臆,准备大骂一场。 结果就听咔的一声,岁数大了,骨骼脆了,下巴太用力一下子脱了臼。 想骂也骂不出了,这时听到旁边有人小声抱怨:“这是要完,不是栽在定北手里,就是死在乐兴手里。” 他口不能言,但猛地点头,真不如在蜀地把这个皇帝换了,现在好了,毁了国家,便宜了节度使。 话说赵贤妃坐到车辇当中,出宫向着姐姐鲁国夫人府上行去。 仪仗队伍,向前看到是清游队,黄麾仗引路,内给事,内常侍,内侍少监等穿着宫服的太监宫女随行。向后望则是执着华盖,羽扇的宫女,再后还有翟车,安车护行。 在车内服侍的婢女道:“主子知道一共多少人么?” “你知道?” “奴婢只听内侍们说偏扇,团扇,方扇各二十四,香蹬,重翟车,都要配四匹马,行障六队……直比皇后差一点了。” “好了,别说了,听着头都大。”赵贤妃得意的抚了抚凤钗。 “这就是皇家礼仪嘛,您是皇妃,出行就当如此。哪日做了皇后,仪仗还会更甚呢。” 赵贤妃从唇间挤出一个不屑的哼字:“本妃有地方藩镇做靠山,皇后有什么?再说皇上现在对本妃言听计从,让他册封乐兴节度使做胶东郡王,他不也乖乖答应了么。” “大人若是知道您办成此事,一定很高兴。本来就是嘛,沈琤能做郡王,凭什么咱们大人不行。” “别说他了,这个没心肝的,提起他就烦!”赵贤妃娇滴滴的抱怨:“自己的女人也能往出送,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到他。” “等咱们大人入住京城,您就能和他重逢了。” 赵贤妃嘴角含笑,似是被婢女这番话说到了心坎里。 很快车辇停下,太监来报说是到了鲁国夫人府邸,便有宫婢搬来踏脚石摆好,等着赵贤妃的纤纤细足踏上去。 车帘掀起后,赵贤妃感受到迎面吹来的早春乍暖还寒的清风,不禁舒服的眯起眼睛,她微微弯腰,一只脚踏向车外。 正此时,众人就见一道黑色快如闪电的物体朝赵贤妃袭来。 接着便是,咔的一声,像是骨头被掰开的脆响。 婢女微微张着嘴巴,她看到已经被箭矢刺穿头颅的赵贤妃,身子正摇摇晃晃的前后摇摆,箭矢刺穿的额头部分有红色和白色的液体渗出,顺着眼窝流下,像是血泪。 终于赵贤妃身子一栽,向前跌下了马车。 “啊——娘娘——”婢女终于回过来神来,发出划破天际的尖叫。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太快,侍卫纷纷拔出佩刀保护主人,这一举动在此刻显得非常可笑,赵贤妃已经被人一箭射死了,刺客只发了一箭,只能大致推断冷箭来的方向,自始至终连刺客面容都没曾见过。 不管怎么样,仅仅嚣张了百十来天的赵贤妃,死了。 消息传回皇宫,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确认之后,竟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太医们折腾了一夜,不知插了多少银针,终于将人唤醒了,保住了脑袋的太医们来不及高兴,因为皇帝眼睛发直,状况似乎并不好,别是傻了,本来就很昏庸了,再发了傻,这个国家也太可怜了。 “皇上……您能看清吗?”太医之一伸出五个手指展示给皇帝。 皇帝一把推开太医,跌跌撞撞的下床就要往殿外去:“叫丞相和大理寺寺丞来——” 太监和宫婢见了,赶紧揽住他:“哎呀,您的龙体要紧,百官就在殿外候着呢,奴才们这就给陛下您叫进来,您好好回去休息呀。” 皇帝一边哭一边回到龙榻上,能够遇到赵贤妃是他许多年来少有的好事,她美貌温柔,从不让他为难,他就这么一个心头好了,也被人给夺去了。 之前的左丞相杜有芳因为嘴欠支持出兵,被沈琤逼的交出了脑袋,如今只有卢丞相这个老头子扛着国家大事,原本就瘦的不行,今天下巴脱臼,晚上没吃饭,人似乎更瘦削了。 而大理寺寺丞却是个胖子,像是吹了气,一瘦一胖,一进门都跪在了皇帝的龙榻前。 皇帝吸了吸鼻水,哽咽道:“……可查清是何人行刺了吗?” “呃……这个……回皇上,虽然还未查清是何人行刺,但查清所使的武器了,乃是强弩,不过强弩只能射出二十几丈远。这一次贤妃出行,鲁国夫人府邸周围早已清空闲杂人等,所以刺客必然是百丈之外用弩射箭,也就是说这个刺客的修为极高,可用百丈外,一弩射穿人骨。” “朕想听刺客是何人,不是让你夸奖刺客的!”皇帝气的浑身发抖。 卢丞相润了润口舌:“皇上息怒,这刺客来的蹊跷,需从长计议,您保重龙体。不如先叫礼部侍郎进来,商量一下如何安葬赵贤妃和鲁国夫人、纪国夫人等。” 皇帝一怔,恍惚间发问:“慢着,如何还要安葬鲁国夫人和纪国夫人?” 大理寺寺丞瞅了眼卢丞相,硬着头皮禀告道:“皇上,赵贤妃遇刺后,鲁国夫人与纪国夫人要进宫面圣。但当时您昏迷不醒,城门与宫门关闭,不许任何进入,违者杀无赦……鲁国夫人和纪国夫人不听劝过,想要硬闯禁宫……所以……” 皇帝要疯了,崩溃般的大喊:“所以禁军就将人杀了?怎么能这样做?你们知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 卢丞相因为下巴痛,慢悠悠的道:“这是国法也是祖制,闯禁宫者杀无赦。” 皇帝之所以还能坚持住,还因为赵贤妃的两个姐妹还在,现在听说她们也死了,只觉得胸闷气短,双眼发黑,一着急,竟又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太医们吓的赶紧扑过去:“陛下,陛下!”您醒醒啊,这才唤醒了,怎么又晕过去了,可怎么好啊。 卢丞相和大理寺寺丞正想过去,就听太监禀告道:“太皇太后,皇后驾到——”两人只好赶紧驻足,等待太皇太后和皇后的仪仗。 很快,就听太皇太后冷声道:“皇上吩咐不许你进殿?那好,哀家来了,看他见不见。”似是在跟皇后说话,就听皇后伤心的哽咽道:“幸好有您在。” “臣拜见太皇太后,皇后娘娘。” 太皇太后就见殿内七八个太医,十来个太监宫女都围在龙榻前,知道事情不好,与皇后快步上前,就见皇帝脸色惨白,不省人事:“皇上一直是这样?” “回您的话,刚才陛下其实已经醒了,但听说鲁国夫人和纪国夫人殁了,才又昏了过去。”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那三个贱人,太皇太后沉着脸:“还不快将皇帝唤醒?” 太医们哭丧着脸应了声:“是。”施针救人。 此时外面有太监来报:“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各殿大学士与六部尚书等求见。”言下之意,所有朝臣都想求见。 没看这儿乱着么,太皇太后才要拒绝,那太监又道:“说是有要事禀告,耽误不得。”太皇太后没办法,只得让大家都进来。 登时蓬莱殿内进来十数个大臣,其中兵部尚书迈出一步,也不管皇帝醒没醒,率先禀报:“方才城门郎来报,说是抓住了一个妄图偷偷潜出城的鲁国夫人府下人,这人打算给乐兴节度使报信,让他出兵为赵贤妃和鲁国夫人等报仇。” “荒唐,赵氏是被何人所杀,还没查清,与乐兴有什么干系?” 不知是太皇太后的声音震醒了皇帝,还是太医对第二次昏迷的皇帝有了医治的经验,这一次皇帝很快醒了过来,也听到了汇报,气若游丝的道:“……赵贤妃的事,正好给了乐兴闹事的理由……” 不用说,肯定还是老一套说辞,皇上您身边有坏人,您看连贤妃都刺杀了,不要怕,臣这就带兵马上京帮助您清理奸臣。 所谓清君侧是也。 是啊,皇上不用您说,我们都看出来了,您快拿个主意,咱们怎么办?赵贤妃和两位夫人的死讯瞒不了几日,早晚会传到乐兴去。 是打,是逃,还是引外兵入京勤王,您拿个主意。 此时有人分析道:“依臣之见,赵贤妃或许是乐兴自己派人诛杀的,贼喊捉贼,用来作为出兵的借口。自从定北节度使沈琤出兵威逼京城,不仅没受惩罚,反而被加封郡王后,各藩镇都想效法他。”总之都是沈琤的错。 皇帝强撑着,说出来话,只摇了摇头,并不赞同这番话。 这时卢策海思忖片刻,站出来道:“皇上已有意册封乐兴节度使为郡王,他断没必要娶贤妃的性命。赵贤妃是乐兴节度使献来京城的,据说他们本就沾亲带故,关系非同一般,她出了事,乐兴节度使绝不会善罢甘休,这都是可以推测出来的。倘若乐兴出兵围困京城,那么……皇帝是否会命其他节度使再度上京勤王呢?这件事谁获利最大,谁最有可疑。” 如果乐兴发兵京城,那么谁能退敌,当然是定北军了。 “卢学士说的有道理,赵贤妃一事的确非常可疑,无论从哪方面看,乐兴贼喊捉贼的可能都不如定北或者其他藩镇挑拨来的高。若是沈琤做的,他则希望天下大乱,趁机出兵勤王占领京城,若是其他节度使则也是包藏祸心,打算挑起各路矛盾,从中获利” 卢策海道;“不管如何,看起来刺客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赵贤妃,而是打算搅混水,再从中受益。皇上不如暂时满足乐兴的要求,安抚他,暂时退兵。万不可起了冲突,让其他人左手渔翁之利。” 卢策海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表示,卢学士分析的太有道理了,就该这么做。 皇帝顾不得再昏厥,连夜给乐兴节度使写亲笔书信,信里表示赵贤妃之死全是有人蓄意挑拨咱们君臣关系,爱卿啊,你不能中计啊。痛失爱妃,朕也很难过,朕封你做郡王,不,封王好不好啊? 乐兴节度使见皇帝如此懦弱,不欺负白不欺负,沈琤能欺负,他更能欺负。于是表示绝不接受册封,一定要去京城,和皇帝一起救出凶手!他非常确信,凶手就在京城内。 自打这消息散布出去,各路节度使都不乐意了。封定北的沈琤做郡王也就罢了,我们打不过他,但乐兴这家伙算什么玩意,打卫齐泰的时候不上京,保留了不少实力,地盘才做大的,也就比我们强一点,怎么就封王了? 您封乐兴节度使,我们也要封王! 没错,排排坐,齐封王! 上京,上京,同去同去! 皇帝气的要死,都给脸不要脸是不是?朕要叫人了! 叫啊,您能叫谁啊,不说被定北打的落花流水的禁军,就说还听您命令的几个节度使,真打起来也是各个自身难保。 好啊,都欺负朕,非找人给你们点厉害瞧瞧不可!皇帝一激动,诏书就发出去了:沈爱卿,快来救驾—— 卢丞相听到皇帝这么没做了,差点一口血呕出来,本来便就想让沈琤插手,皇上你怎么偏偏请他入京了,假如赵贤妃是沈琤所害,不是正中他下怀吗? 皇帝也很委屈,谁让其他人欺人太甚,也顾不得最初的目的了,阻止这帮节度使上京,只有选让沈琤出兵了。他至少还退过兵,其他人是什么目的则不好估计,至少知根知底,还有小郡主这一层关系在。 卢丞相只好望天,就不知道这一次沈琤进京,还会不会那么容易退兵走人了。   第36章 话说年初一那天早上, 暮婵醒来时, 已经是晌午,沈琤不在她身边,不知去了哪里。 她昨夜思虑太晚,导致一觉睡到三竿,一天之计在于春, 一天之计在于晨, 她大年初一就睡成这样,羞愧的无地自容。 她心说,幸好不是在嵘王府,否则要被母妃骂死了, 也要被嫂子笑死, 但转念一想,她如今所在的地方其实是更是不能赖床的,哪有未过门的媳妇大年初一睡懒觉的,这叫沈琤怎么看,叫老太君怎么看。 叫来丫鬟梳洗打扮就要出门拜年的时候, 忽然有人在声音在身后叫道:“小懒蛋, 小懒蛋。” 这声音太耳熟了, 至于暮婵没回头就气呼呼的道:“你这臭鹦鹉!” 那鹦鹉不知什么时候被拿了回来, 正摆在厅堂的桌上,这会扑腾着翅膀不住的道:“郡主!郡主!小懒蛋,小懒蛋!” “谁把它拿回来的?”暮婵问丫鬟,其实也能猜得到, 除了沈琤还能有谁。 丫鬟们真要回答,就听门有响动,是沈琤走了进来,正巧这鹦鹉由开始说话了,但却是很吉利的:“新年大吉,新年大吉!” 沈琤笑道:“我教它的,让它一早给你拜年。” “你不只教了它这一句吧。”暮婵指证鹦鹉的罪行:“它刚才说我……” 不等她说完,鹦鹉立即告白:“郡主喜欢琤郎,郡主喜欢琤郎!” “它不是每天都说这句话么。”他笑道。 “不是啊,它……” 终于鹦鹉说出了暮婵想让她说的话:“郡主,小懒蛋,郡主,小懒蛋。” 沈琤使了个眼色叫丫鬟将鹦鹉拿下去。 她眯着眼睛审视他:“我是说这句话。是不是你一早教它的?” 沈琤移开目光,勾着嘴角浅笑,暮婵便玩闹般的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不教它点好的?再说睡懒觉又不是我愿意的,你怎么不叫醒我?今年是大年初一,我……” “你既然困乏就睡到饱好了,你就是早醒了,也不用你做什么。一早上开始就祭这个祭那个的,完了又要接受拜年,烦都烦死了,你看我忙到现在才有空回来找你。你正好也刚醒,多好。”沈琤可没闲着,城内的官员挨个来拜年。 见了,烦,可不见,又不行。 暮婵听了她的话,表情却落寞下来:“是了,我现在跟你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的,祭典家庙,我也不能出现……宾客拜见,我也不能露脸……不知道父王和母妃现在在做什么……每年我们都要进宫拜见的,今年见不到我,别人问起,他们会怎么说呢?” 沈琤最怕她思乡,赶紧道:“自然说你病了,你就别担心他们了。” 这时暮婵忽然注意到,原本应该挂在墙上的画像不见了。 沈琤看出了她的疑问:“啊,那幅画我收起来了。”因为实在是看着心虚,总在提醒他,他撒过谎骗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加之总觉得那幅画上凝聚了嵘王的诸多怨念,一靠近,就不舒服,于是就趁她没醒,收了起来。 她垂下眸子,淡淡的“哦”了一声,难掩失望。 沈琤没察觉到她的心思,与她贴了下脸,然后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调.笑的话,并期待的看着她。 她之前答应的那么痛快,所以现在也应该不会拒绝他的。 没想到她忽地紧锁起眉头,一扭身:“讨厌,我不想理你了。” “我又怎么惹你讨厌了?”他笑着拽了拽她的衣襟,可怜巴巴的问道。 “你整日脑子里不想别的,就惦记我,还得寸进尺!”她撅着嘴巴,望向一旁,一看便知是真的生气了。 沈琤意识到大事不好,这就是得意忘形,妄图多讨点甜头的后果:“我错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不光是这件事……还有那幅画……”她控诉道:“你得知画像被烧掉后,我看你那么在乎和难过,立即写信给父王,叫他重新画一幅给咱们送来,我怕画家忘记原本那副画是什么样子,努力回忆你在柘州时的描述,没有亲自问你,就想给你个惊喜……” 沈琤赶紧哄道:“你有心了。” “可是你分明一点都不高兴……别以为我傻的,我看得出来……” 他的心里一动,酸涩难耐,很不是滋味:“我明明高兴的……”但一说出口,发现自己底气不足,使得这个谎言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你就是不高兴!”暮婵委屈的道:“我一直期盼着给你看这幅画,你会高兴夸我有心呢,结果呢,你满脑子都是别的东西。” 沈琤听她声音不对,鼻音很重,想来她是哽咽了,慌了神,忙认错:“都是我不好,你别哭啊。” “……我知道你昨晚本来在期待什么,结果没想到我只是送了一幅画给你,所以你不高兴,一早就将画像收起来了。”她哼道:“但是让你高兴的事情,你看你,从外面回来,不说别的,开口就提。哪个能让你高兴,不是一目了然了么。” 沈琤百口莫辩,从她的角度看,事情的确是这样的,她求来的画像被嫌弃的收了起来,他的无理要求,则是一回来就恬不知耻的提了出来。 “我……” “你去想吧!”她眼睛酸涩,楚楚可怜的抱怨道:“我不是不愿意帮你,但你也不能表现的这么过分啊,两相对比下来,我的真心反倒不如我的手让你开心。昨晚上我就想说你了,可是你那时候鼻子流了血,我哪还能说出口。” 原来昨晚就有此灾,只是鼻血暂时救了自己一命:“你真误会我了……我……” 沈琤顿时觉得自己真该下油锅炸一炸,上一世要她的真心,结果现在得到真心了,却不知道珍惜,唇嚅了嚅,诚心实意的解释道:“我对你是真心的,就是想和你更进一步,关系更紧密一些,我高兴也是高兴这点。你是长得很漂亮,但对你,你就打死我,我也不承认对你是求色,你千万别误会了。” “那已经误会了怎么办?”暮婵扭开脸不看他,但他的话,还是听进去了。 他现在是彻底清心寡欲什么都不想了,就想早点把她哄好,之前那些个鬼念头早烟消云散不见踪影了:“至于那幅画……我承认,我是不喜欢!” 暮婵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回答,惊讶的看着他,心说沈琤你真有胆子! “但是你听我解释。”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昨晚上看到画作那副失望的面孔,已经叫暮婵看了个清晰,嘴硬说喜欢,只会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如利索的承认,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你快解释。”她倒想听听了。 “因为……我总觉得你新讨来的这幅画……嗯……怎么说,好像上面粘附的怨气很大。”沈琤想揽她的肩膀,结果她不给面子,轻轻推开,他只好讪讪的缩回手:“你也知道,你父王很善变,之前想跟我结亲,送我你的画像,让我在柘州认出了你,这不假。但他后来很快就反悔了,似乎不想承认咱们的婚事,也讨厌我这个女婿。如今,我把你带到定北,他本就一万个恨我,你还朝他再次索要画像,他心疼你,自然不能不给,叫画师重新画了一副,但肯定心里骂死我了。我一看到那幅画,就仿佛看到你父王在后面诅咒我的面孔。” “……”暮婵不免觉得有些道理。 沈琤再去揽她的肩膀,这一次没有拒绝,沈琤便抱着她,继续胡说八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为了让我开心跟你父王重新要画,可是你也要考虑一下你父王的心情。在他看来,你被抢到了定北,不仅没恨我,反而处处惦记我,让我开心。如果你是你的父王,会不会很伤心,觉得女儿连人带心都被沈琤抢走了。”说着,挑了下她的下巴,邪笑道:“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是啊,我没想过要让父王难过的。” “我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不想因为我,让你和你父王反目,咱们都是一家人,自然要和和气气团团圆圆的。我怕你朝他要画,他对我更加厌恶,以后你夹在我们中间也难做。所以一看到那幅画,我就在想它会让我们翁婿之间越发有裂痕,看着不舒服。我把它收起来,你也能理解了吧。” 暮婵全听进去了,思忖片刻,狐疑的道:“这些话不是你信口胡编的吧?” 沈琤猛摇头:“当然不是!” 她皱眉,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就此原谅他,毕竟大年初一就吵架不太好。 两人干耗着,他等她下达大赦的命令,熬了一阵,沈琤拿手指尖戳了戳她的胳膊:“你犹豫不决的话,不如干脆打我一顿。”见她稳坐不动,胆子大了,脸也凑过去:“打人出气,真的管用,你信我的。” “不稀罕打你!” 他哪能善罢甘休,使劲向她贴:“来吧来吧。” 她被他挤的身子倾斜,终受不了了,使劲拧了他耳朵一下。 沈琤挨了打,不仅没叫疼,还笑了起来。暮婵恼道:“你笑什么?” “你刚才说不稀罕打我,你现在打了,就是说还是稀罕我的。” 暮婵一个没忍住,嘴角翘起,哭笑不得间气的捶床。 沈琤忙借机搂住她入怀,安抚了好一阵,才觉得她身子不那么僵直了,心想应该是气头过去了。 果然就听她过了一会,声音温柔的问他:“……你的鼻子好了吗?” “啊……那个啊,没事,冬天屋里太干了,就爱流鼻血,洒些水在屋里就好了。” 暮婵小声道:“你以后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当时就跟我说,别让我误会你。那幅画收起来就收起来了,反正我人在你跟前了,它已经不重要了。” 沈琤在心里又把自己骂了一顿,自己真是不应该,这么善解人意的娘子不珍惜,整天想那些没用的,她的心,才比什么都珍贵。上辈子自己不是也得到了人么,结果呢,人不重要,心才重要。 她不生他的气了,想起他方才的耳语来,红着脸忸怩了几下,就附在他耳旁道:“……白天不行,晚上吧。” 他今天算是彻底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了。他之前就没这待遇,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和相处更实在些。 古话说得对啊,夫妻没有隔夜仇,这不,他们又和好了。 沈琤刚自我感慨了一番,于是高风亮节的道:“不用了,我刚才就是逗逗你而已,我根本不想的,其实没什么意思。” “真的?” “真的!” “嗯……那就是真的吧。” 到了半夜,暮婵安静的睡了之后,沈琤对着洒金帐内的银白月光,心情越发凄楚。 真真后悔了,自己白天究竟在逞什么能耐?! 现在好了,睡不着了吧。 沈琤啊沈琤,心重要,人也很重要啊。 但是话都说出去了,沈琤总不能立即就反悔,他准备熬上一顿时间再行不轨。 可没等他熬到日子,便从京城快马加鞭传来消息——赵贤妃死了。 之后,几乎每日都有快马送递情报——皇帝欲加封乐兴节度使为王——乐兴节度使不接受册封,挥兵北上——其他藩镇不忿,要上京理论。 然后又是老腔调,皇帝说,你们都别来,众节度使称,我们偏要去。 沈琤对这局面再熟悉不过了,立即整顿兵马,以应对时局的变化。 不久之后,按照沈琤预想的那样,他接到了皇帝的圣旨:沈爱卿,快来救朕! 沈琤当然是一口答应:皇上,臣这就来勤王。 接到圣旨后,暮婵替沈琤抱不平,对皇帝的做法颇有微词:“朝廷这么这样,之前发兵打你,现在又叫你去解救京城。你也是好脾气,简直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沈琤总不能说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等名正言顺入住京城这一天好久了,装作为难的样子:“唉,我毕竟是臣子,皇帝有召,哪能不去救驾。” 有一种臣子,是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 而沈琤想做的,正是这一种。 这一次外兵入京不同了,注定招的来,挥不去了。   第37章 自打定沈琤发出奉旨讨伐乐兴节度使的檄文, 各路上京的大军便纷纷原地驻足了。 有节度使表示, 雨湿路滑,行军不便,京城啊,暂时不想去了,等天气好转再说吧。 也有节度使更直白的表示:皇帝您真厉害, 为了逼退我们, 把沈琤引来了,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您真是豁得出去啊, 厉害厉害, 惹不起沈琤和您了,我们回驻地了。 乐兴节度使也没料到皇帝会向沈琤求救,一时想要调转马头回驻地去,但之前嚣张跋扈,欺负皇帝, 让其他节度使艳羡的滋味太美, 不舍得彻底放弃。 于是乐兴节度使一想, 大喊一嗓子:皇帝, 别以为请了定北军来,我就怕了,乐兴有精兵十万,若是沈琤来了, 让他有来无回,京城,我去定了。 震天动地的喊声,为自己挣够了风头,其他人节度使在一旁看热闹都夸乐兴节度使有胆量:敢跟定北叫板的您是第一个,我们看好你跟沈琤硬拼,你死了,我们一定好好照顾你的妻女。 既然对手出话来要打硬仗,沈琤欣然赴约:够胆子,你给老子等着,这就来取你狗命! 乐兴节度使一看沈琤来真的,一下子怂了半截,加上手下都不想死,都说将军,您太莽撞了,平原地界,咱们怎么可能打赢沈琤的骑兵呢,不如跟皇帝求和,您拿了郡王的头衔,咱们就回乐兴坚壁清野。 有道理,美人可以再求,脑袋只有一个。 乐兴节度使立即上疏皇帝:臣又想了想,赵贤妃之死还是交给专门的破案的刑部大理寺来追查比较好,胶东郡王的称号我要了,这就回乐兴去庆祝,就此拜别。 皇帝大喜,不战以屈人之兵,自然是最好的,不动一兵一卒,不耗一丝粮草就能让乐兴撤回驻地,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既然事情解决了,朕决定好好玩乐一下,安抚被贤妃离世伤害的千疮百孔的心。 — 春风习习,枝头点缀绿意,娇艳的花朵傲然战绽放,姹紫嫣红,相映成辉。 碧波荡漾的太液池上,一艘龙船缓缓靠岸。 站在池边的竹竿般的卢丞相在孙子卢策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登上了船。 皇帝很有雅兴,此时正在挥毫泼墨,旁边两个太监不住的拍马屁,船舫内充满了愉快的气氛。 卢丞相已经没力气生气了,一脸无奈的麻木:“臣有一句话想问陛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卢爱卿,若是好消息,自然当讲,若是坏消息,你就自己想办法处置吧。” 就是说不当讲了,卢丞相心中一怒:“陛下,乐兴撤兵了不假,但这之后的事情,您决定如何处置?” “还有什么事?乐兴撤兵了,其他节度使也都不陪他闹腾了,京城保住了,天下太平了。” 卢丞相突然觉得心口一痛,揪着胸前的衣襟,目光直直的看着皇帝。 卢策海赶紧替祖父挑明了话:“陛下,乐兴撤兵了,但是定北军正在往京城奔来。”朝廷的确没花一兵一卒,没费任何粮草,但是定北军可是实打实的消耗了粮草军力的,难道现在说一句,这里没事了,沈爱卿请回吧,就能将人打发了吗? 显然皇帝不这么看,轻描淡写的道:“朕有办法,与上次一样,让郡主去说情就是了。” 您真是逮住一个人坑啊,不把人用废了不罢手了,您替郡主想过没有?卢策海吞咽下唾沫,语气冷漠:“沈琤还会再给郡主面子吗?就怕沈琤暴怒之下,连郡主也伤害了。” “不会的,朕看得出来,沈琤对郡主言听计从,绝不会忤逆她的意思。” 难怪不听劝阻,要让沈琤勤王,原来是觉得郡主能够克制住他,卢策海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朕这一次,决定与跟郡主面谈,以示尊重。”皇帝很自信的道:“嵘王一家与朕亲厚,郡主更是不会背叛朕的。” 您真是乐观呐,卢策海说不出话来了。 孙子说不出话来,做祖父的更是说不出来,卢丞相重重喘着气,老头子年老体衰,终于在这一刻撑不住了:“陛下,臣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求,臣年纪大了,内政外交实在疲于应付,这样下去,于国家社稷无益,请允许臣告老辞官。” 卢策海一惊。 皇帝凝眉,你这老头子,你跑了,朕怎么办?你突然撂挑子不干了,相权交割会引发朝廷震动的:“丞相千万不要这样说,在这危急存亡之秋,唯有丞相能力挽狂澜,救国家于水火。朕有你的相助,才有今日的局面,你走了,朕……朕……如同失去左膀右臂,万万不可。” 卢丞相是真的不想干,皇帝这样扶不起来,再折腾也是空费力。 卢策海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可不想祖父辞官,好不容易才将赵甫除掉,现在阉党势弱,朝臣微微搬回一局面,此时祖父辞官,岂不是给阉党可乘之机:“皇帝说的没错,现在正是关乎存亡的重要时刻,祖父不该说出辞官挂靴的话。我们应该同心协力,帮国家度过此关。” 皇帝也劝,孙子也劝,加上卢丞相也看出来,皇帝不把他这老头子坑死不罢休,断不会放他归家养老闲呆的,只好道:“请陛下原谅臣刚才的愚钝和冒昧,臣当为国家鞠躬尽瘁。” 皇帝笑道:“无妨,您是三朝元老,朕真是不能没有你的相助。” 三朝元老,是因为你们家的皇帝一个个太命短,卢丞相既然不能辞官就得继续帮皇帝做事:“既然皇帝打算让郡主请沈琤退兵,那么还请陛下尽快面见郡主,否则定北铁骑一日百里,不日便会抵达京城,这件事宜早不宜晚。” 皇帝微微一笑:“朕这就叫世子和郡主进宫,你们二位同朕一起欣赏这太液池美景,一同等待,可好?”说着,叫宫婢端来糕点与二位臣子。 卢丞相谢过皇帝的恩典,随手拿了块桂花糕,慢悠悠的嚼着,细嚼慢咽就怕下巴再脱臼。 世子来的极慢,远超平日进宫所用的时间,太监在船上远远的看到世子一个人,跟皇帝纳闷的道:“陛下,只有世子一个人,并未见到郡主。” 皇帝道:“奇怪。”每年郡主都会进宫给太皇太后拜年,今年因为赵贤妃遇刺一事,不许外人进宫,嵘王一家便都没露面,当时觉得很正常,现在也不见郡主,皇帝有点慌了。 所以世子一露面,皇帝就迫不及待的问道:“郡主呢?” 世子之所以来这么晚,就是因为在府邸和父王和母妃商量如何应付皇帝的询问,结论是实话实说,事已至此,爱怎么着怎么着。 “……这……”世子瞅了眼皇帝,心一横,闭眼道:“她其实在年前去劝沈琤退兵那一次,就被沈琤劫走了,一直就不在京中,我们为了保护她的名节,一直隐瞒着。” “什么?”卢丞相大喊一声,接着就听咔的一声,因为喊的太用力,下巴又掉了。 卢策海和众太监宫婢忙围上去:“您不要紧吧?” 皇帝顾不得老头子掉下巴的事儿,一把揪住世子的衣襟:“你怎么不说?隐瞒不报,这是欺君!” 世子本来也憋了一肚子气,你出卖我妹妹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幸好她被沈琤掳走了,否则这一次还得被你所害:“您又没问过郡主的去向?我怎么知道要禀告?” “强词夺理!”皇帝平日酷爱打马球,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此时气的五脏六腑几乎要炸开,挥拳就打:“朕打死你!” 众人见状,顾不得卢丞相了,又纷纷来围住皇帝拉架:“使不得啊皇帝,您消消气。” 卢策海低着头,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怒气都压住,终于从这闹剧中找回了理智,大声道:“陛下,现在不是与世子争论的时候,快想想下一步该如何走吧,既然郡主在沈琤身边,那么与他感情日益亲厚,此时若是派人与她接洽上,叫她劝说沈琤退兵,或许更有效果也不一定。” 郡主被沈琤掳走了么?掐指算算,这都足有三个月了,卢策海也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小时候的确与郡主在一起玩耍,但长大就没再见过了,也从未有过男女之间的感情纠葛,但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竟然这般发堵呢? 他曾发过誓,不立业不成家,不救国,不娶妻。现在想想,自己还是太幼稚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过是在空耗时间,救不过了国家,也耽误了自己。 皇帝听到卢策海的话,但仍不善罢甘休:“让朕先打这厮一刻钟,商量正事也不怕浪费这一刻钟了。”说着挽袖子还是想殴打世子。 世子虽不至于敢跟皇帝动手,但抓过个把太监挡在自己跟前还是敢的,心里骂,皇帝你就跟自己家人能耐,打我干什么,去打沈琤啊。 皇帝虽然打不到世子,但拳头落在太监身上也出了不少气,过了片刻,也乏了,回到龙椅前,颓丧的道:“朕准备手书一封,派人送给郡主,让她劝说沈琤退兵。卢学士说的对,郡主在他身边相伴了几个月,或许跟他感情更深厚了,只要接洽上,一定能让沈琤退兵。” 卢丞相这会的下巴重新装上了:“……臣有一个建议,这一次,不能让世子去送信,沈琤看到世子出马,一定会联想到上次退兵之事,这一次使用相同的路数,怕他会迁怒朝廷,觉得朝廷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如让嵘王府派出一个郡主身边的仆人,带着密函给予郡主,让她润物无声的私下劝说沈琤,让沈琤自己觉得出兵不合算,自行回去,不要迁怒朝廷。” 言下之意,吹枕头风,吹的沈琤脑袋发昏,自己退兵,朝廷则完全置身事外,不受沈琤的怒火。 世子一听,当下不满的道:“这样的话,岂不是至郡主于水深火热中,她如何劝得动沈琤?” “世子此言差矣,汉高祖刘邦被困白登,危在旦夕之际,向冒顿单于的妻子阏氏行贿,阏氏劝说之下,单于退兵,此事古已有之,世子不必多虑。” 皇帝拍板了:“就按照卢丞相所言,世子归府后,找一位郡主的仆人去送信,切不可让沈琤知道,只能知会郡主本人。” 世子能有什么办法:“……是,陛下。” “你此事做得好,你的欺君之罪,朕便不计较了。” 世子心说,如果我妹妹真能劝得动沈琤再次退兵,那么她也能因为我被你所害,再次劝沈琤出兵,你吓唬谁呢,真杀我你试试。 话虽这么说,事情没到那个地步,世子还是得听命于皇帝的。 等到皇帝亲笔写了信,他便将信揣好,出宫回到了嵘王府。 嵘王和王妃一见世子活生生的回来,都忙迎了出来:“皇上召你去,所为何事?没有见到郡主,他询问了吗?你如何回答的?” 世子甩出皇帝的书信:“您自己看看吧,就是为了这个,叫妹妹入宫打的是和上次一样的算盘。” 嵘王并不敢看皇帝的书信,世子则道:“看吧,皇帝没说不让看,没什么可隐瞒的。他说让咱们找个暮婵身边的仆人将信送过去,但得打着其他名义,像比如送她胭脂水粉,或者让她挑选成婚当晚,遮面团扇的图案之类的借口。” 嵘王痛苦的扶额:“这……这……呜……” 世子看着父王在咧嘴,发出嗤嗤的声音:“您笑什么?” “你父王分明在哭,你什么眼神儿?”王妃还算冷静,又对嵘王道:“王爷,现在不是苦恼的时候,你也快些一封信,一并送去给暮婵吧,让她听皇上的,尽量促成此事。沈琤的兵一旦打到京城,未来不可知啊。” 嵘王忙点头,迅速写就一封书信。 在书信的用词上,他耍了个心眼,他是怕了沈琤了,为了防止事情败露,沈琤日后算账,他在书信中只字不提让暮婵劝他退兵的事儿,只劝女儿要听皇帝的话,按照皇帝的话做。我们做臣子的,不可抗旨不尊。 就算沈琤日后算账,也可以推到皇帝身上。 让觉得自己简直太机智了。 写就书信后,连并王妃找出的两个团扇的图样,叫烟露带上,叫人护送着去边界,等看到沈琤的驻军,护送的人撤离,只让烟露骑着马,驰往沈琤的大军驻地。 — 草长莺飞,花红柳绿,此时行军比冬日要轻松不少,烟露到的时候,正好是傍晚,大军驻地炊烟袅袅,远远望去,一片平和。 烟露才一踏入瞭望哨的视线,就被人喊住,她不敢轻举妄动,马上勒紧缰绳,原地停住:“我受嵘王府所托,有事求见沈大人。” 本朝女子扮男装外出办事,一直有先例,并不奇怪,况且是嵘王府的人,前哨士兵不敢为难烟露,通禀了一声,便带她去见沈琤。 沈琤一身戎装,坐于中军帐内,烟露一进来,便问:“你来干什么?” 按照嵘王和王妃的交代,烟露应该谎称是来见郡主,跟她商量新婚之夜所用的遮面团扇的图样的,然后找机会将皇帝和嵘王的密函交给郡主。 但是,烟露在柘州时已被沈琤收买,做了很久的细作了,一见沈琤,便一五一十的道:“大人,奴婢受皇帝和嵘王之托来送一封密函给郡主。” 沈琤冷哼,跟他预料的一样,乐兴退兵,皇帝必然也想让他原路返回,自然还得走郡主的门路,他得知人嵘王府来人了,便单独来相见,而不是让暮婵随自己一起来。 只是,现实比他想象的更轻松,来的人是烟露,早就被他收买了,正好也不用他盘问浪费口舌了。 “密函在哪里?” 大概是怕沈琤搜身,密函被折叠成了条状,塞在了腰带里,烟露将纸条一个个抽出,都呈递了沈琤。 沈琤一一展开,大略看了一遍,他稍作深思,对烟露道:“你远道而来,先下去吃饭吧,我晚些时候安排你们主仆相见。”说完,便叫侍从将烟露带下去,好生保护着。 等烟露走了,沈琤仔仔细细的将书信了一遍,突然发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那就是皇帝加盖印玺的最后一页书信,根本没写什么实质内容,都是些“希望郡主你能不负所托,朕感谢之至”的废话。 就是说,如果找人假冒皇帝的笔迹,替换掉前几页书信,加上有皇帝印玺的最后一页,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李代桃僵。 反正皇帝的笔迹,想必暮婵也没见过几次,更不熟悉,只认最后加盖的玉玺。 想到这里,沈琤立即叫来自己的几个狗头军师,遮住其他部分,只截取书信的无关紧要一行,然他们模仿着写几个字,然后留下了模仿的最像的那个——许明远。 许明远年逾五十,在沈霖做节度使的时候就在帐下卖命,算是元老了,也颇得沈琤的信任。 于是沈琤也不瞒他,开门见山的道:“你模仿这人的笔迹,替我伪造一封书信。” 当然没问题,兵不厌诈,能骗到对方算有本事:“……模仿倒是不难,可是最后的印信……”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办法,你只管模仿此人笔迹就是了。对了,用这种锦瑜纸。”这种纸柔软似锦缎,光滑如美玉,是专门供给皇室和京中权贵的,皇帝尤其爱用。 但沈琤把蜀地救驾回京,册封为侯爵的时候,特意也赏赐了他一批。 许明远一瞧,多少猜出了一些门路,但这年月,节度使什么都不敢,伪造皇帝的书信,算不得什么,他一向不多嘴:“不知能否让我看一下此人的完整书信,也好模仿他的语气,伪造书信最难的不是模仿笔迹,而是模仿语气。” 沈琤也不隐瞒,将信一甩:“快看吧。” 许明远一瞧,果然是皇帝的来信,皇帝的语气一会高高在上,一会又卑微祈求,十分矛盾,可见当时写信时候的情绪状态十分不稳定。 不过,不让郡主相劝的话,将书信截留,说没接到就是了,何必要伪造呢,不知道大人什么目的。 “我看完了,大人只管说出想要我书写的内容吧。我打好腹稿后,马上就写。” 沈琤勾唇哼笑了两声,将自己的构想全说了出来。 许明远一听,心里叹服,您真是得了老主公的真传啊,真是厚颜无耻。 沈琤说罢,冷脸道:“你不许泄露出一个字。” “不敢不敢。”许明远想了一会,觉得揣摩到皇帝语气的精髓了,提笔开写。待写完,他将墨迹吹干,交给沈琤。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许明远出帐前,见节度使大人瞅着书信嘴角含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赶紧提了提气,出了大帐。 沈琤折叠好后塞回腰带,又将腰带使劲折叠乱揉了一通,再取出书信,对比了前后几页纸,发现无论是折痕还是新旧,几乎看不出差别,才放心的将所有书信都放回腰带内,命人将烟露带进来。 沈琤将腰带抛回给烟露:“我带你去见郡主,然后等我不在的时候,你只管将腰带内的书信拿出来给郡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懂吧。” “……懂……都听大人的吩咐。” 沈琤满意的点点头,若无其事的带着烟露,去隔壁的营帐见暮婵。因为消息瞒的瓷实,暮婵并不知道烟露来了,冷不丁见到她,她欢喜的迎上来:“你怎么来了?” 烟露给暮婵施礼后,才道:“奴婢奉王妃的命令,让您挑选一下成婚当晚所用团扇的图样,您定下了,便要去做了。” 沈琤笑道:“王妃真是有心了。” 暮婵反倒不好意思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干嘛这么着急。” 这时有人在帐外禀告:“大人,行军司马说有要事找您商议。” 沈琤“无奈”的道:“那你们主仆先聊,我去去就来。”说着,撩开帐子,走了出去,但走着走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不由得邪笑了两声。 见沈琤走了,烟露慌忙解开腰带,去抽信纸:“其实奴婢不只是来让您图样的,奴婢奉了命令,带皇上和王爷的书信给您。现在沈大人不在,您抓紧时间读了吧。” 暮婵纳闷,又有什么事?但见烟露如此紧张,不敢慢待,她一拿出来,忙就接过来看了。 烟露不知信上写了些,只见看到郡主的脸色,从微微蹙眉,到紧锁眉头,同时惊讶的微微张嘴,最后微微咬唇,脸颊绯红。 暮婵看毕,气哼哼的道:“真是的,管他们什么事呀?这么替沈琤操心。” 烟露想问,却又不敢问,沉默着。 而暮婵也是,她想说,却不能说。 因为信上,皇帝言辞恳切的请求她,说:乐兴虽然退兵了,但想必贼心不死,日后还会为祸,朕决定这一次让沈爱卿发兵乐兴,直接将此贼铲除。但战事凶险,不知沈爱卿一去能否平安归来。 朕担心沈爱卿万一遇到不测,没有后代延续香火。 定北藩镇几代单传,郡主啊,堂妹啊,你就放下成见吧,不必等到婚期,赶快与沈琤圆房吧。 否则京城完婚后,他待不了几日,就要出兵乐兴,你们温存的时间太短,朕怕你孕育不上他的子嗣。 他有了子嗣,才肯替朕舍命攻打乐兴。 所以,你们现在有时间,趁早圆房,早点怀孕,早生贵子。 最后一页盖着皇帝的印玺。 要命的是她父王,也在心里劝她要听皇帝的命令,皇上说什么就做什么,为臣子的不能抗旨不尊。 父王的字,她很熟悉,这封信绝对是出自父王亲笔。 暮婵怕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看错,真想大喊一声,你们收了沈琤的黑钱吧,干嘛这么替他着想。 “郡主?”烟露见她脸白一阵红一阵的,担心的问:“您没事吧?” “……没事……”暮婵无奈的对烟露道:“那你回去告诉母妃,将嫁衣做的稍微宽松一些吧。” “为什么啊,您也没胖呀?” 暮婵纠结的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第38章 烟露一头雾水, 但不敢询问, 她做奴婢的, 只要服从郡主的吩咐便是了:“是,奴婢会将您的话回复给王妃的。” “唉——”暮婵愁眉不展,将信统统收进衣袖内, 才道:“我离开这么久,父王母妃都好吗?世子与世子妃都好吗?” “都好,大家都数着日子盼着您回去呢。”烟露笑道:“就是四公子不好, 因为您顶替了他的身份的关系, 王爷找了个茬, 将他禁足了, 不许他在任何地方露面,可苦了他了,每日足不出户,只能在房间里用功读书。” 暮婵苦笑道:“他一定想不通是什么原因。” 烟露道:“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姨娘反而觉得这样好呢,巴不得王爷再多关他一阵。” “对了, 赵贤妃之死引发了众节度使发兵上京,京中现在可安稳吗?我怕有人趁机作乱, 冲击王府。” “不会的,禁军虽然对外打仗不行,守卫京城内部还是能做到的,况且王府内护卫不少,这个郡主您无须担心。” “嗯, 反正定北军就要到京城了,京城之围马上就可以解除了。” 烟露一怔,听郡主的语气,看样子是不知道乐兴藩镇的军队已经打道回府了,其实定北军完全没必要上京的。可是烟露万万不敢泄露一个字,她只是个丫鬟,朝中大事,时局形势也不是她能参透的,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巴要紧:“对呢,和郡主料想的一样。” 暮婵重新坐下,一想到方才信件的内容,不由得托着粉腮又叹了一声。其他人的烦恼都能和别人商量,唯有她的不行。 这时候,沈琤撩开帐帘,走了进来。看到暮婵眉目间有淡淡的愁色,知道事情办妥了,但故意装作不解的问:“怎么,有坏消息?怎么闷闷不乐的?” 暮婵正在神游,一听到沈琤声音,登时被惊醒,慌乱的道:“没、没有啊。” 沈琤便问烟露:“你是不是跟郡主说了什么丧气的话?” 烟露忙摇头为自己辩解:“大人明鉴,奴婢与郡主寻常聊天而已,没有说任何不该说的话。” 暮婵也替烟露说好话:“是我对团扇的花样举棋不定……和她没关系,本就不是大事,是我拿不定主意。” 沈琤心中暗笑,但嘴上则笑道:“原来因为这个,我还以为谁惹你不高兴了。”又看向烟露:“你要跟郡主交代的事情交代完没有?若是没有其他的话说了,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你在前方有人接应吧?天黑之前送你回去比较好,否则你要在营内过夜,很不方便。” 暮婵能逃避一天是一天,伸手拉过烟露到跟前:“没说完呢,她今晚和我睡,明天再送她回去。” 沈琤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和暮婵祈求的目光对上,马上心软了:“那你们主仆今夜好好叙叙旧,明天再送她回去。” 没关系,是自己的跑不了,不就是延一晚上么。 暮婵心花怒放:“琤郎你真好。” 沈琤心里得意的哼了哼,你明晚就知道我的好了,不心急……嗯……我不心急。 是夜,暮婵和烟露两人宿在中军帐旁的营帐内,晚上空气微凉,两人披着被子,怕被外面的侍卫听到动静而窃窃私语。 为了缓解心里的压力,暮婵和烟露聊着王府内的琐事,哪个管家最近多事,找了哪个丫鬟的麻烦,哪个姨娘家来了因为战乱投奔的亲戚,手脚不干净偷东西。 暮婵叹道:“见天就这么多烂事,母妃还要为我操心,真是辛苦她了。” “不止呢,王妃还要担心世子妃。”烟露压低声音道:“听说世子妃好像是有了,奴婢也不敢确定,都这么传。” “真的?”暮婵替嫂子高兴:“那真是太好了。” “奴婢也不敢确定,奴婢这身份也是道听途说,人家议论,奴婢就去听一耳朵,听错了,您别怪奴婢。” “我怎么会怪你呢。”暮婵道:“不瞒你说,听到嫂子怀孕了,就跟我自己怀了一样高兴。”说完,忽然意识到这么说不对:“嗯……不对不对,我自己怀了,怎么会高兴呢,我才不高兴。” 烟露不明所以,悄声道:“郡主,您这话,奴婢真是听不懂了,为什么您自己有身孕会不高兴?” “因为不是时候。” 烟露大惊:“您、您不是说神大人对您以礼相待么?难道……你们?您已经有了?”难怪要把嫁衣做的宽松些。 暮婵忙捂住她的嘴巴:“嘘——别瞎猜,我就是说说而已。” 烟露松了一口气:“奴婢也觉得,沈大人那么珍惜你,无论如何不会在婚前做下唐突的事情的。” “你真这么认为?” “当然了!”烟露根本不知道沈琤的计划,此刻完全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回答:“若是真的珍惜您,一定不会在婚前冒犯您。就像现在,您自己也不说,他对您以礼相待么。在柘州的时候,您不也猜忌他么,结果呢,他一直对您礼遇有加。” 烟露的本意是在郡主面前说沈琤的好话。 “嗯……那么如果我主动想……圆……圆房呢?我是说如果,比如我就是想试探他一下。” “奴婢也不知道,但奴婢觉得他应该会拒绝,大人那么珍惜您,必然会让您保全完璧之身到新婚之夜。” 暮婵对沈琤的德性多少有点了解,心想你真是不了解他,他怎么可能拒绝,唉,自己这次真是在劫难逃了。 烟露瞧不出郡主的脸色是喜是怒,就听她又连连叹气,纳闷的想,郡主和沈大人情投意合,自己这是夸沈大人,不应该说错啊,郡主怎么这个表现,奇怪。 暮婵不打算再聊沈琤了,又说了一会梯己话,就安歇了。 第二天一早,送别了烟露,暮婵抽空又将皇帝和父王的书信看了一遍,瑟瑟发抖的担心起天黑来。 夜色降临在军营里,冲天的篝火与火把,映在驻扎的河岸中化作斑斑浮动的流光。 沈琤交代军务,很晚了仍旧没有回来,暮婵便撩开帐帘,向外眺望,夜风拂过耳畔,像锦缎般轻柔丝,她忽然嗅到这夜风中不安的躁动,心里阵阵悸动,放下帘子,趴在桌上寂寞的等着沈琤。 怎么办?他若是一会回来了,难不成真要投怀送抱? 他去打乐兴节度使,万一真有三长两短,自己有了他的子嗣,也好为他延续香火。在定北的时候,的确听下人说话,好像沈琤的父亲就是因为打仗伤到了那个地方,导致子嗣不兴,若是沈琤跟他父亲一样倒霉,这次出兵乐兴遇到不测,自己现在有时间和他在一起,的确该早早努力。 可是……说句真心话,她真的不想大着肚子上花轿。 哪有孩子和亲娘一起做花轿的? 臭皇帝,每次讨好沈琤,都拿她做文章。 暮婵捂着脑袋,下巴垫在桌面上,痛苦的想。 不过,想一想,还有三个月就到婚期了,就算现在怀了,两、三个月的时间,肚子也未必很大,遮一下,旁人也看不出来,最后顶多是孩子早产。 心一横,叫侍卫端来酒水,猛地的灌了几口,强压着不让自己吐出来,尽数咽进了腹中,就等着“酒壮怂人胆”,等酒劲上来,会一会沈琤。 很快,她觉得两颊微微发热,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自觉状态很好,就等着沈琤露面了。 这时就听帐外有沈琤的声音传来,似乎在交代什么,接着他一脚踏了进来。 看到沈琤的瞬间,心里有鬼的暮婵竟然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突兀的站在帐中:“你、你回来了?” 沈琤笑道:“干什么突然站起来,你又不是定北的将士,见了我要起立。”很好,很好,越是反常,越是说明你要有所动作。 “没、没有,就是……正想见你,你就突然出现了,吓我一跳。” 沈琤便上前抱住她,故意诱导她:“你是不是没想好事,否则怎么会被我吓到?” 她被戳破心事,尴尬的反驳:“没有啊,我能想什么。”她连耳后都羞红了一片,这番辩解太过无力。沈琤便抬手摸了下她的耳朵:“真烫真红。” “我、我喝酒了,当然热了。” 她的娇唇如涂了口脂一般的红嫩,酒香伴着她如兰的气息诱惑着他,沈琤缓缓靠过去,哑声道:“让我检查一下……”吻上后,先是轻吻,继而便是撬舌吞津的深吻。 暮婵也不知道是因为酒劲还是因为此刻的缠绵,她整个人发晕,原本抓着他衣襟的手无力的滑下来。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简单的多,她甚至不用引诱,只要不反抗,一切就会顺理成章的发生。 这时沈琤打横抱起她,将她轻轻放在榻上,却没有继续吻她,而是温柔的问:“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喝酒了?” 暮婵双颊泛红,眼睛圆溜溜的发呆,木讷的摇摇头:“……没有什么事。” 琤郎怎么不接着吻自己了?是不是他突然想起不该唐突自己,打算守规矩了? 如果那样的话,自己是不是要主动一点?可是怎么主动呢? 沈琤见她这幅样子,几乎要笑出来:“一定有事情,是不是烟露和你说什么事了?你自己没法解决,想要求我?” 烟露给了她皇帝的密函,这等同于提醒她皇帝的书信内容,暮婵一咬牙,主动勾住沈琤的脖子:“我、我们……圆……圆……”太紧张,竟然结巴了起来。 沈琤不动声色,心里却急,你快说啊,你说了,我一定说好。但为了不显得自己像是色胚,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去补完整她的话,只能等待她自己说出来。 暮婵双颊绯红,几乎滴出血来,刚说到一个“圆”字,脑袋却已经将压箱底的那些画面统统在脑袋里过了一遍,突然心跳的更厉害,终于撑不住了,临阵脱逃,放开他,用衣袖盖住头,趴在床上不动弹了。 做不到,做不到,自己真的做不到,真没用。 就差一个字了,人怎么跑了?沈琤没办法,只能自己厚着脸皮去求了,厚了这多么次,也不差这关键的一次,他靠过去,打趣道:“你究竟要说什么,看你这么害羞,不是要说圆房吧?” 说出来,他竟然说出来了!暮婵心里紧张,露出一只眼睛瞧他,楚楚可怜的反问:“不行么?” 沈琤心花怒放,等的就是这个,哪有不行的道理,但为了显得更正人君子一点,据擒故纵的道:“你是不是喝醉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别明早上,你不承认,我可是死也说不清了。” “我没喝醉,就是……想……想到,咱们一完婚,你就要去打乐兴,咱们不知要分开多久,想多和你温存一段日子。” 她说的这些话都是所谓的皇帝书信中的意思,沈琤见奸计得逞,怕夜长梦多,不敢多推辞:“其实,我也想过了,你我之前,已经同夫妻一般无二了,也不差这三两个月了,你若是愿意,我当然……”乐意,一万个乐意。 暮婵慢慢的爬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里充满了犹豫和不安道:“那……我脱衣服了……” 沈琤在这一瞬间,心里忽然不那么舒服了:“我来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她语调低沉,脱掉外袍,本该要解中衣,却发现中衣的绊带被她手忙脚乱的拽成了死扣。 沈琤便过去忙她,正解的时候,忽然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在他手上,吓得他赶紧捧起她的脸,一边替她擦泪一边道:“怎么哭了?” “我真是太笨了,连宽衣解带都做不好……呜呜……”可能是喝酒了的原因,短暂的冲动过后,反倒在心底涌起万千思绪,忧愁比没喝酒之前更甚。 “没有的事,谁敢说你笨。”沈琤搂着她的肩膀,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你肯定不是因为解不开绊带哭的,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讨厌我自己……” “讨厌我就算了,怎么连你自己也讨厌了?”他努力不使气氛太悲伤,笑着问。但暮婵泪眼朦胧的看向他,他便退缩了,赶紧严肃的道:“你明明娇憨可爱,我见犹怜,断断不该有这样的念头。” “我……想……跟你圆房……给你生孩子……可我又真的害怕怀孕……”暮婵含泪道:“我都搞不清哪个是我真正的想法了……” 沈琤听她这么说,心里全凉了,没戏了,别想了,她是真的害怕婚前怀孕。虽然被皇帝的书信所逼迫,但也过不了心里这一关,临阵惧怕,以至于哭了起来。 他语气轻柔,尽量安慰她:“真正的想法永远只有一个,就是不违背自己意愿,真正想做的那个。你别急,慢慢想,我是你的琤郎,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你只要遵从你自己的想法就是了。” 暮婵啜泣了一会,才泪光闪闪的道:“……我不想大着肚子上花轿……我想等成婚后,咱们回定北去再生,到时候生几个都行。” 沈琤彻底泄气了,早该料到会是这么个局面,她其实是个骨子里特别倔的人,上一世他就领教过,不愿意干的事情,谁说都不管用。 皇帝也没用。 原本以为她和他浓情蜜意,该接触的都接触了,她也差不多该缴械投降了,此时再加上皇帝的书信,她就该彻底放弃了,没想成她对清清白白上花轿如此执着。 沈琤无奈的望天,也可能由于他是男人,不懂女人对婚礼的看重。 他摸出帕子给她擦掉泪痕:“你的心,我都懂,你怕我去打乐兴,出意外,于是想提前圆房,好早早给我生个孩子。我娘子真好,这么替我着想。你这么好,我当然也要珍视你,女人一辈子就嫁一次,当然不能有一点瑕疵,我不会让你有着身孕做花轿的。如果那样,以后回忆起来也不美,是不是?” 暮婵心说,琤郎虽然没有一开始就拒绝她,但她一说停止,丝毫没有怨言的就遵从了她的意愿,也是很难得了:“你前几天明明那么想的,我让你白高兴一场,你不生我的气吗?” 一切本就是沈琤的阴谋,他哪有脸生气:“当然不会了,我疼你来不及,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琤郎对自己这么好,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刚才投怀送抱是受了皇帝的命令,要不然,他多伤心哪,明天找个机会书信都烧掉。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脱掉的袍子袖子中露出一截书信,吓的赶紧移动身子,蹭过去准备趁沈琤不备塞回去。 沈琤当然也看到了,但故意视而不见:“你别干坐着了,先歇了吧,有什么事熄灯再说。” “好的。”暮婵抱起袍子,打算放到沈琤看不到的地方去,没想到抓的部位不对,袖口竟然朝下,里面的书信很不巧的掉了大半截出来。 沈琤再装作看不到,就是瞎了:“这是什么?”他真的不想问。 暮婵本就对沈琤有愧,不想再隐瞒,老老实实的掏出信给他,然后忐忑的等着他的反应。 娘子啊,你这么诚实干什么,就不能学学你相公我,随便编个谎话瞒过去,我肯定选择相信,现在好了,烫手山芋塞回来了。 沈琤展开这封自己伪造的信件,装模作样的读了一遍,然后虚笑道:“我说呢,原来你突然想和我圆房,是受了皇帝和岳父的嘱托。你也是的,既然不愿意,把他们的话当做耳旁风就是了,何必逼迫自己呢?” 暮婵喜出望外:“你不生我的气?” 他摇头,语气温柔:“我要生气也是生他们的气,咱们两个的事,哪里轮得到外人指手划脚,就是皇帝和你父王也不行。你看看,给你平添这么多苦恼。”捧起她的脸,心疼的道:“看看把我们小郡主逼的,都哭着宽衣解带了,哪有这样的皇帝和父亲。你就是实心眼,不愿意的话,撒了谎说没收到就行了。” “不行,没收到的话,他们会为难烟露的。” “就说我被截留了,找我算账,以后出了事,往我身上推就行。”确实该找他算账,一点不冤。 暮婵心情云开雾散,拨云见日:“……琤郎,你真好。”不仅没埋怨自己,还帮着自己责怪皇帝。想想也是,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没跟自己说过一句重话:“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瞒你了。” 沈琤可不敢做这个保证:“你毕竟是郡主,夹在我和皇帝中间,你有你的难处,我理解,你不用愧疚,当然我都知道,你还是向着我的。” 暮婵微笑颔首:“嗯,只要你不做下十恶不赦的大罪,我肯定事事站在你这一边。” 沈琤闻言,嘴角抽了抽:“好了,你安歇吧。” “你不睡么?” “我晚上要巡营,先不睡了。你若是累了,就先睡吧,我在这儿看着你,等到巡营的时候,我再走。”沈琤给她盖好被子,温笑道。 暮婵勾着他的手,笑道:“我喝了酒,确实有点累了,那我先睡了。其实也好,等你巡营回来,我已经将被窝睡暖和了。” 他俯身,用鼻尖蹭了蹭她脸颊,在她耳畔笑道:“好啊,那到时候别怪我摸你了。” 她害羞的一低头,抿着嘴闭上了眼睛。 待她闭上眼睛,沈琤便痛苦的皱起了眉毛,心中郁结积聚,几乎想呕血。 他为了今晚的美事,根本就没安排任何事务,巡营一事根本是子虚乌有。 他之所以在这里坐着,是因为他压根睡不着。 原因很简单,暮婵的一滴眼泪,将他的计划全打破了。 他想做成美事,和她共赴**的心思自然是有的,还很强烈,这不假。 但他伪造皇帝的书信,希望她主动圆房的原因,则在于:一旦进入京城,她就会知道她的夫君不是救国救难的英雄,而是妄图挟持天子,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 暮婵对他的感情,皆因为他在护国救驾而起。 如果他的伪装被揭掉,将真实的沈琤暴露在她面前,她还会喜欢吗? 自己的丈夫要亡自己的国家,他是郡主,恐怕接受不了。 她刚才还说等到回定北再生孩子,她不知道,他这次进京,根本不打算轻易回去了。 既然如此,怎么能留住她呢?那就是在进京城之前,他们圆房,最好让她怀孕,她到时候纵然发现他是乱臣贼子,也不得不向现实屈服,至少他们之间的羁绊更深,不会轻易反目。 这个计策虽然卑鄙,却是他能想到的最管用的办法了。 他不想再一次被抛弃,不管怎样,都要和她在一起。 可是现在一切都泡汤了,她临阵反悔,他也不敢霸王硬上弓。 唉……沈琤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 早知道就不装成忠臣良将了,否则现在也不怕被拆穿了。 这个末日王朝,已经到行将就木的时候,他沈琤岂能错过入住京城,把持朝政,进而出兵南下,扫清全国的大好机会。 可她是郡主……皇室再不好,她也断不会支持其他人来□□。 嗯……不如逼迫嵘王作证,说郡主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这样的话,她不是皇亲国戚,她就不会伤心了。 不行啊,失去亲人,岂不是比亡国更难受,馊主意不能用。 沈琤思虑万千的时候,忽然发现暮婵正一脸迷茫的在看他:“琤郎,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嗯……我在想……你一直说我好,我想体验一下,你不理我,冷眼看我,从内心厌恶我的感觉。”沈琤支吾吾的道:“你骂我一句吧。” “啊?”这要求太奇怪了:“我不要,恶语伤人六月寒。” “你就说一句,也让我能更好的自省,警醒自己以后不惹你生气。”沈琤准备考劾一下自己的承受能力,万一她过一段时间,真的厌恶他,他也好有个准备。自从重生,他就没挨过他的骂了,不知道心里是否还像上一世那么抗打击。 “不要了。” “你说吧,就一句!我就想听听。闹着玩,不当真的。” 暮婵喝了酒,这会困意沉沉,被他缠的没办法:“好了,好了,你真奇怪,还找骂,那我说了。嗯……你真讨厌。” “不行,这不是打情骂俏嘛。” 暮婵为难了,对沈琤她是露不出厌恶的表情的,但忽然想到了自己的那位做皇帝的堂兄,于是表情中流露出无奈不解还有一丝嫌恶:“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刚说完,就见对面的沈琤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般的一动不动,眼圈泛红,抽着冷气,紧紧抓着衣襟,似是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她吓的忙坐起来:“琤郎,你要不要紧,是你让我说的,都是假的,你别往心里去。” 沈琤吞咽唾沫,艰涩的呼吸着:“我没事,你说的很好……” 很好,我对自己的未来有准备了。 算了,比起让你早怀孕伤害你,还是让我沈琤受苦吧。 沈琤苦着脸道:“你快说两句好听的中和一下,我太难受了。” 暮婵便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其实我在心里都想了好几个孩子的名字了,不过都是小名,大名当然要你来起,你想不想听?” “真的?”沈琤登时活了过来:“快说说。” “骗你的,你不是让我说好听的么。” “你怎么这样啊。”沈琤泄气,重新郁闷起来,但抬眼见她似笑非笑,又狐疑起来:“你是不是真的想了名字?说没想,才是骗我的。” 暮婵咯咯笑起来:“看你表情一会晴一会阴的,真有趣。” “你耍我?”沈琤扑过去搔她腋下:“快说,你跟谁学坏的?是不是很你相公我?” 暮婵笑着躲到榻里面,闹了一会,两人都笑够了,她才道:“你现在心情好了,不难受了吧。” 沈琤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让自己开心,小心的搂她入怀,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她。 作者有话要说:  再说一次本文是轻松文,不会虐哒。   第39章 皇帝送出去的书信, 石沉大海, 定北军队离京城近在咫尺。 于是关于是否“让城别走”的讨论再次被提起。 大臣们发现大家已经很熟悉这个话题了, 卫齐泰围城讨论过,去年定北军围城争辩过, 今年春天乐兴节度使上京, 更是深入的分析过。这不, 才过了没几天,之前喷的口水还没干,沈琤再度挥兵南下了。 对于是否出逃的讨论, 朝臣早没了新鲜感, 利弊不用说了,大家心里都明白,就看皇帝的决断了。 正常情况下,确实应该出逃, 给沈琤一座空城,然后发檄文号召天下各路节度使共同围剿他,如果足有幸运,沈琤暴毙,皇帝就能够回京城继续做皇帝了。而皇帝逃到蜀地, 仍旧是皇帝, 现在毕竟还是天下共主, 皇帝吼一嗓子,节度使们未必听令,但好歹会安静下来听上几句。 但若是不逃, 被沈琤控制住,朝廷则彻底名存实亡了。皇帝以后的诏书,究竟是姓李还是姓沈,那就未可知了。 不过,对许多大臣们来说,逃不逃都无所谓,在哪里不是做官。沈琤来了,也要管理国家,总不能把做事的都杀光。 爱走不走吧,就看皇帝的决断了。 结果皇帝还是老样子,眼瞧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仍旧拿不定主意。 他实在没有勇气做一个两次被赶出京城的皇帝,几次又将世子叫进宫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书信确实送到了,至于沈琤为什么不退兵,只能说他爱他的野心胜过美人。 连续几日下着簌簌的小雨,万物在滋润下继续蓬勃的生长着。 卢策海跪在含元殿外,雨珠挂满了他的睫毛,一眨眼,像是眼泪滴落。终于在彻底被淋湿后,太监出来告诉他,皇帝召见他了。 他入殿,看到皇帝坐在龙椅上,整个人全无生气,见了他,颓然道:“朕之前不是叫你回去么,为什么一直逼朕见你呢?” 卢策海不语,而是长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叹道:“朕知道,你想劝朕离开京城,再次到蜀地去。可是,朕问过许多世家的意思,他们都不想再次离开京城了,之前在去蜀地的路上,病死了很多人,朕也不想有伤亡。至于沈琤……”说到这里,他嘴唇颤抖,哽咽道:“是朕下旨引兵进京的……都是朕的错……朕是昏君。” 卢策海怅然,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言辞激烈的争辩了,而是道:“陛下不必责怪自己,天下大势如此,并非陛下能以一己之力抗衡的。” 皇帝一怔:“朕还以为你又是来劝朕出城的,你已经改变主意了吗?” 不能说改变主意,只能说想开了:“臣想请陛下允许臣外放。” 皇帝忙龙椅上起来,来扶卢策海:“你和你祖父一样,也想弃朕而去吗?” 卢策海跪着不起:“就让臣跪在这里吧,待臣外放,不知什么时候再能见到陛下,再向您下跪请安。陛下若是想救臣一命,便将臣外放出京罢,臣一直劝陛下让城出走,一旦沈琤入京,臣必死无疑。您若是将臣外放,臣若是有朝一日,也能啦起一支兵马了,定当上京救驾。” 皇帝内心挣扎着,他身边拢共也没几个信得过的人了,偏偏卢策海还要走,他当然能把他留下,但是留下的结局就是给沈琤砍头:“你们一个个都要离朕而去。朕真的就这么昏聩吗,让你们每一个人都无力辅佐。” 卢策海无奈的道:“陛下若是有错,那么只是错在在这乱世为君。” 皇帝是不着调,除了想玩就是推卸责任,但除了个别文治武略的明君外,大多数太平天子身上不都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么。他贪图享乐,但远没到可以亡国的地步,只能说生错了时候。 皇帝默然,忽然含泪笑道:“……朕许你出京了,快走吧。” 卢策海对皇帝行叩拜大礼:“陛下保重!”良久,才起身,一路低着头向后退出了含元殿正殿,然后径直向宫外走去。 与霏霏细雨中,拂了一把脸,没有一次停下脚步,也没有一次回头看这巍峨的殿宇。 — 既然达成一致不逃跑,那么就敞开大门等着沈琤进京罢。 结果就在定北军进京之前,禁军统领突然被杀,支持抵抗的将领控制了禁军,关闭城门打算跟沈琤决一死战。原来这帮将领去年和定北军一战时候结了仇怨,料定沈琤进京自己也没好下场,不如跟定北军拼了。 皇帝崩溃,原本禁军控制在太监手里,赵甫死后,禁军回到了他手中,结果现在自己任命的统领被杀了,上来个不知哪里蹦出来将领振臂一呼,竟然号召大家抵抗,皇帝的命令,那是根本不听的。 城内一片混乱,连宫内都有太监和宫婢趁机偷窃字画玉器出逃,侍卫杀了一批,才刹住风气。 各世家府邸更是大门紧闭,命令府内护卫严阵以待。 皇帝躲在后宫,竟然不知道是该支持禁军抵抗,还是劝说他们放下武器对沈琤投降。 定北军之前就破过一次京城,这一次经验丰富,加之禁军的水准较之卫齐泰等人差的太远,如果说卫齐泰等还要几击才能溃败,这帮禁军可谓不堪一击,一击即溃。 溃败的禁军在危急关头,决定裹挟皇帝逃离京城,便又去攻打皇宫,吓的皇帝命令宫门紧闭,抱着被子瑟瑟发抖。 傍晚时分,喊杀声在后宫已经清晰可闻,想必禁军和定北军都杀进了皇宫。 皇帝透过蓬莱殿的门能看到天边如翻滚着的血海一般的火烧云。 人声越来越嘈杂,兵戈相抵发出的独有的金属声亦越来越近,终于周围的宫女和太监都开始四下逃散,皇帝被弃之于不顾。 他身边略微有家世的嫔妃,早就找了各种借口出宫回了娘家,甚至有不顾他命令自行回家避灾的。 讽刺的是,上次在蜀地与他离心的皇后,竟然一直陪在他身边。 “皇上……有臣妾在……”皇后握着他的手,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 皇帝咽了下口水,忽然无比后悔,早知如此就该听卢策海的话逃离京城,但是那些世家大族这一次不奉陪,他一个皇帝独自出逃又有什么意义。只能说一切都是命,自己这一次彻底完了。 突然就见一道血迹飞溅在殿门上,便有一个人跌进大殿,身穿禁军铠甲,一动不动,想来死了。 而这时,有一人从门外的暗影中走了进来,一身黑甲,手里握着还滴着血的剑。 皇帝将皇后护在身后,向后退着:“你……你……朕……朕……”他该说什么,破口大骂,死的有尊严点?还是下跪投降,争取让沈琤饶他一命。 “臣救驾来迟,陛下恕罪。臣奉旨进京讨伐乐兴藩镇,但近京畿之地,听闻禁军叛乱意图挟持陛下,臣出手斩杀叛军,希望陛下恕臣无罪。”沈琤没有按照惯例单膝下跪,只是微微躬身抱拳:“请陛下立即下旨,一同赦臣的属下无罪。” “这……这是自然的……沈爱卿是救驾的功臣……”皇帝发现沈琤似乎没有现在取他性命的意思,暂时松了一口气。 “请皇上跟末将前去含元殿,昭告众将士罢。”沈琤说罢,吩咐两个军士进来,左右两侧各架住皇帝的胳膊,拖向殿外。 “陛下——”皇后追出两步,跌跪在了地上。 当晚,皇帝宣布定北军乃是奉旨入京平乱。 第二日早朝,皇帝下诏,因定北节度使沈琤救驾有功,加封燕王,诸道兵马元帅。 第三日早朝,皇帝下诏,重新彻查赵贤妃刺杀一案,当天便将牵连进去的人全部下狱。 只要稍微看看被下狱的人,就会发现这些密谋刺杀贤妃不知真假,但之前都反对过沈琤肯定是真的。 — 等到一个月后,暮婵进京的时候,该控制的都控制了,该杀的都杀了,该修缮的也都修缮了。 京城内街道肃整,咋看之下,一片祥和。 沈琤攻打京城前,将她安置在就近的城池,等到京中一切安排妥当,才亲自把她接进了城内,好生护回了嵘王府。 进了嵘王府,简单和王爷与王妃等人寒暄后,沈琤怕他们交谈多了,抢占先机,待时候差不多了,就横插了一句话:“暮婵,你累了吧,先回去休息罢。” “我不累。”才跟家人说几句话,还没说够呢。 沈琤则在她耳边道:“我有话跟你说。” 嵘王见状:“既然你们有话要说,就先下去说话吧,反正暮婵已经回来了,明后天有时间,父王会好好陪你说话。女婿政务缠身,你先和他说话吧。”他是真是怕了沈琤了,毕竟天子都被他挟持了。 其他人也都尴尬的说道:“是啊,你们先去说话吧。” “好吧。”暮婵总觉得家里人都怪怪的,对待沈琤的态度比之前更恭顺了。她之前还认为他们会怪沈琤将她掳走,而对他而横眉冷对,结果并没有。 沈琤随着暮婵进了她的卧房,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觉悲凉,从后面抱住她:“暮婵……” 她纳闷,他向来都叫她娘子的,怎么突然叫起她的名字了,于是她想了想,决定也玩个花样,不像平常那样叫他琤郎,而是道:“相公。” 沈琤心中一动,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心情反倒因为她的亲昵更加难过:“听你这么叫我,接下来的话,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了。” “什么话?” 沈琤牵着她的手,走到厅内的圆桌前,搬了把椅子给她坐下,自己则坐到她对面的位置,然后道:“你能把你的手帕先给我吗?” 暮婵莫名,还是照着他的吩咐做了,将手帕给他:“你要说什么?” “我……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沈琤鼓足勇气,决定按照计划进行自我戕害:“你早晚会见到皇帝皇后,也会和你父王和世子哥哥细聊,还有你们李家的一群皇亲国戚,你会从她们的话中知道我做过什么。反正也瞒不住,你早晚要知道的,你从别人嘴里听到,不如我亲口告诉你。” 她怔了怔,放在桌上的双手不觉交叉握紧:“你说吧,我听着。” “烟露给你的那封皇帝密函,其实是我伪造的。原本的书信内容是让你劝我退兵。” 暮婵顿觉气恼:“皇帝怎么如此荒唐?对你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突然想到了更关键的地方:“你居然敢伪造密函?”才一说完,便敏锐的察觉到了更该气恼的地方:“你、你打着皇帝的旗号,让我和你圆房,你、你!你这家伙。” 她惊呼完,按照平时的惯例,沈琤这个时候会靠过来,涎着脸哄她,可是他如今做稳坐不动,她不禁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琤在脑海中无数次的演练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于是继续道:“我当然想和你圆房,自己的媳妇哪有不想睡的,说真的,搂着你什么都不做,每晚上都是煎熬。但是我伪造皇帝的书信诱使你和我圆房,其实有别的打算。我想……我想让你回京前委身于我,最好能有身孕。” 暮婵惊讶的微张嘴:“你怎么敢把这么卑鄙的想法直接告诉我?我、我好像突然不认识你了。” “别急,我还没说原因,我之所以想那么做,是因为我觉得你一旦回到京城,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就会抛弃我,甚至悔婚,如果你之前委身于我,有了身孕,你我之间有羁绊,你就不会离开我了。但是那天晚上你哭了……我……就心软了,只好放弃。” 暮婵不知道自己是该赞他诚实该是骂他卑鄙无耻,气哼哼的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悔婚,你这个人,真是的,想用孩子拴住我,亏你想的出来,说得出口!” “因为……”沈琤深吸一口气,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得不和盘托出了:“因为我做了和魏武帝一样的事情。” 暮婵愣怔许久,只觉得耳边隆隆作响,半晌才缓过神来:“挟天子以令诸侯?” “没错,在路上,我一直瞒着你,但你现在回到了京城,你很快就会知道乐兴早已退兵,皇帝给你发密函,让你劝我也退兵的事情。但是我调换了密函,直逼京城,如今,这京城,已经停我的号令了。” 暮婵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她掏出帕子了,泪珠在眼眶内滚动,沈琤见了,果然拿出帕子隔着桌子要给她拭泪,她扭开脸,将眼泪忍了回去,鼻音厚重的道:“你不应该是匡扶社稷的忠臣良将吗?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沈琤低下头,他见不得她难过,就怕他在她的泪光中落荒而逃:“皇室衰微,强弩之末,我不入住京城,也会有别的节度使前来攻占。如果我错失良机,只守着定北周围几个藩镇,待其他人做大之时,就是我的末日。“ 暮婵多少也明白,大势之争,不争,则败。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夫君先做这个不义之人。 沈琤道:“或者说,我活的时候,我可以保护你,但有朝一日,我死了呢,咱们的儿子能否像我一样能打,能打赢来统一的新王朝的皇帝吗?如果能,他还是一个地方藩镇的节度使,如果不能,他便死无葬身之地。” 暮婵道:“……每个篡位者都有几百个理由。” “我的理由不多,只有你一个。只要你理解我,我便勇往直前。” “如果不呢?”她赌气般的反驳,抿着唇,倒吸着气,不让眼泪掉下来。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自寻死路,在成婚之前告诉你这一切的原因。你不认可我的作为,无法接受嫁给我这样的人,现在你还是完璧也没有身孕,你可以有别的选择……” 暮婵咬齿:“别的选择?试问天下,还有其他人敢娶我吗?你会允许吗?” “只要你愿意。”沈琤蓦然道:“我是真心喜欢你,自然会给你自由。就像你在定北,不希望跟我圆房,我也不会对你用强。我承认我之前想用孩子留住你的想法卑鄙,所以我向你坦白了。既然成婚后要一辈子在一起,我希望你选,而不是被我蒙蔽,毕竟婚后就没有回头路了。” 暮婵听罢,气的站起来:“沈琤,你这个混账东西,马上就要成婚了,你告诉你原来是个十恶不赦,谋逆篡位之徒!除了真正圆房,我什么都和你做了,临近婚期,你突然变了一个人,你叫我怎么办?我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不是郡主,是邪门歪教的圣女,你怎么想?” “我会谢谢你,至少你在婚前良心发现,而不是将我骗去成婚。”沈琤道:“我的确会震惊也会难受,但如果我想好了,娶了你,肯定是一辈子,不再纠结身份。“ “依你的意思。如果我知道一切,还想嫁给你,便要陪着你一路走到黑喽?“ 沈琤一咬牙:“没错!你那天的眼泪烫醒我了,我尊重你,圆不圆房,你自己选,成不成婚,你也自己选。” “如果我不嫁给你呢?我想出家当道姑。” “……我就为你修道观,再给你千八百道姑,让你做掌门。” 暮婵一听他又胡说八道,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信吗?跟你上面那句允许我嫁给别人,一样是鬼扯。你敢不敢起誓,句句发自真心。“ “敢!”沈琤不信鬼神,没什么好怕的:“我沈琤若是有半句假话,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你不怕死,别拿你自己的命,拿我,如果你上面允许我另嫁他人和允许我出家的话有半点违心,就让我安宜郡主死无葬身之地。” 嗯……鬼神有的时候也是要信的,沈琤不敢了,硬挺着就是不发誓。 暮婵崩溃:“我就知道你是这德行!你这叫以退为进,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但我的确是主动坦白了,就没有一点功劳吗?我的确有过卑鄙的想法,但我悬崖勒马了,因为我不想伤害你,我现在如实告诉你,也是这个原因。” 暮婵瞪了他一眼,有的时候也奇怪,一会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一会又恨的牙痒痒。 沈琤捂着胸口,装出痛苦的样子:“我就知道有这一天,所以之前才叫你说嫌弃我的话,幸好所有准备,否则你瞪着我这一眼,足够我难过死的了。” “原来你是做这个打算,你早知道有这一天。沈琤你这个混账,你走,我现在不想见你。”暮婵往外推他。 沈琤赖着不动弹,颇为无辜的道:“你刚才还叫我琤郎呢,转眼就变成沈琤你这个混账了。我不就接管了京城么,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的,还不如我这个郡马来呢。再说,你不是觉得皇帝比我还重要吧?他几番出卖你,我几番保护你,你就算不是郡主,也该选我,不选他。” 暮婵不觉得心软了,的确,如果没有沈琤的保护,在柘州的时候,她或许就死了。想到这里,她重新回到桌前,低声道:“我不是向着皇帝,我只是不想让你谋反。”至少不是第一个。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说句难听的话,皇帝落在我手里,是幸运的,若其他节度使有我沈琤的兵马,早就杀了皇帝自立了。皇帝不是愿意打马球吗?从现在开始,他可以无忧无虑的玩了。” “那你不如用拥立新君,然后辅佐新君,帮新君平天下。” “为什么,我闲得慌吗?然后呢,等着新皇帝坐稳江山,将我的后代全杀掉?你不是这么幼稚吧。”沈琤见她情绪渐渐平稳,将自己的椅子搬到她跟前,握着她的手道:“你记得在定北,老太君信的那个破教吗?教主便是在南方,我只掌握一个藩镇,是无法把这种毒瘤铲除的,唯有纵马天下,扫兴**,我才可以大展宏图,国家统一,于民也是好事。” 暮婵气道:“其实我早就觉得你有这个苗头,你还记得,你说过我像本朝开国的夏侯皇后吧,别告诉我,你当时真是无心的。” 沈琤马上指着她道:“这可是你说的,你想让我当皇帝,你来当皇后。” “你、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的意思。” “好好好,是我的意思。”沈琤搂着她笑道:“我是乱臣贼子,可谁让你就是喜欢我呢” “不要脸,谁喜欢你了。”暮婵甩开他的手:“你回去吧,成婚的事,就像你期望的,容我再想想。” “没关系,你慢慢考虑,你一日不答应,我就等你一日。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不答应。“ “你为什么如此肯定?我万一真一辈子不答应呢?” “因为你喜欢我。” “谁说的?” “你亲口告诉鹦鹉的。我把它带来了,要不然把它叫进来,让它说说。” 暮婵气不过,向门外推他:“你走啊,你快走。” “我今日跟你坦白,就是不想咱们之间再有任何芥蒂。我想让你上花轿的时候,心里清楚你嫁给的是真正的沈琤。” “你先出去,现在不想见你。” 沈琤抓紧最后一点时间争辩:“一旦你决定了,那么咱们婚后可真就得夫妻一心了。” “快走!” 沈琤不情不愿的被推出了门,见世子竟然站在不远处的回廊处,刚想上去说两句,没想到世子拔腿飞快逃走了,沈琤无奈的叹气,只要一路出了府。 世子见沈琤从妹妹房内出来,又听到暮婵房内传来摔摔打打的声响,赶紧将世子妃叫来,两个人商量着,要不要进去问问。 世子妃在门缝中观察了一会:“……她好像很生气,好像在写信,写几句就揉成团扔了。”直起腰,担心的想,自己娘家还有牵连到赵贤妃遇刺案中的人呢,他们若是不好了,可怎么办啊。 世子道:“我回想了下,沈琤是被赶出来的,所以他还是上赶着求暮婵的。算了,回去吧,你身体要紧。” 世子便扶着有孕在身的妻子回去了。 — 沈琤在京城住的宅子,是原肃王的府邸,自打肃王在蜀地搞谋反,失败后被就地□□。他在京中王府就空了出来,而沈琤入京,挑来挑去,最后觉得此处合适,将府邸的匾额一换,就住了进去。 他从嵘王府出来,回到自己的府内休息,说是休息,其实便是非常丧气的往床上一趴。 在他的计划中,暮婵被他的坦诚感动,当场原谅他,重修于好才对。 可是,娘子却将他赶了出来。 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玩这招以退为进了。 可是,不这样做,又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他控制了皇帝,暮婵早晚会知道,到时候她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是何反应,简直不敢想象。 唉,这样挺好的,反正她没把话说死,过几天,她再没消息的话,便继续去缠她。 如此过了几天,她那边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沈琤终于受不了了。 这一日,从宫中出来,先回府邸换了衣裳,正要出门去找暮婵,就见小厮端了个锦盒走了进来:“王爷,嵘王府早些时候,派人送来了这个锦盒。” 沈琤让小厮将锦盒放到桌上,决定去嵘王府前,先看看锦盒里的物件。 里面是什么?总不至于娘子想要他的命,联合嵘王在里面藏了机关罢。 他哼了一声,爱是什么就是什么,想到这里,一掀盖子,将锦盒打开了。 里面是……一块布?手帕? 沈琤取出来抖落了一下,待看清楚,抿嘴笑了起来。 是肚兜。   第40章 世子妃因为替暮婵的婚事操心, 已经好几晚没踏实的睡过觉了。 自从上次沈琤来了又走, 他和暮婵就再没见过面了, 暮婵整日闭门不出,面对她和王妃的询问, 回答也是蜻蜓点水, 点到为止, 绝不过多吐露和沈琤的事情。 这怎么行呢,郡主和沈琤若是出了岔子,不知道要影响多少人。 又等了三天, 世子妃终于熬不住了, 既然两个人不往一块凑,那只有她来出力了,趁暮婵不在房中,取了她一件亵衣, 以嵘王府的名义给沈琤送去了。 世子妃盘算着,送出亵衣,沈琤一定以为郡主想和他重修于好,必然登门拜访,不管怎样, 只要他俩能见上一面, 就多一份和好的可能。 世子妃估算着沈琤要上门了, 打算找个机会在暮婵房中闲坐,就等着下人通报燕王来了,然后她在一旁劝暮婵见沈琤一面。 她到的时候, 暮婵坐在厅堂桌前抚摸着一只才出生不久的幼猫,见了她,便对丫鬟们道:“将它抱走吧,世子妃有孕了,不能见猫的。” “没关系的,我哪有那么娇弱。你喜欢的话,就多让她陪你玩一会。” “我什么时候都能跟它玩,还是嫂子你的身体要紧。”暮婵情绪低沉的道,看得出就连抚摸刚才那个浑身绒毛的可爱的小生灵都不能让她开心。 “你是不是还在生燕王的气?”她坐下,笑问道。 暮婵撇撇嘴:“什么燕王?自己封的也算吗?”亏她之前觉得琤郎厉害,又立了大功,让皇帝册封,而现实是,他挟持了皇帝,自己册封自己,唉,恬不知耻。 世子妃尴尬的笑道:“可他不管是何种身份,都是你未来的相公。” “不嫁就不是了。” 世子妃一惊:“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皇帝都赐婚了。” “……赐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和他加封燕王一样,都是威胁得来的。” “可他对你是真心的。他可能威胁天下人,独独没有强迫过你。” 这话说到暮婵的心坎里了,他在这方面的确还是好的,对她确实体贴。 这时候,有丫鬟在门外报:“燕王殿下来了,说是有要事和郡主商量,请您出去一见。” 世子妃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暮婵的胳膊:“他或许来给你道歉了,你去见见他吧,吊着他行,但也要拿捏好分寸,别把他惹急了。他肯主动来见,你也别对他太狠了。” 暮婵缓缓起身,似是要迈出步子出门,世子妃在心里给她鼓劲,走啊走啊,快点勇敢的迈出一步。 可惜,暮婵抬起的足尖又放了下来,重新坐下,对丫鬟道:“告诉他,说我不舒服,让他回去吧。” 世子妃心里一凉,不行啊,郡主你怎么能拒不相见呢,他现在手里握着你的肚兜,你们见面,他拿出来给你看,你们之间调笑几句,或许就能化解干戈了:“你这么叫他回去,他再不来了怎么办?” “那我就去见他。” 世子妃重拾信心,你主动去见沈琤也不错:“不如让丫鬟告诉他一声,说你过几天去见他,让他心里有个底。” “……或许再见他要三五个月之后,不能现在告诉他。” 三五个月?变数太大了:“为何要等三五个月?他有情你有意,就不要闹别扭了。” “有些事情,我要想清楚,他也承诺给我时间考虑,你就不要劝我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现在,请让我冷静一下吧。你放心,我没事的,想通了就没事,我觉得我快想通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么轻易放过他,不解恨?” “嗯……有这个原因……”或者说,大部分是这个原因。 “不如你吓唬他,说要退婚出家,宫里有座清思殿,之前有贵妃在那里带发修行,你去装模作样的住几天,保管吓得他吃不下睡不着,你这气不就消了么。” 要生气也请快点生,旁人实在等不起。请立即气沈琤一通,然后撒了气,跟他和好罢。 暮婵蹙眉:“嗯……这个……我……想想。” 世子妃道:“生气也是得考虑时间,宜短不宜长,长了他就习惯了。” 暮婵道:“我哪天进宫,先看看那清思殿。” — 听说皇后的雪山狮子猫生了一窝小猫,叫她去选一只,欣然前往。挑了其中最可爱的一只,叫烟露装到篮子里,准备带回王府去。 忽然想起嫂子的话,问皇后:“听说宫里的清思殿空着呢,我想去看看。” 皇后哪里敢不顺着暮婵的意思,派了宫婢护送她去清思殿观览。 清思殿之前曾有一位贵妃在此带发修行,在那之后,有几代皇帝们都在此炼丹修道。 在追求长生的同时,也在民间广寻处|女,服用丹药后,彻夜御女,是什么样的丹药,一目了然。 只是暮婵并不知道,只记得那位贵妃的事情,沈琤曾说要给她选个地方做掌门,她忽然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 不知道真做了道姑会怎么样,是不是真的能清静。 要不然假装真的要出家,吓吓沈琤。 不行……他会真的担心……自己还是不要闹出动静了。 她走进清思殿,这里先帝的丹炉都还在,只是没了烧火的道士和追求长生的皇帝。 大殿两侧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道炼丹的书籍和装丹药的瓶瓶罐罐。她来了好奇心,抽了一本细细品读,忽然一抬头看到了宫婢,反而吓了一跳,便叫她们都出去。 自己找了个蒲团,坐下来,闭眼寻找了下做道姑的感觉。 待了一会,她叹气,就是沈琤给她找道观,她也做不了掌门,她静不了心。 于是又回去看书,不知过了多久,她就听啪的一声,是瓷器碎裂的清响,一只大花猫打着喷嚏,雄赳赳的走了出来,一身的白色粉末。 走到暮婵跟前,翘着屁股蹭她的腿。 暮婵知道这是猫想要亲近的表现,便蹲下来一边给它拍打粉尘,一边摸它的尾根处。 这粉尘极细腻,直往人鼻子里钻,她稍微吸了一下,便打了个喷嚏,然后用衣袖扇了扇空气中存留的粉末:“这什么啊,这么香。” 那猫在这时讨好的躺在她鞋面上,不住的翻身打滚。 暮婵骚着它的肚皮,笑道:“你呀你呀,真是小赖猫。” 猫舒服的咕噜噜叫着,将身上的粉尘蹭到了她满手,暮婵掏出帕子擦净手指,好奇的闻了闻帕子,却因为量小而嗅不出究竟是什么香。 她便抱起花猫,在它身前嗅了嗅,一股强烈的香气扑面而来,她一松手,掩住口鼻:“这香料一定坏掉了。” 那猫掉在地上,喵喵叫了一声,发着咕噜噜的声音,摇摇晃晃的走出了殿门。 暮婵继续在架子前浏览,不时抽出几本翻看。就算自己不能一辈子出家,但暂时在这里住几日,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清静清静也挺好的…… 清静…… 她渐渐觉得她越来越不能心静了,心跳的厉害,脸颊微微发热。不过,她有的时候到了新的环境,会有这样的症状。 突然吱嘎一声,殿门被打开,她心说不是叫她们在外面等着么,怎么进来了?她探身去看,未见人影,正纳闷的时候,忽然一回头,看到沈琤出现在她身后。 她吓了一跳,血气都涌上了脸颊,登时如晚霞一般的通红:“你吓到我了!” “不怕不怕,我给你揉揉。”沈琤笑眯眯的贴上来给她抚心口,暮婵被他一摸,肌肤如被灼烧一般的,从一点迅速遍延全身,她忙躲开:“你来干什么?我现在不想见你。” 每次都是这样,口是心非,亵衣都送了,不就是和好的意思么:“你是不是送出肚兜后,觉得自己太大胆了,不好意思见我了?我知道,所以你上次才对我拒不相见。不过没关系,我这人从来都是没脸没皮的,你不见我,我来见你。” 暮婵茫然的问:“什么肚兜?”话音一落,就见沈琤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在她跟前抖了抖,自己的东西,她很熟悉,便伸手去抢:“你什么时候偷走的?还给我!” 沈琤一躲,暮婵扑了个空,靠到书架上,撞掉一本书下来。 她拾起来,待要放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个子不够,将书本丢给沈琤:“这个给你放回去,然后把你手里东西还给我。” 沈琤笑道:“你自己撞掉的,自己放回去。”然后抱起她举高:“这回够得着了吧?” 暮婵低头看他,正对上他的眼睛,她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将书放回去,轻声道:“你放我下来吧。” “你看看还需要什么书,趁现在我抱着你,便一并取下来吧。” “……不了。”待被沈琤放下来,她理了理衣裳:“……其实你还挺好的。” 沈琤笑:“我当然好了,要不然你能跟我和好吗?其实你叫人给我带一句话就行了,送这个东西给我,弄得我思绪万千,晚上根本睡不着。” 亵衣不是自己送的,她能想到会送这个东西的只有嫂子。暮婵犹豫不决,该不该干脆借这个机会,将错就错,与他和好呢? 他俩这个别扭也闹了好几天了,况且他……况且琤郎他,真的待自己很好。 暮婵低下头,心跳如鼓,仿佛心里揣的不仅是个小兔子,而是一窝在春天里奔跑着活蹦乱跳的兔子:“……是我送的……不想跟你闹了。” 沈琤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脸颊上亲了下:“我越来越信那句古话了,夫妻没有隔夜仇,有的话,就多过几夜。” 暮婵被他逗笑,抿嘴道:“又胡说了。” “你不就喜欢我胡说么。” 她觉得他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热气喷到耳中,身上不禁起了一层小疙瘩,悄悄侧目看他,遂即脸颊一热,推开他的胳膊,径直走出藏书区,到了偏殿中的软榻上坐下。 她心跳的厉害,腿又发软,若不是走得快,这会说不定就跌倒沈琤怀里了。 沈琤让偏殿里的宫婢都下去,然后与暮婵并排坐着,握着她的手,装模作样的叹道:“幸好你原谅我了,否则我又得死一回了。”说罢,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提心吊胆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怔怔出神,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胆子不禁大了:“但临死之前,一定要和你圆房生几个孩子才行。” 暮婵这一次听到了:“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娘子,你真不讲道理,我有出息的时候,挟持天子,号令天下,你恨我。那我没出息,就想跟你圆房,你还骂我。你帮我拿个主意,究竟要有出息或者没出息到什么程度,才恰到好处。”说着,往她身上靠:“快帮我拿个主意。” 很奇怪,每次他缠过来,她都能应付自如,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竟然只想呆坐着不动,让他往自己身上靠。 沈琤也发现了,她每次多少会挣扎一下,这一回她却愣怔不动,于是笑道:“哦,我懂了,你想跟我亲热是不是,故意坐着不动,让我挨着你。” 暮婵被他戳破了心事,羞答答的哼了一声:“谁说的。” “哎呀呀这可怎么好,我娘子还不知闺房之乐就这么黏人,万一等到圆房了,岂不是日日夜夜都离不开我了。”他得意的道:“不过,你放心,就是十个你,我也应付得了,就怕你受不住我。” 她听了,莫名的口干舌燥,心中躁动越甚,娇嗔道:“你闭嘴!” 太过得意忘形,又把她惹怒了,沈琤分外珍惜这次和好,心说见好就收吧,陪个不是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吧:“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给你陪个不是,不烦你了,我走了。” 暮婵吞了下津液,没有留他。 他一下子丧气:“我真走了,明天去嵘王府找你……”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她喊了一声:“琤郎——” 沈琤顷刻露出笑容,然后慢慢转身。 “你……你回来吧。” 他哪有不回来的道理,几步就跑到她跟前。 暮婵跪在软榻上,心底的悸动随着心弦一次次跳动,血气不住的上涌,烧的两个脸颊滚烫,只是这一次,她却不想掩盖,拿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甜腻的唤道:“琤郎……” 沈琤受宠若惊,反倒不敢直视她炙热的目光:“你不生我的气了?” “本来是生气的,可是一看到你的脸,不知为什么就不气了。”她没有说假话,她也不清楚他今日这般吸引自己,仿佛回到了初回京城那次,他如天神一般的英俊神武,一想到这个人会娶自己,便止不住的心动。 沈琤得意的笑道:“就说你还是喜欢我的。”说完,等着她反驳,可她的粉拳迟迟没有落下,白眼也没送来,定睛一看,她对他反而是青眼有加,眼神痴痴的望着他。 他无法不被这样的眼神鼓舞,捧起她的脸,也不征得她的同意,深深吻上。 与往次不同,她在短暂的迟疑后,情动的回应他。 这样真好,在他怀抱里享受着被无微不至保护的感觉。她知道,她的琤郎会这样永远温柔的保护她的。她追逐这样的感觉,内心想要的更多,彻底沦陷在这份踏实而舒服的感觉中。 沈琤现在却很清醒,渐渐的离开她的唇:“……你今天能给我答案吗?”然后顺着她的小巧的耳垂,耳语道:“愿意嫁给我了吗?” 在此刻,暮婵心里顾不得想其他事物,她此刻眼中只有沈琤,听了他的话,像是往本就不平静的湖面扔了一块石子,溅起了更多的涟漪。 往事一件件浮现在眼前,他一路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暮婵勾住他的脖子,眼神迷离的颔首:“琤郎……你对我真好……”这般好的郎君,她想和他更近一些,脸凑过去,主动亲了他一下。 沈琤从没受过这样的待遇,怔了下笑道:“我有这么好吗?” “当然有……”她轻抚他的脸庞,滑过挺直的鼻梁,手指落在他唇间:“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和你生气,真不应该……让咱们错失了那么在一起的时间……” “也没有很久,就几天而已……不过,我真的每时每刻都想和你在一起。” 暮婵低眉一笑:“和我在一起做什么?” 他咧咧嘴:“你知道的,我明说了,你可要打我了。” 她嘟嘴:“我有那么凶吗?” 听她甜腻的娇嗔,沈琤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恍然间摇头:“……娘子,你真美……”暮婵听了夸奖,咯咯一笑,勾着他的脖子,赖在他怀里:“琤郎,你怎么光说话,都不知道抱抱我。” 沈琤骂自己昏了头,怎么光顾着说话,连最起码的拥抱都忘了,忙将她抱在怀里,一起跌在榻上。 她在他怀里,语气温柔如水:“琤郎,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我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我们李家气数已尽了……总会有人取而代之。你是真男子,不可能放弃称王称霸的机会,与其他人来,不如你来,还能保护我们周全。” “那是自然,我必然善待皇室。皇帝最近都在打马球,我看他快乐的很。” 她一撅嘴:“我不想听你说旁人,我就想听你说咱们两个。” 沈琤求之不得,在她耳畔道:“现在咱们之间没有隔阂了,就等着婚期了,下个月初八,一转眼就到了。”说罢,看她眼眉笑弯,知道她也在期待,不禁心中更加欢喜。 她则舔了下嘴唇,带着几分媚态,娇滴滴的询问:“我不在你身边这几日,你怎么忍得住的?” 他脑袋拱蹭到她脖颈间:“你说呢?你故意这么说起这个话头,让我难熬对不对?” 暮婵娇声低笑:“有我在,我怎么能让你难熬呢。”手从他面庞滑到脖子处,向下游走。 沈琤一把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就说说,在这里可不行,毕竟在还在宫里,不比我的府邸。” 她微蹙眉心,继而展颜一笑:“……不知为什么,我一点不怕,也不想顾及旁人怎么想。” 他厚着脸皮道:“嗯……可能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太喜欢我,今日得见就什么都不想顾忌了。” “大概是吧。”她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明明兴奋高兴,却有躁动空虚。于是又往他怀里拱了拱:“琤郎……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了,就想和你在一起。” 沈琤趁机道:“你不如跟我回府,在成婚前咱们日夜也在一起,不过,你肯定怕我把持不住……” 她无所谓的慵懒道:“你就是现在把持不住又如何?” 沈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这么想?” “嗯……”她心中躁动,眼皮却发沉,迷糊糊的道:“……嗯……反正我早晚是你的人……再说还有不足一个月就到婚期了,就算怀了,外人也看不出来。” 沈琤本就一直靠毅力克制自己,如今她这番话哪里还受得住,便想去脱她罩在外面的大袖罗衫。但动作到一半,突然停住:“这里不行,一会被人撞破就太没趣了,你随我回府去吧。” 她含羞点点头,不知为何,就觉得跟沈琤在一起美妙无比,他对自己做什么都行。 沈琤拉着她的手,两人出了清思殿,漫步在午后的暖阳中,清风徐徐,温柔的抚着暮婵的脸颊,她沐浴在微风中,渐渐薄衫被吹得通透,浑身清凉,她的神思慢慢找了回来。 ……我……我刚才都干些什么?我即将要去干什么? 暮婵如蛇咬一般的甩开沈琤的手,然后不可思议的捧着自己的脸,天啊,自己刚才怎么会那么冲动? 一定猫身上那些粉末的关系……猫身上有药粉,接着沈琤就来了…… 沈琤本来拉着她的手,心里正美,猛地被她甩开了,手里一空,纳闷的回头问她:“怎么了?” 就见她举起了手,只是停在半空中,似乎在犹豫落不落下,脸色也介于隐忍和爆发中间。 沈琤不明所以:“你干什么?要打我?” “对,就打你!” 自己没讨打的地方吧:“等我真把你怎么着了,再打不迟罢。不过真到那时,你就舍不得打了。” “谁说舍不得的?”打的就是你这下药的家伙。 沈琤全然没觉得,还把脸贴过去:“不信你舍得。” 她咬唇不忍,将手缓缓放下,突然这时就见沈琤得意的勾了勾唇角,似是十分得意。 这家伙就是吃准她喜欢他,才敢下药设计她的,不给点教训不行。暮婵一提气,照他左脸颊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为什么打我啊?” “因为你对我下药!” “我……我没有。我下药?我直接强你也不会下药!清思殿里各种丹药都有,助情的也有,别是你自己不小心碰了,然后赖到我头上。幸好,刚才没碰你,否则你后悔了非得杀了我不可。” 的确,他没必要下药,是自己太冲动了,暮婵向来知错就改:“是我不好,我给你揉揉吧。” 哼,我受委屈了,平白因为没做过的事挨打,沈琤一扫胳膊,硬气的道:“不用。” “琤郎……” “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要见皇上,你自便罢。成婚之前,我都不去见你了,免得挨耳光。” 暮婵追上一步:“琤郎,你晚上来嵘王府吧,我杯酒招待你,给你赔不是。” 他愣了下,但转念一想,老子是那么好哄的吗:“不去!”说罢,就听她似乎在他身后轻笑了一声。 怎么着,看不起他的定力吗?沈琤回眸,放出话去:“我说不去!就不去!” 不去,绝对不会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今天本来打算想写两人成了的,真不想折磨可怜的男主了。 这两天,就这两天! 沈琤挺住!   第41章 沈琤挨了一耳光, 心里愤愤不平, 她是不是月信来了, 怎么情绪阴晴不定的,一会柔情似水一会冷若冰霜, 这还不算, 他的脸是那么好打的么, 尤其是在宫中,想必已经被人看去了。 打人也不分个场合。 沈琤在心里将暮婵埋怨了个彻底,而且她求和就求和, 却露出看穿了他的定力的一般轻笑, 真是的,看不起他怎么着。 他这次分得硬气些,说不去就不去。 华灯初上,月上梢头, 沈琤看着透过窗棂灌进来的月色,心神不宁的在屋内踱步。 嘁,自己迟迟不露面,她想必等急了吧,哼, 等去吧, 反正早些时候在宫中已经说过不去了, 她若是愿意,尽管等到天亮。 想到这里,他重新坐下, 双手叠放在桌上,两个大拇指不停的上下交错摩擦。 月下美人美酒什么的,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的。 既然宣告了自己生气了,怎么也得熬过一夜才行。 又过了一刻钟,沈琤再次站起来,夺门而出,殿外候着的侍卫忙跟上去:“王爷,有什么吩咐?” 沈琤一摆手:“喂马,你们不必跟随。” 马这种动物最为娇贵,每天要喂四次,夜里也不得闲,虽然有专门照顾的马夫,但主人喜爱它们,夜里偶尔也会亲自去照料。所以侍卫们觉得王爷的行为理所应当,抱拳退下了。 沈琤到了马厩,让马夫下去,给坐骑喂了豆子,然后悄悄套上马鞍,牵着向府外走。才过二门,值班房的侍卫就发现了他的行踪:“王爷,您要出门吗?卑职这就点几个人护送您。” 沈琤冷声道:“我去溜溜马,你们不必跟随。” 大晚上的遛马?王府这么大,后面就有校场非得出去遛?侍卫劝道:“您还是带几个人吧,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了,如果遇险,我还得救你们。”沈琤不再理侍卫,牵着马一路出了大门,顺手拿了个灯笼,自己打着,翻身上了马。 勒紧僵硬,对坐骑道:“我带你在附近转转,夜色清凉,总比闷在府内强。咱们转一会就回去。” 这马似乎读懂了主人的心事,对拿自己当挡箭牌的行为嗤之以鼻,摆摆头,打了个响鼻。 马蹄哒哒轻响,良驹脚程极快,没一会就到了嵘王府的胡同。 “……”沈琤埋怨道:“都说在附近转转,你怎么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坐骑呲牙,又要打响鼻,沈琤立即嘘嘘了两声:“别作响。”悄悄吹灭了灯笼,将坐骑拴好:“我就进去看看,一会就回来,你等我。既然来了,总要看上一眼。” 见周遭无人,翻身逾墙,跳进了王府的外墙。自己悄悄潜入,神不知鬼不觉,看她一眼就走,这么晚了,通传见面,实在是不好。 沈琤身手了得,高墙巡兵形同虚设,加之他熟悉地形,很快就摸进了暮婵所在的院落。 不过,进了院子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出来指挥丫鬟倒水的烟露撞了个正着。 烟露幸亏早前出入军营,见过些世面,不至于尖叫出声,但也捂着心口缓了半晌:“……容奴婢去通禀,您现在暗处避一避吧。” 沈琤假惺惺的道:“不用了,我就是来告诉郡主一声不用等我了,我这就走。” “……”这种事不应该派个下人来告知么,何必亲力亲为,烟露想了下:“奴婢觉得还是禀告郡主的好,奴婢这就去,您千万别走,稍等片刻。”说罢,转身迅速离去了。 沈琤若想离去,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但他站在树影下,见屋里头的丫鬟一个个退了出来,由烟露带着出了院门,反而走出树荫,往前踱了几步。 这时见暮婵从屋里走出来,朝这边来了,赶紧装作正巧要离去的样子,转身背着她,怕暮婵追不上他,故意走的极慢。 果然,她几步就追了上来,勾着他的手,笑着唤道:“琤郎,你来了。”拉着他的往屋里去。 沈琤故意面无表情的道:“就是来转转,正要走呢。”但脚步很诚实的跟着她屋里走。 屋内的桌上摆着酒菜,因他迟迟不露面,酒菜都凉了,可见她一晚上都在等他。 沈琤压住嘴角的笑意,往桌前一坐,侧脸不去看她,等着她先说话。 没想到暮婵从没见过她家琤郎这么冷淡,反倒不知说什么好,故而也沉默着。 良久,到底是她先开了口:“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当时脑子也不清醒,真以为是你对我下了药……当时觉得下药这个举动太过卑鄙,就是你,也不能原谅,于是我一时冲动就……” 沈琤好不容易在道德上胜了她一筹,哪能不好好利用:“哼,反正我在你心里就是能干出这种卑鄙无耻行为的人。” “……还不是因为你之前伪造皇帝诏书骗我……若是你之前好好的,我也不能误解你。” 谁叫他身上有污点,被怀疑也在情理之中,但沈琤不能服软,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就前功尽弃了,狡辩道:“你每次都说我替自己辩解起来滔滔不绝,你也不遑多让,你不用解释了,你打我,也是我的错,谁让我之前作恶多端,总之都是我的错,哼!” 暮婵见他似是真的生气了,心里也没底了,待了一会,去扯他的衣袖:“琤郎,你还疼不疼,我给你揉揉吧。” 他一怔,差点就神魂颠倒的动摇了,但就在露出笑容的刹那,心一横,嘴角绷紧:“不用了。” 她嘟着嘴,眼神哀然,小声道:“你既然都来了,为什么还不让我揉揉呀?” 是啊,不和好来干什么,沈琤被戳到痛脚,厚着脸皮道:“难道我来了就一定允许让你给揉脸?” “那你来干什么?你不是来吃我的赔罪酒的么。” 沈琤如坐针毡:“……我、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不用等我了,我马上就要走。”话虽这么说,却坐的很稳,一点没有动弹的打算。 “你怕我熬夜等你呀?”暮婵看起来,拽着他的衣袖晃着撒娇:“琤郎,你就别生我的气了,我们和好吧。” 他没那勇气甩开她的摇晃,任她晃着,随着胳膊的晃动,心里也晃了个彻底,就在几乎要笑出来的时候,暮婵突然靠过来,在他白天挨打的左脸颊上亲了一下,柔声道:“还疼吗?” 沈琤所有的伪装被这香吻击的粉碎,登时笑道:“……早不疼了。”然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让她坐到自己腿上,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颌,脸凑过去,将她吻了又吻。 她面满潮红,羞答答的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其实还是有点,如果你保证你在外面打我,我就真不生气了。”沈琤之前为了她,连命都能不要,上一世每日被冷脸相对,他都能抹把脸再贴上去。现在她肯道歉,他哪里还能记仇。 暮婵忙颔首保证:“不会的,我再也不会那么冲动了,我以后在哪儿都不打你了。” 他蹭她的光滑细腻的脸蛋:“真的?” “真的。” “如果我再惹你生气呢?” “我先耐心听你解释,哪怕你解释不通,我也不打你,你说的,夫妻没有隔夜仇,第二天总会和好的。” 沈琤满意的点头:“你可得记住了,你就这么一个相公,打坏了,还是你受苦。” 她轻抚他的脸颊,见并没有红印,和往常无二,稍稍放心,然后勾着他的脖子,脸贴伏在他胸口:“……我方才还想,我虽然闻了那些奇怪的药粉,其实并没有彻底失去神智……我当时说的话,也是真心的……所以就算你对我下药,我若是心里真的不愿意,你也占不到便宜。” 他听了,嘴角全是笑意:“我也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把你带出清思殿了。不过,总是怕被太监宫女撞破,还是回我府里安全。”忽然,心头一动:“或者回你这儿也行。” 她抬眸瞭他,又迅速的害羞的将头低了下去,没有答话。 沈琤挑逗她:“在你这儿安不安全?在你熟悉的卧房里,你可以放下心里头的提防,也就不那么怕了。” 有了白天的一场“误会”,暮婵对自己内心的渴望有了新的认知,他渴求她,她又何尝不是。她望向里面的床榻,缓缓点了点头:“……我早晚是你的人,现在心里本就不怕。” 他打横抱起她,走到里面的床上,将她放下:“真行吗?” 根据数次失败的经验,他这一次也将铩羽而归,心里有期待,却不敢太期待,觉得这一次也不过是过过嘴瘾。 她坚定的点头。 “真的?”他还在试探,幸福来的太过,所以更加谨慎。 她再度点头,低声软语:“……如果你没把我带出清思殿,之后会发生什么,就在今晚继续吧。” 沈琤见她娇颜泛红,含羞带臊,他心里便一荡又一荡,荡漾个不停。 竟然可以了,真的就是今晚吗? ……小心啊,说不定是陷阱,再婚前再考验你一番,如果这时候鬼迷心窍的扑上去,说不定她又哭了,再次怪你了,都忍了这么久了,还差这几天吗?不要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要不然,再慎重一点,和她之间的矛盾全部化解了,太太平平的等新婚之夜也挺好。 ……既然矛盾都化解了,她又何必考验你,你娘子是哪种没事戏弄人的人吗?她说可以,一定就可以。现在情到浓时,自然而然发生了,你想那么多,不觉得玷污娘子的美意吗?今晚,就今晚!郎情妾意,何须多虑。 沈琤拿定了主意,为了不使得自己的行为显得太心急,轻声道:“你一会可别又哭了。” 她撩一缕发丝放在耳后,娇羞的道:“我愿意和琤郎在一起,怎么会哭呢?” 他得到了承诺,先是轻轻的吻她的唇,还带着一丝犹疑,像是随时都可以结束一样,不敢吻的太深。但当暮婵主动更激烈的回应他的时候,他知道,今晚上她彻底属于他了,便再无任何顾虑了。 — 皇帝对自己的人生有清晰的判断——注定要被节度使抢来抢去的傀儡。 可正因为有这份判断,当得知安逸郡主在清思殿门口打了沈琤一巴掌,两人不欢而散后,吓得几乎丢了魂。 这还了得?难怪之前劝不动沈琤退兵,根本是两个人之间出现了裂痕,郡主劝不动他。 郡主怎么如此没轻重,打了沈琤一巴掌,这还能成婚么? 就指着这联姻,让沈琤心慈手软,不至于对他们痛下杀手,现在倒好,郡主不仅没起到拉拢沈琤的作用,反倒闹崩了。 皇帝伤心难过,吃不下睡不着,突然明白了为何卢丞相日益消瘦了,替人操心的滋味真不好受。他找来皇后商量,结论是这样下去不行,得想想办法,郡主不行了,找个人代替她,继续和沈琤维持好关系。 翌日,皇帝派了个顺眼的太监去请沈琤来蓬莱殿赴宴,怕沈琤不来,特意嘱咐太监告诉沈琤,说是有要事商议,请他务必前来。 在皇帝的期盼中,沈琤在午后终于进宫了,好在看起来心情不错,不时还会莫名低笑两声。 皇帝让身边的太监给沈琤斟酒,这太监是沈琤进宫后安排给他的,严格来说,应该算是沈琤的人。 沈琤入京后,将弄权的太监全清理了个干净,困扰王朝上百年的阉党问题,一日得到了解决,效率了得。 沈琤并没有喝酒,倒不是怕有鸿门宴,毕竟借皇帝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只是他现在没心思跟皇帝饮酒:“皇上,有什么事只管说吧。” 特意来见你一趟,你最好真的说出一个要事来,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哼哼。 既然沈琤开门见山,也就不多寒暄了,皇帝吩咐左右道:“叫锦阳出来吧。”接着,便有一容貌与暮婵几分相像的女子,施施然从曳地的帐幔后走出来,低眉顺眼的施礼道:“锦阳见过燕王殿下。” “……朕……认为宗室郡主无论是脾气容貌都比不得真正的公主,这是朕的胞妹锦阳公主。只比暮婵大一岁,配与将军年纪正合适。郡主言谈举止多不妥之处,若……” 郡主让你不满意了,那么公主一定能够令你满意。 令沈琤满意的女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出自皇族,如果锦阳不行,再换别人也一样。 沈琤自看到锦阳的那一刻,就知道皇帝打的什么主意,不禁失笑,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扔:“想不到皇上的消息还挺灵通的,昨天发生的事,今日连应对的法子都想出来。看来,你身边颇有几个得力的眼线啊。” 此话一出,吓的方才给沈琤斟酒的太监跪地求饶道:“……王爷恕罪,不关奴才的事。”其他宫婢也都跪了下去。 “是谁传递的消息,一定会查出来。”沈琤又对呼吸几乎窒住的皇帝道:“皇上若是还想能够打马球玩蹴鞠,便请尽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多事!” 临走前,嫌恶的瞟了眼锦阳公主,他若是只想娶个公主,早就动手了,还轮到皇帝多事?!他的暮婵,是随便拿个她的亲戚就能比得上吗? 想到这里,转身拂袖而去,一边走一边恨恨的想,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昨天才挨了打,今天就传遍了。 — 那天之后,他几乎天天晚上往她这儿跑,于是暮婵几乎每晚都不消停,第二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但就是这样,白天也打不起精神。 这一日,她晌午起身后,懒坐在荷花池边的凉亭中,逗弄幼猫。 小猫带刺的舌头轻轻舔着她的指尖,她觉得又痛又痒,不由得恍然出神。 托着双腮,眼睛放空的看着前方,微张着樱唇,整个人恍恍惚惚,魂不守舍。 她穿着薄纱罗衫,本就十分清凉,又坐的靠近水畔,享受着习习微风,可就这样,她仍觉得浑身燥热,尤其是一想到沈琤,咚咚的心跳如鼓。 ……我的琤郎真厉害啊……他虽然满嘴谎话,骗过她不少次,但他说的十个她都能应付,却是真的。 突然猛地想到自己浑然无知的时候,说过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他厉害的话,羞的忙用手背反复试着脸颊温度,但这热度除了将手也捂热后,并不消退,虽然周围是自己的丫鬟,还是羞的将脸埋在了臂弯间。 却不知她这番举动看在不远处注视她的父王和母妃眼里却是另一种景象。 王妃一边看着女儿,一边拿手肘碰王爷:“看到没,看到没,她埋首在双臂间,一定是哭去了。跟我舅家那个为情自尽的表姐一样,被未婚夫抛弃后,茶饭不思,整日嗜睡,神思迟钝,时常发呆,长长没来由的情绪低沉,最爱将脸埋在臂弯间继续发呆。” 嵘王被王妃的话说的心里也发慌:“后来呢?你那个表姐呢?” “我都说了,后来自尽了。我的舅舅和舅母原本也没放在心上,觉得她过一阵子就好了,结果没想到,一天夜里就悬梁自尽了。”王妃急道:“王爷,咱们的暮婵会不会也走我表姐的路呀?别愣着,拿个主意啊。” “这……我想想……” 暮婵前几日一回府中就和沈琤吵了一架,将他撵了出去,之后两人又在清思殿外起争执,她还当众打了个他一巴掌。 从那之后,沈琤再没来出现在嵘王府。 他的掌上明珠就变成现在这个痴痴傻傻的样子了。 都怪沈琤那个混账东西,不就是打一巴掌吗,至于大动肝火,抛弃她的女儿吗?!之前喜欢的时候把人抢走,等自己的女儿对他倾心了,又弃之不顾。听说前几天,皇帝将锦阳公主介绍给他相识,看来是真的打算移情于他人了。 混账,登徒子,始乱终弃的恶贼。 王妃忍不住掉泪:“痴男怨女最难解,要不然我派人去求沈琤来见她罢,好歹他真心喜欢过她,总不至于真就弃之不顾了。” “他?他什么事做不出来?乱臣贼子,心狠手辣,自然不把一个女人放在心上。”骂完沈琤,嵘王鼻子一酸:“可怜我的暮婵,怎么就喜欢那个混账东西了,若是她也能放下,就好了。”说到这里,突然冷光一现:“对啊,让暮婵对他死心,也就不难过了。” “她若能死心自然好了,但哪有那么容易。” “……其实也不难。”嵘王一狠心:“是时候说真话了,我这脸面在这个时候也算不得什么了。” 王妃正一头雾水,就被嵘王使了个眼色,叫她一起去女儿面前。 两人走近女儿跟前的时候,故意咳嗽了一声,将暮婵从神游中唤回来。 “父王,母妃。”暮婵赶紧拽了拽罗衫,遮盖住前胸和脖子的一部分,免得露出吻痕。她心虚,眼光不敢看父母,言辞也闪烁:“您二位怎么来了?” 嵘王和王妃交换了个眼神,看看,女儿整个人都迟钝了,必须得救一把了。 两人坐下后,嵘王语重心长的道:“……我听说皇帝前几天将锦阳公主引见给沈琤,看出来你们之间出了罅隙,想另找人将你取代之。” 她听了毫无反应,沈琤早跟她说了,她还在他面前骂了皇帝几句呢。皇帝能想找人取代她,她何必再管他死活。 她不能说夜夜跟沈琤相见,早就知道了:“哦……这样啊……引见就引见吧。” 嵘王和王妃再次互换眼色,都心惊的想,女儿如此淡定,应该是对未来彻底失去希望和信心了,否则怎么对这样惊人的消息都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不行,一定要救她。 “你不过打了他一个耳光,他就翻脸了,这样的人,你不必再想他了。”嵘王哀求道:“看你这个样子,父王真是心如刀割。” 暮婵有点不好意思:“他没翻脸,下个月我们就要成婚了,我等他来接我。” 王妃一惊,痴念如此,竟然出现幻觉了,你在宫里公然打了沈琤一巴掌,他再没理过你,你们怎么会成婚:“他写信给你了?还是你写信给他了?在信里你们说通了。” “没写过信……”暮婵又紧了紧罗衫:“您二位就别担心我了,我肯定是非他不嫁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嵘王见女儿如此痴情,想到就算成婚,受到沈琤的冷言冷语,心里不知何等伤痛。不动情就不会受伤,趁早断了对他的痴念,才是破解之法。 “女儿啊,为父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其实早该说的,但之前看他待你不错,父王才没有告诉你。现在……他既然弃你于不顾,父王干脆告诉你,你死心了,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他没弃我于不顾啊……”暮婵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愣:“您要说什么事?” 其实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反正琤郎都跟她坦白了,包括伪造圣旨,想跟她圆房的事,再大的事,能大过这件? 没想到就听父王道:“其实一开始,你们便是错误,我与他从没有订过婚约,我也是到了柘州才知道这件事的。” 暮婵怔了怔,的确超乎她的预想:“可是,您在那时承认了的……从没见您否定过啊。” 嵘王哭丧着脸:“所以一切都是父王软弱造成的……”他鼻子一酸,几乎掉泪:“当时在宴席上,滦临娄家和原平胡家发生了械斗,杀的人头滚滚,我被吓了一跳,偏这个时候,沈琤叫我岳父,我如何反驳得了?” 王妃也是一惊:“什么?有这等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叫我怎么说,沈琤将你们哄的团团转。”嵘王小声道:“再说当时在柘州……遍地是他的人。后来回到京城,暮婵说沈琤是救驾功臣,你也看重这个女婿,我不待见他,你们反倒都怪我,叫我如何开口?” 你有理你有理!王妃道:“我不懂,可是他跟暮婵说有她的画像,才在乱民中将她认出来的,你既然没送他画像,他怎么做到一眼认出暮婵的?” “我哪知道,无碍乎探子罢。”嵘王道:“所以,他就是这么个骗子,你就别为他掉泪了。他一开始目的便不纯粹,算不得好人,你就别对他有盼望了。” 暮婵心里发堵:“您说的是真的?”但其实自己也有答案,父亲断不会骗她的,肯义正言辞的说出来,必然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就别为他茶饭不思了,他真不值得。” 她扶着额头,我的琤郎果然厉害啊,这皮揭掉一层还有一层。 难怪在定北没见到画像,什么烧掉了,根本就是没有。 如果当初没有所谓的父母之命,她会愿意亲近他吗?或许会,但绝没有那么快。 这家伙说这么多谎话,半夜睡得着吗?如果连缘起之处,都能骗她,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如果父王没和他订过婚约,她是如何知道自己被鹅追着咬过的? 细细一品,恐怖如斯。 真想打这臭家伙一顿,叫他说实话。 可自己刚承诺过,再不打人的……唉…… 暮婵在心里盘算了下距离晚上相见还剩的时辰数,沈琤,你今晚上不解释清楚了,别想睡觉!   第42章 嵘王虽然揭发了沈琤, 但也暴露了自己软弱怕事的事实。面对手握兵权的节度使,别人还没拿刀子搁到脖子上, 不过是目睹两方相杀,就吓的失去了分寸, 任由对方叫他女婿,强行变成了他的女婿。 嵘王说出去脸上无光,但为了能让女儿及时清醒, 也顾不得许多。 让女儿彻底认识沈琤骗婚的本来面目才是当务之急。 他牺牲了自己的颜面, 揭发了沈琤, 很期待女儿的反应,只要女儿清醒,不再痴情沈琤,自己也值得了。 见女儿一直没有说话,沉默良久,他很高兴, 意味着她内心动摇了。 这时王妃打破沉默:“暮婵, 你想通点了没?你父王之前隐瞒不说, 是为了你好,现在说出来,也是为了你好,你别怪你父王瞒着你。” “我怎么会怪父王呢。”应该找祸魁算账才对。 嵘王松了一口气:“你想开点了吧,别再因为他茶饭不思了。他这种人,你犯不着为他劳神。” “我会好好想想的……” 王妃朝丈夫使了个眼色,既然女儿动摇了, 这个时候应该给她时间叫她自己静一静,旁人不必再唠叨。拽着丈夫就要离开,嵘王不愿意走,但最终不敌妻子凌厉的眼神,撂下一句:“暮婵,你千万要想通啊。”就被王妃拉了下去。 暮婵再次托着腮帮,双目望向远方,但这一次,不再放空,而是晶亮有神,盘算着如何在不暴露父王的前提下,揭去某人的伪装。 晚些时候,沈琤如约而至。自从那天之后,他没每天晚上都往嵘王府跑,越墙越来越有经验,从门口到暮婵房间的时间不断缩短,路也熟悉到闭着眼睛也能摸进来了。 每天这个时候,暮婵都会将丫鬟们遣散了,所以他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见他来了,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笑意中饱含了许多内容。 沈琤这几日和她浓情蜜意,哪会料到其中有诈,一点没识破,笑着走过去先亲了她脸蛋一下:“想我了吧?” 暮婵挑眼看他,也跟着他笑,心说沈琤啊沈琤,你真是厉害,装作跟没事人一样。 “天气越来越热了,你这一路走进来也热了罢,来喝口茶。”暮婵给他斟茶,敬给他。 沈琤端了茶,见妻子眉目如画,心想自己真是没白来一次,如今想得到的都得到了,上辈子做梦都没敢梦到和她这般琴瑟协和。美滋滋的小饮了一口娘子奉的茶,忽然发现她单手托腮,微微撅着嘴,不过嘴角挂着笑意,像是遇到一件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事情。 “遇到什么好事了?”沈琤问道,乐意分享妻子的喜事。 “没遇到什么好事,就是看到琤郎你,我就想笑。” “我有什么好笑的?”沈琤不正经起来:“你见到我想哭才是,晚上一直哭哭啼啼的人是谁来着?” 她还没出手就反被调戏了,暮婵娇哼了一声,扭过头稍作调整后,重新来过:“不说这个。我之所以看到你想笑,是因为……琤郎你对自己晚上说梦话这件事一无所知。我看你现在神思清明,却不知道自己晚上胡言乱语,所以觉得你好笑。” 不可能,他绝没这毛病,这点沈琤还是有信心的:“不能的,军营里最忌讳说梦话,若是有人半夜突然发梦乱喊,弄不好会引发军营骚乱,以为是敌军攻来。我是主帅,就更不可能了。再说,咱们在一起睡了这么久,也没见你提过。” “以前是没有啊,可你前天晚上开始就说了,昨天晚上也有,我没听错。”她笃定的道,还替沈琤分析:“是不是你太累了?我听说人太累了,就会发梦魇,说梦话呢。” “累的是你,我可不累。”沈琤没把这件事当回事,挑了下她的下巴,不怀好意的道:“再说你会都昏死过去了,哪里能听见?” “……”暮婵轻轻推开他的手:“可是我真的听到了。” 沈琤见她这么肯定,随口问道:“那你听我说什么了?” “你说……对不起我,一直跟我道歉,原话是,暮婵对不起……对不起……说的情深意切,发自肺腑一般。” 他笑了:“那就不是梦话,我是真的趴在你耳边说了,把你弄疼了,你又迷迷糊糊的,我搂着你,当然要安慰你了。” 对这种死不承认的家伙,要坚决打击:“都说不是了,你是不是清醒,我还是分得清的,你就是昏睡的时候,说的梦话,琤郎,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吧,使得成为了你的心事,做梦不小心讲了真心话。” “我怎么可能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暮婵一撅嘴,哼了又哼:“你不说实话,我原本还想给你个机会,让自己承认呢。我告诉你吧,你其实说的不仅仅是这句对不起,你还说别的了。” 沈琤自觉再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淡定的喝了一口茶,露出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她咂咂嘴:“你说,对不起娘子,我不该骗你说咱们有婚约……” 他一口茶闷在嘴里,艰涩的咽下去:“这什么意思?” “我哪里知道,所以才要问你。” “你听错吧,这话没头没脑的。”一定是被嵘王或者世子出卖了,让娘子假托梦话这茬来质问。 沈琤打定主意,死不承认,就算是真说梦话了,她也没有凭证,总不能将他说梦话的情景重现。 暮婵早料到他会这样,撇撇嘴,丢下他起身回到里屋的床上坐着装作生闷气。 沈琤当然得跟过来哄她,但嘴上却死硬的坚持:“好娘子,我真觉得是你听错了。” 她脱掉鞋子,跪坐在床上:“你也来。” 他立即上床脱去靴子,笑嘻嘻的道:“是不是咱们现在就睡一场来验证一下,看我是不是再说梦话?” 暮婵见他一步步落入计划,终于将自己的杀手锏说了出来:“琤郎,你发没发现你有一个很大的破绽?” 他哪有什么破绽,唯一的软肋是她,但她如今在他身边护着,比心脏还宝贵着,他,没有破绽。 沈琤摇头:“没发现。” 她微笑:“你呀,其实是个急脾气,一旦别人真的惹到你,你向来能当天报仇都不待等第二天的,绝不会受委屈。哪怕是我,如果真的冤枉你了,你也绝不能容忍被误会,比如清思殿那一耳光。所以我在想,你但凡被质问后,态度暧昧,模棱两可,不急不躁的时候,其实就是心里发虚,做贼心虚的时候,对不对?”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沈琤心里发颤。 暮婵继续道:“你得理不饶人,如果饶人一定是不得理的。如果你心里没鬼,见我质问咱们一开始的婚约有问题,你早就据理力争了。” 完了,被她看穿了,我说娘子,到底咱们两个谁是重生那个啊:“你这话说的不对,在清思殿,我有点生气,是因为你打我,倒不是因为你冤枉我。我就是觉得反正咱们都成夫妻了,再纠结一纸婚约没有意义。” “有意义啊,看你到底欺骗了我多少。在定北我没见过我那副画像也没有父王的书信,你根本就是骗人。”暮婵气哼哼的道:“你对我就没一句实话。你快说嘛,我就是好奇,你是怎么将我一眼认出来的。” 沈琤替自己辩解:“你肯嫁给我,又不是因为所谓的婚约,而是因为你喜欢我这个人罢。”见她气鼓鼓的不说话,知道她今夜是要刨根究底了,但他实在想不出解释的说辞,于是道:“ 你先冷静一下,我出去转转。”趁机想一套合理的谎言。 她脱下罗衫,扔到地上,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你若是走了,今晚上就别回来了,以后也别来了。” “……你厉害。”沈琤扳住她的肩膀,头沉沉的低下,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她的捕兽夹,往前踩一步,有肉吃,但却致命,但是狠下心来,断腿求生逃走,能保命,却伤害极大。 之前以为她委身自己,就被自己套住了,现在看来,被牵住的,分明是他自己。 她见他不说话,莞尔轻声道:“琤郎,你想说实话了吗?” “你……这是威胁我……”他愤愤不平。 “你想走,我哪能拦得住你。”暮婵在他耳畔柔声道:“你想好了,就快点坦白,良宵苦短,你拖延的越久,离天亮就越早。” 沈琤哭丧着脸:“就不能咱们先睡了,我明早再跟你解释吗?” 她一顿一顿的摇头。 他重新低头,须臾双手离开她的肩膀,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你那是什么茶啊,喝的我肚子疼,快给我叫大夫。” “若是刚开始认识你那会,我一定会上当,现在可不会了。”她抱着肩膀,看着他,淡定的笑道。 沈琤在床上滚了几圈,最后滚回她身边,拽着她的衣袖道:“先安歇吧,我明早一定给你解释。你也想吧,我就不信你不想。” 她就势趴在他身旁,笑着点了他鼻尖:“才不要,就算和你好了,你脑子也会想着怎么狡辩骗人,都不专心,还是先说清楚的好。” 他握着她的小手,感慨道:“娘子你想的真周到。” “你吹捧我也没用,快说实话吧。” “啊……” “想说了?” “不是,我听到你吹捧两个字,让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尤其是那个‘捧’字,话说现在有两个节度使正在因为这件事闹腾,其中一个的亲军番号叫做‘银枪捧日都’,另一个叫做‘银马奉日都’,两人都叫对方的亲军改名字,谁都不改,最近闹到我这里,让我给裁决。你帮我想想,怎么改才能平衡两个人。” 大致过程就是: ——你改, ——你先改; ——我不改, ——我也不改; ——你敢不改, ——说不改就不改; ——废话不多说,打吧。 然后,沈琤就发话了,都闭嘴,我来改。 “以地名命名就是了,再不行的话,就用数字做番号。”暮婵看穿他的伎俩:“你就是拖延时间,到底有什么不能解释的,你实话实说就是了,难道能比伪造圣旨更难吗?” 沈琤苦着脸看她,关键是他已经下决心不再骗她了,可唯有这件事没法实话实说。 不过,死也不能说实话的,骗子尚有存活余地,疯子可就让人害怕了。 “好了,我说实话!一开始我就没安好心,三年前,我爹名声还没因为杀嘉清伯而败坏掉的时候,我们定北因为击退赤狄有功,我来京接受封赏,在宫里偶然见过你一面。当时我就决定非你不娶,之后回到定北,我便派探子调查你,买通你们府的下人,你亲近的嬷嬷,如果有可能,连你家的猫狗也收买了。” 原来是这样……暮婵一颗心扑腾扑腾的乱跳,他对自己一见钟情,听起来比父亲为了自保,将她许配给兵强马壮的节度使更叫人心动。 “真的呀?那你怎么知道我怕鹅?” “这倒是意外获知的消息,是另一队去调查卢丞相女婿家的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反正跟你有关的消息我都收集了。后来,知道你因为叛乱,逃出京城在沽复县附近,我便连夜赶到柘州,派人去打听你的下落。”沈琤一闭眼,任由她宰割:“我就是心怀鬼胎,心术不正,觊觎你,没安好心,卑鄙的派人调查你。后来你到了我身边,我谎称和你有婚约,也是为了和你更亲近,不谎称有婚约的话,你未必肯理我,我也不能对你来硬的,说不定现在和你还没成呢。” 一口气说完,生死由命了。 沈琤悄悄睁开眼睛看她,见她唇角带笑,并没有生他的气。 “原来你喜欢我这么久了……难怪我总觉得你好像对我特别熟悉,仿佛认识我很久了一样。” “你不生气么?我这么卑鄙。为了得到你,不择手段。” “本该生气的,但一想到你为了得到我,费了这么多心机,心里不知为什么,还挺高兴的。” 他再一次从刑场全身而退,发自内心的笑道:“那是因为你现在喜欢我。看来之前耍诈还是有用的,好歹把你连人带心的骗来了,反倒能安全过关。”说完,瞅着她做出失言的样子:“啊呀,一不小心把心里说出来了。” “讨厌!”她笑着去推他:“反正我是被你连哄带骗的弄到手了。” 沈琤彻底脱险,便去吻她,劫后余生般的极尽索取她娇唇的甘甜,暮婵一开始还推他,慢慢的愈来愈顺从,随他为所欲为了。 第二天他不免在心里想,暮婵知道自己喜欢她几年了,就能高兴到抵偿他欺骗她的罪过,若是知道他喜欢她两世了,岂不是会更高兴。 唉,唯有这个真话不能跟她分享,真是可惜。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沈琤的墙也不例外。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沈琤的鞋也不例外。 他来的频繁,还是被人看到了。 起先嵘王和王妃是不信,待王妃拐弯抹角的问了一次,看到女儿默默的点点头,承认的确在和沈琤夜里相会。 嵘王终于泪崩:“你们怎么又和好了?”哭了一会,忽然又醒悟过来:“罢了罢了,和好总比他弃你于不顾好。”又过了片刻,又反悔了:“怎样都不好,你不认识他最好。” 王妃问女儿:“你们和好了,问题都说通了?” 暮婵缓缓点头:“都说通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芥蒂。” 自打被发现了,暮婵就不让沈琤晚上再来了,一来父王的心脏不大舒服,承受不住,二来婚期就在眼前,也不缺这几天相守了。 沈琤抗议,谁说的,每时每刻都该在一起。不过仅仅是嘴上抗议,还是老实的听从了暮婵的命令。 得知他们和好的消息,世子妃悬着的一颗心落地了,赶紧去找暮婵,让她求求沈琤,放了她家那几个被牵连进赵贤妃案的亲戚。 暮婵没有耽搁,马上写了封给沈琤。第二天收到回信,说他查了,人没在牢里。转天,嫂子便来告诉她,人,昨天晚上已经都放回家了。 转眼,就到了大婚的日子。 因为沈琤的身份特殊,他和郡主的婚礼变成了国家大事。 婚礼前三天,皇帝派遣礼部官员祭告天地——只有皇帝大婚或者太子大婚才用的礼仪。 沈琤言出必行,之前答应嵘王一家,若是娶到暮婵,就要让皇帝当主婚人。 嵘王说,贤婿啊,这就不必了吧,皇帝也不容易。 沈琤说不行,说当主婚人就当主婚人,君子一言九鼎。 这反倒苦了暮婵,排场大了,出嫁的地点,从嵘王府变成了皇宫。 当天她穿着青质锦绣翟衣,戴着九钿四凤花钗。先到宣政殿,一路女官捧着笏板相伴。由礼部的官员宣读郡主今日嫁予燕王的贺词,暮婵行跪拜大礼,奏乐,再拜,重复四次,之后内使太监领来圣旨递给她,她接受了,还得再拜。 差点累瘫。 之后由皇后亲自送到宫门前,由沈琤迎接,再去燕王府办剩下的典礼。 经过沈琤的几番清查,想死的作死的人员都已经死在了牢里和各种可能死亡的地方。 如今,朝中全是他安插的人,还在做事的官员,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都臣服了。 朝廷已在沈琤的控制中,虽然乐兴节度使正趁着他成婚这段日子,拉帮结派,大骂沈琤逆贼篡国,号召大家听他的命令,一起讨伐沈琤。 沈琤表示,你有能耐,现在就来打我,如果不能,那就等我成完婚,去打你。 暮婵坐在新房内,拿团扇遮着脸,等着沈琤宴请完宾客回来和她共度新婚之夜。 她知道沈琤觉得在婚前得到她,心里有愧,有意给她一个盛大的成婚仪式来弥补。 暮婵其实想告诉他,她愿意的,也不怨他。不过还是脸皮薄,终究没说出口。 宾客的喧嚣声渐渐低迷,也听不见丝竹管乐的吹奏声,沈琤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可见他今日高兴,多饮了不少,以至于好酒量的他都能走路发晃。 但一见到娘子用团扇半掩娇颜坐在床上等他,他登时清醒了不少,清了清嗓子,踱步过去,笑着移开她遮面的扇子,柔声唤道:“……娘子。” 上一世的新婚之夜,他这么唤了,得到的一声冷哼。 所以,他这一世一定要重新制造一个甜蜜的回忆,洗刷之前的痛苦回忆。 他等着她甜腻腻的喊他一声:相公。 他移开扇子,露出她的面容来,令他害怕的是,她仍旧和前世一样,表情是痛苦的。 她皱眉,嘴角紧绷,想必银牙也是紧咬的。 “娘子?”沈琤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琤郎……”她噘嘴,痛苦的道。 “别叫琤郎了,叫我相公。” “……相公……” 真悦耳啊,他笑着应道:“嗯!” “……相公,我想吐。”   第43章 “相公, 我想吐……”她手指抵在鼻子下面,皱眉道。才说完, 就真忍不住的侧身呕了一下,只是什么都没呕出来, 连清水也没有。 沈琤忙过去扶住她:“是不是我酒气太大,熏着你了?”但其实心里有另一个猜想,一个叫他兴奋又纠结的猜想。 应该不能, 他上一世努力了五年, 都没见她有, 他这一世哪能这么走运。 “有可能……”她重新坐回床上:“今天折腾了一天,一大早就进了宫,在宣政殿跪了又起,起了又跪,穿着的衣裳也重,我那会出了一身汗。拜高堂的时候, 我脚都软了, 心里发虚发堵, 更加难受。你方才一进来,带来一股酒气,我一闻这刺鼻的味道……我就……” 沈琤轻轻抱住她,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了,见到我恶心的想吐呢。” 她听了,脸色却没有半点调笑的喜庆,就见眉头一皱, 又是一俯身,干呕了两声。 比刚才多了一声。 沈琤不敢掉以轻心:“我去叫大夫。” “……不要紧……”她摆摆手:“我已经好了,可能是天气太热,暑气上头了,吃点东西就好了。哪有洞房花烛夜叫大夫的。” 沈琤还是担心:“真的没事?” 她好像真的好了,恢复如常的笑道:“咱们喝交杯酒吧。” 沈琤忙不迭点头,要知道他可是没喝过交杯酒的,上一世他移开她遮脸的团扇,就被告知他是灭门真凶,他纵然脸皮再厚也不能马上就逼着人家喝交杯酒,美其名曰叫她冷静一下,实则逃离。 他第二天早上回来,见她哭着睡着了,枕上淌了一滩红泪。他心疼的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不想惊醒了她,她冷哼,姓沈的,不用你假好心。 之后两人之间从冷嘲热讽上升到争吵。 她骂他,沈琤,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那会他脾气坏的出奇,连他爹都没骂过他,被自己娶进门的人指着鼻子骂还了得,当即一黑脸,把她床上按去,你是我娘子,不想见我行吗? 然后就是她对他又踢又踹,口中什么都骂,他则赌气来个霸王硬上弓。 从那之后,两人但凡见面就是拌嘴吵架,以谁把对方气到说不出话来为胜。每到这个时候,沈琤不是摔门而去就是霸王上弓,之后她对他的怨恨加深,重新进入拌嘴吵架的循环。 ……往事不堪回首。 沈琤扶额,总之,他和她之间是没喝过交杯酒的。 “你在想什么,都愣神了?” “我在想喝了交杯酒,你就真是我的人了。” 她低头浅笑:“本来现在也是呀。” 牵着她的手到桌前,端起酒杯,先递给她,再取另一只,自己拿好。两人很有默契的臂弯交叉,将里面的酒水饮尽。 沈琤完成了一桩夙愿,慨然道:“终于成了。” 暮婵却没他感觉这么好,方才压下去的恶心感,因为这杯酒又犯了起来,但总不能将交杯酒吐出来,使劲咽了几口吐沫,并轻咬嘴唇。 他拉着她的手,到床上坐下,端详她的娇颜,痴痴的看着,良久不语,他心中有千万句感慨,却不能和她分享。 暮婵被他瞧的脸又热了:“相公,咱们现在歇息吗?” “……不急,我想先好好看看你……”反正明天没事,不用像以前一样担心天亮,他们有的是时间。 都看过很多次,还看,难道新婚之夜的她,看起来更漂亮?嗯……大概吧。 暮婵便羞答答的低着头,任他看,似乎是心思放在了他身上,那股不适的恶心感,淡了许多。 沈琤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呵护着,靠着她的肩膀,仿佛醉意又上头来,整个人被一种说出来的幸福感笼罩着,一切美的都如此不真实,他真怕一转眼,就失去这幸福。 “我虽然历尽艰辛,但终于娶到你了……连你的心也娶到了。” 她跟着他笑:“你的确是历尽艰辛,费尽心机了。” 沈琤感慨的差不多了,决定弥补自己上一世的遗憾,这一次的新婚之夜,一定要和她颠鸾倒凤,尽兴之至才行,揽着她的腰,与她躺倒在床上,在她耳畔轻声道:“……没来月信吧。” 她抿着小嘴,笑着摇头:“没有,都迟了十来天了,今夜应该也不会来的。” 哦,都迟了十来天了,那今夜来的可能性很小了……嗯……十来天…… 嗯??十来天??? 沈琤瞪大眼睛:“是吗?你身体没问题吧?” “才来月信的人,一向都不大准的,我之前问过大夫,他们都是这么说的。我也确实是这样的啊,一直有推迟有提前,在定北时就是这样。怎么了?” 他抱着一丝希望:“你最近跟王妃说过吗?她有请大夫给你看吗?我是说这几天。” “因为婚礼,忙的人仰马翻,我没去烦她。”暮婵笑道:“我没事的,今夜更没事。” 沈琤干笑了两声,心想刚来月信的人都大准,不必过多担心,哪有那么巧的事。如此说服自己,去吻她白如凝脂的脖子,再慢慢转移到她耳垂上,她亦情动,颤声道:“相公,你别折磨我了。” 沈琤啄了下她的嘴唇,笑道:“就这么想你相公要你?”嘴上调笑,却没实质动作。 娘子都这样了,沈琤你还犹豫什么,快点宽衣解带罢。他这么想着,但脑子在此时又冒出另一个念头,沈琤啊沈琤,你别自欺欺人了,月事推迟加上恶心干呕,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说不定,你真就有这么走运! “琤郎?”暮婵见他说完话,却不继续动作,很纳闷。 这时就见沈琤长叹一声,趴在她身上静默了片刻,任她怎么推都不动弹。暮婵还以为他喝醉了,笑着道:“怎么了,醉的不能动了?” 他起来,坐到床边:“我让人叫个大夫进来。” “为什么呀?哪有新婚之夜叫大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两个病了呢。” “今晚上不出结果,我不能安心碰你。”沈琤不废话,下地到门口叫人去找大夫过来。 等大夫的时候,暮婵还是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是琤郎担心她的月事不规律,替她叫大夫看看。 府内的大夫叫来了,废话不多说,搭上暮婵的脉搏就号了起来,很快就有了结果。 “嗯……”大夫额头滴下来一颗豆大的汗珠,大事不妙,今夜自己就要与世长辞了。刚娶进门的郡主,就有了身孕,这种事说出去,他第一个被灭口。 沈琤看出了大夫的心事,心里渐渐泛起一丝欣喜:“你只管说,其他的,你不用管,保你平安无事。” “郡主……似乎……应该是……有喜了,虽然喜脉很微弱……但应该错不了。”说完,跪地不起:“您就饶了小的一命罢。” 暮婵听罢,整个人呆怔住了,这么快就有了?但同时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沈琤气的够呛,本来还想打赏的,结果被这一句话气的不行,一脚将人踢翻:“胡乱猜想什么呢,是我的!” 大夫立刻变了个脸,满面笑容的道:“小的恭喜王爷,贺喜郡主!” 沈琤摆摆手:“你先出去吧,这事先不许说出去。” 等那大夫走了,沈琤原地站住,看着她笑:“听见了吧,你有我的孩子了。” 果然是有了,好,太好了,虽然一直逗她说要她给他生孩子,但因为上一世她一直没有所出,所以短时间内,其实也不抱希望的。 真的没想到,幸福就是来的这么快。 暮婵抿嘴笑:“听到了……”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嘟嘴道:“就担心大着肚子上花轿,结果到底没躲过去。” 他牵着她的手,重新回到床边,小心的摸着她的腹部:“你才有,一点不显怀,不算大着肚子上花轿。幸好叫大夫来了,要不然,今晚说不定会伤害孩子。对了,你自己一点没察觉吗?“ “你也说了,没显怀……没发觉。” “你月事推迟还恶心,这就是怀孕的症状。” 暮婵确实不懂,嫂子就算怀孕了,也不会有人告诉她,怎么怀孕的,怀孕是何种症状,这些已婚已孕妇人的话题,从来不会传到她耳中。而这次出嫁前,王妃以为她什么都懂了,也就什么都没说,再说如果不懂的话,去问沈琤就是了。 “ 琤郎,你知道的真多。” 沈琤之所以懂,全因为上一世没少观察她。经常留意她月事准不准,来没来,恶不恶心,想不想吐之类的症状。 自然是没有的,她没半点怀孕的迹象,任他怎么努力都不行。后来他多少也猜出来了,她可能出嫁之前就喝了绝子汤。但是他一直不敢戳破这个真相,讳疾忌医,不让大夫来看,等着奇迹降临。 现在奇迹来了,她有了他的孩子,而且这么快。 沈琤越想越美,再也坐不住,激动的来回踱步。他发现这个好消息后劲真大,就像某种酒,初时品,不觉什么,等一会却能将人醉晕。 暮婵有孕,刚开始听到,只觉得高兴,和期待中一样,但过了片刻后,越来越令人激动。 她有了身孕了,真的有孕了,这可不是假的。肚子会越来越大,明年这个时候,他就能抱着那个胖乎乎的小家伙了。 暮婵被他走的眼晕,拉住他坐下。 两人因为这个好消息都没了睡意,若不是暮婵不能喝酒,恨不得叫人送酒进来再喝一顿。脱去繁琐的婚服,两人躺在床上,他搂着她说话,一会摸摸她的小腹,一会再摸摸她的胸口,畅想着一家三口的和美日子。 足足聊到后半夜,暮婵渐渐有了睡意,搭话没那么精神了:“琤郎,你还跟我亲热吗?” 经她一提醒,沈琤才意识到一个重大的问题,那就是:他没法在新婚之夜与她欢好,就像之前一样。 他……他这是怎样的命运?重来一遍,还是过了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洞房花烛之夜。 “我……我……没法和你亲热。”沈琤重重捶床,郁闷的翻身,将脸朝向另一边,心里流泪。 刚才太高兴,把这茬忘了,现在真是悲从中来。还是老爹说得对,凡事三思而后行,成婚之前倒是爽快了,结果成婚后的日子,青灯苦佛,眼泪滚滚。 “琤郎,你怎么了,突然就难过起来了?” 沈琤实话实说,痛苦的道:“孕期不能同房的,尤其是早期的时候,我不能碰你了。可今晚是洞房花烛夜,真是的,偏就这么巧。” 她眨眨眼,忽然莞尔笑道:“活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难得没了反驳她的劲头,无力的承认:“这洞房花烛夜跟我想象的有点差距……我想的是不到明天中午不起身的,怎么也要闹一夜的。” 不过,往好处想,还是有很大进步的,至少喝了交杯酒,也没被撵出去,最重要的是,得到她有孕的喜讯。 暮婵趴在他肩膀上,雪上加霜的笑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来着,不过,现在都没了。” 沈琤顿时觉得自己失去的好像更多了。 既然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搂着人安静的睡了。他这一夜,一会因为孩子,兴奋的睡不着,一会想起只有花烛没有洞房,闭着眼睛唉声叹气。 真是悲喜交加。 — 暮婵有孕了,基于她不懂的地方太多,第二天由陪嫁的孙嬷嬷帮她讲解需要注意的地方,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如何避免受凉受热,还有各种忌讳,全都说到了。 听完了,暮婵感慨,之前被沈琤一路给带坏了,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现在才发现,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就像孙孙嬷嬷说的,她的胃口很快也变得奇怪起来,孕妇会突然喜欢上某一种味道的东西。 暮婵爱上了吃零嘴,正常的膳食没兴趣,每天嘴不闲着,吃个不停,尤其爱甜的。 因为她毕竟是婚前有孕,不方便把消息传出去,等成婚一个月后再对外宣布。 这段时间,她每天就安逸的吃吃喝喝养胎。 天气仍是热,暮婵怀孕之后,更加怕热。 虽然在卧房里摆放了冰块驱散热气,还是觉得从内心里往外发散热火,恨不得坐到冰块上去。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别说坐上去了,稍微接近一点都被人给劝了回来。 不过比起外面的热气,心里的燥热更难捱,有一次路过耳房,看到小丫鬟们在喝冰镇酸梅汤,羡慕的不得了,回来叫下人给自己准备,但端上来的,却只是酸梅汤,显然冰镇两个字被抹去了。 连口可心的东西都吃不上。 暮婵觉得憋屈,她其实也知道,怀孕了么,自然注意点,但她自诩身体康健,从京城折腾到定北,再从定北折腾回京城,一点没事。再说她平日里也爱骑马郊游,并非体弱多病的娇贵身子。 吃口冰的,死不了,但不吃冰的,却感觉得死。 于是这天,趁沈琤早上出了门,她吩咐下人去拿碗碎冰来给她吃。 烟露和孙嬷嬷都劝她:“还是别吃了……若是有差池,谁担待得起啊。” “不吃的话,现在就有差池了。”她学着沈琤惯常的样子,耍无赖,双手托腮,摆出今日不得逞不罢休的坚定表情:“我干脆不做郡主了,省得叫人管着。” “奴才们哪敢管您呐,都是为您好。大夫都吩咐过了,这万一……” “可我现在不好了,我要吃冰的,就现在!就吃一口!”说完,沉着脸,赌气看着孙嬷嬷和丫鬟们。 要达到目的,就要亮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场。 谁也不愿意看到平时美丽温柔的郡主发脾气,都舍不得,孙嬷嬷是看着她长大的,更是舍不得:“那您悄悄吃一点,别让他知道了。” 这个他是谁,不言自明。 “好的好的。”暮婵赶紧承诺,就怕孙嬷嬷临时变卦。 没多久,烟露一步三回头的端着个小碗走了进来,做贼似的道:“时候不早了,您快吃吧。” 碎冰上淋了酸奶,加了刺玫果和苹果块橘子瓣装点,暮婵忙接过来,还没吃,就口中生津,想象着冰冰凉凉酸酸甜甜入口的感觉。 她挖了一勺,在孙嬷嬷和烟露等丫鬟忧心的目光中,大张嘴巴一口吞掉了,冰饮入腹,说出的痛快,方才还在身体里烧着的一团火,被这一口碎冰酸奶扑的奄奄一息了。 她满足的抿嘴,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再吃一口,旁边的孙嬷嬷劝道:“郡主,您不是说只吃一口么。” “……我说过么?”完了,自己也跟着沈琤学会睁眼睛说瞎话了。 孙嬷嬷叹气,总不能指责郡主明明说过,这会翻脸不认账:“您真得少吃……要是被王爷知道……” 暮婵道:“说的好像我怕他一样。” 这话才一出口,就听外面放哨的丫鬟大声道:“——王爷您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她忙捧着瓷碗站起来,急得团团转,屋内的众人也都跟着她转,最后就在沈琤踏进来的前一刻,她慌不择路,将瓷碗往被子里一塞,然后没事人儿似的,端坐在床上。 屋内的其他人都捏了一把汗,您藏在那儿似乎不大行吧。 暮婵何尝不知道,但刚才正吃的惬意,突然就得知他回来了,实在是来不及多想。 沈琤一进来就让其他人出去了,孙嬷嬷和烟露临走前,担心的回望了眼郡主,才悄步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沈琤挨着她坐下,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摸她的腹部:“好像比昨晚上又长大了点。” 莫不是知道她又偷吃东西了?暮婵小声道:“一晚上能长多少。” “我儿子能和别人一样么。” 很好,没引到自己偷吃这点上。她不免心想,她果然还是修为不够,才背着他偷吃点东西就提心吊胆的,不像他撒谎一个接一个,还能没事人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生的又不是妖怪。” “史书上不是说了么,帝王将相降生的时候,往往和常人不同,不是天有异象,就是母亲偶奇遇。什么满室红光啊,七彩祥瑞等等。” “我才不信,都是骗人的。“她抿嘴笑道:”按理说你现在也算称霸一方,算的上是人中龙凤了,你出生时候有什么异象吗?” “当然有了,我出生的时候,我娘在营中随军征战,正遇到敌方劫营,当时大雨滂沱,闪电一个接一个,我爹说他在之前都没见过那种紫色的闪电,从天上直接霹到地上。”他的手从她腰上放到她肩头:“就是这种天气,平时遇到已经很难应付了,偏遇到劫营,一片混乱,我娘要生我又不能移动,只能在帐中待产……” 暮婵听的入了神:“后来呢?” “我爹带人亲自护在帐外跟敌军厮杀,等击退了敌军,我也平安出生了。” 她倒吸一口冷气:“真吓人。”如果搁在她身上,她能应付吗? “可不是吓人,要是个有个差池,你现在哪还有相公疼。” 琤郎,你果然厉害,连出生都不一般。她往他怀里拱了拱:“是呢,那些劫营的人真坏,差点害我没了相公。“ 她这么乖,沈琤春心荡漾,就想做点什么,但实质的事情,却做不了,不禁觉得十分痛苦。便抱着她躺到床上,捏着她的小手,坏笑道:“幸亏当初在定北的时候,教给你点东西,否则还不憋死我。” 她抽回手,笑道:“我要再说一次,你活该,谁让你在婚前那么急。” 沈琤刚要开口,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上凉凉的,湿湿的,其实在他躺下的瞬间就感觉到了,只是这会越来越明显,让他没法忽略。 他摸了下,黏腻腻的,赶紧坐起来,顺着透湿地方摸着,然后从叠靠在床里侧的锦被里摸出个瓷碗,里面的碎冰酸奶虽然融化了,但还透着凉气。 沈琤眯起眼睛,端着碗回眸看她,准备质问这个爱偷吃的馋猫,却见暮婵捂着眼睛,嘴角绷紧,一副逃避现实,负隅顽抗的表情。 他笑着单手掰她遮眼的手:“看看,这是什么?” 她摇头:“不认识。” “你没看,怎么知道不认识?” “反正不认识。”她的手被拉开,但眼睛仍旧使劲闭着。 沈琤又好气又好笑:“都告诉你了,不能吃凉的,小心冰了胎,我真得每时每刻都看着你。” “我忍不住嘛,再说我就吃了一口。” 一般做坏事被抓住,通常都会声称“我是第一次”“我就吃了一口”,沈琤不信:“骗人。” “真就一口。” “唉——偷吃东西就算了,还撒谎。” 暮婵受了冤枉,愤愤不平,嘴撅的老高:“不信你去把丫鬟们都叫进来问问。” “问她们,她们敢说实话么。”沈琤将瓷碗放到一旁,握着她的手,语气哀然:“算我求你了,你就管住你那小嘴吧。” “可是我心里热,就想吃点凉快的,结果才吃一口你就回来了。”她十万可惜:“你就不能晚点回来。” “幸亏我回来的及时。”他发话了:“你得发誓,以后不再乱吃东西了。” 暮婵忸怩着不干:“我真没事儿,我哪有那么娇贵。”说着,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块糖,剥了外皮,塞进嘴里,鼓囊囊的含着。 沈琤都看呆了,她这动作也太熟练了,便去搜她身上:“你还藏了什么?” 她躲着:“哪里有藏东西。”一会捂着袖子,一会捂住腰。 一番搜索下来,她的零食袋子被收缴了,本来套在手腕上藏在袖子里的。 他一翻,不要紧,无果花丝,八仙果粒,还有各种糖球,除了她嘴里那颗外,袋子里还有好几颗。沈琤掂了掂:“你是老鼠,打算存粮过冬吗?” “……”她伸出手去勾,被他挡了回去,便一撅嘴,充满“敌意”的看他。 “你牙不要了?”他道:“吃这么多糖,小心吃的太胖,胎儿太大,生起来困难。” 她再度去抢自己的宝贝袋子,耍赖的哼哼:“哪有那么容易发胖。” 沈琤抓住她的小手,点了下她手背的肉坑:“这儿可越来越深了,都能积水了。” 她忙缩回来,将小手团起来放在胸口,警惕的问:“我胖了?” 他一边无奈的点头,一边笑,这就是当局者迷么?胖没胖,自己没感觉么。 暮婵猛地意识到自己长肉了,受了巨大的打击,又见沈琤憋着笑,心里顿时不高兴了。 沈琤只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可爱,没心没肺的看着她笑,还来了把火上浇油,将零食袋往自己袖子里一塞:“这个我收缴了。” 说她胖了就算了,连零食也收缴了,这个就不能忍了,她再忍不住了,泪眼汪汪的道:“……你欺负我,我要回娘家……”   第44章 “我要回娘家……我不在这里住了, 没吃没喝,你还欺负我。”她越说越心酸, 仿佛真被沈琤给欺负了一样。 沈琤看她委屈个小脸,眼睛圆溜溜无辜的瞪向他, 只觉得可爱,越发乐不可支,笑着打她那零食袋里取出一个糖块, 自己剥了放到嘴里含着:“我不是怕你胖么, 以后都我替你吃。”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 她原本只是眼中含泪,经他这么一戏弄,直接一咧嘴,连帕子也不用了,低头拿手背擦眼泪:“讨厌,我不喜欢你了, 我要回娘家……我要母妃和父王……” 沈琤见真把人惹哭了, 不敢再闹了, 零食袋子塞还给她:“是我不好,你别哭了,哭着伤身,小心孩子。” 暮婵听了,一只手将零食袋子拽过来搁到怀里,另一只手则继续擦眼泪。 原本因为担心她,已经认错的沈琤, 见她都哭成这样了,还不忘记惦记这口吃的,一下子破功,忍不住又笑上了:“你还说我呢,你的出息也不大啊。” 暮婵挂不住脸了,泪眼朦胧的瞅他:“你就知道笑我,我不喜欢你了。我这么难过,你却只知道笑。” 他逗她上瘾了,轻咳了一声:“反正你都讨厌我,那我就坏人做到底,还是得收缴你的零嘴,免得将来胎儿大了,再埋怨我,现在虽然不得你的心,但早晚你会知道我的用心良苦的。”说着又来跟她抢那个袋子。 暮婵只觉得他戏弄人没完,哼唧唧的喊道:“你这人真讨厌。”说着将袋子捂着放到胸口,倒回床上缩成一团,以身体护着。 沈琤便笑着过来抢,抢东西是假,摸她才是真的,暮婵开始也没觉得,还觉得自己取得了小胜利,等过了一会,才发现他动作慢了,摸的也根本不是零食袋子,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抓住他的手,就是一口。 他挨了咬,终于消停了。 而暮婵过了一会,想一想觉得自己咬人不对,又开始心疼他,慢慢转身过去看他:“琤郎……你生气了?” 沈琤原本以为自己将她逗弄的生气了,才在挨了一口之后,不敢轻举妄动,盘算着如何哄她。没想到她先服软了,声音软懦的来哄他。 沈琤还记得上次被她哄的美味滋味,赶紧抓住机会装生气,声音不咸不淡的道:“唉,我哪能生你的气。” 她凑过去,趴在他身侧:“琤郎,这些吃的都给你了,你别生气了。” 沈琤想笑,但咬了下嘴唇,绷住了嘴角:“这是你的储备粮草,我可不敢要。”刚才吃进嘴里的那块糖还没化完,他吐出半截给她看:“再说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就这一块,我都快咽不下去了,其余的,还是你自己享用罢。” 说完,害怕自己这几句话说太重,惹她难过,小心的观察她的表情,就见她嘟着红嫩嫩的小嘴,眨了眨眼睛,表情里说不尽的委屈。 沈琤顿觉大事不好,没掌握好火候,玩崩了,赶紧过去搂住她进自己怀里:“骗你的,我哪能生你的气。就几块糖,至于哭鼻子么。说着,去亲她,她一开始不愿意的,但招架不住沈琤的纠缠,被他撬开牙关,和他缠吻。 末了,沈琤将自己的那块糖,用舌头推进她嘴里,然后笑道:“这个也给你,总行了吧。” 她含着糖,努努嘴,笑了出来。 沈琤这才放心的搂着她:“你总算又笑了。还回不回娘家了?” 暮婵不吭声,过了一会才道:“还是想回去,看看他们二老,这个好消息,我想告诉他们。对了,你把我怀孕的消息,告诉老太君了吗?“ “告诉了,她可高兴了,说我比我爹有福气。”事实是,沈琤写信告诉她老人家这个好消息,快马加鞭送出去,没几日就收到回信。信中老人家算了下日子,一封信一大半都在骂沈琤比他爹更无耻,婚前就欺负小郡主。若不是她身子骨不好,不能折腾去京城,否则非得赏他几个龙头拐杖吃不可。 “……嗯,反正咱们的孩子,不能像你一样这么孤单。”她有自己的打算:“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一定要有兄弟姐妹相陪。” 沈琤再次掉入了关于孩子的幻想中,他一推门,一群孩子都围上来叫爹爹,真是快活。不过,且慢,用“群”似乎不大对,她再能生,也不能可能生一群:“就怕你身体受不住。” 她羞答答的玩着手指,抿嘴笑道:“是么,我怕要是我一直有孕,你受不住才是。” 沈琤一怔,随即在她耳畔笑着感慨:“娘子,你真是急我所急。” 她被他弄的耳朵发痒,耳廓像擦了胭脂似的泛红:“听嬷嬷说,等月份大了,就没关系了。” 他揉着她光滑圆厚的耳垂:“月份大了也不行,第一胎总要慎重。“ 但心里却期盼起来,这也不能怪他,从第一次遇见她就忍着,等终于成婚了,她立刻就有了身孕。他就这一个女人,不让他好好疼能行么。 暮婵动了回娘家的念头,她说大夫已经确诊了,应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不该瞒着他们。 她要回娘家看看,沈琤能怎么办?照办呗。 暮婵风风光光的回到了嵘王府,才一见王妃,没等她说话,王妃上来就是一句:“哎呀,女儿,我怎么看着你好像胖了些呢?” 嵘王、世子和世子妃都赞同:“是胖了。” 沈琤挑挑眉,这回可不是我说的了,你家人都看出你胖了。 暮婵立即争辩:“我怀孕了,自然要胖一点的。” 哦……原来是怀孕了…… 嗯?怀孕了? 这才出嫁多久就有了?不出意外,上花轿那会,肚子应该就揣着一个了。 嵘王低下头,沉默着,就在沈琤以为自己的岳父大人要雄起一回,骂他几句的时候,嵘王突然脸色一变,满面笑容的道:“暮婵啊,别委屈了孩子,今天你想吃点什么啊?” 沈琤发现了,自打嵘王发现他不是他的对手之后,采取了眼不见心不烦的措施,完全屏蔽他沈琤这个人。就算他杵在他面前,也当没看到。就像现在,对他不理不睬,不恨不怨,只跟女儿说话,心态上达到了一种很高的修为。 王妃却不同意丈夫的态度:“不行,你没见她现在小脸都圆了不少嚒,得控制点。”然后对沈琤道:“女婿,你怎么不管着她点。” 沈琤就等着这句话:“岳母,您不知道,我哪里管着住她。还得您来劝她,她才肯听。” 王妃提气,瞅向女儿:“你啊你啊,任性。” 沈琤马上适时的抛出她的“罪行”:“对了,她还偷吃碎冰,被我抓了个现行,还争辩说就吃了一口。” 暮婵替自己辩解:“本来就一口。” 王妃道:“一口也不行,这可不是小事。” 暮婵悲哀的发现,本以为回娘家能让自己无拘无束,没想到反倒被母亲帮着沈琤说了她一顿。 等着的吃饭的功夫,两人先回房里。沈琤不无得意的道:“王妃的话,你总是要听的吧。” “……“暮婵嘟囔:“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沈琤点了下她鼻尖,笑道:“你这也叫活该。” 暮婵扭身,不满意的娇哼了一声。 沈琤也跟着她转过去,在她鼻尖上又点了一下:“你说你是不是活该?“ 她恼了:“你上瘾了是不是?” 两人打打闹闹本来是等着吃饭的,结果有护卫来报说是有枢密使有要事和燕王商议,在王府候着。沈琤便顾不得吃饭,打马回了府邸。 沈琤一走,暮婵坐在床上,得意的笑了笑,你们啊,真是幼稚,真以为我回府邸是来找骂的吗? 她是回来看猫的。 她吩咐烟露:“领我去看看猫吧。”她之前养的那几只猫,出嫁前让烟露送出去,暂时寄养在和她要好的丫鬟那里。 烟露担心的道:“您只能看看,千万不能带回来。” “真是的,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相信我。” “不是啊,奴婢怕带您去看猫,您万一舍不得它们,非要带在身边养,王妃若是知道了……” “你们担待不起,我知道的。” 暮婵答应的好好的,就去看一眼。结果等烟露将她领到伺候四公子的丫鬟素梅的屋里头,看到床上盘着睡觉的几只半大的小猫的时候,激动的想去抱一抱,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只能压抑下来,围着它们看:“才一个月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烟露赶紧劝道:“您千万不能碰啊,要碰奴婢来。” 大概是知道自己得人宠爱,小猫张嘴喵了一声,十分讨人喜欢,暮婵就看不下去了,心痒痒的厉害:。 这几只猫,原本想放到母妃的屋里头,但她不喜欢,父王也不待见猫,只能转交其他人,当时嫂子有身孕,不作考虑。于是让烟露找个合适人养着,素梅也喜欢猫,本身屋里头也养了一只,照顾它们得心应手。 暮婵发现猫比之前看到的时候更讨人喜欢了,想摸摸它们毛茸茸热乎乎的皮毛,她愈发后悔当初不该“抛弃”它们。 暮婵对小猫道:“今晚上跟我回去好不好啊?”然后学着猫咪的口吻道:“喵喵,好啊。”接着让烟露抱起猫道:“那好,咱们先走吧,剩下那几只,素梅,你先照顾着。” 素梅惊讶的微张嘴巴,原来郡主还能这样自说自话的吗? “大家都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我就让你抱回去,摆在屋里看看,你给它拿点吃的,我瞅着它吃就满足了,等我走了,再就送回素梅那里去。” 烟露便不好再说什么了,两人一起鬼鬼祟祟的往卧房走去。临进门前,烟露将猫藏在一只袖中,然后拿另一袖子遮盖着,并四下察看是否有可疑的人经过。 “没有,没人进咱们这院子。” 暮婵放心了,推门进去,就看到父王、母妃、世子哥哥和世子妃嫂子全在自己屋里的厅中坐着。 难怪外面没人,原来人都在屋里呢。 王妃先长哼了一声:“我们已经知道你去哪里了。” 肯定有丫鬟或者婆子走漏了风声,或者说根本就是故意去透风报信的,暮婵理解沈琤为什么在京中搞清算了。 “我……没去哪儿啊。”暮婵弱弱的回答,此时烟露袖中的猫显然也加入了“出卖”暮婵的队伍,喵了一声。 世子妃语重心长的道:“你现在有孕在身,不比平日了,这些小玩物就放一放罢。”此时她的小腹已经高高隆起,似乎在昭示着她颇有发言的权威。 嵘王心疼女儿:“暮婵,你快先坐下吧,来,跟我们说几句话。” 没办法,暮婵只好听令,她不服气的撅着嘴坐下了。结果才一坐下,就遭受了比刚才更猛烈的“抨击”,她心里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就在素梅那里看个够了,何必回来被抓了个现行。 哎?她怎么最近总被抓现行? 王妃叹道:“你们之前闹僵了,虽然不知道后来你们又好了,但裂痕总在的。你这孩子贵重着呢,若是出了意外,就怕他迁怒于你。这可不是好玩的,你就是小孩子心性,什么都不在意,这可不行。” 暮婵嘟囔:“哪有那么容易出意外。”她在府中问过大夫了,以前根本没这说道,就最近几年才有人说不许孕妇碰猫狗的,但寻常人家碰的可多了,生出的孩子也挺健康。 况且,她也没碰啊,就带回来看看。 嵘王道:“就是,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有的话,大不了回府。暮婵,你放心,不管你什么时候回家,都是父王的宝贝女儿。”言下之意,不管什么时候被沈琤抛弃,娘家的大门都为你打开。 王妃不爱听了:“王爷,话不能这样说,如今不说朝廷,就是咱们的性命也握在女婿手中,若是他的孩子能够平安降生,说不定可以平复他的戾气,也少些人遭殃。况且就从夫妻来说,暮婵的孩子若是保不住,感情出现裂痕,岂不是给别的女人上位的机会。” 如今礼坏乐崩,大家都活的很坚信,都信奉及时行乐,“宠妾灭妻”这样的罪名早就不能让人有负罪感了。闹兵灾闹灾荒,连大活人都能吃,谁还在乎这些。 暮婵从没想过她和沈琤之前还会有其他人,满不在乎的道:“不会的,他绝不会喜欢别的女人。”说完,她突然发现在场的所有人眼神都是一黯,连父王都叹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她不忿,觉得家人的质疑玷污了沈琤对她的一片真心:“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信他。” 世子妃微微摇头,她记得不久之前,郡主还对沈琤三妻四妾无所谓呢,这才一年不到,就变成一心扑在身上的小娇妻了:“我们的意思是,你要听话,别做他不高兴的事。他如今不比往昔了,那会他不过是个定北节度使。” “他现在也没变呀。” 这时,其他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世子身上,就他一直没说话,轮也轮到他了。世子觉得自己只是来充数的,并不想说什么,他最近过的十分爽快,作为沈琤的大舅子,想巴结他的人翻了几番,在宫中横着走都没问题。但他却不怎么在意,巴结他,他高兴,不巴结也随便。 他本不是爱弄权的人,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嗯……这是妹妹和妹夫之间的事情,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吧。不过,我觉得既然妹妹打了沈琤一巴掌,他们还能成婚,沈琤对她应该是真心的。” 暮婵马上道:“哥哥说的对极了,琤郎本来就是真心的。” 王妃看了儿子一眼,心说你和你父王一样,从来都找不到别人说话的重点,每次说话都能把其他人的话打岔个乱七八糟:“总之,你想要留住他的宠爱,首先就要把这个孩子留下来。糖你就少吃吧,长起来的都是虚肉,没甚用处。听嬷嬷们的话,多吃肉和鸡蛋,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健康聪明。别像我似的,生你哥的时候挑食。” 世子皱眉,难道我不健康?还是说我不聪明?为什么口气如此惋惜。 此时,外人有人禀告说将军回来了,众人除了暮婵外,都很默契的起身,向外走去。 嵘王抓紧最后一个机会叮嘱女儿:“该吃吃该喝喝,别委屈自己。” 父王真是溺爱自己啊,暮婵想。 沈琤走到门口,就见从屋里陆续走出嵘王、世子和世子妃和一干随行的下人,他心说,这是开大会了? 他进屋后,屋内还剩下王妃和暮婵,暮婵双手托腮,似乎不大高兴,他正纳闷怎么了,此时王妃从丫鬟怀里拎起那只小猫递给沈琤:“你的好娘子,背着你玩猫呢,让我们给训了一顿。女婿,你放心,她以后有不对的地方,你就跟我说。不过,她还没怎么长大呢,还是小孩心性,你多包容她罢。” 话里话外也含有埋怨女婿的意思,谁让他这么早就让暮婵怀孕的。 “谢谢岳母提醒她。我不会怪她的。” 王妃道:“你们先说话罢,待会用饭,来叫你们。”说完,走了出去。 沈琤一手抱着那只猫,一手捏着它的小爪子朝暮婵晃了晃:“哎呀怎么办?吵嚷着回娘家,没想到,娘家全是琤郎的援军。”小猫这时喵了一声,沈琤便一本正经的对猫道:“果然,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暮婵哭笑不得,心想他俩可真是一家人,连连学猫说话这点都一样:“你能听懂它说什么?” “能啊,它说某人现在悔不当初,恨不得立即跟相公回家去。” 她沉默良久,才单手托腮叹道:“它说得对……毕竟猫说什么都对。” 沈琤将猫交给丫鬟,在暮婵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与她告别。 等送走了,暮婵失望的道:“真该让我最后再抱一下,带都带回来了。” 沈琤死皮赖脸的靠到她身旁:“你抱我吧。” 她笑着躲:“不要,你没猫可爱。” “那我抱你也行。你比什么都可爱。” 暮婵脸一红,在他怀里乖乖的任抱了,过了一会娇嗔道:“都怪你,我这么早就有了,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的,我还都没做好准备呢。” “我何尝不是。” “不一样,我比你苦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心疼的亲了亲她额头:“不该让你这么早做母亲。”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给你生孩子,但可能我一下子还没调整过来,你们说的有些道理,我得好好想想了。” “你想吧,想怎样都行。” 得改改自己了。不能再任性了,有沈琤宠着也不行。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沈琤发现这样娘家没白回,她变得听话多了,吃甜食也有节制了,也不吵嚷着好热要吃冰的了。 而且她胃口又变了,这次变成了爱吃膻味,牛奶羊奶当水喝,羊肉牛肉鹿肉等四条腿的肉全爱吃。 暮婵也不解释,只是听母亲的话,不吃糖了,改成猛吃猛喝肉蛋奶,为了健康的孩子努力。 终于有一天吃的上了火,半夜睡不着喊牙疼,一摸,牙龈都肿了,没办法,叫丫鬟找来冰块给她含着。 她疼的睡不着,闲得无聊,撩逗沈琤,待嘴里的冰块化了,小嘴冰凉去亲他:“呜呜呜——琤郎,人家喜欢你想要你。” 这话不是他该说的么,沈琤回吻她,将她嘴唇焐热了,正欲在她身上寻找个发泄的途径,不想她抿了抿嘴,淡淡的道:“嗯,又不想了。” “耍我是吧?你就是找我焐嘴的?” 她咯咯笑着,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肩膀:“琤郎琤郎,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喜欢你,也相信你永远都爱我一个人。” 沈琤听到这句话,心弦被猛地拨了一下,忽然觉得眼睛一酸,可不是么,他两世都喜欢她一个人,这就是永远。 他反倒轻轻的抱住她,像怕伤到她一般,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对啊,我当然永远都爱你一个人。” “可你万一当皇帝了,有人劝你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怎么办?” “谁说我要当皇帝了?”沈琤一愣,这仅仅是个构思而已,难道他这么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重点不是皇帝,而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他笑着安慰道:“我再说一遍,我要是好女色,别说七十二个,就是七百二十个都有了。” “我不是怀疑你,我就是觉得总会有大臣劝你啊,说事关国本什么的,皇帝一定要开枝散叶,子嗣充盈。”暮婵记得史书里都这样说的,皇帝每次都勉为其难的的答应,痛苦的不得了。 沈琤笑道:“那些所谓的大臣只不过说出了皇帝自己的真实想法罢了,我没这个心思,谁敢找死触霉头。” 她也笑了:“就是,我家琤郎才不会那样呢。”片刻,她想起了什么:“琤郎,你不会像历史上那些篡位者一样,谋杀前朝君主吧。” “……瞧瞧我娘子多实诚,直接叫她夫君篡位者……” “不是呀,我是说夺位者。”换了个称呼,好听了一点。 虽然沈琤不愿意主动跟她讲朝中的事情,但既然提到了,就借机说一些:“没有那么快的,我才占据了北方一部分领土,东南西南,甚至东部,我还没征服。皇帝,我先不会动他的,我还要再站稳一点脚跟才行。” 这就放心了,似乎也不应该说放心,就是觉得维持现在这样就好了。 “嗯……”她小声应着,表示她听到了,然后紧紧搂着他,贴在他身上:“咱们就这样睡吧。” 最近几天,她都嫌热,不让他靠近,今晚上她这么乖,沈琤自然乐不得的将人抱在怀里。 可是抱了一会,他就受不了了,他嫌热了,不是暑气那种热,而是心里热,夹杂着一种火气憋在身体里泄不出的郁结。 他得彻底让她学坏才行,等明后天有空多教她点花样。沈琤想着,慢慢将熟睡的暮婵放开,然后坐起来,将她之前含着去牙疼的冰块,取了一个没化净的,放嘴里含了消热。 第二天起来,暮婵用舌头碰了碰自己的口里的牙齿内壁,似乎不怎么疼了,欢心的告诉他:“琤郎,我不疼了。” 却见沈琤坐在床边,皱着眉,表情说不出来的痛苦,见她起身了,回头道:“可我现在开始疼了。” “你以后别跟着我吃那么油腻了。” “不是饮食的事,我心里有火。” 暮婵忙担心的道:“是不是昨天晚上我说做皇帝的事,让你想起还有许多领土未平呀?忧心了一个晚上?” 究竟是选择成为一个为了正事操心的真人君子,还是成为一个没法泻火而牙疼的好色之徒。沈琤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他叹道:“毕竟天下未平,我思虑当今的局势,殚精竭虑,一晚上没怎么睡,当然上火了。” 没想到,这话一出,暮婵就低头抿嘴笑去了,半晌才抬眸娇声道:“原来是担心国家大事呀,我还以为你是有欲|火没法泄呢,原本想今晚上帮帮你的,这么看来,没必要了。” 整日想着诓骗她,没想到反被她戏谑了。 她越来越能摸准她的脾性了,已经可以给他挖坑了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来一章日常 关于郡主任性这个问题,一来是怀孕了生理心理都发生变化,孕孕妇是没规章可循的,微博搜索“孕妇偷吃”,可以看到各种花样偷吃冷饮零嘴的。二来她年纪小,突然就做母亲了,没做好准备,沈琤拿她没办法,就安排王妃来说她了,郡主也反思了。其实算是个过渡章,就是为了让她调整心态做母亲。大家别忘了,郡主不是穿越也不是重生的啊喂。   第45章 整日想着诓骗她, 没想到反被她戏谑了, 掉进了她挖好的坑。但是沈琤知道被她挖坑了, 也甘愿掉进去,还在坑底等着甜头。 笑眯眯的靠过去:“有必要有必要。” 暮婵憋住笑:不说话。沈琤得不到她的回答,缠着她:“怎么不说话, 我都说有必要了, 你应该说, 好的,相公。” 她偏不说, 于是沈琤就自说自话的叹气:“唉, 我也是自作自受, 刚成婚你就有了, 害的我在洞房当晚,肉身就出了家。本来这也没什么,可谁想到, 你跟着我学坏了, 想尽办法逗我。真怀念你跟我回定北那会, 你什么都不懂,我也不用这么辛苦。” 她终于说话了,笑道:“你就是活该。” 沈琤哼笑着去抱她,两人跌回床上,他咬着她的耳朵坏笑道:“不过,你现在还不够坏,等相公我再教教你, 让你变得更坏一点才行。”说着,在她耳旁低语,不一会就说得她面红耳赤,吃惊的道:“还能那样吗?”但转念一想,应该似乎是可以那么做的,哎,原来学无止境是真的,怀孕是,这个也是,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她缩在他怀里,轻声耳语:“那就晚上吧。” 沈琤见她又恢复成了懵懂害羞的样子,不禁搂着她笑,心想,到底还是他赢了。 于是没几天,沈琤这牙就不疼了。 —— 当初沈琤破京城的时候,很多人不了解定北军,把他们当做卫齐泰那种乱贼看待,觉得京城一旦被定北军攻占,女眷就得被瓜分,男人全部杀光光,于是就有家族全家一人一根白绫,排排站在正厅里,挂了大梁自尽,要不然扑通扑通跳井。 搞的定北军进城之后,时不常的还得清理尸体,有的时候知道某个宅子没人住,将领住了进去,一不小心就从池塘里捞出个把尸体,很是晦气。 而没死,静观其变的那些人,待过了一段之后,都暗自庆幸,幸亏当初没一冲动就去死。 定北军进城之后,不仅没有杀人放火,而且因为他们的到来,之前盘踞在京郊打家劫舍的各路溃兵草莽都被轻松杀光了,社会秩序反倒稳定了,至少去京郊进香,再也不用担心被流民和草寇抢劫了。 而沈琤本人不骄奢淫逸,手下也不敢造次,除了京中的各种皮肉生意节节攀高之外,各世家贵女活的都很太平,没见谁被轻薄了。 反倒是个别跑出去京城逃难的,在路上遇到各种状况,带着满身的伤痕,灰溜溜的又跑了回来,然后告诉其他,千万别出去,外面危险啊,真的。 而卢丞相也迎来了颐养天年的日子,之前想挂靴辞官,皇帝不允许,以为自己要鞠躬尽瘁,死在丞相之位上了。没想到沈琤来了,反倒给他成全了,沈琤另外设置了枢密使,权力几乎等用于宰相,把他给架空了,他老人倒是闲下来了。 沈琤只对反对他的人下刀,像卢丞相这种混迹三朝的老臣,滑的像跳鲤鱼,清算自然落不到他头上。反倒安稳的过起了养老生活,而其他的官宦们也发现,现在的日子还挺舒服的,都踏踏实实的过起了被沈琤圈养的日子。 沈琤这么做,当然也是为了收买人心,尤其目前这个局势,谁控制的地方人口多谁就能多收税,谁就有钱打仗。否则打下来一座空城,有什么用。 虽然他也没摆出多少仁慈的面孔,但只要比对手看着像个正常人就赢了。 有节度使,用百姓的尸体堆在城池下,当做进攻的人梯,吓的周围的官员们瑟瑟发抖,这地方不是人呆的,对同样浑身打颤的百姓道:本官带着你们跑路投奔沈琤好不好啊? 投奔谁都不要紧,能活命就行,于是每次战乱出现的人口从北向南的惯例被打破,竟然有不少人赶着往北方跑。 而皇帝这边,自打被沈琤擒住,日子过的也挺太平,而且渐渐的发现跟之前没什么变化,照样吃照样玩,虽然说了不算了,关键他之前说了不算,仔细一品,发现也没失去太多。 其实他做太子那会,就觉得他父皇整日里骄奢淫逸,不务政事,国家迟早得完。结果没想到他父皇玩够了,双腿一蹬,可耻的驾崩了,驾崩的时候表情很安详,仿佛在说,朕这辈子值了。 烂摊子传到了他手里,因为对自家江山的状况有清晰的认识,他一直信奉能过一天是一天,抓紧时间享受,等哪天死了才不亏。 之前害怕被节度使们杀了,如今他被沈琤控制了,反倒有种命运终于找上门的心安了。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整日担心沈琤要杀他外,随着日子的推移,发现沈琤暂时没对他露出凶相,于是“蛰伏”了一段日子后,继续玩乐去了。 皇帝最喜欢过秋天,一来节日多,二来赛事多,围猎蹴鞠和马球,一场比赛接着一场比赛的举办,玩的不亦乐乎。 而其中的马球更是他的心头好,金秋一来,便举办了数场比赛,每每亲自上场。 最后一场比赛设置在中秋节之前,当日盛况空前,朝臣们都被沈琤准了假,去看皇帝亲自下场打球冲击冠军。 沈琤和暮婵分开坐,他坐在正对马球场的棚子里,视野最好也最危险,暮婵和其他贵族女眷们坐一块,看比赛是假,聊天是真。反正都马球场各个戴着护甲,从头保护到脚,就露两个眼睛,也分不清谁是谁,哪个是自家丈夫。 跟沈琤一起坐的,有几个德高望重的王室成员,比如有皇帝硕果仅存的嫡皇叔——嵘王; 活得非常久,久到熬死三个皇帝的老王爷——邺王。 三朝元老,依旧精神矍铄,或许能做四朝元老的——卢丞相。 虽然不做官了,但是因为诗词歌赋造诣极高的清流派大文豪——崔自明。但是因为他在沈琤破城后,竟然没有很清流的去死,一时间遭了不少唾骂。 但他看的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死,反而会被骂的更厉害,于是顽强的活着,打算等口水平息了,写文章替自己恢复名誉。 他最近在卖力的替定北节度使,诸道兵马元帅的沈琤考据家世,希望找出个厉害的祖先,以后替沈琤编撰家谱用。 沈琤也会打马球,但却不怎么爱玩,毕竟真正在战场上拼杀过后,打马球的时候太容易认真和冲动,本来就是一不小心就出人命的游戏,到时候真的玩的高兴,下手没轻重,就糟了。 他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的看着赛场上马蹄滚滚,两队为了抢夺马球,互相冲杀。他朝暮婵的方向看了眼,可惜什么都没看到,女眷那边轻纱垂着,风吹过,也仅仅掀起一角,且很快被婢女按下。 希望她出来看看比赛,能透透气,心情好一点。 “哎呀——”这时嵘王突然捂着眼睛,稍后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嘀咕道:“怎么不小心点。” 沈琤将视线转回赛场,原来是嵘王世子从马上掉了下来,头盔甩了出去,这会拄着球杖去捡头盔。不过看起来,他似乎没大碍,在场边稍作了一会,又戴好头盔重新上场了。 而嵘王很快也找不到哪个是自己的儿子了,和旁边的崔自明研讨究竟谁是谁。卢丞相年轻的时候也是马球高手,加上这么多年看着皇帝打马球长大的,虽然认不出其他人,但皇帝却一眼就识别了出来,很快也加入了讨论的队伍。 邺王年老体衰,脖子一歪,呼呼大睡,过一会就醒来问:“吃饭了吗?”太监回答:“没到时辰呢。”之后继续一仰脖继续睡,迷糊了一觉,再睁眼问:“还没吃饭吗?”太监便回:“到饭时,准叫您。” 沈琤本就有些困倦,被邺王感染的更加想睡了,便离席去外面透透气,想要清醒一下。 正巧碰到嵘王妃和暮婵,原来二人刚才看到世子坠马,紧张的互相握住对方的手,一商量干脆不看了,眼不见也不担心。 沈琤是无聊的发困,这两人却是紧张的没法直视比赛。 “既然女婿来了,我就将你交给他了,可不管了。”嵘王妃抚着心口道:“可吓死我了,幸好你嫂子没来,不行了,我得回去了。” 暮婵担心的问:“您没事吧,我去派人叫父王过来。” “我没事。”王妃摆摆手:“叫你父王那个没心肝的自己看吧,我不管他了。”说完,叫婢女扶着一路出了宫。 等王妃走了,沈琤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让你来看了。” “我没事的,主要是母妃吓的够呛。我虽然也担心哥哥,但远比不上她。”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掉下来二十多年了,还是担心:“等我生下孩子,大概会更懂她了吧。” “到时候,你可别像她嫌弃你父王一样的嫌弃我。” “怎么会呢,你哪像我父王那样……” “你父王怎么样?”沈琤很想听听她的想法。 暮婵却不上当,低头玩着手指:“他很好啊。” 沈琤笑笑,换了个话头,拉着她手走:“这里没意思,咱们去太液池那边纳凉罢。” “你不回去能行吗?” “当然行了,我又不是球手。再说爱谁赢谁赢,管我什么事儿。” 暮婵自然愿意和丈夫在一起,听他不回去,很是高兴,两人牵着手往太液池那边走。一路上说说笑笑,宫人见了,心里都想,郡主真是有本事,能把沈琤抓的这么牢,有她在,这皇室还能多撑一段日子。 马球场上,自打世子方才坠了马,就憋着一股火,其他人可能没认出是谁把他打下马,但他却知道,那个人就是皇帝。他和皇帝在一起玩了十几年了,彼此的球术和身形再熟悉不过了,刚才那一球仗打过来,一尝就知道是皇帝干的。 世子找准机会,也打算让皇帝吃点苦头,在球场上大家都是平等的,无君无臣,况且他俩之间更像朋友,不过,是被皇帝坑过他妹妹之后有裂痕的朋友。 世子见马球传到了自己这里,弯腰去打,不想这时有人从旁边一拐,球又带飞了,他打马去追,眼见球落到了皇帝的马下,不禁十分高兴,高高扬起球杖,准备夺去这颗球。 可就在这时,还有旁人来抢,就见几路人马都涌向皇帝所在的地方,混乱中,数个球杖扬起又落下,接着便是马声嘶鸣。 一阵烟尘过后,地上躺着几个人,其中一人的头盔掉在地上,看台上的众人看清了——是他们的阿斗,不,是他们的皇帝。 皇帝被摔的头破血流,但这会却紧捂着小腿,疼的满地打滚,可见比起脸上的擦伤,腿上的伤更令他痛苦。 不用说,是骨折了。 其他人比他强一点,除了一个胳膊折了的,其余都像世子一样,只摔了一身的灰,没有大碍。 嵘王见世子没事儿人的站了起来,不禁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但突然记起自己身边还有其他人,得做出关心皇帝的样子,便对卢丞相等人道:“快去看看皇帝罢。” 众人眼神很悲凉的看着皇帝,卢丞相挤进去瞧了眼:“臣就劝您不要打,您非要打。”瞧,出事了吧,这次摔骨折了,也未必是坏事,要当亡国之君了,您好歹安静一会罢。 皇帝正被人抬着,听到卢丞相不咸不淡又充满嘲讽的话,气的不行,伸手就在卢丞相胸襟前抓了一把,痛得咬牙:“丞相……说得对……”狠狠揪住老人家到胸的胡须,疼的卢丞相抢回胡子,再不敢上前。 皇帝被送回了寝宫,叫了太医们来看,搭了一眼后,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很快有了结论:“皇上,您这腿是断了。” “废话,快给朕诊治。” “啊……是……是是,这就治。”虽然说皇帝享受的待遇不变,仍旧被人伺候着,但对很多人来说,早就不把他当回事了。尤其是现在自己玩乐摔断了腿,太医们不免在心里轻哼,真是心大啊,服了。 太医们给他打了夹板,开了方子,好脸色也没一个,都走了。 皇帝疼的要死要活,但是除了太皇太后、皇后和几个妃嫔外,竟然没人来看他。 “其他人呢?”他以前也受伤的时候,殿外可跪着满朝文武的。 皇后本不想说的,被皇帝问急了,只得实话实说:“继续打马球,继续看马球去了。” “没有朕……他们还继续玩?”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这时有个妃子嗑着瓜子道:“嵘王世子还在场上,谁还关心陛下您呐。” 太皇太后听了,厉声道:“那你来做什么?!还不下去!” 那妃子便将瓜子往地上一扔,哼了一声,当真走了。 等人走了,皇后无奈的道:“她和嵘王世子妃攀上了亲戚,知道陛下奈何不了她。” 皇帝这才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确实跌下了皇座。是沈琤的囚徒了。这天下,甚至是这宫里早没人在乎他了,他噙着泪水对皇后道:“幸好你还在。” 皇后知道这宫里现在都是沈琤的眼线,有些话不敢说。终于等到晚上的时候,宫人都退去了,她在帐中对疼的睡不着的皇帝道:“陛下,您真的觉得这是意外吗?” 皇帝心里一寒,他刚才也在做这个猜想,沈琤是不是要杀他?故意制造意外让他身死。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杀朕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皇后则道:“陛下,您可知道,外面早就只认沈琤,不认您了,据说有的城池短短数月就增加了三千户住民,他可能之前觉得他自己一时没法稳定民心才留下您的。可他现在做的很好,就算不用皇室做招牌,也能收复民心,还……何需陛下呢?” “……不能不能,他现在若是杀了朕,其他节度使不会饶了他的。” “可是现在也没饶啊,反正都是挨骂挨打,既然结果都一样,不如来个痛快的。”皇后道:“臣妾说今日您受伤是他设计的,并非没有根据,他为了避嫌,中间离开了,他一离开,您就几路球手围攻,险些丧命,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一般的谋杀,为了避嫌,主谋都会故意离开,使得自己不在现场。而沈琤在他受伤之前,的确离开了。 “这……”皇帝不敢想象:“他真的要杀朕?” “或许世子也有份。您想,是不是世子和其他人一起配合朝您冲过来的,幸好您平日也勤于练习,若是换了别人,早就被马蹄踏死了。”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寄人篱下,命悬一线,想到这里,他腿上的伤似乎更不舒服了,痛的厉害,虽然夜晚会比白天疼一些,但用了药应该会好一点的,怎么一点不见好转? 他痛的挨不住,没心思和皇后商量事情了,喊来太监质问:“朕的腿怎么这样疼,快叫太医来。” “宫门关闭,天亮前不许开启,陛下,您是知道的。” 皇帝身边的太监被换了几遍了,他连这个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朕传召太医也不行吗?” 太监眉毛一低:“除非沈将军同意。” 皇帝只好道:“那算了。” “陛下,您叫奴才叫的正是时候,奴才们方才熬了药,正要给您送来呢。” 皇帝气道:“朕都快疼死了,快快端上来。” “是。” 等太监到宫门口端药的空隙,皇后害怕的几乎哭出来:“陛下,您真的要喝吗?万一……”有毒怎么办? 这时候,端药碗的太监回来了,表情阴测测的,在烛光下似乎还带着一丝冷笑,皇帝不觉得咽了下唾沫:“朕不想喝了。” “不喝怎么行呢?若是您不见好,明早奴才们可没法交代啊。您就喝了吧。”那太监见皇帝不喝,冷森森的道:“听说您受伤了,将军吩咐奴才们一定要将您照顾妥当,皇上,您别让奴才们为难啊。这碗药,您一定得喝了。” 皇帝几乎晕倒,因为历史上因为不服毒酒而被强行灌进嘴里的亡国君主比比皆是。 难道今晚上轮到了他了吗?他颤抖的伸出手。 “陛下——不要啊——”皇后哭道。 皇帝还抱着一丝希望:“没事的,应该是误会……他不会的……”端起药碗,哆哆嗦嗦的往嘴边送,他清晰的听到牙齿磕碰碗边的哒哒声。 心一横,将汤药灌进了嘴里,勉强咽了一口,但第二口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太苦了。 “哇——”全吐了出来:“沈琤真想要朕的命啊。” 皇后扑到皇帝身上,生离死别般的哭道:“陛下——” 这时又有个小太监打外面颠颠儿的跑了进来,拉过方才端药的太监,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就见两人一皱眉,齐齐看向皇帝。 “陛下,对不住,这碗药端错了。奴才们重新给您端一碗。” 皇后哭道:“还端什么呀,你们是要陛下的命吧?” “您何出此言,奴才们可担待不起啊。” “你们究竟给陛下喝了什么?什么汤药如此难以下咽,你们又要去端什么汤药?”皇后声嘶力竭的喊道。 事到临头,不说不行了,太监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是下面做事的奴才们不小心,将外敷的药粉和煎汤的药材弄错了,煎汤的药材捣碎了给您敷了,药粉给您煮了喝了。不打紧的,现在就给您正过来。” 如果这位是真正的皇帝,万万不会出现这种错误,但现在只是个挂着皇帝名号的囚徒,不上心是正常的,极不上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皇帝气的说出话来,但待寻思过味来,他陷入了大的恐惧中。 就算沈琤之前没杀他的念头,经过他这么一怀疑,明日太监把他今晚上的话告诉他,那么沈琤会不会真的对自己起杀念? 皇帝恍然失神,满脑子都是,沈琤要杀朕,沈琤要杀朕,沈琤要朕。 朕要死了,朕就要死了,朕要死了。 谁来救救朕,谁都行。 — 沈琤昨天和暮婵泛舟太液池,尽兴而归,什么马球啊皇帝啊,统统抛到了脑后。第二天是中秋节京中放假,他干脆和暮婵在一起腻歪着,晌午还不起身。 最后她躺的受不了了,说头晕不能再躺了,将他推了起来。沈琤恨不得一整天和她在一起,不情不愿的坐了起来穿衣裳。 她之前吃的太凶,现在有孕四个月了,胃口又开始不好了,什么都不想吃。 所以起床后,沈琤先让人炖了碗豆蔻汤给她。肉豆蔻仁,甘草,丁香,白面同盐翻炒后,研磨成粉末后熬的汤。可以缓解不思饮食,腰酸腹坠等症状。 暮婵现在的身形倒不怎么显怀,她记得嫂子当时四个月,肚子就很大了,她身形不显怀,担心的很,找了几个大夫问,都说因人而异,六个月显怀的也不少,叫她不要担心,她才安心。 不过不显怀也有好处,至少身体没那么沉重,能多轻松一会是一会。 本来她推沈琤起床的,结果沈琤起来了,豆蔻汤都做好端来了,她又赖着不肯起了。 “哎呦,我的婵宝宝真是一身懒肉。”他坐到床沿:“不过没关系,相公喂你,快过来张嘴了。” 她坐起来,蹭到他怀里,靠着沈琤让他喂,结果吃了两口,突然有点胃口了,夺过勺子:“我自己吃吧,你喂的太慢了。” 沈琤笑道:“是是是,娘子说的是,是相公伺候的不周。” 她将汤吃净了,将勺子放进嘴里,意犹未尽的吮着,吐出半截舌头在唇间扫了一圈,双目迷离的道:“没吃够……” 沈琤被她撩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还什么都没干呢,身子就酥了半边。她真是被他给带坏了,从一个不谙人事的小郡主变成个小妖精了:“那相公给你吃好不好?” 就这关键时刻,门外有人禀告,说是宫里来信儿了,有重要的事情禀告。 沈琤天人交战很是纠结,终于一狠心,将解一半的腰带又系上了,在她的幸灾乐祸的笑声中,大步出了门。 什么时候不好,偏选这个时候,一出门就没好气的问:“什么事?” 报信的人也冤枉,他都等一早上了,听说郡主传豆蔻汤吃,知道两人起了才敢禀告的。见沈琤心情不好,赶紧将昨天宫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尤其是皇帝以为沈琤要杀他这件事,复述的尤其详细。 沈琤听完,脸色更难看了,果然皇帝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很难控制,难免出现各种意外。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告诉照顾皇帝的宫人们和平常一样照顾皇帝。” 等报信的人走了,沈琤返回卧房,见暮婵和刚才一样坐在床上,只是不用小嘴去裹那勺子了:“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沈琤意识到自己面色凝重,赶紧舒展眉头,若无其事的道:“没什么事,军营里鸡毛蒜皮的破事也来告诉我。” 暮婵哦了一声,似是相信了。 可就在这时,沈琤突然发现她脚边不远的褥子上爬着一只黑蜘蛛,个头虽然不算太大,但体量足够惊吓到女人了,不禁脸色又是一变:“你别在床上坐着了,下来吧,到我这儿来。”先把她引下来,让她远离它再说。 她咯咯笑了两声:“你真好玩,脸色怎么一会变一下。” “快过来。” “不嘛,我累。” “那好,我抱你下来。” “也不要。”她往床里爬了几下,那蜘蛛也迅速跟上了她的移动,竟然蹭的一下上到她裤脚。 沈琤就怕她被这虫子吓到,赶紧过去一只手蒙住她的眼睛:“你别看。”然后另一只手准备弹掉该死的蜘蛛。 不想暮婵不想让他捂眼睛,推他:“干嘛呀,我本就有点头晕,你还捂我眼睛。”这时蜘蛛爬到了她肩后,她似乎有感觉,回头瞅去。 沈琤等着她尖叫。 她皱了下眉毛:“这什么啊?”然后淡定的纤指一弹,将蜘蛛弹到了地上,然后问沈琤:“哼,你捂我眼睛要干嘛?” 沈琤:“……你不害怕吗?” “一团头发而已,有什么害怕的。” 原来是因为角度问题,她压根没看清,沈琤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这时就听她突然颤声道:“相公,地上有蜘蛛,你快踩死它。” 沈琤消灭蜘蛛,然后搂着她安慰:“好了好了,别怕,我在这儿呢。” “对了,你刚才捂我眼睛干嘛?”暮婵好奇的问,待眨眨眼睛,稍微想了片刻,突然一咧嘴紧紧抱住他:“其实刚才那个不是头发对不对?根本就是一只蜘蛛吧。” 沈琤道:“唉,其实我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的,没想到被你自己参破了。” “你的秘密那么多,棺材装得下吗?” 沈琤能对她隐瞒的几乎没有了,除了重生这件事,他没什么不能告诉她的。 或许再加上一个如何处置皇帝? 他笑道:“我早没秘密瞒你了,该说的在你上花轿前都说开了。” 她仰头看他:“是么,我敢说你刚才出去听的汇报,绝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但随即展颜一笑:“不过算了,你瞒着我,想必也是为了我好,就像这只蜘蛛一样。你尽管去开疆扩土吧,我就乖乖做你的好娘子婵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少粘了一段。   第46章 如果皇帝说还有唯一一件牵挂的东西, 不是别的, 只能是自己的性命了。 自打觉得沈琤会害自己后, 他就茶饭不思,但同时害怕沈琤察觉到他忧心,于是硬强迫自己吃东西, 结果没几天就得了积食, 反而病了。 人一病, 心态就更不稳定了,甚至怀疑这不是积食, 而是沈琤在对他下毒。 病榻上, 他眼前快速浮现一张张面孔, 朝臣、后宫和皇亲国戚, 他发现他现在真是孤家寡人了,从马球比赛就能看得出来,连京城的皇亲和士族人都不尊崇他了。 或许, 他会在这样的孤寂中死去, 在这样一片黑暗中, 他这个称孤道寡的皇帝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突然,在这样的黑暗中,有一张面孔,渐渐清晰,他拨开迷雾,仿佛看到了一束光芒,猛地的将那张面孔照亮。 卢策海! 对了,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够救他,那么一定是卢策海。 他有种从未有过的渴望——想和外界联系,一定要和京城之外的卢策海取得沟通。 皇帝身边的人如今只有皇后信得过,结发夫妻就是不一样,什么贵妃贤妃淑妃统统都是过眼云烟。 还有国丈,之前觉得他老奸巨猾,如今在患难中,还能够帮助他的,就只有国丈了。 皇后悄悄拿出自己的首饰送给自己的父亲,希望他能买通关系,帮助皇帝与在外为官的卢策海取得联系。鉴于京城之外的形势不明朗,官员早就不是皇帝任命的了,之前任命卢策海做闵州刺史的调令就是废纸一张,这会,他在哪里讨饭吃,是个迷,得靠关系寻找,而打通关系少不了用钱。 国丈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皇帝是不信鬼神的,但这一次,他每每到清思殿祷告,希望三清上人帮他找到卢策海的消息。 皇天不负有心人,好消息传来——卢策海和泉南节度使高龄言在一起,成为了他帐下谋士,两人打算一起将皇帝救出京城,逃离沈琤的魔爪。 而且他们还联系了几路暗中忠于皇帝的节度使,发誓一定要将皇帝救出来,拥护他南渡立国,再兴社稷。 皇帝拿着卢策海的信,泪流满面。 不过,攻打京城是不行的,京城本就易守难攻,再加上有定北军守着,去了,等于送死。 大家还得留着性命给皇帝尽忠呢,所以不能去。 卢策海在信中说,宫人中有他的旧相识,等冬至祭祖那天,会火烧皇宫,皇帝到时换上太监的衣裳趁乱外逃。他们会准备一个百人轻骑在京郊等待,只要皇帝出现,立即便迎驾去泉南藩镇。 皇帝为了防止泄露消息,将信用烛火烧净,一门心思等着卢策海买通的宫人与他接应。 从皇后联系国丈,到卢策海送信入宫秘密联系皇帝,一切都在沈琤的注视下。 看着皇帝这么卖力的想要外逃,沈琤不免有点生气,老老实实的待着不好么,非得折腾。 不过,既然他们愿意折腾,就陪他们折腾个够。 — 之前因为暮婵有身孕,对外面兴兵讨伐的事情打算交给属下的将领挂帅出征。但因为皇帝突然发癫打算逃跑,沈琤便临时更改作战计划,连将领也不外派了,征讨乐兴的事宜推迟到了明年。 放出话去,让乐兴节度使多活几天。 本来忐忑不安的乐兴节度使得知此事,将缩起来的脖子重新抻了出来,大言不惭的说,是让你沈琤多活几天罢。 沈琤懒得跟他口水仗,他现在盘算着如何利用皇帝获取最大的利益。就像暮婵之前说的那样,她对他的行为不再过问,几乎是默认了他夺.权夺位,他愈发心安理得的放开手脚去干了。 不仅是外事,他在闺房之乐时也稍微放开了手脚,因为她怀孕上了五个月,胎相安稳,按照道理是可以的了。 怀孕到这个月份,能感觉到胎动了,她有的时候会说肚子里有小鱼在游,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肚子里有鱼游,就远离他一个人侧卧着睡。 这晚上,她觉得不舒服,认为是沈琤搞鬼,睡到一半醒了,哼着道:“你别碰我——”举手去推他,结果一推,反而推了空,原来沈琤为了让她睡的安稳,连大半的床都让给她了。 她不好意思的赶紧闭眼装睡,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唉,你又冤枉我——是孩子不是我。”他已经被吵醒了,无奈的叹道。 装睡,装睡,暮婵紧闭双眼,摸了摸肚子。 第二天,沈琤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暮婵正在书房画画 ,画的是一只狸猫蜷缩在花间,用爪子勾挠一朵牡丹花,露着白色的肚皮,那花枝被它毛茸茸的小爪子压弯了,花蕊垂下来,它粉色鼻子正对着花蕊嗅,她用细笔一笔笔的勾勒着猫的胡须,甚至是身上的毛发。 这猫是个三花猫,于是毛皮的颜色不一样,用的笔触和颜料的色泽也有不同,画起来更加繁琐消耗时间。 她细致的画着,只在沈琤进来的时候跟他打了个招呼,剩下的时间都沉浸在绘画当中,沈琤也不打扰她,看着她屏气凝神的画着不能触及的小生灵。 不能碰,还不许人家画么。 他知道她肯定是会画画的,哪有皇室出身不懂诗词歌赋、绘画音律的,况且本朝民风开放,喜欢各种能够抒发胸臆的东西,马球也好,音律也好,都是能够表达自我张扬和情绪的东西。 虽然如此,但是上一世的沈琤却见过她的墨宝,她相信她一定画过不少画,毕竟平日里若不写字画画,如何消磨时间,至于为何她上一世离世后,他没有的见一张半张的,沈琤觉得,肯定是她每每画完就烧毁。 画能表达一个人等我内心,她上一世显然不许他一窥究竟。 但现在不一样,他可以正大光明的杵在旁边看着,一并研究娘子的这个小爱好。 她用工笔描画猫的一举一动,他也能当着她的面坦然的用眼神勾勒她的轮廓。 他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她。 他一瞬间觉得时间仿佛停止了,在一个无声的安静世界,只有她和他。 这样真好,想和她永远这样下去。 沈琤看她继续用白色的颜料给这只猫添加毛发,尤其是肚皮上的绒毛,几乎是根根明晰。 良久,他感慨道:“你可真心细,若是我,我这一辈子都画不完一副,真磨性子。” 她笑笑:“不一样的,绣花也是磨性子,但我就很不耐烦,反倒是画画,我能画上很久。” 沈琤一听,拿开她的笔挂到笔屏上,扶着她的腰往一边挪步:“画多久了?这虽然不累,可你也得节劳,小心站的腰酸。” “整日坐着才腰酸呢,你不知道,下午小丫鬟们玩击鞠,我可羡慕了,但是我,我都没玩,一次都没有。” 击鞠是马球的改良,不骑马,只用球杖在地面上打球,很适合女子玩,活动并不剧烈 。 这是邀功呢,沈琤便摸着她的圆润饱满的额头,心疼的夸奖道:“娘子真乖,为了咱们孩子什么都不做了。” 暮婵被摸了脑门,挑眼看他,这是摸猫呢还是摸狗呢,我也要摸你。便抬手去摸他的额头,沈琤便闭着眼睛,等她软绵绵的小嫩手落在自己头上。 不想暮婵见他闭眼,一副等爱抚的模样,反倒笑道:“算了,不摸了,你没什么乖的地方,不值得褒奖。” 沈琤道:“昨晚上你诬陷我,还没给我昭雪呢,你这就翻脸不认人了?我被诬陷了不急不躁,认打认怨还值得夸两句吗?” 暮婵道:“其实我今天在家想了想,你肯定之前也没老实,只是恰好孩子在那时候踢我一下,替你解了围而已。” 沈琤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的过错,欺负没出生的孩子没法开口,全推到孩子身上:“这孩子怎么这样,还没出生呢,就叫你爹给你背黑锅。”说着去骚扰她,抱着她蹭:“你都冤枉我了,怎么着也得给些补偿。” 暮婵被他贴的发热,便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琤郎,今晚上也要乖乖的。” “我保证。” 结果晚上,就和她在床上讨论起在五个月的时候,究竟能做哪些事,能做到什么程度。 暮婵自从怀孕后,胎气很稳,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不像孕妇,只是个腰间携带了重物的普通人,除了胃口时好时坏外,想吃点别人不让吃,而她特别想吃的东西外,她腰不酸腿不疼,心里也不慌。 照这样,她或许再生几个也没问题。 想归想,没跟沈琤说。 因为刚才晚饭之后,他自己吃了甜汤,却不让她吃。 她的内心闹起来了小情绪,你每天想吃吃想喝喝,我揣着孩子忌口不说,还得被你搓弄。 哼,我没得吃,你也不许吃。 她系好中衣的带子紧紧裹了裹,脸朝里面睡去了,态度很明确,早点休息吧,今晚别想了。 沈琤被她这毫无来由给出的断食,弄得一头雾水,待了一会想明白了是晚饭时候结的仇。 他凑到她肩头笑道:“你真是爱记仇的小气鬼,白天跟你再好,到晚上惹到你,你就翻脸了。” 她哼道:“那怎样?” 沈琤服软:“我还能怎么样,顺着你呗。” 他睡不着,一会给她掖掖被子,一会摸摸她隆起的肚子。 上有政令,下有对策,烦的她没法睡,她肯定就允许了。 沈琤就等着她一怒而起,然后好抱进怀里解她衣裳,不想她偏不动,等到他放弃了,打算煎熬着睡了,她反倒转过身来,慢慢挺起身子捧住他的脸,吻他。 黑夜中,她急促呼吸的声,甜软的触感都被放大。 果然是刚才的动作有作用了弄的她也想了。 她这次的吻和以前不同,平常她温柔顺服。就算回吻他,也会很快将主动权交换给他。而这次不一样,她的唇舌主动和他勾缠,像是释放被压抑住的某种冲动,带着一点野性难驯的小野蛮,这更能让他神魂颠倒。 嘴亲的都麻了,期间沈琤觉得还可能被她咬了一口,不过一点不觉疼,反而想更吻的激烈一点。待她停止,他气喘吁吁的坐起来打算脱衣裳继续。 不成想她也喘着气道:“知道我是什么滋味了吧 ,东西在眼前被端走就是这样。”说完,侧身腰一弯,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孩子,以这样的姿势去睡了。 沈琤欲哭无泪:“你就是想教育我一下,叫我知道什么是感同身受吗?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娘子你厉害!” 她没吭气,但想必嘴角是翘起的。 他老实了几天。 这天,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她靠着引枕在看书,一个丫鬟给剥桔子,另几个给捶腿,沈琤叫她们都下,然后自己坐到她身边,拿过书瞅了眼:“在看什么?” 《论语》 “怎么不看点有趣的话本,我不陪你的时候,你还看这个多无趣。” “我是想现在孩子能动了,我吃什么孩子就吃什么,那么,我看的书本,想必孩子也能吸取一二。所以找些好书来看。” “你考虑的周全,不过你不应该看《论语》,这世道君子活不了,应该看《孙子兵法》。” 暮婵若有所思,或许的确应该改改策略。 过了中秋,很快到了重阳节,他只能在家待半天。因为下午和晚上要去附近的军营和将士们一起过,早晨见过枢密使,处理政务就用了一个时辰,但他回到屋内的时候,上午已经差不多过了一半。 暮婵怕他耽搁,早早就准备好了膳食,他一回屋,她就高兴的宣布:“咱们今天吃烤乳猪。” 乳猪烤之前,用蜂蜜和香料,里外厚厚的摸了一层,然后架起来,用火隔着甜枣熏烤,枣子的清香随着小火的炙烤,慢慢渗透到乳猪里中和了烟熏味,也很能另蜂蜜和香料的味道发散出来。 这乳猪外焦里嫩,甜而不腻,脱骨分解好了抬上桌。 暮婵道:“我给你夹一块。”然后也不管沈琤答不答应,先选了一块给他,自己也忙不迭的夹了一个入碗。 沈琤吃了一口,心想你一定作弊了,叫人多抹了蜂蜜和糖。 这样正好又香又甜,肉和甜,结合的恰到好处,越嚼着越香,蜂蜜抹的少了,表层是甜了,但里层的肉就没这么有滋味了。 而且重阳节,他下午要打马去兵营,虽说是天气还未到真正冷的时候,但是一路策马,免不了被风吹,吃点肉也抗冻。她这样想,才不是因为她想吃肉想吃甜才吩咐人去准备的呢。 沈琤见她明明吃的高兴,但眼睛不时朝他这边瞥,就知道她有疑虑,似乎是等着他的看法,看他是否要揭穿她那点想偷吃的小心思。 他是看穿了,但哪里会不解风情的拆穿她呢,不敢明目张胆的吃糖,拐弯抹角的用小心思替自己达到目的。 真是可爱。 他道:“这个做法好,香甜可口,正好和你的胃口 ,你就多吃点吧。” 暮婵见他没责怪自己还让自己多吃,不禁有点羞愧,于是将自己早看中的一块金黄酥软,稍微有些厚膘的猪排送了出去,来表达自己的谢意:“琤郎,你吃吧。” 竟然把自己的心头好送给出来了,这感情可不一般了,他可记得她早前因为一块糖就跟他哭闹的情景呢,沈琤很珍惜这块排骨,哪里舍得吃,将它放到一旁。 暮婵眼睛大肚子小,凶猛地吃了一阵后就败下来,喝了果浆也不解腻,叫人上茶。 她吃饱喝足,打水洗干净手,准备美美的饭后来一觉 ,沈琤跟她腻躺在一起,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他搂着她,将她纤白的手握着玩,他没存好心思,过了一会,故意嗅了嗅她的指节:“你这是没洗净么,怎么还是一股烤乳猪的甜香味?” “洗净了的,可能是洗手水里加的香料。” “是么?”他轻轻咬了咬她的指尖:“我一会就得去军营了,晚上也不回来,现在正好闲着,咱们不如抓紧时间……若是你不想宽衣解这个也行。” 暮婵抽出手:“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现在哪里能闲着,我今天还没给孩子读书呢。” 你晚上等我不在的时候读不行么 “不行,孩子都养成晌午之前听课的习惯了,改不了的。而且孩子晚上早早就睡了,没心思听了。” 她说的像真的一般,然后取出一本书 竟然是孙子兵法 沈琤一怔,然后叹气,她都听他安排开始给孩子读兵法了,他此时为非作歹,会显得很不走正路。 他便拥着她,听她轻声慢语的读着,他渐渐的也听入了神,倒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因为她的语调,她是真的很认真的在读着,仿佛真的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在当听众,而不是在糊弄一个未出世的胎儿。 沈琤有些出神的看着她,她因为怀孕的关系 ,脸和身材都有些圆润,皮肤白的透亮,五官明艳的像是璀璨的宝石,与她刚成婚那会略带天真稚气相比,现在更像个娇媚的小妇人了。 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 下辈子也要赖着她。 暮婵读完今天的份,问他:“咱们读兵书……是不是太唐突了?这万一是个女孩怎么办?” “女孩就女孩,我沈琤的女儿必然是巾帼英雄,不让须眉,怎么也要做个女将军 ,再不行,做军师,决胜千里之外那种。” 暮婵道:“我不想让她吃苦。” “那就留在你身边陪你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做个娇小姐。” “要是个男孩,也不想出去打仗呢,也能留在我身边吃吃喝喝吗?” 老子打断他的腿,沈琤不给孕妇压力,笑道:“随你安排吧。” 暮婵道:“好男儿应该有雄心壮志 ,不许他只顾着玩,不务正业。” 这就对了,沈琤看她耳后肌肤如凝脂一般,忽然有了联想,忍不住笑出来。 “笑什么?” “我觉得你像……” “像什么?”一定不是像什么好东西。 “像粽子。” “为什么?”像猫像狗都好啊,像个吃的,是怎么回事? “剥了外皮,白白嫩嫩,肚子鼓鼓的,体量圆润,恨不得一口吞了。” 好啊,我像粽子是吧。暮婵急道:“那你像……像……” “像什么?” “你像……桃酥,又硬又难吃!”暮婵说完,还做了个鬼脸。 怎么逗她都不觉得腻歪,沈琤很不正经的一挑眼:“是么,我看你就喜欢吃硬的。” 暮婵脸色一红,推他:“讨厌,我要午睡了,你快走。” “真是的,又被讨厌了。”他咧咧嘴下地去,待走了几步,他低头见腰间的蹀躞带上勾着她的红色帔帛。帔帛是女子绕在臂间的一种帔带,所以这东西应该绕在她胳膊上,而不是缠在他的腰带上。 暮婵拽着帔帛的一头,想把它拉回到自己手中:“怎么缠上的?” 沈琤被她一拽,人也跟着退了回去,她拽一下,他就退一步,最后又回到她跟前。 暮婵什么都明白了,低头笑道:“是你刚才自己把它缠上的吧,就你鬼主意多。” 他皱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我刚才可没动手脚。不过,你看看怎么能取回你的帔帛?” 她笑着抬眸,拍了拍他的蹀躞带:“只要解开腰带就行了,对吧?” 他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回身将床幔放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 抱歉 有点事没法碰网 更新晚了 么么哒   第47章 暮婵对这第一胎生男生女, 是没什么特别期盼的, 不管男女都是爹娘的心头好, 她自己就是这样,在王府里做郡主,感觉比她哥哥还得父母的疼爱。 她有的时候摸着肚子想, 如果是个女儿就好了, 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陪着自己吃喝玩乐,男孩就无趣了, 弄不好稍微长大一点, 就被沈琤带去军营历练了, 然后长成一个飞扬跋扈的熊脾气的家伙, 不能跟她贴心。 她都想好了,如果是女孩,她一定每天亲自给女儿梳头, 梳各种花样的发型, 每天变着法的给她换衣服。她小的时候, 梳头发都是丫鬟和嬷嬷们来做,她想自己来弄,就要被母妃说这是梳头发是下人伺候的,不让她自己动手。 等长大了,法式就那么几种,重点都在插的首饰上了,反而不如小的时候发型花样多, 毕竟一个大人,法式上要往端庄上使劲了,不可显得过分“可爱。”。 不过,要是从建功立业的角度看,生男孩更有用。沈琤自己说他第一次向朝廷报功是十岁,虽然有硬凑的嫌疑,但也可以说明,至少他九岁的时候就不是每日胡玩瞎闹,而是在军营跟父亲在一起了。 唉,若是个男孩,这还没出生呢,就被盼着能够派上用场帮助父亲,以后担子得多大呦。 暮婵有种直觉,她会生一个自打出生责任就很重的男孩。 因为她除了爱吃甜的外,酸味也渐渐变成了她的心头好。 有的时候吃着桔子,沈琤从外面回来,她就故意使坏喂他一口,每每酸的沈琤愁眉苦脸,次数多了,沈琤不上当了,她来喂他也不吃了。他从果盘里挑自己的喜欢吃的水果,不想挑中的葡萄也是酸的,不甘心的再去拿柿子,咬一口也是酸的。 借着爱吃酸的话头,两人又聊起了生男生女的话题。沈琤的看法是,反正暮婵不可能只生一个孩子,也不可能只生一种性别的,第一胎生男生女顺其自然吧。 暮婵娇嗔道:“骗人,你之前还跟让我给你几个生儿子呢,现在又说顺其自然了。” 沈琤又被翻了旧账,笑着抱她:“你怎么什么都记得啊?记得这么清楚。当时是为了逗你随口胡说的,没想到你一口答应了,可好玩了。”暮婵往他嘴里塞橘子瓣,笑着气道:“你才好玩呢!” 于是沈琤吃了橘子,又被酸了一下。 嵘王妃来探望她的时候,暮婵将沈琤的态度跟母亲说了,王妃听了不为所动:“你听他胡说,你要是真的生了个儿子,准保给他高兴到天上去。再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等他以后称王称霸了,你有几个儿子傍身,任谁也动不了你的地位。” 嵘王妃深知局势的变化,沈琤离称帝就一步之遥了,若是真是有那个天命,以后当了皇帝,必然少不了其他女人,未来的事情谁也不准,别看他现在嘴上说的好听。 嵘王妃知道女儿还是小孩子心性,虽然聪慧,但涉世不深,容易被蒙蔽,怕她吃亏,时刻提醒她不要掉以轻心。她活了半辈子了,负心人看的多了,目前家里就有两个。 嵘王妃忽然想起来什么,低声问她:“你怀孕这几个月,他没夜宿不归或者跟其他女人纠缠不清吧,没跟你说过纳妾的事情吧?” 暮婵摇头笑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您别替我操心这个了。” 嵘王妃听了,反而握着女儿的手道:“你真是个小傻瓜,人家不提,你就真不操心了?他愿不愿意是一回事,你提不提是一回事,你主动提出,才显得你深明大义,宽容大度。” “我不要!”暮婵一撇嘴:“我就要当个吃醋的小心眼。” 嵘王妃一咂嘴:“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听劝呢?你看你嫂子做的多好,之前拧着脾气跟你哥较劲,后来想明白了,懂得跟你哥贴心了,她这段日子有孕在身也不吃醋了,而是主动给你哥找了个小妾,结果你哥怎么样,新鲜两天又回去找她了,还说她深明大义,越发敬重她了。正巧女婿连这纳妾的心都没有,你这么做不仅能博得美名也没风险,何乐不为呢?” 暮婵道:“那我父王呢,您当初也这样博得过美名吗?” 王妃清了清嗓子:“我嫁过来前,你父王就有通房丫头和两个妾室伺候他了,我怀你哥那会他过的可舒坦了。不过我也用不着在乎他,他是嫡亲王不假,我娘家可也不弱。” “难道我和沈琤比,就弱了?”母妃出身高门,也拿捏的住父王,所以不用假装大度来博得丈夫的另眼相待。而嫂子需要装作宽宏大量,就是因为和哥哥地位不对等。难道在母亲眼里,她现在的地位弱于沈琤吗?变成是她高攀了? 王妃头疼:“哎呦,原来你是真没自觉啊,上次回娘家,我们劝你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她痛心疾首的道:“皇帝都快没了,你以为咱们还能继续当自己是皇室吗?你这郡主身份也没那么金贵了?你得认清现实,他宠你是他的事,你可别真就当真了,生完这一胎,抓紧时间恢复,趁着他疼你,抓紧时间多生几个。我和你父王太宠你,让你不知道人心的凶险,对未来掉以轻心。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你总知道吧。” 嵘王妃发愁这孩子可怎么办,心太大。 暮婵不爱听了:“我不管,我就要当拈酸吃醋的小……” 小字还没说完,就被恨铁不成钢的王妃捏了下鼻子:“你啊你真是狗脾气。” 两人讨论没个结果,嵘王妃铩羽而归回府,继续替女儿操心发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算暮婵再不愿意理睬母亲的话,等到她走之后一个人静下来,多少也往心里去了 等晚上沈琤回来,发现她变得比之前乖多了,大着肚子还想亲自给他换衣裳,每天都是她往床上一躺,有时候还得他给她换。 沈琤觉得她八成是又偷吃糖了,这会内疚呢,不觉得好笑,你啊你就这点出息。 等熄灯之后,暮婵很温顺靠过来,又是亲又是搂的,弄得沈琤受宠若惊,心想肯定是没少吃糖,说不动连冰酸奶也偷吃了才能有这效果。 暮婵这会心里却像吃了酸橘子,一样酸溜溜的。 沈琤喜欢她,能够又蒙又骗甚至还能抢,总能把她拴在身边。可她呢,对沈琤动了真心,但哪天他一转身跑了,她没什么法子将他留住。 难道真要靠不停地讨好他?伏低做小,假做贤妻? “琤郎,说真的我这么就快有了身孕,你是不是特别难熬?” 也不算特别难熬:“今晚干什么这么体贴,想犒劳我啊?” 暮婵考虑着,究竟要不要大度一回:“我想跟你说件事。” 可得好好听听是什么事,沈琤把耳朵靠过去。 “你要是觉得辛苦,去找其他女人……” 沈琤听罢,不禁面色一沉,怎么好好的,又说起这件扫兴的事来了。 怎么着,觉得他还会喜欢别的女人?是不是他最近哪里没做好,让她有了这样等我错觉,觉得他的心没全放在她身上:“去找其他女人?!” 暮婵觉得憋得慌,不是平日被他搂抱着发热的憋闷,而是打心里涌起的桎梏感压她不想喘气。琤郎去找其他女人,和其他女人说说笑笑,把他俩干过的事情再和别的女人做一遍? 暮婵突然鼻子一酸,咬唇片刻,将眼泪憋回去,忽然间一股气从心底喷薄而出,把方才压抑呼吸的桎梏给挣破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你要是觉得辛苦,去找其他女人……看我怎么收拾你!非打死你不可!”说完,顿觉神清气爽。然后抱起肩膀等着他的反应。 他有一瞬间的沉默,遂即突然笑开,搂着她入怀:“你就这么喜欢我啊,还要打死我?” “就打死你,你敢找别人我一定饶不了你。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不大度不宽容”她哼唧唧的道:“你只能有我一个不许找其他人” “这是当然,我发过誓的。”沈琤只觉得异常满足。她之前还想替他找小妾伺候他行军,到后来自愿行军不愿意他纳妾,到现在他说纳妾就打死他。 这表明什么,这表明她越来越喜欢自己了。 他沈琤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这时暮婵又过来亲他:“我不管,反正你不许去找别人。”他向来点火就着,更何况她主动要亲热。沈琤只恨她现在有孕在身,不敢闹得太过火,否则一定让她腿软几天。 事毕之后,暮婵先睡了过去,沈琤却睡不着,在她脸颊上偷了一吻后,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胸口,良久之后,突然笑着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你这个小醋坛子!难怪那么爱吃酸。” 她睡的无知无觉,梦里有很多猫。 沈琤说完她,也闭眼去睡了。可因为太兴奋,没一点睡意。满脑子都是:娘子吃我的醋了,她真喜欢我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她居然说,如果他纳妾就打死他,爱之深恨之切,这是多么深的爱意啊。 于是待到半夜,忍不住又偷吻了她几次。 暮婵因为有孕,不能养猫,便开始养鱼。用大瓷缸养了几只金鱼,放在书房里,画画的空隙喂上一把鱼食。 没想到可能是鱼食喂的太勤快,没几天鱼就肚子一翻,死了。 暮婵很难过,赶紧求教养鱼的行家父王大人。他一辈子精于玩乐,别人著书立说,不是考据经典,就是抒发情怀。 唯有她父王写的,都是一些养鸟养龟养花的心得,若是字数多论据长,就取名为某经。据说之前还曾把鸟经匿名刻板后,拿到书市上卖,造福他人。 他本以为卖不上几册,谁知道一问世,突然销售一空,但接着又迎来大批的退货。 “没想到真的是讲养鸟的。” “我以为是那个鸟的,原来真是会飞的鸟。” 嵘王知晓真相后,大骂这帮人有辱斯文,斯文扫地,心思龌龊。 因为这事受了伤,再不把自己的著作投向书市了,而是在几个朋友之间流传,互相切磋。 暮婵向父亲的求救信一发出,就得到了嵘王的热切对待。 女儿难得向他求助,他又正好能帮得上忙,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一言,差点就又成了一本书。她没有一口气读完,而是挑选了自己能解惑的地方看。 暮婵按照父王的指点,把瓷缸换成了陶盆,盆底要浅,开口要大,这样鱼才能呼吸,不至于被憋死。 暮婵照做了,但发现隔天睡一觉起来,盆地漏水。她赶紧翻父王的书信,上面果然有答案。 陶盆漏水不必惊慌,等养一段时间,壁上长了青苔就好了。 很快,陶盆果然一点不漏水了,结果鱼竟然又死了,原来是丫鬟偷懒,没晒水,而是直接用的生水加进去了,一盆鱼,第二天就憋死了。 她很沉痛,但再接再厉,绝不气馁。 于是按照父王的吩咐再起了“一锅炉灶”,新盆新鱼继续养。 这一次养的很好,金鱼越长越大,金色的鱼尾游荡在绿色的水草间,有动有静,相映成趣。又找了几颗小怪石放进去,使得这个小小的水下的世界更丰富了。 就在暮婵享受养鱼乐趣的时候,突然一天噩耗传开,小丫鬟说鱼又死了。 这一次的凶手很快也抓到了:是沈琤。 他表现的很无辜:“我看你这么喜欢它,就帮你多喂了几次。” 暮婵觉得,以后坚决不能给他带孩子,否则非得给撑死不可。 这时嵘王来信问,鱼养的怎么样了?暮婵总不能说自己养一缸死一缸,回信说养的很好,鱼都生龙活虎的。 嵘王很欣慰,表示说你有你父王的真传,哪能养不好呢。 暮婵也得自己辜负了父王,为了证明自己,她硬着头皮又养了一缸。 这一次绝对不许马虎的丫鬟和沈琤靠近。每次换水都是她看着丫鬟来做,鱼食也是她亲自投喂。 金鱼长得越来越好,大大的尾巴舒展来开,惬意的游着,有的时候画完画,眼睛微微发酸,看着水中的鱼儿,能够缓解疲劳。 这一日,她终于将三猫图画完了,为了犒赏自己,她赏给自己一块糖,含嘴里去看桌上的鱼盆。 失败不是无意义的,虽然养死了几盆,但这一盆却是越来越好了,无论是鱼的颜色还是精气神都比前几盆要还上许多。 “琤郎还说我是爱猫和鱼天生犯冲,才会养几盆死几盆,哼,胡说,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这时就听沈琤在身后道:“我胡说什么了?” 她一惊,嘴里的糖块掉出来,扑通一下子进了鱼盆,正好掉进鱼盆里的水草间被掩盖了。 糖块掉进去!! 暮婵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捞,没等下手,沈琤就拦住她:“干什么呀这是,小花猫要吃鱼了?我听说你在书房一下午了,别站着了,快随我回正屋去歇歇。” “可……这……”暮婵一犹豫的功夫,就被沈琤拉着出了门,往正屋里去歇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消息传来,一盆鱼都归西了。 暮婵欲哭无泪,怎么自己养的鱼都是娇贵的身子,稍微有点差池就“以死明志”。 沈琤安慰她:“算了,你就是属猫的,天生和鱼犯冲,别养了。我可没说错,还记得吧,鹦鹉也和你不对付,你就养不了和猫八字不合的东西。你养花吧,我看猫很喜欢在花间蹭,你一定你能养好。” 暮婵按沈琤说的,转投去牡丹花的怀抱,问父王要花种。就在这一转天的时间,她晚上却做了个噩梦,梦非常诡异,她发现鱼盆里的金鱼突然巨大的膨胀起来,一个都有桌子那么大,追着她要换水,要吃的。 她第二天醒了,自己一数,直接间接死在她手里的金鱼确实足够多了,有点怨气也正常。她把自己的想法跟沈琤一说,他不仅没当回事,还说:“那你就给它们修个墓,以告慰它们的在天之灵罢。” 分明是打趣她,不过却也给了她提示,虽说修墓夸张点了,但是做场法事化解怨气还是不错的法子的。 她自从在清思殿被先皇的药粉给迷了后,对道观退避三舍,心里有点偏向寺庙。但是给金鱼做法式说出去怕人笑话,不能兴师动众的去京郊的大寺庙请人,她打算从京中的皇族士族的门客中,借几个懂行的人,小小操办一下。 她在脑海里搜素合适的人选,很快一张面孔浮现了出来——她的大堂姐福阳公主。 福阳公主早就成婚了,嫁给了杜丞相的四子,但后来驸马整日寻花问柳,她一气之下与驸马和离,如今独自住在公主府,她像先皇一样喜欢寻佛问道,府里的门客有许多就是和尚。 暮婵打定主意,给福阳公主写了一封信,希望她能够借给几个和尚给她做一场法式。 —— 福阳公主接到信,出了一身的冷汗,半晌才缓过神,颤声问身边的太监张忠:“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咱们暴露了?” “不会的,郡主是个不问俗事的人,据说她从不插手政事,若是咱们暴露了,沈琤直接来拿人就是了,没必要用郡主来试探咱们。” 福阳公主松了一口气:“你说的有道理,越是要到冬至,本宫越是紧张了。” “公主,您千万要放宽心,马上就要到日子了,您若是夸了,谁来牵头呢?您是主心骨,大家都等着呢。能够救皇上的人只有您了。”张忠跪下,涕泪道:“您忍辱负重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咱们的祖宗基业吗?” 福阳公主觉得自己算得上是巾帼英雄了,因为她将在这危难的时刻,挽救皇室挽救皇帝。 卢策海与皇上联系上之后,早就想到他的书信内容会暴露给沈琤的眼线,冬至那日出宫在京郊外等一百轻骑接应的计划早就泄露给沈琤了。 其实放火烧皇宫,趁乱出城有轻骑接应,全部是障眼法。 真正的计划是,由福阳公主用自己府内的这些假和尚真死士来接应皇帝,杀出一条血路,送到京郊的大悲寺,从大悲寺内的地道逃跑。 除了嵘王府跟沈琤是亲戚可以养护卫外,其他王府士族的府邸私兵早就被强制裁掉了。除了沈琤允许,任何人都没法动用一刀一枪。但是救皇帝,必须有死士相助,但是将死士藏在府内谈何容易,一定会被揭发。 只能迂回的用另一种方法,于是福阳公主招募了一群精壮男子,装扮成和尚养在府内。不出所料,很快引起了怀疑,沈琤的手下鲁子安都派人来询问过。 求佛问道,只需几个德高望重的禅师便可以了,为什么需要数十个精壮的年轻和尚呢?这念的是什么经? 她记得当时,她头发里都是冷汗,甚至脸颊都微微发热了,她心内有点慌,不过还是急中生智找到了理由搪塞鲁子安手下的询问。她朱唇一跳:“谁说薛怀义只能有一个?” 薛怀义太有名了,有名到快三百年过去了,一提起他,就知道是男宠。 就是说,她府里养的这些和尚,干的都是男宠的勾当。所以养数十个,怎么了?她是公主她乐意! 果然鲁子安的手下们面面相觑,尴尬的挑挑眉:“原来如此,公主好兴致。”不再为难她,离去了。 为了将皇帝救出沈琤的魔爪,名声算得了什么,再说养男宠本就是公主们的小爱好之一,平常的很。 只有定北那群大老粗才当做一回事,她这样安慰自己。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眼瞧着就要到了冬至的日子,她们都准备妥当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沈琤的妻子安宜郡主突然写信让她带着和尚到她的府邸做法式。 这真的不是沈琤让她设的圈套吗? 福阳想回信拒绝,但又怕拒绝更引起怀疑。 “小忠子,你说咱们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张忠作为福阳公主身边的太监,他还有一个好朋友叫赵甫,所以他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讲,他都是忠于皇室忠于皇帝的,这一次营救皇帝,他暗中联系宫中的旧识,帮了不少忙。他稍微思忖了一下:“奴才觉得还是去的好,就算是沈琤让郡主探虚实,那咱们就让他们探一探吧,他们放心了,咱们才好按照计划办事。” 福阳点头:“本宫也是这样认为的,就让他们探探虚实。” 她点了十二个“和尚”,随自己先去沈琤的府邸,若是幸运,或许能碰到沈琤,与他接触一下,也好揣测一下他是什么人。 福阳到的时候,暮婵大着肚子并没出门迎接,只派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烟露相迎,等见到了福阳,才从榻上起来:“堂姐,你来了。” 福阳忙道:“你快别动,我自己随便坐就行了。”待她坐下,细细打量自己这个堂妹,她们的感情说不上亲厚,但也不算生疏,在太皇太后那里总会见到几次,小时候也在一起玩耍过。如今走上不同的道路,只能说是信念不同,并无其他。 等听完郡主要做法式的理由,福阳忍不住笑着摇头:“你可真能闹,第一次听说鱼有怨气的。” “当然有怨气了,话本里说门槛子都能成精怪呢。”暮婵信誓旦旦的道:“你将和尚们带来了吧,那就快开始吧,要不然琤郎一会回来了,他若是撞见了,又要笑我了。” 福阳暗中笑自己草木皆兵,郡主果然是个不问世事的人:“那就开始罢。” 话说沈琤正在都督府给几个将领开明年的作战会议,中间休息叫人奉茶的时候,便有人来告诉他,说福阳公主到了府上做客,还带了几个和尚。 沈琤很寻常的哦了一声,低头喝茶,茶水有点热,但现在上冷了,喝热茶是最合适的,可以暖身驱寒。 福阳公主做客……福阳……怎么这么耳熟呢……以前一定有人跟自己提起过她……还有和尚……和尚…… 和尚……薛怀义……男宠…… “噗——”沈琤一口热茶全吐了出来,手腕一抖,撒了满手的热茶,烫的他连茶杯也扔到了地上。 不许养猫不能养鱼,那你也不能跟你姐妹交流养男宠吧。 不能不能,暮婵不是那种人,她都未必知道男宠是什么东西。 一定是她那个浪荡的堂姐没安好心,沈琤心中发恨,我非得把你们这些当男宠的和尚都杀光不可! “您没事吧?”身边的人赶紧掏出帕子递给沈琤,心惊的道:“属下这就去把泡茶的家伙抓来,这么热能喝么?!非得灌他满嘴开水不可。” 沈琤顾不得擦手上的水渍:“今天就到这儿,解散!”说完,连大氅也不穿了,直接跑出去,打马往府邸赶。 听说人都在书房,他三步并作两步不时小跑,冲到了书房门口。他听里面有念经声,冷着脸推门进去,见台子上摆着一盆死鱼,而和尚们焚着香念着经。 他感觉有人在看他,但目光凌厉的一扫,却没抓到注视他的人。 他问屋内的丫鬟:“郡主呢?” “郡主听说您回来了,就出去了。” “福阳公主呢?” “也跟着出去了。” 怎么着,知道这帮和尚是男宠,怕他责怪,躲出去了?沈琤冷着脸往正房走,在路上路过一个厢房,突然门一开,露出暮婵半截身子,她鬼鬼祟祟的朝他招手:“你快进来,我有话跟你说,我好不容易才甩掉了堂姐。” 沈琤随她进去:“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 “我先说,我发现那些和尚有古怪……”她悄声道。 沈琤不知该怎么回答,是不是发现他们其实不会念经:“哪里古怪?” 她压低声音:“我发现啊,他们的食指和中指……跟你一样都有茧子,这个地方的茧子是练习拉弓留下的吧。这是什么和尚啊,还练射箭呢。” 沈琤一怔,本来想直接把这群家伙处决的,这么看,似乎应该先好好审审:“果然这帮人不仅仅是男宠这么简单。” “什么男宠?” “呃,这个……”   第48章 沈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毕竟看暮婵的样子,她是真的不清楚这群和尚是什么来历。 “呃这个, 你叫这群和尚到府里来是做什么的?” “给鱼超度啊,你还没回答男宠的问题呢,什么男宠,谁是男宠, 这群和尚吗?” 厉害了啊你, 第一次听说有给鱼做法事的。沈琤道:“你怕我责怪你,不许你胡闹,所以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 叫了一群和尚来超度你的死鱼。” 暮婵仍旧在纠结男宠两个字,见他就会岔开话头, 纠正回来道:“你快说清楚什么男宠?” “这群和尚是你堂姐养的男宠, 至少她对盘查的人是这么说的。不过,看来并不这么简单。” 暮婵不禁暗暗咧嘴,她居然让堂姐带一群男宠进门给自己的鱼念经, 真是够丢人的。她抱住沈琤, 脸贴在他胸口, 有点害臊的道:“真是的, 太丢人了, 若是传出去, 还以为我也有这个爱好呢。” “原来你也知道男宠是什么?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不过,你别怕,他们这么可疑, 今天都出不了这个门。” 若这些人不是男宠,福阳公主用自己的名声保护他们,一定大有用处。 “那我现在该做点什么?” 沈琤怕她出意外:“你别动了,我出去叫人直接将他们都拿下。”但当他走到门口,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回来对暮婵道:“……还是放长线钓大鱼的好,我倒要看看这福阳公主养这群假和尚做什么,你稳住福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放他们离开,我暗中派人调查他们,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暮婵没意见:“都听夫君你的,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见堂姐了。” 沈琤替她开门,她探头出去见四下无人,跨出了门坎。他担心跟出来叮嘱道:“你千万小心脚下,见了丫鬟就让她们扶着你。”暮婵怕他暴露,帮把他的身子推回去:“快回去,别叫人看到了。” 待确定门关好了,附近没人,暮婵去找堂姐,才出院子,就见了,正四下转悠似乎在寻找她的堂姐。 “你去哪儿了?让我好找!”福阳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惨白。 方才她俩听说沈琤回来了,她的郡主堂妹说了一句:“不能让沈浪抓现行!他会笑话我的。”便逃离了书房,她赶忙跟着追了出去。 结果这府邸郡主熟门熟路,七绕八绕之间便将她给甩开了。 福阳发现跟丢了郡主,差点吓瘫在路上,当时的情形,免不来让她以为郡主借故离开,其实是引她到僻静的地方,让士兵捉拿她。 她后悔,不该离开书房,如今她和死士们被分开,几乎等同于给机会,让人各个击破。 福阳头晕目眩,甚至觉得留在书房的死士们已经被沈琤铲除掉了。 就在福阳觉得自己真的掉进了郡主的圈套,大限将至的时候。郡主突然又出现了在她眼前,她心有余悸的迎上去:“你去哪儿里了?我一直在找你,问丫鬟和小厮也没人知道。” 暮婵忙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来到游廊的僻静处,低声道:“别这么大声,琤郎会发现我的。我刚才见到他打这边走过去了,可能是去上房找我了。姐姐,今天的事情不能继续了,你回书房去将和尚们都带走吧,哪天有时间再操办罢。” 福阳心里的一块巨石落下了,原来郡主真的仅仅是害怕沈琤说她胡闹而已:“既然这样,我可把人都带走了。” “嗯。幸好咱们刚才躲出来了,否则的话,他这人六亲不认,说不定会当着和尚的面连你也骂,若是那样,你在这群门客面前可就丢脸了。”暮婵道:“今天的事,是我没安排好,真是对不住。” 福阳公主彻底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知道没暴露自己的真正计划就好:“没事的,既然如此,我可真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不行,我还得在这里躲一会,等他消气了再说。”暮婵催促道:“你们快走吧,越快越好,千万别被他发现了。” 福阳公主求之不得,忙赶回书房将和尚们全部叫走,迅速的回到了自己的公主府邸。 她一入正房就叫人端来珍珠茶压惊,虽然天气上冷了,还是出了一脖子的冷汗,幸好郡主真的只是叫她去给金鱼超度。 而郡主大概是被沈琤给骂怕了,第二天派人送来一封信,委屈的表示,不用再给金鱼做法事了,什么法事也不做了。 同一天,沈琤也派人过来拐弯抹角的的威胁了她一通,叫她不要再跟郡主走动了,言下之意她玩男宠,不是好人,别拐带坏了郡主。若是她一意孤行去贴郡主,沈琤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她闻言,用指甲将黏在茶盏上的口脂弹掉,轻描淡写的勾唇笑:“我知道了,我这种人不配和你们郡主走动,放心吧,我不会再露面了。” 真是太好了,沈琤果然真的只注意到了她带男宠上门这一点。沈琤的注意点全被吸引到了她故意树立的男宠的这张靶子上。 自此之后,福阳公主越发自信,毕竟她的障眼法连沈琤都瞒住了,放开手脚准备起了营救皇帝的计划。 转眼到了冬至日。 这天,皇帝要祭祀天地和宗庙,可能是心情压抑的关系,他的骨头愈合的很慢,三个月过去了,还不能下地。这次祭祀,他一路被人抬着不说,连祭祀的时候,亦需要太监在一旁搭手。 但就算太监扶着,到底不能抵偿失去一条腿的平衡,偶尔伤到的那条腿沾地,他就疼倒抽冷气,寒冬里,脸上竟然有豆大的汗珠。 沈琤冷眼看着一切,心里冷笑,这不是疼的吧,而是因为一会要履行外逃的计划,担心的冒冷汗罢。 他已经查清楚了,从福阳公主身边的太监开始查,很快就顺出来一条脉络,宫里有哪些人牵涉其中,再调查这些人最近的举动。再对这些人暗中或收买或拷问,很快就将皇帝的真正计划搞清楚了。 不得不说,沈琤还是有点佩服卢策海的,竟然可以对皇帝赤胆忠心到连自己的家人都可以不在乎。 根据调查,卢丞相本人对孙子的计划,全然不知。若是他现在抓卢丞相去砍头,卢丞相一定大声喊冤,死不瞑目。 祭祀完毕,和每年一样,大家各回各家,各过各的节日。 沈琤也不例外,回到了家中,陪妻子过节。 一想到明年这个时候,不光是他们两个人,而是三个人了,沈琤心里便不禁涌起了暖意。 去年这个时候,他连她还没得到呢,而今年,他不仅得到了大的,连小的也有了。他颇有成就的想,忍不住低头笑了两声。 他每次笑准没好事,暮婵也不追究了,而是道:“你都调查了这么久了,堂姐养的那帮和尚究竟是男宠还是刺客?还没有答案吗?” 沈琤不想让她牵涉其中:“查了,就是男宠而已。你堂姐不喜欢肤白柔弱的男子,专门喜欢善于骑射的强壮男子,所以这些男宠平时在公主府里也少不了骑马射箭。而你看的那几个,在入公主府邸前,就是游侠,或者干脆就是军伍出身。” 暮婵失望的道:“就是说我观察到的情况,其实没什么用了?不过,身强力壮的男子不好好征战沙场,为什么甘心做男宠呢?” “人各有志,再说了,战场那么危险,哪有在京城被公主锦衣玉食的养着安全。” 暮婵不想理堂姐的事了,拿出做好的小孩鞋袜摆在手上给他看,沈琤拿手指尖挑起一个小鞋子,笑道:“这么小,能穿吗?套耳朵上差不多。” 她抢过来笑道:“那你就戴戴看吧。”说着往他耳朵上套。 沈琤连忙躲开,然后双手抓住她的两个手腕,左边歪一下,右边歪一下,像是跳舞一般,弄的暮婵身子左摇右晃,她噘嘴笑道:“你快放开我。” 就在这时,忽然外面有人来报:“不好了,不好了,宫里走水!” 果然来了!沈琤松开暮婵的手,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暮婵担心的道:“是不是有人放爆竹不小心引燃了宫殿?希望不是大事。” “你别担心了,只要不是咱们府里着火就行,你先睡吧,我去去就来。”说完,叫进丫鬟来给他换衣裳,准备出门。 暮婵坐在床上,不满的嘟囔:“你真的,没皇帝的名,还操皇帝的心。大晚上的宫里着火你也得去看,真够忙的了。” “乖,你先睡吧。”沈琤抚了她的脸,又在脸颊上吻了下,赶紧出了门。 他这一走,一夜没回。 第二天暮婵才见到满脸倦容的沈琤,他一回来就扑到在床上,吐出四个字:“皇帝逃了。” “逃了?”在暮婵的印象中,皇帝一直是个有吃有玩就行的人:“怎么没一点征兆,人就跑了呢?他怎么跑的?” “昨天祭祀完毕回宫,也不知怎么回事,蓬莱殿就着火了,当时各处都在过节,很多人玩忽职守,皇帝竟然趁乱穿换了太监的衣裳,混出了皇宫,这还不算,他在宫门附近得到了福阳公主府上那几十个死士的协助,一路护送出了京城。他们刚走,守城的官兵就发现腰牌有假,派人追上去,结果被那群死士杀伤了不少……现在皇帝……不知去哪里了。对了,他的腿伤未好,也是骗人的,早就好了,昨晚上跑起来比谁都快。” 他越说到最后,声音越是低沉。 暮婵一听福阳公主府上的死士,便想到了那些男宠:“死士?是不是那些和尚?” “……是。”沈琤有气无力的道。 她急道:“你不是说查过没有蹊跷吗?我当时就提醒你这些人有古怪,你真的有好好查过吗?” “……没有。”他垂头丧气的道:“我寻思着,几个男宠能兴起什么风浪,没想到……原来他们在酝酿一个大阴谋,居然把皇帝偷出城去了。” 不敢相信她的琤郎居然能犯这么样的错误,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就快派人去追吧。” “往哪儿追啊?黑灯瞎火,出了城,皇帝和那些死士就消失了。”沈琤用衣袖盖住脸,痛苦的道:“我居然把皇帝弄丢了,我真是个笨蛋。” 暮婵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心疼的拽了拽他的衣袖:“琤郎,我刚才语气是不是重了点?你千万别难过啊。”见他死了一般的不吭气,越加替他心痛:“皇帝逃了就逃吧,他若是有这个心思,早晚要走的,你如何留得住。” “我沈琤没有哪里对不住他的,他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到了别的藩镇手里,能有我对他这样好吗?” 暮婵顺着他说:“就是啊,你待皇帝已经很好了。对了,除了皇帝之外,还有谁跟他一起逃了?” “皇后,太皇太后,福阳公主,锦阳公主,总之宫里他身边的人全跟着跑了。” “涉及这么多人,你居然没有早察觉?”暮婵一叹:“唉,你也是的,太相信皇帝了,对他放松警惕,他才能搞出这么大的阴谋来。快想想,皇帝如果出逃能去哪里,在他可能去往的路线上找,一定能将他劫回来。” “我已经通知各关口严加把守了,就看运气了。他若是一路有人接应,我可能真的没法把他追回来。”他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的叹道:“我真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皇帝卧薪尝胆,用伪装出来的面孔骗了我。他毕竟是你的堂兄,我总不好对他太严厉。” “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了,看看能否亡羊补牢吧。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用在乎我的感受的么。” “哪能真的不在乎,我若是真的把皇帝囚禁致死,你一定觉得我心狠手辣阴森恐怖,我不想你那样看我。” 琤郎真的在乎自己,他不想让她以为他是个残忍的人,才一直纵容皇帝:“皇帝的事,就顺其自然吧,他跑了不要紧,你若是身体垮了,利害可就大了。有多少人早就不知皇帝,而只知你了。我知道你不是个残忍的人,可有的时候也不能太心慈手软。” 沈琤朝她蹭过去,头枕在她的腿上,可怜巴巴的道:“你说的是,我想这么歇一会。” 她轻轻抚着他的额头,柔声道:“你歇吧。” 他闭目,嘴角露出了笑意。 在妻子的劝慰下,沈琤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在家歇了一觉,一醒来就去找手下商量追回皇帝的事宜。 皇天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有个皇帝的踪迹。 原因很简单,有泉南的骑兵来接他了,人马一多,自然就显眼了,很快被发现上报给沈琤。 沈琤立马派兵追过去,但皇帝哪能叫沈琤追到,这次不逃出生天,被沈琤抓回去必死无疑。 所以沈琤一追,皇帝就马不停蹄的狂奔赶路,说来也奇怪,沈琤的骑兵反倒不如泉南的骑兵快了,每次都只差一点点。 甚至有的时候,半夜皇帝一行人在休息,听到马蹄声,立即起来赶路,也能将沈琤的兵马甩掉。 只能说皇帝不愧是天子,有上天保佑,沈琤的兵马就是发现不了他的真龙之身。 不过,虽然逃过了沈琤的追击,但皇帝连夜赶路,纵然身体强壮,可每日休息不好,担惊受怕,身子就垮了下来。 而皇后和太皇太后、福阳公主等女眷和老人家的身子骨情况尤其不好,但好在大家都憋着一口气,誓死逃出沈琤的追击,谁也没在路上掉队,一路向泉南藩镇赶去。 就在沈琤追着皇帝跑的时候,乐兴的藩镇也发现了情况,立即派出轻骑跟沈琤的追兵捣乱,而泉南的援兵很快也到了。 于是变成了三家混战,其他节度使围观的局面。 沈琤似乎气坏了,又派了一支轻骑兵来帮忙,乐兴看沈琤加兵,自己也派援军,跟沈琤捣乱到底,不管怎么样,只要沈琤没占到便宜,他就很开心。何况这么做,还能留下个救驾的美名,或许跟泉南节度使接上头后,还能用皇帝的名义号召天下节度使围攻沈琤。 皇帝在沈琤手里的时候,大家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皇帝的圣旨对沈琤大加褒奖,黑纸白字盖着玉玺呢,谁也不能反驳。现在皇帝被救出来了,只要皇帝亲口大骂沈琤,沈琤就是乱臣贼子,道义上根本站不住脚了。 想到这里,乐兴节度使给沈琤下绊子下的更来劲了。 皇帝一行人顶风冒雪跑了一个月,终于来到泉南藩镇的地界,之前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一旦得到了安全感,瞬间病倒了。 皇帝的病榻前,有皇后日夜不休息的伺候。 开始,泉南节度使高龄言和卢策海时常来探望一下,准备等皇帝的情况好一点之后,再继续赶路,到泉南的都城才好举行登基大典。 可三五日之后,两人来的越来越勤了,因为皇帝的状况也越来越不好,阴霾蒙在两人心头,担心之下,一天都要往探望几趟。 卢策海经过通禀后,得到皇帝的允许,来到榻前。 皇帝这会脸色惨白,双目呆滞望天,他轻声唤道:“陛下?”连叫了几声,皇帝的眼睛才眨了眨,侧过脸看他。 “……陛下,您今天觉得如何?” “……朕……想回京城去……就不该逃……” 卢策海闻言,眼前一黑,但转念一想,皇帝不着调不是一两天了,忍住忍住:“陛下为何又说这样的话呢?您已经逃离沈琤的魔爪,您自由了,这里是泉南,此处都是忠于您的臣民,在这里,臣可以帮助您再兴社稷……待国富民强后,北伐将京城夺回来。” 皇帝轻笑一声,摆摆手:“朕今日觉得好些了,你先……下……下……咳,咳!”一句话还没说完,皇帝突然猛地咳嗽起来,周围的婢女忙围上来,咳声结束后,婢女手中的帕子上有一块血迹。 皇帝含着未吐净的血沫,恍然间,突然惨然一笑:“……朕……朕就知道……沈琤对朕下毒……朕就知道……” 卢策海忙安慰道:“陛下,您不要慌,或许只是一路上风餐露宿,您得了病,不是沈琤给您下毒,只要继续喝药,一定能够康复的。” “不,是沈琤给朕下毒,朕知道……”皇帝又咳嗽,这一次吐出的血迹比上次略少,但呈黑色,刚叫人揪心。 这一次卢策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赶紧将大夫叫诊治,可惜竟查不出原因来,皇帝眼底舌底颜色正常,没有中毒的迹象,但不明原因的呕血,的确又像是中了毒,真是怪了。 归根究底,泉南的大夫不如京城,一帮庸医。 皇帝呕血的症状,一日比一日重,到最后昏迷不醒,大有驾鹤西去之势。 皇后几次哭的昏死过去,高龄言和卢策海却哭都哭不出来,两人远远的看了眼昏迷的皇帝,默契的一起出了房门,然后站在廊下发呆。 泉南气候温暖,新年一过,偶尔有温暖宜人的风吹过,但就在这舒适惬意的午后,卢策海和高龄言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 中计了,完全中了沈琤的计。 皇帝会死在他们手上,世人可都看到了,皇帝从京城逃出来的时候是活蹦乱跳的,能骑马能躲追兵,但是一到了泉南就缠绵病榻,而现在更是到了弥留之际。 皇帝的死,这个黑锅只能泉南来背。 “沈琤……或许早就知道皇帝会逃,然后他给他下毒,就等着皇帝死在咱们这里……”卢策海一阖眼,喉头一甜,几乎呕血:“现在他除掉了皇帝,但恶名却要我们来背了。甚至,他派兵追击皇帝,不停追赶着皇帝赶路,都是想趁皇帝毒发前,让他到到泉南。” 谋杀皇帝,会上史书被万世唾骂。 沈琤不想背这个恶名,恰巧有人来抢皇帝,那就给他们背好了。 高龄言还记得被沈琤打了一顿的仇,此时发觉又中了他的诡计,恨得一圈打在廊柱上,拳头上出了血,却不觉得疼,至少没有背上的恶疮疼,他的恶疮一日比一日严重了,或许哪天会要他的命也不一定。但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先他一步而亡。 明明是想做忠臣的,但怎奈却要背负弑君的罪名。 “哈……哈哈……哈哈哈——”高龄言突然单手捂住眼睛,仰天大笑,脖子上的青筋几乎要爆裂一般的勃着:“我就说,怎么从京城逃出的那么顺利!什么福阳公主的男宠做掩护,让沈琤掉以轻心了,都是咱们自作聪明!其实沈琤什么都知道,他将咱们都戏弄于鼓掌之间!” 卢策海在高龄言发狂般的笑声中,只觉得双眼酸涩,想要大哭一场。 这时有宫婢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不好了——不好了——皇上死了——”大概不是宫里出来的,还不懂皇帝去世该用驾崩才对,或许是紧张,这个丫鬟将皇帝的去世称之为“死”。 但一个“死”字却更直观,就像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不可能活一万岁,是死亡面前的凡夫俗子。。 卢策海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呕出一口鲜血,含着眼泪,身子直挺挺的向前栽去。 他或许不该怂恿皇帝出逃,以至于沈琤起了杀心。 本来沈琤就有逐鹿天下的野心,怎么可能允许皇帝逃离他的控制,若是逃出他的掌控,唯有杀之。 从某种程度来讲,皇帝的确是他害死的。 皇帝驾崩了——虽然泉南藩镇想秘不发丧,但终究只能掩盖一时,半个月后,满天下都知道皇帝死了,死在了当地节度使高龄言手里。 一个烙印狠狠打在他身上——弑君凶手! 高龄言承受不住谩骂,恶疮复发,很快病倒,没几天竟然死了。 他算是解脱了,留下卢策海一个人承受四方的攻讦。 卢策海毕竟是大学士出身,笔头还算厉害,写檄文大骂沈琤,并替自己开罪:皇帝早就被沈琤下了毒,所以才一到泉南就驾崩了。 沈琤也发檄文回应:少胡说八道,口说无凭,你们有证据吗?皇帝在京城的时候,一直安然无恙,被你们接走后,立即就驾崩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乐兴节度使也加进来搅混水:我觉得这事是沈琤干的,他给皇帝下毒,并栽赃泉南。 暮婵养胎的时候,听到丈夫挨骂,替他抱不平。她的琤郎明明是被皇帝和福阳公主等人骗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偷走了一直保护的皇帝。结果这群人自己弄死了皇帝,却赖在他头上。 琤郎如此宽容善良,你们还要误会他,太可恨了,一定要替琤郎骂他们!暮婵叫人墨墨,准备构思檄文替琤郎辩解。 沈琤赶紧拦下她:“你可好好养胎吧,我受点委屈不要紧,天下人都误解我也不要紧,只要你相信我就行。” 暮婵咬着笔尖:“可我忍不了别人误解你。” 沈琤表示没关系,他有帮手:崔自明,你出来,替我骂他们。 崔自明身为当世闻名的大文豪,每每发文章,皆能洛阳纸贵,这一次奉沈琤的命令狠骂弑君凶手,更是卖力,文章做的非常漂亮,用词文雅华丽,但却毫不拖沓,字字玑珠,没几篇就把乐兴和卢策海骂成了猪狗之辈,而且因为他有名望,天下学子纷纷誊写这些檄文,一时间,流传最广的都是替沈琤辟谣的文章。 卢策海纵然满腹经纶,可也不是崔自明这种文章大家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而乐兴节度使一见风头不好,也跟着骂泉南藩镇,将自己从弑君的阵营中摘了出去。 而沈琤看时机合适了,立即庞新杰挂帅去打泉南藩镇,本来泉南离京城太远,一路上要路过各种态度不明的节度使的地盘,保不齐被人后面突袭,损失一波人马,或者被泉南叫来援军围攻在某个地方全歼。所以,就算看高龄言不顺眼,暂时也没动他的打算。 但这一次,泉南藩镇背着弑君的罪名,无人敢帮忙,定北骑兵如入无人之境,轻易攻下都城,将这个藩镇收入囊中,更重要的是有了泉南,就有了攻取南部的跳板和营地。 这是定北骑兵,第一次涉足南方的山河。 本来如此有意义的事情,沈琤应该亲征。他之所以没有亲自挂帅,是因为他在京城有一件更有意义的第一次。 他当爹了,第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领盒饭了,没办法,毕竟皇帝这条事业线只能有一个人走。   第49章 嵘王作为皇帝的亲皇叔,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冬至祭典上对皇帝的那嫌弃的一眼竟然成了最后一眼, 可谓是一眼永别。 当他知道皇帝外逃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原来昨夜皇宫走水, 皇帝趁乱逃出了京城,还带上了皇后和太皇太后还有几个公主。 嵘王懵了, 这来的太突然了, 这叫被撇下的人怎么面对未来,最关键的是怎么跟沈琤解释。 发现皇帝抛弃大家逃跑了,众人的第一个反应是不敢相信, 第二个反应是这次麻烦大了,沈琤说不定对留下的人要痛下杀手了。 于是被皇帝抛弃的皇亲国戚们都齐聚在嵘王府, 先是大骂皇帝不管这帮人的死活,之后哭着求嵘王保护大家,跟沈琤解释清楚, 毕竟大家也都被皇帝坑了, 要是就这么给皇帝殉葬也太冤枉了。 嵘王毅然担负起保护众位亲戚的重任,放出话去:放心, 只要有本王在, 沈琤动不了你们! 有他这句话,大家吃了定心丸, 满意的走了。 等人一走,嵘王立即给女儿写信:快救救我们,大家不想给皇帝陪葬! 暮婵回信安慰他:放心吧, 琤郎跟你们一样都被皇帝蒙蔽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皇帝会外逃,你们又怎么会知道呢,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嵘王很感动:女儿啊,有你这句话,大家又能睡安稳觉了。 他还在信的末尾表示,父王觉得现存的猫,血统有些混乱,等开春后,父王会挑选目前血统最纯正的猫,精挑细选几只培育后代,等你身体没妨碍了,你可以回府来跟它们玩。 结果才写完,就被自己的王妃发现了,一把抢过去,将后面的写猫的几页纸扯了个细碎:“你这个没正事的,又挑动她逗猫遛狗的心思。小心叫女婿知道了,打上门来。” 嵘王很憋屈,但是没办法,谁叫他怕沈琤呢,只得按照王妃的意思,只在信中回复了正经事,旁的一点没敢提。 嵘王一直关注着皇帝的下落,毕竟名义上他还是天下之主,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定的号召力,只要有人打着他的名义招兵买马,很容易就能拉来一匹人马。 自打皇帝行踪不明,嵘王就没好好睡过觉,皇帝就这么跑了,会不会落到其他藩镇手里,然后发檄文讨伐沈琤,如果那样的话,沈琤就是众矢之的,自己的女儿也得跟在遭殃,至少在史书上少不了挨骂。 他之前拥立恒王,与沈琤作对,那是因为暮婵还没嫁过去,现在两人孩子都有了,这辈子扯不开关系,若是沈琤出了意外,女儿也不好过。于是嵘王惊奇的发现,他失眠了,居然还没是因为沈琤。 他渐渐的有了私心,巴不得皇帝再被沈琤给抓回来,后来听说皇帝有消息了,高兴的不得了,盼着沈琤的兵马追上去擒获皇帝,可惜每每都阴差阳错叫皇帝给跑了。等听说皇帝被泉南的人马安全的接到了藩镇境内,竟然气的一中午没吃饭。 正在他等着天下口诛笔伐沈琤和暮婵的时候,没想到峰回路转,皇帝死了。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回京城,沈琤表现的很悲痛,下令全城缟素,为皇帝戴孝。嵘王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一直误会女婿了,他并没有这么坏,沈琤的内心多少还是忠于皇帝的。 直到世子拿了一封摘抄的卢策海的檄文给他看,他才觉得事情有蹊跷。 惊出了一身冷汗——皇帝根本就是被沈琤杀掉的! 他一定之前就知道皇帝要外逃的消息,然后将计就计,给皇帝下毒,直到皇帝到了泉南毒发身亡,再把黑锅甩给泉南,并以此作为攻打泉南的借口。 也就是一石二鸟,既除掉了皇帝,又撇清了自己的关系。 虽说无毒不丈夫,可这也太毒了。 暮婵知道了,会怎么看他? 世子虽然和皇帝是马球场上的朋友,但对这个朋友也得掂量轻重,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他的确难过的哭了一场,但心里也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个日子来的这么快。况且一个末代皇帝和妹夫之间选择一个,任谁都会选择沈琤。 父子俩一商量,卢策海的檄文他俩看看就算了,千万不能让暮婵知道。赶紧动用嵘王府自己的力量,将世面上有关卢策海的檄文都抄没了,严禁在京城流通。 搞的沈琤还没动手,京中的非法誊抄物被缴械清扫一空。 沈琤都忍不住跟暮婵夸,你父王越来越上道了。 期间暮婵回过一趟嵘王府,因为她嫂子给她哥生了个小公子,她回来贺喜,顺便向嫂子取经,生孩子疼不疼啊,要疼多久。 世子妃吓唬她,只说不疼,而且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有人怕疼有的人不怕,她自己属于耐疼那种人,不知道郡主是什么样的体质。 暮婵若有所思,心想她大概也属于那种耐疼的人吧。 小侄子特别可爱,白白嫩嫩的像个汤圆,她想,这一次把是人比喻成吃的总是没错的。 从嵘王府回来,她月份大,不能再出门了,整日在家养胎,等着临盆的日子。大夫诊断就在这半个月内,产房大夫奶妈都准备好了,就等她的肚子发动了。可惜,也不知这孩子怎么回事,很沉得住气,半个月后还没动静。 生孩子这件事不比旁的,只能耐心等待。沈琤半夜不敢睡实,留心观察她的动静。 这晚,暮婵睡不着,撅着嘴坐起来推他:“琤郎,琤郎!” 沈琤随叫随到,马上打醒精神坐起来:“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不是,我在想嫂子的话,你掐我一下,看看我不是耐疼的身子。” 沈琤哭笑不得:“你耐不耐疼自己不知道吗?还用得着别人掐?” 暮婵哼了一声,动手去掐他,见他没什么反应,生气的道:“既然你这么耐疼,应该叫你生。”然后不满的道:“真是的,明明男人体力更强,为什么生孩子这么耗神的事,不由男人来干呢?” “因为男人还要外出骑马打仗。”他笑着刮了她的鼻子:“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吧。” 两人重新躺下,他从后面搂着她,手放在她肚子上抚摸着:“是不是你前段日子替我太操心了?孩子累到了,想再歇一会再出生?” 前一段日子,正是卢策海和沈琤大打口水仗的时候,暮婵当时很生气,要替丈夫骂阵,虽然后来崔自明顶上去了,但她当时的确是他抱不公的。 后来当然是公道在人心,她的琤郎行的端做得正,自然不怕人污蔑,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泉南害死了皇帝,琤郎也派兵去了泉南,打算灭掉这个藩镇替皇帝报仇。 “卢策海倒未必会害死皇帝,应该是高龄言做的,他这人最讨厌了,你当时不应该只打他一顿,应该直接打死他!”说起皇帝驾崩,她心里不是滋味,但是他非得逃离京城去泉南送死,别人又能说什么呢,还连累了琤郎挨骂。 “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沈琤装模作样的叹道:“不过,好在其他人还算有良心,我派兵去打泉南,没人敢派援兵,应该可以拿下泉南了。” 暮婵笑道:“嗯,一定有捷报传来。先别说他们了,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吗?我问过你好几次了,你都说在想,现在孩子都要生了,你还没想好吗?” “想好了,叫沈晃如何?” “明亮、照耀……嗯……咋一看寓意还行,但……一晃而过,一闪而过,深层的意思不大好。你为什么想取这么个名字啊?” “没什么特别的,就‘日光光’的意思。” “你真是没个正经!”她忍住不想笑,但又觉得自己不能因为这么无聊的话发笑,于是压抑着,但这一压抑,肚子突然不受控制的疼了起来,她轻轻咬唇,以为自己不笑了就能好了,但没想到,疼痛反而越来越激烈,终于她意识到这可能是要生了:“琤郎……我可能要生了……快扶我起来。” 沈琤赶紧将她扶起来,叫丫鬟和稳婆进来了,扶着她去产房。产房被药草熏了几遍了,干干净净的等着备用,也派人时刻烧火盆,保持暖和,这会人过去,立即就能生。 暮婵只觉得下身疼的厉害,还不忘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结果发现跟下身的痛比起来,胳膊上这点痛算不了什么。只能说她不是不耐疼,而是生产实在是个苦差事。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没一会就哭上了,沈琤不许进产房,被请到外面等着,但听她哭个不停,根本在外面等不了,硬是闯了进去,就见她一边哭一边还在往嘴里塞糕点,一瞬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笑。 暮婵反手抹了下眼泪,一边嚼吃的一边解释:“饿了,没力气生了,所以吃点。” 沈琤哪敢不满意,赶紧道:“你还想吃什么,要喝的吗?” “不用了,你出去,你在这儿,我不舒服……”总觉得不能敞开了胃口吃。 沈琤只得暂时避出去,但只是叫人拿了个屏风隔开他和暮婵,俩人不直接见面,但她压抑的痛哭声,听的一清二楚。沈琤恨不得逃出去躲到听不见的地方去,但走开更不可能,只揪心的听着。 过了一会,就听她哭道:“……太疼了……我再也不生了……沈琤……你听见了吗?” 旁边的稳婆的劝道:“啊呀,郡主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呜呜……我偏要说……你以后不许碰我……”暮婵哭得眼睛都肿了:“我知道你在这儿呢,你听见没有?” 沈琤不得不发声了:“……听见了,都依你都依你。”他越发担心,趁空叫了个没插上手的稳婆过来问话:“郡主要不要紧?没有意外状况吧?” “您放心罢,第一胎都是这样的,现在看一切正常,您就等着听喜讯罢。” 沈琤在屏风后来回踱步,也不知道踱了多久,就听一声嘹亮的啼哭响起,他虚脱一般的长舒一口气,赶紧出了屏风去看,见稳婆捧着个才断脐带的胎儿:“真是个胖小子,得有八斤。” 暮婵眼角挂着泪光,委屈的道:“……我又不是故意吃那么多的。” 这是生傻了,夸这孩子是个胖小子呢,她又联想到偷吃上去了,沈琤看她因为生孩子受了这么苦,心疼的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不让你生了,我以后不碰你了。” “……琤郎……你……”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他的脸。 沈琤特别乖顺的靠过去:“我什么?”给她摸。 “琤郎,你又胡说八道了,你根本忍不住。”她捏了他的鼻子,哼唧唧的道。 “……”他沈琤早就被看穿了:“……嗯……我不弄在你里面总行了。” 这会稳婆洗净了孩子,放在襁褓里递给暮婵,她欢喜的伸出手接过来抱在怀里,温柔的碰了碰孩子的小脸,眼泪几乎掉下来。 沈琤之前还忍得住,但现在一家三口在一起,他忽然鼻子一酸,回忆自己前世今生的不容易,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我儿子真好看。” 暮婵闻言,掀起襁褓的一角,往里看了眼:“原来我没听错,真是儿子。”然后低头用鼻尖在这小东西脸上蹭了蹭,笑着埋怨道:“都怪你,长这么大,让娘这么辛苦。” 沈琤轻轻的拍了他的襁褓:“就是,让你娘这么辛苦。真给你起名叫沈晃得了。” “难道不是吗?”暮婵发现儿子的名字原来还可以挽救一下:“你还有别的名字?” “当然不是真的了。”沈琤道:“我早想好了,叫沈嵩,山大而高谓嵩,我的儿子当然要像高山一样巍峨,睥睨天下了。”见妻子小嘴笑的抿了起来,应该是满意了,他便逗她:“您若是愿意,小名叫他小晃也行。” 暮婵一瘪嘴:“讨厌,别逗我笑了。不过,我觉得嵩字倒也恰当,我现在真觉得像生了一块大石头山,这会整个人可轻松了。而且似乎也不觉得疼了,刚才明明那么痛苦,现在想想,刚才的感觉像是假疼。”说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琤郎……我现在觉得,我好像还能再生几个……” 沈琤被她的反复无常逗笑了,真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这些以后再说,你休息吧,我不缠着你说话了。”心疼的拂着她额头被汗水黏在一起的碎发:“辛苦你了……” 她咬着指尖,可怜巴巴的道:“我想吃点东西再睡……”揉了揉眼睛:“……虽然有点困……但更饿……” 沈琤忙让人端来滋补汤给她,用萝卜白芷冰糖山药熬炖排骨,她最近常喝这个,如今刚生育完不敢乱吃,吃顺口的东西最保险。结果她强撑着的眼皮喝了几口汤,里面的排骨才啃了一小口,人就睡着了,嘴里含的那小块肉,还是沈琤亲手给她取出来的。 沈琤有儿子了! 他“钦定”这是天下第一喜事,宣布所有定北军控制的城池全部要庆祝,大肆封赏,狠狠散了一笔财。 而京城内也是普天同庆,皇帝虽然死了,但沈琤生了儿子,这意味着老沈家后继续有人了,而这个继承人有一半皇室的血统,他长大后,总不至于全然不顾血缘关系,把旧朝勋贵全部杀光罢。 大家一直盼着郡主能生个儿子,现在儿子来了,在勋贵眼中,这可是挽救他们未来的福星。之前郡主和沈琤一度闹起矛盾,险些成不了婚,成婚后有身孕,又不知道生的男女,众人一直惴惴不安,若是郡主生了个女儿便不再得宠,沈琤又去和别女人生儿子去了,这一干人等可就少了血缘上的保护。 现在一颗心终于可以落地了,这个孩子将帮助众人从旧王朝迈向新王朝。 沈琤这边还沉浸在儿子降生的喜讯中,另一边泉南的捷报又传来,双喜临门。 只是在打进泉南的都城前,卢策海就带着锦阳公主出逃了,当时泉南守将中也有想拿了卢策海邀功投降的,但反被卢策海识破,给了他出逃的机会。 在泉南被攻破前,发生了内讧,有想保护太皇太后、皇后和福阳公主等人杀出重围的,也有想抓住这些人投降定北军的,双方互不相让,先互相砍了一顿,乱军中,皇后和福阳公主身死,太皇太后受了惊吓,待到城破的时候,她已经吓的瘫软了。 庞新杰怕这位老人家出闪失,立即派人送回京城。嵘王听说了,就想亲自上路去迎自己的母后,还是王妃劝他路上凶嫌,别接不到老人家,你再叫人绑了,才作罢。等太皇太后一到京城,就迎进了自己府内。 暮婵这边坐着月子,虽然听太皇太后回来了,但抽不开身回去探望。 按照过来人的说法,月子坐不好,问题可大了,从腰酸腿疼再到无法生育都和这个有关系。暮婵不敢怠慢,老实缩在屋内坐月子。她因为没有奶水,换着法的吃催奶的食物,从花生莲藕黄豆炖猪蹄、通草猪蹄汤到酒酿猪蹄都吃了,还有各种鸡蛋糖水,明明之前十分愿意吃甜的,结果变成了一看到阿胶红枣鸡蛋糖水,就想吐酸水,彻底治好了爱吃甜食的毛病。 嵘王妃过来探望,推荐了几个靠谱的奶娘,并未安慰她:“我生你哥的时候没奶水,到你的时候就有了,想自己喂,总有机会的。” 暮婵虽然没奶水,可也不耽误什么,毕竟有奶娘帮着喂,再加上丫鬟嬷嬷们整日伺候着,暮婵生了孩子,反倒清闲了,只在得空的时候去瞧瞧孩子,抱上一抱。她发现自己生的这个小不点,简直太可爱了,比养过的什么东西都有趣,经常莫名其妙哭哭笑笑,现在还不到百天,不会出声的笑,每次都是咧嘴无声的笑,好像真有什么开心的事似的,配合葡萄般黑亮的大眼珠,要多可爱都有可爱。 沈琤第一次当爹,跟暮婵一样不得要领,见孩子讨人喜欢就抱起来猛贴小脸,然后把孩子惹哭再还给妻子或者奶娘,只负责享受天伦之乐,不负责哄孩子。 而晚上怕睡觉压到孩子,不让孩子和大人睡,由奶娘在旁边的屋子照顾着。 晚上的时候,她和沈琤还和以前一样,还是二个人的小世界。。 她坐完月子的时候,给孩子举办了满月酒,但这次筵席只请了亲人和亲近的将领参加,简单的聚了聚。夫妻俩真正要大操大办的是百岁酒,到时候暮婵的身体真正恢复了,好好庆祝一番。 如今生完孩子快三个月了,她恢复的很好,试着和沈琤同了房,不仅没大碍,还因为压抑了许久,一朝释放,畅快无比。 第二天晚上,两人看完孩子回来洗了澡。暮婵从浴桶中出来,沈琤亲力亲为的给她擦头发,她发丝黝黑浓密,费了好几块手巾才给她擦的差不多干爽了。 擦头发的过程中,他发现她也没闲着,双手叠起来在灯影下做各种各样的影子。一会是鸽子,一会是兔子,不停的变换,她还和生孩子前一样,是个爱玩的小娘子。沈琤心又开始痒了,决定好好逗逗她。 她将半湿不干的头发撩到枕头上面,平躺在床上,双腿抬起来,在空中像踩水车一般的踏着。 沈琤纳闷:“这是干什么?” “瘦肚子和腿,人家都说这样做有效果。” “可你现在不都瘦下来了么,就别费这劲儿了。” 她咯咯笑道:“琤郎,你真会说话。”等做完了,她又撩了下头发,侧身朝他勾手:“琤郎,你来呀。” 沈琤心想一定是昨晚上她尽兴了,否则也不会这么主动,但既然打定主意戏弄她,就不能轻易上钩,他稳坐如山:“干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暮婵撒娇道:“你说呢。” 他不让自己乐出来:“我昨晚上求你的时候,你说这一旬只能有一次,我跟你保证了。你干什么,想让我违背诺言?” 暮婵记起自己昨晚上的话了,那是因为她当时确实不想,被他烦的没办法才答应的。谁知道被他一折腾,勾起了火,今晚上挺想继续的。 “哼!”暮婵眯眼瞪他,你就跟我装吧你,看谁先缴械投降。她挑挑眉:“那就算了,睡吧。” 沈琤心里一抖,有点后悔,但一想到她八成也不能这么快就放弃,估计还有后招,静观其变:“嗯,睡吧,今天可累我了,有了泉南藩镇,还得派过去不少官来管,名单看的眼睛都花了,睡吧睡吧。” 暮婵的脸侧向里面,不让沈琤看她,没一会她就待不住了,想翻过身看看他的情况,不成想却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着了。 她在黑暗中哭笑不得,总觉得他其实没睡,很想推他一把叫他别装了。但转念一想,若是出声叫他,自己反倒输了,于是干脆心一横,真的闭眼睡了。 沈琤以为自己装睡装的那么假,一定引起她的注意,她会说忍不住笑着来推他。结果倒好,她竟然忍住了。 沈琤不能忍了,没脸没皮的抱住她,亲她的小耳朵:“娘子,我知道你没睡,你刚才想要我干什么来着?” 她笑着挣扎:“没什么,快睡觉吧。” “真没什么?”他不管那么多,继续亲她的小嘴巴,然后听她含糊不清的骂他小色胚,于是亲的更凶了。 沈琤不服气的想,你明明也想的,凭什么说我小色胚。 暮婵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你说你是不是?是就有,不是就没有。” 沈琤硬气的道:“不是!” 她往他耳朵里轻轻吹了一口气,娇滴滴的问:“真的?” 然后他就听自己特没骨气的说了声:“我是,还不行么。”之后,翻身上去压住她,心想,今晚非得好好治治你。 第二天,他睡眼惺忪,手下都劝他保重身体,不要太为泉南的安置操心。 沈琤却想,你们懂什么,小妖精不收拾能行么。   第50章 沈琤最近幸福的有点不真实, 就怕一睁眼睛, 自己又重生,得到的一切全部失去还得重新来过。 有一次,他先暮婵醒来, 看着怀里眼角带泪的妻子,他有一瞬间的迷茫, 自己是不是又回到过去了?否则她怎么哭了?等暮婵醒过来, 娇气的嗔怪他:“昨晚上都说够了,你还不停,讨厌。” 他才想起她为什么眼角有泪痕了, 长舒一口气,心想, 想起来了,原来是因为这个,真是虚惊一场。 但比起妻子来, 他最近更没真实感的是自己的儿子, 这个小家伙是第一次闯进他的生命中,上一世, 他奋斗了五年都没迎来的小生命, 这一次轻轻松松的就驾临了。 沈琤抱着他,左看看右瞧瞧:“老实交代, 你以前那么久到哪里闲逛去了?” 嵩儿咬着手指,大眼睛眨了眨,显然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未出生竟然也有罪过。 “不交代是吧, 打屁.股。”沈琤抬手作势要打,结果嵩儿竟然吃着手指笑了起来。 “呦呵,要打你,你还笑,跟你爹挺像的。”沈琤忽然想起了他自己来,自打他唯一的兄弟坠马后,他就知道自己是唯一的继承人,每每犯错都被轻轻揭过,没一次受到过惩罚,所以父亲对他是真的溺爱,他也是真的胆大,没什么不敢干的。 沈琤忽然想起的自己的父亲来,对儿子叹道:“如果你祖父还活着就好了。”但转念一想,若是他爹活着,肯定会将孙子抱去自己身边养着,与他骨肉分离:“嗯……生老病死,顺其自然吧,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知道自己有了孙子,九泉下也会很开心的。” 这时候嵩儿又笑了来了,嘴巴咧着,能看到没长牙的粉嫩牙床,沈琤忍不住蹭他光滑的小脸蛋:“笑什么,像个没牙的瘪嘴老太太。快交代,上一世,你去哪里闲逛了?叫你爹等了五年,也不来家。” 嵩儿大概被质问了两次,脸挂不住了,忽然间吸了吸鼻水,眼眶里浮出眼泪,似乎要哭了。吓的沈琤赶紧哄道:“别哭别哭,说你两句怎么就哭了?” 但是嵩儿很不给面子的瘪了瘪嘴,放开嗓子,大声哭了起来。这一哭,沈琤赶紧将孩子拿开,远离自己的耳朵:“说你两句,你还真哭啊,脸皮这么薄,以后怎么办?” 这时暮婵带着奶娘们走进来,见状忙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哄着,顺便用责怪的眼光瞅丈夫:“怎么你一来看孩子,他就哭?”并教他抱孩子的动作:“他头还没长稳,你得托着点。” 这都告诉过几百遍了,沈琤不耐烦的道:“我都知道,我看是你们进来的脚步声,吓到他了,就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好着呢。” 暮婵若有所思,忽而笑道:“那正好今天你照顾他吧,我和嫂子约好了玩击鞠。我走了,若是有事……奶娘们只管找你了。” 沈琤没理由拦着妻子出去透气,但一听到若是孩子有事就找自己,反而心虚了:“在府里玩击掬不行,非得出门?” “府里没有场方嘛,就有跑马场。再说她都叫我好几次了,我正好也想回去嵘王府去看一眼,要不然,我今天不去了,哪天你陪我一起回去,我再跟嫂子玩?” 回嵘王府?还是算了吧:“……那你早去早回,对了,你不将嵩儿抱去给老王爷看看吗?” “不抱了,他太小了,不方便抱来抱去,等百岁酒再看吧。再说我今天主要是跟嫂子玩击掬,就不带孩子了。”暮婵笑道:“你不是被我刚才的话吓到了吧?我就是随口说说,府里这么多人照顾他呢,哪能用你亲自亲为。” 沈琤一撇嘴:“听不懂你说什么。” 暮婵挑挑眉:“听不懂就听不懂了,反正我这就要走了。”说完,将儿子给沈琤,真的转身出去了,应该是去换衣裳准备乘车出门了。 沈琤叹气,对嵩儿道:“你看你娘,撇下咱们父子了,心真狠。”结果才说完,忽然觉得氛围怪怪的,奶娘们的眼睛不约而同的瞅向一个角落,他顺势一瞧,见暮婵正站在门口看他,表情分明在说:就知道你会说我坏话,幸亏我没走远。 沈琤尴尬的抱着儿子转了身,低声嘀咕:“你娘生了你之后,越来越聪明了。”熬了一会,偷偷转身,见门口没有暮婵的踪影了,才将儿子还给奶娘:“你们好好照顾小公子。” 他有要事在身,还得去处理公文。沈琤去了书房,居然发现最上面的一摞文书都是劝他称帝的,他默默的翻看着,记住了这群马屁精的名字。剩下的就是哪里发水灾了,哪里闹蝗虫了,哪里吃人了,幸好这些地方都不在他控制的地盘上。剩下的便是来自各藩镇的书信,有打算结盟的,有讨价还价的,还有没事闲聊天攀亲戚的。 最重要的其中有催促他再立皇帝的,所谓天下不可一日无君,既然皇帝驾崩了,那么就请沈琤再立一个好了,反正皇帝的近.亲都在京城,旁人手里也没有,若是有的话,早十个八个皇帝都立起来了。 如果实在不想立皇帝的话也行,沈琤你就自己当吧。 他冷笑:“然后你们好找理由结盟来一起打我?” 实力还不够强大的时候,谁称帝谁就是当靶子招惹天下兵马都往自己这里来。沈琤的打算是按兵不动,至少打下了乐兴和周围几个强镇,彻底统一北方之后再考虑称不称帝的问题。 其实他知道,这帮家伙也没安好心,只要他沈琤称帝,这帮人或纠集兵马来打他,或跟在他身后,拿他当挡箭牌,马不停蹄的跟在他后面也称帝,过过皇帝的瘾,总之每个人都想捡便宜。 美得你们!他倒要看看谁熬不下去,先开称帝的口子。 他将这些看过的文件,草草写了几个字后,丢到一旁,准备拿给军师们,让他们再细致的回复。 也不知怎么了,今天处置起文书来出奇的快,他一看,才过了半个时辰,于是去跑马场发了几箭,然后重新回到书房,心神不宁的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他无聊间,将腿搁到书桌上,双手背在脑后,四下乱看,突然间看到书架上摆的《孙子兵法》,不觉得将眉毛拧起,哼了一声,扭开脸,心说,别以为我会联想到嵩儿身上去。 他捉摸着到底要不要去军营溜达一圈,要不然去嵘王府看暮婵打击掬也行,可这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那个胖乎乎的小家伙。 他纳闷,他小时候也是这样么,没事就往他爹脑子里钻?叫他爹没事就惦记着去看他? 沈琤从书架上取了《孙子兵法》来到嵩儿身边。奶娘说他刚睡醒,这会正要找人玩呢,他来的正是时候。 沈琤便抱起儿子,拿引枕给他靠着,让他坐着:“我给你念书,你听不听?”见儿子高兴的舞着小手,口中发出“呼哈呼哈”的声音,他就道:“我就当你爱听了。” 随便翻到一页,挑了一段给他念。待他念完了,对嵩儿一本正经的道:“学会了吗?” 嵩儿睁着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他,显然不懂他爹在说什么。沈琤便长叹一声,将书本一扔,躺在儿子身边,戳了他的脸蛋:“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你现在这样是挺好玩的,可长得也太慢了,你还不会走呢,真是的。” 嵩儿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前方,嘴边都是口水,润的小嘴巴亮晶晶的像个饱满的小樱桃。沈琤纳闷,这是看什么呢,顺着儿子的视线一瞧,原来是在看对面的穿衣镜,穿衣镜映出嵩儿的人影,他正好奇的盯着看。 沈琤便拿了块毯子放在穿衣镜前,把儿子抱在腿前,指了指镜中:“镜子里的人是谁啊?这么可爱?”沉默了一下,补充道:“不是大的那个。” 嵩儿很好奇镜中的人影,脑袋越来越往镜子前凑,然后就一头磕在了镜子上,整个人呆住,之后满脸委屈的看向父亲。 “哈哈——”沈琤没心没肺的笑个不停。嵩儿委屈着,大概是见到父亲竟然发笑,有点委屈变成了彻底的委屈,咧嘴哭了起来。沈琤堵住耳朵:“你这嗓子真了不得,以后在阵前能喝死对方主将!” 嵩儿没想那么远,这会能喝烦父亲就行了,哇哇的大哭了个不停,眼泪噼里啪啦的掉着。 沈琤绷脸道:“我不忙公务来陪你,你还哭?” 嵩儿继续嚎着嗓子。 “行行行,爹这就你找元凶。”沈琤抱起儿子,让他往穿衣镜后面探看了一下。 嵩儿发现穿衣镜后面什么都没有,重新回到镜子前,他终于知道镜子里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有坏人来撞他,破涕为笑。 沈琤心想,带孩子可真累,一会就将他还给奶娘们去。 嵩儿这时候打了个嗝,镜子里的他也打了个嗝,吓得他本人一个激灵,身子向后栽倒他爹怀里。 沈琤一边笑一边想,还是挺好玩的。 等孩子玩腻了,他重新将孩子抱起,搁到床上:“好了,我打算把你送回去了,咱们父子之间的天伦之乐就到这里了。” 嵩儿张着小嘴,吐出一个奶泡,沈琤手欠,立即给戳破了。 “再吐一个?” 嵩儿张了张嘴吧,但大概是不想满足父亲无聊的好奇心,嘴巴闭紧。不过很快他因为口水多,嘴巴又张开了,沈琤忙拿帕子给他擦干净。 这时候,沈琤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时辰不早了,妻子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他陪孩子玩了这么久,现在送回去,不让妻子看到,他不是亏了,他要留下儿子,让暮婵好好看看,他是一个多么慈爱的父亲。 想到这里,沈琤打消送儿子回去的念头,侧身躺在儿子身边等着娘子回来。 他让儿子抓着他的一节指头,然后上下小幅度的摇晃着:“你知不知道,你出生前,你爹我想过很多,甚至觉得你出生了,我有后了,会不会就瞻前顾后不敢拼搏了。但现在……嗯……你爹我反倒觉得浑身是干劲,恨不得立即就征服天下,然后全留给你。你祖父就给了你爹我定北藩镇,我若是也留给你这么点东西,多拿不出手。” 嵩儿松开父亲的手指,自己握着小拳头上下晃动,仿佛在给父亲鼓劲。 沈琤笑道:“你也想跟父亲上阵?行啊,但得骑马,你总不能穿开裆裤罢。” 嵩儿流着口水也张着嘴,跟着笑。 他给儿子擦净口水,往门外瞅了瞅:“你娘怎么还不回来?”百无聊赖的仰面躺在床上,将儿子放在自己胸口:“算了,咱们先睡一觉罢。” 他本是说说的,但儿子趴在他胸口,沉甸甸的暖呼呼的,他一时懒得动,等想动的时候,发现小家伙睡着了,他便也没法动了。干脆刚才拿过方才丢在一旁的《孙子兵法》继续翻看,他没看上两行,就发困了,将书盖子脸上,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暮婵从嵘王府回来,先去看孩子,被告知儿子由沈琤带走了。 一进屋,就见儿子趴在丈夫胸口,而丈夫则一手托着儿子的小屁.股,两人都睡着的很沉。 她抿嘴笑,虽然不忍心打扰他们,但确实更想加入他们,于是她轻轻的走过去,挨着丈夫躺下,语气轻柔的道:“嵩儿真乖。” 沈琤这人,稍微有人靠近都能引发他的警觉,自从暮婵进门,他就醒了。 所以这会,他心里美滋滋的想,嘁,你也不看谁在哄孩子,孩子当然乖了。 这时就听她在他耳畔,笑道:“你也乖。” ……这是穿帮了?她知道自己醒着?沈琤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确认一下,但很快感觉到暮婵的手搂在他脖子上,头也挨着他的肩膀,似乎一起加入了“酣睡”当中。 ……算了,这样很好。 沈琤笑,闭着眼睛想。 作者有话要说:  刚生完孩子,温馨一下。 这文怎么也得写到沈琤当皇帝暮婵当皇后,所以明天继续沈琤的皇帝之路。   第51章 皇帝死了, 局势变得很微妙, 有个棘手的问题被摆到了大家面前:那就是本朝到底亡没亡。 这很难回答, 若说亡了, 国号还在用, 一干皇亲国戚还都好好的活着,似乎只有皇帝一个倒霉鬼送了性命。 但说没说没亡, 现在京城被定北军占领着,皇帝也驾崩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没有皇帝,还算国吗? 总得立个皇帝吧, 不行的话,沈琤你自己当也行啊。 沈琤严词拒绝, 皇帝是被泉南节度使杀掉的,现在我专心沉浸在失去皇帝的悲痛中, 实在没别的心思再立皇帝。 老寿星邺王坐不住了,找嵘王商量, 就算沈琤以后篡位, 现在也该立个傀儡,这样, 咱们的王朝在史书上还能多存几年, 况且只有立了皇帝,外面那群狼子野心的节度使才会收敛一些,暂缓称帝的脚步。里子没了, 面子总得要。否则咱们这帮皇亲国戚都活的好好的,国家就没了,实在丢人。 邺王还表示,他看皇帝的异母弟弟——汝王挺合适的,这孩子才十二岁,十分适合在当下的局势内做皇帝。本来皇帝还有一个弟弟恒王,但因为在蜀地被肃王拥立未成,丢了性命,汝王算是与驾崩的皇帝血缘最近的了宗亲了。 嵘王数了数最近这几年死掉的皇室宗亲,觉得这会把这小孩推上去太过残忍了,况且汝王一直身体不好,病怏怏的不知能活多久,于心不忍,所以并没同意邺王的建议,自然也没敢跟暮婵夫妻说过。 结果汝王不知打哪里听说可能要拥立他为新帝,竟然连夜惊惧,眼前一一飘过肃王、恒王、皇帝们等一干男性短命亲属的面孔,吓得旧疾复发,也随亲人们去了。 于是又有流言说是沈琤加害致死的。沈琤这一次反应很大,下令彻查谣言的源头,绝不放过一个造谣者,在强大的打击下,谣言很快消失了。 暮婵当然认为丈夫是被冤枉的,他这人受不得冤枉,所以反应激烈是正常的。但同时不禁心里闪过一丝怀疑,当初卢策海说丈夫谋杀皇帝的时候,他有这么大反应吗?嗯……似乎是有的吧,当时她正怀着孩子,就是有也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劝自己,在心里将这个事情圆过去了。 沈琤因为汝王的事情扫兴了几天,就因为宝贝儿子的百岁酒席临近而重新精神抖索起来。所有定北军直接控制境内的官员,和依附沈琤的节度使纷纷派人上京祝贺,一时间京城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暮婵见他弄了这么大的排场,不禁摇头笑,真是有了儿子不知道怎么显摆好了。 沈琤就是要显摆,要不是觉得嵩儿不适合抱出去见那么多外客,非得叫人用软榻抬着挨个从人群前走过,再由他自己介绍:这是我沈琤的儿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吧? 当然,这只能是个构想,没法真正实施,沈琤只能在脑海里畅想着过瘾。 嵩儿已经出生一百天了,他还想再昭告天下一遍:我沈琤这辈子有儿子了! 来庆贺的人身份庞杂,有沈琤直系麾下,也有效忠依附他的节度使,难免发生各种状况,沈琤下令严防死守,派人做好各种安全保障,早巡逻晚巡逻,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力保京城的安全。 当然很少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来捣乱,毕竟沈琤已经做好了防备,这会来打京城,纯属自投罗网。 不能明着来,那就从暗处出手。 在离沈琤宅邸一条街相隔的一座院落里的偏房里,有三个人在屋角内挖土,屋内早被他们挖的一片狼藉,尘土遍地,挖出的土小山似的差不多将屋子堆满了,而地上露着一个仅能供一个人进出的地道入口。 “我说……郝窟头,咱们别挖了,挖了这么久,连街道都还没挖过呢,猴年马月能挖进沈琤宅邸啊?”**从地道里钻出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顺便刮了刮脚底的泥土:“你不是善于挖地道攻城才得到这个诨号的么?怎么我们听你的,挖掘起来却这么不顺?” 郝窟头心虚,总不能说他挖地道成名的地方,土质和京城不同:“就咱们三个人挖,当然慢了。” 郑本懒洋洋的躺在地上:“可大人就派了咱们三个人来,总不能明目张胆的去街上找帮手吧,这地方算是离沈琤府邸最近的一处没人住的宅子了。谁知道走路没一炷香的时间,挖起来却这么要命。” **和郑本是两兄弟,乃是称霸西部的建庆节度使麾下的两个亲信,特意带着能挖地道的郝窟头上京来挖沈琤家墙角的。 可是谁知道京城的土地不好挖,容易塌,小心翼翼的挖了一个来月根本没进展,继续挖下去,估计沈琤的儿子都断奶也挖不到他府邸。 “是啊是啊,还是人手太少了。”郝窟头不能承认是自己学艺不精,判断错了京城的土质:“咱们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丧气的道:“能想什么法子?原本打算偷了沈琤的儿子回邀功呢,这会不仅人没偷到,连咱们都要饿死了。”说到饿死并非言过其实,因为他们一到京城就将盘缠丢了个干净。 郝窟头含泪叹道:“是啊,谁能想到京城的贼这么多,还这么厉害——”而贴身放的那点钱,又买铲子又吃饭的,这会也不剩什么了,而挖掘又迟迟没有起色,他们甚至不知道就算完成任务,又如何回到自己的建庆藩镇去。 “这里的土地要是跟咱们镇内一样好挖就好了。咱们这会早就悄无声息的偷了沈琤的儿子了,带回藩镇去,叫他老子拿京城来换,就不信沈琤敢说一个不字。”郑本畅想在美好的幻想中:“大人一定重重赏赐咱们一笔。” 幻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郑本正想的开心,就听**急道:“不好了,下雨了!” 三个人爬起来,来到窗口,就见瓢泼大雨冲刷着地面,还一片白茫茫的,雨珠打在窗棂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像是打在他们心上。 这时就见,以眼睛可以看清的速度,地道里一点点涨满了水。 三个人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泡汤了。 **先回过味来,一把揪住郝窟头把他脑袋往地道里按:“你出的好主意,你自己看看!我溺死你算了!” “是你们偷懒挖得浅,地表的雨水渗进来怪我吗?”郝窟头挣扎,一个反手将**推开了:“我虽然饿了,这会没什么力气,但也不是好惹的。”说着,拿起地上的铲子对准**,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而郑本则向着自家的兄弟,抽出腰间的匕首,一起面对郝窟头,大有合过灭掉对方的架势。 郝窟头冷笑:“就凭你们两个想动我?”脑子里迅速浮现未来有人发现他们的情景,在一个废弃的屋子内,三具枯骨,死因不明。他吞咽了下口水,试着缓和:“咱们就别内讧了,就是杀了对方,没有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回去也是一个死字,家人老小的性命也保不住。我有个提议,数一二三,咱们一起把武器都扔了。” **和郑本互相看了眼:“那好,你数吧。” 郝窟头数了三下,三人都很守用的将武器扔到地上,然后席地而坐,都笑嘻嘻的道:“就是嘛,何必伤和气,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逃得了谁啊。”互相拍拍肩膀,算是默认彼此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是挖地道已经失败了,三人不禁黯然,垂头丧气的抬不起头来,这时**说了一句:“京城真是太难弄了!” “我有个提议,干脆咱们豁出去了,夜闯王府!带不走孩子就将孩子直接杀了!”郝窟头眼神阴鸷:“等沈琤意志消沉的时候,叫咱们大人联合其他藩镇的兵马来打他。” “没错!刀上怎么也得沾点血!” 说干就干,三人拿出在藩镇就准备好的夜行衣和飞抓百练索,等到天黑穿戴整齐,雄赳赳气昂昂昂的出了门。 结果一开门就怂了,娘咧,晚上街上巡逻的士兵太多了,不时过去一队,不时又过去一队,黑灯瞎火的,甚至不知道到底有几队人马。 “要不咱们再观察几天吧。” “……嗯……那就再观察观察吧。” “有道理。” 结果一观察就过去了几天,离跟大人约定的回归藩镇的日期越来越近了。三个人只得硬着头皮,再度出了门,趁着一对士兵巡逻过后,在沈琤府邸的墙下抛出了飞抓百练索,希望它能勾住墙头,然后让他们顺着绳子翻上院墙。 结果飞抓抛出去,竟然什么都没勾到,就掉了下来。郝窟头一怔:“这……这墙头太高了,飞抓可能不够长……” **大怒,揪住郝窟头的脖子,低声骂道:“干你娘的,你为什么准备这么短的绳索?” 郝窟头觉得冤枉,和**撕扯:“是沈琤这府邸有问题,院墙修的太高,我从没见过这么高的院墙!” 郑本道:“都闭嘴吧,巡逻兵来了!” 幸好三人还有点身手,迅速的散开,躲在了黑夜中。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内,一进屋便都脱了夜行衣,骂骂咧咧的倒地睡了,昨晚上白折腾了一夜,别说行刺沈琤的儿子了,连院墙的墙头都没摸到。 第二天,三人蓬头垢面的上街上吃面,等付完面钱,兜里就剩几个铜板了。 三个人靠着面铺侧面的墙角蹲着,仰头望天。 “咱们不如……自杀吧……免得回去被大人用大刑。”**叼着一个草梗,眼神呆滞。 郑本附和:“……有道理,就现在,抹脖子。” 郝窟头却不这么想:“死了岂不是太窝囊了,咱们兄弟一身的功夫,就是死,也要死的壮烈些,至少给沈琤扫扫兴,你看这满街的人,一个个都因为沈小公子的百岁宴席高兴,咱们要是真想死,不如当街杀三五十人,给这百岁宴撒点血,恶心沈琤一把也好。” 这么一说,其他人两个人瞬间觉得虽然对付不了沈琤,但对付平民自己可是很强大的,瞬间感觉又有底气了。互相笑笑,竟然都站了起来,往正街走去。 结果一到街上,就听面店里有人喊:“跟你们说,老子吃面就是不给钱,怎么着?老子今日不给钱,还要杀人呢!” 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正在大吵大嚷,看穿衣打扮像是京城外来的,说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刀,往桌上一拍。结果刀才放到桌上,就被邻桌的人一脚踢到他后腰,他猝不及防朝桌子扑去,撞翻桌子,人仰马翻扑倒在地。接着便有刚才吃面的客人,四面八方围上来猛踹,一边踹一边用各地的方言骂:“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耍横?!你是哪个藩镇的?还吃面不给钱?你也配出来猖狂!?” 满脸横肉的大汉被围殴完,往店外一扔,很快就有巡逻的士兵路过,店家跟士兵们说了什么,不一会人就被拖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 目睹全部经过的三个人很有默契的擦了擦鼻尖,尴尬的道:“……城里会功夫的人不止咱们三个……当街出手,一定会引来四方围攻。” 于是决定还是回去挖地道,前几天的雨水渗没了,卯足劲重新开挖,这一挖不要紧,地道竟然塌陷了,将三个人埋在了里面,幸好土浅,费了一番里好歹没被活埋。 第二天三个人蓬头垢面的在街上晒太阳,郝窟头彻底放弃了:“……咱们偷点盘缠回老家吧,京城不是人呆的。” **道:“盘缠哪有这么好偷,你别看这满街的达官贵人,弄不好是哪个城池的武将,咱们偷不成东西,再叫人打一顿。” 正絮絮叨叨的时候,突然一声脆响,几块碎银子掉在了三人眼前。原来是一个锦衣公子骑在高头大马上,打三人跟前路过,随手扔了几个碎银子给他们。 “王爷已经先去了,咱们也快点吧,筵席要开始了。”他身旁的护卫们道,顺便瞅了眼这三人一眼,满脸的嫌弃。 因城里有喜事,最近散财乐施的大户人家很多,连乞丐脸上都喜洋洋的,很少见到和他们三个一样满脸丧气的乞丐了。 “也是,父王要等急了。”四公子勒紧缰绳。他因为最近犯了大错误,不敢再得罪父王。 **正要争辩,郝窟头满脸堆笑的谢道:“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等这锦衣公子过去,郑本道:“真把三个当做讨饭的了。” 这时就听路旁有人议论:“是嵘王府的人……嵘王府啊,了不得。” 郝窟头道:“你猜,我想到了什么?我怀疑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嵘王世子。你们还记得吧,沈琤娶了嵘王的郡主为妻,而嵘王世子听说早几个月也得到了儿子,也就说沈琤不光有儿子,还有个侄子。咱们绑不了他的儿子,绑他的侄子也一样。” 三人相视一笑,仿佛找到了新的方向。 “那咱们就稍安勿躁,好好打探一下这嵘王世子和他的宝贝儿子。” 三人经过观察,发现嵘王府显然比沈琤的府邸容易攻克得多,一来,虽然有巡兵,却不多,二来,院墙正常高度,飞抓百练索很容易勾得上,三来,嵘王府疏于防备,整个府邸透着一股闲散的感觉,每个人好像都懒洋洋的,正好给他们可乘之机。 打定主意,说干就干。 虽然他们对嵘王府的人员不大熟悉,他们穷的叮当响,见嵘王府人人都像主子。不过,他们还是找到了判断的依准,世子的儿子一定是被保护的最好的那个,而且之前给他们碎银子的那位公子既然世子,他去探望的孩子,必然是世子的儿子。 过程顺利的简直像做梦,他们从嵘王府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的盗走了一个婴儿。 — 沈嵩的百岁宴席足足办了半个月的流水席才渐渐到有结束的意思,各地人马纷纷打道回府。 这天,暮婵抱着儿子在屋内转悠,她跟平常一样逗着儿子。沈嵩能认人了,有的时候做个鬼脸给他看,他先是一惊,张大嘴巴,接着便咧嘴笑开。 “傻乎乎的,你笑什么呀?笑娘啊,那娘再给你做个鬼脸。” 这时候,烟露一脸凝重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嵘王,因是自家人就不通传了。 他哭丧着脸,一看到暮婵,就由哭丧变成了嚎啕大哭:“不好了——不好了——暮婵出大事了——” 暮婵吓的抱紧儿子:“什么事?您慢慢说?” “女婿在吗?” “不在……您有什么事就说吧。” “你侄子被人偷走了!” 暮婵一听,更加将儿子抱紧了:“什么时候的事?我哥哥和嫂子呢?他们这会怎么样?嫂子有没有惊吓过度?” 嵘王这才含泪解释:“不是你嫂子的孩子,是老四的孩子。” 暮婵纳闷:“他哪里有孩子?” “有啊,你不知道而已,去年你顶替他的名义被沈琤掳走,我为了防止他出门一直叫他屋内念书,谁知道他闲的无聊,和书房的小丫鬟……反正那丫鬟也瘦,旁人看不出怀了,她竟然悄悄的将孩子生下来了。他俩一直瞒着,我最近才知道,这孩子不敢叫人知道,我一直悄悄过去探望。结果昨晚上,竟然叫人偷走了。”嵘王一口气说完,有种虚脱的感觉:“绑架的人,还留了一封信。” 暮婵歪着头看那信的内容,笔迹十分难看,但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晰,沈琤,你想要你的侄子,便准备好几座城池来换吧。没有署名,不知道是哪个对手写的,但既然要城池,想必是外面的节度使。 “嗯……我觉得……他们可能是绑错人了……可能是要绑架哥哥和嫂子的孩子,没想到咱们府里还有个藏的更深的孩子,叫这帮人误以为这个藏起来的孩子更金贵……”暮婵蹙眉:“不过……这也太蠢了……到底是哪里的敌人?” “不蠢不蠢。”嵘王又掏出另一页信纸来:“他们在信里还说了,要是不拿城池来赎,就立这个孩子当皇帝。”   第52章 立为新帝? “父王, 你稍微冷静一点想想看, 绑架的人觉得这孩子是我世子哥哥的嫡子, 才说拥立他当皇帝, 可关键是这孩子不是啊。皇帝驾崩了, 汝王薨了,若真是拥立皇帝也该是世子哥哥, 或者是哥哥的嫡子,轮不到老四的私生子。” 嵘王擦了个汗水:“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想若是这孩子被立为新帝,那真就活不成了。” 暮婵表情重新凝重:“但您也不能这么说,若他是世子的嫡子或许还能活, 就怕绑架的人发现这个孩子用处不大,到时候为了避免麻烦……” 嵘王闻言, 眼泪又出来,急得团团转:“不管怎么说, 好歹是我的孙子,还是个襁褓婴儿, 送命也不轮到他啊, 他懂什么呀,就要卷入这种混乱中。” 暮婵叫父王稍安勿躁, 叫丫鬟给他端了茶, 让他压惊。然后命奶娘先将嵩儿抱下去,自己则留在这里和父王一起等沈琤。 今日原平节度使胡远亭要离开京城,沈琤和这人见面去了, 暮婵知道这人的重要,所以没去打扰,只是耐心等待。 等了一个时辰,差不多到傍晚了,沈琤终于回来了,他表情不大好看,看样子似乎是知道发生的事情了。 京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名义上的侄子被绑走了,沈琤刚送走胡远亭就从探子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他就猜岳父会来,果不其然,一进门就看到他眼泪婆娑的在等他。见他来了,他岳父嵘王殿下立即起身相迎:“好女婿,你终于回来了。” 好女婿?有事就好女婿了,没事就当自己不存在。沈琤一挑眉:“哎呀,岳父大人难得今天眼神好,竟然能看见小婿了?”平日里可都当我不存在的。 嵘王有事相求:“女婿说的哪里话,你一直都是本王的女婿。”还干笑了两声。 沈琤懒得跟他计较,开门见山的道:“是嵘王府丢婴儿的事吧,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听说丢的并非世子的嫡子?而是王府一个庶子的私生子?” 暮婵亲自给他脱外袍,然后将绑匪留下的书信给他看:“琤郎,这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还会绑错人?如果他们以为这孩子是世子的嫡子,真的拥立他皇帝,咱们怎么办?可若是澄清,就怕他们觉得这孩子用处不大,对他不利。” 这也沈琤纠结的地方,这是最头疼的,一个地位上可有可无的人是最麻烦的,很容易被对方嫌麻烦直接弄死。若是弄死了,他倒是无所谓,就怕暮婵觉得伤心,好歹是他们老李家的一个男丁,又是个无辜的婴儿,他放任不管,必然认为他是个冷血的人。 他那么多磨难都熬过来,岂能在这地方跌倒。 “是啊,真的很麻烦。若是现在昭告天下这孩子不是世子嫡子,保不齐那孩子就被绑匪就地杀了。而且他们现在没暴露自己是哪个藩镇的,到时候连报仇都没地方去报。”沈琤说完,见嵘王哭丧的脸更沮丧了,不禁也轻哼了一声:“虽然现在说这话有些晚,但你们能不能将王府好好派些人把守?我当年一个人都能翻进去,别说是藩镇的刺客了。” 这话倒是不假,沈琤之前没少翻嵘王府的墙和暮婵相会。 嵘王也觉得委屈:“之前有皇帝,有汝王,谁能想到我们嵘王府也能被推上风口浪尖?”这倒是真的,皇帝死了,还有汝王继承大统,只是汝王死的如闪电一般快,叫人措手不及,嵘王府没来及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就被盗走了婴儿。 沈琤摆摆手:“算了,说什么都晚了。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虽然可能也没什么用处,若是能追上还好,若是追不上,只能等着绑匪再来消息。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不许透露被绑的不是世子嫡子这点。王爷,您也回去好好叮嘱下面的人,嘴巴守牢,若是叫人知道这孩子不是世子嫡子,可真就凶多吉少了。我和暮婵在这里等消息,你先回府安置吧。” 嵘王觉得有道理,对女儿和女婿道:“那、那我先回去了。”说完,真的撒腿转身跑了。 等人走了,暮婵凝眉道:“琤郎,你怎么吩咐人怎么查啊?大理寺那帮人根本靠不住,赵贤妃被刺杀那事,他们查来查去也没眉目。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找这帮废物。” “我知道,当然不能找那帮废物了。这群绑匪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但离开京城一定需要骑马,目标也不会太小,而且他们带了一个婴儿,肯定需要奶娘,除非他们上京来的时候就带了奶娘,否则一定需要在京城附近找个女人喂养那婴儿。只需查查京城附近哪个地方丢失了或者被绑架了刚生过孩子的妇女,说不定就能有点眉目,走运的话,说不定能被人看到他们的面目,或者听到他们的口音。不过我觉得希望渺茫,还得靠他们自己来信。” 暮婵心里觉得很安慰,丈夫是真的在乎这件事的:“我一开始还觉得你会觉得我们家多事,你会生气呢。” 当然生气了,但是生气能解决什么问题,到头来还得帮着找,不如一开始就高风亮节的主动帮忙,还能让暮婵更信任自己一些。沈琤微微一笑,摸着暮婵的手,安慰她:“我怎么会那么想呢,我反而担心你后怕,若是这件事发生在嵩儿身上,现在咱们不知道该如何活了。将心比心,我能不帮忙么,所以赶紧赶了回来。” “琤郎,你真好。”暮婵将头靠在丈夫身上:“我真的想过,或许这帮匪徒真的打过咱们孩子的主意,只是没成功罢了,真吓人……” 沈琤握住她的手:“你放心,这府邸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咱们嵩儿安全着呢。” “那倒是。”暮婵赞同他的说法。 等消息分外难熬,却心急不得。等天彻底黑下来,终于有消息传来,却算不得好消息,原来京郊真的有一户人家丢了个刚生育过的妇人,说是早晨出门倒脏水,人就没了,地上只有一个铜盆。有人看到是被三个骑枣红色马匹的男人劫走,来去一阵风似的,旁人只看到这一幕,却没听这三个人说过话,所以不知道是哪里的口音。 于是又去查这三匹马的下落,后来也查到了,只早些时候一个在酒楼吃饭的富商丢的马匹,等着富商一出门,三匹马全被人偷了,气得他立即去报官了。官府也去差了,说是更早些时候,看到三个乞丐在附近鬼鬼祟祟,旁人以为是要吃的,没成想竟然敢偷马,甚至还会骑马,这年月骑马可不是人人都会的。 查到一堆与没查到没两样,沈琤若是想救这个孩子,只能走别的门路了,他对暮婵道:“咱们现在只能到处张榜,寻找这嵘王府的婴儿了,悬赏之下未必能找到,但却可以告诉绑匪,咱们很看重这孩子,叫他们别痛下杀手。” 暮婵很信赖丈夫:“都听你的,你说了算。” 其实沈琤也憋了气,他倒要看看哪个藩镇如此大胆,真是不想活了,敢在他眼皮底下绑人,虽然邦错人,但更可恨,这么愚蠢,真想看看他们的真面目。 按照沈琤的吩咐,四处贴满了悬赏,榜中承诺,可以不计代价,只要将婴儿平安的还回来。 当然张榜的同时,也叫各关隘严防死守,查探往来可疑人员。不过这就难了,沈琤也没抱希望,因为婴儿不会说话,长得也都差不多,如今战乱频发,四处是逃亡的人家,到处是长得差不多的婴儿,绑匪伪装成夫妇,很容易能够逃过盘查。 果然,查了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可疑的人倒是抓住了几个,但都是江洋大盗,跟盗婴的根本不是一路人。 — 建庆节度使谢戴仑,想杀人。 虽然他迄今为止杀人如数,但最近几年修生养性,脾气收敛多了,能叫他燃起杀人**的人越来越少了,尤其是身边的人。 他很想以德服人,并且一直叮嘱自己戒杀,可就在今天,他打算破例了。 瞅着眼前的三个笨蛋和一个婴儿,他觉得额头的青筋一直在跳。除非给三个笨蛋放放血,他这暴跳的青筋才能消下去。 谢戴仑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刮了刮刀刃,很锋利,盘算着先从哪个笨蛋杀起。 郝窟头已经察觉到主公的心情似乎不大好,而刚才又拿起了宝剑,心想,莫不是要砍自己,于是战战兢兢的道:“大人,这孩子是属下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京城偷、啊不、抓来的。他是沈琤的侄子,沈琤看得极重,可以用他要挟沈琤,叫他拿城池来换!” 谢戴仑被这个笨蛋打败了,对一旁侯立的嫡长子谢岫安道:“你来说。” 谢岫安黑着脸道:“叫你们去绑沈琤的儿子,是因为他重要,直接能拿住沈琤的七寸,让沈琤动弹不得。你们带回个嵘王世子的儿子回来,根本不足以威胁他,反而叫他积生怨恨,与建庆结仇!” 要绑就绑最重要的,绑个不那么重要的回来,除了把人惹的怒火朝天,准备摩拳擦掌灭了他们之外,没别的用处。 “不会的,沈琤张榜了,说会赎回这个婴儿,不论什么代价。他还是有用处的,再不行,可以拥护他登基,也学沈琤来一个挟天子以令天下。”郝窟头为了活命,赶紧抬高这个婴儿的代价。 “放屁!”谢戴仑受不了了,一刀劈过去,削断了郝窟头的脖子:“好不容易皇帝死了,谁还想再立?”各藩镇都想自己过瘾做皇帝,谁还会傻到再立皇帝?尤其是立一个还没满月的婴儿,又不是占据京城,有太后的懿旨,否则立一个婴儿还不被天下笑死。 谢戴仑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气的呼哧带喘,又朝郝窟头的尸体上砍了几刀,仍不解恨:“废物,废物,叫你们去绑沈琤的儿子,结果绑回来个烫手山芋。” **和郑本吓的状如筛糠,闭着眼睛,听着刀砍尸体的声响,吓的几乎失禁。 谢岫安待父亲的火发泄的差不多了,才劝道:“您也不必太过生气,咱们并非一点便宜占不到,若是沈琤真的想赎回这个婴儿,咱们趁机要几处城池也不错。虽然跟定北的矛盾摆在了明面上,但现在天下大争,沈琤有睥睨天下的野心,早晚也会对咱们动手。不如这时候真的与他发难,或许还能联合乐兴藩镇,对沈琤来个左右夹击。” 谢戴仑皱眉:“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用这孩子换几座城池也行。最重要的是跟沈琤的仇怨挑明了,虽然被他记恨,但更多记恨沈琤的人会向咱们靠拢……” “是这个道理。”谢岫安淡淡的道:“父亲,不如现在就给沈琤写信,叫它拿贯州及附近的三座城池来换,贯州有天险,易守难攻。”这块肥肉,建庆垂涎了很久了,就不知这次能不能把这块肉吞掉。 谢戴仑轻轻颔首:“那你去办吧。”但当儿子真的要走出门去的时候,他忽然又反悔了:“……还是算了,反正沈琤现在不知道谁绑架了这孩子,咱们将孩子秘密处置了,就当做没这回事吧。” **和郑本一听,身下一松,裤子湿了一片,哭道:“大人不可啊,这孩子金贵的很,您去打听一下,路上都是悬赏的榜文,沈琤一定会拿城池来换的,真的,千真万确。”如果孩子被秘密除掉,他们小命也就休矣了。 谢岫安沉默片刻,突然有几分不屑的道:“父亲,您怕沈琤?” 谢戴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胡说八道,你这个孽障!沈琤不过是冢中枯骨尔,我必擒之。” 谢岫安收回笑容,语气平淡的道:“那我就去办了,给沈琤发信,叫他拿城来换。若他肯,我就亲自会会他。”说完,走出了门。 **和郑本两个人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心中默念着阿弥陀佛。 过了一会,就听你谢戴仑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滚——”两人听了,立刻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然后因为捡回一条命而庆幸不已。 但转念一想,既然带回的孩子能够换城池,那方才郝窟头岂不是白死了。 **不免伤感:“他虽然挖地道不怎么样,但他是个好兄弟,哪日多给他烧些纸吧。”说完,揽着兄弟的肩膀,抹着泪并肩离去了。 — 沈琤终于知道谁是祸魁了,原来是西边的建庆藩镇,很好很好,正愁找茬收拾你们呢,你们就自己蹦出来了,洗干净脖子吧。 本来打算清算乐兴的,结果建庆蹦出来了,那就再让乐兴那个家伙再多活两天。 自打接到建庆的威胁信,沈琤就盘算着,如何叫建庆姓谢的知道什么叫做太岁头上动不得土。 建庆副节度使谢岫安在信中说,他一直仰慕沈琤,非常希望沈琤亲自出马来置换人质,他自然也会亲临,两人可以好好喝上几杯。不过,如果沈琤不能亲自来,那么就不敢保证这个婴儿的安危了。 沈琤不觉来了兴趣,有意思,这家伙够胆子,大笔一挥回信:就这么定了。 建庆绑他所谓的侄子,那么他就把建庆副节度使绑来好了,礼尚往来,一报还一报。 暮婵听说丈夫要亲自去换人,不免担心的劝道:“对方敢这么胆大,一定是有准备的,你别掉以轻心。要不然别去了,换个手下的大将代替你去吧。反正他们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他哼笑:“他有准备,我就没准备?别忘了,上次换人质这件事,我可没亏。再说,建庆主动挑衅,我哪有退缩的道理,我若是怂了,还不得被天下人笑死。” 暮婵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扯着他的袖子撒娇:“上一次是上一次,那时候你换的是我父王他们,这一次换的是老四私生子,不一样的,若是让你以身试险,还不如不换了,你就别去了。” 沈琤笑道:“我以后涉险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你哪里担心的过来。”捏了下她的鼻尖:“谁让你就嫁了我这么个人呢,忍着吧。” “……不忍。”她说不忍,竟然真的就不忍了,一扭脸,眼泪就掉了下来。 沈琤看愣了,赶紧哄她:“这是怎么了?还哭上了?” “觉得对不起你啊,就因为嵘王府丢了孩子,害得你要去冒险。”她抱住他的腰,哭着哼道:“嵘王府丢孩子,害得我丢夫君,我不干。” 沈琤就势也抱住她:“我早晚要和建庆有一战,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我不是杞人忧天,一战倒还好了,那就打呗,反正你是主将,就是输了,千军万马护送你,你也会活命的。可这种鸿门宴……” “还不一定是谁的鸿门宴呢。”沈琤刮了她的脸蛋:“既然你担心,要不然你跟我去好了。” “好啊!”暮婵眼睛一亮。 沈琤却开心的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就是说说,哪能让你真的跟去。” 她抱着他的腰不放,恨恨的哼道:“……我要是去了,一准打死那个姓谢的。”然后仰头看他:“你真的不能带我去吗?” 他轻抚着她的背,心里无比的安慰,他记得上一世,他每次出门打仗告诉她的时候,她都会冷哼一声:“去送命就去送,不用告诉我。” 哪像现在这样,缠着他,不愿意他冒险。 这时暮婵晃了晃他身子,一句句催他,让他从回忆中醒过来:“你真的不能带我去吗?你就带我去吧。” 沈琤一挑眉,知道怎么回答了,打横抱起她往床边走:“两个月后,我才会出发,若是你到时有身孕,你就在家安胎,若是没有,你就跟我去。” 暮婵噘嘴:“哪有你这样的。” “别不服气,这才真再叫做交给老天爷做主,你不服我,总得服老天爷吧。”   第53章 夏末秋初, 天气转凉。暮婵从外面回来, 见丈夫抱着儿子坐在床上, 她不禁笑道:“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沈琤举起儿子莲藕似的胖胳膊朝暮婵晃了晃:“跟娘说, 你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嵩儿才刚会喃喃自语, 哪里会说话,暮婵笑道:“你这不是要憋死他么。”坐到丈夫跟前, 将儿子的衣袖抻了抻,笑道:“我回了一趟嵘王府,打听了一点事。” 因为丈夫马上就要去贯州了,她去嵘王府找了个一直照顾老四私生子的奶娘问话,叫她回忆一下那孩子身体上有什么好辨认的特征, 比如胎记什么的。 特征倒是有,说是耳朵上了个“拴马桩”, 也就是小肉瘤,还挺好辨认的。暮婵觉得这个特征倒是好辨认, 但就怕对方弄个假婴儿骗他们,另外寻个同样特征的冒名顶替。 她本来可以叫奶娘来府上, 但她最近想家, 于是又往嵘王府跑了一趟,跟父母哥嫂见了一面。 听说沈琤过几日要出远门, 嵘王府都劝她暂时搬回娘家住, 毕竟她一个人怪孤单的,回家还能有人陪着她,嵩儿也有小表哥陪伴。 暮婵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但她更想陪在丈夫身边。 她将这事原原本本的跟丈夫说了。 沈琤安慰她:“除非建庆将孩子养死了,否则没必要拿假的冒名顶替,也不想想,若是被我发现是假的,还不灭了他们。” “若是真的养死了呢?” “那人家陪嵘王府一个健康的婴儿,嵘王府也不亏,反正是个丫鬟生的私生子,也没王位继承。”沈琤道:“这年月,养子不比真正的儿子差。若是细算起来,死于养子手里的节度使,或许还没死在亲生儿子手里的多哪。” 暮婵一点没得到安慰,苦笑了一下,拿起果盘里的柑子剥了起来,先拿了一瓣放自己嘴里尝了尝:“嗯……真酸,你吃吗?”沈琤哪能放过这个亲近的机会,因为他手里抱着儿子,倒不手来,于是努努嘴:“吃啊,你喂我。” “你可别嫌酸。”她喂了他一瓣,果然沈琤一嚼,脸色泛酸:“你就不能让人准备点甜的吗?”忽而笑道:“你是不是又有了?” “我现在就来着月信呢,我只是爱吃酸的。”她提起了当时的协议:“你可说过,我若是没怀,就带着我。” 他没接话,而是从暮婵手里的柑子上掰了一瓣,从中间掰开,然后拿果肉的部分往儿子嘴里挤了下:“你的口味和你娘一样吗?” 嵩儿毫无防备的被往嘴里挤了果汁,小嘴砸了砸,随即被酸的哆嗦了一下,苦着脸看父亲,接着在父亲的笑声中又打了个激灵。 暮婵又好气又好笑,将剩下的柑子抢回自己吃了,笑着埋怨丈夫:“好玩吗?”不等丈夫回答,将嵩儿也抢了回来,摸着孩子的脑门哄道:“走,咱们不理你爹了。”说着,就要起身走。 沈琤从后面在保护他们娘俩,笑道:“你还说我,你看嵩儿那样子,你不也笑了么。” 暮婵回忆了下嵩儿“叫苦”的小样子,强压着嘴角的笑意,腰杆一挺:“我没笑。”偏这时怀里的儿子还在一脸痛苦的咂嘴,暮婵见了,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下笑出来,但很快不好意思的捂住嘴,收敛笑容,装作正经的道:“我哪像你那么没心没肺的。” 明明两个人都笑了,沈琤可不想自己当坏人,在她腋下搔了下:“那你现在笑了吧。” 暮婵被偷袭,她便将儿子放到一旁,去搔丈夫的痒,口中笑道:“你欺负完嵩儿就来欺负我,哪有你这样儿的?” 沈琤跟她嬉闹,抱住她的腰,将她按在床上:“我还真就欺负你了。” “不行,孩子看着呢。”她知道他想干什么,赶紧出声阻止。 沈琤瞅了眼一副懵懂模样的儿子,本来打算不在乎嵩儿的,料想他这个年纪也记不住什么。不过犹豫片刻,还是将儿子抱出去给奶娘带,才继续回来欺负娘子。 暮婵本来都整理好衣裳坐起来了,又让他给按回了床上,亲她的时候就听她一直在笑,沈琤纳闷:“你笑什么?”等打算真正进入正题的时候,才发现问题:“你来月信了?” “我不是才跟你说过了么,你真是日理万机,前脚说的话,转眼就忘了,我就是笑你这个,你也是,还把嵩儿送走了。”她含着笑意,在他脑门上点了下:“小笨蛋。” 沈琤只得搂着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行行,我是小笨蛋,你就是小妖精。我问你小妖精,我这次走了,你自己一个人怎么过?依我的意思,叫你母妃来这里陪你,你就别回王府住了,我怕你有意外。” “我想跟你去,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呀?你不是说没有身孕就带着我么。”她不满的道:“哼,你连老天爷也骗啊你。” “我是舍不得你吃苦。” 她在他手背上重重拍了下:“你当初掳劫我回定北,怎么不觉得我在路上跟你吃苦呢?是不是当时太想占有我,也顾不得怕我吃苦了?” 沈琤轻咳一声:“你为什么想跟我去?”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跟着你,总觉得你这次出去……”她说不上什么滋味:“反正我放心不下。” “能害得了我的人还没出生呢,你就放心罢。我不是不带你,可你走了,嵩儿怎么办?” “他现在也不是我在喂、我在照顾啊,有奶娘仆人呢。我如果能跟你去,就让母妃来这里陪着他。”她楚楚可怜的道:“难道你舍得离开我?” 沈琤动摇了,不动摇就不是他了,自从两人成婚以来,还没一日分开过,他确实舍不得她:“……这……”行军打仗带家眷的也不少,况且这次出去不是打仗,带着妻子出去转一圈,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你这么想跟我在一起,一刻也不想跟我分开?” 她缓缓点头:“……嗯。”嘴巴撅了撅:“我这心里放心不下你,就是在家等,怕是也会等出病来,还不如跟你在一起,知道你每天都平安。” 他在她嘴上刮了下,笑道:“那好吧,你就跟我走一趟,到贯州转转。” “好的,琤郎——”她在他脸上重重的亲了一下。 暮婵得到丈夫跟随相伴的应允,晚上终于睡了一个踏实觉,自从知道丈夫要和建庆做交易,暮婵就没一天晚上睡的踏实过,总会做各种不吉利的梦。相公在她身旁,她尚且如此担心,若是不在她身边,她不知道自己会是何等的如何忐忑不安。叫她在京城等他,非得折磨死她不可,所以她打定主意,一定要跟着他。 自从得知可以跟着沈琤一起出行了,暮婵终于不再做坠崖走水掉房梁等不吉利的梦了。 她派人请来母妃,将嵩儿暂时托付给她,叫她在他们回来之前,暂时住在府上帮忙照应着。 嵘王妃不赞成暮婵乱跑:“他一个人去就行了,你跟着乱跑什么,你担心他?他能有什么事?上次他拿良驹和滦临换咱们一家子,结果呢,全被他算计了。这次也是,他不会有事的。” 暮婵主意已定,认母亲唠叨也不改主意,嵘王妃历来拿她没办法,唠叨了两句,也就不再提了。 沈琤点了五千精骑兵随着自己同去,这些人数刚刚好,太多会让对方以为自己是去打仗的,严加提防,而太少又不足以震慑对方。反正他放出话去,自己不是去打仗的,而是诚心实意的去换人质的。 自从以人质换城池的消息放出去,沈琤在招致嘲笑的同时也在民间博得了不少好感,毕竟绑架婴儿威胁对方以城池交换的行为太卑鄙,有藩镇看热闹,也有藩镇暗中唾弃建庆,民间更是觉得建庆做事龌龊,逃命的话也不能往那边跑。 暮婵做了男装打扮,随他一起行军。他们出发的早,又骑快马,日期上来得及,所以走走停停,太阳稍微大点,便不走了,原地驻扎休息,一路上不急不缓,更像是游山玩水,路过一处山麓,正巧是秋天,沈琤还带着暮婵顺便打了个猎。 对于这次打猎,暮婵的想法是,沈琤他们射的太准了,幸好是路过,这要是常住,这群野外的动物非得被他们打光不可。 期间沈琤让她拉了一弓,她憋足了吃奶的劲儿,勉强将弓来开,但弓弦太紧,她力气不大,等她软绵绵的放出一箭,射到兔子跟前,那兔子根本不为所动,似乎在鄙视她的箭术,一副“就知道你射不中我”的表情继续吃草。 暮婵一怒,直接拿羽箭砸了出去,这一次兔子倒是受惊了,蹦跳着跑了。 “有本事你回来!”她小声愤愤不平的道,余光看到沈琤在笑,她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但心里还是想,死兔子你回来非砸死你不可。 沈琤策马出去,不一会揪了一只死兔子回来,递给她:“别生气了,相公替你报仇了。” “真的是它吗?”灰皮毛的野兔子在她眼里长的都一样,她一时分不清。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摸摸它脑袋,还有你刚才砸中的肿包呢。” 暮婵当真去摸了,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上了沈琤的当了,有没有包哪能摸得出来。果然就见沈琤憋着笑,看起来打猎远不如逗她有意思,她娇哼一声:“不理你了。” 但过了一会,他们又围住了一只鹿,这一次暮婵走了运,咬紧牙关射出的箭,竟然射中了鹿的大腿,可惜射的太浅,鹿受惊后一跑,那只箭便轻飘飘的掉了,她可惜的一叹气。 这时沈琤发出一箭,直接射穿了鹿的喉咙。他朝她笑道:“这次是同一只了,我说替你报仇,你总会认了罢,还理不理我了?” 她忍住笑,故意道:“还是不理。” “晚上有鹿肉吃也不理我?行,你别后悔。”沈琤轻笑。 这一次打猎颇丰,不光是沈琤自己的猎物,还有手下将领士兵的成果。众人回到军营后,将猎物洗剥干净或炖或烧美餐了一顿,凡是有点品级的将领都分到了,肉不在多少,关键吃个乐子。 沈琤也是这样想的,打猎在于乐趣,谁也不是奔着填饱肚子去的。所以晚上的时候,他叫士兵在他军帐后面起了一堆篝火,亲自和暮婵烤鹿肉。 秋天的傍晚,夜风微凉,暮婵靠着丈夫怀里避风,眼睛盯着火上烤的鹿,笑着唤了他一声:“琤郎……” “你不是说不理我么。”他一挑眉。 “什么呀,我在回来的路上就跟你说话了,什么时候不理你了?”她坐正身子,双手托腮哼道:“早知道这样,我干脆一直不理你算了。” 沈琤看着她被篝火映红的脸颊,像涂了一层霞光,不禁情动,俯身在她脸颊上印了一记轻吻:“……我就随口说说,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将烤好的鹿肉放在她嘴边:“要不然你看在它的份上,原谅我?” 暮婵被哄的笑了:“你呀你,人家根本没生你的气,结果就自顾自的哄人家开心了。” “你若是生气了,我哄你,你开心。若是没生气,哄你,你就更加开心,这还不好吗?” 她抿嘴笑,微微点头。她张嘴咬下一小块鹿肉,嚼着品评:“鹿肉还是烤着好吃,炖和炒都没有烤的那股肉香味。”然后递给丈夫:“琤郎,你也吃。” 沈琤正要动嘴,突然发现天空中盘踞着一只鹰隼,久久盘旋着不落,他自语道:“消息来了。”说罢,打了一声口哨,那只鹰隼又盘算了几圈,越飞越低,最后竟然落在了沈琤的胳膊上。 暮婵看的呆了,顾不得手里的鹿肉,盯着这只鹰隼,见它锋利的爪子紧紧抓着沈琤的小臂,不禁咧嘴道:“幸好你的护腕没除,否则被它抓伤了不可。它认识你吗?” 沈琤另一只手抽下鹰隼脚上绑着的纸条,捻开看了眼:“是贯州来的消息。” “不都是飞鸽传书的么。” “家书用鸽子还行。重要的事情用鸽子,非得被敌人派出去的老鹰捕获吃了不可。” 这时有护卫闻声过来,手里拿着隼台,沈琤便一抖胳膊,让那鹰隼飞起来落在了隼台上。他则继续低头看信上的消息,暮婵见他嘴角挂着笑容,似乎是好消息。 不一会,他看完了,将信扔进火里,又割了一块肉喂那鹰隼。 暮婵笑问:“琤郎,一打口哨就能将鹰隼唤来吗?” “你想学?”鹰隼可不是任谁打口哨都能唤来的,不过,他很愿意撩拨下小娇妻。 她对新事物向来有热情:“你肯教吗?” 能和妻子多点事情做,他乐不得答应:“你学不会,别怪我这个老师教的不精就行。”当真教起了妻子如何打口哨,他亮出大拇指和食指:“把它们放进嘴里,舌尖稍微抵住,吹吧。”说罢,打了个响亮的口哨,可见这招行得通。 暮婵照做了,却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倒是鼓着腮帮,让沈琤笑了个够:“学不会就算了,别一会变成松鼠了。” 她不服,她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岂能被一个口哨难倒,这一晚上,鹿肉都没怎么吃,就练习怎么吹气打口哨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一起床,刚想说话,就苦着脸捂住了腮帮:“琤郎……我酸……” 沈琤憋住笑:“我昨晚上也没让你下嘴上功夫,你酸什么。”见她“怒视”他,赶紧服软的替她揉脸,但一边揉,一边笑。   第54章 暮婵嘴巴酸的厉害, 气道:“这破玩意我不学了, 反正学会了, 也招不来鹰隼, 它又不是我养大的。”从这以后, 好像是真的灰心了。沈琤再没见过她练吹口哨,有的时候, 他故意在她面前吹响,她就一扭头:“女儿家不学这个。” 当初学的时候不说女儿家不学这个,学不会了才找台阶下,沈琤心里偷乐。她嘴上那么说,结果还是被沈琤抓住几次在偷偷练习, 只是仍旧毫无进展。后来随着临近贯州,沈琤只关注各方面的动向, 再没注意过她是否在偷着练习,但看她不再叫嘴巴酸了, 有可能是放弃了。 贯州乃是军事要地,当地军民一听说要让城给建庆都不怎么愿意, 但是沈琤下令了, 只好照办。沈琤进城后,见到的守城的军队有条不紊的整备军队, 似乎一个命令就可以出城了。 沈琤见过贯州留守的将领, 没有泄露自己的真是打算,只是叫苦说自己也是逼不得已,谁让建庆绑架了他的侄子, 让城也是没办法。说得留守将领一个个心灰意冷,垂头丧气,整个城市沉浸在悲痛的气氛中。甚至还有住民不想跟着建庆节度使,全家老小背着包袱投奔亲戚去了。 暮婵不由得回想起了在柘州的时候,当时沈琤攻占了城池,整个人意气风发,哪像现在受制于人,不由得开始埋怨起自己来,都是嵘王府的破烂事拖累了他。 沈琤却很看得开,不止一次的安慰她:“他们本就是冲着我的来,没有我的话,嵘王府也不能被人偷走孩子。” 这丝毫没让暮婵心里舒服,应该说没有沈琤的话,嵘王府别说有孩子了,怕是整府邸的人都不知道在哪里逃命呢。但事情已经出了,自怨自艾也解决不了问题,只能向前看了。 鉴于沈琤有斩杀来使的前科,上次和滦临的娄家人交换人质就来了个借刀杀人,这一次建庆吸取了教训,坚决不踏入贯州一步,另外约定了地点,在贯州和建庆地界之间的河上见面。这地方是双方的分界,这条河本就是一人一半,双方的臣民都在这上面打渔。他们在这河上见面,更加安全。 一来,谁的地界都不是,不用担心吃着饭就被对方设伏给干掉。 二来,远离岸边,双方带领的侍卫有限,大部队在岸上和城池中驻守,这样就不担心引发战争了。 三来,就算在船上被埋伏了,不管在船内死了谁,在岸上的驻军都可以率军攻打下毒手的一方,替主公报仇。 总之,和在河上是最安全的。这个提议是建庆的谢岫安提出来的,沈琤不觉得可笑,既然不怕他敢来见面,怎么还婆婆妈妈那么多要求。 沈琤回信,没问题,就听你的。 秋风萧瑟,河上更冷,大船虽然停泊在岸边不曾开开动,还是吹得暮婵直哆嗦。沈琤从船舱里出来:“你快进去吧,天太冷了。” 暮婵摇头:“我今天一天,我都得陪着你。这是昨晚约好的,你不许反悔。”也不知怎么着,越是临近和建庆见面的日子,越是担心。 沈琤拿她没办法,拍拍她的肩膀。这时暮婵看到一只狸猫嗖的一下子从跟前跑了过去,她便丢下沈琤:“我去看看。”追了过去。一路追到厨房,原来船上也闹老鼠,免不了养几只猫来捉老鼠,这条狸花猫就是厨房养的。 暮婵拍拍它肥胖的身子,笑眯眯的道:“跟我去玩好不好啊?”那猫显然不愿意去,暮婵用帔帛卷了条小鱼逗那猫:“你来,你来……”猫嗅了嗅,勉强的喵了一声,跟着暮婵的步子往厨房外走。 将猫引到了甲板上。暮婵刚一抱起它,就见不远处一艘大船朝这边驶来,甲板上站着一个不上三十岁的男子,魁梧健壮,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说不出的意气风发,想来就是建庆的谢岫安了。 暮婵一愣的功夫,那只猫便蹬开她跑掉了。 她按照昨天和沈琤的约定,自顾的进去了船舫内,继续装作侍女站在沈琤的座位后面,等着一干人的到来。 沈琤远远见到谢岫安,不由得冷笑一声,心说你倒是挺得意的。他打了个哈欠,一副闲适自在的模样。等谢岫安的船靠近,沈琤拱了拱手:“谢副使。” 因贯州现在还是沈琤的,所以沈琤是地主,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招待来客。因此谢岫安来了,得登上他的船,不过沈琤由于有小侄子捏在建庆手里,建庆倒也不怕他,再说谢岫安的确想会会他,他也是个胆大的,便欣然踏上了踏板,往沈琤的宝船来了。 谢岫安登上船,也向沈琤拜道:“沈节度使,啊不,该叫燕王殿下了。” “都是陛下抬爱。可惜陛下他……唉……死于泉南这群歹人之手了。” 装,继续装,皇帝分明是死于你的手吧。既然如此,何必对你称王,我们建庆不比你们差,也应该称王。 谢岫安不咸不淡的道:“是啊,一见到沈大人,我就想到泉南那群狼心狗肺的人,一口一个忠君,干的却是弑君的勾当。不过,像沈大人你娶了郡主,做了郡马,可谓对皇室一片忠心了。” 挖苦人是吧,你几岁了,还来这套?沈琤也笑道:“你看到我就想到泉南?这是自然的。不过,见到谢副使,我也想到一个人。” “谁?” “犬子。” “呵呵,你说你侄子在我手上,不由得想到若是此番在我手上的是令郎,你该何等心焦,对吗?”谢岫安冷笑道。 “不是。”沈琤淡定的道:“因为犬子和谢副使一样,名字里都有一个‘山’字,故此有这等联想。” 言下之意,你和我儿子一个辈分的,看见你就想到我儿子。 谢岫安嘴角抽动,冷哼了两声,但沈琤又没直接骂他,总不能破口大骂,提起一口气:“这里风大,沈大人难道想我们一直在这里吹风么?对了,还有一个人要给沈大人介绍,赵兄,来吧,一起见见沈大人。” 这时自谢岫安身后走来一个男子,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但是豹头环眼,一看就是个舞枪弄棒的人。沈琤一听这位姓赵,不禁联想到最近蹦跶得很欢的乐兴节度使:“看来是乐兴来的兄弟了。” 赵年毅是乐兴节度使最小的儿子,至少明面上是,至于他爹路过各个城池临幸的歌姬是否怀孕生下了子嗣不在考虑内。赵年毅道:“我爹让来我跟两位大人学学如何置换城池,沈大人,不会计较吧。” 来学习?分明是来挑衅的吧,乐兴最近蹦跶的那么欢实,沈琤一直看他们不顺眼,但因为阴差阳错迟迟没对乐兴动兵,这给了乐兴一种幻觉,沈琤害怕乐兴。尤其这一次,建庆捏着沈琤的侄子,乐兴巴不得看他吃瘪,于是派了最小最不顶事的儿子来探查。一来表达和建庆结盟的意愿,二来么,这个小儿子死了就死了,若是被沈琤杀了,还能鼓舞一下自己的士气。 沈琤笑道:“当然不会计较了,等我有功夫,一定亲自去拜访赵节度使。这里风大,我们进去罢。”他走在前面,余光看到谢岫安至少带了百十来个随从,浩浩荡荡的站满了甲板,而其中十个随着他们一起进入了船舫。 在船上会面的确安全。因为包括沈琤在内的都是旱鸭子,真打起来的话,船上地方狭小,根本舞弄不开,很容易躲躲闪闪的捡回一条命,若是再带上十个护卫贴身保护自己,就更安稳了。所以谢岫安不怕沈琤开鸿门宴,真的打起来,善于马战的沈琤,怕是不占优势。 一行人进入了船舱。暮婵见到沈琤带了一帮人进来,不由得低头心想,这里本就不大,又涌进来一帮人,简直能憋死人了,连呼吸都不畅了。臭男人说的果然是真的,方才他们没进来前,屋内只有六个倒酒端果盘的女子,明明味道很好的。 没想到沈琤坐下来,仰头看装作婢女的暮婵,一皱眉,嗅了嗅,眼睛里似乎写满了疑问。 暮婵不解,怎么了? 沈琤见她没领会,便小声道:“你怎么一股子鱼腥味?” 她这才想起现在身上这条帔帛方才卷过小鱼,她尴尬的撇撇嘴没说话。 而此刻在沈琤对面位置落座的谢岫安和赵年毅打量的着他们。他们见沈琤在一和婢女说着什么,于是好奇的看着婢女的长相,一看不要紧,很倒胃口,就见这婢女脸上涂的惨白,眉毛黑漆漆的经过眉心画在了一起,似乎是为了做出颦眉的样子,眉梢向下耸拉着。最是要命的是脸上贴满了面靥,有花瓣的形状,还有鸟卉的形状,乌七八糟的一整张脸没个能看的地方。 赵年毅一咧嘴,又看向其他几个婢女,见都是这样的打扮,不由得倒胃口,装作很明白的跟谢岫安讲解:“京城,尤其是宫里就流行这种难看的妆面。沈琤进了京城,也喜欢上这口了。” 谢岫安一听,顿觉建庆窝在西边不那么懂风向了,于是又瞅了几眼,的确如赵年毅所说,这妆面虽然难看,但仔细一看却画的很精致,面靥也不是乱贴的,几个人贴的位置都一样。他皱眉又瞅了一会,还是移开了脸,太难看了,受不了这样的,就是京城流行的也不行,吃不下这口。沈琤真是厉害,若是他遇到这帮女的,早让洗干净脸了。 暮婵知道这群人在看自己,却一点不担心,因为她涂了这个妆面,早将真正的容颜掩盖了,而且她和屋内的其他婢女,无论是妆容还是打扮都一样,旁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她。尤其看屋子里这群男人的样子,都对她们的打扮很倒胃口,正如她和沈琤预料的那样。 暮婵退到沈琤一旁,端着果盘站好,她倒要看看今日这场酒筵如何进行。 谢岫安先开口了:“虽说是谈判,但我可是抱着很轻松的心情来的,所以也不想搞的太僵。原本还想看着歌舞与沈节度使谈论一番天下大势呢,不过看到沈节度使带来的京城美婢,我和赵兄觉得还是算了。” 原来是挑剔婢女们难看,看来他真的对这些妆面意见很大。 沈琤泰然道:“哦,你们还是看不惯她们的妆容吧,唉,宫内女子都这么打扮,女人们爱,咱们男人有什么办法。”这些妆容的确有画的,但一般是在节日上,平时没人这么画,这群人没来过京城,当然不知道其中真相。 谢岫安道:“沈节度使有京城在手,可谓握住了天下的七寸,占据京城就是占据了正统。如今皇帝驾崩,沈节度使为何不称帝呢?”他问的很直接,反正大家都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没必要遮遮掩掩。 沈琤哈哈一笑:“皇帝是天下之主,而我现在只占据了国家的北部,如何称帝?倒是你们建庆这次拥有了贯州,再和乐兴结盟,时候左右联合,说不定一举取得天下。” 谢岫安冷笑道:“家父可不敢跟与沈大人为敌。” “那就奇怪了,既然建庆节度使不敢与我为敌,那么绑架我侄儿的事情,是谢副使策划的了?” 沈琤一句话将气氛拉低,抵到所有人都握住了手上的佩剑。谢岫安这时候才注意到,这房间内没有沈琤的护卫,只有他们带了护卫,反而显得他们胆小怕事了。 赵年毅是来看热闹的不是来找死的,赶紧缓和道:“听说令侄很安全。” 沈琤这时朝一个婢女招招手,那个婢女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摞着几块牌子。沈琤拿起来扔到桌上:“这是贯州和附近几个城池的牌印,我想知道我侄子在哪里?”所以牌印是城池刺史的牌令和印信,谁有了个这个,谁就是合律法的城池主人。 谢岫安笑道:“沈大人果然豪爽,你将印信给我,我现在便发出一封书信送予亲信,将小侄子送来。他过的很好,白白胖胖很讨人喜欢。而你在我发书信的同时,也发一封信给贯州驻兵,叫他们立即撤出城内,我们建庆军进入城池的同时,小侄子也就到河岸了。咱们一手交城一手交人。” “行,不嫌弃的话,牌印先给你们了。”沈琤叫婢女端给对方面前去。 谢岫安摸着牌印,说不出来的痛快,原来沈琤不过如此,别捏到短处还不是乖乖服软。 既然双方都同意,接下来便是给自己的亲信发书信。各自写好了,在甲板上打口哨唤来各家的鹰隼,叫它们带着书信去报信儿。然后再双爽回到船舱内等回复的书信。 这段时间是最难熬的,而沈琤又没准备歌舞,于是命人上酒菜,用吃饭消耗时间。 只是沈琤准备的酒菜,其他两家显然不敢吃。尤其谢岫安更是有备而来:“我们自带了酒菜,自己吃自己的,沈大人不会介意吧。”也不管沈琤到底介不介意,直接叫人将自家的酒菜端了上来。 沈琤静静的喝着酒。 这时候赵年毅笑道:“我也带了自己的酒菜……” 沈琤能说什么,你愿意吃自己带的食物就吃吧。 很快赵年毅自己的酒菜来端上来了。三个人各自吃着自己的酒菜,场面不免有几分尴尬。 这时候,谢岫安似乎是受不了了,哈哈笑了两声:“真是好笑,咱们何必如此猜忌对方呢?实在太小家子气了,沈大人是当世豪杰,赵兄也是人中龙凤,咱们有幸聚在一起,何必就此留下一段美妙的佳话。” 沈琤洗耳恭听,是什么佳话。 谢岫安笑道:“咱们三家将各自的酒水掺在一起,形成一种佳酿,然后饮下,如何?大家都看到了,方才各自吃自己的酒水没有任何问题。” 赵年毅道:“这个提议不错!就这么办吧!一味互相猜忌显得何等可笑。” 沈琤如果不同意,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就听谢副使的。” 派出婢女将在三家的酒坛里各自取了酒水掺合在一起,成为一坛酒。又从这一坛酒中舀出三杯,分给三个人。 谢岫安毫不犹豫的饮下:“要我说,这味道似乎比我那酒单喝还要好呢。” 赵年毅也微笑着喝掉了:“谢兄说的有道理。哎?沈大人怎么不喝?”语气中有几分担心,他确实担心,因为他们带来的两坛酒落了毒,两人早就事先商量好服下了解药,所以怎么喝都无所谓。 而沈琤就不一样了,他若是喝了,又不知道中的什么毒,晚上就会毒发,无药可解。 提议三坛酒水掺着合,本就是个骗局,没想到沈琤全无防备,一只脚已经抬起来了,就差踩进陷阱了。 沈琤这时候端着这杯酒,送到嘴边,却迟迟不喝。因为这杯酒怎么看都实在可疑,可是,若是不喝,对方都喝了,传出去会显得自己胆小怕事,传出实在有损他的颜面。 “……”沈琤犹豫着,煎熬着。 这时谢岫安使出激将法:“沈大人为何不喝呢?有什么问题吗?噢,呵呵,看不出来沈大人还在怀疑我们,原来沈大人是个胆小怕事之人。” 沈琤侧身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你这是什么话,我是沈某那等胆小的人吗?”他是不想喝的,太过冒险,若是真有毒,他岂不是被面子害死了。可是若不喝,传出去,面子上又实在不好过。就算假装手滑摔掉这一杯,可还有一坛子呢。他余光一瞥,娘子啊,你快激灵点,看不出为夫在犯难吗?快替为夫解围。 这时就听暮婵尖喊了一声:“呀!” 不等沈琤回头,就有一只肥硕狸花猫头顶着一块帔帛,横冲直撞的奔上了桌子,因为猫被帔帛遮着头部,这猫疯了似的乱跑。沈琤一惊,酒杯掉在了桌上,而其他酒盏和酒坛都被撞翻了,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而这猫蹭蹭几步飞奔出了船舱,暮婵便骂道:“小畜生”追了出去,一路追着这猫到甲板的尽头,这猫不停的挠着头上的帔帛。暮婵将它头上的东西除了,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它的脑袋。 原来自从暮婵听到提出的什么三家酒水掺着吃,她就觉得事情不好,不管真假,都不想琤郎冒险,一心想把事情搅黄了。可她总不好自己的来,删否则以婢女的身份,非得被其他人做文章,要求沈琤处置她,而且也会暴露自己。于是她四处乱瞄,发现方才那只狸花猫闻着她帔帛的腥味跟了进来,她便将帔帛滑落,扔到它头上,又踩了一脚猫尾巴。 “好猫儿,一会给你鱼吃,真的。”她微笑。   第55章 因为狸花猫突如其来的发癫, 桌上一片狼藉, 不光大家手里的酒盏,连桌上的酒坛子都打碎了。 如此一来,也就没有毒酒可以给沈琤喝了。 “这多事的猫!一会逮住它非剥了它的皮不可!”沈琤怒而拍桌, 但看表情, 另外两个人的表情比他的愤怒要微妙得多,这让沈琤确认这酒中确实有问题。 谢岫安无话可说, 毕竟突然蹦出来一只猫搅了局,总不能和畜生一般见识,若是表露太过则显得酒水中有蹊跷。他装作无所谓的道:“算了,祭坛酒罢了,只是可惜你没有尝到刚才那坛酒的滋味。”但太过可惜,语气显得很有所谓。 赵年毅长叹一声,惋惜的道:“是啊,可惜了。” 暮婵刚才出去追猫, 再没回来, 沈琤也不愿意她回来,希望她找个自在的地方待着休息。她刚才已经出力了,这一屋子各怀鬼胎的家伙就交给他应付好了。 这一次众人连吃的东西都没有了, 于是都干坐了,脑子里做各种盘算。谢岫安和赵年毅都以为沈琤一定会喝下毒酒, 所以只准备这一个毒计,毕竟准备的太多容易穿帮,但是目前这法子没起作用。 谢岫安不想饶过沈琤, 开始盘算着能否在这里用别的办法取他的性命。但想了一圈,没找到可行的办法,心里唉声叹气,可惜那杯毒酒。 “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谢副使,你们究竟派了什么人来嵘王府偷的孩子,功夫了得,没有惊动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婴儿偷走了。”真想认识那几个笨贼,竟然能偷错孩子,也是几个奇人了。 谢岫安不知道其中原委,颇有些得意的道:“这样的探子,我们建庆还有很多。” “是么,了不得。”沈琤暗暗赞叹,这种废物你们居然还有很多。 这时候就听外面有人报:“各位大人,有鹰隼回来了——” 众人到了甲板上,见头顶盘旋着一只鹰隼,沈琤认出来不是定北的鹰隼,没有动作。而这时认出鹰隼的谢岫安吹响了口哨,将鹰隼叫了下来,从榻腿上拆下了一张字条,然后对沈琤笑道:“孩子正往这边送来,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不多一会,沈琤也接到了贯州的回信,信上告诉他,城内驻军已经逐步退出,正往附近的城池撤兵 “贯州是谢副使你的了。”沈琤对赵年毅笑道:“不知道赵兄学到什么没有,就是希望你别再学谢副使了,不过用一个婴儿就霸占了一处军事要冲,这样分割下去,我们定北也不剩什么了。” 赵年毅心里一动,可不是,这一次建庆占的便宜实在太大了,大到叫人眼红,眼看谢岫安不时得意的发笑,他倒是越发恶心这家伙了,姓谢的得到了这么多好处,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和乐兴示好,让一座城池给乐兴表达结盟的诚意。 但看样子,这姓谢的抠的可以,应该不会这样做。 谢岫安笑道:“定北军撤出便好,我们建庆的军队今天傍晚便驻扎进去。不知道沈大人之后有何打算?” “当然是回京城了,与犬子分开也有一段日子,真是想念啊。”他这句确实是发自肺腑,因此显得情真意切,看的谢秀安冷笑不止,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过如此。 “希望沈大人一路顺风。”谢秀安笑道:“不过,我倒是会在贯州住一段日子,毕竟得将它安排妥当,我才能回建庆。” 沈琤微笑:“那是自然。” 赵年毅见沈琤如此好说话,不禁有些愕然,他可记得沈琤曾经因为几个眼神就将泉南节度使打了一顿,胳膊都刺穿了,如今谢秀安频频挑衅,他却安之若素,真是奇怪了:“沈大人真是有城府啊,与之前的传闻不大一样。” 沈琤摆手:“那是以前了,如今有妻有儿,当然不能和当年毛头小子的时候一样了。” 谢秀安都知道沈琤只有郡主一位妻子,不曾有妾室,想来他说的是真的,不由得相视一笑,嘴角挂着鄙夷。 来送婴儿的人比信中说的要早,不足一个时辰就到了。但因为贯州那边没有传来建庆军队进城的消息,所以这个孩子一直放在谢岫安的宝船上,沈琤只能远远看着,但他不着急,耐心的等着。 他甚至笑道:“早知道如此,就带鱼竿来了,来个垂钓也能消磨些功夫。” 谢岫安看不出沈琤有半点火气,从开始至今诚意满满,这让他打消了顾虑。而等到自家的鹰隼再次降落,带来了建庆军进入了城池的消息,他彻底放心了,发出命令,叫手下将自己宝船上的婴儿送过来。 经过几个月的成长,这孩子快一岁了,确实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可能是习惯了周围都是陌生人,这会见到沈琤他们,全无害怕,还咬着手指在笑。沈琤心想,你这兔崽子还有心思笑,因为你多了多少事。 他瞅了眼他的耳朵,见确实有拴马桩,点了点头,示意婢女将孩子抱过来。 就在婢女抱过孩子的一瞬间,谢岫安等人都屏住了呼吸,按照道理,沈琤得到孩子,就可能翻脸。但沈琤只是打了个哈欠,然后冷笑道:“好了,自此两清了,希望咱们不用再见面了。” 谢岫安和赵年毅便拱手道:“就此告辞。”说完,登上跳板,向自己的宝船回去了。而建庆宝船上的甲板上站着数个人,手持□□,只是没有开弓,想必沈琤这边若是有举动,便立刻发动。 沈琤心想,谁会那么蠢,在你们有防备的时候动手。 看着谢岫安等人的宝船离自己的船越来越远,他轻笑一声,扭身回到了船舱内。 而暮婵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一看到他来了,暮婵立刻迎上去:“这就结束了吗?” 沈琤叫婢女将孩子给暮婵:“看看是不是小家伙。” 暮婵看了眼,叹气:“应该是了,这会长大点了,眉眼真像老四。”又看了眼拴马桩,确定无误了。 “是就行啊,这折腾一趟,总算圆满解决了。”沈琤往桌上一座,笑对暮婵:“今晚上咱们就住在江上吧,正好欣赏月色。” “可是贯州就这么给他们了,我不甘心……”虽说这个孩子是自己的侄子,但拿一座要冲和几座附近的城池换,叫她心里不是滋味,对那孩子道:“听说你还没有名字吧,不如叫你倾城得了。” “他又不是位千金小姐,哪能叫这个名字。”沈琤道:“小心取这个名字,长大了自杀。” “那也比日光光强啊。”说着,自己又想笑了,暮婵觉得自己真是苦中作乐了:“唉,不甘心。” “有得必有失,胜败乃兵家常事。” “我就怕人家都以为你好欺负,都来要挟你。”暮婵嘟嘴。 沈琤便在她脸上捏了一下:“那也没关系,至少我还能欺负你。” 她不禁一撅嘴:“哼!” — 谢岫安迫不及待的下了船,马不停蹄的直奔贯州城,终于在傍晚时候,他进入了梦寐以求的贯州。他登上城墙,向远方眺望,虽然夜晚视线并不好,但仍招架不住他的热情,直望的眼睛疼,也不收视线。 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就成了! 赵年毅站在他身边,看着姓谢的,如此高兴,心中越发嫉妒:“今日你我两个藩镇结盟,不知道建庆方面有何表示?”他憋不住了,既然建庆装聋作哑,那就由他亲口提出来吧,如果能逃讨到一个城池回家的话,父亲也能高看自己一眼。 谢岫安一听,心中不禁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开口要我吃到嘴里的东西,这一次只是叫你看热闹的,你还真以为见者有份吗:“对了,我正要和你商量此事,结亲就是结盟,我有几个妹妹,容貌不俗,若是建庆方面有意,可以婚配之。听说赵兄还没婚配,不嫌弃的话,愿不愿做建庆的女婿。” 谁稀罕几个女人?赵年毅不由得冷笑:“建庆一口吞了这么多肉,却连些汤汁也不给我们乐兴,未免太吝啬了吧。若是娶建庆的女子,能够有城池陪嫁还凑合。”什么婚嫁,太虚,不如城池来的实在。 就凭你也想从我这儿要东西?可笑不自量。谢岫安不动声色的道:“这我做不了主,得问我父亲,不如我今晚就修书一封,问问家父的意见罢。赵兄不找心急,暂且在贯州城内住几晚,等等消息再说。” 赵年毅真以为建庆有陪嫁城池的念头:“也对,问问老节度使的意思罢。不过,我确实未娶妻,若是合适,你我结成秦晋之好,未尝不可。” 谢岫安揽着赵年毅的肩膀下了城头,一路上称兄道弟,回到刺史府又准备了丰盛的酒菜,大肆庆祝了一番。但酒席并没有延到深夜,因为他还提着一颗心,毕竟沈琤这人狡诈,保不齐晚上会有什么动静。 他一整夜都握着佩剑,等着突发状况,不过显然他过滤了,一整夜平安无事。他昨天殚精极虑,实在累的厉害,见一夜无事,天边放亮,就一栽,沉沉的睡了过去。睡到下午光景起身,又巡视了一圈,见四处安稳,没半点可疑的迹象。他的一颗心稍微放松了点,但还没完全安稳,如此过了七八天,他才确定沈琤真的放弃了贯州。 尤其听说沈琤的大军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了,这会已经离开几百里了,他才恢复成了晚上睡觉。 既然放松了,免不了放松一下,立即和婢女们深入的欢乐一下。 拥着美姬入睡的滋味,无比美妙,心彻底放下了,甚至在半梦半醒间也忍不住想骂沈琤窝囊废,如此便放弃了贯州。对了,沈琤还问是谁偷走了嵘王府的婴儿,呵呵,他想干什么,查到人之后惩罚吗?不过,带来婴儿的三个人确实该褒奖,可惜郝窟头死了,否则……郝窟头……郝窟头……窟头…… 他猛地睁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一时又说不清楚。 一颗心却跳得厉害。 突然听到有人大喊:“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城门失守了!定北骑兵冲进来了——您快逃吧!” 谢岫安推开怀里的女人,跳下地连件衣裳也顾不得穿,开门将门口的报信人抓过来,厉声问道:“怎么会突然失手?咱们的兵,不光城内,城外也有驻地,怎么会叫定北的骑兵攻进来?” “有地道!有地道啊!这贯州城早就被人挖了地道,城内沈琤的内应直接从地道接应了数百个刀斧手进来,出其不意的将城门守兵杀掉了,打开了城门。埋伏在城外的定北骑兵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倒是咱们在城外驻扎的那些守兵,没来及反应,这会反而被关在城外了。大人,您快逃吧,咱们城内的兵,这会没有沈琤冲进来的骑兵多……” 瓮中捉鳖。他恨的咬牙,从他开口要贯州到沈琤真正让出贯州,足有两个月的功夫,别说挖地道了,就是搭天梯,人手够的话也完成了。他怎么千算万算没有料到这一点呢。 挖地道并不是建庆独有的秘技,且贯州距离建庆近,土质本就适合挖掘。 谢岫安气急败坏的推开此人,这时果然就见不远处火光冲天,沈琤知道他住在刺史府,必然先派人来抓他。他冲回屋内,胡乱套了件衣裳,手握宝剑,先赶到前院和自己的手下接了头,然后准备带人杀出去。 “大人,不好了,大门叫人堵住了——几个侧门也打不开了——” 谢岫安眼前一黑,肯定是沈琤留在城内的内应做的,他后悔极了,就该先来个屠城,将贯州的人全部杀光。但这谈何容易,哪有平安接收城池还屠城的。他后悔不是,不后悔也不行。 “大人?怎么办?” “能怎么办?翻墙杀出去!与城内的驻兵先会和了再说。” 谢岫安火急火燎的翻墙到了街上,见杀声震天,城内两军打成了一片,而叫谢岫安胆寒的是,似乎有城内百姓也加入了混战,虽然不能直接上场,但暗中搞个破坏,偷偷趴在墙头往逃走的建庆军身上扔个火把还是能做到的。 谢岫安大怒,却无可奈何,这座城是八成是守不住了,现在翻越城墙,逃到外面和附近的建庆驻军汇合,再图后事吧。趁着混乱,他在巷子里乱窜,一路往城墙跑去。 偏这时有人挡在他面前,定睛一看,竟是赵年毅,两人都愣了下,心照不宣的往城墙跑去。 终于到了墙前,谢岫安拿出飞抓百练索,勾到了城墙,他的手下都叫他先跑,拖着他城墙上翻,而他的手下也接二连三的攀上了绳索,眼前就要逃走。 而赵年毅想要靠前,却没人睬他,他稍微靠近就被推开了。 好啊,占了便宜没有乐兴的份,现在却要我替你们送死。好好好,你们想逃?我逃不了,你们也别想! 赵年毅飞出一刀,竟将绳索斩断,谢岫安应声跌下,一堆人落在地上,摔的呲牙咧嘴。 情急之下就带了一个绳索,如今没了,谁都别想跑了。谢岫安大怒,抄起佩剑,想都没想便是一剑刺去,将赵年毅刺了个通透。 赵年毅看着胸前刺穿过的刀刃,低头摸了下把渗出的血迹,没等说上一句话便倒在了地上。 “建庆杀了公子,建庆的人杀了公子——”赵年毅的随从大喊,自知不是谢岫安的对手,目睹这一状况,撒腿便跑,他们会躲起来,躲到城门开放,回到乐兴报信。 谢岫安拔出佩剑,明明杀人的他,却感觉像被人刺杀了一般的浑身无力。 此时就见身后一队骑兵迅速包围了上来,为首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对他笑道:“谢副使,咱们又见面了。” 这人摘掉头盔,正是沈琤。   第56章 沈琤假装返回京城, 实则带了一队骑兵埋伏在附近, 就等着谢岫安松懈的时候,里应外合攻进贯州,重新夺取城池。 “卑鄙。”谢岫安啐了一口。 沈琤冷笑一声:“且不说兵不厌诈, 就说论卑鄙谁比得过你们建庆。”手一挥, 周围的人立即冲上去将已经毫无斗志的谢岫安等人制服了。 谢岫安倒是不怕,因为按照沈琤的计划, 应该会拿他威胁父亲让出几座城池,他也不挣扎,乖乖束手就擒:“这一次是我输了。” “没下一次了,来人哪,送谢副使上路。” 谢岫安没料到沈琤会这样,嚷道:“难道你不想用我换城池吗?你杀了我,你什么都得不到。” 沈琤道:“城池我自然会去打,换来换去太麻烦了, 累了。” “你不能这样……”见沈琤表情严肃不像是说笑的, 不禁浑身发抖。 没想到这时候沈琤突然一笑:“说笑罢了,谢副使昨天不还谈笑风生呢么,今天怎么一点不风趣了。我怎么会杀你呢, 你们建庆绑我侄子,我绑你回去才好向人家的父母交代。”他又看了眼地上躺倒的尸体, 认出其中有赵年毅:“看来你们和乐兴的结盟是结不成了。” 谢岫安咬齿,却无可奈何,他只希望父亲能够想办法救出自己。 沈琤抓住了谢岫安, 押他到城墙门楼对下面不死心的建庆军亮了个相,主帅被抓,军心溃散,当即就有逃兵。 下面的建庆将领一见,这仗没法再打了,只好撤兵,结果走在半路遇到沈琤派来的追兵。在背后就给了一顿猛打,一场激战下来,毫无士气的建庆军大败,只剩几个将领带着二十来个骑兵逃脱。 而有了贯州,旁边几个城池也很容易的拿下了,毕竟那些城池也有埋伏的地道。 消息传回建庆,谢节度使只觉得心脏绞痛,好半晌才说出一句:“沈琤提出什么交换人质的条件没有?”在得知没有后,更是气愤:“沈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在痛苦的时候,又有消息传来,乐兴赵家要跟他们拼命,虽说死的是小儿子,但死于“同盟”之手显然比死于恶贼沈琤手里更叫人难以接受。死在沈琤手里是有预料的,而死在建庆手里,则像被信赖的人捅了一刀子,咽不下遭人背叛这口气。 再说,早晚都要打,闲着也是闲着。 乐兴节度使表示:从此之后,咱们就是仇人了。正好你们带去贯州的兵被沈琤打了个落花流水,这会士气低迷,我们建庆要趁你们病,要你们命,不废话了,接招吧。 谁都没想到,沈琤还没开始打建庆和乐兴,这两家就打上了。 而这时安顿好贯州的沈琤,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跟来时不同的是,天气更冷了,有几日甚至飘起了小雪花,但定北军惯于挨冻,所以也算不了什么。 还有不同的地方便是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多了个侄子还多了一个谢岫安。谢岫安见父亲陷于和乐兴的战争,而自己又身陷囹圄帮不上忙,竟然大病了一场,幸好他底子好,没病死,拖着病躯被沈琤拉着北上。 这一日傍晚宿营,沈琤从外面进来,见暮婵竟然在灯下做着针线,便上去抱住她:“你给我做什么呢?”就是有这自信,是给自己的。 暮婵摇头:“不是给你的。” “给嵩儿的?”看她缝制的东西只有拳头大小,圆溜溜的像半个蹴鞠,或者像一顶小帽子。 “也不是。我的针线活一般,给嵩儿的东西还是针娘们做的更好。” “那这是什么?”他更纳闷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用鹿皮给鹰隼缝个小帽子戴,这眼瞧要下雪了,怕它冷。” 此话一出,沈琤不由得笑道:“它哪里用得着这个?它也没长耳朵,还能冻掉吗?人家有毛的,” 暮婵被他说的脸发红:“我乐意,我觉得戴上好看,你又不是给你的戴的,才不管你怎么说。”沈琤托着下巴打趣道:“对了,宝船上那只狸花猫不是被你带回来了么,你不如也给它缝个帔子穿吧,还得是对襟的那种。” “有道理,听你的。” 过了几天,沈琤见到那只装在笼子里押韵的狸花猫竟然真的穿了一块鹿皮小袄在身上。而那只鹰隼,他没敢召唤下来看,就怕看到那只鹰隼都有她亲手缝制的帽子戴,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自我安慰的想,嘁,这也不算什么,我拥有娘子整个人,还在乎从她手上做出来的这点玩意么。 翌日晚上,大营扎下,他回到营帐见她又在灯下缝补,刚要说又是哪个畜生这么幸运?突然发现她在补的是自己的袍子,赶紧闭嘴了,心想幸好看了眼,否则把自己都骂进去了。 虽说很想说一句,这袍子破了扔了就是,补它干什么,但看到妻子如此认真,不由得想多看她一会。他在她旁边坐下,垂头看她的侧脸,过了一会,他有感而发:“咱们现在真是夫妻了。” 她扑哧一笑:“什么叫做真正的夫妻了?难道之前是假的?” “不是。”他搂过她的肩膀:“我是说现在一切都那么自然,你在灯下给我补衣服,就像一对寻常的夫妻那样,你跟我实实在在的生活着。至于以前……我总是怕你哪天弃我而去,感觉你都是飘着的,哪怕有了孩子也是。” 暮婵挑眼笑问他:“真奇怪,现在怎么就不怕了?是不是觉得我生了你的孩子跑不了了?” “怎么说的呢……”沈琤脸皮一贯非常厚,不在乎此时再厚一点:“我觉得经过这一次贯州的事情,我觉得……你的心确实放在我身上了,害怕我出意外,非要跟我来……以前好像只有我怕你出意外,想寸步不离的跟你在一起,现在,你对我也是这样了。否则,就是生了孩子,你不喜欢我,你永远也不是我的人。” 暮婵靠在他怀中,垂眸笑道:“我这次跟对了,否则在船上,人家叫你喝酒谁帮你解围?” “可不是,我就说你是贤后。”他点了下她的鼻尖。 这一次她没有再反驳了,丈夫的志向早就不言而喻了:“……你未来打算怎么办?”说完,吐出一截舌头:“我这算不算打听机密呀?” “我跟你哪有什么机密。”他这句话好不心虚。 她一撅嘴:“是么,可你之前一点没透露有想要杀回贯州的意思,在船上游山玩会之后,就踏上返京的道路了,直到有一天晚上才告诉我你要带一千人悄悄杀回去。” “那是你没问。” “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错,你往后打算怎么办呢?现在建庆和乐兴打起来了,咱们隔山观虎斗吗?” “当然了,然后帮着强势的一方把弱势的一方往死里打。” “若是建庆占了上风呢?咱们抓了谢岫安,和建庆是仇人,难道也会帮着建庆吗?” 沈琤将她手里的针线拿下来扔到一旁,抱着她回到床上躺着细聊:“我反倒愿意见到建庆占上风的局面,这样一起打乐兴的时候,才不怕他背后下黑手。当然不能全然肯定,但至少会有一些顾及。我还得保留实力打遍全国呢,可不想因为乐兴损耗太大,等建庆和乐兴打的差不多了,咱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是最好的。”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如何对自己有益,他就帮谁。 暮婵道:“万一建庆和乐兴和解了呢?” “……我就放了谢岫安,然后安排他死在乐兴手里,叫他们和解不成。” 她眯眼:“总觉得这招似曾相识。” 沈琤赶紧咽了下吐沫:“你是说皇帝吗?我这是被卢策海骂出了灵感,他说我栽赃,那我干脆栽赃给他看好了。” 她没说话,只叹了一声。 他担心的问:“你叹什么气?我说的不对吗?” “……我在想,你说得对,咱们现在是真正的夫妻了,理应互相扶持下去,不像当年我没嫁给你那会了,所以有些事,我也不深挖了,你的皮是揭不干净了。” 沈琤没胆子挑衅,虽然很想说一句:“你来呀,我不怕揭。”但到底没那个胆子。 她不想再说这些烦心事了,笑道:“琤郎,你闭上眼睛。” 沈琤知道有好事,赶紧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她拎着一个精致的荷包在他眼前晃,他一把抢过来:“给我的?” 她点头。 “你什么时候做的?”他欣喜,捧在手心里看。 暮婵反倒不好意思了,支吾道:“给你个惊喜,自然得背着你做了。” 因为这个荷包做了整整两年,从遇到沈琤不久,觉得他是个英雄开始就陆陆续续的缝制,期间经历过烦心缝不下去,想要放弃,重新捡起来做等反复的状况。后来她被皇帝派去劝降到重新回到京城准备婚事,之后怀孕了照顾孩子,拖拖拉拉一个荷包竟然做了两年才缝完,若不是最近出征,有的时候在军营内没什么事,可能还不能完成。 可谓是个迟到的礼物,但见他这么高兴,她不好说穿。 “瞧瞧这得纳多少针啊,可比鹿皮小帽子什么的费神多了。”他开心的笑道:“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比不过那几个畜生。” 她嘟囔:“哪有你这样自降身份跟它们比的。”说着亲自给他系在腰上:“你小心保管,若是丢了……”保不齐再做一个得几年呢。 沈琤反倒舍不得戴了,按住她的手:“这个我得贴身揣着,不行拴在身上,会磨破的。”说完,真的塞进腰带里面了。 暮婵拿他没办法,笑道:“你愿意怎么戴就戴吧。” 他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你真好。” “我的好可不止这点呢。” “我知道。” “你不知道。”她枕着他的胳膊,笑着点了他的鼻尖:“至少你现在不知道。” 沈琤喜悦的劲儿还没过去:“那是,娘子千般好,现在不过才露出百般好而已。” 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微笑着没有说话,心里却气哼哼的想,你啊你,又不记得我癸水的日子了,一多月没来了,你倒是开心了,一点没往那处想吗?但转念一想,自己的癸水一向不大准,说不定这一次是自己想多了,其实根本没怀,还是再等几日看看状况,于是在心里又将沈琤给原谅了。 暮婵吃不准是否怀孕,静等了几天,直到有一天早晨起来,恶心的想吐,捂着嘴巴痛苦的瞅着他。沈琤才如梦初醒,指了指自己:“……我是不是又要当爹了?”   第57章 沈琤指了指自己:“我是不是又要当爹了?” 暮婵笑着颔首:“应该错不了。”本以为相公会高兴的手舞足蹈, 谁知道他反而皱起了眉毛, 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她不禁一撅嘴:“你怎么看起来不大开心?”眼睛一眯,忍不住揣测起他的心思了:“哼, 是不是觉得又不能同房了?” 沈琤冤枉死了, 有的时候不怪他抢话,就像现在只是回答稍微慢了点, 就让她往坏处想自己了。他赶紧摇头:“不是,你不说我都没想到那快去。我就是觉得你才生完不久,又让你怀了,觉得对不起你。”说完,坐过来揽住她的肩膀,疼惜的道:“都怪我,有点太勤快了。” 这番话还像点样子,暮婵道:“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 的确来的有点突然。不过, 我想了,生老病死都是上天的旨意,既然我现在怀了, 那么就是这个孩子的命运。” 老天爷一定是觉得上辈子太亏欠他了,才忙不迭的给他送孩子。沈琤道:“就算这样, 也不能可你一个人折腾罢。” 她嘟嘴:“怎么着,你还想去折腾去别人?”见他略显慌张,想要辩解, 复又一笑:“我知道你没那么意思,我就是说说。” 他松了一口气,语气怜惜的道:“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娘子,自然凡事要珍惜珍惜再珍惜,生孩子辛苦,舍不得你这么快还得遭罪。” “早晚都要生。”见丈夫还是以自己为重,暮婵心里说不出的温暖,于是也安慰他:“你就放宽心吧,我都不觉得辛苦,你就别替我担心了。” “你这么说……我心里现在是喜忧参半了。但我发誓刚才绝对是悲大于喜。”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她靠着他的肩头:“就是琤郎你疼我。” 沈琤发现自己一做爹就是喜忧参半,这次更是如此,妻子有孕,他当然高兴了,但是怀的这么快,他就有点忧了,她身体吃得消么? 而且……自己真的又得出家了。 暮婵怀孕了,怕她路上有闪失,行军更加谨慎,脚程也变慢了,走走停停。但好在终于在年前回到了京城,没有在路上过年。 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将嵘王府的孩子还回去,交接当日,嵘王府准备了丰盛的宴席,也算是给沈琤接风了。嵘王妃听说女婿女儿回来了,抱着嵩儿回到了嵘王府。 嵩儿一见到父亲,就长着小胳膊要抱抱:“爹爹……抱……” 沈琤惊喜万分:“你都会说话了?”抱过儿子贴了个脸。 嵘王妃笑道:“早就会说了,你们才走就会冒话了。” 暮婵晃着儿子的小手:“你认识我吗?快叫娘。” “娘!”嵩儿胳膊一抬,连续叫了几声:“娘!娘!”嗓音洪亮。 沈琤道:“你小子倒是挺有精神的。” “可不是,整天劲劲儿的可有精神头了。” 众人逗着孩子一片喜庆。在晚筵上,沈琤见到了所谓的孩子他爹,心里骂,根本是个毛头小子,自己还不是大人呢,就知道搞大丫鬟肚子给别人添麻烦了。他冷声道:“你孩子换回来的不容易,若是再有闪失,为你是问。” 吓得四公子大气不敢出,仿佛手里的抱着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个烫手的山芋。 嵘王感恩戴德,眼角带泪的说出了真心话:“女婿,以前是岳父错怪你了,以前看你千般不好……都是岳父走了眼,你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女婿,以前的事情,是我的不好。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沈琤心里哼道,你现在才知道啊,也太后知后觉了罢。但表面上很大度的笑道:“我从没责怪过岳父你,你就不必挂怀了。之前咱们是一家人,之后还是一家人。” 暮婵觉得这局面非常完美,于是想给这圆满的氛围再增加一点喜气:“除了将侄儿带回来这件喜事外,还有一件喜事,就是我又有了。” 此话一出,嵘王不禁一皱眉,突然后悔刚才夸奖沈琤了,这才刚生完多久啊,又要生了?本王的女儿是嫁给你专门生孩子的吗?你就不知道节制点?!眼神中包含不满的瞅了眼沈琤。 沈琤感受到嵘王抱怨的目光,这一次没有迎头瞪回去,反倒移开了目光。 嵘王妃也觉得有点快,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这说明女婿和女儿的感情好,而且三年抱俩的事情也不算稀奇,笑道:“这好啊,嵩儿有弟弟陪了。” 暮婵对母亲的话很警惕:“是有妹妹陪,我觉得我这次生的是个女孩儿。” 嵘王妃从长远考虑,儿子越多地位越稳,就像司马懿和张春华,最后还不是靠张春华的几个儿子替她娘出头才制那个混帐爹:“这可说不准,说不定是一对孪生子呢。” “……还是不要了,我喜欢女儿。”暮婵看准桌上的辣炒虾仁,就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结果辣的直咳嗽。 沈琤看准她喜欢女儿,一边帮她顺背一边道:“我也有感觉,是个女儿。”甚至拉来嵩儿当助力:“你喜欢什么呀?弟弟还是妹妹?” 嵩儿还在学大人说话的阶段:“弟弟!” 臭小子想气你娘啊,沈琤便道:“说,妹妹。” 嵩儿跟着学道:“妹妹!” 沈琤便对妻子笑道:“肯定是个女儿,小孩子说的话特别灵。” 这时由世子妃抱着的世子嫡子李楹突然大声道:“弟弟!” 一桌子大人的目光都瞅向他,尤其是沈琤,颇为怨气的看着这不识时务的小家伙,小混蛋,你就不能说讨你姑姑欢心说句妹妹? “哇——”李楹被吓得大哭,奶娘便将他抱出去哄着了。 世子妃很尴尬,对暮婵道:“小孩子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暮婵苦笑道:“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呢?” 可事实是,她往心里去了,还去的很厉害,晚上睡觉的时候问沈琤:“我会不会真的再生一个儿子呀?” 虽然沈琤认为生儿子没什么不好,但既然妻子喜欢女儿,他自然也希望她心想事成了:“你要相信你自己的感觉,别管那几个臭小子说什么。” 可要命的是暮婵自己的感觉也不大好。 其乐融融的过完了春节,沈琤又得面对各方面的事情了。一方面,他先贴心的给谢岫安安排了在京城蹲大牢,然后每天派人好生照管着,毕竟这位是很重要的人质。另一方面又密切关注着乐兴和建庆的战事。 战争很玄妙,有的时候就算被打的丢盔卸甲,也可以重头再来,不伤元气。有的时候,明明输的一场小战事却能引发大问题,一溃千里,哪怕士兵盔甲都在,就是再打不赢了。关键在于士气,士兵只要认为主公能东山再起,便无所谓畏惧的,但若是手下们觉得主公日薄西山,自顾不暇,便会先替自己着想,做逃兵保命。 而现在,建庆和乐兴都觉得自己还能打,还能熬,所以双方僵持着,互不退让,你来我往,不分胜负。但是因为乐兴是远道出征,粮草有点吃紧,不过并无大碍,毕竟乐兴有钱,打得起。 乐兴有自己的算盘,现在吞并建庆在时机上是最好的,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沈琤若是派兵打他,保不齐建庆会帮着沈琤打自己,而现在沈琤和建庆有仇,他来打建庆,沈琤肯定会坐视不理,就避免了腹背受敌。而且建庆杀了他的儿子,用这血海深仇鼓舞了一番士气,全军群情激奋,虎狼之师出征,机会不可再得。等他吞掉了建庆,再对付沈琤胜算也更大的一些。 建庆和乐兴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沈琤选择冷眼观战。 一晃几个月下来,暮婵的肚子越来越明显,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她这一次应付起来轻松多了。因为有经验了,所以藏东西的经验也翻倍了,零嘴带在身上太危险,她选择将它们藏起来。 藏匿的地点是多宝阁上摆着的一个广口花瓶,她将想吃的统统塞进里面,有需要的时候,踮脚伸手在里面一掏就行了,可谓方便。 这一日她刚从里面摸了零嘴吃,听人禀报说丈夫回来了,赶紧罢了手,去侍弄牡丹花。这几株花是父王移植给她的,白的似雪片,红的如骄阳,还有几株墨黑的品种,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研究。 沈琤一回来就跟从后面抱住她,下巴垫在她肩膀和她贴脸起腻:“等过几天天气暖和了,将它们搬到外面,能长得更好。” 她摆了下头,笑道:“你下巴硌的人家肩膀疼,快一边去。” “不去。”他死皮赖脸的不动弹,扳过她的脸,顺便嘬了嘴,这一嘬不要紧,将她嘴里的糖块给吮到他口中了。 “……”沈琤戏谑道:“你又当起松鼠来了?” “听不懂你说什么。” “好,那我就搜出你的松鼠袋。”他拍她身上进行检查,暮婵无所畏惧,坦诚的将袖口翻出给他看。沈琤把她周身摸了一遍,摸到了想摸的,却没搜到要搜的。 他笑着去翻被褥,暮婵撇撇嘴,她还能蠢到东西都藏在一个地方吗? 沈琤皱眉:“反正屋里大,你藏的东西,我上哪儿找去。” “一个人藏的东西,十个人也找不到。”她小得意。 “你可别这么说,我今天就给找你看。”他在屋内一瞄,觉得书桌甚是可疑,她翻看的书打开一半摆在桌上,说明她一直在那块活动。 沈琤起身往那边走,路过多宝阁的时候,他余光随便瞄了下,突然就有了发现。他停下脚步,朝她笑道:“你这是松鼠洞啊。”说着手伸进去摸出“赃物”。 暮婵大吃一惊:“不、不可能啊,这么隐秘,你怎么一下子发现的?按理说,你不应该看见的?”她每次可是要踮脚才能够到吃的。 他过来拉着她的手重新走到多宝阁前,揭示答案:“你多高?我多高?” 她抬头看他,以她的角度看,自然看不到瓶口,觉得一切悬在头顶十分隐秘,而沈琤的高度,随便瞧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她苦着脸嘟囔:“我真是傻了。” 沈琤揽着她的肩膀走到床边坐下,笑道:“你上次怀孕还那么精明,总得傻一次,否则对别的女人多不公平。” 暮婵还是靠在他肩头,无奈的叹道:“我是傻了,不行了,孩子起名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其实我早想好了,这一次就提前跟你说,免得你到临盆了还担心这事儿。” 她来了精神:“说说看。” “若是男孩子就叫沈嵉。”他拿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字:“女孩的话,就叫沈汀。” “好啊,岸芷汀兰。”她纳闷:“不过为什么男孩女孩都叫同一个音呢?女孩的叫沈汀,男孩的话可以叫别的啊,比如沈巍。” “不行,就叫嵉和汀。”他解释道:“因为这两个字音同‘停’,我的意思是,生完这胎,先停一停,你歇歇,我也先还个俗。”   第58章 暮婵憋住笑, 沈琤以为她没听清, 又说了一遍:“你歇一歇,我也先还个俗,我这可是肺腑之言。” “我信。”她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你过, 你就是出家也不是个守清规戒律的, 我也没少操劳。” 他握住她的手在脸上蹭了蹭,感慨道:“可不是, 幸亏……”没等说完,就被她使劲笑着推了一把,他忙道:“你小心点,别闪着腰。” “我好着呢。”她挺了挺腰杆,表明说的不是假话。但片刻后,她摸着肚子问他:“琤郎,你记得我怀嵩儿的时候在这个月份是什么样的身形吗?我怎么觉得这一次好像比上次大一些呢?” 沈琤有不好的预感:“你不是比上次更胖了吧。”结果没起到安慰的作用,反倒惹的她一撅嘴:“你才更胖了呢。” “那就是你记错了。你上次也没量一下腰身记下来, 光凭记忆哪做得准。” “也是, 不管这些了。”孕妇么,凡事放宽心,不要斤斤计较, 哪怕是自己是否发胖。 暮婵搂着他的脖子说笑了一会就说乏了,要躺着。沈琤道:“你刚才不还挺腰说好着呢么, 这么快就乏了?”话锋一转:“不过你乏的好,我也累了。”说着挨着她躺下了。 他最近是真的累,以前只有定北一个藩镇没那么多操心事, 如今控制的区域大了,光定北旧部和新投降的朝臣之间的矛盾就够他烦心的,关键是这事急不得,总不能把人都杀光罢。如此一比,反倒是乐兴和建庆两个藩镇好对付了。 他抱着她,闭眼道:“我希望你生个女儿,真心的,我以后出征,她能多陪你。” “她陪我了,谁陪你?”她笑道:“我都想好了,这胎生完了,以后我到哪儿都陪着你,就像上次去贯州一样。” 沈琤跟她贴脸,心里欢喜,嘴上则道:“不行,舍不得,你父王的眼神你也看到了,分明是责怪我让你生得太多,如果再带你出征,他还不得想,我真是可你一个人欺负,又要欢好又要生孩子又要出征的,一个人做几个人的工。” “至少我不用做协理六宫的工了。” 他愣了下,遂笑道:“的确,在这点上你能够清闲了。” 晚上沈琤做了个梦,竟然梦到了他去世的爹,他爹拍着他的肩膀,很欣喜的夸奖他:“你真有出息!爹很欣慰!”沈琤认为自己最近没取得什么功绩,贯州本来就是他的,只不过是物归原主,人质也只抓住了谢岫安而已,算不得大事。但既然爹欣慰,他就陪着笑好了:“您高兴就好。” “孙子这么多,你老子我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沈琤听完这句话,猛地惊醒了,见妻子酣睡的正甜。 他皱眉抱怨道:“爹你真是的,非得托梦来吓唬人。” 等七八月胎动很明显的时候,沈琤摸着暮婵的肚子对腹中的胎儿道:“你出来的时候可快点,别让你娘太痛,你做到了,就比你哥强了。” 嵩儿已经会站着走了,就是走的还不稳,跌跌撞撞的,但每天没有愁事,整日高兴手舞足蹈。听到父亲说话,他咯咯笑着,扑到母亲怀里:“弟弟好,陪我玩。” 暮婵摸着他的发顶,叹道:“好吧,陪你玩。” 她这次怀孕不爱吃酸也不爱吃辣,在胃口上并无偏好,但她还是隐约有种预感,八成还得生个儿子。于是不禁泛起愁来,在心里想,果然不能乱承诺,当初答应琤郎的话,一不小心被老天爷听到了,现在好了,儿子挨个来了。 怀胎足月,产婆和婢女严阵以待,沈琤更是不敢睡实,就怕夜里她出了状况。可怕什么来什么,这日夜里,沈琤迷迷糊糊间,就听暮婵传来阵阵低吟,他一摸褥子湿了一片,立刻惊醒,高声让婢女去叫产婆。 暮婵生过一次,上次都没怎么慌,这一次更不会了,到了产房安心待产。沈琤却不然,两次都一样是在旁观看,所以一样的紧张,而且比上次待遇更差了,之前还允许他隔着屏风在同一间屋里,这一次直接被挡到外间去了。 心急火燎的在外面等着,期间说有重要军情禀告,他不得不抽空离开一趟,等重新回来,才一进回来,就听到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他忙冲进去,直接来到暮婵跟前,见她发丝被汗水黏在鬓处,白着一张小脸,看得他揪心。 暮婵瞧到他,不情愿的道:“你怎么又进来了?”你在这儿,怕你担心都不敢大声喊。 “我是担心你。”见她还有力气说自己,想来是没事,便去寻看方才哭啼的婴儿。 这时产婆给婴儿洗静了污秽,裹了被子,抱住来交到沈琤手中道“恭喜,是麟子。” 沈琤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轻声拉了下儿子的几乎透明的小指头:“你就叫沈嵉了,嵉儿。” 暮婵虚弱的笑:“……真让嵩儿说中了。” “有的时候不信不行。” 被他一碰,婴儿哇的一声又哭开了,沈琤却笑着轻吻了下婴孩的额头,抱他到了暮婵床前。见暮婵表情怪怪的:“怎么了?” “琤郎,我感觉怪怪的……”只觉得宫口一阵收缩阵痛,疼的她眼前一片昏暗。 产婆向她下身看了一眼,道:“还有一个,已经露头了。” 暮婵一听,马上哭着道:“我要个女儿!”刚才生过一个,这次不像方才那么难,吐纳用气后,便迎来了第二次婴儿的啼哭。 产婆一瞧,回身对沈琤道:“又是一位小公子。” 暮婵一听又是个男孩儿,身子一下瘫软下去,抹着眼泪道:“怎么又是个儿子?” 沈琤如梦初醒,大声改正道:“刚才生的老二叫沈巍,这个才是沈嵉!” 不管叫什么,生了一对孪生子的事实不可改变,暮婵只好接受这家里只有她一个女人的事实。 四方的贺喜接踵而至,洗三礼办完,又张罗着办百岁筵。但是在众人的记忆中,仿佛百岁筵昨天才办完,好多上一次的使臣感觉才回到藩镇没多久,怎么又要上京城了?难道自己之前参加的是百岁酒是假的不成?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郡主又生了,还是一对孪生子,还能说什么,擦干汗水,收拾行囊再次上京罢。 沈琤虽然不能厚此薄彼,但也知道长幼有序,孪生子的酒席没有长子那么铺张,虽然热闹,但规模小了许多,只点名了几个重要城池的官员来贺,其他人就不必动身上京了。 世子妃知道老三被取名沈嵉,十分赞同:“暮婵,你的确该歇歇了,先停一停的好。” 不过暮婵年轻恢复的快,出了月子就无大碍了,不过也赞同嫂子的话:“下一胎一定生个女儿,若不是女儿,希望老天爷先别让我怀。” 嵘王又想打沈琤一顿了,暮婵嫁过去这两年没做别的,就给他生孩子了,但听说他给老三取名叫嵉,知道他也疼惜暮婵,心里哼了声,算了,不打他了。 嵘王妃知道自己丈夫在想什么,白了他一眼:你打的过么?她倒是松了一口气,对暮婵道:“你地位稳了。” 暮婵的关注点不在这里:“您有……知道生女儿的秘方吗?” 民间只有生儿子的秘方,生女儿的没听过,嵘王妃道:“你就顺其自然吧,命里有时终须有。” 沈琤在一旁听了这话,不禁心想,难道他本来是有儿子的命,但因为上一世暮婵没给他生,所以两世的都挤到这一辈子来了? 有可能,要不然为什么暮婵会生一对孪生子? 他一个人想的出神,越来越觉得一定是这样,不住的点头。 暮婵奇怪的看他,但当着母妃的面没有细问,但一直记着这事。 又一日晚上,沈琤仰面躺在床榻上,伸展手臂,突然笑道:“我竟然要猛地要给三个孩子做爹了。” 暮婵亦颇有感慨,靠在他身边:“是啊,咱们越绑越紧了,这回是老夫老妻了。” 沈琤鼻子一酸,如果两世都算起来了,可不是老夫老妻了:“我这一次终于攥住你了。” “那你轻点攥吧,如果不是女儿,最近几年我不想再生了。”暮婵笑:“不过外面都说你有福气呢,继承人一个接一个的来。” “我当然有福气,我这是好人有好报。” 她笑:“你还是好人?” 她自,从有身孕,沈琤就没碰过她,现在她出了月子,又和他拥着,让他不禁情动。 沈琤眯起眼睛,坏笑:“我确实不是好人。”跃跃欲试。 她笑着躲:“少来!” 他见她嘴角挂着笑意,知道她不是真的反感他,于是抱住她道:“是不是好人,咱们彼此只有对方一个,我最近都要累死了,你就心疼我一下吧。”说着,就将脸凑到她唇边。 她被他这副样子弄的哭笑不得:“好,心疼你。”粉唇轻努,在他脸颊上点了一下。 “你这不是心疼,你这是凑合。”他嚷着把她拽过来,按住她的后脑,和她深吻,完了笑道:“这种程度才是心疼。”去褪她的衣裳,合身压上去,怕她不愿意:“我也觉得你短时间内不会再怀了,现在三个儿子够了,老天爷一定知道你我的心思。” “也是,儿子太多,你哪那么多封地给他们。” “你这是激将法,行,我就上套了,一定打下天下给你们看!” 作者有话要说:  沈巍这名字是前几章有小天使提议的,我觉得很好就用了,么么哒。 这文在国庆节假期期间,不出意外,就能完结了,倒计时进行中。   第59章 虽然百姓都知道现在是个乱世, 但当建庆和乐兴大打出手, 定北军也掺和进来后,才知道之前的世道还算不错,现在才是真的乱。 建庆和乐兴打的两败俱伤, 打算和解的时候, 谢岫安“侥幸”逃出京城,却被乐兴的人逮住了, 逼迫建庆藩镇退兵。建庆为了嫡长子已经打算撤兵议和,没想到乐兴却不遵守约定,突然偷袭建庆大营,建庆节度使骑快马出逃捡了条命,回到都城发誓和乐兴势不两立。 乐兴表示自己冤枉,偷袭大营的根本不是自己,一定是有人假冒的。 建庆大骂乐兴敢做不敢当,偏这时谢岫安死在了乐兴, 不用说了, 不把乐兴节度使打死誓不为人。虽说乐兴也死了儿子,但那不过是小儿子,哪有嫡长子重要。建庆节度使擦干眼泪, 决定和乐兴玩命。 但他势弱不敌乐兴,正在这时, 定北出兵帮着他一起猛打对手。 但乐兴这几年敢跟沈琤叫板,也不是好惹的,咬紧牙关拼死抵抗, 竟然在黄河附近打了个不分胜负。而且知道定北军善骑兵,于是偏挑土壤松软的地方布阵,使得骑兵跑不开,马蹄子陷进软土中□□,定北军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而沈琤见状,非但没有撤军反而增派援军,面对不停来送死的定北军,乐兴节度使高兴的直搓手,想来沈琤是个常胜将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不肯就此服输,想在松软的沙土地赢自己,不信邪的来打。 那么他就满足他的愿望狠狠打他几顿,把沈琤的兵全打光吧。 赢了几场战役,正畅快着。突然有人来报说,不好了,节度使大人,咱们都城被沈琤攻下了。 只顾着眼前的胜利,没留意沈琤另派了骑兵队迅速进入后方将老家给端了。因为乐兴节度使在黄河边打得又顺手又开心,将都城的兵差不多都调到了这边的,此时后方空虚,被沈琤一招调虎离山给灭掉了。 都城没了,乐兴节度使赶紧杀回去救援,结果被沈琤派兵在后面追着打,于是都城也回不去了,转而去了乐兴境内的其他城池固守不出。 一番围困下来,乐兴节度使的几个儿子先后分别带兵来救,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退,终于守城大将受不了了,反手割了主公的脑袋出来求和,自此乐兴全部掉进了沈琤的嘴里。 吞下乐兴,北方就剩建庆一股较大的势力了,可建庆风光的时候控制三十几座城池,如今只剩一半不到,势力远不如当年,而眼看沈琤的崛起无人能阻拦,便和儿子们和手下商量着投降议和,但遭到了一致反对,尤其是几个儿子。 我大哥都死了,老爹你居然想带着我们一起送死?不行! 可惜建庆节度使出身草莽,也打下过好大家业,但毕竟老了,就像一直年迈的雄狮再无法控制自己的儿子们。先是二儿子拉了一队兵出走,而剩下的竟然开始搞谋反,打算杀了他□□。他大怒,杀了两个儿子以儆效尤,但却激起了更大的反抗,而一次,他运气差了,没有挫败阴谋,被阴谋挫败了,被他的六子杀死在酒筵上。 谢六公子数数自己手上的城池,发现地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决定立即称帝,过一把皇帝的瘾,国号晋,年号永兴,但因为年号要第二年才能用,所以当年就被沈琤出兵灭掉的他,成为历史上少数称帝却没年号的“皇帝”。 灭掉了建庆,沈琤算是统一了北方。身边的人都劝谏,您看您也忙活这么多年了,不如称帝算了,统一南方不过是时间问题。 沈琤仍旧迟迟不动,最后是妻子劝他:“你不称帝,就有阿猫阿狗出来称帝,现在蜀地的节度使就自称大蜀皇帝,今时今日,除了你谁还够资格称帝呢?” 沈琤本意是全国统一后再做此想,但既然妻子劝他了,他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吧。 翌年元月初一,沈琤于含元殿称帝,国号燕,年号天光,册封李暮婵为皇后,长子嵩为太子,次子巍为鲁王,三子嵉为吴王。 前朝皇亲勋贵,品级降等,如降嵘王为荣德公。 早就名存实亡的前朝终于彻底走进了坟墓,而一个新的朝代冉冉升起。 沈琤称帝后,南方亦有节度使称帝,知道沈琤目前在消化吞掉的北方地盘,暂时无暇南渡,但早晚会挥师南下,于是几个节度使联合起来,想要北伐,可惜因为泉南遏制着咽喉,根本无法北上。 连一个泉南都打不下,何况整个北部,自此自暴自弃起来,仗着有钱随意挥霍玩乐,反正早晚要死在沈琤手中,不如先犒赏一下自己。 沈琤统一了北方不假,但许多地方的节度使仍然权力极大,前朝怎么养虎为患的,沈琤就是“祸患”出身,深知其中厉害。便以自己的定北亲军为基础,建造了一支强大的皇家禁军来挟制地方势力,藩镇间的节度使互调,不服气的上去一阵打,打到服为止,因为各将领手中的兵打不过中央军,只得服从命令。 期间也有将领谋反,但势单力薄,没掀起什么风浪。 几番折腾下来,北方内部彻底消停了,一切走上了正轨。而沈琤终于知道为什么有昏君了,当皇帝真是太累了,尤其是开国皇帝,但沈琤人活了两世,精力充沛,应付得了。待基业稍微稳定后,立即宣布从明年开始开科取士,而且不限门第。 之前乖乖蛰伏的勋贵们集体哭出声,皇帝的意图很明显了,就是要找人代替他们,之前的科举虽然也举办,但录取只在士族子弟中,如今不限门第,岂不是贩夫走卒都有资格同朝为官了。 开国皇帝都很凶残,而沈琤加倍凶残,众人不敢直接反对,去找皇后求情,毕竟皇后可是旧皇族出身,皇帝又独宠她,不设后宫,她最能说得上话了。 荣德公进宫见女儿,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建议:开科取士不如慢慢来,不论门第皆可参加太心急了,不如先让官吏在民间推举贤德的人,先让这群人获得参加科举的资格,再慢慢扩展到不论门第。 暮婵心说,让官吏推举还不**个彻底,保准推举上来的都是他家亲戚。她叹道:“您知道琤郎怎么跟我说的么,他说有点后悔没把这群人都扔进河里淹死,或者之前就该把他们赶到京城外面去,在战乱中都死光了,也就没现在这些事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您若是再掺和这些事,就别来见我了。” 见女儿口吻这么严厉,还说不再见他,荣德公马上道:“我就是来探探风向,可不是参政。”见女儿没有任何余地,赶紧出宫去了,板起来臭骂了一顿旧勋贵,然后关起门来不再问外事。 沈琤“刀子”都举起来了,就等着有人上来触霉头杀鸡儆猴,但可能在荣德公那里打听到了口风,没人敢跳出来反对,开科取士推行的非常顺利,既然如此,刀子就先收起来了。毕竟他也不想大兴杀戮,只要服从他的命令,他还是很好说话的。 但对不服从命令的,他就得给点颜色瞧瞧了,蜀国第一任皇帝死了后,第二任所谓的“皇帝”竟然不向大燕国纳贡,大有与沈琤分庭抗的势头。 沈琤明白,年轻人意气风发,总想扬眉吐气,但扬眉吐气前也得掂量掂量点自己的斤两,于是沈琤决定让这家伙了解自己的实力,本来打算先打东南,但有人送死,便掉转军队来打蜀地。虽然水土原因,病死了一些士兵,但他现在已经不是当然的定北节度使了,而是富有整个北方的皇帝,钱多马多人也多,病死了再派就是了。 蜀国皇帝一看都城守不住,立即找了个太监假扮自己,然后烧了太监假装自己已经自.焚,逃出宫去躲进了山里。如果他没和沈琤宣战,这会已经变成了“野人”,可能也就算了。但沈琤还是命人搜山,把人抓出来,带回京城砍了头。 东南也有人自称皇帝,见了蜀国皇帝的悲惨下场,赶紧宣布退位,自降为王,等沈琤的军队濒临城下,便嘴里衔着玉璧,自缚出城投降,不仅保全了城池的完整和百姓的性命,自己也被封为恩义侯,获得了在京城“养老”的资格。 自此全国基本平定。一个节度使们拥兵自重,或许会分裂动荡数百年的乱世,因为沈琤的出现,在十年内就结束了,可谓一件大幸事。 — 形形□□的路人和商贾,琳琅满目的商品,临安的繁华可见一斑,沈琤看着自己统治的帝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心里还是颇欣慰的。 天下平定后,他携妻带子来到江南游玩,累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 众人走在街上,闲庭信步,怡然自得,暮婵不时对周围的店铺的小玩意产生兴趣,上去挑拣一些把玩。 护卫们不远不近的跟着,确保能够保护他们,又不至于妨碍游玩。 沈琤在外面不敢和妻子调笑,所以她挑拣的时候,他就在一旁保持微笑的看着她。这时,他发现太子沈嵩跟他一样在一旁束手而立,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沈琤心说,小时候就会咯咯笑,谁逗都笑,以为是个开朗的孩子,谁知道越长大就越稳重,少年老成不喜形于色,是不是他对儿子要求太严格了? 整日端着一张脸,像个老学究一样,沈琤道:“嵩儿,现在咱们微服出游,你就不必拘束了,像你弟弟们一样尽情散心吧。” “父皇……儿臣是担心落下太傅的课,唉……” 对了,这孩子还爱读书,每每他两个弟弟绞尽脑汁想装病逃课的时候,他甚至还能缠着太傅问问题,深得太傅喜爱。弄得他两个弟弟跑去跟暮婵吐苦水,再也不想跟太子哥哥一起读书了。 而且若说太子爱读书可不太准,他练起武艺来也肯下苦功,从不偷懒,与读书一样勤奋刻苦。 沈琤笑道:“功课回去再补也一样。” “不行,不能耽误。”沈嵩斩钉截铁的道。 沈琤便趁机问道:“现在不在京城,你也别当朕是你的父皇,咱们就是寻常百姓人家的父子,你跟父皇说说,为什么不能耽误功课?” “因为……”沈嵩欲言又止。 “没关系,你说什么父皇都不会怪你,你想想,朕什么时候责怪过你?” 见父亲语气温和,沈嵩终于开口了:“因为儿臣觉得……一旦耽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上您的背影……” 沈琤一愣:“什么?” “儿臣怕自己的文治武功没有一样能赶得上您,到时候被后世评价说您传位给一个没用的继位者。”自从他懂事起,他就没法再保持无忧无虑的心情,因为父皇太伟大了,先后平定四方,统一帝国,他注定在功绩上比不过父皇了,只好在别的地方努力,至少做到不给父皇丢脸。 沈琤懂了,忍不住苦笑,拍拍儿子的肩膀:“你才多大,就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但又觉得欣慰:“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其实你面临的局面说不定比父皇更严峻,天下初定,没被战火焚过的南方还好,北方百废待兴,注定是你的重任。” 沈嵩如发誓一般的道:“儿臣一定能做到。”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这段日子你先卸下顾虑,陪你母后和朕一起游山玩水罢,答应父皇,就像你两个弟弟那样。” 沈巍和沈嵉两个人正在没心没肺的打打闹闹,不知从哪里搞到一糖人,都想要。倒不是多珍贵,就是想抢。 “我是你哥,你给我松手!” “你比我矮,你松手!”早出生不到一刻钟而已。 “谁说我比你矮了?” “不服来比。” 说着,两人扔了糖人,比起了身高。然后一个说对方踮脚了,一个说没踮,又开始互相吵架打闹。 沈嵩回头瞅了眼互相打闹的两个弟弟,叹道:“儿臣可以卸下顾虑,但怕是做不到两个弟弟那样。” 沈琤一副“父皇懂你”的表情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朕想给你三弟改个名字。”当初起的名字太管用了,没想到真就停住了。 沈嵩不解的问:“是犯了什么忌讳吗?” “嗯……朕想将‘嵉’字改成‘崃’字。”说起来,这件事也有你小子的“功劳”,要不是你当初对你母后的肚子叫“弟弟”,也不能招来两位小王爷。 沈嵩正要说出自己的见解,就见母后皱眉往这边来了。 “琤郎……我突然不大舒服……咱们先回住处去吧……”暮婵说完,招呼两个打闹的儿子过来:“别在路上打闹,快过来。”这次南巡,她还觉得清静些了,平日里哥嫂家的几个公子偶尔也进宫,只觉得到处都是臭男孩,简直一见就晕。 沈巍先跑过来,然后对弟弟跳着道:“我比你先到的。” 沈嵉不服输,也跳起来:“但我比你跳得高。” 这时候两人见太子哥哥略微皱眉,似乎对他们的行为不满,赶紧消停了下来,虽然太子哥哥才比他们大一岁不到,但兄长老成持重,倒像是大了许多的长辈一般有压迫感。 沈琤听说妻子身体不舒服,扶着她:“那咱们这就坐车回去。” 暮婵此时又觉得好些了,笑道:“你刚才和嵩儿说什么呢?” “……我说……我想给老三改名字,改成沈‘崃’。”他声音很小,不想让老三听到。 暮婵听了,嘟嘟嘴:“嗯……我觉得不用改了……其实我想和你说刚才不舒服的感觉很熟悉,好像是……又有了。” “真的?”沈琤眼睛一亮。 沈嵩听懂了,刚要跟着高兴,却被父皇止住。 沈琤见儿子要说话,立即阻止:“你们都先别说话!”等三个儿子都闭嘴不发声了,他则一本正经的道:“你们说,这一次你会有弟弟还是妹妹?”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沈嵩不用说,两个闹吵吵的弟弟太烦人了,想要妹妹,没说的。 孪生子虽然觉得对方挺好玩的,但周围都是男孩也没什么新鲜的了,想要妹妹,没说的。 于是三人异口同声的道:“妹妹!” 沈琤松了一口气,望向妻子:“你听见了吧。” 暮婵笑,她知道这一次一定是个小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可以说是结束了。本就是个轻松无虐的小甜文,甜到这里恰到好处。 会更留言中提到的:①前一世沈琤在妻子的白眼中仍旧死皮赖片不屈不挠前进的番外 ②沈琤爹娘的番外 本书由 烑曌鈊 整理。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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