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柒夜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锦娇记 作者:桐盏 文案 上一世,穿越后的许姝在外祖母高宁大长公主的骄纵下长大, 可惜最后随废太子圈禁禁宫。 今生,重回穿越之初,她只想平安顺遂 内容标签:甜文 穿越时空 天作之合 主角:许姝 ┃ 配角:傅祈钰,许蕙,高宁大长公主 ┃ 其它:宅斗,宠文 ================== ☆、第1章 重生     天顺十二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许姝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呼啸的风声仍然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通着地龙的屋子烧的有些过热,许姝把胳膊从掐金丝牡丹暗纹锦被中伸出,这才觉得胸口不再那么憋闷了。   只是,身上那层密密的汗意还是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摸自己发热的脸颊,却在下一瞬,她霍然从床上坐起身。   烧了地龙的屋子,她已经多少年不曾见过了。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角,不可置信的再次打量着眼前这个闺房。   安杏胡同的定国公府,外祖母精心给她布置的宝林院,这是自己住了十七年的闺房,不会错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又会回到这里?   上一世,穿越后的许姝在外祖母高宁大长公主的骄纵下长大,可惜最后随废太子圈禁禁宫。屋里的地龙崩坏也没人修,寒风刺骨的屋里她只能紧紧拿薄被包裹住自己。   她有时候忍不住想,自己不小心被冻死了,应该也不会有人知道。谁能想到,再次睁开眼,自己竟然又回到了穿越之初?   摸着温暖的炕面,再看看地上四个盛满水的粉彩花蝶瓷盆,许姝的脸色更白了。   她自小身子不好,极其畏寒。尤其是到了冬天,手脚更是冰凉。可天下人皆知,成元帝沉、迷丹、药,宠、幸炼丹方士高归真,为了炼制这延年之药,京城的煤炭成吨成吨的被送往崇明园。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崇明园可以说是炼丹不止,炉火不灭,还用的是极好的红罗炭。即便是京城世家大族也忍不住抱怨,圣上把个山清水秀的崇明园搞得乌烟瘴气的。   定国公府虽不缺个把炭,可这红罗炭,却也算得上是奢侈。就连大皇子生母容妃娘娘宫里,听说都极少用的上呢。   可外祖母却交代下来,府邸可以缺了别人的,断断不能缺了宝林院的。这番结果就是,她这宝林院的地龙烧的极好,平日里怕她燥热还不得不备几盆水放着,保持屋里的湿润。   入目的八角宫灯映衬的屋里愈发暖和,许姝更觉一阵心慌,一不小心便把床沿小案几上的茶盏给打翻了。   同一时间,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即见一位五旬左右,身着古铜色云锦蟠龙纹褙子的妇人走了进来。   看宝贝外孙女身着单衣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高宁大长公主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骂道:“你这孩子,才染了风寒还没大好,怎么又不注意了?”   按说,许姝在府邸这么得宠,房里怎么也得有几个丫鬟值夜的。可许姝自小就睡眠浅,只许她们侍立在外间。因着这个,大长公主方才闻着屋里的动静,才没发落外面的丫鬟。   许姝眼眶红红,直接就扑倒在了外祖母怀里。   高宁大长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我的姝儿是越大越黏人了。”   许姝自然听的出外祖母是在打趣她,可她此刻只想紧紧的抱着外祖母。上一世,她才刚及笄没多久,外祖母就去了。依着外祖母的意思,等孝期一过,自己便会嫁给二表哥。谁知乾清宫一道圣旨,她只能踏入东宫。   圣旨上说她秉性柔嘉,温良敦厚,特许配为太子继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可京城谁不知道,她被高宁大长公主宠的无法无天,生性刁蛮,阴晴不定。   别说是皇家,整个京城世家名门都躲的她远远的,生怕有她这么个孙媳妇。   许姝绞尽脑汁都没能想明白,圣上怎么会在再次立废太子为储君之后,指了她做太子继妃。   要知道,圣上之前可是骂已故太子妃罗氏为大曜第一妒妇。骂她恃宠而骄,善妒行恶。   有这前车之鉴,许姝就更琢磨不透他的用意了。而这个答案,直到她被幽禁禁宫多年,也未能揣摩透。   “外祖母,姝儿就是想您了。”许姝偎依在外祖母怀里,哽咽道。   大长公主瞧她孩子气的样子,心情颇有些复杂。   她一共育有两子一女,嫁入定国公府殷家第一年,就得了对龙凤胎,也就是她的长子和长女。   而她当做眼珠子来宠的宝贝女儿,从第一次见到许家二爷便一门心思放在了许二爷身上。现在回想起来,也怪她太过骄纵女儿,又仗着自己的大长公主身份,愣是让已有婚约的许二爷娶了女儿。   那个时候,她多少也看得出,自个儿这位女婿,心中是有怨气的。可她总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过些日子就好了。只怪她想的太浅薄,这女婿心里终究还存着那个女人。后来她又想着,生了孩子许就好了,可感情这事儿谁说得准。女儿自小就是骄傲的,加之身份显赫,知道自己不得他心,竟不肯再踏入许府一步,而是开府别居,不知是为了置气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最后竟把那女人指给女婿做妾。   其实这又何必呢?   这之后,京城便有传言,淮穆长公主荒、淫、无度,蓄养面首。   高宁大长公主是何等人物,又是今上的嫡亲姑母,今上能顺利登基,她不无功劳。又岂会在乎这些流言蜚语。那些坊间关于女儿的谈资,她也只是一笑置之。   可她终归还是错算了一步,淮穆长公主多年郁结于心,终究还是选择用最决绝的方式来结束这段孽缘。她也不想想,她走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姝姐儿要如何在许家立足。   大长公主又痛心,又怒其不争,可暗恼过后,也只能把所有的懊恼化为怜惜,用在唯一的嫡亲外孙女身上。   想起这些过往,大长公主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自打姝姐儿三岁被她接到身边养着,除了逢年过节会让人随外孙女回许家拜见长辈,姝姐儿鲜少和许府有什么来往。   可这么做到底对吗?近来大长公主总这么想着。   她总有走的那一天,殷府能照拂她多久?加之如今自个儿那女婿已是官拜内阁首辅,她就是再埋怨女婿,也不能因着这个,让姝姐儿和许家有了隔阂。   可她虽这么想着,心中到底还是不愿自己宝贝外孙女离开自己。   罢了,就先这样吧。   大长公主不由得眼眶也有些红,看着许姝:“姝儿,以后再不许淘气了,大冷天的去玩雪,外祖母就是太惯着你了,才让你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子。”   许姝知道外祖母是在心疼她,不由喃喃低语道:“外祖母,是姝儿不好,以后,再不会胡闹了。” ☆、第2章 大舅母     几日的大雪过后,天色终于放晴。许姝懒洋洋的靠着大红金丝百蝶花引枕,阳光透过窗格间那厚厚的高丽纸,照的她身上暖暖的。   重活一回,她断然不能再坐以待毙的。阖府上下,皆知她最得外祖母宠爱,外祖母怕是怎么都想不到,她逝去的不过第三个年头,安杏胡同辉煌显赫的定国公府会一夜间坍塌。原先多么风光,一夜间竟那样败落了。   她虽被圈禁在禁宫,可外面的事情,她多少能听到一些。太子二次被废,禁宫那些原本就已经战战兢兢的奴才,更想着法子的想离开这晦气的地方。谁知道留下来,会是什么死法。   许姝以为,太子倒了,荣登大宝的人,不外乎是大皇子或者三皇子。先帝就这么几个皇子,之前日子过得再忐忑,朝堂争斗再激烈,现在也该有定数了。   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登上皇位的会是那位。   出身庶族,在京城公卿世家眼中,和流寇无异,可那位却英勇善战,仅用了五年的时间,便坐拥八十万精锐,令朝廷大为忌惮。成元帝不是不心慌,可西北边境不宁,他需要有人帮他镇守西北。   也因此,虽然无数人劝谏,那位仍被成元帝册封为镇北王,于太、祖开国时归降的老靖南王这位异姓王相比,那位真正的是占了上风。   犹记得当年和京城贵女们一起吃茶,席间也有人提及那位,纵是当时的许姝,也觉得他不过是低、贱的武人,吃糠咽菜,粗鄙不堪。即便开疆扩土又如何,如何比得上京城那些世世相袭的世家公子哥。而且,只要有外祖母在,只要这个天下仍然是李家的,她便可以继续自己惬意的日子。和这等粗、俗武人,她觉得这辈子她也不会和他们有什么交集。   “姑娘,该喝药了。”琥珀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她笑盈盈朝着许姝微微福了一福,才把盛着药的青瓷雕花小碗放在小案几上,刚准备亲自侍奉姑娘用药,却见香凝进来通报,“姑娘,大夫人来看您了。”   香凝口中的大夫人正是高宁大长公主的长媳,娘家是礼部尚书苏家。苏氏和大舅育有两子两女,嫡长女殷锦涵嫁入恭亲王府,嫡长子殷延晖,娶的是内阁大学士谢家的女儿。二表哥殷延坤比许姝长几个月,如今还未婚嫁。许是大舅母也多少揣摩到了些外祖母的心思,是以,也没急着给二表哥张罗婚事。   现在唯一让大舅母挂心的,就属二表姐芙姐儿的婚事了。说来也真是恼火的很,大舅母和大舅当时可是羡煞京城多少贵女。殷府的家风算不得严,可大舅娶了大舅母之后,便极其属意大舅母,房中再无其他妾室。大舅母也一心一意的执掌中馈,教导几个孩子。谁也想不到,一次皇宫晚宴,郑太后愣是把自己的侄女指给大舅做妾。   自从郑太后上位,和外祖母之间便颇有些微妙。郑太后是今上母亲不假,可当年她只不过是个浣衣局的宫女,如何能和圣祖爷最宠爱的高宁大长公主相比。   当年她遇到外祖母,都得屈膝问安的。即便是现在贵为太后,也鲜少能在外祖母面前摆谱。   这若依着外祖母年轻时候的脾气,定不会睬她的,可如今的郑太后可不比当年那身份卑、贱的宫女,成元帝虽说尊她这个姑母,却也不无忌惮之意,因此,她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只当家里多养个闲人了。   可没想到,这才过去多少年,郑太后又不安分了。郑太后膝下除了成元帝,还有一个小儿子,便是如今的五王爷。当年郑太后生下成元帝因为位分卑微,成元帝便被养在了婉贵妃身边。等她终于晋升妃位,眼里也只有最疼爱的小儿子了。人说十指有长短,可这郑太后的确是偏心,先帝驾崩之时,她心心念念的只想扶小儿子上、位,经此一事,成元帝心中哪能没嫌隙。不过是碍着五王爷是同胞兄弟,又不想被天下人说他赶尽杀、绝,不念手足情深,才让五王爷当了个闲散王爷。   京城里,但凡明眼人,谁不离五王爷远远儿的。可这郑太后,似乎和定国公府干上似得,又把目光放在了二表姐身上。别说是大舅母心中不快了,纵是旁人,也觉得郑太后太过得寸进尺了。   此时,苏氏的面容虽然带着笑,可许姝如何不知,她心里的苦。   苏氏重规矩,婆婆又是身份显赫的大长公主,她这心中就是再犯嘀咕,也不好哭哭啼啼的去扰婆婆心烦。思来想去,只能来探探许姝的口风了。   阖府上下,谁都知道婆婆对姝姐儿宠在手心,有她在旁帮衬着,这件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到底该怎么开口呢?苏氏微微蹙了蹙眉,有些犹豫。   “大舅母,您可是为二姐姐的事情烦心?”   苏氏没料到,自个儿还未开口,许姝便戳中了她的心事。   想到当年的郑姨娘,苏氏不免有些愠怒,她也知道,这事儿不是那么好办,可这次,她不能再妥协了。郑太后的确是身居高位,可她怎么也得争一争女儿的前程的。   苏氏怔怔的看着许姝,半晌才暗暗叹息一声,轻轻拍拍她的手,“舅母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可这次又是郑太后,我想想就怕的很。五王爷看着是个闲散王爷,可人都是迎高踩低的,一想着你二姐姐要招惹上这样的麻烦,我这心里就苦的很。咱们又不是普通世族,郑太后这明摆着就是欺负人……”   说着,苏氏的指尖顿时一紧,知道自己犯了忌讳。   许姝摸着青瓷雕花小碗凹凸的纹路,宽慰她道:“大舅母,您还不了解外祖母吗?二姐姐也是外祖母嫡亲的孙女,定也十分不舍她受这样的委屈。”   许姝之所以这么说,其实并不完全用来哄人。因为上一世,芙姐姐确实没如郑太后所愿,嫁给五王爷做继妃。   这话从许姝嘴里说出来,却如一颗安心丸让苏氏心情平静不少。 ☆、第3章 姐妹     临窗的大抗上,许姝懒懒的倚靠在引枕上,乌黑的长发只绾了小髻,穿着绣牡丹月季粉色亮缎圆领夹袄,石青织银丝牡丹月华裙,眉眼弯弯,明眸皓齿,虽说脸上还稍显稚嫩,可身上竟然给人一种恬静的感觉。   不由得,苏氏心中有些惊讶。阖府上下谁都知道,这小祖宗是大长公主的眼珠子,夫君和已逝的小姑子又是龙凤胎,对这个外甥女也是极尽宠溺。被人这么宠着,难免就有些骄纵。   可眼前的姝姐,似乎变的沉静不少。不过她也没多想,只当是姝姐儿病了些日子的缘故。   她俯身给许姝掖掖身上的薄毯,又帮她调整了下身后的引枕,柔声道:“没想到转眼间姝姐儿也长大了,知道宽慰大舅母了。”   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又道:“方才在院里听琥珀说你想吃锅子,这也好,一会儿我吩咐厨房弄个菌汤,只羊肉不许多吃,那东西容易上火,也不易克化。”   被长时间关在禁宫,许姝别说羊肉了,那是丁点儿荤都沾不上的。这个时候,别提有多馋嘴了。   可吃锅子怎么能不吃羊肉呢?许姝可怜兮兮拽了拽苏氏的袖子,无辜的样子惹的苏氏最后不得不松了口,“你这孩子,方才说你长大了呢,现在一看,可不还是一身的孩子气。”   “罢了,就让膳房的师傅把肉切成薄片,这样,容易克化些。”   许姝整个人往她怀里钻,笑眯眯道:“就属大舅母对我最好了。”   才说着呢,只听门口一声调笑,“好甜的嘴,几日不见,姝妹妹愈发会讨巧卖乖了。”   说话的正是苏氏的嫡次女殷锦芙,随她一同来的,还有郑姨娘所出的娴姐,二房的怡姐儿和璇姐儿这两双胞胎姐妹。   几位姑娘进门之后,一一和苏氏见了礼。   苏氏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也没多呆,吩咐殷锦芙好生照顾好许姝之后,便先离开了。   没了苏氏在,姑娘们瞬间变的轻松自在起来。   知道许姝这几日在用药,殷锦芙特意带了一盒乌梅过来。   殷锦芙笑着坐在许姝身边,打开檀木雕花盒,笑着拿出一颗乌梅递给她。   殷锦娴坐在殷锦芙的下首,有些酸酸道:“芙姐姐也太偏心姝妹妹了,若不是姝妹妹这次染了风寒,我和几位妹妹,什么时候能见到姐姐亲自腌制的乌梅啊。”   要说这殷锦娴也当真不会说话,眼皮子又极浅,府邸的姐妹就她急巴巴的讨这讨那的。若说在长辈面前倒也罢了,眼前这,也太小家子气了。   殷锦怡性子沉稳,抿抿嘴没说什么。可殷锦璇就不同了,自小大大咧咧的,虽说私下里也觉得外祖母过分疼爱姝妹妹,可她这会儿也看不惯殷锦娴的作态了,她想着,平日里大舅母虽说不喜郑姨娘,可对娴姐却向来是按着规矩来的,从没少吃少喝。所以,她这份小家子气,约莫便是有样学样,从郑姨娘那里看来的。   加上郑太后故意恶心殷家,想把二姐姐指给五王爷,她便更有些迁怒殷锦娴了   如此想着,她嘴上也不留情,奚落道:“三姐姐,你这话可得说明白了。我和四姐姐什么时候巴望着二姐姐的乌梅了。我可不像某些人,总是稀罕这稀罕那的。”   “你!”殷锦娴如何不懂得,这丫头在埋汰她。她才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呢,方才那么说,哪里是因为贪嘴,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偏这殷锦璇,仗着自己是二房的小女儿,一脸的矜贵高傲。   她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帕子,意味深长的看着殷锦璇道:“璇妹妹,我怎么说也是你三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你别自个儿心情不好就冲我撒气,况且再说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上对姝妹妹和和气气,心里止不定在介意祖母偏宠姝妹妹呢。”   一听这话,殷锦璇顿时脸上红红的,她刚要开口反驳,却见殷锦芙一声低斥:“好了,自家姐妹,没的让人看了笑话。”   一句话噎的殷锦娴顿时眼睛红红的,她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哽咽道:“二姐姐明显就是护着五妹妹,原先我就该明白,我在诸位姐妹中不讨喜,今个儿就不该来的。”   丢下这句话,她就哭着离开了。   事情被搞成这样,殷锦璇顿时脸色也讪讪的,尤其是方才殷锦娴故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让她觉得尴尬极了。   想到这始作俑者,她不由气的咬牙切齿。可此刻,她又不得不先把自己撇清。   她忙抬眸看向许姝,解释着:“姝妹妹,你别被她牵着鼻子走。我承认,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儿觉得……可从未有过任何伤害妹妹的心思。”   不等她再说什么,许姝噗嗤一笑:“四姐姐,我相信你。”   重活一世,对于姐妹间这些小嫌隙,她总能体谅几分。何况,四姐姐是真的不坏,那时候她被幽禁禁宫,四姐姐当时已为人妇,夫家虽未因为大长公主府获、罪一事有所牵连,可待四姐姐毕竟是不同了。   可四姐姐那爽快的性子,丝毫没有忌讳,偷偷托人给禁宫的下人们塞了银子。只想让她这个妹妹,稍微能吃口热饭。   经过这么一打岔,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可不知为什么,殷锦璇听着许姝那句四姐姐,心里顿时所有的纠结都想开了。   姑母在姝妹妹很小的时候就去了,这些年,姝妹妹虽得外祖母疼爱,可到底也只是寄居在府邸。仔细说来,也着实是惹人怜惜。   正暗自思寻着,膳房那边已经打发下人把琳琅满目的菜端进来了。   还有滚、烫的锅子,一下子,刚才那点小尴尬也消失了。   屋子中间的紫檀木花鸟暗纹桌上,火锅炉子烧的旺极了。   殷锦芙笑着把侍立在一旁准备侍奉的丫鬟都打发出去,“这锅子还是自个儿涮着好吃。汤底又是菌类熬制的,不如妹妹们先喝一碗,暖暖身子。”   大家都笑着说好。   许姝手中拿着勺子,轻抿一口,唇齿间的清香满足的她眼睛都笑得弯弯的。   见她这般贪吃,殷锦璇打趣道:“姝妹妹这样子,像是多少年没吃过锅子一样。”   可不就是多年未吃吗,许姝心里暗道。   大概是大舅母特意吩咐的,桌上摆的菜除了削的薄薄的羊肉之外,大多都是豆腐,黄豆芽,莴笋之类的素食。不过即便如此,味道也已经很让人回味了。 ☆、第4章 郑姨娘     几个姑娘吃的欢快,席间不免提及几日前翊坤宫淑贵妃举办的夜宴。   殷家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府邸的姐儿们少不了往宫里去请安。   圣上沉、迷、丹、药,女、色上并不沉、溺。先皇后宁氏又去世多年,中宫之位依然悬空,是以,后宫属淑贵妃位份最尊,贤妃和容妃居于其下。   许姝因为染了风寒,并未见过那日的盛况。   “姝妹妹,你是没见到,那日翊坤宫夜宴并没有掌灯,而是在廊下足足悬挂了一百五十颗直径数寸的夜明珠,真真是光耀如白昼一般。”   饶是殷锦芙平日里性子沉稳,这会儿听殷锦璇在耳旁叽叽喳喳的,也忍不住附和着:“是啊,五妹妹说的没错。可见贵妃娘娘真的是圣眷优渥,指不定哪日能够入主中宫呢。”   听着这话,许姝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僵。记忆中,淑贵妃的确是得宠,可帝心难测,成元帝又猜忌心重,否则,这些年,成元帝破例让她得享像皇后一样的金册金宝,为何不干脆册封她为皇后呢?   “就是,这么一对比,容妃娘娘真是可怜。”殷锦璇的这番感悟倒也不算逾越,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圣上不喜容妃娘娘。就连容妃娘娘如今这个妃位,还是郑太后数次念叨来的。   听说郑太后还问过圣上为什么迟迟不愿晋王氏为妃,圣上直接就来了一句,“她是宫女,出身低贱。”   却忘记当年郑太后也不过是个宫女,为着这个,郑太后身子抱恙几个月,再没如此没脸的时候。   这边,殷锦娴气冲冲的回到涟漪院。她委屈的鼻子都酸了,郑姨娘见她这般,忙关切的问她怎么了。   殷锦娴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哽咽着开口:“姨娘,女儿到底哪里做错了,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出的吗?女儿心里就是不舒服,府邸自家姐妹也便罢了,姝丫头一个客居在府邸的姑娘,过得比女儿还娇贵。”   一说起这个,她心中顿时千般滋味。   郑姨娘听着这话,也不免有些头痛。她虽然只是个妾室,可她也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的宝贝女儿,何须受这样的委屈。   其实即便女儿不说,她心里也委屈的很。可她又不敢忤逆婆婆。太后娘娘能照顾得了她一时,还能照顾她一世?现在因为太后娘娘想把二丫头指给五王爷做继妃,她在府邸已经里外不是人了。这会儿,她如何能为着这个,徒增麻烦。   见她不说话,殷锦娴更郁闷了,只听她冷声道:“姨娘,你怎么总是这样?您是父亲的妾室,可您也是身份尊贵,您大可以请太后娘娘给我们做主。我就不信,太后娘娘还压不住祖母。”   这样的心思,郑姨娘之前不是没有过。仗着自个儿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也想过自个儿若嫁到殷家,这后院还不得两头大,她至多叫苏氏一声姐姐。   可她错了,她才刚进门,高宁大长公主就派了嬷嬷教她学规矩。那嬷嬷是在大长公主身边侍奉过的,她心里觉得恼怒,也不敢流露分毫。这么几个月下来,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大长公主的态度。她这郑姨娘,这辈子顶死也只会是个姨娘。   那之后,她每每去给大长公主请安,就不免有几分紧张。哪里还敢有别的什么想法。   她不是不知道女儿性子好强,可有些时候人就得认命啊。她只想着太太能看在她这么多年规规矩矩的份上,能给娴姐则一门好的婚事。   她觉得,娴姐想的太理所当然了,太后娘娘是疼她不假,可她的婚事,到底还是拿捏在大夫人手中的。尤其,现在婆婆身子还康健的很,她可不想自己的小伎俩反倒弄巧成拙,耽误了女儿的前程。   可这些,殷锦娴不懂,她只会觉得郑姨娘性子怯懦,不争气,不懂得为自己争一争。   殷锦娴越想越憋闷,她不再去看郑姨娘,只低头玩着胳膊上的羊脂玉镯子。   郑姨娘也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可她还是强撑着嘴角的笑容,再多嘴一句:“娴儿,姨娘知道你心里有好多委屈。可你又何必只看着眼前?府邸的姐妹终归都是要出嫁的,你们还能在一起几年。”   “女孩子嘛,平日里一起读读诗词,喝喝茶,听听小戏,哪里有那么多可计较的。”   “就是姝丫头,她还能一直呆在殷府不成?我可是听说,前几日,许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下个月便是许老夫人的寿辰,作为许家二房唯一嫡出的孩子,姨娘估摸着许老夫人兴许会借着这次寿辰,向你祖母提出把姝丫头接回去。”   “是吗?”殷锦娴不由有些幸灾乐祸,坊间谁不知道那位孟姨娘是许家二爷的真爱。她又给许二爷生了一子一女。虽说是妾室,可也够她得意的。谁让姑母只生了姝妹妹,连个哥儿都没有呢?   姝妹妹被祖母娇养的骄纵不堪,这若是回去,可有的好戏看了。想到这些,殷锦娴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高宁大长公主这些日子的确在为许老夫人寿辰的事情烦心。想着姝儿刚来府邸,软软蠕蠕,那么漂亮可爱的小孩子。   她如何舍得让姝儿回去。她爱若珍宝的外孙女,想到她以后便要离开自己,呆在许府,她心里就伤感的很。   依着她的心思,姝儿嫁给坤哥儿就挺好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能让人欺负了不成。   可她又有些苦恼,如果许家不依呢?女婿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如今已是内阁首辅。她别的事情可以一锤定音,这个,她估摸着会有些麻烦。   “主子,您可不能忧思过甚了,府邸上上下下全都倚仗您呢。”周嬷嬷这些年一直侍奉在高宁大长公主身边,有些心疼道。   高宁大长公主笑了笑:“嬷嬷,我是真舍不得啊。”   周嬷嬷:“依着奴婢的意思,不如问问表姑娘。再说了,这定国公府和许府不过半个时辰的路途,您若是想表姑娘了,不过一句话的事情。那许家,还能拦着不成?”   高宁大长公主静默不语,半晌才叹息一声,“我就怕姝丫头回去受了委屈。你知道的,那孩子,被我自小娇养着,身边又没个嫡亲兄弟。”   周嬷嬷宽慰道:“奴婢倒觉得这次表姑娘病愈之后,性子沉稳许多。”   “至于兄弟,奴婢冷眼瞧了这么多年,那翊哥儿自小就喜欢粘着表姑娘,反倒对孟氏和自己的庶姐有些疏离。奴婢琢磨这兴许也是姑爷刻意引导。”   高宁大长公主冷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第5章 棋局     这几日因为养病,高宁大长公主免去了许姝每日的晨昏定省,算算已是有好几日没同外祖母一同用早膳了。   一大早,琥珀香凝几个丫鬟便侍奉自家主子穿衣梳妆。   琥珀挑了件石榴红遍地金小袄,配上月白色金丝暗纹挑线裙。   许姝满意的点点头,对着镜子试衣裳,这镜子据说是叫水银镜,是外祖母上次寿辰成元帝赏赐的。第一次见到这镶嵌金银丝边框的镜子,她新奇极了,直、勾、勾的盯着这玩意。外祖母见她这般,直接就让人拿到她屋里了。   重活一世,当她再次看着镜子中自己身影,那感觉真的挺奇怪的。很熟悉,却也有些陌生。   她总忍不住的想,现在的她,到底还是真实的自己吗?   一旁侍奉的琥珀才刚给自家姑娘戴上珠花,张口正要问姑娘喜不喜欢,却发现姑娘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镜子中的自己,那感觉,诡异极了。   可下一瞬,姑娘又已经恢复如常,琥珀咬了咬唇,心道约莫是自己太紧张了。   鹤安堂   屋子里静悄悄的,高宁大长公主正和大儿子殷衡下棋。自打老定国公去了之后,殷衡便袭了爵。   高宁大长公主也想学别家的老夫人一般,就住在这幽静的后院,养养花,弄弄草,不问世事。可好多事情由不得她不操心啊。   只见殷衡一身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剑眉秀目,指尖捏着一颗黑子,嘴唇微抿。   棋局刚下到中盘,下一步该怎么走,看得出他很是犹豫。   高宁大长公主看他神色凝重,缓缓开口道:“可是为圣上开设内书堂一事忧心。”   殷衡点点头。   自本朝开国,就有定制,不许内侍识字,以防其干预政事。   现下倒好,司礼监掌印太监兼秉笔太监冯振成为了圣上身边的大红人,那方士高归真又由他引荐给圣上。现在朝臣谁不看他的眼色。   原本对此,殷衡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毕竟圣上登基之后,不是没人参过高宁大长公主私养亲兵,于朝中角色处处掣肘圣上。   干预朝政,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定国公府现在就算是处处低调,也少不得成为成元帝心中的一根刺。   可现在,冯振愈发放肆了,帮圣上披红,私结朝廷官员,又怂恿皇上重新开设内书堂,以后这天下,到底会怎样的乌烟瘴气,这些都不得不让他忧心。   “母亲,你说这冯振到底准备干什么?圣上也是的,成日沉、溺于丹、药,变得喜怒无常,近来又莫名的训斥太子,难不成他是想……”   说到这,殷衡心里猛地一咯噔,可看母亲如常的神色,他瞬间就明白了。   高宁大长公主拿起身旁桌上的青花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她嘴角带笑,半晌之后,才幽幽道:“咱这位皇上,别说你看不懂,就连我这当姑母的,现在也琢磨不透了。”   其实早在数月前,她就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那次家宴,成元帝喝的有些微醺,可那点酒绝不至于让他在宗亲面前失了仪态。   众目睽睽之下,骂太子妃罗氏,说她嫉妒行、恶,是以太子殿下迄今只得了一个庶子。   罗氏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险些晕厥过去。她善妒?她若是善妒,会让那侍妾给太子殿下生下庶长子?   她善妒,那她和太子大婚已有五年,为什么父皇之前不说,偏偏现在拿这个让太子殿下没脸。   或许真如太子殿下担心的那样,父皇对他并没那么满意,或许,父皇早有废他的心思。   “那日我回来对圣上那番话很是揣摩了会儿,他这哪里是骂罗氏善妒,这不是明摆着让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受制于妻?”   “那日,我就知道,这京城的天,兴许要变了。”   说到这里,高宁大长公主指了指眼前的棋局,“且看一步,走一步吧。”   殷衡点点头,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高宁大长公主望着他。   犹豫几秒,他低声道:“母亲,镇北王手握重、兵,圣上都不得不忌惮。我们何不……”   话还未说完,只见高宁大长公主眉毛一扬,神色凌厉道:“你!你竟敢?”   成元帝固然有千般不是,可这天下,毕竟是李家的。若和镇北王结盟,如果养虎为患……   高宁大长公主真的不敢往下想。   高宁大长公主盛怒之下,殷衡张口结舌,也有些懵。   高宁大长公主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沉声道:“好了,一会儿姐儿们也该过来请安了。你先回去吧。”   才说完,已经有丫鬟进来通报:“老夫人,表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提及宝贝外孙女,大长公主面色终于有了些笑容。   见此,殷衡也笑道:“姝丫头身子全好了?这几日怕是闷坏了吧。我近来得了些新鲜玩意,一会儿让人给她送去。”   因为急着见外祖母,许姝今天过来的比往常早。看大舅父也在,她笑着给外祖母请过安之后,便黏在了大舅父身边。   自小,舅舅待她就极好,从不曾让她看任何人的眼色。素日里更是交代府邸上上下下,不可让她受丁点儿委屈。   上一世她接到入宫的圣旨,舅舅当即也懵了。直叹息自己不中用,没能保护好妹妹的孩子。   思绪飞扬间,殷衡宠溺的勾勾她的鼻子,“姝儿,这几日闷坏了吧。过几天,舅舅带你去书肆淘话本。”   许姝年方十四,对琴棋书画没多大兴趣,反倒是爱看些杂七杂八的话本。舅舅也纵着她,常带她去城南的书肆淘书。为着这个,外祖母没少说舅舅太纵容她。   这不,见儿子又提及这个,大长公主忙提醒他道:“下个月便是许老夫人的寿辰,姝姐儿哪有时间陪你闲逛。”   闻言,殷衡有些急:“不就是寿辰嘛,到时候把我新得的那孔雀石嵌珠宝蓬莱仙境盆景带过去,许老夫人还能不满意?”   因为淮穆长公主的事情,殷衡对许家实在是没什么好感。还有这许老夫人,暗地里说什么妹妹败坏许家门风,姝姐儿亏的是被接到母亲身边娇养着,如果这些年一直呆在许府,不定受多少委屈呢。 ☆、第6章 不知所谓     到了高宁长公主这个岁数,人便有些慵懒,加之她喜静,是以,府邸晨昏定省的规矩倒也没那么严。   就是大夫人苏氏初进府那会儿,她也没有和别家的婆婆一样,故意让儿媳在自个儿跟前立规矩。或许也是因为这般,府邸几位夫人,有时候也有些弄不明白她的心思,只要不是大事,鲜少闹到她这里来惹她心烦。   但这些日子,大夫人苏氏是日日的坚持这晨昏定省,这不,大老爷殷衡前脚才离开,便有丫鬟进来通报,大夫人来了。   昨个儿大夫人私底下想让夫君探探婆婆的口风,虽说许姝那番话让她安心不少,可这事一日不解决,她这心头就杂乱无章,生怕生了什么变数。   许是今日赶巧了,没一会儿,二夫人秦氏,三夫人姜氏,还有各房的姐儿也都来了。就连郑姨娘,也带着娴姐儿姗姗而来。   鹤安堂难得如此热闹。见此,周嬷嬷忙让人添了碗筷。   许姝对着秦氏和姜氏福了福身子,“二舅母,三舅母。”   姐妹间又相互见了礼,这才落座。   独郑姨娘一人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犹豫着自己到底该不该帮着婆婆布菜。   高宁大长公主不喜郑姨娘,入府几个月的规矩之后,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约莫真是被初来的阵势给吓坏了,郑姨娘虽然心中焦虑,却也没有再假模假样的去婆婆面前装孝顺。   可她能这样,娴姐儿却是不依的。   “姨娘,就是因为你这样默默无闻,府邸上上下下才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这样不往祖母那里请安,别人不会觉得你孝顺,反倒说你没规矩,最后连带着也看轻了我。”   郑姨娘自是拗不过女儿的,虽然心里忐忑,也只能厚着脸皮来了。   郑姨娘性子木讷,看高宁大长公主没发话让她落座,便缓步上前准备给婆婆布菜。   她本也不觉这么做有什么,可一旁的娴姐儿又有些心里不是滋味了。让郑姨娘装孝顺是她,可真正看着姨娘像个仆妇似得做小伏低,给大家布菜,她只感觉自己也低了人一等。   想都没想,她直接开口道:“祖母,昨个儿太后娘娘从宫里递了话,说是想让孙女儿入宫叙话。不如便让二姐姐陪孙女儿一同入宫吧,孙女儿性子莽撞,怕是不小心冲撞了宫里的贵人。”   空气瞬间便凝滞了,殷锦芙顿时也脸色苍白,大夫人苏氏,也是满目怒火,如果不是有高宁长公主在,她真可能上前活撕了这不知所谓的东西。   郑姨娘吓得差点儿没把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可也只能小心翼翼的缓和着气氛:“这丫头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你二姐姐明个儿还得陪你大舅母往天佑寺上香,如何能陪你入宫。”   说话间,她不着痕迹的瞪了女儿一眼。   殷锦娴被她这么一瞪,才略略醒过神来,她也有些懊恼自己逞口舌之快了,忙一脸的惊颤道:“是妹妹考虑不周,二姐姐莫要见怪。”   郑太后有意让芙姐儿做五王爷的继室,这节骨眼儿上,芙姐儿躲都躲不及呢,如何能往火坑里跳。她原本想着给姨娘争些面子,没想到,反倒糟糕了。   高宁大长公主原本眼里还浸着笑意,这时也冷了下来,她接过丫鬟递来的温热的帕子,擦了擦手,“太后娘娘近日身子微恙,娴丫头如果有这个孝心,不如去云庵堂小住几日,抄些经卷,差人拿到慈宁宫小佛堂供奉,我想,太后娘娘一定会很欣慰的。”   抄经卷的确是晚辈为长辈祈福该做的,可外祖母这话,着实是让把她吓住了。她突觉背后一阵寒风吹来,庵堂,她才不要去庵堂。   高宁大长公主倒也不是真的想罚她,看她吓得脸色苍白,身子颤抖,也没再为难她,“我看娴丫头今个儿身子不舒服,郑氏你也别张罗了,先带娴丫头回去吧。”   殷瑾娴早已是涨、红了一张脸,虽然心里不甘,可也知道自己只能离开。   经过方才那一茬,大家都有些面面相觑。   高宁大长公主见状,终于是给了苏氏一颗定心丸,“好了,苏氏,太后娘娘施恩想让芙丫头做五王爷继妃,可芙丫头被我宠坏了,如何配得上五王爷。”   “不过芙丫头这年纪,也该相看起来了。”   苏氏心头顿时一喜,她自然也知道,这事儿是缓不得了,郑太后即便真的退一步了,少不得在女儿的婚配上动手脚。   高宁大长公主既已把话挑明,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眼下她忧心的是下个月许老夫人寿辰之事。   “下个月初九便是许老夫人的寿辰,我便不去了。苏氏你带着几个丫头过去就好。”   正吃着玉米粥的许姝听了这话,眉脚突然跳了跳。是啊,她竟忘记了,马上便是祖母的寿辰。   前世,她很不喜往许府去,又因为许老夫人总爱说她性子骄纵,没规矩,她就更不爱往许府去了。   以至于,她是很多年后才知道爹爹曾和外祖母开口,想接她回府。她和太子大婚那日,父亲一夜间苍老了许多,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父亲并不是不关心她。   许姝低着头,不由得想起上一世她被圈禁禁宫,听到的流、言。   听说新帝身边有个大红人,新帝对他极其信任,虽说没有官职,京城几个世家大族却都灭在他手中。   许姝如何都想不到,这位新帝眼前的红人,竟然正是她庶出的弟弟翊哥儿,许家二房唯一的男子。   什么时候翊哥儿竟会入了镇北王麾下?   可为什么,有翊哥儿在,许府还是没逃过满门覆灭的结局呢?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许姝轻轻咬了咬嘴唇,心中一阵烦乱。 ☆、第7章 慈宁宫     许姝暗暗回忆着往事,她不知道是因为上一世自己忽略了太多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让她感觉好多事情都迷迷糊糊的。   “姝姐儿。”坐在许姝对面的三太太姜氏看她在那里晃神,忙关切的问道:“姝姐儿,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了?”   三太太姜氏出身广宁伯府,是个诗情画意的妙人,三舅父又是庶出,府邸大大小小的事情,自然落不到三太太身上去。每日除了吟诗弄花,三太太也就是逗弄下五岁的女儿珍姐儿,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惬意了。   外祖母也是极喜欢姜氏这份洒脱,常叫她和吴姨老太太来身边打牌,吃茶。   只是这几日吴姨老太太病了,否则今个儿怎么也得过来凑凑热闹。   吴姨老太太是外祖母的陪嫁丫鬟,尽心侍奉外祖母,之后便被外祖母指给外祖父做了妾室。老太太生性敦厚,看着三舅母家事一概不通,也只是在身边提点一二。   吴姨老太太手巧的很,一手精湛的蜀绣,平日里常给府邸的姐儿们绣这绣那。上一世,她出嫁时,吴姨老太太也已经去了,可她早已绣了一幅缂丝百子图交给了三太太,作为她出嫁时的添妆。   只可惜,上辈子她没那个福分。   许姝安抚的朝众人笑笑:“姝儿好像有些没睡醒。”   一席话逗得众人都笑了。   高宁大长公主也忍不住笑道:“本来就病了几日,身子懒散些也是有的。偏你不听话,外祖母还愁没人陪着用膳了?”   许姝嘿嘿笑了笑,“外祖母,姝儿不是想您了嘛。”   高宁大长公主惯喜欢她撒娇卖萌的样子,这会儿心里也难免有几分欣慰。   只是想到许老夫人生辰,许家到时候提出接姝儿回府,她便又有些犯愁。   在座的众人如何看不出她的心事,大太太苏氏忙宽慰道:“母亲,不如这样,过几日我先会会那孟氏,听说她近些年被许老太太看重,常和京城勋贵打交道,别真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高宁大长公主活了一辈子,也懒得和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计较。可涉及到宝贝外孙女,她不免就关心则乱。   老大媳妇去压压那孟氏的气势也好,她若是安分,她自然不会为难她。可她如果想着搞些肮、脏,那便是不把她这大长公主放在眼里了。   许姝先是愣了下,这会儿才明白原来大舅母是什么意思,她不免有些啼笑皆非:“外祖母,那孟氏又不是洪水猛兽,姝儿更不是软柿子,哪里需要大舅母帮着打擂台了。”   一旁的殷锦璇也嬉笑着:“就是啊,外祖母,姝妹妹那么狡黠聪慧,您还担心她在许府受了欺负呀。”   被两丫头这么一提醒,高宁大长公主顿时也觉得自己或许也该适当的松松手,姝儿也总该学会独当一面的。   而且她隐隐的觉得,姝儿已经知道许家要借着许老夫人这次寿辰,接她回府了。这孩子,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的,她只道她必不愿意回府,没想到,她竟早有了心理准备,还如此冷静。   她素来当她是掌中珍宝,她宁愿她使使孩子气,也不想看她这般懂事,懂事的让她忍不住心疼。   慈宁宫   庭院深深,几个小宫女立在屋檐下,听着里面的动静,皆屏气凝神。   半年前,太后娘娘再次向圣上提及晋升容嫔为妃位之事,熟料圣上一句“她是浣衣局宫女,出生低、贱”,生生把太后娘娘给梗到心慌。   虽说最终圣上还是应允了,可太后娘娘却是郁结于心了好些日子。   今个儿一大早,圣上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之后,便借口还有奏折未批,就离开了。可这前脚才离开慈宁宫,便直接往慈安宫婉太妃那里去了。   先帝在位那会儿,婉太妃独宠后宫,虽说那些事宫里现在鲜少有人提及,可宫里也免不了有人私下里嘀咕。   按说先帝没了,如今太后娘娘独尊。可瞅着圣上那态度,宫里谁曾敢低看了那位去。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圣上念着婉太妃曾经的抚育之恩,留了昱王一条命,把他遣往汉中。又害怕婉太妃在宫里孤单寂寞,自小便把昱王的小女儿柔安郡主接到宫里来,陪伴婉太妃左右。   这份孝心,能不让太后娘娘心里堵得慌吗?   原以为自己上、位了,她捏、死婉太妃还不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她便是让她殉了先帝,她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可偏偏自个儿这亲儿子,把一切都做的这么滴水不漏,愣是让她寻不到丁点儿的时机。她心里真是着实不平,感慨着这婉太妃运气真好,先帝在时,独宠六宫,先帝没了,儿子被发往汉中,天高皇帝远,那一个自在得意。   提起这个,郑太后就气的肝疼。当初婉太妃那般得宠,昱王也被牵扯进了夺嫡之争中。可儿子继位后,清、算了那么多的兄弟,愣是没动昱王。   郑太后不免觉得婉太妃就是个心机、婊,昱王外出射猎,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皇子有腿疾,那便于帝位无缘了。她看就是这婉太妃故意算计的。否则之前不出事,怎么偏偏那个时候就出事了。   别的妃嫔都为着新帝登基的事情担心自己朝不保夕,她倒好,哪里有丝毫的落魄。   想到这些,郑太后气的直叹气。   郑太后不明白了,明明他有嫡亲的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儿子怎么就如此厚此薄彼呢?   方才成元帝来请安时,她又故意提及了她想让定国公府二姑娘芙姐儿给老五做续弦之事。   半天,成元帝才回他一句:“这几日朝中有人弹、劾舅舅贿买官爵,强、行圈、地,搞得西郊乌烟瘴气。朕倒也觉得没什么,只是,少不了有人跑到朕跟前和朕胡说八道。”   成元帝面上笑盈盈的,可郑太后也没真的老糊涂了,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警告之意。   当下,芙姐儿的事情她也不好再开这个口。   弟弟建私家池沼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之前,郑家便看中了北郊的华清池,想要她把华清池赐给郑家。可郑太后犹豫再三,最终没应允。   之后她便听说弟弟派人动手开凿西郊的滇宁池,数里之地,请了工部的石广为他画图纸,听说工程已经过半,垒砌石头皆模仿华清池,石阶石桥,纵横交错,溪水九折回旋,别提有多漂亮了。   原先,虽说郑太后也觉得弟弟这么做有些太过招摇,可她也没多想,毕竟郑家现在不比先帝那会儿,京城那些曾经看不起郑家的人,且让他们知道郑家如今的分量。   可成元帝既然把这事放到台面上来说,又有警告之意,那这事定没这么简单。   她忙差人去细查。   这一查,她整个人都傻了。   “御史弹劾滇宁池尽数模仿华清池,郑家有不臣之心。”   听着这样的回禀,郑太后当即便摔了杯子。   她就是再蠢也明白了,这根本就是高宁大长公主搞的鬼。否则,怎么偏偏在她瞅准芙姐儿做老五继妃这当口,郑家被弄到风头浪尖上呢? ☆、第8章 肃宁伯府     “主子,没想到大长公主真有这份能耐。想当初您想把郑姨娘许给殷家大爷做妾,大长公主不也一声没吭嘛。怎么如今,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得罪郑家。”   说话的桂嬷嬷侍奉在郑太后身边多年,情分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有些话她说得,别人不见得能说得。   殷家二姑娘性情温婉贤淑,每次来宫里请安,她细细打量着,这位待人接物上那是挑不出错处来的,人又生的庄重,也难怪太后娘娘会喜欢。   原以为,这次高宁大长公主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这二姑娘不过是长房的嫡次女,她琢磨着依着大长公主的聪慧,不会为了一个嫡次女落了太后娘娘的面子。   而且她私心觉得,郑家现在门第也不比定国公府差,自打圣上登基,郑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她没料到的是,高宁大长公主不仅让太后娘娘为难,还在背后捅了太后娘娘一刀。   郑太后拿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几十年了,她在高宁大长公主面前就没怎么抬得起头来过,她现在都记得她初见高宁大长公主时候的紧张和不知所措。   可现在,她才是大曜国最尊贵的女人,这事儿她绝不能这么轻易翻过的。   当然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也不会强娶这殷家二姑娘,既然这姐儿不想嫁给老五,那她便别想嫁到好人家去。她就不信了,京城那些人都是人精,知道这殷家二姑娘拂了她的面子,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把这尊菩萨娶回去。   这事还真被郑太后说中了。这边,大夫人苏氏刚把心安下,又有了新的烦恼。   自从那日确定女儿无需做五王爷的续弦之后,苏氏便把京城世家大族未娶妻和女儿年龄相当的公子哥都挑了出来。   之后再把游手好闲,长得寒碜,身子不好的除去,竟然没剩几个可挑的了。   这左挑右挑,她勉强觉得齐国公长房的二公子不错。加之许家三爷娶的是齐家女,仔细说来,两家还是沾亲的。   她忙请了平日里交好的淮安侯府秦家大太太去说亲。没想到,这秦大太太却碰了满鼻子灰。   她自然也不能把齐老夫人的原话说给苏氏听,可苏氏也不是愚钝的,也揣摩到这定是郑太后在宫里发了话了。   她只觉一阵胸闷,她的芙姐儿她是知道的,是诸多人家中意的媳妇人选。之所以她的婚事迟迟未定,只是碍着她想多留女儿两年,也想再仔细的挑挑。   现在倒好,被郑太后这么咬了一口,难不成女儿要外嫁不成?   她从未想过让女儿离开京城的。   更让苏氏气不过的是,她这厢正烦着呢,却见丫鬟进来通报道,肃宁伯颜家大太太携两位姑娘来府邸做客了。   肃宁伯颜家?如果不是身边的云嬷嬷提醒,她还真对不上号来。   “肃宁伯府?”苏氏微愣。   云嬷嬷点头,“主子您忘了,这肃宁伯府之前可是封公爵的,当年储位之争中,支持三王爷,又多次在先帝面前编排圣上的不是。圣上一上位,虽没和当年的安王府一样落得满门抄斩,可到底是不显了。奴婢还听说,这肃宁伯府子嗣单薄,长房只有一子,二房虽有两位少爷,却都是庶出。如今袭爵的是长房的嫡长子,就是登徒子一个。再说二房,更像是糟了诅咒一般,两个公子大的那个因为中风长卧病榻,小的稍好一些,可惜也是个药罐子。”   苏氏:“……”   云嬷嬷有些紧张的看着苏氏:“主子,要不我去回了这颜氏,就说您身子微恙,不便见客。”   此时,宝林院这边,殷锦芙正陪着许姝清点库房的东西。高宁大长公主虽说心中不舍,可也知道,姝姐儿这次是真的要回许家了。   既然要回去,那总该张罗张罗。这不便让芙姐儿帮着过去清点能带回许府的东西。   金银珠钗这些倒不重要,主要是平日里姝儿用习惯的东西,高宁大长公主真心恨不得让人把那雕花填漆床,梨花木祥云纹书桌,紫檀嵌黄杨木雕云龙屏风都带了去。   对此,许姝摇了摇头,有些啼笑皆非。殷锦芙也忍不住打趣她:“祖母这是恨不得自己也跟了去呢。”   许姝知道外祖母只要在她的事情上就特别的关心入微,只好小声道:“虽然我回了许府,可我也会时常回来看外祖母的。”   才说完,就见殷锦芙身边的二等丫鬟彩珠匆匆走了进来。   二姐姐身边的丫鬟素来规矩得体,像现在这样慌慌张张,却也少见。   彩珠朝许姝福了一福,算是见了礼。随即视线焦急的朝自家姑娘看去。   殷锦芙心里也像是猫爪一般,难道是母亲那里?   一时间,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念头,她知道母亲请了秦家大太太往齐府去说亲,一上午,她心思也有些不定。   只是,她虽然心里烦躁,也不好让人给看了笑话去,见彩珠慌慌张张的,她不免出生低斥一句:“你也不是第一天跟着我了,这般冒失莽撞,冲撞了姝儿怎么办?”   彩珠脸色微微变了变,有些急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殷锦芙叹息一声,淡淡道:“罢了,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   彩珠说的依然有些胆战心惊。当她说完,殷锦芙也沉不住气了:“那肃宁伯府算什么东西,竟然这样故意让我难堪?”   许姝努力回忆着上一世的事情,郑太后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可上一世,虽然殷府落了郑太后的面子,但似乎也没有肃宁伯府这样的破落户来故意膈应殷家。   又或者说,上一世,这件事也发生过,只是被大夫人瞒的紧紧的,加上她生性本身散漫,给忽略了。   二姐姐虽说是长房次女,可也是殷府精心教养,郑太后故意想把二姐姐指给五王爷做继室,京城已经有好多人看笑话了。现在,虽然勉强逃过一劫,却依然是堵不住这悠悠众口。郑太后这明摆着就是要让二姐姐成为殷府的弃子。   你不是觉得五王爷不是良配吗?那好,那你就甭想再呆在京城了。   许姝记得,上一世,大舅母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让二姐姐嫁给苏府的二少爷。虽说是大舅母的娘家,可如今苏家当家主母是苏老太爷的继室,二姐姐如今这处境,苏家自然也不想招惹。   大舅母那样一个性子的人,为了二姐姐,第一次开口求了自己娘家。   可惜二姐姐婚后并没有和大舅母想的那般,夫妻间琴瑟和谐。   被郑太后厌弃,又是四面楚歌嫁无可嫁的情况下进了苏家,苏家老太太即便不说什么,婆婆心里如何能舒服。如果没发生那些事,二姐姐嫁苏府,那算是苏府高攀了。可现在,却成了苏府无奈照拂二姐姐。   这样巴巴的把人嫁过去,二姐姐虽说性子温婉,可到底成了众矢之的。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府邸上上下下皆看不上她。如果和苏家二少爷相敬如宾也就算了,偏偏这苏柄骞受不了苏大夫人的怂恿,二姐姐才嫁过去不到一年,他便收了苏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二姐姐郁结于心,之后又被人诬陷与人私通,连正妻的位子都没保住,就被苏家送到了偏远的庄子上。   现在她既然重生了,许姝是绝对不能让二姐姐这样葬送自己的一生的。可到底该怎么做呢? ☆、第9章 并非良缘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肃宁伯府来人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殷锦芙强撑着安抚许姝说自己没事,可这前脚才出宝林院,刚绕过抄手游廊,就晕过去了。   瑶华院   隔着厚厚的锦帘,丫鬟们轻手轻脚的侍奉着,事情到了这一步,丫鬟们也都战战兢兢的。自家姑娘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高宁大长公主闻着消息,也急忙忙的赶来了。   苏氏第一次在高宁大长公主面前哭。   “这郑家到底要做什么?芙儿原本已经被她害的连累了名声,现在,这是要把芙儿往死里逼吗。”   如果说女子被退亲一事是奇耻大辱,那么殷锦芙现在面对的事情,比退亲还让人有苦难言。   难不成,这哑巴亏就这么吃了?   高宁大长公主也没料到郑家会那么不要脸,她当真是小看了郑太后,竟然丝毫不顾及这事儿会让殷家和郑家交恶。   高宁大长公主叹口气,她心里也明白的很,要想给芙姐儿寻一门得当的人家,现在是真的有些难了。   内室里,青兰,玉梅见殷锦芙幽幽醒来,忙捧了帕子、温水给姑娘净面。   一旁,许姝体贴的扶她起来,在她身后垫了厚厚的大红金线牡丹引枕,“二姐姐,你好一些了吗?”   殷锦芙拉了她的手,双眸盈盈如水:“姝儿,难为你这么关心二姐姐。二姐姐也想过了,大不了二姐姐去庵里代发修行。”   外间,苏氏听了这话,早已红了眼圈。   她踉跄的走进来,哽咽的一把把女儿搂在怀里:“芙儿,你别担心,总会有法子的。娘也想过了,你二表哥骞哥儿是个不错的,娘这就写信往……”   苏氏还未说完,许姝急急道:“大舅母,骞表哥是好,可姝儿却觉得,不是良缘。”   “即便苏家当家老太太不说什么,那苏大太太心里能没点计较。骞表哥姝儿也见过几次,性子温吞,对苏大太太的话那可是说一不二。二姐姐即便嫁过去,便是有难事,骞表哥也未必会维护二姐姐。”   “如果苏大太太再不使好心,给骞表哥抬几房姨娘,到时候,二姐姐不仅得在婆婆面前做小伏低,处处立规矩,还得看着骞表哥和别人欢、好。内宅的龌、龊您是知道的,到时候,二姐姐过得是何等艰难,您难道愿意看二姐姐这样吗?”   苏氏愣了愣,没料到许姝能说的这般头头是道。就连高宁大长公主也忍不住蹙了蹙眉。   她只想着早点把眼前这麻烦解决了,把芙姐儿的亲事给办了。苏家毕竟是自个儿的娘家,总好过其他府邸。可现在细想一下,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大嫂是怎样一个人,她怎么会不了解。   殷锦芙也被许姝给惊讶到了,她不想,姝妹妹竟然这么替她担心。她很是感动,笑着捏捏许姝的脸,“姝妹妹……”   许姝回眸看向苏氏:“大舅母,事已至此,事情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二姐姐的婚事若是不如意,倒不如一直不嫁,也省的受那样的蹉跎。难道我们偌大的定国公府邸,还养不了一个二姐姐。”   “人生漫漫,为什么不能让自己过得轻松些,如意些。比起盲目婚嫁,倒不如开开心心的过每一天。”   许姝的话可谓是惊世骇俗,可细细品着,却也的确是这么个理。高宁大长公主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若她有姝儿这般洒脱的性格,想必不会走到那一步了吧。   涟漪院   外面日光明媚,阳光自糊着高丽纸的窗棂透进来,殷锦娴手里拿着一把小剪刀,修剪着桌上的一盆万年青。   这样的粗活平日里殷锦娴鲜少自己亲自动手,她还怕她的纤纤玉手生了茧。   可今天,听着这咔嚓咔嚓的声音,她心里愉悦极了。   自打那日在鹤安堂被祖母训斥,这几日她都被拘在屋里抄经卷。   她记得,那个时候,二姐姐脸上还是笑意嫣然,可瞧着她的目光,却是那么不屑。   二姐姐心里怕是一直都看不上她吧。   所以说,人不能太得意了,二姐姐平素要面子,外出时也一副嫡女的风光,现在不也沦为京城的笑柄了吗?   这些年,庶出的身份给自己带来的尴尬,现在也让二姐姐体会一下,被人戳脊梁骨到底是怎样一番感觉。   “姨娘,你说太太平日里那般精明能干,怎么就没料到二姐姐会有这一日呢?”殷锦芙满是幸灾乐祸道。   和女儿的得意不同,郑姨娘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太后娘娘这么一闹腾,殷府和郑家算是真的结下梁子了。   她这当姨娘的,本来就是在大太太手里讨生活,如果大太太把所有的怨气都往她身上撒,她该怎么办。   她如今已经是在夹缝中生存,现在,是真的把大太太给得罪了。   殷锦娴这厢正得意着,转身恰巧看到郑姨娘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她突然就来了气。   “姨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没出息!”   “你也看到了,殷府再厉害,祖母再强势,这次还不是在姑祖母手上吃了亏。我早就说过,只有太后娘娘才是我们的倚仗,但凡你这些年用些手腕,再有姑祖母的照拂,现在长房当家之人还不定是谁呢。”   郑姨娘轻轻咬了咬唇,一副为难的样子。   殷锦娴最是见不得她这样了,她忍不住紧紧攥紧手,指甲都陷入了掌心。   真的是太荒谬了,别的府邸的姨娘,那的确是身份生生低正室一筹,可她们有太后娘娘啊。   为什么,姨娘还这么卑微。   如果姨娘能跋扈些,这些年,还能丝毫管家之权都拿不到。可她这般不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这些年竟然这样糊糊涂涂就过了。   姨娘在这府邸没脸,让她也跟着没脸。这样的憋屈日子,她早就不想过了。   殷锦娴越想越对郑姨娘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心生厌烦:“姨娘,如果哭有用的话,那您的眼泪早把父亲给哭来了。要女儿看啊,姨娘从今个儿起就日日的给父亲做夜宵,去书房堵父亲去。长此以往,父亲还能看不到您的好?”   郑姨娘直接就被吓坏了:“你怎么能撺、掇姨娘做这样的事情呢?如果被太太知道了……”   殷锦娴似笑非笑道:“太太现在忧心二姐姐的婚事还来不及,怎么有闲情管后宅这些破事儿呢?”   “等她晃过神来,说不准您肚子里连弟弟都有了。”   “您再做无辜样去找太太请罪,太太还能真的发落了您不成?这些年,祖母对您不喜,对女儿也不见得喜欢。可如果您有了个哥儿,祖母即便是看着弟弟的面子上,也会善待我们的。” ☆、第10章 撺掇     郑姨娘是个没主意的人,知道自己如果不表态,女儿定会不快。想了想,她苦笑着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那姨娘就试试。”   殷锦娴顿感欣喜,忙打发身边的丫鬟去打听打听父亲在不在书房,在做些什么。   若是以往,郑姨娘定是要阻止的。前院重地,岂是她们能随意打听的。这一个弄不好,被太太知道,虽不说有窥、探之嫌,却也讨不着好的。   可这些担忧她只能咽下去,否则又是扫了女儿的兴、致了。   想起这些,她也忍不住的感叹。从进入定国公府邸那一天开始,她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太显眼,刺了大夫人的眼。可她心中又怎么会自在,宝贝女儿在大长公主那里得不了欢、心,老爷对女儿也不那么热、情。反倒是姝姐儿,老爷的书房唯她一人可以随意进出。老爷并非庸碌之辈,可对这个外甥女,却是极尽宠溺。   她当然不会因此挑姝姐儿的不是,可心中到底是替女儿不平的。   此刻,她心里也免不了泛起嘀咕,如果真的借着这次机会能有个哥儿,那自己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就有盼头了。   许姝从瑶华院出来之后,想着时辰还早,就起身往前院舅舅的书房去了。   从许姝很小的时候,舅舅就很喜欢把她带在身边,就和个腿部挂件一样。许姝小小的人儿坐在舅舅给她找的那些话本堆里,看着看着,竟也能看懂一些。   时间长了,阖府皆知,你让表姑娘背诵女戒,女训表姑娘一定背不出来,可如果是时下流行的话本,她一定娓娓道来。   时下,世家贵女只允许读女戒,女训之类的,像许姝这样偷闲看话本的,真的是少之又少。   许姝自然也不会一个人独占,姐妹间吃茶的时候,总会和府邸姐妹聊一些传奇话本,逗得大家直乐呵。只殷锦娴规矩的很,每每见她这般,总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说什么正经闺阁的贵女谁会看这些,那里面都是些你情我爱的,也不知道害、臊。   许姝也不和她做口舌之争,她不爱听她大可以走。   而这样的云淡风轻落在殷锦娴眼中,更是冥顽不灵,回去之后总免不了和郑姨娘絮叨许姝德行有亏。   她病了的这些日子,舅舅还真有找了一些奇书异志,她看的入迷,连太阳下山了都没发觉。   殷衡进来的时候,看着自家外甥女歪在贵妃椅上,夕阳的余晖从窗户射进来,姝儿身着件粉色镶边对襟小袄,明黄色金丝牡丹暗纹月华裙,明眸皓齿,巴掌大的小脸粉嫩粉嫩的,许是看的入神,粉唇微抿。   看着这孩子,殷衡不由想到了妹妹,外甥女出落的和妹妹愈发相像了,甚至可以说,更胜一筹,长大之后,不用想绝对是风姿过人。   母亲一直都说,姝儿自小就被她们娇惯坏了,这样骄纵的性子,如果做人家长媳或者府邸的宗妇,一定应付不来,反倒是受了委屈,私心想让姝儿嫁给坤哥儿。   可姝儿关于苏家并非良缘那番话,殷衡却觉得,姝姐儿伶俐的很,看的那般通透,未必一定要拘在定国公府。   许姝看书看得入神,半晌才闻着身边的动静。   她忙站起身,笑着福了一福,“姝儿给舅舅请安。”   殷衡按捺下心中的感慨,笑道:“姝儿病的这几日有些日子没去书堂了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摆好宣纸。   这样的情景真的好熟悉,上一世,许姝的字总是惨不忍睹,为着这个,没少挨师傅的批评。舅舅总是私底下给她开小灶,每每被舅舅逼着练字,她总是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可惜舅舅不知道,宫里那么多年落寞的日子,她为了打发时间,一天里有半天都在抄书练字。如今,她的字已经是有十足的长进了。   “愣着做什么?又想偷懒啦?”见她晃神,殷衡轻轻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许姝心绪复杂,走上前,乖乖的拿起笔。   殷衡看的直笑。   半晌,他笑不出来了,姝姐儿他是知道的,提到练字就避之不及,写出来的字在他看来就如鬼画符一般。可不想才几日的功夫,这字竟也有极大的长进。   而且,姝姐儿写字时的那神态,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平添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镇定来。   许姝自然已经是极大的想把字写的差劲一些了,可身子似乎已经形成了习惯,笔刚下,就已成形。还好因为这样的故意克制,舅舅虽然惊讶,却也没发觉什么异常。   郑姨娘手中拿着一碗扇贝银耳粥缓步往前院走去。只是,想到毕竟是书房重地,她不免心里又有些不安。   身后的殷锦娴见她脚步越来越缓,眉头紧凝,“姨娘,你如果想半路折回,那日后再没我这个女儿了。”   郑姨娘登时心猛的一咯噔。   可她还是忍不住的心慌。方才出内院垂花门那,守门的婆子垂首不语,虽没直接拦着她,可那鄙夷的神态她如何看不到。   这偌大的府邸,除了太太,她一个妾室,怎好不害羞的往书房来。   可有女儿在,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迈开步伐。   “老爷,郑姨娘和三姑娘给您送宵夜来了,这会儿正在外面等着呢。”   传话的小厮心里也是一阵纳闷,郑姨娘今个儿莫非吃错药了。平日里看着倒也算安分,现在竟然追到书房来争宠了。   郑家这次确实是让二姑娘吃了亏,可这郑姨娘也太不知所谓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老爷该更不待见她的。她倒好,反倒巴巴来了。   果然,殷衡听说她来了,眉头一皱,眸子里满是阴沉:“书房乃重地,什么时候她也能来了。告诉她,如果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那便再好好学学。” ☆、第11章 郡主     书房的训斥不用小厮来传,已如一道惊雷落入郑姨娘耳中。顶着众人看笑话的目光,郑姨娘险些晕厥过去。自打她嫁给老爷,起初,郑太后也隔三差五的派身边的嬷嬷来府邸看望她,她知道姑母的心思,不就是让阖府上下都掂量掂量自个儿,别做出什么犯上的事儿来。   可姑母错了,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京城就传遍了她恃宠而骄,仗着宫里的太后娘娘,很不安分。就连高宁大长公主都差身边的嬷嬷给她送了经书,让她恪守规矩。   那个时候,她整日战战兢兢的,她甚至听说,大长公主殿下有意在后宅再建个小佛堂,有大长公主在,她岂能在这府邸蒙混下去。这不,当即就往鹤安堂去请罪。   日子本身就难熬,老爷也是不得已纳她为妾,她如果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老爷只会更加的厌恶她。   当然,她更明白,如果真的触怒了大长公主,一句孝道压下来,让她代发修行,每日的抄经卷供奉在佛祖面前,她还能说个不字?   这佛堂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若是再换上缁衣,敲个木鱼,这辈子她难道要青灯常伴?   到时候,即便太后娘娘手伸的再长,还能管得了她尽孝道。   殷锦娴闻着书房里父亲的震怒,也是一阵忐忑。她心中顿时恼怒不已。她就不明白了,她虽说是庶出,可她也是父亲的亲生骨肉,凭什么反倒是那姝姐儿得了父亲的欢心。   不过是一个客居在府邸的表姑娘,可所有人却都当她是珍宝。   郑姨娘此刻也顾及不了女儿的羞、恼,她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忙慌乱的拽着女儿就离开了前院。   书房里,许姝亲眼目睹了舅舅的震怒,在她的记忆里,舅舅总是温文尔雅,她不禁有些呆了。   殷衡也有些懊恼,自己方才太没顾及了,姝儿还在这里呢,他刚才那样子,许是吓着她了。   “姝儿,不要怕,舅舅对谁生气也不会对你生气的。”   许姝拽着他的袖子,没有说话。   前院发生了什么,如何能逃得过苏氏的耳朵。也怪她这几日为了芙姐儿的事情,忙昏头了,才没注意到这小贱、人竟然起了别的心思。   苏氏重规矩,尤其这事儿还因那郑氏所起,她更不敢掉以轻心。这些年她没故意为难郑姨娘,也是看她老实本分。可如果让她因为芙姐儿婚事不顺便觉得宫里郑太后是她的倚靠,那她就错了。   苏氏一双犀利的眸子看着桌上簇簇燃烧的烛、火,蜡烛已经燃、烧了大半,因为开了窗,烛光在风中摇曳着。   她顿时的沉默让屋里更显寂静。   云嬷嬷慈爱的看着她,“这些年,那郑氏也没在府邸翻出什么浪来。奴婢会好生盯着的,她即便真的有野、心,奴婢也能把它掐灭。”   想到主子当初被这郑氏横插一杆,云嬷嬷还是替主子觉得委屈。可主子是个聪明人,这些年,从没故意蹉跎了那郑氏去。凡事都是依着份例,依着规矩,郑姨娘即便想跟郑太后哭诉,那也是丁点儿错都挑不出来的。这份宠辱不惊,这份淡然处之,的确比那些哭哭啼啼,死抓着不放的妇人聪明的多。   这也让老爷格外的尊她这个嫡妻。   可眼前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呢?出了这样的事情,主子当然不能装作不知道。   苏氏微微眯了眯眼睛,“郑姨娘能明目张胆的往前院去,那几个守门的婆子,难不成是摆设?”   云嬷嬷恭谨地应“是”,心中直感慨主子这招真是高明。主子没有直接发落郑姨娘,却拿这几个婆子开、刀,别人只会说主子特意给郑姨娘留了脸面。   可府邸的那些下人们都是人精,谁还敢再招惹郑姨娘这样的麻烦。   宝林院   许姝刚洗了头,这会儿正躺在贵妃椅上,琥珀拿着帕子给她擦着头发。   “天气这么冷,姑娘身子又刚好,怎么能在晚上洗头呢?大长公主殿下知道了,岂不发落了奴婢。”   许姝笑笑:“哪就那么娇贵了。”   说完,微微顿了顿,又道:“虽说下个月才是祖母寿辰,我这几日也该回去了。你侍奉我这么多年,可愿意和我回许府?”   琥珀顿时兴奋起来:“姑娘,奴婢当然要跟着您了。自小奴婢就服侍在您身边,奴婢还能往哪里去。”   许姝点点头,“只是回府之后,定没在宝林院这般自在。”   琥珀轻轻道:“姑娘可是担心那孟姨娘?”   许姝噗嗤一笑,她得外祖母娇宠多年,之后又做了太子继妃,区区一个孟姨娘,她岂会在意。   见此,琥珀也不由把心放在了肚子里。这些日子,府邸关于姑娘回许府的闲话也是有些的。说姑娘怕是这些年娇养在大长公主殿下身边,回到许府,不得许老夫人喜欢。   对于这些闲话,琥珀心里未尝不担心。之前每逢年节,她也曾陪姑娘回许府去,那许老夫人虽说没当场落了姑娘的面子,可对姑娘,却无半分重视。   之前,一年里也就那么几天往许府去,纵使许老夫人态度不好,于姑娘也无碍。总归不是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可这次,是真的要搬回许府了。侯门深院,许老夫人才是真真的主子。如果故意为难姑娘,给姑娘立规矩,那可如何是好。   琥珀没想到的是,翌日一大早,宫里的冯公公竟然亲自来了,圣上下旨特封姑娘为清溪郡主。   宫里琳琅满目的贺礼,琥珀看的眼都花了。   这些年,姑娘得大长公主殿下宠爱,吃穿用度,那比之那些郡主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怎么姑娘突然间就被封为郡主了呢?   难道是大长公主殿下怕姑娘回了许府受了委屈,才特意请封的。   可不管怎么样,有了郡主之尊,总归是好的。许府水深,即便有人心怀鬼胎,那也得顾及着姑娘的身份不是?   何况这郡主还是圣上亲封,方才来传旨意的更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司礼监掌印太监兼秉笔太监冯公公。 ☆、第12章 计较     郡主之尊谁都喜欢,可这也太突如其来了吧。毕竟上一世,可没这一茬的。   许姝心中惊讶万分,尤其眼前来宣读旨意的还是冯振。   “麻烦公公亲自走一趟。”许姝含笑道。   “为圣上办差,不过是咱家的分内事。”不知是不是许姝的错觉,她总觉得方才这冯振说话之时,那嘴角的笑容看的她忍不住脊、背发凉。   对于这宫里宫外有名的冯公公,许姝着实是佩服。不用想,他爬到如今这个地位,实属艰难。能力之出众,更是常人不能想。   前世,直到她被圈禁禁宫,这冯振仍然屹立不倒,那个时候,宫里的太监更要尊称他一声九千岁。   甚至许姝觉得,太子二次被废,眼前这位冯公公定是出了不少力。否则,圣上怎么会走这一招险棋。   前世,许姝在宫里也没少见冯振,可重活一世,她更觉这人阴、险、毒、辣,自己还是躲远些的好。   许姝揣摩不透成元帝的心思,就是高宁大长公主,这会儿也迷糊了。   难道是因为芙姐儿的事情让郑家和定国公府邸交、恶,成元帝出来缓和了?   还是说,成元帝也念着女儿早逝,未免姝儿回到许府受了委屈,随手下的旨意?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高宁大长公主还是欢喜的。姝儿有了郡主之尊,许府那些人,也该忌惮着些。   许姝被册封为清溪郡主一事,瞬间就传遍了府嫡。上上下下的皆觉得这是一桩美事。可偏偏又刺着殷锦娴了。   原本,她就对许姝心生嫉妒,现在,她又被圣上册封为郡主,那可不是更能在她面前趾高气扬了。   一个是庶出不受宠,一个是众人吹捧,想到这些,她突地就埋在郑姨娘怀里哭了起来:“姨娘,那姝姐儿到底凭什么。祖母疼着她不说,现在连圣上都偏宠她。”   “为什么,为什么好处都让她占了去呢。”   郑姨娘也是一阵语塞,昨日知道太太发落了守门的那几个婆子,她这心里就战战兢兢的。   这会儿,她可不能让女儿再招惹出什么事儿来。阖府上下皆欢喜,女儿却在这里哭,这不是故意触霉头吗?   她忙拿着帕子替女儿擦去眼泪,“娴儿,你就是太要强了。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你在这里哭,捅、到太太那里去,岂不又讨不着好。”   “你别说了!”殷锦娴一声大叫,直把郑姨娘吓了一大跳。   殷锦娴一把甩开她的手,恨恨道:“姨娘,你若是个腰杆硬,有主意的,怎么不去姑祖母那里给我也讨个郡主回来?这点事你做不了也就罢了,现在还不许我暗地里不平,你到底还要让我受多少委屈!”   几句话却是在郑姨娘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她忙拿手捂着女儿的嘴,“快别说这些僭越的话了。郡主身份何其尊贵,岂是谁都能有的。”   殷锦娴闻言眼神更冷了,她不知是气急了,还是怎么,竟咯咯笑了起来。   她满是自嘲的瞪着郑姨娘:“姨娘,没想到在你心里,我也是不如人的。”   郑姨娘一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开口解释,可殷锦娴早已转过身子,只把淡漠的背影留给她。   慈宁宫   郑太后百思不得其解,她丁点儿都没有察觉儿子有心给姝姐儿郡主之尊。她不敢想,是不是因为郑家和殷家的嫌隙让儿子动了这样的心思,可不管怎么,儿子这样的举措,让她脸面上着实是不好看。   郑太后不免感慨:“这儿子,我真是看不透了。还是说,在他心里,高宁大长公主比哀家这个生母都显得尊贵。”   桂嬷嬷小心翼翼的觑自家主子一眼:“您也知道的,圣上自小就和淮穆长公主青梅竹马,当年忌惮着殷府的势力,加之淮穆长公主又对许家二爷一见钟情,便下嫁许家。可咱这位皇上,心里该是记着当初的情谊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怕姝姐儿回了许府受了委屈,才给了恩典吧。”   郑太后着实不喜这种什么都把握不住的感觉。原以为,她当了太后,儿子会和她一心。可这些年,却没少给她没脸。   “当初她立宁氏为后,我私心有让郑家女入主中宫之意,可你看看,这些年,他防哀家和防什么一样。三宫六院,郑家连一席之地都没。再说说他当年立太子,按说他应该也是喜欢太子的,可如今太子长大了,懂事了,他便又怀疑太子暗地里勾、结朝臣,收拢人心。可既然是储君,太子如今到了这个岁数,也该学着监国了,他却起了废黜之心。”   “你说说,他整日想着炼制丹药延年益寿,他真以为能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郑太后这些年虽说不能干涉朝政,可冷眼旁观这么多年,朝中之事,也是看的分明。她不免觉得,儿子册封姝姐儿为清溪郡主一事,并没表面那么简单。   这些年,儿子做什么事情不是煞费苦心。而且,身为母亲,她多少了解儿子的。当年儿子虽说忌惮高宁大长公主没选淮穆长公主为后,可心里多少还是喜欢淮穆长公主的。尤其那会儿他初登基,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什么事情都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他心里保不准对这事耿耿于怀呢。   这会儿,他突然又想起淮穆长公主的女儿姝姐儿来了,事情岂会如此简单。   许府   冬日的夜黑的早,平日里这个点儿,许老夫人早往佛堂去诵经去了,可今个儿,她心里懊恼极了。   因为心里藏了事儿,她觉得今夜的风格外的扰人,风吹得窗门哗哗响,更是让她心神不宁了。   姝姐儿被圣上下旨册封为清溪郡主,好大一个恩典呢。她得着消息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除了高宁大长公主暗地里去宫里求了恩典,她想破脑袋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让圣上有如此行径。   真是造、孽啊。她本也是慈善之人,这些年,又素爱礼佛,若不是当年淮穆长公主那般败坏家族门风,她如何会为难一个姐儿。   自大曜开国以来,功勋贵族家里尚公主,这都是顶顶让人羡慕的。可她家招、惹上的这位,着实是厉害。强让孟家悔亲不说,嫁进来了,丝毫没觉得自己已成别人家的儿媳。郡主嘛,她也知道尊贵的很,尤其又是高宁大长公主唯一的嫡女。她也不敢奢求她日日往她这里来晨昏定省,就是一杯热茶,她也不奢求她能给自己倒。   她只想她和儿子之间能够相敬如宾,平平顺顺,这就是了。她老了,也该享享清福了,只要他们好,别的事情,她都可以不计较。   可这淮穆长公主气性竟然那般大,总是计较儿子心里还有那孟氏,为着这个,故意把孟氏指给儿子当了妾室,之后又别府而居,也不怕让外人看了笑话。   起初,她当婆婆的,也上门去委婉的请过,谁成想,没几个月的功夫,便传来她在府邸蓄养面首。如此败坏门风之事,她自是心里梗得慌。可到底人家是公主,她如何开罪的起,也只能在菩萨面前多多诵经。   直至那一日,传来淮穆长公主自戕的消息,她这才心里舒了一口气。这段孽、缘,终于是有个了结了。   有这过往,让她怎么能心甘情愿的去疼姝姐儿。一看到她那张和淮穆长公主肖像的脸,她心里就真的是五味杂陈。 ☆、第13章 孟姨娘     这一夜,和许老夫人一样不好安睡的,还有翠微院的孟姨娘。   想她和老爷自小就有婚约,可不过一夜的功夫,家里长辈告知她,和许家的婚约不成了。自她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要嫁给许家二爷的。她初闻这消息,险些晕过去。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孟家主动毁婚?她苦苦哀求母亲,告诉她。可府邸上上下下,谁也对她避之不及。直到有一日,她无意间听到底下的丫鬟窃窃私语,才得知原来竟然是淮穆长公主瞧上了许二爷。   她哭着跪在母亲面前,想让她为自己做主。   “儿啊,你别怕,没了许二爷,娘自会在别的世家公子中给你好生挑选的。”   孟氏并不愚笨,这些年,又被母亲教导在身边,对于这里面的千丝万缕,她细细一想也便明白了。   可事实真如母亲所言那么简单吗?她和许二爷的婚约,对外是孟家悔婚。不用想,这必定是祖父的意思。祖父虽说疼她,可那个时候大伯因贪墨被人弹、劾,为了保住大伯,家里颇费了翻功夫,可大理寺愣是没个准话。   不用想,孟家定是拿她的婚约来和高宁大长公主做交、易了。可凭什么,要独独牺、牲她一人。她退婚之后,谁还敢再娶她。她被淮穆长公主不喜,这事儿总瞒不住的。到时候,谁会冒着被淮穆长公主迁怒的危险,娶她入府。   这个道理她懂,她不相信祖母和母亲不懂。她如今的四面楚歌,其实说白了不过是被家族拿来和高宁大长公主做交易罢了。   牺牲一个姐儿,能救了大伯不说,还能搭上殷家这样的高门。祖父素来知道算计,只她没想到,祖父平日里那般宠着她这个嫡亲的孙女,却丝毫都没有犹豫,便选择了牺、牲她。   那段日子,她成日的以泪洗面,期间大哥二弟相继娶妻,府邸如何还能容得她这未嫁又麻烦的小姑子。   那个时候,她无非两个选择,一是住到孟家郊外的庄子上去,自生自灭。二是削发为尼,一辈子青灯常伴。   她伤心的直想拿根绳子把自己吊、死,那样也算是一了百了了。   好在老天爷终归待她不薄,淮穆长公主不知被许二爷说动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最终还是嫁给了许二爷,虽说只是个妾室。   可她已经很满意了,能侍奉在许二爷身边,她的日子又有了盼头。   “蕙儿,你且记住姨娘的话,此番你四姐姐回府,千万得按捺着自己的小性子。”   被她满是怜爱的看着的少女身着淡紫色牡丹刺绣小袄,同色月华裙,乌黑的头发上戴一只金色蝴蝶珠花。   许蕙委屈极了,半个月前得知父亲有意把四姐姐接回府,她就夜不能寐。四姐姐本就是父亲唯一嫡出的孩子,又得高宁大长公主疼爱,之前每每回府,那副骄纵,高高在上的样子,让她总是自惭形秽。   不过她虽然担心,可想着祖母心中也不喜四姐姐,而她,却是祖母的贴心小棉袄。有祖母在,四姐姐纵是再骄纵,一个孝道压下来,她还能得意到哪里去。   可惜她得意的太早了,如今四姐姐已是圣上册封的清溪郡主,且不定怎么摆谱呢。   此时,见姨娘安抚她让她避着点儿四姐姐,她立即眼睛就红了,她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帕子,委屈道:“姨娘,您怕四姐姐受了委屈,可女儿又做错什么了?”   “当年若不是那淮穆长公主仗着自家是皇亲国戚,姨娘您怎会像现在这般尴尬。这些年,您日日往祖母跟前晨昏定省,就是祖母病了,您都衣不解带的侍奉汤药。您膝下又有翊哥儿,我们二房唯一的哥儿,祖母纵是看着这些,也该……”   “你别说了!”孟姨娘知道女儿要说什么,可这些话,也只能憋在心里,否则隔墙有耳,她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小白莲形象岂不是没有了。   “蕙儿,姨娘知道你心里苦。可你方才也说了,我们还有你弟弟,这后院虽说还有一个李姨娘,可这些年,不也没给你爹爹生个哥儿。”   “你且记着,只要有你弟弟,咱娘俩就有盼头。以后咱这二房还是要靠你弟弟撑着门楣,难道二房还有别的倚靠吗?”   孟姨娘说出这番话,自是仔细思量过得。自打她嫁给老爷做了妾室,和娘家,那是鲜少有来往了。倒不是因为她寒了心,只她出嫁前一夜,父亲就把她叫到了书房,说她既已嫁入许府,那日后生是许府的人,死是许府的鬼。   她这桩事儿闹的,现在阖府姐妹,谁不避她远远儿的。暗地里,几个婶母都说她连累了妹妹们的婚配。   也是,先是退婚,之后又被淮穆长公主指给老爷做妾,她的名声已是坏了。她就是这京城的一个笑话。   她现在唯一能倚靠的,就是膝下的这个儿子。   “姨娘,女儿知道轻重。”可她面儿上虽这么应着,心里却是不然。在她看来,许姝不过是仗着高宁大长公主的娇宠,狂妄自大,恃宠而骄。   听说,她连女戒和女训都背不出来呢,可见是个榆木脑袋。   到时候,她只需稍微勾勾手指,动动小心思,这蠢货还真的能在许府耀武扬威不成。   就在许蕙暗自得意之时,只听外面丫鬟进来通报道:“姨娘,三少爷来了。”   屋里,鎏金镂空八角暖炉烧的暖暖的,可许青翊一进来,一下子竟多了几许冷意。   来人正是孟姨娘唯一的儿子,如今不过十二岁,去显得有些严肃。   他身着玄色如意纹锦衣,看了孟姨娘清冷的开口道:“儿子,给姨娘请安。”   这生分又淡漠的话让孟姨娘心里顿时一阵酸涩。记得小时候,儿子也是极喜欢黏、着自己的。可自打三岁被老爷挪到前院,说什么哥儿和姐儿不一样,不能养于妇人之手。那之后,慢慢的,儿子对她就淡了。她也曾犹豫着要不要在老夫人那里求求情,可想着这样会惹老爷不喜,也只能安慰自己,老爷是看重翊哥儿,才会把翊哥儿挪到前院的。   可随着儿子和她越来越冷,她不由得也有些恍惚。怕是老爷怕她仗着儿子,把心给养大了。她以为,她和老爷是青梅竹马,又历经艰难才走到了一起。加上她居于妾位,老爷心里肯定是对她有愧,因此也会更怜惜她一些。   可她错了,她以为自己是老爷心头的朱砂痣,其实,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早就回不到从前了。 ☆、第14章 回府     许姝是在三日后回许府的。这日一大早便过去给高宁大长公主磕头请安。   看着宝贝外孙女一身大红金枝线叶纹小袄,藕荷色提花挑线裙,高宁大长公主一双手紧紧的攥着外孙女的手,声音难掩伤感。   “外祖母,姝儿又不是不回来了。姝儿会常回来看您的。”一句话说的高宁大长公主眼圈直接就红了。   “外祖母把身边的周嬷嬷指给你,她在我身边侍奉多年,回府之后,还怕镇不住府邸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听她这么说,许姝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外祖母,姝儿知道您放心姝儿不下。只周嬷嬷侍奉您多年,平日里朝夕间比姝儿还多呢,您如何能离得了周嬷嬷。”   原本都快哭出来的高宁大长公主听着她这般逗趣的话,啼笑皆非的捏捏她的鼻子,“你这鬼丫头,竟敢打趣起外祖母来了。”   许姝偎依在她怀里,一阵撒娇:“外祖母,您年事已高,姝儿才是放心不下您呢。姝儿虽说平日里瞧着没心没肺的,可姝儿并不愚笨。此番回府,姝儿心中有数。要真到了靠周嬷嬷来帮姝儿在许府立足,那姝儿岂不辜负您这些年的教导。”   今个儿许姝回府,许家众人此时也都聚集在了鹤安堂。   众人都难掩不舍,唯殷锦娴听了许姝这话,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教导?这些年在祖母身边何来教导。你这蠢货,没了祖母在,我就不信你回去不栽跟头。”   殷锦娴与许蕙是有过几面之缘的,许是都是庶出,她更能一眼看透许蕙那朵白莲花。   虽有众人宽慰,高宁大长公主最后又叮嘱了许姝好几遍,这才依依不舍的让她离开鹤安堂。   而前来接许姝回府的许家大夫人顾氏,足足在偏房喝了半个时辰的茶,才过去给高宁大长公主请安,携许姝一块出了府。   淮穆长公主去了,许家二房连个内宅主母都没,孟氏倒想舔、着脸皮来接许姝回府呢,可她敢吗?不怕高宁大长公主当场撕了她才怪。   这个重任就落在了顾氏身上。   顾氏的娘家是江宁织造,顾家老夫人那可是成元帝的乳、母,顾家大爷又是成元帝的伴读,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因此成元帝与顾家关系极为深厚亲、密。成元帝登基后,可谓对顾家关怀备至,登基第一年便钦点顾家大爷相继担任江宁织造和两淮盐课监察御史的官职,甚至还扬言要让顾家后人几代连续袭任。   这样的皇恩浩荡,京里人提起来,谁不羡慕。   只可惜,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顾家太过亲近太子,终遭了成元帝的猜忌。   “姝姐儿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对于许二爷和淮穆长公主当年那事,顾氏并未和许老夫人一般,心里有什么嫌、隙。   顾家在成元帝登基前,并不显。她能嫁入许家,那便做好分内事即可。至于那些小九九,也太费神了。府邸每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够让她烦心了,又岂会为难一个孩子。   上一世,许姝和大伯母接触不多,可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下,她看得出,大伯母是个良善之人。   她微微福了一福,笑道:“劳烦大伯母来接姝儿了。”   这番客气倒是让顾氏愣了愣,记忆中,姝姐儿骄纵的很,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懂事的。   可这样的话让她忍不住对许姝忍不住多了几分欢喜。   十四岁的姑娘,肤色白如凝脂,一双乌黑的眸子满是笑意,在那一身大红金枝线叶纹衣服的映衬下,愈发让人觉得耀眼。   果真不愧是二房唯一的嫡女,之前她也觉得姝姐儿有些嚣、张跋扈,可这会儿,她却觉得,嫡女当如此。更别说,姝姐儿如今还是圣上下旨册封的清溪郡主。身上没点儿气魄,那还成?   对于顾氏不着痕迹的打量,许姝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很快,许姝和顾氏便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许姝却是被顾氏的细心周到给惊到了。   严格说来,许家今个儿来的马车自然比不上定国公府的奢华,可顾氏特意让人在马车里垫了柔软的垫子,身旁还摆了一张梨花木如意纹矮几,上面有点心,有茶水。让许姝微微动容的是,那点心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而那青花瓷茶杯中也冒着热气。   “来,快把这手炉拿着,你病才刚好,受不得凉的。”在许姝感慨的当口,顾氏从褥子底下拿出一个手炉递给她。   许姝看看手中的鎏金雕花手炉,缓缓开口道:“大伯母费心了。”   顾氏倒也不是存了讨好许姝的心思,只今个儿姐许姝回府这是府邸的大事。纵是府邸对于姝姐儿回府这事各有心思,她也定不能让姝姐儿在她手里受什么委屈的。   何况,许姝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小的时候虽说骄纵一些,可到底是自幼没了母亲。说来,难免让人怜惜。   顾氏念着许姝身子刚好,怕马车太快让她受了颠簸,出发的时候特意吩咐过车夫,驾的慢一些。所以,当许姝回到许府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   四姑娘回府的消息对许府下人来说,已经让他们极其好奇了。如今,四姑娘又被圣上册封为清溪郡主,大家伙心里更是心思各异。可不管怎么,大家都想看看郡主的风采。   可惜的是,一大早,大夫人便差身边的粱嬷嬷传话,让他们的收紧了皮,如果不小心冲撞了郡主,便直接撵出府去。有了这番敲打,大家终于是歇了偷偷跑出去张望的心思。   荣春堂是许老夫人住的院子。   如今许家是顾氏主持中馈,今个儿她不在,媳妇里许三太太在一旁侍奉着。   三太太齐氏一身宝蓝色兰花刻丝褙子,配了丁香色月华裙,坐在许老夫人身边,怀里抱着刚过周岁的柏哥儿。   孟姨娘也来了,面上虽然带着笑,可心里早已泛起了嘀咕。   老夫人让顾氏去接四姑娘回府,依着她的心思,差人抬了软轿直接从侧门进来便可,又不是府邸有大事。没想到,顾氏直接让人开了正门。   这顾氏是要把四姑娘从正门迎进来!她平日里真是小觑这顾氏了,以为她是个实诚的,没想到,也知晓这般讨好殷府。   而且那顾氏还让阖府的下人们改口,平日里称四姑娘为郡主,想到这些,她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第15章 许老夫人     随着下人进来传话说郡主已经入府,这会儿便往荣春堂来。屋子里却是顿时安静了下来。   孟姨娘飞快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女儿,蕙姐儿这些年得老夫人宠爱,有段日子更是睡在了荣春堂的西配殿。不用想,女儿此刻心里肯定不好受的。   这边,许姝刚进垂花门,便依稀瞧见一个丫鬟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躲在花丛里。   许姝久未回府,对于许府的人也鲜少能辨认得出。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脚步一转,不过并未往那花丛走去。   顾氏跟在她身边,心下也是一惊。她已经严令府邸的下人们别冲撞了四姑娘,没想到,竟有人敢暗、中窥、视四姐儿。   她掌管内宅这么多年,那丫鬟她是见过的。她隐约记得,是蕙姐儿身边的二等丫鬟春织。   好在许姝并未往那花丛一探究竟,顾氏心里的石头终于是落了地。这若是姝姐儿一回府便闹了不愉快,她这当大伯母的,难免吃了挂落。   不多一会儿,一行人穿过抄手游廊,便是许老夫人的荣春堂了。   许姝下意识的环视了一周,便见一个身着深褐色比甲的嬷嬷迎了上来:“郡主,老太太正等着您呢。”   许姝笑着点了点头。   一旁的大夫人顾氏也附和着:“原先我还想着,你入府先往栖鸾院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老夫人知道你要回来,这几日已经惦记着你了。”   听了这话,一旁出来相迎的曲嬷嬷忍不住感慨着,这大夫人说话做事确实周全。记得有一次四姑娘中秋节回府,刚回府便往栖鸾院去了,隔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往荣春堂来请安。因着这个,老夫人面上虽没说什么,可心里到底是不喜的。   今个儿她也是担心不已,四姑娘如今又是圣上封的清溪郡主,这小祖宗,别一个兴起又惹了老夫人不开心。   屋里,许蕙闻着外面的动静,乖巧的上前就站在了许老夫人身侧,给许老夫人的茶杯里添了些热水。   许老夫人笑着朝她点点头。许老夫人已活了大半辈子,哪里会不懂她这点小心思。可她也乐意纵着她。   蕙姐儿因为是庶出,这些年,没少受委屈。这次姝姐儿回来,又封了郡主,她心里难免担惊受怕些。她这做老祖宗的,自然要怜惜她些。   许姝进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便是许蕙像个贴心小棉袄似得,在许老夫人耳侧说着什么,逗得许老夫人呵呵的笑着。   在许姝的记忆中,阖府的姐儿们,祖母确实是疼爱许蕙多一些。其实想想也是,比起骄纵的她,祖母当然是更喜欢懂事乖巧体贴温柔的许蕙了。   更何况,她的优点不止这些。许老夫人爱礼佛,自许蕙懂事起,便日日都抄经卷供奉在许老夫人的小佛堂里。所以,许蕙的孝顺那是整个京城都有名的。   一天一卷经,这听着没什么,可数十年如一日的抄下来,那名声便打出去了。   当然,她抄的时候是不是虔诚,这谁都不知道。可上一世许姝听天佑寺的静安大师说过,诉求太多,即是贪心。   而且,经历了上一世,许姝深刻的感悟到一句话,求佛不如求己。否则,为什么许老夫人礼了大半辈子佛,许府仍逃不过厄、运呢。   对于许老夫人宠着许蕙,如果说上一世她多少觉得有些什么,那么现在,她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人和人是靠缘分的,因为母亲的缘故,许老夫人不可能对她心生欢喜。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故意去她身边讨巧卖乖呢?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许家有三房,但属二房显眼。不只是因为当年母亲下嫁许府,还因父亲足智多谋,现更是赫赫有名的内阁首辅。她的大伯父和父亲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不比父亲睿智,也没争权夺利的心思,如今在翰林院领了个闲职,倒也自在。她的三叔父是庶出,但三婶却是齐国公嫡出的女儿,当年许过婚约,但男方病逝,之后流出她克夫的流言,婚配更是艰难。最终,嫁入许家,和三叔生了茜姐儿和柏哥儿。   许姝的大伯母顾氏生了两儿一女,长女便是许姝的大姐姐许婉,前几年嫁给了靖南王世子做了世子妃。大堂哥许青玄娶的是先皇后宁氏的内侄女,二堂哥许青梓还未婚嫁。当然了,长房还有两个庶出的姑娘,只在大姐姐的映衬下,并不显眼。   至于她们二房,除了她和蕙姐儿外,还有个李姨娘所出的妙姐儿。李姨娘原先是许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母亲病逝后,许老夫人怕父亲专宠孟姨娘,便把这李氏指给了父亲。   从这点来看,许老夫人虽说不喜母亲,脑子却也并不太过糊涂。   许姝朝许妙看过去的时候,正见她朝自己乖巧的笑了笑,“郡主姐姐。”   想来是李姨娘教她的。   她记得李姨娘说话轻声轻语的,在这后院也是不争不抢,养出来的孩子也是,见人害羞的很。   “六妹妹。”许姝朝她笑笑。   见许姝这般和善,李姨娘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这些年,孟氏虽说没明着掌管二房后宅大大小小的事情,可到底,她和老爷情分不同。   她知道这次四姑娘回府,孟氏心里相当不安。为着这个,她还特意让身边的丫鬟叫她过去打叶子牌。她如何猜不猜孟氏是想让她和她站同一条战、线,毕竟她是老夫人身边得力大丫鬟,虽说如今成了老爷的妾室,但到底也能在老夫人面前说上话。   她含糊着也没给个准话,实在是她只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着实不想参合进四姑娘和孟氏的争斗中。   这不,她心里琢磨半天,便借口妙姐儿身子有恙,匆匆离开了。   昨个儿晚上她想了一整夜,她们这二房,说到底,四姑娘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想通这些,她便教了妙姐儿怎么讨四姑娘喜欢。   没想到,她真是赌对了,四姑娘竟然对着妙姐儿笑了笑,还道了声六妹妹。有她这句六妹妹,她的心终于是安了。 ☆、第16章 庶弟     许老夫人看许姝今个儿这般懂事也深感诧异。记忆中,这个孙女儿从不懂人情世故,对二房那几个姨娘更是从不放在眼里。至于那些庶出的弟弟妹妹,更是不屑。   原先许姝答应回府,她心里已经是犯了嘀咕了。依着她对许姝的了解,她如何肯离开定国公府,可她非但没有仗着高宁大长公主的娇宠闹着不回府,方才言行处事中竟也成熟了许多。   这还是当初那个嚣、张跋、扈,恃宠而骄的姝姐儿吗?许老夫人竟然恍惚了一下。   可不管如何,对于姝姐儿这样的变化,许老夫人心中还是欢喜的。她毕竟是二房唯一的嫡出孩子,阖府上下如今也全都仰仗着老二,只要她不折腾太厉害,许老夫人当然也不会故意为难了她去。   这么想着,许老夫人笑着忙让身边的嬷嬷去拿了绣墩过来,“你这孩子,前几日染了风寒这才刚好,快别这么站着。”   许姝微微愣了愣,心下竟然有几分难以形容的感觉。   一旁的众人对许老夫人这个举动,也惊讶极了。大家不免有些琢磨不透老太太的心思。   可不管心里如何犯嘀咕,大家还是呵呵的附和着老太太,一时间屋子里顿时满是说笑声。   许蕙却有些皮笑肉不笑,她觉得自己有些懵,在方才许姝进门的那一瞬,当她看着许姝一身大红金枝线叶纹小袄,藕荷色提花挑线裙,那种无法掩盖的高贵,举手投足间的落落大方,就已经让她有些慌乱了。   这些年,自个儿虽说在祖母面前颇有些脸面,祖母也怜惜她。可一切都是依着份例来的。即便祖母偷偷给她些体己,她让绣娘们做些漂亮的衣服,可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们竟偷偷议论她,说她穿的再耀眼,也不像是二房的嫡女,哪里有半分的风范。   此时看着眼前耀眼的许姝,她脸上顿时讪讪的,难、堪极了。   见许蕙羞恼的暗暗盯着自己,许姝缓缓抬眸,微微勾了勾唇角。   许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青一阵白一阵的,面对许姝那不经意的一瞥,她只觉胸口更闷了。   所以,当丫鬟进来传话说二哥,三弟刚下学堂,正往这边来时,她瞬间又挺直了腰杆儿。   是得,她还有三弟,二房就弟弟一个哥儿,以后不还得靠弟弟支应门楣。   许青祤一身玄色锦衣,眉目俊秀,举手投足一派贵气,只是神态间冷冷淡淡,和许姝记忆中那个总爱追着自己的孩子,仿若是两个人。   许姝知道,在许青翊三岁的时候,就被父亲抱到前院,说什么儿子不能养于妇人之手。对于这个庶出的弟弟,上一世许姝因为孟姨娘的关系,只觉他卑微低、贱。哪怕他在她屈指可数几次回府都没心没肺的追着她,甚至有一次她气急了,伸手就把他推到了湖里。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许青翊被救上来的时候,气息微弱,差点儿就没了。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之后许姝面对他的时候,心中总是不平静。   看着眼前的许青翊,许姝不由得又想到上一世,新帝登基,禁宫的下人们说话做事都战战兢兢的,可提及新帝身边的大红人,大家都忍不住唏嘘。   “那位真真是个狠、角呢,想那许家显赫一世,竟终结在自己子孙手上。”   “可不是,阖府上下几百口人就那么没了,依着圣上的恩宠器重,何愁不能保许家全身而退。许大人告老还乡,许家举家外迁,这有什么难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昨个儿听乾清宫的小李子说,就是这许公子向圣上讨的旨意,他可真下得去手啊。”   想到上一世的种种,许姝身子猛地一颤。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结局呢?   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能对自己的家族这般心、狠手、辣。   “四姐姐”,因为满腹心事,在许青翊和她打招呼时,许姝仍然有些神游九霄。   可这落在外人眼中,就有些别有深意了。   从荣春堂出来,琥珀都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她,“郡主,奴婢看三少爷对您挺恭敬的,可您怎么就这么不喜三少爷呢?”   许姝摇摇头,一时心中真是五味陈杂:“有些事当你知道结局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没头没脑的话让琥珀更琢磨不透了。   “可是郡主,老爷如今是内阁首辅,三少爷又这般聪慧,日后我们二房还不是靠三少爷支应门楣。奴婢说句僭越的话,若三少爷之后有大的造化,保不准那孟氏心里会有了算计。”   许姝如何听不出琥珀的言外之意,是啊,不仅仅是琥珀,只怕孟姨娘也是打着这个主意,等三弟功成名就那一天,她这姨娘就能够被扶正,夺回她的正室之尊。   可已经提前知道结局的许姝,此刻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她这三弟,她果真得好生的了解了解了。   另一边,许蕙也使尽浑身解数的在许青翊耳边说着许姝的不是。   “三弟,人善被人欺,你忘记那年你被许姝推进湖里,差点儿没醒过来。她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嫡出,又因为有高宁大长公主在,才敢这么跋扈。”   “就说方才,你和她打招呼,她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也太侮辱人了。五姐和你说,你根本没必要在她面前那么恭敬,她虽然是嫡出,可你才是咱二房的倚靠。”   许蕙絮絮叨叨的说着,许青翊却几不可闻的蹙起了眉头。   “三弟,你就是太老好人了,这些年父亲这般看重你,保不准什么时候……”   让你许蕙气恼的是,自个儿这亲弟弟竟然丝毫没有被她所感、染,仍然一副神色淡漠的样子。   这让她突然有一种挫败感。   “五姐,我先回书房读书了。”丢下这句话,许青翊便转身离开了。   许蕙瞬间红了眼眶,“可怜我这当姐姐的总是担心他,他倒好,在他眼里,比起我这亲姐姐,那许姝真是千好万好。”   南菡看着她,目光也有些怜惜:“姑娘,你又何须多想。奴婢倒觉得,三少爷这般行事,其实是因为谨慎。他毕竟是庶出,若是传出去对嫡姐不尊,可不就坏了。”   许蕙仍然有些心塞,“话虽这么说,可我真的是琢磨不透他了。” ☆、第17章 黄金凤尾虾     “郡主,老爷来看您了。”许姝前脚才回了栖鸾院,便见丫鬟香凝匆匆进来道。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现在,面对爹爹,许姝感觉真的很复杂。上一世,因为娘亲的原因,她私心觉得一切都是爹爹的错,如果爹爹不再记挂那个孟氏,娘亲不可能狠、心丢下她。   可重活一世,许姝虽说不能感同身受,却也能谅解几分。感情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而且爹爹也不糊涂,娘亲去了这么多年,那孟姨娘也没能独宠后院,三弟又很小的时候就被挪到前院,这一切怕是爹爹心里多少还有娘亲的位置。   门外,许晟阳也是心思不定。要说他如今已经是内阁首辅了,朝堂中杀、伐征讨的事情他都没这么紧张过。可每每面对自己这嫡女,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儿。   从心里,他自然是疼惜姝儿的,她不仅是他唯一嫡出的孩子,又是他第一个孩子。不管他和淮穆长公主之间有什么,孩子总是无辜的。   或许也是因为有这样的心结,这些年,他膝下并没几个孩子。比起平日里交好的同僚,他几乎可以算是子嗣单薄。   可他竟也心甘情愿,这也是为什么他自小就把翊哥儿挪到前院,亲自教养的原因。   可这些心思,他只能埋在心里。他不能与任何人说。就姝儿那脾气,即便说了,怕是也不会理解他的苦心。在姝儿心里,他就是个坏爹爹,害死自己娘亲,又纳了孟氏为妾。   因为这些嫌隙,许晟阳和许姝一年唯有的几次见面,也多是闹的不愉快。女儿虽然还小,可却被高宁大长公主娇养的骄纵不堪。尤其是见着他的时候,更是顽劣。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可也不免出口训斥几句。这一来就更坏了,他就是怕姝儿误会他不喜她,可到头来,还是让父女间的心结更深了。   所以方才在荣春堂见姝儿那么落落大方,乖巧懂事,许晟阳虽说心中欢喜,可也怕这又是女儿起了玩心,保不准一会儿就故态复萌,和他又对着干了。   这般琢磨着,许晟阳终于是掀开了帘子,走了进去。   “你才回府,屋子里难免有些布置不周,如果有什么不如意的,尽管找姚嬷嬷便是。”   姚嬷嬷四十出头,早年就侍奉在许晟阳身边。淮穆长公主和许晟阳大婚之后,许晟阳便让她出气荣养了。可惜世事难料,没过几年,许晟阳又把她给请了回来。这些年,几乎可以说是掌管二房大大小小的事情。那孟氏愣是没能动一丝手脚。   “还有,你身边的丫鬟如果不够用,就让姚嬷嬷去外面采买。你是爹爹唯一嫡出的孩子,总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许晟阳琢磨着应该再多说一些的,否则冷场了就不好了,可说着说着,他竟然喉、咙有些哽、咽。   几日前,听闻圣上亲自下旨册封姝儿为清溪郡主,所有人都恭贺他,说是圣上皇恩浩荡。可伴君如伴虎,他就怕成元帝是起别的什么心思了。   圣上独宠冯振,近来又开设内书堂,西郊崇明山更是弄得乌烟瘴气。他又素和冯振不和,免不了冯振在圣上跟前给他上眼药。   姝儿如今十四岁,过不了多久就要及笄了。许晟阳却觉得还是得趁早把女儿婚事定下来为好。帝心难测,到时候被动了就不好办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执意接女儿回府的原因。高宁大长公主虽说有意把女儿嫁给她二表哥,可朝堂争、斗瞬息万变,定国公府未必是好的归宿。   这厢,许晟阳正神游九霄,不料女儿竟扑到了他怀里,哭、泣出声。   女儿自小和自己不亲近,又因为身份尊贵,鲜少在人前落泪,许晟阳也觉得,只要有高宁大长公主在,只有别人受欺负的份儿,女儿定不会受了委屈。   可眼前这一幕,却让他整个人都懵了。高宁大长公主对她再好,那也是寄居别府,总比不得在许府是正儿八经的主子。   许晟阳这辈子是真没这么心疼的时候,他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一字一顿道:“乖,不怕,不怕,以后有爹爹在,谁也不敢欺负了姝儿。”   许姝嘤嘤的点头,她好想把上一世的事情说给爹爹听,可她想起那些过往,自己都恍惚的很。爹爹又怎么会相信。   与其让爹爹也跟着惊慌失措,不如自己暗暗谋划为好。   这一世,她拼劲全力,也要让自己的亲人平平安安的。   许姝好不容易才停止了哭泣,哭到后来,她觉得自己指尖都有些发、麻。她鲜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看她涨、红的脸,许晟阳心里却是暖暖的,“折腾一天,姝儿也累了吧,你先小憩一会,爹爹让厨房的张嬷嬷给你做些好吃的,听你外祖母说,你爱吃凤尾虾,哦,对了,再弄个青笋炒核桃,蒜苗炒豆腐,你才病愈,吃的清淡些也是好的。”   许姝笑着看着他,点了点头。   等许晟阳通、体畅、快的离开了,琥珀终于斟酌着开口道:“郡主,您和老爷……”   说着,她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许姝噗嗤一笑,“爹爹总归是爹爹。”   琥珀半晌没搭话,可仔细琢磨着姑娘这句话,倒也真是这个理儿。   而且看方才老爷对姑娘的处处小心,可见老爷心里是有姑娘的。   另一边,许蕙闻着爹爹往许姝那去了的消息,整个人原先还得意的很。谁不知道,爹爹每次和许姝见面,都闹的不欢而散。   可谁知,她左等右等,非但没等到爹爹拂袖离去,反倒是听说爹爹特意让膳房做了许姝最爱吃的凤尾虾,还说要把姚嬷嬷指到许姝身边,帮衬她。   许蕙整个人就像是被雷惊了一般。   许蕙从来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竟然这般看重许姝了。   “蕙儿,这也值当生气,不就一道凤尾虾吗?你如果想吃,姨娘交代厨房去做。”孟姨娘生怕她又动怒,忙笑着调节气氛道。   许蕙一把甩掉手中的帕子,气极反笑:“那能一样吗?女儿岂是那眼皮子浅的,在乎的只是一道凤尾虾。”   许蕙感慨的是爹爹对许姝的用心。   这个季节,虾本就不易得,加之这东西就是吃个鲜嫩,许蕙听过京城权贵为了这个季节吃到虾,特意差人往南方沿稻田田埂内侧四周开挖养虾沟,专人蓄养,打捞之后放入水中快马加鞭的送到京城。   许蕙以为对于这种奢侈玩意爹爹是嗤之以鼻的,没想到,为了四姐姐,爹爹竟然也是费尽心思。 ☆、第18章 懵懵懂懂     这边,许姝小睡一觉醒来,靠在大红如意纹大引枕上,竟生出几分恍惚的感觉。   “郡主醒了。”琥珀从一旁的桌子上忙倒了杯热茶。   许姝轻抿一口,“瞧着外面差不多已到酉时,没想到一睡竟睡了这么久。”   琥珀微微一笑:“方才膳房的张嬷嬷差人过来了一趟,见郡主还睡着,说是等郡主醒来再送膳过来。”   才说着,香凝几个已经在临窗的炕上支起了小炕桌,没一会儿,膳房的张嬷嬷也来了。   张嬷嬷亲自提着大红色雕花食盒,因为天气冷,在上面盖着层棉布。   一进门,她便恭敬的给许姝请安问好:“老奴给郡主请安,日后啊郡主如果想吃什么了,便直接打发丫鬟来和奴婢说。”   “纵有奴婢不拿手的,奴婢也能找拿手的师傅入府。”   说着,便掀开食盒盖子,让许姝意外的是,除了她点的凤尾虾那几道菜之外,张嬷嬷还多弄了一道鲜虾扒水饺和草菇蛋花汤。   从这点许姝便看得出这张嬷嬷是个能人。   许府规矩严,除了许老夫人的荣春堂设了小厨房之外,其余各房三餐每到饭点都得打发小厮丫鬟往厨房点菜的。这里面,水有多深,可想而知。   如果许姝不是圣上册封的清溪郡主,如果不是爹爹的看重,厨房这些老油条如何会这么尽心。   许姝浅笑着点点头,“劳烦嬷嬷了。”   她只懒懒的靠在迎枕上,并未下来特意和她应酬,可正是这般,让张嬷嬷心里忍不住又掂量了几分。   四姑娘果真是嫡出,那浑身的贵气岂是别人能比的,今个儿若是换做五姑娘,早就在她面前讨巧卖乖,说着客气话了。   五姑娘的生母孟氏只是个姨娘,自打进府也没见得了老爷多少偏宠,五姑娘虽说也算是半个主子,可毕竟是庶出,她们份例之内想吃什么,厨房自然不敢怠慢,可如果是份例之外,少不得和她们这些人拉近乎,扯关、系。   毕竟许府三房,主子小主子加起来也不算少,谁会真的上赶着讨好孟姨娘和五姑娘这样的呢?即便五姑娘得老夫人宠爱,可这些吃喝上的事情,她还能闹到老夫人面前不成?   五姑娘惯会在老夫人面前装大方,装懂事,她才不会让自己的名声有损呢。   这厢一对比,张嬷嬷又满脸堆笑道:“那奴婢便不扰郡主的清闲,先退下了。”   许姝点头,不着痕迹的看了香凝一眼,香凝会意,亲自送张嬷嬷出了房间。   “郡主,这道黄金凤尾虾做的还真地道,瞧着都快比得上国公府的了。”琥珀看着青瓷小蝶中的凤尾虾,忍不住赞叹着。   如琥珀所言,这道凤尾虾确实是令人垂、涎、欲、滴,金色的虾黄,雪、白的虾肉,几只虾下肚,许姝觉得自己方才的恍惚感一下子就消失殆尽了。   “郡主,要不奴婢陪您出去散散步,方才见您胃口好,怕是晚上会积食。”   许姝想想确实也是,由琥珀侍奉着换了衣服,净面之后,就出了栖鸾院。   “郡主,要不去后花园逛逛?”琥珀小声道。   许姝摇了摇头:“我听舅舅说过,父亲的书房藏书颇丰……”   殷衡虽不喜许晟阳,可每次和许姝出去书嗣他都忍不住提及父亲的书房。   若是以往,许姝就是再好奇,也不会踏进一步的。可今个儿,她突然来了兴致。   琥珀有些犹豫的看着自家姑娘:“老爷的书房,郡主随意进去,怕是不好吧。”   琥珀确实是很担心,这姑娘和老爷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有所缓和,姑娘就明目张胆的进老爷的书房。这,会不会有些不合规矩啊。   姑娘该不是把老爷的书房当做国公爷的书房,可以随意进出了吧。   许姝挑了挑眉,像是没听到一般。   琥珀知道自己劝不住姑娘,暗暗跺脚之后,也只能紧紧跟着姑娘了。   只两人没想到的是,她们才到前院,还没来得及往书房去,便看到许青翊在院子里练剑。   他的脸上带着汗水,暮色下,整个人散发出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漠。   和往常一样,许青翊在这个时候总会练一个小时的剑。和别的世家子弟不同,自小许晟阳就请了师傅教他习武。本朝自开国以来,便重文轻武。世族间即便有人练剑,也多是为了强身健体,或者是想效仿古代道人的仙风道骨。   起初,许青翊也不懂,为什么父亲会让他习武,因为心里的疑惑,他特意问过父亲。   记得那时候,父亲神色格外严肃,好半晌才沉声道:“朝堂瞬息万变,许家子孙若皆是文弱之辈,终难自保。”   许青翊懵懵懂懂,可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练习着,直到后来,西北蛮族侵、扰,朝堂派人平息,次次败退。只如今的镇北王英勇善战,仅用了五年的时间,便坐拥八十万精锐,令朝廷大为忌惮。   他终于明白,当初父亲所言,是什么意思。   平日里,许青翊练剑之时,鲜少有心绪不宁的时候,可今天,四姐姐回府,看她那样子,似乎还是对自己不喜。   可他却怎么都忘不掉,他初次见到四姐姐时的那一幕。她穿一身大红色遍地金纹褙子,同色月华裙,在数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回许府过年。   他从懂事起,就总听姨娘和五姐姐说四姐姐骄纵跋扈,可他真正看到时,心里只觉得四姐姐耀眼夺目,似乎有她在,身边所有人和物都黯然失色。   当然,四姐姐或许真的是骄纵些,可他愣是觉得四姐姐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小孩子,尤其是和父亲故意对着干的时候,更让人心疼。他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般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之后,他总爱追着四姐姐跑,虽然四姐姐回府的次数不多,可他每次都想让她记住他。   后来,四姐姐终于是记住他了。在她把他不小心推倒湖里之后,四姐姐面对他的时候,终于有些不一样了。   上一次,四姐姐回府,还随手让丫鬟给他带了端砚。端砚石质细腻,发墨不损笔毫,呵一口气即可研墨,而四姐姐给他的这块端砚更是蕉叶白纹,属端砚上品。   他以为四姐姐终于不讨厌他了,可没想到,今个儿在荣春堂他和四姐姐打招呼,四姐姐直接当他透明人了。   因为心事重重,他舞剑招招凌厉,浑然未觉,许姝正站在屋檐下,看着他。   等他练完,剑入鞘,身边侍奉的小厮才结结巴巴的和他说,方才四姑娘站在檐下看了他好一会儿。   许青翊:“……”   小厮一脸委屈,“少爷,不是奴才不提醒您,是奴才刚要提醒,郡主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了,吓得奴才差点儿没站稳。” ☆、第19章 书房     “郡主,三少爷怎么会这么热衷习武呢?京城别的公子哥可只爱吟诗作画这些高雅之物的。”   许姝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方才看三弟舞剑,让她不免又想到了上一世的事情。   听琥珀这么嘀咕,她心中也不无疑惑。   她缓缓推开书房的门,许晟阳的书房在前院的西南角,他特意取名为三松斋,盖因庭院内有三棵松树,虬曲盘旋,倒也应景。和许姝想的一样,书房很古朴,除了书桌和数排书,竟是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琥珀却仍在忍不住的嘀咕:“郡主,三少爷这般痴、迷习武,奴婢倒是不由得想起了那位镇北王。”   “去年太后娘娘有意给镇北王选妃,京城贵族姑娘们竟和躲避瘟、疫一般,生怕自己嫁给这活阎、王。其实奴婢想想也是,那么一个手里沾、满鲜、血的人,谁敢做他的枕边人呢。”   许姝抿唇,琥珀所说之事她也有些记忆,那个时候,她也随几位表姐去了太后的慈宁宫,只她年龄小,又骄纵的很,没坐半个时辰,就借着如厕偷溜出去玩了。   最后这件事似乎是不了了之了。   这会儿,再想起当年的事,许姝却有不同的感触。   “这又如何?镇北王杀、人,也是为了大曜。便是内廷,肮脏只会更多,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那些干儿子,不知替宫里的贵主办了多少差事。”   许姝没说的是,京城世家大族成日里只顾着争权夺势,暗中拉帮结派扶持自己中意的皇子,却忘了大曜国已经是岌岌可危。一年前西南大旱,听说南方都有人揭、竿起、义,可京城人只当他们不过是些无知难、民,更可笑的是成元帝只从国、库支了五万两银子给靖南王去镇、压,而他自己却每年数百万的银子拿去炼制丹、药。真真是可笑。   再说今冬,西北大雪,蛮子大、肆进、犯,而成元帝只忙着给自个儿庆祝寿辰,若不是有镇北王傅祈钰,京城世家贵族到时候怕是只能带着银子举家南逃。   “可是郡主,那镇北王不过一介寒族。”   言及此处,许姝唇角微微一勾,说出来的话却更让琥珀犯糊涂了,“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不以出身论英雄。何况,这世间事不过四个字,成王败寇。”   说完之后,许姝并未再言语,她自个儿似乎也有些出神。   一时间,书房里安静极了。   沉默间,许姝从书架上拿了几本奇书异志,“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琥珀一脸纠结:“郡主,这样随便把老爷的藏书拿走,好吗?”   许姝闻言一笑:“不过几本奇书异志,瞧把你吓得。”   琥珀脑子里就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可她能拦的住郡主吗?无奈,她也只能装作看不到了。   许姝浑然未觉,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只见书房西北角的书架嗖的一声向两边拉开,房间里一道耐人寻、味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离去的背景。   烛光下,暗室棋盘上的棋局已下至一半,许晟阳却如何都再下不到心里了。   尤其是听着外面女儿惊世骇、俗之言,再看看面前坐着的这位位高权重之人,他的心情愈发忐忑了。   恐怕,京城没人能想到,西北多战告捷,这位赫赫有名的镇北王却不在驻地,反而出现在京城。   傅祈钰和许晟阳对视稍许,意味深长道:“本王原以为京城世家贵女多娇弱,没想到首辅大人之女竟有这番气魄。”   许晟阳强撑着嘴角的笑容,“小女不才。还望王爷别把小女方才那番骄纵之言放在心上。”   傅祈钰不语,可这样的沉默落在许晟阳眼中,却是让他忍不住心惊。   傅祈钰此番无诏入京,若许晟阳是中庸之人,大可一边在这和他虚以委蛇着,一边偷偷差人入宫参他一笔,到时候,龙颜震怒,少不得自己能在圣上面前立一大功。   朝中谁不知道,这几个月西北接二连三的捷报既让圣上欣慰却又让他心慌。   傅祈钰手握八十万精锐,即便是圣上,也怠慢不得。那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早就觊觎傅祈钰西北势力,能不在圣上面前出馊主意?   许晟阳却很不赞成,他虽和这位镇北王无太多交手,可如果西北真的被冯振掌控,他这首辅,也就当到头了。到时候,阖府上下数百口人,也在劫难逃。   所以说,这镇北王不能倒,非但不能倒,许家还必须牢牢的和他绑在一起,这样,可保许家百年无事。   即便哪一天圣上驾崩,新帝想要动许家,那也得掂量掂量。   而且有一事,许晟阳埋在心里好些日子了。前些日子,圣上众目睽睽之下训斥太子妃罗氏,说她善妒行恶。这几日,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说太子并非勤学忠孝之人,愧对他的教导。   圣上这般态度,是许晟阳一直担心的。可终于他还是发生了。   在世人眼中,许家和太子早已是割不断,圣上严禁皇子们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可朝中诸位臣子暗地里总免不了站队。   他虽为内阁首辅,却也不是许家的大家长,早在几年以前,他就知道长嫂的娘家顾家暗中支持了太子,顾家仗着自己在江南的势力,没少给太子效力。几年下来,纵然想抽身,也难了。   何况,如今长房大侄子玄哥儿自小便入了东宫做太子的伴读,几年前娶得又是先皇后内侄女宁氏,有了这姻亲,长房也难免卷入这夺嫡的漩、涡。   许晟阳看了这么多年的官、场浮、沉,能不为许家的存、亡忧心吗?思来想去,唯有和镇北王联手,才能保许家平安。   镇北王,连圣上都要忌惮他三分,若两人联手,即便太子被废,许家也不至于一夜坍塌。   可到底如何才能巩固两人的结盟,这是许晟阳担心的。其实许晟阳也知道,光凭口头约定,根本没有保障。纵观京城勋贵之家,不管掌、权的还是不掌、权的,皆逃不过姻亲二字来维系彼此关系。   许晟阳自然也有这样的心思,可他唯一嫡出的女儿不过十四岁,他还想再留几年。而且,即便真到了婚嫁的年龄,就是高宁大长公主那里,怕也不可能答应姝儿远嫁西北。   想到这个,许晟阳不免有些头痛。   “王爷,此番多战告捷,下个月又是万寿节,到时候除了宗亲,朝臣,诸位藩王皆会奉诏入京。圣上若来一个杯酒释兵权……”   傅祈钰噗嗤一笑:“西北边境不宁,圣上登基初始,仍有御驾亲征的雄、心,只现在沉、溺炼、丹之术。”   说着,他故意顿了顿,轻抿一口茶,眼中带笑。   许晟阳呆愣半晌,他亦清楚镇北王的意思。圣上不比当年,五军都督府和京津翼指挥使虽由他掌控,可这些年也大多被养、残、了,皆是一些纨绔子弟,酒囊饭桶。   他纵然想收回镇北王手中的兵、权,可镇北王又怎么会拱手相让。这个兵、权,多少人想得,可得到了却如烫手山芋,少不得最终圣上还得满脸讪讪的再把镇北王请回来。   而且,镇北王手中最大的筹码,不紧是那兵、符,和他征、战沙场的那些将士,早已唯镇北王之命是从。岂是一般人能撼动的。 ☆、第20章 忧心     许姝回到栖鸾院由着丫鬟们侍奉着净面,又换了身常服,便懒散的拿着一本奇书异志看了起来。   琥珀站在那里斟酌了半天,低声道:“郡主,没几日便是老夫人的寿辰了。若是往年也便罢了,今年您若不亲手做寿礼,免不了落人口\舌。”   许姝合上手中的书,半晌方道:“琥珀,往常祖母寿辰,皆是外祖母身边的周嬷嬷替我备寿礼,那些礼物皆是世间珍品。我觉得这样就很好,礼合不合适,总归这么多年已经如此了,也实在没必要去特意改变。而且,你家姑娘的女红你也是知道的,那些繁复的纹饰,即便我绣好了,难道能比得过蕙姐儿。”   “不过,我这几日倒是可以抄些经书,拿到祖母的小佛堂供奉,祖母慈爱,定不会怪罪我的。”   许姝上辈子就没怎么动过针线,这辈子,她也没准备自己动手。她眼下还心烦的很呢,哪里会有心思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上一世,许家覆\灭,还是被三弟亲手断\送,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呢?三弟和父亲利益一\体,没必要拿这个去讨好新帝。难道是父亲和镇北王表面上联手,最终父亲难以抵御那九五之尊的位子,犯\事了?最终败\落不得不收手,而三弟用许家几百口人的性\命做投名状,以此来保得许家一丝血脉。   许姝一想起这个就觉得头痛,上一世,她被外祖母娇养着长大,宫廷内外之事,她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一些。至于许家,更是陌生的很。   这也是为什么她忧心的原因。她重活一世,的确是想竭尽全力保全自己的亲人。可有些事情是她努力就可以改变的吗?她不敢保证。   父亲贵为内阁首辅,可这都是靠他一步步爬上去的,当年母亲离世,京城不少人都不看好父亲的前程,说是外祖母会迁怒父亲,他的仕途或许会因此终结。   许姝了解外祖母,悲痛之下少不得会动些手脚。可父亲,多年后还是坐在了内阁首府的位子上。由此可见,父亲不会一点野\心都没有。   许姝一直都想搞清楚,上一世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三弟做了那样残\暴之事,可她已经回不去了。她目前只能且行且看,暗中缕清这里面的关系。   琥珀想想也是,忙去找了几本经书来。   看她急匆匆的样子,许姝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从她重生那一日到现在,许姝其实也知道自己有些太心急了,急着解开所有的谜团,急着熟悉环境,可这不是一日两日功夫就可以的。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想这想那,眼下她能想到唯一的法子,只有抄抄经卷,让自己平静一些了。   她漫不经心的翻着手中的书,小案几上的烛光跳动着,映衬着她的侧脸忽明忽暗。   没一会儿,琥珀拿着几本经书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身着灰色吉祥纹夹袄,头上插着一支赤金簪子,满目慈爱的嬷嬷,不是姚嬷嬷又是谁?   姚嬷嬷恭敬的给她福了一福:“郡主,老爷已经交代奴婢了,日后啊这后院有什么事儿都可以差遣奴婢。”   姚嬷嬷在府邸侍奉多年,这些年又帮着二房主持中馈,即便是父亲也对嬷嬷恭敬的很。   许姝忙笑着下了炕,亲手扶姚嬷嬷起来,“嬷嬷,您无需多礼。这些年,后院也多亏有您在,管理着庶务。”   见许姝这般客气,姚嬷嬷有些惊讶。可心中却是欢喜的。她年事已高,这些年对主子却是尽心尽力,按说她这个年龄也该出去荣养了,可既然老爷特意接了她回府,她也不好开口说要出府的话。只她怜惜老爷啊,这后院也没个当家主母,眼下她尚还能喘口气帮着老爷,可也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四姑娘回来了,她终于是找到了主心骨。四姑娘是老爷唯一嫡出的孩子,二房正儿八经的主子,这后宅之事,日后便是四姑娘说了算的。   姚嬷嬷感念许姝对她的礼遇,一边笑着,一边把手里的册子和库房的钥匙递了上前:“郡主,这是我们二房库房的登记册子和钥匙。”   许姝有些啼笑皆非。   姚嬷嬷却不免有些忐忑,心下忍不住想着,她这急巴巴的把册子拿过来给四姑娘看,可四姑娘自小便被高宁大长公主娇养着,什么样的好东西没看过,岂会在乎这库房的东西,倒是显得她有些小家子气了。   见她面色讪讪,许姝才晃过神来,嬷嬷怕是想偏了,她忙笑着请了嬷嬷坐下,“嬷嬷,您这般就见外了。日后啊,这库房还要嬷嬷来继续管着的。”   “这次回府,我带了几十个箱笼,您若是不嫌弃,可以和琥珀香凝她们几个一起帮我登记入库一下。”   闻言,姚嬷嬷再看不出许姝的态度,便白活这么多年了。她忍不住都有些红了眼圈,四姑娘贵为郡主,却不嫌弃她这老婆子碍手碍脚,还这般给她脸面,她着实是欣慰不已。   另一边,许蕙和孟姨娘刚用完晚膳。   昏黄的烛光下,屋子里显的有些冷清。   许蕙靠在引枕上打着络子,却有些心不在焉,打错了好几次。   孟姨娘也有些心神不宁,纤长的手指慢慢的摩挲着青瓷茶杯。   许蕙看她这样,一把把手中尚未打完的络子甩到一旁,幽怨道:“姨娘,四姐姐好生得意,连父亲的书房都能随意进出了。”   “方才连姚嬷嬷都往栖鸾院去了,这不是打我们娘俩的脸吗?想那姚嬷嬷,平日里见着姨娘,何曾把姨娘当做主子。这四姐姐才回来,就巴巴的往四姐姐那里去,这不是要让阖府上下都知道,四姐姐如今才是二房的主子吗?”   孟姨娘叹口气:“她终归是嫡出,你父亲看重,姨娘又能有什么法子?”   许蕙冷冷一笑:“姨娘,如今四姐姐回府,我们和四姐姐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的。” ☆、第21章 喜好     接下来的几日,许姝除了每天早上往许老夫人那里去请安之外,大多都宅在屋里看看奇书异志,抄抄经卷。   许老夫人很意外,尤其是那日看着许姝带过来的经卷,她惊讶的直接就愣在了那里。   她这个孙女,她了解的,不比蕙姐儿能书善画,又因为自小就养在定国公府,行事间更没得规矩。可如今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怎么会这样呢?   许老夫人有些感慨。   曲嬷嬷笑道:“主子,您怎么又叹气了。郡主长大了,懂事了,您该感到欣慰才是。”   许老夫人点了点头,“是啊,你说的对,姝姐儿是老二唯一嫡出的孩子,若是回府闹的鸡犬不宁,他心里肯定难过的。”   可说着说着,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姝姐儿该不会是故意和蕙姐儿打擂台吧。   阖府上下谁不知蕙姐儿日日往她这里送经卷供奉在小佛堂里。   曲嬷嬷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半晌她才缓缓道:“主子,您怕是多心了。四姑娘是嫡出,如今又是圣上册封的清溪郡主,五姑娘和四姑娘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四姑娘至于为了争宠故意抄经卷吗?”   曲嬷嬷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许蕙,在她看来,许蕙太过精、明,太过算计了。虽说为了自己的前程来老夫人面前撒娇卖乖这没什么,可她这人吧,丝毫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每日抄经卷也不过为了在外面搏出一个贤名来。   可她再怎么,也是庶出。一个庶出的,蹦跶的这么欢快,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尤其是四姑娘身后还有定国公府,这只要这天下仍然是李家的天下,她难道还能越过四姑娘不成?   可这些话曲嬷嬷只能压在心里,老夫人心慈,难免疼惜五姑娘一些。   这边,顾氏这几日都在张罗着许老夫人寿辰的事情。今年老夫人可是整寿,除了平日里交好的世家,今个儿连东宫都来传话了,说是届时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也会来恭贺老夫人寿辰。   顾氏是生怕礼节上出了什么差错,太子殿下近年来身上的暴、戾之气更重了,就说三个月前宁家老夫人寿辰,身边近身服侍的内侍不小心打翻了酒杯,不知惹了太子殿下哪根神经,直接便把人拉下去杖毙了。   那可是宁老夫人的寿辰啊,宁家是太子殿下的母族,太子这般勃然大怒,让谁不心里瘆得慌。   也难怪圣上前些日子杖毙了东宫的几个奴才,说是他们把太子给教坏了。   顾氏深吸一口气,虽说顾家这些年一直都站在太子这一边,几位叔父更在江南为太子效命,可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   老大还娶的是宁家的女儿,对这儿媳她虽说也没什么不满,可牵涉到朝堂之事,她总觉得胆战心惊的很。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平日里有什么忌、讳,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顾氏也想不了太多,眼下就太子要来给老夫人拜寿这事,就足以让她头痛的了。   粱嬷嬷能感觉到主子的慌乱,想了想,她有些犹豫道:“主子,要不问问郡主。郡主自小就出入宫中,多少知道些太子殿下的喜好。”   “除了这法子,奴婢是真想不出来了。若是别的什么事儿,奴婢可以差人去打听打听。可这牵涉到太子殿下,一个不好,便是窥、视东宫。”   顾氏自然晓得其中的厉害,她幽幽叹了口气,“那嬷嬷你这便去……”   顾氏下意识的便准备差粱嬷嬷往栖鸾院请了许姝来,可话还没用说完,她突然摇了摇头。   “罢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姝姐儿如今已经是清溪郡主,又得高宁大长公主宠爱,虽说她是长辈,可也得注意些。岂能向对待府邸其他姑娘一样。   顾氏过去的时候,许姝正懒散的躺在引枕上看着书。   见她来了,忙让琥珀端了茶点过来。   顾氏笑着对她说了些关心的话,最终还是有些为难的道明了来意。   “就是说祖母寿辰那日,太子殿下也会来了?”许姝很想照照镜子,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   上一世,她从东宫到禁宫,日子过得忐忑。   其实太子刚复位那会儿,她的日子过得倒也精致。可慢慢的,成元帝又隔三差五的把太子叫到跟前训斥。   她在东宫,也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又一道旨意下来,太子被废。   这之后,成元帝不知是厌恶了看太子那张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也不叫太子到御书房了,可每日乾清宫的太监都会拿着明晃晃的圣旨过来。而她和太子殿下,还有东宫众人,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挨训。   那个时候,她真的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甚至比被圈禁在禁宫,都让她觉得喘不过气儿来。   对她来说,日子似乎就看不到头,仿佛一把剑悬在头顶,她宁愿成元帝赏她一杯毒酒,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小太监训斥了。   她自小被娇养着长大,可太子却早在第一次被废黜之时,体验过了。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几近疯狂,“父皇不敢再废了我的,你放心,日子快要熬到头了。父皇吃了那么多的香、丹,身子早就垮了。我就不信我熬不过他。”   “到时候,你就是皇后,大曜国最尊贵的女人。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撑腰,再不会有人让你受委屈了。”   即便现在回想起这些,许姝都想落泪。她是骄傲的,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太子哥哥有什么关系。   太子哥哥残、暴,阴晴不定,可这些都是因为成元帝的废储之心。而且除了宁家人,谁都不知道,太子哥哥患有风疾。   严重的时候头痛不可忍,许姝曾经亲眼看过宁家请了民间的莫神医给太子针刺放血。   所以,对于太子殿下,她一直以来情绪都很复杂。一个自小就被立为储君的太子,却被自己的父皇那么压制,换做是自己,都会疯、掉的。   若说上一世她遭的那么多痛楚,其实并不都是太子哥哥的错。如果真的要找罪魁祸首,那便是成元帝。如果没有他那道旨意,她不会入宫。   而这辈子,许姝已经想好了,她一定要离宫廷远远的,她绝对会在成元帝那道旨意之前,把自己嫁掉的。哪怕门第低些,她也不要再重复上一世的难堪了。 ☆、第22章 东宫     “大伯母您也知道的,宫里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吃菜不许过三勺。太子殿下就更让人琢磨不透了,膳底档虽说会记录太子殿下的进膳情况,但太子殿下爱吃什么,是万万不能记录的。否则,侍奉太子殿下用膳的太监当即便会被拉出去杖、毙。”   莫说太子殿下了,就是许姝,初入定国公府邸的时候,这样的规矩也严格的执行着。无奈外祖母格外宠着她,知道她爱吃些什么便差小厨房的嬷嬷去做。   等许姝入主东宫之后,起初还真不适应宫里的规矩。今天嫌膳房的这道酸辣虾仁做的不够酸,明天嫌那道菌菇汤太淡。现在想想,那时候自己还真是蠢的厉害,圣上刚复立太子,她就觉得太子以后就安全了,却忘记了那句话,天家无父子。   不过,许姝还真的记得太子格外喜欢吃那道山珍刺龙芽,每次用这道菜的时候,太子总是嚼的慢些,那种感觉和吃一道不爱吃的菜是很不一样的。   可即便知道这个,许姝也不会告诉顾氏的。否则,许家便有窥、视东宫的嫌疑。   记得前几年忠义伯府格外的善于揣测上意,为了知道成元帝的喜好,讨了成元帝欢喜,他们甚至在宫里安插了眼线。乾清宫赏了哪位大臣什么,圣上又最近是宠着哪位美人了,圣上有意什么时候南巡了,这些他们竟都打听到了。   以至于,成元帝那年万寿节,忠义伯府拿玉佛手花插讨成元帝的欢心,没想到,成元帝龙颜震怒,“忠义伯窥视禁宫,有不臣之心,斩立决。”   自那之后,人们提及忠义伯府都不免唏嘘。忠义伯自然没有谋、逆的胆子,只是成元帝继位之后,忠义伯府愈发不显,为了给子孙谋个好前程,他便动了歪脑子,想讨了圣上的欢、心。   虽说这十次中有九次确实让成元帝赏赐了他,可帝心难测,一个不好,便不仅仅是坏了成元帝的兴、致,而是让自己万劫不复。   顾氏看着许姝云淡如风的笑容,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她低声道:“怎么,姝姐儿,可是太子殿下格外的讲究?”   许姝摇了摇头,“大伯母,您还记得当年的忠义伯府吗?”   顾氏心中一凛,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许姝安抚的看着她,“大伯母,您也不必紧张。平日里祖母寿辰该怎么置办,就怎么置办。太子殿下此番来给祖母做寿,定不会坏了祖母的兴致的。”   原先听了这话,顾氏还有些疑惑。可下一瞬,她就明白了。太子近来被圣上多次训斥,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败了老夫人的兴致呢?   顾氏笑了起来,“姝姐儿真是长大了。就是大伯母,有时候都难免想不了那么深。”   许姝笑笑:“大伯母主持中馈,内院琐事诸多,一时晃神了也是有的。”   听她这么一说,顾氏是愈发喜欢这孩子了。   当晚回去忍不住和丈夫说着,“爷,你没觉得姝姐儿这次回来,变了许多。那聪慧比起妾身之前见过的世勋贵女还要厉害呢。”   许晟平笑道:“姝姐儿自小就出入宫廷,又被高宁大长公主娇养着,见识自是比别人多些。”   顾氏点点头,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深深叹息了一声,“爷,今个儿下午靖南王府那边差人来信了,说这次婉儿会陪着世子爷入京。”   提及自己唯一嫡出的女儿,许晟平也有些忧心。当年圣上指婚,许婉嫁给了靖南王世子爷。原想,这也算是一桩美事。可女儿嫁过去这么多年,这都第五次小产了。   没能给世子爷诞下一儿半女,如何能在靖南王府立足。因着这个,靖南王暗中早就对许家不满了。   之前,顾氏也私底下提点过女儿,要不让世子爷纳了妾,生了儿子抱养在女儿身边。可母女俩每次说起这个,女儿便一脸的不高兴。   可这次,女儿在信中竟主动提及给世子爷纳妾一事。而且还说,这妾室若是自家姐妹,最好不过。   起初,顾氏还有些震惊,可细细想了几日,她也感触到了女儿的几分苦心。女儿的身子愈发不好,此番入京,怕也是强撑着。如果女儿哪一日去了,许家要靠什么和靖南王府维系关系?   而且,如果这妾室不是知根知底的,西南离京城这么远,若是女儿受了委屈,他们只怕也是鞭长莫及。   顾氏一边说着,一边把手边的信拿给夫君。   许晟平看了,眉头微蹙,久久没有说话。   顾氏看他这样,心中一沉,“爷,我也知道,这事有些突如其来。”   “可你也知道,女儿以后如果真有个万一,我们和靖南王那边,拿什么来稳固。”   说到这,顾氏默了默,这些年她做事稳妥大方,对长房庶出的这两个姐儿也从未苛责过。可现在,为了自己的私心,竟然要让她们过去当世子爷的妾室。这却是有些让人难堪。   许晟平知道妻子的性子,更知道她实在是没法了,才开的这个口。   许久,他缓缓道:“滢姐儿只比岚姐儿长几个月,却被郭姨娘养的性子怯懦不堪。”   听了这话,顾氏心道老爷这是答应了。   她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呀,妾身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委屈了岚姐儿。”   许晟平拍拍她的手,“你无需愧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何况,嫁给世子爷倒也算不得委屈。等生了儿子,婉儿若真有个什么不好,她便是世子爷的继室,也算她的造化了。”   “那妾身等老夫人寿辰之后就找了孙姨娘过来。”   许晟平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你慢慢和她说,她总会懂得轻重的。”   说完了女儿,顾氏不免又说到了二儿子的婚事儿。许青梓今年十五岁,也该相看起来了。   许晟平暗暗叹息一声:“再等等吧,朝中现在乱的很,谁知道哪家突然就遭了圣上的猜忌。” ☆、第23章 太子妃     转眼间,就到了许老夫人的寿辰。   许晟阳位及内阁首辅,还没到晌午,府邸外面便堵了不少马车。   许姝今个儿也起的格外早,闻着外面的喧闹之声,她微微勾了勾唇角,“这个点大舅母和二姐姐她们也该来了。”   琥珀瞧着她开心的样子,笑道:“那郡主我们也往老夫人那里去吧。”   许老夫人寿辰,一大早,宫里便赏了东西来。这样的恩宠,足以见成元帝对许家的重视。   许姝点点头,笑着出了栖鸾院。   只没想到,在荣春堂外面竟和许蕙碰上了。   许蕙见许姝一身锦缎烟霞红提花褙子,大红色挑线裙,头上戴着八宝簇珠白玉珠花,腰间还挂着一个丁香色刻丝葫芦纹样的香囊。不由得,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够漂亮了,可许姝却一身高贵明亮。   “四姐姐,你头上这八宝簇珠白玉珠花真是美极了,这天下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来。”   许蕙甜甜的笑着,可眼中却难掩嫉妒和不甘。   却在这时,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许五姑娘,你的确不知,姝妹妹的这珠花可是圣上册封妹妹为清溪郡主那日,宫里特意赏赐的。”   许蕙皱了皱眉,抬眸想看看到底是谁家姑娘这么没眼色,丁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己留。   当她看到来人竟是定国公府邸大夫人和殷家几位姑娘时,她整个人脸色就白了。   “大舅母,二姐姐。”许姝方才已经听出是二姐姐的声音,笑着早已经迎了上去。   今个儿定国公府大夫人苏氏带着府邸几个姐儿来给许老夫人祝寿,一大早往高宁大长公主那里请安的时候,高宁大长公主反复的叮嘱着她,让她看看宝贝外孙女有没有在许府受了委屈。   没想到,这人刚到后院,便听到许蕙在那阴阳怪气的。   殷锦芙纵是温婉,一时也恼了,当即便打了许蕙的脸。   和殷锦芙一样,殷锦璇也觉得这许家五姑娘搞笑极了。看的出她很不甘心,很是对姝妹妹羡慕嫉妒恨。可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几斤几两,能和姝妹妹相争了?   这个时候,各府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人也慢慢多了,大家不免面面相觑,看着许蕙的目光,多了些嘲讽和奚落。   是啊,一个区区庶出的女儿,如何能和圣上册封的清溪郡主相比?   这脸得多大啊!   荣春堂,大太太顾氏将将让人把席面准备好,儿媳宁氏缓步走了过来,在她耳侧低语一句,“母亲,定国公夫人来了。现在正在外面呢。”   顾氏是了解自己这儿媳的,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喃喃道:“可是生了什么意外?”   宁氏便把蕙姐儿的事儿给说了。   闻言,顾氏眼中闪过一丝犀、利,上次姝姐儿回府,蕙姐儿派身边的丫鬟春织暗中窥、视姝姐儿,她为了阖府安宁,不扰老夫人清静,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没想到,她还是如此拎不清。可眼下也不是动怒的时候,她交代宁氏一句,“今个儿找人给我死死的把蕙姐儿看好了,别到时候连带了府邸的名声。”   说完,顾氏便撑着笑容往门外迎苏氏去了。   外面,众人寒暄一会儿,只前脚才准备进屋,就见二门的婆子匆匆跑了过来,“夫人,太子妃娘娘的鸾车已经到了。”   诸人忙恭敬的敛了笑容,整整齐齐的站立在两旁,等着太子妃罗氏。   按说,太子妃罗氏来给许老夫人祝寿,许家怎么着也得全家人往大门恭迎的,可罗氏之前才被成元帝训斥过,她哪里还敢摆准皇后的谱,便是在东宫,她都收敛了许多。前几日她便差人往许府传话,许老夫人寿辰那日,许府也不必兴师动众的迎接,太子爷会往外院去喝酒,她则直接往内院来。   许老夫人原先觉得这有些失礼,可既然太子妃娘娘执意如此,那也只能遵命了。这不,和内室的女眷一闻到了消息,便走了出来迎候。   不多一会儿,就见罗氏被人簇拥着缓步而来。   “太子妃娘娘吉祥。”大家恭敬的行礼问安。   罗氏一身明黄金线绣云纹褙子,同色挑线裙,头上戴着赤金镶蓝宝石凤钗,见众人纷纷行礼问安,她一副雍容华贵道,“免礼。”   罗氏素来高傲,也惯不会和人说过多的场面话,和许老夫人寒暄一会儿之后,她把视线落在许姝身上,她微微笑了笑,“呦,这不是姝妹妹吗?几日不见,姝妹妹好像长高了。”   身为圣上册封的清溪郡主,身后又有高宁大长公主这位外祖母,许姝知道,即便重活一世,她也低调不了。   所以,被罗氏直接点名的她,笑着对罗氏道:“太子妃姐姐,您又说笑了。上次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您不说我还像个孩子吗?”   罗氏听她这么一说,脸上的笑意更甚,“你呀,惯是嘴甜。”   上一世,许姝和罗氏并未有太多交情,不过因为她入宫次数比较多,免不了会见着罗氏。   重活一世,看着眼前的矜持高贵的罗氏,许姝不免有些感慨。方才罗氏眼中偶尔闪过的一抹暗淡,想来这些日子她也颇为太子殿下忧心。   而且,上次成元帝众目睽睽之下的训斥,应该是让她颜面大损,否则,今个儿来许府拜寿,衣着佩饰也不会比之前更讲究。   在许姝满腹心思的同时,今个儿来给许老夫人拜寿的女眷们,对于太子妃罗氏的到来,也颇有些意外。   大家不免想着,若是能让自家姑娘在太子妃娘娘面前露个脸,有个印象,便好了。可见罗氏对许姝的看重,大家又犹豫了。 ☆、第24章 碎嘴     许家四姑娘如今是圣上册封的清溪郡主,太子妃罗氏对许家四姑娘这般厚爱,这是情理之中。她们这么急急的撞上去,就有些不好看了。   许蕙的脸上也一阵青一阵白的,她离太子妃有些远,免不了就听到些姑娘们暗中的议论。   “呀,那就是许家四姑娘,清溪郡主。人长的真漂亮啊,而且还超有气势。你看和太子妃娘娘站在一起,都没有显得暗淡呢。”   “肯定的啊,这许四姑娘可是高宁大长公主的眼珠子,又是许家二房唯一嫡出的孩子,肯定是不一般啊。”   “这下那许家五姑娘真要自惭形秽了。我可是听说,上次齐家三姑娘的赏花宴,这许蕙出了好大风头,听说她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可现在看看,她再出众又如何,还能越得过清溪郡主了?”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许蕙差点儿没上前撕碎她们的嘴。   还好,她发现现场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心里不平,离她不远的殷锦娴,此刻也是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轻咬嘴唇。   这厢,许老夫人和顾氏笑着把太子妃和诸人迎进内室,今个儿来给许老夫人拜寿的女眷很多,像宁国公宁家,齐国公齐家,温国公温家,郑国公郑家,淮安侯秦家,宣平侯王家,广宁伯姜家,但凡京城还有些席位的,几乎都来了。   温国公温家是淑贵妃的母族,郑国公府则有宫里的郑太后,宁国公府虽说先皇后去了多年,但显赫也自不必说,便是齐国公,虽说这些年很低调,可京城也没人敢小看了去。   让人觉得有趣的是,淮安侯秦家和宣平侯王家在宫里尚都有一位娘娘,却不可同日而语。京城谁不知道宣平侯王家的这位容妃娘娘,这些年不得圣上喜爱,就这侯爵,还是太后求来的。说是大皇子也渐长,母家如何能连个爵位都没,太皇子若是没脸,皇上就能有脸了?   成元帝虽然心中不满,可还是下了恩旨。可讽刺的是,容妃娘娘虽晋为妃位,圣上也抬举了王家,可她还是成为了宫里的笑话。   宫里诸位皇子给母妃请安,都可以直接去,可大皇子想给容妃娘娘问安,必须给圣上写了折子,圣上批了,才能过去。   今日在场的人,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下个月万寿节,依着圣上对容妃娘娘的厌恶,到时候在不在列那还真说不准呢。   所以,大家不免看宣平侯王家大夫人和身侧的两位姑娘时,多了些奚落。   许姝却记得,用不了多久,宣平侯王家会跌破众人的眼睛。太子被废,大皇子不知从哪给成元帝寻来了延年益寿之药,成元帝吃了听说一夜连御十二女都不带疲惫。成元帝大喜,大赞大皇子忠孝,直接安排大皇子进户部历练,那年大皇子第一次离开京城,随成元帝前往谒陵。此后,成元帝经常带他四出巡幸。   甚至,成元帝还给大皇子指了恭亲王外孙女做继妃,恭亲王是成元帝的堂叔,一直都掌控着宗人府,这样的恩宠,即便是当年的太子,也比不过。   而淮安侯家的四皇子,就暗淡多了,四皇子憨厚实诚,对大皇子自小又亲近,就和大皇子身边的小跟班似得。   而淑贵妃膝下的三皇子,有大皇子这么一个贤王在,他也不想掺和到储位之争去了,安心当起了闲散王爷。况且,他本就无心那个位子,他外面长得文质彬彬,心也在那些琴棋书画中,不过怕伤了淑贵妃的心,才压抑着不说的。   不过,大皇子这样的辉煌到了后来,终归还是抵不过那句:“王氏出身低\贱,所生之子怎能为储君!”,之后废太子复位,大皇子郁郁寡欢。   想到这些,许姝双瞳微微收\缩,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大皇子当时那处境,要么死,要么被终生圈禁,他的骄傲允许他这样坐以待毙吗?   镇北王能夺得天下,这其中,到底和大皇子有什么牵扯,许姝觉得很值得揣摩。如果没有皇室支持,镇北王哪怕打到京城,闯入紫禁城,那也是谋\逆。如何对天下人交代,登基之初便失了人心,这绝对不是镇北王愿意看到的。   看她突然走神,殷锦芙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姝儿,可是出了什么事?你告诉二姐姐,即便二姐姐不能给你做主,也有外祖母在。”   许姝摇摇头,“没有,姝儿只是突然有些想外祖母了,等有时间了,我便回去看外祖母。”   这时,许老夫人发话了:“你们小姑娘们还是贪玩的年纪,知道你们不想陪我这老婆子,不如就往外面水榭去吃茶吧。”   得了许老夫人的令,大家便往水榭去了。   许姝贵为郡主,想和她套近乎的人自然不少,一落座,大家便都围了上来。   许蕙微微皱皱眉头,看一旁的殷锦芙也有些心不在焉,悄悄朝她使了个眼色,借口要去如厕,就往后面的花园去了。   “殷姐姐,我怎么看你有些不开心呢。”   殷锦娴原本不想和许蕙有什么交往,在她心里,她比许蕙尊贵多了。宫里的太后娘娘可是她的姑祖母,许蕙算什么东西,敢和她套近乎。   可看着大家围着许姝团团转的样子,她心里不免堵得慌,也就随意搭理了许蕙一句,“许妹妹似乎也在不开心?”   许蕙搅着手中的帕子,“方才见殷二姑娘替我四姐姐出头,我其实觉得殷二姑娘挺讨厌的。前些日子不是才闹出了那么一桩事,京城流言蜚语那么多,她出来蹦跶就算了,还是那么趾高气昂,觉得自己那么尊贵。”   “就她这仗着自己是嫡出的姑娘,平日里没少欺负殷姐姐吧?”   许蕙这话真是说到殷锦芙心坎儿上了,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和人说笑的殷锦芙,嘲讽道:“你说的没错,她就是这么一副自恃清高的样子,讨厌极了。我真恨不得她快点剃头到庵堂做姑子算了,别连累了府邸姐妹的婚事。”   两人说的忘我,竟忘记了背后说人长短是会遭报应的,她们浑然不知,许老夫人一时兴起,说后花园的梨花开得极好,便让顾氏陪着众人一起去观赏。   苏氏过来的时候,见殷锦娴和许家五姑娘站在不远处,低语些什么。她原也没多想,见许姝和芙姐儿没在,就准备打发娴姐儿把其他姑娘也叫来。   没想到,她刚走进,依稀就有低语声传入耳中。当她听清两人再说什么时,整个人直接就僵在了那里。   苏氏向来也很给许蕙体面,知道她大了,也是要轮婚嫁的时候了,可她从不知道,她能这般不知所谓。   同府姐妹,竟然也学着别人落井下石,而且还是在一个外人面前,丝毫不知收敛。   顾氏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上前轻轻道,“夫人!”   苏氏其实也没想着现在就发落了这孽障,可心里仍然是气不过,直接吩咐粱嬷嬷道:“娴姐儿身子不舒服,让外面的婆子先送她回府吧。”   殷锦娴瞬间就慌了,她今个儿来是给许家老夫人贺寿,阖府姐妹就她一人被中途送回去,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可在苏氏的威严下,她根本就无从辩解。   这边,殷锦芙也闻着风声赶来了,平日里她鲜少见母亲动怒,今天众目睽睽之下,却险些失了分寸,不用想,也是因为自己吧。   许蕙看着眼前的变故,她忐忑的看看苏氏,再看看殷锦芙,直接就晕了过去。 ☆、第25章 责罚     许老夫人寿辰,今个儿一大早宫里就来了赏赐,因为是整寿,寿席连摆了八十桌,许老夫人难得也这么热闹,等到宾客尽欢,曲嬷嬷轻轻给她捏着肩膀,荣春堂的大丫鬟玉竹则跪在地上,不轻不重的给她捶着腿。   “主子,今个儿前院宴席大爷他们被灌了不少的酒,奴婢已经让厨房弄了醒酒汤,往几位爷那边送去了。”   许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只是不知为什么,五姑娘在水榭吃了茶往后花园赏花时,竟然晕过去了。”曲嬷嬷又道。   许老夫人拿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顿,半晌,她抬眸道:“你直接说吧,蕙姐儿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了?”   论起揣摩心思的本事,曲嬷嬷还瞒不住许老夫人。   尤其是许老夫人一直都了解自己这孙女,平日里为了讨好自己,每日都陪自己在后花园散步,身子康健的很。怎么可能突然就晕过去呢?   曲嬷嬷笑了笑:“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老夫人。”   说完后,她直接道:“今个儿五姑娘似乎和定国公府三姑娘暗暗嚼舌根,被定国公夫人直接逮住了。您也是知道的,自打郑太后想让殷家二姑娘做五王爷的继妃不成之后,外面就流言蜚语的。定国公夫人肯定因为这个伤神多日了,如何能想得到,自己手下讨生活的庶女竟然跟蕙姐儿落井下石。”   许老夫人淡淡道:“真有此事?”   曲嬷嬷缓缓道:“老夫人,奴婢侍奉您多年,难不成还拿这个扰您清闲,尤其还是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这会儿五姑娘已经被大太太罚跪在了祠堂,说是让她不吃不喝跪上三天三夜,以示惩戒。”   许老夫人直接愣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亏得她平日里对她怜惜不已,没想到,惹了这么一桩是非。   可动怒之后,她又觉得,蕙姐和殷家三姑娘都是庶出,因为这个,才难免感同身受一些。   这么想着,她吩咐曲嬷嬷道:“即便如此,三天三夜,那也太重了。老大媳妇虽是她大伯母,可到底这是二房的事,让人把蕙姐儿拘在屋里抄抄经卷就成了。”   这厢曲嬷嬷暗暗叹息的去给顾氏传了话,正懒懒的靠在引枕上的许姝,也听到了些风、声。   许姝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忽明忽暗的烛光。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么怒极攻心了。   因为大伯母罚了许蕙跪祠堂,她才没插手此事。可祖母真是宠着许蕙,这才跪了没一个时辰,就心疼了。   她微蹙着眉,一把把手中的话本丢在了一旁。   昏黄的烛光下,她一字一顿道:“琥珀,让人请了孟姨娘和五妹妹来。”   自小到大,许蕙得许老夫人宠爱,哪里遭过这样的罪。她以为装晕就能躲过去的,没想到,还是被大伯母罚跪祠堂。   外面寒风刺骨,祠堂的寒意更是冻的她膝盖刺痛。   只跪了没几分钟,她就觉得受不住了。   还好,祖母还是怜惜她的,派了曲嬷嬷来帮她求情。   孟姨娘正让人拿了浸湿的热帕子给她敷着膝盖,“蕙儿,还痛吗?你忍一忍,姨娘再给你敷敷?”   许蕙一脸不悦:“敷这破玩意有什么用?姨娘你快点儿差人去外面请郎中来。”   孟姨娘欲言又止:“蕙儿,今个儿是你祖母寿辰,这会儿请郎中入府,未免有些不吉利啊。”   许蕙一把就把膝盖上的帕子给甩在了地上:“姨娘,我真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祖母素来疼爱我,又怎么会在乎这些?”   许蕙也知道姨娘是真的担心自己,可她需要的不是这些热帕子,她需要的是别的东西。当年如果不是淮穆长公主从中作梗,母亲如今该是父亲的嫡妻,而不是这么尴尬。   想起这些,她就心中不免怨恨,那许姝,有淮穆长公主那么一个蓄养面首的母亲,到底她尊贵在哪里了?   “五姑娘,郡主差人过来让您和姨娘往栖鸾院去呢。”   就在此时,丫鬟南菡进来传话道。   许蕙气的险些跳脚,孟姨娘忙安抚她,“蕙儿,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忘了,我们还有你弟弟。以后之应门楣的是你弟弟。”   听着孟姨娘的老生常谈,许蕙再不愿意,也只能跟着孟姨娘去了栖鸾院。   孟姨娘心了藏了事儿,不过并不妨碍她继续当她的心机婊,丫鬟香凝才掀起帘子,她刚踏进去,就见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郡主恕罪,你五妹妹今个儿惹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怨你就怨姨娘吧,都是我平日没教导好。”   孟姨娘的姿态很低,一如她在许晟阳面前一般。在许姝看来,就是活生生的一朵白莲花。   许蕙也没想到姨娘会这么不要脸面,可她也知道,姨娘不会无故这么埋汰自己的。恍惚几秒,她马上就明白了姨娘的心思。   姨娘怎么说也是父亲的妾室,那也算是长辈,曾经又得父亲怜爱,两人之间更有着自小的情分。如果父亲知道姨娘跪在许姝面前,他肯定会动怒的,最起码,他的面子上绝对过不去。   若是因此许姝没了父亲的宠爱,那绝对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   想通这些,许蕙没有像往常一样觉得屈、辱,反倒是乖乖的也跪了下去,“四姐姐,不关姨娘的事,是妹妹我一时糊涂,还请姐姐莫要怪姨娘。”   说着,就哭的要拉孟氏起来。   许姝也不傻,怎么会看不到两人这是在演戏。既然她们在演戏,那么,她当然乐得成全她们。   她眼神一凌,突然把手中的茶杯甩在了地上,茶杯应声而碎。   看着地上一地的狼藉,她微微勾了勾自己的唇角,漫不经心道:“姨娘既然觉得自己教导有失,那么,爱跪多久就跪多久吧。”   许蕙惊讶的看着许姝,她没想到许姝竟然敢这么狂妄,连面上的虚以委蛇都不屑,她不可置信的瞪着她,“许姝,你会不会欺人太甚了,姨娘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如此折、辱姨娘!果真和淮穆长公主一样,你是个心思歹、毒的女人!”   不提别的还好,一提及淮穆长公主,许姝直接就冷了脸,“来人,给我掌嘴!五妹妹出言无状,也该让她长点儿记性!”   许姝鲜少这么动怒,就是她在禁宫被圈禁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生气过。   娘亲是她的心病,她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娘亲留在定国公府的画像,她知道娘亲是个雍容华贵,美丽大方的女子。可许蕙竟敢说娘心思歹、毒?这她绝对不能忍!   孟姨娘也惊呆了,她只当这次回府,许姝没有以往跋扈,变得懂事了,没想到,竟然是变本加厉了。   她恍惚的看着满地的碎片,努力把蕙姐儿护在身后,却在这时,门口传来丫鬟请安的声音,“给三少爷请安。”   许青翊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许蕙见他来了,就像找到救星一般,急急控诉道:“三弟,你也看到了,四姐姐这般折辱姨娘。姨娘怎么说也是生养了我们,她怎么能这么狂妄呢?”   “姨娘这些年侍奉父亲,不算功劳也算有苦劳。可四姐姐,竟是丝毫都没把姨娘当长辈看待。”   许蕙的哭诉没有等来许青翊的附和,也没等到他的震怒,弟弟是她们二房唯一的哥儿,纵是许姝是嫡出,此刻也该有些收敛的。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弟弟就这么缓步走上前,直接跪在了那些碎片上。   在场的人皆心里一咯噔。   许姝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她直直的瞪着许青翊,“三弟,你这是怪我折辱了你姨娘?”   许青翊眉头微蹙,“弟弟不敢。姨娘是内宅妇人,有时候难免不知轻重。弟弟为方才五姐姐口无遮拦向四姐姐请罪,还望四姐姐见谅。”   你算哪根葱,敢为许蕙说话!你不就仗着我对你存着点儿恻隐之心,因为上次不小心推你落水之事,心存歉疚吗?   许姝嗖的站了起来,可看他挺直的脊背,她努力让声线不要颤抖,道:“你若想跪,那便跪着吧。” ☆、第26章 公主府     虽说是内室,屋里烧了地龙,可孟姨娘也断不敢让自个儿儿子就这么跪着的,何况,还有满地的玻璃渣。   孟氏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么多,忙在一旁磕头请罪,就连许蕙,方才还有些有恃无恐,可看着弟弟膝盖上隐隐渗出的血迹,她一时也懵了。   大夫人顾氏那边立即便得了消息,忙急急的赶过来。   见如此阵势,也被吓坏了,“姝儿,今个儿是你祖母寿辰,便是三少爷有再大的错,看在伯母的面子上,还是饶了他吧。”   孟姨娘方才的哭诉,许蕙的口无遮拦,这些一路上已经有嬷嬷告诉顾氏了,知道许蕙触及了姝姐儿的伤心事,顾氏求情之时,也有些心虚。   可此事若依着姝姐儿的脾气,没准一会儿闹到老夫人那里,到时候可怎么办才好呢?   她忙朝着琥珀使了个眼色,可琥珀哪敢求情啊,这若是平时,她还敢仗着自个儿侍奉姑娘这么多年,上前让姑娘别气坏了身子,可今个儿,五姑娘竟然口出狂言,纵是她此刻也不敢多嘴一个字啊。   许姝发了一通脾气,可她心情并没有好一点,反而是更糟糕了。   她心里清楚,许青翊替孟氏她们受罚,是人之常情。她直直的看着跪在地上身子笔直的庶弟,不由得又想到了上一世。   或许上一世,她并不了解自己这个三弟吧,身边的人因为知道她不喜孟氏,所以也鲜少和她说关于三弟的事情。三弟也慢慢接受了,她不喜欢他,渐渐的就和她疏远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也没了往日的恭顺,之后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都喜怒无常的,就连她出嫁那日,他还跟自己生了好大的气。   想到过去的种种,许姝不着痕迹的把目光又落在了三弟身上,不知是自小被挪到前院,还是父亲太过严厉,他比小时候沉默了许多,当然也沉稳了许多。   栖鸾院闹腾的这么厉害,即便顾氏有些瞒着,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许老夫人也闻着了消息。   “你说这姝姐儿,到底要做什么?我原以为这次她回府变得乖巧了许多,可现在看看,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张,跋扈。翊哥儿三岁那年,就被老二挪到前院,因着这个,我这当祖母的心里总觉得亏欠他一些。我只想着,阖府安宁才是好的。日后姝姐儿总要回府的,若是他的心被孟氏养大了,终归是不好。可现在,你看这都什么事儿啊?”   许老夫人提及这个就叹息,按捺不住的就要往栖鸾院去,曲嬷嬷忙把她拦了下来,“主子,您今个儿也累了,还是别过去了。既然有大太太在,姝姐儿定要收敛一些的。”   许老夫人半晌没言语,久久之后,她还是红了眼圈:“之前淮穆长公主在的时候,后宅就没一日安生的时候,现在姝姐儿竟然也这般。老二当年若是没有尚了淮穆长公主,如今应该是另一番情景吧。也不至于,淮穆去了这么多年,他这后院还没个当家主母。”   许老夫人是真的心疼二儿子,每每想起这事,心里就针、扎一般的痛。原先她想着,碍着定国公府是皇亲国戚,这事一拖再拖。可现在,她琢磨着,或许真的该给老二续弦了。   就姝姐儿这架势,生生能把那庶出的兄弟姐们做、贱、死,她岂能在这干看着。而且,若是不小心纵出大错来,丢的可是许府的脸面。既然她已回府,她绝对不能看她这么折腾的。   可到底哪家姑娘合适呢?许老夫人一时也为难了。   老二如今已经三十有五,相看起来,总需要费些心思的。   这厢,在顾氏的劝慰下,许姝终于点头让人扶了许青翊回去。   她原先也没打算真的罚他的。可他性子太过执拗,她又骄傲,如何肯先低了头去。   “郡主,奴婢要不差人把谷御医配置的膏药拿去给三少爷。”琥珀忍不住低声说道。   她小心翼翼觑一眼自家主子,她侍奉在姑娘身边这么多年,知道姑娘自打那次不小心把三少爷推到湖里之后,心里还是拿三少爷当弟弟看的。   许姝没有说好,却也没有反对,见此琥珀知道姑娘这是答应了,忙打发了香凝往前院去。   许蕙那么不知所谓,许姝不生气是假,可闹腾这么一场,她也觉得有些没劲儿。   不知为什么,她很想往隔壁娘亲住过的公主府看看。   当年娘亲对父亲一见钟情,圣上特意把武宁胡同一座四进的宅子赐给母亲,当了公主府。听外祖母说,母亲归宁那日还笑嘻嘻的和她说,日后啊要把许府和公主府给打通了,这样行事间也方便许多。还说,她虽说是公主,可也不想摆公主的谱,既然已经嫁为人妻,平日里和许家人便叙家礼,会好好孝顺长辈的。   母亲金枝玉叶,能想到这些,可见对父亲是真爱。可惜,那墙还没打通,母亲便和父亲闹了别扭,之后,更是别府而居。虽说只有一墙之隔,却致死都未再见父亲一面。   母亲去了之后,内务府也没收回这宅子,外祖母也未再踏足一步,更怕想起伤心事,就让人落了锁。许姝虽然很小的时候就想去公主府看看母亲当年居住的地方,可也怕自己提出来惹了外祖母伤心,便也这个念头藏在了心里。   可今天,她真的有一种冲动,过去公主府看看。   “郡主,公主府早年就落了锁,这些年,许已经荒废了。这天都黑了,您真的要过去吗?”   见许姝不说话,琥珀知道,姑娘这是打定主意了,忙差人准备起来。   外面夜深露重,琥珀挑了件抱了件白色绒毛累珠披风出来,“郡主,外面寒风刺骨,小心着了凉。”   一边又把掐丝吉祥纹的手炉递给自家姑娘。   当看到淮穆公主府的牌匾时,许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牌匾上的字是当年圣上御笔亲题。可如今,却已落了灰。   许姝心思百转千回,让下人撬了锁,缓步走了进去。   月色下,灯笼里散发的光显得周围更安静了。   许姝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帕子,看着眼前的一景一物,待她穿过花园,到了母亲居住过的正房,她再也忍不住哭泣出声。   许姝差人把两盏灯笼挂在屋檐,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她轻轻推开棂花扇门,室内虽已搁置多年,可仍然满目奢华,房内墙壁皆涂了红漆,屋顶高悬双喜宫灯。让她更诧异的是,床铺前挂的百子帐和床铺上放的百子被,母亲一直都留着。   当晚,许姝回去便病倒了。 ☆、第27章 唱双簧     许晟阳昨个儿被灌了酒,直接就睡在了书房。等他翌日醒来,听说孟氏特意差人过来说留了早膳,等他一会儿过去一起用膳。   孟氏这些年倒也安分,许晟阳想着姝儿回府这些日子,他还从没往孟氏那里去过,想了想,他便直接往孟氏那里去了。   翠微院   许蕙亲手帮姨娘戴了簪子,因着许姝昨日的跋扈,两人一夜辗转反侧。   许蕙怎么想怎么都难以咽下这口气,父亲偏宠着四姐姐不假,可父亲也是重规矩之人,难道这次也会偏袒四姐姐?   “姨娘,这次许姝是真的太狂妄了,三弟虽说是庶出,可她这么折、辱三弟,这不是打父亲的脸吗?”   孟氏也深感不平,可为了这些琐事闹到老爷身边,自己能得着好吗?她一时间有些犹豫起来。   许蕙自然也知道姨娘素来行事谨慎,忙怂恿她道:“姨娘,论出身当年孟家在京城也有一席之地,您又是长房嫡姑娘,自幼还和父亲有婚约。当年祖父在世之时和外祖父那可是至交,若不是淮穆长公主横插一杆,您如今才是父亲的正室。”   “这些年,您受了这么多的委屈,父亲想必也是看在眼里的。您为什么就不能把昨个儿的事情说给父亲,让他给我们做主?我和三弟为什么成了庶出,还不是因为淮穆长公主,现在倒好了,淮穆长公主去了,四姐姐反倒拿这个来折、辱我们。”   孟氏被女儿这么一怂恿,一时间也是心绪难平。这些年,她克己守礼,从不在老爷面前搬弄是非,可这并不代表,她不委屈。   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哽咽道:“蕙儿,姨娘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那姝姐儿纵然是郡主之尊,也不能这么跋扈的。”   说完,她看着镜子中眼眶红、肿的样子,终于是定了主意。   许晟阳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孟姨娘一身杏白色折枝花褙子,纤纤细眉,头上插了丁香花白玉簪,浅浅的笑容更显她的纤弱。   而桌上,早已经摆好了早膳,红烧麒麟面,水晶梅花包,莲子膳粥,虾籽冬笋,皆是他爱吃的。   “你费心了。”许晟阳缓缓道。   孟氏微微笑着给他舀了一勺莲子膳粥,“老爷还是先喝点粥吧,昨个儿喝了那么多的酒,如何受得了。”   一旁,许蕙恭敬的给父亲请了安,见她站在那里没有落座的意思,许晟阳微微诧异的看她一眼。   “蕙儿,你有话要和父亲说?”   话音刚落,孟氏急忙瞪了许蕙一眼,就要拉她坐下,“能有什么事儿啊,不过是她种的那几盆兰花凋败了些,小孩子嘛,都是这样的。”   许蕙却是不依,眼眶红红的,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搞得乌烟瘴气的,许晟阳心中难免有些不悦。   许蕙哽咽的开口:“父亲,您知道女儿的。女儿这些年可曾因为内宅之事和父亲诉过苦。可昨个儿,四姐姐不知因为什么发了好大的火,甩了杯子在地上,让三弟跪在上面,说是以示惩戒。”   “蕙儿自个儿不敢觉得委屈,可翊哥儿是父亲唯一的儿子,虽说是庶出,但这般折、辱他,当真是伤姨娘的心啊。”   孟姨娘听着,也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许蕙昨个儿就思量好了,父亲素来多心,若她和姨娘一见着父亲就哭诉,父亲怕是会疑心。所以,便唱起了双簧。她就是想让父亲看看,他一直偏宠的嫡女到底是怎样的心思歹、毒,用这样的法子来作、践三弟。   许晟阳听了这话,当即也冷了脸。他一直就不赞同高宁大长公主那般宠着姝儿,把姝儿养的那般骄纵。可这次姝儿回府,整个人却是变了。尤其是那日书房她说的那句,不以出身论英雄,就连镇北王都流露出了欣赏之意。   可怎么,这才几日,就故态复萌了?他是个重规矩的,知道若如此纵容下去,定会家宅不宁。   他当即便对身边的于管事道:“去请四姑娘过来。”   于管事跟着自家老爷多年,内宅之事他原本不大懂,可他私心觉着吧,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   四姑娘如何会平白无故就罚了三少爷?老爷只一味的看到了孟姨娘和五姑娘的哭诉,昨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不知道的。   见于管事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许晟阳慢慢的也平静了下来。是啊,之前姝儿回府,他总是因为这个因为那个,去训斥姝儿。闹的父女两生生成了仇人。如今,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缓和了,他怎么又心急了。   见许晟阳的沉默,孟姨娘心中顿时一紧。   许晟阳果然找了姚嬷嬷来细细说了昨个儿的事儿,姚嬷嬷在许家侍奉这么多年,自是不会偏袒谁。   听着姚嬷嬷娓娓道来,又听说昨个儿姝儿深夜去了隔壁的公主府,回来就病倒了。许晟阳当即就摔了杯子。   “孟氏!”   孟姨娘忙跪了下来:“老爷,是妾身糊涂,请老爷责罚。”   许晟阳几乎都要气糊涂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平日里温婉乖巧的庶女,竟然是这等搬弄是非之人。甚至还敢出言不逊。   淮穆长公主也是她能置喙的!   当真是不知所谓!   可见这之前她每每和姝儿闹了不愉快,每次都可怜兮兮的,可能也是装的。他竟然还觉得因为她是庶出,怕她受了委屈,格外的怜惜她。   许晟阳最恨被人欺骗,尤其是至亲之人。   这会儿他也晃过神来了,方才她和孟氏不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脸,亏得自己竟然被她们给愚弄了。   若不是于管事故意拖延,他这次又伤了姝儿的心了。   越想,许晟阳心里越不平,他自小和孟氏青梅竹马,原以为,她是最懂他的人,这些年她也安分守己。没想到,她也是存着算计的。可他,一直因为淮穆的事情,对她心存歉疚。   许晟阳轻轻闭了闭眼,一字一顿道:“从今个儿起,你们在这禁足两个月。”   “还有,日后没别的事,别去招惹姝儿。”   姑娘家总说脸皮薄的,尤其是第一次被禁足,许蕙心里已经很不平了,再听着父亲让她别去招惹许姝,她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她不甘的看着父亲,哭诉道:“父亲,纵是蕙儿犯了错,理当受罚。可女儿难道说错了吗?当年,若不是淮穆长公主的原因,姨娘早就是您的嫡妻了。”   许晟阳从姚嬷嬷那里已经知道了许蕙的不知所谓,可真正听到,还是把他气急了。   当年他和淮穆长公主的婚事,岂容她在这里说三道四。   孟姨娘再自持聪明,这会儿见女儿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把一切都挑明了,她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这些年,女儿一直都在自己身边教养,老爷不会相信这是女儿生来就有这样的想法,只会觉得,是她暗地里偷偷灌输给女儿的。   若没有她在一旁教唆,女儿如何会如此不知所谓。那言语间,还有着难以言说的怨恨之意。   许晟阳确实对孟氏完全失望了,他不禁庆幸,自己在翊哥儿很小的时候就把他挪到了前院,否则,不知会被孟氏教养成哪般样子。   好一点,会对姝儿心存怨恨,而坏一些,或许会有除了姝儿的心思。   这些年,后院几个姨娘,因为他对孟氏心存歉疚,总是偏宠她一些。他没想到,他差点儿就铸成大错。   之前他总和姝儿说,她和蕙儿是姐妹,姐妹间该礼让一些。他私心觉得,姝儿被高宁大长公主纵容坏了,每次受委屈的,必定是蕙姐儿。   蕙姐儿素来又乖巧懂事,嘴巴又甜,而姝儿骄傲,性子也执拗,从不肯轻易低了头去。   他原以为,蕙姐儿受了委屈,没想到,其实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姝姐儿也必定是委屈的。   想及此,他愈发觉得孟氏其心可诛,“孟氏,这些年我只觉你敦厚不争,没想到,却是心思歹、毒,暗地里教、唆蕙姐儿。”   “我看你也不必禁足了,直接往郊外的庄子上住些日子吧。”   闻言,孟氏险些晕厥过去。   老爷这是真的厌弃她了,她突然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   这些年,她存了心思等有朝一日被老爷扶正,她一直都很恭顺,安分。她以为老爷懂她的,没想到,老爷竟然要撵她往庄子上去。   这些年,她也很委屈啊。难道就因为她当了妾室,这些委屈,便不应该有了。   孟姨娘也没有哭求,只定定的看着许晟阳。   许蕙却是急了,哭的眼睛红红的,上气不接下气,“父亲……是女儿错了……您不要把姨娘送到庄子去……”   “女儿再也不敢了……女儿一定会好好反省的。”   许晟阳心中也是一片苦涩,他直直的看着孟姨娘,一字一顿道:“孟氏,当年淮穆要把你许给我做妾,我曾写信问你,若你不肯,我自会劝淮穆,不再提此事。”   “可你说,你不会痴心妄想正室这个位置,你只想陪着我。”   “可见,从始至终,你都在说谎。”   被许晟阳这么质问着,孟氏眼神不由有些躲闪,脸色也青一阵白一阵的。   见此,许晟阳已经了然。   他摆了摆手,沉声道:“那我今个儿可以直接告诉你答案,我从始至终,没有娶你为妻的意思。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我这辈子,不会娶你为妻。”   “你若是安分,后院尚有你一席之地,若是还存着别的什么心思,就直接往庄子上去思过吧。”   丢下这句话,许晟阳就甩袖离开了。   孟氏突地就哭了出来,“你不会娶我!你不要娶我!那我这些年,到底算什么!” ☆、第28章 生病     这边,琥珀和香凝都快要急疯头了。自家姑娘在定国公府的时候,有个什么头痛脑热的,都是宫里的御医看病用药,姑娘是高宁大长公主的心尖肉,这若是请了别的不熟悉的郎中入府,万一耽误了病情可怎么办。   可姑娘却不依,说是没什么打紧,不让惊动了高宁大长公主。   许姝知道自己这次病倒,不过是微微染了风寒,加上她重生以来,有些忧思过甚,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郡主,这怎么行呢?您昨个儿晚上一直都昏睡着,这若是有个万一,奴婢……”   琥珀还要再劝,就听丫鬟进来传话说,老爷来了。   要说这平日的小病小痛也算不得什么,可许晟阳想着昨个儿夜里姝儿去了隔壁的公主府,心里就愈发心疼了。这不,一进来瞧着她满头乌黑的发丝铺在枕头上,靠近额角的地方还有些薄汗,原本白皙的脸泛着红,整个人小小的蜷缩在被子里,便忍不住低斥道:“还不快去请御医来?杵在这做什么?”   这个点,宫里当值的御医自是有的,可平日里给许姝经常看病的常太医却还在府中。琥珀又忙让人往百顺胡同去请了常太医来。   知道是清溪郡主身子微恙,常太医早膳都没用完,急匆匆就赶来了。   许姝慢慢醒神,琥珀小心翼翼将红线系在她手腕上,垫了脉枕,“郡主,先别动,常太医来了,让他给您把把脉。”   隔着帷帐,常太医半闭着眼睛坐在檀木雕花椅上,半晌,他眉头微蹙。   “许二爷,请到外面来说。”   许晟阳急急跟着常太医去了外室,可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上了。   “常太医,可是有什么不好?”许晟阳其实是不信的,姝儿虽说身子自小孱弱,可这些年,每隔半月都会由常太医来请平安脉,按道理,不应该有什么大碍的。   常太医安抚的对他笑笑:“许二爷,别担心,郡主只需用几服药即可。”   “只是,方才我看郡主脉象,好像近期忧思太过,气机受阻,多少损了些阳、气。当用参苓白术散加木香、佛手治之……”   常太医越说声音越是微弱,清溪郡主得高宁大长公主娇宠,怎么会忧思过甚呢?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上个月给郡主请平安脉之时,还一丝迹象都没。   许晟阳直接就愣在了那里,“忧思过甚?常太医,你会不会搞错了?”   如果眼前不是常太医,许晟阳都要觉得他是江湖骗子了。   许晟阳不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走到内室的,他遣退了内室的丫鬟,缓缓坐在了椅子上。   “姝儿,你祖母寿辰已过,爹爹知道在你心里,定国公府才是你真正的家。你如果想回去,爹爹不会阻止的。”   “你说你这孩子,一天到晚到底在琢磨些什么,如果在府邸住的不习惯,爹爹难道还会拦着你不让你回你外祖母那里不成?”   许姝微微睁大眼睛:“爹爹,您怎么会往这方面想呢?姝儿怎么会不愿意住在府里。”   她明亮乌黑的眸子里满是认真。   见此,许晟阳就更不明白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是为什么呢?   许姝自然不能和他说她重生的事,随口便道:“只不知为什么,回府之后连着几日做了噩梦。”   许晟阳自小饱读圣贤书,对于那些鬼、神之说,自是不信的。可听了女儿的话,他竟然想都没想,直接就叫了于管事来,往京城香火最旺盛的天佑寺,去求了平安符。   许是还不放心,又求了静安法师亲自替女儿念经祈福。   如果这样还不成,他都已经想好暗中请静安法师往府邸来设坛作法了。   许姝从姚嬷嬷那里听说了父亲这般,不由得就笑了出来。   她真的没想到,父亲竟然会这般关心则乱。   又过了几日,她的病便好了。许晟阳知道了,毫不吝啬的让于管事又往天佑寺送了三百两的香火钱。   许二爷的这些举动自然瞒不过府邸诸人,许老夫人心中也忍不住唏嘘,老二向来最忌讳什么鬼、神之说,如今为了姝姐儿,能做到这般,真是难为他了。可除了唏嘘之外,她还有些微妙的感觉,记得上一次她染了风寒,好几个月不能下床,也没见老二这么病急乱投医,姝姐儿这一回府,他就成二十四孝老爹了。   当然了,她心里嘀咕归嘀咕,万万不会说出来的。她如今忧心的是,蕙姐儿该怎么办。   那日翠微院发生了什么,她到底也听说了。可儿子就这么晾了孟姨娘和蕙姐儿在一旁,会不会太心狠了些。   如今,姝姐儿是他的掌上明珠,难道蕙姐儿就不是他的闺女了?   许老夫人这些年偏宠许蕙不是没有理由的,她这么多的孙女儿中,唯有许蕙数十年如一日的随她礼佛,平日里,更是哄她开心,而她心里也是把许蕙当做正经嫡出的小姐来教养的。   如今蕙姐儿这般处境,她这当祖母的,哪有不管的道理。   而且她私心觉得,老二宠姝姐儿有些宠太过了。和姝姐儿一比,蕙姐儿这是要低到尘埃去了。她知道蕙姐儿性子敏、感,这几日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想到蕙姐儿这几日受的苦,许老夫人心里当然不舒服了。要不是碍着这几日姝姐儿病了,她都的把姝姐儿找来,和她说说那日怎么就那般折、辱翊哥儿了?   更让她难以释怀的是,竟然半夜出府去了隔壁的公主府。这些年,许老夫人已经鲜少去想那些往事了,公主府也落锁多年,她只当没这个儿媳。没想到,还有再次开锁的那一日。   “曲嬷嬷,让膳房的冯嬷嬷做了蕙姐儿最爱吃的持炉珍珠鸡和鼓板龙蟹送到翠微院去。”   许老夫人端起茶,轻抿一口,吩咐曲嬷嬷道。   曲嬷嬷听了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老夫人心里还是偏宠五姑娘的。可老夫人怎么就不明白,四姑娘才是二爷嫡出的闺女,如今又是郡主,老夫人若总这么厚此薄彼,二爷怕是和老夫人生了嫌隙。 ☆、第29章 寒颤     纵是许姝有心瞒着外祖母,可高宁大长公主能不密切关注许府的风吹草动吗?若不是苏氏在旁劝着,她便要来问一问自个儿这女婿,怎么外孙女在她身边好好的,一回了许府,就病了?   还什么忧思过甚?这是谁给她宝贝外孙女委屈受了?   因为女儿的事,高宁大长公主对许府多少是有些不满,可也碍着这些年,女婿越走越高,她私心想着,成元帝喜怒无常,朝堂更是瞬息万变,就说她这定国公府,她贵为成元帝的嫡亲姑母,这定国公的风光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再说句大实话,虽说定国公府还不至于和别的侯府一边夹着尾巴过日子,可也怕无妄之灾啊,圣心难测,她不得和许府相互帮衬,才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顺。   这些,她都懂。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她颇给许家体面,可他们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姝儿吗?   事后给几颗甜枣有什么用?你这会儿知道怕了,平日里,做什么去了?   高宁大长公主狠狠吸一口气,差点儿没把手中的茶杯给摔了。   大夫人苏氏忙帮婆婆顺着气,宽慰道:“母亲,姝姐儿刚回府,姑爷又忙着朝堂之事,有些疏忽也是有的。可您看他急急的找了御医,又往天佑寺上香,诵经,还禁了那孟氏母女的足,可见心里还是疼惜姝姐儿的。”   “您若这会儿急巴巴的过去,不是让姑爷为难吗?”   苏氏说的是实话,婆婆在姝姐儿的事情上,总是有些关心则乱。   一旁,殷锦芙也劝慰着:“祖母,左右姝儿这些日子身子已经好了,如果您真的不放心,不如让姝儿陪您去天佑寺吃几日的斋饭,有佛祖庇佑,您还担心什么。”   高宁大长公主听了,深觉有理,直接就打发人往许府传话,说她明个儿要带外孙女去天佑寺吃几日斋饭。   栖鸾院   许姝正逗鹦鹉玩。   她这几日病了,几日前的一个上午,不知从哪,竟然飞来了一直鹦鹉。要说这鹦鹉也长得太肥了,和它的体格一样,它的性子也极其傲娇。之前宫里,许姝也见过宫里贵人有养鹦鹉的。可没有哪一只,这么傲娇。只有逗它开心了,它才勉强吐出一两个字来。   见它这么傲娇,许姝一时也来了兴致,让院子里的丫鬟拿了一本话本来读。   “郡主,您便饶了这鹦鹉吧,看它毛茸茸的样子这么可爱。若是以后一开口便是话本里的桥段,得多好笑。”琥珀笑着道。   许姝也噗嗤笑了出来,她看看眼前这小东子晃晃悠悠的样子,笑道,“给它喂些什么好呢?”方才,琥珀已经给鹦鹉喂了蘑菇,小米,菜叶之类的,可这小东西竟然一副嫌弃的样子,连碰都没碰。   不过瞅着这鹦鹉肥、硕的样子,许姝微微勾勾唇角,吩咐道:“去找一块肉来。”   没一会儿便有小丫鬟拿了切成一小块一小块鲜肉来。   许姝拿了木夹轻轻夹了一小口,就要往笼子里放。   琥珀忙拦了她:“郡主,这鹦鹉虽说可爱,可您看它的嘴巴,就和坚果的外壳一样锋利,莫不是传说中的金刚鹦鹉吧,听说金刚鹦鹉都能啄断人的手指呢。”   不知是听了琥珀这么说,还是怎么,许姝的手也莫名有些发抖,可她素来骄傲,岂会怕了一只畜生。   奇怪的是,她这才打开笼子,那鹦鹉竟然亲昵的在她手心蹭来蹭去。直逗的琥珀在一旁打趣,“这鹦鹉竟也会讨巧卖乖,郡主,可见这不是一般的鹦鹉呢。”   众人瞬间一片笑意。   这时有丫鬟过来回禀,“郡主,三少爷来了。”   那日事情之后,许姝有几日没见许青翊了。   如今,孟姨娘和蕙姐儿被父亲禁足不说,翠微院里里外外侍奉的丫鬟,也都尽数发卖出去,重新从外面采买了丫鬟进来。而这一切都是经姚嬷嬷之手,若说孟氏能在其中动手脚,安插了自己的人进来,绝对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许青翊过来,是来给孟氏和许蕙求情的吗?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许姝微微皱了皱眉。   上一世许青翊扮演的角色,让许姝不得不忌惮他,可她又不屑于去低这个头,她这边正为难着呢,就见一身墨色锦衣的许青翊走了进来。   许姝懒懒的坐在贵妃椅上,怀里抱着手炉,只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就在她以为许青翊会开口替孟氏求情之时,却见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匕、首,递给她,“四姐姐,听说父亲这几日往天佑寺去给姐姐求了平安符,弟弟不信鬼、神之说,却也知道,匕、首能镇、邪,所以亲手打造了这个。”   许青翊,对于这个庶出的弟弟,许姝真的觉得自己愈发看不透他了。她知道,他不是暗怀鬼胎之人,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难道不恨她吗?   许姝心思复杂的从他手中拿过匕、首,打开刀、鞘,刀才出鞘,就见一道寒光。   许青翊微笑的看着她。   许姝把匕、首交给琥珀,从一旁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半晌,才开口道:“这匕、首,我收下了。那个……你膝盖上的伤,好点儿了吗?”   说完,她又佯装一副高傲的样子。   许青翊也不戳破,缓缓开口:“原本也没什么,而且姐姐不是差人送了膏药来吗?”   许姝嘟喃一句,“我什么时候让人给你送膏药了……”   说着,她忙转移话题道:“你明年春闱也要下场了,练武固然重要,学业也不要荒废了。”   这话许姝其实根本不必说,京城谁不知道,许家三少爷自小就聪慧,而且,京城世家子弟大多走恩荫的路子,许姝并不觉得,许青翊不能走这条路。   重活一世,许姝是断不肯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了。可她虽贵为郡主,又不好出头露面,更不能圈养亲、兵。她思来想去,或许只有从许青翊这里入手了。   既然翊哥儿上一世能入了镇北王麾下,那么这一世,镇北王毕竟也会识人善用。而翊哥儿,风度翩翩,身手又好,若是能早点儿做了成元帝的御前侍卫,便方便多了。上一世,外祖母以为她不喜这个庶弟,父亲想让翊哥儿入宫做御前侍卫,被她拦下来了。这之后虽说翊哥儿还是做了五城兵马指挥,却白白浪费了三年时光。御前侍卫实在是贵族子弟混出身的上上之选。   成元帝猜忌心重,他从不觉得南边几场暴、乱,起、义,或者边、境侵、扰能给他真正构成威胁,西北,他有镇北王在,西南,则有靖南王,这些自然用不着他担心。反倒是这庙堂之上,储位之争,让他深感忧虑。   上一世,许姝猜测,父亲或许早就暗中与镇北王结盟,可见父亲也觉得,李家王朝气数已尽,许姝虽重生一世,却也不认为单靠自己一己之力,能撼动历史轨迹。她要做的,只是尽量让许家,殷家,得以全身而退。   许姝想着,看着许青翊的目光,便多了几分的深意。   “四姐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许青翊突然笑道。   许姝抿抿唇,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今天过来难道只是为了给我这把匕、首,再没别的什么事儿了?”   许青翊摇摇头。   许姝也懒得看他装糊涂:“你难道不是为了替你姨娘和蕙姐儿求情?”   许青翊嘴角的笑容一滞,反问道:“四姐怎么就笃定我今天过来是别有所求呢?”   言语间,有一种难以掩盖的落寞。   瞬间,空气里一阵沉默。   许姝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他真的和她提及这件事,那么她也不会故意为难孟姨娘和许蕙。只是她没想到,他似乎真的没有这样的念头。   她不由有些微微诧异。   许青翊敛眉站在,许久,他似乎有几分自嘲道:“四姐姐,这些年你不肯回府,是因为我姨娘和五姐姐吧。”   “所以,我已经想过了,如果四姐姐真的不喜欢我姨娘,那么我会让父亲把她送到郊外的庄子上。”   “其实在祖母寿辰之前,我已经有这个打算了,只是没想到四姐姐会提前回府。”   像是被一道惊雷惊着似得,许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猛的就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许青翊,你!”   许姝的确是不喜孟姨娘,也不喜许蕙,可毕竟许青翊是孟姨娘所出,他怎么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呢?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孟氏是你的姨娘,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许青翊叹了口气:“四姐还是不信我。”   许青翊离开之后,许姝也再没逗弄哪只鹦鹉的心情了。她半晌都没想明白,许青翊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见她这般,琥珀小声道:“郡主,您也别多想了,许是三少爷只是为了哄您开心呢。”   琥珀虽这么说着,可也是忍不住的吃惊。   好一会儿,许姝才吩咐琥珀道:“把那几本法华经给三少爷送去,就说我说的,从今个儿起,让他每日习武之后,抄一卷经书。”   琥珀虽觉诧异,却也只能应是。 ☆、第30章 续弦     荣春堂   许老夫人几乎要气笑了,方才高宁大长公主打发了身边的嬷嬷往府邸传话,说是明个儿想让姝姐儿陪她往天佑寺吃几日斋饭。   因着前几日的事情,许老夫人已经是压着怒火了,高宁大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一点儿都不加掩饰的来告诉她,她让她的宝贝外孙女受委屈了。   可她能说个不字吗?原先高宁大长公主因为淮穆长公主的事情就和许府暗生嫌隙,这会儿她总不能和高宁大长公主说,您太娇宠姝姐儿了吧。   可这么做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甚至是这么做很让她没脸,很失礼。偏偏这高宁大长公主是真的倨傲,她指派了身边的嬷嬷过来传话,许老夫人即便心里呕死了,还得打发曲嬷嬷亲自把那嬷嬷送出去。   她也明白,高宁大长公主因为淮穆公主的事情,格外的娇宠姝姐儿。可总这么仗势欺人,也太让人难堪了。想当年,她就不想让她把姝姐儿接到定国公府去,一来老二就姝姐儿这么个嫡出的子嗣,二来,她怕时间久了,姝姐儿真的忘了哪里才是自己的家,忘了府邸的规矩。   没成想,她怕什么来什么,看姝姐儿前几日的架势,哪里像是一个晚辈,那仗势欺人的样子,活生生就是高宁大长公主的翻版。   这也是为什么,相比姝姐儿,她更喜欢蕙姐儿的缘故。她当然更愿意看府邸的晚辈恭顺,乖巧,知分寸。   许老夫人一边转着手里的檀木佛珠,一边感慨道:“我已经想过了,这次,不管说什么,二房也再不能像现在这样没个当家太太。淮穆去世也这么多年了,老二还能一直不续弦不成?他膝下如今只翊哥儿一个儿子,哪怕是为了子嗣考虑,也该这么做了。”   许老夫人的威严下,曲嬷嬷声音缓缓道:“主子,可是您已经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许老夫人却忍不住蹙眉:“我看太常寺卿萧家大姑娘便不错。”   这萧家大姑娘,人长得伶俐不说,性子也好。只可惜是丧母长女,那继夫人见不得她比自个儿闺女好,如今都十七了,都没定下婚事来。   许老夫人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儿媳再压在自己头上来了,这太常寺卿萧家,在她看来,刚刚好。   曲嬷嬷闻言便看着许老夫人,犹豫道:“只是张罗着给老爷续弦,郡主能高兴吗?”   陈老夫人嘴角抽搐,愤愤道:“她便如今是圣上册封的郡主,也没有干预老二续弦的道理。她一个姑娘家的,难道我做什么还得询问她意见不成?原本在淮穆去世三年,我就该这么做了。如今虽说耽误这么多年,倒也还不算迟。”   许嬷嬷点头,也知道老夫人已拿定主意了。   可既然定了主意,就该请了媒人去探探萧家的意思。其实这么好的婚事,二爷如今又当壮年,人也风度翩翩,那边自然是满口答应的。   她担心的是,这事儿若不提前知会郡主一声,到时候,郡主闹腾起来,可如何是好。   陈老夫人也看出了她的忧心,她一把把手中的佛珠放在桌子上,叹息一声:“真是作、孽呢,罢了,你去请了姝姐儿来,借着明个儿陪高宁大长公主往天佑寺吃斋这事,我也和她说说给她父亲续弦的事。”   曲嬷嬷沉声应是,忙让人往栖鸾院那边传话。   许姝在许青翊走了之后,便心绪不宁,练了几张字之后,终于是好了一些。   她正准备等许晟阳回府之后,往书房一趟,和他说说让翊哥儿入宫当御前侍卫的事,没成想,丫鬟进来回禀:“郡主,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许姝眉头微蹙,那日她罚了孟姨娘和蕙姐儿,之后她便病了几日,老夫人直接就传下话来,说是让她好好养着身子,免了她几日的晨昏定省。   许姝如何看不出,祖母这是怪她行事张狂了,这会儿竟打发人过来,不用想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不多会儿,许姝重新净面,换了衣服,就往荣春堂去了。   听闻许老夫人说外祖母差身边的嬷嬷来传话,说是明个儿想带她往天佑寺吃几日的斋饭,许姝心里一阵欢喜,可看许老夫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她也没打断她,只静静的看着她。   许老夫人面上很平静,可其实她心里,也有些拿不准许姝的态度。   可她到底还是说了。   闻言,许姝低垂着眼睑,没有说话。   她知道,母亲去了多年,父亲如今又当壮年,祖母提出这事,也是情理之中的。可她不明白,过去那么多年,祖母都没提及此事,不管她碍着定国公府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她此刻提出来,就让她觉得有些可笑了。   好像是她回府了,才搞得二房家宅不宁,她才有了这主意让父亲续弦。   半晌,许姝拿茶盖轻轻撇了撇茶中的浮沫,缓缓道:“我一个姑娘家,日后总是要出嫁的,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事祖母直接问父亲就好。”   看她没有使小孩子脾气,也没闹腾,许老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这一切,自然落在了许姝眼中。   许姝不由觉得有些啼笑皆非,若是上一世,或许听到这样的消息,她会耿耿于怀,可重生一世,她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重要的。   何况,她们二房是该有个当家主母了,这样也能让孟氏彻底歇了心思。   许老夫人看许姝这般态度,心道,这应该是答应下来了。因着这个,她这几日的怒火终于是缓了些。   许老夫人也没再耽搁,瞅着外面的日头,交代曲嬷嬷道:“差人去看看老二回府了没,若是回来了,就说我有事找他。”   自从许姝回府,许晟阳也有些察觉到了,老夫人这里的气氛不是很好。许晟阳其实也琢磨着什么时候和母亲说说,姝姐儿是他唯一嫡出的孩子,让母亲能不能别太拘着她。   这阖府上下瞅着母亲对姝姐儿的态度,岂不让姝儿受了委屈。   既然今个儿母亲派人找他,那么便择日不如撞日吧。   许晟阳没想到的是,母亲竟是为了和他商量续弦一事。   许晟阳轻轻喝了一口茶,颇有几分无奈道:“母亲,现在这不挺好的吗?我平日里公务繁忙,从未有过再娶的心思。”   对于儿子的态度,许老夫人其实也不算意外,若他想再娶,也不会耽误这么多年。   可这次,许老夫人不打算退让了,她一把把茶盏放在桌上,沉声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二房至今没个当家主母,岂不乱了后宅?”   “原先,我以为你中意的人是那孟氏,不过是碍着当年那事,不好扶了她为继室。可这些年,我也看出来了,孟氏也未见得就入了你的心。”   许晟阳摸着手上的茶杯,叹口气:“母亲,您怎么就突然想让儿子续弦了呢?这些年,不也一直这样吗?”   许老夫人听了眉头直皱,“别的我可以依了你,唯独这个,不能由着你再这么任性。也不怕你知道,我已经找了媒人往太常寺卿萧家去了,”   许晟阳立时就要反对,许老夫人忙又道:“这事我也问过姝姐儿了,她也是点了头的。”   许晟阳听了这话,太阳穴直突突的跳,“母亲,您怎么能……”   许老夫人见他一副急的要跳脚的样子,也有些愠怒,“怎么?你以为我这么安排,是故意给姝姐儿气受!”   许晟阳自然不敢这么想。   见他不说话,许老夫人暗暗叹息一声:“我知道姝姐儿是你唯一嫡出的孩子,你偏宠她一些,这没有什么。可眼瞅着几个孩子过几年也都到了说亲的年龄,内宅没个当家主母,这合适吗?”   “再说说那孟氏,若不是你这些年一直都未续弦,她也不会生了别的心思,一直盼着你把她扶正。当然,这些她从未在我耳边嘀咕过,可我也不是睁眼瞎子,那点花花肠子,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说着,许老夫人又深吸一口气:“那萧家大姑娘是个贤惠温婉之人,即便真的入府,也断不会让姝姐儿受了委屈的。”   许老夫人说着就有些哽咽,看母亲这般,许晟阳自然不能再说出伤她的话来,可惜,有些话,他还是要说的,“那好,这事儿儿子可以应下。只是儿子也有一个要求,希望母亲能答应。”   许老夫人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母亲,儿子知道因为淮穆的事情,您心里对姝儿不喜,可即便您再不喜,姝儿也是您嫡出的孙女,是儿子唯一嫡出的孩子。之前她在定国公府儿子不说什么,可既然她已经回府,那么儿子希望母亲能够多担待她一些。”   “姝儿回府这么长时间,您让人给她做过衣裳没?问过她吃的好,睡的好不?我知道,您肯定要说,她如今贵为郡主,又有高宁大长公主这外祖母,定然是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可这和您主动关心她是不一样的。”   许老夫人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心里既有些伤感,又有些难堪。   她这儿子,自打淮穆去了之后,慢慢的就变得沉默了许多,这都多少年了,她再次听到儿子和她说这么长的话。   可悲的是,他说这些都只是为了怕她给了姝姐儿委屈受。   可许老夫人又不得不承认,儿子说的句句中肯,她确实因为淮穆的原因不喜姝儿,自打她回府,也从未嘘寒问暖过。   “罢了,你出去吧。你要说的,我都听到了。” ☆、第31章 上香     第二天,许姝早早就醒了,收拾妥当之后就去了荣春堂请安。   “郡主,听说今个儿一大早,老夫人就让人把五姑娘和孟姨娘放出来了。说是大姑奶奶这几日便到了,到时候靖南王世子爷也在,不好让人看了笑话。”   琥珀也是方才从膳房的冯嬷嬷那里听说的。   许姝默了默,“祖母还是怜惜五妹妹。”   许姝以为,既然祖母已经如愿把人给放出来了,总该是神清气爽的。让她诧异的是,祖母竟然有些看着有些疲惫。   不过对她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还差厨房特意给她做了罐煨山鸡丝燕窝,“你病才刚好,也该多补补。”   这到底是怎么了?许姝轻轻拿起勺子,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直到从荣春堂出来,琥珀才小声和她回禀道:“郡主,方才奴婢在茶房听老夫人身边的明珠姐姐说,昨个儿老爷来过了。说是老爷答应了娶那萧家大姑娘。这中间,不知为了什么,老爷在老夫人面前发了脾气,曲嬷嬷便把她们打发出来了。”   “不过,她后来听中间进去奉茶的丫鬟采荷说,老爷觉得老夫人偏宠五姑娘,却忘了您才是老夫人嫡出的孙女,让您受了委屈。”   许姝一听,不由鼻子有些发酸。   因为心里藏了事儿,待定国公府的马车过来时,她都有些神色不济。   高宁大长公主见她这样,差点没落下泪来,“我的姝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给你委屈受了?”   许姝摇摇头,偎依在外祖母怀里,“没有,只是急着想见外祖母,昨个儿夜里没睡好。”   高宁大长公主捏捏她的鼻子,“你呀,怎么还这么小孩子心性。”   一旁的苏氏和殷锦芙也笑了起来。   定国公府的马车,哪次出来不是浩浩荡荡的,何况这次车里还有高宁大长公主。   可今天,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吧,却不知为什么,停了下来。   没一会儿,随行的侍卫回禀道:“大长公主殿下,是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公公的侄子冯嵩,方才有乞丐惊了他的马车,便指使手下当街暴打起来。”   高宁大长公主脸色立即就沉了。   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奴才,竟敢如此狂妄,不过是仗着冯振这阉党。   见外祖母正要发怒,许姝忙低声道:“祖母,今个儿我们往天佑寺上香,没得和那狗奴才置气。”   许姝面上谈笑着,可心里,却是不想因为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让定国公府和冯振为敌。   冯振早年就入宫当了太监,因为是太监,老了也没人能侍奉左右。等他终于爬上了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之后,便把自个儿的侄子寻了来。对于这唯一的侄子,他向来恩宠的很。   如今,冯振是成元帝身边的大红人,为了这点儿小事得罪了他,未免有些不好。   许姝记得的,上一世,恭亲王世子爷因为一件小事让人责罚了冯嵩,冯振心怀记恨,没多久便给了恭亲王重重一击。   说来,那也是一桩糊涂事儿。天顺九年,已逝淳亲王的孙子李卢,被人诬告其对其祖母不孝,恭亲王当时掌管宗人府,听信谗言定李卢有罪,于是李卢被革爵降为庶人。   因为有冯振的支持,天顺二十年,李卢告冤,恭亲王最终被降郡王,这之后恭亲王便郁郁寡欢,卧榻好些日子都没能起来。   许姝实在不想,这个时候去招惹了冯振。而且她知道,这冯嵩且得意不了几日,冯振宠着他这侄子,为了夺取镇北王手中的兵权,派了侄子冯嵩去做监军,谁知没多久,镇北王上奏冯嵩暗中勾、结外、敌,已被他军、法处置。   冯振一心想扩展自己的势力,没想到,到头来连唯一的侄子都折进去了。可这哑巴亏他又不得不咽下去,镇北王何等人物,岂会忌惮他一个阉人。   被外孙女这么一劝,高宁大长公主自然也懒得和一个奴才计较。过了一会儿,当冯嵩故作战战兢兢的过来请罪时,她只让人杖责了他几十。这依着她往日的脾气,不当场把冯嵩给杖毙,算是好的。   位于京城南郊的天佑寺算不得皇家最大的寺庙,不过往来这里上香的人,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普通百姓。因为是冬天,寺庙周边的环境有些萧索,树木也都枯了,不过不远处的香烟缭绕,可见今日的香客也不少。   以前,因为许姝身子弱,高宁大长公主觉得寺庙香火气太重,怕冲撞了她。今个儿第一次带外孙女来上香,依着高宁大长公主的意思,定是要清寺的。可又一想,既是来祈福,若是自己这么气势汹汹的,岂不佛祖怪罪,便歇了这心思。   许姝听殷锦芙低声和她说起这事儿,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耳边深沉而悠远的钟声,许姝随外祖母缓步走进正殿,跪在蒲团上。   “佛祖保佑,保佑许家和殷家,能够一世平安。”   上一世,许姝被外祖母宠在掌心,她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只要这天下仍然是李家的,那么她就可以获得外祖母的庇佑。重活一世,许姝真的要好好的拜拜佛祖,她不知道凭着自己一己之力,到底能不能让许家和殷家全身而退,可她这辈子除了这个,别无所求。   等拜了菩萨,上了香之后,便有主持亲自迎了他们去后面的禅院歇着。让许姝意外的是,没一会儿,大姐姐殷锦涵也来了。   不用想,大姐姐定是因为忧心二姐姐的婚事,才来的。   果然,给外祖母行礼问安之后,大姐姐紧紧抓着二姐姐的手,忍不住低泣出声:“太后娘娘怎的如此欺负人。”   苏氏忙看她一眼,示意她别再高宁大长公主面前失了规矩。   殷锦涵却是急了,她轻叹一声,走到高宁大长公主身边,低声道:“祖母,下个月便是万寿节了,昨个儿我听老王爷说,圣上似乎有意给几位藩王们指婚。圣上还说,二妹德才兼备、蕙质兰心,怕是二妹也在备选之列。”   一旁,苏氏听着这话,也急了。   高宁大长公主的神色也变得有些严肃,半晌,她才沉声道:“你说的是真的?”   殷锦涵没忍住小声嘀咕道:“祖母,您也知道老王爷的,那性子,如果不是闻到了些什么风声,怎么会特意警醒了我一耳朵。”   恭亲王虽说是成元帝的皇叔,和高宁大长公主又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可这位丝毫没有高宁大长公主的威严,甚至是,有些唯唯诺诺。   原先他就是这性子,当年储位之争,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卷进去的皇子。这也是为什么,成元帝登基之初,便差他掌管宗人府。   听说有一次恭亲王陪成元帝下棋,成元帝棋艺平平,恭亲王却棋艺绝佳,他拿着手中的棋子,心中很是为难,他若是故意输,那便是欺君,成元帝知道自己这皇叔棋艺精湛,可若是赢了,更是让成元帝难堪。最终,下到后半局,却见棋盘上赫赫然呈现几个字,万岁万岁万万岁。   成元帝自然龙颜大悦,当晚宫里流水般的赏赐就去了恭亲王府。   高宁大长公主很是看不惯恭亲王的平庸,可重活一世许姝却觉得,这老恭亲王真正的是绝顶聪明之人。   苏氏一心想把女儿留在京城,这会儿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苏氏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不安的看向高宁大长公主。   高宁大长公主心里猜度着,如果恭亲王说的是真的,只怕这一次,芙姐儿是逃不过了。   早知今日,也该早点儿把芙姐儿的婚事给定下的,之前总想挑挑更好的,稳妥些,现在倒是麻烦了。   殷锦芙原先脸色也苍白苍白的,可想着自个儿如今已成了京城贵族圈子里的笑话,即便现在真有人愿意娶她,嫁过去还能落着什么好。如此,倒不如外嫁。   她这句话一出口,苏氏险些晕厥过去,她不由哽咽道:“芙儿,你怎的能如此草率。你知离开了京城,日后还能回京几次。”   许姝不由有些发愣,这次万寿节,奉诏入京的藩、王,靖南王世子爷自是不再考虑之内,她私下里已听说了,大伯母早已属意让三姐姐嫁给大姐夫做妾,日后若有个万一,三姐姐留了子嗣,许家和靖南王的结盟起码还能继续维系。   而镇北王傅祈钰,成元帝能放心殷家和镇北王结亲吗?日后,他岂不更睡不安稳了。   至于东北的辽东王,去年成元帝已给辽东王世子指了督察员左都御史宋家的女儿,人世子妃刚得了儿子,成元帝就是再糊涂,也不可能今年再给辽东王世子屋里塞人。   那么,就只剩下了汉中的昱王世子了。   许姝想到这些,微微皱了皱眉头,显然,高宁大长公主也意识到了。   苏氏也捏紧了殷锦芙的手。   殷锦芙笑笑:“祖母,母亲,其实这几日芙儿也想过了,芙儿不能只顾着自个儿,如今因为芙儿,已经很让殷家没脸面了,若是一直都不嫁,于府邸名声更是不好。即便祖母肯纵着我,我也断然不能这么自私的。”   “若能嫁给昱王世子,未尝就是坏事。汉中虽说远离京城,却也天高皇帝远。加之芙儿早就耳闻,昱王世子温婉尔雅,颇有当年昱王爷的风范,嫁给这样的人,芙儿不算委屈。”   “可芙儿若是留在京城,不管嫁给哪家,不也抬不起头来吗?”   “昱王府虽说不得太后喜欢,可这些年,众人都看得到圣上还是厚待昱王的。何况,宫里还有婉太妃在,之前在宫里,芙儿也常陪婉太妃聊天吃茶,昱王世子便是念着这个,也不会苛责芙儿的。”   殷锦芙一席话说的众人一阵沉默。   唯许姝,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位汉中的昱王了。当时她被圈禁禁宫,新帝登基,听说新册封的贵妃娘娘自小就住在宫中,当时许姝也没多想,可现在想来,宫中居住的女子除了太后,太妃,还有几位公主,不就只剩下昱王所出的柔安郡主了? ☆、第32章 婉太妃     殷锦芙自然知道母亲的不舍和挣扎,她轻轻覆上母亲的手,宽慰道:“母亲莫要太过担心了,这不旨意还没下来吗,说不准,还有什么变数也不一定呢。”   话虽这么说着,可既然圣上已经和恭亲王说她蕙质兰心,这怕是已经定了。   知道女儿是在宽慰她,苏氏也不好哭哭啼啼的更惹女儿心酸,她紧紧握紧了女儿的手,露出个牵强的微笑来。   可心里又如何能像面上那样镇定。女儿本就因为郑太后的搅合拖累了婚事,的确是,如果再守上两年,也不敢保证能有比现在更好的出路。到时候,怕是更不好婚配。想着这些,她不免觉得若是女儿真能嫁给昱王世子,也不算差。   毕竟昱王世子还得称婆婆一声姑祖母,世子爷便是念着这个,也不好让女儿受了委屈。再说了,圣上这些年对昱王倒也算宽厚,昱王爷也一如既往的谦卑隐忍,应该能保住眼前这太平。   而且昱王世子爷娶了女儿,身后还有定国公府这个倚仗,哪怕是真有一日成元帝不想继续这兄友弟恭了,定国公府总能帮衬着些。   可苏氏还是觉得有些心疼女儿,前几年万寿节宫宴上,她也曾偶尔见过这昱亲王世子一面。人长确实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可惜啊,就是名声太差了。   人都说昱王世子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被昱王妃宠坏了。平日里只知道斗鸡遛狗,比京城那些纨绔子弟还要荒唐。现在说不准房里都有人侍奉了,女儿嫁过去,总是有些委屈的。   见苏氏紧蹙眉头,许姝低声道:“大舅母,姝儿知道您忧心昱王世子名声在外,可您再细细想想,如果不是昱王世子这般懒散,不长进,昱王府能安稳这么些年。可见,传闻也未必是真。”   “而且,姝儿记得去年太后千秋节,昱王世子爷入宫拜寿,当时太后娘娘很是故意给了昱王世子难堪,可昱王世子竟是不动声色,那般沉得住气,可见也不是简单的人。昱王世子每次进宫,不免被人戏谑轻视,可哪一年他缺席过万寿节了。若他真如外界所言,纨绔不经事,也不会这样忍辱负重。”   听了许姝的话,苏氏的眸子倏然一紧,是啊,她怎么就没往这方面去想呢?   她忍不住抬眸看着许姝,见她明眸皓齿,不禁低喃道:“大舅母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姝儿也真的长大了。”   一旁静静喝着茶的高宁大长公主,一时也怔住了。   半晌,她才笑道:“老大媳妇,姝儿说的在理。”   此时的慈安宫,婉太妃也正在忧心此事。   生在帝王家,原本就是成王败寇。而这些年,碍着自己还在,圣上对儿子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有一日她去了,即便圣上念着兄友弟恭,郑太后又如何坐得住?这些年,她怕是恨毒了自己。   今年入秋之后,婉太妃的身子便有些不好了,现在也不过是用汤药掉着,人啊,躺在床上总免不了胡思乱想,那日听柔安郡主说了殷家二姑娘的事儿,她这心里突然就有了主意。   其实一年前,孙儿就到了相看婚事的年龄了,那时候,婉太妃便很属意殷锦芙。也想着,要不找人去做媒。可到底也没这么做。儿子被发配到汉中,看着虽风平浪静,可谁知哪一日圣上晃过神来,便要清算。即便孙儿称高宁大长公主一声姑祖母,怕是高宁大长公主也舍不得宝贝孙女趟这浑水。   可现在,婉太妃觉得时候到了。殷家的女儿素来骄傲,如何肯做小伏低,遭人冷眼。而留在京城,便免不了被人戳脊梁骨。   这个时候外嫁,也算是远离了京城的流言蜚语。   婉太妃算计着,前个儿趁着成元帝过来请安,便不经意提了一句。   婉太妃对成元帝有教养之恩,这些年,在宫里也从未和郑太后生过什么嫌隙,每每郑太后挑衅,她总是避让着。   看着她消瘦的脸颊,成元帝知道她已经到了灯尽油枯的时候,这会儿之所以没有两腿一蹬闭了眼,也是心底念着昱王府。   成元帝一时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又因为郑太后又想为郑家的人谋官职,这厢一对比,他想都没想便点了头。   见成元帝答应了,婉太妃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可孙儿的事情如今有着落了,自小入宫陪伴她的孙女该怎么办呢?   柔安郡主见祖母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她小心翼翼的侍奉着祖母喝着汤药,“祖母,榆儿还小呢,您好好养着身子,等过几年,再给榆儿相看也不迟。”   婉太妃咳嗽几声,轻轻摸了摸孙女的头,哽咽道:“你自小就进了这紫禁城,祖母知道委屈你了。”   这些年,婉太妃也不是没想过向成元帝请了恩旨,让她前往汉中,由儿子来给她荣养。可她又想着,若她离开了紫禁城,没有她明里暗里的观察着宫里的动静,终归不妥。先帝爷还在那会儿,成元帝就在她身边教养着,可如今成元帝也只是念着当初的养育之恩,对昱王府才多了些宽容。若她也去了汉中,宫里没她镇着,成元帝如今又是那般狐疑的性子,难免会起了变数。   而且她也没老糊涂,即便她真的提出要回汉中,成元帝岂会答应。她如今在宫里,虽说是荣养,可又何尝不是成元帝用来牵制儿子的棋子。婉太妃算是把这些事情都看清楚了。她,致死是离不开这紫禁城了。   柔安郡主见祖母又开始老生常谈了,忙宽慰她道:“祖母,能陪伴祖母身边,替父亲和母亲在祖母身边尽孝,榆儿一点儿都不委屈。”   可离开汉中十五年,柔安郡主只每年万寿节时才能见父亲哥哥一面。提及这个,柔安郡主还是免不了有些心酸。   她经常幻想着,若是有一日,圣上能给个恩旨,放她和祖母回汉中和家人团聚,那该有多好。只可惜,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知道,这些只能是她的妄想。   人都说紫禁城是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可柔安郡主却不喜这里,她虽性子随和,却身份尴尬,总比不得在父亲哥哥身边自在。   因为圣上的猜忌,父亲就藩第四年才生了哥哥,哥哥那般聪慧的人,可在外人眼中,却只会斗鸡遛狗,整日的不务正业。比起哥哥的隐忍,她受的这些委屈,算的了什么。   好在,如今祖母替哥哥求来了这桩婚事,纵是之后有什么变数,高宁大长公主也必然会帮衬着些。   而且,她真的很喜欢殷家二姑娘,这紫禁城的人总免不了迎高踩低,尤其她还身份尴尬,可每次殷家二姑娘入宫,怕她宫里寂寞,总瞅着机会往慈安宫来陪她玩。加之殷姐姐冰雪聪明,人又生的漂亮,哥哥一定也会喜欢的。   天佑寺这边,依着高宁大长公主的安排,他们会在这里吃七日的斋饭,只是才过去不过三日,定国公府便差人给高宁大长公主传话,说是东宫出事了。   “太子殿下身边侍奉的小荀子被人告发和宫女对食,偏那宫女还是乾清宫侍奉的。半个时辰前,两人已被押往了慎刑司。”   圣上如今虽宠着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宫里严禁太监宫女对食。要说这桩肮、脏事儿发生在别宫便罢了,偏偏是东宫。   高宁大长公主听着这事儿,心里也不由打了个突。   东宫   这会儿虽是晌午,可东宫却是一片的寂静。近来圣上的一举一动,落在众人眼中,太子怕是要失宠了。   太子妃罗氏早先因为成元帝的训斥已经是落寞了许多,想着如果自己再恭顺一些,是不是父皇就能对太子殿下向往日那般慈爱了。   又因为父皇训斥她善妒行恶,才致使太子殿下如今只有一个庶子。罗氏也不敢拈酸吃醋了,直接给太子殿下身边侍奉的两宫女开了脸。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当口,竟然又闹出了这么一桩肮、脏事儿。   罗氏一袭明黄色盘金绣凤穿牡丹彩绣褙子,同色挑线裙,头上戴着七翅斜凤钗,斜斜倚在卧榻上,方才她执意陪太子去东宫请罪,却被太子拦下了。   罗氏叹口气,知道殿下这是不想让她跟着过去受、辱。   上一次父皇震怒,东宫有多少人跟着遭殃,就连从小就侍奉在太子身边的内侍,也都被杖毙,丢到乱葬岗去了。   圣上这次是动了大怒,太子殿下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   好在,宫里的消息传的快,没一会儿,便有内侍给东宫穿了话,说是太子怕是不好。这会儿跪在御书房外已足足一个时辰,却不得见圣颜。   罗氏直接身子就软了,还好孙嬷嬷眼疾手快扶着她上了炕。   “嬷嬷,本宫现在都记得,和太子殿下刚大婚那会儿,每次太子携本宫去乾清宫给父皇请安,父皇总是慈爱的朝太子殿下摆摆手,说私底下没必要太多礼”   “怎么现在竟变成这样了?”   孙嬷嬷深深看自家主子一眼,也有些感慨:“人都说天家无父子,可主子,您千万不能倒下了。奴婢看圣上如今只是在气头上,等气儿消了,太子也就没事了。”   “下个月便是万寿节了,圣上若因此发落了太子殿下,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罗氏默默看孙嬷嬷一眼,自嘲的勾勾唇角:“如今东宫早已成了笑话了,还怕人看吗?” ☆、第33章 杀鸡儆猴     乾清宫   成元帝在看完了高归真近来炼\制的丹\药之后,终于记起了,太子这会儿还在外面跪着。   “让他进来吧。”成元帝沉声道。   太子的心情很沮丧,他堂堂一国储君,竟然像个奴才似得跪在外面,整整一个多时辰,近一年来,他是越发琢磨不透父皇了,他如今都这个岁数了,还未监国,父皇到底在怕什么,怕他觊觎皇位吗?可这天下,日后也该是他的。   他是父皇唯一嫡出的皇子,自小就被立为太子,本该继承大统。父皇定是听了那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的谗言,才愈发冷淡他的。   京城谁不知,他不喜内侍,在他看来,冯振这无根之人,不过是善于阿谀奉承,才得了父皇的恩宠。这等小人,他只盼着,什么时候他登基了,绝对要千刀万剐才可解恨。   心里如此思量着,太子缓步走进御书房,只没想到,他这才刚跪下,成元帝抄起桌上的茶盏,劈头盖脸的就朝他砸了过来:“东宫出了这等丑\事,你让朕颜面何存!”   躬身侍奉在一旁的御前太监也被吓得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若是之前,太子心里免不了犯哆嗦,可近来,他已被父皇训斥数次,表面上战战兢兢的磕头请罪,实则已经有些麻木了。   看太子恭顺的磕头请罪,成元帝的怒气才终于是稍缓了一些,沉默了一段时间,成元帝才开口道:“一个月前,太子太傅常恪给朕上了折子,说是北方暴雪,想让朕拨款赈灾,提议今年的万寿节简办。”   “可怎么个简法?太子,你倒是说说!祖宗留下的规矩,万寿节大庆三日,你让朕颜面何存!”   “常恪是你的宠臣,他既然上了这折子,该就是你的意思。你真是孝顺啊,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心,却弄得朕成了笑话。朕难道不知今年这寒冬辽东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可国\库空虚,朕有什么法子?”   一番训斥下来,太子心下一凛,知道自己确实是蠢不足惜,常恪这折子,他起初也觉得有些不妥,可耐不住辽东王一次次的暗中派人找他。想当年,父皇为登上这龙椅,几乎是血洗了京城。他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不免觉得有些忐忑,对辽东王也有拉拢之意,最终才点了头。   想到这些,他突然有些明白父皇何以如此震怒,怕也是因为觉得他有了私心。   他忙磕了几个响头,战战兢兢的请罪:“父皇息怒,父皇犯不着和这常恪生气,直接罢官撵他出京就是了。”   常恪作为太子太傅,在朝中素有声望,太子这么做,当真是有些让人寒心。   成元帝也知道,眼瞅着就到了万寿节,这当口,他即便对太子不喜,也不好让人看了笑话。   既然太子这么轻易就舍了那常恪,那么他便给他这个恩旨。   依着常恪在朝中的威望,用他来杀鸡儆猴,看日后谁还敢往刀刃上撞,成元帝这么想着,看太子的目光也不再那般犀利了。   这边,高宁大长公主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定国公府。   殷衡已在门口候着了,见她一下马车,忙上前道:“母亲,乾清宫又传了旨意,太子太傅常恪被革职离京。”   高宁大长公主叹口气:“常恪任太子太傅多年,圣上这是在杀鸡儆猴呢。太子连多年的恩师都护不了,这落在外人眼中,就别有深意了。”   殷衡点点头,微微眯了眯眼睛,“儿子刚听说常家已经派人往许府去了,许二爷怎么说都是内阁首辅,这个时候,常家应该是想让许二爷帮忙看看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   高宁大长公主冷哼一声:“圣上雷霆之怒,太子为了保住自己,连常恪都给舍了,这会儿,谁还会蹚这浑水。我原以为,太子大了,也该有点儿担当,可现在看看,当真是半点儿长进都没。”   殷衡附和着,“是啊,哪怕是致仕,也该给常恪留些体面,可太子倒好,一句辩解都没。常恪这些年谁不知道是东宫嫡系,就因为上折子建议今年万寿节简办,就栽了这跟头。”   朝堂那些人,哪个不是人精,大家这会儿心里怕已经是一片清明,圣上厌恶东宫,他们纵是有心支持太子,如今怕是心也凉了。   再说圣上今年的万寿节,入冬以来接连几月的暴雪,辽东那边,灾、害连连。圣上还有心大肆做寿。   如今虽离万寿节还有半个多月,可自京西的畅春园到西直门,一路彩坊早已挂起来了,沿街彩墙、彩廊、灯坊、灯楼、路径的寺观,已经设了庆祝经坛。   不用想,等真到了万寿节那日,京城内外,必定是金碧相辉,锦绮相错。   要说成元帝能在当年的储位之争中顺利登上皇位,他糊涂吗?不,他不糊涂。可这才多少年,就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成日的就沉、迷于丹、药,就差把朝堂也弄的乌烟瘴气了。   其实,瞅着成元帝这几个月的动静,朝中已经有人揣测,太子怕是要倒了。也有人,想着暗中倒戈。   可殷衡却有些吃不准,宫里就那么几位皇子,大皇子又不得成元帝的眼,那就只剩下淑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和贤妃娘娘所出的四皇子了。可他瞧着,三皇子似乎心思根本不在储位上。   倒是爱研究些戏剧、歌舞,这不,前几年刚出宫开府,就在府邸后院偷偷搭了戏台,养着些戏子。   而且三皇子书法绘画上也颇有建树,那幅竹溪秋水图,画中浓浓秋意,真真是美极了。而那一手瘦金体,也被天下文人效仿。   殷衡不认为,三皇子能堪大任。   至于四皇子,他私心觉着,有点莽撞,也有点愚钝,也不见得真的适合那个位子。   同一时间的许府,虽不说人心惶惶,气氛却也有些压抑。   大奶奶宁氏,一闻着消息,早已红了眼眶。好的是,太子这次只折了太子太傅常恪一人。总归太子现在是安全了,这也意味着,宁家也是安全的。   “大少爷回府了没,若是回府了,就请爷直接过来一趟。”   宁氏吩咐着身边的丫鬟桃荷。   知道大奶奶担心了一整日,桃荷忙打发人往二门去看,却听当值的婆子说,大少爷一回来,就随大爷往二老爷书房去了。   宁氏知道,自家公公就在翰林院领个闲职,府邸有什么事儿,还是得靠二叔的。有二叔在旁提点,自家爷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这才放下心来。   宁氏这么担心,其实也不是没有缘由的,自小爷就和常家二公子给太子当了伴读,想想,当初圣上对太子殿下真是极其用心。身边侍奉的人,哪个不是精挑细选。   哎,现在竟然有些恍如昨日了。   宁氏不过一内宅妇人,朝堂之事,她自然管不了,可自家爷和常家二公子的交情,少不得这个当口想法子替常家奔走。这若是不小心惹了麻烦,可如何是好。   宁氏不愧是许青玄的枕边人,许青玄虽然心中忐忑,还是开口求了自个儿二叔。   闻言,许晟阳差点没摔了手中的杯子。   许青玄也不是愚笨之人,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可他又不能至常家二公子和他的交情于不顾。   这会儿,见二叔急了,他知道,是自己鲁莽了。   看侄子依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许晟阳深深叹口气,沉声道:“你还没看明白吗?圣上这是在杀鸡儆猴。这个时候,谁敢出头,就太没眼色了。”   对待这个侄子,许晟阳向来慈爱。可此刻,他满是严肃,尤其是那双幽深的眸子直看的许青玄低下了头。   见许青玄这副神色,许晟阳又道:“常大人虽被革职,好在是没有问罪,这已经圣上宽容了。若不是眼瞅着就到万寿节了,常家想平平安安的离京,怕也难。”   “你别看叔父身为内阁首辅,可也不是只手摭天。朝堂哪个大臣不是揣测圣上心思行事。圣上听信谗言,愈发不待见太子,越是这般,我们许家,越是危险。毕竟在外人眼里,我们许家已经是太子一党。”   “所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授之以柄。你当知道轻重的。”   一旁的许家大爷许晟平见二弟这般谨慎,拿着杯子的手也不由的紧了紧:“二弟,此事真有这么严重?”   相比许晟阳的城府,许晟平虽说长许晟阳几岁,却不比这弟弟敏、锐。   思询片刻之后,他不免有些忐忑道:“那我们许家这些年谁不知道我们是□□,若圣上真有那意思,我们许家可如何是好。”   许晟阳冷哼一声:“我早就告诉过你,让顾家收敛一些。他们这些年,为太子做了什么,你当圣上不知。”   “我再问你,这些年,太子从顾家拿了多少银子?江宁织造兼两淮巡盐监察御使,这里面能捞多少油水,你们当圣上是傻子?可为什么,这么多油水,还有人递秘折入京举报江宁织造的亏空?”   许晟平被弟弟问的一阵面色苍白,可他还是忍不住低声解释道:“圣上自打登基,已是三次南巡,哪一次不得建行宫,哪一次不是大肆铺张,顾家只能寅吃卯粮,明年的钱今年花,明年就接着花后年的钱,就这样拆东墙补西墙,洞越捅越大,这不也是没办法吗?”   许晟平说的没错,可这些许晟阳能理解,可圣上呢?他只会觉得你暗中把银子孝敬给了东宫。   到时候,你如何辩解? ☆、第34章 没脸     从天佑寺回来之后,许姝一直都在内室抄经书。   知道太子跪在御书房外一个多时辰都不得见圣颜,许姝深吸几口气才让笔不那么颤抖。   “郡主,奴婢看您脸色不好,不会是今个儿在山上着凉了吧。奴婢要不让膳房做碗姜汤来。”   琥珀侍奉在许姝身边多年,如何看不出主子自回府之后,就心神不宁的。   方才,拿着笔的手都忍不住在颤抖。   从重生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多天了,许姝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却没想到,得知太子被罚跪,她还是抑制不住上一世的阴影。   许姝是绝对不允许自己走上一世的老路了,可还是不免心惊胆战。上一世,她也随太子在御书房外请罪,内宫那么大,从东宫到御书房,怎么着也该有顶软轿的。可那时候,她哪敢。   寒冬腊月的跪在地上,跪不到几分钟就觉得一阵阵的刺、痛袭来。之后他们被圈禁禁宫,地龙坏了也没人修,每到入冬,她的膝盖更是疼痛难忍。   墙倒众人推,太子二次被废,众人都知道,太子再没起复的可能了。禁宫那些奴才未必真有胆子去故意作、践他们,可于她和太子而言,已和活在地、狱差不多了。   半晌,许姝轻轻放下手中的笔,“也好。”   许姝还记得,半个月之后的万寿节,成元帝就因为一件事,下旨灭了户部侍郎赵家满门。   一切都是源于赵家给成元帝的万寿节贺礼,嵌玉□□人祝寿盆景。   这盆景为紫檀木垂云纹八足随形座,座边缘设铜镀金镂“万”字纹栏杆。座中设天然木山,古意盎然。山中以白玉作灵芝、仙桃,山腰置一座蓝顶圆亭,7位仙翁或立于山腰,或对坐亭间畅谈。玉鹤口衔仙草飞悬在山顶,玉鹿则伏卧于山腰亭旁,仰望上方的灵草,真真是盆景中的精品。   可惜,谁都没想到,那白玉仙桃竟然掉了下来。户部侍郎赵康顿时就傻眼了,可再怎么请罪,成元帝眼中如何能容得了沙子。何况,成元帝本就猜忌心重,他不会觉得这纯属偶然,只会揣测赵家别有寓意。   赵家落得如此境地,难免引人唏嘘。而许家,也受了些牵连。   朝堂谁人不知,父亲对赵康曾有提携之恩。   可惜父亲虽对赵康有提携之恩,可赵康野心极大,早就暗中投靠了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这样趋炎附势之人,最后遭此劫难,也算咎由自取。   隔了几个院落的翠微院,孟姨娘对朝堂这些变故,并没和府邸其他人一般敏锐。太子被罚又如何,圣上还能废了太子不成?即便圣上真的废了太子,大皇子,三皇子不管哪个被立为储君,许家不过是失去些许的影响力,还能真的坍塌了不成?   今个儿一大早,她便见新来的丫鬟白冬欲言又止的,自打老爷那次震怒,她这翠微院的丫鬟里里外外都换了人。因为遭了老爷厌弃,这些丫鬟们虽说面上倒也算恭顺,背地里却并不把她当做主子。   而这丫鬟白冬,今年才不过十二岁,孟姨娘在这后宅这么多年,自然是几句话连哄带骗的就哄的她道出了实情。   “你说什么?老夫人要给老爷续弦?”   孟姨娘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心里瞬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一般。   也难怪,这几日老夫人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说是让她好好养着身子。没想到,转了几个弯,老夫人是这番用意。   许蕙也被惊到了,她眉头一皱,一把抓着那丫鬟的胳膊,声音忿忿道:“你确定,这事儿是真的?”   白冬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脸惊惧道:“姨娘,五小姐,您就是给奴婢借个胆奴婢也不敢在这事儿上编造啊。奴婢和大夫人那边茶房侍奉的杏蓉姐姐是同乡,今个儿去膳房点膳时赶巧遇到了杏蓉姐姐。”   白冬初入府没几日,杏蓉得知她和自己是同乡之后,就免不了提点她一些。一来二去的,小姑娘家私底下难免嘀咕些主子们的事儿。何况,老夫人已经请了媒人往萧家去了,其实并没有故意瞒着孟姨娘。只是新来的丫鬟们谁都知道孟姨娘是遭了二老爷的厌弃,又有先前被撵出府的丫鬟做前车之鉴,自然也不敢在孟姨娘面前嚼舌根。   孟姨娘一怔,神色有些茫然。   眼前仿若一片黑暗,孟姨娘觉得脑嗡嗡作响,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半晌,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孟姨娘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满地的狼藉,她哽咽的抓着女儿的手,“怎么会这样?蕙儿,怎么会这样呢?”   许蕙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孟姨娘:“姨娘觉得是为什么?四姐姐没回府前,这些年祖母可是半点都没表露出要给父亲续弦的意思。可如今,四姐姐刚回府没几日,祖母就直接派人往萧家去了。原想着,祖母多少怜惜我一些。可现在看看,祖母怜惜我是假,顾忌四姐姐却是真。谁让四姐姐背后有定国公府呢?”   “姨娘您入府都多少年了,您舍了脸面给父亲做妾,没想到到头来,因为四姐姐的回府,我和姨娘都成了笑话。”   说到这,许蕙眼中闪过浓浓的恨意。   孟姨娘却已经慌了,她此刻满脑子都是萧氏入府那一幕,这萧家大姑娘,正当妙龄,这若是入府,还不得抢走老爷所有的宠爱。   孟姨娘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未出阁的姑娘,她自然清楚男人的心性,自家老爷虽说这些年鲜少对那事儿上心,可那萧氏水灵灵的年纪,难保老爷不动心。   见孟姨娘失魂落魄的样子,许蕙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道:“姨娘,事已至此,你在这自怨自艾又有什么用?”   “您难道还怕了那萧家大姑娘不成?她入府虽说是父亲的继室,可不过只比女儿长几岁。姨娘还怕没法子对付她?”   许蕙这会儿心里也难受极了,可她素来知道什么最重要。光掉眼泪是没用的。   听她这么一说,孟姨娘拿帕子轻轻擦了擦泪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许蕙转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嘴角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姨娘,您知道的,我们许府虽不比定国公府是皇亲国戚,可也是重规矩的。有些事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父亲都能当萧家大姑娘的爹了,您觉得,萧家大姑娘心里会丁点儿想法都没。”   “即便现在没有,可事在人为,到时候府邸若是传出萧氏私相授受的流言,姨娘还需要忌惮她吗?”   “经此一事,父亲肯定会心灰意冷,定不会再有续娶的心思。而姨娘你的机会,也就到了。”   跪在地上早已经战战兢兢的白冬听着许蕙这话,心里愈发发毛了。   她小心的觑五姑娘一眼,没想到,却和许蕙的目光直接对上了。   “小姐,奴婢,奴婢……”   白冬紧张的牙齿直打颤。   许蕙笑笑,起身缓步走在她面前,纤长的手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怎么,想把我方才的话告诉老夫人?”   “你就不怕到时候老夫人问起,这事儿是谁捅到我和姨娘耳中的?”   白冬猛的磕了两个响头,脸上全是泪:“五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签了卖身契,这若是被撵出府,奴婢会被哥哥给卖到窑、子里去的。”   许蕙笑着拍拍她的脸,“所以,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白冬惊吓的点点头。   见她这样,许蕙笑得愈发欢快了。   “三少爷,您来了。”这时,许蕙突然听到门口丫鬟的请安声,她忙敛了敛神,向门口看去。   这边,孟氏看着自己自小就宠在手心的宝贝儿子,方才悬着的心终于是放平了一些。   只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许蕙就急急的拉着许青翊坐了下来。   “三弟,你听说没有,祖母想让太常寺卿萧家大姑娘给父亲做续弦。”   许蕙对于许青翊那日维护许姝,心中一直都耿耿于怀。对于这个弟弟,她一向都疼惜,可那日之事,不由得让她深感忧虑。当三弟跪在许姝面前那一瞬间,她恨不得跪在那里的人是她自己,她不知三弟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他忘了,他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和那许姝,是天生的仇、人。   一想起三弟对许姝反倒是比对她这个亲姐姐都亲近,她就觉得喉咙里堵得慌。   她原以为,听到父亲要续弦,三弟多少会有些反应,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三弟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眸,像是看笑话一般的看着她,“五姐姐,这件事你最好还是别插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传出去,还有什么名声。”   丢下这句话,许青翊连桌上的茶水都没用,直接就离开了。   瞧着他淡漠的身影,许蕙目光恨恨的看着孟氏,她几乎抑制不住颤抖道:“姨娘,你现在该后悔吧,早些年,女儿就劝你说让你经常做了宵夜往前院去看三弟,他虽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可保不准和我们生分了。”   “可你呢?说怕父亲不喜,怕父亲觉得你别有心思。”   许蕙的指责仿若刀、子一般,一刀刀、刺到了孟氏心上,她顿时苍白了脸,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只是拿帕子捂了脸,低声哭了起来。 ☆、第35章 世子妃     “老夫人,大小姐随世子爷回来了。”在二门外一大早就守着的曲嬷嬷踉跄着步伐,忙跑到荣春堂给许老夫人报信。   其实在三日前,许老夫人就得到了消息,孙女和世子爷约莫今日就到了。从西南出发,不用想也是舟车劳顿,可孙女并没有一回京就往京城御赐的宅子去,反倒是先来看她这老婆子,许老夫人容光焕发的,别提多高兴了。世子爷肯依了孙女先来看她,这就是给她最大的面子。   “祖母,您这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大姐姐盼回来了,这次说什么也得让大姐姐在京城多留些时日呢。”许蕙笑得甜甜的,仍旧如往日一般,腻歪在许老夫人身边。   见孙女这么乖巧懂事,许老夫人心中顿时颇多感慨,她轻轻拍了拍许蕙的手,满是慈爱道:“你这孩子,也就你会这般逗祖母开心了。”   “等你大姐姐回来,看看南边又流行什么衣服首饰了,借此也给你们添些衣服首饰。”   许蕙抬眸甜甜的笑笑:“祖母最好了。”   一旁,许姝轻轻的拿着茶盖撇着杯中的浮沫,自小,除了外祖母和几位表姐,她就不喜这样和人太过亲、热,如今回了许府,她当然也不可能和许蕙一样讨巧卖乖。   说来,她当真是小瞧了许蕙了。原以为,闻着祖母给父亲续弦之事,她和祖母多少会生了嫌隙。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沉得住气。   满堂欢笑中,许姝漫不经心的喝着茶。脑海中却想到了上一世的大姐姐。   她这大姐姐许婉倒也是苦命人,早年未出嫁之时,在许府自然是锦衣玉食,可惜,她嫁给靖南王世子爷之后,一直都无子。世子爷倒也是个多情的,看大姐姐肚子一直没动静,竟没想着纳妾,这般恩宠,在大曜国确实是寥寥无几。   可惜,那靖南王老王妃不是个好相与的。对孙媳一直都无子,她是满心的失望。要说和许家联姻,她起初也是欢喜的。毕竟依着许家的势头,也不算委屈了自个儿孙儿。她只道许家大姑娘温婉贤淑,却没想到,入府这么多年,连个蛋都生不出来。   这靖南王老王妃和外祖母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不过却不比外祖母金枝玉叶,身份显赫。否则,也不会下嫁给老靖南王。   不过,她毕竟是公主,西南又天高皇帝远,这老王妃之前日子过得再忐忑,在给老王爷生了两子一女之后,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眼瞅着太子被圣上不喜,老王妃心里早就暗自嘀咕起来了,这些年,他们靖南王府对圣上一向是忠心耿耿,每年的岁贡一点儿都不少,又帮着圣上平定西南叛、乱。可不能因为和许家的牵扯,惹了圣上的猜忌。   老王妃是在宫里吃过苦的,她如何敢想若许家遭难了,连累了他们靖南王府,可如何是好。   如此琢磨着,她不仅想把自己的嫡亲的孙女嫁给郑太后的侄孙,还想和许家渐渐远了关系。   心里惦记着这事儿,老王妃自然就打起了主意。故意给大姐姐用的汤药中下了慢、性、毒,上一世,三姐姐如大伯母谋划的那般,名不正言不顺的随大姐姐入了靖南王府,可过去才没几个月,大姐姐就突然病逝。   老王妃把矛头指向了三姐姐,说是三姐姐嫉妒大姐姐,想谋害大姐姐,自己取而代之。   老王妃的用意如此明显,大伯母怎么都没想到老王妃会出如此阴招。可这哑巴亏,只能咽下去。之后没多久,三姐姐就被送往庵堂。而老王妃给世子爷续娶了宣平侯府王家的二姑娘。   要说老王妃眼神也的确实毒,在靖南王世子爷娶了宣平侯府王家二姑娘之后没多久,太子被废,大皇子得了成元帝的青睐。   没多时,只听门口一阵脚步声,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许婉笑意嫣然的走了进来。   许婉一身湖蓝色掐金线牡丹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头戴金丝累凤簪子,披着银白色翠纹披风,虽脸上涂了胭脂,妆容浓艳,可到底抵不住常年面色憔悴。   “祖母……”依着许婉如今的身份,自然是端庄自恃,可看着一年多未见的祖母,她一时竟也忍不住,哭着扑倒在了许老夫人怀里。   许老夫人尽管知道宝贝孙女这些年受的委屈,她这些年也日日在佛祖面前祈求佛祖开恩,让孙女膝下能有一子。此刻见许婉身形消瘦,气色不济,她更是心痛了。   不过碍着靖南王世子爷也在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宠溺的拍拍许婉的后背,怜惜道:”“你这孩子,都出嫁的姑娘了,还跟祖母撒娇呢。”   说完,把视线落在了靖南王世子爷楚炽身上。   一边,许姝也抬眸望去,只见楚炽穿着一件宝蓝色素面袍子,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相貌堂堂,嘴角含笑。   当初圣上下旨把婉姐儿许给靖南王世子爷,虽说嫁过去身份尊贵,可到底许老夫人有些不舍。太、祖开、国时,楚家便成了西南的土皇帝。这孙女若是嫁过去,即便受了委屈,天高皇帝远,也没个娘家照应。   原先,许老夫人担心的就是这些,可后来,瞧着孙女嫁过去这些年,都没能有个子嗣傍身,她更多的是担心老王妃起了别的什么心思。   有老王妃这样的祖母,孙媳妇岂是那么好做?尤其是,圣上不喜太子,许家牵扯其中,孙女免不了更受委屈。   “世子爷,这京城气候干燥,尤其是到了冬天,屋里烧了地龙,你怕是不习惯,当多喝些水才是。”   楚炽笑着对许老夫人道:“谢祖母关心。”   许老夫人看来很喜欢自己这孙女婿,知道他在这么多女眷面前,不自在,也没再多寒暄,就打发他往前院去了。   等他一走,在场的女眷们才热络起来。尤其是顾氏,看女儿消瘦的样子,紧紧抓着女儿的手,忍不住落了泪。   许老夫人笑骂道:“老大媳妇,婉姐儿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可不许这样,不吉利的。”   许婉也宽慰着母亲,等安抚好顾氏之后,她环视一周,含笑的视线落在了许姝身上。   她人虽在西南,却也知道,二房的四妹妹被圣上册封了清溪郡主。   “一年多没见四妹妹,四妹妹竟然出落的愈发伶俐了。”   屋里这么多姐妹,许婉只是表面打了个招呼,这会儿见她亲昵的和许姝搭着话,许蕙顿时红了脸。   是啊,她这大姐姐素来仗着自己是嫡出,眼里如何能容得下她们这些庶出的姐妹。唯有如今贵为郡主的许姝,才能入的了她的眼吧。   许姝笑着微微福了一福,“大姐姐。”   见许姝明眸皓齿,浅笑的看着自己,许婉不由的想起这些年京城关于四妹妹的传闻。   可一年多没见,四妹妹竟和变了个人一般,那浑身的气度竟有一种上位者的端庄和尊贵。   而这些,她嫁入靖南王府,许多年潜移默化才形成的。   当即,她对许姝生出了好感。只是不知,四妹妹日后会许什么样的人家。   许婉年长许姝几岁,她如今还记得淮穆长公主和二叔大婚那一日。她早就听闻淮穆长公主身份尊贵,就连圣上都对她非比寻常。又听说淮穆长公主大婚,圣上直接让人开了库房,给淮穆长公主添了不少的新鲜玩意。   许婉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偷偷溜到龙凤花烛的喜房。   屋子里喜庆极了,床帐内撒了红枣,莲子,桂圆,花生。   直到许婉出嫁那日,身边贴身嬷嬷帮她梳着头,嘴里还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她又不禁想起了淮穆长公主。当年她从定国公府出嫁,怕是身边的嬷嬷,也会说这些吉祥话吧。   此刻,看着和淮穆长公主愈发相像的许姝,许婉不由生了些感慨。   众人在荣春堂又呆了半盏茶的功夫,许老夫人借口自己身子乏了,就把大家打发出去,独留了许婉和顾氏,大家心里如何不知,许老夫人是想和大伯母大姐姐说些体己话。   待大家一走,许婉终于是忍不住哭倒在了许老夫人怀里,“祖母,婉儿心里好苦,这些年没能给世子爷诞下子嗣,这次又落了胎,府邸上上下下便有了些闲话。婉儿知道自己不得老王妃喜欢,遂也只能忍着,此番回京,只想求了祖母,委屈三妹一回,让她随我离京,侍奉世子爷左右。”   许婉没说的是,眼下已然如此,她不敢想老王妃还剩多少耐心。自己若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日子怕是真的看不到头了。   这事儿其实不用许婉说,顾氏早已经和许老夫人通过气了。许老夫人心疼的摸了摸许婉的头,笑道:“岚姐儿能侍奉世子爷,也算是她的造化。这次祖母做主,多给她添些嫁妆。”   许婉缓缓抬眸,眼中已经浸满了泪水:“祖母,都怪婉儿不争气,婉儿真的太没用了。”   原先,许婉还想着自己再赌个几年,可靖南王府不像是普通人家,哪里能容许她这么折腾。世子爷面色虽平静,这次落了胎还如往日一般宽慰她,可她如何看不出世子爷的失望。   眼下还有世子爷对她的怜惜,可这一切都耗尽之后,她还靠什么在府邸立足。   想到这些,许婉眼泪又掉了下来。 ☆、第36章 玄甲军     见她如此,许老夫人暗暗叹息一声,叮嘱她道:“你既已拿了主意,祖母有些话便不得不和你叨唠。你一定得记住,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姐妹之情。祖母知道,依着你的心思,你如何真的甘愿让别人分了世子爷的宠,何况这人还是你的妹妹。”   “可不管怎么,你纵然再觉得心里像针、扎一般,也得记住,今个儿没人逼你,即便是想着这些,你待岚姐儿,也要好些。”   许婉拭着眼泪轻轻点头,“祖母的教诲婉儿都记住了。”   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颇有些斟酌的开口道:“祖母,婉儿都忘了告诉您了,此番回京,我见离京城几百里的地方就已经有不少难、民。可瞅着粥铺和四处搭的棚子,竟还没往年多。怎么会这样呢?”   许老夫人暗暗叹息一声:“你也知道咱这位圣上,平日里只顾着延年益寿,哪里还管民间疾苦。你二叔倒是想安置难民,奈何万寿节眼瞅着就到了,那些办事的都恨不得把京城的乞丐都赶出城去,如何还会管这些人的死活。”   “而且有这银子,早就被拿到崇明园去了,殊不知那些成吨的红罗炭能救多少人的性、命。”   许婉沉吟道:“原来如此。”   许老夫人点点头:“可不是,可这些话,又有谁敢乱传。那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好生威风,听说最近又张罗设什么东厂,暗地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京城内外,如今纵是禁军也没这冯振得意。”   栖鸾院   许姝正在逗那只不知从哪飞来的鹦鹉说话。   说来也怪了,前几日她往天佑寺吃斋饭,回来时香凝她们说这鹦鹉在她不在的这几日,竟也飞的不见了踪影。她们都急疯了,没想到,她从天佑寺回来那日,这鹦鹉又出现了。   “郡主!郡主!”   也不知是谁教的,这鹦鹉除了她平日里教的那些个话本之外,竟然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   许姝轻轻拿起木夹夹了块肉递到鸟笼里,只见那鹦鹉眨巴眨巴眼睛,扑着翅膀就偎依在许姝手心,那乖巧的样子,逗得大家直乐呵。   “郡主,听说长房的孙姨娘这几日身子愈发不好了,那日三姑娘被叫到大夫人那里之后,孙姨娘直接就晕了过去。您说,大姑娘到底怎么想的,竟然想让三姑娘去侍奉世子爷。”香凝不比琥珀藏得住话,憋了几日,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出了心底的疑问。   许姝从她手里接过帕子,轻轻擦了擦指尖,“长房的事儿,我们二房何必跟着掺和。大姐姐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可话虽这么说着,她毕竟知道大姐姐和三姐姐上一世的结局,怎么能置若罔闻?可到底该怎么帮,她眼下还没有什么主意。没有孩子,便没有傍身的东西,便无法在靖南王府立足。而她那三姐姐,又是庶出,虽不至于懦弱,去也绝对不敢在大伯母面前说个不字。   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纵是再羞恼,还能有什么法子。   更重要的是,上一世,太子再次被废,镇北王打进了紫禁城,入了内宫。淑贵妃随三皇子还有一些臣子早已退往江南,在南京称帝。淑贵妃为皇太后,独揽朝政。   值此关键时刻,靖南王府的立场便极其重要。偏偏,老靖南王病逝,楚炽只会纸上谈兵,没经什么事儿,一直在新帝和三皇子两边虚与委蛇,可这最是犯、忌讳的。   傅祈钰施计断三皇子那边的粮道。同时,御驾亲征一路打到南京。淑贵妃和三皇子自缢身亡,靖南王世子爷大惧,率属下两百多人入京请罪,却被傅祈钰直接撤藩,贬为庶人,家眷皆被流放。   所以许姝不知,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靖南王府,若是注定是那样的结局,她一己之力,怎么才能阻止大姐姐和三姐姐上一世的悲剧呢?这一定得好好谋划谋划的。   想到这些,许姝面上不免露出些疲惫来,懒懒的就靠在了贵妃椅上。   琥珀忙斟了一杯茶,递上前。   许姝轻抿一口,缓缓转开了话题:“对了,萧家大姑娘那边,可是打听清楚了?”   虽说那日许姝没有拦着许老夫人给父亲续弦,可这萧家大姑娘到底是什么为人,许姝还是得打听清楚的。   琥珀回禀道:“这萧大姑娘原是太常寺卿萧大人嫡出的闺女。只可惜,那萧家大夫人生产那日,难产去了。丧母长女,加上没个嫡亲兄弟,等继室入了府,如何能容的她。”   “奴婢还听人说,有一年,有个算命先生去了萧家,说是萧大姑娘和那继室犯冲,这之后,那继室便更不喜萧大姑娘了。”   许姝忍不住蹙眉:“那继室是?”   “户部尚书高家的二姑奶奶。”   许姝仔细想想:“户部尚书高家?”   琥珀点点头:“郡主,您忘了,去年大长公主殿下做寿,这高家老夫人还携了女眷给大长公主殿下拜寿去了呢。”   许姝微微眯了眯眼睛:“那这高氏倒真生了个好女儿。”   城南烟袋胡同镇北王府,管家张伯吹胡子瞪眼的瞅着眼前空空的鸟笼,心中郁闷:“这小畜、生,怎么又不见了。”   他只觉奇怪,自打自家主子被圣上封为镇北王之后,连带着把这烟袋胡同的府邸也赐了下来。可惜主子这些年多数都是在西北驻地,此番万寿节被圣上召回京城,王府多年没人居住,多少显得冷清。他这管家便先行回府收拾开来了。   临行前,王爷把那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金刚鹦鹉交给了他,说是让这小东西先熟悉熟悉京城的空气。   张伯不免觉得奇怪,怎么王爷没事儿也学着京城那些功勋贵族提笼架鸟起来了。可想归想,他一路上还是把这鹦鹉当祖宗似得,小心翼翼的护着回了京城。   谁知,这金刚鹦鹉凶、悍的很,一路上,他为了喂这小畜生吃东西,没少被啄了手。   这好不容易护送回京了,他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可他实在不敢相信,前几日这小畜生竟然不知是自己打开了鸟笼,还是怎么,竟不见了踪影。   他急忙让人去找,可京城提笼架鸟的人虽多,愣是没找着这小畜生的影子。   原先张伯已经做好王爷一回府他就过去请罪的心理准备,可真的神了,前两日这小畜生又自个儿飞回来了。在鸟笼里扑哧着翅膀,一副冷艳高贵范儿的看着他。   阿弥陀佛啊,张伯口中直念叨,就差跪在地上给这小祖宗磕头了。   张伯活了大半辈子,可没精心侍弄过这样的小畜生,他只听人说过鹦鹉学舌,可眼前这小东西,自打王爷甩给他之后,他没日没夜的想哄它开口,最终却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让他诧异的是,这出去晃悠了一圈,这小畜生竟然会说话了。嘀嘀咕咕的,他听了老半天,才琢磨出些不同寻常来。原来,说的是民间话本。情、情、爱、爱的,他的脸嗖得就白了。   怎么会这样呢?自家王爷可是名震天下的镇北王,怎么养的鹦鹉竟然开口就讲话本。这传出去,可不有损王爷英明。   “不行,从今个儿起,教它背兵法。王爷回府之前,一定得把这小畜、生纠正过来。”   打定主意之后,张伯直接就拿了一本兵书,一字一句的纠正起来。   可惜,为这小东西已经费尽精力的张伯,只不小心打了个盹儿的功夫,睁开眼,鸟笼又空了。   张伯直接就傻眼了,差了手下匆匆就往外面去了。   “张管家,奴才听街头卖馄饨的大爷说,那鹦鹉好像是飞进了许府。”   张伯看了手下一眼,微微蹙眉:“内阁首辅许家?”   “可不是?”随从也忍不住皱了眉,这可怎么办才好。王爷还未回京,他们也不好登门去,还是为了一只小畜、生。   犹豫了好一会儿,张伯狠狠的跺了跺脚:“算了,等王爷回府,我就往王爷面前请罪去。”   许姝浑然不知,这些日子有人为了这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鹦鹉茶饭不思。   这几日,天似乎又冷了些,她也不愿意出门,最多就是在屋檐下逗逗那鹦鹉。   如此闲散的过了几日,许姝便听闻镇北王带了两千将士驻扎城外,近几个月接二连三西北战捷,圣上明日将派太子亲自前往城门犒军。   许姝心里不由有些嘀咕,成元帝猜忌成性,特派太子出城相迎,一是想展示皇恩浩荡,可更重要的是借犒军暗中掂量镇北王如今的实力吧。   “郡主,明个儿京城不定多热闹呢。”琥珀帮她披了件白色披风。   许姝微微勾勾唇角:“我们就不去凑这热闹了,没几日就是万寿节了,到时候还怕见不得这位赫赫有名的王爷。”   琥珀等人表示不解,这以往,郡主总爱凑热闹的,怎么这次竟然这么不动声色。   可既然郡主不去,她们这些做丫鬟的,自然也不会去了。   不过虽然她们没去,第二天镇北王回京的盛况还是传遍了整个府邸。   在镇北王玄甲军的映衬下,禁军黯然失色,犒军那日,临近城门的客栈挤满了人,尤其是高阁之上,早已经被功勋世家预定下来。原本因为隆冬冷冷清清的街道瞬间变得异常喧哗。   对于这些,许姝无需去看,也能想到当时的盛况。只她听到这次太子第一次代替成元帝犒军,比往年成元帝犒军都显阵势大。太子一席戎装,对将士们嘘寒问暖,还特从东宫库房拿了几十万两银子,奖赏下去。听到这些,她心里猛地一咯噔,差点儿没把手中的茶杯打翻在地上。   “太子殿下也不简单呢,东宫这些年都捉襟见肘,太子殿下却拿自己的体己银子犒赏将士,真是宽厚。”   琥珀都忍不住感慨道。   许姝纤长的指尖摸着手中的青瓷茶杯,依着惯例,太子虽替成元帝犒军,也是礼部拟好章程,依着惯例来的。可怎么,太子竟出了这样的风头?太子前几日才因东宫发生对食一事遭了成元帝训斥,不会这么急躁的彰显自己的仁心。   所以眼前这样的结局,定是有人心怀不轨,故意算计了太子。 ☆、第37章 淑贵妃   翊坤宫   淑贵妃歪在午休的金丝大红引枕上,看着自己手上的护甲,微微勾勾唇角,道:“这次礼部侍郎事儿办的不错。本宫原以为太子会生了疑心,可惜,太子还是太心急了,急着找回自己的脸面。”   一旁侍奉多年的杨嬷嬷浅笑着帮自家主子斟了一杯茶,递上前,“主子,有了今个儿这事,圣上对太子爷,怕是更没耐心了。太子爷嫡出又如何,自小被立为储君又如何?还不是遭了圣上的猜忌。”   淑贵妃冷哼一声:“上次东宫那桩丑、事,圣上已经失了耐心,这次,本宫就等着圣上下决心了。”   对于太子自小就被立为储君,淑贵妃心里其实很不甘心,尤其圣上还亲自把太子教养在身边。不仅请了大儒教太子功课,还让许家大公子入宫做太子的伴读,就是身边侍奉的奴才,也都是精挑细选。这些,原先淑贵妃虽说有些拈、酸吃味,却也还算过得去。直到那一日,她往御书房给圣上送宵夜,瞧见昏黄的烛光下,圣上正批奏折,而太子小小的人儿,竟然被他抱在龙椅上,就这么偎依在他怀里。   淑贵妃当即就身子一僵,再也迈不开步伐。   想到自个儿的三皇子何曾受过圣上这样的宠溺,她心中瞬间就不平了。或许也是从那一瞬开始,她心底有了计较。在她眼中,若论聪慧,自个儿儿子未必就不如太子。   只是因为他是太子,儿子便只能稍逊一些。不能太显眼,不能抢了太子的风头。   自入宫侍奉圣上那一日起,淑贵妃一直以来都很恭顺,也从未生过任何野心。圣上如今坐在龙椅上,那可是血、洗京城换来的代价,她虽只是内宅妇人,却也知道,那个位子,险之又险。   可那一刻,在她瞧着圣上那般宠溺的把太子殿下抱在龙椅上,让他偎依在自己怀里,在她冷不丁的那一个寒颤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之后,淑贵妃便悄悄盯着了东宫的动静,不过平日里,还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也因为她的不争,愈发讨了圣上的欢心,平日里也爱往她这里来,说她这里安静。   人大抵都是一样的,尤其是在这内廷,只会愈发的贪心。淑贵妃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天下没有谁比她更了解成元帝的多疑。她知道,终有一日,成元帝和太子会生了嫌隙。   好在,这一天,终于让她等到了。   她原本该欢喜的,可瞅着成元帝日日的沉、迷丹、药,她愈发觉得时间紧迫的很。身为成元帝的枕边人,这些年,她如何瞧不见成元帝早已经亏了身子。那些丹、药尽是些害人的玩意儿,成元帝吃了,的确是瞧着面色红、润,可这朱、砂练出来的丹、药,能一点儿都无损吗?   自打服用了这丹、药,圣上猜忌心愈发重不说,性格也变的阴郁了许多。高归真天天在崇明园熏火燎的带着一帮子人炼、丹、药,隔几日就有新的成果,是药三分毒,淑贵妃瞧着成元帝这样,能不心惊胆战吗?   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些年隐忍不发,这次却偷偷授意礼部侍郎替她办事的原因。   她是十六岁入宫的,她不怕成元帝什么时候就走了,她最怕的是,还没把太子绊倒,还没扶儿子上位,成元帝就倒下。到时候,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如今虽是贵妃娘娘,可这样的事若真的发生,新帝登基,她和儿子能有什么好的出路。宫里那位婉太妃不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吗?   说起来,成元帝对昱王和婉太妃真的算宽容,可若是这事儿落在自己身上,太子能这么宽容吗?这几年,圣上和太子离了心,太子只会想若他倒了,只会是她所出的三皇子取而代之。如何能容得下她们娘俩。   “娘娘,这次万寿节,听说圣上已经允了慈安宫的婉太妃,把定国公府二姑娘指给昱王世子爷。这三殿下眼瞅着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可奴婢瞧着,圣上似是没给殿下指婚的意思。”   淑贵妃嘴角冷笑:“你还看不出来,圣上这是在防着本宫呢。太子妃娘家是兵部尚书罗家,圣上若真有废太子之意,在三殿下选妃这事儿上,必会精挑细选。他不会允许三殿下成为另一个威胁的。”   说着说着,淑贵妃不由的想到了容妃所出的大殿下,虽然有太后娘娘的怜惜,才有了如今的宣平侯王家。可圣上当真是不喜大皇子,那么多的世家贵女,愣是给大皇子指了工部员外郎杨家的姑娘。从五品官职,在京城这么多功勋贵族中,可不是小门小户。   为了这事儿,太后娘娘连着几日夜不能寐,说圣上若执意如此,丢的是皇家的脸面。可最终,太后还不是拿圣上没辙。就好比当年圣上登基那会儿,太后因为五王爷的事情,愣是不肯移居慈宁宫,可她忘了,如今圣上早已经不是那个战战兢兢的皇子,早已成了这紫禁城的主人。   提及儿子的婚事,淑贵妃也是暗暗皱眉,“等过了万寿节再说吧。”   “你也知道圣上的,若是老三有那个命,许会是功勋贵族家的姑娘,可圣上的心思愈发难以捉摸了,本宫也不知该怎么和圣上说这事儿。”   杨嬷嬷遣退殿中侍奉的宫女,才斟酌着开口道:“娘娘,奴婢有话不知当不当说。”   淑贵妃看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杨嬷嬷犹豫了下,缓缓道:“娘娘,如今能在圣上面前说上话的,也就只有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公公了。圣上猜忌心重,哪怕三殿下和大皇子一样,指了小门小户的姑娘,又如何?若娘娘能想法子拉拢了这冯公公,才是长远之计。”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杨嬷嬷所说必然是犯忌讳的,可淑贵妃听着这些话,还是猛的瑟缩了一下。   杨嬷嬷却从容不迫的缓缓跪在了地上:“娘娘,有些话奴婢早就想说了,纵然这次太子被废,难道就再无起复的可能?您也知道,圣上自小就恩宠太子,若后悔了又当如何?到时候,您和三皇子便成了众矢之的。”   “那冯振虽为阉党,可正因如此,他才可能对您更加忠心。这些人虽说狗仗人势,可京城但凡风吹草动,哪里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冯振近来又得了圣上的默许,筹划建了东厂,日后,他的权势只会越来越大,您这个时候若不下决心拉拢,只怕别人会捷足先登,到时候,您便失了先机。”   淑贵妃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自她入宫就侍奉在她身边,忠心耿耿的杨嬷嬷,半晌,她颤着声音道:“嬷嬷快起来吧,这宫里,也只有嬷嬷最替本宫着想。”   “可这事儿若是被圣上知晓……”   淑贵妃的话还未说完,只见那杨嬷嬷紧紧抓了她的手,一字一顿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很惶恐,可您也看到了,如今圣上除了沉、溺丹、药,还理会别的吗?冯振迟早有一手遮天的那一日,您难道还看不透吗?”   “奴婢还知道,您有心想让圣上把许家四姑娘指给三皇子。可您不也是看着许晟阳位及内阁首辅,还有高宁大长公主的关系?您何必舍近求远,如今京城哪个世家大族,不得忌惮冯振三分。便是身份显赫的高宁大长公主,奴婢可听说,前些日子往天佑寺的路上,被冯振的侄子冯嵩给冲撞了,可并没怎么为难这冯嵩。”   “再说,太子殿下不喜内侍,对冯振从来都没好脸色。这正巧给了您机会。”   淑贵妃笑着轻抿一口茶,虽没说什么,可杨嬷嬷如何瞧不出,娘娘这是已经拿定主意了。   杨嬷嬷知道自己无需在多说什么,笑着把话题转到了御花园集雪的宫女身上。   要说这宫女能有什么事儿,奴才命,谁还真的敢扰了贵妃娘娘的清闲,可这次的事儿,却让杨嬷嬷按捺不住,说了出来给娘娘逗趣。   圣上沉、溺丹、药,不仅让那方士高归真把崇明园弄得乌烟瘴气的,前些个儿不知从哪里又听了一耳朵,说是丹药只有配着凌晨采集的雪,就着丹、药服下,才能真正达到延年的目的。如此,这几日上百名宫女天刚刚亮就去御花园。可大冷的天儿,这么折腾人,没几日一下子就病倒了五十多名宫女。   “娘娘,您说这可怎么办呢?宫中侍奉的宫女都是有定数的,可一下子缺了这么多人……”   淑贵妃笑笑,很是不以为意,她十六岁入宫,成元帝现在做出什么事儿,她都不稀奇了。   她把玩着自己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漫不经心道:“怕什么?不是有内务府在吗?这只要圣上开心了,谁还能扫了圣上的兴致。何况,开春之后,又该有新的宫女采选入宫了,宫里还真能缺了侍奉的人不成?”   说罢,她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噗嗤笑了起来,“嬷嬷,本宫看朝臣们真正要头疼的还在后面。昨个儿圣上往翊坤宫来,特意给本宫看了玄清殿的图纸。”   “圣上早就有意建立皇家道观,那方士高归真还说,“乾卦”位于西北,代表天,最是尊贵,也难怪圣上最终会选择了建在景山之西。”   “而且图纸中的正门正对紫禁城西北角内金水河的入水口,又南临筒子河,东侧青龙位有景山高耸,西侧白虎位有太液池。如此选址,本宫不得不说,圣上这次真的准备大刀阔斧了。”   杨嬷嬷不动声色,缓缓道:“圣上是天子,朝臣自当效力。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有哪个不怕死的御史劝谏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圣上这些年,除了找寻延年益寿的法子,其他都无甚兴趣。可偏偏,如今国库空虚,这次的万寿节已经是捉襟见肘,现在又要建玄清殿,到时候不定又有多少乱事。 ☆、第38章 太监      离万寿节越来越近,想到自己重生来就要第一次踏入内廷,原本倚靠在金丝吉祥纹大引枕上想小憩一会儿的许姝,却是丁点儿都没有睡意。   香凝端着热水走了进来,见自家主子纤细的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忙急急上前道:“郡主,您是不是头痛了。要不奴婢给您拿木梳通通头。”   许姝笑着摇摇头:“没事的,只是这几日,有些没睡好。”   说罢,她环视一周,轻声道:“琥珀呢?”   香凝笑着回禀:“大长公主殿下差人送了新进的贡桔和葡萄,琥珀姐姐过去拿了。”   许姝闻言,心下瞬间一阵暖意。外祖母到底还是担心她在府邸受了委屈。   这厢,琥珀拿着贡桔和葡萄回到院子,只神色间却不知为什么,有些低落。   许姝问道:“怎么了?”   琥珀放下手中的篮子,缓步上前,福了一福,“郡主,是礼部尚书苏家。前几日太子替圣上犒军,原先该依着惯例的,可苏大人偏巧那几日身子抱恙,请了病假,就出了差池。昨个儿苏大人入宫请罪,可人还没到御书房,就被冯振的干儿子石阶堵了回来。”   “冯振拦着苏大人不让他面圣,这是揣摩圣意,还是他自个儿的意思,因着这个,国公夫人一整夜都没睡着觉。”   许姝听着,眉头微蹙。如此说来,成元帝是已经疑心苏家了。若是有人这个时候,在成元帝面前嚼舌根,不论苏家清不清白,怕是都会遭了成元帝的猜忌。   不过好在,这些年,苏大人谨言慎行,成元帝纵然生了疑心,也不会真的在这个当口拿苏家开刀。   许姝在意的是,这个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如今,他在内廷可谓是只手遮天,听说近来又在筹备东厂,比起上一世,他权势更大了。   照这情形下去,就怕局势比上一世还要严峻。到时候,司礼监一家独大,连内阁或许都得靠边站,这就不好办了。   既然重生了,许姝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的。太监是无根之人,她就不信,冯振那些干儿子,能当真丁点儿野心都没有。尤其是冯振现在这般碍眼,但凡有点儿野心的,谁不会想着取而代之。   可针工局,尚衣监,巾帽局,宫里那么多司局,谁能和这冯振相抗衡呢?   许姝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些禀笔太监的递补,冯振虽为大曜国第一个禀笔兼掌印太监,可这些递补之人,难道真的甘心屈居其下。   侍立在一旁的琥珀自然不知道自己主子想些什么,顿了顿,她又开口道:“郡主,除了这个,其实还有一事。”   许姝闻言,笑了笑,示意她说下去。   “是三姑娘,因着上次的事情,一回府就被国公夫人禁了足。可今个儿一大早,慈宁宫来了口谕,说是太后娘娘想让三姑娘入宫小住几日。”   见琥珀气不过的样子,许姝轻轻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娴姐儿毕竟叫太后娘娘一声姑祖母,太后娘娘想抬举她,我们还能拦着不成?”   说起这个,许姝不由想到上一世。她真有些不懂郑太后的心思,要说她平日里对娴姐儿也颇为恩宠,可怎么最后,竟然为了讨好冯振,把娴姐儿指给了冯振的侄子冯嵩。   谁不知道冯嵩是什么德行,大腹便便,油头满面。   当时太子二度被废,朝堂瞬息万变,人人都得称冯振一声九千岁。郑太后也是战战兢兢,成元帝虽未驾崩,可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吃了那么多年的丹药,肾早就垮了,哪里还有上位者的威严。   郑太后倒也是心狠之人,知道儿子就那么几日了,不过是用汤药掉着。她又不愿随淑贵妃三皇子南下避难,她一辈子都被困在紫禁城,如何习惯南边的气候。   何况,郑家已被冯振控制了起来,冯振不愧是狼子野心,这些年冷眼瞧着储位之争,不声不响的,从不表露自己支持谁。可实际上,早已经打了主意。放眼整个内廷,还有谁比东宫的皇长孙更容易做傀儡的呢?   冯振假传圣旨,说成元帝弥留之际,立皇长孙为皇太孙。这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   有了这皇太孙,若宫里再有位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这一切似乎就名正言顺了。冯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只他没想到,镇北王会打着清君侧的口号攻入京城。   他还是错算了一步。   这些,被圈禁在禁宫的许姝,也是后来才得知的。宫里乱了套,奴才们背后嚼舌根也不怕忌讳了。她此刻都记得,听到这些之时,她心口砰砰直跳。   原来朝代更替,这中间的龌、龊远比她之前听到的要多的多。   而这其中,许姝脑海中不由的闪现出一个人,那便是皇长孙的乳母,胡氏。   许姝记得,当初禁宫的小太监说,冯公公已经着礼部拟好了章程,等皇太孙一登基,就会封胡氏为奉圣夫人。   一个乳母,被封为奉圣夫人,或许之后还会荫封她的儿子,兄弟。不用想,这胡氏和冯振关系肯定早就不同寻常。   镇北王府   张伯战战兢兢几日,终于还是去王爷面前坦白了。   “王爷,都是老奴办事不周,请您责罚。”   傅祈钰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杯,竟有些啼笑皆非:“你是说,那鹦鹉自个儿飞到许府去了?”   见王爷没有发怒,张伯面色终于缓和了些,低声回禀道:“是啊,所以老奴才不敢做主把这小畜、生给逮回来。”   傅祈钰一身紫色锦衣,面如冠玉,鼻梁挺直,只那双眼睛,常年征战沙场,让人难以捉摸。   “王爷……可是要给许府写拜帖。”张伯犹豫着又开口道。   傅祈钰抬眸看他一眼,似真似假道:“拜帖,恐怕有了这拜帖,也不好开口和许大人说,本王是为了捉那小畜、生回来吧。”   张伯一脸纠结,那可怎么办啊。   他原还想着,等他捉了这小畜、生回来,定要教他学说兵书,才好拿给王爷。否则,这一开口就是情、情、爱、爱的话本,也太滑稽了。   见他满脸的纠结,傅祈钰好奇的问道:“怎么?可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本王。”   算了,反正伸头缩头都得死,他豁出去了,张伯这么想着,一口气就都说了出来。   “话本?”傅祈钰一脸的好笑。   张伯备受打击道:“是啊,王爷,老奴估摸着是飞到许家后宅哪位姑娘院里去了。否则,若是跟着老奴这粗鲁之人,哪会学这些。”   傅祈玉顿了顿,半晌之后说出的话却是让张伯整个人浑身哆嗦了一下。   “会说话本的鹦鹉,倒也有趣。”   张伯一时有些不明白自家王爷怎么会这么说,可看王爷没动怒,他终于是松了口气。   不过,想到过几日就是万寿节,宫里那些贵人又免不了会给王爷赏美人入府,他就又忍不住蹙了眉头。   他跟随自家王爷这么多年,可从未见王爷身边有过侍奉的人。这些年在西北,也不是没人往府邸送美人,可王爷收倒是收了,却从没碰过。   王爷该不会是有龙阳之癖吧?   可这些,他又不敢多言。   傅祈钰见张伯望着自己不说话,如何不知他想些什么,侧头想了想,他玩味道:“怎么?可是又有人送美人来了?”   张伯低声道:“王爷,此番西北大捷,莽子怎么得也至少修整半年才可能再南下。您这次可得在京城待一段时日呢。这还未到万寿节,老奴可听说,圣上已经有意把定国公殷家二姑娘指给昱王世子爷了。这么多藩王中,圣上怕也在打您的主意。只怕用不了多久,王府后院就要热闹起来了。”   傅祈钰突然笑了起来:“那不很好?” ☆、第39章 万寿节      是夜,许姝又做梦了,梦到了她和废太子被圈禁在禁宫。   和内宫的奢华不同,圈禁他们的咸安宫是一座荒废多年的宫殿。炕头都看着裂缝了,窗户上胡着些破旧的草纸,窗檐红漆早掉落的不成样子。   刚被关进来那会儿,许姝日日盼着什么时候,乾清宫能来旨意,她不奢求别的,只盼着成元帝念着父子之情,给她和太子挪个地儿。哪怕是郊外的庄子,也比在这阴森森的地方呆着好。   她自小被外祖母骄纵着长大,吃喝上受些委屈,或许还没什么,可让她觉得屈、辱的是,想要盆水冲冲澡都得给那些太监塞银子。   她哪有那么多银子,无奈她把后院不知荒废了多少年的枯井上的盖子给掀开,总算是能随意取水了,哪怕那水冷的刺骨。   她那时候哪会想着这枯井里不晓得有多少孤魂野鬼,后宫的肮、脏,她虽然知道,可如何还顾得了那么多。   “郡主,郡主,该起来了,一会儿还得往老夫人那里请安呢。”   许姝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琥珀笑眯眯的看着她,身后香凝和其他几个丫鬟端着热水盆,帕子,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她才知道,自己昨个儿又做噩梦了。   见她醒来,内室里顿时一阵热闹。   琥珀拿了浸湿的帕子,正要递上来,却听许姝缓缓道:“让人打了热水进来,我要冲个澡。”   这大冷的天儿,依着平日的惯例,会由琥珀拿着浸过热水的帕子帮郡主擦了脸和手,之后再拿了刷牙的东西过来,琥珀是打小就侍奉在自家姑娘身边的,她知道自家姑娘爱干净,可从没有一大早醒来就冲澡的习惯的。   可虽然这么想着,琥珀也不敢再多嘴,忙让人去灶房取了几桶热水过来。   内室的松木澡盆里,热气腾腾,一旁的梨花木雕花架子上,挂着干燥的锦帕。   闻着熟悉的皂角的香味,看着眼前的热气袅袅,指尖温热的水,许姝想都没想,整个人嗖的一下就埋进了水中。   一旁侍奉的琥珀见状,吓得差点儿没脚下打滑,忙冲上前:“郡主!”   半晌,许姝浮出水面,嘴角弯弯,看上去心情甚好。   琥珀忍不住嘀咕道:“郡主,您都吓死奴婢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拿过干帕子急急的替许姝擦掉脸上的水。   而这一时兴起,许姝这日往荣春堂去给许老夫人请安时,已有些迟了。   许老夫人平日里吃斋念佛,加之那日老二特意为了姝丫头的事情和她动了怒,此刻,见许姝姗姗来迟,她虽说心里有些愠怒,可也没有表露出来。   给许老夫人和几位伯母请了安,又和诸位姐妹见过礼,许老夫人便让人传膳进来。   曲嬷嬷小心翼翼的扶着许老夫人在檀木雕花椅上坐下。   许蕙一向是争强好胜,心思忒多,见许老夫人竟然未对许姝的姗姗来迟而动怒,如何能甘心。   她抬眸一笑,朝着许老夫人道:“祖母,如今阖府上下皆知您怜惜四姐姐,便是当初大姐姐在府邸,从小受您宠爱,这会儿也该不依了。”   许婉自打回京之后,第一日就过来探望了许老夫人,之后几日虽回靖南王府小住了几日,可昨个儿还是忍不住,又回了许府。   离京这么多年,她如今身子又不好,下次若再回京,还不知是什么状况。靖南王世子爷知她难得回京一趟,便体贴的允她回娘家小住。   许婉回京几日,也多少听闻了蕙姐儿被罚之事。原想着,她该长些记性的,可这会儿一看,可不还是那样不知所谓。   不由得,对于这个二房庶出的妹妹,生了几分不喜来。   何况方才她话中有话,这是把自己都牵扯进去了。   她勾勾唇角,意味深长道:“五妹妹,我听闻孟姨娘这几日身子抱恙,可得赶紧找郎中来进府看看。那萧家大姑娘下个月底就要进门了,别让人以为,孟姨娘对萧大姑娘不喜,这就不好了。”   “你呢,是你姨娘肚子里出来的,也该提点着她一些。我们许家,事事都讲究规矩。到时候,没得让萧家看了我们的笑话。”   话说那日许老夫人找了媒人往萧家去,能攀上许家这样的门楣,萧家哪有不依的份儿。原不过一个丧母长女,婚配艰难,能嫁给许家二爷,那是她天大的造化。为了怕许家反悔,萧家忙让人合了八字,之后没几日,这亲事也就定下来了。   许二爷是续娶,之前尚的又是淮穆大长公主,许老夫人纵然想让热闹热闹,也得忌讳着高宁大长公主。   又怕这中间有什么事儿给耽搁了,索性就把吉日定在了下个月底。   阖府谁不知当年孟氏和许晟阳的事儿,可之前,姐妹间也从没人会把这事儿摊到台面儿上,用这个来故意刺她。许蕙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再没如此尴尬的时候。   一旁,许姝微微勾勾唇角,适时道:“祖母,听闻萧家大姑娘也素爱礼佛,等她进了们,可有人陪您说话了。”   说完,她对着许蕙微微一笑,又道:“是吧,五妹妹。”   许蕙紧紧咬着嘴唇,想要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许老夫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自小许蕙就爱黏着她,平日里,也爱哄她开心,眼下这状况,她这老祖宗左右该说点儿什么,可她犹豫了下,还是没开口。虽说她表面上给了许姝体面,可心里,那杆秤其实还是偏向许蕙的。   怪就怪她是姨娘肚子里生出来的,才失了底气。   可这原本就是一桩糊涂事,当年若没有淮穆长公主横插一杆,蕙姐儿的身份也不会如此尴尬。可见,有时候真的是命。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万寿节。今年成元帝着内务府和礼部大肆操办庆典,不用想,必是热闹非凡。偏偏南边这时传来了不好的消息,说是海南,福建一带也下起了雪。   一时间,京城流言蜚语肆起。说若是当年五王爷登基,大曜国兴许就不会有这接二连三的天灾。   说起这流言,其实要追溯到多年以前,成元帝登基之初,便有流言传出,说他这皇位来路不正,先帝其实是把皇位留给五王爷的,可惜当时五王爷公务离京,就被成元帝给截了胡。   如果只是这些,倒也没什么,可偏偏之后又传出,郑太后不愿移居慈宁宫,愣是要住在原来自己居住的储秀宫。谁不知道,先帝在时,婉太妃独获恩宠,先帝不过念着郑太后于嗣有功,又安分多年,才晋升她为妃位。   她这好不容易熬出头了,怎么竟是这般态度?   这不是明摆的告诉朝臣,告诉天下,成元帝的皇位来路不明。   最后,郑太后虽然妥协了,可关于成元帝皇位来路不明的传闻就越发像是坐实了一样。而这些年,在成元帝的故意打压下,再不会有这样的流言的。怎么突然间,又旧事重提了呢?   为了庆祝万寿节,宫里宫外的,内务府是撒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就怕讨不了成元帝的开心。可该摆的排场也都摆了,诵经台子也搭了,十米宫墙上的红漆也都重新换过了,空气中却因为眼前的流言变的萧瑟,压抑,沉闷。   骤然肆起的流言,让众人都不由提起了心。许府也是静悄悄的,一大早,琥珀侍奉着许姝装扮好,香凝早已拿了几盒点心过来。   许姝轻轻咬了几口玫瑰膏,算是垫垫肚子。   宫里规矩多,汤汤水水喝多了,总不方便。而且,宫里贵人也多,等到摆膳还不得什么时候呢。   何况,今年的万寿节又出了这么一茬,这个时候,怕是人人都战战兢兢。   没一会儿,大夫人顾氏就差人过来说,该动身了。   因着许婉三天前已经回了靖南王府,今天的女眷除了顾氏,齐氏之外,也就唯有如今的清溪郡主许姝了。   一路上,因为京城的流言,顾氏和齐氏也都沉默着。圣上这次大肆操办万寿节,没想到,到头来竟然弄成了这样,面子可真丢大发了。   不知今天会不会生了什么事儿。   圣上若是动了雷霆之怒,也不知是哪家做了这倒霉鬼。   许姝虽说也不敢笃定这一世就真的和上一世一样,可那户部侍郎赵康却是逃不过的。   说实话,许姝其实并不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有没有过这样的流言蜚语,她绞尽脑汁想是不是她忽略了些什么,可最终却还是找不到答案。   快到宫门时,瞧着越来越近的红墙绿瓦,当真是应了那句,一入深宫万重门。许姝抑制不住的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身上也出了些冷汗。   顾氏和齐氏也是满腹心思,也没发觉许姝有什么不好。下了马车之后,随着前面领路的小太监,就迈进了宫门。   因为先皇后宁氏去世多年,中宫之位悬空。依着惯例,众人都会往郑太后的慈宁宫去先拜见郑太后。诸位妃嫔,世子妃,外命妇,自然也会往慈宁宫去。   可前面带路的小太监,竟领着她们到了内宫的西南方向。许姝上一世毕竟在这内廷呆过多年,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顾氏和齐氏,原先倒没察觉出来,可慢慢的,神色间也多了些疑惑。   “公公,您……”顾氏犹豫了下,刚准备开口,却见那小太监弓着身子,不动声色道:“今个儿一大早,慈宁宫就传出消息,说是太后娘娘染了风寒。所以今个儿便先往翊坤宫贵妃娘娘那里。”   顾氏面上带着笑,然而心里如何能不明白,太后这是遭了圣上的猜忌和厌恶了。   长长的宫道上静悄悄的,路过的宫女和小太监,也皆屏气凝神,许姝瞧在眼里,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哪里像是过寿。 ☆、第40章 得意     慈宁宫   郑太后都要给气糊涂了,今个儿这样特殊的日子,那些命妇外命妇还有宫里的妃嫔皆得到慈宁宫拜见她,这不,天还没亮,她就起身了。可刚在宫女的侍奉下换好吉服,却见乾清宫的小太监石阶过来传话,因着这几日外面的流言蜚语,郑太后心里其实早有些不好的预感,可到底也没表露出来,损了她的威严。   直到听他说成元帝对外宣称她染了风寒,这些天闭宫静养,至于那些命妇和妃嫔皆改去翊坤宫,自有淑贵妃来张罗。   自从郑太后当了这太后,她何曾有过这般没脸的时候,她险些没站稳。   郑太后怒不可歇,恨不得把这让他颜面尽失的奴才拉出去杖毙。可她知道,她发落一个奴才是小,这宫里人多口杂,到时候自己更成了笑话。   等石阶走了之后,郑太后再也忍不住,把身侧的茶杯给甩在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宫女们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   殷锦娴却在这时,高高兴兴的从西暖阁过来了。   因着太后娘娘的怜爱,这几日她一直都住在慈宁宫的西暖阁。想着今个儿大夫人和几位姐姐入宫也会来给姑祖母请安,殷锦娴心中就得意极了。   姑祖母让她入宫小住这些日子,这是何等的荣宠,且让二姐姐和许姝她们看看,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一大早,殷锦娴就精心装扮起来,她素来会讨巧卖乖,这几日的功夫,郑太后已经给赏赐了她好多宝贝,这不,方才她纤细的手指在妆匣里足足挑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才选了一个东珠木兰纹珠花。   随她一同入宫的丫鬟宝雀见她心情这么好,忙奉承道:“小姐,太后娘娘这么宠着您,您何不求太后娘娘施恩,撮合撮合您和三殿下。”   宝雀是她的贴身丫鬟,这些年,多少也瞧出小姐对三殿下的一些心思。只是小姐是庶出,而三殿下又是淑贵妃娘娘所出,这事就有些棘手了。   可瞅着太后娘娘对自家姑娘的怜惜,宝雀突然觉得,或许真的能成呢,事在人为,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您好好和太后娘娘说道说道,总好过等大夫人给您体面,不是吗?”   几句话说的殷锦娴心中顿时也是七上八下的,其实即便宝雀不说,她这心里,何尝没有这样的打算。她有些心思凝重,喃喃道:“你说的对,这万寿节圣上都要把二姐姐指给昱王世子爷了,按说三殿下也到了指婚的年纪,若是到时候由太后娘娘开口,众目睽睽之下,淑贵妃怕也不好意思直接拂了姑祖母的面子,指不定这事儿就成了呢。”   想着这些年自己因为是庶出,阖府上下的姐妹皆瞧不上她,殷锦娴的心就如针扎一般。尤其是上次许老夫人做寿,她虽说的确有些口无遮拦,可难道她说错了吗?二姐姐早已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岂是她暗地里嘀咕几句,就坏了名声的。   那日回去之后,大夫人直接就让人拿了戒尺,啪啪的直打的她犯哆嗦。   “你虽不是我生的,可这些年你二姐姐待你如何?竟让你这样不知所谓的在外面嚼舌根!”   “许老夫人寿辰,那么多人看着,你这让我们定国公府颜面何存,我原以为你只是小孩子心性,难免有失沉稳,如今看看,根本就是白眼狼。”   回想起那一日,殷锦娴没有羞愧,只有浓浓的不甘。她是姑娘家,怎好直接拿了戒尺打她。记得小时候她们刚开始读书识字,先生交代的作业如果没写完,那也是身边侍读的丫鬟替她们受罚的。大夫人不过因为她是庶出,她故意羞、辱她。   打定主意之后,殷锦娴就兴冲冲的往郑太后那边去了。   可她刚踏进殿门,就看到宫女们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就连平日里颇得太后娘娘脸面的桂嬷嬷,也低垂着眼睑,一脸的凝重。   殷锦娴震惊的站在那里,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   好半晌,郑太后挥退了跪着的宫女。   殷锦娴忙奉了杯茶上前:“姑祖母,您昨个儿不是说娴儿做的花茶很好喝嘛,今个儿娴儿再做给您喝。”   以往她只要这么一讨巧卖乖,郑太后早就喜笑颜开了,可今个儿,郑太后似乎没听到她说话一般,怔怔的愣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桂嬷嬷从她手中接过茶杯,小心翼翼的放在临窗的小案桌上,轻声道:“主子,您可不能气坏了身子。您若是有什么事儿,五王爷可怎么办才好呢?”   一句话说的郑太后终于晃过神来,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哽咽道:“是啊,嬷嬷,你说的对。皇上原本就不喜老五这个弟弟,这几日,外面又有那些流言蜚语,若是哀家在这个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儿,皇上还不把老五给蹉跎死。”   郑太后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成元帝这些年性情愈发喜怒无常,这些年尚且有她护着,在旁叨唠着,老五的日子还过得那么艰难,若她两腿一蹬走了,想必成元帝再不能容忍老五一日。   闭了闭眼,她苦笑一声,难掩愠怒道:“没错,当年的事情,哀家是让他失了脸面,也让天下人对他多了揣测。可哀家,哀家难道是故意的吗?自小,他就养在婉太妃身边,哀家除了中秋过年这些大的节日,才得以见他一面。哀家也想好好怜惜他,弥补弥补我们的母子关系,可他呢,和婉太妃当真是母子情深,何曾会把哀家的示好放在眼里。”   “原以为,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他也该释怀了。可今个儿,他这么做其实是直接甩哀家一耳光!这样的日子,命妇和妃嫔皆往淑贵妃那里去,温氏何德何能,敢受了这样的礼。”   殷锦娴茫然的看着太后,整个身子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怎么会?圣上怎么可以这么做,这让太后娘娘颜面何存。   而她自己,又该怎么办?   宫里宫外谁都知道她已经在慈宁宫小住了些日子,她该不该往翊坤宫去。今个儿三殿下肯定要去翊坤宫给淑贵妃请安的,她哪怕是远远的瞧三殿下一眼,也是好的。   可她能去吗?   而且她原本是想求姑祖母给她和三殿下赐婚的,生了这样的事端,她还如何开口。只怕现在好多人都对她避之不及了。   郑太后看她怔怔的愣在那里,还以为是把她给吓着了,忙向她招手道:“来,娴丫头,来哀家这里来。”   “今个儿啊,就让别人热闹去吧,你就陪着哀家,剪剪花,弄弄草。哦,对了,你方才不是说要给哀家再做那花茶吗?哀家倒真有些馋了。”   殷锦娴觉得自己的眼睛涩涩的,可也只能强撑着嘴角的笑容,“姑祖母,娴儿这就给您做去。”   茶房里   殷锦娴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   见她眼眶红红的,宝雀忙轻声道:“小姐,您可不能哭。今个儿这么大的日子,若是被人瞧见了,岂不糟糕。”   殷锦娴紧紧的咬着嘴唇,哽咽道:“怎么办?我还想着一会儿三殿下肯定会来给姑祖母请安,能看到他。”   宝雀心里猛地一紧,颤着声音道:“小姐,您不会是想……”   殷锦娴忍不住捏紧手心的帕子,她也觉得自己都要魔怔了。可今个儿她好不容易才能又见到三殿下,她怎么舍得放弃这样的机会呢?   即便她不能求姑祖母给她和三殿下指婚,可哪怕是远远的看上三殿下一眼,这点儿小小的心愿,难道还不可以吗?   “小姐,奴婢多句嘴,眼下太后娘娘正在气头上,今个儿慈宁宫也不会有人来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若知道您离开慈宁宫,专门往翊坤宫去,心里定会不喜的。”   殷锦娴看她一眼,她心里其实也清楚,自己不应该这么急躁。可她又想着那个万一。姑祖母才动了怒,这会儿该是没心思理会她的,方才让她过来茶房做花茶,也不过是姑祖母想一个人静一会儿罢了。   她只是偷偷离开一会儿,只要看三殿下一眼,她肯定会赶回来的。绝对不会让姑祖母发现。   见小姐这般神色,宝雀也知道,自己多说无益。   她忙寻了一件白色披风给自家小姐披上,“小姐,那我们快去快回。”   翊坤宫   因为有着上一世的经验,许姝对这位圣眷优渥的淑贵妃并不陌生,又因为她随废太子被圈禁禁宫,有了这样的过往,她没有和其他人一般,对于太后娘娘静养的消息面露疑惑和忐忑。   今个儿入宫来的人很多,好些人,许姝在上次许老夫人寿辰上,其实已经见过了。只是这风向变化真心快的很,郑国公家的大夫人和两位姑娘,虽说已经极大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可还是逃不过众人的不着痕迹揣摩的目光。   而淑贵妃娘家温国公府的几位夫人,还有淑贵妃的几位侄女,今个儿却是格外的意气风发。   淑贵妃入宫这么多年,虽说掌着皇后的金宝金印,可还是没能入主中宫。   可瞅着今个儿乾清宫的意思,说不准再过些日子,娘娘就更进一步了。   到时候,温国公府,也跟着沾光。   和温国公家几位夫人一样,淑贵妃一身明黄色八团云龙纹圆领对襟吉服,袖口缀铜鎏金錾花扣,头戴熏貂冠,冠顶东珠。虽然一如往日的沉稳大方,可那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外人如何瞧不出来,娘娘如今的得意。   皇后之位,不过近在咫尺,原先做了这么多年的皇贵妃,淑贵妃已经歇了别的心思了,左右这后宫除了太后娘娘,谁也别想越过她去。可没想到,因着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圣上落了太后娘娘的面子,就连面上的恭顺都维持不住了。   这会儿,瞧着众人对她的讨好和恭敬,淑贵妃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却在这时,只听宫女进来回禀道:“娘娘,太子妃娘娘来了。”   许姝抿嘴笑了笑,把众人的神色皆看在了眼里。   和前世一样,太子妃不得成元帝欢喜,可今个儿万寿节,太子妃纵然再纠结,也不会闭宫不出。她倒想和太后娘娘一样,偷个清闲,可她不能,她不敢。 ☆、第41章 看戏     罗氏当年被选为太子妃,宫里皆传言,太子大婚之后,圣上约莫会让太子开始学着监国。   可入宫都这些年了,太子非但没有监国,东宫的日子却一年不如一年。身为成元帝当初钦点的儿媳妇,罗氏好生委屈。若说之前她唯一需要烦心的事情是自己没能给太子殿下诞下子嗣,那么近来这些日子,她烦心事儿就更多了。   近来内廷更是有流言,说是淑贵妃可能入主中宫。原先罗氏还不信,毕竟先皇后去了这么多年,中宫之位悬空,若圣上真有这样的主意,也不会白白浪费这么多年。   可今个儿一大早,便有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是太后娘娘染了风寒,圣上传了口谕,让大家往翊坤宫请安。   罗氏怔怔的坐在那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娘娘,真不知道圣上是什么意思?”   正帮她戴头饰的孙嬷嬷指尖也是一颤,低声道。   近来,罗氏也一直在想,为什么圣上愈发不待见太子了。圣上不许太子结、党、营、私,不许太子暗结朝臣,可圣上忘了,但凡做到储君这个位子上,即便太子殿下无心,也会有人暗中揣摩太子的心思,你懂我懂大家懂的就已经站到了太子阵营。   这事儿归根结底就是一笔糊涂事儿,说句僭越的话,当初圣上还未登大宝那会儿,不也这般吗?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就故作糊涂了。   “本宫还依稀记得,初入宫那会儿,隔几日父皇就会叫太子携本宫一同用膳。父皇和太子怎么就闹到这一日了?”   罗氏虽没说出来,可她心里如何不知道,这里面淑贵妃就不是个简单之人,这些年盛宠不倒,她膝下又有三阿哥,能不为三阿哥争一争吗?   对了,还有那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说起这个,罗氏就头痛的很。太子殿下不喜阉人,可冯振如今又是父皇身边的第一大红人。这日日相处间,稍微给太子上点儿眼药,他们东宫就得遭殃。   罗氏也不是没有想过,劝太子丢掉和冯振的嫌隙,主动示弱,那冯振毕竟是阉人,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是一个无根之人,这必定是得背靠大树的。可她不敢,太子心高气傲,如何肯低这个头。   而那九五之尊的位子是诱、人的,只要太子能荣登大宝,她便是大曜国最尊贵的女人。便是为了这个,罗氏也不甘心就这么坐以待毙的。   她不由得想到了那庶妃生的皇长孙,对于这孩子,她心里总是膈应的慌。可父皇这么多的阿哥,如今只这么一个皇孙。或许,自己不该再小心眼了。若是能求了父皇,把皇长孙抱养在自己身边,兴许自己手中还能多一个筹码。   如此想着,从东宫到翊坤宫的路上,罗氏的心情终于是好了那么一些,终于看到了些盼头。   这厢,大家见太子妃进来了,在座的妃嫔和命妇都起身请安。东宫虽说如今境况堪忧,这里面,也有不少人辈分比罗氏高,可毕竟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的。   唯淑贵妃,浅笑的坐在那里。她已是贵妃之尊,膝下又有三皇子,她即便是想抬举罗氏,只怕罗氏也不敢受她的礼。   果然,在和大家见礼之后,罗氏缓步走到了淑贵妃面前,微微福了一福:“贵妃娘娘安好。”   现在淑贵妃独宠后宫,三皇子又满腹诗书,是以,大家伙落座之后,虽也和罗氏寒暄着,可言语间却皆捧着淑贵妃。   许姝脸上的笑一如往昔,一边吃着茶,一边和殷锦芙低语道:“我也想和外祖母一般躲清闲呢。”   殷锦芙浅浅一笑:“你呀,就是偷懒。”   郑太后身子抱恙,闭宫不出。高宁大长公主自然不可能入宫了,淑贵妃的面子还没这么大。   在场的除了京城常见几位国公夫人,伯夫人,侯夫人,还有此番进京的辽王世子妃,昱王妃。   昱王妃身子一直都不是很好,这样的长途奔波想来也是想看看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就这会儿说话的功夫,许姝已经察觉到她的视线不着痕迹的往二姐姐身上看了几次。   “二姐姐,我看昱王妃面目慈善,应该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殷锦芙笑睨她一眼,“你这鬼丫头,竟然打趣起二姐姐来了?”   许姝甜甜的笑了笑,视线复又落在了昱王妃身侧站着的柔安郡主身上。   如果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只怕是在座的所有人都不会相信,这个默默无闻,自小就被接进宫陪伴婉太妃的柔安郡主,有朝一日会成为宫里最受新帝宠爱的贵妃娘娘。   见许姝看她,柔安郡主微微笑了笑,俯身对昱王妃低语几句,就缓步走了过来。   “芙姐姐,姝妹妹。”柔安郡主笑着和她们打着招呼,不过和对许姝的客气相比,她对芙姐姐就亲昵了许多。   殷锦芙笑着招手让她坐下。   “芙姐姐,前几日我随祖母酿了桂花糕,一直等着什么时候芙姐姐入宫了可以一起喝酒吟诗。今个儿,可把芙姐姐盼来了。”   殷锦芙笑笑:“太妃娘娘身子可还好?”   “好,自然是好的。”说着,柔安郡主难掩揶揄,环视一周,又低语道:“祖母就要有姐姐这样的孙媳妇了,如何能不欢喜。”   许姝瞧着眼前一片的欢乐奢华之气,再听着柔安郡主的揶揄之语,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自重生之后,她其实有些不确定,自己到底能改变什么。可二姐姐得以嫁给昱王世子爷,这事儿起码是一桩喜事。昱王妃满目慈爱,婉太妃又早就属意二姐姐,又有柔安郡主这样的小姑子,虽说二姐姐远嫁汉中,可比起上一世,已经是极好了。   正暗自思寻着,只见坐在上首的淑贵妃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着众人道:“圣上让本宫代太后娘娘主持宴会,瞅着这时辰,戏班子那边,应该已经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往御花园去吧。”   成元帝猜忌心中,刚登基那几年,像万寿节这样的日子,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的忌讳。这些外命妇,内命妇,朝臣,皆在一个宴席,恭贺他万寿无疆。   可今年礼部和内务府那边的章程依着惯例报给成元帝时,竟是被成元帝给否了,最后这宴席就分了内宴和外宴。朝臣和宗亲在和泰殿,女眷们则是在慈宁宫开席。   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思,众人随着淑贵妃就往御花园去了。   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请的是安徽那边的班子,听说都是名角。许姝好久都没看过戏了,她又格外喜欢话本之类的东西,听得倒也入神。   不过比起宫外的戏本,宫里这些供贵人们看的,就单调许多了。碍着宫里的忌讳多,大家又都装矜持,一出戏下来,说的不过是秀才和官家小姐的故事。   真要说起来,内廷这些妃嫔的戏比这戏剧要好看多了。郑太后被迫在慈宁宫静养,淑贵妃出尽风头,贤妃浅笑的坐在淑贵妃下首,可言语间却对淑贵妃很是奉承。   还有那不得成元帝欢心,久居永和宫的容妃王氏,今个儿也难得的露面了。   按说她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可瞧着却面色蜡黄,神色萧索,远远瞧着,竟是连淑贵妃身边侍奉的宫女都不如。   今个儿这样的日子,淑贵妃自然乐得让大家知道她的宽容和良善,见容妃如此神色,只听满是关心道:“姐姐既然病了,也该好生将养着。本宫记得一年里有大半年姐姐都在用汤药,可这药本就三分毒,不如本宫让太医院的常太医给姐姐拟几方药膳吧。”   听了淑贵妃的话,容妃的睫毛颤了颤,看着有几分拘谨,缓缓道:“劳娘娘记挂,臣妾谢娘娘恩典。”   宫里谁不知道,容妃这病是多年郁结于心,整个一药罐子。可她不得圣上欢心,如何请得动太医院那边的常太医。   近来她身子是愈发不好了,又在万寿节当口,她哪里敢因为这个又讨了成元帝的嫌。   想到自己在这内廷的尴尬,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大家怕已经习惯了容妃的窘迫,淑贵妃笑笑:“贤妃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吧。”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把手中的戏单子递给了身侧的贤妃。   容妃脸色哗的一下更白了,她如何不知因为大皇子庶长子的身份,淑贵妃耿耿于怀。   这些年,淑贵妃倒是从未为难过她,可她毕竟是宫里圣眷优渥的贵妃娘娘,底下那些办事儿的,哪里能不揣摩着她的心思行事。   今个儿万寿节,她也知道自己来了不定讨得了喜,来不来,她都是错的。可这会儿,中途退场,岂不留了话柄。可她能不依吗?贵妃娘娘只会说她是体恤她身子微恙,她若是强撑着,那便是不知好歹。   她缓缓福了一福,轻轻道:“多谢娘娘体谅,臣妾就先告退了。”   一旁贤妃神色复杂的看着淑贵妃递过来的戏本子,嘴唇微微一动,可最终也没吭声。贵妃娘娘暗中为难王氏,还不就是因为大皇子是庶长子的缘故。   她不由得想到了四皇子,内廷从无小事,淑贵妃向来就不喜老四跟着大皇子屁股后面,为着这事儿,贤妃也好几次的提点过儿子,可没办法啊,也不知道那大皇子下了什么*汤,儿子死皮赖脸的还是瞅着机会就往大皇子跟前靠。   人多说她们这些人年轻的时候靠姿、色,可长久下来,最终靠的还是子嗣。贤妃从未有过和淑贵妃相争的心思,她了解自个儿儿子,有点儿愚钝憨厚,这样的人,不适合皇位。她的心,也没那么大。   就在她犹豫着该点哪出戏才能讨了淑贵妃的欢心之时,只见户部侍郎赵家夫人身边的小丫鬟不知怎么,脸色苍白的在赵家夫人耳侧低于几句。   众人也瞅着一愣一愣的,贵妃娘娘再此,这小丫鬟怎的如此不知规矩。   可还没晃过神来,却见着赵家夫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猛磕了几个响头,哭泣道:“贵妃娘娘,求您救救我家老爷。”   淑贵妃面色有些愠怒的看了身边的总管太监张德子一眼。   身为内廷太监,像他们这样的人,总是耳观八方,如何能不知圣上在前边的寿宴动了怒。   “娘娘,是赵大人给圣上的寿礼,那嵌玉□□人祝寿盆景上的仙桃,不知为什么,竟然掉了下来。”   众人听着这话,也一阵唏嘘。万寿节生了这样的事儿,当真是不好的兆头。   那赵家夫人见状,磕头磕的更厉害了,地上已经是一地的鲜血,“娘娘,我家老爷是无心的。为了给圣上备寿礼,我家老爷费尽心思,专门差人从南方寻来了这宝贝。一路上更是精心护送,我家老爷断断不敢有不臣之心啊!”   淑贵妃轻轻抿了一口茶,摇了摇头。   下一秒,早有几个太监捂了这赵家夫人的嘴,拖了下去。   半晌之后,戏台子上又是咿咿呀呀,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第42章 端倪      赵家突然获罪,原本因为流言蜚语已经满目肃穆的紫禁城愈发的阴冷了。   许姝不知前边和泰殿如何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可翊坤宫这边,她却可以感觉得到,在这歌舞升平的背后,每个人都胆战心惊的,生怕这个万寿节,再生了什么事端。   终于,大家熬到了能出宫的时辰,有胆小一些的,这才出了翊坤宫,就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长长的宫道上,大家各怀心思,走路都轻了许多。谁能想得到,那赵家夫人今个儿早上还随她们一同在翊坤宫吃茶,这才不过一日的功夫,就遭了这劫难了呢?   眼前这长长的宫道,还有十米红色宫墙,这会儿看着格外的让人心生胆颤。   许姝忍不住攥紧了帕子,随着引路的太监,缓步走出了内廷。   再穿过一道宫门就是宣武门了,顾氏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过想着近日的流言蜚语,加上今个儿赵家这档子事儿,太子算是暂时安全了。如此多事之秋,圣上就是再不喜太子,也不会动太子这个储君的。   许姝也这么想着,不过她觉得这一切都不应该是偶然。今年万寿节,成元帝召回了在外的几位藩王,尤其是镇北王傅祈钰,听说成元帝都有收回他兵权的心思。这个节骨眼儿上,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事端,恐怕,这些背后少不了镇北王的手脚。   好多人都说镇北王不过一介武夫,出身寒微,可他若心无城府,若没有过人之处,上一世如何会颠覆李家王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行人终于是走出了宫门。外面等候的各府的奴仆,见自家主子出来了,忙恭敬的上前侍奉。   随着许姝的目光扫去,却见不远处,一个小太监弓着身子,像是在恭送什么人出宫门。那人脚下一双黑色锦鞋,穿着墨色银纹锦衣,身上披着黑色披风,大拇指上有一枚白玉扳指。   像是感受到有人看他一样,那人突地回头,一双犀利的眸子直朝许姝看过来。   许姝的身子猛地一僵,这人不是镇北王傅祈钰,又是谁?   自重生以来,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和镇北王遇上。   这日回府之后,许姝才净了面,换了身常服,就听圣上下旨给昱王世子和芙姐姐指婚了。   许姝最怕这事儿上因为今个儿成元帝的震怒而生了什么意外,这会儿,她的心终于是放在了肚子里。   可关于户部侍郎赵家今个儿获罪之事,却有了更多的流言。   听说成元帝当即震怒,说赵家有不臣之心,下旨满门抄斩。可那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却说,赵大人平日里算得上忠心,晾他一个人没这胆子来寻圣上的晦气。这背后,定是有人刻意致使。   成元帝深觉有理,直接就把这事儿交给冯振了。近来谁不对冯振掌管的东厂避之不及,这赵大人和赵家几位少爷,却直接被带到了东厂。   东厂的手段谁不清楚,太监这无根之人,谁落在他们手中,还不得给蹉跎死。   三日之后,又有关于赵家的消息传入了出来,听说冯振找个大瓮,把赵大人塞进去,然后在瓮下面用柴火加热,逼赵大人招供。   期间赵大人晕过去几次,冯振见他不见棺材不掉泪,又让人把赵家嫡出的赵大公子给押了进来。   当着赵大人的面儿,对赵大公子施了宫刑。赵家大公子自小就是赵家老夫人的心肝宝贝,哪想到,竟受了这屈辱。当场就撞墙死了。   “啧,这冯振也太狠毒了,阉人卑贱,他这不故意作践赵家公子吗?”   平日里鲜少道人长短的许岚忍不住嘀咕道。   万寿节已过,顾氏早已找了许岚,说了贴心话,再过半个月,她就要随着大姐姐往靖南王府去了。许是因为要离京了,平日里姐妹间吃茶时,她的话也多了一些。不过神色间,却难掩忧愁,自大伯母找了孙姨娘,告诉她岚姐儿要虽大姐姐往靖南王府去,孙姨娘就一直卧病在床。   而自己不日就要离京,想着再也不能侍奉在姨娘身边,许岚心里如何能不感伤,不过是碍着日后姨娘还得在太太手里讨生活,她才咽下了所有的委屈。   私底下,许姝也曾听有丫鬟嚼舌根,说三姐姐就是没投生到大夫人肚子里,否则,如何会受这样的委屈。   之前,对于三姐姐往靖南王府一事,许姝更多的是觉得棘手,毕竟隔了一房。可前几日成元帝给昱王世子和芙姐姐的指婚的旨意,却让她觉得,有些事儿,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既然芙姐姐的命运可以改变,那么三姐姐,为什么就不能呢?   许姝看着许岚,拿着茶杯的手忍不住的颤了颤。   “三姐姐,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往靖南王府去?”   闻言,许岚的脸色刷的就白了,她紧张的环视一周,见四下无人,才颤着声音看向许姝,“姝妹妹,你怎么这么说。”   许姝目光坚定的直直的看着她,在这样的目光下,许岚终于哽咽的开口道:“四妹妹,你可是有法子帮三姐姐?”   话才出口,许岚神色猛的一喜,是啊,四妹如今是清溪郡主,太太平日里都四妹妹都很是抬爱,如果四妹妹肯帮她去说服太太,这事儿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又一想,若四妹妹真的去说了,太太会不会以为,她暗中求了四妹妹,如此一来,太太怕是会厌弃了她和姨娘。   见她一会儿喜一会儿忧,许姝轻轻把茶杯放在了桌上,方才许滢往茶房去弄花茶去了,她也是瞅着这机会,才敢试探三姐姐一番。   此刻,见她这个样子,她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帮她的决心。   上一世,这个三姐姐在许姝眼中,就和隐形人一般。可这辈子,她既然重生了,就不能让三姐姐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可到底怎么帮呢?三姐姐担心的,何尝不是她担心的。她若是贸然出手,只怕是会弄巧成拙。按理长房的事情,她插手多少有些不好。三姐姐毕竟是庶出,这事儿更得谨慎些的。   “三姐姐,你和谁都别声张,这事儿姝儿会好好的想想,总会有法子的。”   许滢进来的时候,便见两人低垂着眼睑,她端了花茶放在桌上,笑道:“两位妹妹这是怎么了?”   因为同是庶出,许岚和许滢平日里很是亲密,她冲着许滢笑笑,道:“还不是等二姐姐的茶等急了。”   许滢当然也知道许岚不过是拿这话来挡她的,可她也没戳穿。这几日,她愈发舍不得三妹妹离京了。何况,她还听说,原先太太是想打她主意的,是爹爹说三妹妹比她沉稳,才落在了三妹妹头上。细细说来,三妹妹其实是替她受了这委屈。   太太平日里从不苛责她们两个庶出的姑娘,可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往昱王府去,当真让人想不到。这些日子,孙姨娘又为了这事心急病倒在床,她更觉得心里堵得慌了。   水榭这边,几位姑娘各怀心事。翠微院里,许蕙和孟姨娘却因为月底萧家大姑娘要入府之事,耿耿于怀。   “姨娘,您叹什么气?父亲难不成还会让人收拾了之前淮穆长公主住过的凤鸣院?只要这萧氏入不了凤鸣院,便不可能真的压在我们头上。”   许老夫人差人往萧家做媒,到合八字,下聘礼,再到月底就过门,时间这般紧张,孟氏这会儿都没怎么晃过神来。   可她也不可能哭哭闹闹,她和那孙姨娘不一样,孙姨娘平日里看着也恭顺,可为了岚姐儿的事儿,都卧榻有些日子了。她倒是羡慕孙姨娘这豁出去的勇气,可她膝下还有翊哥儿,加上之前又因为在老爷面前失言,多年来好不容易收服的几个奴仆,也尽数被发卖出去了。   她更是不敢在这个当口,再惹老爷动怒。   “姨娘,女儿知道您很爱爹爹,可这些年您也该晃过神来了。您不该再丁点儿算计都没,怕遭了爹爹的疑心,总是瞻前顾后。别的不说,就说四姐姐才回府这些日子,您和女儿折在她手里多少次了。”   孟氏缓缓抬眸,神色黯然的看着女儿,点了点头。   栖鸾院   许姝左思右想,突然脑袋里一灵光闪过,上一世,大姐姐数次怀孕,可都没能保住孩子。按说,大姐姐自小被大伯母娇养着,从未听说大姐姐身子虚弱。可怎么在子嗣上却如此艰难。   望着眼前摇曳的烛光,许姝身上不由得漫了些寒意。   “琥珀,明个儿请常太医来一趟。哦,对了,你再去长房一趟,知会大伯母一声。”   常太医医术高明,可他素来只为宫中的贵人看病。就是许姝,也是因为之前一直住在定国公府,才得以让常太医来请平安脉。   大姐姐这么容易滑胎,或许常太医多少能瞧出些什么端倪。   这边,顾氏听说常太医会往府邸来,有些抑制不住激动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可她又有些微妙的感觉,姝姐儿如此行径,让她不得不思量。可她又不敢往那一方面想,这些年,婉儿的身子一直都有人专门调理,若是有什么异常,婉儿不可能一点儿察觉都没有的。   可这内宅阴私,又有谁说得准呢?顾氏这么一想,愈发是心慌了。 ☆、第43章 玉镯      东宫   庶妃李氏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她有些琢磨不透,太子妃娘娘怎么今个儿特意召见了她。   素日里,娘娘都不待见她的,之前每日的晨昏定省,娘娘也都淡淡的。数月前,娘娘更因为遭了圣上的训斥,回宫之后,更把她当做透明人了。   此刻,看着娘娘宠溺的把皇长孙抱在怀里,逗弄着,她心里愈发不安了。   这孩子落地之后,毕竟是庶出,太子妃娘娘正眼都没一个,只打发了几个奶娘去照顾。平日里,也没见对这孩子嘘寒问暖。   因为这些,看着娘娘陡然对孩子的亲近,李氏更是提心吊胆,虽然跪在地上,可两腿还是抑制不住的发颤。   见她忐忑不安的样子,太子妃罗氏终于把视线落在了她身上,笑道:“你瞧,本宫愈发忘性大了,只顾着逗弄皇长孙,竟忘了让你起磕。”   李氏哪担得起这话,忙磕头道:“能给娘娘请安,是妾身的福分,不敢觉得委屈。”   见她还算识相,罗氏向身侧的奶娘使了个眼色,奶娘会意,把孩子从她怀里抱了过去。   李氏已经是一脑门的冷汗了,这会儿坐在宫女拿来的绣墩上,也只敢坐三分之一。   罗氏纤细的手指带着护甲套,漫不经心的拿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半晌才又道:“这几日,皇长孙睡的可还安稳?”   皇长孙落地早,或许是娘胎里亏着了,刚生下来那会儿,那是整宿整宿的哭着不睡觉,闹的几个奶娘都差点疯了。   李氏点点头:“近来还算安稳,都是胡氏照顾的好。”   这胡氏不过二十五岁,可五岁就已被带入宫中做些杂役,十五岁时,因为出落的好,被弄到了慈宁宫侍奉郑太后。皇长孙两岁那会儿,有一次往慈宁宫给郑太后请安,不知怎么哭闹的很是厉害,谁哄都哄不来。偏偏这胡氏,像是和皇长孙有缘一般,刚把皇长孙抱在怀里,皇长孙顿时就不哭了,还咯咯的笑着,眼睛一眨一眨的瞅着胡氏。   郑太后疼惜皇长孙,知道平日里那些奶娘为了哄他使劲浑身解数都不行,就问了胡氏的意思,让她往东宫侍奉皇太孙。   依着宫里的规矩,她也到了该被放出宫的时候了,换做是别人,怕是都不想招惹这麻烦。可这胡氏,竟然丝毫推诿都没,恭顺的磕头谢了太后恩典,就往东宫来了。   胡氏二十多岁,又是处、子之身,风韵犹存,罗氏起初还担心,她肯来服侍皇太孙,怕是暗地里打的太子殿下的主意。毕竟这宫里,想出头的宫女多的去了,若是能勾、搭上储君,那可谓是人上人。   可这么些年下来,胡氏却是安分守己,罗氏看的也有些纳闷,只当自己疑心太重。   想到这些,罗氏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着痕迹的看了胡氏一眼。   因为在东宫侍奉,又得太后娘娘的欢心,胡氏比别的宫女穿戴上贵气许多,一张鹅蛋脸,柳叶眉,比宫里的宫女多了一些沉稳,端重。   “你这些年当差也算尽心尽力,从今个儿起,你除了侍奉皇长孙,闲暇时间便帮本宫掌管衣饰吧。”   这句话一出口,李氏再愚钝也不可能不知,太子妃娘娘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不过是庶妃,当初能承宠诞下皇长孙,盖是偶然。刚生下皇长孙那会儿,她也怕刺了太子妃娘娘的眼,可她也不免暗暗窃喜,她和皇长孙越是不得太子妃的眼,太子妃越不可能把孩子从她身边抢走。   可后来,太子妃肚子一直都没动静,她也不是没担心过,太子妃娘娘会打她孩子的主意,可太子妃年岁还小,自当是拼自己的孩子的,娘娘那般骄傲的人,该是不屑于养她的孩子的。   只没想到,她的担心,今个儿终于是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太子妃娘娘让胡氏替她掌管衣饰,不过是暗中试探她的反应。怕是从今个儿起,皇长孙就要被抱在太子妃院里去了。   李氏的担心没错,这日直到晌午了,皇长孙还没从太子妃那里回来。   李氏坐在炕头,眼睛直直的瞅着院门,可几乎要把眼睛瞅瞎了,还是没见到皇长孙的身影。   宫女锦绣见她这样,忙拿了披风给她披上:“主子,今个儿午膳您想吃些什么吗?”   锦绣这么说,也不过是活络活络气氛,不想让自己主子这么再为难了自己去。   李氏半晌才回神,看着她,喃喃自语道:“弄道红烧麒麟面和三鲜梅花包吧,皇太孙爱吃。”   皇太孙如今已经四岁了,因为出生时差点夭折,为了确保他能顺利长大,圣上一直都没给他赐名,只皇长孙皇长孙的叫着。   锦绣思询再三,还是开口宽慰自己主子道:“主子,皇长孙能往太子妃娘娘身边接受教养,日后,指不定福分大着呢。”   锦绣这话不得不说多少有些道理,可这一切都是在太子殿下能够顺利登基,太子妃娘娘一直没子嗣的前提之下。李氏可不敢想那么远。在她眼里,她不求孩子能怎么怎么,她只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的。   如今东宫的处境,太子妃把皇太孙接到自个儿身边教养,这其实是拿皇长孙当筹码。这样的事情,她真的不愿意看到。   不说宫里的淑贵妃娘娘会如何做想,就是太子殿下,怕也会因为太子妃娘娘如此行径,而对皇长孙心生不喜。   殿下如今就这么一个孩子,宝贝的很。可若是殿下知道,太子妃再打什么主意,他心里如何能不犯猜忌。人都说圣上猜忌心重,可在李氏看来,但凡和这皇位牵扯上关系的人,谁的猜忌心不重呢?   就在这思询的当口,太子妃那边已经打发了嬷嬷过来,正式给她传话,说是从今个儿起,皇长孙就在太子妃那里了。让她准备准备皇长孙平日里用的东西,下午的时候,他们过来拿箱笼。   太子妃娘娘这番做派,如此雷厉风行,也着实是让李氏惊讶。可她心中纵容再委屈,也不敢流露出分毫,她毕竟得在太子妃娘娘手里讨生活,她又是没名没分的庶妃,哪里敢和太子妃打擂台。   栖鸾院   许婉啪的一声把手中的羊脂玉镯子甩在地上,玉镯应声而碎。   一旁的顾氏也差点没晕过去,想她自小娇养在手心的女儿,倾注那么多的心血,没想到,竟然会遭了靖南王老太妃的算计。   许婉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哽咽的看着顾氏,“娘亲,老王妃怎么如此心狠,女儿肚子里的,可是她嫡亲的重孙。”   “女儿原以为,她平日里给女儿立规矩,是因为女儿没能生下子嗣,为了这个,女儿日日吃斋念佛,女儿怎么都没想到,竟是老王妃亲自赏给女儿的这镯子,害了女儿。”   顾氏微蹙眉头,紧紧抓着女儿的手,一字一顿道:“也怪娘亲太过掉以轻心了。你在靖南王府,自然有王府的御医把平安脉,每次回京,娘娘也会找郎中过来,可谁能保证,这些个儿郎中,没有被老王妃暗中收买。娘亲问你,这镯子老王妃是什么时候赏给你的?”   许婉强忍着哭泣,细细的想了想,方道:“两年前的中秋节家宴。”   说着,她的身子猛地一僵,她再不敢去想。   两年前?这就对了。两年前,圣上慢慢的疏远了太子,京中虽还未有废太子的传闻,可老王妃毕竟是在内廷长大,如何不知道这里面的血雨腥风。   可为了这个,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可不管怎么,这事儿既然被揭穿,许婉是再不能坐以待毙了。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哽咽道:“娘亲,三妹和世子爷的事情,就作罢吧。只当女儿从未提过。您日后一定要好善待三妹,这次的事情,到底让她受委屈了。”   顾氏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不行,这事儿娘亲绝对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定要让世子爷评评理,到底我的婉儿犯了什么错,让老王妃如此算计于你。”   依着顾氏的心思,若这靖南王府在京城,她定要拍上门去,再没这么欺负人的。方才常太医也说了,若没这镯子伤了身子,那孩子已经八个月大了,何以会落胎。   若老王妃当初不中意女儿也就罢了,可当初圣上指婚,老王妃也是开心的很。怎的,朝堂才这点动向,老王妃就想未雨绸缪了。   许婉拿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安抚着顾氏:“娘亲,这事儿您别和世子爷说,女儿心里有数。”   说罢,她看一眼许姝,眼泪再次忍不住的落下来,“姝妹妹,大姐姐真不知该如何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请了常太医入府,大姐姐害了自己不说,连带着也害惨了三妹。”   许姝担心的看着她:“大姐姐,你快别这么说,姝儿也没想到,老王妃会这般心狠。”   许婉这会儿也有些昏昏沉沉的,突如其来的秘密让她险些晕厥过去。可她再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了。眼下,她只能用常太医的药先调理着身子,其他的,慢慢再筹划。可不管如何,这事儿她还不能直接的和世子爷挑明,世子爷自小就被老王妃娇宠在手心,对老王妃这个祖母情分自然不同。   她若没点儿能耐,没点儿谋划,只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怕是会里外不是人。 ☆、第44章 挑明      这日,等许晟平从朝中回来,顾氏忍不住便和自家爷诉起苦来。   许晟平听了,也被惊到了,这么毒的事儿,那靖南王老王妃竟然能欺上瞒下,这根本就没把他们许家放在眼里。   顾氏的脑子里此刻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老王妃既然能做的如此滴水不漏,那就并非单单一个镯子的问题。婉儿身边侍奉的人,这些有多少被老王妃拿捏在手里,这些他们都还不知道。   许晟平紧蹙着眉头,半晌,看着忧心忡忡的顾氏道:“这事儿可得跟二弟好好的商量商量。靖南王和我们许家联姻,可暗地里却生了别的心思,这才不过几年的功夫。若靖南王那边真有异心,我们许家,也不是好招惹的。大不了,就和离!”   听着这话,顾氏怵然心惊,她自然知道老爷此刻在气头上,说话有些口无遮拦。可这事儿确实是得知会二弟一声。否则,靖南王府真以为他们许家好欺负,巴着他们靖南王府不放。   这些日子,许蕙和孟姨娘虽说表面上看着安分守己,可暗地里,如何能不留意府邸的动静。这不,许婉和顾氏从栖鸾院出来,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没过半柱香的时间就传到了她们耳中。   原先,因为萧大姑娘就进府的事情,许蕙有些意志阑珊,做什么都打不起劲儿来。这会儿,听着白冬的回禀,她忙放下手中打了一半的络子,惊讶道:“你真看到了?大伯母和大姐姐一脸惊魂不定?”   白冬哪敢撒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怎敢欺瞒小姐。奴婢刚从膳房回来的路上,还没拐过抄手游廊,远远的便看见大太太和大小姐从栖鸾院出来。奴婢特意去打听了下,说是今个儿郡主请了宫里的常太医入府,想来大太太是想借着这机会,也让常太医给大小姐把把脉。”   许蕙嘲讽的勾勾唇角:“常太医纵是在世华佗,怕也帮不了大姐姐吧。要我说啊,大姐姐就是命里无子,苍天不让她有孩子。否则,你看都怀了几次孕了,可都没能保住孩子。”   孟姨娘怕她越说越离谱,忙觑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这么口无遮拦。   许婉身子不好,数次滑胎的事情,顾氏一直都静止底下人碎嘴的。   许蕙撇撇嘴:“她自个儿肚子不争气,还不让人说了?再说了,为了自己的算计,她竟然让三姐姐这么没名没分的往靖南王府去。她若是死了也好,三姐姐或许还能取而代之。可她若没死呢?”   孟姨娘闻言,暗暗叹息一声:“长房的事情,你就别理会了。岚姐儿毕竟是庶出,她去侍奉靖南王世子爷,孙姨娘还能说一个不字。”   一边说着,孟姨娘又有些忧心起女儿的婚嫁来。她当年和老爷那桩事儿,如今和娘家人那是丁点儿都没往来了。纵是想多条路子,求着娘亲帮着相看一番,怕是也只能讨了嫌。   对于孟姨娘那点儿小心思,许蕙如何瞧不出来,她冷冷道:“好了,姨娘,你就别再自怨自艾了。女儿是庶出不错,可女儿断不会和三姐一样,被大伯母随意拿捏。萧大姑娘入府,左不过就是个继室,她还敢拿捏我的婚事不成。”   书房   今个儿的内阁会议之后,许晟阳头都大了。这万寿节流水的银子已经让国、库不堪重负,可圣上又提出要修建皇家道观玄清殿。想当年,圣上初登基那会儿,广施仁政,有一年淮南水患,圣上还缩减内廷开支。可现在,大曜国想要重现当年的大平盛世,怕是再不可能了。   作为内阁首辅,国、库如今有多少可支配的银子,每年下面能收多少的税上来,他都有计较的。加之西、北,西、南战、乱不断,军、粮,马匹,各种物资,哪个不需要银子。可这些,圣上看不到。根本不在乎柴米油盐贵,想一出就是一出。   本来就已经焦头烂额的许晟阳,这会儿听了许晟平说靖南王老王妃谋、害婉姐儿一事,气的一脚就把身侧的椅子给踹了出去。   真当自己是西南的老祖宗呢,太、祖爷开国时,靖南王率先投降,得以封异姓王。可这些年,若没有他的打点,就靠他每年的岁贡,圣上能丁点儿都不疑心他们靖南王府。   “好一招瞒天过海。老王妃这是看太子要倒了,怕和我们许家牵扯不清,跟着遭殃了。”   朝堂争斗,他最是熟悉不过。可这也太可恨了。他好半晌才平息了心里的怒气,一字一顿道:“婉姐儿既已回京,那借着这机会,便暂且先别回靖南王府了。好生休养着身子。”   闻言,许晟平一脸诧异,有些琢磨不透二弟的意思。   许晟阳冷哼一声:“这些年,不是没人暗中参靖南王府和西南蛮族勾、结,都被我给拦下了。这次,这折子若是捅到圣上面前,我倒要看看,靖南王如何做解释。”   成元帝自然不会有平定西南的雄心,可难保不会派人分靖南王的权。那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他那些干儿子若是往西南去,靖南王也该头痛些日子了。   否则,靖南王府当真把他们许家当软柿子捏了。   许晟平原就咽不下这口气,这会儿听二弟这么一说,差点儿拍手称赞,“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别让我知道世子爷也牵连其中,若真有一日让我瞅出端倪,纵是和离,我也不允许婉儿再回去受委屈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萧氏进门的日子。   这天才刚亮,许姝就起身了。在琥珀的侍奉下,穿戴整齐。虽然萧氏是父亲的继室,因为娘亲的缘故,许姝心里不见得真的就有多欢喜。可二房难得大喜的日子,毕竟不好让人看了笑话。   “郡主,您真漂亮。”   许姝微微勾勾唇角,没有说话。   父亲要娶萧家大姑娘的消息前些日子就传了出去,整个京城,瞬间就沸腾了。虽说是继室,可父亲是内阁首辅,萧氏不过是丧母长女,又不得那高氏喜爱,能侍奉父亲,在外人看来,已经是极好的命了。   当然,除了这些传闻,许姝这个如今的清溪郡主,自小被高宁大长公主娇养在定国公府,前些日子又回了许府的二房嫡出的女儿,也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   大家唏嘘萧氏命好的同时,又忍不住的暗暗嘀咕,说府邸若是只有庶出的子女倒也好说,偏偏,还有清溪郡主这么一尊大佛,萧氏入府之后,怕是举步维艰呢。   谁不知道,清溪郡主的脾气向来大的很,人又孤傲,纵然清溪郡主故意为难了萧氏,萧氏一个继室,还敢委屈不成?   许姝真要被外面这些有模有样的流言蜚语给惊着了,她不免有些啼笑皆非,觉得现实果真比那些话本里的故事要有趣多了。   或许也是因为这些流言蜚语,从今个儿一大早起,许姝就觉得院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好像,她真要和那萧氏打擂台似得。   就连琥珀,也故意挑了圣上从宫里赐下的大红色金丝鸾鸟绣纹比甲要给她换上,许姝调侃几句,她才断了这心思,转而拿了另一件紫色凤穿牡丹比甲,月白色挑线裙。   “都慌什么?还怕我在萧氏手里受了委屈不成?”   这些担心自然是多余的,别说许姝现在是郡主之尊,即便没这封号,萧氏也不敢生了别的心思的。可琥珀毕竟侍奉自家郡主这么多年,难免关心则乱,就想着在萧氏入府第一日,就在气势上让她掂量掂量自己。别做出什么僭越的事情来。   另一边,翠微院就没这么和谐了,昨个儿夜里,孟氏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今个儿这样的日子,虽说老爷的意思,不让大办。可总也是有个章程的。孟氏既然已经想明白了,不能因着这事儿让老爷觉得她小家子气,就自告奋勇,大婚这日由她来张罗内宴。孟氏的意思很明白,后院就这么几个人,李姨娘又是个拎不清的,自然该她来费心。   没想到,她才说出来,许姝就给否了。说她身子才刚好,还是静养些日子为好。今个儿这事儿,自有大伯母和姚嬷嬷张罗。   那言语间的倨傲,让孟氏当即就红了眼。   这根本就是明摆的告诉她,她一个妾室,这样的日子,没有资格招待来客。   而许姝贵为郡主,又尚未出阁,自然也不适合出面,左思右想,唯有请了长房的大伯母过来帮忙。   顾氏自然乐意,这事儿即便许姝不开口,顾氏又岂能不来。他们长房仰仗二房这么多年,姝儿回府这些日子,又在几件事上提点了她,她哪有不来的道理。   想到孟氏竟然自告奋勇出去招待客人,顾氏心里也忍不住一阵嘲讽,她真拿自个儿当盘菜了,一个妾室,身份又那般尴尬,也好这样脸大的出去招摇。   “孟氏,姝儿说的有理。你身子才好,二弟哪里肯让你受了劳累。你只需记得,明个儿一大早,往萧氏跟前奉茶就好。”   萧氏此番入府,虽说孟氏比她早入府十几年,可也只能屈居其下。她自然知道,免不了要去奉茶的。可她私心还想着,那萧氏年纪小,她若能糊弄过去,倒也不是没可能的。   可这会儿,被顾氏这么一挑明,她当下别提有多没脸了。 ☆、第45章 折辱      二房今个儿这么大的日子,许姝虽说并未在许晟阳续弦这事儿上有什么不喜,可越是这般,顾氏越是觉得这孩子懂事的不免让人心生怜惜。   想了想,她便打发了许岚和许滢两人过来,陪着许姝。   那日许婉和顾氏往栖鸾院来的事儿,府邸别人或许不知道内、情,可许岚和许滢,却是知道的。尤其那日回去之后,顾氏特意叫了孙姨娘和岚姐儿往她正房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顾氏这般行径,许岚和许滢知道,往靖南王府去侍奉靖南王世子爷一事,应该是作罢了。不由得,两人心生欢喜,当然更是喜欢许姝这个隔房的妹妹了。   尤其是许岚,一见着许姝,早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睛,她心情有些复杂,这些年来四妹妹和他们诸位姐妹鲜少有走动,只没想到,却是四妹妹解了她的尴尬。   “四妹妹,这几日三姐姐闲着无事,做了几个香囊,妹妹若是不嫌弃……”   说着,她指尖有些颤抖的拿出香囊,微笑的看向许姝。   许岚因为是庶出,懂事起便知道自己若是想嫁的好,除了讨了太太的欢喜,女红上面也得拿得出手,好在她也有些天赋,几年下来那一手绣工就是府邸的绣娘都赞赏不已。   许岚只比许姝长几岁,许姝自然不舍见她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如今,因为自己,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她心里也满是感慨。她笑着接过许岚递上来的香囊,“三姐姐这针脚真好,得空了,三姐姐也教教姝儿吧。”   阖府上下谁不知许姝被高宁大长公主娇宠着长大,如今又是圣上亲自册封的清溪郡主,如何需要学这女红,不过是一句寒暄之话,可正因为这样,许岚越发觉得,姝妹妹平易近人。   却在这时,许蕙走了进来。她原是不想过来的,可碍不住孟姨娘的絮叨,说是今个儿这样的日子,她不出现,反倒是显得孤僻,传出去了于明声不好。   许蕙素来知道事情的厉害,原也只是为了置一口气,只没想到,她人才刚到门外,就撞见了刚才那一幕。   若不是当年淮穆长公主横插一杆,如今,她才应该是二房嫡出的姑娘,哪还有许姝什么事儿。如此想着,她便有些怒火中烧,阴阳怪气道:“呦,三姐姐这绣工真好,只这些年也没见三姐姐给府邸姐妹绣过,怎么四姐姐一回府,三姐姐便这么殷勤。”   许蕙不过是想说,许岚舍了脸面来讨好许姝,又因为隔了房,她也不怕闹了笑话。   许岚顿时被她说的红了脸,她性子本就温婉,哪里比得过许蕙口舌伶俐,“五妹妹,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姝微蹙眉头,安抚的看了许岚一眼,这才把视线落在许蕙身上,“五妹妹,你是嫌今个儿这样的热闹日子,还不够热闹?哦,对了,我听说孟家大太太今个儿带了几位姑娘也来贺喜了。五妹妹难道没想过过去应酬一番?怎么说,孟姨娘也是孟家的姑奶奶,虽说出嫁了,也不好让人觉得我们许家失了礼数,不是?”   许蕙身子猛地一僵,什么,她怎么不知道孟家人要来。这些年,因为姨娘当年之事,孟家人对姨娘那可谓是避之不及,就怕因为她,被人指指点点,连带着,她这个外孙女也不得孟家老夫人欢喜。   许姝笑着勾勾唇角,她倒也不是为了唬许蕙,只是孟家的拜帖,前些个儿就已经递到了她手中。她想都没想,就给压了下来。回许府这些天来,许蕙蹦跶的如此欢快,她真当她一点儿脾气也没了?   见许姝一脸镇定的看着自己,许蕙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见自己的丫鬟白冬匆匆跑了进来,在她耳侧低语一句:“姑娘,孟家大太太和几位姑娘正往内院来呢,孟姨娘才得着消息,看着似乎有些不好。”   许蕙是恨不得和孟家再无任何牵扯的,她自打出生,为数不多的几次和孟家几位表姐的见面,那屈、辱让她如今都记忆犹新。   明明她们不比她有才华,不比她貌美,看着她的时候,却趾高气扬的。   才晃神的功夫,她突地想到了些什么,一脸不甘的看着许姝,许姝如今是圣上册封的清溪郡主,自己那大舅母又没有诰命在身,今个儿难得的来许府,定也不会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怕就怕姨娘一会儿带了大舅母和几位表姐过来给许姝请安,那样的话,她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许姝却是满脸笑容。其实早在前几日孟家送帖子来时,她就着人去查了。结果让人很是意外,那孟家大少爷被孟家老夫人宠的顽劣不堪,前些个儿因为香坊一个花魁,和司礼监掌印兼笔太监的侄子生了嫌隙,听说还动了手。有冯振这样的靠山,冯嵩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儿,这不,万寿节一过,就暗中使坏,让东厂的人寻了个理由,就把那孟家大少爷给抓进去了。   孟家在京城早已不显,如今又得罪了冯振的侄子,哪里还有什么活路。这会儿,他们终于是想起孟姨娘这个出嫁的姑奶奶来了,一丝犹豫都没,就舔、着脸皮趁着今个儿这大喜日子,找上门来了。   此刻,孟姨娘脸色苍白的坐在炕上,自打她出嫁那一日起,她和娘家鲜少有往来的。那个时候,她只差一脖子把自个儿给了断了,可家里这些人,除了暗地里奚落她,哪个真的关心过她。   如今,风水轮流转,自个儿这大嫂竟然辗转求到她头上了。可这会儿,她却说不出嘲笑的话来,她自幼被母亲教养在身边,最终虽说沦、为弃子,而这些年,因为这个,她心里耿耿于怀,可正因为这样,她其实根本从未忘记过孟家这个娘家。   那孟大太太如何不知道自己这小姑子是什么样的人,看她这神色,孟大太太就知道,她不可能至自己的侄子不顾。   她忙堆了满脸的笑意,看着孟氏,“嫂子也是没办法了,还有婆婆,因为焕哥儿的事儿,已经几日未进食了,这若是还有别的什么法子,如何有这脸面过来叨扰小姑。”   那孟大太太一肚子的小九九,知道孟氏听了这话,肯定要动容的,忙又道:“你别怪婆婆心狠,其实这些年,婆婆心里也不好过。自个儿的亲闺女和亲外孙女,她怎么不心疼。可碍着有高宁大长公主在,婆婆就怕遭了这位的嫌弃。你也知道,我们孟家这些年早就已经入不敷出了,若不是在外面的几个茶庄,商铺还有些进项,孟家是连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如今焕哥儿又出了这的事情,那东厂,岂是人呆的,听说但凡进去的,都没人能活着出来。嫂子就求求你,替我求求二姑爷,让他救救焕哥儿吧。”   说着,她犹豫了下,又道:“哦,对了,我听说清溪郡主如今也在府邸,不如小姑带我和几个姑娘往清溪郡主那去一趟,这冒然来府,若是连个安都不请,总说不过去的。”   孟大太太这般,无非就是怕如今萧氏进府了,孟姨娘的枕头风不灵了。而许姝,她是知道的。只要她肯应允,不管是许家二爷,还是高宁大长公主,总会帮衬一番的。   这边,许蕙做梦也没想到,孟姨娘竟然真的带了孟家大太太和几位表姐过来了。   她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   尤其是看着孟大太太竟然跪在了许姝面前,许姝则只是漫不经心的看她一眼,一副居高自傲的神态,她觉得更是刺眼了。   让许蕙更可气的是,许姝竟然没应允,还说什么,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事儿孟姨娘若是有心,大可以求到父亲那里去。   这不是当面羞、辱姨娘吗?   说起来,这是许姝回府之后,给她最无情的一击。   如果说之前她总把当年若不是淮穆长公主横插一杆的事儿挂在嘴上,那么现在,孟家人都跪在许姝面前了,她还有什么脸面。   许姝很无辜的朝着许蕙笑笑,“五妹妹,还不快扶了孟大太太起来,还有孟家几位姑娘,看着像是有什么话想和妹妹私下里说,我呢,也有些乏了,便不留妹妹了。”   许姝一脸无辜,又漫不经心的样子,生生是让许蕙和孟家人都丢尽了脸面,许蕙瞬间就明白了,今个儿来府恭贺的其他府邸的夫人也不是没有,可许姝却独独见了孟家人,她要的就是这一刻,看着她颜面尽失。   可今个儿这样的日子,她如何敢闹腾。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恨恨的转身跑出了栖鸾院。   孟姨娘和孟家大太太,也低垂了眼睑,缓步退了出去。   许姝轻轻抿一口茶,看了一眼早已经震惊的许岚和许滢,笑道:“两位姐姐,反正我们闲着也没事,不如姐姐们教我打络子吧。”   许岚和许滢看着许姝,浅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两人心里都忍不住的赞叹着,五妹妹战、斗力果真厉害,不愧是高宁大长公主养大的。   幸好,幸好自个儿和五妹妹没有什么嫌隙,否则还不得被秒成渣渣了。   许姝自然也感觉到了气氛中的丝丝微妙,可她真的很无辜的,她也不想吓坏两位姐姐,可回府一来许蕙一次又一次的不知所谓,让她一时就有些没收住。 ☆、第46章 讨还      被许蕙那么一闹腾,许滢和许岚也觉得这会儿屋里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尤其看许姝也没什么心劲儿在这里打络子,许岚想了想,便提议一起打叶子牌。   在定国公府时,许姝经常和外祖母还有几位表姐一起打叶子牌,这会儿,也不由来了兴致。   结果,这么一打,外面的日头都要快下山了。   许岚和许滢瞅着外面的日头,想着四妹妹这会儿也该乏了,就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   回府这些日子,许姝已经晓得两位姐姐的性、情,也没多留。   琥珀和香凝,知道这会儿她想一个人静静,也就知趣的退出去了,一下子,屋里就剩下许姝一个人,她懒懒的枕在大红色金线引枕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是真的乏了,她才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四、肢更是懒洋洋的,没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已经是暮色时分,许姝缓缓坐起身,下意识的环视一周,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屋里一室的静寂下,她隐隐闻到一些龙诞香的味道。可怎么会呢?她素来不爱用香的,可见她或许有些睡懵了,才有些胡思乱想。   她下意识的开口唤琥珀进来,这会儿,屋里也该掌灯了。   却没想到,足足沉静了十几秒,外面都丝毫没有任何动静。   许姝下意识绷紧身子,直觉有什么事儿发生了。就在这屏气凝神间,她隐隐听到一声低笑,随着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她竟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人面对危险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想开口呼、救,可不知为什么,此刻许姝嗓子眼就像是堵了什么一般,让她一个字都呼不出来。   直到墙角墙角慢慢转出一袭墨色身影。那人高高绾着冠发,朱唇轻抿,似笑非笑,就这么朝她步步逼来。   此刻许姝已经无暇去想,镇北王傅祈钰怎么会出现在她的闺房,她更不敢想,她到底什么时候招、惹了他。   要说,上辈子许姝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以为自己面对任何事情,都不会再那么慌乱。可惜她错了,镇北王傅祈钰,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想到这里,许姝紧紧握紧手,眉头微蹙,浑身警、惕的看着傅祈钰。   见她这般警、惕,傅祈钰微微勾勾唇角,笑盈盈的看着她,缓缓开口:“怎么清溪郡主不好奇本王为何会如此唐突?”   许姝低垂着眼睑,想了想,可想破脑袋,她都不明白,自己怎么招、惹他了。   半晌之后,她摇摇头:“王爷见谅,我前些日子生了病,这记性似乎也有些不好了。若我有什么得罪王爷之处,还请王爷不要和小女子计较。”   话音刚落,却听傅祈钰噗嗤一笑,似是玩味道:“小女子?清晰郡主,怎么本王觉得你这小女子比外面那些迂腐的书呆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许姝更诧异了,她不记得自己和这位镇北王有过什么交集,要非说有,也不过是前几日万寿节在宫门远远的那一瞥。   见许姝疑惑的神色,傅祈钰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不以成败论英雄,这话,郡主该是能想起些什么了吧。”   许姝原本惊诧的目光此刻突地看向傅祈钰,她不可置信的颤抖的开口道:“原来那日,王爷也在书房。”   下一瞬,她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那时候,若傅祈钰真的在爹爹的书房,那便是无诏入京,圣上若细究起来,那可是死、罪。可爹爹,却和他瞒天过海,可见她的揣测没错,爹爹和这位镇北王,其实早已经暗中结盟。   这样的抽丝剥茧中,她恍惚间明白了些什么,可又不那么清晰。   傅祈钰笑笑,突地又道:“当然,除了这个,郡主还欠本王一个东西。郡主你或许不知道本王的脾气,若是别人拿了自个儿心爱之物,本宫都习惯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昏暗的夜色里,许姝更摸不着头脑了,可刚想开口问,屋子里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除了空气中淡淡的龙诞香的味道,什么都没留下。   就在这时,琥珀终于是急匆匆的进来了,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郡主恕罪,奴婢方才在窗檐下,正和香凝打络子,也不知怎么,竟然不小心睡过去了。”   一边说着,她忙点了灯。   昏暗的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可这种静寂却是让许姝更觉心惊。   她到底拿了镇北王什么东西了?   镇北王这话也太莫名其妙了,她一个闺阁女子,鲜少出门,更别提故意拿别人的东西了。   香凝早已经沏好了茶进来,见她还在晃神,笑道:“郡主这是没睡醒吧,只不能再睡了,否则今晚,怕是不好入睡。”   许姝接过她递来的茶,轻抿一口,她纤细的手指一下下的摸、着杯上的纹络,这一切都告诉她,她不是在做梦,方才那一切都是真的。   等喝完茶,由琥珀侍奉着净了面,又换了身衣服,许姝慢慢才平静下来。   她想破了脑袋,除了她近身的东西,还有院中的,除了那莫名其妙飞来的鹦鹉,她再想不出还有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了。   莫非,真是这小东西?   可为了这一只小畜、生,镇北王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可这事儿她又不好和琥珀他们说,只能死死的瞒着。   许是因为心里存了行事,她再看那鹦鹉之时,横看数看总觉得这鹦鹉嚣张的很,就和那镇北王一样嚣张。   堂堂镇北王,功高震主,名震天下,竟然私闯她的闺阁。   若是可以,许姝真恨不得把那鹦鹉的毛都给剥、光、了泄愤。可她也只敢想一想,这金刚鹦鹉别看它平日里对她讨巧卖乖,可你若真打它主意,手指说不准会被它啄断。   而且看那镇北王的架势,似乎格外的重视这小鹦鹉,人都说狗仗人势,哼,没想到今个儿让她也见着了。   “郡主,今个儿还没喂这小东西呢,奴婢这就去膳房拿碎肉过来。”看那小鹦鹉方才撒娇卖萌都没讨了郡主的欢喜,琥珀心下一阵纳闷,却也忍不住看那小鹦鹉饿着,斟酌了下,便开口道。   熟料,许姝眉毛一凌:“你没看这鹦鹉都这么肥了,这么吃下去,还不胖死。不许喂,我告诉你们,谁都不许喂。”   这话一出口,琥珀如何看不出来,自家郡主这是拿这小鹦鹉在置气呢。可怎么好端端的,郡主会这样呢?   她想了想,也只能想到是今个儿萧氏入府的缘故。虽说郡主面上不显,可心里怕是还是很介意的吧。   翠微院   许蕙的脸色阴沉如水,从栖鸾院回来之后,她没个孟氏说一句话,可心里却懊恼极了。她不明白,姨娘怎么就这么下、贱,孟家人才来求她,她就心软了。   她心软倒罢了,还耳根子软,带了大舅母和几位妹妹往栖鸾院去,让她颜面无存。   和许蕙不一样,孟氏这会儿满心都在忧心焕哥儿的事情,那毕竟是她的亲侄子,这若是耽搁下去,命怕是都得丢在东厂了。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脸色苍白,若是往日她哪怕是舍了脸面也的求到老爷那里去的,可今个儿,萧氏入府第一日,老爷定是要宿在萧氏房里的,她如何敢扰了老爷的兴、致。   可她等得起,焕哥儿等不起啊,东厂那些人的下、三、滥的手段,焕哥儿如何经得住。   这般犹豫着,她忙让白冬去给许晟阳传句话,说是她有急事。   许蕙一把把桌上的茶杯甩在地上,那眼神恶狠狠的恨不得在孟姨娘的身上戳出几个洞来,“姨娘!你疯了不成!你这会儿差人往萧氏那里去,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别人只会以为,你是怕失了爹爹的宠,才如此不堪。到时候,你让女儿的脸面何存?”   孟姨娘急的都要哭出来了,她哽咽的看着女儿,“可焕哥儿怎么办?这耽搁下去会死、人的。”   什么叫做怒其不幸哀其不争,许蕙算是懂了。   她狠狠的瞪着孟姨娘,愤愤道:“姨娘,你怎么这么傻,当年孟家为了贪墨之事主动退婚,让你成了京城的笑话,你就已经不该对孟家抱任何希望了。可你倒好,人家稍微施舍你一点儿,你就掂量不清自个儿了。你以为,大舅母今个儿那番话是真的,你以为外祖母是因为高宁大长公主才这么多年不待见你,这都是骗人的,他们都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若表哥没有被抓到东厂,他们又怎么会想起你这个出嫁的姑奶奶!”   许蕙越说越心酸:“姨娘,莫不说你救不了表哥,纵然能救,你这些年承受的这些煎熬,难道都当做没有吗?殊不知,您火、急、火、燎的想救表哥,可他们还会背地里戳您的脊梁骨,说您败坏门风。”   孟姨娘知道,许蕙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可她这会儿,哪里听得进去。她早已经是泪流满面,手足无措的看向许蕙,喃喃道:“难道就让我看着焕哥儿被东厂的人折磨死吗?蕙儿,他可是孟家的长房嫡长孙,是你外祖母的心头肉,若他出了什么意外,你外祖母怕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许蕙讽刺的勾勾唇角:“死了不更好?这些年,我和姨娘受的这位委屈,也让外祖母他们尝尝,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这些年他们加在我们身上的痛苦,就借着这次机会,都还给他们。” ☆、第47章 奉茶      也不知昨个儿被那镇北王惊到了还是怎么,是夜,镇北王竟然出现在了她的梦境中。还有那傲娇的鹦鹉,扑哧着翅膀向她飞来。   许姝倏然惊醒,账外值夜的琥珀闻着里面的动静,忙披衣起身,掀开帘子:“郡主,您梦魇了?”   许姝摇摇头,没有说话。   琥珀见状,忙弄了浸、湿的帕子,替她擦着额头的冷汗,之后又去倒了杯热茶。   温润的茶水下肚,许姝抬眸,缓缓道:“罢了,再睡也睡不着了。”   琥珀闻言,忙侍奉她净面梳妆,外头香凝也闻着了里面的动静,忙去膳房让冯嬷嬷做了些早点。   等几个丫鬟端着铜盆,水壶离开,许姝笑道:“翠微院那边昨个儿可有什么动静?”   昨个儿许姝早早就歇下了,她不认为这个节骨眼上,孟氏会愚蠢的拦着爹爹往萧氏房里去。可有些事还真说不准,爹爹这次续弦,无论如何孟氏心里该是不好受的。   琥珀还没来得及回话,却见香凝拿着早点走了进来,这去膳房的路上,她可听着了些底下人的窃窃私语。   “郡主,方才在膳房,奴婢碰上了孟姨娘院里的二等丫鬟若珠,因为孟家大少爷的事儿,昨个儿孟姨娘愣是要求到老爷面前去,为着这事儿,五小姐和孟姨娘生了些口角,说孟姨娘不知轻重,不让孟姨娘插手孟家的事情。”   “不过奴婢估摸着,一会儿孟姨娘往新太太屋里奉茶,肯定会忍不住开口的。”   说着,香凝顿了顿,有些斟酌道:“还有,五小姐最后还和孟姨娘嘀咕,新太太入门,说让孟姨娘怂恿新太太主持中馈,新太太毕竟年龄还小,奴婢琢磨着,他们是故意挖坑让新太太往坑里跳,到时候,指不定怎么在老爷面前给新太太上眼药呢。”   许姝漫不经心的转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勾勾唇角:“五妹妹这玲珑心,放眼这京城,都数一数二了。”   萧氏入门,孟姨娘和许蕙笃定,爹爹不可能让他们住了上房,竟暗地里出主意,辗转到了许老夫人身边,说是翠微院隔壁的汀兰院闲置着,不如收拾出来,让萧氏住下。   那汀兰院和翠微院一般大小,却不比翠微院精致,孟姨娘明显就是想给萧氏个下马威,让她看看,她即便是二房新太太,却并不比她这个自小和老爷青梅竹马有过婚约的姨娘尊贵到哪里去。   二房就那么几个院落,要找到这不大不小又不落了下陈的院子,确实有些费脑筋,许老夫人也知道二房的情况,也没多想,便应允了。   许姝当然不会让孟氏得逞,再说,爹爹续弦多少算是一件喜事,萧氏若没脸面,他们二房,难道能有脸吗?她想了想,便让人收拾了上房西边的跨院。   这真是给了孟氏和许蕙个措手不及,可除了暗自恼怒,她们也没别的办法。   另一边,翠微院的孟姨娘和许蕙,也是一夜都没睡好。昨个儿,萧氏入门,原想着她不得那继夫人高氏欢喜,又是丧母长女,陪嫁的东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也不知为什么,那萧氏足足带来了二十厢笼的嫁妆,听说那萧家老夫人还拿了六千两的体己银子,给萧氏添妆。   这下,许蕙想在萧氏的嫁妆上嚼舌根,也不能了。   孟姨娘也有些暗自伤神,想当年她嫁给老爷那会儿,别说六千两银子和二十个箱笼,她几乎可以说是只身一人嫁给老爷的,嫁妆寒碜到她至今都有些抬不起头。   偏生萧氏一入门,就这般气派,她能不心虚吗?虽说她侍奉了老爷几十年了,那萧氏在她眼中就是个丫头片子。可这会儿,她也没原先的底气了。   许蕙一身绛紫绣花比甲,蜜合色挑线裙,头戴珊瑚珠花,看孟姨娘还在那里晃神,她狠狠瞪她一眼,“姨娘,女儿都说了,让你挑了那件牡丹穿金比甲来穿,你还怕刺了那萧氏的眼不成?”   孟姨娘有些错愕的抬眸,她不明白,她穿这身和别的有什么差别,她是妾室,穿的再好,难道还能和萧氏一般,穿大红色。   左右也不可能在这上面胜了那萧氏,她也不就不费神了。   见她这样,许蕙满心的郁闷,她也知道自己一大早就发脾气有些不好,可想到一会儿姨娘要跪着给萧氏奉茶,她就心口堵得慌。   她紧紧皱着眉头,不过想到她和姨娘还有三弟弟在,日后二房还得靠三弟支应门楣,她的心情终于是舒缓了些。   而这一切,前提是萧氏绝对不可以给爹爹生下哥儿。   如此想着,许蕙嘴角浮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孟姨娘看着许蕙的脸色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暗暗叹息一声,道:“蕙儿,姨娘知道姨娘没能给你好的出身,让你委屈了。姨娘也知道,因为这事儿,你对孟家耿耿于怀,可这次,纵然你心里再怎么不喜,你也得帮你表哥一把。”   许蕙这次倒没有气得跳脚,她似乎已经知道孟姨娘是铁了心要帮孟家了。   只见她微微抿唇,似真似假道:“姨娘,大舅母不是说孟家如今都是靠外面的茶庄,商铺才有些进项吗?要不这样吧,你去和大舅母说,若是能把手底下最赚钱的庄子放在我名下,那这个忙,我们也不是不可以帮。”   当年那桩丑、事,自己成为了孟家的弃子,孟姨娘是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沾手这些产业的。这会儿她满是震惊的看着许蕙,她不明白,女儿怎么会突然打起了这主意。   许蕙难得的露出些笑容,“姨娘,您别这么看着我。俗话说拿人钱财,□□。这难道有什么错吗?”   “爹爹是内阁首辅,大舅母不就是觉得爹爹是朝中唯一能和那冯振抗衡的人吗?她若想救表哥,就别舍不得银子。这样的道理,大舅母不会不懂的。”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一旁的丫鬟白冬一脸的小心翼翼道:“姑娘,我们该往新太太那边去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迟了。”   闻言,许蕙刷的冷了脸:“死丫头,你也想上赶的去讨好萧氏,是不是?”   白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心里顿时百般滋味,自打被调到五姑娘身边,五姑娘动辄就对她训斥,私心里,她真的好生羡慕郡主身边侍奉的琥珀姐姐和香凝姐姐。   “姑娘,奴婢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还请姑娘明鉴。”   这边,许姝才走到鸾凤院门口,立即便有萧氏身边侍奉的大丫鬟碧芸把她迎了进去。   屋里,萧氏一大早就心神不宁的,能嫁给许二爷,她自然是欢喜的。可想着怎么面对清溪郡主,她就莫名的忐忑的很。   她不过年长许姝几岁,名义上却是许姝的继母,又听说清溪郡主自小被高宁大长公主娇宠着长大,脾气乖张,她就更慌乱了。   明眼人都知道该避着些清溪郡主,可这个度要如何把握,一个弄不好,怕是会让清溪郡主觉得她不喜她。   这会儿,看着许姝一身紫色遍地金刻丝褙子,同色月华裙,头戴白玉夕颜花珠花,难以掩饰的浑身的贵气,萧氏怔怔的站在那里,有些紧张的竟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许姝看的清楚,微笑道:“太太。”   早有识眼色的丫鬟拿了热茶过来,等两人喝着茶,气氛才终于不像方才那般尴尬了。   萧氏如何不知,依着许姝的郡主之尊,能称呼她一声太太,已经是给她极大的体面了。可她也看得出,清溪郡主并不如外界所言,骄纵跋扈。   若她骄纵跋扈,她如何会住进这西跨院,若她骄纵跋扈,方才有千百种法子让她难堪。可她没有,想着这些,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郡主没有因为她嫁给老爷这事儿生了嫌隙,那便没有什么能难得倒她的。   许姝不由扶额,她到底名声有多差啊,让萧氏心有余悸到这般程度。   思忖间,有丫鬟进来传话,说是孟姨娘,赵姨娘带着两位姑娘过来了。   孟姨娘素来要强,今个儿特意和赵姨娘一起往萧氏这边来,定是不想让自己太过难堪吧。   其实说来孟姨娘会这么浑身不得劲儿,也是可以理解的。当年淮穆长公主别府而居,孟氏进府之后除了给许老夫人去请安,过得倒是自在。这都多少年了,二房有了新太太,和别的妾室一般的往太太身边晨昏定省,她怕是还不适应呢。   许姝淡淡的笑了笑,懒懒的倚靠在座椅上,笑盈盈的打量着几人进来。   相比孟姨娘,赵姨娘看着平静的多,她本就是被许老夫人指给许晟阳的,当了老爷的妾室已经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哪里还敢痴心妄想。她虽然也吃惊新太太比她小了好多岁,可府邸有府邸的规矩,她纵然再吃惊,面上还是丝毫都不敢有任何的逾越的。   赵姨娘恭敬的从丫鬟手中接过茶,跪在地上,“太□□好。”   萧氏笑着接过,轻抿一口,视线落在了妙姐儿的身上,“这是妙姐儿吧,生的真伶俐。”   “是啊,太太,小姑娘性子腼腆,还请太太不要见怪。”说着,赵姨娘忙把许妙拉过来,跪着给萧氏磕头。 ☆、第48章 新太太      一旁看着的许蕙指甲都要陷入掌心了,尤其是看着檀木椅上许姝一脸笑意,那种自恃和骄傲,此刻别提有多刺眼了。   等赵姨娘给萧氏敬茶之后,孟姨娘自然也逃不过。   可谁知,她才刚拿过茶杯,准备跪下,却见许蕙抢先她一步,跪在了地上,沉声道:“太太,姨娘这几日身子不好,今年冬天双腿更是受了寒,不如便让我代替姨娘,给太太奉茶吧。”   许姝嘴角微翘,看着孟姨娘突然苍白的脸色,她复又把视线落在了萧氏身上。   萧氏虽说是继室,可依着规矩,府邸的妾室都给她磕头敬茶的。许蕙这般强出头,也不怕传出去闹了笑话。   果然,萧氏怔了怔,脸上有些惊讶,却也有些不悦。就在她犹豫着该怎么解了眼前这尴尬时,许姝开口了。   许姝缓缓抬眸,意有所指的看向孟姨娘,道:“孟氏,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女儿,人都说姨娘未出阁时,得孟老夫人悉心教导,可今个儿这一出,五妹妹学的规矩难道都拿去喂狗了吗?”   孟姨娘面上顿时讪讪的,她比萧氏年长那么多,许姝却丝毫不知收敛的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训斥她,萧氏这才刚入府第一日,许姝就落了自己的脸面,这让她委屈极了。   她原还想着,因为淮穆长公主的事情,她可以在萧氏和许姝之间故意挑拨,怂恿她帮她对付萧氏。可如今看来,许姝很难被她所利用。   孟姨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忙瞪了许蕙一眼。那眼神许蕙如何不知,姨娘这是怪她鲁莽了。   许蕙紧紧咬着嘴唇,她当然也知道自己行事失了稳妥,可她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姨娘跪在萧氏面前,那萧氏,不过才长她几岁。   何况这正室之位原本该是姨娘的,姨娘如何能和赵姨娘一般,不要脸面。   许蕙如此做想,孟姨娘又何尝不这么想。她忍耐这么些年,不就是打着老爷能把自己扶正的主意。谁能想到,到头来自己竟然要跪在一个丫头片子面前。   就在这僵持的当口,却见丫鬟撩起了帘子,许晟阳走了进来。按说昨个儿洞、房花烛夜,许晟阳该陪着萧氏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天还未亮,他就有事出去了。   萧氏自然不敢去打听老爷的去向,可许姝却是知道的,方才她来的路上,琥珀就告诉他,老爷天还未亮就往隔壁的公主府去了。   听着这话,许姝难免有些心绪复杂。此刻看着眼前的许晟阳,她更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这边许晟阳在院子里就听到了些里面的动静,他突地就冷了脸,瞪向孟氏:“亏母亲平日里夸你礼数周全,萧氏既已入府,让你给她敬茶,不会真的委屈了你吧。”   “爹爹!”许蕙突地哽咽出声,她原想着,若是爹爹在这里,定不会维护姨娘的。可她没想到,爹爹竟然一丝旧情都不念。   她狠狠的看向许姝,不就因为她吗?爹爹素来偏宠她这个嫡女,所以即便知道许姝在这里故意为难姨娘,爹爹也不肯让她下不来台。   如此想着,她恨不得把许姝的心给挖出来,看看它到底是不是黑的。   孟姨娘也瞬间浸、湿、了眼眶,可看着许蕙愤愤不平的样子,她又怕生了什么事、端,更惹的老爷厌恶。   即便心里再委屈,她也只能拿了茶杯,缓缓跪在了地上。   萧氏倒是沉得住气,倒也没落井下石,故意在这个时候为难孟姨娘。   喝了她奉上的茶之后,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了孟氏。   孟姨娘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从萧氏手中接过红包,她整个人都觉得有些恍惚,若不是有许蕙在旁扶着,起身那一瞬间,她差点儿没跌倒在地上。   “老爷,妾身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萧氏虽说是入府第一日,许老夫人早就已经差了嬷嬷过来,免了她今日的晨昏定省,可萧氏哪里敢造、次,自然是要带着几位姨娘和姑娘往荣春堂去的。   许姝也看出来了,萧氏虽说还是妙、龄,可却是宽厚知规矩的人。这会儿爹爹正在气头上,为了个孟姨娘伤了脸面,着实也不值当。尤其是这事儿她也牵涉其中,许老夫人素来又宠着许蕙,对孟姨娘也多有偏袒,她自然更不可能在旁看戏了。   听萧氏如此说,许晟阳自然也要给她几分面子。因为这些年二房没有个当家太太,让孟氏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细细想来,也是他的失误。   许晟阳毕竟是个爷们儿,朝堂之事尚且让他费尽心思,如何会在乎后宅这些事儿。左右孟氏给萧氏敬了茶,阖府上下也都知道,萧氏如今是他们二房的当家主母。断是不敢欺上瞒下的。   荣春堂   一大早,许老夫人就起身了。今个儿是新媳妇进门第一日,各房的太太和姑娘,一会儿都会来老夫人这边请安。   曲嬷嬷侍奉许老夫人多年,早就把方才萧氏那边的动静说给了许老夫人。   许老夫人暗暗叹息一声:“那孟氏倒也是个可怜的,可谁叫她没这个命呢?她和老二那桩事儿,如今说来或许也是一场孽、缘。”   萧氏虽说不得萧家老夫人和那高氏欢心,可这次出嫁,萧氏的嫁妆却丝毫没有含糊。哪怕是凭着这个,萧氏也会硬气不少。   而她这老夫人,当然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妾室,让萧氏失了脸面。   她倒不担心孟姨娘和许蕙因为萧氏的入府,犯了糊涂。这事儿再大不过是后宅的勾心斗角,都是为了争宠。这哪家没点糟心事儿呢?   她担心的是,萧氏年龄这么小,和姝姐儿该怎么相处。姝儿是老二唯一嫡出的孩子,身后又有定国公府,这任谁嫁过来,心里都会有些虚吧。   曲嬷嬷看她一眼,低声宽慰她道:“老夫人,您何必费神去管那么多呢?四姑娘如果想故意为难了萧氏,怎么会让人拾掇了那西跨院出来。”   “何况,没几年四姑娘也该出嫁了。四姑娘和萧氏只要面子上过得去,您又何必担心。这次四姑娘回府,老奴瞧着四姑娘是知轻重的人,定然不会因此闹到二爷面前去的。”   许老夫人却有些诧异,怎么曲嬷嬷这段日子经常替许姝说话。   曲嬷嬷噗嗤一笑,“老夫人,奴婢岂敢故意拿话哄了老夫人。”   “四姑娘是圣上册封的清溪郡主,就是婚嫁上,只怕都得经过宗人府。郡主又和五姑娘不一样,萧氏可以在婚嫁上拿捏着。如此,两人又岂会有什么矛盾。”   许老夫人抬头看了曲嬷嬷一眼,暗暗叹息一声:“哎,是啊,姝姐儿如今是府邸的贵人,我这老婆子,都得避几分呢。”   这话就有些置气的意思了,曲嬷嬷闻言,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忙岔开了话题。   因为有了方才那一茬,许蕙只能在许老夫人这里掰回一局。她甜甜的笑着给许老夫人请安问好,又是捶背又是奉茶,生怕萧氏看不出,她得许老夫人的喜欢。   许岚和许滢见此,不由有些面面相觑。   不过,她们更好奇的是她们这位新进门的二婶。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萧氏不过长她们几岁,可真正看着,尤其是萧氏站在二叔身边,还是让人觉得有点儿太小了。   好在二叔长得英俊帅气,又因为多年朝堂历练,更多了些睿智和儒雅,并不觉得不相称。   许岚偷偷在许滢耳侧低语道:“二婶婶真是好福气。”   因为不需要在去靖南王府侍奉靖南王世子爷,许岚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许多。相比之下,许滢倒有些羡慕许岚。   许岚虽说是经了那么一遭,可也是因祸得福。在她的婚嫁上,太太肯定要费尽心机,断不可能让她受任何委屈的。   她此刻心里别的也不敢奢望,她只盼着自己能和眼前这位二婶婶一般,有这么好的命。哪怕是当人家的继室,也能找到二叔这么优秀的人。   等萧氏给老夫敬了茶,又一一给许晟平和顾氏见了礼,就轮到他们这些晚辈了。   许岚得了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牡丹耳坠,许滢得了一紫玉雕云纹簪子。两人都看得出,她们这位二婶婶是个直率之人,不由得,就有些喜欢上这位二婶了。   轮到几位哥儿时,萧氏特意备了笔墨纸砚,看着萧氏如此作势,就连顾氏心中都忍不住感慨,自个儿这弟妹,是个拎得清的。   许老夫人也是满脸笑容,对这个新媳妇,别提有多满意了。   原先还想靠许老夫人掰回一局的许蕙,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比起她这庶出的孙女,祖母显然更看重萧氏。   可她又岂会这般容易就歇了心思,看许青翊一身墨色锦衣,一看就知道是从前院直接练剑之后过来的,便笑着道:“三弟,你看你这一练起剑来,连给太太请安的事儿都错过了。太太怕是要怪罪的。”   这次,却是许姝抢先回道:“五妹妹,这次怕是你没搞清楚状况。是我差人给三弟传了话,让他直接往祖母这里来的。三弟没几日就要往宫里去当差了,少不了要勤学苦练些。”   许蕙愣了愣,什么叫做三弟要往宫里去了?她怎么不知道呢?   可看爹爹的神色,却丝毫诧异都没。还有许老夫人,也是一脸镇定。   她不由指尖有些颤抖。许姝回府之前,三弟虽很小就被挪到了前院,可关于三弟的事情,爹爹也会说给她和姨娘知道。可现在,她和姨娘竟然丝毫风声都没闻到。   她的脸突地变得苍白,直到从荣春堂出来,都有些心神不宁的。 ☆、第49章 记仇   新媳妇第一日进门,于萧氏而言,总算是有惊无险,没生了什么意外。   自小侍奉在她身边的碧芸,也是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不过心里到底对孟姨娘和许蕙生了些不喜。   自家小姐如今可是许家二房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那孟氏算什么东西,敢糊弄自家小姐。   如此想着,碧芸便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萧氏闻言,也是微微蹙眉。她虽说从小就被高氏拘在闺阁中,可关于这位孟姨娘的事儿,她还是隐约听过一些的。别的也就罢了,这孟姨娘一看就是个棘手的,毕竟侍奉老爷这么多年,还给老爷生下了三少爷。   碧芸如何揣摩不出自家小姐的心思,低声宽慰她道:“小姐,那孟氏不过是一个妾室,老爷若是真有扶正她的心思,哪里还会等到今日。她膝下如今虽说有三少爷,可也只是眼下,等什么时候小姐也给老爷生了哥儿,哪里还需忌惮她。”   萧氏毕竟是新妇,虽说心里也不无此意,可到底还是有些面薄,低声喝斥道:“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还有,日后啊,人前人后你得称呼我为太太,也省的叫人觉得我身边的人不懂规矩。”   被萧氏这么一训斥,碧芸忙住了嘴。   萧氏暗暗叹息一声,却是有些忧心后天回门的事。她自小就不得高氏喜欢,这次能风风光光的出嫁,也都是因为有祖母和爹爹做主。   萧氏正犹豫着该备些什么礼,这时荣春堂那边,曲嬷嬷和几个丫鬟过来了。   看着眼前流水般的药膳和补品,萧氏如何不知道老夫人的意思。这怕是盼着自己赶紧给老爷生儿育女的。   不由得,她脸上染上了些红晕。   曲嬷嬷见萧氏这般,也没多寒暄,只小坐了一会儿,吃了半杯茶,就离开了。   碧芸看着如小山般堆着的东西,笑道:“小姐……”   才开口,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又改了口,道:“太太,看来老夫人真的很喜欢太太。太太能嫁给老爷,这些年的苦日子,算是终于熬到头了。就是大夫人,后天您回门之日,肯定也得收敛些的。”   萧氏笑着没有做声,可心里,也是不免有些感慨。   栖鸾院   许姝笑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个才刚坐下,就听闻许老夫人差曲嬷嬷往萧氏那边去了。   “老夫人真是有心。这是盼着新太太给老爷赶紧生个哥儿吧。”琥珀其实心中是有些担心的,从今个儿萧氏的行事作风看到出来,这萧氏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许姝笑着睨她一眼:“萧氏自小在萧家的经历,自然是比别人更懂得些人情世故。”   其实许姝心里也惊讶到了,方才在荣春堂,萧氏可以说是八面玲珑,连给几位堂哥送的东西都挑不出错来。一时间,阖府上下谁敢小看了她去。   不过她和萧氏也没什么利害关系,能和萧氏客客气气的,她倒也不会故意去改变现在的局面。   她眼下烦心的是,翊哥儿过几日就要往宫里当差去了,若是可以,她想让他帮着查查皇太孙身边的人。尤其是那奉圣夫人胡氏。   眼下没人敢开罪了那冯振去,许姝却不得不小心的提防着他,而上一世,冯振拥立皇太孙继位没几日,就封了胡氏为奉圣夫人。可见,这胡氏不简单。   她是再不想和东宫牵扯上的,太子又那般阴恻不定,她也只能暗中观察。   这要换做上一世的她,绝对不会有这般耐心的。可重生一世,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莽撞。   不过查这事儿之前,她还得往定国公府一趟,二姐姐指婚的旨意下来已经有些日子了,此番二姐姐离京,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   打小的情谊,虽说大舅母肯定不会亏待了二姐姐,可她也有些体己要给二姐姐。   如此想着,许姝正准备打发琥珀去拿了库房的册子来,这时香凝的走了进来,面露惊讶,“郡主,真是奇了。您不是不允许奴婢们给那小畜生吃东西,奴婢看它可怜,原还想着一会儿往膳房去拿些碎肉来,没想到,这小畜、生竟然又飞的不见踪影了。”   琥珀也有些失笑:“这小东西,隔三差五的总飞的不见踪影,偏还能找到回来的路,也不知道别人家的鹦鹉,会不会也这般聪明。”   许姝心里冷哼一声,不由得脑海中又闪现出了镇北王的身影。   镇北王性格孤傲,人也冷的很,平日里即便是回京,朝堂好多人也不敢和他套近乎,随意走动。   可这么一个人,竟然私闯她的闺阁,尤其是那日他步步逼近,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她此刻似乎都能感受到那日他的气、息。   “什么聪明,明明就是乖张的很。”   闻言,琥珀和香凝不由有些面面相觑,这到底怎么了,从前几日开始,郡主似乎对这小鹦鹉,怨、念很大。   镇北王府   青松翠柏的后院内,只见傅祈钰一身紫色锦衣,嘴角含笑,略带薄茧的指尖拿着一桃木夹子,很有兴、致的喂着笼中的鹦鹉。   张伯一旁都要看呆了,为了这鹦鹉,他都觉得自己两鬓生了不少白发,这些日子他是费尽心机的想怎么才能找个合适的理由把这小畜、生给弄回来。按说府邸这么多的暗卫,要他说啊,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潜入那许府,把那小畜、生给偷出来,倒是个好法子。   可他还没来得及回禀,这小畜、生竟然又现身了。   “王爷,这次奴才找了绳子来把这小东西的脚给拴住,就不信它还能溜走。”   屋子里很安静,唯有小鹦鹉吃东西的咀嚼声,看它那饿死、鬼、样,张伯忍不住泛起了嘀咕:“王爷,这不该啊。那许家也是高门大户,怎么这小东西像是饿极了的样子。”   只见傅祈钰嘴唇微微勾着,有些失笑道:“许是有人记仇了呢。”   莫名其妙的话更是让张伯摸不着头脑了。   “王爷,什么记仇啊,这人还会跟只小鹦鹉记仇啊?”   傅祈钰淡淡的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难道没听过,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吗?”   这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没读过什么书的张伯乖乖闭上了嘴。   却在这时,只见一声黑色锦衣面带面具的身影突地出现在了树林中,跪在地上,恭敬回禀道:“王爷,今个儿冯振再次谏言,让圣上收回您的兵、权。属下觉得京城不宜久留,王爷还是速速离京为好。”   傅祈钰眉毛一挑,浑然不觉得惊讶,淡淡道:“圣上顾虑本王专、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冯振敢再三和本王干上,若只凭着圣上的信赖,绝不敢这么快就向本王发难的。”   “不过就是仗着搭上了宫里的淑贵妃,才如此沉不住了。”   这阉党真以为他傅祈钰只带了几千玄甲回京,就能够受控于他了,也太小看他了吧。   成元帝不顾天下苍生,万寿节刚过,又要大肆修建玄清殿,再加重赋税那必将是怨声载道,前些个儿,冯振打发了自个儿的干儿子石阶往江南织造去了,也不知那顾家,如何面对这尊大佛。   顾家从发家到如今的圣眷优渥,皆倚仗于成元帝,正应了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他傅祈钰,不一样。他出身寒微,如今却战功累累。若没他平、定西北战、乱,如何有这京城的纸醉金迷。   此刻,他不由的有想起了那日许姝那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英雄不问出身。试问,这天下,如何再能找出这般有胆魄的女子。   傅祈钰凝视着手上的白玉扳指,默了默,他突地噗嗤一笑,“张伯,你平日里不总絮叨着,这后院也该有个王妃了。本王今个儿就告诉你,就快了。”   张伯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哪家的姑娘啊?   可他哪敢问啊,不过王爷能瞧上眼的,自然不会差了。   这边,许姝正懒懒的靠在引枕上,看着新淘来的话本。突地,她打了个寒颤。   “郡主,该是起风了,奴婢把窗户关上吧。”   许姝的的心却像是被什么揪着一般,那种慌乱不安,久久才消去。   她有些失神的看着手中的话本,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许是累了吧,半晌之后,她合上了话本,唤了琥珀进来给她沐浴更衣。   这晚,许姝一夜好眠。   翌日醒来时,迷迷糊糊间,外面又传来了小鹦鹉的叫声。   “郡主……郡主……”   正侍奉着她净面的琥珀忍不住笑道:“这小畜、生天刚亮,又不知从哪里飞回来了。奇的是,嘴里竟然叼了一羊脂玉佩。郡主,这小东西不会是从哪家偷来的吧。”   一边说着,琥珀忙小心翼翼的把玉佩递给了许姝。   那玉佩晶莹洁白,几近无瑕,一看就是玉中上品。   许姝强撑着嘴角的笑意,把那玉佩拿在手中。   虽说她心中也大抵猜出这玉是哪来的,可当她看到上面那个雍字时,还是忍不住指尖一阵颤抖。   上一世,镇北王登基,国号大胤。她断然不会记错的。 ☆、第50章 信任   镇北王为什么会给她这玉佩?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虽然许姝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镇北王为何有如此举动,可不管怎么,他既然特意送了这玉佩来,那便不应该是敌、人。   上一世,在汉中就藩的昱王召集兵、马,成了镇北王强有力的支持,想来镇北王登基,那柔安郡主得以被册封为贵妃,昱王府能重获自由,这事儿必然是经过精心谋、划的。   可许家,殷家,却远没有昱王的远见。尤其是父亲,虽已和镇北王结盟,却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许家。   想到这些,许姝再次端详起手中的玉佩来。若是可以,她真想好好会会这镇北王,虽说现在她还没想好法子得以解了许家和殷家的困境,可她知道,若按照上一世的轨迹,镇北王登上皇位,还有整整七年的光景。而这期间,被镇北王委派为宁夏总兵的朱濠,被人煽动,觉得自己羽翼丰满,若能暗中除去镇北王,到时候圣上必会大肆犒赏。   而他有如此雄心,必然不会不知,如今朝中人皆知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而不知有圣上,他想要加官进爵,定得投了冯振所好的。   是以,他伙同这冯振,在军、粮中掺了沙子,又在米袋中藏了他数百属下,在数月后镇北王另一部下郭璋和莽子的激战中,郭璋被莽子生擒,而数千将士,皆被朱濠诛、杀。这一切做的可谓是天、衣无缝,而这位战功赫赫的镇北王,也被成元帝怀疑,说他暗中勾、结蛮族。   算算这时间,许姝估摸着,那朱濠应该已经开始暗中接洽冯振了。而她,很乐意把这消息透露给镇北王。到时候,镇北王算不算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呢?   许姝觉得,若是她真的想救许家,殷家,就必然得获取镇北王的信任。如今的镇北王也不是无所不能,可她若能仗着上一世的记忆,从中帮衬他,那么是不是离自己的目的,越来越近了呢?   许姝这人,如果说上一世她懵懵懂懂的,那么现在,她整个人散发出的那种笃定和自恃,别提有多吸引人了。   就连侍奉她多年的琥珀,也觉得自家主子,和以前一点儿都不一样了。   许姝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帮镇北王一把,那她肯定是得亲自会会这镇北王的。可到底哪里合适呢?   突地,她又想到了那小鹦鹉。   是啊,既然这小鹦鹉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玉佩给她带来,那么,她当然可以让这小鹦鹉帮她给镇北王传话。   时下的女子虽说不能和男子一般抛头露面,可许姝郡主之尊,她想要出府透透气,谁敢拦着她。   如此想和,她忙让琥珀拿了笔和纸来。   白纸黑色,加一个小小的胤字,镇北王应该知道,这是她写的。   一旁,琥珀紧张兮兮的看着她,“郡主,您这是?”   许姝将小小的纸条卷好,放进卷桐中,半晌,她沉声道:“琥珀,你们侍奉我多年,信我吗?”   琥珀香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如果说之前许姝在她们眼中只是被高宁大长公主宠坏的孩子,那么这几个月,她们早已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赌、在了自家郡主身上。   许姝微微勾勾唇角:“有些事我不方便和你们说,可绝对不会害你们的。你们也知道,如今京城乌烟瘴气的,外祖母虽贵为大长公主,可眼前这浮华奢、靡又能维持多久呢?”   琥珀抬眸看着她,有些不解她的深意。可她们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你这小东西,一定得把东西平安的送到哦。否则,看本郡主不剥、光你的毛。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嚣张。”   等许姝把卷筒小心翼翼的套在小鹦鹉的腿上,她还不忘威、胁它一番。   小鹦鹉似懂非懂,扑哧着翅膀在许姝面前转悠几圈,就飞走了。   “郡主,我们该出发了。要不,长公主殿下该等着急了。”琥珀适时的出声提醒道。   昨个儿许姝已经差人去定国公府传话,说她今个儿会回府一趟。想来,外祖母定是一早就等着了。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外祖母了,许姝心里顿时暖暖的。   果然,高宁大长公主这日天还没亮就起身了,一上午,已经打发人往门口看了几次,这样的心急,看的殷锦芙都忍不住笑道:“祖母,姝妹妹既然说今个儿会回来,就一定会回府的。”   “若再过半个时辰没回来,芙儿亲自过去许府接姝妹妹回来。”   自赐婚的旨意下了之后,殷锦芙这些日子都在闺阁里做些女红,是连一次都没出府去,这会人说这话,当然是在打趣高宁大长公主了。   一旁,殷锦璇也调侃道:“祖母这是怕许家二房有了新太太,姝妹妹受了委屈。”   高宁大长公主也没办法啊,自小就当做眼珠子一般的外孙女,这府邸有了新太太,她自然是关心则乱。虽然,她不认为萧氏会有胆子让她的姝儿受了委屈。   说话间,终于有丫鬟进来传话说,郡主的车驾已经到门口了。   尽管如今外面还有些寒意,可高宁大长公主听着这消息,急急的就站起身,往院中走去。   殷锦芙和殷锦璇忙笑着搀扶着高宁大长公主。   等许姝进来时,看着外祖母竟然站在院中等她,早已忍不住哽咽的扑倒在了高宁大长公主怀里。   “外祖母,您怎么出来了。受了寒可怎么办。”   高宁大长公主也是眼眶热、热、的,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路上累了吧,那萧氏怎么样,人还宽厚吗?”   大太太苏氏看高宁大长公主这样子,忍不住笑着打断道:“姝儿说的对,这外面还是有些凉气,不如先进去吧。”   高宁大长公主也有些啼笑皆非,忙拉着许姝进了屋。   等一一和几位舅母和姐妹见过礼,又闲聊一会儿之后,高宁大长公主借口自个儿累了,独留许姝一人说起了体己话。   许姝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心里却是欢喜的,外祖母还是这么宠着自己啊。   大太太苏氏和几位姐儿出了鹤安院,声音难掩揶揄道:“你们也别怪你祖母,自小姝丫头就是你祖母的心肝宝贝,如今许家二房有了新太太,你祖母关心则乱,也是可以理解的。”   殷锦芙和殷锦璇自然不会有太多想法,这会儿,苏氏其实是故意说给殷锦娴听的。   自打万寿节她回府之后,看着消沉了许多。苏氏如何不知,是那日万寿节她偷偷溜到翊坤宫之事,惹了太后娘娘不喜。   或许也因为这个原因吧,这段时间,她倒是收敛了许多。可苏氏还是放不下心,少不得警醒她几句。   依着苏氏的心思,等芙姐儿大婚之后,也是时候给娴姐儿相看起来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左右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就省心了。   屋里,许姝一一把许家的事情都说给了外祖母,其实即便许姝不说,高宁大长公主又如何不知。   可只有听许姝亲口说了,高宁大长公主提着的心,才能真正放下来。   “那萧氏倒是会做人。不过她如今全都仰仗着你父亲,纵然再糊涂,也不会和你过不去的。”   许姝点点头:“左右姝儿和她面子上过得去就好。”   高宁大长公主紧紧抓着许姝的手,暗暗叹息一声,又道:“听你大舅说,你有意让翊哥儿往宫里做御前侍卫。祖母虽不知你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可祖母知道,你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只你需记得,翊哥儿毕竟是那孟氏所出,若是养的心大的,到时候怕是不好。”   对许青翊,高宁大长公主自然不可能真的放心。即便是现在,想起当年那事儿,高宁大长公主还是不免有些不快。   许姝知道外祖母的脾气,宽慰她道:“翊哥儿是爹爹如今唯一的儿子,即便萧氏真的生了哥儿,可孩子尚小,日后许家还是得靠翊哥儿支应门楣的。”   “三弟虽说是孟氏所生,可他和孟氏并不亲近,也不是愚孝之人。姝儿敢说,许家诸位子弟中,纵是长房的大堂哥和二堂哥,也鲜少有三弟聪慧,敏锐。”   听许姝如此夸赞那翊哥儿,高宁大长公主也知道,自己即便是担心,也不可能真的阻拦了姝儿去。   只是宫里人多眼杂,在宫里当差,却也不是一件轻松事儿。尤其是如今宫里还有那冯振。想了想,高宁大长公主沉声道:“翊哥儿若是有事儿,可以找司礼监的窦继海,他虽不如冯振位列司礼监首席禀笔太监,没人敢称他一句老祖宗。可这人,倒是会韬光养晦,否则这些年,司礼监原先那些递补的禀笔太监死的死,病的病,唯有这窦继海能屹立不倒,除了会阿谀拍马之外,他可机灵着呢。”   许姝有些兴、奋:“这窦继海,莫非是外祖母的人?”   高宁大长公主看她一眼,也没瞒着:“不过斗米之恩罢了,不过这窦继海倒是知恩图报,这些年,暗中给过府邸不少消息。” ☆、第51章 贪杯   另一边,殷锦芙回到瑶华院之后,早已吩咐丫鬟备好了许姝爱吃的点心。又特意拿了今年南边新进贡的君山银针。   殷锦璇殷锦怡两姐妹也来凑热闹了,只她们没想到,娴姐儿也会跟着来了。   殷锦璇是藏不住话的,满脸孤疑的看了一会儿娴姐儿之后,她难掩嘲讽道:“三姐姐,这自打万寿节太后娘娘下了口谕,让姐姐往慈宁宫去小住些日子。妹妹还以为,姐姐怎么着都得住到开春儿才回府呢。没成想,万寿节将将过去,姐姐就回来了。姐姐这么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姐姐也学会避嫌了呢。”   万寿节已经过去这些日子了,可郑太后却一直都在静养中。这京城谁不知道。原她也没想到,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竟然又被翻了出来。之前吧,虽说成元帝对郑太后心里不喜,可到底面上还算是恭顺的。可如今,这慈宁宫的懿旨,早已经成了笑话。   这亏得是五王妃早早就病逝了,否则,少不得往宫里去侍疾,可她身份尴尬,到时候还不定有什么罪责呢。她倒是轻松了,可真是苦了如今的侧妃林氏,她比五王妃小几岁,当时成元帝还未登基,她在府邸可谓是出尽风头,都快要把五王妃给压过去了。若当年登基的是五王爷,而非如今这位,怕是这林氏,怎么着都得是贵妃之尊。   可苍天不长眼,当年先帝病逝太过突然,王爷又因为有公、务在身不在京城,一夜间,王府岌岌可危。那是个阖府不眠的夜晚,女眷们哭哭啼啼的,谁都不知道,到底生路在哪里。   数十个夜晚就是在这战战兢兢中度过的,之后又听闻有人拥立王爷,圣上给王爷足足十次八百里加急,王爷都没奉召入京。   又过了约莫半个月吧,她们终于把王爷盼回来了。原以为悬在她们头上的刀、子终于是落下了,可谁知,这才只是开始。圣上或许真的怕天下人骂他不顾兄弟手足,确实是给王爷留了一口气。可王爷那样的性子,却一直被拘在京城,这和圈禁又有何不同。   而这些年,府邸的诸位姐妹,都未能给王爷诞下子嗣,不是滑胎就是生下来是死、胎。如此几年过去,每次她们侍寝之后,王爷都会赐下避子汤。   王爷无子,王府又四处是圣上的耳目。林氏本也断了任何的念想了。左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上个月,她的葵水竟没如期二来,原她也没在意,可这个月,又是丁点儿动静都没。   她的心猛的一咯噔,犹豫了半晌,还是如实告诉了王爷。   这些年,五王爷被压制的厉害,他以为,他的示弱会让天下太平,可他的忍辱负重,换来的是满目的乌烟瘴气。阉党横行,这样下去,冯振什么时候一句谗言,自己怕是终究难逃一杯毒酒。   他面色变得异常凝重,林氏早已经哽咽的跪在了地上:“爷,妾身断不敢有任何的小心思。妾身这就找法子弄掉……”   却没想到,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五王爷紧紧搂在了怀里,沉默半晌,只听五王爷道:“留下来吧。”   如何能在成元帝的眼皮子底下藏住这孩子,这月份小的时候尚且可以掩人耳目,可瞒过头几个月之后呢?   好在苍天有眼,万寿节那日郑太后就闭宫不出,五王爷顿时计上心来,忙给宫里递了请安折子。   成元帝本不喜老五,其实是想装作没看到的。可太、祖开国以来,以孝治天下,他自然不能做的太绝。想了想,就准了。   如今,谁都不知道,这林氏,已是怀了子嗣。   殷锦娴自然也不知,她懊恼的觉得是因为自己偷偷往翊坤宫去的事情,惹了姑祖母伤心,才没留她在宫里。殊不知,郑太后这是要给老五留下子嗣。她这些年虽说受制于成元帝,可到底也不可能一点儿自己的根基都没有。不过为了慎之又慎,她断然是不能让殷锦娴再住在宫里了。   她虽说疼爱娴姐儿,可比起老五的子嗣,孰轻孰重,她还是知道的。   这会儿,被殷锦璇这么一问,殷锦娴面上讪讪的,不过嘴上却又不愿意让人看低了去,“这不圣上给二姐姐赐婚,姐姐眼瞅着就要出嫁了,再见又不知什么时候。我怎么能不回来。”   “等姐姐出嫁之后,我自然还是要进宫陪陪姑祖母的。”   殷锦璇闻言,也不欲和她有过多的口舌之争。   恰巧这时,许姝进来了。   见殷锦璇没再揪着她不放,殷锦娴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可心里到底是懊恼的很,姐妹间见过礼之后,她就找了借口,离开了。   看她恼羞成怒离开的背影,殷锦璇讽刺道:“姝妹妹,你瞧她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又欺负她了呢。”   许姝笑笑,没说话。   殷锦芙却忍不住调侃道:“你呀,就是只小泼猴。这若是出嫁了,不知哪家的公子有福消受呢。”   姐妹间的打趣闹的殷锦璇脸上染上了丝丝红、晕,她羞涩的看看殷锦芙,再看看许姝,嘟囔道:“姝妹妹,你看二姐姐,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这时,一旁浅笑的殷锦怡拿了一枚凤梨酥塞到殷锦璇嘴里,“你呀,我看只有吃才能让你安静点儿。”   几位姑娘嬉笑着,兴致来了时,还小酌了几杯,可酒过三巡,大家却不免有些感伤。   二姐姐就快要出嫁了,而且还离京城那么远,再见不知道又是何时。   其他在座的姐妹,迟早也有出阁的一天。虽不说各奔东西,可嫁为人妇,哪里还能和闺阁时那般自在。   许姝喝的也有些微醺,她打量着眼前的二姐姐,眼底也露出些不舍来:“二姐姐,姝儿舍不得你离开京城。”   上一世,昱王府和镇北王结盟,那柔安郡主成了宫里的贵妃娘娘,若一切都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发展,二姐姐应该会幸福的。   可殷家是皇亲国戚,外祖母又是高宁大长公主,天下易主,不知道外祖母如何接受这样的情况。她即便能救的了殷家,即便能让殷家全身而退,对于外祖母而言,这天可是李家的天下,她身上流的是李氏王族的血液。到时候,她该怎么宽慰外祖母呢?   她决定用上一世的记忆去帮助镇北王,获取镇北王的信任,若是被外祖母知道,外祖母会不会如何想她,会不会,自己再也不能在外祖母膝下承欢了。   想到这些,许姝忍不住红了眼睛,又因为这样的情绪,她拿起酒杯,又喝了几杯下肚。   这样贪杯的结果就是,许姝这晚就歇在了定国公府。   鹤安院那边   大夫人苏氏也有些哭笑不得,“是媳妇的错,也怪我没差人看着。”   高宁大长公主却只是笑笑,并没有怪罪之意:“吩咐人弄了醒酒汤,还有,今个儿晚上,让丫鬟们都侍奉着,别着了凉。”   苏氏呵呵的应着,“几个姑娘自小就在一块,姝儿又和许府那几位姑娘没有自小的情谊,想必是看芙姐儿要离京了,有些不舍吧。哎,没想到,转眼间,几个丫头都长大了。也不知道,日后都会许什么样的人家。”   这事儿也是高宁大长公主心里忧心的,芙姐儿的婚嫁上因为郑太后的插手,弄得有些棘手。她当做珍宝般的姝姐儿,她得好好做做打算的。   可哪家能配得上她的姝儿呢?高宁大长公主想破脑袋,都没能想出个合适的人家来。可有些事儿,她真的不能不提着心。   前几日,那窦继海又给她递了消息出来,说是太子妃罗氏把皇长孙弄到自个儿身边养着了。   因为这举措,惹了太子的猜忌。有东宫幕僚就说,太子妃虽说娘家是兵部尚书罗家,可到底也只是皇家的奴才。这中间就不免提到了她的姝儿,说许晟阳膝下唯有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又自小是她宠着长大的,若能让姝儿取而代之,东宫如今的困境,方能解一二。   平日里,这些幕僚当然不敢说这些僭越之话,可这次万寿节,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圣上即便是想动太子,也不可能在这节骨眼儿上。而且,先皇后宁氏的忌日就快要到了,每到宁皇后忌日,成元帝就会异常的沉默。   大家都说圣上这是在缅怀宁皇后。   成元帝原就不喜罗氏,若太子有意修复父子的关系,之前成元帝不会答应的事,皇后忌日那会儿,未必不会答应。   谁不知道,咱这位圣上,喜怒无常,行事全然不按常理出牌。   何况,东宫储位干系社稷之重,成元帝纵有废太子的心思,也得慎之又慎,过了这段风声再说。   高宁大长公主虽说觉得成元帝答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还是忍不住有些忧心。   而且因着这事儿,她不由得有些揣摩起成元帝突然册封姝儿为清晰郡主的事儿来。   郡主之尊,那一般都是王爷,亲王的女儿得以加封的。姝儿为淮穆所出,成元帝真的是看在淮穆的面子上,才册封了姝儿?   高宁大长公主不免有些忐忑,想到自小就黏在自己身边的姝儿,她不免就狠了心,不管怎么,她绝对不允许她的姝儿和内廷有任何的牵扯。   帝王薄情,何况那太子又是喜怒无常。姝儿虽说是他的表妹,可东宫储位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 ☆、第52章 偷听   涟漪院   殷锦娴握紧拳头愤恨的坐在那里,这些日子她实在是想了许多,那日从翊坤宫回府之后,她原先也没往别的地方去想,只当圣上给二姐姐赐婚了,姑祖母是怕人言可畏,才让她回来的。   可那日之后,姑祖母竟然没再传口谕让她入宫陪伴。她这会儿若是再琢磨不出点儿什么来,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她看看郑姨娘,突地有些哽咽道:“姨娘,这些年,若不是因为宫里有姑祖母在,女儿和姨娘怕是更艰辛。您说,姑祖母不会真的生女儿的气了吧?”   郑姨娘敛神坐在那里,她又何尝不忧心。可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太后娘娘动了怒,郑姨娘到现在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此刻,看着女儿掩面哭泣,她的面色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若是别的事儿,她可以不过问。可她和娴姐儿如今能够倚仗的也唯有宫里的太后娘娘了。她如何能不心急。   说来,娴姐儿这些年出落的是愈发好了,若是有太后娘娘在,婚配上总有些助益的。自打上次她自作聪明的往老爷书房送宵夜之后,老爷至今都未踏进她房里一步。之后,娴姐儿又在许老夫人寿辰上说了犯忌讳的话,老爷更对她没好脸色,就是偶尔在高宁大长公主那里请安的是遇上,在老爷眼里,她就和个透明人差不多。   她知道,当年的事情老爷至今都未释怀,她呢,这些日子过得更是如履薄冰。可不管如何,她是断然不能让娴姐儿再失去太后娘娘这个庇护的。   所以,那日娴姐儿为什么往翊坤宫去,这事儿她是势必要问清楚的。   见她再次发问,殷锦娴倒也没和前几次一样,几句话把郑姨娘给堵回去,她只坐在那里,拿帕子捂着脸,哭的愈发厉害了。   屋里一阵的静默,郑姨娘一向鲜少动怒,这会儿,只见她犀利的目光看向丫鬟宝鹊,厉声道:“宝鹊,你说!那日娴姐儿为什么会往翊坤宫去?”   宝鹊这些日子本就胆战心惊的,她知道郑姨娘肯定要问起的,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吓得缩紧了身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只见她紧紧咬着嘴唇,小心翼翼的觑了殷锦娴一眼。   “你别看她,今个儿你若是不从实招来,就别怪我把你发卖到窑、子里去!我虽不得老爷欢喜,可发卖一个奴才,还是可以的。”   宝鹊的脸刷的变得更苍白了,颤抖着肩膀,最终还是开口了,“是……是因为三皇子……”   郑姨娘,身子猛地一僵,却是再也坐不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娴姐儿,颤抖着声音道:“这些年我纵着你,姨娘总想着,若不是因为自己当了老爷的妾室,也不会连累你因为庶出,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可你,可你怎么敢?”   这些年,她安分守己,缩在这涟漪院,就怕惹了什么事端。她确实想让娴姐儿有一门好的婚事。可那可是三皇子,贵妃娘娘膝下唯一的儿子。   淑贵妃是什么角色,这些年,她若不是有两副相,如何能这么多年圣眷不衰。内廷又那么多的肮脏,这些年,宫里也不是没有年轻的妃嫔,圣上虽说不沉、溺女、色,可即便如此,每次选秀入宫的那些水灵灵的女子,哪个能有好的结果。如不是淑贵妃背后动手脚,何以如今宫里妃位唯有贤妃和不得宠的容妃。   这些年,她什么事儿都听女儿的,什么事儿都靠娴姐儿拿主意,她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暗暗把心思放在了三皇子身上。   她以为,有宫里的太后娘娘罩着,她就能入了淑贵妃娘娘的眼了?当真是糊涂,太过糊涂了。   被郑姨娘如此质问,殷锦娴想要反驳,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她难道错了吗?因为是庶出,她永远都不被人注意,因为是庶出,她骨子里难道就只能是卑微吗?她也想和姝姐儿一样,那般耀眼,那般被所有人都宠着。   她不想再这般狼狈了。她记得,她又一次见三皇子是在慈宁宫,三皇子过来给姑祖母请安。和府邸的兄长不同,三皇子一身书卷气,着一身玄色锦衣,看着她时,还笑着和她打了招呼。   自己虽自小就常被姑祖母叫到慈宁宫,可宫里的贵人们,眼里哪有她。可那一次,娴姐儿却可以在三皇子的眼里,看到她的影子。   殷锦娴如何能不倾心,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想到自己若是能陪伴三皇子左右,她就感觉整个人都陶醉的很。   当然她也很矛盾,她知道,自己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成为京城的笑话。可即便会痛苦,会挣扎,她还是忍不住想着三皇子   见她只是紧咬着嘴唇不说话,郑姨娘如何不知,女儿这怕是劝不住了。   她向着窗外望出去,天阴沉沉的,就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好半晌,她才开口道:“娴姐儿,淑贵妃是怎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常往宫里去,你还不知道吗?”   “哪一次,她把我们娘俩放在眼里过。纵然淑贵妃肯点头让你侍奉了三皇子,怕是只能和姨娘一样,屈居侧妃之位。这样的委屈,难道你也不介意吗?”   “这些年,姨娘也一直忧心你的婚事。可姨娘从未想过,让你和诸位皇子有什么牵扯。”   “那姨娘难道就忍心看着我低嫁吗?让我一辈子面对姝姐儿和几位姐姐,都得给她们行礼?”郑姨娘的话突地被殷锦娴打断了,郑姨娘的一番话像是一盆冷水洒在了她身上,登时她好生觉得讽刺。   “大姐姐是恭亲王世子妃,二姐姐是未来的昱王世子妃,姝妹妹祖母更是不可能让她受丁点儿的委屈。姨娘当女儿如此争强好胜,只是为了自个儿?姨娘不想想,如果女儿得以嫁给三皇子,那便是皇家媳妇,纵然在大姐姐和二姐姐面前,也不会比她们低了去。”   她低垂着眼睑,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张张唇,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只剩下了满满的苦涩。   “可这前提是,你必须成为三皇子的正妃,可这可能吗?”郑姨娘指尖都在忍不住的颤抖,眼圈也红红的,看着殷锦娴。   殷锦娴微微勾勾唇角:“姨娘,凡事都事在人为,不是吗?姨娘需要做的是,递请安折子往慈宁宫去,这些年姑祖母宠着我,我想姑祖母不会真的生我的气的。”   翌日一大早   因为贪杯的缘故,许姝醒来时,外面天已经大亮了。她依稀记得她和几位姐姐只小酌了几杯,没想到,她如此不胜酒力。   梳妆打扮好之后,许姝就往鹤安堂去了。从小到大,许姝往鹤安堂去,都无需通报的。没想到,这刚走到内室,就听到了外祖母和大舅母的声音。   “要媳妇说啊,把姝姐儿留在府邸是最好不过的。她和坤哥儿自小也是青梅竹马,若是敢欺负姝姐儿,我第一个不饶他。”   苏氏一大早就被高宁大长公主给叫来了。听高宁大长公主说起了姝姐儿的婚配之事,她只当婆婆这是在试探她。   这阖府谁不知道,大长公主殿下早年就打了主意,要把姝姐儿留在身边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么些年,坤哥儿房里还没个侍奉的丫头的缘故。   许姝心中一凛,怎么如此突然,外祖母操心起她的婚配来了。记得上一世,并没有这么仓促的。   以高宁大长公主对苏氏的了解,她当然不担心这苏氏有什么小心思,可关心则乱,这事儿上她还是得走过场听听她的主意的。   “姝儿自小被我娇养着,这些年,你这当大舅母的,也是把她捧在手心,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的。你也知道,因为淮穆的事情,我最担心的就是姝儿的婚配,生怕她受了丁点儿的委屈。”   “所以,你若答应把姝儿配给坤哥儿,日后,坤哥儿屋里断不能有别人的。这事儿,你就当是我的一点儿私心吧。”   “外祖母,姝儿还小呢,婚配之事,以后再说吧。”许姝忙冲进去,撒娇的偎依在高宁大长公主怀里。   高宁大长公主宠溺的摸摸她的头,暗暗叹息一声:“又不是马上就要大婚。先把事儿给定下。”   看外祖母虽然嘴上带着笑,可眉头却忍不住微微蹙起,言语间也有些感伤,许姝立马就发觉了些异常。   她斟酌了下,缓缓道:“外祖母怎么这么急的要把姝儿的婚事定下,可是怕生了什么意外?”   高宁大长公主和苏氏都惊诧着她如此敏锐,可高宁大长公主又岂会说出来让她忧心。   顿了顿,她强撑着嘴角的笑意道:“哪有什么意外,还不是你大舅母,都等不及你做她的儿媳妇了。”   想到上一世一道圣旨自己就进了东宫,许姝不得不往这方向去猜测。自己的确是重生了,因为自己的重生,二姐姐做了昱王世子妃,岚姐儿也不需要在往靖南王府去侍奉靖南王世子爷了。   这些变化,必然也会发生在她身上的。   可她真的不敢想,会和东宫有关。 ☆、第53章 对峙   等这日大夫人苏氏从鹤安堂离开之后,高宁大长公主挥了挥手,没一会儿,屋里侍奉的丫鬟们都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许姝知道,外祖母这是想独留她下来,说会儿话。   果然,高宁大长公主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脸颊,缓缓开口道:“这会儿你大舅母不在,姝儿你和外祖母说实话,对于你和你二表哥的婚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外祖母的言下之意,许姝自然是懂的。外祖母可以因为宠着她,让二表哥娶了她。可外祖母却还是要问问她自个儿的意思的,否则,岂不是一桩糊涂事儿。   许姝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回应,上一世,对于外祖母如此安排,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左右,能依旧承欢在外祖母膝下,定国公府又是自己自小就熟悉的,二表哥也素来疼惜她,所以她从未想过,这桩婚事对二表哥来说,到底算什么。   或许,二表哥也早已经有中意的人呢,或许,在二表哥心里,其实只是把她当做妹妹来疼爱的。   重活一世,许姝觉得自己反而想的更多了。可有些事真的容不得她不想。她最怕的是,二表哥是迫于外祖母的压力才娶了她,日后,或许因为有外祖母和大舅舅在,她和二表哥能相敬如宾。可或许,她和二表哥,也只能够是相敬如宾了。   想的这些,她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起来。虽说婚事上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经历了上一世的坎坷,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幸福,可二表哥呢,她不能在不知道二表哥心意之前,让这事儿成为定局。   看她低垂着眼睑,没有说话,高宁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搂她在怀里,道:“想当初外祖母才把你接到身边时,你才那么小。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我的姝儿就这么大了。”   “这几日,也不知怎么,外祖母总是想到你母亲,这人呐,哪有那么多一生一世一双人,太过钟情一个人,有时候未必就能圆满。”   许姝缓缓抬眸,眼眶也变得有些湿、润起来,她紧紧偎依在外祖母怀里,哽咽道:“外祖母,这事儿您容姝儿再考虑一些时日,左右等二姐姐大婚之后再给您答案。”   高宁大长公主如何不知她的姝儿想什么,顿时,她也湿、了眼睛:“我呀,别的什么都不担心,就怕没把你安排好。若能看着你和坤哥儿和和美美的,日后再生几个孩子,外祖母才算是对你母亲有了交代。”   “所以你无需去想,坤哥儿到底喜不喜欢你,你是她的表妹,他只要能和之前一般,宠着你,这又有什么不好呢?你二表哥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善良稳重,必不会让你受丁点儿的委屈的。”   许姝思忖着,心中却满满的都是感伤,事情如果能那么简单就好了,可她重活一世,如何能再懵懵懂懂,置若罔闻。   她亲昵的在外祖母怀里蹭了蹭,撒娇道:“外祖母,您就答应我再缓些日子嘛。”   许姝知道,在京城诸多贵女眼中,二表哥温婉尔雅,人又长得俊朗,又饱腹诗书,不知早已经有多少女子芳心暗许。   更别说,二表哥如今房里连个侍奉的丫鬟都没。就让许姝此刻来说,她也觉得,能嫁给二表哥似乎是她逃离上一世命运最佳的选择。   可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彷徨。   重活一世,她有太多的考量,太多的挣扎,再也不可能只顾着自己。   上一世,乾清宫那一道圣旨,可以说改变了她人生的轨迹。想到这些,她也不由一阵心慌。   可不管怎么,她总该去问问二表哥的心意。   这厢,许姝还未来得及找殷延坤聊聊。府邸却早已经有丫鬟们私底下传她不久就要嫁给二表哥了。   其实这些年,府邸上上下下的人谁不知道外祖母的心思,所以这事儿倒也不算猝不及防。如今不过是更添了一些喜庆。   就连琥珀和香凝,从鹤安堂出来的时候,也是难掩欣喜。或许比起许府,她们两人更习惯定国公府的生活吧。   许姝故作不知的缓步回了宝林院。   也不知是昨个儿喝酒后劲、儿有些大,还是真的有些疲惫,用过午膳之后,她便懒懒的靠在大引枕上,小憩起来。   谁知,睡意朦胧之际,她突地坐了起来。   她懊恼的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心道难道人家都说喝酒误事,她竟然忘记了,那日让小鹦鹉带给镇北王的信笺中,她和镇北王约了今日未时在城南书肆见面。   这些年,许姝没少往书肆去,所以她今个儿过去,也不会招人怀疑。而那镇北王,许姝更不担心,他肯定也会掩人耳目的。   琥珀和香凝干事也算干净利落,不一会儿,就安排好了随行的婆子。   许姝满意的点点头。   车上,许姝半阖着眼睛,对于和这位镇北王的会面,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该怎么才能让镇北王不起了疑心呢?   她不认为自己能在这位赫赫有名的镇北王面前,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所以事情就只能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镇北王无从踹侧了。   “一会儿去了百草屋,你们且在外面等着就好,记住了,今个儿的事儿谁都不许说出去。”   下车前,许姝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了琥珀一番。   百草屋不算是书肆最大的书屋,却在胡同深处,一般人很难寻来的。   等她推门进去时,毫无疑问,镇北王早就到了。   许姝轻轻咬了咬嘴唇,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见傅祈钰缓步向她走来,“本王还从未这么等过一个人呢,这若是本王的属下,定逃不过军、法处置的。”   许姝一时有些赧颜。   傅祈钰见此,却是嘴角一挑:“清溪郡主,那日本王接到你的信笺之后,心中一直有个疑惑。都说清溪郡主被高宁大长公主娇养在身边,可看清溪郡主的胆识,却不亚于本王手下那些征战沙场的弟兄。”   说着,他掏出了许姝给他的信笺,看着上面赫赫然那个胤字,他的神色更是有些隐晦不明。   “还有就是,郡主特意在这纸上写了胤字,本王更觉诧异了,难不成郡主有何深意。”   见他越逼越近,许姝缓缓抬眸,视线像是要深入他的眼底,“我只是想和王爷做个交易。至于那胤字有何深意,王爷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傅祈钰原本还有些揶揄的眼神瞬间变得一阵寒冽,就仿若刀锋一般,看向许姝。   半晌,他嗤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果然,本王没看错人。不过本王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本王怎么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空气瞬间变得一阵凝滞,许姝知道自己赖不掉的,她既然想和镇北王做交易,就不能在这个时候,选择逃避。   她紧紧握着手,指甲几乎都陷入了掌心,幽幽道:“王爷赫赫战功,却也逃不过功高震主。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加之如今阉党横行,名不聊生,王爷已经置身于权、利的漩涡中,恐怕最后要的是整个天下。”   虽然早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不一般,可真正听到她这些话之后,傅祈钰还是难掩赞赏和惊讶。   这个念头,他可从未道给外人的。唯有他麾下的军师戚宗知道。真是太诡异了,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浑然未觉中,他略带薄茧的手已经掐在了许姝的颈侧。   许姝身子猛的一僵,却也只能强装淡定,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王爷难道是想灭、口?这不应该是王爷的为人吧。”   傅祈钰纤长的手指有些玩味的划过她的颈侧,似真似假道:“清溪郡主果然不一般。”   “不过,本王可以告诉你,若今个儿这话是出自别人之口,这会儿,怕是已经没命了。”   说完,傅祈钰又道:“只是不知,郡主想和本王做什么交易。”   许姝看他一眼,沉声道:“听闻王爷身边有两位大将,朱濠和郭璋。王爷难道从未想过,有人生了异心吗?”   “要知道,王爷出身寒微,却赫赫战功,成为手握重、兵的镇北王,天下人谁不敬仰。可王爷莫要忘了,人心难测。何况,圣上早就对您心存忌惮,这个时候,若有人肯揣测圣意,少不得日后加官进爵。”   傅祈钰的指尖暮的一紧,看向许姝的目光,变得愈发犀利起来。   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惊讶,那么现在,他心中早已经是波涛骇浪。   朱濠,郭璋,他最器重的两位兄弟,这些年虽他冲锋陷阵,他如何相信,他们中有人会生了异心。   “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许姝却是蹙眉:“我偶尔得知这位朱将、军和宫里的冯公公有书信往来。”   傅祈钰笑道:“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孩,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和谁有来信,你如何能知晓?”   许姝顿了顿,道:“王爷别忘了,高宁大长公主当年可有从龙之功,这些年虽说鲜少插手朝堂之事,可在宫里也是有自己的眼线的。”   傅祈钰皱皱眉,没有说话。 ☆、第54章 幕僚   慈宁宫   郑太后惯喜欢林氏这孩子的,更别提如今她有了身孕。   这些年,郑太后对五王爷的子嗣问题,何尝不提着心。原先她还以为,是因为五王妃善妒,老五在子嗣上才那般艰难的。   直到后来,五王妃怀了身孕,也没逃得过滑胎的结局,她算是明白了,那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成元帝。   为了这事儿,郑太后没少在成元帝面前帮着老五说好话,她膝下唯有这么两个儿子,那可是他的亲弟弟,如何能连个子嗣都不让他留。   见她泪如雨下,成元帝却丝毫都不为所动,只是勾勾唇角:“母妃,这有什么难的,只要五弟愿意,朕大可以在宗族中过继一个孩子给他。也算延续了老五一脉。”   有了这番话,郑太后如何不知,成元帝是铁了心都不会改变主意了。她怕是日日跪在菩萨面前,也不会让他改了主意。   那之后啊,对于儿子每次宣人侍寝之后赐下避子汤这事儿,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不过,她也忍不住催促起五王爷从宗亲中过继一个哥儿。如此,王府也不算是冷清。   五王爷却是一声嗤笑,讽刺道:“母妃,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败就是败了。可您若是让我低了这个头,那儿子,只能让您失望了。”   郑太后看儿子如此坚决,忍不住直落泪,“都怪母妃,当年母妃若不是固执的不挪宫,便没外面那么多的流言蜚语,他也不会这般防备于你,连唯一的香火,都不让你留。”   “你们嫡亲的兄弟,母妃如何能想到,会闹到如此境地。便是有一日去了,也无颜面对先帝。”   “母妃,他如今留我一条性、命,只是顾及天下人,怕天下人说他残、害手足。可我断然不会因为他留我一条命,就对他俯首称臣。当年储位之争,流了多少血,虽说过去这么多年,可我还经常想到诸位皇兄。”   那次母子不欢而散之后,郑太后也知道,她多说无益。慢慢的,也便歇了那心思。   可不管怎么,五王爷子嗣之事,还是深深的压在她的心里,让她一直都不能释怀。   也因为这个原因,那日侧妃林氏惶恐的跪在她面前时,她只有欣喜。   万寿节那日起她就闭宫不出,谁不知道她和成元帝在置气。郑太后确实是气不过,乾清宫一道口谕,让宗亲们都看了她的笑话。为此,每日成元帝过来晨昏定省,她都闭门不见。只没想到,她和成元帝这场冷、战,如今倒是能拿来庇护这林氏肚子里的孩子。   林氏肚子里的孩子,何其不易,郑太后倒想差宫里的嬷嬷贴身侍奉,可宫里眼线何其多,她也不敢大意了去。只是嘱咐桂嬷嬷好生看护着。   “主子,林氏的肚子如今还不显,可随着月份大了,怕是瞒不住的。若是不小心被人撞见,王爷怕是真的凶多吉少。”   郑太后咬咬牙,沉声道:“那就拿束腰裹了肚子,还有,每日进食都尽量少些。”   郑太后也是没法了,这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也靠他的造化了。   桂嬷嬷知道劝是劝不住太后了,也唯有更加小心翼翼。她虽没怀过身子,可她也是知道的,等孩子过了六个月,要瞒是很难瞒得住的。哪怕是强行缠了束腰,孩子怕是在娘胎中就已经损了身子了。   更不要说,吃食上也克制着。到时候即便是生下来,怕也是个早夭的命。   可这些话,她这会儿也不好和太后说道。太后如今正在兴头上,念叨了这么些年,就盼着王爷能留下子嗣。岂是她一个奴婢,能多嘴的。   如此,她也只能陪着太后每日的去小佛堂诵经念佛,祈求苍天庇护了。   话说那日许姝和镇北王会面之后,她心中不无慌乱。她想来想去,自己应该还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镇北王最终没生了太大的疑心。   确实,她做的一切不算完美。尤其是在镇北王讳莫如深的眼神下,她想要一丝蛛丝马迹都不留,也是不可能的。可不管如何,她相信,镇北王肯定会暗中调查朱濠和冯振暗通信笺一事。   而另一边,傅祈钰回府之后,心中还是难掩惊讶。他只知这位清溪郡主是高宁大长公主最宠爱的外孙女,又是许阁老唯一的嫡女,虽然那次书房让他很是欣赏于她的胆魄,却也并未对她有此刻这般的好奇心。   戚宗是他的军、师,听到傅祈钰的话之后,也是暮然一惊。他紧紧捏着手中的棋子,半晌,他沉声道:“王爷,这位清溪郡主到底想做什么?她一个闺阁女子,何以窥、探到如此秘、辛。”   傅祈钰皱皱眉,说实话,他也很难解释这个问题。定国公府殷家他是知道的,殷家得以在内廷安插眼线,这些他也并不诧异。他想不通的是,清溪郡主一个闺阁女子,她如何会插手此事。非但如此,还暗中和他做交、易。   不用想,这必是瞒了定国公府的。   戚宗早些年就投奔在傅祈钰麾下了,依着他的敏锐,也觉得这位清溪郡主必然隐瞒了些什么。   看来,他很有必要好好的暗中查查这位清晰郡主了。   戚宗做事雷厉风行,当即就派了手下去查,可带回来的消息,却是丝毫都不新鲜。   当然,除了一件事,那便是许姝和殷延坤婚配之事,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看来这位高宁大长公主果真把清溪郡主宠在手心。是呀,放眼整座京城,哪怕是门当户对,又有哪家能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好的庇护呢?”   戚宗感叹着,浑然未觉坐在对面的傅祈钰瞬间冷了眸子。   “许四姑娘贵为郡主,身后又有定国公府,怕是这消息一出,好多世家也都松了一口气了。娶这么一位孙媳妇回去,可不得当菩萨一般供着。何况,郡主骄纵之名,在京城也是被传的玄乎。”   戚宗自顾自的说着,暮的,却见镇北王犀利的目光向他射来。   他初还不解,可半晌之后,却是想到了那日张伯和他说王爷极其宠着那只金刚鹦鹉,隐隐的,他似乎琢磨出了些什么。   他也顾不得僭越之嫌,缓缓道:“王爷可是对清溪郡主有意?”   傅祈钰勾勾唇角,低声笑了出来,也不否认:“戚宗,你可见过比清溪郡主更有胆魄之人?”   “世间事不过成王败寇,不已出身论英雄,这些话出自一个女子口中,当真是让本王惊讶。”   “更别提那日的书肆之约了。本王甚至敢说,清溪郡主若是男子,说不定也不会逊色于先生呢。”   此事事关重大,可戚宗却也不得不承认,清溪郡主确实不是简单的闺阁女子。   他斟酌半晌,道:“王爷虽钟情于郡主,可郡主背后有定国公府和许阁老,圣上怕是不会允的。您如今也是功高震主,圣上已经对您心存防备了。”   “先生,你说的都对,不过你忘记了一点,圣上虽说防备本王,却也忌惮本王三分。只要本王手中有西、北兵、权,尤其京城数月的流言,这节骨眼儿上,本王若御前请旨,圣上也只能应允。” ☆、第55章 天象   许姝在定国公府这一呆就已经小半个月了,那日和镇北王会面之后,她原是想直接回许府的,却接到消息说,外祖母在后花园散步时,不小心崴了脚,她忙火、急、火、燎的赶了回去。这些日子,几乎是衣不解带的侍奉在外祖母身边。   今个儿,宫里的常御医又来给外祖母敷了药,说是再过几日,行动便无碍了,许姝悬着的心才终于是放了下来。   大夫人苏氏也是松了一口气。眼瞅着芙姐儿大婚的日子就要到了,如果大长公主殿下一直就这么躺着,婚期怕是得往后推了。芙丫头的婚事在京城已经是一次又一次的风、波,这若是真的耽搁了,少不得又起了什么波澜。   许府也知道高宁大长公主身子抱恙,萧氏也不敢冒然把许姝叫回府。只是如此一来,坊间不免就有了流言,说是清溪郡主不待见她,她才嫁过去没几日,清溪郡主就赌气回了定国公府。   萧氏真是百嘴莫辩,可心里也按捺不住,不由得琢磨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哪里得罪了姝姐儿去了。可想破脑袋,她头都要炸、了,还是没想出个结果来。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继室,娘家又不显,没有倚仗,才如此心虚的。碧芸说的对,若是她能有了老爷的孩子,她便不至于如此卑微了。   这般思寻着,她就盼着姝姐儿不在的这段日子,肚子里能有了好消息。虽她也不敢奢求第一胎就是个哥儿,可丫头也好,左右是老爷的子嗣,她也不至于如此举步维艰。   别人当继室是什么感觉,她无从知道,可她,总有些手足无措的,尤其是想到姝姐儿的郡主之尊,她更是行事间拘谨起来。   翠微院   和萧氏一样,孟姨娘也存着心思。同为女人,萧氏如今怎么想的,她如何能不知。怕是老爷也有意给萧氏一个孩子,否则这些日子,何以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都宿在萧氏房里。   孟姨娘说不嫉妒是假的,她无权无势,娘家又丝毫不能倚仗,当真是让她无奈的很。更别提,焕哥儿的事儿了。   因为蕙姐儿那番话,她确实是找自家嫂子去说道了,嫂子就差没指着她的脸骂,骂她是白眼狼,自个儿亲侄子都被关进去了,竟还想着算计家里的商铺和茶庄。   毕竟是出嫁的姑奶奶了,这些年她和娘家也没什么走动,到底她这要求是有些不妥。可她又觉得蕙姐儿说的不无道理,就当是要回当年该给她的嫁妆吧。   约莫真的是被逼的无路可走的,那日孟大太太虽说撒了泼,可几日之后,还是把银票和房契送到了她的手里。   许蕙紧紧的抓着手中的银票,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看她这样,孟姨娘暗暗叹息一声,罢了,就算是为了蕙姐儿吧。   她如今确实不能只想着自个儿,自个儿的一辈子算是折进去了,蕙姐儿,可不能再走了她的老路。   她要的,不过是这样而已。   既已拿了孟家的银票,许蕙也不介意随着孟姨娘往父亲那里求情。却没想到,一句舅舅,让许晟阳当即摔了杯子。   当年孟家主动退亲,孟氏入府之后更是多年没和孟家有什么往来。如此不愉快,许晟阳虽也不是计较之人,可到底是瞧不上孟家的。   许蕙也一下子懵了,脸上尽是慌乱。   其实这倒也不是她的错,淮穆长公主去世这么多年,她身份又尴尬,逢年过节的,自然不可能往定国公府去拜见高宁大长公主和国公爷。   如此,她虽说痛恨孟家,可心里还是把孟大老爷当做舅父的。   只没想到,她平日里没有忌口,这会儿竟然在父亲面前失了规矩。   许晟阳冷着脸,看看孟姨娘,再看看许蕙,冷冷道:“孟氏,你也别糊弄我。自打萧氏入门,你和孟家私底下的往来,你当我真是睁眼瞎。”   “什么时候,孟家的人也能成为我们许府的座上宾了。这谁的规矩?”   孟姨娘万万没想到,素来对内宅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爷,竟然会因为这个,落了她的脸面。   她心里顿时满满都是苦涩,哽咽道:“老爷,孟家就这么一个长房嫡孙,都是被家里宠坏了。若不是真到了万不得已,妾身怎么敢求到老爷跟前来。”   许晟阳冷哼一声,“好了,这事儿就此打住。我不是不帮忙,也并非怕因此得罪了东厂的人。只是,你那侄子即便是救出来,应该也是个废人了,你忘了赵家那长公子。”   孟姨娘身子猛的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爷。   许晟阳沉着脸,讽刺道:“当年孟家主动退亲,孟老爷的城府,我想不需要我说了吧。我不信,他们不知道你那侄子凶多吉少。可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来怂恿你,孟氏,你应该好好问问你那嫂子,孟家这次又入了哪位的麾下了。才这般急巴巴的恨不得我许晟阳和冯振对上。”   孟姨娘紧紧咬着嘴唇,脸色刷的就白了。她自然明白,老爷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这会儿,她仔细想想,自个儿那嫂子嘴上说着孟家早已经是捉襟见肘,可最后拿银子的时候,却丝毫都不见犹豫。   这会儿细细琢磨着,她顿时浑身一阵寒颤。   许晟阳也懒得再和她废话,道:“孟氏,我早就说过,你只要安分守己,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我不会亏待了你。可你近来愈发让我失望了。”   “纵不为了你,你也应该想想翊哥儿。”   甩下这句话,许晟阳就离开了。   孟姨娘早已瘫、软在地上,脸上满是泪痕。   许蕙心中却是不忿,自嘲道:“我倒想叫定国公府国公爷为舅舅呢,可我有这么大的脸吗?”   “爹爹言外之意,定国公府才是我正经的舅家,可这些年,我何尝踏进过定国公府一步。爹爹难道不知?可见爹爹,心里只有四姐姐一人,我和姨娘,不过是这屋里随意摆着的物件罢了,和那花瓶,桌子,没什么区别。”   孟姨娘这会儿也顾不上安慰她,她刚对娘家有了那么点儿恻隐之心,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   孟姨娘从未有这般颓败的时候,郁结于心了好些日子,没几日就病倒了。   许蕙原也没当回事,只觉得姨娘不争气。   可孟姨娘连续十多日的高烧,愣是不见好,她这才知道急了。   “太太,姨娘像是被魇住了,求您救救姨娘。”   许蕙也顾不得脸面,急急往正房去求萧氏。   萧氏使了个眼色,让丫鬟拿了绣墩过来,见许蕙眼眶红红、的,宽慰她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起胡话了。府邸上下最忌鬼神之说,你也不怕你爹爹听到了,又要罚你。”   许蕙这番话确实是有些犯忌讳,可听萧氏这么说,她也不知怎么,就和发疯一般,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直指着萧氏,几近歇斯底里道:“萧氏,你当我不知道,肯定是你对姨娘心存忌惮,背地里对姨娘做了什么。”   “否则姨娘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了?”   许蕙说着,发疯一般就拿了桌上的花瓶朝萧氏摔过去。   若不是几个婆子眼疾手快,怕是今个儿真要生了意外了。   许蕙被堵了嘴押回了翠微院关了起来,萧氏却是被吓坏了,等许晟阳回来,便哽咽的把这事儿说给了许晟阳。   “老爷,妾身请了郎中几次进府,汤药几碗的灌下去,可孟姨娘竟丝毫都没有好转。今个儿竟是不知人事,看着像是真的有些不好。”   “难不成,真的如蕙姐儿说的,被魇住了?”   萧氏年纪小,如何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虽说这些日子她看着老爷对孟氏冷了许多,可她和老爷几十年的情分,她自然是急急的请郎中进府,生怕这孟氏真的生了什么意外,反倒是成了她的不是。   这若真的是魇住了,是不是该请了大师来做法?   若不如此,难不成还眼睁睁的看着孟姨娘去了不成?   一瞬间,屋子里一阵静默。   许晟阳这些日子却是觉得孟氏有些不安分,可到底陪伴他这么多年,他如何能眼睁睁的就这么看着。   他也没再犹豫,交代了余管事请了做法的人连夜进府。   是夜,翠微院烟火弥漫,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   许蕙扶着孟姨娘靠在大引枕上,这会儿她是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知道自己在萧氏面前失了规矩,也不知道那萧氏,有没有落井下石。   可既然爹爹请了人来做法,心里该是还有姨娘的。如此想着,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可她还是疑心,萧氏许真的在背地里动了什么手脚。毕竟姨娘侍奉爹爹这些年,怎的偏偏她一入府,姨娘就生了这意外。   等外面的道士做完法事,许蕙也没耽搁,差人请了那做法事的道士过来。   隔着帷帐,她倒出了自个儿心里的疑惑。   这道士也常在别的府邸做法,听许蕙这么一说,他当即就明白了过来。   他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沉声道:“姨娘今年可是本命年?”   许蕙身子猛地一僵,急急道:“大师怎么知道?”   那道士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又道:“姨娘这是犯了太岁了。”   “我夜观天象,发现姨娘这翠微院和东南方相冲,只是不知,那东南方的院落,住着是府邸哪位?”   许蕙一时也懵了,她素来不怎么信这鬼神之说,可这会儿她却忍不住一阵心惊。   东南方,岂不正是四姐姐的栖鸾院?! ☆、第56章 鬼门关   那道士看许蕙隐晦不明的神色,自知失言,也不敢再多呆,急急便离开了许府。   内室里,孟姨娘烧的脸色都红、红、的,许蕙拿着浸湿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拭去额头的汗珠,可想到方才那道士的话,她的指尖还是忍不住一阵颤抖。   等到半夜时,孟姨娘终于是幽幽醒来,可整个人还是恹恹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几日,只觉得眼皮重的很,恨不得就这么去了。这会儿,看着许蕙低垂着眼睑,像是有什么心事,她勉强伸手,拍了拍她的手。   许蕙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才发觉姨娘醒来了。   她眼中难掩欣喜,忙拿了茶水递给孟氏,“姨娘,您好些了吗?是不是口渴了,先喝点水吧。”   孟姨娘确实是有些渴了,一壶茶水下肚,身上才没方才那般燥了。   可她看许蕙紧紧攥着帕子的指尖,还是不免有几分担心。   外面做法事的道士半个时辰前已经尽数离开了,可屋里,还是贴了不少符咒,还有从窗沿处弥漫进来的香火味,孟姨娘当下便有些诧异。   “姨娘,您不知道您已经睡了十多日了,郎中说了,若是您再醒不来,怕是真的会不好。女儿去求了太太,想必是太太在爹爹面前说了话,几个时辰前,有道士在院中做了法事。”   “姨娘,您可还难受的厉害?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许蕙自然不肯道出自己闯了祸,在萧氏面前发了疯。可她自幼被孟姨娘养在身边,孟姨娘如何瞧不出些端倪。   在她的连连逼问下,许蕙只能为难的招了出来。   孟姨娘差点儿背过气去,她浑身都冒了冷汗,气急的打了许蕙一下,哽咽道:“你怎的如此糊涂。怎敢在太太面前出言无状?”   许蕙这会儿也悔啊,可她已经做了,那些话哪里还能收回来。她也觉得自个儿哪个时候怕是魔怔了。   平日里,许蕙自认自己不失聪慧。可这些日子想到孟姨娘可能两腿一蹬,不知什么时候就去了,她就惶恐的很。   从小到大,孟姨娘不经事儿,许蕙也多少有些瞧不上孟氏,觉得她拖累了自己的出身。可想到她会离开自己,她才恍然惊觉,原来这后院没了姨娘,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想到方才那道士所言,许蕙瞬间便有了主意。那道士言外之意是四姐姐克了姨娘,那她随姨娘住在这翠微院,多少也是受了些影响的,这也勉强可以解释,她那日在萧氏面前发疯的事儿了。   听她这么说,孟姨娘吓得直接就把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蕙姐儿,你怎么敢?此事万万不可,那道士定是随口一说,你可不能当真。”   孟姨娘瞬间叫泪流满面,她是真的有些急了。她卑贱之身,只等灯枯油尽那一日了。她如何能连累了女儿。   不管那道士说的是真是假,此事,如何能牵扯到姝姐儿身上去。这事儿若是闹大了,她和蕙姐儿,能得了好吗?   孟姨娘这般想着,身子早已经撑不住,倒在炕上连连咳嗽起来。   许蕙忙拿帕子去擦,孟姨娘却拦了她,一字一顿道:“蕙姐儿,你就听姨娘一句,这事儿,就当从未发生过。姨娘不能因为自个儿,闹的家宅不宁。那日你爹爹的话你也听到了,即便那道士所言是真,你觉得你爹爹会护着姨娘。”   说着,孟氏又一阵咳嗽。   许蕙一阵沉默,她不甘心就这作罢的。姨娘毕竟陪伴爹爹多年,爹爹心里该是有姨娘的。否则,这次姨娘病成这般,爹爹也不会请了人来做法事。   想及此,她急急道:“姨娘,爹爹既然请人来做法事,心里还是有姨娘的。”   见她如此固执,孟姨娘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你莫要再说了。明个儿,我就去和太太说,我往庄子上去。”   许蕙猛的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姨娘,你疯了不成?你要丢下女儿吗?”   孟姨娘摇摇头:“蕙姐儿,姨娘此番在鬼门关走这么一遭,好多事情竟然是看开了。那日你爹爹所言,其实又何尝没有道理。若姨娘一直恭顺安分,你爹爹自不会亏待你的。”   “如今,却闹的家宅不宁。”   许蕙没想到姨娘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哽咽道:“姨娘难道就这么放弃吗?您和爹爹自幼青梅竹马,又有婚约,您才应该是爹爹的发妻。”   孟姨娘自嘲的笑笑:“蕙儿,都怪姨娘这些年的执拗,连带你也变得执拗。你爹爹当年在信中说的很明白,我若嫁给他只能为妾。是姨娘不信命,不甘心,才有了今日。”   说着,她暗暗叹息一声,又道:“姨娘仔细想想,记得姨娘初入府那一年,你爹爹一个月里总有半个月在姨娘的房里歇息。后来,不出一年,姨娘就有了你,后来又有了你三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爹爹和姨娘中间就有了一道隔阂呢?虽然我们彼此都没有戳穿,可那都是在淮穆长公主去的那日起。隔壁的长公主府传来消息,你是没见到你爹爹什么样,整个人就和丢了魂一般。可长公主殿下说了,至死不与他相见。”   许蕙完全不明白姨娘为什么会说这番话,她难以理解道:“姨娘,你别忘了,是淮穆长公主拆散您和爹爹的。若不是当初她仗着自个儿是皇族,您也不会成为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孟姨娘摇摇头,“的确,姨娘这些年,也一直固执的这么认为。可细细想想,当年孟家牵扯进贪墨一事,是你外祖父为了救孟家,率先毁了这桩婚事。”   许蕙想要反驳,却见孟姨娘皱了皱眉,“蕙姐儿,你让姨娘说。姨娘总是想着,别人背地里会如何笑话姨娘。可恰恰姨娘忘了,这一切你爹爹没错,淮穆长公主也没错。是你外祖父舍弃了姨娘。”   “而你爹爹写信来问姨娘愿不愿意做他的妾室,何尝不是救了姨娘,否则,姨娘说不准早就一根绳子吊死自己了。如何能再有你和翊哥儿。”   这天晚上,孟氏之后又说了好多好多,她像是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尽似得。许蕙只知道哭,埋在锦被上,翌日醒来时,却见炕上哪里还有姨娘的身影。   白冬见她迷迷糊糊醒来,忙让丫鬟们拿了热水和帕子。   “姨娘呢?”许蕙缓声道。   白冬看着她,犹豫了下,低声道:“一大早,姨娘就让奴婢侍奉着梳妆,用了几口早点,就往太太那里去了。”   想到姨娘昨个儿说的话,许蕙身子猛的一僵,就要往正房去。   却被白冬死死的抱着,“姑娘,姨娘交代过的,不让姑娘往太太屋里去。”   让许蕙意外的是,屋外还堵了四个婆子,她立即就明白了,姨娘这次是真的死心了。   这边,萧氏也难掩惊讶。   她一是没想到孟氏的身子这么快就好了,二是没想到,孟氏竟然提出,要往庄子上去住。   萧氏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心中有些琢磨不透,她这是在做戏还是真的有此意。   孟姨娘坐在绣墩上,缓缓道:“太太,您不用疑心我。我已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我醒悟的已经有些晚了,否则,蕙姐儿也不至于那般好强,那日还在冲撞了太太。”   既然话已说到这个程度,萧氏也瞧出来了,孟氏是在说真的。   她笑着道:“那日蕙姐儿也是关心则乱,小孩子嘛,难免有些孩子心性。我不会放在心里去的。”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又道:“只是你往庄子上这事儿,还是得回禀了老爷。反正也不急,你先在府邸住些日子,纵然要往庄子上去,也总得收拾好东西,尤其是这个季节,庄子上也怪冷的,少不得送几车的煤炭过去。”   萧氏如此说,其实便是答应了。孟姨娘也没多呆,吃了半盏茶之后,就回去了。   瞧着孟姨娘离去的背影,萧氏忍不住感慨道:“这孟氏也算是侍奉老爷多年,若不是真的冷了心,如何会有了往庄子上的想法。”   碧芸笑道:“要奴婢说,孟姨娘也是个聪明的。那日五姑娘那般发疯,这若是传出去,能得着什么好。就五姑娘和孟姨娘之前那点儿小心思,再这么下去,老爷能绕的过他们。”   萧氏轻抿一口茶,半晌,缓缓道:“罢了,交代庄子上的人,好好侍奉孟氏,若让我知道有人奴大欺主,我定不饶她。”   “姨娘,您真要往庄子上去,女儿舍不得姨娘。”许蕙偎依在孟氏怀里,哭的差点都喘不过气来。   可她也知道,姨娘是铁了心了。   可不明白姨娘怎么就突然如此了。   孟姨娘拍拍她的后背,“蕙姐儿,姨娘已经和太太说了,日后啊,你经常往太太身边去。你瞧,太太如今不过十七,可行事间,却稳妥的很。如此一对比,你可不还是个孩子。”   “太太未过门之前,在萧家,过得并不比我们好到哪里去,丧母长女,又不为那继室喜欢,肯定也是如履薄冰。可你瞧瞧,太太可有哪里配不上你爹爹?可见,一个人的心性其实是很重要的。姨娘不想让你和姨娘前半辈子一样,活在执拗中。你明白姨娘的意思吗?” ☆、第57章 御前请旨   许蕙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哽咽道:“姨娘怎的如此说,您当太太真是好的?她只比女儿长几岁,却肯当了爹爹的继室。这事儿,足以说明她城府有多深。姨娘怎能轻信于她?就是女儿的婚配上,若是太太做主,府邸诸位姐妹中,女儿怕是永远都低人一等了。若是四姐姐,太太定会精挑细选,万不敢有丝毫的差池。可女儿是庶出,人品家世外貌太太如何能真的设身处地的替我着想。”   孟氏叹息一声,她摇摇头,心里却是一阵懊恼。若不是她总是那般纵着蕙姐儿,蕙姐儿也不至于这般争强好胜。   她知道自己再不能任由蕙姐儿了,“你莫要再说了,姨娘已经拿定主意了。趁着姨娘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也可以静下心来想想。”   听了孟氏的话,许蕙自嘲的勾勾唇角:“姨娘如今是丝毫争斗的心都没了,女儿再挽留姨娘,又有何用?我原就该知道,在姨娘心里,四姐姐她们是人中龙凤,而女儿,本就出身卑微,纵是低嫁了,姨娘怕也觉得是应该。毕竟女儿出身低嘛,如何敢和四姐姐相比。”   如此尖、锐之话,孟氏瞬间就白了脸,可想要开口再说什么,许蕙早已扭转了身子。   定国公府   月底殷锦芙和昱王世子爷就要大婚了,阖府是上下,可不是一派喜庆。   这日,在鹤安堂给外祖母请安之后,许姝和几位表姐又在水榭吃了会儿茶,就回了宝林院。   高宁大长公主这些日子身子抱恙,还真是把许姝给吓了一跳。还好,有常御医每日来请平安脉。   今个儿早上,她和外祖母说,等开春之后,就和外祖母往郊外的别苑去住些日子。   许姝记得,上一世,外祖母身子康健,她一直以为,她有很长的时间陪伴在外祖母左右。可她没想到,外祖母都没能等到看她大婚。   昨个儿,常太医来府邸给外祖母把脉时,许姝因为有些事儿耽搁了,却不料听到了常太医和外祖母在内室中的话。   这几日,她几乎是衣不解带的陪伴在外祖母身边,外祖母也总是宽慰她,说自个儿只是崴了脚,并无大碍。可这会儿她细细想来,似乎每次常太医来请平安脉时,外祖母总是会找借口中途把她支开。   她没想到的是,常太医竟然说外祖母郁结于心,需好生静养。   一直以来,外祖母在许姝眼中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定国公府如今又有几位舅舅在,朝堂之事,几位舅舅也一般不会扰外祖母心烦。而内宅中,又有大舅母主持中馈,许姝眼中,外祖母只需要每日的养养花,弄弄草,就和别府荣养的老太太一般。她怎么都没想到,常太医竟然会说那番话。   可仔细想想,朝堂瞬息万变,外祖母虽贵为大长公主,却也被成元帝猜忌着。外祖母想必也十分忧心府邸的处境。更别说,各地接连起、义,可在外祖母眼中,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看着这些,外祖母心里如何能好受。   想着这些,许姝如何能放下心来。又想着自己那日和镇北王暗中相见,她几乎不敢去直视外祖母。如果外祖母知道,她最疼爱的外孙女竟然帮着一个外人,想要颠覆这李家天、下,想必外祖母应该会很伤心吧。   外祖母把她所有的怜爱和宠溺都给了她,可到头来,自己却不得不背叛外祖母。   可她只是想要改变上一世的悲剧,想要救殷家,这难道错了吗?   想到这些,许姝并没有和往日一样,在鹤安堂腻歪在外祖母身边,她怕自己,忍不住落了泪,惹了外祖母担心。   方才在水榭和几位表姐吃茶时,她也心不在焉的。几位表姐还当她是忧心外祖母,自不会强拉着她在那絮叨,只半盏茶的时间,就各自回去了。   见大家都一如既往的这么宠着自己,许姝心里更是复杂了。   等她回了宝林院,一个人在内室中,偷着很是哭了一会儿。   琥珀只当她担心高宁大长公主,一边拿着浸湿的帕子给她净面梳妆后,一边宽慰道:“郡主,常太医不也说了,大长公主殿下身子康健的很。您不也说了,等开春之后,就随大长公主殿下往别苑去住些日子。”   见她终于平静下来,琥珀又道:“哦,对了,郡主,奴婢都忘记和您说了,今个儿府邸传来了消息,说是孟姨娘自请往郊外的庄子去住了。”   琥珀倒也不是刻意盯着孟氏,可她当奴才的,自然是耳听四方,更别说是牵扯到孟姨娘的事儿了。   许姝微微有些诧异的看向她。   琥珀忙娓娓道来。   等她说完,许姝有些难辨喜怒道:“没想到鬼门关一遭,孟氏竟是变了性子了。只不知,她这招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真的看开了。”   说完,她顿了一下,又道:“那五姑娘呢?可有闹腾?”   “郡主,您也知道五姑娘的性子的。知道劝不住孟姨娘,竟然撂了狠话,说只当没她这个姨娘。”   “奴婢想着,若五姑娘恪守规矩,没在太太面前闹腾那一场,孟姨娘倒也未必真的会往庄子上去。这哪家的太太会容忍一个庶出的姑娘如此放肆,如此不知规矩。”   许姝闻言,嗤笑一声:“五妹妹素爱争强好胜,想来也不会体谅孟姨娘的苦心。这样的人,如何入得了勋贵之家,勋贵之家最是知礼,她做的那些糊涂事,别府的太太,哪里能不知道。”   许姝倒也不是真的和许蕙计较,可她这样的性子,又有谁会喜欢。也难怪,上一世,费尽心机勾搭人家齐国公府二公子无果,她那三婶又是齐国公府嫡出的姑奶奶,知道这事儿差点儿没撕了孟姨娘。   往日里,她这三婶和孟姨娘根本没什么利害关系,一个是三房的当家太太,一个只是妾室。只没想到,有一日会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三婶夹在中间也是为难,一边恨许蕙不知羞、耻勾、搭了自个儿侄子,一边又想遮掩了此事,保全两家的体面。最后,许蕙当了那齐二公子的妾室,可谁又会给她好脸色,入府之后那齐家大太太日日给她立规矩,也算是咎由自取。   殷锦芙和昱王世子爷是圣上赐婚,所有的日子钦天监都已是算好的。这不,时间一转,就到了昱王府下聘的日子。   昱王身份尴尬,不被郑太后喜欢,加之还有宫里的婉太妃,下聘自然不可能太过轰动。可毕竟这婚事是圣上亲自指,坊间也不敢多议论什么。可不免又牵扯出了之前郑太后想撮合殷锦芙和五王爷之事,一瞬间,京城看戏的人,那可多了去了。   可不管外头人如何议论纷纷,还是难掩阖府上下的喜庆。   瑶华院里   大太太苏氏却并不如外表表现的那般平静,一来她舍不得女儿远嫁,二来,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别人可以当做不知道,可她当母亲的,总觉得委屈了她的芙姐儿。   殷锦涵这几日也回来了,这会儿看苏氏一脸凝重,忙宽慰她道:“母亲,您与其在这忧心那些没用的。不如看看,到底让哪几个丫鬟随着二妹往昱王府去。昱王府虽说不缺人侍奉,可怎么着都得有自己知根知底的人。”   这事儿即便殷锦涵不提,苏氏自然也会想到到。其实前些个儿她已经问过芙姐儿的意思了,除了她身边近身侍奉的青兰和玉梅两丫头,苏氏还把自个儿身边的大丫鬟石夏指给了她。   苏氏原还想着和女儿再说会儿体己话,却不料,云嬷嬷匆匆跑了进来。   云嬷嬷素来知规矩,这些年,她还从未见过云嬷嬷如此慌乱。   苏氏一阵诧异,刚想开口问怎么了,可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云嬷嬷急急道:“太太,宫里来了内侍,说是让预备着接旨。”   今个儿这样特殊的日子,苏氏也懵了,宫里到底来的什么旨意?可是芙姐儿的婚事有变数?   苏氏只这么一想,差点儿就站不稳。   殷锦涵一把扶了她,宽慰道:“母亲,您莫惶恐。二妹和昱王世子爷赐婚的旨意在万寿节已下,圣上纵然再糊涂,也不至于让天下人看了笑话。”   可殷锦涵这会儿也有些琢磨不透,这个节骨眼儿上,宫里到底来的是什么旨意。   鹤安堂,高宁大长公主却是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   那过来传话的小内侍前脚才走,后脚宫里的窦继海就差人来了。高宁大长公主以为自己耳背了,倒吸一口气,她实在是难以置信,今个儿一大早镇北王傅祈钰进宫面圣,竟然御前请旨,让姝儿做她的镇北王妃。   怎么会这样?   这些日子她仓促着想把姝儿的婚事定下,盖因为听说东宫幕僚有意让姝儿取代那太子妃罗氏。她怎么都没想到,突然间会蹦出个镇北王!   高宁大长公主一口气梗在喉咙里,镇北王狼子野心,拥、兵自重,她如何能把姝儿嫁给他?   怕是他要的,不是姝儿,而是这天、下! ☆、第58章 老了   按说许姝说到底是许家二房的嫡出小姐,成元帝这旨意如何不直接往许府去。左右也不差这几日。   高宁大长公主如何不知,圣上这是在堵她的嘴,免得她往乾清宫去哭诉。圣旨都明晃晃的到了定国公府了,岂有反悔的道理。   泪水瞬间模糊了高宁大长公主的眼睛,从没有哪一刻,高宁大长公主如此气急,她感觉很无力,她自小就宠着姝儿,却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般境地。   她紧紧攥着手,身子忍不住的颤抖不已。   半晌,她愤愤道:“去找许二爷,我倒要看看,他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顿时让整个定国公府,都充满了一种压抑的气息。   宝林院   许姝看着手中的圣旨,深吸一口气。   圣意就是这么难以揣摩,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可许姝是真的没想到,竟然是镇北王御前请旨。可能因为上一世,一道旨意让她入主东宫,此刻看着手中的圣旨,她除了惊讶,却也并没有觉得就那般不可接受。   她甚至忍不住的想,自己如今成了镇北王妃,只要她暗中筹谋,保住殷家和许家的胜算就更多了些。如此,这道指婚的旨意,其实是极好的。   可惜这些,她明白,外祖母不一定明白。   “也不知道外祖母现在怎么样了?”方才那宫里来宣旨的内侍一离开,许姝就想往鹤安堂去的,可人才刚到鹤安堂,就被周嬷嬷拦下了。说是外祖母让人召了爹爹来,她这个时候,还是莫要进去的好。   许姝知道,因为娘亲的事情,外祖母对爹爹心中多少存了芥蒂。如今又生了这样的意外,外祖母一时半会定是无法接受的。   她知道,她即便是进去,也做不了什么,反倒是让外祖母和爹爹难堪。如此想着,她就先回了宝林院。   果然如许姝所想,许晟阳一来,鹤安堂的气氛,瞬间就凝滞了。   许晟阳一身玄青色锦袍,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进来恭敬的给高宁大长公主见了礼之后,竟就恭顺的站在那里,并未主动挑明话题。   屋子里一瞬间就静的可怕,高宁大长公主这些年鲜少和许晟阳私底下有会面。平日里,也只是宫里盛宴偶然那么一瞥。她是真没想到,自己这女婿,竟然如此能耐了。   高宁大长公主心里是真的难受,尤其是见许晟阳如此沉默,她更是气急了。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境地,高宁大长公主即便之前还存有一丝的侥幸心理,这会儿看着许晟阳这般镇定,她自然明白,今个儿乾清宫的旨意,他早已得了消息。   “你怎么能?你怎么敢……”高宁大长公主此刻有千百句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却是一阵哽咽,气急之下,她伸手就拿起桌上的茶杯,朝许晟阳甩去。   许晟阳竟是没躲,生生受了。   见他不为所动,高宁大长公主冷冷道:“你如今真是出息了。我只当你宠着姝儿,定会给她找一个如意郎君。没想到,姝儿在你眼中,也不过是筹码。”   “你让淮穆在地下如何瞑目?”提及女儿,高宁大长公主的眼眶忍不住红了。   许晟阳看着她,听她言及淮穆,他的神色终于是微微变了变。   半晌,他终于开口道:“如意郎君?镇北王如何就不会是姝儿的如意郎君?难不成,殿下要眼睁睁的看着姝儿入主东宫?牵扯到夺嫡的漩涡中吗?”   高宁大长公主没想到她会拿这个来辩解,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别拿东宫之事来转移话题?你如何能不知,我一直都有意把姝儿留在我身边,有她几位舅舅在,即便有一日我不在了,还有她几位舅舅护着,定不会让姝儿受任何委屈的。”   说着,高宁大长公主一阵伤心,她就是迟了那么一些,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早早把姝儿和坤哥儿的婚事定下来的。   许晟阳唇角淡笑:“殿下如何能知,定国公府就是姝儿最好的归宿。殿下难道看不到如今天下民不聊生?朝堂阉党横行,殿下真以为,眼前这李氏天下,会千、秋万代?”   一番话瞬间在高宁大长公主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她猛的站起身,凌厉的眸子看向许晟阳。   许晟阳来之前,她在心中设想了他无数种的辩解,却从未想过,他丝毫都不遮掩。   高宁大长公主觉得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良久,她缓缓逼近自个儿这女婿,气急道:“原来如此,你竟存了这样的狼子野心。可你当真以为,天下易、主是那般容易之事?你未免太过自负了?”   高宁大长公主以为,面对这样的质问,许晟阳聪明的话,会选择沉默。   可她没想到,如今的许晟阳,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了。   许晟阳的目光没有一丝的闪躲,声音也不见任何颤抖,而是充满讽刺和不屑道:“殿下以为,今个儿乾清宫的旨意,只有我一人知道。京城遍布国公爷的耳目,国公爷能一点儿风声都没得到?可见,国公爷也认为,这李家的天下,命不久矣了。”   许晟阳的话就如一把利、刃刺进了高宁大长公主心上,她紧紧咬着嘴唇,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气急攻心,一下子晕了过去。   另一边,许姝如坐针毡,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外祖母晕过去的消息。   她急急的赶往鹤安堂,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外祖母才慢慢醒来。   许姝踉跄着跑进去,直接就哭着扑倒在外祖母怀里。   “外祖母,您别吓我,姝儿不能没有您……”   一旁,大太太苏氏也是一阵哽咽。她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这样了。前些个儿,婆婆就问过她的意思,她其实已经当这事儿是定下了,她如何能想到中途竟然生了这么大的变数。   那镇北王是什么人?出身寒微,手中染、了多少鲜、血。姝儿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嫁给这样的人,如何能不委屈。   看许姝哭的不能自已,高宁大长公主伸手宠溺的捋了捋她的头发,缓缓道:“姝儿,是外祖母对不住你。若外祖母能早些把你和坤哥儿的婚事定下,如何会闹到现在的进退两难。”   许姝生怕外祖母忧思太甚,忙开口道:“外祖母,是姝儿不孝。姝儿也想着能常伴外祖母左右。”   许姝确实是觉得自己不孝,虽说她不清楚方才爹爹和外祖母谈了些什么,可看着外祖母一下子竟然憔悴了许多,她别提有多难受了。外祖母以为,她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旨意,和她一样措手不及。可实际上,却不是这样的。她早知,爹爹和镇北王暗中结盟。   而嫁给镇北王,她也是愿意的。   高宁大长公主轻轻叹息一声:“我的姝儿,还未及笄呢……”   高宁大长公主说着,忍不住就落下泪来。今个儿乾清宫的旨意对她来说是当头一棒,可方才许晟阳那话,明里暗里的指儿子欺瞒于她,堪堪是击垮了她。   难道儿子也早已存了反心?难道,也暗中站在了镇北王麾下?   这个念头刚闪过,高宁大长公主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想到这些,她一个激动,向苏氏看去。可看她也难掩失落,高宁大长公主又是满心的疑惑。   衡哥儿和这苏氏相敬如宾,素来是无话不谈的。可苏氏如今这神色,却不像是知道的。难不成,儿子连苏氏也瞒着了?   第一次,高宁大长公主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她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有从龙之功的大长公主?殊不知,在外人眼中,或许她和别的府邸那些成日侍弄花花草草的老安人一般,其实早就是眼聋耳瞎了。   等到晚些时候,殷衡终于是回府了。和他所预料的一般,他人才刚从马车上下来,就听守门的小厮说,大长公主殿下让他一回府,就往鹤安堂去。   殷衡自知避不过,索性也就硬着头皮去了。   殷衡很意外,母亲并未怒斥于他,反倒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   殷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想要解释,却听母亲淡淡道:“人都说儿大不由娘,可见,确实是这个理。”   “母亲……”殷衡猛的磕了几个响头,又道:“母亲,儿子不是故意隐瞒与您。只是,为了定国公府阖府上下这么多人,儿子不得不如此。圣上沉、溺丹、药,身子早已经是垮了。而太子殿下,生性易怒,暴、虐不堪,即便是真的坐上那个位子,天下如何能太平?再说三皇子,满腹经纶,自幼聪慧,可心思根本不在朝堂之上?到时候,少不得沦为淑贵妃手中的傀、儡,淑贵妃若真有垂帘听政一日,我们定国公府,又会有怎样的变、故?这些,儿子都需要去想。” ☆、第59章 筹码   殷衡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母亲,他知道母亲此刻的伤感,可他确实不能不去未雨绸缪。事实上,他还未真正跟镇北王私下有什么接触。因为母亲是皇室血脉,他其实也一直都在犹豫。   直到今个儿早朝,镇北王御前请旨,镇北王如此行径,让他确实吃了一惊。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想过阻拦。可他却发现,许晟阳竟丝毫都没有反驳,静静的站在那里。他就是再愚蠢,也能窥、探出些什么。   圣上已许久不问国、事,这是万寿节过后,第一次从丹、房出来,平日里,陛下都在丹、房打坐的。如果说之前殷衡也担心,圣上会想法子收回镇北王的兵、权,可眼前至今未平息的关于圣上登基那会儿的流言,他不相信,圣上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犯糊涂。几十万大、军,可不容小觑。何况,镇北王麾下那些将士,征战沙场,以一顶十,西、北那些战将,也大多经镇北王一手提拔。这些人的忠心,这些人的信念,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撼动的。   他承认,因为淮穆的事情他一直都不怎么待见许晟阳,可他却不得不佩服这老狐狸的深谋远虑。他既已暗中和镇北王结盟,那必然早就对李氏王朝不抱希望了。   许晟阳这些年行事哪一件不稳妥,哪一件不是慎之又慎。值此关键时刻,他却只字未言,可见,他心中早有计较。   外人皆羡慕他们这些皇亲国戚,世家大族,可这样的繁华和荣耀,可能一夜间就坍塌。京城被灭族的人家,还少吗?   高宁大长公主被儿子如此逼问,胸、口就如被刀割一般。她怎么都不愿意相信,李氏王朝气数已尽,而不管是定国公府还是许家,眼前这赐婚,早已不是简单的联姻。   想到这些,高宁大长公主难掩讽刺道:“没想到,到头来,殷家和许家,竟然要靠姝儿一人,去做这个筹码。我之前以为,镇北王不过一介寒族,纵是军、功累累,也不过一介武夫。可他到底还是露出狐狸尾巴了。”   说着,她咳嗽几声,犀利的看向殷衡,一字一顿道:“江山易主,便是无尽的杀、戮。到时候你让我如何看着宗亲们惨遭灭族。还有姝儿,镇北王是真的钟情于她?还是只是一枚棋子?只要想到这些,我恨不得现在就两脚一蹬去了。”   殷衡的脸色突地变得青一阵白一阵,“母亲,镇北王既御前请旨,天下皆知,对姝儿,应该不只是权宜之计。”   高宁大长公主只当他还在这里故意遮掩,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罢了,你出去吧。”   殷衡自知自己说什么,母亲也听不进去了。看着她突然憔悴的面孔,他恭顺的磕了一个响头,这才退下。   这边,苏氏早就在等着自家老爷了。   今个儿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她心里真是乱成了一团。   “爷,母亲怎么样?这可怎么办,这些年母亲心心念念想把姝儿留在身边,没成想,就迟了这么几日的功夫。”   苏氏是真的担心,话刚落,就忍不住低泣出声。   殷衡这会儿心情也是沉重的很,他只能宽慰苏氏道:“母亲终有一天会明白的。而且姝儿又不是马上就离开府邸了,依着母亲的性子,怎么着都得再留姝儿两年,等她及笄的。”   苏氏疑惑的看着自家爷:“那镇北王岂会同意?圣旨一下,母亲这么做,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别又和当初……”   说着,她突地一顿,自知失言。   她嫁给爷这些年,如何不知淮穆长公主当年大婚一事,一直让爷耿耿于怀。   殷衡却并未动怒,反倒是暗暗叹息一声,感慨道:“是啊,当初那一桩糊涂事。若是真的可以重来一次,母亲大抵不会纵着长姐。许晟阳心高气傲,那桩婚事确实是伤了他的自尊。”   听自家爷如此说,苏氏也不再藏着掖着,继续道:“那您怎么方才说,母亲会再留姝儿两年,难道不怕惹恼了镇北王。”   殷衡也不瞒着,缓缓道:“圣旨已下,姝儿的婚事已无从改变。可母亲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尤其此事还事关姝儿,她那脾气一上来,哪里还会想那么多。即便是想到了,也会自欺欺人,当做不知道的。”   苏氏点点头,发自内心道:“姝儿还小,母亲想多留两年也是好的。小姑娘家家的,这若是太早有了孩子,怕是会伤了身子。”   殷衡听苏氏这般说,也没接话。半晌,才又道:“姝儿虽没机会做我们的儿媳妇,可自小就在府邸长大,也和我们自己的闺女儿一般了。纵是出嫁,我这当舅舅的,也得让她风风光光的。”   苏氏笑笑,即便爷不说,她也是如此想的。   “爷就不用操心这些事儿了,妾身心里有数。”   翌日一大早,许姝早早就醒来了。怕外祖母担心,她特意挑了一件月白色银线暗纹褙子,同色挑线裙,脸上还特意涂了胭脂,才往鹤安堂去。   她进去的时候,见外祖母坐在檀木雕花椅上,似是在出神。还是身边的周嬷嬷出言提醒,她才笑着向她。   “外祖母……”不知为何,外祖母虽如往日一般,妆容上也无任何的改变,手中拿着佛珠,可许姝还是感觉到那种难以压抑的寂寥。   高宁大长公主上下瞧着外孙女,半晌,她宠溺的朝她招招手,道:“傻孩子,站在那做什么?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在外祖母眼中,都是外祖母最疼爱的外孙女。”   许姝方才也只是强撑着没落泪,这会儿,听外祖母这么说,她眼睛早就红了。   “外祖母,您别伤心,纵使姝儿出嫁了,姝儿也会经常看外祖母的。”   “王爷虽非天潢贵胄,出身寒微,在姝儿心里,却比京城那些只知道提笼逗鸟的酒囊饭桶强多了。外祖母不要因此埋怨大舅舅。”   另一边,殷锦娴昨个儿夜里,辗转反侧,愣是没入睡。   大姐姐如今是恭亲王世子妃,二姐姐又是昱王世子妃,如今,连姝姐儿也即将嫁给镇北王了。虽说在殷锦娴心里,也觉得这镇北王出身寒微,不如京城的贵族,可她还是心里闷的慌。   “姨娘,您再往宫里递请安折子啊?会不会是淑贵妃故意拦下了,否则慈宁宫怎么一直都未有人来传话。”   郑姨娘如何不知,女儿这还是惦记着三皇子。可她从不看好此事,三皇子妃岂是那么容易当的。尤其还有淑贵妃在,纵然女儿能嫁给三皇子,到时候可不定怎么在淑贵妃面前做小伏低呢。这样的事情,可还少吗?   “傻丫头,你怎么就非盯上三皇子殿下了?这皇家儿媳妇,岂是那么容易当的?有你姑祖母在,大太太也是宽厚之人,这京城多少俊杰,你怎么就非要铤而走险,为难自己呢?”   “你当姝姐儿嫁给镇北王真的是件喜事儿?若真是喜事儿,那昨个儿鹤安堂怎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你之前不总觉得在姝姐儿面前低几分吗?如今,她嫁给的可是杀、人无数的镇北王,这嫁过去后,指不定过得怎样呢。这说不准,还得往西北那样的荒凉之地去,你又何必真的执拗于王妃的位子?” ☆、第60章 使坏   慈宁宫   郑太后闭宫数日,外面只道她还在和圣上怄气,就是郑国公府,也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那请安折子是隔三差五的往宫里递。郑国公可不得打发自己夫人借着进宫探望太后,探探内廷的动静。   掌管六宫的淑贵妃倒也算恭顺,没让折子放在那里积了灰尘,反倒是折子一到,就差翊坤宫的总管太监亲自往慈宁宫一趟,问过太后之后,才在上面批注。   这接连几十道折子递上去,太后愣是没召见那郑国公夫人,淑贵妃也不好多说什么。左右她只要不惹一身麻烦就好。这不,昨个儿郑国公夫人又来了折子,她还是依着惯例打发了人往慈宁宫去。   原以为,这次又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动静。没想到,郑太后这次竟然松口了。淑贵妃倒也不觉得奇怪,郑国公府毕竟是郑太后的娘家,郑太后若是倒了,郑国公府如何还能维持眼前的奢华,郑太后自然也得给他们吃颗定心丸,否则,指不定到时候他们太过心急,做了什么糊涂事。要知道,窥、视内廷的罪、名,如今郑国公府万万是担不起的。   这会儿,郑国公夫人周氏才刚踏进慈宁宫,却见殿内除了两个宫女和桂嬷嬷之外,竟不见大宫女如若近身侍奉太后。周氏也不是第一次往慈宁宫来,她是知道太后的脾气的,平日里如何离得开大宫女如若,尤其是那如若一手按、摩的功夫,太后有偏头痛,素来是离不开她的。这也是为什么十次来慈宁宫就有九次会撞见如若给太后按、摩。   许是心中存了计较吧,等她和太后絮叨完,离开慈宁宫时,便暗暗拉了桂嬷嬷问了话,这桂嬷嬷这些年虽说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可她那些兄弟们,在外面可不得郑国公府的人照料着,这些年,若不是国公爷体恤,他们还不喝西北风去。   桂嬷嬷是郑太后的心腹,原本她不该在林氏的事情上说道的。可她近来也心慌的很,她年轻那会儿就侍奉在太后娘娘身边,早些年,太后还是妃子那会儿,不得先帝爷喜欢,日子过得郁郁寡欢,战战兢兢的,后来,终于是熬成了太后,却因为五王爷的事情,和圣上存了芥蒂。桂嬷嬷是知道如今这太平日子来之不易,若东窗事发了,太后或许无碍,圣上纵然再愤怒,也不会真的动太后,可她不过一个奴才,到时候她哪里还有哭诉的余地。   她这些日子也是战战兢兢,夜不能寐。昨个儿太后点头召见周氏往宫里来,她就一直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把林氏的事情悄悄透露给周氏,也好让国公爷劝劝太后。   这会儿,见周氏主动问起,她也不再犹豫,低声把林氏怀有身孕的事说了出来。   “什么?太后竟然想让林氏诞下子嗣?”   周氏是知道太后的私心的,可她可以体谅太后的私心,但是万一事情败露呢?郑国公府如今已经是在风头浪尖上,何况此事是犯大忌的,这些年,太后哪一次和圣上置气不是因为五王爷。   为了给五王爷留下子嗣,太后莫不是真的糊涂了?   事实上,周氏除了担心这个,还担心圣上连带着猜忌了他们郑国公府。毕竟太后身在内廷,那林氏的保、胎、药,自然不可能惊动了太医院。这势必会让人从宫外悄悄带进来。   而郑国公府,第一个就逃不过嫌隙。   这么一想,周氏突然身子猛地一僵,记起前些日子国公爷在她耳边嘀咕一句,说是万寿节后圣上宠幸了辽东王敬献的美人,说什么似乎是有身孕了,太后忌惮淑贵妃独宠数年,加之这些年圣上在子嗣上面也没什么消息,太后不免生了恻隐之心,让人往宫里递了保、胎、药去。   当时,周氏也没在意,莫说是内廷了,就是郑国公府后宅,哪房能没点儿肮、脏事儿。也就没多在意。   这会儿她真的是细思极恐,她猜测如果没错的话,那太后这一招障眼法真是高明。   周氏越想越害怕,又怕和桂嬷嬷絮叨多了,引了太后的疑心,急急就出宫了。   桂嬷嬷看周氏慌乱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对不对。可到底,心是稍稍安了一些。这正准备回去侍奉太后娘娘,却见翊坤宫又有人来问太后的意思,说是郑姨娘往宫里递了折子,问问太后是什么意思。   郑太后低垂着眼睑,半晌,才沉声道:“不管怎么,郑氏终归是哀家的侄女,这些日子,想必也难为她了。罢了,明个儿让她携娴姐儿入宫一趟吧。说来,哀家也真有些想娴丫头了。”   “哀家有时候是真羡慕那婉太妃,有柔安郡主能常伴左右。”   桂嬷嬷笑道:“这有何难?主子若是想见娴姐儿,不过一道口谕的事情。”   闻言,郑太后隐晦不明的瞪她一眼,半晌,才笑道:“你呀,陪伴哀家多年,这会儿倒学会跟哀家打马虎眼了。”   “哀家确实是老了,可并不糊涂。那日万寿节,娴姐儿怎么就往翊坤宫去了?你当哀家这些年看不出来,娴姐儿那些小心思?”   桂嬷嬷笑笑:“可是太后,您并未有撮合娴姐儿和三皇子的意思,不是吗?”   平日里,郑太后对殷锦娴确实像是慈爱的长辈,可郑太后也不糊涂。娴姐儿的身份摆在那里,如何能入的了淑贵妃的眼。   她倒是有心撮合呢,可结局本就可以预想到,到时候不过是徒增尴尬罢了。何况,她已经在殷锦芙的婚事上让动了手脚,她也多少是要脸面的,如何肯为了娴姐儿,再惹出些流言蜚语。   何况,郑太后如今根本就没功夫去想娴姐儿的事儿,这些日子,除了担心林氏肚子里的孩子,那镇北王御前请旨一事,也是让郑太后忧心忡忡。   虽她和儿子心存芥蒂,可她如何不忧心,成元帝此番赐婚,会养虎为患。   镇北王如今已经坐拥数十万精锐,如今许家和定国公府又牵扯进去,俗话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郑太后是真的有些琢磨不透,这桩婚事难道就非应了不可,丝毫转圜的余地都没了?   近来,郑太后都没往慈宁宫外面一步,可这并不妨碍她,知晓内廷的动静。   仔细想想这事儿,其实她也挺唏嘘的。她贵为太后又如何,儿子坐在那张龙椅上又如何?不过是纸老、虎罢了。整座紫禁城,护卫有多少,哪怕是京津冀,又有多少堪用之人?   这镇北王的兵、力一日不削,若他真有反心,攻进紫禁城,也不是没可能的。恐怕,成元帝也是这么想的吧。虽说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允了。   而镇北王,或许也正是抓住了成元帝的心思,才在儿子多日之后第一次早朝,御前请旨,丝毫余地都不留。   想的这些,郑太后是真的不知该拿这位镇北王怎么办了?   “圣上这些年若没沉、溺在那丹、药中,若如初登基那会儿,雄心壮志,如何会让镇北王有机可乘。如今倒好,他纵是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如何能在朝臣面前,真的让镇北王下不来台。早知今日,倒不如这次万寿节,一快儿给镇北王指婚。也省的如此被动。”   桂嬷嬷上前轻轻的捏着她的肩膀,缓缓道:“京城世家大族的女子,谁想外嫁,又有谁想嫁给镇北王。此人出身寒微,虽有赫赫战功,可杀、人毕竟是凶、残之事,可见镇北王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这哪家肯放心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他呢?”   “您不见,这些年虽有人刻意拉拢镇北王,送了不少美人往镇北王府去,可但凡牵扯到指婚,有多少人暗中投了关系在圣上面前哭诉。”   郑太后抿唇,没有言语。   半晌,她沉声道:“可就这么养虎为患,哀家如何能安心。莫说是哀家,纵是圣上,这几日难道真的能睡安稳?”   桂嬷嬷轻语宽慰道:“主子,奴婢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圣上虽说赐婚于镇北王,可您是太后娘娘,未尝不可指个侧妃过去。许四姑娘和镇北王婚事上,圣上是退了一步。镇北王该是知道的。所以,这件事上,他纵然心中不喜,也不至于就真的落了您的面子。”   闻言,郑太后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细细琢磨一番,可不是这个理儿。而且,也可以借此和儿子缓和缓和关系。。   可到底哪家的姑娘合适呢?   按理说,她下了口谕,即便有人不愿,也只能应了。可她这番做是为了安插眼线在镇北王府,可不是送美人给镇北王消遣的。   如此,这人必须在自己掌控之下。   桂嬷嬷望着她,缓缓道:“主子,奴才看涟姐儿就不错。”   桂嬷嬷所说的涟姐儿正是郑国公夫人周氏的嫡次女,年方十五,算算也到了婚嫁的年龄了。   就是方才周氏入宫请安,还偶尔提了一嘴巴,说是看中了齐国公府的二公子。问问太后的意思呢。   当时郑太后心里藏着事儿,也没放在心上。这会儿想想,桂嬷嬷确实说的在理。   这涟姐儿左右不过一个嫡次女,既享受了家族的荣耀,该出力的时候,自然也该懂得取舍。   想到这些,郑太后敛神道:“去把哀家的意思说给圣上。若圣上觉得合适,哀家自会有主张。”   郑太后丝毫不担心涟姐儿闹腾,那也白费了周氏这些年的教导。而且,涟姐儿虽说没有郡主之尊,屈居侧妃之位,可身份上,却并不差太多,何况宫里还有她这位太后娘娘,镇北王定也不可能真的太嚣张的。 ☆、第61章 密信   郑国公府   这厢,周氏才刚出宫,马车正往府邸赶。   谁知,车子才刚驶了一半的路程,就见罗管家匆匆跑来。   “夫人,不好了,半个时辰前,有人给老爷递来了密信,信中竟说二少爷挪\用了公中银子,足足四十万两。老爷初还不信,可让人细细一查,账中确实是少了四十万两的银子。老爷这会儿扬言要打\死二少爷呢,您快回去看看吧!”   这郑家二少爷郑康自幼就顽劣,读书上也没什么长进。周氏也没法,想了想,便让二儿子学着打理起府邸的庶务来。这些年,倒也没闹出什么岔子来。   怎么突然竟出了这样的乱子呢?   周氏是知道自家爷的脾气的,忙让人火\急\火\燎的往府邸赶。虽早已知道儿子讨不了好,老爷如今又在气头上,康哥儿免不了受些皮受苦。   可周氏如何都没想到,老爷竟让人把康哥儿绑在了树上,往死里的打。   周氏差点儿没晕过去,噗通就跪在了地上,“老爷,您这是做什么?康哥儿自小身子就不怎么好,您怎么能真的往死里打呢?他想必已经知道自个儿错了,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郑国公却一脚把她踹在一旁,气急败坏道:“足足四十万两的银子,就这么被他赌输了?周氏,我怎么从来都不知,这孽障竟然有这等癖\好?人都说慈母多败儿,如今看看,可不是这个理!”   周氏也顾不得其他,忙道:“老爷,妾身有要事回禀,至于这孽障,老爷先把他关在祠堂思过如何?”   这话一出口,郑国公面色一沉,上下打量了周氏一番,看她神色凝重,郑国公也不敢含糊,甩了手中的鞭子,就往书房去了。   周氏忙跟上去,却也不忘对喜蛛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去请郎中来。   因为康哥儿的事,周氏心里七上八下的,可想到林氏怀有身孕一事,她又有些庆幸,老爷不可能对林氏之事置之不顾的,可这件事又很棘手,如此一来,老爷应该没功夫在理会康哥儿了吧。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太后娘娘这是疯了吗?那林氏肚子里的孩子如何能留?若被圣上知道了,岂不牵连到我们头上?”   郑国公也一下子被惊住了,这些天他只当太后在和圣上置气,没成想,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大的惊天秘密。   若任由太后这么胡闹,到时候事情恐怕很难收拾。   郑国公有些不敢置信,太后竟然铤而走险,只为给五王爷留下子嗣。果真人是越老越糊涂,越老越心软啊。   “这孩子万万是留不得的。”郑国公沉声道。   周氏急急的看着他:“可是老爷,太后娘娘格外的在意林氏肚子里的孩子,还把自个儿身边的大丫鬟打发去照顾林氏。您想这个时候除去林氏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不容易呢。”   郑国公也是很为难,到底他不能直接出入内廷,行事间确实是有诸多不便。何况,还是慈宁宫。   “五王爷到底是有本事,能哄着太后如此铤而走险。太后娘娘也真是狠心,竟然连我都瞒着。我只当那些安\胎药都是给宫里的美人,却不料,不知不觉成了太后娘娘手中的棋子。这若是被圣上知道,我纵然有百张嘴,也解释不清啊。”   说到这里,郑国公终于是忍不住,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周氏被吓得浑身一凛,半晌,她颤颤道:“妾身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妾身方才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林氏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最合适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无需周氏再往下说,郑国公早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试问,除了桂嬷嬷,还有比这更合适的人选吗?   何况,他手中还握着桂嬷嬷一大家子的性\命。有这样的筹码,桂嬷嬷即便是忠心耿耿,又如何?   心头如此盘算着,郑国公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可想到康哥儿挪用银子之事,他对周氏,又生了些埋怨。   只听他冷哼一声,“你平日里若是对康哥儿的教导也有这玲珑心,康哥儿也不会成了今天这样!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啊!”   周氏也不敢反驳,只笑着恭维自家爷道:“爷,那四十万两银子虽多,可您只要多放些印子钱,不就填上了吗?”   郑国公这些年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背后又有郑太后,可是找了个生财之路。暗地里借着太后的名义放印子钱,当然,他行事谨慎,没留下什么把柄。   可近来朝中不宁,太后又闭宫不出,他也就暂时收手了。也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的慌乱的很。   宝林院   许姝有些心不在焉,今个儿在鹤安堂陪着外祖母用了午膳之后,她就回了宝林院。这才看了半个时辰的话本,却见琥珀笑眯眯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拿了几本书。   许姝也没多想,还当是大舅舅又不知什么时候从书肆淘来的,特意让人送过来呢。   直到听琥珀说,是镇北王差人送给她逗趣的,许姝才重新把目光放在那几本书上。   她有些懵,虽说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可镇北王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送来了东西,这确实是让她有些惊讶。   这几日,她心里也不是不慌乱的。虽然她表面上对镇北王御前请旨很是镇定,可实际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旨意,她心里也是有些不宁的。   镇北王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只是因为她背后有许家和定国公府呢?这些,许姝觉得根本无需去想。或许,自己和那些闺阁贵女那一点点的不一样,确实是让镇北王对她生了些兴趣,可也不能否认,镇北王娶她,也存了拉拢许家和殷家的意思。   如此想着,她随手从镇北王送来的话本中拿了一本。   可她又如何能看得进去。   种种想法充斥在脑海中,许姝再无看下去的心思,随手就把话本给甩在了一旁。   “郡主……”琥珀何曾见过自家郡主这般心浮气躁过,忙出声道。   “郡主,您是不是闷了,要不奴婢陪您往花园里走走。”   许姝摇摇头:“你去膳房弄些点心来,我有些饿了。”   正说着呢,只听门口一阵脚步声,殷锦芙和殷锦璇几人笑着走了进来。   自打赐婚的旨意下来,这还是姐妹几人第一次聚在一块。许是怕许姝尴尬,又有些琢磨不准她的心思,这几日殷锦芙虽然心里也挺担心的,可也没冒然过来。   因为存了心事,姐妹间见过礼之后,竟然一阵沉默,只静静的喝着茶。   殷锦璇性子有些急,最终还是她忍不住开口了:“姝妹妹?真的没办法了吗?二姐姐没几日就要离开京城了,这已经很让人伤心了,谁能想到姝妹妹也……”   殷锦璇这些话其实也正是殷锦芙想说的,谁不知道姝妹妹得祖母宠爱,原想着她一定会嫁给坤哥儿,依旧承欢祖母膝下,谁能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呢?   在两姐妹心里,自然没那么多的英雄情怀,对这位镇北王,也只是听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说他杀、敌无数,出身寒微。这样的人,如何比得上坤哥儿,温婉尔雅,或许在她们心里,许姝留在定国公府邸,才是最好的归宿吧,所以,一时真的难以接受这样的变故。   许姝勾勾唇角,安抚的看着两人,笑道:“两位姐姐怎么就不信,我是真的心甘情愿的嫁给王爷的呢?”   “王爷英勇善战,姝儿其实一直都很敬仰王爷呢。”   殷锦芙听着,不禁摇头:“姝儿,我看呀,你就是平日里那些话本看多了。我可听说,镇北王性子很冷,平日里都不见他笑。着若是嫁过去,成日的面对一块冰山脸,谁受得了啊?”   许姝低笑出声:“所以说这些只是传闻嘛。姐姐你看,这些都是王爷差人送来的话本,可见也没那么冷嘛。”   许姝一边说着,一边把镇北王方才差人送来的话本推到两人面前。   殷锦芙和殷锦璇确实是被惊到了。   两人同时看着许姝,“真的是王爷差人送来的?”   许姝点头,不置可否。   殷锦芙多少是松了口气:“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的。王爷既然肯送了这些过来给妹妹,想来也是在乎妹妹的。”   又说了会儿话之后,几人的话题不由得转到了殷锦娴身上。   “慈宁宫差人来传话了,太后娘娘召了郑姨娘和娴姐儿明个儿往宫里去叙话。”   “太后娘娘已闭宫多日,今个儿早上意外的宣了郑国公夫人周氏入宫。怕是这周氏替郑姨娘说了话,太后才又想到了娴姐儿吧。这郑姨娘毕竟是郑家出来的,周氏这做嫂嫂的,少不得要照拂着一些。”   说着,殷锦芙低声又道:“姝妹妹,你猜昨个儿我不小心听到爹爹和母亲在内室说了什么。”   许姝摇摇头。   殷锦芙斟酌了下,缓缓道:“说是有人给爹爹送来了密信,直指郑国公暗地里借着太后的名义放印子钱。”   “爹爹已久着人去查了。这若是真的,即便是太后娘娘,怕是也保不了郑国公吧。” ☆、第62章 狩猎   涟漪院   殷锦娴开心的坐在梳妆镜前,数日来难得神采奕奕的,“姨娘,听说大舅母今个儿往慈宁宫去了,您说,会不会是大舅母在姑祖母面前替姨娘说了话,姑祖母才传了口谕让您和女儿往宫里叙话。”   郑姨娘听着微微愣了愣,说起她这位大嫂,郑姨娘其实挺感慨的。郑家原在京城没什么地位,尤其是先帝那会儿,如今的太后娘娘也不过是妃位,若不是于嗣有功,谁知道郑家在哪犄角旮旯。   后来终于是等到圣上登基,郑家总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了。而她这位大嫂,生怕别人低看了她的出身,恨不得削减脑袋往贵人圈子里钻。她倒也是个会奉承的,嘴上像蘸了蜜一般,总能把太后哄的开开心心的。反倒是她这亲侄女,和周氏一对比,就有些显得笨拙了。   “确实,你大舅母巧舌如簧,今个儿入宫不定又怎么哄姑母开心呢。”   “说来你大舅母也是有福之人,这些年你大舅虽说一房妾室又一房妾室的娶进门,可你大舅母,膝下有你大表哥和二表哥,又有你媛姐姐和涟姐姐。任那些莺莺燕燕在你大舅身边,她又有何惧?谁还能抢了她的正室位子不成?”   说起娘家,尤其是这位大嫂,郑姨娘的话就比往常多了很多。其实她心中也未尝就没有羡慕之意,大嫂的娘家可是商户,这所到底不过是个奴才。可依仗着郑家,愣是成了皇商。可她比大嫂出身好那么多,却处处低大嫂一筹,可不就是个笑话吗?   殷锦娴如何不知道姨娘这些小心思,这些年,姨娘虽说鲜少提及往事,可她也偶尔从外祖母那里听了那么一耳朵。说当初姑祖母指婚,硬把姨娘给爹爹做了妾室,这其实,还是大舅母提议的。   说虽不能给爹爹当正妻,可定国公府,那可是百年世家,郑国公府若是能结交上这样的世家,那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而姨娘,不过是一嫡次女,牺牲一个嫡次女却能够结交到定国公府这样的皇亲国戚,又能彰显太后娘娘的威严,岂不是一箭双雕。   姨娘就这般嫁给爹爹做了妾室?这些年,外面那些流言蜚语,都说姨娘当初在慈宁宫对爹爹一见钟情,舔、着脸面求了姑祖母赐婚,只因见爹爹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可见传言未必是真。   这会儿见姨娘低垂着眼睑,明显有些晃神的样子,殷锦娴低笑道:“姨娘,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大舅母。大舅母这人太势力了,浑身穿的贵气又如何?哪里有丁点儿的贵太太风范?她真以为自己穿金戴银,就人上人了?这些年,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笑话她呢,就她还拿自己当回事儿。”   “还有涟姐姐,上次女儿在慈宁宫小住,隔日,莲姐姐竟然也入宫了。和女儿吃茶的时候,言语间好生让人羡慕,说大舅母已经给她备好了嫁妆,平日里京城那些贵妇人和大舅母都私交甚好,都恨不得让她当儿媳妇呢。”   “莲姐姐不就仗着自个儿是嫡出,才故意寻女儿的不快,在女儿面前找优越感吗?”   郑姨娘暗暗叹息一声:“你呀,怎么总把人往坏处去想。你涟姐姐自幼被你大舅母娇养着,比起你媛姐姐,我看你大舅母更疼你涟姐姐呢。”   “她出嫁的好与不好,和你又有什么相干呢?”   殷锦娴努努嘴:“怎么会没有关系?我自小就低她一筹,女儿若和姝妹妹一样外嫁倒也罢了,可若是留在京城,难免有打照面的时候,到时候,女儿如何能不尴尬。”   殷锦娴原还在气头上,可说着说着,想到圣上把姝妹妹指给了镇北王,日后啊,她和许姝最多不过一年见一次,只这么想着,她就忍不住乐呵起来。   许姝不是仗着自己自小被祖母娇宠着,很瞧不起她吗?可如今,许姝纵然再尊贵,也不过是外嫁的郡主?这京城繁华簇拥,而她,却只能往荒芜的西北去,想想,真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孟姨娘是真的没法子了,“好了,这话你只许心里想想,万不可说出去。若你祖母知道了,又不知怎么罚你呢。”   殷锦娴看着孟氏的战战兢兢,不情愿的撇撇嘴:“这又不只女儿一个人说。坊间的流言多了去了,就是祖母,为什么这么舍不得姝妹妹离京,不也觉得西北那蛮荒之地比不上京城吗?”   想到许姝自幼被祖母宠着,吃的喝的都格外的精细,这若是去了西北,听说那里风沙遍地?想要去泡温泉,也是件极其奢侈之事。素来被娇宠着的姝妹妹,竟然要去过这样的生活,想想她的心里就别提有多幸灾乐祸了。   孟姨娘叹了口气:“你二姐姐不日就要离京了,而姝儿,也有了婚约。你纵然心里不喜你二姐姐和姝妹妹,可这节骨儿上,你该姐妹间聚聚,否则太太怕是又得觉得你不懂事儿了。”   殷锦娴根本懒得听这些,她烦躁的看孟姨娘一眼:“姨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女儿见到她们就来气。纵是女儿舔、着脸面去讨她们开心,太太难道能看顾您和女儿?与其这般,还不如去宫里哄姑祖母开心呢,这说不准姑祖母耳根子一软,就成全了女儿呢。”   殷锦娴无从和孟姨娘解释她对阖府姐妹的嫉妒,因为姨娘是妾室,所以她就必须在几位姐姐面前做小伏低?就是二房的璇妹妹,不也仗着自己是嫡出,和她没大没小吗?   她不甘心一辈子这样做小伏低的,只要能嫁给三皇子,做了三皇子妃,这阖府的姐妹,看她们还怎么在她面前趾高气昂。   翊坤宫里,淑贵妃真是心急如、焚,这也不知圣上又怎么抽风了,竟然说要去射猎。   这圣上自打沉、溺丹、药以来,鲜少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了,虽说祖宗的规矩,围猎保持勇武之风,每年都有三次外出射猎。可这都已经搁置了有几年了,怎么圣上突然又来了兴、致了呢?   别说圣上这些年养尊处优,就是朝中那些臣子,还有宗亲贵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这不是胡闹吗?   后宫虽不得干政,可淑贵妃也不是无知妇人,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前几日镇北王御前请旨一事。   圣上这怕是不知听了那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还是谁的耳旁风吧,想借此暗中除掉镇北王。   想着这些,淑贵妃微微眯了眯眼睛,也不知为何,竟然心中有些慌乱。   “主子,奴婢要不差人去探探冯公公的口风?”   自那日杨嬷嬷在淑贵妃面前提议暗中拉拢冯振,淑贵妃点头之后,这翊坤宫和司礼监那边,便暗中有了往来。   淑贵妃也说不上自己这般到底对不对,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可她行事素来谨慎,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派人往冯振那边去的。   只见她摇摇头,缓缓道:“去探了他的口风又如何?左右也不关我们的事儿。只是圣上的安危,却不得不谨慎些。圣上养尊处优,猎场那些弓箭若有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啊。”   粱嬷嬷轻声道:“主子,您怎么也糊涂了。圣上若这次真的是为了除掉镇北王,那必是细细筹划过的。何况又有冯公公的那些干儿子伺候着圣上,如何会生了意外?”   淑贵妃叹了一口气,她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有些过于紧张了。   见此,粱嬷嬷忙又道:“主子,只是不知这次外出狩猎,圣上带不带后宫妃嫔过去?这若是真的封了山,可是得在山上待几日的。”   淑贵妃嗤笑一声:“圣上的脾性,你还不知?这大冷天的,说是去狩猎,可冰天雪地的山里能有多少猎物,至多不过是园子里原先圈养的猎物放出去。如此,已经让人心里犯嘀咕了,这若不带着后宫妃嫔前去,岂不更惹镇北王疑心。”   粱嬷嬷听着却是忍不住冒出些冷汗来。   这些年,她只听圣上沉、溺丹药,可突然间却要做这么凶险之事,她这当奴才的,也不免生了些寒意。   “这若圣上真的成功了?圣上如何和大长公主殿下解释啊?这赐婚的旨意才下了不过几日,就让清溪郡主守了活寡,大长公主还不气晕过去。”   粱嬷嬷担心的,其实淑贵妃又何尝想不到。   这几日,圣上都没往她宫里来,听说都歇在丹房。这个时候突然痛下决心要对镇北王处之而后快,定是因为这些日子心里憋着气了吧。   要说他这皇帝也当的真是窝囊,镇北王手握重、兵,他却无能为力?数次想要收回镇北王的兵、权,却数次都不了了之。   “清溪郡主一个姑娘家,圣上纵然怜惜她,可那又如何?至多再给她指婚罢了。再不济,那高宁大长公主不一直都想让清溪郡主嫁给坤哥儿吗?如此,也算是如了高宁大长公主的意了。她又有何可闹腾的。”   这强、盗逻辑,粱嬷嬷听着心里也是阵阵惊讶,“是呀,奴婢竟没往这去想。” ☆、第63章 幸灾乐祸   圣上欲外出狩猎,宗亲和朝臣也在随行之列,消息一出,京城顿时一片哗然。   宝林苑,许姝也是深吸了一口气。   上一世被圈禁在禁宫,许姝有着比常人更敏锐的政、治、敏、锐度。自从这次万寿节诸位藩王奉召入京,京城就时有传闻,圣上早就存了收回镇北王兵、权的心思。特别是镇北王出身寒微,圣上看着他坐拥数十万精锐,在西、北虎视眈眈,如何能一点儿忌惮都没。   莫说她已经被圣上指给镇北王,纵是没有,她也断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到底该怎么做呢?许姝知道,圣上既然让朝臣和宗亲随驾,定是有必胜的信心的。镇北王却不可能因为这些猜忌,带着护卫前去。若没有妥善的方法,想要从十面埋伏中全身而退,绝对不会是容易的事情。   想到这,许姝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一旁,琥珀也被吓坏了,忙道:“郡主,您这是……”   许姝不欲解释太多,径直就往大舅舅的书房走去。   因为走得急,到了书房门口时,她有些气、喘、吁、吁的。   因着殷衡对许姝素来的宠溺,门口的侍卫也不敢拦着。   这会儿,书房的气氛也是凝滞的可怕。殷衡静静的坐在藤木椅上,身侧的茶水却早已凉透了。   见许姝就这么闯了进来,殷衡笑着招招手,“你呀,还是这般由着自己的性子,都快要成婚的人了,冒冒失失的,以后如果离开了府邸,没有大舅舅和你外祖母护着,可如何是好。”   外人听着这些话大抵要以为是斥责之言了,可许姝却知道,大舅舅是真的担心她。   原先还心、急、如、焚的许姝,此刻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如小时候一般,她偎依在大舅舅膝上,喃喃道:“大舅舅,您会救王爷的,是不是?”   “王爷这些年征战沙场,于江、山社稷,可谓劳苦功高。您放眼看看京城的局势,若王爷有什么不测,阉党横行,到时候西、北战、局谁来平定,莽子若再犯,那些昔日追随镇北王的将士,早已寒心,如何会奋起抵抗,蛮子攻到京城,绝非危言耸听。到时候,京城世家大族,如何自保?难不成南逃,避往江南?”   想姝儿三岁那年被接到定国公府,一转眼间,竟已许了人家,此刻,殷衡看着眼前的姝儿明眸皓齿,顿时生了很多感慨。   从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到如今竟说出如此通透之话,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   自上次在鹤安堂和母亲谈话之后,这几日,殷衡每每往鹤安堂去,母亲虽说还如往日一般,对他嘘寒问暖,可殷衡如何察觉不出,母亲心中,其实难免怪罪于他。因此,夜深人静之时,殷衡也忍不住想,自己这般到底对不对。毕竟母亲身上流着李家王朝的血液,殷家这些年的富贵荣华,皆是君恩。在这个时候,他想到的却是自保,会不会太算计了。   直到方才听许姝所说的那番话,殷衡才恍然察觉,自己竟然连一个孩子的见解都不如。是啊,若圣上心中是这天下苍生,他又如何会生了异心。   可事实却是,国、将不、国。殷家如今就是再尊贵,坍塌也只是在顷刻之间。   这些年,殷家贵为皇亲国戚,虽说被圣上猜忌,可到底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族。可殷衡不可否认的是,他也不过是靠着荫恩,苟、且偷、生而已。   也不过是因为母亲贵为高宁大长公主,他才得了爵位,在朝堂中有了一席之地。   可第一次,他不想再这样庸庸碌碌,他也想遵照自己的心一回。虽说他和那位镇北王并未打过交道,可这样的人,谁不仰慕,谁不想投入他麾下,开创新的朝、代。   几乎是下意识的,殷衡沉声道:“姝儿,你无需多说,舅舅心中有数。即便母亲此生都不肯谅解我,我也绝不后悔。”   得了殷衡这话,许姝终于是安下心来。上一世毕竟没有这样的意外,如今她也不清楚,镇北王实力到底如何,可不管怎么,有舅舅助他一臂之力,也算是两全之策。   依着镇北王赏罚分明的性子,这个情,必然会记下的。   “多谢舅舅,姝儿代王爷先行谢过舅舅了。”许姝甜甜的笑笑。   殷衡叹息一声,难掩感慨道:“姝儿,舅舅是愈发在你身上看到你娘亲的影子了。当年你娘亲也是如此巾帼不让须眉,只可惜,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把爱情当做了她所有的一切。”   许姝如何听不出殷衡的言外之意,她缓缓直起身子,眼神没有一丝的闪躲,一字一顿道:“舅舅,您放心,姝儿让您救王爷,绝不只是出于私心。姝儿虽说自小养在闺阁中,可也经常随着外祖母出入内廷,这世间,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话本中的故事。姝儿绝不会重蹈娘亲的悲剧。”   “不管日后姝儿的身份是镇北王妃,还是其他,姝儿永远都记得,许家和殷家,是姝儿这些年的倚仗。我可以把我的爱给王爷,却不能把殷家和许家,都交给王爷。”   见证过官、场这些年沉沉浮浮的殷衡,再次被震到了。他久久未说出话来,只紧紧的抓着许姝的手,喃喃道:“若说舅舅之前还对圣上的赐婚耿耿于怀,那么现在,舅舅反倒是要感谢圣上的这次赐婚了。我的姝儿绝不只是拘在后宅的闺阁女子,若你娘亲看到,一定也会十分欣慰的。”   既然已说了这么多,许姝也不再藏着掖着,坦诚的看着殷衡道:“大舅舅,姝儿听外祖母说,那司礼监的窦继海是我们殷家的人,姝儿大胆的揣测下,其实与其说这窦继海是外祖母的人,不如说是他唯舅舅之命是从吧。舅舅若是信得过姝儿,可否让这窦继海为姝儿所用。有些事情,姝儿还不便说给舅舅,可姝儿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殷家。”   殷衡皱皱眉,可想到姝儿不同于一般女子,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不过还是不忘叮嘱几句:“那冯振是个老狐狸,你行事间可得小心谨慎些。”   许姝点点头。   实际上,在那次外祖母提及窦继海为殷家效命,她就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可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冒然提出来,只会让外祖母担心。   而今,因为有了这次猎场射猎,许姝终于有了契机和舅舅开诚布公,这一切来的真的太是时候了。许姝虽为郡主,可如何比得上窦继海出入内廷那般方便。   慈宁宫   虽得了太后的口谕往宫里来,可殷锦娴想到姑祖母对她这几月的冷落,说话间难免便不如往日随意,多了些讨好和拘谨。   郑太后看她这般小心翼翼,心中顿生了些怜惜之情,只听她暗暗叹息一声,道:“哀家怎么瞧着,娴姐儿竟是消瘦了些,传哀家的口谕,这几日啊让太医院的人给娴姐儿把把脉,这么小的孩子,若真的亏了身子,哀家如何能不忧心。”   闻言,殷锦娴瞬间是红了眼圈,她倒也会来事,知道自己若是真的哭了,反倒是惹了姑祖母的不快,也不吉利,她忙转移话题道:“姑祖母,听闻昨个儿大舅母来给您请安,也不知涟妹妹有没有跟着大舅母入宫。想想,娴儿也有些时日没见涟妹妹了,总想着往日两人一起在慈宁宫茶房吃茶的时光呢。”   提及郑涟,郑太后也不瞒着,笑眯眯道:“可不是,你两孩子自幼就爱腻在一起。只是这日后啊,怕是再见面就难了。”   郑姨娘心中猛的一咯噔,试探道:“可是大嫂给涟姐相看好了人家?”   郑太后轻抿一口茶,缓缓道:“涟丫头这些年是出落的愈发伶俐了,不都说美人配英雄吗?你觉得,涟丫头若是侍奉镇北王左右,可是一桩美事?”   纵然已经有了隐隐不好的感觉,当郑姨娘听着这话时,还是忍不住苍白了脸。   不由得,她脑海中再次闪现了当年,慈宁宫传了口谕,让她嫁入定国公府做了妾室,阖府姐妹,原先还一起吃茶玩闹,可不过半日的功夫,皆避她如蛇蝎。而她出嫁那日,碍着面子,姐妹们来看她的嫁衣,可神色间,却是难掩鄙夷。   没想到,多年之后,郑太后又打起了涟姐儿的主意。   和郑姨娘的瞬间晃神不一样,殷锦娴只差大笑出声,她都等不及许姝听到这消息时候是什么表情了?   自打圣上赐婚,她虽说背地里幸灾乐祸的,可心里也忍不住觉得,镇北王赫赫战功,姝妹妹又贵为郡主,京城那么多贵女,镇北王如何就御前请旨,钟情于姝妹妹。   反观自己,这些年对三皇子的倾慕之心,三皇子难道真的丝毫都未察觉?恐怕也只是嫌弃她庶出的身份吧。若她和姝妹妹一样,身份尊贵,三皇子能一点儿回应都没吗? ☆、第64章 怂恿   郑太后说完,若有所思的看了郑姨娘一眼。   殷锦娴微微勾勾唇角,撒娇道:“姑祖母,您可是还未说与大舅母知晓此事。想想也是,大舅母素来偏宠涟姐姐,若是知道涟姐姐要外嫁,定是不舍的。不如,您便让姨娘去劝劝大舅母吧。想来,大舅母会知道轻重的。”   殷锦娴的性子就是太急了,急着看郑涟的笑话,不过郑太后也没把这点儿小心思放在眼中。郑家毕竟是她的母族,此事她大可以差人直接传了口谕,可她也乐得给郑家体面,而由郑姨娘去说,那周氏纵是再窝火,又能说什么呢?郑姨娘也是郑家的闺女,可当年,你不也威、逼、利、诱,连哄带骗的让郑姨娘做了别人的妾室?怎么反倒到了你的宝贝闺女身上,你就不舍了。难不成,就你的涟姐儿金贵?   等郑姨娘领了太后的口谕从慈宁宫出来,殷锦娴已按捺不住幸灾乐祸道:“姨娘,姑祖母这一招也太出其不意了,女儿好久没这么开心了。涟姐姐虽居于妾室,可涟姐姐在京城也是颇有才气的,人又生的貌美,从十岁起又跟着大舅母管理庶务,这换做哪一个男子,自然都会喜欢涟姐姐这样的解语花,姝妹妹即便有王妃之尊,也不过是无脑花瓶,王爷怎么可能会真的喜欢她呢?”   说着,殷锦娴忍不住咯吱笑了出声。她平素觉得自己因为是庶出的身份,在许姝和郑涟面前一直都抬不起头来,每每想到自己只是差在这出身上,她就耿耿于怀。   可如今,圣上才下了旨意把许姝指给镇北王,太后就打了涟姐儿的主意,这若被祖母知道了,不定如何心痛姝妹妹呢。这些年,她从未得到过祖母丝毫的宠爱,祖母总是说,有她在,断不可能让姝妹妹受丁点儿的委屈。可见,话也不能说的太满。   殷锦娴这厢正得意着,没一会儿,她终于发现,姨娘竟然自慈宁宫出来之后,就一直情绪不高。她有些担心的看着郑姨娘,道:“姨娘,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今天应该是大快人心的日子,你怎么反倒是看着不是很开心?”   郑姨娘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侧首看了女儿一眼,半晌,才终于开口道:“娴儿,你方才怎么能和太后娘娘提议,让姨娘去当和你大舅母说呢?你大舅母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怕是会生了疑心,觉得是姨娘怀恨至今,背地里怂恿太后娘娘生了这念头,此事,姨娘躲都来不及,怎么还能上赶着往你大舅母面前凑,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其实,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对郑姨娘来说,当年的一切,虽说不能完全释怀,可她也不会真的糊涂到,在涟姐儿的事情上,暗自欢喜。涟姐儿又何其无辜,和当年的自己,又有什么不一样。每个女人,都不该遭受这些措手不及的。而且,她也不是孩子了,既然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她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和郑家生了嫌隙。毕竟,她背后的倚仗,还是郑家。   所以,她觉得娴姐儿的这馊主意,真的太不应该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她到时候怕是有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或许大嫂还会以为,她是趾高气昂的去羞、辱她,可她确实是没有丁点儿这样的意思啊。   郑姨娘越想,越觉得心慌的很,自个儿那大嫂她是知道的,若因此她忌恨上她,如何能在她手里讨着好。别的不说,就她那张嘴,平日里在那些妇人圈子里,可是数一数二的。虽然大家都看不上她破落户出身,可大家也明白,但凡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她倒也不怕周氏坏她的名声,可周氏如果忌恨上娴姐儿,可如何是好。   殷锦娴看姨娘神色凝重,也感觉到了这种凝重的气氛。可她还是有些不解,为什么姨娘会是这般反应。   她有些委屈的嘀咕道:“姨娘,这事大舅母纵然要怪,也不该怪在你身上,这从始至终可都是太后娘娘拿的主意。姨娘,她若是敢在您面前阴阳怪气,对您不客气,那您就把姑祖母搬出来,她难不成能闹到姑祖母面前去。”   听听,这是多么孩子气的话,郑姨娘心更乱了,“你怎的如此糊涂,事情如果这么简单,姨娘也就不担心了。可事实上,人心最难揣测。姨娘只要蹚了这浑水,即便你大舅母知道,皇命不可违,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可她不敢去埋怨你姑祖母,可这些愤怒和伤心,都需要一个宣、泄、口,而姨娘,就会成为你大舅母心头那根刺。”   她以为,这一年来发生的好多事情,娴儿也该有些成长了,可是并没有。她的那些自作聪明,让一切都变得愈发不可收拾了。郑姨娘忍不住有些后悔,若当年娴姐儿出身之后,就被养在太太身边,怕是也不会这般争强好胜。可惜,当时她还年轻,知道自己不得爷喜欢,太太定会暗地里苛责娴儿,才去求了姑母让她把孩子养在身边。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她错了。   这些年,她也看的明白,太太是个宽和之人,虽说对当年她横插一杆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可并没有把这些牵扯在娴姐儿身上。   想到这些,郑姨娘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来。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殷锦娴,哽咽着想说什么,可最后却只能无声的低泣着。   殷锦娴自问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姨娘,她想让姨娘把当年大舅母带给她的痛苦,连本带利的还回去。她以为,姨娘会喜极而泣,可似乎,现实不是这样。   想到自己的满、腔、热、情换来的竟然是姨娘的不解,殷锦娴也觉得委屈极了,“姨娘,您又何须和我过不去?若我没有把姨娘放在心上,如何会求了这个恩典。可姨娘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您又何须忌惮大舅母,左右这些年,宫里有姑祖母在,她纵然心里再埋怨您,还能明面儿上为难您不成?”   说到后来,殷锦芙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慈宁宫   眼瞅着殷锦娴和郑氏出了慈宁宫,桂嬷嬷这才缓声道:“主子,过几日六宫妃嫔皆随着圣驾往京郊狩猎。您何不也借着这次机会,出去透透气?您已有些日子未露面,奴婢就怕有人只知宫里有翊坤宫那淑贵妃,而忘记了太后娘娘您。”   之前,淑贵妃虽说代掌凤印,可内廷之事,事无巨细,都得知会太后娘娘一声的。可近来,淑贵妃虽说表面上还和往日一般恭顺,桂嬷嬷如何能不知,她借着开春后又到了采选宫女的时候,已经放了话,这次宫里凡是满了十九岁的宫女皆放出宫去。至于像桂嬷嬷这些积年的老奴仆,淑贵妃让她们自己选择,是出宫荣养,还是继续留在宫里。可不管怎么,内廷如此大的动静,算得上是一次大的清、洗了。别说的内廷,纵是那些世家大族,小到灶房的嬷嬷,大到各房的管事,哪一个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桂嬷嬷不得不去揣测,是近来宫里关于淑贵妃即将入主中宫的流言,让淑贵妃有力这样的举措。   她侍奉太后这么多年,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淑贵妃愈发强势。这若太后一直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怕淑贵妃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郑太后懒懒靠在大引枕上,微微抬眸,半晌,她暗暗叹息一声,似是有些感慨道:“时间真快,没想到,当年规规矩矩,安分守己的温氏,竟然也开始贪、恋起权、势来了。可见,但凡进了这紫禁城,谁都会变的。可惜啊,圣上一直都还当这温氏恭顺如常。”   听着郑太后这番感慨,桂嬷嬷一时也有些琢磨不透娘娘的心思了,这,这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若是往常,桂嬷嬷也不至于如此心急,急着让太后娘娘出宫。一切都碍于那日她慌乱之下和周氏透露了林氏怀有身孕的消息,其实当天晚上,她就隐隐的知道自己招惹了麻烦。   在这内廷中当差,最忌讳的就是不知道谁是自己的主子。可偏偏,桂嬷嬷犯了这个大忌。可她那一家子兄弟,如今还指望着郑国公府。如果不是有郑国公在,她那几个兄弟,如何会买了府邸,娶了娇妻美妾。她是知道郑国公的,这些都不是白白给的,可这些年,除了偶尔从她这里探听一些内廷的消息,郑国公从未过分的要求她做些什么。   直到昨个儿晚上,有人来暗中给她传话,说是让她亲手结果了那林氏肚子里的孩子。   桂嬷嬷一晚上都辗转难眠,她太清楚林氏肚子里的孩子对太后娘娘来说,意味着什么了,太后娘娘期待了这么多年,如今铤而走险,不就是为了给五王爷留下子嗣。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可她还有别的道路可以选吗?她一家子的性命都捏在郑国公手上。郑国公捏、死他们,就和踩、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她有什么能耐和郑国公说不?   她左思右想,不管怎么,她是万万不能露出马脚的。太后娘娘虽说这些年很厚待她,可如果知道是她下手害了林氏肚子里的孩子,只怕到时候雷霆之怒,说到底她只是个奴才,不过侍奉太后娘娘,时间久些而已,她没那个自信,如果东窗事发,太后娘娘会饶了她的狗、命。   所以,她才如此亟不可待的想让太后娘娘出宫去。   到时候,她可以借口病了,让其他宫女随行。只要太后娘娘离宫,林氏肚子里的孩子,那只不过是一个意外。   不是吗? ☆、第65章 心思   郑太后看过内廷这么多的起起伏伏,自然是不可能看着自己大、权旁落。毕竟,郑家还需要她,老五也需要她。   哪怕有一日她两脚一蹬走了,那也得把郑家和老五安顿好,这才能安息。否则,她怕是死都不会瞑目的。   确实,万寿节之后,她就沉静了许久,也是时候露露面了。何况,她还有意把涟姐儿指给镇北王,如此,猎场即便出什么事儿,天下人也不至于怀疑是儿子请君入瓮。纵然会有些流言蜚语,可郑家牺牲了一个嫡次女,如此,多少能堵住这些悠悠众口。   可她出宫之后,京郊虽不远,可怎么也得耽搁几日的。林氏如今肚子越来越大,若是生了什么意外,如何对得住老五。   郑太后矛盾极了,只见她眉头微蹙,一副两难的样子。   桂嬷嬷见状,忙宽慰道:“主子,林氏有这么多人照拂,她自个儿也深知肚子里孩子的重要性,定会小心谨慎的。您也知道,淑贵妃城府极深,这若借着此事瞧出什么端倪来,岂不反倒害了林氏肚子里的孩子。”   郑太后坐到如今这个位子上,自然也知道,她和成元帝这些日子的嫌弃,也该谢幕了。不管是朝臣还是宗亲,许也早就笃定,她会借着这次的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如此,她若是不去,确实是引人猜忌。   可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林氏肚子里的孩子,要说她身边最信得过的人,那当属桂嬷嬷了,她低垂着眼睑,沉思了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罢了,左右哀家出宫,身边也不缺人侍奉,不如,嬷嬷就留下来照顾林氏吧。唯有嬷嬷在宫里,哀家方才能安心。”   如桂嬷嬷所愿,太后同意出宫了。可却指明让她照看林氏肚子里的孩子,如此,当真是有些棘手啊。可她当下她也不好流露出慌乱来,唯有恭敬道:“主子信得过奴婢,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分。奴婢定当尽心尽力,万万不会让林氏出了什么意外。”   说到林氏,郑太后想着自己有些日子没亲自去看看她了,对郑太后来说,她在意的是林氏肚子里的孩子,至于林氏如何,其实她未必真的会挂在心上。加之这些日子也为了避人眼目,她也不好经常往林氏那里去,这会儿,想着自己过几日就要出宫了,郑太后突然就想去看看这林氏。   虽郑太后叮嘱了桂嬷嬷,让林氏多餐少食,以免肚子太大,惹人耳目。可郑太后看到林氏那消瘦的身子,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这哪里像是有身孕的人,肚子倒是大的可怕,可林氏,却消瘦了许多。   这边,林氏看到郑太后来了,强撑着身子准备行礼问安,却被郑太后拦下了。许是怀孕的人都有些多愁善感,不知怎的,林氏竟低声哭了起来。   桂嬷嬷也吓着了,忙宽慰道:“这是怎么了?怀了身子的人,怎么能哭呢?不吉利的。”   林氏缓缓抬眸,哽咽道:“娘娘恕罪,妾身,妾身只是想念王爷了。掰手指算算,妾身竟是有许久未见到王爷了。自打妾身侍奉王爷以来,还从未与王爷分离这么长时日。”   桂嬷嬷顿时有些啼笑皆非,郑太后神色也稍微缓和了些,坐了下来,轻轻拍了拍林氏的手,笑道:“傻孩子,你是个有福的。等孩子生下来,你便是有功之人。哀家定不会亏待你的母族。”   林氏的神色却一丝都没有好转,竟哭的更厉害了,只见她梨花带雨,有些颤颤的看着郑太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似得,怯怯道:“娘娘,这几日我身上总是没力气,之前也听人说,有人怀孕的时候难产,妾身那二嫂,就是难产而亡,也不知为什么,妾身一想起这些,就怕的很。”   其实无需林氏这么说,郑太后也瞧得出来,纵然这孩子生出来,怕是也只能去母留子。可这些,内廷中并不罕见,她自会犒赏她的母族。   可这些,她如何能说与林氏,她慈爱的抓着林氏的手,宽慰道:“人怀孕的时候,总免不了胡思乱想。别人哀家不知道,可哀家怀老五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多愁善感。可见,有些时候人就是自己吓自己。再加上你这是第一胎,没有经验,更是瞎捉摸。哀家和你保证,不会有事的。你只需好生养着身子,给王爷生下健健康康的孩子,到时候,你的福分还在后头呢。”   闻言,林氏心中只觉暖暖的,日子似乎看到了希望。她有些羞涩道:“让娘娘看笑话了。”   “妾身一定会好好的,等着王爷来接妾身和孩子。”   一旁,桂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莫说她不可能顺利的生下孩子了,纵然生下,这孩子也是见不得光的,到时候,太后娘娘肯定会暗中送到别处,让人养着。而林氏,定是不能留的。一个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尤其是一个母亲,如何能受得了这相思之苦,若稍有不慎,可能会连累着整个王府,惨遭横祸。   林氏却并不知道这些阴私,她只以为自己能顺利给王爷生下孩子,太后娘娘定然会庇护她和孩子的。太后娘娘既然敢铤而走险留下这孩子,到时候自然会有法子的。她从未想过,自己其实一开始就已经是弃子。   而这些,五王爷又如何会不知道。可他还是入宫请旨,可见,他平日里再怎么宠着林氏,也比不上血脉二字。   郑太后看桂嬷嬷一眼,缓声又道:“过几日,哀家会随圣上出宫,六宫妃嫔,也在随行之列。哀家知你在宫里无依无靠,便把桂嬷嬷留给您,有她在你左右,定不会有任何意外的。”   郑太后如此说,林氏也是这般想的,毕竟这些日子,桂嬷嬷虽不贴身侍奉她,可每日嘘寒问暖,她看得出,桂嬷嬷是个好人。   这么一想,林氏笑着对桂嬷嬷道:“劳烦嬷嬷了。”   桂嬷嬷故作战战兢兢道:“您说的什么话,奴婢如何担得起。”   又说了絮叨一会儿之后,郑太后也没太多留,就先行离开了。她瞧得出,林氏身子虚弱,方才那一会儿,已经是让她显了疲惫,她不禁忧心起来,这身子骨,可怎么有力气生孩子啊。   要知道,生孩子,无异于是鬼门关一遭。   加上这林氏束腰裹肚,又害怕肚子太显,吃的上面也刻意控制着,这结果,或许只能赌了。   “主子,您莫要担心,到时候几碗参汤下去,还怕没力气?何况,为母则强,侧妃以后的日子,可都仰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呢,她不会不清楚这个理。”   郑太后点点头,深觉桂嬷嬷说的有理。别的不说,就她当年生成元帝那会儿,她还不是一宫主位,先帝又独宠婉太妃,她不也日日夜夜担心自己的孩子会出了意外。可最后,不也挺过来了。   “你说的对,哀家果真是关心则乱啊。”   翊坤宫   宫里再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方才殷锦娴和郑姨娘在宫道上,并未避讳什么,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郑太后有意把郑涟指给镇北王做侧妃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淑贵妃耳中。   淑贵妃正吃着新进贡来的蜜桔,一天剥着说中的桔子,一边叹道:“当年郑家出了一个郑姨娘,没想到,十几年后,竟然又再次重演了。咱这太后娘娘,到底还是不甘寂寞啊。”   淑贵妃自然不会觉得,郑太后此举只是为了膈应镇北王,或者是给高宁大长公主添堵。她只会觉得,她这是在向圣上示弱。   “看来过几日太后娘娘也会往郊外去。吩咐内务府的人,可得小心侍奉着。”   杨嬷嬷却是有些不解道:“这整个京城的人谁不知道,郑家双姝,那瑗姐儿在涟姐儿面前,却是稍显逊色的。周氏如何舍得她这宝贝疙瘩。何况,这次外出射猎,圣上若一举成功,这郑涟岂不是另一个清溪郡主。而且还是个妾室,这岂不更尴尬。”   “太后娘娘即便想借此找个台阶下,和圣上修复关系,也无需牺牲这郑二姑娘吧。”   淑贵妃咬了一口橘子,“一个嫡次女罢了,如何会真的入了太后娘娘的眼。”   说着,淑贵妃顿了顿。   也不知怎的,淑贵妃总觉得,镇北王不是那般好对付之人。不管是朝臣宗亲六宫妃嫔随驾,还是郑太后把郑家二姑娘指给镇北王做册妃的口谕,这些,难道真的会让镇北王消除疑心吗?   淑贵妃总有一种预感,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娘娘,您又何须费神,成与不成,您就当看一场戏罢了。”   淑贵妃点点头:“吩咐老三身边当差的人,寸步都不许离了三殿下。”   也不怪淑贵妃有这样的担心,她的儿子她知道,自幼在读书上有所建树,可骑射上面,却只能说是马马虎虎。   何况,京城关于废黜的流言,一直都未平息,虽因为万寿节那段时间的流言,东宫稍安了些,但凡当皇子的,谁不觊觎那个位子。尤其是这些皇子背后的世家,肯定也各有心思。   这个当口,淑贵妃觉得,小心谨慎些,总没错的。 ☆、第66章 太后懿旨   不论郑姨娘再不愿意,她也只能往娘家一趟。只她心里到底不安的很,不免琢磨起该怎么开这个口。   这般琢磨了一夜,翌日一大早,郑姨娘脸上满是疲色。看姨娘如此为难,殷锦娴也不由的有些别扭,想要出口讽刺几句,可想到到底这事儿是自己招、惹来的,她也只能在一旁生闷气。   昨个儿回府之后,郑姨娘已经回禀了大夫人苏氏,说要回娘家一趟。苏氏忙着芙姐儿大婚之事,如何会把心思放在她身上,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郑姨娘心里却仍然还是惶恐的很,这若只牵扯到郑涟一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有姝姐儿。她怕就怕自己里外不是人,要知道,老爷那么宠着姝姐儿,她此番往娘家去,虽说是帮着太后娘娘传话,可她也也难逃其咎。就是老爷,或许也不会相信她的无辜。   暗自伤神一会儿之后,郑姨娘独自一人上了车。这若是往日,她必是要带着娴姐儿去的,可今个儿这糊涂事,想来去了,娴姐儿那脾气,只会让事情变得更一发不可收拾。   郑国公府里,郑康前几日闯的祸、事并未让周氏太过费神,她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自打圣上登基,太后娘娘入主慈宁宫之后,她这府邸向来就不缺银子。她不是那种喜欢暗地里琢磨太多的妇人,四十万两的银子在她眼中,不过是多放些印子钱罢了。   真正让她琢磨不透的是,那日在慈宁宫一个,她顺嘴说了那么一句,她看中了齐家二公子,想撮合涟姐儿和齐家二公子。记得当时太后娘娘嘴角带着笑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过,周氏也没多想,只当太后娘娘懒得插手晚辈们的事情,才会如此的。   如此想着,她只当太后娘娘是允了,回府之后,就琢磨起该请了谁去做这个媒人。   这时,有丫鬟进来传话道:“太太,二姑奶奶回府了。”   昨个儿周氏就接到了郑姨娘送来的帖子,说是今个儿回府一趟,有要事和她商量。   周氏完全没当回事儿,这小姑子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左不过一个出嫁的姑奶奶,和她也没什么厉害关系。   说话间,郑姨娘已经过来了。   郑家老夫人素爱礼佛,尤其是这几年,更是在郊外的宅邸里当起了居士。起初,阖府上下的人也都吓坏了,郑国公更是日日去请老夫人回府。可后来,也知老夫人性子执拗,也就不白费力气了。只一个月里每逢初一十五,一家子人往庄子上去给老夫人请安。   这也是为什么,郑姨娘回了娘家,没往老夫人那边去,而是直接来了她这里。   姑嫂客气的寒暄几句之后,周氏让人上了上好的茶。   郑姨娘拿着茶盏的手却是有些颤抖,她朝着周氏笑笑,道:“怎的不见涟姐儿,我也好些日子没见这孩子了。听太后娘娘说,涟姐儿出落的愈发伶俐了。”   虽知道只是寒暄,周氏打心眼里爱听这样的奉承话,尤其她格外的偏宠郑涟。这会儿自然是喜上眉梢。   “都被我宠坏了,真是惭愧的很。也不知出嫁之后,这孩子心性,改不改的了。”   周氏原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可话音刚落,她瞧着郑姨娘的脸色刷的就便的苍白。   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接下来,郑姨娘的话却是让她差点没晕过去。   这个时候,郑姨娘伸头缩头都得挨一刀、子,她就是怕,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说了。   “你如何敢在这里造谣生事?太后娘娘怎么可能让涟姐儿给镇北王当侧妃?怎么可能?”   周氏突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起来,她上下打量郑姨娘一番,突然就笑了,那笑容阴森恐怖,像是要把郑姨娘看穿一般。   虽早就知道周氏会疑心她,可郑姨娘这会儿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她喃喃道:“大嫂,您怎么这般看着我。”   周氏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狠狠道:“说!到底是不是你暗中怂恿了太后娘娘?你这些年都在恨我,是不是?我也是个蠢的,还以为你真心的敬我,没想到你竟然是白眼狼,竟然把主意打到涟姐儿身上?”   在周氏面前,郑姨娘本就有些羸弱,这会儿看她这般咄咄逼人,郑姨娘身子忍不住的颤抖着。   她轻轻咬咬嘴唇,哽咽道:“大嫂,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般不堪的人。太后娘娘的意思,我有什么法子?若是可以选择,我也不想这么里外不是人。可我有别的法子吗?纵是您觉得我不怜惜涟姐儿,可你别忘了,清溪郡主才是镇北王的正妃,国公爷又那般宠着清溪郡主,我就是再傻,也不会愚笨到为了膈应你,为了报复你,给自己招、惹这样的麻烦。”   说着,她眼眶一红,又道:“当年郑家可以舍弃我这个嫡次女,难道嫂子没看出来,在家族利、益面前,别的又算的了什么?我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如今,不就落在了涟姐儿身上吗?”   周氏如何能听进去这些话,所有的一切此刻在她听来,都是辩解,都是为了掩盖。   她陡然瞪向郑姨娘,神色悲怆道:“你以为这些话就能糊弄了我?就能把你给撇清了。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你这就随我进宫,和太后娘娘当面对质,我绝对不信,太后娘娘会这般心狠。”   偏偏这个时候,太后的懿旨到了。   周氏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切,竟然真的逃不过了。这郑姨娘前脚才刚进门,后脚,太后娘娘赐婚的懿旨就到了,她如何能不去想,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一切成为既定事实,她即便递了请安帖子往宫里去,这个时候,太后娘娘怕也不会见她的。   太后娘娘竟然强迫涟姐儿给镇北王当了妾室,周氏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且不说镇北王是什么样的人,只涟姐儿当别人妾室这事,就已经是让周氏的心千疮百孔。   涟姐儿素来骄傲,如何肯给别人当妾。   可她还能抗旨不遵不成?她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她就是再糊涂,再大胆,也不敢忤逆太后娘娘。这罪责不仅她担不起,整个郑国公府,怕是没人能担得起。   “去把涟姐儿叫来。”这懿旨必须送到郑涟手中的,周氏又是愤怒又是不甘,可也只能差人把女儿叫来。   果然,等那太监宣读了懿旨之后,郑涟直接就晕在了那里。   等她再次醒来,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嘴里一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太后娘娘素来疼爱我。”   周氏一把把她搂在怀里,也只能把一切都推到了郑姨娘身上,这件事上,不论她愿不愿意相信郑姨娘方才所说,她是否清、白已经不重要了。周氏自然不能去埋怨太后娘娘,可她又如何能甘心,郑姨娘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这个靶子。   虽说冤枉,却也在情理之中。   母亲是不会骗她的,果真,等周氏说完当年之事,郑涟的眸子里满是冷意。   她紧紧攥着身下的被子,咬牙切齿道:“母亲,我只当娴妹妹只是争强好胜些,为此,我心里也挺看不上她的。您要答应我,纵这件事情上女儿没有反抗的余地,但娴姐儿和郑姨娘,您一定得给他们颜色看看。女儿这一辈子,可都是毁在这两人手上的。”   周氏轻轻替女儿拭去眼角的泪水,哽咽道:“这事儿你不说,娘亲心里如何能没个计较。眼下,娘亲担心的是,我的儿日后可如何是好?那清溪郡主素来骄纵……”   说着,周氏顿了顿,搅着手中的帕子,道:“事已至此,娘亲也不能让人看低了你去。娘亲这就往宫里去求太后娘娘恩典,让你和清溪郡主一日出嫁。如此,那些奴才也该敬畏你些。”   郑涟楞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不认为这样会让自己挽回些面子,可到底也不愿意生生被许姝给压下去。   或许,她也只能仗着这个,找回些颜面了。   想到许姝,郑涟真的觉得造化弄人。这之前吧,她和许姝没有太多的交集,虽说偶尔也会在宫宴上见那么几面,可她并不会和殷锦娴一般,耿耿于怀。可此一时彼一时,日后两人也只能是敌、人了。   “涟儿,你别怕,之前娘亲答应给你的嫁妆,一文不少,娘亲都会给你。除此之外,娘亲在拿些体己给你,这手里有钱,行事间才能方便些。”   周氏不说这些还好,可这个时候提及这些,给郑涟的感觉,似乎自己其实是被家族舍弃了。   她虽在闺阁中长大,可也知晓,圣上忌惮镇北王,坊间也有过流言,圣上早已经存着除镇北王的心思。   她这一嫁出去,依着爹爹的行事谨慎,还会待她如往日一般吗?   阖府兄弟姐妹,会不会因此和她生了嫌隙?   她不由忧心的看向周氏,她自有被母亲娇养在身边,如何看不出母亲的挣扎。   突地,她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或许不用等到她出嫁那日,过不了多久,这自小的家,自小的亲人,便再也不属于自己了吧。 ☆、第67章 不足为惧   想到这些,郑涟原先还想扑倒在母亲怀里好生哭诉一番,可最后却被她生生忍住了。   周氏其实也不懂,该怎么面对如今这样的局面了。这人都是迎高踩低的,虽说她素来偏宠涟姐儿,可郑家是圣上的舅家,所有恩宠皆依仗着圣上。涟姐儿得了这懿旨,嫁给镇北王做妾,她纵然能拘着长房的人不暗地里嘀咕,可其他几房,人心难测啊。更不要说,她这些日子兴、致冲冲的巴巴的想撮合涟姐儿和齐家二少爷,没成想,到头来没撮合成,却成了笑话。   如今,周氏能做的,也只是能多给些体己给女儿,否则没有钱财在身边,日子只会更煎熬。   她又忍不住想起了郑姨娘,甚至,她在郑姨娘的身上,看到了多年后女儿的影子。虽然她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她却知道,她这个精心教养,宠在手心的嫡次女,从此只怕是成为家族的弃子了。   镇北王在西、北、虎视眈眈,郑家自然更得向圣上表示自己的忠心。如此,到时候和涟姐儿少不得变得生分了。   周氏强压下心底的不安,巴巴的等了郑国公回来,就急急的往书房去了。   她小心翼翼的觑郑国公一眼,哽咽道:“爷,您给妾身透句实话,这事儿可真的丁点儿的回旋余地都没了?之前,太后娘娘可丁点儿都没有给涟丫头指婚的意思啊。”   郑国公手捧茶杯,神色也一片凝重,但到底和内宅妇人不一样,他淡淡瞥了周氏一眼,一字一顿道:“这懿旨都下了,难不成你让我入宫求太后不成?怪不得人总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呢?你难道就没仔细揣摩揣摩,这节骨眼儿上太后娘娘赐婚,能一点儿深意都没有吗?”   论起这心机,周氏确实逊色一些。想了想,有些不解的看向郑国公:“太后娘娘素来对高宁大长公主心存嫌隙,这会儿把涟姐儿指给镇北王,不就是为了落高宁大长公主的面子。给大长公主殿下心里添堵。”   郑国公用一种你怎么这般愚蠢的表情看着周氏,沉声道:“若这么简单倒也罢了。你真以为,过几日圣上外出射猎,只是普通的射猎。圣上未尝不是摆了鸿门宴。这节骨眼儿上太后的懿旨,那也是为了消除镇北王的疑心。”   闻言,周氏吓得好半晌才缓过气来,她急急道:“这,这不是把涟姐儿往死里逼吗?”   若圣上真的摆了鸿门宴,镇北王有个什么意外,涟姐儿这是未过门就活守寡了。太后的懿旨指婚,又更改不得,到时候,涟姐儿如何还能有活路?   之前,她只担心涟姐儿外嫁,没了娘家的照拂,免不了受些委屈。可好在也是外嫁,离开京城,起码耳根子是清净了。她需要做的,不过是能争得王爷的宠爱,之后若再有子嗣傍身,日子起码不至于太过艰难。   事情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呢?周氏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涟姐儿是彻底成为了棋子。   想到这些,周氏浑、身一阵寒意,心里瞬间变得冰冷:“老爷,这可怎么办啊……”   郑国公冷哼一声:“你若真的觉得抗不过去,就往庄子上去随母亲住些日子,吃斋念佛,抄抄佛经吧。”   “至于涟姐儿,一切都是命数。起码我们郑家没有对不起她,郑家如何能背得起抗旨的罪名,她若真是孝顺的,一定想明白的。”   郑国公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道懿旨,就和炸开锅一般。另一边,定国公府,也因为这道懿旨,空气瞬间变得凝滞起来。   原本,姝儿和镇北王的婚事,高宁大长公主心里就存了嫌隙,如今倒好,郑太后再横插一杆,这无异于是打真定国公府的脸面。   郑太后摆明就是想看笑话。   “外祖母,您别动怒。如今懿旨已下,事情已经成为了定局,您若因此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姝儿心里才更过不去呢。”   许姝确实没怎么动怒,更多的只是微微有些诧异,觉得这件事也太滑稽了。要知道,上一世这郑涟最后是嫁给了大姐夫做了靖南王府的世子妃。那老王妃想拉近靖南王府和郑国公的关系,最后也如她所愿,促成了这桩婚事。可这一世,许是因为自己的插手,靖南王府招、惹了一些麻烦,让老王妃不得不和大姐姐缓和关系。如此,也就没郑涟什么事儿了。   却没想到,郑涟被郑太后指给了镇北王。许姝有些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若真如上一世那般,镇北王登上那至高的位子,那么也意味着,他的身边不只她一个女人。或许因为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许姝其实也并未有多么慌乱。   可这些,她自己知道,别人如何会知道。她此时的宽慰落在高宁大长公主耳中,这根本就拿刀在刺她。   知道外祖母是觉得没能护着自己,让她受了委屈,许姝紧紧抓着外祖母的手,哽咽道:“倘若只是郑太后的懿旨,又有何惧?郑太后这是久居深宫,真把自己当老祖宗了。姝儿并不忌惮区区一个郑涟,不过也不能让郑太后这么打了脸面,姝儿听闻,郑国公打着郑太后的名义偷偷放印子钱,如今国、库空、虚,圣上又大张旗鼓的修建玄清殿,若圣上知道郑家人欺上瞒下,那日后,郑家在京城,即便没被削了爵位,可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   “而没了郑家倚靠的郑涟,不过是个物件儿罢了,姝儿堂堂圣上册封的清溪郡主,又是王爷的正妃,何须把她放在心上。”   一旁,大夫人苏氏深觉许姝说的在理,也开口道:“是啊,殿下。当初圣上指婚,咱定国公府也没要求镇北王永不纳妾。姝儿方才的话说的好,看清自己的位置,顶多就是无聊的时候陪那些妾室玩玩,就是再有十个郑涟,又有何惧?”   “妾通买卖,即便那人是皇亲贵胄又如何?何况,这郑家二姑娘只怕已经是郑国公府的弃子了,何谈尊贵?”   高宁大长公主嘴角翕翕,心里到底还是气不过。   前脚圣上才给镇北王指婚,后脚就出了个郑涟,她纵是尽量的让自己不要多想,可还是恨得咬牙切齿的。觉得自己亏待了姝儿。   她自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殿下,生在内廷,长在内廷,却护不了最疼爱的外孙女。高宁大长公主如何能气的过。   方才苏氏那句,定国公府也没要求镇北王永不纳妾,可她未必就不能真的让镇北王给她一个承诺。   如此,高宁大长公主便交代了周嬷嬷,若镇北王送来帖子来,自己这次是真要会会这未来的外孙女婿了。之前,镇北王也送过帖子来,可高宁大长公主正在气头上,便让人把他打发回去了。说来,镇北王气度却是不错,还隔三差五的过来,眉宇间也不见恼怒,这样的气度,诸位藩王中,实属少见。而他,也没私自瞒着自己往宝林苑去看姝儿,只凭这一点,她确实是有些欣赏这外孙女婿了。   之前她一直都没办法接受姝儿即将外嫁,不能承欢自己膝下的事实,可慢慢的,她也知道,自己也该为姝儿做些什么,而不是让姝儿在这里,左右为难。这些,她没说与许姝知道,她也没告诉许姝,她对镇北王的冷淡,其实也存着考验他的心思。   等许姝从鹤安堂出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在回宝林苑的路上,撞见了顾锦娴。   顾锦娴满是担心的看着她,“姝妹妹,你没事吧?我也是才知道,太后娘娘竟然下了懿旨……”   说着,她顿了顿,像是在故意忌讳什么似得。   许姝淡淡道:“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事吗?娴姐姐。”   许姝如此镇定,殷锦娴一时诧异极了,可也只当她素来骄傲,不愿在自己面前露了怯懦。   想到这些,她一副语重心长道:“姝妹妹,你自小就住在府邸,其实姐姐早就把你当做亲妹妹般看待了。我那二表姐,我素来是知道她的,你可得防着她一些,可不能在她手上吃了亏。”   许姝噗嗤一笑,“娴姐姐,这些体己话,我看你还是留着说给郑家二姑娘吧。”   说完,许姝径直就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竟是一个眼神都没就给她。   看着她高高在上的背影,殷锦娴气急了,凭什么,凭什么都这会儿了她还能这么神态自若,这么趾高气昂,难道她就一点儿都不介意吗?   还是说,她觉得涟姐儿根本不足为惧?   “不,不会的。她怎么可能不慌乱,不尴尬。她只是为了掩盖她的心慌,才故作镇定。一定是这样的。”   殷锦娴实在是不愿意承认许姝骨子里的高傲。   宝鹊见自家姑娘就和魔怔了一般,忙出声道:“姑娘,姑娘……”   殷锦娴看她一眼,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见此,宝鹊也不敢多言,可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寒颤。 ☆、第68章 外孙女婿   对郑太后赐婚的懿旨,在许姝看来,不过是郑太后为了混淆视听,让镇北王放松防备的障眼法罢了。   想到这里,许姝不由得觉得这郑家人真是蛇鼠一窝。为了自己那么一点儿私心,如此作势,确实是太难看了。   琥珀悄悄睨自家郡主一眼,见郡主是真的并未动怒,终于是放下心来。   不过,也不免小声嘀咕道:“郡主,这三姑娘也真是的,大抵觉得这府里只有她自个儿最聪明,竟敢刻意拦了郡主说那番僭越之话。”   许姝笑着看她一眼:“三姐姐始终对自己庶出的身份耿耿于怀。其实,越是如此,越显的她自己心虚。你知道吗?这样的人,其实是最不需要忌惮的,反倒是那些把一切都藏在心里,才真正需要警惕。”   琥珀不由的回想着殷锦娴这些年的那些小动作来,如此细细一想,倒真如郡主所说,三姑娘每次来挑衅郡主,可最终都没落了什么好。   想着这些,琥珀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却在这时,香凝急匆匆的进来,神色紧张的回禀道:“郡主,方才,方才王爷往大长公主那边去了。”   许姝正喝着茶,虽早已知道镇北王和外祖母会面是迟早的事,可听着香凝这话,一不小心还是被水给呛到了。   “郡主,您要不要往鹤安堂去看看?”大长公主是什么脾气,王爷又出身寒微,常年居于军、中,这若是一言不合,可如何是好。   香凝也适时开口道:“郡主,琥珀姐姐说的不错。”   许姝虽然不觉得外祖母会故意为难镇北王,可镇北王的御前请旨让外祖母那般措手不及,如今,又加上一个郑涟,事情可是更复杂了。想到这些,她不由的皱了皱眉。   可自己急匆匆的往鹤安堂去,会不会显得太心急了。若是让外祖母知道,岂不决的自己女生外向。该有多伤心啊。   可就这么坐等着那边的消息,许姝也不能安心,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沉思间,只听门口一声浅笑,却是殷锦芙和殷锦璇几个姑娘来了。   明明知道许姝这会儿如坐针毡,殷锦璇还是忍不住打趣道:“我敢打赌,一会儿啊,王爷肯定会往姝妹妹这边来的。”   许姝伸手就要去挠她。   殷锦璇笑着直往殷锦芙身后躲去。   看着这些,殷锦芙噗嗤一笑:“好了,别逗姝妹妹了,不然,一会儿可真急起来了。”   许姝努努嘴:“二姐姐,连你都打趣起姝儿来了。”   嬉笑一会儿之后,殷锦芙神色却是有些慎重起来,她轻轻拍拍许姝的手,缓缓道:“姝儿,你且放心,祖母嘴上是那么说,可王爷到底是她的外孙女婿,总不会太为难王爷的。人呀,免不了爱屋及乌,何况祖母可舍不得你受丁点儿的委屈。”   许姝笑笑,抓着殷锦芙的手却是忍不住紧了紧。   见此,殷锦璇故作一副懊恼道:“我只当姝妹妹怎么都会比我和四姐姐晚些出阁。你不知道,府邸接连两桩喜事,我娘也沉不住气了,说是要给我和四姐姐相看起来了。”   殷锦芙不由笑道:“二舅母挂念这事儿,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不知,二舅母瞧上了哪家的少爷?”   殷锦璇想了想,道:“还不是拿齐家二公子,我就不明白了,怎么突然间这齐二公子就成香饽饽了。那郑国公夫人之前不也看中了齐二公子做她的女婿吗?如今,我娘也这么想,这到底什么糊涂事儿啊,难不成,让怡姐姐和我捡郑二姑娘不要的。”   许姝顿时汗颜,这璇姐儿也真是敢说。不过她倒是真的羡慕璇姐儿洒脱的性子,这样的性子放眼整个京城,却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   “其实现在相看起来,倒也不算早。有的人家,相看到定亲,且得几年呢。”   姑娘家提及这事儿,自然是说不完的话了。   鹤安堂   高宁大长公主端坐在檀木椅上,静静的看着自个儿这外孙女婿,神色淡淡,却并未主动打破眼前的平静。   空气瞬间变得凝滞起来。   就这么足足过来半柱香的时间,才有丫鬟进来上茶。   高宁大长公主指了指身侧的檀木椅子,让他坐下。   高宁大长公主轻抿一口茶,冷笑一声:“王爷御前请旨,未免太没把我放在眼中,可王爷若真的以为你真的能为所欲为,那便太过自恃了。”   “王爷这些年常年驻\扎西\北,许是不知,其实我早有意把姝儿指给她二表哥。姝儿和她二表哥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断不会让姝儿受任何委屈的。就是到现在,他那房里,可连一个丫鬟都没有。我这么说,王爷可懂我的意思。”   傅祈钰笑笑,也没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字一顿道:“大长公主殿下何以就认为,这些本王就给不了?本王也不是未必什么人都能看在眼里的。否则,也不会这些年都未娶妻。本王承认,本王娶清溪郡主,确实是有私心。可比起她背后的许府,定国公府,其实本王真正的私心,却是想看看,一个女人和自己并肩而立,睥睨天下,那是何等畅快的感觉。”   “你!”高宁大长公主虽早知傅祈钰的狼子野心,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丝毫都没有遮掩。甚至是,这么自傲。   傅祈钰微微眯眼,继续道:“殿下,这些话,本王本不欲这么快就摊牌的。可本王还是说了。怎么,这算不算坦、诚相待?”   “本王原还想着等郡主及笄之后,再提亲。可本王等不起,不管是东宫,还是殷二公子,本王都不能给他们任何的机会。本王看上的人,谁都抢不走。”   高宁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哪怕是成元帝,在她面前也是恭恭敬敬的,从未有一个人,敢在她面前说出如此猖、狂之言。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傅祈钰,“你如此费尽心机的求娶姝儿,可你问过姝儿的意思吗?姝儿自小就在这京城,从小锦衣玉食,接触的也都是京城勋贵。那西、北莽荒之地,你如果敢说,你不会让她受委屈?”   傅祈钰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半晌,他似笑非笑道:“殿下,您之所以说出这些话,看来您并不怎么了解清溪郡主。在本王看来,清溪郡主巾帼不让须眉,绝对不会是一丁点儿苦都吃不来的娇弱女子。至少,在本王和清溪郡主的几次接触中,郡主可以称得上是智勇双全。”   高宁大长公主身子猛地一僵,屋子里瞬间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许久,高宁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我不敢要求王爷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王爷能答应我,若姝儿有一日,过得不快乐了,王爷能否放手让她离开。”   镇北王挑眉看向她:“殿下是在介意太后的懿旨?”   高宁大长公主冷哼一声:“区区一个妾室,我何须放在眼中?何况,即便没有太后的懿旨,王爷日后身边定也不会只姝儿一人。我虽然老了,却也不至于老糊涂。”   “只是,我很难相信王爷的深情,所以,我只要王爷一句话,王爷应是不应?”   原以为,这个话题会无疾而终,却不料,傅祈钰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大为震惊。   只见傅祈钰手中一用力,茶杯应声而碎,随即而来,便是滴滴鲜血,高宁大长公主一时怔住,刚想叫人进来,却听傅祈钰一字一顿道:“清溪郡主既然注定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今生今世,绝不会给她离开的机会。不过本王可以对天发誓,绝不辜负与她。所生子女,也必是嫡出。如有违背此誓言,就如此杯。”   高宁大长公主确实是琢磨不透眼前这镇北王了,纵是朝中那些老狐狸,也未让她这样的精疲力尽。   半晌,她沉声道:“王爷最好记住今日之言,若有违背这誓言,不管王爷到时候真的身居高位,我也会派人带姝儿离开的。王爷莫要太小瞧我定国公府的根基,也不要小看,我的决心。”   高宁大长公主确实是难以分辨,镇北王所言,到底是权宜之计,还是真有此意。可这些话,确实是触动了她。或许,镇北王是真的有心娶姝儿,或许,这事情如镇北王所说,并未太多算计。   等到镇北王离开,高宁大长公主感觉自己就和打了一场硬\仗一般。   “主子,奴婢瞧着王爷倒是坦诚之人?不像是在虚以委蛇。”   周嬷嬷帮自家主子捏着肩膀,缓缓道。   高宁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喃喃道:“希望如此吧。”   高宁大长公主素来宠着许姝,自然也不愿意让姝儿夹在她和镇北王之间为难。   她不禁又想起镇北王方才所说的话,若她没理解错,他和姝儿,其实早就谋过面,而且还不止一次。   “主子,您又何须多想。这无非就是宫宴或者是上次许老夫人寿辰,镇北王对郡主上了心。不过王爷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倒也少见,按说,也该先来问问您的意思的。”   说着,周嬷嬷顿了顿,直道自己是老糊涂了。镇北王先斩后奏,无非就是怕别人抢先一步,这么想着,这镇北王,倒也是个深、情的。 ☆、第69章 承诺   宝林院里,殷锦芙和殷锦璇估摸着这时间差不多了,就先行离开了。许姝忍不住红了脸,拽着殷锦芙的胳膊:“王爷也未必过来,纵是过来,碰到了又有什么。”   殷锦芙掩嘴笑笑,小声在她耳侧叮嘱道:“一会儿王爷来了,可不许在王爷面前使小孩子脾气。若真为了郑涟的事情和王爷置气,没得拉低了自己。”   许姝笑笑,知道两位姐姐这是不想在这里当电灯泡,想让她和镇北王单独待一会儿,“我心里自然是明白的。”   这厢,殷锦芙几姐妹才刚走,便有丫鬟传话说,王爷正往这边来呢。   许姝也不想表现的太急切,可却忍不住往窗外望去。   自打赐婚的旨意下来,镇北王倒是隔三差五的来给她送小玩意,有时候,也会用那小鹦鹉传递书信。可这还两人面对面一起独处,如何能一样。   可也没多少时间让她不安,没一会儿,许姝已经听到了脚步声。   她下意识的抬眸看去,一时间竟是看呆了。   “傻姑娘,大长公主殿下没告诉过你,不能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男人看。”   许姝轻笑出声:“王爷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怎的就不许人看了?”   原不过调侃的之话,却见镇北王眼睛里顿时充满了笑意。   为了缓解这尴尬,许姝急急道:“听说王爷常年征战沙场,对待部、下凡事都依军、令行事,一年到头都没个笑脸。现在,我终于是放心了,王爷若在私底下也是冷冰冰的,那岂不太无趣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突地看到镇北王受伤的手心。   “这怎么回事?”许姝下意识的就拉了他的手,等她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想要放开时,镇北王已经紧紧反握着她,“一点儿小伤,无碍的。你只需记住,今个儿我在大长公主殿下那里,许了承诺,从这一刻起,你便是我的王妃了。”   许姝是真的有些被吓住了,她不知道到底镇北王和外祖母说了什么,以至于有了这样的伤口,可她又不能问。   说来也奇怪,她虽和镇北王只有几次谋面,可她却知道,即便她问了,他也不会告诉她。   见她轻咬着嘴唇,一副不安的样子,傅祈钰在她耳侧吐气如兰道:“不用担心,日后我对外人还是冷冰冰的,私下里,只对你一人笑。”   许姝作势就要去打他,却见傅祈钰把手伸到她面前,那有恃无恐的样子,许姝直接就被气笑了。   许姝自小没服侍过人,可上一世被圈禁禁宫,她也不是一点儿都不会的。   她忙让琥珀拿了绷带和酒、精,可看着傅祈钰手中深深的伤口,还是让她有些犹豫。   “不如让太医过来吧。”   傅祈钰摇摇头:“这可不行,本王征战沙场,却是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受伤,也只许你给本王上药。”   许姝无奈的叹口气,“若是包扎不好,可不许怪我。”   一边说着,她轻轻吹了吹伤口,“记得小时候我有一次不小心在花园磕着了,外祖母为了哄我敷药,总会先轻轻的吹一下,说这样就不疼了。”   原也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这么紧张,可许姝才说完,刚拿了棉棒湛了酒、精,就被傅祈钰搂了腰肢,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傅祈钰乌黑的眸子看向许姝,“能让郡主亲自服侍,这伤也算值得了。”   许姝挣扎着就要下来,可如何敌得过傅祈钰,她气急的捶他一拳:“我可不是你的使唤丫鬟。”   傅祈钰笑笑:“我身边可没使唤丫鬟,常年征、战,谁会带娇滴滴的女人在身边。”   许姝明显不信,堂堂一个王爷,身边如何能没伺候的人。   可傅祈钰眼眸清澈,没有一丝的闪躲,实在是不像是说谎。   一时间,许姝也迷糊了。   傅祈钰竖起手指在她嘴唇轻轻点了点,认真道:“本王身边常年只带侍从,倒是宁夏总兵,京津冀官员送过一些美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本王连见都没见过,都是楚夫人再管的。”   “楚夫人?”许姝微微蹙眉。   傅祈钰笑笑:“哦,就是张伯的媳妇。张伯追随本王多年,前些年在西北讨着了媳妇。本王也不习惯身边有外人,随手就把那些麻烦交给楚夫人了。”   许姝简直是目瞪口呆:“麻烦?你管那些美人叫麻烦?”   傅祈钰也不瞒着:“谁知道这里面哪个是哪个的眼线。军\机\要\事,可容不得丝毫含糊。”   许姝顿时心里千头万绪,也不再多言,静静拿了绷带和棉棒,帮他包扎起来。   等一切都就绪,傅祈钰突地靠近她,抓了她的手。   许姝猛的一怔,有些不明白他又发哪门子疯了。   这么静默半晌,只听傅祈钰幽幽道:“太后的懿旨,你无需放在心上。郑家得意不了多久的。”   许姝敛敛神,抬眸看着他:“王爷运筹帷幄,这些后宅之事,王爷无需忧虑。不日后圣上外出射猎,王爷可想好了法子全身而退?圣上若真的动了杀、意,那围场就是铜墙铁壁,既如此,王爷该慎之又慎。”   傅祈钰一把把她搂在怀里:“郡主不已替我求了国公爷吗?如何还这般担心?”   许姝诧异的看着他,有些意外他如何能知道。   傅祈钰笑笑:“你果然在国公爷面前替我说话了。”   许姝这才意思到自己被耍了。她腮帮子鼓鼓,正要动怒,却听傅祈钰缓缓道:“你放心,本王不会死的。便是为了你,本王也不会有什么意外。本王可舍不得你守一辈子活寡。”   许姝哼哼两声,嘴硬道:“王爷忘了,我可是圣上册封的清溪郡主,又有外祖母在,即便是御赐的婚约,只要外祖母愿意,定也有法子……”   话还未说完,许姝只觉下巴一痛,而傅祈钰眼眸中隐隐有些愠怒,“你这辈子只可能是本王的,至于别人,你想都不要想。”   “殷二公子如今也到了婚配的年龄,王妃若不介意,本王到可以当当媒人,给殷二公子则一门极佳的婚事。”   许姝身子猛地一震,知道镇北王这是有些介意她和二表哥的事了。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我和二表哥自幼一起长大,二表哥温文尔雅,满腹学识,加之嫁给二表哥我还可以留在定国公府,承欢外祖母膝下,确实,这桩婚事,若没有王爷御前请旨,可能会继续下去。”   “可我既然已经成了你的王妃,那这辈子,二表哥就只是哥哥。”   傅祈钰微笑道:“只要他对你没有觊觎之心,本王不会为难他。”   许姝顿时啼笑皆非。   涟漪院   殷锦娴听丫鬟说镇北王往宝林院去了,难掩讽刺道:“如今有祖母在,怕姝妹妹受了委屈,能压着镇北王往姝妹妹那里去哄姝妹妹开心,这日后若祖母不在了,我就不信还有谁能给她撑腰。”   郑姨娘神色阴郁,自打那日从郑国公府回来之后,她就有些紧张兮兮的。   “姨娘,我都说多少次了,这是太后娘娘指婚,既然是太后娘娘指婚,那也一定是圣上的意思。您又何须为了这事儿一直惴惴不安的。说到底都是圣上的恩典。”   说着,殷锦娴突然想到什么,担心道:“姨娘,你可听说许家那位孟姨娘了。听说前些个儿往庄子上去住,当起了居士。看来那新太太萧氏确实是个有本事的,这才进府几日,就把孟姨娘赶到庄子上去了。还有那孟家的少爷也废了,那孟家老夫人直接就晕死了过去。那许二爷也当真是狠心的,孟姨娘和她有自小的情谊,又侍奉她多年,育有子嗣,竟眼睁睁的看着孟家遭此劫难。”   顿了顿,她又感慨道:“也是这孟姨娘身后没有倚仗。看看我和姨娘,有姑祖母在背后顶着,太太心里纵然再不欢喜,也不敢真的为难了我们去。”   郑姨娘却是有些羡慕那孟氏,若她能在庄子上躲清闲,那倒好了。可惜,郑家丢不起这个人。   “好了,你也莫这样总是在人后说道了。如今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得罪了太太没有好处的。你也看到了,太后娘娘往日也宠着涟姐儿,可不也这么丝毫都没有犹豫就推出去了吗?好多事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尤其是婚配这事,若真等着太后的一句准话,可得等到何时?”   “你当太后真的糊涂,不知道你对三皇子的心思。可太后可有提过那么一耳朵?”   说着,郑姨娘忍不住落了泪,“如今,皇子间明争暗斗,可没到最后一刻,谁能知道成败。三皇子得势还好,可若是败了呢?淑贵妃宠冠六宫,到时候三皇子只怕比如今的五王爷都举步维艰。” ☆、第70章 出击   东宫   又是个阖宫不眠的夜晚,太子妃罗氏眼圈发、红,紧紧的抱着皇长孙。而坐在一旁的庶妃李氏,早已经按捺不住的哭泣出声。   眼瞅着这些日子圣上对东宫似乎缓和了些,罗氏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可偏偏在这当口,太子殿下的风疾又患了。这些年,都是宁国公府差了莫神医入宫,偷偷给太子殿下施针。明面儿上,外人都以为,是罗氏一直无法受孕,才隔三差五的请了莫神医来。   想到莫神医昨个儿那话,孟氏真是一阵后怕,莫神医说,若再这般下去,太子殿下怕是会真的不好。从起初的头痛眩晕,到前几日的突然晕厥,这若不好生调理,可能有一日便突然瘫在床上。   莫神医虽自信自己的医术,可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他建议让太医院的诸位御医一起来给太子殿下会诊,如此,才不至于耽搁了太子殿下的病情。   这些话,莫神医自然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提及,可也不敢私自瞒着,只能把话传到了罗氏这里。   东宫储君,竟然患有风疾,这若真的传出去,只怕太子殿下这储君就真的到头了。父皇本就有废太子之心,若知道了这个消息,岂不是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让罗氏更忧心的是,太子殿下还执意随父皇去狩猎,若到时候风疾发作,有个什么不好。那么多宗亲和朝臣,到时候如何还能再瞒下去。   东宫储位,若太子殿下失势,谁最有可能取而代之,不用想,定是淑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了。   罗氏紧紧抱着怀里的皇长孙,突然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比起太子,父皇当然更喜欢皇长孙。若是能立皇长孙为储君,那于父皇,是丝毫威胁都没的。   父皇不就担心一国有两个君王吗?才一直对太子心存忌惮。是因为太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幕僚,太子一天天翅膀硬了,可他,却一天天变得苍老。这或许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愿意看到的。   罗氏敢有如此大胆的想法,倒也不是因为她真的心狠。实在是,她也需要一条活路。何况,她也不是睁眼瞎,对于东宫幕僚建议太子殿下废黜自己,让清溪郡主取代她这事儿,还是闻到些风声的。   想她十七岁就陪着太子,虽未能给太子诞下子嗣,可到底她陪太子日日战战兢兢的,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子殿下如何能真的动这样的心思?可见,心里也是没她的。   既然他无情,那她也无需顾及太多。   罗氏是真的受够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了。若圣上能册立皇长孙为皇太孙,不就可以解了东宫的危机。如此,总可以平静几年的。她心里已经埋下了对废黜的恐惧,可她有一种直觉,父皇废太子的心思一直都未放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谋划着让皇长孙成为皇太孙呢?   父皇防备着太子,废掉太子另立太子那也是一桩劳心事儿,若她是父皇,绝对也会把目光落在皇长孙身上。   毕竟,其他几个皇子,哪个做了储君,都不可能真的安全。他们都大了,都有了私心,何况还有他们身后的支持者,立他们为储君,可能带来的是更大的麻烦。   可一般太子健在,鲜少有立皇太孙的先例。可万事也不绝对,只要父皇有这个心,一切都会成为可能。   可到底该怎么让这事成为既定事实呢?太子妃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求助于自己的母族了。   父亲起码是兵部尚书,这些年,也有不少门生。只要有人不小心把太子患有风疾之事传出去,再有人带头上书立皇长孙为皇太孙,这事儿也就成了一半了。   罗氏这么想着,把视线落在了庶妃李氏身上。若皇长孙成为了皇太孙,罗氏自然是不愿意留着李氏这障碍的。去母留子,日后才不至于有那么多的麻烦。如今皇长孙还小,又被她抱养在身边,才不记得有李氏这个生母。可他记事之后呢?罗氏绝不想养虎为患。   她立即就想到了把李氏推出去。   太子患有风疾的事情,就那么几个人知道。若是有什么消息传出去,罗氏万万是得把自己摘清的。她不可能这点儿自保意思都没有。因为依着太子的性子,第一个可能会怀疑到她。   而这李氏,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怎么都不像是有私心的人。   唯有这样的人,才会给太子个措手不及。   “李氏,本宫问你,你哭的这么伤心,是在哭自己呢,还是为了皇长孙?”   李氏一时愣住了,不明白为何太子妃殿下会这么问。   罗氏微微勾勾唇角,看着自己手上的护甲,幽幽道:“莫神医的话你也听到了,若太子殿下真有个什么不好,我们都得完。这还是好的,你没瞧见太子殿下越发沉不住气了,这若真的惹出什么事儿来,我们都逃不了被废黜,被圈禁的命运。那禁宫,可是阴森的可怕。到时候,也不知道皇长孙受不受得了。”   “仔细说来,这孩子也挺可怜的,明明可以身份尊贵,却落得成了罪、人。还没记事,就得在禁宫受那煎、熬。”   罗氏的话说的李氏浑、身一阵寒颤,说到底,她不过一个庶妃,没名没分,若她只身一人,也不怕什么。可她膝下有皇长孙,这孩子,她如何能舍得他受那样的委屈。想到这些,她就绝望极了。   见她脸色苍白,罗氏轻轻拍拍她的手,道:“妹妹,其实本宫有一法子。那便是想法子让圣上立皇长孙为皇太孙。如此一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李氏虽说愚笨,可毕竟也入宫这些年,又因为深处东宫,成日战战兢兢的,如何能一点儿长进都没。她身子猛的一僵,她再傻也知道,太子妃还有未说出口的话。   一时间,李氏慌的眼神都不知往哪看了。   罗氏笑笑,抓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声道:“这次外出狩猎,本宫借口身子抱恙,便不去了。到时候,就由你来侍奉太子的起居。”   “你也知道太子风疾发作,是何等恐怖。你只要故作惊吓的跑出去,到时候圣上那边,不会一点儿消息都没的。”   “到时候,你就如实说。圣上不会为难你的,反倒是会嘉奖你。你也知道,圣上不喜欢被人瞒着,而你,算是立了大功。”   “娘娘,殿下知道了,会杀了妾身的。”李氏睫毛颤颤,就差晕过去了。   她一直都知道罗氏有心机,可没想到,竟然会用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也太骇、人了。   罗氏暗暗叹息一声:“这些年,东宫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也知道。与其头顶一直顶着那柄剑,不如我们主动出击。你以为本宫忍心出这样的主意,本宫也是没法了。自打把皇长孙接到本宫身边,本宫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如何忍心他自小就受这样的惊吓。”   “你现在无需给本宫答案,你可先回去想想。做与不做,都在你。可本宫想说的是,若是本宫是你,会拼尽全力为皇长孙谋个好前程。而不是和我们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等李氏神情恍惚的离开,孙嬷嬷不禁缓声道:“娘娘,这李氏素来性子温婉,不经事。可不能让她坏了您的好事。”   罗氏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就是她这种不起眼的人,才不会引了太子的疑心。本宫可不想引\火\烧\身,太子即便真的被废,可他若疑心本宫使诈,求父皇废黜本宫,本宫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便宜了这李氏。”   孙嬷嬷却还是有些担心:“娘娘,太子殿下若真的被废黜,那您,这太子妃之位,岂不也没了?奴婢还是有些琢磨不透啊。”   罗氏噗嗤一笑:“嬷嬷你就不懂了吧。关键不在于圣上废不废太子,而是,太子患有风疾一事,再不可能真的继位。这个时候,若是有了皇太孙,那他便是名正言顺的未来的储君。即便太子的封号健在,那也是个摆设了。日后,本宫往内廷去,也不至于在淑贵妃面前,受那份儿气了。”   孙嬷嬷从未觉得自家主子如此高明过。   可此事,却还是让人提着心。那实在是觉得李氏没那个胆子,平日里,李氏侍奉殿下的时候,就战战兢兢的,这若是露了什么怯,惹了太子疑心,那可如何是好。   另一边   李氏一路踉跄着步伐回了自个儿院里。   心道,太子妃娘娘果真是厉害。这一招险棋,确实是高明的很。   她不由得一阵苦笑,她知道,自己根本无从选择。她若不按着太子妃说的去做,太子妃也会想法子把太子殿下患有风疾一事,公之于众。   而她,从此遭了太子妃的厌恶,皇长孙又在太子妃手中,她还能有什么活路。   可想到要去害太子殿下,李氏满满的都是惧怕。   太子殿下可是她的主子,她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   这个夜晚,和李氏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大皇子的生母,容妃娘娘。   外面关于储位的臆测和猜想,容妃知道再怎么,也牵扯不到自个儿儿子。大皇子身份尴尬,大皇子妃又是小门小户,如何比得上淑贵妃的三阿哥,有温国公府和其他世家的支持。   因为这个,容妃甚至私下里经常劝儿子,当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不好。别的不说,就看如今的老恭亲王,不也因为没有牵扯到储位之争,如今掌管了宗人府吗?凡事且看你想不想得开了,未必你争的头、破、血、流,就真的好过不争。   可今个儿,她往慈宁宫去请安,却是撞见了一个惊天秘密。   这些年,若不是太后娘娘护着,别说她如今的妃位,就是大皇子顺利长大也难。因着这个,容妃心里一直都感念郑太后。之前,因为万寿节的事情,太后娘娘闭宫不出,她即便是有心,也不敢轻易往慈宁宫去。而这几日,那郑国公夫人,殷家三姑娘还有那郑姨娘,相继被太后娘娘召见。容妃琢磨着,太后娘娘和圣上这场冷、战,该是结束了。   既如此,她自然得往慈宁宫去请安。也不辜负太后娘娘这么些年的照拂。   可她没想到的是,离慈宁宫不远的宫道上,她竟远远瞅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桂嬷嬷。   宫里规矩大,忌讳也多,这些年她还从未见过桂嬷嬷这般鬼鬼祟祟的。   而那身着太监服侍的人,竟是太医院孙大人的弟子,宫里其他贵人或许见着也不定认出来,会觉得面生,可容妃却不一样,她不受宠,可身子却常年都不见好,上次往太医院去请孙大人,孙大人正是打发了他的弟子。   容妃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若真是太后娘娘有恙,如何需要这样偷偷摸摸,即便是桂嬷嬷,那也是积年的奴才,宫里谁不卖她些面子何至于这般鬼鬼祟祟。   容妃在宫里不得势,也不好插手慈宁宫的事情,只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直到给太后娘娘请了安,吃了半盏茶,才突然惊觉,没见林氏的身影。按说五王爷的侧妃林氏这些日子都在慈宁宫伺候太后娘娘的,她虽不得宠,可到底也是一宫主位,怎么着也该露露面的。   容妃心中倏然一惊,不由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揣测。不怪她多心,实在是当年她之所以能顺利生下大皇子,也多亏有太后娘娘的庇护。   想想这些年太后娘娘一直都因为五王爷没能有子嗣郁郁寡欢。太后娘娘该不是想借着她闭宫的这段日子…… ☆、第71章 令牌   成元帝携诸位宗亲,朝臣,京郊狩猎,虽说京城一片哗然,可底下办事的人却是丁点儿都不敢耽搁,如今民不聊生,今冬又有那么多的流、民,此次出行,足足有一千名护卫队当值。   许姝随了外祖母的车驾出行,按说外祖母如今这个年龄了,应该不会有兴趣去凑这个热闹。可外祖母却难得的来了性子,说是她在后宅待久了,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可许姝如何不知,外祖母是怕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怕她难过。   外祖母或许心里也没底吧。傅祈钰手中虽说有几十万精锐,可此番狩猎,定然不可能带太多侍卫。或许在外祖母看来,大曜国虽说日渐衰落,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镇北王西、北那些驻、军,远水解不了近渴。想要全身而退,应该没那么容易。   因为这些猜想,一路上许姝都有些忧心忡忡。   等到了猎场,早有猎场的管事过来给外祖母请安。这次出行如此兴师动众,这些奴才早就准备起来了。这除了太后娘娘,即便是淑贵妃,那在外祖母面前,也得往后靠。这不,管事早细细收拾了汉阳阁,只待外祖母点头了。   这汉阳阁确实是个好地方,曲径通幽,虽说是冬日,外面却一大片松林,京城谁都知道,外祖母喜静。   不过这汉阳阁却在猎场的西南角,真正说起来,还是有些偏僻的。许姝忍不住去想,除了这管事已有奉承之心外,是否成元帝早已暗中示意呢?毕竟,若成元帝真的向镇北王动手,他肯定不希望外祖母第一个就跑来求情。   高宁大长公主历经那么多风风雨雨,自然也瞧出些端倪来了。不过,既然这是圣上的意思,她也没说什么。   等一行人到了汉阳阁,许姝原以为外祖母会小憩一会儿,却没想到,外祖母遣退了众人,独留了她一人在屋里。   等她看着外祖母拿出一个金黄令牌递给她,许姝只感觉自己指尖颤颤,眼睛顿时就红了。   “禁卫军副统领彭宽是你外祖父当年一手提拔,当年储位之争,若不是你外祖父保下他全家,彭家上百口人早就被斩、首了。这令牌是当年彭家老太爷送来的投名状,祖母从未想过,这些年有真正用到它的时候,可是,祖母如何能看着……”   说着,高宁大长公主一阵哽咽。   “姝儿,那日见过镇北王之后,外祖母就知道,外祖母不可能再自欺欺人。他已是我的外孙女婿,我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遭了圣上的算计。”   “外祖母,姝儿让您为难了,姝儿不孝。”许姝再也忍不住紧紧埋在外祖母怀里,瞬间泪流满面。   高宁大长公主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喃喃道:“你也别多心。其实除了这私心之外,外祖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外祖母虽说老了,可也不糊涂。虽说忧心李家江山不保,可镇北王若有什么意外,西、北局、势又会如何?蛮子若是长驱直、入,外祖母才是真正对不起这天下百姓。”   “外祖母左思右想,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镇北王都不能有意外。如今阉党横行,或许只有保住如今的局面,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不管如何,西、北是万万不能没有防守。”   许姝看着手中的令牌,更是不能自已。   “外祖母……”   高宁大长公主替她轻轻拭去泪水,暗暗叹息一声,缓缓道:“好了,不哭了。一会儿你就往西鸿院去,外命妇们应该都被安排在那里。许家几位夫人和你那些堂姐妹,应该也在那儿。若是外祖母没猜错,到了明日这汉阳阁更会被圣上严密监、控,到时候,更是不好行事了。”   “姝儿明白。”许姝也不再犹豫,带了琥珀几个丫鬟,就往西鸿院去了。   虽然许姝知道,有舅舅和爹爹在,镇北王这次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可看着手中的令牌,许姝心里还是暖暖的。   外祖母其实都是为了她,不舍得她受一丁点儿委屈,不舍得她冒一丁点险。   等许姝到了西鸿院门口,不巧,竟是撞见了郑家的人。   许姝贵为郡主,如今又是镇北王妃,那郑国公夫人看她的眼神,别提有多纠结了。   可她只是外命妇,见着许姝,自然是得行礼问安的。这原也没什么,可想到自己宝贝女儿成了镇北王的妾室,日后得在她手里讨生活,这周氏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而郑涟心里的酸楚,更是难以言语了。   等几人和她行了礼,许姝轻轻点了点头,不过视线却不着痕迹的看了郑涟一眼。   只见郑涟一身月白色金丝褙子,粉色挑线裙,头戴一支白玉簪,看上去,的确是浑、身的书卷气息,而那娇弱的样子,却也惹人怜惜。   虽说这郑涟平日里也经常往内廷去,可多数她都是呆在慈宁宫,所以许姝和她其实并不相熟。   这会儿少不得打量她一番。   可这些落在郑涟眼中,却成了居高临下的审视。郑涟突然觉得脸上忍不住发、热,她都无需抬眸去看,也知道周围人指指点点的。   想当年,定国公夫人和定国公琴瑟和谐,可郑太后愣是把郑姨娘指给了定国公。如今,她成了当年的郑姨娘。这如何不让人非议。   虽说早知道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可这一刻,郑涟还是觉得前所未有的屈、辱和不甘。   她无助的向母亲看去,让她伤心的是,母亲竟有些躲闪,脸上也讪讪的。不用想,母亲这会儿肯定也觉得很没脸面。   可这是她的错吗?她也是无辜的。   若是可以,她也不想这样难堪。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太后娘娘一道懿旨,就决定了她的一生。   许姝也不想在这里被人围观,她还没这样的恶趣、味,直接就侧身而去了。   看着许姝高昂着头离去,郑涟紧紧握着手,指甲都陷入了掌心。   周氏暗暗叹息一声,忙拉了她就要离开。   见此,郑涟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如果说之前她还对母亲抱有任何的期翼,那么今日这一幕,母亲还会待她如初吗?   她不由怀疑起来。   母亲向来最好面子的,这可如何是好。   这边,大夫人顾氏着实没想到,许姝会往这边来。方才从马车上下来,她已听接待他们的管事说,姝儿随着高宁大长公主往汉阳阁去了。顾氏也不做多想,和高宁大长公主在一起,那吃的喝的,就是身边侍奉之人,肯定是顶顶好的。   却没想到,她还没喝完半盏茶,就听丫鬟进来传话说,清溪郡主来了。   因为殷家二姑娘不日就要大婚,自打上次姝丫头回了定国公府,顾氏可是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想到乾清宫的赐婚,还有慈宁宫的懿旨,顾氏忍不住红了眼睛,见许姝一进来,就哽咽的牵住了她的手。   顾氏待人本来就宽容,加之许姝年纪小,自幼又没了生母,她更是多了些怜惜之情。   许岚和许滢也来了,脸上也不免有些感伤。毕竟是同府姐妹,虽未有自小长大的情谊,可若不是许姝暗中相帮,许滢如何能逃得过没名没分的往靖南王府去。   许滢轻轻咬了咬嘴唇,想要说些宽慰之言,话到嘴边,却只紧紧抓着了许姝的手。   见她久久不言,许姝噗嗤一笑:“三姐姐,今个儿内阁大学士谢家三公子也来了,听说谢家三公子骑□□湛,明个儿说不准能得到得到圣上御赐的弓箭呢。”   这些日子,虽说许姝一直都在定国公府,可大伯母有意撮合三姐姐和内阁大学士谢家三公子,她还是偶有听闻。这谢三公子虽说是庶出,可谢家满门清贵,加之这谢家三公子半年前又中了探花,如此姻缘,可见大伯母相当费了些心思。   听许姝提及谢家三公子,许滢也忍不住心中一动,脸上难掩羞涩。   “四妹妹特意从汉阳阁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打趣我吧。那谢家三公子虽说骑射在京城有些名气,可如何又比得过镇北王。”   原不过一句随意的话,许滢也没想到,自己会提及镇北王。   想到大长公主殿下早就有意把姝儿指给那殷家二公子,姝妹妹又和殷家二公子青梅竹马。许滢难免会觉得姝妹妹未必就中意这桩婚事。   原以为姝妹妹会恼了她,却不料,许姝微微勾勾唇角,“王爷久经沙场,骑射自然精湛。”   看许姝嘴角带笑,言语间也未有任何的伤感,许滢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今个儿这么一看,看的出姝妹妹其实是十分钟意王爷的。如此,倒也是一桩美事了。   英雄美人,人家不都这么说吗?如今姝妹妹和镇北王这桩喜事,可谓激起了惊、涛骇、浪,纵是当年淮穆长公主下嫁二叔,也没这么震慑人心。   一旁,顾氏和许岚也皆松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丫鬟们上了茶点。   想到许姝有些日子没回许府,顾氏便缓缓道:“孟姨娘半月前往庄子上去了,原想着,她或许又在算计些什么,可没想到,她每日抄经念佛,倒和居士差不多了。”   “你五妹妹听着这消息,很是病了几日。她自小就和孟姨娘相伴,不管嘴上说什么,可总归还是想念孟氏的。只盼着她经此一事,能懂事些。否则,到头来怕也和孟姨娘一样。”   许姝轻轻抿了一口茶,倒也没想到孟姨娘真舍得放下一切。或许,萧氏没入门之前,她还能勉强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在爹爹心里,到底是不一样的。可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大抵真的是看明白了吧。   顾氏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奢求她在这事儿上说什么。说来,她也没太多精力关注二房的事,前段时间,圣上下旨大修玄清殿,那冯振的干儿子石阶被调往江南,当任了江南织造局的监正,竟要让顾家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完成百万匹丝绸。可蚕丝又岂是说有就有,这石阶仗着背后有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在未和顾家通气,未和知府大人通气的情况下,就暗中、伙、同江浙总督强迫农民改稻为桑。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闹的江南人心惶、惶。   顾家这些年虽替圣上办事,可也从未想过,会如此两难。改稻为桑,是圣上的意思吗?不,谁也不敢说是圣上的意思。   可国、库空虚,冯振善于阿谀奉承,如今是圣上眼前的大红人。甚至,他的话,某种程度就代表圣上的意思。这些,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可事情总有闹大的一天,今冬暴雪,南方也未能幸免。这虽是天、灾,可民间早已怨声载道。如今,为了大修玄清寺,民以食为天,到时候饿死、人是小事,可数百万流、民,若是有了暴、乱,又该是谁的责任。   起码这个罪、责,顾家担不起。 ☆、第72章 分析   顾氏眉头不由微微蹙起,根本就不敢去想,这事儿最终会闹到哪般境地。   许姝默默的听着,却突然想到上一世,似乎太子正是因为插手南方改稻为桑一事,彻底遭了成元帝的猜忌。太子心系天下,可在成元帝看来,却是在指责他不顾百姓疾苦。   谁都知道,太子不喜阉党,更看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冯振如日中天。想必那些东宫幕僚早已经把石阶暗中干的那些好事呈报上去了。   可上一世,太子并未借此除去冯振,反倒是让冯振愈发得意。太子被废,朝中更是人心惶惶,朝臣对冯振,暗地里叫开始他老祖宗,九千岁。   看许姝眸色深深,顾氏忙笑道:“你瞧我,怎么和你叨唠起这事儿来了。”   许姝笑笑,直直的看向顾氏:“大伯母,顾家如今步履维艰,这若再这么纵容那些阉党胡作非为,到时候,怕是很难把自己摘出去了。”   顾氏神色忐忑的看着她,急急道:“可是姝儿有什么好主意?”   许姝微微敛了敛神,半晌,神色凝重道:“此事万不可让圣上觉得有人在故意挑战他的权威。所以,这件事,必然得由一个最不起眼的人去调查。您觉得,大皇子如何?”   “大皇子?这和大皇子有什么关系?”顾氏瞬间就迷糊了。   许姝笑笑:“大伯母,您说,冯振之所以敢这么做,不就是仗着背后有圣上。所以,诸位皇子若牵扯到这件事中,那么,顾家便是有了倚靠。圣上就这么几位皇子,太子殿下或许有心彻查此事,以彰显自己的仁心。可若是太子殿下插手,您想,圣上会如何作想,圣上怕只会更加忌惮太子,觉得太子在挑战他的权威,如此,和太子站在一条线上的顾家,也很难自保。”   “至于三皇子,自小被淑贵妃娇养,淑贵妃做事素来谨慎,虽然也想三皇子能立功,可前提却是,绝对不可能忤逆圣上,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险都不可能冒。何况,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世事难料,谁知道前往江南,会生什么乱事。她不可能让三皇子以身涉险。所以,唯有大皇子,若有人能劝说大皇子来调查这件事,那么,事情便成功了一半。”   “圣上早有废太子之心,却未必就真的再想立三皇子,威胁到自己的位子。那么,这件事大皇子就最合适。到时候,若真的把所有的证据都摆在圣上面前,圣上即便不愿意,也不得不给大家一个结果。这些年冯振只手遮天,有些事儿圣上知道,可有些事儿,圣上未必知道。当他看到所有的罪证都摆在面前,会对冯振丁点儿疑心都没有吗?即便是替他办事,即便是忠心耿耿,可圣上绝对不可能真的放任冯振,凌驾于他之上,不会放任他,挑战皇权。可冯振竟然敢暗中和江浙总督勾、结,这件事,本身就触及了圣上的底线。”   听着这些话,原本满脸困惑的顾氏,瞬间像是看到了希望。   她激动的抓着许姝的手,激动到不能言语。   许姝继续道:“所以说,得有人把这事儿透露给大皇子,并说服大皇子插手此事。这事越快越好,万万不可再拖着了。”   等到顾氏离开,许姝懒懒的靠在大引枕上,却闻着一阵熟悉的龙诞香从窗户传来。   这样的香味许姝是再熟悉不过的,她猛的坐起身,往门口看去,只见傅祈钰眸光闪闪,“本王早知王妃足智多谋,今日再见,还是不免让本王惊讶。”   许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调侃道:“什么时候王爷竟然也学人偷听墙角了。”   傅祈钰笑笑:“本王并非有意,只是,本王着实被王妃所言惊呆了。以致竟然忘记了避开。”   对上他深邃的眸子,许姝笑笑,斟了一杯茶。   傅祈钰缓步走上前,坐了下来。   轻抿一口茶之后,傅祈钰忍不住道:“本王知道自己捡到宝了,可王妃到底还有多少惊喜给本王呢?”   直视着他的目光,许姝纠正道:“王爷,我和你还未大婚,现在就称我为王妃,未免不妥吧。”   傅祈钰笑笑,抓着她的手,“如此伶牙俐齿,不过本王甚至欢喜。”   被他这么一瞬不瞬的看着,许姝难免脸上热、热的,为了缓解这样的尴尬,她忙从身上拿出那令牌。   让许姝诧异的是,镇北王却并未接过。   许姝深深看着他,半晌轻轻笑了出声:“既然王爷已确定自己万无一失,那这令牌,我就拿去还给祖母了。”   “你就这么信得过本王会万无一失?难道你就不怕?”傅祈钰略带薄茧的手指划过她的掌心。   许姝挑挑眉:“怕啊,不过看王爷这般沉得住气,我想王爷应该已经做好万无一失的防备了。只是不知道,除了我爹爹和大舅舅,还有谁投到了王爷麾下。”   傅祈钰讳莫如深道:“现在说了就没意思了,王妃,你只需等着看一场好戏,就可以了。”   许姝也不再多问,伸手拿起身侧的茶壶,帮他斟满茶:“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傅祈钰倾身向前,在她耳侧低语道:“怎么办?本王似乎等不及娶你回去了?”   另一边,顾氏久久都未能平静下来。方才许姝所言,可谓是让她大为震惊,她知道姝儿聪慧,可从没有让她如此惊讶过。   “若是淮穆长公主看到姝儿这般聪慧,不知有多欢喜呢。”顾氏忍不住感慨道。   粱嬷嬷陪伴顾氏多年,听自家主子如此感慨,也有些唏嘘道:“是啊,郡主巾帼不让须眉,倒真和淮穆长公主相像。”   说着,她顿了顿,欲言又止,可终归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主子,淮穆长公主别府而居那年,老夫人差您往公主府去劝劝长公主。那日,您到底看到什么了,怎么回来的时候,竟是脸色苍白,还病了些日子。”   若不是今个儿主子提及淮穆长公主,这事儿粱嬷嬷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开口的。可这些年,她心里一直有个疑惑。   顾氏深深的看她一眼,沉声道:“这事儿莫要再提了,记住了吗?此事牵扯重大,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儿。会给许家带来灾、难的。”   粱嬷嬷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老奴僭越了。”   顾氏暗暗叹息一声,看着粱嬷嬷:“罢了,你起来吧。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迟早要带到棺、材里的。”   可话虽这么说着,顾氏脑海中却忍不住闪过当年那一幕。   那是孟姨娘过门不到一个月之后,许老夫人忧心忡忡,虽说心里未必就真的不责怪淮穆长公主这儿媳妇,可到底也只能忍了这气,让顾氏这当大嫂的,往公主府去,劝劝淮穆长公主。   这一桩糊涂事,顾氏其实也不大想去当这个说客。她和淮穆长公主虽说是妯娌,可长公主身份尊贵,她虽说是长嫂,却在淮穆长公主面前,难免有些心虚。   顾家说到底不过是给圣上办事的奴才,她怎敢插手长公主和二弟之事。   可有老夫人在,她又推脱不了,无奈之下,她也只能敲开了公主府的门。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淮穆长公主不知是为何动怒,摔了一地的东西。   她一时也急了,生怕长公主有个什么不好,都没来得及让那丫鬟通报,她就急急冲了进去。   “回去告诉皇上,他若再往这里送东西,我还和这次一样,都给砸了!”   天知道顾氏那时候有多后悔,自己鲁莽的闯进去。她虽知圣上和淮穆长公主自小青梅竹马,却从不知,淮穆长公主都出嫁了,圣上还差人送藏品来给长公主殿下逗乐子。   圣上是君,长公主殿下纵然再得宠,那也是臣。如何敢摔的满地都是?   顾氏当下几乎是被吓傻了,只觉得惊讶,可等她从长公主那里出来,她却深感怪异。长公主殿下别府而居,这几个月从不见外客,也从未见有宫里来人。而且方才那小厮,并未着太监的服装,可神色间,可不就是无根之人。   如果说这太监是圣上身边的人,那为何要这么偷偷摸摸,专门避人耳目呢?   想到这个,顾氏腿差点儿都软、了。圣上刚登基那会儿,坊间也不是没有传言,说淮穆长公主说不准会入主中宫。毕竟,两人一起长大,高宁大长公主又有从龙之功,如此可谓是亲上加亲。   可谁都没想到,淮穆长公主会下嫁到许家。她也是女人,顾氏如何看不出,淮穆长公主对二弟的深情,既如此,如何会把区区一个孟氏放在眼里。又如何会专门把那孟氏弄进府,这不是很匪夷所思吗?   就算是置气,那至于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二弟?这太诡异了。顾氏左思右想,唯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圣上后悔了。在圣上眼中,淮穆长公主早已经是自己的女人,他如何能甘心。而淮穆长公主,许是为了保护许家,保护二弟。   因为这样的揣测,那日半夜,顾氏就发起热来,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的。 ☆、第73章 败露   慈宁宫   郑太后这一离宫,慈宁宫更显幽静了。宫里如今各宫主位也都不在,入宫这么长时间,碍着养胎的关系,再加上宫里人多眼杂,林氏鲜少能有机会出来透透气。   今个儿,瞧着外头日头不错,林氏想了想,唤了两宫女,想让她们搀扶着自个儿,去外面走走。   可鞋子还未穿好,就见桂嬷嬷来了。   桂嬷嬷是太后眼前的红人,林氏自然也不敢在她面前拿乔。许是因为孩子就要出生了,林氏近几日总忐忑的慌。   见她低垂着眼睑,整个人消瘦的厉害,桂嬷嬷微微蹙了蹙眉。原先还有几分犹豫,这会儿却都消散了。林氏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赌一把,可她却赌不起啊。自家那一大家子人,可都掌控在郑国公手中。桂嬷嬷十二岁入宫当了宫女,十五岁被调到太后身边侍奉,这么些年,她手上也不是没有过肮脏,说实在的,能在这宫里留下来的,谁都不可能干净。   这林氏确实是惹人怜,娇滴滴的,人也怯懦的很。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关系着那么多人的生死。   想到这些,桂嬷嬷一瞬不瞬的盯着林氏的肚子,指尖紧紧捏着茶杯。   林氏咬咬唇,有些纳闷怎么嬷嬷如此盯着自己的肚子。正想开口问,却见桂嬷嬷摆了摆手,瞬间,屋里侍奉的宫女,都尽数退了出去。   见此,林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心里不觉咯噔一下,声音颤颤道:“嬷嬷,您……”   待她看到桂嬷嬷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下一瞬却突地把她扑在炕上,拿起大引枕捂了她的嘴,她早已吓傻了。等她下意识的去挣扎,可她身子本就娇弱,如何敌得过桂嬷嬷的蛮力。   “侧妃,您别怪奴才。老奴也不想害您。可您若不死,就得有很多人去死。甚至是太后娘娘,也会受到牵连。这件事终归是纸包不住火的,奴婢这才不得已自作主张。”   林氏拼命的想要挣扎,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的看着桂嬷嬷。   桂嬷嬷却丝毫都不放松,“侧妃,您别怕,等你去了,奴婢会常给您烧纸钱的。您也别嫉恨奴才,太后娘娘老糊涂了,想着是给五王爷留下一个孩子,却不知道把五王爷弄到了更危险的境地。”   “佛家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就当是救救王爷吧,没了这孩子,王爷还能继续当他的闲散王爷,到时候过继一个宗室的孩子,也同样会留下香火。”   桂嬷嬷自顾自的说着,直到再也看不到林氏挣扎,又捂了一会儿,她才松开了手。   等到外面的宫女中途进来奉茶,看到屋里这一幕,吓得差点没晕在地上。   桂嬷嬷凌厉的目光看向那两宫女,似笑非笑道:“做人啊,就等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她以为她真的能给五王爷留下子嗣。可这些都是踩在多少人的尸、体上,才能瞒着这秘密。纸终归包不住火的,到时候,你们都得死。慎刑司的手段,你们没人想去尝尝吧。所以,给我把嘴闭紧了,林氏是大晚上自个儿一个人偷偷溜到外面去散步,不小心摔了一跤,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回天无数了。记住,我是在救你们,否则,即便这林氏真的生下孩子,你以为你们就能活吗?”   那两宫女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连连点头。   桂嬷嬷满意的微微勾勾唇角,又道:“好了,别怕,过来帮侧妃好好的梳妆打扮,也不枉你们侍奉侧妃这些日子。”   “嬷嬷,这……”这两宫女也不是新入宫的宫女了,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   桂嬷嬷见状,猛的一甩杯子,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她沉声道:“要想在这宫里活下去,谁手上不沾点血。莫怕,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是替主子办事。有时候,主子难免有糊涂的时候,难免想铤而走险,可我们就得替主子打量,这宫里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你当嬷嬷我能活到这个年纪。”   京郊   为了掩人耳目,太后有些日子没见五王爷了。   不过想着用不了多久,儿子就能有自己的子嗣。这点思念之情也就不那么难捱了。   这次出宫,是万寿节之后,郑太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等接受过那些内外命妇的拜见,郑太后独留了郑国公夫人周氏和郑涟在身边。   周氏素来爱算计,知道女儿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也不再想着太后能收回懿旨。如今,能求了太后娘娘,若让涟儿和清溪郡主一日出嫁,再能多给些添妆,涟儿也不至于太艰难。   如此想着,周氏拿了帕子,掩面就和郑太后哭诉起来。   “太后,这清溪郡主也太骄纵了,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她那趾高气昂的样子,这不是在打妾身的脸,这明摆的是没把您放在眼里。”   “清溪郡主不就仗着自己背后有大长公主殿下吗?可她会不会太目中无人了。大长公主殿下虽说身份尊贵,可怎么可能越过您去?您才是大曜国最尊贵的女人。”   周氏这番话是真的说到郑太后心坎儿上了。要说这些年,比起宫里的婉太妃,其实高宁大长公主在她看来,更是扎眼,更让她忌惮。   一旁,郑涟也是梨花带雨的。她虽说因为那日之事对周氏生了怨恨,可也知道,她如今能用的唯有周氏了。起码,比起爹爹的铁石心肠,周氏这会儿心里还想着替她多争取一些。原本在象牙塔的郑涟,这几日也琢磨过来了,没了周氏,她只会更加孤助无援,她唯有牢牢的抓住周氏心中对她那一点点的怜惜之情,这才是上上策。   从太后下了懿旨那一日开始,她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成日只知道悲春伤秋的女孩子了,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郑太后抬眸看看周氏,再看看郑涟,去也没给个准话。圣上有心借着这次狩猎,除去镇北王。她现在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管这些琐事。   “好了,这大好的日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那清溪郡主素来是个什么脾气,这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没的为了这个,和自个儿过不去。”   说完,她缓缓拿起了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   周氏忙止了哭泣。   可话虽这么说,太后心里还是觉得这清溪郡主有些没规矩。   等周氏和郑涟前脚才离开,太后有些心烦的一把把茶杯放在了桌上,冷冷道:“哀家也有些日子没见大长公主殿下了,传哀家的口谕,请大长公主殿下过来一块吃茶。”   只没想到,她还未等到高宁大长公主来,就听外面出了事儿。说什么侍奉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庶妃李氏,浑、身伤痕累累的跪在成元帝的御帐前,直指太子殿下患有多年风疾,近些日子竟愈发厉害,喜怒无常。   虽然已经被成元帝严禁私传此事,可悠悠众口,如何能堵得住。   东宫储君患有风疾?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近年来,太子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而太子殿下,闻着这消息,竟携、刀欲冲进成元帝的御帐。不管是他气糊涂了还是怎么,这绝对是大不敬。   太子代表皇位正统,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成元帝一直都没能下狠心废黜他的缘故。可太子却发了疯,带刀硬闯御帐,这在任何一个帝王眼中,都无意义是挑战他的权威,太子到底想干什么,是觉得事情败露,想杀了李氏这贱、人,还是想御前行刺,提前登基。   成元帝真的不敢细想,他自小亲自教导的儿子,太让他失望了。他以前能忍着太子,那是因为太子在他面前还算恭顺,可眼前这,他若能视若无睹,他的威严何在。   当然,除了这个,成元帝心中也是恨极太子坏了他的好事。他原本已经准备借此契机,对镇北王处之而后快,可发生这样的意外,他如何敢轻举妄动。他是想办镇北王,可这个时候,却是不行了。   太子患有风疾,又带、刀私闯御帐,毕竟让人人心惶惶。这会儿,不知多少人暗中打探消息。这个时候,成元帝纵然再不愿意,也只能求稳。   “圣上,您消消气。太子殿下年轻气盛,难保有时候失了沉稳。”   冯振不愧是老狐狸,都这会儿了,还不忘火、上浇、油。   太子闯了这么大的祸,这会儿被人严加看管。可之后押在哪里,又有谁来调查此事,这件事本身就很棘手。   成元帝没下旨前,冯振也不敢暗中揣摩圣意。   “孽、障!朕给他无数次机会,原以为他会有所收敛,可惜他是愈发等不及了。”   成元帝再没如此丢脸的时候,自己一手养大的太子,竟然患有多年风疾。而他,丝毫的风声都没听到。他以为,这整座京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尤其是东宫,必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可是,他竟然被瞒了这么久,他不能不去想,除了这个,到底太子还瞒了他多少。 ☆、第74章 漩涡   夜色已深,猎场里静的可怕。太子自小就立为储君,这些年,虽圣上早有废太子之意,可也有不少人早年就投入太子麾下,想要抽、身,却也难了。尤其是那宁国公府,宁国公夫人闻着太子被幽禁的消息时,差点儿没昏过去。   太子患有风疾,如今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可太子却因为风疾的折磨,竟敢带刀往御帐前,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宁家要完了,这是宁国公夫人的第一反应。   这个节骨眼儿上,宁国公夫人忙欲差人把女儿叫来,谁知,却是被禁军拦下了,圣上有令,今个儿晚上谁都不许私自外出。   “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若圣上真有废太子之意,唯有召集群臣,替太子求情,否则,没了太子,宁家是真的完了。”   这一夜,大家都辗转难眠。翌日一大早,许姝醒来时,就已经听闻,圣上天刚亮就起驾回宫了。而太子,也在随行之列。   等许姝过去见了外祖母,这时又有消息传来,圣上下旨把太子幽禁在东宫。这事儿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可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般,搞得所有人战战兢兢,生怕雷霆之怒下,没能幸免。   高宁大长公主也是心事重重,太子毕竟是正统嫡出,虽说这些年高宁大长公主也未必就觉得太子堪担重任,可废太子岂能那般容易。若真的太子被废,那翊坤宫怕是得意了吧。   可太子患有风疾,这样的人,如何能继承大统。风疾,如今太子还年轻,就已经被风疾折、磨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行事间躁怒不已,这若真的登上皇位,只怕是比成元帝,更加让人难以揣摩。   高宁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她就诧异了,那庶妃李氏,如何就有那么大的胆子,闹腾到圣上面前。说到底,她在太子面前不过是个奴才。她怎么敢?   这么想着,高宁大长公主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她是知道的,这次出行,圣上是为了除去镇北王,可偏偏在这个当口,东宫出了事儿,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高宁大长公主不能不怀疑,可这可是东宫,镇北王这些年一直驻扎西、北,鲜少和朝臣有结交,他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她背后突觉一阵寒风吹来。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犹豫着把那彭家的令牌交给了姝儿,她如此做,除了怕姝儿受委屈之外,也是为了平衡之术。可太子若真的被废,这些年朝堂的平衡,便打破了。   太子被废,三皇子真的可能成为下一任太子吗?依着高宁大长公主对成元帝的了解,三皇子未必就能真的成为储君。成元帝废太子之心已有多年,可为什么偏偏是这几年。一切都源于,太子年龄渐长,成元帝却日渐衰老,丹、药或许能给他带来一时的力量,可在年轻的儿子面前,他肯定觉得感受到了这种威胁。   三皇子背后有温国公府,宫里又有淑贵妃。这若立了三皇子,岂不是另一个太子。成元帝不会安心的。   可大皇子,出生卑贱,圣上自小就厌恶他,还有那四皇子,与其说是憨厚老实,不如说没脑子,成元帝就是再糊涂,也不会打四皇子的主意的。   想到这些,高宁大长公主突然有些感慨。生在皇族,或许真的避免不了争夺储位的惨、烈。当年父皇还在位时,是这样,先帝那会儿,也是这样。哪一次不是血、洗京城,才终于获得了平静。   她从没有哪一刻觉得生在皇族的这种沉重,这里面有她的皇叔,有她的兄弟,如今又是她的侄孙,这些可都是宗亲,是她的亲人。可她却一次次不得不亲眼见着他们离去。   这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君不君,父不父,子不子。历来,祖宗的规矩,每隔三年充盈后宫,只为能给圣上绵延子嗣。可这儿子多了,也是麻烦。皇子身上或许天生的就有对皇位的渴望,对权势的追逐。即便这里面有人如四皇子般憨厚,可谁又能保证,他们那些母族姻亲,没有别的心思呢?然后,主动或被动的被牵扯到储位之争的漩涡中。   这难道错了吗?不,没错。就是普通的世家,都可能为了一丁点儿的利益,兄弟反目。   “外祖母,您也别太忧心了。您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许姝斟了一杯茶,递上前,缓缓道。   高宁大长公主深深看她一眼,接过茶水,“姝儿,外祖母许是真的老了。”   许姝的声音一颤:“外祖母,太子哥哥如今被幽禁在东宫。姝儿知道您忧心,可您也得放宽心,太子哥哥这么年轻何以会患有风疾多年,想来这些年战战兢兢,十分不易。”   和外面的风声鹤唳一样,东宫,太子妃罗氏虽然早已预料到父皇会再次幽禁太子。可看到太子一入东宫,就拿了剑要杀皇长孙,太子妃差点儿没晕过去。   她拼死护着,纵是如此,身边的嬷嬷还是受了重伤。这若不是乾清宫那边的人来的快,她怕是也不好。   太子真的是疯了?罗氏战战兢兢的看着他,瞬间泪流满面。   锦绣一直都侍奉着皇长孙,见皇长孙受了惊吓,忙把皇长孙抱了下去。   太子阴森的目光看向罗氏,突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罗氏顿时毛骨悚然。   这便是他的太子妃,他的枕边人。   当年,父皇给他指婚,也未尝不可在皇室宗亲中选。此刻,看着罗氏瑟缩在那里,太子不由感觉讽刺极了。   罗氏真当他是傻子不成?那李氏,这些年可不就一直在罗氏手里讨生活,即便于嗣有功,可她如今也不过是个奴才。她纵然有再大的胆子,如何敢闹腾到父皇面前去。   原先在几月前罗氏向父皇求了恩旨,把皇长孙抱在身边,他就该有些警惕了。可他太过自傲,只当她是被吓坏了,加上那些女人家的小心思,他也没当回事。他和罗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罗氏纵是脑子坏了,也不可能真的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被太子这么看着,罗氏低垂着眼睑,睫毛颤颤。直到听到太子离去的脚步声,她才浑、身瘫在地上。   她不知道太子到底猜测到了多少,可她又有什么法子?   这些年,她头顶上就一直悬着剑,她从不曾想过,她堂堂东宫太子妃,却过得比普通世家主母都战战兢兢。她从未想过背叛太子,直到听说太子有令立之心。   是啊,那清溪郡主出落的愈发伶俐,身后又有定国公府和许家,若她做了太子妃,即便是为了清溪郡主,高宁大长公主也会拼全力保住太子的。   是从那一刻开始,罗氏才冷了心。那种感觉真的难以言喻,她这些年全心都向着太子,太子被幽禁,她跟着她幽禁,她是那个唯一陪在他身边的女人。可他却这么容易,就选择了舍弃她。   这京城的天迟早是要变得,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不能爱自己一些呢?哪怕是不为了自己,为了罗氏满门。   “娘娘,殿下似乎是生了疑心了。”孙嬷嬷轻轻的搀扶着自家主子坐在椅子上,满目忧虑。   太子妃一声嗤笑,“瞧出来又如何?如今太子失势,他就是再恼我,也不好再背上杀、妻的罪名。你当太子是傻子,他心中如何能没数。”   一句又一句话出口,也不知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为了什么,罗氏原先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的心脏,这会儿也慢慢平缓了下来。   是的,她没有做错。太子势必要倒,她只能拥立皇长孙。她只能想法子让朝臣请旨立皇长孙为皇太孙。如此,东宫方能无忧。   “娘娘,奴婢让膳房做些点心过来吧,您都一日未吃东西了。”孙嬷嬷缓缓道。   话音刚落,罗氏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却又阴森的笑容,“是啊,如今我们还能让膳房做点心来。若是被圈禁在禁宫,只怕只有冷菜馊饭,所以本宫没做错,嬷嬷,本宫没做错。”   像是魔怔了似得,罗氏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这最后一句话。连近身侍奉她多年的孙嬷嬷,都顿时觉得有些阴冷。   孙嬷嬷颤颤又道:“娘娘,那李氏,且不能留着呢。”   “若圣上什么时候晃过神来,怕是会给您招惹麻烦。”   罗氏笑笑:“听说她一回来就病了,太子怨恨她恨不得她去死,罢了,本宫便给她这个机会。毕竟,只有她死了,皇长孙才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否则,有她这么个生母,永远都是皇长孙身上的污点。”   孙嬷嬷正准备说什么,却见宫女素梅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急急道:“娘娘,不好了,方才,方才李氏自戕了。”   祖宗的规矩,宫里的女人自戕可是大罪,闻着这消息,罗氏都愣了愣,半晌,她才道:“下去吧。”   一直以来,李氏给罗氏的印象就是个怯懦,无能,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女人。可这一刻,罗氏突然有些觉得李氏倒也有些胆量,也有些头脑。   否则,一个人如何肯如此轻易就舍弃了自己的性命。不过是怕连累到皇长孙罢了。 ☆、第75章 求情   慈宁宫   桂嬷嬷进去的时候,郑太后还在小佛堂诵经。自那日在猎场太子被幽禁,郑太后回宫又得知林氏和肚子里的孩子尽都没保住,直接就晕了过去。   “哀家把林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交于你,桂嬷嬷,你就这么看着林氏的?”   郑太后也是气急,若换做别人,她早让人堵了嘴拉出去乱棍打、死了。可桂嬷嬷侍奉她多年,行事素来谨慎。那林氏又是深更半夜一人偷偷溜了出去,郑太后就是再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可又有什么法子。   如今宫里不太平,她发落一个奴才是小,可这些年,慈宁宫大大小小的事情皆由桂嬷嬷打点,撇开主仆情义不说,郑太后这会儿若是离了桂嬷嬷,只怕是一时间找不来比桂嬷嬷更合适之人。   郑太后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除了给这些日子近身侍奉林氏的那几宫女赐了白绫,让人丢到乱葬岗去,此事也只能作罢了。   至于林氏,郑太后也只能对外说,她失足落水,左右林氏都死了,又有谁会注意区区一个庶妃,尤其如今因为太子之事,内廷气氛本就紧张,就更没人在乎林氏的死、亡了。   “主子,从东宫那边传来消息,那庶妃李氏,自戕了。”   见郑太后转着手中的佛珠,并未言语,桂嬷嬷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儿上。   好在,这样的沉默并没有多久,等郑太后诵完经,起身之际,桂嬷嬷忙和往日一样,上前搀扶了太后,见太后并没有拒绝,桂嬷嬷终于是安下心来。   郑太后喜欢太子吗?太子是她的嫡孙,按理说,郑太后那还不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事实却并非如此。郑太后对太子,并未有不喜,却也并未就打心眼儿的宠着太子。   也因此,她并不欲插手此事,无论谁登上那个位子,她都会尊贵的太皇太后,她无需去故意捧谁,储位之争,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到底落入谁手中。所以她最聪明的做法,便是不掺和进这漩涡中。   她以为这样自己足以自保,也足以让郑国公府继续眼前的荣华富贵。   可惜她错了,她并不知早有人暗中把郑国公打着太后的名头私下放印子钱的事一道秘折捅到了成元帝面前。   乾清宫   不管诸位皇子是怎么想的,太子被幽禁,他们这些皇兄,可不能在旁看热闹。这不,连续几日,跪在殿外替太子求情。   今个儿几个兄弟又一起过来了。他们知道,父皇最愿意看到的是兄友弟恭,而不是落井下石。   否则,不管太子最终如何,他们都会遭了父皇的猜忌。   就这么跪了半个时辰了,却见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匆匆的走了进去。   只没一会儿,就听里面像是掀翻了桌子,成元帝暴怒道:“这些乱、臣、贼子!当真是奴大欺主!”   “速速传朕的旨意,把郑国公府相关人等收押大理寺。”   诸位皇子猛的一怔,互看一眼。   父皇竟然要向郑国公府开、刀,郑国公府可是皇祖母的母族。   等消息传到慈宁宫,郑太后刚从小佛堂出来。桂嬷嬷让御膳房的奴才做了银耳燕窝粥,郑太后拿着勺子,还没送到嘴里,就听到了这惊天噩、耗。   郑太后手中的勺子直接就掉在了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这些年,郑太后不是不知自己那几个侄子仗着宫里有她,干了不少糊涂事儿。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这么大胆,打着自己的名号往外放印子钱。这样的罪责,可是大、罪。   若是到时候攀咬起来,少不得又牵扯出别的些什么。   良久,郑太后沉声道:“皇上呢?这会儿可在御书房?”   桂嬷嬷忙道:“娘娘,您这时候去求圣上,圣上正在气头上,岂不是不好。”   “如今能在圣上面前说上话的,也就那冯振了。他是乾清宫的总管太监,又掌控着东厂。就是大理寺那边,也有不少门生。您与其到圣上面前去哭闹,不如辗转找冯公公来。这太监无根之人,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不会不卖您这个面子。”   郑太后却误会了,觉得桂嬷嬷让她去和一个阉人低头。加之之前的林氏的死,郑太后蹙蹙眉,沉声道:“哀家说往御书房去,你无需再多言。”   若是往日,桂嬷嬷必是要劝的,可这会儿她也不敢再多言。她也急啊,郑家若是倒了,她那几个兄弟,若是牵扯其中,可不也遭殃了。   她那几个兄弟都是见钱眼开的,少不得替国公爷办事儿。之前她只觉得得国公爷抬举,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却没想到,一夜间,国公府竟也岌岌可危。   等郑太后火、急、火、燎的赶到御书房,成元帝正在练字。   成元帝对郑家这样的欺上瞒下很不满,之前碍着太后在,他好多事情都不予追究。可他们显然是把他当做傻子了。   成元帝觉得头痛极了,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事情,似乎都堆在了一起。东宫那边暂且不提,郑家又生了事儿,方才又接到秘折,江南织造那边,似乎也不太平。让他更意外的是,大皇子竟然主动请旨,欲前去调查此事。看着身材高大,风度翩翩的大皇子,成元帝竟有一些恍惚,他从未关注过这个儿子,竟不知什么时候,大皇子都这么大了。   事情既已被捅、到他这里,大皇子又主动请旨,成元帝想想,最终还是允了。哪个帝王,不会一招平衡之术。踩一个,捧一个,方才能让朝臣心生敬畏。   不用想,等大皇子前往江南一事旨意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放在大皇子身上。他只需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可对于那些朝臣,对于那些自以为是的宗亲,却是一个信号。想必他们肯定会揣摩圣意,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冯振,你怎么看大皇子往江南一事?”   那石阶是冯振的干儿子,成元帝如此问,却是出乎冯振的意料。   冯振原先弓着身子,这会儿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圣上,奴才只想着替圣上解忧,万不敢有任何私心。若江宁织造每年能造出一百万匹丝绸,每年的进项莫说一个玄清殿,纵是十个,圣上又何须犯愁。”   “朝中像郑国公一般的人,不会只有一个。可那郑康一次赌、博就输了四十万两银子,可为什么圣上修建玄清殿,却没人站出来替圣上解忧。一个一个都恨不得躲的远远的。”   “圣上修建玄清殿,也是为天下祈福,是为大曜祈福,圣上您才是大曜的天。”   说完这些,冯振几乎是匍匐在地。   成元帝脸色凝重,这会儿却是终于有了笑颜,他一把把手中的笔甩在一旁,重重点了点头:“要说忠心,朕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公公。可江南之事,朕却不能不管,这封密信,不会是第一封,也不会是最后一封。”   冯振磕了一个响头,一字一顿道:“老奴自当为圣上解忧,圣上无需太过忧心。”   正说着呢,只见一个小太监进来传话道:“圣上,太后娘娘来了。”   成元帝眉头紧紧,一副烦躁的样子。   冯振忙起身,恭顺的站在一旁。   太后过来御书房,成元帝丝毫都不意外,可这并不代表,他总需要照顾她的情绪。   “儿子给母妃请安。”成元帝并非郑太后一手养大,比起郑太后,在成元帝心里,婉太妃和他似乎更像母子。   “听闻母妃这几日在小佛堂诵经,依着儿子的意思,母妃在慈宁宫静养些日子,倒也未尝不好。母妃若是觉得寂寞,儿子可以指了容妃陪伴母妃。”   郑太后怎么都没想到,成元帝会如此淡漠。   郑太后心里顿时更是愤慨,“皇帝,国公府可是你的舅家,就是大门上郑国公府的牌匾,都是当年皇帝御笔亲写的。哀家知道这次郑家行为有失,可皇帝难道就不能看在哀家的面子上,看顾郑家一些。哀家老了,有一日没一日了,哀家不求别的,也不想理会过多,只求能保郑家平安,难道这都不可以吗?”   郑太后说着说着,早已忍不住红了眼睛。   成元帝看她一眼,有些自嘲的勾勾唇角,“母妃,在您心里,一定觉得儿子很不孝吧。您是不是此刻在想,若当年登上皇位的是五弟,便没有这样的麻烦了?”   似是被成元帝戳、中一般,郑太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眼中满是忧伤。   见此,成元帝冷哼一声:“所以母妃,不要再和朕提什么母慈子孝。郑家是福是祸,等大理寺调、查的结果出来,朕自有决断。母妃若是太过担忧,那便在佛祖面前好生祈祷,国公府没做出别的什么犯、上作、乱的事来。”   说罢,不等太后开口,他又冷冷道:“朕还有折子要批,母妃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儿,那朕就不留母妃了。”   看着成元帝如此淡漠,近乎不近人情,郑太后顿时感慨万千。她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她知道当年之事,儿子对她心存忌惮,也对她一直都未释怀。可他不能因为这些,就拿郑家来报复她。   这她绝对不允许的。 ☆、第76章 机会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成元帝派大皇子下江南调查改稻为桑的事儿,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就在内廷传开了。   淑贵妃闻着消息的时候,顿时一阵心塞。   虽说她如今圣眷优渥,膝下又有三皇子,可大皇子毕竟占着个长字。如今东宫太子眼瞅着就要被废了,她不得不提防着大皇子。   加上大皇子这些年一直存在感都很低,偏偏这个时候主动请旨往江南,这不得不让人揣测他的用意。   圣上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大皇子,这么多年可头一次,淑贵妃怎么可能坐得住?   “娘娘您息怒,您忘了大皇子的出身了,这些年不得圣上欢心,就算是偶尔一次替圣上办差,又能如何?贱、婢之子怎能为储君,您且不用心急。”   淑贵妃却是有些小肚鸡肠,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如果这事儿圣上下意识的想着让老三去办,淑贵妃未必就真的会让儿子去冒险,可人心或许就是如此,到底是有些觉得大皇子不该被圣上这般器重。他算个什么东西,敢抢了老三的。   淑贵妃是真的有些琢磨不透圣上的心思了,说个大实话,她盼着圣上废太子盼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便宜了别人的。   圣上该不会是糊涂了吧,冷了大皇子这么久,竟然突然重用起大皇子来。这还是第一次,若是有第二次,第三次,大皇子越过了老三,又该如何?   杨嬷嬷却觉得自家主子想的有些多,到底容妃的出身摆在那里,圣上不可能打自己的脸的。在她看来,娘娘如今是关心则乱,有些看不清了。   说实话,比起大皇子,她更担心的是那皇长孙。   这些日子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她不得不暗中揣测,怎么那李氏有胆子闹到圣上面前去。而回宫之后,李氏就自戕了。世间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太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储君,那代表的可是正统嫡出。三皇子,大皇子,说到底不过是庶出。而且,细细想想,圣上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太子殿下心存忌惮的,还不是太子大婚之后,与日俱增起来。   所以,她们该防的不是其他诸位皇子,恰恰应该是最不起眼的皇长孙。   虽说本朝没有立皇太孙为储君的先例,可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圣上这些年的心结不就担心自己大、权旁落。若立了皇太孙,圣上不就可以高枕无忧多年。   就和当年太子殿下小时候一样,圣上若是有兴致了,还能把皇太孙教养在身边。如此一个无知小儿,等他到成年,足以让圣上安心。   听着杨嬷嬷这些话,淑贵妃一下子就愣住了。   是啊,她怎么就没往这方面去想呢?她从未把那皇长孙放在眼里过。若他真是太子妃罗氏所出,她或许还会心存忌惮,可那皇长孙可是庶妃李氏所出。   “皇长孙?”淑贵妃喃喃道,“不至于吧。”   “娘娘,您别忘了,前些日子太子妃娘娘已经请旨把皇长孙养在身边儿了。这若真的上了玉蝶,皇长孙再也不可同日而语了。只要圣上愿意,怕是真的会成为隐、患。”   是啊,如此一想,淑贵妃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前些日子,她还诧异呢。圣上素来不喜太子妃罗氏的,还曾训斥于她,怎么会突然允了太子妃把皇长孙养在身边儿。她当时也想的有些简单,只以为那庶妃李氏上不得台面,圣上就这么一个孙儿,自然不可能让他一直养在李氏身边。   “可还是不对啊。嬷嬷,唯有太子在位,才能立皇太孙,若太子被废,那皇太孙如何能名正言顺。”   淑贵妃也有些迷糊了。   “娘娘,只要圣上有心,这有什么难的。太子殿下患有风疾,根本就够不成任何的威胁了。圣上念着这些年的父慈子孝,兴许还会给太子留点儿体面。纵观本、朝,有多少嫡出的皇子最后坐上皇位的,太子也不算委屈。若皇长孙能成了皇太孙,成为未来的皇位继承人,那太子还不算输的厉害。”   杨嬷嬷一番话说得淑贵妃心里更是忐忑不安了。她忍不住问自己,会有这样的可能性吗?圣上素来很喜欢老三的。或许这次只是碍着江南之行舟车劳顿,才没让老三去的。   可不管如何,她心里还是扎根儿刺。让她一想起来,就梗得慌。   另一边,和淑贵妃一样,容妃也是眉头紧蹙。   宫里人都以为她如今春、风得意,可她如何能得意起来。她小心谨慎这么多年,这会儿突然因为儿子被再次推在了众人面前,她一时间如何能适应的了。   容妃是真的怕啊,内廷这么多的肮、脏,朝堂斗、争激、烈,有多少人是死在这上面的。别的不说,就那侧妃林氏,失足落水而死,不也成了永久的秘密了吗?   想到那日她还往慈宁宫去,那时候,太后必然还期待着林氏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可这才几日,就已经成了孤魂野鬼。很长的时间里,容妃没有这么手足无措了。   她已经习惯了卑微,习惯了默默无闻,习惯了不争不抢。她怕儿子的突然出头,讨了淑贵妃的嫌。这些年,容妃深刻的了解到,圣上是那么的厌恶她,曾多次毫不遮掩的称她为贱、婢,这也是为什么她如今虽为一宫主位,却活的战战兢兢。   她怕儿子讨不了圣上的好,到头来,来一句贱、婢之子怎可为储君,如果是这样,被人笑话是小,最重要的是想要脱、身也难了。   想到这些,容妃轻轻叹息一声,终于等到大皇子从御书房出来,过来给她请安时,她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你这孩子,母妃都告诉你多少遍了,这辈子只求当个闲散王爷,咱不要牵扯到储位之争去,母妃什么都不想,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   容妃的一席话瞬间如一盆冷水浇在了大皇子头上。   自小他就知道,自己不得宠,身份卑微,连宫里的奴才都敢奚落他。他不想认命。他纵读史籍,莫说历史上了,就是大曜国又有多少正统嫡出最终登上那至高之位。就是父皇,当年不也是庶出。慈宁宫的太后娘娘,当年不也如母妃一般,是卑贱的宫女。凭什么父皇当年就可以去争,而他,就必须认命。   他不愿意认命。   因为不愿意认命,他忍辱负重这些年。为了怕父皇猜忌,哪怕是父皇给他指的王妃小门小户,让人笑话,他也给了王妃足够的尊重。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机会。太子眼看着就要不保,父皇终于想起他的存在了,不是吗?   或许,父皇看到他的时候,也想到了当年的自己,生了些恻隐之心吧。   见儿子如此顽固不化,容妃险些气的晕过去,她想都没想,就道:“内廷这么多肮脏,你以为,一切都如你看到的那样?你知道这宫里死一个人有多容易,否则那林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一句失足落水就……”   突然,容妃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她有些懊恼的低垂着眼睑,半晌之后,她紧紧抓着大皇子的手,哽咽道:“母妃方才什么都没说,你知道吗母妃什么都没说!”   可大皇子如何能当做没听到。   林氏,是哪个林氏。   哦,对了,前些日子五皇叔的侧妃林氏入宫陪太后娘娘小住。   想到这些,大皇子突地就绷、紧了身子,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容妃:“母妃,您说的是五皇叔的侧妃,林氏?”   容妃知道自己瞒不住,急急道:“母妃说了,你不要管,你就当没听到。人都已经死了,这事儿和你有没有利害关系,你万万不可传出去。”   天知道这些年大皇子不受成元帝宠爱,虽说是一个皇子,却卑微至极。如今,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老天爷开眼了。老天爷许是也看到了他的委屈,他的不甘,终于让他寻着机会了。   看着儿子眼中的炙、热,容妃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都快要哭出来了,“太后娘娘是圣上的生母,这打断骨头都连着筋的。你千万别冲动。”   大皇子却哈哈一笑,这些年他心中的那些执念,他如何能放过这绝佳的机会。   父皇因为当年的事情,对五皇叔一直都耿耿于怀,若他把这个告知给父皇,那在父皇面前,可是记了一个大功。   到时候,父皇许会真正的重用自己。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大皇子再也抑制不住,拿起桌上的茶水大口灌下去,“母妃,儿子告诉你,我们的机会到了。”   “自儿子记事起,一年里唯有那么几次才能见到母妃。凭什么老二可以被父皇亲自教养在身边,嘘寒问暖,身边侍奉太监都精挑细选,凭什么老三能被淑贵妃宠着,每次上书房读书,淑贵妃都送点心和茶。唯儿子一人,身份尴尬。”   “您不知道儿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您根本不知道儿子心里的苦。莫说宫里这些奴才了,就是宫外那些朝臣,哪个不是看人下菜。他们从不把儿子放在眼中,每每提及儿子,都是一脸鄙夷。儿子再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了,儿子真的受够了!”   藏了多年的话,压了多年的委屈,终于借着这次机会宣泄了出来。容妃坐在炕上,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她紧紧把儿子搂在怀里,一字一顿道:“儿啊,是母妃对你不住。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若是败了,也不过是个死字。这些年,母妃其实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你也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母妃只拦不住你,也劝不住你。可你需记得,凡事都小心谨慎些。”   大皇子微微眯眼,“母妃,终有一日,儿子会让你母凭子贵。再不会有人敢笑话您,再不会有人不把您放在眼中。”   “儿子会让您抬得起头来,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丢下这些话,大皇子磕了个响头,大皇子就大步离开了。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容妃哭的不能自已。   夏嬷嬷叹道:“主子,这到手的机会可不多,您就让大皇子拼一把吧。事情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您在宫里忍气吞声一辈子,可大皇子,堂堂男儿如何甘愿一辈子低于人下。”   “奴婢知道,您觉得大皇子没有岳家的支持,可若大皇子真的得了圣上的器重,未尝没有机会给大皇子找一门得力的岳家。何况,这次大皇子前往江南,必将引起朝臣的重新站队,大皇子也未必就没有机会。” ☆、第77章 求情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别说其他什么世家名门了,就是定国公府也有些看不清楚成元帝这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了。   圣上这是准备重用大皇子?可圣上这些年,对大皇子的厌、恶,朝臣宗亲都看在眼中的。难道是因为大皇子母族不显,圣上才又想起了这个儿子?   可高宁大长公主对大皇子并不看好。她太了解成元帝了,当初那一句卑、贱宫女怎可为妃,若他真的立大皇子为储君,不是自打脸吗?   高宁大长公主坐在檀木雕花椅上,神色凝重,她看一眼许姝,想到如今这乱象,脑海中却不由的隐隐揣测起这一切和镇北王的联系来。   镇北王狼子野心,上一次在自己面前也是丝毫都没有遮掩。这样的人,不得不让人心生忌惮。   似是斟酌好久,高宁大长公主开口道:“姝儿,这些年因为圣上的忌惮,外祖母一直严禁你几位舅舅牵扯到储位之争中。因为外祖母亲眼见证过,这里面的血、腥,更知道稍有不慎,输掉的会是这定国公府上下几百口人。”   “可如今,东宫岌岌可危。三皇子虽有温国公府的支持,可瞅着圣上这几日派大皇子前往江南办差,怕是早已经防着三皇子了。其实你舅舅说的对,纵是圣上有立三皇子为储君的心思,可三皇子志不在天下,反倒是整日的沉、溺于吟诗作画中,到时候,若是淑贵妃有朝一日垂帘听政,大曜国面临的可就是外戚专、权。”   说到这,她突然有些哽咽,许久才又沉声道:“姝儿,外祖母知道自小你早已把定国公府当做了你的家,外祖母更知道,你虽是外祖母的嫡亲外孙女,可赐婚的旨意已下,你的身份首先会是镇北王妃。”   “外祖母……”听着外祖母这些话,许姝突地起身扑倒在了她的怀里,就如小时候一般。   高宁大长公主宠溺的摸摸她的头,感慨道:“我的姝儿,我早该想到的,镇北王御前请旨,这根本不是意外。朝中阉党横行,你爹爹想必早已经看到了李氏王朝的命、数,所以暗中已经和镇北王结盟。内阁首辅,加手握几十万重兵的西、北王,外祖母虽不愿意承认,可外祖母却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用不了多久,怕是这天下就要易主了。而你和镇北王的婚约,便把许家和镇北王甚至是定国公府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高宁大长公主的话就如刀、子刺、入心脏一般,许姝只觉得自己的心从未这般痛过。这是她自小就敬仰的外祖母,是大耀国最尊贵的大长公主,说出这番话,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勇气。   许姝轻轻咬了咬嘴唇,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外祖母,是姝儿不好,姝儿不孝。”   高宁大长公主却突然抓着她的肩膀,言语间多了些威严,只听她一字一顿道:“姝儿,你得答应外祖母,若真的到了那一日,李家总该留下一脉的。哪怕不能再享荣华富贵,哪怕只是庶民。”   许姝身子猛地一僵,不用外祖母再说什么,她已经明白了外祖母的深意。可这又何其困难。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但凡坐上那至高的位子,谁又会留下任何的隐患。   见许姝沉默,高宁大长公主突地松了手,神色满是悲怆。   见此,许姝再也忍不住,紧紧抓着外祖母的手,泪流满面道:“外祖母,姝儿答应您。姝儿会尽可能的做到的。”   等许姝说完,高宁大长公主一把搂她在怀里,颤抖着声音道:“姝儿,外祖母知道外祖母这个要求有多让人为难。外祖母在把彭家令牌交给你那一刻,已经对不起李家,已经背叛了家族。或许有一日,外祖母还会眼睁睁的看着李家王朝覆灭,到时候,外祖母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许姝睫毛颤颤,“外祖母,您莫要再说了。您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身子。您若是倒下了,阖府上下这么多人,可怎么办。”   外祖母的这番话确实是让许姝的心一阵不忍,她虽然不能切、身的体会到外祖母的痛苦,可她知道,从今日过后,用不了多久,她在外祖母眼中,只能是镇北王妃了。   许姝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性,可她总以为,这一天不会这么快到来。可她错了,其实在她暗中和镇北王会面那时起,可能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怀着沉重的心思,许姝离开了鹤安堂。恰好撞见郑姨娘和殷锦娴。东宫这场风波后,郑家也遭难了,如今郑国公府除了女眷之外,都已经被带到了大理寺。这都几天了,还未被放出来。郑姨娘往宫里递请安折子,也都被拦下了。无奈,郑姨娘和殷锦娴,只能求到外祖母这里。   可郑家的事,哪里如表面这么简单。打着太后娘娘的名义往外放印子钱,这的确是大、罪,却罪不至死。可许姝潜意识里觉得那侧妃林氏的死,不会如此巧合。而且,细细想来,林氏之所以入宫,是因为太后娘娘身子微恙,她入宫是为了侍疾,替五王爷尽孝。或许当时这件事一点儿都不起眼,可林氏的死,却让这件事扑朔迷离起来。   失足落水而死,这也太鬼、扯了。林氏只是五王爷的侧妃,又不是内廷之人,谁会想着害死她呢?   说的再直白一些,她根本就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在宫里那些贵人眼中,和身边的毛毛狗狗也无异。   所以,这件事定然不简单。   可这会儿,许姝也有些想不明白,这里面藏着的秘密。   “郡主,求您给大长公主传句话,让妾身见见大长公主吧。”郑姨娘的哭诉声把许姝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才几日没见,眼前的郑姨娘竟是憔悴了那么多。整个人看的出,恐、慌到了极致。   先前,她就是再卑微,也不至于跪在许姝面前。   殷锦娴显然也被郑姨娘这一跪给吓到了,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郑国公府遭难,宫里的太后娘娘也没句话,她知道姨娘很心急,也因此,她没拦着姨娘往鹤安堂来。   可,可在她看来,只要宫里有太后娘娘在,等圣上气消了,不过是罚些俸禄,最多不过是削了爵位。   只要太后娘娘还在,这只是暂时的困境罢了。太后娘娘身子康健,用不了一两年,郑国公府总还会再有翻身的机会的。   所以,她觉得郑姨娘有些太过恐慌了。   这会儿,再看着姨娘跪在地上,求许姝,她更是觉得没脸了。   “姨娘,您这是做什么?”   殷锦娴脸上一阵难堪,急忙就要拽着郑姨娘起来。   “郑姨娘你还是回去吧,外祖母累了,才歇下,不会见你的。”   许姝对郑姨娘一直也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与她来讲,郑姨娘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存在感。   可她这么说,落在殷锦娴耳中,却是别有深意。   “姝妹妹,是不是你拦了祖母不让祖母见姨娘的?你现在很得意吧,郑家若是真的倒了,郑涟即便嫁给镇北王做了镇北王的侧妃,也将一辈子都被你踩在脚下。”   不怪殷锦娴这么想,实在是太后把郑涟指给镇北王当侧妃之事,换做是她,也会觉得很没脸的。如今郑家遭此劫、难,当然忍不住会落井下石了。   闻言,许姝噗嗤一笑,她确实真没这样的想法,可这会儿见殷锦娴丁点儿都不知规矩,她勾勾嘴角,笑道:“娴姐姐,你还真别说,我确实是心情挺好的。”   殷锦娴气急,没想到许姝竟然这么丝毫都不遮掩的表示自己的幸灾乐祸。   她直直瞪着许姝,愤愤道:“姝妹妹,你别忘了,郑家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只要有太后娘娘在,郑家早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你且别得意太早了。”   许姝笑笑:“是啊,只要太后娘娘在,可若是再有什么万一呢?”   殷锦娴身子猛地一僵,许姝这口气,让她心里瞬间一阵慌乱。可她又有些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呢?   什么叫做万一?   太后娘娘可是圣上的生母,即便和圣上因为五王爷之事心生嫌隙,可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大曜国以孝治天下,难道圣上还会弑、母不成?   许姝睨她一眼,不欲再多言,转身就离开了。   看她高昂着头离开,殷锦娴看着郑姨娘,按捺不住火气道:“姨娘,你莫不是疯了?你怎么能这么作践自己呢?大舅舅不会有事的,只要有太后娘娘在,郑家不会有事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郑姨娘却是惶恐的很,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哽咽道:“生了这么大的事,慈宁宫连个消息都没。难不成姨娘就这么等着不成?如今能在圣上面前说上话的,可就大长公主殿下了。” ☆、第78章 计谋   殷锦娴满心的疑惑,圣上虽不万事都给太后娘娘面子,可圣上真的会一丁点儿情面都不给郑国公府留吗?   可想到方才许姝意有所指的话,殷锦娴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可心底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和她一样,郑涟也忐忑极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才下了多久,郑家就生了这样的事。她是个极自傲的性子,可显然,老天爷接连几次都把她推到了难堪的境地。   郑国公夫人周氏,也忧心的很。这都几日了,宫里连个消息都没。周氏不愿意往坏里想,可现实摆在她面前,太后娘娘在圣上那里,根本没有任何的脸面可言。   如今,也只能自救了。借着太后娘娘的名义往外放印子钱,这事儿说到底可大可小。   郑涟望着周氏神色凝重的样子,哽咽道:“母亲,如今可怎么办?太后娘娘那里,怎的这么多天了都没个动静。”   周氏看她一眼,眉头紧蹙,半晌,她暗暗叹息一声:“圣上也不是第一次下太后娘娘的面子。何况,郑家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平日里结交的世家,也大多是趋炎附势,这会儿见郑家遭难,如何会真心实意的帮忙。”   说着,周氏顿了顿,似是有些深意道:“如今,也不能指望别人了。涟儿,或许如今郑家也只能走一步险棋了。”   虽不明白周氏到底在说什么,可下意识的,郑涟脸色一白,有些紧张。   周氏面沉如水,半晌才像是下定决心,缓缓道:“这些年,我们郑家是没少倚仗太后娘娘,这些都是君恩。可对于圣上来说,京城多一个郑家,少一个郑家,那是无足轻重的。如今,郑家有了这么大的麻烦,太后娘娘的面子太薄,若想再靠着太后娘娘解决这麻烦,无异于坐以待毙。”   “所以,当务之急是向圣上表忠心,若圣上看在眼中,那么,即便没有太后娘娘,郑家不仅可以解了眼前这困境,甚至还能更进一步。也因此,娘亲说这是一招险棋。”   郑涟虽然还云里雾里的,可她自小就被周氏教养在身边,她直觉这里面藏着一个极其重要的秘密。   甚至是,能够翻天覆地。   周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沉声又道:“五王爷府邸那侧妃林氏,失足落水之事,你想必也听了一耳朵。可这件事,并没这么简单。娘亲也不瞒你,这林氏其实早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去慈宁宫侍疾,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能顺利生下孩子。”   “怎么会?这可是欺君!”郑涟浑身一颤,急急又道:“这里面,可是我们郑家也掺和了?”   她实在不能不往这里面去想,要知道这些年郑家也替太后娘娘办了不少事,就怕这事儿上爹爹也一时糊涂。   周氏摇摇头,“你爹爹也是忧心,此事牵扯到郑家,到时候郑家如何能解释的清。无奈之下,也只能瞒着太后娘娘,趁着这次圣上外出射猎,除掉了那林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郑涟听着,整个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你也知道,圣上这些年对五王爷一直都耿耿于怀,只是碍于太后娘娘在,才一直隐忍至今。若我们以此和圣上表忠心,圣上便有了借口,对五王爷除之而后快,而我们郑家,也算是有功之臣,虽不说功过相抵,可圣上也不可能真的就对郑家除之而后快。”   郑涟怎么都没想到,母亲说的险棋竟然是这般。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郑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就这么赌在这上面了?   可即便成了,太后娘娘那里如何交代?   没了太后的倚仗,郑家真的还能安享荣华富贵?   屋子里瞬间一片的静寂,周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哽咽道:“娘亲也是没法了,娘亲也知道愧对太后娘娘。可若是能救下阖府上下,娘亲也只能如此了。”   郑涟缓缓点头,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只听她幽幽道:“母亲,这事儿您与其直接到圣上那表忠心,何不辗转到淑贵妃那里。大皇子前往江南彻查改稻为桑之事,淑贵妃想必是很不甘的。这个时候,若这件事能为她所用,那她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必是不一样的。毕竟这些年,圣上早有杀五王爷的心思。”   “而我们郑家,也算是向淑贵妃递了投名状,日后,郑家有什么事儿,淑贵妃总该帮衬一些的。如此,岂不一举两得。”   不等郑涟再说什么,周氏立刻就明白了女儿的深意。   她自小就格外的喜欢她这嫡次女,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郑涟深思熟虑。而今,郑家危在旦夕,涟姐儿这番话,确实是解了她很多困惑。   另一边,大皇子前往江南彻查改稻为桑一事旨意虽下,可一些准备事宜还在进行中,真正等到离京,那还得四五天。   那日,大皇子从容妃那兴冲冲的出来,就准备回禀了成元帝。奈何,他数次求见,却都被挡在了外面。   “大殿下,圣上在丹、房打坐,请您回去吧。”   大皇子这些年一直都忍、辱负重,确实也没这个胆子,惊扰了父皇。父皇这些年一直沉、溺炼、丹,这别人也就算了,他刚得了江南的差事,这个时候更是不能有万分之一的鲁莽。   虽然十分不情愿,他也只能先行回去。   见他灰头灰脸的样子,容妃心思却复杂的很。这几日,她也想了很多。想着儿子能得见圣颜,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做有些危险。儿子太能干了,这在内廷中其实不是一件好事,唯有中庸,兴许才能保平安。   可这些话,大皇子如何能听得进去。   “母妃,儿子还有几日就离京了,这之前,若一直都不得见父皇,可怎么办?”   大皇子急的团团转。   容妃满目忧心:“宫中最忌讳的就是太扎眼,尤其是你们这些皇子,行事间更是不能露了锋芒。你没见着圣上的面,母妃其实觉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圣上总说什么兄友弟恭,以孝治天下。你揭发太后娘娘,那你便难以脱身了。圣上喜怒无常你也是知道的,疑心又重,若让圣上觉得你有私心,岂不是反倒不好。”   大皇子一愣,好半天没吭声。   他紧紧的捏着手,指甲几乎都陷入了掌心。是啊,他这几日似乎真的有些太过急切了。父皇是什么样的人,他确实该更稳妥一些的。   他原想着不就是循序渐进,一步步的取代太子,一步步的登上高位吗?他不需要眼前的风光,需要的是笑到最后。   这么想着,他突然静下心来。   他并不避讳和容妃说他的野心,他静静的看着容妃,一字一顿道:“母妃说的在理,是儿子有些太心急了。”   容妃的眼眶突然红红的,只听她哽咽道:“母妃也想有一日,母妃能够母凭子贵。可母妃不希望你出任何的意外,你想想如今被圈禁在东宫的太子殿下,想想你那些皇叔,想想如今的五王爷。你纵然是为了母妃,也该更多一些耐心。母妃不拦着你去争那个位子,可只要想到可能行差步错,母妃就心生恐惧,你知道母妃的忧心吗?”   话音刚落,大皇子突地大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容妃,他颤抖着声音道:“母妃,不会有那一日的。儿子日后,会慎之又慎,不会惹父皇的疑心的。”   容妃拿着帕子轻轻的擦掉儿子脸上的泪水,长长吐了一口气:“有你这些话,母妃就安心了。你此去江南,无需记挂母妃,母妃在这宫里,虽无倚仗,可也不是一点儿心机都没。否则,母妃又如何能坐上妃位。至于那侧妃林氏之事,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儿纸总包不住火的,既然林氏死了,那么林氏怀有身孕之事,知道的肯定不止母妃一人。可到底是谁,下了这毒、手。太后娘娘做事素来谨慎,可林氏竟然还是难逃毒、手,难保就不是郑家的人怕引、火、烧、身。否则,不可能这么顺利。”   说着,她闭了闭眼,又道:“这些年,母妃能有今日,也全都依仗着太后娘娘,当年,母妃怀有身孕,若不是太后娘娘护着,也不会顺利生下你。林氏之事我们只当不知道吧,也算是还了太后娘娘这些年的情分。”   大皇子轻轻点头:“母妃说的是,如今郑家岌岌可危,想除掉郑家的人不在少数,儿子得太后娘娘庇佑,这个时候若抢在前头,去和父皇禀明此事,父皇大抵又要疑心儿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么大的罪责,儿子确实是担不起。”   “这就是了。这再多的话,母妃也就不叨唠了。你去了江南,凡事不过中庸二字。那石公公可是冯振的干儿子,某种程度上,石阶所为,冯振不会不知,既然冯振知道,那么未尝就不是圣上的意思。因此,彻查改稻为桑之事,点到为止即可,万不能让你父皇下不来台。” ☆、第79章 晕厥   郑家遭难,许姝想过,郑国公府绝对不甘心坐以待毙。只她没想到,这个节骨儿上,周氏会暗中向淑贵妃示好,而不惜牺、牲掉郑太后。   更让她震惊的是,郑太后竟然那般糊涂,想来一招暗度陈仓。只是她肯定没想到,郑国公为了不招、惹麻烦,暗中对林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下了毒、手。   之前许姝只觉得这窦继海有些机灵,可这件事之后,她心中觉得窦继海确实是可用之人。在那司礼监,周边都是冯振的耳目,稍有不慎可能就成为乱葬岗的一缕孤魂。   成元帝猜忌心重,若知晓真相,太后会如何?许姝静静的坐着,眉头微蹙。   郑家既然敢如此铤而走险,必然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抉择。而林氏之事,偏偏又让成元帝有了理由除去五王爷。不管有没有翊坤宫淑贵妃从中周旋,郑家或许真的避过这一难关。   这么想着,她轻叹一声。却在这时,只听一声浅笑,她下意识的抬眸,在看到傅祈钰风度翩翩,浅笑的站在那里时,她也忍不住嘴角勾起了笑容。   对于傅祈钰这样的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似乎她已经习惯了。   傅祈钰缓步上前。   许姝浅笑着开口:“王爷,圣上派大皇子前往江南,郑家又暗中搭上了淑贵妃,朝中不知多少人又开始重新站队了。”   傅祈钰微微眯眼,半晌他笑了笑,突然抓紧许姝的手,玩味道:“你在担心本王?”   许姝抬眸看向他,“我知道王爷的野心,也知道王爷有能力取而代之,可我想王爷绝对不想背上弑、君篡、位的名声,否则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傅祈钰笑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想到那日外祖母和自己说的话,想到上一世定国公府满门覆灭,许姝微微握紧了手,直直盯着傅祈钰的眼睛,道:“王爷,在我看来,大皇子不足为惧,圣上如今抬举他,不过是想试探朝臣的动作。而三皇子,心思根本不在朝政上,若他登基,只会有一个结果,那便是淑贵妃垂帘听政。王爷想必也知道,淑贵妃和冯振暗中早有勾、结,可我若是冯振,淑贵妃不会是最好的选择。”   “淑贵妃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虽没入主中宫,却也不能小觑。一朝天子一朝臣,三皇子若真的上、位,冯振在内廷根基再深,可能也很难自保。若我是冯振,如今东宫的皇长孙才是上上人选。”   说着,许姝顿了顿,又道:“圣上这些日子多数在丹房打坐,而自万寿节那一次流言肆起,圣上似乎服用丹、药更频繁了。其实宫中人谁不知道,圣上的身子早已经是外强中干,表面看着气色越好,内里只会越糟糕。这些,太医院的人不会不知道,只是不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和圣上谏言。即便有人敢,冯振也绝对不会让他扰乱自己的计划。”   “所以这个时候,王爷最好的做法,是支持圣上立皇长孙为皇太孙,如此,到时候若圣上驾崩,拥立皇太孙上、位,王爷再来一招清君侧,即可名正言顺。”   傅祈钰脸上满是赞赏,他抓着许姝的手忍不住紧了紧,难掩笑意道:“王妃果真有胆有谋,也唯有王妃,才有资格和本王并肩而立。”   许姝抬眸,微微勾勾唇角:“王爷有没有想过,若有一日,殷家或者许家与王爷为敌,我会背、叛王爷?”   似真似假的话一出口,屋子里瞬间一片静默。   这是一直梗在许姝心里的疑惑,也是她最担心的。她知道爹爹很爱她,也知道舅舅早已对自己视如己出。可这些男人,骨子里谁能没有点儿野心,没有利益的追逐,她是真的怕,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脱离了原先的轨迹,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镇北王出身寒微,若登基之后,触犯到世族的利益,那便是一场无声的斗、争。   许姝绝对不愿意看到那一幕的。   傅祈钰眼含戏谑,却在下一瞬,突地伸手掐住她的下巴,一字一顿道:“不会有那一日的,对吗?”   “本王这辈子信任的人不多,所以,你不会让本王失望的,是不是?”   第一次,许姝在傅祈钰眼中看到了一种王者之气,那种威慑让她忍不住心里一咯噔。   就在她犹豫着到底该如何应答时,只见傅祈钰一把放开了她,“本王可允诺你,给许家殷家一世荣华富贵。可这前提,是许家和殷家没有异心。”   许姝怔怔的看着他,顿时一阵酸涩,她记得她跪在外祖母面前,答应外祖母会想法设法留下李家的血脉,可她知道,方才傅祈钰肯允诺她的,已经他最大的退让了。   晃神间,不知傅祈钰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一把拽起她来,抱紧了她。   “姝儿,本王听许阁老和大长公主殿下都是如此叫你的。日后,本王私下里也叫你姝儿怎么样?”   许姝有些诧异为什么傅祈钰突然见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她知道,这是傅祈钰的示弱。   突然,她有些哽咽,紧紧回抱住了他。   一瞬间,方才的紧张像是根本发生过一般。   许姝静静的靠在他怀里,久久未能发出声音。   “姝儿,本王知道,大长公主殿下有意让你多留两年在她身边。可怎么办呢?本王已经等不及和你朝夕相处了。”   闻言,许姝脸上染上几丝红晕。   虽未四目相对,可傅祈钰像是看得到她的羞涩一般,噗嗤一笑,又道:“怎么不说话?难道姝儿不愿意?”   许姝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想到要离开定国公府,她还是有些感伤:“我自小就在定国公府长大,确实是有些舍不得呢。加之外祖母年龄也大了,以后又不可避免的要看到一些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我真的很担心,外祖母会有什么不好。”   “你知道吗?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最爱黏、着外祖母,可自从赐婚的旨意一下,我面对外祖母的时候,心里总是慌慌的。那日的谈话之后,我终于接受了那不愿意接受的现实,在外祖母心理,她的姝儿早就不在了,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只是镇北王妃。事情怎么会这样呢?外祖母心里其实是怪我的,是不是?”   说到后来,许姝忍不住低泣出声。   她的心里是真的不好受。   “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如果我一早就答应外祖母……”   说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可此时已经迟了。傅祈钰纵然再迟钝,也知道她的要说什么。   是啊,若当日任由外祖母撮合了她的二表哥,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样,外祖母就不会这么伤心了,也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你记住,你只会是本王的王妃。你既然招、惹了本王,那么,就休想摆脱本王。”   傅祈钰一把抓着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   许姝微微蹙眉,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傅祈钰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姝儿,你该知道的。世间每一个男子都不希望有别的男人对自己的女人有任何的觊觎之心。你也说了,你和殷二公子自小青梅竹马。可本王还是那句话,即便你和殷二公子有了婚约,这件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本王哪怕是抢,也绝对会把你抢过来。”   “本王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了得到一个女人费尽心机,可事实确实是如此。所以,以后这样的假设,本王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男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本王更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嫉妒?这是多么讽刺的话。上一世,宫里圣眷优渥的贵妃娘娘,便是如今的柔安郡主。即便今生的轨迹发生了变化,可只要他登上皇位,那么三宫六院便不可避免。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些,许姝的心竟然猛的揪了揪。   许姝一阵沉默。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知道自己不会是他唯一的女人,其实她不该在意的,她早就知道会如此,可听到他方才嫉妒之言,她竟然会如此措手不及。   这样的自己让她很意外。   许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四目相视间,久久她才幽幽道:“是我失言了,王爷见谅。”   正说话间,只见屋外一抹黑影,随即只听那人恭敬道:“启禀王爷,半个时辰前,圣上在丹房打坐,突然晕厥。”   成元帝近日来服用丹药越发频繁,初始的精神振奋之后,这两日便偶感疲惫。他还以为是东宫之事忧心太甚,也没在意。   这么一晕厥,宫里怕是人心惶惶啊。   傅祈钰似笑非笑道:“本王知道了。”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早没了动静。   许姝也被吓到了,上一世,成元帝的身子这个时候还未如此糟糕。她记得,大皇子给成元帝献了延年益寿之药,之后成元帝对大皇子便青睐有加,还带着大皇子往泰山。   之后,大皇子妃病逝,成元帝把恭亲王家的姑娘指给了大皇子为继妃。   可这一世,还会这样吗?   成元帝突然晕厥,这个时候,储位之事,更是得慎之又慎。成元帝还会在这个当口,坚决的废掉太子? ☆、第80章 人心惶惶   成元帝突然晕厥,宫里顿时是人心惶惶。淑贵妃得着消息的时候,忙赶往东暖阁。   没成想,竟和匆匆赶来的郑太后撞上了。   淑贵妃入宫这些年,和郑太后倒也没什么嫌隙。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郑太后不得圣上欢喜,她自然不会觉得郑太后会给她任何的威胁。   可这会儿,淑贵妃却心里不安的很。对于郑太后的匆匆前来,淑贵妃倒也不怀疑她对圣上的担心,可在这内廷中,事情岂会如表面看的如此简单。   若圣上这次真的有什么不好,不管谁登上皇位,郑太后肯定是名正言顺的太皇太后。想到这个,淑贵妃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对郑太后此行更多了些忌惮和揣测。   “妾身给母妃请安。”可不管她心里怎么不安,面儿上却不敢表露丝毫。圣上生性多疑,这会儿他确实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可保不准宫里的一举一动日后会一丝都没有遗漏的传入他耳中。如此,她也只能慎之又慎,她已经隐忍了这么些年,绝对不允许出了任何的差错的。   郑太后微微眯眼,说了句起磕吧,也没多寒暄,直接就往东暖阁走去。   内室里,太医院的太医们跪了一地,见着两人进来,忙磕头请安。   龙床上,成元帝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远远看着,让人心头一紧。   郑太后脸色格外凝重。   而淑贵妃早已抑制不住,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嘤嘤哭了起来,“圣上……圣上……”   “糊涂东西,哭什么哭!圣上福泽深厚,定能度过此劫。”   说罢,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淑贵妃,又道:“贵妃,如今宫里人心惶惶,你位列贵妃之位,这个时候,更不能乱。这几日,你就不用来东暖阁了,好生管好内廷即可。”   闻言,淑贵妃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实际上她方才哭,并非真的害怕什么,也并非她和成元帝有多么情深。但凡进入这紫禁城的女人,或许也有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憧憬,也想过自己成为某人的唯一。可这么多年过去,谁还会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人都是现实的,都是自私的,比起丈夫,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要说伤心,她此刻其实并未有多伤心。   何况,她有这样的私心,郑太后又何尝没有。否则,又为什么这般急急的挥退她,更让她远远避开东暖阁。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怀着复杂的心情,淑贵妃缓步退了出去。   等回到翊坤宫,淑贵妃越想越觉得心慌慌。这个时候,太后让她远离东暖阁,定是要有什么动作的。   虽然如今郑家危在旦夕,可她还是不敢小觑郑太后的能耐。   眼下,大皇子即将前往江南彻查改稻为桑一事,太子殿下被圈禁在东宫,虽然人人都觉得东宫太子不保,可废太子的旨意却还未正式下达。若圣上真有什么不好,那些太子幕僚,曾经支持太子的党、羽,岂会没有动作。太子患有风疾又如何?东宫如今已经有了皇长孙,只要有皇长孙在,这些都不重要。   想到这些,淑贵妃一阵头痛。太子一日不被废黜,一日都是威胁。而她的三皇子,便不可能名正言顺。   大概是忧心的厉害,淑贵妃眉头紧蹙,半晌,她沉声道:“这节骨眼儿上,圣上万万不能有任何意外的。否则,本宫这些年的努力,岂不是付诸东流。”   杨嬷嬷闻言,声音颤颤道:“娘娘,您莫非是怀疑太后娘娘会有什么动作?不会吧,太后娘娘虽说和圣上因为五王爷一事生了嫌隙,可圣上毕竟是太后娘娘亲生的。”   淑贵妃冷哼一声:“那她如此急急的把本宫赶出东暖阁,还不是因为心里有鬼。如此不安分,如何能让本宫心里没有忌惮。这些年,她宠着五王爷,本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故意为难过她。可她若是有别的心思,本宫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这些年,对于当年储位之争,太后心里一直都耿耿于怀。你说,她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趁着这机会暗中让圣上把皇位留给五王爷不成?”   说着,淑贵妃微微勾勾唇角,似笑非笑道:“圣上如今晕厥,本宫必然不可能在这个节骨儿上把郑太后做的好事说与圣上。可郑太后若真有什么狼子野心,本宫也不怕和她撕破脸。就那林氏之事,到时候圣上震怒,她这太后怕也当到头了。”   杨嬷嬷恭敬道:“娘娘,如今唯一的变数便是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毕竟现在还未废黜,可不管圣上这次什么时候醒来,太子殿下终究是三皇子的威胁。若东宫再没有可能性,圣上这么多皇子,唯有我们三殿下有资格入主东宫。”   细细揣摩着杨嬷嬷的话,淑贵妃神色一片凝重,一阵沉默后,她一字一顿道:“嬷嬷说的是。可这节骨儿上,若是皇长孙有了什么意外,圣上难保不会怀疑到本宫头上。还有那太子妃罗氏,如今手中只有皇长孙一张牌了,她肯定牢牢看着皇长孙。所以,此事还得缓缓。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才好下手。”   杨嬷嬷斟了一杯茶,恭敬的递上前,“娘娘,您无需太过忧心。只是老奴私心觉得,三皇子背后虽有温国公府和其他一些士族支持,可若能拉拢到殷家,岂不胜算更多一筹。要知道,当年大长公主殿下可是有从龙之功。虽说大长公主殿下这些年鲜少插手朝堂之事,可余威仍在。”   “奴婢再说句僭越的话,娘娘您如今倚仗的,不过是圣上的恩宠。可这些,远远是不够的。”   杨嬷嬷的话瞬间说到了淑贵妃的心坎儿上,这阖宫内外,都说她最得圣上的恩宠。可只有她知道,这些都是镜花水月。因为她安分,她不争,才会有表面的这种荣宠。可老三若真的掺和进储位之争,她便没了这层保护。   可到底该如何拉拢定国公府呢?要知道,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有试过。可最终却无疾而终。   淑贵妃沉吟着,这天下,除了姻亲,再没别的办法能让两家成为盟友了。可到底怎么样才能不惹圣上猜忌呢?   不由得,淑贵妃想到了殷锦娴。   细细想想,殷锦娴是庶出,身份到底低了一些。可她毕竟是殷家的女儿,而且,郑太后也早有撮合她和三皇子之意,只是一直都未说出来。   原先,她对这殷锦娴着实是看不上眼的。她的儿子,怎么可能娶一个庶出的姑娘为正妃?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可这会儿,她仔细的揣摩着,觉得此举也未尝不可。不管高宁大长公主是什么心思,这老三若娶了娴姐儿为正妃,在外人眼中,和她淑贵妃便不可能没有牵扯。   再说那郑太后,她让老三娶了娴姐儿,郑太后那么聪明,少不得会承了她这个情。郑家如今危在旦夕,若她可以保住郑家,郑太后也该掂量掂量,自己该往哪站了。   而且她手中还有郑太后那么大的把柄,郑太后是老糊涂了,才会和她撕破脸。   如此想着,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勾勾唇角。   听着她的意思,杨嬷嬷却微微愣了愣。   “娘娘,老奴担心,三殿下不会同意呢。这京城什么样的贵女配不上三殿下,偏偏找了一个庶出的,三殿下如何能欢喜。”   这些,淑贵妃自然也想到了。   可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左右不过一个妃位,这内廷的女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而且,她看得出娴姐儿对老三是动了心的,如此,谁先动心,谁便处于弱势。就依着这个,倒也不怕她日后不安分。   当然,这些是后话了,如今,她忧心的是什么时候圣上能够醒来。   还有那郑太后,在东暖阁坐镇,她如何能不多心。   想到这些,她冷冷道:“如今内廷人心惶惶,你去告诉冯振,让他的人紧紧盯着太后。有什么动静,立即回禀本宫。”   冯振既已经暗中和她结盟,那彼此心中必然是有计较的。当然,也各有防备。   杨嬷嬷笑道:“娘娘,那冯振不过是无根之人。晾他也没那胆子背着娘娘生了别的什么心思。”   可见,有时候话真的不能说太满。   这厢杨嬷嬷和淑贵妃正暗自谋划着,另一边,罗氏早已闻到了东暖阁那边的动静。   罗氏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茶杯上的纹络,只听她幽幽道:“贵妃娘娘就这么回去了?”   这些年,罗氏和淑贵妃打过无数次照面。按说,她作为东宫太子妃,在位份上是高过淑贵妃的。奈何圣上猜忌心重,她不得不处处避让着淑贵妃。   “父皇身子抱恙,到了这会儿,淑贵妃怕是也坐不住了。这些年,她的恭顺和隐忍,父皇又不是傻子,还能丁点儿都没有察觉。她以为自己聪明,可本宫绝对不允许她凌驾于本宫之上。” ☆、第81章 殿下   三月二十七,成元帝终于醒来。可他的清醒并未让人心安。   太医院流水般的汤药,又是针灸,又是药浴,这般折腾,谁看着不犯嘀咕啊。   更让人难以揣摩的是,成元帝醒来之后,第一个召见的人竟然是在东宫圈禁多日的太子殿下。   圣上这是阎、王爷面前走一遭,突然想起了父子情深了?不怪大家这么想,实在是直至今日大家都记得,太子殿下自小教养在圣上身边,虽然近来太子遭了不少罪,可圣上若真的起了恻隐之心,谁又能说什么呢?   太子毕竟代表的是东宫,是正统。即便患有风疾,又如何?他膝下已经有皇长孙了。   更不要说如今皇长孙已经记在了太子妃名下,这些日子,听说太子妃格外的疼爱皇长孙,那和自个儿养的也没两样的。虽然大家晓得太子妃这也是无奈之举,可皇长孙这个筹码,却是很难让人忽视。   这不,淑贵妃最是坐不住了。倘若没这茬,她根本不会这么心慌。真的可惜了她的三皇子,平日里圣上嘴上再怎么疼爱三皇子,再多流水般的赏赐,这又有何用?在圣上心里,或许还是很难放下当年亲自教导太子的情谊吧。   不行,绝对不能让太子再获得圣心,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她不甘心。   只见淑贵妃紧紧握着手,冷冷道:“本宫原还想着圣上身子微恙,不想刺、激圣上。可惜,眼前这父慈子孝,本宫不忍又如何?圣上心里根本就没有本宫,更没有三皇子。本宫就要圣上看看,连太后都敢暗度陈仓,欺君罔上,那太子,岂会真的就温顺。这鬼门关走一遭,圣上确实是有些太心软了。”   杨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有些紧张道:“娘娘,您是想现在就去东暖阁。”   淑贵妃呵呵笑了笑:“圣上这次能醒来,那必定是福泽深厚,本宫相信,圣上不会怪罪本宫的。再加上圣上晕厥之时,太后娘娘故意遣退本宫,如此联想一番,圣上只会觉得本宫一如既往的忠心。”   说着,淑贵妃微微勾勾唇角,又道:“本宫这次就要让圣上变得更加多疑,连自个儿的生母都能暗地里背叛他,太子又如何?一山不容二虎,圣上怎知太子就没有异心,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呢?”   这是淑贵妃在太子之事上第一次主动出击。她确实是等不得了。想到圣上和太子殿下在东暖阁父慈子孝,她就觉得自己似乎像个小丑一般。而身上也顿时冷意。   杨嬷嬷看看淑贵妃:“娘娘,此事经由您口说出,圣上到时候肯定龙颜震怒,您和太后娘娘是真的结仇了。”   淑贵妃扬扬眉:“放心吧,本宫会主动和圣上请旨,把殷锦娴指给老三做王妃。也算是冲冲喜了。殷锦娴毕竟称呼太后娘娘一声姑祖母,本宫既然肯主动请旨,那圣上就不该怀疑本宫的用心。而且,另一方面,也算是本宫主动示弱。本宫何罪之有,即便太后娘娘要怪,那便怪郑国公府,郑家人早已经当宫里没她这个太后娘娘了,知道自个儿指望不上太后娘娘,才舍弃了她。太后在这宫里这么些年,就是再痛心,也不会看不明白这个道理。”   杨嬷嬷点点头:“娘娘高明。奴婢还以为,娘娘在三皇子的婚事上,会有些犹豫呢。”   不怪杨嬷嬷这么想,这些年她也算是看着三皇子长大的,淑贵妃就三皇子这么一个儿子,自小可不事事精细。就是三皇子刚出生那会儿,身边侍奉的奶嬷嬷,娘娘都隔三差五的换,就怕三皇子喝了乳、母的奶,和乳、母亲近起来。   要知道娘娘当时才不过二十岁,就已经如此深谋远虑,可是很不一般的。   却说半个时辰前   太子自那日御前失仪,被圈禁在东宫之后,就整日的以喝酒来麻、痹自己。   他堂堂太子,东宫储君,却落得这个境地。虽未被废,可和废黜也不差多少了。   不怪那罗氏生了别的心思。   可罗氏想借着皇长孙翻身,他并不乐观。皇长孙并非嫡出,记在罗氏名下又如何?想当年,父皇斥责容妃那句卑、贱宫女怎可为妃?这却是戳中了太后的伤心事,可未尝父皇心里对自己的出身不耿耿于怀。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的一天又过了一天。对于乾清宫的废太子的旨意,他竟然也没那么惧怕了。既然已经被圈禁,圣旨是迟早的。最让他诧异的是,他突然有一种厌烦,突然感觉有些累了。   太子,东宫储君,可历、史上有哪一个皇帝真的是储君上位。或许,父皇就不该那么早就立他为太子,如若不是这样,他如今和父皇,也不会有了这么深的隔阂。   甚至,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他突然对父皇也多了些怜悯,虽然他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他没有资格有这样的想法。可他仍然觉得,父皇有些可怜。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不知道父皇这些年,可睡过一个安稳觉。父皇整日的沉、溺丹、药,不就是不想那么快的衰老,想要长命百岁。他们这些皇子羽翼渐丰,那就代表着父皇不再强大。这若是在普通人家,未必会有这么多的肮、脏事,可偏偏,他们都生在皇家,在这紫禁城,谁都逃不过的,谁都无法全身而退。   他有时候忍不住去想,若他是父皇,必定会很累,很累。连最亲近的人,都处处提防,都处处掣肘,说好话倒不如平凡人家来的自在。   或许父皇若是卸掉他脸上那层伪装,会沉声问他,“太子,你可怨恨过朕?”   可这些都是他的臆想,只要父皇在位一日,那便绝对不可能流露出任何的软弱。   这样的父皇,太子不敢去奢望。可到底心里,对于小时候的记忆,此时回想起来,多少有些感慨。   原以为,自己被圈禁这么些日子,不过是等待乾清宫那势必将来临的旨意,他已经很麻木了。事情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呢?   直到昨日传来消息,父皇突然晕厥,人心或许真的比自己想象中的复杂,虽说他不愿意承认,可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内心深处真的有一个可怕的念头,那便是父皇若是自此再不醒来,那一切就完美了。   这晚,他见了多日未见的罗氏。太子妃也没和他绕弯子,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虽然至今对于罗氏的做法,他仍然不能释怀。可他也知道,这内廷没有哪一个女人是简单的。太子妃不单只她一人,她身后有兵部尚书罗家,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人真的难得糊涂,若说生气,他当时真的是恨不得杀了这贱、人。可这些日子过去,他更多的是觉得无力。一个女人,这么做,错了吗?或许她是背叛了自己,做了无奈的选择。可自己,也并不无辜。   “殿下,妾身知道妾身罪不可赦,妾身也不敢求殿下的原谅。可妾身做的一切也都是无奈之举。人都说这紫禁城最是繁华,而妾身自入宫就侍奉殿下左右,更是圣眷优渥,人人羡慕。妾身不记得什么时候,突然就不一样了。多少人暗地里巴巴的看殿下的笑话,看妾身的笑话。”   “殿下或许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大不了被废黜,当个闲散的皇子。就比如如今的老恭亲王。可殿下莫要忘了,恭亲王当年并未牵涉进储位之争,他有退路,他只需隔岸观火。可殿下不一样,自幼就被立为储君,就这储君二字,没有一个新帝会容忍您。到时候,不仅您,就是皇长孙,也没有活路。殿下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吗?纵然不为妾身想,殿下也该留个香火的。”   这些话压抑在罗氏心中很久了,无需任何避讳的说出来,罗氏更多了些孤勇。   她深深的看了太子一眼,声音突然有些哽咽,“殿下,如今我们唯有拼死闯出一条活路。父皇此番病倒,妾身不敢揣测圣心,可妾身私心觉得,圣上孱弱,不免念及父子之情。若圣上肯召您到东暖阁,您就还有希望。您和皇长孙本为一体,若我们力荐皇长孙上位,您彻底放弃继承皇位,父皇如何还会猜忌于您。若圣上册封皇长孙为皇太孙,这岂不就是我们的退路。皇太孙若是能顺利登基,您就是太上皇,能不尊着您这父皇。总比当个闲散王爷,日日等着头上那把即将落地的刀、子强。”   “您要知道,我们已经忍、辱负重许多年了。这样的东宫,和大皇子又有何区别。甚至比起我们东宫,大皇子还不至于那般岌岌可危,他还有退路。不是吗?”   太子知道罗氏自幼聪慧,可自从大婚,他看到的是罗氏的嫉妒,他轻轻叹息一声,声音有些飘忽:“你说父皇会召见本殿下,可父皇已经多日未宣召我了,我更不知,再一次父子相见,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罗氏身子一僵,声音颤颤道:“父子之情,可这天家,如何有父子,不过是君臣。殿下记住这句话,就是了。” ☆、第82章 儿臣不孝   东暖阁的宣召比太子想的还要快些。多日未出东宫,太子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看着面前这高高的红墙,脚步不由的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殿下……”   跟在他身边的近侍弓着身子,担忧的看着他,也有些心神不宁道。   这近侍叫小圆子,如他的名字一样,脸圆圆的。是近来才被内务府分配来的。   东宫岌岌可危,对于内务府新派来的人,太子心里多少有些计较。这免不了又是哪些人的眼线。   不过让他诧异的是,这小太监虽看着循规蹈矩,可某些时候,却老实的让人可笑。因为被圈禁,他近来更是阴晴不定了。前几日醉酒之后,心下又是一阵阴郁。他最是不喜这些无根之人,便随口找了个错处罚他跪在外面。宫中素来都是迎高踩低之人,更何况这些太监,表面上恭顺,可暗地里指不定有什么小动作呢。让他意外的是,这小圆子却是个实诚的,恭顺的跪在外面,整整一夜,等他翌日醒来从书房出来,整个人竟是冻僵了,就像是一具雕塑。   若是依着他的脾气,索性也就让人把这太监扔到乱葬岗了,虽说他在东宫处境艰难,可发落一个太监,谁又敢说什么。   可不知为什么,他却鬼使神差的放了他一码。   那日晚些时候,他在后院练剑,当值的太监知道他的喜怒无常,生怕成了刀下冤魂,都找了借口躲得远远的。可小圆子又出现了,恭敬那着用热水浸湿的帕子在一旁,竟然一丝惧怕都没。   这人若不是傻的,那便只会是某些人精心培育中的细作了。否则,不会有这样的沉稳。   太子生性多疑,这个时候,也存了试探之心,长剑直抵他颈侧,瞬间鲜血直流,“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只见那人两眼无辜,却没有任何的惧怕,半晌,他声音飘忽道:“殿下可记得,八年前在静安胡同,曾丢了装着银子的荷包给一个小孩子。”   “那年大雪,奴才一家病的病,死的死,若没殿下的银子,奴才只怕也已经见阎王了。自那日起,奴才就存了报答殿下的心思。不瞒殿下,奴才入宫当内侍其实已经有一年多了,宫中规矩森严,想要报恩,可又岂会那般容易。这之前,奴才服侍过外藩敬献的孙美人,陈美人。可有贵妃娘娘在,美人再美,却连得见圣颜的机会都没。两位小主郁结于心,半月前,陈美人自戕而亡,宫中自戕是大罪,奴才本逃不过被扔到乱葬岗的结局。可司礼监的宝公公找了奴才,他新认的干儿子小勺子原本这次是要被分配往东宫的,可如今人人对东宫避之不及,便想了法子让奴才取而代之。可他不知,他此举却是成全了奴才。这几年,奴才苦于找不到机会报答殿下,却没想到,这次竟然如此巧合。”   小圆子说到后来,面上已经满是泪痕。   太子微微蹙眉,恍惚间记得当年确有这么一件事。只是,他贵为东宫太子,如何会把这小事放在心上。   那之后,小圆子就近身侍奉在他身边了。   “怎么,怕了?”看着小圆子忧心的样子,太子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嘴角微微勾起。   小圆子忍不住低喃道:“太子或许该抱着皇长孙去的,毕竟圣上就这么一个重孙,兴许圣上会生了怜惜之情。”   闻言,太子眼神沉了沉,其实不用小圆子说,他又何尝没有想过。可惜,他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父皇本就多疑,此番宣自己到东暖阁,或许是真的有了一点点恻隐之心。如此,他是更不能弄巧成拙的。他如今再不能操之过急了。   东暖阁   成元帝也不免陷入了回忆中。   可这回忆,并没有持续多久。成元帝是不允许自己有弱点的。   许是因为昨个儿的昏迷,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些乏力。要坐稳这皇位,说实话,有时候人难免会有些心力交瘁。其实对于太子,他并非就真的有那么多的不喜。只是,看着太子意气风发,看着那些朝中暗中已投入太子麾下,他如何能不急?   他就这么等不及他老了?   成元帝从未有过禅位的想法,他已经习惯了做这大曜的第一人。只有坐上这皇位,人才知道好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若他禅位,太子初始的恭顺过后,他难免会受制于人。   可太子,他却又不忍真的杀了他,毕竟是他亲自教养大的儿子,他四个皇子中,唯太子得他的心。抛却之前狩猎太子御前失仪,太子却是比其他皇子要强很多。   何况太子东宫储君,自幼就被立为太子,那可是上过宗庙的,到时候真的被废,这紫禁城岂不是乱套了。   不废太子他不心安,可废了太子,其他诸位皇子,却未必合他的心意。何况,其他几位皇子,也年龄渐长,到时候,面临的问题其实还一样。   如此想来,也唯有把目光放在皇长孙身上了。若是侧封皇长孙为皇太孙,太子便失去了继位的可能,而等到皇太孙真正成年,还有好多年,绝对不可能造成他的危机。   加上皇长孙如今记在太子妃名下,对于那些嫡庶之言,也能堵住那些悠悠众口。   可若是皇长孙真的被册封为皇太孙,太子妃却是不能留的。这女人,有异心。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绝对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到时候,该让谁做太子继妃呢?不由得,他想到了那日镇北王御前请旨。若没有这一茬,或许,那清溪郡主会是个合适的人选。毕竟她身后有定国公府,只要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她不会有别的心思。   这天下,仍然还是李家的天下。   可惜如今说来,一切都迟了。上次错失除去镇北王的时机,以后,只会更加艰难。   “圣上,您可记得镇北王身边的朱濠。圣上既在京城难以捉到镇北王的把柄,难以把罪、名安在他头上。那不如把目光放在西、北蛮子那边。若给镇北王一个勾、结莽族的罪、名,您何愁不能斩草除根。”   成元帝抬眸看向冯振,面上微微有些动容。   冯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圣上,奴才先行请、罪。其实这朱濠,早就生了异心。镇北王麾下朱濠和郭璋两名大、将,岂能真的一碗水端平。这是人,总是有弱点的。奴才也就斗胆瞒着圣上见了朱濠。”   无需冯振再多说什么,成元帝如何不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可他并未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反倒觉得若那些朝臣能有冯振对他一半的忠心,他就不必每日都难以入眠了。   这时,有小太监进来传话:“圣上,太子殿下到了。”   闻言,成元帝的身子似乎僵了僵。   可下一秒,他的脸上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威严。   许是父子俩多日未见,等太子进来恭顺的给成元帝请安之后,成元帝好半晌,才记得让他起磕。   “儿臣不孝,父皇身子抱恙,儿臣恨不得亲自侍奉在父皇身边。”   太子说着说着,竟然有了几分哽咽。   父皇老了,这是第一次,太子有这样的意识。   上一次见父皇,父皇面色红润,虽私底下有人说父皇沉、溺、丹、药,内里早就亏了,可给人的感觉,还是挺精神的。   而眼前的父皇,脸色苍白,一夜间竟然老了许多。   这是太子从未见过的。   或许真的被太子这句话触动了往事,成元帝心下微微有些沉重。记得多年前,又一次他也是病倒了。太子忧心不已,日日守在他身边。虽不合规矩,可着实是让他暖心。   “我儿看着面色也不怎么好,可是那些奴才侍奉不得力?”   太子瞬间眼眶红红,“父皇突然病倒,儿臣忧心不已,岂能吃得下饭。那些奴才倒也是尽心尽力的,父皇莫要怪罪他们。”   这话却也是实话,可太子吃不好睡不好,其实是暗暗祈祷上苍,想着若是父皇醒不过来,该有多好。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就仿若恶、魔一般,存在他的脑海中。   “太子,父皇记得已许久未和你下过棋了,来,择日不如撞日,咱父子俩这就切磋切磋。”   说起下棋,其实太子的棋艺早在十三岁那年,就已经超过成元帝了。那时候,他也不知忌讳,只当父皇还和小时候一样,即便是他赢了,父皇只会为他骄傲。   可后来,他慢慢发现,哪怕父皇输了他半子,眼神里就有了些隐晦不明的东西。打哪日起,他再不敢赢。   父子间就这样心照不宣起来。   这会儿,看着眼前的黑白棋子,太子只觉得指尖有些颤抖。   他琢磨不透,眼前的父皇,到底是他的父皇,还是这天下的君王。   方才父皇流露出对他的怜惜之情,还有那眼眸中一闪而逝的愧疚,他到底该如何取下这盘棋。   他真的不懂了。   似乎做什么都是错的。 ☆、第83章 冲喜   晃神间,太子突然想到方才之前孟氏咱东宫所说那句话,圣上永远是君,如此,太子也想不了多少,战战兢兢的陪着成元帝下着祺,最终以半子输了这场对弈。   看着面前的棋局,成元帝看上去确实是很高兴,不过也不免流露出些感慨,“太子棋艺有些退步啊,回去之后,可得勤勉一些。”   太子喃喃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知道父子俩再不能回到之前那段时光,成元帝也没留着太子用膳,嘱咐太子照顾好自己之后,便让他离开了。   看着太子恭顺离去的背影,成元帝既高兴,却也不免有些意志阑珊。也不知是为何,心底一股烦躁突然就涌、了上来。下一瞬,只见他袖子一甩,棋盘连带棋子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圣上,太子恭顺,您怎的竟是动怒了?”冯振在成元帝身边侍奉多年,这话虽说听着有些逾越,可冯振却知道,这个时候圣上需要一个人来倾诉。这也是冯振这些年御前侍奉的经验,如今宫里能如此揣测帝心的人,也唯有他一人了。否则,也不会成为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   成元帝冷哼一声:“是啊,太子是很恭顺。可你或许不知道,太子年幼时,对朕从不会这般战战兢兢。如今,他面不改色的让朕赢了这盘棋,朕很难说,他是恭顺还是迂回。”   话至此,成元帝脸色不免阴沉起来。   还好,他也没多纠结这个问题。他自然知道,太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话锋一转,他淡淡道:“罢了,不提太子了。朕就这么四个儿子,没一个让朕省心的。对了,大皇子呢?朕记得钦天监选的的日子,这会儿也该在路上了吧。”   冯振弓着身子,敛了敛神,恭敬的回禀道:“圣上身子抱恙,大皇子忧心不已,是以,如今还未离京。这两日,大皇子是日日的往东暖阁来,就在殿外,祈求圣上圣体安康。”   话音刚落,屋子里瞬间一阵沉寂。   成元帝不喜大皇子,尤其是方才见了太子,这会儿听冯振提及大皇子,不免心下就有些不喜。   之前京郊狩猎,太子被圈禁,他为了转移朝堂的注意力,为了平衡之术,对大皇子多有体恤。可大皇子若是因此生了别的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这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他正犹豫着该拿大皇子怎么办,却在这时,有小太监进来回禀说,淑贵妃娘娘来了。   淑贵妃向来安分,入宫这些年,也从不轻易往东暖阁来。因此,虽说成元帝心情并不佳,还是宣她进来了。   淑贵妃生的并不艳丽,不过也有几分姿色。尤其这些年养尊处优,整个人更多了一种静雅。这会儿,看着淑贵妃缓步走进来,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成元帝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这阖宫里,也就这个女人,能不争不抢,从不惹他心烦。   “圣上万安!”不管成元帝说了多少次,她既已贵为贵妃,又得他宠爱,私底下便没的这么多的虚礼。可淑贵妃却并不逾越,这些年,没有一次仗着成元帝的恩宠就失了礼数。   对此,成元帝每次都欲言又止,可心里到底是欢喜的。这也让他更加认识到,淑贵妃和宫里其他女人不一样,别的女人早就恃宠而骄了,可她,不会。   “朕早就说过,私下里没这么多的虚礼,你呀,就是固执。这脾气也不知像了谁了。”   若是往日,成元帝如此打趣,淑贵妃定是笑意嫣然的起身,可今个儿,却见她静静的跪在那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成元帝下意识的眼神一凌,沉声道:“贵妃,可是有事要回禀。”   淑贵妃抬眸看着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睫毛颤颤,一副为难的样子。   半晌,只见她猛的磕了一个头,哽咽道:“圣上身子才恢复,臣妾本不想惹圣上忧心的。可此事事关重大,臣妾断然不敢瞒着圣上。”   见她这样,成元帝的声音愈发阴沉:“说!”   “圣上,如今郑国公还在大理寺,臣妾原想着,要救这郑国公府,郑家人最多也就是求到太后娘娘那里去。谁知,那郑国公夫人竟敢辗转求到了臣妾这里。您也知道的,这些年,臣妾协理六宫,除了这六宫之事,外面的事情臣妾一概都不理会的。后宫不得干政,臣妾这些年一直都牢牢的谨记在心,断然不敢有任何不好的心思。”   “所以,当臣妾听闻那林氏失足落水竟是有蹊跷,险些就吓晕过去。郑家人看圣上和太后娘娘生了嫌隙,忧心太后娘娘帮不上什么忙。便拿了投名状来臣妾那里,圣上您定不敢相信,那林氏,在入宫侍奉太后娘娘之前,肚子里早有了五王爷的孩子。太后娘娘原本就是想来一招暗度陈仓,暗中给五王爷留下子嗣。那郑家人也是疯了,求到妾身这里来,就是想让妾身在郑家之事上保郑家平安。而臣妾有了这个把柄,也不必担心郑家人过河拆桥,便是太后娘娘,或许也得避让臣妾一二。”   说着,淑贵妃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得,突然一阵哽咽,“可圣上是知道臣妾的,从未有过丝毫的不臣之心,臣妾知道,臣妾膝下有三皇子,纵然妾身什么都不做,也有人暗地里揣测妾身有争储的心思。可臣妾这些年只想着三皇子能平平安安,说实话,在这紫禁城,最难得是求得一世平安。臣妾就挺羡慕老恭亲王的,若三皇子能如他一般,当个闲散王爷,一生无忧,岂不快哉。”   “臣妾一闻着这消息,就急急想着回禀圣上。可是,圣上身子抱恙。臣妾忧心不已,匆匆赶来东暖阁。却不料,和太后娘娘撞在了一起。臣妾原想着亲自侍奉圣上左右,可太后娘娘斥责臣妾,说臣妾协理六宫,那个时候,做好自己分内事即可。臣妾不敢不遵,又见圣上还未醒来,就只能退出东暖阁。”   淑贵妃一席话说出来,成元帝胳膊上早就青筋暴起。   他的面色从未有如此难看的时候。哪怕是上一次,太子御前失仪,他也没这么失望过。   “圣上……圣上……”   淑贵妃忧心的看着他,心早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成元帝面无表情,半晌,却见他气极反笑,有些自嘲道:“这便是朕的母妃,她真以为生了朕,朕就不能拿她怎么办?朕和老五这些年的嫌隙,她如何能不清楚。可最终,她还是选择背叛了朕。当年朕登基之初,她迟迟不肯搬进慈宁宫,这些年朕只当她是和朕置气,可方才贵妃所言,她必定是真的不愿意住在这慈宁宫的。是朕这些年还有些恻隐之心,反倒让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等这日晚些时候,宫里传来了两个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消息。一是太后娘娘从明日起,出宫到皇家寺院静安寺清修,二是圣上给三皇子赐婚。   圣上晕厥之后醒来第一件事召见了太子,这已经让朝臣人心惶惶,如今却传来郑太后出宫清修,这必是发生了什么。   可这个时候,大家心里纵然再嘀咕,也不敢私自探听些什么。否则,到时候落得一个亏探内廷的罪、名,就遭殃了。   是以,坊间对太后出宫清修一事,虽有些流言蜚语,可更多的,是关于三皇子赐婚一事。   这个时候,圣上给三皇子赐婚,多少有些冲喜的心思。可那殷家三姑娘毕竟是庶出啊,还称郑太后一声姑祖母。因此,那些揣测郑太后此番离宫是被迫离宫说法,也一时有些站不住脚。   圣上若是真的厌恶太后,又怎么会把殷家三姑娘指给三皇子呢?还是庶出。淑贵妃这些年圣眷优渥,又岂会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娶一个庶出的姑娘。   可不管如何,旨意一下,再多的揣测也改变不了什么。   而殷锦娴,多年夙愿成真,别提有多得意了。   这日往鹤安堂请安时,整个人神清气爽的,虽说没摆起三皇子妃的谱,可那精气神,却是不一样了。   许姝这些日子一直都住在定国公府的,二姐姐和昱王世子爷的婚事在即,加之她忧心外祖母的身子,所以一直都没有回许府去。   自打那日和外祖母私下谈话之后,许姝感觉,外祖母每每看着她的时候,总多了些沉重。许姝不想惹外祖母忧心,也不想日日提醒着外祖母,这李家的天下,终有一日要易主,所以也做好了准备,等二姐姐大婚之后,她就回许府去。   这会儿,见殷锦娴得意洋洋的好几次往自己瞥来,她也只当没看见。   这蠢货,郑太后出宫清修,郑家没了太后做后盾,那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个时候,做了三皇子妃的殷锦娴,有多大的能耐在紫禁城站稳脚跟?   想到三皇子的婚事,许姝是真的有些佩服淑贵妃的隐忍。这节骨眼儿上,这桩赐婚,少不得又让如今这储位之争,再生波澜。 ☆、第84章 权宜之计   从鹤安堂出来,殷锦娴脸上的得意之色仍然没有收敛,或许真得多年夙愿成真,看着眼前的殷锦芙和许姝,她第一次竟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了。她们两人,一个为昱王世子妃,一个为镇北王妃,可这又如何?说打底,比得过皇族吗?何况,她还是三皇子的正妃,太子势必是要倒的,等太子倒了,圣上就那么几位皇子,宫中又有淑贵妃筹谋,这天下迟早是三皇子的。而她,也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纵然因为庶出的身份,这些年她在府邸受了些闷气,可风水轮流转,到时候那些内外命妇入宫请安,还不得跪在她面前。如此想着,她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仿佛这会儿她就已经成为了尊贵的皇后娘娘。   “二姐姐,你看她目中无人的样子。不就是个三皇子妃吗?她真以为自己真的能入主中宫!”   殷锦璇第一个沉不住气了,她原本就很不喜她这三姐姐,觉得她算计太多,根本不是一路人。   在乾清宫的旨意没下达之前,她起码还稍微的收敛一些,可看看现在,那是丁点儿都不把阖府姐妹放在眼中。区区一个三皇子妃,就得意成这样。谁不知道淑贵妃是个眼高的,这若是不是权宜之计,怎会便宜了她。   殷锦芙抿嘴笑了笑:“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和她置这气做啥。你看姝儿,不就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吗?”   如此打趣,许姝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二姐姐,三姐姐早就对三皇子暗生情愫,既然三姐姐如今这般高兴,我们也就不必扫她的性子了。只是姐姐说的也对,淑贵妃虽说平日并不爱出风头,可膝下就三皇子一个儿子,这皇家儿媳妇,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呢。”   殷锦芙听了便道:“既然三妹满意这桩婚事,那我们做姐妹的,自然是祝福她的。只是我听说,太后娘娘出宫清修,郑姨娘闻着消息时,当即就晕过去了。郑家的事算是暂时风平浪静的。可咱这位圣上,是个心思深沉的,难保什么时候,圣上回头清、算起这旧账来。”   殷锦芙这话倒也不是存心埋汰娴姐儿,只是这紫禁城,风雨飘摇,圣上又喜怒无常,上到皇子下到宗亲朝臣,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看娴姐儿得意的样子,她是真的庆幸自己被指婚给昱王世子。虽说远离了这京城,可到底天高皇帝远,未尝就不是一桩幸事。   可她又不免有些忧心,娴姐儿成了三皇子妃,外面那些人,心底存了多少的算计,这谁都不清楚。等她再回到这京城,京城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形呢?还有这自小长大的定国公府,到时候,自己的亲人,可还安康。   因为这样的心思,这几日她有些睡不安稳,整宿整宿的都害怕自己这一离京,之后就身不由己了。   “二姐姐,等你大婚之后,姝儿也要回府了。你一定得照顾好自己,记得时常给姝儿写信。”   顿了顿,许姝又道:“昱王虽受制于人,可这些年,圣上到底心存宽厚,宫里还有婉太妃在。可也因为宫里的婉太妃,好多事情牵涉甚广,太后和婉太妃当年那么多的嫌隙,如今太后出宫清修,少不得会把这怨气撒在婉太妃身上。毕竟圣上是婉太妃身边养大的,太后一直觉得是婉太妃的缘故,才致使圣上和她不亲近,眼里才没她这个生母。”   殷锦芙何尝没想到这个,太后虽说如今失势,可在宫里生存这么些年,不可能一丁点儿手段都没有。   想到这个,她缓缓道:“世子爷和我说,昱王也不是没有心思接婉太妃往汉中去荣养。可每次,都不了了之了。婉太妃在京中,也就牵制了昱王府的一举一动。可我忧心的是,圣上连太后都不顾及,让她出宫清修,这若是回过神来,昱王府,怕是也迟早有一日……”   说着,殷锦芙声音一阵哽咽。   许姝静静的看着她,沉声道:“昱王爷占据汉中,二姐姐若是信我,你且拿了这枚玉佩去交给世子爷,待到时机成熟之时,拿着这玉佩往镇北王身边去。”   说实话,许姝做这个决定,其实也是有些迟疑的。可她不能做被动的那一方。她和傅祈钰之间,他坐拥几十万精锐,而她,除了镇北王妃这个头衔,别无其他。她发过誓,会守住许家和殷家,而这些,她必须有自己的势力。恰恰眼下,镇北王和昱王府那边,还未真正搭上线。她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姝儿,你这是?”   殷锦芙犹豫的接过玉佩,眼中满是震惊的看着她。可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姝儿的深意。她只是太惊讶了。她知道姝儿自小就有自己的想法,可她从未想过,姝儿会……   面对殷锦芙震惊的目光,许姝轻轻抓着她的手,一字一顿道:“二姐姐,你也知道,如今天下这局势,不知到时候有多少世家大族,在权力更迭中一夜间消亡。二姐姐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应该懂得姝儿的意思。这天下,迟早是要易主的。可到时候,定国公府又将如何?外祖母贵为高宁大长公主,圣上当年登基之时,可是有从龙之功,如何能不引人忌惮。所以,姝儿不得已,唯有早早筹谋划策。我给姐姐这个玉佩,帮着昱王府和镇北王搭线,可我要一个东西,那便是昱王府的忠心。不管何时,昱王府必须效忠于我。而不是镇北王。”   殷锦芙早就怔住了,她只感觉自己指尖颤颤,可同一时间,她也感觉到,姝儿的手紧紧抓着她。这种力度,几乎要把她灼、伤。   她微微蹙着眉头,久久,才喃喃道:“这些话,我会告诉世子爷的。只是昱王爷毕竟也是先帝的儿子,是宗亲。若真如姝儿所说,天下易主,镇北王坐拥天下。昱王府自然是献上所有的忠心。昱王毕竟身上流着李氏王朝的血脉,也虚自保。可姐姐担心的是,若镇北王得知姝儿暗中谋划,可否会恼了姝儿。”   闻言,许姝笑笑:“若他真心待我,就该理解我为何会这么做。至于你担心的昱王府的将来,你且放心,王爷不是弑杀之人。”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许姝心里有些没底气。上一世,她逝去之时,新帝才登基没几个月。宫中柔安郡主颇得盛宠。可但凡帝王,谁没有忌惮之心。清理了那些碍眼的门阀士族,保不准也会觉得昱王府太过碍眼。   这些,谁又说得准呢?不是吗?   许姝答应过外祖母,会给留下李氏王朝的血脉,而昱王,也是先帝的儿子,只要保住了昱王一脉,她也不算辜负外祖母。   许姝其实很讨厌这些尔虞我诈,可这些日子看着朝中动、荡,她深刻的感觉一个人的无力,若是手中没有权势,没有自己的人手,只会受制于人。   帝王的爱,能盛久不衰吗?许姝不以为然,虽然她确实也倾心于镇北王。可后宫佳丽三千,谁又能笑到最后呢?   何况,镇北王御前请旨,也并不单纯。说打底,她和镇北王这桩婚事,一开始就不纯粹。   就已经夹杂了算计。   涟漪院   想到太后娘娘出宫清修,郑姨娘愈发觉得忐忑不安起来。   一直以来,对于娴姐儿和三皇子之事,她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淑贵妃那般心高气傲,给这样的人当儿媳妇,那不是时时刻刻做小伏低。倒不如嫁个普通士族子弟,来的自在。   她原也从不担心这事会成真,毕竟娴姐儿的出身在那里,宫里即便是有恩旨,那也顶死是三皇子的侧妃。所以,接到宫里旨意时,郑姨娘是既惊喜又忧愁,惊喜的是,女儿没和她一样给人家做小。忧心的是,这皇家儿媳妇岂是那么容易当的。   何况,如今太后娘娘出宫清修,郑家眼下看着是没事儿了,可事情岂会这么简单。要知道,太后娘娘和圣上之间的嫌弃,也不是一两日的。圣上纵然再动怒,也不可能真的不念母子情分。而今太后娘娘落得这般境地,定是触及到圣上的逆鳞了。而这个逆鳞,到底是什么?郑姨娘左思右想,脑海中突然闪过那林氏来。   她本不是愚笨之人,这些年也常出入内廷,自然也是有些见识的。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太后娘娘若真的做了这事儿,也无怪圣上龙颜震怒了。而郑家,在里面又充当着怎样的角色,郑家,怕是迟早得……   郑姨娘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这若是郑家倒了,少不得会获罪,她虽说已经是出嫁的姑奶奶,可人言可畏啊。其实于她倒也没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妾室。可娴姐儿,贵为三皇子妃,那可是经常出入内廷的,有一个获罪的外家,多少惹人说道的。 ☆、第85章 沾沾自喜   朝堂动、荡不安,大夫人苏氏也不免存着心事,可眼瞅着芙姐儿大婚之日就要到了,她也只能暂且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全身心的张罗起芙姐儿出嫁的事情来。   看苏氏忙上忙下的,殷锦娴忍不住怂恿郑姨娘道:“姨娘,我们长房除了太太,可就您一个姨娘。如今太太忙得晕头转向,您也该上前帮衬帮衬,您说呢?”   郑姨娘一下子就懵了,她素来就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即便之前也有过这样那样的念头,可如今,她只想着平平安安的。她不是不知道女儿打的什么主意,她就是想借着这次芙姐儿大婚,让她这未来的三皇子妃也刷刷存在感。   她不禁抬眸看向殷锦娴,说来也是奇了,宫里的旨意这才几日的功夫,女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浑身散发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气息,就连她都看的一愣一愣的。   “娴儿,你二姐姐大婚的事情,府邸自有管家,姨娘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冒然上前,也只会听添乱。”   郑姨娘想着前几次都是因为她耳根子软,遭了老爷的厌弃,没讨着好,反倒落了没脸。这次是怎么都不肯再依着女儿了。   看郑姨娘这样唯唯诺诺,殷锦娴的气真是不打一处来。   她紧盯着郑姨娘,声音难掩哽咽道:“姨娘,您能不能争气一点儿。如今,女儿已经是准三皇妃了。您看看朝中这局势,除了三皇子,谁还能取而代之。等到三皇子登基,女儿就是皇后娘娘,普天之下,哪个女人能尊贵过女儿。而您,再也无需受那些委屈了,到时候,女儿若是愿意,也不是没有法子让太太乖乖的把这正室之尊让给您。”   郑姨娘低垂着眼睑,心忍不住揪了起来,她暗暗叹息一声,颤颤道:“娴儿,你以为姨娘如今还在乎这个。姨娘只你这么一个孩子,别的什么都不敢求,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莫不说三皇子能不能荣登大宝,即便是能,姨娘又如何能让你为了姨娘,损了你的名声。姨娘知道乾清宫的旨意让你沾沾自喜,姨娘也知道,自己该开心,该为你骄傲。可姨娘就是有些犯嘀咕,你姑祖母往宫外清修和你的赐婚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联系?”   对于郑姨娘的担忧,殷锦娴很是不以为然,她撇撇嘴,道:“姨娘,您这胡思乱想什么。姑祖母和圣上的嫌隙,您又不是不知道。姑祖母这次出宫清修,许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圣上了。可这又如何?圣上的身子外强中干,早就是损了,姑祖母出宫清修细细想想其实于郑家也是一件幸事儿。等什么时候圣上驾崩,姑祖母可就是太皇太后,到时候,即便淑贵妃贵为皇太后,她又能拿我如何?女儿知道,您害怕淑贵妃故意给女儿做规矩,故意让女儿做小伏低。可您忽略了这一点,太皇太后的威严,她淑贵妃只有避让的份儿。除非,她这皇太后的位子坐腻了。”   这些话让郑姨娘猛的震了一下,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太后只是出宫清修,只要过了这个坎儿,只要她身子康健,日后还是尊贵的太皇太后。这大曜国以孝治天下,三皇子更是饱读圣贤书,不可能不给太皇太后这个体面。   郑姨娘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帕子,心绪一阵复杂。可这样的乐观没持续几秒,她突然抬眸看向殷锦娴:“不,你说的不对。淑贵妃是个有主意的,到时候,必然不可能让你姑祖母压在她头上。加之这些年,太后娘娘对三皇子也并不那么亲近,反倒是因为当年护着容妃娘娘,对大皇子多有体恤。三皇子自幼就唯淑贵妃之命是从,不忍惹他母妃伤心,就更不可能拂了淑贵妃的意了。所以,你想的太简单了。你肯争,你肯抢,你想着出人头地,这些,姨娘并不拦着你,可你万万不敢妄自尊大,这迟早会毁了你的。”   殷锦娴笑了,笑得连眼泪都落了下来。   “姨娘,你怎么就如此实诚。你以为女儿让你往太太跟前去,是故意让你受太太的冷眼。上次大姐姐出嫁,府邸出了多少钱,祖母又给了多少体己,这些,我们至今都不知道。这次,二姐姐大婚在即,我们怎么着都得心中有数的。女儿如今也是未来的三皇子妃了,绝对不能让太太糊弄了去。若是嫁妆拿不出手,还不让人笑话。”   郑姨娘这一口气还没喘上来,这会儿再听女儿这么一说,当即就咳嗽起来。   女儿这是想比照着嫡出的姑娘来琢磨自己的嫁妆,这,这真的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的脸色忍不住的开始泛白,娴姐儿毕竟是庶出,这公中都是有定数的。而且,太太嫁入府邸时,手中原本就有嫁妆,外面那些庄子产业每年也有不少的进项。单这一项,她们如何能比?说到底,她心里还是怪自己出身卑微吧。   郑姨娘越想越觉得伤心,越想越觉得委屈。她自觉对不住娴姐儿,可这和娴姐儿打心里瞧不上她这姨娘,是有很大区别的。老话说,子不嫌母丑,她毕竟是她的生母,她如何能说出这些话呢。   “你出去吧,姨娘累了,想歇歇了。”   郑姨娘摆摆手,神色悲怆道。   看她这,殷锦娴恨恨道:“姨娘,你不去可以,没事,女儿过去。女儿原也不该奢求您什么的。这些年,若不是女儿这么一口气,说不准早就嫁给什么落魄秀才了。如今,既然女儿贵为未来的三皇子妃,那就证明,女儿没错。”   从郑姨娘这里出来,殷锦娴就直接往上房去了。   其实比起争那些嫁妆,她更多的是想由太太借着这次二姐姐大婚,把她引荐给那些内外命妇。这之前啊,有大姐姐二姐姐还有许姝在,她每次出去都是默默无闻,哪怕是想出一点风头,别人也只会说她不知规矩。可如今,不一样了。她是未来的三皇妃,这些人里面,少不得有人借势巴着她。这对她日后,也是很有益的。   看她这么巴巴的过来,苏氏心里不会瞧不出她这些小心思。不过也没当面戳穿。   “太太,听闻汉中之地夏天极其酷热,冬天又极冷,虽不下雪,可地气极重。二姐姐过了那里,难道有些不适应的。”   “不如太太找些人,帮着二姐姐把宅子里也弄些地龙,这样,冬天就不会冷了。至于夏天,左右府邸也有冰库,到时候,也方便的很。”   苏氏微微蹙眉,这昱王和圣上一母同胞,虽说这些年圣上宽厚,可昱王府也是战战兢兢。娴姐儿这话表面上看着是好心,可细细分析,若真这么做了,惹了圣上那边疑心不说,昱王府爷会觉得娴姐儿精贵,对她这儿媳妇,也不会有多喜欢。   她这当母亲的,一个不好,就是弄巧成拙。   想到这些,她缓缓抬眸,看向殷锦娴,半晌,她沉声道:“你二姐姐既已外嫁,那便是昱王府的人了。母亲哪里能事事插手,反倒是徒惹一些流言蜚语。”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你呢,不日也要出嫁了,宫中规矩森严,不比家里,你这些日子还是不用往上房来了,多在闺阁学学规矩为好。淑贵妃规矩重,这少不得要派身边的嬷嬷进府教你学学规矩。”   苏氏这话一方面存着警告殷锦娴的意思,另一方面,其实说的也是实话。淑贵妃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而且,今个儿早上已经差人和她通过气儿了。   殷锦娴却不恼。她才不怕呢,其实在圣上指婚的旨意下来之后,她就已经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了。这些苦,她并不认为是苦,只要她忍了这几个月,不还是人上人。至于日后,她有的是法子惩处那些曾经折辱过她的奴才。   也不知道是她太过自信了,还是真的心境不一样了。若是往日,面对太太的警告,她心里或多或少会有些忧心,怕太太真的拿她的婚事拿捏她。可这会儿,她丝毫都不怕,太太再怎么嚣张,再怎么端着她嫡母的生分,也笑不了多长时间了。   等着吧,等她入主中宫,等她站在权利的最高端。她才不顾及天下悠悠众口,一定会让太太心甘情愿的把正室的位子让给姨娘。   到时候,平日里一直因为自己是嫡出就高人一等的大姐姐,二姐姐,看她们再怎么得意去。太太若是让出了这正室的位子,她们也就成了京城的笑话。宗亲贵族最是要脸面的,尤其是那老恭亲王,最是懂得看人眼色,到时候不用她说什么,大姐姐的世子妃的位子,恐怕也不安稳了。至于二姐姐,也是一样的道理。   她就是要把这些曾经瞧不起她的人都踩在脚底下,她就是要让她们知道,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想着这些,她从上房出来时,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 ☆、第86章 大胆   郑太后来到这皇家寺庙已经有几日了,皇家寺庙不比京城那静安寺香火旺盛,所以也清静的多。这若是往日,郑太后也曾想过,出宫静养些日子,她到底是老了,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确实也挺让她烦心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是被迫出宫清修。   成元帝如此雷厉风行,丁点儿母子之情都不顾,她是知道的,林氏之事怕是暴露了。她以为,成元帝会找她大闹一场,可等了一晚上,他都没来,反而等来了她出宫清修的消息。   她堂堂一国太后,竟然如此被动,郑太后气极反笑,不过这个时候,生气之余,她势必是得查清楚,到底是谁蹚了这浑水,把林氏之事嚷嚷给了成元帝听。这些年,她在宫里还是有些眼线的,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她心里便有数了。   竟然是那淑贵妃,闻言,郑太后一阵气急,失手就摔了桌上的茶盏。   “她到底想做什么?这温氏,哀家这些年竟然小觑她了。看着她本本分分,和哀家这慈宁宫,多年相安无事。没想到,真正应了那句,会咬人的狗不叫。”   看太后娘娘震怒,桂嬷嬷心里也猛的咯噔一下。   “娘娘,那温氏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背后肯定不止温国公的支持。对于这储位之争,您素来都没真正表露过什么,左右都是您的孙儿,哪个继位,您都是身份尊贵的太皇太后。可看着温氏的做法,眼里哪有有您这母妃。圣上总说她温顺,不争,可看看这次的动作,足以称得上是深谋远虑。圣上前脚才召见了太子殿下,少不得动了些恻隐之心,她后脚就把林氏之事捅、到了圣上面前。如此狼子野心,还不就是怕皇长孙会抢在三皇子前头。”   郑太后眼眸一片幽深,因为林氏之事,她很是对桂嬷嬷不满,觉得她失职,甚至是怀疑过她对自己的忠心。可毕竟主仆情分多年,这会儿,听着她这些话,她唯有苦笑道:“是啊,哀家对于京城这几年的储位之争,只当自己是睁眼瞎子。如今方才明白,哀家真的想的太简单了。否则,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可哀家如今除了出宫,还能如何?圣上正在气头上,对老五更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哀家得给老五找条活路,不是吗?他总疑心老五有非分之想,有不臣之心。可同样都是先帝的儿子,那昱王府,何以就能避开这京城的纷纷扰扰。”   郑太后说着,突然心生一计,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道:“这会儿圣上疑心是最重的时候,桂嬷嬷,哀家绝不可能让那婉太妃看哀家的笑话。你说,若是京城传了谣言,说昱王府私铸兵器,暗募亲兵,圣上会如何做想?这节骨眼儿上,当真能靠着婉太妃当年的养育之恩,消除圣上的疑心吗?哀家虽不知该如何救老五,可即便老五没有活路,哀家也得给老五拉个垫背的,这点,哀家还是有信心的。”   许是觉得自己终于不再是坐以待毙,终于能做些什么,郑太后嘴角终于有了些笑意。   桂嬷嬷听她这么说,忙道:“主子,可这事儿您该交给谁办呢?郑家这次才险险避开一劫,这个时候,国公府只能避嫌了。”   郑太后闻言点点头,她暗自筹谋一会儿,沉声道:“那便差人带话给老恭亲王。他贵为宗亲,掌管着宗人府,这些年手底下总有些办事之人。”   桂嬷嬷怔怔的看着她,“主子,可是这些年,我们慈宁宫和恭亲王府,并未有太多的交情。还有那老恭亲王性子圆滑的很,如何肯欺君罔上,暗中替您办事。”   桂嬷嬷是真不明白了,尤其是看着太后娘娘那般自恃,她更是琢磨不透了。   只听郑太后冷哼一声,嘴角带着讽刺的笑意道:“你呀,看来也真是人老了,忘性大了。你不记得了,天顺九年,已逝淳亲王的孙子李卢,被人告发其对其祖母不孝,恭亲王当时掌管宗人府,判定李卢有罪,于是李卢被革爵降为庶人。”   “当时李家老夫人还来哀家这里哭诉了呢。原来,竟然是一桩糊涂事。恭亲王这根本就是办了一桩冤、案,错、案。盖因为听信了谗言。”   话说到这,桂嬷嬷终于是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桩事。当时,因为圣上愈发倚重恭亲王,太后娘娘也没想去故意给恭亲王没脸,就暗中把这事儿给压下去了。   想到这些,桂嬷嬷突然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了,太后娘娘是想拿这个为把柄,来迫使恭亲王替她办事。   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当年那是一桩冤案,现在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吗?桂嬷嬷并不那么看好。   太后像是知道她怎么想的一般,看她一眼,幽幽道:“当年李家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持,才认栽的。可如今,形势不一样了。圣上疑心那么重,这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恭亲王就和没这回事儿一般,仔细追究起来,难道这不算欺君?若圣上真的追究,恭亲王真以为能轻易逃得过惩罚,虽哀家不敢保证他会被降了爵位,可他这些年掌控宗人府,也是要脸面的,何况人也上了岁数了,如何丢得起这个人,你说呢?”   随着太后的每一句话,桂嬷嬷觉得心砰砰跳的愈发厉害了。   她突然多了一些揣测,其实太后娘娘除了要利用恭亲王给昱王府一击,应该还会让恭亲王替她在圣上面前说好话,让她早日回宫吧。   毕竟恭亲王掌管着宗人府,有些话他说得,别人不见得说得。   想着这些,桂嬷嬷深觉太后娘娘这一招真的太高明了。   太后却心情颇为复杂,她眼下手中除了恭亲王的把柄,其实早已经没别的什么了。她真的很痛心。若成元帝能念着他和老五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她何须算计这些,何须处处为老五谋划。就因为他这当哥哥的从不把弟弟放在心上,从来都不把老五当做亲兄弟,她才不得已铤而走险。   她现在除了对付昱王,分成元帝的心之外,当务之急,是得尽快从宗亲的子嗣中,过继一个孩子给老五,如此,方可安成元帝的心。   可到底哪家的孩子合适呢?   这孩子过继并不是单单为了传香火,继承家业如此简单。更重要的是,能给老五一些助力。而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容易。   其实,她记得,恭亲王如今已经有了重孙,她倒是挺喜欢那孩子的。可恭亲王掌控着宗人府,那重孙的生母又是殷家的嫡长女如今的恭亲王世子妃,如此牵扯深,圣上怕是会怀疑她的用心。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当然了,她其实更乐见那孩子已经成年了。如此,若王府真的有什么事儿,也能出谋划策,而不是如稚子一般,只知哭泣。可哪家肯把这么大的孩子,过继出去呢?这放眼京城,可是没有这个先例的。   若林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能顺利保住,那该多好。可如今已成了既定事实,她也只能往前看了。   看太后娘娘如此纠结,桂嬷嬷突地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可她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说。毕竟,这想法,太让人难以置信。   郑太后看她这神色,沉声道:“你我主仆这么多年,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   闻言,桂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颤道:“主子,您总说从宗亲中过继一个孩子给五王爷。可前朝的澈王府,澈王爷没子嗣,那前朝皇帝竟把自己的八皇子过继给了澈王。”   郑太后怔了怔,果然是被震住了。   可细细想想,这想法虽然大胆,却也未必不可行。   她这几个孙儿,她自然不敢把主意打到三皇子身上。可大皇子,未尝就不可。当年若不是她庇佑着容妃,大皇子何以能平安出生。这些年,若不是她多加照拂,他们母子俩,只会更加艰难。   左右圣上不喜欢老大,这若过继出去,应该也不至于会阻拦吧。或许,他还会庆幸自己这污点,终于是给清掉了。反正老大现在也是混日子,日后顶多当个闲散王爷,她也不算委屈他。   而且,圣上虽不喜老大,可也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看着儿子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对老五赶尽杀绝的,如此,老五可不就保住了?   郑太后越想越得意,正在前往江南路上的大皇子,突然不知怎么,浑身打了个寒颤,他怎么会知道,素日里还算疼爱自己的老祖宗,竟然会拿他当做棋子,来给他五叔一条活路。   想通这些,郑太后看着桂嬷嬷的目光,多了些赞赏。因为林氏之死心底那些闷气,竟然也消散了许多。   “好了,起磕吧。你呀,刚哀家还说你老糊涂了呢,这会儿看看,哪里就糊涂了,还如往日一般精明。眼神比哀家还毒呢。”   桂嬷嬷恭敬道:“都是奴婢的分内事。只是不知道,圣上会不会舍不得。毕竟怎么说,大皇子也是圣上的儿子。”   郑太后微微蹙眉,半晌,她似笑非笑道:“哀家这儿子,哀家知道的。一直以来都对大皇子的出身耿耿于怀。觉得大皇子是他的污、点。你以为,这次大皇子前往江南,他心里真的就没这些芥蒂了,不会的,到死,他心里都会觉得大皇子出生卑、贱,让他颜面无光。” ☆、第87章 退路   恭亲王府   从半个时辰前恭亲王府的气氛就很不对劲了。等到郑太后派来的人一走,老恭亲王再也忍不住,一脚踹翻了椅子。   恭亲王世子爷如何见过爷爷这般气急过。在他眼中,外人虽说爷爷是只老狐狸,在圣上面前总是不乏奉承之言,可他知道,私底下爷爷是很慈爱的。   看着爷爷吹胡子瞪眼,差点儿没晕厥过去,恭亲王世子也忍不住愤愤道:“爷爷,这太后娘娘到底什么意思?当年那事儿,不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即便当时您有失察之责,可也不至于现在再来追究吧。太后娘娘大概真是疯了。”   恭亲王冷哼一声,他看了自个儿孙儿一眼,心中何尝不期待着事情如孙儿所说,一切都能这么简单。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太后敢派人拿这个要挟他,盖因圣上现在阴晴不定,疑心太重。他一阵懊恼若是当时自己在圣上面前请罪,他毕竟是圣上的皇叔,这宗亲中,再没人比他更适合掌管宗人府了。可那个时候,他犹豫了,这么一犹豫,就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以为事情已经是风平浪静,永无翻出的可能,只没想到,如今成了太后手中的把柄。   暗中散步谣言说昱王府暗募亲、兵,私铸兵、器,怪不得说最毒妇人心呢。这太后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对那婉太妃,怨恨竟然丝毫都没有减少。太后这一遭,是彻底的想把事情搅合的更乱,即便是五王爷难免罪责,她也定要给自个儿儿子拉个垫背的。这心思,着实是太深沉。   恭亲王自然是不能也不愿意蹚这浑水,可他确实是为难极了。不按着郑太后的意思去做,那当年的事情,若说当年只是失察之责,那么这么多年过去,就已经是欺君罔上,眼里没有圣上。这罪责,他如何担得起。可毕竟那殷家二姑娘如今已经是昱王世子妃,他那孙媳妇又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这说到底,也是有姻亲的。他从不相信,纸能包的住火。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又是眼中容不了沙子的人,若万一事情败露,他是百嘴莫辩了。   看他紧蹙眉头,来回的踱着步子,恭亲王世子犹豫道:“爷爷,这事儿您万不可如了太后娘娘的意。郑家这次遭难,虽说没获罪,可到底不如从前了。郑太后如今又出宫清修,在宫里,怕是没说话的机会了。您想想,若您真的暗中对昱王府不利,那这就是有两个把柄落在太后娘娘手中了。到时候,您更是寸步难行,想要回头,更是不可能了。”   恭亲王世子说的着实在理,当然他知道爷爷的忧心,想了想,他又缓缓道:“不如这事儿孙儿和世子妃商量一下。左右和定国公府通下气,也让昱王府有个准备。这样,其实是卖了昱王府一个人情。而我们恭亲王府,只要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在,圣上不可能真的让您获罪的。如今朝中动、荡,圣上难不成还能找到比您更合适的人掌控宗人府。其他人,怕是圣上信不过呢。”   老恭亲王闻言,眼神一阵深沉,半晌,他缓缓抬眸,幽幽道:“你说的对,如今不能失了分寸。定国公府如今可是有位镇北王妃的,如今朝堂这局势,爷爷也是看不明白了,可跟着定国公府走,应该是没错的。圣上这几个儿子,没一个堪用的。其实,外面的人说的没错,李家的江山已经是日薄西山,命数或许已经尽了。”   老恭亲王一向谨言慎行,凡事都遵循着圣上的意思,也因为这样,外人看他很是上不得台面,掌管宗人府又如何,有亲王之尊又如何?那就是个窝囊废,宫中那些皇子,对他也打心底的瞧不起,不过是碍着礼数,才尊称他一声皇叔。   老恭亲王一直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其实也期待着孙儿莫要和他一般,落得人白眼。   其实,即便没有孙儿方才那些劝慰,他也不会真的理睬郑太后的。郑太后太小看他了,哪怕他真的因此获罪,那也罪不至牵连到孙儿,牵连到阖府上下。到时候大不了他提前归隐田园嘛,侍弄一些花花草草,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可不像郑太后一般,对权势看的那般厉害。   何况,这天下,风雨飘摇。他这些年忍辱负重,那是有所谋。可不代表真的会蠢兮兮的把再一个把柄自个儿送到郑太后面前。如今,殷家的地位,在京城不容忽视,而殷家和许家,这些年的牵扯,也很让人揣摩。   现下,那清溪郡主又成了镇北王妃,未来,或许这位清溪郡主真是有大福分的人,而在这京城,只有站对了队伍,才能全身而退。所以,他再不能在缩在龟壳中,也该给恭亲王府找找退路了。   毕竟他掌管着这宗人府,这些年虽说不才,可宗人府其实早已经遍布他的人。   “你说什么?”恭亲王世子爷急急把这事儿说给了殷锦涵。   殷锦涵顿时就急了。   这个时候若昱王府有什么不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二妹可怎么办才好。   二妹婚配本就坎坷了些,她是绝对不允许有人故意算计昱王府的。   殷锦菡自幼在苏氏身边教导,这些年又是恭亲王府的世子妃,比在闺阁时期,更是多了几分淡定和内敛。初始的慌乱之后,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喃喃道:“如今,妾身也只能回娘家一趟了。”   “世子爷要不也随妾身回去。”   恭亲王世子爷摇摇头,“还是不了。爷爷现在在气头上,他年事已高,我还是留在府中为好。”   夫妻俩商量好之后,殷锦涵片刻都没有耽搁,直接就让人备车,往定国公府去了。   等她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暮色时分。之前也没打招呼,见她火急火燎的回来,苏氏的心一下子就提在了嗓子眼。   鹤安堂里,正在休憩的高宁大长公主也醒来了。   很快,许姝也被请了过来。   大家听她说完,屋子里瞬间一阵静寂。   苏氏最先忍不住,哽咽出声:“太后娘娘怎的如此心狠,当初就在芙儿的婚事上从中作梗,这好不容易芙儿和世子爷就要大婚了,这个时候,又作妖。这是要逼死芙儿啊。”   高宁大长公主也是神色淡漠,“郑太后到底还是计较当年婉太妃荣宠六宫,觉得婉太妃抚养了圣上,才致使圣上和她离了心。”   “母亲,那如今这可怎么办啊?儿媳担心的是,纵然宗亲王府不接这烫、手山芋,那郑太后也有法子把昱王府架在火上烤。到时候,芙儿怎么办?”   这眼瞅着就要到大婚之日了,昱王府若真的出了什么乱子,芙儿的婚事可是谕旨亲赐,到时候可就真的孤家寡人一个了。还想要再婚配,可谁敢娶她?这根本就是断了芙儿的退路。   殷锦芙心里也苦涩极了,她睫毛颤颤,怔怔的看着祖母。   让众人意外的是,高宁大长公主并未说什么,而是把视线落在了许姝身上。   见状,许姝顿了顿,半晌才缓缓道:“祖母,这私、铸兵、器,暗、募亲、兵,这么大的罪名,圣上必定疑心。郑太后既然已经亲自策划了这一场阴谋,那必定也有法子让昱王府百嘴莫辩。到时候,只怕形势会更严峻。”   “所以,姝儿的意思是,如今,唯有在郑太后动手之前,弄出一个更大的乱子来。让圣上坚信,关于昱王府的谣言,只是谣言,只是别人故意针对昱王府。”   话音刚落,高宁大长公主立即就明白了。   “姝儿的目标可是在五王爷府?”   许姝点点头。   “一切皆因五王爷而起,郑太后这心心念念的小儿子,什么时候,都会是一根□□。那林氏之死,五王爷现在应该觉得自己头上顶着一把刀,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落下。这种频死的感觉,依着五王爷的性子,绝对不会这么坐以待毙的。我们只要暗中让人添把火,五王爷犯上作乱的罪名落定,昱王府就安全了。圣上虽然疑心重,可也知道这些年昱王府的战战兢兢,更知道郑太后和婉太妃的心结。如此,即便圣上会犹豫,可也不可能在五王爷获罪之后,接连让昱王府获罪。否则,天下人会如何看他,只会觉得他暴、虐不堪。不顾兄弟手足之情。”   一席话说的众人浑身一颤。   可确实是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更是感慨万千,自己自幼宠在手中的宝贝外孙女,在她的印象中,她还和小时候一样,粉雕玉琢的,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可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深谋远虑,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甚至是手段雷厉风行,为了自己的目的,没有一丝犹豫。   这样的她,虽说还是她疼爱的外孙女,可更多的,已经是镇北王妃了,能和那位比肩而立,能和他傲视这天下。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不知该感到欣慰还是如何,可她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希望,那日和姝儿的谈话,她承诺于她的,她会一直谨记在心。 ☆、第88章 女主人   随着殷锦芙和昱王过几日便要大婚,恭亲王那边,却是连个准话都没。郑太后端坐在椅子上,终于是晃过神来,那恭亲王哪里是在斟酌,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这是糊弄她玩呢。   郑太后一阵气急,怎么都想不到那恭亲王竟也有这份胆子。当下就着手差人去找如今已经被贬黜为庶人的李家那孙儿李卢。   这若好生算计算计,李卢欲翻此案,恭亲王能在圣上面前一点儿挂落都不吃?   可她这前脚才差人去暗中谋划此事,另一边,乾清宫却是出了大事。   太后闻着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事发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她险些没晕厥过去。圣上乾清宫遇刺,虽并未有性命危险,可毕竟是受了惊吓。巧的是,当时正是许家二房那许青翊在当值,这许青翊身手着实不错,一番奋战终是把那为首的黑衣人给活捉了。   “娘娘,那黑衣人所持武器上面均为昱王府府的标志。可此人已被送往慎刑司,一番严刑逼供下来,竟然牵扯出了五王爷。圣上震怒,当即就派禁军围困了五王爷府,该不会正如那贼人所言,是五王爷沉不住气儿了吧。”   郑太后也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她差点儿要骂娘。想她费尽心机的去给老五筹划,给他寻退路。可她恰恰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老五这些年对圣上早就心存不满,而今自己又外出清修,他这孩子,新仇加旧狠,竟然闯了这祸事。   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五就这么没了,绝对不可以的。   她必须回宫,必须现在就回宫。   想到这些,她猛的站了起来,就欲差人准备车马,起驾回宫。可人打发下去了,没一会儿,却被告知,圣上传了口谕,说太后娘娘在这皇家寺院清修,算是为大曜祈福。没他的旨意,不可擅自离开这寺庙。   终归是受制于人,郑太后这会儿发再大的火都无济于事了。她出宫身边虽说带着些侍卫,可即便这些人对她忠心不二,又如何敌得过外面那些禁军。   何况,她如今都尚且难以自保,这些人的忠心,又如何靠得住。   “嬷嬷,这可怎么办呢?”   桂嬷嬷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可五王爷这结果,倒也并不让人意外。这些年苟且偷生,已经是圣上宽宏大量了。其实早就注定有这一日的,只是太后娘娘,不肯面对这个现实罢了。   “主子,五王爷素来骄傲,这次若真是他派人行刺圣上,圣上即便念及手足之情,留他一命,把他贬黜为庶人,他又岂会苟且偷生。当年先帝爷还在时,五王爷也颇得恩宠。五王爷又岂会低头。”   这边,郑太后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定国公府,也早已得到了消息。   五王爷如此快的就犯上作乱,许姝其实并不奇怪。她感觉匪夷所思的是,为何那刺客所用兵器,皆是昱王府的标志?这若是为了陷害昱王府,可事实上,却是很好解了昱王府的困境。   直到看到镇北王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许姝才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王爷,难道这一切都是您安排的?”许姝难掩惊讶。   镇北王缓缓勾勾唇角,半晌,有些玩味道:“前几日,昱王府世子爷亲拜访本王。手中还拿着王妃的信物。本王也不瞒着你,这些年,本王也不是没有想过,把昱王府收到麾下。昱王府占据汉中,地理位置很是重要。本王若要真正夺得这天下,少不得将来南下汉中。可本王却一直没找到好的时机,昱王毕竟是李氏家族的人,更是先帝最宠爱的婉太妃的儿子,若他不是真心投奔于本王,本王可能最终会腹背受敌。却不料,如今由王妃来做了这个中间人,如此,倒是免了本王烦心了。放眼这京城,许家,殷家,不容小觑。昱王若想保平安,确实是得站对队伍。而由你做这个中间人,昱王府便有了保障。而这也是为什么,昱王世子爷会心甘情愿的向本王地上投名状的原因。”   说着,他步步逼近,眼中难掩欣赏之意,看着许姝,柔声道:“王妃可是也闻着风声了。蛮子这几日南下进犯。朱濠又勾结宫里的冯公公,暗中叛变,想给本王安一个勾结外敌的罪名。害王妃是害怕本王难以全身而退,才在这节骨眼儿上,替本王拉拢了昱王府。”   许姝怔怔的看着他,顿时有些心思复杂。她没那么厉害的,好不好,她只是单纯的想让昱王府抱紧镇北王这金大腿,日后也不至于太艰难。   至于他所说西北蛮子进犯一事,上一世镇北王得以全身而退,而这一世,他早就得知朱濠叛变,更不可能有任何的变数,不是吗?   只是,上一世蛮子进犯,镇北王急急离京赶往西北,可为什么,他看着似乎根本没有离京的意思呢?   似是揣摩到了她的意思,镇北王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喃喃道:“王妃,如今就是本王想离京,圣上也会千方百计的阻挠的。这次回京,圣上以为本王只带了三千精锐,若西北战事有什么变数,真的弄出一个本王勾结外敌的罪名,圣上这是想来一招瓮中捉鳖呢。如何会轻易放本王回西北。”   许姝轻轻倚靠在他的肩膀上,浅浅一笑:“瞧王爷说的,以王爷真正的势力,谁能拦得住王爷?王爷其实也是顺势而为,让冯振和圣上放松警惕吧。”   “那朱濠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控中,可惜他算错了,王爷即便远离西、北,那西、北军也尽在王爷掌控中。勾结外敌的罪名,怕是要朱濠和冯振来承担了。不过,王爷,姝儿觉得这个时候绊倒冯振不是明智之举。冯振虽说是一阉党,可也牵涉甚深,留着他,兴许还有其他用处。”   镇北王点点头,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知本王心者,王妃也。这冯振确实还不到除去的时候。”   说罢,他噗嗤一笑:“本王看昱王世子爷即日就要大婚,竟心生羡慕呢。本王真有些等不及你及笄了。”   许姝脸上染上几丝红晕,正想开口说什么,却一把被镇北王抓住了手,只听他声音蛊惑道:“本王虽不能立马抱得美人归,可带王妃往王府去看看,提前感受感受女主人的到来,岂不美哉。”   许姝心头一惊,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京城里哪家未出阁的闺阁女子,会偷偷往男方府邸去。   不过,对于传说中的镇北王府,她确实是有些好奇。人都说,镇北王府冷清至极,又有人说,镇北王府后院住满了美人,都是京城这些官员暗中送给镇北王的。   镇北王也不给她犹豫的时间,直接让人备了马车,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到了镇北王府的后门。   这本也没什么,要知道从小到大许姝随着大舅不知多少次暗中溜出府去。可看着愈发近的镇北王府,她心里突然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日后,自己便要住进这里了。   等到镇北王夺得这天下,这王府,又是怎样一翻情景呢?   等到随着镇北王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确实是一片的冷寂。所经之处,除了松柏,记得的竟只有青石绿瓦。   “可还不错?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本王知道,这府里有些冷清,日后你想怎么弄,都随你。只要你喜欢。”   好不容易,许姝才让自己的声线不再颤抖,她强撑着嘴角的笑意道:“王爷又不是不知道姝儿自幼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过姝儿很喜欢花圃,还喜欢住的院子里有葡萄架,还有满墙的绿萝。王爷身边人才济济,不如便劳烦王爷帮姝儿完成这心愿,可好?”   见她浅笑的看着自己,镇北王嘴角的笑容更深,他一把搂她在怀里,似真似假道:“既然王妃如此说,本王又怎么敢把这事假手于人,当然要本王亲自动手了。王妃放心,不出数日,王妃再来府邸时,一定会看到自己想看的。”   许姝是真的分不清他是在逗趣,还是真有此心。她也没心思揣摩这些,便也似真似假道:“让王爷干这些粗活,外人还不说我是悍妇啊。到时候,姝儿可不百口莫辩了。”   “王爷真是好心机,这我还未过门,就已经招、惹一身流言蜚语了。”   像是被她给逗乐了,镇北王拽过她的手,作势轻轻咬了一口:“悍妇就悍妇,只要本王不介意,谁敢说什么。”   许姝的手猛的一颤,也不敢和他对视,喃喃道:“王爷越说越没谱了。这天色也晚了,王爷还是送我回去吧。若是被外祖母知道,定要说我不懂规矩呢。”   镇北王静静的看着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笑道:“没事,若是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怪罪,那便把一切都推在本王身上。”   虽两人已被赐婚,可镇北王还是称呼外祖母为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每次听着这样的称呼,许姝心里都说不出的不安。 ☆、第89章 庶人   五王爷府   这些年,王府从未像现在这般压抑过,虽说圣上对五王爷心生不喜,可宫里毕竟有太后娘娘在,可今夜,王府的人人人自危,从未有任何时候,让人这般难以入眠。   王爷到底做了什么,让圣上这般震怒,直接就派禁军把王府围住,若王爷真有什么危险,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可不都得拉出去砍头。   同一时间,王府后院的侍妾早已经是跪了一地。自打五王妃去世,后院这些侍妾不是没想过争宠。再说那林氏也失足落水了,她们的机会,岂不是到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才看到点儿希望,府邸就生了这变故。   这些侍妾一年里也没几次能被王爷召见,这会儿,都低声哭泣起来。有哭泣自己命运不公的,也有祈求老天爷能开眼的。   突然间,一个穿宝蓝色比甲,月华色挑线裙的女子啊啊大叫着冲出了房间,嚷嚷着要离开王府。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却见五王爷不知何时出现了,下一瞬,只听那女子啊的一声,脑袋直接就掉落在了一旁,就如一只球一般,滚啊滚,滚啊滚。   “王爷!”众人都被吓傻了,总听人说自家王爷年轻那会儿很是桀骜不驯,可这些年幽禁在这府邸,多少收敛了些性子,在她们眼中,王爷虽不说温文尔雅,可也从未为难过她们这些女子。   这会儿,看着王爷眼中满目的疯狂和嗜血,她们这才恍惚过来,王爷真的是疯了。   她们都是王爷的侍妾,有的是太后暗中遣送来,让侍奉王爷的。其中最小的不过才将将十九岁。   或许注定逃不过这样的命数,只见五王爷步步逼近她们,任她们再怎么垂死挣扎,也最终不过是刀下亡魂。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横七竖八的一具具尸、体躺在地上,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直接连脑袋砍了下来。总是近身侍奉五王爷多年的管家刘管家,这会儿也忍不住双腿打颤。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您这是做什么?您和圣上怎么说都是同胞兄弟,太后娘娘不会坐视不管的。娘娘定会想法子保您一命。”   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五王爷自嘲的笑了笑,从地上捡起不知哪位侍妾掉落的帕子,漫不经心的擦掉刀锋上的血迹。   “保我一命?然后再这么苟且偷生。你当本王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本王既然敢派人行刺他,就不怕败。何况,本王败了吗?没有。这天下,看看如今成什么样了。阉党横行,父皇若是看到了,必定会很失望吧。若当年他没篡改父皇的遗诏,若当年,本王能抢先回京,如何能让他如此得意,嚣张!”   说罢,他猛的一挥手,瞬间,身侧的树枝被劈成两半。   他面色清隽,可也因为这些年的忍辱负重,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想当年,金戈铁马,他年纪轻轻就出征蛮族。不过十八岁就已经得到了父亲的赏识。也因此,父皇虽说最宠爱昱王,可最终还是把皇位留给了我。可本王千算万算,都没料到,他狼子野心,什么都能做出来。私改诏书,或许真是报应,这李家的天下,眼瞅着就要葬送在他手上了。   “王爷,您哪怕是为了太后娘娘,您也得支撑住。娘娘这些年为了您,费尽心思,若娘娘看到您现在这样,不定多伤心呢。”   “再说了,您难道甘愿就这么认输?”刘管家这些年侍奉五王爷左右,他自个儿又一生未娶,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王爷走到死路去。   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是吗?   可惜,任他再怎么劝说,他根本来不及阻止,王爷仰天长笑之后,竟然自戕了。   仿佛双腿被冻住一般,刘管家踉跄的站起身,想要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王爷一身青色长袍,玉带束发,那嘴角的笑意,竟给人一种解脱的意味。   他踉跄着步伐走上前,看着王爷气息全无,终于忍不住大叫出声。   乾清宫   成元帝得着这消息时,砰地一声就把桌上的墨宝给甩在了地上。   “好大的胆子,宁愿死都不愿意向朕低头!朕原本还存着一些恻隐之心的,可现在,朕就要让他看看,他就是死了,也别想就这么容易。”   “传朕旨意,五王爷大逆不道,特废黜为庶人。至于尸首,便直接丢到乱葬岗去吧。”   不知不觉,殷锦芙的大婚之日终于是到了。可人们看着眼前这满目的喜庆,却不由的有些感慨。前几日,五王爷被废黜,死了连个陵墓都没有,就被圣上差人丢到了乱葬岗。太后娘娘闻着这消息,直接就晕死了过去。听说,醒来之后,日日哭泣,眼睛都哭瞎了。   圣上残、暴,这些天下人早就知道。可如此不顾及兄弟情谊,如此不留情面,确实是渗人。   人都说一母同胞的兄弟,血缘上总归有羁绊的,可看看五王爷,再看看昱王,这谁又说得准呢?   可大家心里也不禁揣摩着,先帝这几个儿子,如今除了昱王,可没一个在世了。这若圣上晃过神来,昱王怕是也快到头了吧。   朝臣宗亲们这么想,婉太妃何尝不是这么想。   虽说今个儿是孙儿的大喜之日,可慈安宫里,婉太妃心里别提有多堵得慌了。不怪她胡思乱想,圣上真的是愈发暴、虐了。   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前几日,孙儿递了帖子入宫,告知她因着清溪郡主的关系,昱王府已经和镇北王搭上了关系。   这确实是她乐意见到的。镇北王坐拥几十万精锐,确实是个很好的靠山。   可历来两家结盟,如何才能最为牢靠,莫不过姻亲。唯有如此,才能后顾无忧。否则,怕也只是一时的平安。   婉太妃不免把视线落在自己的孙女柔安郡主身上。青榆自小就陪伴她左右,她最忧心的除了昱王府的生死之外,心里着实是记挂孙女的婚事。   因为她尴尬的地位,孙女虽贵为郡主,却并未有哪家人敢上门提亲,有结亲的意思。   说来,孙女比那清溪郡主都大了一岁。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了。   而且,随着年龄渐长,青榆出落的愈发伶俐,又因为自小就在宫中,那浑身的书卷气断断是别的世家女子比不得的。就是那清溪郡主,在她看来,也未必就比青榆强了哪里去。   当然了,清溪郡主背后的殷家,许家,这些青榆比不得。可清溪郡主她见过几次,那女子看上去骄傲的很,恰恰这紫禁城,最忌讳的就是这样的女人。太过骄傲,终将为难自己。   见祖母这么看着自己,柔安郡主突然有些手足无措,“祖母,您怎么这么看着孙儿。可是孙女脸上的妆花了?”   婉太妃缓缓抬眸,她宠溺的朝着孙女招招手。   柔安郡主乖乖的走上前,偎依在祖母怀里。   半晌,只听婉太妃暗暗叹息一声,喃喃道:“榆儿,你可知你长兄那日进宫说昱王府上下如今已经投入镇北王麾下,是何意思?”   柔安郡主心里猛地一咯噔,声音颤颤道,“祖母,您想说什么,就说吧。”   见孙女如此敏锐,又如此懂事,婉太妃瞬间红了眼眶。   她轻轻的摸了摸孙女的头,哽咽道:“当日镇北王御前请旨,圣上不得才赐婚。若是圣上有的选,又怎么可能不拦了这婚事。可惜,圣上已经是日薄西山,京城再没人比得过镇北王的赫赫威名。那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心里也跟明镜儿似得,也只李家的天下,怕是没多少时日了。” ☆、第90章 叔祖父   因为五王爷府邸的变故,加上恭亲王因为当年那桩错、案,殷锦芙大婚这日,阖府上下看着虽说满目的喜庆,可来来往往的宾客,且都提着心呢。   大家都只求五王爷一事别再牵连出太多,否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圣上若揪住不放,他们这些臣子,岂能扛得住。   老恭亲王心里也是烦闷的很,五王爷一事虽说把李家那桩错、案暂且压了下来,太后娘娘这会儿是伤心欲绝,没力气秋后算账。可他是了解太后娘娘的,她不可能真的就这么倒了。等她晃过神来,难保不会拿他发泄心中的怒气。虽说,他着实是冤枉。五王爷犯上作乱,这和他又有和干系?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这个气太后肯定是得发泄出来的。何况,他掌控宗人府,都没站出来给五王爷求情,就凭着这个,太后也会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鹤安堂里,高宁大长公主喝着茶,看恭亲王神色不济的样子,她暗暗叹息一声,沉声道:“好了,纵是当年李家那事被翻出来,又如何?圣上还会杀了你不成?大不了就退下来,学人家养养花,弄弄草,也好过成天儿的被人猜忌堤防。”   恭亲王意味深长的看高宁大长公主一眼,犹豫良久,突然缓缓道:“高宁,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   恭亲王这话可谓是问的极其聪明。他和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同父异母,可毕竟这些年下来,当年的兄弟姐妹,如今留下来的,也就他和高宁两人了。虽然,他没有高宁与生俱来的威严,也没有她雷厉风行的手段,当年圣上登基,高宁可是有从龙之功的。而他,只是战战兢兢生怕招惹一身麻烦。当年若不是高宁支持,他也不可能那般顺利掌控宗人府。可他知道,在内心深处,高宁肯定觉得他很窝囊,一点儿皇家气势都没。   也因为这些自知之明,这些年他鲜少在高宁面前讨没趣的,可自打圣上下旨把清溪郡主许给镇北王后,他心里就忍不住打起了嘀咕。他是知道的,镇北王御前请旨,圣上不可能落了他的面子。可高宁呢?殷家的态度,整个定国公府的态度,这着实是重要。   甚至是他忍不住的揣测,这桩赐婚是否也合了高宁的意,更甚些,是否镇北王御前请旨,高宁其实暗中已经默许。   想当年父皇在世时,储位之争,他能活下来,盖因他不贪恋权势,等新帝登基,他也是战战兢兢,从不敢拿着皇叔的身份,惹新帝忌惮。他也知道外面人都说他窝囊,可他一向最是知道自己要什么,能保住这眼前的繁华,让恭亲王府上下无性命之忧,这看着容易,其实也颇为艰难。若没有耐力,那可是不行的。   当然,除了这些,还应该高瞻远瞩。否则万一站错队,那可是谁都救不了你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犹豫再三,还是侧面的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他虽和高宁不是一母同胞,可毕竟同为宗亲,高宁不可能见死不救。   闻言,高宁大长公主怔了怔,她缓缓抬眸,若有所思的看向恭亲王。   下一瞬,她噗嗤一笑。   恭亲王却给弄了个丈二摸不着头脑,他有些不安的看着她,方要开口问她在笑什么,却听高宁大长公主感慨道:“看来我这些年真的小觑你了,表面儿上看着窝囊,实际上内里却是一只老狐狸。”   恭亲王一愣,有一种被她戳破的心虚,他和高宁不一样,高宁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而他,只是庶出身份卑微,人又胖胖的,自幼父皇就说他憨厚愚钝。而他,也确实是如父皇所说,一直以来都在扮演憨厚愚钝的角色。   见恭亲王突然的沉默,高宁大长公主也不打趣他,只是莫名的心里竟然有一种寂寥。说实话,宗室中如今活到他这个岁数的,也就她和恭亲王了。至于那位人在西南的靖南王老王妃,高宁大长公主从不把她放在眼中,这个时候,自然是想不起她的。而她那么多的皇兄,包括她同胞兄弟,也都在储位之争中,一个个逃不过被圈禁,被赐死的结局。想到这些,她看着眼前的恭亲王,心里瞬间满是感慨。   “你呀,什么都别做。往日怎么样,日后就继续怎么样。至于这天下,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听了这话,恭亲王微微愣了几秒才晃过神来。说来有高宁这句话,他就安心了。虽然高宁并未直接透露他些什么,可他不糊涂,一切顺其自然,尽人事听天命。想必高宁也是这般。如此,可见镇北王确实是有野心之人。连高宁都琢磨不透他,都不敢给他个准话。   “李家那事儿,左右现在闹出了些风声,你也不必遮遮掩掩,错了就是错了,找时间去圣上面前自行请罪。至多就是罚几年俸禄的问题。圣上这些天因为五王爷一事,成日的在丹、房打坐,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大开杀戒的。”   这些话即便高宁大长公主不说,恭亲王其实也有这样的打算。何况他今个儿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没再多寒暄,喝了几口茶后,就离开了。   镇北王若是真的能成事,那他这掌控宗人府的恭亲王府,这其中的作用,就颇为微妙了。镇北王不可能真的背上篡、位之名,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愿意史书上有这样的记载。天下人,也不会臣服。所以,必将周旋一番,而这其中,他再不可能隔岸观火,再不可能乐得一身轻松了。   可不知为什么,想着这些,他竟然一身轻松。大概真的看烦了朝堂阉党横行,厌倦了战战兢兢的生活了吧。   怀着这些复杂的心思,恭亲王才走出鹤安堂,却和迎面而来的许姝碰上了。   对于自己这位叔祖父,上一世许姝并未和他打过太多交道。等她入主东宫,成为太子继妃时,更是除了家宴和年节才偶尔能得见这位叔祖父一面。   上一世,因为李家之事,恭亲王被降为郡王,自那之后就不问世事,鲜少露面了。而之后镇北王登基,殷家和许家满门覆灭。恭亲王府原本该风平浪静的。毕竟,镇北王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将前朝宗室赶尽杀绝。可惜,恭亲王还是人老了,再难狠得下心,他掌管宗人府这些年,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氏家族的子孙,没留一个下来。   这就追溯到成元帝刚驾崩,镇北王还未打出清君侧的名号,打到紫禁城那会儿。成元帝突然驾崩,宫中妃嫔多逃不过殉葬的命运。当时,淑贵妃带着三皇子避往江南,另立朝廷,而郑太后带着皇长孙垂帘听政,阉党冯振更是在朝堂只手遮天,暗中勾结蛮族,想要让镇北王腹背受敌。   而这些,恭亲王并不看好,可也知道,镇北王打入京城,那皇长孙,也当不了几日的傀儡,镇北王许会如历史上那些王爷一样,当几日的摄政王,可之后,绝不可能容忍皇长孙活命的。   恭亲王也不知是老糊涂了,还是真的一时恻隐之心。成元帝驾崩后,殉葬的妃嫔中,有一位美人怀里三个月的身孕,虽没记录,可恭亲王如何不记得,三月前有一日他往东暖阁回禀圣上一些事,却久久未被召见。听说那日圣上吃了丹药,突地神清气爽,来了兴致。那日在里面颠龙倒凤的,可不就是这位有三个月身孕的美人。   恭亲王颤颤的站在那里,不知哪根筋抽了,就暗中把这原该殉葬的美人救了下来。自然,他也是找了另一个人糊弄过去了。谁料,这世间纸包不住火,竟然被宫里一个太监为了邀功,抖了出来。   新帝登基,能留恭亲王府阖府的性命,安享往日的荣华富贵,已是仁慈。如何想,恭亲王会来这一招暗度陈仓。   新帝这帝位还未坐稳呢,就生了这一茬。这不是暗藏不轨之心?纵是许姝,这会儿回想起来,也觉得恭亲王太糊涂了。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以至于让恭亲王府数百条人命拿来陪葬。   “叔祖父。”怀着复杂的心情,许姝浅笑着朝恭亲王见了礼。   看着如今出落的愈发伶俐的许姝,恭亲王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当年的淮穆长公主。   似是有些晃神,他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郡主是愈发和淮穆长公主相像了。”   许姝笑笑:“叔祖父近来身子可还好?”   闻言,恭亲王畅笑一声:“你这小娃娃,果真和你娘亲相似呢。当年你娘亲每次遇着我这老头子,也都这么问我。”   许姝一愣,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屋里   高宁大长公主听着周嬷嬷的回禀,不觉好笑道:“这老狐狸,真是死性不改,想当年淮穆还在那会儿,也这么逗着淮穆玩。”   周嬷嬷拿着茶盏的手颤了颤,半晌,浅笑道:“殿下,淮穆长公主若是看着郡主如今出落的这么伶俐,肯定会很欣慰的。” ☆、第91章 孙女婿   殷锦芙和昱王世子爷大婚翌日,许姝一早去鹤安堂给外祖母请安之后,就回了许府。   看着宝贝外孙女离去的背影,高宁大长公主再忍不住低泣出声。   “主子,郡主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府邸,许老夫人那里,心里如何能没点儿计较。何况郡主如今已经被圣上指婚,到时候出嫁,自然是要从许家出嫁的。就这么呆在定国公府,不过是徒增些流言蜚语。”   周嬷嬷这话,高宁大长公主如何不知。可道理谁都懂,却如何能抑制得住内心的不舍。何况,这次除了不舍,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芙姐儿大婚之后,用不了多久,姝儿也该出嫁了。昨个儿芙儿大婚,镇北王也来了。瞧着姝儿那眼神,怕是能等到姝儿及笄,已经算极其有耐心了。   暗暗叹息一声,高宁大长公主转移话题道:“罢了,不说这些了。瞅着外面这日头,芙儿和世子爷这会儿该已经到了宫里,给婉太妃请安了。”   周嬷嬷点点头,“婉太妃早就念着二小姐和世子爷大婚。不过碍着宫里的规矩,也因为这些日子那些流言蜚语,婉太妃纵然心急,也只能等着今个儿二小姐和世子爷往宫里去请安,不敢冒然出宫。”   高宁大长公主笑了起来:“她呀,这些年心心念念总想着给昱王世子寻桩好的婚事。如今,总算是如愿了。只是,五王爷之事,郑太后难免迁怒于她,她这日子,且得艰难着呢。”   周嬷嬷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还未开口说什么,高宁大长公主如何不知她的想法。   未等她开口,高宁大长公主一边把玩着自己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一边道:“你是觉得,芙儿和昱王世子爷大婚,我会看着两家的姻亲之好插手此事。可你知道吗?婉太妃这些年咽下多少苦涩,怎么肯让殷家牵扯进去。纵是我肯,婉太妃也会拦着的。如今五王爷遭难,圣上纵然再对太后怀恨在心,也不可能真的不顾及这母子情分,总该宽慰郑太后一些的。而婉太妃这么多年,仍然是郑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自然首当其冲。”   五王爷遭、难,如今圣上那些兄弟中,就只剩下昱王了。说不怕,其实是假的。就是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心里也不如表面那么镇定。   可前几日,芙儿来给她请安时,暗中透露给她,姝儿拿了一块玉佩让她交给昱王世子爷。凭着这个,可搭上镇北王这条线。当然,芙儿也没瞒着她,这一切的代价是,昱王府的忠诚,忠诚于姝儿一人。   闻着那些话,听着姝儿那雷厉风行的手段,还有那云淡风轻的上、位者的气息,高宁大长公主半晌没晃过神来。她强忍着心中的感慨,一字一顿道:“既然是姝儿的意思,那镇北王自然也不会为难世子爷。只是,依着姝儿自小的性子,世子爷那边,万不可有任何的异心,否则到时候,就是祖母也帮不了昱王府。”   高宁大长公主想着自己自小宠在手心的外孙女如今也学会了算计,学会了玩、弄这些权谋,一方面感觉很欣慰,一方面,也感觉到了心痛。   她了解姝儿的,若不是因为她让她发誓会替李家王朝保住最后一丝血脉,姝儿未必就会给昱王府牵这条线,未必会用这手段让昱王府献上忠心。   想到那镇北王坐拥几十万精锐,想到他杀、伐狠、绝的性子,想到从古至今,但凡登上那高位,都逃不过那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高宁大长公主就不由有些后悔。若不是自己逼着姝儿在她面前起誓,姝儿是不是就不会逼着自己暗中操、纵这些了。   若有一日姝儿因为此事与镇北王心生嫌隙,她该如何自处。镇北王岂能容她暗地里算计他?   可她纵然懊悔,又如何能劝姝儿此时收手。想来人或许都是自私的,如若这李家天下不保,她纵然到了地下也无颜面见父皇的。她自幼就是父皇的掌上明珠,不定该多失望。   想到这些,她那些想要劝慰的话,临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直到今个儿姝儿离开,她都没说出一个字。   她很难不去想,她的执念让姝儿面临很大的危、机,纵使她坐上中宫的位置,纵使她诞下嫡子,怕是也会成为她和镇北王心中的一根刺。可或许这就是生在皇族,必须面对的。人生就是有这么多的奈与无奈,当年她如此,如今,她的姝儿也逃不过。   几乎无需犹豫,等到殷衡下朝回家之后,她召他来了书房。她贵为这大曜国的大长公主殿下,当年又有从龙之功,成元帝忌惮她,却非没有缘由的。这些年,她暗中召了不少武林人士,虽不过数千人,关键时刻却也可以以一当十。多少都能为姝儿添些助力的。内廷那窦继海如今已经被姝儿收为己用,那么她暗中积蓄的这些力量,也该交给姝儿了。有了这些,姝儿总不至于太被动。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也能用这些人,让自己远离这紫禁城。   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   许府   许姝多日未回府,虽没差人特意打听过,可二房大大小小的事儿,她也都尽数了然于心。   想那孟姨娘自请到庄子上去之后,就当起了居士。许蕙很是沉寂了些日子,可不管是苦苦哀求爹爹,还是在新太太萧氏面前哭诉,都无济于事。   孟姨娘早已不在意任何事儿了,之前还强撑着一口气想为她谋桩不错的婚配,可如今,心早都在佛祖那里了,如何会想到她这个女儿。   许蕙见状,无奈也便歇了让她回府的心思。只是每个月里每逢初一十五,会求了萧氏让她出府往庄子上去探望孟姨娘。萧氏自然也不会为难于她。原想着,这一来二去的,看着孟姨娘现在这样子,她总该觉得是前车之鉴,不曾想,在听到殷锦娴被赐婚给三皇子,她这心又躁、动了起来。   郑家如今什么境况,那殷锦娴也不过是庶出,却能成为三皇子的正妃?所以说这一切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   想到孟姨娘既然肯轻易就舍弃了自己,不错,在许蕙看来,这和抛弃她没有任何区别。既然她肯舍了她,那她也不必再手软。她如今已经是无用之人,若是她死了,爹爹哪怕是顾及当年和姨娘青梅竹马之情,也会怜惜她些的。还有太太,为了表现自己的心慈宽容,更会主动替她寻一桩得力的婚事。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她鬼使神差的,就暗中在孟氏的吃食中下了毒、药。如她所料,没过多久孟姨娘就传出了孟姨娘身子抱恙的消息,这之后,孟姨娘身子愈发不好了,之前她往庄子上去,姨娘一日有多半日都跪在佛祖面前诵经,可这几次,姨娘连床都下不来了。瞅着,不过是几日的光景了。   许是真的最贼心虚,许蕙再不敢去见孟姨娘,生怕看她最后一面,怕她怪罪自己。   因为藏着这么大的秘密,许姝回府这日,许蕙异常的乖巧,生怕她瞧出什么端倪。   她现在要的,就是孟姨娘能悄无声息的死去。   多日未见许姝,许老夫人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可心底到底是有些成见的。想她之前回府之后,老二心疼她,竟然怪罪于自己。这之后,老二娶了萧氏,她也就想着既然儿子已经退了一步,那她也该兑现承诺,对这孙女好一些。可是,萧氏大婚没几日,这孙女儿就往定国公府去了,一住就这么长日子。这倒也罢了,此番回来,还成了镇北王妃,这真是让许老夫人心里感慨万千。之前吧,一个郡主的身份已经让她很是为难了,现在又是未来的镇北王妃,怕是更碰不得,说不得了。   “姝儿给祖母请安,祖母近来身子可好?”   许姝向来没有讨好许老夫人的经验,更知道许老夫人打心里不喜自己,也就不学着别人撒娇卖乖了。   许老夫人倒也没直接甩脸,不过声音还是有些冷淡,“你那鸾凤院有些日子不住人了,昨个儿知道你要回来,萧氏差人里里外外可是收拾了一番。”   一旁,萧氏忙缓和气氛道:“都是儿媳的分内事,老夫人,郡主自小乖巧懂事,儿媳纵是亲力亲为,也不敢有丝毫的怨言。”   许老夫人原也不准备真的为难许姝,再说,她也不想为了这个,让儿子再和她生了嫌隙。这会儿听萧氏这么一打岔,她当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只叮嘱一句,如今已经指了婚,那就和之前未出阁时不一样了,且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话音刚落,大太太顾氏忙笑道:“老太太,郡主这婚事可是镇北王御前请旨,您呀,就等着多个孙女婿吧。”   听顾氏提及镇北王,许老夫人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对于这孙女婿,她不敢说不喜,可那人出身寒微,常年又打打、杀杀的,想想总有些不得劲儿。   想她另一个孙女婿,靖南王世子爷,温文尔雅,又会哄老人家开心,和这位比比,镇北王总让她心里怵的慌。 ☆、第92章 图纸   “郡主,奴婢怎的觉得五姑娘变了许多,这若是以前啊,见郡主回来,可得作妖一番呢。”   回鸾凤院的路上,琥珀抑制不住感慨道。   许姝也没多想,缓缓回道:“她终归是女儿家,孟姨娘在庄子上做起了居士,府邸就留她一人,行事间当然小心谨慎些。”   对于许蕙的变化,许姝只是简单的觉得,日后会少一个麻烦在自己面前频繁的出现。她怎么都没想到,暗地里竟然会藏着那么一个巨大的秘密。   方才在祖母那里,大伯母顾氏看上去神色憔悴的许多,如今大皇子前往江南调查改稻为桑一事,江宁织造势必是牵涉其中。这些年,顾家所有的荣宠都不过念着圣上隆恩,谁能想到现在的战战兢兢。   许姝这么想着,顾氏那边看她刚回来,也不好急急的过来扰她清净。可心里,到底是着急的。   姝儿如今可是镇北王妃,更是不容小觑了。顾氏自然得为娘家谋划一番。而这也不简简单单是她自己的意思,前几日爹爹就从南边送来了密信,让她想法子从中周旋,使得顾家解了眼前这困境。顾氏心里不免诧异,顾家掌控江宁织造这些年,凡事可都是依着圣上的意思的,大皇子此番去江南,顾家手上兴许会有那么些不干净,可若不是国、库空虚,若不是那位石公公气势汹汹,顾家也不至于会招、惹这一身的麻烦。真的到了需要在京城暗中投靠的地步了吗?何况,那位还是镇北王。   还有那大皇子,在改稻为桑一事上真敢往深里查,这一查,真要个交代的话,那绝非得逼着圣上下罪己诏,方可平百姓之怒。可大皇子还年轻,这些年虽说战战兢兢,这个节骨眼儿上,必然是想着能立大功,得圣上青睐的。再说,改稻为桑一事,谁敢说背后就是圣上在支持,是得了圣上的旨意,谁都不敢说。即便是那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真的出事儿了,也只能把自己那干儿子石公公给推出来,给百姓给朝臣给这天下一个交代。而顾家,会受到多大的牵连,这确实是让人坐立不安。   想完娘家的事儿,顾氏不免又想到大女儿来。前段日子,女儿随着靖北王世子爷入京,有姝儿点拨她才恍然惊觉那靖北王老王妃竟然是那么的蛇蝎心肠。如今也等到昱王大婚了,不日也该起身回去了。此番回去,又是个什么结果,她真的不敢去想。   “太太,我们许家如今已经和镇北王府联姻,您又何须太过忧心。那靖南王老王妃,就是心里再怎么不喜大姑娘,也得收敛一些的。当务之急是,大姑娘能顺利诞下小世子,如此靖南王妃还敢说些什么。”   有常太医的药膳帮着许婉调理身子,她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可子嗣之事还是压在顾氏心头,一想起来,就揪心的很。   这会儿听粱嬷嬷这么一说,顾氏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只盼着老天爷能开眼。”   世子爷如今还年轻,在子嗣问题上,还没那么急。可世子爷若是一直无子嗣,这终归不是办法。日后,怕是会被人怂恿着生了什么变数。   这段时日,顾氏一直让人留意着女儿的动静,按说此番如今,就女儿一人侍奉世子爷,这么长时间,也该有些动静了。不行,什么时间她得往寺庙再去拜拜,祈求祈求佛祖了。   鸾凤院   许姝小憩半个时辰,醒来时,琥珀笑眯眯的走上前,回禀道:“郡主,方才王爷差人送了东西给您。”   在琥珀的侍奉下净了面,又喝了几口茶,许姝就见香凝拿着一卷画呈了上来。   许姝不擅琴棋书画,不过真正画得好的,她倒也颇为欣赏,没有犹豫,她含笑拿过画卷,慢慢打开,下一瞬,她却噗嗤笑了出来。   看着画卷中的葡萄藤架,琥珀满是诧异道:“郡主,奴婢若是没看错,这不就是农家里的葡萄藤架吗?怎的王爷会送了这个来。”   琥珀自然不知道那日镇北王偷偷带自家郡主往府上去,两人之间的那些小情、趣。   许姝笑笑:“你看看,在院中弄这么一个葡萄藤架,等它开花结果时,会不会很漂亮。”   “到时候啊,再弄一墙的红蔷薇,就更美了。”   琥珀这个时候终于是晃过神来,笑着附和道:“郡主,王爷真是有心。奴婢方还觉着奇怪呢,还以为是什么名家大作,没想到,竟然是图纸。谁要再说王爷性子淡漠,奴婢都不依呢。那是王爷之前没遇上郡主,这不,自打圣上赐婚,王爷对郡主那可是事事都放在心上。”   许姝笑笑,没有说话。她曾听人说,镇北王府中,京城诸位官员和宫中贵主们送了好些美人入府,那镇北王府有一处被戏称为潇湘阁,据说多是美人。要说她心里一点都不在意,那是假的。当然,这些人中有多少人是外面的眼线,又有多少人是真的仰慕王爷,这些她还不知道。   可不管如何,这些虽未有任何名分,到底都在镇北王府的。许姝自然可以仗着自己是王爷的正妃,遣散这些人,可她性子骄傲,王爷那日既没提及此事,她当然不可能坏人好事。   “郡主,太太差身边的襄垣姐姐送来了梅子。”沉思间,只见香凝手中拿着白瓷盘,笑着走了进来。   许姝笑笑,方才她出神了,竟都没注意到香凝出去过。   看着白瓷盘中的梅子,许姝倒是真的来了胃口,一颗梅子下肚,整个人瞬间神清气爽了许多。   “郡主,您知道吗?方才奴婢往膳房那边去,听到两个丫鬟在嚼舌根,说是,说是太太嫁给老爷这些日子,肚子丝毫都动静都没,太太私底下找了郎中进府,又日日的抄经书供奉在菩萨面前,就盼着自己能有个孩子呢。”   许姝诧异的抬眸,可能在她眼里,并未把萧氏真的放在心上。一来,她只不过比自己大了几岁,二来,她既嫁给爹爹,那即便是真的有了孩子,她也不会有丝毫觉得不妥。   许姝懒懒的靠在大引枕上,想着祖母该不会这么糊涂,既然当初那般中意萧氏,那除了生辰八字之外,更注重的该是萧氏的生养问题,明里暗里的应该打听过萧氏的身子状况。   所以,闻着这消息,许姝第一感觉除了诧异之外,更多的是不解。   她是不想把这些和内宅阴私想到一块去的。她们这二房,孟姨娘如今在庄子上当起了居士,赵姨娘性子本分,人也胆小,当然不可能在这个上面动手脚。   而唯一让她起疑心的,还是许蕙了。   “派人紧紧盯着五姑娘,这些日子和谁接触,又做了什么,都一一回禀给我。”   “哦,对了,暗中把五姑娘身边侍奉的人细细盘问,若能交代点儿什么,本郡主自然有赏。”   如今二房虽说有萧氏这个继夫人,可这事儿一来牵扯到萧氏,二来,许姝是真的想早点解开心底这个疑惑。她虽和萧氏没什么交情,可若让她发觉许蕙敢包藏祸心,这绝对不能容忍。   “郡主,三少爷来了。”才吩咐完,只听外面的丫鬟进来通报道。   这些日子自己一直都在定国公府,细细说来,有些日子没见许青翊了。不过,因为有窦继海的缘故,对这三弟在宫中当御前侍卫,她好多事情都还知道些。   因为那日御前救驾有功,许青翊如今虽不说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可圣上到底给了他一个恩旨,让他去西山大营历练。   谁都知道,京城除了圣上身边的禁卫军之外,防、务主要是靠着丰台大营和西山大营。再远一些,便是京津翼的驻、军了。九门如今在兵部尚书太子妃父亲罗大人手上。可东宫如今岌岌可危,谁都揣摩不透圣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九门的统帅怕是也暗地里已经为自己筹划起来了。   如今,三弟能往西北大营去历练,除了救驾有功之外,许姝不得不揣摩这是背后的势力拉锯,要知道,这么重要的位置,三弟背后又有许家,三弟又那般聪慧,怕是不出时日,这西山大营就不定掌控在谁手中了。主将是谁,又会暗中投入谁的麾下?   “那日救驾,听说你胳膊上受了伤,可好些没?”   许姝是很为许青翊骄傲的,就目前来看,他是极其懂得轻重缓急之人,也有胆识。   似是没想到许姝会关心他的伤势,许青翊怔了怔,脸上却抑制不住笑容道:“已经无碍了,多谢四姐关心。”   “孟姨娘如今在庄子上当起了居士,算上去倒也比在这后宅,清净许多。不过她毕竟是你的生母,如果你想让她回府,我可以去和爹爹说。”   许姝并不是想施舍什么,更不是想试探什么。就如字面意思一样,她确实不想让许青翊为难。   “姨娘在庄子上就很好,四姐姐不必做什么。而且,听说姨娘近来身子不是很好,许是染了风寒,更不适合舟车劳顿了。” ☆、第93章 求己   话说那日殷锦芙和昱王世子爷往宫里去给婉太妃请安。当年储位之争,昱王避往汉中,婉太妃在宫里战战兢兢,生怕成元帝改了主意,对儿子动手。当年那种胆战心惊,就是过去这么多年,如今回想起来,婉太妃都觉得历历在目。   她只以为,自己这些年被困在这紫禁城,再多的恩怨也该了了,却没想到,如今又起了波澜。   五王爷被圣上贬黜为庶人,阖府上下无一幸免。说到底,五王爷还是圣上的同胞兄弟,和五王爷比起来,自个儿儿子算什么?若是真的动了杀意,大概谁都拦不住圣上。   许是真的怕到时候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婉太妃也没避着殷锦芙,说了一会儿家常之后,就道出了自己的心思:“如今王府虽暗中投入了镇北王麾下,可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昱王又有李氏的血脉,若说凭着昱王府和定国公府的姻亲让镇北王有些顾及,可这又如何敌得过昱王府和镇北王妃的联姻。祖母的心思是把榆儿指给镇北王做侧妃,这样一来,只要榆儿能给镇北王诞下子嗣,便有了育嗣之功,在王爷面前也能说得上话。”   昱王世子爷还没说什么,殷锦芙早已经吓傻在了那里。这,太妃娘娘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若不是姝儿给昱王府那玉佩,昱王府何以能顺利投入镇北王麾下。这会儿,太妃娘娘不念这情,竟然为了一己之私想把柔安郡主指给镇北王做侧妃?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看她神色恍惚,婉太妃暗暗叹息一声,沉声道:“世子妃,祖母知道你和那镇北王妃有自小的情谊。可这求人不如求己,唯有昱王府出一位王妃,才可在镇北王面前说得上话。你或许觉得祖母太过算计,可祖母在这紫禁城这些年,看过多少起起伏伏,有多少家族是因为自己毫无根基,才不得已走向覆灭。再说句犯忌讳的话,若真的改、朝、换、代,江山易主,定国公府也不覆往日的威严,只怕也得依仗着镇北王妃才能全身而退。如此,我们昱王府,又怎么敢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定国公府身上?什么能比真正的姻亲更有效?”   仿佛一道惊雷,殷锦芙差点儿都没站稳。她怔怔的看着婉太妃,复又把视线落在昱王世子身上。   却见世子爷眉头紧蹙,敛神在深思些什么。可看那样子,似乎也被太妃娘娘给戳中了心事儿。   一旁,柔安郡主也被惊呆了。其实这几日祖母就试探过她的口风,此刻她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她自小就入京陪伴祖母,因为昱王府的尴尬地位,在这京城,那些世家大族的贵女都对她避之不及。若是身份尊贵一些的,就比如那郑家姑娘,仗着太后娘娘在,难免私底下还奚落她一些。   已到了婚配年龄,却无人敢提亲,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祖母年岁大了,等到祖母离去,她便自请代发修行,一辈子青灯常伴,也算是有了归宿。却没想到,祖母有意把她指给镇北王做侧妃。她自然明白祖母的心思,眼下因为圣上的喜怒无常,昱王府需要镇北王的庇护,而以后,昱王府便只能靠自己了。而她,便是祖母手中的一颗棋子,得以让昱王府能全身而退。   若要使别的什么世家纨绔子弟,她自然是不屑的。祖母也不可能强迫她。可这位镇北王,她早就听说过他,英勇善战,出身寒微却任何人不容小觑。这样男人,京城那些娇滴滴的世家贵女避之不及,可她不一样,她早已经看透了这紫禁城的繁华喧嚣,和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纨绔子弟相比,她喜欢镇北王这样的大英雄。她相信,这个世间唯有实力,才是一切。别的不说,若父亲和几位哥哥也能这样英勇善战,手握几十万精锐,也不会这么些年如履薄冰。   “榆儿,你的意思呢?”半晌之后,昱王世子爷终于发话了。   对于这位自小就入京侍奉祖母的妹妹,昱王世子爷心底更多的是怜惜她。   柔安郡主缓缓抬眸,看看祖母,又看看哥哥,只见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喃喃低语道:“榆儿都听祖母的。”   殷锦芙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想要劝阻。可或许真的应了那句女生外向,她已经大婚,是昱王府的世子妃了。方才太妃娘娘说的不错,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若榆儿能做镇北王的侧妃,日后诞下一子半女,博得镇北王的宠爱,就那容貌和出身,做贵妃都是可能的。   如此,昱王府也不至于如往日一般总有一把刀架在头上。   可姝儿那边,她该怎么解释呢?她这会儿已经感觉到了心虚。姝儿的性子她是最清楚的,会不会和她生了嫌隙,会不会讨厌她。   自小的姐妹情分,殷锦芙真的很不忍心。   见状,婉太妃沉声道:“世子妃,你要时刻谨记,你如今已经是昱王府的世子妃了,再不是无知的闺阁女子。不错,我若求了圣上把榆儿指给镇北王做侧妃,多少会伤了你和清溪郡主之间的姐妹情分。可说到底,若镇北王真有一日能荣登大宝,哪一个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她若在意这些,她在意的过来吗?”   “何况,你这几日就要离京了。你无需去主动和清溪郡主解释些什么,圣上下的圣旨,就如当初她所面对的一样,你并无任何错处,自然不需要对她解释什么,更不需要觉得心虚。”   如此,婉太妃是打定主意要把柔安郡主指给镇北王做侧妃了。其实,她今个儿说这些,也不是问两人的意思,她只是告知一声罢了。何况,她若不是为了昱王府的将来,也不至于做如此讨嫌的事情。   殷锦芙和昱王世子爷不日就要离京,自然可以避开诸多麻烦。而她,被困在这紫禁城,高宁大长公主殿下何其疼爱清溪郡主,如何会不为了这个暗恼于她。可这些,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为了昱王府,她已经承受了许多,又怎么会在乎这些。   “娘娘,听说圣上请了淑贵妃往太后娘娘那里去,请太后娘娘回宫呢。”   殷锦芙和昱王世子爷才刚离开,就有宫女进来回禀道。   五王爷之事,天下悠悠众口,成元帝即便是想堵,也满心的无力。无奈,只能请太后回宫,缓解眼前这局势。   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一样,婉太妃并未有任何的惊讶,只是喃喃自语道:“太后毕竟是他的生母,何况大曜国以孝治天下,他就是再任性,也不会毫无忌惮。”   只是,太后会同意回宫吗?   想当年,圣上登基那会儿,太后死活都不同意搬到慈宁宫去,招惹了多少流言蜚语。而今,五王爷惨死,又被贬黜为庶人,太后是更不能释怀的。   可这紫禁城,谁没点儿心酸,她是失去五王爷了,可她,几十年里,除了每年万寿节或者圣上宣召藩王入京她才得以见自己儿子,这些年,她就孤孤单单一人。纵是有榆儿陪伴左右,也难以抵消这些孤寂。   “祖母,太后若真的回宫,如今又在气头上,榆儿担心她又来找祖母的麻烦。”   柔安郡主偎依在婉太妃身上,哽咽道。   婉太妃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发,笑道:“当年圣上养在我身边,因着这个,她怨恨是因为我的教唆,圣上才和她失了母子情分。我倒是乐见她闹腾一番,如此,我也能求得圣上把你指给镇北王做侧妃。”   婉太妃的言语间竟然有一种决绝的味道,听得柔安郡主心里猛的一咯噔。   她颤颤的抬眸,忧心道:“祖母,您怎么这么说?榆儿还要看着祖母长命百岁,榆儿要一辈子都在您身边。”   婉太妃慈爱的看着她,“你呀,莫要再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了。你陪伴祖母这些年,也该知道,对着紫禁城祖母早就厌倦了。若不是因为身上的责任,祖母何以强撑着一口气还算计这算计那的。可祖母的身体祖母知道,其实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所以祖母也该最后为昱王府打量一番,如此才能走的放心。”   闻言,柔安郡主嘤嘤就哭了起来。   她如何不知,祖母的身子日渐不好了,一来祖母在这宫里鲜少出去走动,二来,郁结于心多年,胆战心惊多年,这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好的。   祖母近来愈发起的早了,甚至是三更就睡不安稳了。她听宫里的老人说过,这是一种征兆。她心里怕的很,瞅着外头日头不错的时候,就搀扶着祖母往花园去散步,总想着祖母若是能多走动走动,会不会身子好一些。可这些都是自欺欺人,苏嬷嬷私底下宽慰过她,说自打先帝爷走后,祖母的心其实也已经死了,这一日迟早是要来的。   “榆儿啊,祖母知道让你做别人的侧妃,终究是委屈了你。可你要知道,祖母也是不得已的。祖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很艰辛,可你不妨看看宫中的淑贵妃,祖母希望你如淑贵妃一般聪慧,如此,祖母才算是真的能放心。” ☆、第94章 旧事   “让她回去,哀家不会见她。”郑太后的声音透露着彻骨的寒意,神色间也有难以掩饰的厌恶和憎恨。   自五王爷去世,郑太后哭的眼睛都差点儿瞎了,刚开始那几日,确实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若不是桂嬷嬷好言相劝,又有宫里的常御医,郑太后这会儿,不定怎么呢。   可现在,虽说眼睛是好了,心底的伤痛,却是如何都好不了的。每每想起五王爷的死,郑太后就暗自伤神。对成元帝,更是丁点儿都不客气。   知道对天下难以交代了,知道残、杀手足毫不留情会引起那么多的流言蜚语了,老五虽不是成元帝亲自所杀,可若不是他逼的那么紧,老五何以会走那一步险棋,何以会弄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还有成元帝把老五贬黜为庶人,人都死了,都一点儿不念兄弟情分,郑太后一想起这个,就心痛不已。他这么做,不怕遭报应吗?   郑太后气的差点儿没喘过气来,挥手便把桌上的茶盏给甩在了地上:“滚,让她给哀家滚!竟然有胆子来当这个说客,她怎么还有胆子来哀家这里!”   林氏之事被捅到成元帝耳中,郑太后起初还心生疑惑,很是调查了一番。却没想到,这温氏平日里温顺安分,实际上却狼子野心,不给老五留一丝的退路。   当日,既然知道淑贵妃那日前往御书房,那郑太后也不会不知道,郑家人暗中投靠淑贵妃,送上了投名状。而她,便这样被娘家舍弃。   一想起这个,郑太后就气的咬牙切齿的。这些年,为了郑国公府,她可谓是费尽心机,若不是她有她在宫里坐镇,郑国公府何以享受荣华富贵。没想到到头来,她是最先被舍弃的那一个。   “娘娘,奴婢知道您心里有怨气。可圣上的性子您是知道的,错过了这个机会,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宫呢。您不是恨那温氏,恨那婉太妃,您不回宫,岂不是让她们暗自得意?”   桂嬷嬷的话说的郑太后浑身一僵,确实是说到了郑太后的心坎儿上。疯狂的恨意瞬间侵蚀的她,郑太后懒懒的躺在大引枕上,似笑非笑道:“是啊,嬷嬷说的对,哀家若不回去,如何对得起老五。他们一个个把老五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哀家,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桂嬷嬷吓得突然浑身一个寒颤,这圣上毕竟是太后所出,太后也唯有圣上一个儿子了。可这些日子,太后言语间竟是有杀了圣上的意思。   太后这些年在内廷,不管再怎么和圣上置气,可总还是留有一丝余地的。难不成,太后是想处之而后快?太后身子康健,总有当太皇太后的那一日,莫不是太后想做垂帘听政的那一位。   想到这些,桂嬷嬷突地计上心来,“娘娘,之前圣上宣召太子往东暖阁谈话,可之后却迟迟都未有任何的动静,怕是过不了几日,废太子的旨意就真的要下了。而朝中也不是没有人提议,立皇长孙为皇太孙,难不成圣上真的想让三皇子取而代之?可既然器重三皇子,此次江南之行何不让三皇子历练,到时候立功回京,岂不就能堵住那些悠悠众口。”   郑太后冷哼一声:“老三若真的当上太子,温氏岂不更得意了,哀家不会允的。就算是圣上有这样的心思,哀家也要断了这念想。”   桂嬷嬷一听,心底猛地一咯噔,宫廷内外谁不说三皇子温文尔雅,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也因为如此,招惹了那些贵女暗许芳心。甚至之前还发生过宫里一个久不被圣上临幸的美人,暗送秋波,虽说这美人第一时间就被淑贵妃给乱棍打死,扔到乱葬岗去了,可这事儿却没瞒得过太后娘娘。那会儿,太后娘娘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想为了这个,折损一个孙儿。可如今,为了达到目的,太后可是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的。   亦或是,再弄一桩好事,三皇子还不是有苦难言。若这个时候再把当年的美事捅出来,这便不是初犯,也就谈不上是被算计了。圣上向来自傲,虽因为沉、溺丹药,对这男女之事不怎么上心。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容忍别人染、指自己的妃嫔。何况,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儿子。这无异于是奇、耻大、辱。谁都逃不过的。   屋子里瞬间就陷入了静寂。   而屋外,淑贵妃已经足足跪了半个时辰。这会儿膝盖都酸痛的很,可她并不急着得到太后的召见,私心里,她希望太后就这么和圣上冷战着,不回宫才好。她掌管凤印,协理六宫,才不想太后坏她好事儿呢。从此若能孤老在这皇家寺庙,谁还会记得有她这么一位皇太后呢?   “娘娘,要不我们先摆驾回宫吧。这若是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杨嬷嬷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相劝了,太后娘娘如今在气头上,不想回宫,主子就是跪再久,怕是都没用。   淑贵妃看她一眼,微微勾勾唇角:“太后娘娘总得回宫去的,本宫就是三次来请,也不敢叫苦。”   一句话瞬间点醒了杨嬷嬷,原来,主子是这意思。这一请二请的,主子确实是有这个耐心,而圣上,怕是会因此和太后娘娘生更多的嫌隙。这若是脾气上来了,太后怕是日后要回宫,也不容易了。   杨嬷嬷不得不佩服主子的用意,这若日后太后娘娘就这么住在宫里,六宫岂不是主子最大了。   定国公府   殷锦芙和昱王世子爷不日就要离京,今个儿是她的回门之日,一大早,大太太苏氏便忙活了起来。   等和长辈见了礼,又寒暄一会儿之后,高宁大长公主便笑着打发了她们娘脸,“罢了,知道你们娘俩儿有体己话要说,便不用陪我这老婆子了。”   苏氏笑着点点头,她早就盼着女儿回门之日了,这能见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少,她自然是有好些话要说的。   却没想到,女儿却有些神不在焉。   苏氏还当昱王世子爷让她受委屈了,毕竟世子爷的名声,确实不怎么好。   殷锦芙低垂着眼睑,好半晌才哽咽出声。   自打婉太妃那日在宫里说了想把柔安郡主指给镇北王做继妃,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今个儿回门,姝妹妹也特意过来看她了,可她都没脸见姝妹妹,方才在祖母那里,更是不敢和姝妹妹对视。   “你说什么?太妃娘娘真有此意?”苏氏也急了。姝儿自小在府邸长大,莫说是高宁大长公主殿下了,就是自家老爷,那也是当自个儿亲生女儿来疼爱了。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之前郑家姑娘那糟心事儿已经让老爷生了一场闷气,如今,竟然又出了个柔安郡主,这也太不让人安生了。   可这震惊归震惊,静下心来想想婉太妃的意思,苏氏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若不是为了昱王府,一直都默默无闻的婉太妃何以会做这么遭人嫌弃的事。   “母亲,我该怎么办啊?这事儿若是被姝妹妹知道,会不会因此和我生了嫌隙啊。还有祖母那里,这事儿如何告知祖母呢?”   殷锦芙一脸的为难,手中紧紧攥着帕子,指尖都抑制不住的在颤抖。   苏氏轻轻抚上她的手,半晌,她沉声道:“此事若真是宫里有旨意下来,姝儿不该也不会埋怨你。你莫要觉得心虚。只是,该不该告知你祖母,这事儿娘也不好拿主意。”   苏氏这话一出口,殷锦芙如何不知,娘亲是想瞒下此事的。   她不由声音颤颤道:“母亲,这样真的好吗?”   苏氏一把搂住她,轻声宽慰道:“你如今已经是昱王府世子妃了,日后,京城到底是个什么境况,谁都说不准。你若有难,母亲和你爹爹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可比起这些,若有柔安郡主在镇北王身边,能为王爷诞下一儿半女,岂不更有效。” ☆、第95章 拜访   山雨欲来,近来关于太子即将被废的流言,已经不下数次。   可从没有哪一次,让太子殿下觉得,自己是真的要完了。那日父皇宣召自己往东暖阁,父子间,似乎又回到了往日那般。从东暖阁出来,太子也以为,不日父皇应该会让自己自由,甚至会让自己学着监国。父皇老了,那日看着他的目光,除了忌惮之外,可更多的却是疲惫,甚至是有丝丝懊悔。   “殿下,都是因为那淑贵妃,若不是她往东暖阁,父皇不会忍心再把您困在东宫的。”   东宫如今岌岌可危,可内廷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子妃罗氏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想到淑贵妃,罗氏心里顿时恨极了,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殿下,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先除掉三皇子。因为淑贵妃的缘故,父皇对三皇子愈发钟爱,父皇这么多的皇子中,若爷真的被废黜了,皇长孙如何敌得过三皇子。所以,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只要没了三皇子,大皇子身份卑微不足为惧,四皇子生性木讷,向来不得父皇欢心。到时候父皇即便是不得已,也只能立皇长孙为皇太孙。”   罗氏说的不无道理,退一万步来讲,只要能保住皇长孙,那东宫还是有希望的。废黜太子可是大事,何况太子自打出生就被立为储君,即便之前御前失仪,那也得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若是皇长孙能顺利被封为皇太孙,何愁堵不住这悠悠众口。   可如今,父皇宠着三皇子,淑贵妃又虎视眈眈。只怕他们再这么等着父皇的恩旨,到头来只是坐以待毙。最后还连累了自己的家族。   “你是说,杀了老三?”太子殿下的声音不由有些飘忽。   罗氏点点头:“殿下,既然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为何不能放手一搏。”   太子摇摇头,转着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沉声道:“老三若有什么意外,父皇第一个就会怀疑到我头上。到时候,岂不更被动。不妥,不妥,这无异于是引、火、烧、身。”   谁知,罗氏微微勾勾唇角,笑道:“殿下,此事无需我们动手。您很少出入内廷,对于后宫那些秘辛,您最多也只是听那么一耳朵。可太后娘娘不一样,宫里虽说有淑贵妃协理六宫,掌管凤印,可绝对没有什么事儿能逃得过太后娘娘的眼睛。您说,五王爷的事情,太后会如何想呢?这六宫皆知,淑贵妃为了邀宠把林氏之事告知给父皇,才使得父皇对五王爷真的下了杀心。这一切,冤有头债有主,太后娘娘自然得为五王爷讨回公道的。”   太子殿下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殿下,之前太后娘娘从不掺和储位之争,那是因为,不管是谁未来继承大统,她都会是尊贵的太皇太后。可偏偏,因为淑贵妃的缘故,五王爷遭难,您说,太后还会眼睁睁的看着三皇子继位吗?她注定和淑贵妃是干上了,您别看太后娘娘平日里眉目慈善,可五王爷是谁,这仇太后娘娘不会不报的。也因此,我们东宫也有了契机,只要太后娘娘能想法子让父皇立皇长孙为皇太孙,那我们就是一条战线了。”   罗氏这话终于是让太子看到一丝希望了,只是想到自己自小贵为储君,现在却不得不把这机会让给自个儿儿子,这种悲怆和无力,真的难以言喻。   可,太后真的有能耐让父皇册封皇长孙为皇太孙,顺利把皇太孙送到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吗?想到这次太后出宫清修,想到郑家如今的尴尬地位,太子觉得并不乐观。   似是知道太子的忧虑,罗氏笑笑,道:“殿下,上次父皇晕厥,这可不同寻常。父皇这些年对诸位皇子多有忌惮,对五王爷和昱王同样也是如此。可即便是这九五之尊,也不得不服老,父皇也该找退路的。若不指定继承人,让这继承人学着监国,那这天下,只怕就得交在阉党手中了。亦或者,这天下,会是镇北王的囊中之物。”   提及镇北王,罗氏是真的怕。他手中数十万精锐,若真有一日阉党当、政,依着他的性子,依着天下人对他的敬仰,打到紫禁城也是有的。   可现在她还来不及去想这些,她如今要做的是保住皇长孙。即便日后镇北王真的狼子野心,那也不代表正统,大不了许他摄政王或者是更多的富贵荣华。左右那是以后的事儿了。   许府   回到许府已有几日了,许姝的日子再没这么闲散过。二姐姐大婚,总算是没重蹈上一世的悲剧。重生以来,她活的暗地里其实是战战兢兢,就怕自己无力去救自己的亲人。如今,接连几桩事儿都有了转机,如何能不让她开心。   见自家主子开心,香凝和琥珀也都喜上眉梢,“郡主,大夫人方才差人送来了江南新到的君山银针,您尝尝看。”   纤长的手指划过青瓷茶杯的边缘,许姝微微勾了勾唇角,自个儿这大伯母,果真是心急了呢。   “郡主,这大皇子往江浙去彻查改稻为桑之事,看着圣上的面子上,大皇子应该不会为难顾家吧。”   回府几日了,香凝私底下听丫鬟们说,大太太整宿整宿的夜不能寐。大皇子初次离京,如今东宫又是这境况,自然是想办好这差事在圣上面前请功的。如此,顾家岂不为难。   许姝轻抿一口茶:“大皇子行事谨慎,又因为出身卑微,更不该在这个时候出风头。就是他想出这风头,我想,容妃娘娘那里,也不会乐意的。”   许姝敢这么说,是因为上一世的大皇子到了后来朝臣们都尊称他一声贤王。既然上一世大皇子能选择隐忍,这一世,应该也不至于就真的急了眼。   加之之前窦继海私底下传了话给她,说容妃娘娘不小心得知了林氏之事,这么大的一桩事,容妃不会瞒着大皇子的,既如此,大皇子都能隐忍不发,可见是个沉得住气的。   不然大皇子若为了请功把这事儿捅到圣上面前,此番如何还能顺利离京,只怕一道窥视内廷的罪名早就下来了。林氏之事,淑贵妃说得,大皇子却说不得的。   正思寻着,只听丫鬟进来回禀说,镇北王来了。这会儿正往老夫人那里去呢。   许姝猛的抬眸。   看她怔怔的样子,琥珀忍不住笑道:“郡主,圣上赐婚已经有些日子了,您此番回府,王爷怎么着也该给老夫人去请安的。”   闻言,许姝也忍不住笑了出声。   “之前王爷也没来信告知我。”喃喃一句,香凝和琥珀忙侍奉她重新净面梳妆。   等一行人到了荣春院时,曲嬷嬷早已经在外面恭候着了:“郡主,几位爷和夫人都在里面呢。”   内室里,许老夫人颇有深意的看着傅祈钰,却在对上他那一双深沉的眸子时,浑身忍不住一阵瑟缩。手中拿着的茶盏,都差点儿打翻在地上。   之前,对于这名震天下的镇北王,许老夫人也只是听闻过,又因为镇北王这些年都驻扎西、北,鲜少入、京,她即便偶尔出入内廷,也未见过这镇北王。   此刻,大概除了二房的萧氏之外,其他人心里都如她一样吧。这镇北王,那浑身的气势,确实是普通人招惹不得的。若是靖南王世子爷在这,许老夫人免不了慈爱的关切一番,可眼前这镇北王,许老夫人顿时真不知该如何寒暄了。   而且方才镇北王向她请安时,一口一个老夫人,表面上看着恭顺有礼,可连一句祖母都不唤,这确实是让人心里犯嘀咕。   果真是出身寒微,比不得京城这些世家贵族,否则,也不会这般没规矩吧。虽然心里忍不住犯憷,许老夫人对这位未来的孙女婿,确实是不怎么喜欢。   一旁,许蕙早已经来了。之前她和镇北王素未谋面,知道他出生庶族,在得知圣上赐婚时,还暗自嘲讽了许姝一番。可这会儿,看着眼前风度翩翩,却不失威严的镇北王,她眼珠子都快挪不开了。   直到看到许姝缓步走进屋,她才蓦然回过神来。   “四姐真是厉害,王爷今个儿往府邸来,之前愣是一点儿消息都没呢。”许蕙看看许姝,笑意嫣然的,那打趣的样子,仿若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嫌隙似得。   许姝强撑着嘴角的笑容,不着痕迹的退开一步。   傅祈钰有一身玄色锦衣,玉带束发,略有些玩味的的眼神对上许姝,在看到她眼中的惊讶和羞涩之后,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揶揄。   “这事儿确实是本王唐突,本该先送帖子入府的。只是近日琐事繁多,竟忘了这一茬。”   你就装吧……   许姝一阵无语,尤其是看许老夫人嘴角嗡嗡,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她险些笑出声来。   这若是靖南王世子爷,在场的女眷们总得围着他寒暄半天的,可想到眼前这位的赫赫威名,想到外界关于他嗜、杀成、性的传闻,大家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镇北王征战沙场,出身寒微,那想必是没读过什么书的,若是谈些琴棋书画,会不会得罪王爷啊。   可除了这些,还能谈什么呢? ☆、第96章 疑惑   等傅祈钰随着许姝从荣春院出来,一屋子困惑的人才终于是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依着规矩,这镇北王没递帖子就往府邸来,确实是有些唐突。可谁又敢说些什么,镇北王如今的地位,大家只有敬畏的份儿。   说来之前听闻镇北王御前请旨,求圣上把姝姐儿赐婚给他,这已经是让人意外了。许家这些年虽未明确站队,可因为长房的关系,外界一直都把许家当做太子那边的。是以,对于二房这桩婚事,其他两房,都存着些心思的。   尤其是如今风雨飘摇,朝中到底是何动向,这谁都不知道。苏氏心里更是忐忑不安的很,这二爷危及内阁首辅,若是能保住东宫正统,那顾家,多少是能幸免于难的。可她又如何和二爷提及此事,她一个内宅妇人,很难开口的。   苏氏忧心忡忡的,她不是没听说过朝中有不少大臣想把皇长孙推出去,可最终到底是否能成事,这谁都不知道。她犹豫着,若是能拉拢到镇北王,加之又有二爷在,这样是胜算能大些。可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事儿,就有消息传到了府邸,半个时辰前,圣上终于是下了废太子的旨意。   成元帝有废太子之事,最初,朝中大臣没几个站队的,可自打那次太子御前失仪,又被爆出患有多年风疾,才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拥护太子的那些人,也就开始徘徊了。   私底下更是有不少门客常出入府邸,这都不是秘密了。   今个儿,终于等来了这道废太子的旨意,虽说是预料之中,可到底还是京城的气氛变得凝重了些。   太子骄奢成性,结党营私,御前失仪,这确实是太子难逃的罪名,可让众人诧异的是,还有另外四个字,生而克母。   还说什么这样的人古人称之为大不孝。这旨意一颁发,虽说大家嘴上不敢说什么,可暗地里,谁不觉得圣上太不近人情。废太子也就罢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连当年先皇后之死都能拿出来羞辱太子,这也太惹人唏嘘了。   即日起,着废太子搬入禁宫,无旨意不得随意外出。   “虽说天家无父子,可圣上这……”   许家大奶奶宁氏闻着这消息,直接就晕了过去。她是宁家出嫁的姑奶奶,如今太子被废,宁家可是岌岌可危了。如今,谁都可以想法子和太子撇清关系,可宁家,毫无退路。   果不其然,这旨意才下来,又有消息传了进来,说是宁国公入宫跪在御书房外面替太子求情,圣上大怒,怒骂宁国公有不臣之心。   一句不臣之心,谁又敢再触这霉头。   鸾凤院   许姝和傅祈钰喝着茶。   “这是大伯母送来的君上银针,如何,可合王爷的胃口?”   傅祈钰笑笑:“本王虽常年来京,可也知道,此茶该是先往内廷进贡的。可见,你这位大伯母,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   许姝轻轻抿一口茶,微微勾勾唇角:“江宁顾家如今是岌岌可危,大伯母难免忧心。”   话音刚落,她抬眸一瞬不瞬的看向傅祈钰,又道:“王爷,废太子的旨意一下,您说圣上下一步会如何呢?还有那淑贵妃,郑太后。这个时候,内廷想必是各种势力角逐。”   傅祈钰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轻轻的抓着她的手,宠溺的笑笑:“姝儿,你知道吗?本王也见过不少美人,可没有一个,比你聪慧,如你一般在本王面前直言不讳。”   许姝调笑的看着他,“美人?可是王爷府中潇湘阁里的美人?听闻除了京城官员和宫里贵人赏的,那些藩王们也没少给王爷送美人来。王爷暖玉在怀,还缺红颜知己?”   几句话听的傅祈钰顿时哭笑不得。   他噗嗤一笑,轻轻道:“怎么?王妃吃醋了?王妃既然不喜这些,那不如早日和本王大婚,莫说这些女人,整个镇北王府,都随王妃的意。”   许姝静静的看着他,“王爷说笑了。我可不想担一个妒妇的名声。这些美人,还是留着吧,瞧着赏心悦目的,干嘛要敢人家走。”   说完,许姝挣脱开他的手,浅笑着给他续了杯茶。   熟料,傅祈钰却并未轻易转开这话题,只听他低笑一声,缓缓开口:“王妃觉得,本王有了王妃,还会把其他女人放在眼中?还是本王在王妃眼中,和京城那些纨绔子弟一般,见着美人,就挪不开步伐了。”   许姝拿着茶盏的手一抖,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人,怎的如此认真起来了。   她不由露出些疑惑。   在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之时,却听傅祈钰又道:“还是说,王妃的毫不在意,其实是因为,根本不在意本王。”   这哪跟哪儿啊。许姝不由失笑,想要辩解,可话到嘴边,却是一阵心虚。   她和傅祈钰,单就她重活一世,看淡了许多,便不可能和其他女人一样,把身心都交付于他。如此说来,她确实是让逼着自己,不要那么在意他,那样,日后也不会痛。   傅祈钰没想到许姝竟然是这样怔怔的坐在那里,不否认,更不辩解。而且除了这些,她还有丝丝的困惑。这让他,真的顿时一阵无力。   他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他的王妃,其实只是因为他的一心求娶还有许晟阳和他的暗中结盟,才自己放在镇北王妃的位置上。除了这头衔,她并未真正的把自己当做他的女人。   这会儿,许姝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几分压抑。   可她确实是不知自己到底哪里错了。尤其是让她难以置信的是,方才傅祈钰眼中,竟然有一闪而逝的落寞和伤感。怎么会呢?他可是名震天下的镇北王。   莫名的,许姝心里颤了颤。想着这会儿该做点儿什么才不至于如此尴尬,她忙准备叫琥珀送几样糕点进来,可还未开口,却被傅祈钰一把拽着,坐在了他的怀里。   两人不是第一次靠的这么近,看着眼前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看着他隐晦不明的眸子,许姝的眼神不由有些躲闪。   而傅祈钰眼中,只见她的王妃睫毛颤颤,如白雪一般的肌肤,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脸颊和颈侧都染上了些红晕。却又因为紧张和心虚,身子有些僵硬,好像下一秒就准备逃离开他。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傅祈钰很少唐突美人的,可这会儿,他真的想给她些小小的教训,让她知道,自己是谁。   许姝多敏感的一个人,方才已经是浑身警惕了,这会儿一看他的眸子愈发深沉,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就想要站起身挣脱开来。   可她身子娇弱,如何敌得过傅祈钰。   傅祈钰先是伸手抚过她的眼睛,鼻子,嘴巴,最后,在许姝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只觉颈侧一痛,她吓得忙去推他,可下一瞬,他已经离开颈侧,狠狠、吻、住了她。   像是有什么,瞬间凝滞了,许姝很快就有些呼吸不上来。甚至有那么一秒钟,她感觉自己真的要窒息而死了。   好在,傅祈钰并未真的想杀了她。   等到她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气、喘吁、吁,傅祈钰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嘴唇,复又移到她的颈侧。   许姝身子猛地一颤,不用看也知道颈侧的伤口不浅。   你是小狗吗?许姝鼓鼓腮帮子,满目的委屈。   傅祈钰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样子,似笑非笑道:“你需记得,你永远都是本王的。”   傅祈钰嘴角含笑,可眼神却危险的很,尤其是此刻,许姝仍然能感觉到颈侧的刺痛,她突地感觉心慌慌的,声音颤颤道:“王爷怎的说这些,可是我哪里惹王爷生气了?”   许姝这话就有些自欺欺人了,可她又不想在傅祈钰面前露怯。   “王妃真不知本王在说什么?”傅祈钰突地在她耳侧吐气如兰,好像下一秒,她如果敢说错一个字,他就会用更厉害的法子惩罚她。   许姝一惊,忙正襟危坐,“我记住就是了。”   闻言,傅祈钰笑笑,终于肯松开手。   许姝有些心虚的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脸上也不知是因为气了还是羞涩的缘故,感觉热热的。   “太子被废,东宫那些幕僚们,肯定免不了有些动作的。据本王所知,兵部尚书罗家的人暗中和太后有联系,怕是不日,太后便要回宫了。”   原本还有些恼羞成怒的许姝在听到傅祈钰这番话之后,猛的抬眸,看着他:“王爷的意思,是太后想对圣上动手?”   傅祈钰笑笑,伸手抓着她的手:“太后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确实是有几分能耐的。五王爷没出事前,她或许只想着做这六宫最尊贵的太后娘娘。可五王爷出事了,为母则强,这些年为了五王爷太后可以说是费尽心思,可她奈何她手中没权,虽说尊贵,却只是一个空架子。如今,怕是知道权利的好了。这若是能效仿历史上那位垂帘听政,岂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97章 泪水   傅祈钰既然那么说,那自然,是听到些什么风声了。亦或者,他本就参与其中。其实想想也是,圣上诸位皇子,哪一位成年的皇子继位,对他来说,都是威胁。可皇长孙尚且年幼,这确实是最容易掌控的。加之上一世,太后和冯振暗中勾结,阉党横行,更给了傅祈钰清君侧的借口。   想到这些,许姝不由的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翊坤宫   废太子旨意已下,淑贵妃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如今连那皇长孙都随着废太子被圈禁在禁宫,可见,圣上是真的铁了心了。   一旁,杨嬷嬷也欢喜极了:“主子,您终于是熬出来了。圣上既肯下狠心废了太子,那便和太子再无父子之情,皇长孙尚且年幼,如今也难逃罪责,日后奴婢看是再也翻不出浪了。”   淑贵妃懒懒的倚靠在金丝鸾凤引枕上,微微勾勾唇角,“是啊,本宫这些年战战兢兢,为着太子之事,可谓是费尽心机。此番,终于是成事儿了。”   说到这里,她突地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冷,沉声道:“只是,太子虽已被废,咱们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史籍上不是没有废太子复位的记载,本宫绝对不会给废太子这样的机会。”   杨嬷嬷心里猛地一咯噔,颤颤道:“娘娘的意思,莫非是让人除掉太子殿下?”   淑贵妃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她一边漫不经心的玩弄着手上长长的护甲套,一边道:“不!现在还不是时机。何况,太子若是死了,圣上第一个就会疑心本宫。所以,此事得从长计议。”   淑贵妃嘴角挂着笑,可对于太子多年的眼中钉,不斩草除根,她如何能心安。   杨嬷嬷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忧心,她突地跪在地上,充满算计道:“主子,太子好不容易倒台,我们确实是不能给他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   听她这么说,淑贵妃微微勾勾唇角,笑道:“嬷嬷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杨嬷嬷立即恭敬道:“主子,奴婢可是听说,太子殿下近来很是器重一个叫小圆子的太监。若是能在此事上做做文章,圣上该会多震怒啊。”   说完,她抬眸看向自家主子,只见淑贵妃闻言神色猛的一变,可几秒之后,眼中却充满了兴奋,“嬷嬷,是啊,本宫怎么就没想到。圣上在废太子诏书中训斥太子骄奢淫逸,可外面还有好多人说,这都是圣上自小骄纵的。指不定有什么人,还想着替太子求情呢。可若是传出太子有龙阳之癖,这就不一样了。这丢的可是皇家脸面,虽说京城不少世家也有此癖好,可别人做的,太子却做不得。到时候,圣上即便是想偏心太子,想给自己找借口放太子一马,怕是也难了。”   淑贵妃原本是打算过一段时日暗中把太子除掉的,太子之前还未被废,就整日的提心吊胆,借酒消愁,一朝被废,更是郁郁寡欢,这样一个废物,自戕了也是有可能的。可听了杨嬷嬷的话之后,她觉得,自己大可以不自己动手,那样就不会遭到任何猜忌了。她之所以能坐稳这贵妃之位,掌管皇后凤印,协理六宫,这些年全靠稳妥二字。而今,虽说春风得意,却是万万不能忘记这个的。   可到底该怎么谋划此事呢?那废太子妃罗氏虽说不得太子欢喜,可也随着废太子圈禁在禁宫。她之前把皇长孙养在自己膝下,可见也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点儿什么,却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杨嬷嬷听着主子的忧虑,忙机敏道:“主子,区区一个废太子妃,您又何须忌惮。您忘记了,圣上本就不喜她这儿媳妇。这若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圣上或许会有些怜悯之心。可这罗氏,为了自保,为了给自己留后路,竟然把太子患有风疾一事,抖了出来。若不是如此,太子殿下如何会御前失仪,圣上也不会下了狠心,废掉太子。您瞧着吧,圣上自小把太子教养在身边,这难保会有些悔意。这当口,您若稍微吹些耳旁风,把这□□弄到罗氏身上去,一来圣上能宽心,二来,还可以除去罗氏这障碍,岂不是一举两得。”   淑贵妃微微怔了怔,愈发觉得杨嬷嬷的主意好,她险些要拍手叫好了。   “你说的不错,本公主这几日每每见圣上,圣上都眉头微蹙,可见虽说对于废太子之事,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忍的。本宫还发愁如何宽慰圣上,生怕弄不好,反招了圣上的猜忌,觉得本宫别有用心。有嬷嬷这番话,本宫总算是有了主意。”   正说着呢,只听宫女进来回禀道:“娘娘,圣上差人过来传话,说一会儿过来陪娘娘用午膳。”   淑贵妃听了,深吸一口气,杨嬷嬷见状,缓缓道:“主子,您且得稳住。圣上这几日都在丹房打坐,今个儿肯来后宫,可见心里为了太子之事,憋闷的慌。您一会儿就见机行事,只要把火烧到那罗氏身上,除掉太子之事,可就完成一半了。”   淑贵妃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点点头:“嬷嬷说的是。”   圣上肯来她这里,淑贵妃很是得意。这些年,后宫中的美人来来去去,她离中宫虽说只差了那么一小步,可这后宫,圣上唯把她当做解语花。心里有什么烦心事了,总喜欢来她这里。   这之前吧,淑贵妃总想着圣上能册封自己为后,如此,才算圆满。可如今,她不这么想了,只要儿子能顺利登基,她便是这大曜国最尊贵的女人,何须心急。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成元帝便到了。   淑贵妃笑意嫣然的行礼问安,同时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成元帝的神色,果然,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淑贵妃静静的陪着成元帝用膳,席间,只字未言。可吃着吃着,她突地就哽咽出声。   要说淑贵妃这些年侍奉成元帝,万万不好这样失了仪态的。   见此,成元帝眉头微蹙,不过想到淑贵妃往日的恭顺,言语间倒也并未有过怪罪之意,反倒是多了些关心。   “贵妃何以哭的这么伤心?”   淑贵妃泪眼朦胧,若换做别的女人,平日里为了博宠总少不得用眼泪来惹他怜惜,可淑贵妃这却是在自己面前第一次落泪,成元帝自然不会有厌恶之意。   “圣上,自打您下了废太子的旨意,就忧心忡忡,臣妾看着,心里怪难受的。这若当初不是太子妃暗中指使那庶妃李氏,太子患有风疾一事,如何会弄得众人皆知,太子也不会因为震怒,御前失仪。太子大婚之前,人人都说罗氏贤良淑德,可没想到,妒忌成性不说,还居心叵测。太子不管如何,都是圣上的儿子,都是大曜国尊贵的皇子,她倒好,早早就想着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为了一己之私,根本就没把殿下和圣上放在眼中。”   说完,她拿着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果然,如淑贵妃所期待的那般,成元帝半晌没说话,浑身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见状,淑贵妃低垂着眼睑,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贵妃所言甚至,这罗氏,当真是狂妄了些。如此毒妇,朕如何能再容她?”   淑贵妃闻言,噗嗤一声跪在了地上:“圣上,臣妾一时失言,还请圣上息怒。罗氏确实有万般不是,可如今,陪太子圈禁在禁宫,该是知错了。她年纪尚幼,定会尽心侍奉太子殿下的。”   太子虽已被废,可淑贵妃却还是一口一个太子。这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可是犯忌讳的。可正因为出自她口,成元帝并不会怪罪于她。在他眼中,淑贵妃老实本分,不过是一时改不了口。恐怕,废太子一事,也有些吓坏她了。   想及此,成元帝轻轻扶她起来,笑道:“贵妃何罪之有。那罗氏,不管何种结局都是她咎由自取。倒是贵妃,太子如今被废,可东宫不可就这么空着,一日无储君,那些朝臣不得日日吵的朕心烦吗?”   说着,他捏捏淑贵妃的手,沉声道:“朕就这么四个皇子,如今,太子被废,能堪大用的,也唯有老三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见淑贵妃突然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猛的磕了一个响头,“圣上,臣妾恳请圣上莫要把三皇子立为储君。这些年,臣妾什么都不求,只想着老三能当个闲散王爷,就如恭亲王一般,臣妾就知足了。臣妾不敢有非分之想,更不敢有任何僭越之心。”   成元帝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见她浑、身发、颤,眼圈红红,他噗嗤一笑,道:“贵妃,瞧把你吓得。朕知道这六宫最数你不争,最属你知足。”   淑贵妃缓缓抬眸,哽咽道:“圣上,这些年,三皇子醉心书画史籍,从不掺和朝堂之事,心思可以说不在这上面,您是知道的。”   闻言,成元帝沉沉叹息一声,“是啊。不过,这整日的沉、溺书画,这些年朕确实是有些纵着他了。正好,如今户部有个空缺,便让他去户部历练一番吧。”   淑贵妃心中暗自窃喜,不过神色间却并不敢表露丝毫。   等到用完午膳,成元帝在翊坤宫小憩办个时辰,这才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淑贵妃缓缓收回目光,心里叹口气:“嬷嬷,你说方才圣上是真有意离老三为太子,还是在试探本宫呢?”   杨嬷嬷缓缓开口道:“主子,试探与否又有何惧。既然圣上肯让三皇子往户部历练,这心里肯定也知道,诸位皇子,也唯有三皇子堪当大任。” ☆、第98章 点拨      “郡主,庄子上刚传来消息,说是孟姨娘去了。”   这日用过早膳,闲来无事,许姝便打开一本新寻来的话本,看了起来。   可这才没读了一半,就见琥珀匆匆走了进来。   孟姨娘自打在庄子上当起了居士,这阖府上下便和真的没她这个人一般。因此,许姝也仅仅只是知道,前段时间孟姨娘染了风寒,身子有些不好。却不料,一个小小的风寒,竟会到了这地步。   “太太怎么说?”许姝缓缓合上话本,淡淡道。   “郡主,奴婢听太太那边的丫鬟说这些日子太太特意寻了京城有名的郎中给孟姨娘看病。这药膳吃着,身边又有人侍奉着,怕是太太这会儿也觉得诧异,怎的一个小小的风寒,愣是越来越严重。”   许姝一阵默然,却也没往别的方面去想。她虽说不喜孟姨娘,可也能够理解,孟氏这些年郁结于心,即便是真的有心当这居士,人又如何能真的放下这前程往事。加之她如今心无牵挂,自然这精神劲儿也就差了些,说来倒也不奇怪。   另一边,许蕙得到消息的时候,正陪着萧氏吃茶。自打孟姨娘离开府邸,许蕙便每日的往萧氏这里晨昏定省,愣是一次都没落下。   萧氏起初还以为她只是做做样子,心中不无诧异,可这时间久了,倒也对她生了些怜惜之情。她毕竟是庶出,孟姨娘这一离开,她一下子没了主心骨,自然得在自己身旁讨巧卖乖了。萧氏虽觉得有些讽刺,却也没有戳破。当然了,除了这一点儿恻隐之心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她一直都藏在心里。   按说她嫁给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这肚子,愣是一点儿动静都没。爷虽说不沉溺于后院,可她毕竟是明媒正娶进门的,爷一个月里总有几次要留在她屋里的。她从没想过霸着爷,比起独宠后院,她更想要的是能给爷诞下子嗣,如此,她这位子才算安稳。   可惜,药膳也吃了,娘家拿来的偏方也用了,愣是没影儿。   萧氏表面上从未流露出任何的心急,可心底,自然是有计较的。前些日子她回了娘家一趟,那继母高氏像是变了个人似得,对她殷勤的很。微笑着把她拉在一旁,问起了房中之事。   萧氏虽不喜她这般,可她说的一番话,倒也颇有些道理。   子嗣之事说到底得顺其自然,可她却忽略了一点,那便是她那庶子许青翊,虽说是庶出,可如今已经往宫中去历练,她每次和那些贵妇人吃茶时,总有不少人想把自家闺女许给翊哥儿。一个庶子,竟然成了香饽饽,这在别的府邸怕是想都不敢想的,可谁让自家爷是内阁首辅,翊哥儿又是爷唯一的儿子。纵是她生下个哥儿,真等到他长大成年,翊哥儿怕是早已成家了。她冷眼瞧着,郡主那般尊贵之人,竟是把这弟弟看的极重,倒真把翊哥儿当她同胞兄弟了。   还有自家爷,对翊哥儿也上心的很,听说过段日子,还要往西山大营去呢。   “你呀,可不能一根筋儿。这即便是有了身孕,难道就真的安枕无忧了?老太太总说你聪慧,可这事儿上,你真的是糊涂啊。”   “我听闻那孟氏在庄子上当起了什么居士,这不正给你机会吗?好好的笼络下你那庶子,让他真正的尊你,敬你,这才是真正聪明人做的呢。”   那高氏微微笑着,说出的话让她心底猛的一瑟缩,自小她就知道继母城府极深,一直以来,也极其讨厌她,也因此对她心存防备。可那一刻,她眼前那一团迷雾突地就散开了。   “好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眼下这京城风雨飘摇,可你爹爹也说了,许大人深谋远虑,只要许大人不倒,那我们萧家,也不会有事。”   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突地握住了萧氏的手,又道:“我知道因为之前的事情,你心里难免忌恨我,可为母则强,你如今也嫁人了,看着那些庶子庶女,哪怕是清溪郡主,到底是隔着一层的,不是吗?你且记着,你是我们萧家的女儿,若不是因为如此,许老夫人不会指了你做许二爷的继室。无论到任何时候,万万不可忘了自己的出身。”   那之后的话,萧氏并不记得了,可继母那番出谋划策,却是牢牢的印在了她的心里。   翌日,许蕙再来给她请安时,她便少了些敷衍,连身边侍奉她的嬷嬷,也都有些疑惑。   萧氏如此做,自然是有她的打算的。翊哥儿鲜少出入后院,即便是来了,也只是面子上过来给她请安。可蕙姐儿和翊哥儿毕竟是亲姐弟,如此,她也只能先从蕙姐儿身上入手了。   此刻,看着蕙姐眼圈红红,哭的差点儿没晕厥过去,萧氏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紧紧攥着自己手中的帕子,心里一个低低的声音萦绕在她耳侧,她的机会来了。   “蕙姐儿,你莫要怕,我会让人好生安葬你姨娘的。”   许蕙眼圈红红,哽咽道:“太太……”   此刻,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当许蕙踉跄着步伐回了翠微院,没一会儿,就听萧氏身边的嬷嬷过来传话说,太太怕她伤心过度,说是会收拾一个屋子出来,让她往正房去住些日子。   “太太也太好心了,五姑娘怎么说都是庶出,可看太太的样子,竟是把五姑娘当成自个儿闺女了。这孟姨娘虽说是去了,可五姑娘若能往正房去住,这得多大的福气呢。之前因为孟姨娘之事,老爷对五姑娘冷了许多,可老爷一个月里总有几次要出入太太那里的,五姑娘怕是过不了多久,又能讨了老爷的欢喜了吧。”   “切,她就是再讨老爷的欢喜,再得太太的眼,还能越的过郡主不成?要我说,太太这事做的其实有些不妥,都没和郡主商量,就做主让五姑娘往正房去住,这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容大度,都没把郡主放在眼里呢。”   下人们背后怎么嚼舌根,许蕙不在意,她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帕子,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姨娘真的死了,此刻,她脑海中不停的闪现这一句话。可是她伸手摸了摸脸颊,却是没有一丝的泪水。   若说怕,在她给孟姨娘第一次下、药之后,她怕的整夜的辗转反侧,疑神疑鬼的,那段时间连头发都掉了不少。可后来,许是坏事做多了,也就不那么怕了。等真正得到姨娘去了的消息,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伤心当然是有的,可比起伤心,她更多的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方才她在太太面前那般大哭,终于哭来了这机会。只要自己能随太太一块住在正房,自己不怕没有机会重新夺得爹爹的宠爱。   碧珠看自家姑娘这番样子,想着姑娘大概是伤心过头了,忙轻声道:“姑娘,您今个儿还未用午膳呢,您想吃些什么,奴婢吩咐膳房给您去做。”   碧珠之前是萧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孟姨娘离开府邸之后,萧氏为了做样子,便把碧珠指来侍奉许蕙了。   许蕙也承这个情,碧珠才来没几天就成了这翠微院的大丫鬟。   比起做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对碧珠来说,自然是当无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更欢喜。再说了,五姑娘也快到了指婚的年龄,若自己能得五姑娘欢喜,少不得陪五姑娘出嫁呢。   这京城世家大族,哪家姑娘出嫁,不带几个陪嫁丫鬟的,若她有这福分,这辈子,倒是有盼头了。她可不想随便被太太指给那个管事的儿子,一辈子逃不脱奴婢的贱、命。   许蕙摇摇头,上下打量着碧珠,突地勾勾唇角。   碧珠自打侍奉许蕙以来,许蕙便见她尽心尽力的,若是问为什么,这不难猜测。为了让她真的为自己所用,许蕙也不藏着掖着,私下里便不着痕迹的流露出若是自己出嫁,会挑她做陪嫁丫鬟的意思。   如此,碧珠果真是奉上了自己的忠心。就连她往孟姨娘药膳里掺东西,都是碧珠暗中配合着呢。   见许蕙怔怔的看着她,不说话,碧珠突地心里一紧,声音颤颤道:“姑娘,您可是后悔了?”   许蕙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沉默几秒,她嗤笑一声,“后悔?我有什么可后悔的。若不是姨娘去了,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机会。只要我留在上房,便不愁没有机会见到爹爹。爹爹自幼又和姨娘青梅竹马,想必不会为了之前我的鲁莽不懂事再怪罪我的。”   碧珠却有些按捺不住,那日镇北王来府邸,姑娘看王爷的眼神,别人看不到,她可是从头到尾都看在眼中的。   姑娘此番做,怕是也存着利用萧氏,得以让自己多在王爷面前刷刷存在感吧。   可这些话,她没有问,也不敢问。 ☆、第99章 管事婆子   等到萧氏让许蕙搬到正院随她一同住的消息传来,许姝才隐隐的感觉到一些不对劲儿。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她一时半会儿还说不上什么来。   “主子,太太如此给五姑娘脸面,这根本就没把您放在眼中。”琥珀很是不解,想那萧氏初入府战战兢兢的样子,可这才过了多少时间,竟也真当自己是二房的当家主母了。   郡主确实不喜过问这些繁琐之事,可郡主不过问是一回事,那萧氏,怎么着也该提前知会郡主一声的。可眼前这算怎么一回事。   许姝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这也值得你这般生气?罢了,不过是一桩小事。她毕竟嫁给了爹爹,凡事也确实不需要事事都告知我。”   说着,她声音一顿,似是漫不经心道:“我记得,之前孟氏往庄子上去时,身边跟了一个贴身丫鬟。那丫鬟可是宝夕?”   琥珀闻言,微觉诧异,忙恭敬道:“郡主说的没错,那丫鬟是新从外面采买进府的,原该从洒扫丫鬟做起,可是孟姨娘临走前把平日里贴身侍奉之人都留给了五姑娘。太太看着宝夕是个伶俐的,就让她随孟姨娘往庄子上去了。”   说完,她低声道:“郡主可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许姝也没明说,主要是一种直觉吧,总感觉孟姨娘之死,稍微有些蹊跷。   “也没什么,这宝夕随着孟姨娘往庄子上去,也是个忠心的。孟姨娘既已去了,便让她回府吧。”   琥珀这会儿再猜不出些什么,便枉费侍奉在郡主身边这些年了。   只是,想到那样的可能性,她还是不由有些心惊。五姑娘虽说争强好胜些,之前也犯过不少错。可若是她为了能有今日这机会,暗中对自己的姨娘动手,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因为孟姨娘突然病逝的消息,许姝心里多少有些担心许青翊。这些年,虽说翊哥儿和孟姨娘并不亲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淡漠。可到底孟氏是他的生母,也不知道翊哥儿如何了。   她私心想着,要不要和西山大营那边说一声,给翊哥儿几日的假。   如此想着,她便让人送了信笺给翊哥儿。没想到,那边的回信纸上只写了两个字,不必。   既如此,许姝也不强求。只是难免又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如许姝一样,孟姨娘的死虽说不可能在许府掀起多大的波澜,可下人们还是免不了暗地里一阵唏嘘。孟姨娘死了,倒是真的给五姑娘赚了好前程。   许姝只当没听到,之后几日也都闭门不出,人也懒散了些,直到这日,庄子上的管事儿婆子孙嬷嬷来给她回话。   “什么?你是说那宝夕不见了?”   那管事婆子之前只闻过郡主威名,本来被宣进府就已经很忐忑了,这会儿见许姝突的眉头微蹙,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   “郡主,奴婢怎敢欺瞒于您。那宝夕原也不是庄子上的人。又因为是侍奉孟姨娘的,奴婢也不好成日紧紧盯着。后来孟姨娘病逝,奴婢忙里忙外的,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丫鬟是什么时候溜走的。”   “要说这外面采买来的丫鬟确实不如家生子……”管事婆子想来是平日里絮叨惯了,说着说着才发觉自己僭越了,忙闭了嘴。   许姝懒懒的靠在大引枕上,视线扫过那管事婆子。就她那战战兢兢的样子,谅她也没胆子欺上瞒下。   可一个丫鬟突然就这么消失了,这更让她觉得此事蹊跷。   “再差人去寻,估摸着她一个小小的丫鬟,也不可能真的走远。”孙嬷嬷怎么也没想到郡主会这般在意一个奴婢,私心也觉得这里面怕是有什么秘密。可她也不敢多问,磕了一个响头之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另一边,许蕙别提有多得意了,虽说这些日子,孟姨娘病逝她少不得装出几分柔弱和伤心来。可自打住到上房,平日里侍奉自己的丫鬟也都高看她一眼,就连爹爹,那日往上房来时,都让她一块用膳,如此,她心里怎么能不开心。   这会儿,她刚陪了萧氏吃了一盏茶,刚回了自个儿屋里。却不料,碧珠急急就挥退了屋里的丫鬟,在她耳侧低语道:“姑娘,方才奴婢往膳房去的路上,似乎瞧见了孙嬷嬷的身影往郡主院里去了。”   许蕙猛的一惊,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你说什么?你真没看错,是那孙嬷嬷。”   碧珠看着自家姑娘,顿了顿,沉声道:“奴婢应该是没看错,只是郡主怎么会召见一个庄子上的管事婆子呢?该不会是郡主起疑心了吧。”   碧珠说着,双腿都忍不住打颤了。她之前可从没有想过,孟姨娘之死会掀起什么风浪。而这几日,阖府上下虽说有人暗地里唏嘘不已,可谁也不好怀疑孟姨娘的死有什么问题,在大家眼中,孟姨娘根本就是无足轻重之人。她真的难以置信,这事儿会被郡主给盯上了。   许蕙看她惧怕的样子,冷哼一声:“怕什么?我们做的滴水不漏,这事儿还能安在我们身上不成?”   可话虽说如此,可她还是忍不住让碧珠去打听,许姝寻那管事婆子,到底是为了何事。   “姑娘,这事儿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郡主那院子里的人,对郡主可是忠心耿耿。您要这么做,可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原本郡主或许也未疑心,许也只是场面上过问一下,毕竟姨娘之前侍奉老爷多年。”   听着碧珠这话,许蕙轻轻点了点头,觉得似乎是这个理。可也不知为何,心里总还是慌的很。   姨娘死了,可庄子上的管事婆子却被叫到府邸,这多少有些怪异。   她皱皱眉头,看着碧珠又道:“你暗中差人往庄子上一趟,栖鸾院那边我们确实是问不得,可庄子上,可没有忌口的。你细细派人去打听,近来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碧珠眼睛一亮,心里直感叹自家主子聪慧。   话说许老夫人那边,那日镇北王走之后,她这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这会儿,听许姝宣了庄子上的管事婆子入府,便隐隐有些压不住心头的火气了:“她这是做什么?二房有当家太太,什么时候,庄子上的事也需要她插手了?”   曲嬷嬷哪里不晓得自家主子是因为那日镇北王之事老夫人暗地里生闷气呢。她忙地上一杯茶,宽慰道:“老夫人,郡主不日也快要出嫁了,这会儿提前学着些,总不至于嫁到王府,两眼一抹黑。”   许老夫人冷哼一声:“她身份尊贵,又有郡主之尊,哪里需要操心这些。” ☆、第100章 秀才   自那日庄子上的管事婆子徐嬷嬷往府里来之后,许蕙就心神不宁的。到底还是心里存了鬼,就连萧氏都发觉了她有些不对劲儿。   “怕是下人们乱嚼舌根,传到五姑娘耳朵里了。太太,奴婢看您也无需插手此事,五姑娘毕竟是庶出,此番得了您的恩典,纵是受些委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奴婢就怕您这一插手,郡主那边,会和您生了嫌隙。”   碧芸原先心里觉得把五姑娘挪到上房,这多少会让郡主没脸。可自家主子肚子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她也不好再劝下去。   自家主子虽说是二房太太,可那位可是郡主之尊,如今又是未来的镇北王妃,她多少也知道为什么主子非要和五姑娘亲近,说白了,五姑娘一个姑娘家,夫人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左右就是日后出嫁时,多给些体己罢了。夫人看重的,其实是三少爷。   三少爷虽说是庶出,可老爷唯有这么一个儿子,即便日后主子能给老爷诞下个哥儿,那也和三少爷相差太多岁数,只怕到时候能支应门楣的,也唯有三少爷。   想到这些,碧芸也挺为自家主子揪心的。   听着碧芸的话,萧氏暗暗叹息一声,“你说的是,这事儿我确实不该再插手。原本让蕙姐儿过来正房,我该和郡主提前说一声的。郡主身份尊贵,我能坐在如今这个位子上,那也是郡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和我计较。郡主本就不喜蕙姐儿,是我有些思虑不周呢。”   想到这事儿自己做的有些仓促,萧氏就有不免提了心。可说到底,她如此做不就是怕郡主把她给一句话堵回来吗?   不过还好,昨个儿在老夫人那里遇到郡主,郡主并未怪罪于她,如此,她心里方是安了一些。   “主子,五姑娘眼瞅着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三少爷如今又在西山大营,即便是知道主子您怜惜五姑娘,可如何比得过给五姑娘寻一门得力的婚事。这女人婚嫁才是大事,若五姑娘能找个如意郎君,想来三少爷肯定会承您的情的。”   萧氏不料碧芸会提及此事,她原还想再留蕙姐儿一年,如此也好拉拢她。可听着碧芸这话,她微微愣了愣。   是啊,女儿家婚配才是人生大事,她与其在浪费时间,不如让三少爷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想及此,萧氏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心里思询起来,到底哪个的公子比较合适。   蕙姐儿是庶出,又有孟姨娘那桩事儿,豪门望族嫡出的公子哥,她自是不敢想。   萧氏如此想着,翌日便寻了媒人来。而这媒人更是熟悉此事,一听这许家五姑娘不是嫡女出身,同房的嫡姐又是郡主之尊,这自然是心里早已经有打量了。   这媒人也是人精,看萧氏这般给这庶女体面,心里一转,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深意。那孟氏虽说去了,可留下了一个哥儿,纵然萧氏日后生个哥儿,那势头,又如何能和三少爷相比。   “太太,我也不和您藏着掖着。听闻五姑娘和殷家四姑娘关系颇不错,可那殷家四姑娘能被圣上赐婚,指给三皇子做三皇子妃,背后可是有太后娘娘在。虽说都是庶出,可这命啊,到底不一样。这宗室里头,五姑娘自然没机会攀。这下来,便是世家大族了,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当年孟姨娘和二老爷的事情,可谓是闹的满城风雨,即便过来多年,这家里的长辈,也不可能就不记得了。依着我看啊,与其削减脑袋嫁到这种人家,每日的做小伏低,倒不如,不用太看重这门第,城南有个姓高的秀才,今年才下场,就中了秀才,可见是个读书的料,日后少不得有大好前程。加之这秀才日日埋头苦读,身边如今连个侍奉的通房都没有,五姑娘若是能嫁过去,岂不便是名正言顺的正妻,有许家这娘家做倚靠,那秀才保不准连个通房也不敢有。”   媒婆一席话说的萧氏一怔,到底是媒人,这里面的门道,说起来不无道理。莫说别的了,想她自个儿还待嫁闺中时,婚嫁不也艰难的很。若不是做了老爷的继室,就这么苦等着,倒是耽搁了。   “那秀才长得可还俊朗?”不怪萧氏如此问,这门第低了,人可不能上不了台面。   媒婆一听,忙道:“这您就放心吧,绝对不是什么歪瓜裂枣,人生的俊朗着呢。足以称之为翩翩公子。”   萧氏点点头,又闲聊一会儿,才差人送了媒婆离开。   这日晚膳时,萧氏斟酌了下,便把这事儿说给了许二爷。   许晟阳看她一眼,半晌,浅笑道:“你费心了。”   如此,老爷这是同意了。   其实,蕙姐儿婚配这事儿,萧氏还是有很大把握的。老爷肯定也不想她嫁到高门,日日做小伏低。   见老爷点头应允,萧氏也没多耽搁,翌日一大早,就差人把许姝叫了过去。   要说这许蕙也怪了,知道许姝要往上房来,便借口自己身子有些不爽,没露面。萧氏摇摇头,干脆便免了她几日的晨昏定省。   这厢,许姝确实是没想到萧氏叫她过来是为了蕙姐儿婚嫁之事。   见她端坐在椅子上,嘴角带笑,并未因为蕙姐儿挪到正院之事动怒,萧氏一颗心终于是放在了肚子里。   让许姝更诧异的是,事情竟然如此巧。那公子若真是高堰,岂不就是镇北王登基那一年的状元郎。后来,听说得新帝器重,年纪轻轻就任职户部侍郎。   当年人人都说新帝身边三弟是大红人,可每每提及三弟,人们总免不了提及这位高公子。因为比起三弟的阴晴不定,手段残忍,这位高公子可谓是翩翩公子。   蕙姐儿能得一门如此得力的婚配,许姝自然不会坏心思的去破坏这桩美事。不是她不计较,而是孟姨娘和父亲当年那事儿,父亲心里肯定也不想委屈了蕙姐儿。就算是为了让爹爹宽心,她也不可能去阻拦。   只可惜,她和萧氏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可许蕙,并非理解他们的苦心。   今个儿许蕙借病未现身,可心里还是有些好奇,太太怎么突然请许姝来了。   要不说好奇心害死人呢,她犹豫了下,让碧珠侍奉她穿衣洗漱之后,还是往上房来了。   只还没挑起门帘,丫鬟都没来得及通报,她便听到了内室的谈话。   秀才!   一个穷秀才!   太太竟要把她许给一个穷秀才!   她想都没想到,气急的就冲了进去。   外面守门的丫鬟忙急急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太太,郡主,奴婢原也想拦着五姑娘的,没想到,五姑娘……”   说着,她战战兢兢的看了许姝一眼。   许姝摆摆手。   见状,那丫鬟忙踉跄着步伐,退了下去。   萧氏对于许蕙这样的鲁莽也有些不悦,只碍着许姝在,她不好训斥她。   “你既身子不怎么好,便在屋里歇着就好,怎的又过来了,也不怕染了风寒?”   熟料,许蕙却猛的瞪向她,“若我不来,我怎会知道太太竟然想把我许给一个穷秀才!”   说罢,她狠狠的看向许姝,几近歇斯底里道:“你说,是不是你给太太出的馊主意?你就这么讨厌我,要故意让我难堪?”   萧氏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忙喝斥一声:“够了!这又关郡主什么事儿。你也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如何能再这么莽撞,这么任性!”   许蕙如何又能听得进去,她只知道,自己就要嫁给一个落魄的秀才了。   她才不要嫁,凭什么她许姝是身份高贵的镇北王妃,凭什么阖府的姐妹,她就要受这样的委屈。   她费尽心思算计了姨娘,害死了姨娘,不就是为了在萧氏面前赚脸面,为了让她对她心生怜惜。可她是如愿挪到正房来了,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难堪。   见许蕙眼眶红红,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像是下一瞬就要杀了许姝的样子,萧氏忙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们都眼睛睁大点儿,万不可让郡主受了什么委屈。   而这些,许蕙当然是看在眼里的。   她当即便大喊出声:“是啊,阖府上下就属四姐姐尊贵,可你纵是恨毒了我,也不该用这法子,让我难堪。我告诉你们,我不会嫁的,你别以为你能够得逞。”   萧氏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沉声道:“怎的就是郡主的错了,此事,郡主也是才知道。你也到了婚配的年龄,昨个儿我请了媒人过来,挑挑拣拣,才选中了那高秀才的。这秀才是个读书的料,日后,封官进爵也都是有可能的。我知他如今确实是比不得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可你过去,是明媒正娶的嫡妻,身后又有许家这样的娘家,熬那么几年,可不就好了。”   许蕙却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她哽咽道:“我不答应,我绝不答应……” ☆、第101章 私德   “姑娘,这可怎么办呢。看太太方才的态度,怕是……”   碧珠心中怯怯,她可是五姑娘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这若是五姑娘真的嫁给那穷秀才,自己免不了随身侍奉。   太太这是怎么了?这好端端的,看着对自家姑娘很是偏爱,怎的突然间就要把自家姑娘许给一个穷秀才了呢?   碧珠欲言又止,许蕙却是气不过,一把拿起桌上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只听她愤愤道:“什么是个读书的料,日后少不得会加官进爵。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连哄带骗的就能嫁给这样卑贱之人。这些日子,我看那萧氏的态度,还以为她是真的对我好,只没想到,她打心底就瞧不起我。一句话就想打发我去嫁给那穷秀才。”   说到这,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肯定是那许姝,肯定是她从中作梗。前几日我挪到正院儿来,我还当她真的不放在心上,也没找我麻烦。没想到,原来是留着后招呢。”   碧珠听着,心里一咯噔,这可如何是好啊。若真是郡主的意思,那阖府上下,谁还能帮的了自家姑娘。瞧太太方才那番话,这事儿老爷也已经是点了头的。姑娘再这么闹下去,怕是无济于事啊。   “姑娘,您去求三少爷吧,您和三少爷一母同胞,三少爷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提及翊哥儿,许蕙的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自小她和翊哥儿就不亲近,比起她这个同胞姐姐,翊哥儿更爱亲近那许姝。   更因为她暗地里毒害姨娘,每每翊哥儿回府,她都尽量的躲着,生怕他瞧出什么端倪来。   见自家姑娘犹豫,碧珠忙劝说道:“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姨娘在世时,总说姑娘思虑周全,这会儿怎么就本末倒置了。奴婢知道您还是放不下姨娘那事儿,可这事已经尘埃落定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奴婢和您,再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三少爷,更不会察觉任何的蛛丝马迹。”   “就依着姑娘的姿色,您虽说是庶出,可老爷可是当朝首辅,纵然没有郡主尊贵,可怎么着都得嫁个世家名门的。奴婢可不觉得那殷家四姑娘比您强哪里去,那郑姨娘在定国公府,还不是没有任何根基。您之前总说,凡事事在人为,这节骨儿上,您可千万不能糊涂。”   碧珠的话让许蕙终于是定了定神,是啊,如今也唯有让三弟帮忙了。自打上次三弟御前救驾有功,这阖府上下,谁还再敢把三弟不当回事儿。   可三弟如今在西山大营历练,她一个未出阁的闺阁女子,也唯有带封信给三弟了。   如此想着,她忙让碧珠拿了笔墨纸砚来。   另一边,方才许蕙那般嚷嚷,别提萧氏有多没脸了。   若不是当时郡主也在,若不是她只是自己的庶女,又和自己年龄相差无几。萧氏早就一个耳光打上去了。   不过是庶出罢了,在府邸又没有任何根基,怎的倒好,她处处替她谋划,她却一次又一次的让她下不来台。   尤其当时郡主也在,她别提有多没脸了。   见自家主子生着闷气,碧芸缓缓道:“太太,要不奴婢去找找碧珠那丫鬟,看她最近挺得五姑娘的眼的,或许可以从旁劝劝。”   这碧芸和碧珠原都是侍奉萧氏的,孟姨娘往庄子上当了居士之后,萧氏为了显宽容,显示自己心善,便把碧珠指给许蕙了。   当然了,这碧珠比不得碧芸伶俐,侍奉萧氏以来,萧氏起初倒也想过抬举她,可这丫头似乎心有些大,每次老爷来时,这丫头总是暗中抢着在老爷面前露脸,萧氏也不是睁眼瞎子,自然都看在了眼里。可她又不好遣了这丫鬟出府,她毕竟没能给爷诞下子嗣,传出去,纵然她有理,可免不了惹些流言蜚语。如此,便让这碧珠依旧做起了她的洒扫丫鬟,再不让她往屋里来了。   闻言,萧氏嗤笑一声:“原本我把碧珠打发到蕙姐儿那,是想让她看着蕙姐儿。可如今瞧着,倒真不知道谁才是她的主子了。”   碧芸笑笑:“许是她以为五姑娘若是出嫁,依着五姑娘对她的恩宠,少不得会让她跟着。那碧珠姿色又不错,这若是有朝一日开了脸,确实是比随意嫁给一个管事强得多。”   这厢,许姝正房回来,窦继海就差人过来给她传话了。说是太后娘娘明日便起驾回宫了。   许姝想了想,问那装扮成管事的太监道:“废太子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那小太监低垂着头,恭敬道:“倒也奇了,这起初啊,太子每日酗酒,动辄便打骂奴才。后来不知怎的,一次太子气急之下踹伤了身边侍奉的近侍小圆子,也是这小圆子命硬,硬是扛过来了。自那之后,太子殿下脾气收敛了许多,只是出了小圆子之外,禁宫的太监还是不敢轻易往太子身边去。”   小圆子?许姝微微蹙眉,这太子被废,谁若是招惹了太子,那只能是满身的晦气。想当初,她随太子圈禁禁宫,可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却不知,这重活一世,竟然一个小太监都知道忠心了。   不怪许姝如此诧异,实在是她看惯了这内廷的趋炎附势,一个雷霆之怒,这太子被圈禁禁宫,圣上确实不可能真的杀了太子,可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要拿太子身边的近侍撒气,却是可以的。不过是几条贱命罢了。   突地,许姝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揣测,这历朝历代,内廷不乏一些秘辛。太子如此和一个小太监亲近,莫不是?   想到这个可能性,许姝的脸色刷的变得苍白。   不会的,不可能。依着许姝上一世对太子的了解,太子并没有这方面的癖好。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蓄意为之。或者,不过是欲加之罪。   太子是万万不能在私德方面有什么诟病的,尤其是龙阳之癖,成元帝就是再心慈,也会因此牵连到皇长孙。想到这样的可能性,许姝忙差人给镇北王传了话。   等到晚些时候,许姝已经得到消息,那太监小圆子,已失足落水而亡。   许姝懒懒的靠在大引枕上,看着眼前摇曳的烛光,突觉后背冷飕飕的。   她无意害任何人,可这小圆子却不得不死。太子如今已经被圈禁,群臣劝谏,都未必能让圣上顺利册立皇长孙为皇太孙。这若是这个时候爆出些什么丑事,那可如何是好。   镇北王若不想和上一世被后人诟病,被人暗地里说他有篡位之嫌,手中最好的筹码,便只能是这年纪尚小的皇长孙。   “郡主,您怎么了,怎的脸色如此苍白?”   琥珀有些忧心道。   许姝说不清自己这会儿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可她知道,从今日起,她的手上再不干净。日后,只怕会更多。   心绪重重间,只觉空气里多了些紧张的气息,还未抬眸,便听琥珀紧张兮兮道:“给王爷请安。”   如今虽已经是暮色时分,按说两人还未大婚,镇北王这般随心所欲,其实是不妥的。好在镇北王来无影去无踪,而她院里的丫鬟也都嘴紧的很,如此,许姝睁只眼闭只眼了。   傅祈钰望着她。   许姝抬眸,心里却突然梗得慌。   傅祈钰缓缓走近,“可是在为那小太监之死而耿耿于怀?”   许姝一阵沉默。   傅祈钰的眼神突地变得狠厉起来:“王妃既肯带消息给本王,那便应该知道,这小太监,非死不可。你既做了本王的王妃,既然知道我要的是这整个天下,那便不应该有所谓的妇人之仁。”   许姝低垂着眼睑,没有说话。她知道,傅祈钰所说都是事实。她之所以这么纠结,并不只因为那小太监。只是,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见她并未反驳,傅祈钰的神色终于是缓和了一些,“姝儿,明日太后便会起驾回宫。等皇长孙被立为皇太孙之事落定之后,我们便大婚吧。”   许姝虽有些疑惑他如此心急,可想想,不管迟早,她总归是要嫁他的。   无需犹豫,她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这般乖,傅祈钰轻轻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话才说完,就见香凝神色有些凝重的走了进来。   这若是往日,纵是天大的事儿,这些丫鬟也不敢进来扰了王爷和郡主。可今个儿是老夫人差人过来传话,说是要见郡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是五姑娘到老夫人那里哭诉去了。   听闻香凝的回禀,傅祈钰眼里闪过一丝寒意:“你这位庶妹,真能蹦跶。”   这毕竟是内宅之事,傅祈钰自然也不会再多评价。   只他也听过不少传言,说着许家五姑娘心大的很,好几次都冲撞了姝儿。想到这些,傅祈钰脸色愈发有些不好。 ☆、第102章 暗卫   “祖母,孙女真的不想嫁给那穷秀才。孙女自小得您宠爱,几乎可以说是在您身边教养长大的。如今,姨娘也去了,阖府上下除了您怕是再没人能给孙女做主。”   说着,许蕙嘤嘤婴的就哭了起来。   许蕙虽未明说这事儿是许姝背后动了手脚,可那欲言又止,战战兢兢的样子,许老夫人心里如何能不明白。   因为当年孟姨娘和老二的事,许老夫人其实心中多少是偏袒许蕙的。又因为许蕙素爱讨巧卖乖,许老夫人更觉得窝心的很。只可惜,后来她几次犯错,失了规矩,她也便不好再明着护着她。   可这并不代表,她自幼宠着的孙女,可以随意的嫁给一个穷秀才。   这也太不把她这老太太放在眼中了。她还没死呢,就已经背着她如此作践蕙姐儿,这若是她死了,是不是更无须忌讳了。   许老夫人如何能不动怒,这孩子的姨娘没了,已经是惹人怜惜了。何况,这打狗还得看主人,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她宠着蕙姐儿,但凡是个知轻重的,便不会这样肆意妄为。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戳她的脊梁骨。什么当家老夫人,连孙女的婚配都受制于人,这脸她可真的丢不起。   因为心里存了怒火,等到许姝过来时,许老夫人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尤其是看着许姝只是对她福了一福,一点儿忐忑都没如往日一般的和她请安问好,许老夫人的这怒火就更甚了。   “孽障,还不给我跪下!”许老夫人当真是气糊涂了,想都没想,就大喝一声。   许姝确实没料到许老夫人会如此震怒,可她凭什么就得咽下这委屈。没错,她是长辈,若是依着家礼,她倒不是不可以跪她。可她明摆着是刁难她,斥责她。如此,她为什么要让自己变得那么卑微。   只见她缓缓抬眸,一瞬不瞬的看着许老夫人,幽幽道:“祖母如此动怒,可否告知孙女,孙女是哪里做错了。”   见她竟然这么固执,许老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本她给她面子不过是碍着答应了老二,那萧氏也如愿进门了。她算什么的东西,尤其是眼前这目无尊长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淮穆长公主。   一旁,曲嬷嬷见自家主子这般动怒,瞬间就慌了。这可使不得啊,这郡主可不同于府邸的其他姑娘,身份尊贵不说,还是未来的镇北王妃。老夫人莫不是魔怔了,五姑娘几句话就让老夫人失了稳妥。   她忙低声劝道:“老夫人,您身子要紧,万万动不得怒的。郡主还小,您有什么事儿和她好好说……”   可这劝慰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许老夫人打断了。   这往日啊,许老夫人多少要给曲嬷嬷些面子的,可眼下,她怎么可能认输。她就是身份再尊贵,也是晚辈,得尊称她一声祖母。怎的,她怎么就罚不得她了?这即便是传出去,谁还敢说一个不字。一个孝字压下来,她还敢委屈不成?   “你这孽障,我知你不喜蕙姐儿,可没想到你如此蛇蝎心肠,你五妹怎的就需要下嫁给一个穷秀才了。你是嫡姐,我也不指望你凡事能为蕙姐儿想,可你也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啊。她下嫁给一个穷秀才,你脸上就有光吗?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点儿小心思,会让蕙姐儿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许姝听着许老夫人一句又一句的斥责,差点儿就要被气笑了。   方才在来荣春院的路上,她不是没有想过,许蕙会在许老夫人面前编排她,许老夫人也会因为她的哭诉而动怒。可这样黑白不分,这样不知所谓,当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只听她冷哼一声,嘲讽道:“祖母,您只听了蕙姐儿的一面之词,就如此训斥我,甚至还想责罚与我。您可知,五妹是嫁入高门还是下嫁,我丝毫都不关心。再说句不中听的话,她算什么东西,需要我时时刻刻把她放在眼里。”   你!许老夫人何时听过这些狂妄之言,更可气的是,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别提有多刺眼了。   “怎的,我还罚不得你了,来人,给我押着四姑娘跪下,我就不信了,我还奈何不了她!”   许老夫人一声令下,原想着总算能出一口气了,可熟料,那几个婆子都战战兢兢的看着许姝,愣是没有动作。   “怎的,敢违抗我的命令!你们再不动手,便别呆在府邸了,一个个把你们发卖到勾栏里去。”   那几个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为难极了。   许姝这次是真的气着了,她方才还给许老夫人几分脸面,没想到,她是给脸不要脸,愈发放肆了。   如此,也怪不得她了。   许姝微微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的拍了怕手。不过数秒,只见外面冲进来几个黑衣女子,这些,都是镇北王身边的死士,赐婚没多久,就被派往她身边当了暗卫。她原以为一时半会用不上她们没想到,她想的太简单了。   许老夫人哪里见过这阵势,她就是再愚蠢,也看的出这几个人是练过的。   见许老夫人突地苍白的面孔,许姝噗嗤一笑,随即她幽幽道:“祖母,我早就和您说过,您无需和我来硬的。您是长辈不假,可想责罚我,还差远了。”   “我堂堂郡主之尊,又是未来的镇北王妃,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给了您错觉,让您觉得您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说罢,她冷冷对着那几个黑衣女子道:“把这几个贱婢给我拉出去杖毙!”   话音刚落,那几个婆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道:“郡主,奴婢方才并未动手的!郡主……”   许姝静默几秒,似笑非笑道:“确实,你们并未动手。可你们犹豫了,不是吗?若我今天没带着护卫,虽有郡主之尊,最后也免不了让你们作践,我说的可对?”   那几个婆子瞬间满身冷汗,可不待她们解释,许姝早已经没那个耐心陪她们玩了。   歇斯底里的哭叫中,几人被抬出去的时候,有的已经被吓晕过去了。   这阖府上下,谁不知道这几个婆子,虽不如曲嬷嬷得许老夫人的器重,可也是荣春堂说得上名字来得老奴。这样被杖毙,老夫人这脸面,丢的可不是一丁点儿。   许老夫人确实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就晕过去了。   许姝冷冷看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对着那曲嬷嬷道:“曲嬷嬷,祖母既然身子不适,那本郡主便不打扰祖母清闲了。只是,待祖母醒来时,麻烦嬷嬷给祖母带一句话。我知祖母不喜我,正好,我对祖母也一样,既如此,那日后便相安无事即可。今个儿这样的事情若是再发生,可不是这么简单就结束的。”   荣春院闹的这般大动静,没一会儿,便传遍了各房。   大太太苏氏刚用过晚膳,因为娘家的事情,粱嬷嬷正帮她拿梳子通头。   闻着消息时,她猛的一惊,忙让粱嬷嬷侍奉着她穿衣。   “可知是为了什么事儿?”   那传话的丫鬟正是许老夫人院里的洒扫丫鬟。顾氏这些年主持中馈,她虽不明着在许老夫人那边动手脚,可毕竟这婆媳间嘛,她自然也有自己的算计。   “回太太,是因为五姑娘。听说二太太有意把五姑娘指给城南的高秀才,五姑娘不乐意,就去找老夫人哭诉。还说是郡主暗中怂恿。老夫人便动了怒,训斥郡主不顾姐妹之情,想责罚郡主。”   顾氏虽说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听着这话,还是两腿一软,差点儿没晕过去。   这老夫人是糊涂了不成?她想责罚郡主,说句僭越的话,她有那底气吗?   城南的高秀才,可是高堰?顾氏心急之余,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这高堰她几次听自家爷说过,是个可塑之才。老爷平日里鲜少对什么人赞赏有加,若真是这位,倒是那蕙姐儿目光短浅了。   另一边,许晟阳因为公务的缘故,回府晚了些。谁知,马车才到门口,就见管家神色匆匆的站在大门口。   等他听管家说完事情的原委,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这便是他的母亲大人,萧氏那事,他已经妥协了,她承诺过她,会待姝儿好的。可便是这样的好吗?   再说许蕙,一个庶出的不知所谓的东西,也敢在老夫人面前嚼舌根,敢暗中算计姝儿。   “老爷,您消消气儿。老夫人方才醒来,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您这般气冲冲的过去,怕是人言可畏啊。”   许晟阳听着,狠狠一拳捶向墙上,可到底还是改了主意,往萧氏那边去了。   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感慨,母亲不明事理,这些年是愈发的糊涂了。 ☆、第103章 高枝儿   许老夫人其实半个时辰前就醒过来了。方才她气急攻心,直到现在,她都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   曲嬷嬷吩咐膳房早就备好了药膳,可老夫人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如她所想的那般,直接就把药膳打翻在了地上。   看老夫人这般,曲嬷嬷心里别提有多忐忑不安了。这,这老夫人何曾如此这般震怒过,这些年,在府里也未曾这么没脸过。可事情弄到这般境地,说句僭越的话,是老夫人自己糊涂。凭白为了一个庶出的姐儿为难郡主,如此拎不清,倒像是魔怔了一般。   屋子里静的可怕,看着眼前摇曳的烛光,许老夫人瞅瞅外头,神色更加的不悦了。   曲嬷嬷犹豫了下,低声回禀道:“老夫人,二爷今个儿在外面有公务,贪杯了些,今个儿怕是不过来了。”   话才说完,只见许老夫人瞬间就红了眼眶,她这些年也不是白活的,老二如今的地位,谁敢劝他酒。这明摆着就是知道自己女儿受委屈了,暗地里和自己生闷气。想着这些,许老夫人别提有多难受了。他心疼自个儿女儿,可自己呢?他把她这母亲放在什么位置?   曲嬷嬷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缓缓劝慰道:“老夫人,奴婢方才也差人去查过了。五姑娘之事,郡主确实不知情,都是二太太的主意。您只听了五姑娘一面之词,就给郡主难堪。这次,是您关心则乱了。”   关心则乱,好个关心则乱。许老夫人再不可置信,这会儿也知道,曲嬷嬷不会拿胡话来哄她。可她偏偏就气不过。纵她是有些不公平,让姝姐儿受了委屈,可她一个晚辈,怎的就能狂妄到那种地步。在她眼皮子底下生生把那几个婆子给杖毙。这日后,谁还尊她这老祖宗?   见老夫人不说话,曲嬷嬷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老夫人,郡主也说了,日后相安无事即可,可见,郡主不会再揪着这事儿不放的。您啊,就好好当您的老夫人,养养花,弄弄草。何须插手那些琐事。二房如今也已经有新太太了,这之前是因为没个当家主母,您事事都得看着点儿,可如今既然有萧氏在,她一个嫡母,有心思给五姑娘指婚,这不管是嫁入高门还是如何,这总不会有人说她做错了。”   许老夫人愣了愣,没说话。   曲嬷嬷再接再厉道:“何况,五姑娘若不想嫁,萧氏还能绑了她坐上花轿不成?萧氏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不可能让二房闹的鸡飞狗跳的,到时候,便是她这个主母的失职。这些,奴婢知道,五姑娘如何会不知?可看看今个儿,她火急火燎的往您身边儿来,不着痕迹的便把矛头引向了郡主身上,这心思也忒深了。”   无需曲嬷嬷再多说些什么,许老夫人这会儿也晃过神来了,自己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可即便知道了这些,她又如何能够释怀。   一想到许姝那嚣张的样子,她就心里梗得慌。   曲嬷嬷也知道,一时半会儿老夫人这气怕是消不了的。只暗暗叹息一声,没再开口说什么。   府邸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又和她们二房有关系,萧氏可谓是如坐针毡。那日蕙姐儿闹腾一场,她也想过,要不此事就作罢了。左右也还没见人,也只是媒人那么一说。可她这还没怎么呢,蕙姐儿便往老夫人那边去了。   萧氏纵是好脾气,也恨不得撕了许蕙。   这会儿终于等到老爷回来,萧氏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老爷没直接往老夫人那边去,可见,心里其实也觉得老夫人这次确实是让郡主受委屈了。   可不管如何吧,她总该也免不了责任。   “老爷,是妾身思虑不周,才有了这些麻烦。”   许晟阳眉头微蹙,摇摇头,“你别多心,这如何能是你的错。只是,母亲心里一直不能释怀,一直对……”   说到这,许晟阳神色满是悲怆,没再多说什么,便起身往书房去了。   萧氏虽是新妇,却也知道当年淮穆长公主和老爷的事情,更知道老夫人暗地里说淮穆长公主败坏门风,也因此,对郡主一直都不待见。今个儿老爷怕是又想起往事了。   一旁,碧芸若有所思,稍微犹豫了下,她缓缓开口道:“主子,事情闹成这般,只怕明个儿您得起个大早了。”   生了这么一桩事儿,郡主自然是有恃无恐,既然如此抹了老夫人的面子,那便不会首先低这个头。郡主这般可以,可太太,却是不行的。太太总不能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这样,只怕老夫人会更生气。   左右是当儿媳的,免不了受些委屈。   只是依着老夫人的脾气,明个儿怕是要好生的为难太太一番。   这些,碧芸多少有些担心。可担心归担心,却是避不开的。   萧氏自然也有这个心理准备。   萧氏暗暗叹息一声,低声吩咐道:“交代小厨房做些宵夜给郡主送过去。”   碧芸点点头,斟酌半晌,低声道:“那五姑娘……”   萧氏真的是为难极了,这蕙姐儿当真不让人省心。她倒是有些禁她几日的足。可依着蕙姐儿的性子,如何知道什么叫收敛。有这么一尊大佛杵在这里,保不准什么时候,又惹些麻烦。   萧氏这会儿是真的存了心思让蕙姐儿早早嫁出去了。这样,耳根也算是清净了。   看蕙姐儿的样子,是想攀高枝的主。萧氏心里虽不屑,可也真的细细盘算起来,到底该怎么才能让这事儿办的合她的心意。   这样的身份,想嫁入高门,自然是当不得别人的正妻的。可让蕙姐儿当别人的妾室,她这继母,脸上也无光啊。难不成,让蕙姐儿做他人的继室,这样,似乎还算是比较折中的法子。   萧氏心里默默的思寻着,想着蕙姐儿平日里最是爱讨巧卖乖,争强好胜,当真是为难极了。   还没等萧氏思询哪家能容得下蕙姐儿这尊大佛,翌日,宫里便传来消息,说是太后娘娘摆驾回宫了。   接着,又传出,圣上要选秀了。这圣上沉、溺丹、药,对女、色并不贪恋,也因此,已经足足有六年没选秀了。宫里那些美人,盖都是藩王敬献的。   大家都忍不住的暗中嘀咕,圣上怎的突然就想起要选秀了?   最后,唯有一个理由能让大家信服。那便是圣上不服老。   圣上这么一选秀,哪怕是宗室,那未婚配适龄的女子也是逃不过的。萧氏自然不会关心别家的事儿,只是,蕙姐儿这次是逃不过了。   不过还好,长房的岚姐儿不也未婚配,半年前,滢姐儿由顾氏做主,和礼部尚书苏家三房的庶子有了婚约,虽说是庶子,可能加入苏家这样的人家,倒也是顾氏费了心了。再说,苏家那位大姑奶奶还是定国公殷家的大夫人,许家和殷家也是姻亲,如此,纵然是看在苏家大姑奶奶的面子上,苏家也不会有人为难滢姐儿的。   这样,长房未婚配的就只剩下孙姨娘所出的岚姐儿了。   萧氏想着,有岚姐儿陪着蕙姐儿参加选秀,倒也不错,可不过几日的功夫,长房那边便传来消息,说是岚姐儿也有主了。这每次选秀,也不是没人想法子避开。可哪家也不会为了逃开选秀,仓促的给自家姑娘指一门婚事。   而且,这事儿还不能太过碍眼。想着这些,萧氏不得不感叹顾氏的聪慧。说出来萧氏自个儿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那岚姐儿婚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秀才高堰。萧氏倒没被人截胡的感觉,只是,有些觉得蕙姐儿不争气。这内廷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尤其圣上身子不好,若是真的被选上,不过就是宫里的一个小主,到头来逃不过殉葬的命运。   萧氏这么提着心,许蕙那边,却是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   因为选秀一事,许蕙算是打起精神来了。这每次选秀,除了给圣上充盈内廷之外,诸位宗室皇子也免不了会得圣上的恩典。   许蕙是存了心思往高处爬的。这之前她想着若是能搭上镇北王就好了,可选秀的消息一传出来,她又有些异想天开了。   镇北王到底是异姓王,如何比得上真正的皇亲国戚。   当然了,她这么开心,还有一件事就是知道长房的岚姐儿和那穷秀才有了婚约。自己不要的被她捡了去,这如何能不让她开心。   “穷秀才,这大伯母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疯了,竟然会看中一个穷秀才。”   “枉费岚姐姐平日里在大伯母面前做小伏低,这到头来,连一桩像样的婚事都没能求来,所以说啊,人都得靠自己,靠别人的施舍,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被怎么作践。”   “可不是,姑娘,二姑娘不定这会儿哭死过去了呢。一个穷秀才,还是姑娘不要的,她接手。这传出去,真是笑掉人大牙呢。”   碧珠连忙附和道。 ☆、第104章 皇家粮仓   慈宁宫   天可怜见的,这五王爷才去了多少时日啊,郑太后这满心的苦楚,还未消散,此番回宫,盖因为心中愤愤不平,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成元帝竟然这般无所顾忌,这明摆的就是要用这眼前的喜庆告诉她,他才是这天下的主子。   她就是再悲伤,也得笑着从旁帮着她充盈后宫。   郑太后坐在大炕上,见这情形,内心深处对于权势的贪恋,是愈发重了。   若不是为着这个,郑太后大可以在皇家寺庙中颐养天年,皇家寺庙比起内廷,可清静多了。可她不甘心,若是别的什么事儿,她也便不这么耿耿于怀了,可那是自己最钟爱的小儿子。就这么没了,还被贬黜为庶人,每每想起这个她就怪自己太无能。   桂嬷嬷见自家主子神色不悦,知道主子又想起五王爷了。可内廷这些龌龊,又不是只五王爷一件。太后娘娘膝下就五王爷和圣上这两个儿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难道真的忍心对圣上下手?   “废太子那边眼下是个什么境况?”郑太后既然起了垂帘听政的心思,自然不得不关系废太子。若她真的扶了皇长孙登基,太子即便被废黜,那也不可能真的卑微的被圈禁在禁宫。她自然也该给他们体面的。   郑太后不吝啬于施舍这点儿东西给废太子和废太子妃。   听到太后娘娘询问废太子之事,桂嬷嬷顿了顿,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娘娘,太子殿下被圈禁,那日子岂能好过。何况,太子殿下自小被圣上教养在身边,最得圣上宠爱,现在落得这般落魄,心里定是不好过的。”   “只是有一事,老奴得回禀给娘娘。前些个儿,贵妃娘娘在圣上面前哭诉,说是太子妃罗氏善妒成性,若不是太子妃暗中致使庶妃李氏把太子患有风疾一事捅到圣上面前,太子也不会御前失仪。贵妃娘娘暗指太子妃野心极大,加之太子妃之前还把皇长孙养在自己膝下,这难免惹圣上猜忌。宫里可都在传,圣上已经对罗氏下了杀意。只是碍着太自被圈禁,五王爷又遭难,圣上才拖延至今,迟迟没动手。”   闻言,郑太后眉头微蹙,沉声道:“哀家早就说过这温氏不是个安分的。哀家这些日子不在宫里,她暗中便如此算计。当真以为太子被圈禁,三皇子便是既定的储君了?”   郑太后这话才说完,就有宫女进来传话道,容妃娘娘来了。   郑太后此番回宫,除了第一日诸位妃嫔来给她请安之外,第二日她便借口自己身子乏了,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这容妃素来是个识趣的,从来都默默无闻,也不奢求些什么。这会儿,急匆匆的往自己宫里来,怕是大皇子生了什么事儿吧。   果然,如郑太后所猜想的那般,容妃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那神色间满是惧怕,脸上也满是泪痕。   “好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怎的就知道哭,难道是第一日入宫?”郑太后一声怒火,吓得容妃忙收敛了些,只是,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道,“母妃,求您救救大皇子吧。大皇子此番往江浙调查改稻为桑一事,也不知是听了谁的蛊惑,竟然私自下旨开了皇家粮仓。方才,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圣上那里,圣上震怒,已下旨押解大皇子回京。”   这大皇子离京前,容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莫要心大,一定不能让圣上下不来台。确实,在改稻为桑一事上,他并没有太深的去调查,给了圣上体面。可惜,千算万算,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动了这恻隐之心,在数百万流民面前,私自下旨开了皇家粮仓。   “你说什么?”郑太后显然也被吓到了。   皇家粮仓,这唯有圣上的旨意才可以动的。大皇子素来谨慎小心,不会不知道轻重。怎的这次却如此糊涂,生了这样的意外。   “母妃,这里面一定有人蓄意害大皇子,您是知道大皇子的,他自小就听话的很,从来都谨记自己的出身,万万不敢和别人争什么。如今闹出这样的乱子来,肯定是有人背后动了什么手脚,求您给大皇子做主啊。”   容妃说着,又止不住哭了起来。   圣上让人押解大皇子回京,这是多大的怒气。大皇子虽说出身卑微,可也是皇子,是皇室血脉,却要被押解回京,丁点儿体面都不给。可见,大皇子这次是真的闯祸了。   想到被圈禁在禁宫的废太子,容妃就胆战心惊的很。废太子得圣上多年教养,自小又是储君,尚且落得这般结局。她的大皇子,圣上岂不是更不会怜惜。   这可怎么是好。若大皇子有什么事儿,她也不要活了。   “好了,此事哀家会想法子的,你先回去吧。”   见容妃这没出息的样子,郑太后冷冷道。   闻言,容妃浑身一瑟缩,想着这宫里唯有太后娘娘能给大皇子做主,也不敢惹太后娘娘动怒,虽然无奈,却还是缓步退了出去。   看着容妃战战兢兢离去的背影,郑太后暗暗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桂嬷嬷忙地上一盏茶,缓缓道:“娘娘,您可要拉大皇子一把。”   郑太后拿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像是在想什么似得,半晌,才幽幽道:“哀家若想垂帘听政,那大皇子便也成了障碍。左右哀家这些年也算是给他体面,若不是哀家护着他们母子,他们如何能活到今日。”   郑太后说的不错,圣上膝下四个皇子,大皇子虽说身份卑微,可也是个威胁。她已有了计谋让三皇子于皇位永无牵扯,那么接下来,大皇子,四皇子,也都得除干净。   想到四皇子平日里极爱跟在大皇子身边,诸位兄弟中,也唯有他拿大皇子当大哥,郑太后就不免计上心来。   “桂嬷嬷,找人把这事儿暗中透露给四皇子。”   桂嬷嬷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啊,如今大皇子生了这样的意外,容妃娘娘这般着急。那贤妃娘娘又何尝不是,肯定是严禁大皇子之事流露到四皇子耳中。   否则,依着四皇子的性子,可是要闹腾一番了。人都说四皇子生性淳厚,不过在郑太后眼中,却成了愚笨。就他那沉不住气儿的性子,只怕没救了大皇子,反而连自个儿也搭进去了。   想到大皇子四皇子一倒,三皇子再生了什么意外,成元帝就这么四个儿子,却一个个不争气,这若是一个气急攻心,那离自己垂帘听政,岂不是又近了一步。   郑太后越想越得意,忍不住感慨着,这权势确实是个好东西。这古往今来,多少人迷恋它,多少人为了这东西,丢掉了性命。   这边,桂嬷嬷刚想安排人往四皇子那边去传消息,就有宫人过来回禀说,容妃娘娘暗暗往四皇子那边去了。   郑太后微微勾勾唇角,笑道:“罢了,她既已去了,那也没我们什么事儿了。也省的到时候惹、火、烧、身。这个时候,避避嫌也是好的。”   话说容妃出了慈宁宫之后,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太后娘娘出宫清修,连性子似乎都变了许多。这若是往日,大皇子生了什么事儿,她肯定会细细过问一二的,可方才,太后娘娘却不像那么一回事。   容妃的性子,也不会往其他地方想,只觉得太后娘娘和圣上冷战之后,此番回宫,肯定是不想为着这事儿和圣上再生不悦。她怎么都不敢想,太后娘娘竟然是存了垂帘听政的想法。   “娘娘,贤妃娘娘素来不爱四皇子和大皇子往来,这会儿,怕是已经下了禁口令了。这若是传出去您求到四皇子身边,贤妃娘娘岂会放过您。”   宫女的话容妃自然是晓得的,可眼下这局势,她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若是能够救大皇子,让大皇子全身而退,别说得罪贤妃娘娘了,就是让她豁出去这条命,那也是值得的。 ☆、第105章 嗤笑   翊坤宫   透过窗户淑贵妃瞧着外头暮色渐沉,心情愈发的一阵烦躁。   前几日得知太后要回宫,淑贵妃这心里已经是堵得慌了,想她之前三番五次的去请太后回宫,可她连太后的面儿都没见着。原想着,依着太后这气性,该不会回宫了。她如何能想到,这才松了一口气,郑太后那边就改了主意。   太后回宫,要说这事儿她也犯不着这么心塞,郑家如今已经失势,圣上和太后的隔阂也不是一两日了,即便是她真的回宫,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还能成的了什么大事儿不成?   让淑贵妃气儿不顺的,其实是废太子那边。自打废太子被圈禁,淑贵妃便安插了眼线。她本可以利用那太监小圆子好生的做一番文章,让圣上彻底的厌弃太子,彻底没有翻身的可能。可惜她还是晚了一步,还没来得及出手,那太监便失足落水了。   淑贵妃在内廷这么些年,自然知道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她心中不无疑问,也想过暗中彻查。可最终她还是犹豫了,太子被废,可此人之举明显是为了保护太子。依着她如今的权势,倒也不怕查。可万一查出来,真正要护着太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圣上,她如何下这个台阶。   圣上虽说老了,可也并不糊涂。她这些年能爬到如今这个地位,靠的就是小心谨慎。尤其是眼下这局势,更容不得任何的意外。   “娘娘,方才容妃往慈宁宫去了。这怕是要求太后娘娘帮大皇子求情呢。”   杨嬷嬷是淑贵妃身边的得力助手,这后宫任何事,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淑贵妃缓缓抬眸,提及大皇子,她这心里到底是不再如方才那般憋闷了。大皇子毕竟占着个长字,此番栽了这么大的跟头,算是近些日子一堆糟心事儿中唯一一件能够让她开怀的事情了。   她微微勾勾唇角,似笑非笑道:“哦?是吗?这容妃倒也胆大,大皇子之事,就是朝臣都没一个人敢站出来替大皇子求情。就连宗室那边,恭亲王也迟迟都没有动静。她倒是丁点儿都不避嫌,太后一回来便去了慈宁宫。”   容妃这些年默默无闻,在淑贵妃看来就是个软柿子,任人揉捏。她此番敢这么大胆,大概也是真的没法了。   杨嬷嬷见她终于缓和了神色,连忙又道:“娘娘,听说容妃娘娘从慈宁宫出来时,脸色苍白的很。大概是太后娘娘并未允诺她什么吧。”   淑贵妃闻言,呵呵一笑:“这些年容妃得太后庇护,可她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做今非昔比。她以为太后还是以前的太后,什么事情都能庇护着他们母子?若这么想,她就太天真了。太后现在是自顾不暇,怎么可能为了这事儿,再去触圣上的眉头。再说了,大皇子此次犯事儿,岂是小事。太后纵是求情,圣上那边只怕是更加动怒。”   杨嬷嬷点点头,顿了顿,又道:“这太后娘娘若不帮忙,容妃怕是要求到四皇子面前去了。”   这事儿并不难猜测,容妃在宫里无依无靠,这些年活的也是窝囊。除了太后娘娘,也就四皇子不知所谓的总跟在大皇子屁股后面,像个小跟班儿似得。   为着这事儿,贤妃暗地里没少敲打四皇子,可四皇子那性子,愣是没听到耳朵里。这之前贤妃自然也不好约束四皇子太紧,也不好为了这事儿,闹腾到圣上耳中。可这次,若容妃想从四皇子那边找突破口,贤妃不得撕了她才是。   “她呀,也是穷途末路了。这些年一门心思的只想着安安分分,不惹圣上厌恶。哪知,光自己安分守己有什么用,自个儿儿子心太大,巴望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杨嬷嬷忍不住也有些感慨,“可不是。娘娘,这大皇子也是,奴婢还以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有丝毫的僭越。没想到,这次江浙之行,竟然把他的心给养大了。这会儿细细一想,他平日里的避让怕也是为了不引人注意,连您都被蒙蔽了。”   淑贵妃冷哼一声,不过大皇子出生卑贱,她一直都没放在眼里,也未再继续这个话题。   眼下,她发愁的是三皇子的婚事。这钦天监那边已经选了几个日子,依着她的心思是想早点儿让三皇子成婚的。可没想到,圣上会在这个时候选秀。这个时候,她若再提及三皇子的婚事,不免有些不好,惹了圣上疑心,就不好了。   这人啊,一有心事,人难免有些胡思乱想起来。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小更是宠在手心。可因为当年那件事,淑贵妃对三皇子身边侍奉的人,那可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当年,三皇子尚未成年,人也懵懂的很,也不知和内廷那些小主避嫌,竟是着了那贱人的道。虽说事情已经过去好些年,可每每想起来,淑贵妃这心里也是梗得慌。也因为这件往事,淑贵妃再不允许三皇子私德上有什么问题的。   可三皇子如今也成年了,虽说身边有侍奉的侍妾,可她就怕这些人心太大,三皇子还未大婚,便生出个庶长子来。   她要的是给圣上生个嫡亲的孙儿,如此才算没枉费心机。   可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悦的。三皇子妃不过是庶出,生母又是郑姨娘,这些年那殷锦娴又得郑太后恩宠,这事儿怎么想她怎么都觉得心里不顺的很。   给儿子定了这女人为妃,这固然是她的权宜之计,这恩旨也是为了消除圣上的疑心,可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她真的很不喜欢这殷锦娴。   觉得这桩婚事,到底是委屈了儿子。   杨嬷嬷知道自家主子对于三皇子妃多多少少有些不满,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她斟酌了下,缓声道:“娘娘,您又何须为了这个忧思过甚。您要的是嫡长孙,到时候,大不了来一招去母留子。如此,再没什么人惹您心烦了。”   淑贵妃愣了愣,她是真没想到,竟然可以这样。   半晌,她叹了句:“瞧本宫这脑子,竟然没想到这一茬。”   杨嬷嬷恭敬道:“所以娘娘您完全不必忧心此事。要奴婢说,最大的隐患还是废太子那边。自那太监小圆子失足落水,一时半会儿我们也不好找废太子的麻烦。奴婢就怕事情这么拖下去,圣上会生了恻隐之心。”   杨嬷嬷的话才说完,空气瞬间就一阵静寂。   许府   许姝一整日都在房里练字,倒不是故意避着谁,只是,自那日在许老夫人那发威之后,她这几日出去往后花园去散步,府邸的丫鬟们见了她,都小心翼翼的避让着,生怕不小心冲撞了她。   许姝真是有些啼笑皆非,她没想到自己这威慑力,竟然如此强大。   就连大伯母,依着她的性子,若是往常,多少会过来做做中间人,缓和缓和与许老夫人的关系。可这次,大伯母定性极好,愣是顶住了许老夫人那边的压力。   当然了,还有一件让许姝感觉很惊讶的事情。想爹爹朝堂沉浮这些年,在许蕙的婚事上,也未再强求什么。许姝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大伯母丝毫都不忌讳,把三姐姐指给了那高秀才。这真不知道该说她慧眼识英雄还是什么了。   “郡主,您不知道,这几日大太太往老夫人那边去请安,老夫人都避而不见。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奴婢心里也着实不解,大太太怎么会把三姑娘指给那高秀才呢?”   按理说,这事儿确实是容易惹人闲话,这几日就连府邸的奴才都背地里嚼舌根,说是二姑娘要了五姑娘不要的人。   虽大太太为此还责罚了几个丫鬟,可到底也抵不住悠悠众口,这事儿,如今在府邸可算是沸沸扬扬了。   许姝微微勾勾唇角:“俗话说这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琥珀,许过不了多少年,五妹妹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呢。”   闻言,琥珀愈发糊涂了。   这,郡主这话什么意思啊?   见她一副不解的样子,许姝噗嗤一笑,突然起了逗她的心思:“琥珀,你和香凝侍奉我多年,瞅着合适的时机,我看也可以给你们寻一门婚事了。”   琥珀万万没想到话题竟然扯到自己身上了,“郡主,您又拿奴婢开玩笑了。奴婢才不要嫁,奴婢会一直侍奉在郡主左右的。”   许姝揶揄的看她一眼,笑笑:“你们侍奉我多年,我怎么忍心你们一辈子孤独。莫要说什么忠心护主,一个女人的一生,可不能这么蹉跎下去。”   许姝这话确实是肺腑之言,正因为她知道琥珀和香凝的忠心,就更不可能忍心她们为了自己孤独一生。何况,不过了太久,她便会进入内廷。她们若随着自己入宫,这辈子,怕是真的走不出来了。   她,如何能忍心。 ☆、第106章 不委屈   另一边,一大早起,许岚便已经抄了两卷经书,放下毛笔时,这手腕都微微有些发酸了。   这几日府邸那些流言蜚语,身边的丫鬟虽避着不扰她烦心,可她也知道,眼下说风凉话看她笑话的人不会少。   孙姨娘为着这事儿,神色也有些不济,只太太执掌中馈,这些年孙姨娘也都是在太太手里讨生活,这心里虽说有些犯嘀咕,也不敢闹腾到老爷那里去。   “姨娘,这事儿也是女儿点了头的,太太并未为难女儿。您切不可听外面那些人嚼舌根,和太太生了什么嫌隙。尤其是您身边侍奉的丫鬟,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失了规矩。”   这几日,类似的话许岚没少和孙姨娘说,当然她也知道,只还是不放心,多叨唠几句。   孙姨娘看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嘀咕起来:“你呀,怎么这么没心没肺。这事儿原也该和姨娘商量商量的,怎的就做了决定。你告诉我,是不是太太……”   孙姨娘是怎么都不理解,平日里女儿虽说性子温吞,可也不是丁点儿心思都没的,固然没和许蕙一般会在老夫人面前讨巧卖乖,可也知道,女儿家嫁人是最大的事情。之前滢姐儿因为大姑娘的事情被太太抬举,女儿心里也不是不忧心,可怎么这会儿,竟然就这么乐呵呵的同意了这门婚事。   倒不是说这高秀才不好,只是孙姨娘觉得这样多少有些委屈女儿。高秀才不同于那些高门大户,这过去了,凡事都得亲力亲为,比不得别家几代的积累和根基。   何况,现在阖府上下都知道,二太太二太太萧氏有意撮合五姑娘和高秀才,有了这一档子事儿,即便太太打骂了几个丫鬟,可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想起这些,孙姨娘就忍不住的想抹眼泪。   有句话说什么来的,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尤其是那日五姑娘往许老夫人那里闹腾一场,郡主也搅合了进去,孙姨娘更加觉得,自家闺女这婚事碍眼的很。   老夫人和郡主那般闹腾,太太愣是绷得住,可回过头,便把岚姐儿指给了高秀才,难不成,太太是用岚姐儿的婚事来向老夫人示好?   孙姨娘越想越是不顺心,她怎么都不理解,女儿也不是睁眼瞎子,怎的就同意蹚这浑水了。   见姨娘这么问,许岚的脸色突然染上了几丝红晕。   她忙伸手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姨娘,这天儿真是渐热了。估摸着这些日子,各处前来选秀的女子都该聚到京城了。”   听女儿提及选秀,孙姨娘这心里才终于是缓和了一些。是啊,比起女儿入宫选秀,她还是更愿意女儿离那内廷远远儿的。孙姨娘如此担忧,倒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岚姐儿生的颇有几分姿色,身后又有许家,虽说是庶出,可谁说得准呢?若没被撂牌子,那真算是一辈子都搭进去了。   莫说孙姨娘了,自打万岁爷选秀的消息传出,就是那些高门大户,也都被搞懵了,前些个儿听说工部侍郎家的夫人也想把自家姑娘的婚事给搞定,避开选秀,谁知也不知是被谁家给盯上了,捅到了圣上那里,这下好了,选秀是不用去了,可一家人都被流放。   这之后,便没人再敢偷偷动手脚了。   “姨娘,若没选秀这事儿,太太许还会给女儿多相看几家。可您也看到了,圣上相隔多年下旨选秀,岂容底下人暗地里动手脚。工部侍郎家的事儿,您难道还不理解太太的苦心吗?二叔可是内阁首辅,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许家的一举一动。太太把女儿许给高秀才,一来是那秀才是读书之才,风度翩翩,二来,有了蕙姐儿那桩事儿,那外人即便议论也不会弄得和工部侍郎家一般,落得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女儿知道姨娘希望女儿能高嫁,可比起嫁入高门,每日的做小伏低,看着人家的脸色过日子,倒不如嫁给高公子。而且太太也已经差人调查过,这高公子脾性极好,温文尔雅,依着这势头,日后许还会是个状元郎呢。女儿宁愿陪着高公子赚前程,也不想五妹妹一样,心高气傲,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孙姨娘听了这番话,暗暗叹息一声,被女儿这么开解,她这心底多少是好受了些。   “罢了,如今一切已经成了定居,姨娘就是再多想,又能如何?只盼着真的和你说的一样,高公子有大的造化。”   说罢,孙姨娘突地想起了什么,斟酌了下,缓缓道:“这既已有了婚约,虽离大婚还有一些时日,可你也该了解了解高公子那边需要什么,这读书都是很辛苦的,左右这事儿也没什么避不避嫌的,纵是太太,怕也只盼着你们好好的。”   这事儿其实不用孙姨娘说,顾氏已经和许岚叨唠过了。   闻言,许岚的脸不由得又泛红了,她难掩羞涩道:“女儿知道了。”   说话间,她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脑海中不由的浮现了几个月前,她陪着太太往天佑寺上香。许府的女眷出行,身边都是有仆妇围着的。到了寺院后院,许岚抄了几卷经书之后,便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往后花园去闲逛。却不料,一墙之隔的院中,有人在吟诗。   许岚从未听过这么充满磁性的声音,加之这诗极妙,她不免脑海中勾勒起对面那男子的模样来。   虽未谋面,可一定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吧。   对于自己心中泛起的涟漪,许岚虽觉有些惊讶,却也有些窃喜。不料这日从山上下来,她又听到了那人的声音。缓缓抬眸,不远处那人,可不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自那日之后,许岚也未多想,只当自己的一个小秘密。她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莫说她一个庶出的姑娘了,纵然是嫡出,这事儿也由不得她的。   直到那日太太拿了那高公子的画像来,她几乎不用犹豫,羞涩的点了点头。   别人只以为她受了莫大的委屈,可只有她知道,她多么庆幸,五妹妹把事情闹腾这么大,多么庆幸,这个时候,圣上下旨选秀,若不是这样,她怕也只能把这个秘密永久的埋在心里。   “岚儿,岚儿,你怎么晃神了?”孙姨娘的话终于把许岚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许岚笑一笑,没有说话。   翠微院   因为甩掉了高秀才这事儿,许蕙很是得意了几日。只没想到,这麻烦事儿真是不断。   她拍碧珠跟去查那日进府的管事婆子到底是为何事而来,今个儿,总算是有消息了。   可结果,险些把她吓的魂儿都给丢了。   “你说什么?那侍奉姨娘的丫鬟不见了?”   碧珠这心里也是害怕极了,区区一个丫鬟竟然不见了踪影,怕是知道些什么了。以免惹火烧身,才藏起来了。   如今郡主已经差那管事婆子派人去找,这若是真的找到,自家姑娘,怕是再瞒不住的。   想到这些,碧珠就忍不住的心惊肉跳,吓得掌心都出汗了。   许蕙的后背也是阵阵凉意,她怔怔的坐在那里,却在下一瞬突地起身翻出了姨娘留下的梳妆匣来。姨娘出府之前,把这些年所有的积蓄都留下了,又因为孟家公子那桩事儿,手头还有几张的地契。许蕙犹豫了下,拿了银票,递给碧珠,“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找人哪怕是翻遍整座京城,都得给我把那贱人找出来。记住了,不能留活口,否则,你和我都躲不掉的。”   碧珠颤颤的接过银票:“姑娘,需要这么多吗?”   许蕙冷哼一声:“拿人钱财□□,你以为靠那区区几两银子,外面那些人会真心替我们办事。告诉他们,若事成了,我另外又赏。”   许蕙决不允许在这当口,出什么意外的。她马上就要入宫选秀了,可不能夜长梦多。许姝既然差人寻那丫鬟,定是心里犯了嘀咕。她必须抢在她前面,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那祸患。   见她这副神色,碧珠缓缓点头,“姑娘,您放心,奴婢不会让您失望的。”   说着,她顿了顿,斟酌了几秒,又开口道:“姑娘,那日您给三少爷写信,这都多少日子了,三少爷都未有回信。该不会是,三少爷没收到信吧。”   提及这事儿,许蕙这心里又是一阵烦躁。她和翊哥儿一母同胞的兄弟,可翊哥儿眼中,看来是半点儿都没她这个姐姐。   “姑娘,您也别太伤心了,少爷在西山大营,或许军中有规定,不能随意送书信进去。您毕竟和三少爷是亲姐弟,三少爷不可能不记挂您。”碧珠也知自己说错话了,忙宽慰道。   许蕙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喃喃道:“希望和你说的一样吧。我和他毕竟是亲姐弟,姨娘如今也去了,她纵是之前偏袒许姝,可如今也该怜惜我这个亲姐姐一些的。” ☆、第107章 废物   话说郑太后能够已经有些日子了,成元帝倒是每日都来晨昏定省,只这母慈子孝因为五王爷之事,到底是不一样了。   郑太后前些日子便吩咐人暗中盯着禁宫那边的动静,她如今这困境,皇长孙可万万不能出了意外的。   不过这些日子观察看来,倒也没谁敢在这节骨眼儿上朝皇长孙下毒手。既然皇长孙那边已经有人盯着了,郑太后也便安心了些,回过神来之后,又把视线落在了慈安宫那边。   这自打她回宫,慈安宫那位便身子抱恙,只她回宫第一日,和她有过一次照面,这之后,倒是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了。   五王爷去了,每日成元帝往郑太后这里来晨昏定省,郑太后这心里憋闷的慌,可以只能忍着。可婉太妃算什么的东西?郑太后这口气不能撒在成元帝身上,五王爷之事她不能拿成元帝怎么样,但这气儿却是可以撒在婉太妃身上的。   虽说之前和成元帝有那么大的隔阂,可此番回宫,宫里的人也都知道,到底圣上得顾着孝道。如此,当郑太后暗中吩咐人缩减了慈安宫那边的开支,内务府那些奴才,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没把这事儿闹到圣上那里去。   这些人都是宫里积年的奴才了,也知道,太后这次回宫,圣上就是碍着一个孝道。就太后那点儿小心思,圣上许早已知道了,不过装作什么看不见罢了。既然圣上都如此了,他们这些当奴才的,自然也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倒是一如既往的耐得住性子,到现在了都没闹腾到皇帝面前去。”郑太后心中酸涩的很,想当年先帝爷还在时,婉太妃独宠六宫,也是这般性子,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这贱人还这么会装。   桂嬷嬷端来了银耳莲子羹给郑太后,“娘娘,那位的性子您这些年还没摸透嘛,心里除了昱王府,哪里还会在乎别的什么事儿。”   桂嬷嬷原也只是一句感慨,却不料,戳到了郑太后心里。   闻言,郑太后微微勾勾唇角,一字一顿道:“是啊,这些年不管哀家做什么,她都不动声色,别人都说哀家故意蹉跎她,可事实上,她可曾有半点的委屈。哀家当了这么多年的恶名,若不做点儿恶事,她倒真心觉得哀家对付不了她了。”   “主子,您的意思莫不是要……”   话还未说完,只见郑太后点点头,“对,哀家也要让她尝尝什么叫做撕心裂肺的痛苦。柔安郡主入宫多年,这一转眼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了,不是吗?”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郑太后虽说现在还不能拿昱王府怎么样,可恶心恶心婉太妃,却是可以的。   不过一个入宫侍奉在旁的孙女,昱王府难不成还因着这个和她撕破脸不成?即便他们有委屈,可这恩旨,也只能受着。   慈安宫   婉太妃是真的病了,这些年,因为昱王府的事情,婉太妃忧思过甚。这积压久了,难免损了身子。只她强撑着一口气,才未给了郑太后可趁之机。   可自郑太后出宫清修之后,婉太妃染了次风寒,虽说是小小的风寒,却像是把婉太妃压垮了一般。接连好些日子,婉太妃都卧病在床,一日日的就这么消瘦了下去。   柔安郡主不愿祖母就这么撒手人寰,每日在祖母跟前侍奉汤药,又害怕祖母忧心,她只敢私下没人时偷偷哭。   只这些日子,内务府那边的奴才也太不像样了,这天气虽已经回暖,可祖母毕竟老了,受不得寒,这往常啊送来的可都是银丝炭,丁点儿烟火都没。可这几日,屋里烟雾袅袅,祖母都被呛了好几次。   圣上这几日虽也过来,可祖母总是琢磨着圣上快来了,便让人把炭火给灭了,打开窗户通通气。这么一番折腾,圣上自然没发觉慈安宫有什么异样。   柔安郡主知道祖母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和郑太后闹不快,可她心里到底是委屈极了。祖母这根本是拿自己的身子做赌注。   这原本的不安和惶恐,在看着祖母日渐消瘦之后,柔安郡主心里更多的是愤慨。   待这日柔安郡主侍奉婉太妃喝完汤药,婉太妃看她强忍着眼泪,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哽咽道:“榆儿,祖母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如今,也只能受着。祖母这身子骨,早就不行了,若能在灯枯油尽之际,能让圣上松口许你为镇北王册妃,祖母这辈子也便再无牵挂了。”   “可太后娘娘也太欺负人了,这不是故意让六宫的人都知道,不许对您好吗?”柔安郡主还是很委屈,她自小就在婉太妃身边,她年纪轻,身子康健,受些委屈倒也没什么,可祖母,她真的不想让祖母受这样的委屈。   婉太妃咳嗽两声,轻轻拍拍她的手,笑道:“你这孩子,祖母知道你忧心祖母。可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当圣上不知慈安宫如今的境况,这宫里,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了圣上。可你也看到了,圣上这几次往慈安宫来,可曾流露出半分忧心。”   提及这个,柔安郡主这心里更替婉太妃觉得委屈了。祖母到底抚养圣上一场,这也未免太寡情了。   可这些话,她只能憋在心里,她知道自己若是说了,更惹祖母担心。   “五王爷之事,郑氏心里终究是梗得慌,可这火、气,她不可能往圣上身上撒,放眼这六宫,她也只能在我身上撒气。可殊不知,她这么做,圣上心里其实是清楚的。我之所以故意受着她的羞、辱,就是为了手中多些筹码。”   话说到这,婉太妃忍不住咳嗽两声。   只她还想说什么,就听宫女进来传话道,容妃娘娘来了。   婉太妃在这紫禁城多年,别说是容妃了,便是淑贵妃,婉太妃也鲜少掺和这内廷之事的。大皇子出了事儿,婉太妃是知道的,容妃也曾暗中求见过她,只她还是那句话,她不问世事多年,有心无力啊。   容妃倒也没强求什么,默默的退了出去。只没想到,这才几日的功夫,她又来了。   婉太妃也知道为母则强,这容妃怕也是到了穷途末路了,才又求到她这里。可她真的没这个面子,大皇子之事,纵是太后也恨不得躲得远远儿的,何况是她。   这厢,她正准备让宫女打发容妃回去,不料,容妃却闯了进来。   婉太妃早年得先帝恩宠,近来虽受了些蹉跎,可六宫妃嫔,也万万没人敢这么硬闯的,下意识的,她微微蹙眉。   却不料,她训斥之言还未出口,就见容妃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眼前她还和那日一样,一身宫女装扮,夜黑风高,这若是有心瞒着身份,倒也不会被人看出来。   “太妃娘娘,我知道这宫里,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为谁做什么。我这次不求娘娘您替大皇子开脱,只求娘娘,能保住大皇子的身份。即便圣上有意把大皇子贬黜为庶民,也肯定娘娘宗室改名时,莫要让大皇子太过难堪。”   容妃如此说,不是没有缘由的。这些日子,大皇子尚在押、送途中,可京城却传出了当年储位之争,圣上刚登基那会儿,那几位和圣上争夺储位的王爷不仅被贬黜为庶人,从宗室除名,还被赐予了极具侮、辱、性的名字。   容妃再了解不过自己儿子,这些年因为出身卑贱,这心里原本就耿耿于怀,他如何肯受这般委屈。到时候,若一时想不开,让她这当母妃的,可如何是好。   这些日子,容妃平静下来之后,也不敢奢求儿子能全身而退了。她想过最坏的结果,大不了比贬黜为庶民。也因此,她求到了婉太妃这来。   婉太妃起初还听得有些迷迷糊糊的,直到苏嬷嬷在她耳侧低语几句,她才恍惚过来。   她懒懒的躺在大引枕上,看着容妃,缓缓道:“你既敢再来我这慈安宫,那必不会是空手而来的。说吧,你今个儿带什么消息来了。”   容妃缓缓抬眸,看看婉太妃,复又把视线落在柔安郡主身上。   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是让婉太妃心里猛地一咯噔。   正思量间,只听容妃道:“不瞒太妃娘娘,太后娘娘有意把柔安郡主指给自己的侄儿呢。”   “你说什么?!”婉太妃身子猛地一僵,怒极道。   容妃斟酌了下,缓声回禀道:“太妃娘娘,您也知我得太后娘娘多年庇护,这些年也常出入慈宁宫。如此,我晓得这个消息,其实也并不那么让人意外,不是吗?”   “太后娘娘和您多年的心结,这次因为五王爷之事,是真的故意要恶心您了。且不说那郑家公子早有通房,沉、溺男、女之事,就说郑家这次遭难,郑家公子被带到大理寺,被用了刑,听说早已经是个废物了。太后娘娘为了郑家的颜面,虽说和郑家早有嫌隙,可还是差人把这事儿给瞒了下来。这次,为了恶、心您,便把主意打到郡主身上了。”   说罢,她直直的看着婉太妃,似是喃喃道:“太妃娘娘,不知我所说这事儿,够不够分量。” ☆、第108章 不得已   婉太妃心知肚明,既然容妃能说出这番话,那自然也不可能糊弄她。待容妃走后,婉太妃心中一阵烦躁,气急之下,伸手就把小案桌上的汤药给摔在了地上。   昏黄的烛光下,柔安郡主这才从方才容妃那番话中回过神来。只见她脸色苍白,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因为惧怕,连额头都满氏冷汗。   婉太妃看她慌乱不安的样子,朝她招了招手。   下一瞬,柔安郡主再也忍不住,扑倒在婉太妃怀里,低声哭泣起来。   是婉太妃大意了,这些时日,她只想着避着郑太后,不和她正面对上,没成想,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郑太后却把主意打到了榆儿身上。婉太妃没往这方面想,主要也是榆儿自小就入宫陪伴她,虽说有郡主之尊,可如何入得宫里贵人的眼,而郑太后,更是把榆儿当成宫里的猫猫狗狗,从没放在眼里,何谈为难。   可眼下却是不一样了,五王爷若没出这意外,郑太后纵然和她有那么多的嫌隙,也不会有意撮合榆儿和那郑家公子。可惜,偏偏这事情就撞到一起去了。之前郑家舍弃了太后,辗转求到淑贵妃那里,致使太后外出清修。郑太后心里对郑国公府,自然是不同往日了。如此,把榆儿指给那郑国公公子,郑国公府即便觉得不妥,可这个时候谁敢吱一声。   “祖母,榆儿不要往郑国公府去,那郑家公子,之前太后娘娘寿辰也常来拜寿,纨绔的很,榆儿不要嫁给她。”   说着,她顿了顿,哽咽着又道:“大不了,大不了榆儿搅了头发,往庵堂里当姑子去,纵是这辈子不嫁人,也不会让太后得逞的。”   婉太妃听了这番话,如何能不心伤。她此时才彻底觉得慌了。榆儿若不是为了自己,如何会往这京城来。困在紫禁城这么些年。若没来京城,留在汉中,昱王府虽地位尴尬,可也不会耽搁给她寻一门好的婚事。   婉太妃自然是不肯让郑太后得逞的,可到底该怎么让郑太后歇了这心思呢?一时间,她也有些为难。   她就怕她还未找到合适的法子,那边郑太后已经下了口谕。到时候,圣上还能拂了太后的面子不成?   柔安郡主也知这件事情极其棘手,她知道既然郑太后已经打了这主意,那必然不会轻易罢手的。   这个时候,若祖母求到圣上那边去,圣上必会怀疑,祖母如何得知的这消息。太后还未和圣上提及此事,祖母这难免有窥视慈宁宫之嫌。如此,事情岂不更难做了。   想着这些,柔安郡主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祖母,您莫要多想了。明个儿起,榆儿就往外面的庵堂去,名义上是替祖母祈福。如此,郑太后也不能强逼着我嫁给那郑家公子的。”   “我们昱王府虽不显,可有爹爹在,郑太后也不至于就那般随心所欲。”   原先,婉太妃是不赞同她往外面去的,她早已有心思把榆儿指给镇北王做侧妃。这若是往庄子上去了,到时候,少不得惹些流言蜚语。如此,她们可就被动了。   想到这些,她暗暗叹息一声,她这身子骨她知道,愈发不好了,能不能熬过这个春天,这还两说。这个时候,榆儿若是出宫,就怕是祖孙没多少时日再见了。   可这事儿她也只能应了孙女,她不能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把孙女的一辈子给搭上。   往最坏的地方去想,若她这当中真有个什么不好。榆儿自幼陪着她,若是提出守孝三年,那别人也不好说什么的。那郑太后怕也就知难而退了。   婉太妃如此想,柔安郡主又如何会想不到这些。看着愈发消瘦的祖母,她一阵哽咽,紧紧搂着祖母,“祖母,是榆儿不孝,让您为了我如此忧虑。”   “榆儿其实也想明白了,虽说榆儿暗地里仰慕镇北王,可榆儿知道,自己比不得清溪郡主。王爷既然肯御前请旨,那自然是喜欢清溪郡主的。哥哥如今娶了殷家的二姑娘,若榆儿做了王爷的侧妃,岂不是让嫂嫂难做人。”   “好孩子,好孩子。”婉太妃也是满眼的泪水。她只当孙女还是个孩子,却不料,凡事她都看在了眼里,只是不说罢了。   可惜,话虽如此,婉太妃如何舍得啊。都怪她这身子骨头不争气,都怪她之前因着私心想多留榆儿几年,若不是这样,她怎么说都可以在走之前,安顿好榆儿的婚事。   这,都怪她啊。   可眼下,也唯有这个法子了。何况,这会儿纵是她劝,孙女也不会回头的。想通这些之后,婉太妃忙让身边侍奉的丫鬟备起了榆儿往庵堂用的东西来。之前啊,她总想着若榆儿能离开这紫禁城,自由自在的多好。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榆儿第一次离开自己,却是这般无奈。   “祖母,您勿担心我。这些年孙女随您在这内廷,看了多少起起落落。宫里又有多少和孙女一般大的美人,入宫没多久就香消玉殒。若孙女能逃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比起在郑国公府蹉跎,孙女宁愿要自由。”   这晚,柔安郡主赖在了婉太妃房里,和小时候一样,随祖母睡在了一起。   一晚上,祖孙两静静的都没说话,可两人都未睡着。或许彼此都知道,这再见,许什么都不一样了。   翌日一大早,当成元帝往慈安宫来,柔安郡主便恳求圣上允许自己往外面庵堂替太妃娘娘祈福之事。   如此孝心,成元帝自然不会不肯。何况,这些日子,他也眼瞅着太妃身子愈发不好了。婉太妃怎么说都养育他一场,他自然也不忍看着她离去。   这当口,柔安郡主这孝心,他也觉得极好。   禀过了圣上,又得了圣上的恩准,柔安郡主往庵堂去替太妃娘娘祈福之事,没一会儿便传遍了六宫。   慈宁宫   自郑太后回宫,郑国公府那边便数次递折子入宫,直至昨个儿,宫里才有了回话。郑国公夫人周氏这天还未亮,就起身了。这往常啊,她一个月里总有两次往宫里来给太后请安,这只要是她递了请安折子,用不了两三天,宫里肯定给个准话的。   而这次,她等了足足一个多月。她自然知道,太后是在气头上。也因此,她前几日就已经是提着心了。当初她为了国公府,辗转求到淑贵妃那里,太后娘娘怕是也已经知道了。她忍不住感叹自己当时确实有些糊涂了,此番入宫,太后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吧。   却不料,太后寻她来并不是故意为难她,而是为了儿子的婚事。柔安郡主,她倒是觉得郡主姿色不错。可和昱王府扯上关系,这可就不好了。   而且柔安郡主的性子太沉静,自小就随着婉太妃一起住,花一般的年纪可在周氏看来,却少了些活力。儿子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柔安郡主这样儿的,他定也不会喜欢的。   想到儿子,周氏忍不住就红了眼眶,这次郑国公府全身而退,原本是一件好事。没想到,儿子却是不经事儿的,从大理寺出来人就都废了。从回府至今,日日卧病在床,她倒也想给他寻一门得力的婚事,可这病怏怏的样子,谁家姑娘肯嫁呢。想着这些,周氏倒也觉得世间没有两全之事,柔安郡主也未尝不可。   郑太后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就周氏那点儿小心思,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之前在寺庙时,她也想过必不轻饶了周氏去。可经历了五王爷之事,郑太后觉得若这么死了,倒是便宜她了。   “怎的不说话,可是觉得哀家这眼力不行?”   周氏闻言,浑身忍不住一瑟缩,颤颤道:“娘娘,若柔安郡主能下嫁,这可是天大的美事呢。只是,婉太妃那边……”   说着,周氏故意顿了顿,可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谁又不知她的意思呢。   郑太后冷哼一声,一边把玩着自己手上长长的护甲套,一边道:“婉太妃?婉太妃怎么了?你担心,婉太妃不同意?”   “她算什么东西?这些年若不是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当她能活到现在。”   “这事儿只需哀家一道口谕,她纵是心里不喜,她又能如何?求到皇帝那边去吗?可这些日子她应该也看到了,她纵是求到皇帝那边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郑太后这才说完,只见宫女明玉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桂嬷嬷见状,忍不住训斥道:“不知所谓的东西,不知道娘娘和国公夫人在喝茶吗?如此莽撞,也不怕冲撞了娘娘。”   那宫女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   桂嬷嬷还想再训斥,却见郑太后摆摆手,沉声道:“说吧,出什么事儿了?”   “回禀太后娘娘,方才从慈安宫传来消息,说是明个儿起,柔安郡主会往外面的庵堂替太妃娘娘祈福,而且,已经得了圣上的恩旨了。” ☆、第109章 不知深浅   “这贱人,竟敢?!”郑太后闻着消息,顿时有些气急攻心。她故意用柔安郡主的婚事恶心婉太妃,此事唯有她与桂嬷嬷知道,可怎的事情如此巧,她才宣周氏入宫,那边柔安郡主就要出宫替婉太妃求情。   郑太后很难让自己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可若是有人透露了消息给那慈安宫,郑太后又觉得可能性不大。桂嬷嬷侍奉她多年,在郑家的事情上是有些差池,可不管如何,她不可能卖婉太妃这个面子。与她,又有什么好处?   如此想着,郑太后不由的把目光落在了桂嬷嬷身上。   桂嬷嬷方才听那宫女说完,其实已经估摸着太后会怀疑到她身上了。可苍天有眼,或许她为了一己之私会巴结宫里的贵主,可那婉太妃是什么人,她真的没有讨好的理由啊。   “还请太后娘娘明鉴,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提前给慈安宫透露风声啊。您要说奴婢暗地里巴结别的宫的贵主,那奴婢兴许还值得辩解一番,可慈安宫,奴婢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一旁,周氏也附和道:“娘娘,这桂嬷嬷侍奉您多年,谅她也不敢奴大欺主。这事儿,怕也只是巧合。妾身听闻婉太妃身子愈发不好了,柔安郡主自幼娇养在婉太妃膝下,肯出宫替太妃祈福,倒也是情理之中。再说了,婉太妃若真在此事上防着您,也不会糊涂到耽搁柔安郡主的一生。婉太妃如今已经是灯枯油尽,许过不了多久,就去了也有的是。柔安郡主既和圣上请旨出宫,那假若有一天太妃真的去了,柔安郡主少不得得守孝三年,若不是真的出于孝心,柔安郡主如何肯这般做。”   周氏一席话终于是让郑太后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可不是,柔安郡主这一离宫,不管是做给大家看的,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心思,这节骨眼儿上,日后若是要婚嫁,岁数可就尴尬了。   虽然此事和自己预计的有些出入,不过倒也不算坏,婉太妃最宠她这孙女,如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宝贝孙女往庵堂去,心里恐怕很痛苦吧。可她也只能忍着。这些年昱王府虽说表面看着光鲜,可自个儿儿子自个儿知道,对昱王府也一直心存忌惮。这也是为什么柔安郡主都到了婚嫁年龄了,还未有哪家来提亲,可不是躲的柔安郡主远远的,生怕招惹了麻烦。   如此想着,郑太后也无意再为难桂嬷嬷,摆了摆手,便让她起磕了。   生了这事儿,周氏怕再呆下去自己也讨不着好,又吃了半盏茶之后,就和太后请辞了。   消息传到许姝耳中时,许姝正在逗弄着小鹦鹉。   昨个儿傅祈钰又来许府了,只是并未来她这栖鸾院。而是去了爹爹的书房。   之前傅祈钰虽说过想早点儿大婚,可每次,许姝都并未放在心上。只没想到,他是真的有此意。昨个儿来府,就是和爹爹说大婚的日子来了。   钦天监那边倒是给了几个日子,可傅祈钰都不怎么满意。原因无他,都太迟了。   听爹爹说起此事,许姝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王爷的意思是,待这次选秀过后,便大婚。其实爹爹也有此意,你虽未及笄,可未尝不可提前大婚。朝堂瞬息万变,你和镇北王虽被圣上指婚,有了婚约,可在外人看来,若没大婚,那一切许还有变数。”   许晟阳未说出口的那些话,许姝其实隐隐也能揣测到一些。是啊,只有大婚,许家,镇北王府,殷家,才真正的成为利益共同体。不管如何,三家是牵扯到一块去了。谁想从中抽身,那是不可能的。   “那就听王爷的吧。姝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闻言,许晟阳眼中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意思,想当年那么小的一个娃娃,粉雕玉琢的,这才多久啊,竟然就要出嫁了。   那傅祈钰长姝儿不少,又常年行军在外,那方面的需求……   这般想着,许晟阳看女儿的目光突然多了些异样的感觉。   “爹爹,您怎么这么看着我?”许姝微微诧异道。   为了掩饰尴尬,许晟阳故意咳嗽两声,半晌才道:“没什么,只是这大婚可以,别的什么事儿,还是得你成年之后的。你莫怕,这事儿爹爹会私下里和镇北王说,即便他不愿,爹爹也会让他点头的。”   这什么跟什么嘛。   一开始,许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可爹爹这话,越听越让她脸颊忍不住的发热,这若再不明白,她白活了两世了。   “爹爹……”不由得,她有些嗔怒道。   许晟阳也有些不自在,可他就这么一个嫡女,娇滴滴的,女人生养可是大事,无异于鬼门关走一遭,他如何能不慎重。   如此想着,许晟阳便急急差随从约了傅祈钰在外面吃酒。   见此,许姝真是有些啼笑皆非。不过看着爹爹如此担心自己,她心里还是暖暖的。   这许晟阳才走没多久,柔安郡主出宫替太妃娘娘祈福之事,便传了过来。   想到上一世柔安郡主宠冠六宫,许姝微微有些晃神。   这许就是蝴蝶的翅膀吧,她重生归来,确实是改变了好多事儿。   对柔安郡主,许姝这会儿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可这种感觉虽然很复杂,却并不是歉疚。重活两世,许姝早已经学会了不难为自己。   上一世,自己虽未看到柔安郡主最后的结局,可想想也知道,有昱王府在,只怕再深的感情都抵不过现实。而这一世,自己努力走到这一步,势必会陷入柔安郡主当时的困境。所以,她没有时间在这里悲春伤秋,她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郡主,庄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找到宝夕姑娘了。只是,是从窑子里找到的,宝夕姑娘想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整个人现在神神叨叨的,郎中说是疯了。”   “哦?”许姝缓缓抬眸,一个姑娘家沦落到那样的地方,疯了倒也不奇怪。只是,宝夕是孟姨娘身边侍奉过的人,即便孟姨娘去了,只要她愿意,可以选择留在庄子上,或者是会许府,总好过一个人无依无靠的。   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丫鬟急急逃出去呢?这问题,或许也只有等待宝夕清醒过来那一日,才能知道答案了。   “先把她养在庄子上吧,明个儿你去请常太医往庄子上瞧瞧,我总觉得这事儿不会那么简单。”   孟姨娘身边侍奉的人,不可能是那种不知所谓,不知深浅的人。既然选择了从庄子上逃出去,那必定是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事儿了。   “郡主,过几日这次选秀的秀女就要入宫去了。听说,五姑娘这几日做了好几套新衣裳呢,还特意差人去玲珑坊买了首饰。五姑娘难不成真的魔怔了,这别家的姑娘都避之不及,怎的五姑娘却这么上心?”   自打太太有意撮合五姑娘和高公子不成,阖府上下可都拿五姑娘当笑话看呢,可人家,压根就没放在眼里,看那样子,似乎真的想入宫。   五姑娘难不成是真想服侍圣上?   “随她去吧,她自小就爱争强好胜,许是真的想着能当圣上的宠妃,把我们这些人都踩在脚底下呢。”   否则,若不是存这这样豪、赌的心思,怎的别人都避之不及,她却兴、致冲冲。   再说这次,蕙姐儿怕是真的伤了爹爹的心了,否则,爹爹怎么着都该拦着的。可爹爹,却像是没看到一般,对蕙姐儿,怕是真的失望之极了。   就连萧氏,这些日子都免了蕙姐儿的晨昏定省,随她折腾去了。   为了蕙姐儿,萧氏可谓是动了不少脑筋,可惜她的好意,别人觉得你这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这一来二去的,再热的心也冷了。 ☆、第110章 钦天监   另一边,萧氏虽说因为高秀才之事心里多少有点儿不待见许蕙,可到底也没有在明面儿上给她没脸。   对于萧氏如何看她,许蕙并不放在心上。左右她要入宫了,待选的秀女,若她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日后谁巴着谁还不一定呢。这心情好了,用的饭都比往日多了些。   可惜这汤才刚喝到一半,碧珠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许蕙打了个哈欠,“瞧你,这什么事儿能把你吓成这样?”   碧珠见状,忙觑了一眼屋里侍奉的丫鬟,等这些人都退下之后,她才颤声道:“姑娘,还是被郡主抢了先,宝夕姑娘找着了。我们的人差了一步,找到窑子里时,那贱婢已经被郡主的人带走了。”   听着这话,许蕙顿时腿都软了。原想着这都多长时间了,这丫头说不准离开京城了。一个丫鬟,身上能有多少盘缠,又是急匆匆逃出来的。可她怎么都没想到,竟是好巧不巧的给卖到窑子里去了。   “姑娘,都怪奴婢想的太简单,只想着她或许是投奔她娘家人去了。这京城都快找遍了,却从未往那方面去想。”   不待她说完,许蕙突地便甩了桌上的茶盏,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她冷冷道:“不可以,这贱人万万不能留活口的。告诉底下办事儿的人,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都得给我把这贱人弄死了。只要能办好这事儿,我可以出原先三倍的价。”   这么大的事儿,碧珠也要吓坏了。这三百的价,姑娘的体己也就那么多啊。眼瞅着这也要入宫了,入宫之后,需要打点的地方更多。   “姑娘,这如何使得?”碧珠急急道。   许蕙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好了,你当我就舍得了。只是,眼下还有别的法子吗?那贱婢八成是真的知道些什么了,此时不除掉,日后你我都得死。姨娘虽只是父亲的妾室,可这弑母的罪名,我如何能逃脱。”   想到孟姨娘的惨死,碧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之前,姑娘想着姨娘若是死了,太太多少会怜惜姑娘,老爷也不会再苛责姑娘。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却是成了隐患了。   “奴婢晓得了,这次,定不会让姑娘失望的。只姑娘也需放宽心,这没几日就要入宫了,您可得养足了精神。”   闻言,许蕙静静的看向窗外,半晌,她才幽幽道:“不管如何,我不可能把自己的前程寄托在别人手里。否则,我争强好胜这些年,到底为的什么。每年选秀,除了充盈内廷之外,圣上也会给诸位皇子和宗亲指婚,我自问姿色不错,可这日子越近,我心里却是莫名慌的很。可不管如何,纵是这是条死路,我也得去的。”   “姑娘,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奴婢知道您私心想着若是能被指给皇子或者是宗亲,可万一,万一您直接被留了牌子呢,到时候……”   碧珠这些话藏在心里好几日了,她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自打殷家三姑娘成了三皇子妃之后,姑娘就很不平静。一心想着自己不要屈居人下。可筹谋再多,若是刚开始就被圣上瞅中,留了牌子呢?内廷那是什么地方,最不缺美人的。淑贵妃表面上看着不争,却绝对不是简单的人。姑娘要在她眼皮子底下赚出路,这何其艰难。   何况,姑娘还这么年轻,圣上比姑娘年长那么多,姑娘这若真的被留了牌子,真正的是伴君如伴虎呢。   宫里头,不得宠的美人连太监都不如,听说为了让圣上看到自己的绿头牌,私底下少不得去贿、赂那些太监。有的,甚至忍不住寂寞,和太监对食。   “若真那样,那便是我的命。总好过嫁给那穷秀才。如今宫里就那么几位娘娘,爹爹怎么说都是内阁首辅,即便是看着这个,我也不会没名没分的。”   不知怎的,说这话的时候,许蕙的心猛的一咯噔。可戳穿这最坏的结局之后,她心里倒是一下子没那么慌乱了。是啊,最坏也不会比嫁给一个穷秀才,每日为了柴米油盐操劳强。不管在哪里,她都会费尽心机让自己爬的更高的。   记得她六岁那年,出了天花。那一年,京城也有不少贵女没挨得住,早夭了。等她醒来时,姨娘说亏得她命硬,阎王都不敢收的。   以前吧,她总不爱听姨娘提及此事,时下一个姑娘家命硬,那难免扯上八字,传出去了,少不得会让人背地里嚼舌根。可这会儿回想起当年那事,却给了她一些力量。   碧珠哪里知道该如何答这话,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不管到哪里,奴婢都会陪着您的。”   许蕙懒懒的瞥她一眼,也没计较她的答非所问,冷哼一声,道:“你晓得最好。”   御书房   “圣上,都这个时辰了。您看,四皇子还在外面跪着……”   四皇子到底还是求到成元帝跟前去了。这自打大哥往江南去之后,隔几日总会给自己写信的。可算算这都有大半个月了,愣是连个消息都没。四皇子隐隐便感觉有些不好。   再加上母妃身边的人几乎是对他寸步不离,他更觉得事情不妙。其实那日即便容妃娘娘不带消息给他,他也迟早会知道的。   闻言,成元帝脸上一阵阴沉,顿了顿,他沉声道:“告诉他,做什么事之前,先想想他母妃。”   听了成元帝的话,冯振心底微微有些诧异。这节骨眼儿上,四皇子却没遭到圣上的训斥。圣上何以变得如此心软了?   “贤妃那边,可有何动静?”晃神的当口,成元帝又开口道。   “回禀圣上,老奴也不知当不当说。贤妃娘娘那脾气,您也知道的。知道容妃娘娘暗中捎了消息给四皇子,就直接闹到容妃娘娘那边去了。贵妃娘娘闻着消息,下令贤妃禁足半个月。”   提及容妃暗中带了消息给四皇子,成元帝虽早已知道,可心里还是一阵暗火。   “谁给王氏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忤逆朕。她当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区区贱婢之子,竟敢私开皇家粮仓。这是要告诉天下人,他心怀天下,而朕,则不顾百姓疾苦,至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些年,容妃不得圣上欢心,这京城没谁不知道。王家还是因为太后娘娘照拂,封了个爵位。不过现在看来,王家离倒霉怕是不远了。   圣上这一动怒,少不得会牵连王家。   作为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知道这段时间圣上忧心之事,并非只大皇子这一件。自打太子被废,朝堂便没个安宁。朝臣们近段时间上的折子,都在说东宫不可一日无储君。有奏请立三皇子的,也有奏请立四皇子的。而这其中,也有不少人奏请立皇长孙为皇太孙,这一道折子就如一道惊雷,瞬间在朝堂炸、开了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什么叫东宫不能一日无储君?这是盼着自己死吗?成元帝为了这个不知道都摔了几次折子了。   可他又堵不住这悠悠众口。   让他更可气的是,这次选秀原是一件喜事,可愣是有不长眼的老东西,那钦天监监正江岸谦日日跪在午门,说什么国、库空、虚,名不聊生,圣上此番选秀劳民伤财,请圣上缩减开支,否则,天要亡大曜。   这江岸谦已六十高龄,按说也该颐养天年了,这个时候闹腾这事儿,虽说是忧心大曜,可到底让成元帝下不来台。   “这老东西!”   这依着成元帝的脾气,直接杖毙也就了事了。可惜,近来发生的事情已经太多,再杖毙谏言的臣子,又会惹出多少事端呢。   圣上有烦心事,冯振自然要替圣上解忧的。   这不,看圣上愁眉不展的样子,他小心翼翼道:“圣上,要老奴看,您何须忍了这气。您是天子,选秀这算得上是家事,家事难道那些朝臣都得管吗?这江大人何以谈得上忠心,老奴看,他根本就有不臣之心。”   冯振能走到今日,最能揣摩上意。圣上只是拿不定主意而已。   果然,冯振这话一出口,成元帝眸子便多了几分冷意。   “那你说,该怎么办?”   冯振忙附和道:“圣上,既然这老东西有不臣之心,那万万是留不得的。今个儿他可以为了选秀之事跪在午门前逼迫圣上低头,那明日,保不准有其他人效仿。如此下去,圣上的威严何在?皇家的脸面何在?”   无需冯振再多说什么,成元帝早已拿了主意,“传朕旨意,司礼监监正江岸谦,狂妄自大,有不臣之心,斩立决!”   “若还有人敢非议此事,莫怪朕不留情面!”   见圣上终于下了旨,冯振心中顿时一阵痛快。今个儿早上他往午门走了一遭,可这江岸谦一口一个阉党,让他着实是不喜的很。既他自寻死路,那他,也不会留他到明日。   何况,做了这些年的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近来朝臣暗中对他的讨伐,却是愈发多了。此番,也算是给他们一些警醒,看谁还敢不要命的和他对着干。 ☆、第111章 高枝儿   隐忍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圣上废掉太子, 而今, 大皇子又出了事儿,老四不知死活的往御书房替大皇子求情, 这样的局势,淑贵妃想想都觉得前所未有的顺当。宫里诸位皇子, 如今唯一够资格坐上储君之位的,就唯有老三了。   因为这样的好心情, 对于容妃暗中递消息给四皇子之事, 淑贵妃并未揪着不放。反倒是禁了贤妃的足。这些年,贤妃虽贵为妃位, 可六宫谁不知道, 她不过是仰仗着自己。如此, 淑贵妃倒不好偏袒她。   一时间, 淑贵妃这翊坤宫真的好不得意。宫里素来都是迎高踩低的主,这不, 这几日连那司礼监的冯振,都对自己多了几分客气。   冯振作为圣上身边的大红人,若说淑贵妃唯一耿耿于怀之事,莫过于未能将冯振真正的收到自己麾下。也怪冯振老奸巨猾, 这宫里,对谁都阴奉阳违的,他纵是肯主动低头,可淑贵妃又如何敢轻信于他, 到时候,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只这几日许是真的高兴坏了,淑贵妃难得的来了兴致,连着几日喝了点儿小酒。可这身子骨到底不如年轻的时候了,几杯酒下肚,翌日醒来时,头多少有些晕乎乎的。   杨嬷嬷也知自家主子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并未拦着,这会儿正拿着梳子,小心翼翼的给主子通着头。   梳子滑过的地方,顿时一阵通畅,淑贵妃忍不住赞叹道:“嬷嬷,你这技艺不减当年呢。这些年,再没你侍奉更得本宫的心了。”   杨嬷嬷笑笑:“娘娘,这大皇子还有几日就被押解进京了。容妃那里,怕早就吓傻了。依着老奴看,大皇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就他那出身,加上这次私开皇家粮仓,和储位这辈子怕是都无缘了。这节骨眼儿上,落井下石的人不缺,可依着老奴的意思,您倒不如送容妃个顺水人情。反倒显得您宽容,大度。这朝臣们必定也觉得您有大家风范。”   淑贵妃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顿了顿,她缓缓道:“就容妃那烂泥扶不上墙,本宫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这次,太后娘娘回宫后,她急急就往慈宁宫去求情,求而不得,又辗转到了四皇子那里。这些年,嬷嬷也看多了宫里的起起伏伏,你可曾料到,那王氏竟有如此大的胆子。这若不是这次的事情,本宫只怕还以为她羸弱可欺,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呢。”   闻着这话,杨嬷嬷突地一怔,半晌方道:“还是娘娘看的仔细,老奴如今确实是老眼昏花了,还请娘娘恕罪。”   淑贵妃暗暗叹息一声,并未有任何怪罪之意,“嬷嬷这什么话,这些年若不是您陪伴本宫,本宫如何能走到现在这位置。本宫知道,嬷嬷一直都盼着本宫能更进一步,能入主中宫。那样,温氏一族,便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举步维艰了。可是,此事真的急不得。圣上又那般疑心重,本宫眼下唯好好的把选秀这事儿给办好,其他的,还是缓缓再说吧。”   淑贵妃这么一说,杨嬷嬷也知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提到选秀之事,杨嬷嬷忍不住感慨道:“娘娘,过几日各地选秀的秀女便要入宫了。这若是圣上刚登基那会儿,名门世家可不是争着抢着把自家姑娘往宫里送,可此一时彼一时,前些个儿国公夫人递了消息入宫,说是现在好些人家被这事儿弄得人心惶惶呢。也有些有心替姑娘家谋划的,求到了夫人那里,想让您暗中帮帮忙。”   闻言,淑贵妃不由有些啼笑皆非。可既然是母亲的意思,那她自然要卖母亲一些面子的。只是,这话可不能说满。若真的圣上瞅中人家姑娘了,她也没有撂牌子的道理。   如今,淑贵妃也不是刚入宫那会儿,瞧着圣上今个儿幸了谁,就羡慕嫉妒恨的。老话说的好,花无百日红,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貌美的女子。何况,圣上这个年龄,纵是被册封为一宫主位,即便是身怀龙胎,又有什么用?连奶都未断的小孩子,养不养得活还两说呢。   冷笑几声之后,淑贵妃突地想到了慈宁宫,“柔安郡主出宫也有几日了,慈宁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娘娘的话,太后娘娘倒是差人叫太妃娘娘去打叶子牌,太妃娘娘倒也去了两次,只后来,身子确实不适,就婉拒了。老奴看太妃娘娘那样,怕是撑不了几个月了,太后娘娘怕也觉得她晦气,也就没再为难她了。”   这太后,在皇家寺庙清修几个月,可这气性,倒是丝毫都不减。淑贵妃微微勾勾唇角,“罢了,太后娘娘想怎么折腾慈安宫,本宫也不便插手,只是可惜了柔安郡主,这些年本宫看她倒也算乖巧,这几年出落的更是愈发伶俐了,没想到,这辈子许得青灯常伴了。”   杨嬷嬷也忍不住有些感慨:“可不是,娘娘,这太妃娘娘对圣上毕竟有养育之恩,这若是真的走了,看着柔安郡主这般,怕是都死不瞑目呢。许也是这孩子的命,当年昱王府只想着让这孩子入宫陪伴婉太妃,可到了后来,却弄得被动了。”   淑贵妃徐徐放下手中的茶杯,“罢了,不说这些了。你去吧今年参加选秀的名册给本宫拿来,本宫有些时间没往慈宁宫去了,没几日秀女就要入宫了,本宫也不好一直这么避着慈宁宫。再说老三的婚事也该着手办了,钦天监那边选了几个日子,本宫怎么着也得问问太后的意思。这只要太后应允了,圣上这边,应该也不会有问题的。”   淑贵妃素来是雷厉风行的主,这不,翌日一大早便往慈宁宫去请安了。   自郑太后回宫,她借着身子微恙,便免了六宫的晨昏定省。是以,对于淑贵妃的不请自来,郑太后心中微微有些不喜。   尤其是想着淑贵妃如今的得意,郑太后更是忍不住蹙了眉头。   这老三还未真的当了储君,淑贵妃就已经把自个儿当人物了,这若真的入主东宫,六宫可还能有她这太后的位置?   不过心里虽这么想着,郑太后到底也没愚蠢到明面儿上给淑贵妃不快,只见她徐徐饮一口茶,浅笑道:“贵妃倒是难得来哀家这里一趟,可是为着选秀之事?”   淑贵妃微微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了老祖宗。”   平日里,淑贵妃都恭敬的称呼太后一声太后娘娘,而今个儿,这声老祖宗,倒有几分讨太后欢喜的意思呢。   太后也不愚钝,当即失笑道:“你这张嘴啊,哀家倒是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这么甜了。”   不就是拼演技吗?淑贵妃自问自己不输任何人,她有些羞涩道:“臣妾听外头都这么称呼家里的老夫人,在内廷,您可不就是当之无愧的老祖宗了。”   之后,淑贵妃又说了一会儿秀女入宫之事,只太后和她都心知肚明,她今个儿来,可不是为了区区选秀。   这不,淑贵妃也不藏着掖着了,笑着开口道:“太后娘娘,这老三和殷家三姑娘指婚也有些日子了,钦天监那边倒是选了几个日子,臣妾就是想来让您掌掌眼,看哪个合适。”   要说这已经指婚了,三皇子大婚之事,淑贵妃也没必要这般急。可东宫那位皇长孙杵在那,淑贵妃能不急吗?若老三能大婚,有了子嗣,这岂不是多了一个筹谋。   郑太后怎么可能看不出她这点儿小心思,只是,淑贵妃怕是要白费心机了。这些日子郑太后一直都在等待时机,而这次选秀,岂不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据郑太后所知,那位许家的五姑娘也在选秀之列,又素来是争强好胜的主。郑太后虽不会刻意去听外面张家长李家短的,可许蕙和那高秀才之事,郑太后也闻到了些风声。既然推了那高秀才,铤而走险入宫,那便是想攀高枝儿了。   只是不知,三皇子这高枝儿,算不算高?   这若是选秀期间她和三皇子出了什么丑事,她再不着痕迹的把当年三皇子和宫里美人苟且之事透露出去,自个儿那儿子她是知道的,这样的绿帽子,他只怕杀了三皇子的心都有。   这每逢选秀,除了充盈六宫,确实是会给皇子和宗亲指婚,可这一切都是恩旨。在没这个旨意之前,生了什么心思,那都是欺君罔上,都是死罪。   郑太后越想越得意,看着淑贵妃递上来钦天监那边选好的几个日子,她缓缓勾勾唇角,“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日,那该都是没什么忌讳的。不过哀家倒是觉得,老三身边现在连个侍奉的宫女都没,确实是不像话。如此,倒不如选个最近的,这一大婚,老三也不需要在当什么苦行僧了。”   淑贵妃当即就愣在了那里,她以为依着她和太后之前的嫌隙,怎么着太后都会端着些。她怎么都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直到从慈宁宫出来,淑贵妃都还有些没晃过神来。   可她也没有往其他地方去想,只以为这些天翊坤宫占了上风,太后也不得不忌惮她几分呢。 ☆、第112章 胜者   “母亲,您那日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可探过太后娘娘的口风, 这几日,外面都在传镇北王和清溪郡主下月底就要大婚了, 这事儿可是真的?”   郑涟纵是一百个不愿意当别人的小妾,可太后的懿旨已下, 她一个弱女子还能怎么办?加之郑国公府之前遭难,如今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 虽太后娘娘也回宫了, 可这事儿到底还是让郑国公府的地方变得尴尬起来。纵是太后肯收回懿旨,肯怜惜她些, 可不嫁给镇北王, 她又有别的什么出路呢到时候, 别人只会对她避之如蝎, 谁还肯拿正眼瞧她。   这若是之前,郑涟或许心里还有些小计较, 可眼瞅着柔安郡主往郊外的庵堂替太妃娘娘祈福,看着柔安郡主这样的处境,再想想自己,她如何敢再有别的什么心思。现在看来, 唯有博得王爷的宠爱,才是最重要的。   可她毕竟是王爷的侧妃,说到底就是个妾室,这一开始就已经是低了清溪郡主一筹了。   周氏这些日子也不是没闻着些风声, 不过好在郑家经过这么一遭之后,国公爷对女儿的态度有了些转变。若说之前只把女儿当做一颗随时可舍弃的棋子,那么现在,国公爷多少存了些别的心思。镇北王手握重病,女儿能侍奉在王爷身边,这若能一举得了王爷的恩宠,再为王爷诞下子嗣,郑国公府也未必要巴巴的依附着宫里的太后娘娘,也无需对淑贵妃战战兢兢。说到底,都是利益的权衡,周氏心中虽有些感慨,却也觉得,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郑涟自幼被周氏娇养着,周氏如何不知道她心中的忧虑。   她暗暗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涟儿,这次真的是娘亲和你爹爹太大意了。太后娘娘早已知晓之前我们做的那些事儿,这会儿,怎肯再抬举国公府。娘亲知道你心里不如意,想着位份上已经低了那清溪郡主一筹,便指望着太后娘娘下懿旨,让你和清溪郡主同一日大婚。可现在,我们也只能退一步了。”   说着,周氏宠溺的拍拍女儿的手,又道:“娘亲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仔细说来,你若真的和清溪郡主同一日大婚,那便彻底和清溪郡主对上了。她毕竟是王爷的嫡妃,身后又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这才刚进门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其实也未必就真的对你好。”   郑涟闻言,心中不由更伤感了,她真的不知道那清溪郡主到底好在哪里了,自幼被高宁大长公主宠着,听说连女戒女训都背不来,平日里倒是爱看些话本,这样的人,难道就真的应了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了吗?自己怎么偏偏就屈居在这样的女人之下。她自问姿色上她不输清溪郡主,学问上,更是强多了。哦,还有女红和厨艺,她自问可以把王爷侍奉的舒舒服服。   想着这些,郑涟也不再强求,缓缓点了点头。   看她如此乖巧,周氏终于露出了笑容,不过为了宽她的心,还是又多了几句嘴:“涟儿,你不过是暂时居于人下罢了,你是娘亲亲自教导在身边的,镇北王这些年行军打仗,需要的可是一朵解语花,而不是像清溪郡主那般高高在上的贵女。你忘了当年淮穆长公主和许二爷的事情了,这但凡是个男人,尤其是有野心的男人,都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太强悍。这道理,你该明白的。娘亲知道你对王爷御前请旨赐婚一事一直都耿耿于怀,可娘亲看来,这不过是王爷的权宜之计。王爷要的只是清溪郡主身后的殷家和许家,说到底这桩婚事是利益结合。你又何须忌惮?”   “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胜者,王爷或许会贪恋清溪郡主几日,可和你一对比,这高下立马就分出来了。清溪郡主不过是一个草包,书都没读多少,加上被高宁大长公主娇养着,账本都不会看,更别提主持中馈。再说,她又自恃尊贵,少不得让王爷下不来台。如此不需要太长时间,王爷肯定会厌恶她的。而你的机会也就到了。再说句远一点儿的话,她纵是生了嫡子又如何?一个连孩子都不会教导的女人,你只需要好好的玩玩手腕,只怕这孩子很容易就和她离心了。所以,你现在做的就是隐忍,你看看宫里的淑贵妃,若不是隐忍多年,如何能到如今这位置。大皇子就要被押解入京,四皇子又为大皇子求情,惹圣上震怒,许过不过了多久,淑贵妃便是咱大曜国最尊贵的女人了。所以,涟儿,你听娘的,别计较暂时的得势,要把目光放长远些,知道了么?”   周氏已经许久未和郑涟说这么多话了,这会儿看着她语重心长的样子,郑涟无法不动容。尤其是娘亲说的那些真的让她心里都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她虽说自小就聪慧,可到底也不如娘主持中馈这些年,知道的道理,到底比她多。看问题,也切中要害。   是啊,她又何须心急。   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胜者。只要她能按着娘亲说的,一步步来,终有一日,王爷正妃的位子,会是她的。   许府   那日许姝和许老夫人大闹一场之后,许老夫人足足已经有十几日未露面了。偏生这许姝,愣是不低这个头,许老夫人如何能不动怒。   “真是个狂妄的丫头,这年纪轻轻的,到底是晚辈,如今未出阁就这般张狂的样子,这若等下个月底大婚了,我看王爷也未必受得了她。”   曲嬷嬷知道那日的事情成了老夫人的心结,也不好多言,连忙转移话题道:“老夫人,太医可说了,让您少动怒。您也说了,郡主没几日就要大婚了,日后见面的日子也屈指可数了,王爷又多年驻扎西北,许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带着郡主离京,到时候,您是想见郡主也见不着了。”   曲嬷嬷这话听得许老夫人一怔,“离京?她那么骄纵,肯去西北受那份儿苦。别到时候人还没离京,就折腾着修行宫了。”   见老夫人仍然这么嘴硬,曲嬷嬷忙递上一杯茶:“老夫人,五姑娘后日就要入宫了。您自小就怜惜五姑娘,也不知道这次入宫选秀,会是什么个情况。”   提及许蕙,许老夫人确实是有些揪心。这伴君如伴虎,尤其许家如今这处境,蕙姐儿虽说是庶出,可这若是真的被留了牌子,这岂不是一辈子都得困在内廷了。   许老夫人当然是于心不忍的。莫说圣上年事已高,单单说宫里那几位贵主,没一个是好对付的。蕙姐儿这若真的入宫,不定多少艰难险阻呢。   依着许老夫人的心思,是不想让蕙姐儿走到这样的境地的,可这事儿她虽和儿子提过,儿子却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   自上次那事儿之后,许老夫人在许晟阳面前多少有些心虚,这嘴上虽不肯示弱,可也知道,儿子和自己已经生了嫌隙了。   “要不,让萧氏和姝丫头说说?”   许老夫人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曲嬷嬷一听,差点儿没打翻手中的茶,“老夫人,奴婢说句僭越的话,五姑娘是福是祸,这您还是别插手了。上次那事儿,二老爷的态度您也看到了,您何须为了一个庶出的姑娘和二老爷真的成了敌人?您别看二老爷素来不理会府邸这乱七八糟的事儿,可若是牵扯到郡主,二老爷心里跟明镜儿似得。您虽和二老爷是母子,可有些事儿,却是真的不可再做的。”   说着,她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哽咽道:“奴婢既然今个儿开口了,倒不如真的把这些日子藏在心里的话说给老夫人听。奴婢侍奉您多年,自问从未有过二心。一直都是忠心护主,这阖府上下,奴婢心里可只有老夫人您一个主子。”   “奴婢知道因为当年淮穆长公主的事情,您对郡主一直都耿耿于怀,也从未真正把郡主当做亲孙女。可纵是如此,您何须故意抬举五姑娘,她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姑娘,您却事事为了护着她和郡主较真,和二老爷置气,您这事儿做的多少有些糊涂呢。”   “您或许觉得五姑娘惯会讨巧卖乖,哄您开心。这点儿,奴婢也不好多说什么。可您知道吗?置气侍奉孟姨娘的丫鬟宝夕,孟姨娘一去她就从庄子上逃走了,如今被找到了,却是满嘴的胡话。庄子上的嬷嬷偷偷带了消息往荣春院,奴婢看您这几日精神不怎么好,便先瞒着您了。可今个儿,奴婢却不得不说。您知道这丫鬟嘴里嚷嚷着什么吗?说是孟姨娘的死另有蹊跷,是五姑娘暗中在孟姨娘的汤药里下了□□。”   听者曲嬷嬷这话,许老夫人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说什么?!”   曲嬷嬷也不敢瞒着,颤颤道:“老夫人,您仔细想想,孟姨娘一去,二太太便把五姑娘挪到了上房,阖府都在传,若没有这件事,五姑娘不会有这般的福气呢。奴婢也不想疑心五姑娘,可那宝夕是疯了不成?若不是真有此事,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下了狠心逃出庄子,这是被吓得没有别的选择了呢。”   “奴婢这几日还差人去查了,五姑娘身边的碧珠和外面的山匪暗中有往来,还拿了三百两银子的体己。若不是为了破财免灾,五姑娘如何舍得这么多银子?听了这番话,老夫人您还觉得,五姑娘值得您一次又一次的护着吗?这样蛇蝎心肠的女子,还未出阁,就谋害姨娘,这若哪一日,她为了一己之私谋害您,奴婢也觉得不意外。”   半晌,许老夫人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像是被一道惊雷给惊着似得,只听她哽咽道:“是我老糊涂了,是我老糊涂了。罢了,一切都看她的造化吧。”   说罢,她看了曲嬷嬷一眼,又道:“可这谋害孟氏的事情,是不可被外人知道的。我不会护着她,而是为了我们许家的名声。二房本就不平,这事儿若是被外人知道,少不得又有多少流言蜚语呢。”   曲嬷嬷点点头:“老夫人,您且安心吧,奴婢已经吩咐庄子的人了,自会小心的处理掉那丫鬟的。不过这庄子上的人也不能留了,得发卖到别处去,也省的日后徒增麻烦。”   许老夫人微微蹙眉:“你说的是。这事儿得做的不留痕迹,方才听你的话,姝丫头也已经盯着这事儿了,万不可让她生了疑心。”   说完这些,许老夫人懒懒的靠在大引枕上,半晌都没再开口。   回想起这些年的种种,再想想姝儿入府至今的每件事,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太过于偏袒蕙姐儿了。   她总想着,若是有她撑腰,蕙姐儿便不会因为身份尴尬,受了委屈。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她护着的这孙女会心狠到那般境地。孟氏再不好,到底也生养她一场,她怎么能下那个狠手呢?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不认识她这个自幼宠着的孙女儿了。   她总说姝丫头骄纵跋扈,可说到底,她从未主动伤害过谁,这个结果,让许老夫人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想着这些,许老夫人对许姝的怒气,因为淮穆长公主生的那些心结,突然一下子似乎消散了许多。   这些年,想必老二也很难做吧。一边是母亲,一边是自己唯一的嫡女。   这边,许蕙根本想不到曲嬷嬷会在许老夫人面前给她上了眼药。想这些日子为了宝夕的事情,她折了多少银子。眼瞅着这就要入宫了,这宫里手中有银子,行事才能方便些。   可她又不可能和萧氏开口,她知道即便自己开口了,萧氏也只是意思意思。   最后,她还是把主意打到了许老夫人身上。   “祖母自小就宠着我,上次的事情,祖母和姝姐姐生了那么大的气,可见是真心待我的。后天我就要入宫了,明个儿祖母多少会给我些体己的。我只要装的可怜些,祖母更不可能忍心我在宫里受委屈的。” ☆、第113章 莫怕   栖鸾院这边,许姝正在看戏本子, 自那日在荣春堂闹腾一场之后, 她这日子过得是愈发惬意了。就是萧氏,似乎也隐隐在避着她。   左右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大婚了, 许姝也未多想,宅在屋里看起了戏本子。   却不料, 今个儿刚用过早膳,萧氏便来拜访了。   萧氏虽说是二房的主母, 可在许姝面前, 自是不敢端着的。尤其上一次给蕙姐儿指婚的事情,无缘无故的牵扯到了许姝身上, 这之后啊, 萧氏便更是慎之又慎了。   而今个儿肯登门拜访, 确实是有要事相商的。   看着萧氏递过来的几幅画像, 许姝忍不住缓缓抬眸,犹豫了下, 她浅笑道:“您的意思,这是想给三弟张罗婚事了?”   许姝这话说的确实是有些直白了,可她也向来不会打马虎眼儿,何况这事儿还牵扯到翊哥儿。   其实许姝多少能揣摩出些萧氏的心思, 自入门之后肚子一直都没消息,这即便有了消息,许家二房日后支撑门楣的,还不得是翊哥儿。她这当家主母, 自然得事事替翊哥儿早点儿打量起来。   仔细说来,翊哥儿这个年纪,确实也该相看起来了。她其实也知道萧氏的为难,她虽如今是父亲的继室,可到底和三弟没自小的情谊,尤其还是哥儿,这若是蕙姐儿,她当然可以不着痕迹的私底下问问她的意思,可翊哥儿,她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想来是不得已了吧,才辗转到自己身边。   “郡主,就三少爷这个岁数,别家的公子房里可都有教导人事的丫鬟了。加上我们二房如今就这么一个哥儿,日后怎么着也得靠他支应门楣,此事是怎的都耽误不得的。男孩子嘛,成家立业,方才能有定性。我虽嫁给老爷没多久,可这些事儿,也不能当做不知。如此耽搁了三少爷,倒是我的不是了。”   许姝不怀疑萧氏的用心,只是,三弟那个性子,加上上一世的事情,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尤其,重生一世,上一世或许有些事情她还有些不明所以,可现在,再也不能装糊涂了。其实,她早就该发觉的,三弟对她隐隐有些别的什么心思。可这些,万万是使不得的,这也是为什么,三弟如今回往西山大营历练。   想到这些,许姝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斟酌了几秒,她看着萧氏,缓缓开口道:“你的意思我都知道,不过想来这事儿爹爹心里应该也有数的。左右还是等选秀过来之后再说吧,这说不准您瞅中的姑娘到时候被留了牌子,也不一定呢。”   萧氏如何听不出她这些话的敷衍之意,可也没多想,只还以为她在为蕙姐儿的事情心里恼她。   只听她暗暗叹息一声,强撑着嘴角的笑容道:“郡主说的是,这事儿倒是我太仓促了。老爷就三少爷这么一个儿子,这婚事自然是得从长计议的。”   看她这样,许姝琢磨了一下,方道:“要不您问问爹爹的意思,许爹爹对三弟的婚事已经有了什么安排了呢。”   萧氏闻言,微微怔了怔,半晌,却像是想通什么似得,有些手足无措道:“郡主说的是,瞧我,这么莽撞的就过来了。”   看她这样战战兢兢的样子,许姝一时间也觉得挺无趣的,她无异于去为难任何人,可在萧氏心里,怕还是对她有些顾忌。   她原还想着宽慰她几句,可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她犹豫了下,还是没开口。萧氏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就她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也是透露着些小心机的。   看她这样子,萧氏又喝了半盏茶,也没多呆,就离开了。   一旁,琥珀忍不住开口道:“郡主,太太说的也在理,三少爷却是也到了该相看起来的年龄了。您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   许姝是真的她给问住了。她不是对翊哥儿的事情不上心,而是因为上一世的缘故,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插手。怕就怕弄巧成拙,反倒让两人弄得尴尬了。   想着这些,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许姝是不想让翊哥儿受任何委屈的,可婚事这人生大事,她确实不知该如何安排才妥当。她自然不可能真的不过问这事儿。   正在她暗暗郁闷之时,只听门口一声浅笑,见是王爷来了,琥珀和香凝忙知趣的退了出去。   对于他的神出鬼没,私自闯入自己闺阁,许姝早已习以为常了。好在他身手确实不错,这些日子,阖府上下也没传出什么不好的传言来。   “王妃也不请本王喝杯茶?”   闻言,许姝鼓鼓腮帮子,无奈的拿起小案桌的茶盏,倒满一杯茶。   “看王妃有些神色不济,可是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许姝轻轻咬了咬嘴唇,看他一眼,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了:“还不是翊哥儿的婚事,方才萧氏过来和我商量这事儿,一时间,倒把我给搞的为难了。”   说完,许姝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看上去确实是为难极了。   许姝对傅祈钰,自然不可能开诚布公的和他谈翊哥儿这事儿,可也不知为什么,她这话才说完,就感觉空气瞬间像是凝滞了一般。   她诧异的抬眸,却见他目光沉沉。   许姝不明所以,拿起茶杯,看着袅袅青烟,闻着香醇的茶香,微笑道:“王爷怎的这副神情?”   话音刚落,却见傅祈钰一边抓住了她的手腕,吓得她差点儿连手中的茶杯都给打翻在地上。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傅祈钰微微勾勾唇角,就这她手中的茶杯,慢慢喝完里面的茶水。   许姝是真的被他这喜怒无常给搞蒙了。   就在许姝某明奇妙的看向他之时,只听他似真似假道:“姝儿,你可知翊哥儿为何会那么顺利就往西山大营去?”   看他嘴角的冷笑,许姝不由得心里猛地一咯噔。她一直以为,三弟救驾有功,爹爹又是内阁首辅,三弟能谋得这个职位,是顺理成章的。可听了傅祈钰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揣测,这,莫不是他……   她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的很,他和三弟并未有任何交情,即便上一世,三弟是他身边的谋士,可这一世,两人还并未有太多交集,他这么做,莫不是发觉了些什么?   “王妃不用这么心惊胆战,只要翊哥儿对王妃没有任何逾越之意,本王,自然不会对他如何。”   许姝吓得差点儿没跳起来,她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有些事情,她根本解释不清,只是让她诧异的是,傅祈钰竟然这般敏锐。   翊哥儿对她那些小小的心思,她自认为除了自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却不料,傅祈钰的眼睛会那般毒。根本没见过几次面,却已经看到了一个人的内心。   见她浑身充满警惕的样子,傅祈钰安抚的朝她笑笑:“王妃,看来你还是小瞧本王对你的关注了。我也从未想过,对一个女人,会如此上心。可有些事,王妃还是早点斩断的好,无端给一个人妄想,到时候,岂不徒增流言蜚语,纵是许阁老,在其中怕是也为难的很吧。我很欣赏翊哥儿的聪慧,本王是惜才之人,迟早有一日,他会为我所用。可若是本王发觉他对本王的东西有任何的觊觎之心,本王便只能让他消失了。”   他的每一句话落在许姝耳中,却像是一道惊雷般。现在的傅祈钰,身上或许早已经有了隐隐的帝王之气,而他这番话,也完全是上位者的警告。   也不知为什么,许姝的眼圈忍不住有些湿,她如今已经贵为镇北王妃,日后,更是和这个男人比肩而立,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到时候,殷家,许家的局势会如何?这些,许姝之前不是没想过,可从没有哪一刻,让她知道原来自己面对的是这么强大的一个敌人。   他如此敏锐,又如此雷厉风行。   和他切磋,自己如何能取胜,如何能让殷家和许家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这必将是一场艰难的斗争。   看她眼圈微红,傅祈钰也为自己方才过于严肃有些懊恼,他从未有讨好一个女孩子的经验,可这会儿,他却不得不先低这个头,“抱歉,是我方才语气太重了。是不是吓着你了?”   许姝眼神仍然有些困惑,其实对于方才那种复杂的心里,她自个儿知道的,并未只是因为傅祈钰方才的言语,而是因为,过不了多长时间,两人就要真正大婚了。到时候,她再也欺骗不了自己,因为,这个人,会是她的夫君。   想到这些,她心里忍不住颤了颤。   见她低垂着眼睑,不说话,傅祈钰缓缓站了起来,上前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只听他喃喃道:“本王这些年从未这么低三下气过的,姝儿,看在本王如此真诚的份上,原谅本王方才的鲁莽,可以吗?”   “其实,本王或许真的忘记了一点,平日里总说你巾帼不让须眉,却忘记了,你比本王小了那么多,说来也只是个孩子。我该让着你一些的。”   “王爷……”听着这些话,原心里还有些堵的许姝,脸上忍不住泛起了红晕。   见她这样,傅祈钰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颊,“不生气了吧?”   说完,还未等许姝开口,他又浅笑道:“不过即便生气,也不允许你逃婚的。你这辈子,都会是本王的王妃。”   许是真的想沉溺于眼前这样的温馨,许姝闭了闭眼睛,迫使自己忘记上一世的无奈,不去想日后两人的纠葛,人都有软弱的一瞬间,而她,此时此刻,是真的贪恋眼前这份温馨的。   “以前,对于什么烽火戏诸侯,千金博美人一笑,本王都很嗤之以鼻。可这会儿,本王算是真的懂了,原来这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许姝喃喃回道:“王爷府邸那么多美人,日后王爷可忙得过来?”   闻言,傅祈钰忍不住噗嗤一笑:“看来那句话说的没错,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不过看姝儿如此吃味,我心里还是蛮开心的。”   许姝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傅祈钰宠溺的拍拍她的脸颊:“这几日府邸上下的奴才总私下里说,想看看未来的王妃。说实话,本王也等不及了呢。奈何你面子薄,否则,本王真想再偷偷带你往府邸去。”   想到上一次傅祈钰带她偷偷溜到镇北王府,却被张伯给撞了个正着,许姝这会儿都有些害羞。   “都怪你,这让我日后如何在府邸立威?”   傅祈钰哈哈一笑:“莫怕,不是有个词叫做狐假虎威吗?你只要好好抱紧本王的大腿,阖府上下,哪里还有人敢不把王妃放在眼中。何况,就王妃这智谋,即便没有本王,还怕收服不了区区几个下人?”   许姝没有说话,两人指婚已经有些日子了,而且私底下也见过许多次面,可有一个问题,许姝却一直都没有问过。   人都说镇北王出身寒微,只是不知,他现在可否还有其他别的什么亲人?   这些,她之前可以不问。可如今两人都要大婚了,她心里多少是有些疑惑。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傅祈钰主动交代道:“我八岁那年,突发洪水,娘亲就这么去了。就留爹爹,我,还有一个大哥。之后没多久,父亲就续了弦,听说又生了个妹妹。自打投军之后,我从未回过家,只差手下隔段时间寄些银两回去。如今他们都在宁水老家,西、北战、况频繁,便没接他们过去。”   许姝目光微闪,“那王爷可想过把他们接到京城?”   傅祈钰微微一笑:“日后自然是要入京的,不过现在无须着急。”   见傅祈钰这么说,许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西、北不太平,京城也不见得有多太平。别看京城表面繁华喧嚣,可一家人若举家迁到京城,那便都在成元帝的眼皮子底下了。   对于这些,傅祈钰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只是让两人都意料不到的是,此时的镇北王府,傅家老爷子带着家人一路风尘仆仆,已经偷偷入了京。   “马上去给王爷传消息,就说老爷子来了。”张伯差点儿没晕过去,不过也可以理解,王爷这些年虽不和老爷子住在一起,可王爷眼瞅着就要大婚了,老爷子心中惦记,瞒着王爷私自入京,也不奇怪。   这些年,有王爷隔三差五送去的银两,他们在老家过得倒也不差,只这傅姜氏自幼跟着她爹卖豆腐,接触多了这阿堵物,心中自然想沾着继子的光。从继子被封为镇北王,就没少在老爷面前叨唠,想要举家迁往京城。   如今,听闻继子要大婚了,可不又有了好借口。   傅老爷子经不住枕边风,没几日,便缴械投降,安排人张罗起来。只他严禁下人们往京城递消息,所以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张伯不着痕迹的看傅姜氏一眼,都无法想象王爷得到消息时的表情了。   另一边,傅祈钰也已接到了消息。   傅祈钰倒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罢了,反正迟早也得入京,早些倒也无妨。”   如今朝中这局势,他势必是要力挺皇长孙的,这朝堂瞬息万变,西、北有郭璋看着,他短时间那不可能离京了。   只是想到一大家子的人突然入京,等他和姝儿大婚之后,姝儿便要突然面对这么多人,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如再置个宅子? ☆、第114章 傅姜氏   傅老爷子携家眷入京了?   闻着这消息,许姝半晌没回过神来。人都说镇北王出身微末, 虽如今许了异姓王, 坐拥西北,可在京城世家大族眼中, 谁又可能真的把傅家人放在眼中。   可别人不知道,许姝却是知道的, 当年她被圈禁禁宫,宫里人都在说, 京城如今最显赫的新贵便是傅家了。当年成元帝许傅祈钰异姓王, 自然也不会忘了傅老爷子,这说来也滑稽的很, 史书上, 不大多是老子打了江山, 荫封儿子吗?可傅家却不一样。成元帝倒是想给傅老爷子爵位, 可这人老了约莫就真的成精了,虽说没读过多少书, 却也知道,祸起萧墙的道理。是以这么多年,京城真的没多少人会想起傅家这一家子来。   而今,傅老爷子说进京就进京, 一时间在京城可谓是激起了不少的波澜。今非昔比呀,朝堂这局势,傅家虽说出的是一个异姓王,可如今却连圣上都不得不忌惮。更别提, 不日就要和清溪郡主大婚了。如此一来,许家,殷家,傅家,岂不是成了三角联合,这让不少参与党、争之人,心中都不由的打了个突突。   一时间,傅家一家子就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   不过说来,傅老爷子也算是厉害人物,这些年竟然能安于一隅,未曾想过入京安享这荣华富贵。当就这涵养,许姝虽未与老爷子谋面,却也不得不佩服。   “傅家人这一如今,朝中免不了有人从暗处动手。京城进来想拉拢王爷的人,可越发多了。”   琥珀一边奉上茶,一边忍不住嘀咕道。   许姝拿起茶杯,轻抿一口,“你说的是。”   说这话的时候,许姝不由得想起上一世听到的一些传言。听闻傅祈钰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这天下刚定,这傅瑶便被册封为安岳长公主,一时间,在京城好不得意。   身为傅老爷子这么多年枕边人的傅姜氏,入主慈宁宫,新帝初登大宝,傅老爷子虽明事理,却也担不住傅姜氏和安岳长公主骄奢淫逸,毕竟陪着傅老爷子这些年在老家,日子过得虽不至于清贫,可如今既然做了人上人,大抵谁都会变的。   唯傅老爷子,傅祈钰虽给了傅老爷子该有的尊荣,可傅老爷子自他登基便一直住在崇明园。   上一世,许姝并不知道最终故事的结局,可她却懂得傅老爷子的坚持,不过是想要万不得已时,给安岳长公主讨道恩旨罢了。   想到这些,许姝不由勾勾唇角,傅祈钰出身微末,这些年征战沙场,身上自然担着一份责任的。不说为了这天下殚精竭虑,却也不至于重蹈前、朝的覆辙。放在哪一个朝代,外戚专、权,宦官当、政,都是大忌。傅家人虽说地位显赫,可依着傅祈钰的性子,却不是眼中容得了沙子的人。   同一时间,郑郭永福   郑涟是又惊又喜,这之前吧,她孑然一身,绞尽脑汁都想不到,该如何才能越过那清溪郡主去。   这会儿,听闻傅家人入京了,她算是终于有了主意。   郑涟自幼长在京城,又京城出入内廷,在她眼中,傅瑶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罢了。可不论她如何粗鄙不堪,不论她怎么没有涵养,见识短浅,眼下她是急于结交傅瑶的   傅姜氏虽说是傅老爷子的继室,可也算是她的婆婆。听闻镇北王府规矩森严,那傅姜氏的位置,定不会低。所以,郑涟虽说心里挺瞧不上这乡下妇人的,却还是存着讨好之意。   若说朝堂是男人的天下,那么内宅,便是女人的斗争了。只要她稳住傅姜氏和傅瑶,她何愁斗不过清溪郡主。   这么想着,她愈发得意了,内心的苦闷似乎也瞬间找到了排解的方法。   “也不知道老夫人和瑶妹妹喜欢什么?母亲,你明个儿往玲珑坊一趟,打几套像样的首饰。老夫人和瑶妹妹初入京,少不得出席一些宴席。”   周氏虽也有些意外,可也觉得,傅家人呢入京,算是一件好事。这自古以来,孝字为大。清溪郡主身份尊贵又如何?在傅姜氏面前,到底是晚辈。她就不信了,若傅姜氏对清溪郡主有所不满,镇北王还能真的视若无睹不成?   想到这些,周氏也忍不住笑了笑:“何须往玲珑坊去,娘亲库房有几套不错的首饰,瞅空啊你就差人给傅姜氏她们母女送去。这些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还不得承你这个情啊。”   郑涟也没客气,笑着握着周氏的手:“让母亲破费了。”   视线转到镇北王府   傅姜氏自打走进这气派十足的镇北王,这心里就忍不住偷着乐呢。她早些年就和老爷子提过,想往京城来。可每每提及这个,老爷子就吹胡子瞪眼的。要她说啊,儿子封了异姓王,她们却还在那犄角旮旯里,才是让人笑话。   这依着她的心思,怎么着都得把王府上下都逛一遍的,熟料,这还未踏足前院,却是被侍卫给拦下了。   傅姜氏怔了怔,还好傅瑶拽住了她,“母亲,书房乃重地,您如何近得?二哥的性子您也知道的,您多少收敛些。”   傅姜氏闻言,也没再坚持,只嘴里叨叨着:“都是一家人,如何还有这么多的规矩。”   傅瑶忍不住劝慰道:“母亲,您小心爹爹看到了,和您动怒。爹爹入京前怎么说的。”   傅姜氏瞅她一眼,撇撇嘴:“你这孩子,怎的在娘面前都端起来了?这之前不是你成日嚷嚷着想入京?”   傅姜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傅瑶堵了嘴:“母亲,您小声点嚷嚷。您虽侍奉爹爹多年,可连个哥儿都没生下,虽说二哥尊您是长辈,可您真有那么足的底气?您听我的,先观察些日子再说,我们一家子入京的消息入京怕是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二哥是镇北王,依着女儿琢磨,这过不了多久,宫里肯定会来恩旨的。”   一听这话,傅姜氏突地就激动起来:“这若是有了诰命,确实是不一样了。也不知道京城贵人们时兴穿什么衣服,化什么妆容。尤其是瑶儿你,你当娘亲为什么急急要入京,你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了,娘亲不就是想给你相门好的婚事。”   虽这话傅瑶心里也有数,可这会儿听着,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颊:“母亲,您怎的又说起这个来了。”   傅姜氏看她一眼,顿了顿,沉声道:“你方才也说得,我膝下唯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不为你打算,谁还肯替你打算。就你那爹爹迂腐的样子,若我不吵着入京,怕是在老家就能给你找一户人家婚配了。可我如何舍得,老爷虽没有任何爵位,可你二哥,可是赫赫有名的镇北王,你比起京城那些世家小姐,官家小姐,丝毫不差的。”   一席话,说的傅瑶心里顿时起了涟漪。   看女儿这样子,傅姜氏又道:“你当娘亲是傻的,在入京之前,娘亲可已经差人打听了京城的贵人们。这略微有头脸的,娘亲都听闻过。还不都为了你?所以呀,这该争的咱得争,可不能再小家子气了,让人觉得你眼皮子浅。”   话虽这么说,可傅瑶总觉得母亲是不是有些太仓促了。这才初入京,就让二哥觉得他们上蹿下跳的,会不会不好啊。   知女莫若母,傅姜氏只需瞥女儿一样,便知道她心里的忧虑,见状,她暗暗叹息一声,道:“你懂什么?这内宅的事情都是女人们的事情。你忘了,没多少日子,你二哥就要大婚了。那位可不简单,圣上册封的清溪郡主,背后又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父亲还是当朝内阁首辅。你想我们以后都在她面前低人一等,战战兢兢吗?”   傅瑶轻轻咬了咬嘴唇,半晌,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我虽说是继室,怎么着也算是她的婆婆。这每日晨昏定省的规矩定下来,你我母女二人,在这府邸,才有位置。否则,我们永远只是客人。这京城惯是迎高踩低的,我们可不能刚开始就弄得被动了。”   “可是母亲,那位清溪郡主听说自小骄纵,二哥又是御前请旨,若您给郡主立规矩,二哥会不会动怒啊?”   傅姜氏冷哼一声:“晚辈给长辈尽孝这换在何时都是应该的。即便是让外人去说理,难道还能成了我的不是不成?”   “当然了,娘亲也不会傻到当面为难她,你也知道,圣上赐婚之后,太后娘娘就下了懿旨,郑家那位姑娘便是这府邸的侧妃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道理不会变的。”   闻言,傅瑶心里猛地一咯噔:“母亲您该不会是想拉拢这郑家姑娘吧。”   傅姜氏冷笑一声:“你看着吧,不用我递出橄榄枝,郑氏便会向我们娘俩示好的。试问这府邸,她不讨好我这当婆婆的,她如何和清溪郡主抗衡?” ☆、第115章 在理   傅姜氏初来乍到,自然还不敢鸡蛋里挑骨头, 真正端起身份来。不过, 这心里,其实已经很是拿捏起来了。   张伯看在眼中, 小心翼翼的觑了自家王爷一眼,瞧着王爷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他这心又是忍不住的提了起来。   这些年侍奉王爷身旁,别人不知, 他却是知道的。王爷越是坐得住, 这心底,怕早已经有计较了。   只碍着傅老爷子不远万里的初来京城, 不便发作罢了。   潇湘阁中的美人们自然也都知道了傅家人入京的消息, 俱都心里暗暗打起了主意。   她们这些人, 被送往王府长些的已经有三四年了, 短一些的,也不过数月而已。外头人都以为她们入了王府, 便是王爷的人了,殊不知这自打入府,连王爷的影都没看到。   这会儿,府邸有了夫人, 大家虽说没名没分的,可还是免不了想借着讨傅姜氏的好,得以在王爷面前露个面。   不过,虽说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这真正实行起来,却是有些难得。自打楚夫人入府,她们鲜少能出了这潇湘阁,那楚夫人是管家张伯的媳妇,自打她们被送到王府,便由楚夫人管着府中的大小事宜。虽也不过是个奴才,可她们也不敢有丝毫的逾越。   大家都是各处精挑细选送到王府来的美人,虽说有美人迟暮这一说法,可谁不是心比天高。   这不,新进的庄美人,视线扫过早年入宫的高美人,微微勾了勾唇角,道:“高姐姐,瞧把您吓得,这之前,傅家人还未入京,咱们姐妹们确实是给楚夫人一些面子。可如今,府邸既然有了夫人,那自然是夫人说了算了。楚夫人说带到就是个奴才,你们怕什么?我们不过是过去给夫人请安问好,这何谈失了规矩。”   高美人四年前就已经被送到王府了,这些年,心底再多的涟漪,也都淡了。加之她小的时候家世尚可,不过后来家道中落,才被辗转送给了王爷。这思虑,自然比无脑的庄美人要深一些。   “妹妹这话确实是有几分道理。只你们想必也听说了,夫人是老爷的续弦,这些年除了小姐并未给老爷诞下一个哥儿。如此,夫人如何能在这府邸真正立足。再说,用不了几日,王妃就要入府了,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我们现在这般往夫人身边凑,落在王妃眼中,是何意义?”   高氏这些担忧,不无道理。可庄美人才入府不久,如何听得进这些。王妃是王爷的正妻,她要做的却是分王爷的恩宠,若有朝一日能为王爷诞下子嗣,少不得母凭子贵,不说别的,若是能成为王爷的侧妃,那也不错呢。   既然你如此,那王妃注定就是她的敌人。她还需惧怕什么,眼下唯有紧紧抱着傅姜氏的大腿,这才是上上策。   只见她意味深长的看高氏一眼,浅笑道:“承姐姐吉言了,只妹妹既然入了府,那心中自然是仰慕王爷的,妹妹不敢奢求王爷的恩宠,哪怕是如丫鬟般能侍奉王爷左右,妹妹就已经很知足了。”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妹妹再多嘴一句,虽王妃不日就要入府,可咱大曜国以孝治天下,王妃纵是出身高贵,那也免不了往夫人那边晨昏定省。我们这些人,地位卑微,就更该谨守规矩,夫人入府已经有几日了,我们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呆在潇湘阁,算怎么一回事。夫人若是个计较的,只怕要以为我们没规矩的。”   几句话说的高氏心中也泛起了嘀咕。纵然她没有庄氏博宠的心,可确实不该在傅姜氏面前失了规矩。   瞧她的神色,庄氏就知道她听进去了,她得意的环视一周,对身旁的其他两位美人,宋美人和陆美人,微微勾勾唇角,道:“两位妹妹也听到了。如此,我们就择日不如撞日,今个儿便去给夫人请安吧。”   “什么?你竟不让我拦着些?”   楚夫人素来知道这些女人的小心思,在傅姜氏入府那一日,她就已经严加看着潇湘阁了。   这会儿,听闻她们要去给傅姜氏献殷勤,自然是觉得不合规矩。   却不料,竟然被自家那位拦住了。   她不解的看着张伯,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伯看她一眼,呵呵笑了笑:“你听我的就是。我侍奉王爷这么些年,不说每次都能揣测到王爷的心思,可这次,我不会失算的。你瞧瞧,傅姜氏入京这都几日了,除了那一日王爷给老爷去请安,顺带着见了傅姜氏一眼,王爷可还曾给过傅姜氏体面。你要知道,咱这镇北王府,处处都是外头人的眼线,这些年能屹立不倒,那便是府邸发生什么事儿,王爷都会第一个知道。那些暗卫可不是吃白饭的,所以,且由她们折腾去吧,指不定,王爷就想看她自个儿作死呢。”   楚夫人到底也不是无知妇人,听着这些话,她心中多少琢磨出了些什么。   张伯见她都听进去了,也不免多几句嘴:“不日王妃就要过门了,你也瞧见新房那边的置办了,王爷何时费过这些心思。所以啊,这府邸的女主人,只有一位,那边是王妃。这个,你且得记住了。莫要搞混了。”   楚夫人点点头:“你说的在理。我这就去新房那边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这些年,府邸的美人也有不少,却没见王爷幸过谁,如今这肯花这番心思,可见是真心待王妃的。”   这边,楚夫人有张伯暗中提点,傅姜氏那边,却是早已经踏上了作死的路。   初入京,傅姜氏简直是被京城的繁华给闪瞎眼了。这虽碍着规矩,她和女儿还没能亲自往外面去看一看,可外头人送来的衣服,首饰,字画,光是这些孝敬的东西,就已经让她合不拢嘴了。   像是什么东西突然挑拨的她心中痒痒的,她从未有过如此高高在上的感觉。   看她兴奋的样子,傅瑶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抓着她的手,一字一顿道:“母亲,您这是做什么?这些东西,瞧着虽好,可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您眼皮子怎的能如此浅。那日您还说女儿呢,怎么回过头来,反倒得我来提点您了。”   和傅姜氏一样,傅瑶自然也是兴奋的。可她觉得,不能让人看低了去。京城人惯会迎高踩低,如此,她们娘俩更应该端着些,才不至于被人暗地里戳脊梁骨。   傅姜氏闻言,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羊脂玉镯子,不过眼睛,却还是满满的兴奋。   “瞧,这羊脂玉镯子和那金镶玉葫芦,还有那立鹤青瓷壶,都是郑国公夫人差人送来的。可见,这郑家姑娘,确实是个讨人喜的。”   这番一对比,傅姜氏不由得便提及了自个儿那未过门的儿媳妇。   “所以说啊,外头那些流言蜚语都不是空穴来风。那位,不就仗着自个儿是郡主之尊,才如此目中无人?这怎么说,我们都入京有几日了,她已和王爷有了婚约,即便待嫁闺阁,也该懂些礼数的。”   看她一副暗恼的样子,傅瑶不由也微微蹙了眉头。   可面上,却还是说了些劝慰的话:“娘,你这话可也只能在女儿面前嘀咕的,纵是爹爹,您也不敢说的。我们傅家,确实是算不得京城的显贵,若没有二哥,我们在哪个犄角旮旯还不一定呢。更没有眼前这不知哪家的讨好了。”   “嫂嫂毕竟是郡主之尊,您纵然心中有什么,也千万不敢让二哥知晓了。女儿知道您想立规矩,可嫂嫂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您想让她做小伏低,每日用膳时在旁布菜,这些,您还是别想了。嫂嫂自小被高宁大长公主娇养,自然是气性大的很。您若是故意为难嫂嫂,二哥那里,少不得和您生了嫌隙。”   听着她这些话,傅姜氏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她勾勾唇角,恨铁不成钢道:“你呀,娘在你眼里,就如此愚笨。娘亲晓得厉害的,只是这杀人,何须自己动手。你不见郑家那位姑娘,这会儿已经巴巴的来给娘亲献殷勤了吗?还有府邸潇湘阁那些美人,这几日不也嚷嚷着要过来给娘亲请安。如此,娘亲何愁找不到帮手。”   傅瑶被傅姜氏的话差点惊得愣在那里,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忍不住回味着娘亲这些话,半晌,她暗暗感慨道:“母亲这招实在是高明。是女儿瞎操心呢。”   傅姜氏拍拍她的手:“你呀,还未出阁,思虑不周也不算什么。你且记住,那清溪郡主即便出身再尊贵,再显赫,咱也不能在她面前低了身份,知道吗?你的日子还长着呢,这几日想要我出去吃茶赏花的帖子已经有不少了,如此,我们更是不能自个儿先让人看低了去。” ☆、第116章 信笺   傅家人入京,关于傅姜氏的传闻, 多少也传了些到许姝耳中。   强忍着心中的笑意, 她拿起案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   一旁, 琥珀却急了:“郡主,奴婢说句僭越的话, 这傅姜氏看上去似乎颇有野心,那傅家姑娘, 也像个安分的。这才入京, 就急急的挤破脑袋往上流圈子里蹿,这到底存着什么心思呢。”   闻言, 许姝噗嗤一笑:“你觉得王爷是什么样的人?”   突如其来的话让琥珀微微怔了怔, 半晌, 她突然琢磨出了些什么, 喃喃自语道:“郡主的意思,难道是……”   话还未说完, 许姝轻轻点了点头,“这傅姜氏是王爷的继母,若她只是一个乡下来的普通的妇人,即便是初入京不懂规矩, 闹了些笑话,也没什么。可她眼下这急不可耐的样子,却再不能说无伤大雅了。王爷不时瞎子,傅姜氏膝下唯有傅瑶一个女儿, 你觉得王爷这几日都未插手此事,难道真的只是不得不给傅姜氏脸面?”   琥珀听着,心中那块石头终于是落了下来,可想到郡主不日就要大婚,这节骨眼儿上,郑家那位侧妃又暗中往傅姜氏母女哪里送东西,这日后,指不定闹出多少麻烦事儿来呢。郡主素来讨厌这些琐碎之事,入门之后,免不了头痛呢。   如琥珀所忧心的那般,许姝确实是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尤其是那傅姜氏看上去根本就是无脑之人,这样的人,她根本不屑和她动手。   这样愚蠢之人,许姝其实见过不少。远的不说,就说几日前入宫选秀的蕙姐儿。那日庄子上传来宝夕那丫头突然病逝的消息时,她虽觉得意外,却也不会真的把一个丫鬟放在心上。直到几日之后,听闻庄子上多半的奴才都被老夫人暗中吩咐遣出了京城,她才真正印证了心中的揣测。   孟姨娘之死,果真和许蕙脱不了干系。   不过,她并未因为此事,去和许老夫人对峙。她多少也有些明白许老夫人的深意。许老夫人既然动手瞒下此事,那对于蕙姐儿,怕是已经失望透顶了。或许出于这些年的祖孙情谊,她最终还是保了许蕙。可更多的,许姝觉得是为了许府的名声。这弑母之罪若是被捅出去,纵是爹爹在朝中,也免不了受些流言蜚语的攻击。   也不知道许老夫人看着自己自小娇养着的孙女,会是什么心情呢?为了一己之私,连亲生母亲都能下毒手,这换做是谁,都会忍不住后背发凉吧。   让许姝意外的是,就在许蕙入宫的隔日,曲嬷嬷竟然带来了整整十个箱笼。   许姝知道因为母亲的缘故,许老夫人素来不喜欢她。可能在她心里,觉得因为她的存在,才让她想起当年母亲和爹爹的那桩孽缘。这次,许姝和傅祈钰大婚,嫁妆,都是爹爹亲自置办的。当然,对于嫁妆,许姝并不需要发愁,这除了许府,外祖母那边,也早就张罗好了。   只许老夫人一直都未表态,这虽是公中的开支,可许老夫人多少该那些体己表表自己的慈爱的。   许姝原没指望许老夫人突然对她改了态度,加之上次在荣春院那么一闹腾,她和许老夫人,怕是再无祖孙之情的。她着实没想到,许老夫人会突然改了主意,如此抬举自己。   琥珀和香凝也都傻了。   “郡主,这里面有些东西,可都是老夫人的压箱底,就是大小姐出嫁那年,老夫人都没舍得拿出来呢。”   许姝当然知道这些话都是曲嬷嬷自个儿的意思,不过想到许老夫人既然肯示弱,她也没再端着:“那请嬷嬷传句话给祖母,姝儿谢祖母抬爱。”   这眼瞅着就要到了大婚之日,许老夫人却和郡主置起气来,其实这些日子,阖府上下,多少还是有些流言蜚语。这毕竟是圣上指婚,何况又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在,这若传到高宁大长公主耳中,可是犯忌讳的。   曲嬷嬷这揪着的心这会儿终于是放了下来。尤其听着许姝这话,她突地感觉眼圈都红了:“郡主,奴婢铄绝僭越的话,您也别怪老夫人。老夫人,之前只是一时半会有些没转过弯来。其实,老夫人又何尝不伤心。二老爷为了郡主之事,这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竟已经有些日子没陪着老夫人用膳了。”   不知为什么,听着这话,许姝也忍不住有些感伤。   顿了顿,她哽咽道:“嬷嬷放心吧,等瞅着空,我会和爹爹往祖母那里一同用膳的。”   许姝这人向来都不是记仇的性子,何况,有些事情,确实没有真正的对错。尤其是重活一世,她更是知道,亲人是她最在意的。她不想让爹爹夹在中间为难。   那晚,许姝和许晟阳就往荣春院去了,看得出,许老夫人格外的高兴。看着许姝的目光,也笑眯眯的。   虽没和许蕙在时那般,亲昵自在,可许姝知道,老夫人是真的接纳了她这个孙女儿了。   “郡主,奴婢听闻翠微院那边的丫鬟说,五姑娘入宫之前,特意往老夫人那里去请安。约莫是想问老夫人讨些体己银子。可惜,这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夫人就借口身子乏了,把她打发出去了。”   “可见,老夫人这次是真的看开了。只五姑娘素来争强好胜的性子,自恃清高的很,也不知道这会儿在宫里,是个什么情景呢。”   许姝打了个哈欠,缓缓道:“依着她的姿色,初选应该不会被撂牌子的。”   这之后的话还未说完,却见香凝神色匆匆的跑来进来。   “郡主,是窦公公给您的信笺。”   这个时辰了,窦继海还给自己传了信笺来,可见是急事了。   许姝结果信笺,匆匆撕开。   看着纸上的话,她微微勾了勾唇角,心中忍不住冷笑几声。   郑太后回宫已经有些日子了,却没想到,竟然借着这次选秀,把主意打到了三皇子身上。   可惜,她打这主意可以,却偏偏要把许家弄到风头浪尖上,她却是不允的。   入宫选秀的女子,若传出什么丑事,这于成元帝而言,无异于最大的难堪。   爹爹虽贵为内阁首辅,可若真的发生了这丑事,成元帝又如何能不心存芥蒂。纵是御史台那边,怕也会有弹劾的折子往御前送。   更别提宫里还有那阉党冯振,到时候,可就真的麻烦了。   “郡主,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道五姑娘到底是什么心思?”   许姝撕碎手中的信笺,呵呵笑了笑,“她想要留在圣上身边,还是别的什么。如今,已经不重要了。太后娘娘既然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她纵有侍君之意,到时候也由不了她。宫中那么多的秘辛,她自问再聪明,再小心谨慎,也免不了着了别人的道。”   “郡主,那可怎么办呢?”   看着手中的信笺,许姝想了想,觉得还是让窦继海来办这事儿的好。   可许蕙毕竟是入宫选秀的秀女,在这节骨眼儿上出宫,确实有些棘手呢。   除非,除非身患恶疾,被抬出宫来。   只让许姝意外的是,她这边还没来得及给窦继海传消息,翌日一大早,窦继海又来了信笺,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是,选秀这才刚过了初选,昨个儿夜里,圣上御花园散步,竟是突然来了兴致,幸了蕙姐儿。   如今,虽未册封,可宫里已经多了位小主了。   无需去想圣上夜行御花园,如何遇上了蕙姐儿。只蕙姐儿这份玲珑心,怕是已经察觉出什么危险来了。   在郑太后动手之前,她铤而走险,让成元帝幸了她。   许姝真不知该称赞她还是别的什么了。   秀女入宫选秀,都是住在储秀宫的。唯她一人,却偏偏遇到了圣上。不知道翊坤宫那位贵妃娘娘,会如何做想呢。   当然,她也不知道,许蕙怎的就如此豁出去了。要知道像她这样的新人,即便是圣上翻了她的牌子,也得被太监们抬进乾清宫。这爬是爬到圣上龙床上去了,可紫禁城谁人不知,圣上痴迷丹、药,这兴致来了时,一夜连御十女。多少人恨不得离乾清宫远远儿的。怕就怕这还未撑到荣宠六宫,自个儿就被玩死了。   另一边,许老夫人也得到了消息。   闻着这消息,许老夫人差点儿没摔了手中的杯子:“糊涂东西!她以为被圣上幸了就真的能当人上人了。圣上膝下已经有了四位皇子,她纵是有幸怀了龙子,真的就能母凭子贵了?”   “别人都恨不得离内廷远远儿的,她倒好,用计让圣上幸了她,这传出去,许府不得别人戳脊梁骨。她自以为风光了,却不知,根本就是把自个儿的路给堵死了。”   许老夫人至今对许蕙做的那事儿还忍不住心中骇然,如今,又出了这事儿,若说之前她还觉得有些恻隐之心,那么这会儿,是丁点儿都不剩了。   果然自出身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真是枉费她这些年瞎了眼了。   淑芳阁   自昨个儿被圣上幸了之后,内务府那边就差人把许蕙挪到这淑芳阁了。   毕竟初经人事,许蕙身上多少有些不舒服。可这心里,却是甜滋滋的。昨个儿之前,她还和秀女们一起挤在储秀宫,就是在宫里的嬷嬷面前,都得战战兢兢的。而今,她也算的宫里的小主了。   那日从老夫人那里出来,许蕙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尤其老夫人看着她的目光,让她阵阵心虚。等她出来,就差碧珠往庄子上去打听消息去了。听到那宝夕突然去了,庄子上的奴仆也都要被尽数遣出京城,她浑身一颤,差点儿没打翻手中的茶杯。   祖母到底是知道了。   从没有哪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穷途末路了。可初始的恐惧和忧心之后,更多的却是一阵释然。   祖母虽替她遮掩了此事,可爹爹那里,还有三弟那里,许也有知道的那一日。许家再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   那一夜,她彻夜未眠,直到等她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看着眼前的十米高墙,她才找到了些真实感。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恭请娘娘圣安!”   那日初选,许蕙是第一次见荣宠六宫的淑贵妃。   那浑身的奢华,上位者的姿态,许蕙都尽数看在了眼里。   若有一日,她能和淑贵妃一般,高高在上,谁还敢再瞧不起自己?   她知道今个儿前来选秀的秀女,有不少都是想被撂牌子的,可她不一样,她已经回不去许府了。日后的路,唯有她自个儿走下去。   既如此,不如搏一搏。若能博得圣上的恩宠,若能为圣上诞下子嗣,自己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的跪在这里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等到昨个儿晚上,圣上终于幸了她,今个儿搬东西时,平日里一同住的秀女,果真在暗地里嘀咕起来了。   “果然是个贱胚子,这复选还未结束呢,就想着法子让圣上幸了她。”   “你不知道啊,她生母就是同样的货色,仗着自个儿和首辅大人当年青梅竹马,非让首辅大人娶她做了妾室。”   “哎呀,这么没脸没皮,倒是真让人大开眼界了。要我说,清溪郡主也够倒霉的,摊上这么一个庶出的妹妹,指不定日后有多少流言蜚语呢。”   “哎,快别说了。小心她听到了。这没准人家还想着日后能博得圣上恩宠,光芒超过淑贵妃,真的成为人上人呢。”   这些嘲讽的话,许蕙都尽数听到了耳中,可她,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尴尬。她既然已经选择了豁出去,那便不会这个时候,就被吓住。   碧珠却有些担心她:“小姐,你快别听他们瞎说。她们不过是羡慕嫉妒恨。”   许蕙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等两人到了淑芳阁,内务府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了,还指派来四个宫女还两个太监。   看着内务府那边的安排,许蕙微微勾勾唇角,想来内务府那边也在观望呢。   “小姐,奴婢先侍奉您沐浴吧。”   许蕙敛了敛神,幽幽道:“碧珠,你说我真的选对了吗?”   碧珠愣了愣,半晌没回过神来。   在她刚要开口之际,却见许蕙摆了摆手,喃喃道:“我自小就不信命,所以,不会错的,肯定不会错的。” ☆、第117章 捧杀   自古成王败寇,大皇子已经被押解回京有几日了, 如容妃所惧怕的那般, 大皇子还是没能逃过圈禁的命运。   “说白了,还是我出身卑贱, 不论我做什么,在父皇心里, 都有僭越之嫌。”   大皇子所在的院落位于西三所最偏僻的西南角,和圈禁废太子的禁宫, 倒是离的挺近的。   自小, 大皇子就无数次的设想,若有一日, 他能离太子近一些就好了, 他恨极了自己的卑微, 却不曾想过, 造化弄人,如今他和太子相隔不远, 却都成了阶下囚。   “主子,您且得放宽心,纵您有什么逾越,您也是被人蛊惑了的。私开皇家粮仓, 您如何敢有这样的胆子,不过是一时听信了那些幕僚之言。”   小德子是大皇子的近侍,这次大皇子遭难,自然也逃不过这圈禁的命运。只他到底是个奴才, 平日里倒也不是出不的这院子。他们这些无根之人,没谁会把他们放在眼中的。   大皇子不是不知道小德子的意思,把一切都推在幕僚身上,如此,他或许可以逃过一劫。可让他感伤的是,他被押解入京已经几日了,父皇却仍未有召见之意。   不能面君,一切都是徒劳。   想到这些,大皇子暗暗叹息一声,之后又是一阵静默。   纵是能见了父皇,把一切都推在幕僚身上,日后,谁还敢投入他的麾下,谁还敢支持他。   不管自己做什么,似乎都是错的,当真是进退两难呢。   怕是在父皇眼中,一直觉得他是个耻辱吧。这事儿若是落三弟身上,父皇定是要嘉奖三弟,说他有仁心。   可这些话,大皇子唯有心里暗自嘀咕,纵是说,又和谁去说呢?   “殿下,容妃娘娘这些日子为了您寝食难安,您纵是为了容妃娘娘,也得挺过来呢。您之前不总说,想着有一日能够让娘娘母凭子贵。如今太子殿下也被圈禁,谁输谁赢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说得准呢?”   说罢,他看了看外面,见四下无人,噗通一声突地跪在地上,低声道:“殿下,奴才自小就入净身入了宫,早些年,在宫里认了个干爹。虽说奴才平日里的孝敬算不得什么,可奴才却是阴差阳错救过这老太监的命。”   “昨个儿奴才偷偷溜出去了一趟,奴才这干爹如今也混到在慈宁宫当差了,奴才特意备了些酒水,没成想,这老东西真的是老了,一壶酒还未喝完,就说起了胡话。您怕万万想不到,三殿下当年,其实是有过一桩丑事的,竟然和内廷的一个美人有了龌龊,只碍着有太后娘娘和淑贵妃在,把这事儿给掩盖住了。”   “而今,太后娘娘和圣上生了嫌隙,似乎有意立皇长孙为皇太孙,如此一来,三皇子便再留不得的。又赶巧碰着了这次选秀,太后娘娘那里,迟早是要动手的。”   “你说什么?!”大皇子难掩震惊道。   闻言,小德子恭敬的磕了一个响头,“殿下,奴才万万不敢胡诌。您想想,您如今被圈禁在禁宫,宫里宫外,谁都觉得东宫储君之位,三皇子唾手可得。可眼下看来,三皇子未必就真的能得手了。这一个说不好,指不定多落魄呢。”   “和宫里的美人暗有龌龊,此事虽说过去多年,可咱这位圣上,却是愈发猜忌心重的。到时候,怕是淑贵妃都逃不过圣上的猜忌。您自幼得太后娘娘教导,这些年来,若不是太后娘娘多有庇佑,您只怕更艰难。就冲着这情分在,您求太后娘娘给个恩典,离出了禁宫就不远了。”   “至于皇长孙,即便被立为皇太孙又如何?您只需韬光养晦,皇太孙那边,淑贵妃不会没动作的。而您,只需捧着太后娘娘,若是能在朝中谋个职位,假以时日,依着您的聪慧和干练,谁不称您一声贤王。如此,您离那个位置,也就不远了。”   不得不承认,小德子这番话,让大皇子颓废已久的心突然生了些波澜。   是啊,他怎么可以现在就认输呢?   三弟很快就成为众矢之的了。父皇是天子,最容不得的就是三弟私德有差。更何况,还是和宫里的美人搅合在一起。到时候,天子之怒,三弟即便被贬黜为庶人,这许都是轻的。   而四弟,自小就追随着自己,父皇膝下就这么几位皇子,再有太后娘娘庇佑着,他无需隐忍太久的。   想着这些,大皇子突然有些激动起来。   可下一瞬,他的脸色突然有沉了沉。太后娘娘有意立皇长孙为皇太孙,应该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垂帘听政,成为大曜国真正的掌权人。   若有这般心思,太后会帮他吗?   加之自己此番被押解入京,太后那边也是丝毫动静都没有。这确实是有些棘手呢。   知道自家主子的担忧,小德子缓缓道:“殿下,太后那边,怕是得老恭亲王出面呢。恭亲王掌管宗人府这些年,和您还有容妃娘娘,可从未有过嫌隙的。只是如何让恭亲王出面做这个说客,奴才也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法子呢。”   大皇子眉头微蹙,半晌,他喃喃道:“你说的是,皇叔经历过当年储位之争,这些年看着不少李氏家族的子孙一个个难逃劫难。他该是会出手拉我一把的。”   说着,顿了顿,他又道:“只是皇叔和太后之间,之前可是有不少的过结的。当年那桩冤案,还有七皇叔之事,若皇叔做这个说客,会不会弄巧成拙呢?”   一句话问的小德子也愣住了。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些?   可这世界上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啊,太后娘娘若想有朝一日垂帘听政,那自然不可能忽视掌控宗人府的恭亲王。许大皇子之事,太后娘娘也巴不得借着这个,缓和缓和和恭亲王的关系呢。   翊坤宫   淑贵妃根本不知道大皇子那边,有了别的心思。这些日子,忙着选秀事宜,没成想,这还未过半,圣上就幸了一个秀女。偏偏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首辅许晟阳庶出的女儿。   淑贵妃坐在如今这个位置上,自然是不会在意圣上突然幸了谁。这若换做别人,随便丢哪犄角旮旯就算了。可没想到,内务府那边,却是收拾了淑芳阁出来,也不知道是内务府那些奴才自个儿的心思,还是圣上的心思。   “主子,圣上该不会真的……”   话还未说完,只听淑贵妃冷哼一声:“这些年,你可瞧圣上沉、溺美、色?这天下谁不知道,比起美人,圣上更沉、溺于丹、药。”   一边说着,她一边把玩着自己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似笑非笑道:“只这许家五姑娘,倒是个玲珑心,竟然让圣上一个把控不住,幸了她。”   “娘娘说的没错,确实是个下、贱、蹄子。娘娘若觉得碍眼,奴婢会和太医院那边打招呼的。保她几个月都见不着圣上的面儿。”   淑贵妃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怕什么?一个身份卑贱的庶女,她还能爬到本宫头上不成?本宫倒觉得,可以抬举抬举她。这捧的越高,才摔的越重,不是吗?”   “娘娘高明。知不知道娘娘,想给她什么位份?”杨嬷嬷满是幸灾乐祸道。   “位份?放眼看看这内廷,贤妃容妃她们纵是一宫主位,又如何?这些年,还不都得巴着本宫过日子。罢了,就给她个嫔位吧。如此,也算显得本宫大度,不是吗?”   杨嬷嬷笑笑:“那娘娘,可否需要赐避子汤?”   闻言,淑贵妃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本宫既然要抬举她,那便是真的抬举她。不过到底活不活的下来,养不养的住,这就得看老天爷开不开恩了。”   这边,得了龙幸的许蕙,衣着装扮已不同于闺阁女子了,只这封号还没下来,她也不敢逾越。   原想着,这宫中美人多,圣上昨个儿能幸了自己,今个儿,怕也可能幸了别人。让她意外的是,这日才暮色刚过,却有小太监过来传话了。说今个儿,圣上翻了她的牌子。   翻牌子?许蕙突地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这选秀还未过,敬事房那边却已经备好了自个儿的牌子。想来,淑贵妃已经是点过头的。   只是不知,自己会是什么位份。   她其实奢求不多,可自己怎么说都是许家出来的,怎么做都得一宫主位吧。   可如今她也想不了那么多,圣上连着宠幸两日,可见自个儿是真的入了圣上的眼的。只这侍寝之事,她到底也只经历了一次,她又揣摩不准圣上是什么样的性子,到底是有些惶恐的。   碧珠缓缓递上一杯茶,低声道:“主子,世人皆知圣上沉溺丹药,您何不偷偷弄些助、兴的药物。如此,您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宠冠六宫呢。”   闻着她这话,许蕙差点儿打翻手中的杯子,“你怎的这般胡说?你可知,这若是被发现了,可是欺君之罪?”   “可主子,我们只要别被人发觉不就可以了吗?您若这般按部就班的游走在后宫,何时才能出头呢?只怕有一日您爬到淑贵妃那样的位置,已经迟了。”   许蕙轻轻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点了头。   “你说的是,谁都知道淑贵妃协理六宫,若我不紧着往上爬,她踩死我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说着,她捂了捂胸口,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似乎在告诉她,必须如此。   慈宁宫   郑太后懒懒的靠在大引枕上,眉头微蹙。   “主子,许只是巧合吧,谁能知道圣上竟会突入幸了那许氏。左右这次的秀女也不是唯有她一个,三皇子当年那事,也皆是事实,您也无需太多忧心了。”   郑太后自然知道桂嬷嬷说的话在理,可她好不容易想到个一箭双雕之事,偏偏却成了一团乱麻。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翊坤宫那位竟然还特意给这许氏张脸,她不得不揣摩,温氏是否存着拉拢许晟阳的心思。   若不是这般,不过是被皇帝幸了一次,这若是往日,哪个犄角旮旯不能呆着,内廷素来不少秘辛,一个活生生的人消失不见,也是有的。   可偏偏,温氏有意抬举许氏。还未给皇帝诞下子嗣,就已经许她一宫主位。这会不会太大方了?   和郑太后一样,桂嬷嬷也觉得这事儿蹊跷的很。只她也没多想,太后早已有除掉淑贵妃的心思。而这六宫,却是也该变变风向了。   “主子,您何须揣摩淑贵妃的心思,左右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可她这一倒,六宫怕是就乱了。圣上和您又早有嫌隙,怎么着您都得扶持一个傀儡的。如此,那许氏,或许是合适的人选呢。虽是庶出,可毕竟是许家出来的,若真的得了圣上的欢心,倒也是一举两得。”   郑太后被她说的心里顿时也有了计较,半晌,她点了点头,沉声道:“是啊,你说的在理。只哀家怕她是个野心大的,这若是养虎为患,岂不就糟了。”   只这话才说完,郑太后就顿了顿,想着皇帝如今这身子,怕也撑不了太久的。到时候,她一道恩旨下去,许氏即便是有了孩子,怕也逃不过殉葬的命运。   这么想着,郑太后微微勾了勾唇角,“罢了,不说这个了。如今选秀也过了大半了,是时候出手了。哀家若没记错,这次恭亲王那外孙女也入宫选秀了,这老狐狸,仗着自己这些年掌管宗人府,丝毫都不给哀家面子。上次哀家借着当年那桩冤、案却还是败下阵来,不过这次,哀家就不信了,若真的出了什么丑事,他能不和哀家低这个头。”   桂嬷嬷一时怔在了那里:“主子,这好吗?”   郑太后撇撇嘴:“怕什么?等出了事儿,他这外孙女确实是留不得了,可哀家可以出面保她啊,往外面庵堂做姑子,起码留了一条命不是?就是皇帝那边,哀家也会安抚的。而他,礼尚往来,怎么着也该表表心意的。朝臣们奏请册立皇长孙为皇太孙一事,至今皇帝都未明确表态。恭亲王掌管宗人府,这个时候,他的态度也颇为重要。再说远一些,哀家有朝一日若真能垂帘听政,也少不得他这老东西支持。如此说来,她这外孙女,作用比起那许家五姑娘,倒也没差多少。”   禁宫这边,小德子踉跄着步伐急急跑进房里,大皇子正在执笔练字,看他如此没有规矩,正要训斥,却见小德子突地凑了上前,在他耳侧低语起来。   “你说什么?”   小德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奴才万万不敢欺瞒于您。昨个儿奴才那干爹酒醒之后约莫也知道自己酒后失言了,今个儿一大早就暗中找了奴才。您教过奴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奴才便借着这把柄,让他暗中留意慈宁宫的动静。没成想,还真是听到了天大的秘闻。”   “太后娘娘又把视线放在了恭亲王外孙女儿身上,若把这消息透露给恭亲王,恭亲王定会还您这个人情的。”   如此振奋人心的消息,大皇子一把甩了手中的笔,欣慰的看了一眼小德子:“你这奴才,近来愈发机灵了。你放心,若本殿下有出头那一日,定不会委屈你的。”   正说着呢,只听有敲门声传来。   原来是容妃那边派人送东西来了。   看着母妃给自己准备的衣服,糕点,大皇子忍不住红了眼睛:“你回去告诉母妃,让她且宽心些。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这个地方的。”   “我说过,有朝一日我会让母妃母凭子贵,一定会有那一天的。母妃别的什么都不用做,她只要好好养好自己的身子,于我已经是最大的宽慰了。” ☆、第118章 谈话   定国公府   高宁大长公主近日懒散的很,大夫人苏氏瞧着婆婆这般, 想了想, 暗中请了戏班子来府邸,也让大长公主殿下乐呵乐呵。   只可惜, 这戏班子虽好,压在高宁大长公主心头的烦闷却是丝毫都没有消减。   傅家人入京已经有几日了, 这若不是因为宝贝外孙女和镇北王有了婚约,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如何会把傅家人放在眼里。   许是关心则乱吧, 虽说她也知那傅姜氏翻不了什么大浪, 可看看她这几日那蹦跶的样子,如何能不惹高宁大长公主殿下的眼。   镇北王赫赫威名, 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对于这桩婚事, 若说之前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心中还有些惆怅, 那么随着婚期的临近,她倒真觉得自个儿这外孙女婿是越看越满意了。   尤其自个儿那位皇帝侄子, 瞧瞧如今就差天下大力,他还有兴致在这边选秀,更别提如今被圈禁的大皇子和废太子了。高宁大长公主身上虽留着李氏家族的血液,可瞧着眼前这局势, 也不由得有些唏嘘呢。   她自幼便出身尊贵,骄傲的很,就她府邸这几个儿媳妇,孙媳妇, 她从未仗着自己的身份,故意蹉跎她们,给她们立规矩。如此一人,自然也鲜少去理会那些张家长李家短。可偏偏,出了这么一个傅姜氏。   在她看来,区区一个继室,膝下也唯有一个姐儿,怎的就这么大的脸好意思四处蹦跶呢?   更让她气愤的是,这傅姜氏竟然暗中收了郑国公家那位侧妃的礼,这到底什么意思,是没把她这定国公府放在眼中吗?   她知道,随着傅家人的入京,京城不少人已经存着看好戏的心思了。自个儿那外孙女骄纵的性子,再加上这位傅姜氏使劲儿的作,这日后若在一个后院,确实是会有不少的是非吧。   看婆婆意志阑珊的样子,大夫人苏氏轻抿一口茶,想了想,缓缓道:“母亲,那傅姜氏一个乡下来的妇人,难免失了些规矩。您也别太担心了,姝儿还能在她手里败下阵来不成?那样,纵是您不出手,我这当舅母的,也定是不依的。”   苏氏的话多少是让高宁大长公主的心情好了一些,只依着这傅姜氏这段时间的行事作风,等姝儿大婚之后,少不得作妖。她虽也觉得这傅姜氏没那能耐让宝贝外孙女受了委屈,可也免不了碍外孙女的眼啊。   这么想着,她别提有多心塞了。   想到这些,她暗暗叹息一声,就准备离开戏园子,只这才刚起身,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这不是自个儿那宝贝外孙女,又是谁?   自那日姝儿回了许府,算算已经有些日子未见外孙女了,高宁大长公主殿下由不得不兴奋,看着宝贝外孙女笑意嫣然的走上前来,她忍不住笑骂道:“你这丫头,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外祖母好让人给你准备你最爱吃的糕点。”   许姝笑眯眯道:“姝儿不是为了给外祖母一个惊喜嘛。”   一句话逗得高宁大长公主噗嗤笑了出声:“你这孩子,怎的都要快出嫁了,还如此孩子气。”   许姝偎依在她怀里,撒娇道:“在外祖母面前,姝儿永远是孩子嘛。”   一旁苏氏笑道:“看来这戏是真的看不成,媳妇这就让厨房去准备姝姐儿最爱吃的点心。”   高宁大长公主点心看她一眼,点点头,抓着许姝的手,就往鹤安堂走去。   往膳房的路上,苏氏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自那柔安郡主往庵堂去替太妃娘娘祈福之后,她这心里的石头算是终于落了下来。芙姐儿如今已经往汉中去了,离京前和她说的那番话,就是这会儿回想起来,她都有些心惊。她虽说疼爱姝儿,可那会儿确实是选择了让芙姐儿把那件事隐瞒下来。说实话,多少心中是有些歉意的。   虽说现在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可若姝儿知道当初她的选择,会不会和她这大舅母生了嫌隙呢?   鹤安堂   和宝贝外孙女说了会儿府邸最近的事情之后,高宁大长公主殿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姝儿,傅家人入京已经有些日子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见外祖母问的直白,许姝噗嗤笑了笑,亲昵的挽着外祖母的胳膊,“外祖母是想问姝儿是怎么看都那傅姜氏和傅瑶的吧。”   看她笑意嫣然,丝毫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高宁大长公主真不知道说她没心没肺,还是什么了。   这傅姜氏虽说战斗力和姝儿不是一个级别,可毕竟占了一个长字。姝儿确实不好在她手上败下阵来。可即便是赢了,一个孝道压下来,多少惹些流言蜚语。   何况,还有傅老爷子在,那老头子虽说看着还算是安分,可傅姜氏毕竟是他的枕边人,傅瑶又是他的女儿,这人的心没有不偏的,就怕到时候,弄的尴尬了。   “外祖母,姝儿知道您担心什么。可不管姝儿嫁给谁,除非是留在殷府,嫁给表哥他们,能一辈子无忧无虑,否则嫁到任何人家,总免不了这些烦心事儿的。”   原只是一句随意的话,听的高宁大长公主却是有伤感起来。   当初她问过姝儿愿不愿意留在自个儿身边,若姝儿能早点点头,她那个时候态度坚决一些,姝儿何须有眼前这些烦恼。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看外祖母那神色,许姝就知道她又想起那桩事儿来了,斟酌了下,她低声道:“外祖母,您就别胡思乱想了。姝儿知道您一直想把姝儿留在您身边,可即便没有圣上的指婚,姝儿也不会嫁给表哥的。姝儿真的只把表哥当做哥哥来看,姝儿更知道,若是真的嫁给表哥,表哥自然不会让姝儿受了委屈,可对姝儿也只是有对妹妹的怜爱之情,而不是夫妻间的感情。若是这样,姝儿怎么能自私的因为自己想一劳永逸就让表哥牺牲掉自己呢?”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再说的远一些,外祖母您如今也看到朝堂的局势了,姝儿嫁给镇北王,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不管是许家,殷家,都是姝儿最珍视的家人,姝儿总该做些什么的。而且,王爷待姝儿也很好,很用心。对我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看着姝儿如此懂事,高宁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只是苦了你了。虽王爷在外祖母面前立下誓言,说这一生他的子嗣皆由你所出。可男人的话,又有多少可信度。何况,如今府邸除了那位侧妃,还有潇湘阁那边的美人。再加上那傅姜氏看上去就是个不安分的,这若从中作梗,算计些什么,这哑巴亏,岂不是就……”   只这话还未说完,就被许姝打断了,“外祖母,您不总说开心是一日,不开心也是一日,总教导姝儿不要忧思过重吗?比起别的,姝儿要的是许家和殷家最终能全身而退。等到了那时候,若他违背诺言,那也不算他对不起我,因为姝儿会利用这个,让他永远都无法对许家和殷家动手。”   说着,她自嘲的笑了笑,又道:“所以说,外祖母,姝儿也是有所求的。既如此,姝儿便不会畏手畏脚,傅姜氏和傅瑶更算不了什么。因为后宅之事,在姝儿眼中,只不过是些争风吃醋的小事儿。纵是如今傅姜氏暗中和郑家有来往,在姝儿眼中,她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听着这话,高宁大长公主微微愣了愣,静默几秒之后,她宠溺的拍了拍她的手,哽咽道:“外祖母知道,外祖母都知道。都怪外祖母没用,总说什么谁都不能给姝儿委屈受,没想到到头来……”说到这,她一阵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许姝一把扑倒在她怀里,“外祖母,您这说的什么话。姝儿现在其实很好啊,姝儿方才只是在说最坏的情况而已,不小心把外祖母给吓着了吧。其实,姝儿和王爷之间并非一丝情愫都没的,王爷隔三差五总会送些好玩的给姝儿,还亲自画了王府正院的图纸,里面有葡萄糖,还有红蔷薇,王爷待姝儿,其实是很用心的。”   说完这些,许姝忙把话题扯到了别处,她怎么忍心让外祖母一直为她忧心。   因为宫里有窦继海在,慈宁宫那边的状况,她虽未和大皇子第一时间就知道,可今个儿一大早,也已经有信笺传到了她手中。   “这郑氏,疯了不成?如今柔安郡主还在庵堂替太妃娘娘祈福,就又想折腾人玩了?”高宁大长公主听了,挑眉讽刺道。   提及柔安郡主,高宁大长公主不着痕迹的看了许姝一眼。   许姝见状,缓缓抬眸,笑道:“外祖母,您莫为了柔安郡主之事,和大舅母生了嫌隙。”   高宁大长公主直接愣在了那里:“你知道?”   许姝点点头:“外祖母,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何况还有窦继海在宫中。而且,二姐姐大婚前,见着我时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其实这也没什么,人心都是偏的,大舅母也只是害怕拦着此事,会让二姐姐在昱王府为难。姝儿不会因为这个,就忘记大舅母对我的好的。何况,现在柔安郡主在外祈福,一切都过去了。”   许姝没说的是,上一世,柔安郡主是六宫最受宠的贵妃,纵是这一世,她真的成为傅祈钰的枕边人,对她而言,真的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第119章 内造   高宁大长公主冷冷笑了笑,郑太后回宫以及一些时日, 她不难揣测, 郑氏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依着她往日对大皇子的庇护,这次大皇子被押解入京, 郑氏却丝毫都没有帮忙的意思。可见,郑氏的狼子野心。   想着这些, 高宁大长公主不由有些忧虑。自打那次傅祈钰和她私下里谈过之后,她便知道, 朝堂这动向, 傅祈钰也是支持成元帝立皇长孙为皇太孙的那一派,幼子稚嫩, 有了这傀儡, 这天下, 迟早都会是他傅家的。   可眼下, 郑太后也再皇长孙身上打起了主意,这若真的较个高下, 确实是有些棘手呢。郑氏在内廷那么多年,自然是有些手段的。加之如今七王爷也去了,她也没了别的顾及,这更是会放手大博一场的。   许姝这些日子静观朝堂动向, 知道的也和高宁大长公主知道的差不多,她当然也有些忧心,毕竟这一世到底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可她也知道,外祖母不会插手此事, 外祖母身上毕竟留着李氏家族的血液,纵是她肯做些什么,许姝也万万不好忍心她如此的。   又喝了半盏茶之后,大太太苏氏就带着厨房做的点心过来了。   苏氏的心思明眼人都瞧的见,不过两人也未戳破,还和之前一样,闲聊了会儿。   等到苏氏离开,瞅着外头这时辰,许姝想了想,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高宁大长公主虽舍不得,可如今外孙女大婚在即,确实是不好再呆在定国公府的。   只许姝没想到的是,这人才刚出了鹤安堂,竟见到了多日未见的娴姐儿。如今她已经被指为三皇子妃了,一身大红色遍地金褙子,同色挑线裙,看上去,确实是贵气了许多。   许是真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纵然如今她已经是三皇子妃了,殷锦娴瞧着今个儿许姝才一回府,府邸上下就张罗成一团。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府邸的主子呢。   方才,她其实就闹着要往鹤安堂来给祖母请安了,无奈,却被郑姨娘给拦住了。   “你呀,怎么这么看不开。不日郡主就要大婚了,接下来你和三皇子殿下也快了。这日后啊,总归是姐妹,往日纵然有什么嫌隙,多少是要照拂一些的。”   殷锦娴咬咬嘴唇,不忿道:“照拂?姨娘这话什么意思?淑贵妃娘娘膝下可唯有三皇子一人,有什么事儿自然有淑贵妃娘娘替三皇子打量。我们如何就需要她许姝的照拂了?姨娘这么说,莫不是心里觉得三皇子连个区区的镇北王都需要忌惮?”   虽知道女儿心里的那些嫌隙,郑姨娘还是忍不住苦口婆心道:“瞧你,我这才刚说了一句,你就有这么多来堵我。姨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难道是想害你吗?你莫要忘记了,你祖母早些年可有从龙之功,三皇子殿下若真的想夺得那个至尊之位,你祖母若肯开口支持三皇子,岂不是有很大的助益。就是恭亲王府那边,也少不得给你祖母几分面子的。”   “再说镇北王,如今可是掌控整个西北。自打上次镇北王回京,瞧瞧这都多少时日了,镇北王却还留在京城。他可是异姓王,比不得宗族亲王,这么留在京城,圣上却连大气都不敢吭,还不是忌惮他手中的兵、力。这一个不好,镇北王割据西北,带兵南下,直入紫禁城,也有的是。这个时候,你若再这么任性,岂不是给三皇子树敌。”   奈何郑姨娘说太多,殷锦娴心中的别扭就是解不开。她凭什么万事都得低许姝一筹,她如今已经是三皇子妃了,为什么还得处处迎合她。她才不要呢。   “姨娘,你莫要再说了,功高震主,圣上只是如今还没拿定主意要拿镇北王开刀,迟早有那么一日,镇北王府会不复存在的。您就看着吧,到时候,许姝她算什么东西,什么郡主之尊,只怕到时候她只会是罪人。”   甩下这些话,她就往鹤安堂去了。   看她这样子,郑姨娘暗暗叹息一声,知道自己也拦不住她。   来鹤安堂的路上,殷锦娴仍然有些气不过,姨娘怎的总是这么扫兴。那许姝到底有什么好的。   等到两人在鹤安堂外相见,她这胸、口还有一股气,没发、泄出去。   见她脸上的愠怒,许姝微微勾了勾唇角,根本就不打算和她有什么口舌之争,就这么侧身而过,准备离去。   可惜,她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人可不这么认为。   只见殷锦娴微微勾勾唇角,似笑非笑道:“姝妹妹真是有心,这不日就要大婚了,还抽时间回府给祖母请安。我若记得没错的话,祖母之前可是已经给妹妹备了极其奢华的嫁妆,不是那次妹妹回许府,就已经都搬到许府了吗?怎么,姝妹妹今个儿是又瞅中祖母什么好东西了吗?”   提及这事儿,殷锦娴就不得不嫉妒。祖母自小宠着许姝也罢了,谁不知道祖母手中那么多的宝贝,大多也都是内造的。当年祖母可是大曜国最尊贵的长公主,还有从龙之功,单这些年宫里赏赉的,就足以羡煞别人的眼了。可这些,祖母竟然偏心眼儿的都给许姝做了嫁妆。   这凭什么?   尤其,她如今也是三皇子妃了,用不了多久,也要大婚。可祖母那里,却丝毫都没有什么表示。这让她怎么想心里怎么都不舒服。   淑贵妃娘娘原本就瞧不上她,若知道她大婚嫁妆才有那么一丁点儿,岂不更小瞧她。尤其有许姝做对比,她这三皇子妃,可是刚开始就被许姝给踩在脚底下了。   虽知道她如此气势汹汹的赶来,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可听着她这话,许姝还是忍不住一个白眼。   说真的,就她这小家子气的样子,也怪不得别人总瞧不上她。长辈给的东西,那是长辈的心意,可若这么急巴巴的暗中就已经想着长辈的东西了,这会不会吃相太难看了些。   “娴姐姐,瞧你这话说的,你如今已经是三皇子妃了,宫中又有太后娘娘在,等你出嫁那日,太后娘娘肯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你何须为着这事儿,耿耿于怀呢?若说内造的东西,外祖母库房里再多,又如何能比得上太后娘娘。这些年,每逢太后娘娘寿辰,上上下下的哪个不是挖空心思的孝敬太后。”   许姝这话说的不可谓不妙。这些年,谁不知道太后和圣上不和。每逢太后寿辰,圣上只是随手差人从库房拿了东西送往慈宁宫,下面的人看着,自然会揣摩圣上的心意啊,得罪了太后是小,可若让圣上心头记上你一笔,只怕没好果子吃啊。   是以,这些年郑太后的慈宁宫,根本没多少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许姝这么说,无非就是故意刺激殷锦娴罢了。   你不是嫉妒吗?那我就让你看清楚这现实。   虽早已经知道许姝的伶牙俐齿,知道她的不知所谓,可殷锦娴还是被她这话刺激的眼眶都红了。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气急道:“你!你怎么敢如此狂妄!你竟敢如此瞧不上太后,如此奚落太后,看我……”   话还未说完,只见许姝轻轻一笑,欺身上前,一副意味深长道:“瞧,怎么就动怒了?你莫不是又要往太后娘娘那里告状了?只是,太后娘娘刚回宫,你却又戳了太后娘娘的伤心事。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离间圣上和太后娘娘了。”   “你!”什么叫做欺人太甚,殷锦娴算是知道了。   可恨的是,听了她这话,她却是犹豫了起来。   是啊,她大可以仗着自己年纪小往太后娘娘宫里哭诉,可之后呢?她已经是三皇子妃了,却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在太后娘娘面前哭哭啼啼。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若真的传了出去,她这三皇子妃,岂不成了笑话。   这还未真的成了宫里的贵主,就已经惹一身骚,确实不好。   可她又怎么甘心就这么败下阵来。   哦,对了,她怎么忘了,宫里最近可是多了位小主呢。   想到这位,她眼眸深处立即涌上了嘲弄。   “姝妹妹怕是多心了,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儿小事儿,扰了太后娘娘的清闲呢?这些日子我虽未入宫,不过听闻,宫里可是多了一位美人。说真的,许五姑娘当真是好福气,这依着圣上的宠幸,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能给圣上诞下个小皇子呢。”   “到时候,许五姑娘少不得再进一步。只是我少不得替姝妹妹担心,妹妹到时候入宫,若见到了许五姑娘,这,到底谁该给谁行礼呢?”   原以为,许姝听了这话,必然会勃然大怒,这谁不知道,她自小就身份尊贵,这会儿被她戳穿了这窗户纸,她还能镇定才怪。   可当真是奇了,许姝根本没有拂袖要走的意思,反倒呵呵笑了起来。   殷锦娴有些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许姝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她一番,意有所指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娴姐姐未免操心太多了。”   “娴姐姐与其操心我,不如操心你自己。你是三皇子妃,蕙姐儿如今又成了圣上的宠妃,这三皇子还未出宫建府,日后在宫里,总免不了遇到。就不知,到时候你们两人还能不能和之前那般姐妹情深了。”   许姝这话当然是在暗指之前她和许蕙在许老夫人的寿辰上,故意败坏殷锦芙名声的事情。   殷锦娴万万想不到,许姝竟然会再次提到那桩丑事,气的脸都白了。   还欲再说什么,可许姝却哪里肯给她机会,摇了摇头,就这么笑意嫣然的和她擦身而过。   “贱、人,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圣上不会就这么容忍镇北王的,绝对不会的!” ☆、第120章 傅大爷   “主子,这三姑娘到底是心大了, 这都还未大婚呢, 就敢给拿许家五姑娘的事情故意让郡主下不来台。”   高宁大长公主闻着这消息时,不免失笑:“娴姐儿和三皇子的婚事, 我本就不喜。翊坤宫那位,心眼儿大着呢, 可娴姐儿,唯独是太聪明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么说着, 她不免又想起郑太后打的主意来。三皇子倒台,不管是郑氏还是镇北王, 都是乐见其成的。所以, 这事儿是迟早的事儿。如此一来, 娴姐儿这未过门的三皇子妃, 着实是尴尬了。   碍着郑氏的缘故,她也不喜这孙女, 只这会儿想到她的结局,多少是有些感慨。   “主子,您又何须为着这事儿伤神,这一切还不是三姑娘自找的。她自小就争强好胜, 这次也当是给她个教训吧。只老奴也知道,您虽不喜三姑娘,可毕竟是有碍咱定国公府的脸面,加之这桩婚事又是圣上亲自指的, 若三皇子出了事儿,三姑娘怕是也只能搅了头发往庵堂去了。这谁家还敢上门来提亲呢。”   周嬷嬷这话确实没错,不说别的,这娴姐儿虽未过门,但到底已经被指婚了,三皇子出了什么事儿,定国公府也不想授人以柄。   拿起身侧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高宁大长公主轻轻道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   恭亲王府   老恭亲王气的直接就摔了手中的杯子,他独独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外孙女,那可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次选秀,原也想着往宫里只是走这么一遭,做做样子,也省的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他怎么都没想到,郑氏会如此蛇蝎心肠。   “爷爷,这大皇子如今被圈禁,却偷偷差人给我们递了这消息,您说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老恭亲王气的差点儿跺脚了,“还能是什么意思?他如今被圈禁禁宫,还不就是想着能早点摆脱圈禁。”   “恭亲王世子急了:“爷爷,您可不能糊涂,自打大皇子回京,一直都未能面圣。您忘记前些个儿在午门被冯振打死的钦天监监正了。这节骨眼儿上,可不适合替大皇子求情。”   “何况,他一直以来都是依仗着太后娘娘的,上次,太后娘娘因为七王爷一事,拿当年那桩旧、案要挟您,这个时候,却求到您面前,可见他也是个心思深沉之人。”   “再说,大皇子出生卑贱,咱纵是承了他这人情,也不一定要真的这个时候还吧。要孙儿说啊,圣上也未必就真的要圈禁他一辈子,他毕竟不比废太子,即便放出来,也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他这个时候如此一搏,怕也只是被吓坏了。”   老恭亲王点点头:“你说的是,这个时候确实只能静观其变。不过嬿儿那里,却是得早些安排出宫的。那太医院常太医或许能帮我们些忙。只不过,我许还得往定国公府一趟。”   “爷爷说的是。如今人人自危,能让常太医甘愿冒这个险,也唯有姑祖母示下了。”   这老恭亲王一直以来都没什么野心,这些年为了王府不遭圣上的忌惮,更是战战兢兢。只近来看着脾性和他如此相似的孙儿,他这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年,他在这里让一点点,那里让一点点,其实如何不知道外头人是怎么议论他的。就连高宁大长公主,私底下都说他不像是皇家的人。   自个儿这般一辈子,什么时候两腿一蹬,便去了。可恭亲王府呢?孙儿难道也得如自己一般,什么时候都战战兢兢,生怕碍着别人的眼。   以前啊,他还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可自打镇北王滞留京城这些日子,眼瞅着镇北王和清溪郡主就要大婚了。他这心里,难免起了些苗头。   当年,高宁有从龙之功,定国公府方可有如今的显赫。   镇北王手握重兵,他虽已暗中投入镇北王麾下,可若什么都不做,将来就能有大的造化,这怕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爷爷,您掌控宗人府这么多年,您又何须把心思放在别处。这日后天下易主,您又何愁没有立功的时候。孙儿再多说一句,您也知道,傅家人如今入京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时候,京城不定多少世家大族,不定多少宗亲贵族都遭难呢,我们恭亲王府能全身而退,就已经很好了。我们就是再怎么争,难道能争的过傅家人?”   思忖片刻,老恭亲王沉声道:“确实,是爷爷有些失了稳妥了。”   恭亲王世子又继续道:“清溪郡主不日就要大婚了,不管两人感情如何,这御赐的婚约,即便有一日天下易主,她也是当之无愧的皇后娘娘。爷爷您与其想别的,不如好好的把握着这个。我们恭亲王府只要和清溪郡主绑的牢牢的,日后,便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对了,等这次选秀之后,嬿妹妹的婚事也该相看起来了,孙儿私心觉着,这朝堂动荡不安,若我有几个兄弟,倒也好了,嬿妹妹可以嫁到我们恭亲王府来,绝对不会让她受了任何委屈。我左思右想,若不能嫁到恭亲王府,为今之计,或许唯有傅家那位了。那位傅家大爷,虽说年长嬿妹妹一些,可如此一来,我们和傅家,算得上是有姻亲呢。只是,这傅家大爷的夫人一年前去世了,膝下还有一个哥儿和一个姐儿,到底是让嬿妹妹受些委屈呢。”   若是以前,恭亲王世子敢把主意打到外孙女身上,老恭亲王不拿拐杖揍他才怪。可如今这格局,确实是行差就错。自己也老了,不可能庇护外孙女一辈子,这若是自个儿去了,世子虽有袒护之心,可这到底人心是偏的,他又能管多少呢?   确实是,与其把她许给别的人家,不如和傅家拉近拉近关系,这日后,她也算是皇家媳妇了。只这傅家大爷听闻没读过什么书,若是个糙汉子,嬿儿如何肯答应。   “你说的虽在理,可这事儿也急不得。怎么着都得你嬿妹妹亲自点了头的。等郡主大婚过来再说吧。”   这是老恭亲王的真心话,自己虽有私心,虽也是为了她好,可有些事情确实得问问她的意思。   外孙女自幼就漂亮,有饱读诗书,在京城那也是有些名气的。就怕她觉得这傅家大爷太粗鲁,从犄角旮旯来京,瞧不上啊。   老恭亲王这厢沉得住气,不料,恭亲王世子却是沉不住气的。这不,下午就打发了自个儿媳妇往许府去探许姝的口风去了。   大姐姐突然来找自己吃茶,许姝自然很开心。   不过,她心里也知道,这节骨眼儿上大姐姐过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而且,依着她的猜想,该是和老恭亲王那位外孙女脱不了干系。   果然,这还没吃了半盏茶的功夫,殷锦怡就开口了,“姝儿你也知道的,老王爷宠嬿姐儿宠的厉害,姻亲这关系呢,却是关系女人的一辈子。如今天下动荡不安,老王爷想替外孙女多谋划一些,确实是可以理解的。”   闻着这话,许姝轻轻笑了笑,确实她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傅家人初入京,她根本没把这事儿往傅家大爷升上去想。   等听到殷锦怡斟酌半晌,终于倒出了自己的来意,许姝直接就愣在了那里。   “大姐姐是说老王爷有意把嬿妹妹嫁到傅家来。”   殷锦怡也知道老王爷这事儿确实是有些突如其来,定了定神,缓缓道:“也不知道姝儿觉得此事如何?”   自家姐妹,许姝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她轻笑一声,揶揄道:“大姐姐,你也知道,傅家人才入京,我这些天又待字闺中,和傅家人可还未谋面呢。”   闻言,殷锦怡却是有些忧心道:“姝儿,大姐姐可是听闻,那傅姜氏没少蹦跶,还有那郑家姑娘,听闻私底下可给傅姜氏送了不少好东西呢。你可得心里有数啊,这样的婆婆,怕是日后少不了麻烦。”   殷锦怡毕竟已经嫁为人妇,这内宅的事情,也见识了不少。   听她这么一说,许姝笑道:“大姐姐你就别担心了。我这人你也知道,素来不会让自己受了委屈。何况,她算哪门子正经婆婆,除非她老蚌生珠,给傅老爷子生下个儿子。”   “你呀,怎的还是这般口无遮拦,这若传出去了,不得徒增多少流言蜚语呢。”殷锦芙原还想叨唠一些,可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乐了,“不过你这说的也对,她毕竟不是王爷和傅家大爷的生母,如今的体面,只怕也是镇北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姝微微勾勾唇角,“大姐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若真能被那傅姜氏欺负了去,也枉费我这些年凭白担的那些名声了。”   说着,她又把话题拉回了傅家大爷身上,“至于你说的嬿妹妹和傅家大爷的婚事,这事,我倒觉得没什么问题。老恭亲王这些年总是战战兢兢,生怕露了锋芒。可嬿妹妹是他的外孙女,毕竟不是李家人,即便嫁到傅家来,圣上该也不会太过疑心。” ☆、第121章 接二连三   这历朝历代,牵扯到选秀, 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可如今, 这选秀才将将进行到一半,已经有不少人暗地里抹眼泪了。   圣上这次大选, 宫中定是会留人的。可除了巴巴被圣上提前宠幸,如今住在淑芳阁的许蕙, 大家恨不得自己马上被撂了牌子。   而对于被圈禁在禁宫的太子妃罗氏,外头这些热闹, 让她不免想起了当年自己被册封为太子妃, 入主东宫。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还在眼前呢。   想到这些, 她忍不住又咳嗽一声, 被圈禁到禁宫已经多日了, 若说之前她还想着圣上会念着父子之情, 给她们挪挪地儿,那么现在, 她已经完全没有这奢望了。   只这些日子倒春寒,禁宫寒气重,她身子难免有些不好。   这之前啊,她战战兢兢, 怕碍着父皇的眼,和宫里哪位贵主,都走的不近。只没想到,自己这般小心翼翼的下场, 等自己遭难了,连奴才都敢故意蹉跎他们。   “娘娘,您莫要多想。如今朝中不少人力荐圣上立皇长孙为皇太孙,我们还有盼头的。”   闻言,太子妃罗氏微微蹙了蹙眉头,“我战战兢兢这些年,没成想,最终落得这般结局。若说我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不过是罗氏一族。不管爹爹怎么待我,我终归是罗家出来的,纵是死,也不能连累娘家人的。”   自打她被圈禁,原先手头还备了些银子,只这么长时间,早已经没剩多少了。就这么下去,可何时是个头。圣上已经有多日未召见太子,若真的这么拖下去,只怕会愈发糟糕。   “娘娘,您可万万不要做什么傻事。宫中自戕可是大罪。您虽说被废黜,可若是胡来,怕是会连累了罗家呢。就是殿下那边,少不得圣上又生了厌恶。”   闻言,罗氏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我怎么会不知道,自戕是大罪,可我也知,父皇早有杀我的心思了。若不是碍着这悠悠众口,早就下旨了。我私心想着,与其等父皇下旨,倒不如,我自己结果了自己。如此,殿下也不会有一个获罪的太子妃,也不会罪及罗家。”   “兴许我这么一死,父皇多少会对太子生些恻隐之心,比起在这里苟延残喘,等着头上的刀子落下来,不如自己好好的打算打算。”   孙嬷嬷看自家娘娘一眼,有些拘谨道:“娘娘,您怎么……”   话还未说完,却见罗氏自嘲的勾勾唇角:“怎么会知道父皇有杀我的心思?”   “这内廷有多少肮脏,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太子被圈禁,翊坤宫那位,不会替太子求情,可也不会置若罔闻,如此,父皇怕是要怀疑她平日的安分不争了。思来想去,把如今这一切推到我身上,岂不能让父皇少些愧疚感。我并不愚笨,只怕这条命留的到初一,留不得十五。”   一番话说得孙嬷嬷顿时红了眼睛。   见她如此,罗氏也有些哽咽道:“嬷嬷不用伤心。我其实早就看开了。这之前,还想着把一切都寄托在皇长孙身上,可这一切都是痴心妄想罢了,即便皇长孙上位,父皇也容不得我在和碍眼的。帝王之心,莫不如此。若我的死,能保罗家无虞,能让圣上念及太子殿下,也算值得了。只苦了嬷嬷,你侍奉我多年,原想着等什么是可以让您出宫荣养,只最后,还是要连累嬷嬷了。”   说完,她意味深长的看孙嬷嬷一眼,又道:“这些日子倒春寒,我这风寒怕是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了。嬷嬷也不用去求外头那些奴才,算是成全我吧。如此,算不得是自戕吧?”   见自家主子执意如此,孙嬷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您莫怕,到时候老奴会陪您去的。”   许人这心气儿尽了,确实如一只脚踏入了阎王殿。只几日后的一个夜晚,禁宫那边,就传来了废太子妃罗氏病逝的消息。   消息传到成元帝耳中之时,成元帝正在丹房打坐。听着冯振的回禀,成元帝暗暗叹息一声,许久未说话。   “圣上,罗氏如今已被废黜,这安葬之事……”   让冯振意外的是,成元帝竟允其厚葬。虽不是太子妃的规格,却也算得上是体面了。   一时间,这个夜晚,六宫之人皆都有些难以入眠。   翊坤宫   淑贵妃一时间也难以捉摸圣上的心思,圣上对罗氏的厌恶,别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之前,圣上早有赐死罗氏的心思。怎的罗氏如今死了,圣上却给她如此体面。   这不合常理啊?   难不成,圣上真的准备立皇长孙为皇太孙?   太子有起复的可能?   这个揣测让淑贵妃心里暮然一惊,差点儿没把手中的茶杯给打翻在地上。   “娘娘,您可别自个儿吓自个儿,这即便是真的圣上抬举了皇长孙,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小小一个意外,可很容易要了他的命的。何况,祖宗的规矩,皇子身有残疾,不得为储君。到时候您只需一句话,奴才定能让这事儿做的滴水不漏,永绝后患。”   一番话说得淑贵妃终于是缓和了些神色,可这心底,到底是有些不舒服的。   她自问了解圣上,可今个儿这一遭,确实是让她有些慌了神了。   “你传令下去,翊坤宫任何人不准议论此事,若有违背者,杀无赦。”   杨嬷嬷诺诺的应着:“娘娘您放心吧,这个时候,绝对不会出什么差池,落人口舌的。”   淑贵妃满意的点点头:“圣上呢?可还在丹房?”   “可不是,近来圣上往丹房愈发频繁了,不知圣上的身子,是不是……”   说着,杨嬷嬷再不敢说下去。   淑贵妃却忍不住身子有些颤抖。   她知道依着圣上的身体,总有去的那一日。可这会儿听着这话,再想想宫中如今的局势,不由得,她生了些惧怕。   圣上这几日除了丹房,夜里都翻的是许氏的牌子,这若亏了精血,突然一日死在龙床上,她可真的是麻烦了。   她如今一切的倚仗都是圣上。到时候,郑太后不和拥她的三皇子继位,肯定会把视线落在皇长孙身上。如此,她真的是成了众矢之的了。   不行,绝对不行。   可惜,淑贵妃这还没来得及想着法子向皇长孙下首,隔日,内廷就发生了一个天大的丑闻。   而此事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三皇子。   三皇子被发觉和秀女户部左侍郎家的姑娘黄氏同睡在一起,那黄氏衣不蔽体,被人发觉时,直接就吓晕了过去。   而三皇子,昨个儿怕是喝的酩酊大醉,等众人闯进去时,还不见任何醒来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淑贵妃再没往日的端庄和尊贵,直接就瘫、软在了地上。   杨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这个时候,您可不能慌了神。这背后,肯定是有人故意动手脚的。”   “您这个时候,得赶紧往圣上面前去请罪。否则怕是更不好收拾了。”   听着这话,淑贵妃终于是回过些神来。可没想到,才刚道乾清宫门口,就听说圣上已经下令把黄氏杖毙了,黄氏一族,也皆被流放出京。   乾清宫   成元帝正在气头上,眼瞅着选秀即将落在帷幕,没想到,自己真是生了个好儿子,竟闹出这样失体面的事儿来。   “圣上,贵妃娘娘来了,这会儿正跪在外面请罪呢。”   冯振弓着身子,恭敬的回禀道。   “请罪?她可知老三做了什么混账事?她怎么有胆子往朕面前请罪?让她回去吧,朕不会见她。”   只这话才说完,就听外传来淑贵妃的哭诉:“臣妾罪该万死,教子无方,还请圣上降罪!”   “可三殿下平日里滴酒不沾,只醉心史书典籍,怎的突然就生了这么大的丑事。那黄氏又住在储秀宫,又是怎么到了三殿下那里,这里面疑点重重,还请圣上明察。”   说完,淑贵妃猛的磕了一个响头,那动静,让成元帝多少是动了些恻隐之心。   正准备宣她进来,却见冯振突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成元帝眉头微蹙:“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冯振面带犹豫之色,可最终还是开口了:“圣上,前些日子有几个太监私下里嚼舌根,被老奴直接拉出去乱棍打死了。原想着圣上这些日子丹房修炼,不想扰了圣上的清净。可此事又牵扯到了三皇子,奴才这会儿,再瞒着,就有欺君之嫌了。”   成元帝看着冯振:“说!”   “圣上,那几个太监暗地里提及了一件多年前的事情,说是三皇子曾和内廷一位美人有龌、龊,不过这事儿最终被太后娘娘和淑贵妃给遮掩过去了。”   听着这话,成元帝如何再能坐得住。   “你说什么?!”   冯振战战兢兢道:“圣上,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奴才也无从查实。不过奴才暗中查过了,当年那位美人身边侍奉的宫人,皆被丢到乱葬岗去了。而且自那之后,三皇子身边的人,也都换了一遭。”   这话之后,成元帝的脸色愈发黑了。 ☆、第122章 乾州   “娘娘,您先别急, 圣上这几日正在气头上, 您未能面圣,可三殿下这些年得圣上宠爱, 不可能真的为了这么一件事情贬黜殿下的。何况那黄氏不已经被杖毙了吗?到时候,我们只需紧咬一句, 是那黄氏鬼迷心窍,偷偷爬了三殿下的床。”   闻言, 淑贵妃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当圣上是傻子?本宫怕什么,你不知道吗?”   一句话说的杨嬷嬷心里猛地一惊, 脸色都苍白了。   她斟酌几秒, 战战兢兢道:“娘娘难道是怕有人把当年那桩事再翻出来?”   淑贵妃沉沉叹息一声:“本宫如何能不忧心。老三好端端的, 可如今却突然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这背后, 定是有人算计的。说到底,都是因为储位之争。”   说话间, 淑贵妃心里已经满是苦涩。原以为当年那事已经尘埃落定,不会再有人提及了。可谁知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竟然再次成为自己的威胁。   到底是谁做的?   慈宁宫?   禁宫?   亦或是贤妃?   她虽然知道贤妃没那么大的胆子,可这个时候, 不免不疑心。   “娘娘,您也别自个儿吓自个儿,知道当年那事儿的人,都已经死了, 如今,可就除了太后娘娘知晓的。太后娘娘难不成真的为了一己之私,和您撕破脸?”   一句话说的淑贵妃瞬间变了脸色。   是啊,太后若真的想为了垂帘听政那一日,若是朝老三下手,她的嫌疑才是最大的。   为了达到目的,牺牲一个孙儿,又如何?何况,她之前对郑太后多有僭越,郑太后早就看不顺眼她了。   想到这些,她猛的站了起来,“不行,本宫得往慈宁宫一趟。”   杨嬷嬷忙拦着她:“娘娘,您可不能关心则乱。您这会儿往慈宁宫去,不更找人口舌吗?圣上又疑心重,许还会猜疑您和太后暗中有了什么交易。”   淑贵妃急的都要跺脚了:“那可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坐以待毙?本宫有预感,这次怕是真的不好了。圣上最憎恨别人糊弄他,欺瞒他,早知道当年事发之时,本宫便去圣上面前请罪,如此,也不会留了把柄给太后。”   听她越说越没谱了,杨嬷嬷急急道:“娘娘,您许得做最坏的打算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这个时候若因为三殿下之事,和圣上僵持,不是更让圣上下不来台吗?若因为此事,失了圣上的恩宠,那便更划不来了。您如今当务之急是把自己给撇清,当年您也是被吓糊涂了,一切都是太后娘娘做主瞒下那事儿。”   淑贵妃低声问她:“可圣上的脾性,到底会跟本宫生了嫌隙。本宫如今是进退维谷呢。”   “您不出面,可您可以让朝臣们出面吗?三殿下这些年在外名声可不错,为着这么一桩事,圣上即便真的动怒,若有群臣劝谏,应该会属下留情的。只是东宫储君之位,怕是有些棘手了。”   这个淑贵妃自然也想到了,她真的很不甘心,明明自己已经快要进一步了,却突然被人背后偷袭。这如何能让她咽的下这口气。   可这委屈她还真的咽下去,杨嬷嬷说的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圣上就这么几位皇子,等她之后一一把他们都除掉了,这江山,迟早是老三的。   想想史书上也不是没有皇子被贬黜,可也不乏有人熬到东山再起的那一日。   眼瞅着如今已经是四面楚歌了,她可不能沉不住气。   慈宁宫   郑太后懒懒的靠在金丝吉祥纹大引枕上,桂嬷嬷在旁轻轻的替她拿梳子通着头。   “翊坤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桂嬷嬷难掩笑意道:“这不这几日多次求见圣上,可都被拦了下来。温氏这次怕是真的要栽跟头了,圣上绝对不会容忍这桩丑事的。”   郑太后眼睛微闭,半晌,沉声道:“可查清楚那黄氏怎的突然爬了三殿下的床?”   郑太后原是打的恭亲王那位外孙女的主意的,只这次又被人截了胡。   这一次是巧合,第二次,难道还是巧合?   莫不是,已经有人知道她的心思了。   还是说,有人敢窥视慈宁宫?   如若不然,为何总是先她一步?   见她阴沉着脸,桂嬷嬷忙安抚道:“娘娘,您也别太忧心了。其实这事儿,许真是那黄氏鬼迷心窍呢。这次选秀,有多少家的贵女求到宫里来,盼着被撂牌子。这黄氏,大抵在宫里没能攀上关系,无奈铤而走险,才招惹了三殿下。许她真的以为,只要爬上了三殿下的床,圣上会网开一面,直接指了她做三殿下的侧妃呢。”   郑太后却还是有些疑心,“近来宫中不太平呢,短短的时间,先是废太子妃病逝,之后又出了三殿下这事,哀家这心里,总觉得心慌慌的。”   桂嬷嬷缓声宽慰道:“奴婢看太后娘娘有些忧思过甚了。这次无需您出手,三殿下就栽了这跟头,这其实于我们慈宁宫是好事儿。您也知道,圣上疑心重,此事定是要彻查一番的。就是淑贵妃,肯定也不甘心真的当这个冤大头。可如今,有人出手了,那便万万不会牵扯到太后娘娘您身上了。您呀,就好好的颐养天年,等着垂帘听政的那一日吧。”   说完这些,她突然顿了下,又道:“不过太后娘娘,奴婢看您得和圣上谈一谈,皇长孙随废太子圈禁禁宫,这若生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不如,先接到您宫里来教养。”   郑太后其实早就有此意,可她又害怕这么做,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惹了儿子猜忌。可如今,废太子妃罗氏已逝,她不管罗氏怎么死的,太医院那边,可说是染了风寒。这个时候,她这当曾祖母的,关心关心曾孙,也是情理之中吧。   可说到把皇长孙接到自己这里教养,她却丁点儿不抱希望。其实,若是最终自己能达成目的,又何须争这一时。   对于这个儿子,她是真的必须要小心谨慎呢。   而且提及这已逝的罗氏,郑太后心里不免又有些犯嘀咕。   知子莫若母,当年纵是对一母同胞的老七他都未属下留情,这次,怎的就允了厚葬罗氏?   可不管如何吧,总归是好的。   虽说想的这个,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虽有意瞒着,可几日的功夫,坊间都传遍了。   原还得意洋洋的殷锦娴,几日的功夫,就消瘦了许多。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三殿下如何会这般拎不清?   可眼下纠缠这些又有何用,听闻淑贵妃娘娘几次面圣,圣上都未召见,可见圣上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前头才死了个七王爷,如今废太子又被圈禁禁宫,大皇子也被圈禁禁宫,圣上应该会留三殿下一命的。可若是被贬黜为平民呢?她难道要跟着三殿下往那犄角旮旯里,吃糠咽菜。   殷锦娴越想越觉得可怕,日日求着郑姨娘往宫里去给郑太后请安。   想着她这姑祖母能救救她。   郑姨娘奈何不了她,加之她也忧心的很,几日前已经往慈宁宫递了折子,可这都几日了,宫里连个消息都没。   如此,府邸的流言蜚语更甚了,加之之前殷锦娴仗着自己是未来的三皇子妃,没少私底下耀武扬威,趾高气昂,这会儿飞上枝头的凤凰又落地了,确实招惹些流言蜚语。   殷锦娴哪里受得了,尤其是听闻圣上不日就要下旨贬黜三殿下前往乾州,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她想想就觉得浑身一阵寒颤。   她不是没看过史书,那些被贬黜出京的皇子,过得日子,连一个下小的县官都不如。身边更是连侍奉的丫鬟都没有,柴米油盐一切都得自食其力。   那些地头蛇可不好因为你是皇子,对你战战兢兢。相反,他们揣摩不透圣上的心思,他们服从的素来只有皇权,这都被贬黜到这犄角旮旯了,自然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甚至是一日三餐,有时都得看这些地头蛇的眼色。   殷锦娴是想要当人上人的,她对三殿下,确实是有倾慕之意,可如今,想着自己很大程度上要陪着三殿下过这苦日子,再多的倾慕也都变成了惧怕。   天潢贵胄,一下子变成庶民,让她如何接受?   “姨娘,您去求大舅母好不好?大舅母经常往慈宁宫去,您就让她救救我吧。若三殿下 真的不给贬黜为庶人,您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得女儿了。您可唯有女儿陪伴您了。”   说到后来,殷锦娴都有些歇斯底里了。   郑姨娘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娴儿,你别自个儿吓自个儿。三殿下这事儿确实是惹圣上龙颜震怒,可毕竟是淑贵妃这些年颇得盛宠,不会有你说的那一日的。”   殷锦娴却是不依:“姨娘,你懂什么?若只是空穴来风,外头怎么传得那么厉害?”   “我有预感的,这次怕是真的不好了。”   说着,她突然站了起来,踉跄着就要往外冲去。   “娴儿,你这是要往哪里去?”郑姨娘都要被搞糊涂了。   殷锦娴都要哭了,“我们去求祖母,若祖母开口替我求情,总能留我在京城的,一定可以的。”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她又一次重复了这话。   看她这样,郑姨娘再也忍不住,一把把她搂在怀里,低声哭泣起来。   鹤安堂   高宁大长公主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腾的这么厉害。   如今,京城可都在传圣上已有心思贬黜三殿下为庶民,遣往乾州。   对于这传言,高宁大长公主半信半疑。毕竟自己那侄子的性子确实是有些阴晴不定,此事不到最后旨意下达,谁能保证呢?   可让她震惊的是,就在半个时辰前,那窦继海也传来消息出来。说是圣上大抵真的真有此意淑贵妃那边,听说已经急急的拉拢朝臣替三殿下求情了。   “主子,这次圣上怕是真的对三殿下失望透顶了。这毕竟不是别的什么事儿,是三殿下私德有碍。”   高宁大长公主叹息:“我是觉得,圣上未必就真的不想除去三殿下。近来朝臣都忙着站队,一派是三殿下,一派是皇长孙。可你也看到了,废太子妃罗氏病逝,圣上允许厚葬,这可是个信号呢,就凭着这个,淑贵妃拉拢朝臣替三殿下求情,只怕效果也不大。”   “三殿下是个好孩子,只这淑贵妃的心太大了。若她安安分分的,许也不会闹到如今这个境地。”   周嬷嬷感慨道:“可三殿下若真的被贬黜到乾州,三姑娘那边,岂不是?”   “郑姨娘这几日每日的往宫里递折子,怕是也吓坏了。”   高宁大长公主叹息:“原我还想着,若三殿下真出了这事儿,娴姐儿哪怕是搅了头发,往庵堂当姑子,就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没想到,圣上真有意把三殿下贬黜出京。这节骨眼儿上,娴姐儿怕是不可能留在京城了。淑贵妃不可能放着三殿下一个人去受苦,这会儿怎么可能让娴姐儿全身而退。”   正说着呢,就听外头丫鬟进来传话道:“主子,三姑娘和郑姨娘来了。”   虽不喜娴姐儿,可想着她如今这劫难,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暗暗叹息一声,还是让她们进来了。   果然,如高宁大长公主预想的那般,殷锦娴才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祖母,求您救救孙女,求您救救孙女!”   说完这话,她哭的差点儿就要背过气去了。   郑姨娘知道高宁大长公主素来不爱这样,忙拽了拽女儿的袖子,可想着眼前这局势,她自个儿也有些忍不住哭了起来:“殿下,是妾身和娴姐儿扰您清闲了。只这事儿牵扯娴姐儿的一辈子,妾身才斗胆带着娴姐儿求到您面前来。”   那边,殷锦娴已经整个人都要虚脱了,若说之前她为了在高宁大长公主面前争宠,也没少掉过眼泪,可现在,却是在恨得哭的撕心裂肺呢。   “祖母,孙女不想往乾州去,孙女自出生就在京城,如今孙女也不敢奢求别的,只要能留在京城,孙女再不会痴心妄想,再不会不懂事了。”   “孙女知道之前因为自己的争强好胜,惹了姝妹妹不开心,让您面上也不好看。如今,孙女已经知道自己错了,祖母千万不要因为之前的事情,和孙女生了嫌隙。”   闻言,高宁大长公主微微蹙眉,“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祖母也不是不想救你,可你和三殿下的婚事是圣上亲自下的,你虽未举行大婚,可这事儿是赖不掉的。其实祖母这会儿心里也是一团乱麻,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愿意看到。”   听着这话,殷锦娴差点儿晕厥过去。   “你疑心祖母因为姝儿的事情,不救你,可你错了,祖母还不至于这么狭隘。只这事儿,你让我如何救你。圣上旨意已下,那便是君无戏言。若这个旨意收回,那日后,是不是还有别的旨意可以收回,如此,天家威严何在?”   高宁大长公主的苦口婆心却并未让殷锦娴平静下来,只见她微微勾勾唇角,自嘲的笑了笑,反问道:“可若今个儿跪在祖母面前的是姝妹妹,祖母哪怕是拼了这条老命,拼上整个定国公府,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不是吗?”   这些话无异于僭越了,郑姨娘忙要捂她的嘴,却不料,殷锦娴一把把她给推开了,“姨娘,我说错什么了吗?我难道说的不是事实。”   “祖母的心本就是偏的,若是姝妹妹,根本无需姝妹妹跪在这里,祖母已经张罗着让姝妹妹全身而退了。”   高宁大长公主冷冷看着她,半晌,一字一顿道:“你说的或许是对的。可你忘了至关重要的点,若是姝儿,若真的爱慕一个人,不会因为那个人突然落魄,就想着自己独善其身。” ☆、第123章 送客   高宁大长公主仿若生生打了殷锦娴一记耳光,殷锦娴心中缘由的不忿, 一下子都不知该往哪里宣泄了。   见状, 郑姨娘猛磕了一个响头,战战兢兢道:“殿下, 娴姐儿是一时糊涂了,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不给殷锦娴任何考虑, 郑氏拽着女儿就离开了。   “姨娘,我怎的就糊涂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祖母就是偏心, 根本就是见死不救。”   见她这会儿了都还如此拎不清, 郑姨娘也急了,猛的一个耳光甩了过去:“糊涂东西!都这会儿了, 你还敢这么狂妄。若当初不是你心心念念就想着能侍奉三殿下, 何以到如今这个地步。姨娘为了这谁人提心吊胆的, 可越怕什么, 越来什么,这个时候, 你再得罪了大长公主殿下,是疯了不成?”   殷锦娴就是再愚蠢,这会儿也听出些郑氏的言外之意了,她一把推开郑姨娘, 嘲讽道:“姨娘,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想着女儿随着三殿下往乾州,祖母暗中能补贴我一些。”   郑姨娘这会儿也真的是没法子了,方才高宁大长公主也说了, 替娴儿和三殿下指婚的那可是圣上,这荣辱本就是一体的。要让圣上收回旨意,不是棘手,根本就是不可能。   郑氏这些年战战兢兢,本本分分,就是盼着女儿能好好的,她怎么都没想到,到头来,竟然会是这副光景。   想到这些,她也不知该怨自己,还是怨女儿的争强好胜了。   殷锦娴这会儿也慌了,她方才之所以那么任性,都是因为惧怕,都是因为胆怯,她忙抓着姨娘的手,哽咽道:“姨娘,可现在我们怎么办?我真的不要往乾州去,真的不要……”   她喃喃自语着,一旁的郑氏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郑姨娘定了定神,突地紧紧抓着女儿的手,哽咽道:“娴儿,事到如今,我们去求郡主吧。”   闻言,殷锦娴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一般,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娴儿,我知你一直都不愿意和郡主低头,可或许如今也唯有郡主能开口让大长公主殿下出手了。”   殷锦娴睫毛微颤:“姨娘,你让我去跪在许姝面前?就如方才那样,在祖母面前哭哭啼啼,所有的自尊和骄傲都被踩在脚底下?”   被她如此质问,郑姨娘也是一阵心酸,可她还能怎么办呢?她早就说过,人生来就是不同的,姝姐儿那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之尊,又是镇北王妃,那背后有许家,殷家,还有傅家。可女儿就是不听,愣要去争这个高低。这若往日能有些姐妹情分,怎的会落得现在这副田地。   看着郑氏欲言又止的样子,殷锦娴身子忍不住一阵瑟缩,万般滋味,怕是再没此刻让她难以言喻了吧。   郑姨娘小心翼翼道:“娴儿,只要能留在京城,万事都还有好转的可能。你读了这么多书,怎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呢?”   郑姨娘还欲再劝,却不料,殷锦娴突然开口道:“我去!”   怕是自己听错了,郑姨娘急急抓着她的手,哽咽道:“你再说一遍?”   “姨娘,我说了,我愿意去求许姝。”   对于女儿的突然转变,郑姨娘虽然心中也不无疑惑,可到底觉得这事件好事,也就没多想。   急急就往许家送了帖子。   许府   接到郑姨娘拜帖的时候,许姝正在逗弄哪只小鹦鹉。   “让她们回去吧,圣旨已下,我纵是有天大的能耐,也帮不了她。”   殷锦娴可委屈自己往许府来,许姝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看来她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了。可惜,她确实是帮不了她。莫说是她,纵是外祖母,纵是太后娘娘,这时候,都不可能插手此事。   “可是郡主,就这么打发了三姑娘回去,三姑娘这心底许又要不舒服了。”琥珀喃喃道。   许姝微微勾勾唇角,“那你说,让她们进来,又能如何?本郡主从小就不擅长宽慰人,何况,对方还是她们。她自小就对我耿耿于怀,这个时候,却求到我面前,你真觉得她是真心求我的。说的再直白一些,她这辈子最希望的就是有朝一日把握踩在脚底下,尽情奚落。既如此,又何须装什么姐妹情深。”   郡主如此说,琥珀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何况,三姑娘的性子,她们这些当奴才的也都知道。就冲她往日做的那些烂事,这会儿,也确实不值得人同情。   许府门外   闻着消息的殷锦娴,气的险些晕厥过去。   “姨娘,你也瞧见了,人家连见都不愿意见我。她是郡主,气势如此大,可姨娘愣是再一次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屈、辱。”   郑姨娘也没料到会这样,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看着女儿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鹤安堂,郑氏母女的动向,可没逃得过高宁大长公主的眼睛。   “不知所谓的东西!这是害怕满京城人都不知道她想想法子把自个儿摘出来。”   成王败寇,若没这心里准备,之前便别那么急急的攀高枝儿。现在好了,想别人救你,可谁可能趟这浑水。   高宁大长公主虽对郑氏和殷锦娴如此脸大生了不小的气,可对自个儿外孙女的行事作风,那还是挺欣赏的。   这满京城遍地都是东厂的眼线,姝儿行事却如此稳妥,不落人口舌。这孩子,到底是谨慎啊。   周嬷嬷:“郡主自小就聪慧,日后也是有大幅分的人。主子您就放心吧。”   高宁大长公主叹息:“是啊,可在我眼里,她什么时候也都是个孩子。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周嬷嬷笑着递上一杯茶:“殿下您担心郡主,郡主又何尝不惦记您。郡主前几日离开前,还特意找了奴婢说话,让奴婢瞅着时间每日提醒您往院子里散散步,郡主这是盼着您长命百岁呢。”   原是想哄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开心,熟料,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听了,却是一阵怅然:“长命百岁?这世间还真有人能长命百岁吗?圣上若不是只想着延年益寿,想着长命百岁,李家的江山如何会到如今这副田地?”   “若当初知道他是如此性子,我纵是死也不会支持他夺得这天下。说到底,我也是李家的罪人呢。知道那傅祈钰狼子野心,却奈何不了他。这样的退让,若百年之后,到了底下,怕是都无颜面见父皇和母后。”   周嬷嬷愣了愣,着实没想到,殿下会有这番感慨。虽她早知殿下的心结,可这是第一次,殿下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主子,您万万不可胡思乱想。这李家的天下即便是丢了,那又与您何干。您是念着百姓疾苦,念着天下苍生,才如此抉择的。如今,镇北王的名望,这且不说。就这段时间滞留京城,不定又有多少世家大族暗中投入镇北王麾下呢。更不要说,等到郡主和王爷大婚,若郡主和王爷能让天下太平,百姓富足,您又何须自己为难自己。”   也就是周嬷嬷贴身侍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多年,才敢说这些话。   高宁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轻抿一口茶。   是啊,这道理谁都懂,可自己心底的痛,却是抑制不住的。当然,她也知道,若没有殷家和傅家的联姻,许日后的结局,更是悲惨。可即便如此,让她如何眼睁睁的看着李氏江山覆灭。   近来,她总是梦见小时候的时候,自己跌跌撞撞的闯进父皇的乾清宫。父皇自小就宠着她,不止一次说,可惜了她是个女孩子。因着这个,几位兄弟可没少暗中嫉妒她。   更别说,父皇还丝毫不忌讳的抱着她坐在龙椅上看奏折。   梦里的每一幕,似乎都近在眼前,可高宁大长公主却知道,许自己用不了太久,便会再次见到父皇和母妃了。   总听人说,人死之前,就和走马灯似得。她如今身子虽说康健,可也知道,自己是个罪人。李氏江山覆灭的那一日,便是她离去的那一日。   可她该如何在父皇面前请罪,该如何面见父皇,每每想到这个,孤寂的夜晚,她总是暗自伤神。   只她真的舍不得她的姝儿,姝儿那么聪慧,怕是早已经知道了她的心结,若不是如此,她又何须找周嬷嬷去谈话。   可人生或许就是这样,她有她的不得已,姝儿也有她的不得已。好些事情,真的不能两全的。   “郡主,奴婢这些日子亲手做了百子图和龙凤呈祥被子。只奴婢到底是老了,这手迟钝了不少。”   知道主子又想不开心的事儿了,周嬷嬷忙岔开了话题。   果然,高宁大长公主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致:“嬷嬷什么时候做的,竟连我都瞒着了。想当年,嬷嬷的手艺在宫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就是宫里的绣娘,都比不上呢。”   周嬷嬷笑笑:“等奴婢收了最后的针脚,奴婢就拿来给主子看。”   说着,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笑道:“这郡主眼瞅着就要大婚了,也不知郡主绣了些东西给王爷没有。这总不能都交给府邸的绣娘。”   高宁大长公主先还没晃过神来,半晌之后,她突然笑了出来。   “嬷嬷说的是,这毕竟是大婚,总该有东西是自己亲自做的,算是图个吉祥。”   可想到外孙女那惨不忍睹的绣品,她不禁提议道:“不如嬷嬷明个儿往许府一趟,在旁指点指点。” ☆、第124章 小姑子   宫里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傅姜氏压根都不关心。只她这些日子接到了好些世家大族的拜帖, 虽碍着王爷的面子, 这个时候,也不好太过出风头, 可至今,定国公府殷家, 还许家那边,愣是丝毫动静都没有。   这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傅家人入京了, 可这两家, 愣是丁点儿动静都没?这是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中吧。   这傅姜氏,自小就心思多, 心中难免觉得人家这是瞧不上她。这些小心思, 她自然不敢在王爷面前叨唠, 可对着宝贝闺女傅瑶, 就无需忌讳了。   前几日,傅瑶带着郑涟送来的红宝石簪子去参加了温国公府四小姐的茶会。温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那宫里可是有淑贵妃娘娘在。傅瑶是处处小心谨慎,生怕自己不小心,闹了什么笑话。可席间,那么多贵女, 可大家却不由的把话题扯到了清溪郡主身上。   “瑶妹妹,这不日王爷和郡主就要大婚了了,你初入京,怕是还不了解咱这位郡主。那可身份尊贵着呢, 这郡主之尊,还是圣上亲自册封的。”   “是啊,想想瑶妹妹都入京有些日子了,这会儿也该见过这位未来的嫂嫂了吧?怎么样?瑶妹妹可觉得欢喜?”   女孩子在一起,叽叽咕咕的,总是离不开八卦。可傅瑶听着,脸色却越来越苍白,脸上的尴尬,也慢慢有些遮掩不住了。   这京城的人都是人精,她和母亲入京到底去了哪家赴宴,又接了哪家的拜帖,她们如何能不知道。这会儿,怕是故意拿她来逗乐呢。   见她面色讪讪,温家四姑娘率先打破了眼前这尴尬,只见她轻轻抿了一口茶,眯了眯眼睛,道:“瑶妹妹,看来清溪郡主是压根没把你和傅夫人放在心上呢。不过你也别觉得窝火。咱这位郡主自幼就被高宁大长公主宠坏了,自小就人人都让着她,谁都不放在眼里的。”   “而且你知道吗?你这位未来的嫂嫂,可是连女戒女训都背不来的。反倒是爱看些话本,听闻,私底下还请了戏班子逗乐呢。她这样的人,向来就散漫惯了。这大婚之后,定会仗着自己身份尊贵,不把妹妹和傅夫人放在眼中呢。”   虽然听说不少关于未来嫂嫂的传闻,傅瑶还是忍不住有些震惊。   什么,连女戒和女训都不会背?   也难怪,会如此没规矩。她们入京这都有些日子了,愣是连个面儿都未露。纵是不露面,那也该学学郑家那位侧妃,表表诚意吧。   那日之事,傅瑶心里已经是存着计较了,这会儿,再听傅姜氏这么一嘀咕,脸色就更差了。   “母亲,她虽说是郡主,可郡主又不比公主,不能出宫建府。您是不知道,那日我往温家去参加温家四姑娘的茶会,那些贵女是怎么说郡主的。想来,她是没规矩惯了。”   “而且,她连女戒和女训都不会背呢。您说说,这像什么话?这样的女子,如何配得上二哥?”   正在这时,丫鬟进来传话说,老爷过来了。   傅姜氏看了女儿一眼,叮嘱道:“一会儿你爹过来,可别多话。好赖你爹每日就爱摆弄些花花草草,后宅的事,也应该不会插手的。”   傅瑶正想反驳,傅老爷已经走了进来。   知道自己在这家里,身份地位尴尬,唯一的倚仗就是爹爹,傅瑶见他一进来,立即笑意嫣然的上前行礼问安。   却不料,傅老爷却冷着脸,看看傅姜氏,再看看傅瑶,都没往下座,冷哼一声,淡淡道:“瑶儿,前几日听说你往温国公府去了?”   见此,傅瑶有些不明所以。   可也只能喃喃道:“爹爹,是温家四姑娘请女儿去的……”   “温家,你也不看看现在局势如何?宫里三皇子岌岌可危,淑贵妃也怕迟早会失了荣宠?你是糊涂了不成?这节骨眼儿上还往温国公府跑?”   傅瑶却有些不以为然:“爹爹,圣上膝下唯有四个皇子,纵是觉得三皇子私德有碍,可若真的废黜三皇子,岂不怕这悠悠众口?再说了,淑贵妃这些年圣眷不衰,想来也用不了几日,定会重新夺得圣上的恩宠的。若这时候,女儿就因为三皇子之事故意避开温国公府,那日后,女儿还如何能进入这京城贵族圈子?”   这些话都是傅瑶的心里话。她虽不关心内廷之事,可三皇子之事,她是真的觉得爹爹太过小心谨慎了。还和之前在乡下一般,忌惮这个,忌惮那个。傅家如今在京城算是新贵,有二哥在,谁不暗中捧着傅家,可爹爹,还把自己当做乡下来的。如此下去,外面那些人,岂不笑话傅家。   傅瑶知道爹爹向来就是这个性子,可她和母亲不一样,这到了京城,自然少不了结交些权贵。就这几日的功夫,她瞧着母亲衣着穿戴,颇有些当家太太的风度了呢。纵是她,那日虽说在温国公府有些难堪,可她也暗中观察了下诸位贵女,并不觉得自己就真的差到哪里去了。   这人啊,只有自己立起来,别人才不会时时刻刻想着把你踩在脚底下。   是以,傅瑶是真的不明白,爹爹何故这般小心翼翼。   一旁,傅姜氏也不免出声道:“老爷,这京城不比乡下。在王爷被册封为异姓王开始,傅家人已经被推到这风头浪尖上来了。这日后,若不回西北,京城这边,我和瑶儿,总该有些交际的。这别的不说,就说大少爷的婚事,之前一直拖着未给他续弦,不就是想着若有一日能进京,能相看些门第好一些的。我虽说是这孩子的继母,可早已把他当做亲生儿子。妾身和瑶儿这出去走走看看,多看一些,多听一些,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一席话说的傅老爷子沉默了下来。   大儿子的婚事,却是也是他心头一件大事。可儿子的性子,他却是知道的。京城的贵女又都是娇滴滴的,这合适吗?   做了这么多年的枕边人,傅姜氏一看老爷子这神色,就知道她的忧心了。   她急忙奉上一杯茶,笑道:“老爷,如今我们不同以往了,多少人想巴着我们镇北王府,妾身敢说,这消息只要一放出去,媒人怕是都要踩破府邸的门槛了。”   傅姜氏是尽心尽力想要把大儿子的婚事给办好的,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别的,这只要这事儿办妥当,老爷纵是要高看她一分的。日后,后宅的事情,也肯定会放心交给她。   傅老爷子轻抿一口茶,不由得心中有些烦躁。   “罢了,左右等钰儿大婚之后再说吧。到时候,郡主也进门了,这内宅的事情,她想来会有自己的主意。”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傅姜氏和傅瑶的脸色都变了。   老爷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郡主进门了,就如何如何……   难不成,老爷真的想把后宅交给郡主打理?   可这会儿,傅姜氏心中疑问再多,也不敢争一时的高低。   直到傅老爷子离开之后,她才愤愤道:“听听,这算什么?我这些年若是争气一点儿,能生下个哥儿,如今在府邸,也不至于受这些气。”   傅瑶心里也很不舒服,这若内宅之权都被许姝给夺去了,依着她和母亲尴尬的地位,岂不日后都得在许姝手底下讨生活了。   或许,自己的婚嫁,怕也拿捏在她手中的。   想到温家四姑娘茶会上,听到的那些传闻,傅瑶觉得自己和这个嫂嫂定是处不来的。她可是小姑子,凭什么也要和别人捧着她?   还有母亲,好不容易这次入京能扬眉吐气一回了,怎能生生屈居人下。   许府   许姝无意盯着傅姜氏和傅瑶的动静,可还是免不了有些流言,传到她耳中。   什么傅家姑娘往温国公府参加温家四姑娘举办的茶会了,诸如此类的消息,许姝真的不知道该说着傅瑶是聪明还是愚蠢了。   这节骨眼儿上,但凡有些头脑的人家,都在观望,以静制动,方是上上策。可没想到,这母女俩,却这么笃定,温国公府会全身而退。   “郡主,要奴婢看,这傅家姑娘当真是缺心眼儿的。温家四姑娘这个时候举办茶会,怕是也存着试探之意。可这傅瑶,就和天上掉馅饼一般,急急想挤进这贵族圈子。也不怕到时候自己摔个大跟头。”   看着丫头气呼呼的样子,许姝忍不住噗嗤一笑:“瞧你,怎的这么沉不住气了?”   琥珀确实是很看不惯这傅姜氏和傅瑶,人都说小姑子和嫂嫂是克星,这之前,琥珀还不信的。可没想到,自家郡主遇上的这位,确实是奇葩。   但凡有脑子些,也不会这么急着蹦跶。   “您不知道,这傅瑶听闻还暗地里嘀咕说郡主未去给傅姜氏请安,未露面呢?这不明摆的说郡主没那郑家姑娘上道吗?可郡主是谁,岂是她们相见就能见的,更别说,屈尊去见她们了。”   尤其是想到因为郑家姑娘隔三差五的给傅瑶和傅姜氏送金银珠宝,就得了傅家母女的眼,琥珀更觉得可笑。   她不是嫌弃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而是,就是乡下人,也不可能各个都和傅家母女这么吃相难看。   这会儿就摆起婆婆的谱了,你哪那么大的脸呢? ☆、第125章 搭线   自己日后该怎么和傅姜是相处,对于这个, 许姝还真没细细的去想。   只这应了那句话, 皇上不急太监急,虽也知那傅姜氏身份地位尴尬, 膝下也没个儿子,不会是自家郡主的对手。可琥珀和香凝, 还是免不了时时盯着傅姜氏那边的动静。   侍奉郡主这么多年,她们知道郡主对这些小事儿不上心。她们这些当奴婢的, 可不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自然是得替郡主提前探探敌情的。   许姝知道这几个丫鬟的心思,虽觉得好笑, 不过也没拦着。   没想到的是, 这才过了没几日, 还真让琥珀探听到了些消息来。这次, 是关于傅家那位大少爷。   自那日大姐姐亲自来许府,和她提及恭亲王府有意把自个儿外孙女嫁给傅家这位大少爷之后, 许姝便琢磨起这事儿来。不过这件事情,她思寻着,多半得两人互相看对眼才对。就她所知傅祈钰这大哥,人虽说没读过多少书, 却也不是完全没自个儿主意的人,这一个搞不好,可别弄巧成拙了。   之前她只知这傅家大少爷平日里爱弄些药草,说是还开过医馆。至于别的, 就不知道了。   是以,听琥珀说起这傅姜氏之前还有意把这傅家大少爷养在自己膝下,她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郡主,傅姜氏有这样的心思,那也不为过。毕竟她膝下没有儿子,王爷又常年在西北。这大少爷虽说和她没血缘关系,可她毕竟掌控内宅,纵是白眼狼也该养熟了。可没想到,这大少爷愣是岿然不动,平日里,也称呼她一句太太。可见,这傅家大少爷是个聪慧的。”   琥珀如此说,不无道理。人最怕比较了,当哥哥的碌碌无为,弟弟却成了名震天下的镇北王,这但凡有点儿私心的,可不得替自己捞点儿。尤其傅姜氏这继母还有心替他谋划,这样的诱惑面前,他却仍然能继续摆弄药草,这副定力当真是有点儿傅老爷子的风范呢。   许姝虽没养过自己的孩子,可也听过不少名门世家内宅那些肮脏事儿。这当家主母,教养继子,想要把他给养歪了,有自己的心思,兄弟产生隔阂,这可是轻而易举的。   依着许姝这些日子听到的关于傅姜氏的传闻,她相信,傅姜氏应该是递过这橄榄枝的。是以,对于傅家这位大少爷,她私心是有些佩服的。   这世间的人啊,往往都输在太过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可这位,是难得的明白人呢。   见自家郡主嘴角微勾,心情看上去极好的样子,琥珀又道:“郡主,奴婢还听说了。这傅姜氏也急着给傅家大少爷张罗续弦的事儿呢。可见,她是真心急了,急着想用这事儿来向王爷邀功,刷存在感。”   说着,琥珀忍不住愤愤道:“这傅姜氏明显就是想得到这后宅之权,是想先郡主一步呢。”   “她约莫是怕郡主入门之后,仗着您身份尊贵,没了长幼之分。可这傅姜氏不过傅老爷子的继室,又不是王爷的生母,膝下就一个傅瑶,她凭什么要坐主位啊,凭什么想着压郡主一筹啊。”   闻言,许姝噗嗤一笑:“你担心什么?她这越是急,就越容易自寻死路。反正她爱端着身份就让她端着好了,本郡主是不会陪她玩的。”   这还待说些什么,外头丫鬟进来传话说,宫里窦公公传来消息,说是圣上解了大皇子的圈禁,还许大皇子往户部历练。   近来京城这些朝臣,谁不紧紧盯着乾清宫的动静。尤其是三皇子之事,大家觉得,圣上总该不至于真的为了这点儿小事废了三皇子吧,毕竟,淑贵妃多年得盛宠,怎么着都不会沦落至此的。没想到,没等到三皇子的转危为安,大皇子却被放出来了。   这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大皇子私开皇家粮仓,这是大罪,怎的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圣上既往不咎不说,还派大皇子往户部历练。   反倒是三皇子,看这苗头,似乎真有些不好。   等这日晚些时候,许姝见着傅祈钰时,不免提及此事。   傅祈钰倒是显得很镇定,轻抿一口茶,似真似假道:“咱这位圣上,膝下就这么几位皇子,三皇子这次是注定栽跟头了,可这么一来,虎毒还不食子呢,如何堵得住这天下悠悠众口。”   许姝微微一笑:“王爷的意思,圣上是故意放出大皇子,转移视线?”   傅祈钰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也不全是,你说对了一半。户部是什么地方?尤其如今国库空虚,江浙那边又不太平,大皇子往户部,那可是当靶子的。咱这位圣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时兴起想要选秀,一时又想要修建玄清殿,可银子哪里来?他总不能舔着脸问朝臣要吧,可如今,有大皇子了,这出了什么事儿,总归是一个出生卑贱的皇子,到时候,自然有他来扛。而且,还可以试探试探朝臣,是不是又重新站队了?这是他最喜欢玩弄的权术,平衡之术。”   可不管成元帝打的什么主意,三皇子这个阻碍,算是除掉了。许过不了今晚,乾清宫便会传来贬黜三皇子往乾州的旨意吧。   这事儿,早不是秘密了。   “看来,圣上虽觉得立皇长孙为皇太孙是明智之举,可也怕他什么时候走了,阉党专政,郑太后垂帘听政,这天下不再是李家的。”许姝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忍不住一阵唏嘘。要说天子之怒,确实是丝毫不留情。   淑贵妃这么多年荣宠,却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保不住。想必比起大皇子私开皇家粮仓,三皇子给他戴的这绿帽子,确实是成元帝不能忍的。   可想到三皇子往乾州去,许姝不由想到上一世,三皇子和淑贵妃退往江浙,乾州又西南靖南王的属地不算太远,会不会,有了这三皇子,等镇北王打起清君侧的旗子挥师南下之时,靖南王那边,也会有什么动静呢?   听着她的担心,傅祈钰也不由一惊。这些,今个儿幕僚们并未提及,傅祈钰虽也有过隐隐一瞬间的忧心,却也并未放在心上。   这会儿,听着许姝的话,他忍不住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沉声道:“姝儿觉得,靖南王有那个胆吗?”   谁不知道,前朝覆灭时,靖南王丝毫没有抵抗,直接开城门归顺朝廷。这些年来,靖南王也未见任何野心,安于一隅,做着他的土皇帝。   上一世,镇北王几年之后才会荣登大宝,可这一世,应该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若那个时候老靖南王还活着,免不了会生了别的心思吧。   可这些,许姝又如何和傅祈钰说。   而且,想到上一世傅祈钰的野心,许姝不由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直看的傅祈钰心里打起了突突。   “姝儿怎这么看我?”   许姝深吸一口气,“我想,若真有那一日,王爷应该感到开心。我想,依着王爷的野心,等王爷荣登大宝,天下初定,该是朝藩王动手的时候了。藩王拥兵自重,每年少多少赋税,那些番地之人,可不知天下有您这个皇帝。”   几句话说的傅祈钰心里更是一惊,这些,他从未和人提及过,就是那些幕僚,也从未想过如此深远之事,不料,姝儿果真巾帼不让须眉。   “知本王者,王妃也。”傅祈钰忍不住紧紧攥着许姝的手,感慨道。   许姝笑笑:“所以,三皇子往乾州去,未必是坏事。纵是三皇子没有野心,可淑贵妃,还有靖南王呢? ”   翊坤宫   淑贵妃虽早已有心理准备,这天下男人最容不得的就是头上绿油油,虽那秀女还不是内廷之人,可早年那桩事,是如何都抵赖不过的。   淑贵妃也知,自个儿若在圣上面前歇斯底里的,如此,算是把自个儿唯一的后路都给断了。   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圣上对三殿下铁石心肠,怎的却反倒对大皇子动了恻隐之心。   她如何能不恨。   大皇子往户部历练,圣上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可这些,她虽说心里堵得慌,这会儿却根本无暇去想。老三自幼被自己宠着,吃穿用度可都是最好的,如今却要往乾州那犄角旮旯去,有圣上的旨意,日子可想而知有多清贫,她一想起这个,就心痛的厉害。   她不是没想过偷偷弄些金银财宝给儿子,可这节骨眼儿上,确实不好动手。怎么说都得过了这风头再说的。   如今她这翊坤宫,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尤其是慈宁宫那位,那可是恨不得老三就死在前往乾州的路上吧。   “娘娘,这乾州和靖南王番地相隔不远,奴婢思寻着,您或许可以暗中和靖南王搭搭线呢。”   这些日子,淑贵妃早已经失了镇定,这会儿听杨嬷嬷这么一说,直接就愣在了那里。   她抬眸满是震惊的看着她:“你!你竟敢?!” ☆、第126章 扑倒   淑贵妃闭了闭眼睛, 半晌过后, 像是下定主意一般, 沉声道:“本宫侍奉圣上多年, 这些年, 忍辱负重,可如今, 圣上抓着这么一件小事, 就要惩罚老三,当真是丁点儿父子之情都不念及。经此一事,本宫算是明白过来了,咱这位圣上,靠不住。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本宫醒悟的确实是有些晚了,就是太后娘娘, 也比本宫早明白这道理。”   这段时间,因为三皇子的事情,淑贵妃可谓是费了全部的心神,可不代表她就不关注慈宁宫那边的动静了。   大皇子这么快就摆脱圈禁, 怕是和太后娘娘脱不了干系吧。谁不知道,前个儿晚上圣上久违的在慈宁宫陪太后用晚膳,席间, 太后提及了皇长孙的事情。说什么稚子无辜,这么小的孩子被圈禁在禁宫,若是一个不好, 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要说这郑氏确实经历之前那些事儿之后,心机深了许多。这单拎出皇长孙说事,圣上定会疑心她。这会儿,淑贵妃也终于是晃过神来了,八成大皇子能顺利摆脱圈禁,怕是也和太后娘娘脱不了干系。   大皇子虽说是长子,占着一个长字,可不管如何,总比让圣上疑心了强。左右他出身卑贱,圣上就是再糊涂,也不至于真的把江山交给他。   如此抽丝剥茧,淑贵妃突然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孤独。她可不能这么就认输了,她认输了,那温氏一族该何去何从?   若想守住这荣宠,再不能把一切都维系在圣上身上了。这些年,她就是太傻,太天真,才会现在这般进退维谷。   “嬷嬷,你一会儿就给国公爷捎话去,本宫绝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的。确实是时候暗中接洽接洽那靖南王了。”   淑贵妃养尊处优多年,原先还战战兢兢的,可说完这话之后,突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之前,圣上身子康健,她也不可能这么豁出去。可如今,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她就怕一个忧郁,圣上两脚一蹬去了,郑太后拥立皇长孙上位,到时候,这紫禁城如何能容得下他们娘俩。   尤其是,她多次暗中想拉拢那冯振,可直到现在,冯振都含含糊糊的。她隐隐觉得,若是在她和郑太后两者之中选择,冯振大概会选择站在慈宁宫那边。毕竟,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等她一去,冯振怕是要比如今的九千岁,更进一步呢。   “娘娘,这三殿下往乾州的旨意怕就在这几日了。娘娘要不和殿下见见面?”   杨嬷嬷知道自家主子心里的苦,可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   熟料,淑贵妃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摇了摇头,“罢了,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再惹圣上厌恶了。若事情进展顺利,终有一日,我们母子俩会再见的,等到那一日,这天下便是他的。”   杨嬷嬷还想说什么,可看着自家主子主意已定的样子,也没劝,只低声道:“那奴婢会好生打点押解三殿下往乾州去的人。只是奴婢还有一事要回禀娘娘,听闻这几日殷家那四姑娘使尽浑身解数的想把自个儿从这件事中摘出来,这殷家四姑娘毕竟叫太后一声姑祖母,奴婢就怕到时候,太后娘娘一个恩旨,三殿下这岂不面子上更难堪。”   闻言,淑贵妃直接摔了桌上的杯子,狠狠道:“她这个时候想抽身,也太不知所谓了。这贱人,本宫当初就不该一时糊涂,选了她做三皇子妃。就没见过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若殷锦娴这会儿在她面前的话,淑贵妃就不止是咬牙骂她了,真恨不得给她几巴掌。   她的儿子,即便是被贬黜为庶人,那也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可她,这会儿就狗眼看人低了。什么东西。   “娘娘,您消消气。有您在,看她能玩什么把戏。就是随着三殿下吃糠咽菜,那也是她的福分。区区一个庶出的姐儿,能侍奉三殿下身边,已经是她天大的造化了。就她这山看着那山高,等三殿下东山再起那一日,娘娘您绝对要废了她。”   这若不是老三惹了这么大的事儿,何须等到以后,这会儿淑贵妃就能活撕了殷锦娴。可现下,她还真只能把所有的苦水咽下去。   这个时候,是最不适合再出什么乱子的。   她如今担心的事情是,她给靖南王递出这橄榄枝,靖南王那边,到底会不会收下。   这之前,她和靖南王确实是没任何来往的。毕竟靖南王远在西南,离京城那么远,天高皇帝远,淑贵妃确实没想那么长远。   尤其那位靖南王世子妃还是许家出嫁的大姑奶奶。   “娘娘,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靖南王世子爷虽说是许家老夫人的孙女婿,可如今靖南王府可不是靖南王世子爷当家做主。当年老靖南王能大开城门,当了这异姓王,可见,他没那么忠心。您可以事先许靖南王府一些承诺,别的不说,若等三殿下登基,免去靖南王封地所有的赋税,许他养亲兵,他能不乐意吗?”   说完,杨嬷嬷顿了顿,又道:“还有,您或许还需暗中和靖南王府那位老夫人打打交道。她这公主当的窝囊的,这些年,人们只知道尊贵的高宁大长公主,而不知有她。想来心里憋着气儿呢。”   这杨嬷嬷不说,淑贵妃真心要把这靖南王府的老夫人给忘记了。盖因为她的庶出,自下嫁后就鲜少往京城来,一时半会还真没想到这位。   “是啊,你说的对,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本宫就不信了,他靖南王府能不为所动。若他们觉得这些还不够,那他们的胃口就太大了些。”   许府   外面那些风风雨雨,殷锦娴虽说心里不甘心,可还是又来找许姝了。   这外面的丫鬟,拦都拦不住。   许姝叹气,也不好让她在大门口就这么胡闹。   只能让人把她请进来了。   哪知,她才一进门,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姝妹妹,你救救我吧。我知道我以前不知所谓,知道自己太过争强好胜,可我已经知道错了。求你帮帮我,只要让我别往那乾州去,我会一辈子念你的恩情的。”   许姝是真的无语了,怎么都这会儿了,她还没醒悟过来,这件事,没人能救她,也没人敢救她。   看她不说话,殷锦娴顿时就急了,“姝妹妹……”   可这话还没有说完,就听丫鬟进来回禀,说是郑姨娘来了。   这母女俩,一个前脚,一个后脚,这到底唱哪出戏呢。   没一会儿,郑姨娘就急急走了进来。   这些日子,外面那些流言蜚语,郑姨娘确实也怕了。她虽不舍得娴姐儿往乾州去,可也知道,若她四处奔走之事被有心人嚷嚷到圣上面前,那可是死罪。三殿下即便被贬黜,那身上也流着李氏家族的血脉,岂容她瞧不上。这一个不好,会没命的。   没看到废太子妃罗氏吗?这圈禁在禁宫,却突然染了风寒病逝了,这若不是遭了圣上的忌恨,她能是这结局吗?   有这前车之鉴,郑姨娘是再也不敢随着殷锦娴闹腾了。这不,这几日一直把她拘在屋里,哪知道一个不留神,她又往郡主这边来了。   “姨娘,如今连您都想害我,想把我往火坑里推。我到底是您亲生的吗?”   殷锦娴一把就推开了她。   无意看她们母女俩闹腾,许姝微微蹙了蹙眉,缓缓道:“郑氏,既然你来了,那三皇子妃就交给你吧。只是,若随着她这么胡闹,万一不小心触怒了天威,这责任,怕是您担不起吧。”   “郡主教训的是,我记下了。”   说完,郑姨娘就要拉着殷锦娴离开。   可殷锦娴哪里肯,她从不是认命的人,可这样低声下气,却还是换来别人的置若罔闻。   她一时像是得了失心疯似得,突地哈哈大笑起来,上下打量许姝一番,笑道:“郡主,郡主,好一个郡主。从小,别人都说我争强好胜,可姝妹妹,你这个不争不抢的,却什么都得到了。你以为你就能得意了,你以为,镇北王御前请旨赐婚,是真的属意你。许家,殷家,镇北王府这联姻,不过是政、治结合罢了。你以为,王爷就真的能看上你?”   “镇北王府那潇湘阁中的美人,环肥燕瘦,沉鱼落雁,王爷如今不过是为了拉拢殷家和许家,才许你坐上这正妃之位,等到哪一日,今日的我怕会是明日的你。”   殷锦娴一面说,一边步步逼近许姝,咯咯笑了笑,又道:“姝妹妹,这现实中可没话本中什么英雄美人的。你别得意太早,小心,有一日摔了大跟头。”   一旁,郑姨娘都要急死了,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想要请罪,却不料,殷锦娴突地一把拽起了她,“姨娘,我们不跪她。不就是往乾州去吗?我去还不成?三殿下毕竟是淑贵妃膝下唯一的儿子,我们终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的。等到了那一日,女儿不会再让你跪任何人的。”   闻言,许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四姐姐,那我就等你归来那一日了。只是,乾州地方遥远,身边又没个贴身侍奉的人。姐姐可别突然偶然风寒,一病不起了。”   “哦,对了,还有三殿下,三殿下平日里最是爱些风雅之物,这去了乾州,可得姐姐好生的侍奉着,只是不知道,乾州的宣纸贵不贵?不过姐姐应该是有法子的,姐姐自小女红精湛,多做些荷包什么的,拿出去总能多些进项的,不是?”   许姝已经很久没这么咄咄逼人了,可她从来都不是软柿子,任由殷锦娴这般放肆。   果然,她这话一出口,殷锦娴顿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可恨的是,她根本无法反驳她。她自小也读过不少史书,那些被贬黜的皇子过得什么生活,她是知道的。许姝方才所说那些,根本就不是危言耸听。   “送客!”见她气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许姝懒懒的靠在了金丝大引枕上,笑盈盈的喝了一口茶,便让琥珀送客了。   等到殷锦娴和郑姨娘一离开,琥珀忍不住愤愤道:“郡主,这四姑娘也太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竟然敢在郡主面前这么说话。”   琥珀确实是怕郡主因为方才那番话和王爷生了什么嫌隙。   许姝轻抿一口茶:“其实她说的也不全都是错的。我和王爷的婚事,本就不简单。这点儿是不能自欺欺人的。”   “不过,我和王爷之间,别的女人从来都不会是我们的问题。”   琥珀点点头:“就是,王爷若不把郡主放在心上,今个儿也不会打发那楚夫人入府问您对正房摆设满不满意了。”   “就这份心思,奴婢敢说,京城独一份呢。”   提及此事,许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今个儿确实没想到那楚夫人会来,要说这新房的布置和摆设,她也没那么大的讲究。若真有什么觉得不妥的,大婚之后,她那么多的嫁妆,也不是摆设,自然会打发琥珀她们去办。   不料,王爷竟然心急了?   这一点,真心不像是征战沙场多年,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镇北王,反倒是像才成年的毛头小子。   琥珀是真心觉得王爷对自家郡主那可是放在心尖尖儿上的。   只是郡主这都眼瞅着要出阁了,说是想给王爷绣的那荷包,才只绣了一半。琥珀这急的都想抢过来帮着绣了。   为着这事儿,高宁大长公主殿下还特意差了周嬷嬷来,可郡主的女红实在是耽搁了太多年,这会儿想着突飞猛进,那是不可能了。   许姝知道琥珀和香凝暗地里着急,她也觉得头痛极了,人好多出嫁的姑娘可有好多事儿要做呢,除了府邸给的嫁妆,女红也是一件极其重要之事。绣给长辈的,还有晚辈,这些都少不得的。可活了两世,许姝在这方面还是个废柴。   她确实是有些懵了,原想着这每天绣一点点,等到大婚那一日,也该收尾了,没想到,这临近大婚了,才做了一半。   也想过打发给琥珀她们去收尾,可她的女红实在上不得台面,琥珀那可就是技艺精湛了,这一绣,可不露馅儿了。   思来想去,也只能自己硬着头皮绣了。   让她觉得羞涩的是,她以为这事儿傅祈钰是不知道的,毕竟每次他都神出鬼没的,没想到,昨个儿竟然故意拿这事儿逗她,和她提前讨荷包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许姝瞬间恼羞成怒了,伸手就去挠他。   这一个不好,就不小心把傅祈钰扑倒在了床上。   空气一瞬间就凝滞了,两人眼观鼻鼻观心,许姝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这姿势,怎么哪里感觉怪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很生猛呢。   尤其她明显的感觉傅祈钰的呼吸急促了许多。   她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这样的想法一闪过,她急急就准备起身。没想到,这刚动了动,一双强有力的大手就把她给拽了回去。   许姝感觉自己脸颊热的厉害,深吸一口气之后,她喃喃道:“我是不小心……”   “不小心什么?”傅祈钰在她耳侧吐气如兰道。   看着他眼中的炙、热,许姝突地有些结巴:“……”   半晌之后,只听傅祈钰一声低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傻丫头,我们就要大婚了,怎的还这么害羞。”   说着,故意又在她耳侧低语一句:“若是等到洞房那一日,岂不……”   话还未说完,许姝就伸手掐了他一下。   傅祈钰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这世上敢对我用私、刑的人,也唯有王妃一人了。王妃,果真非比寻常。” ☆、第127章 低泣   翌日早朝, 三皇子被废黜, 即日前往乾州的旨意, 到底是下来了。   “殿下, 您也别太难过, 宫里有贵妃娘娘在,用不了多久, 圣上定会让您回京的。”   见三殿下怔怔的看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 太监小何子颤颤道。   “父皇这次是真的厌弃我了。”三殿下紧紧盯着手中的圣旨,目光满是悲怆道。   那晚发生的事情,这些日子三殿下不仅一次喊冤,可至今都未能面见圣颜。刚事发那几日,他并没怎么害怕,不说别的,母妃得父皇多年恩宠, 定会有法子的。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到了这般境地。   如今,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可他如何不知, 这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他,故意让父皇厌弃他。只是到底是谁动的手,他不由得想到了大皇子。他和大皇子同被圈禁, 怎的他出去了,还前往户部历练,而他, 却被贬黜到乾州那鬼地方。   这些年,母妃总因为大皇子是庶长子,又自小得太后娘娘庇护,在他耳旁让他对大皇子多些警惕。每次,他都觉得是母妃太过敏感了。大皇子出身卑贱,父皇疯了才会立他为储君。   当然,那时候,他心里对储君之位,没有任何的觊觎。他生性向往自由,若不是母妃的缘故,他只想当个闲散王爷。   可经此一事之后,他突然发觉自己是何等幼稚。权势是何等重要,这些年人人都说母妃独宠六宫,都说他得父皇器重,可父皇还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他从九重天跌落。   “殿下,娘娘暗中传了话过来,让您别担心。娘娘已经暗中和靖南王府那边接洽了,靖南王属地离乾州不远,若有靖南王的支持,您何愁没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   闻言,三殿下却觉得无力极了。这些年,母妃只顾着拉拢京城这些显贵,和靖南王那边,从未有过任何来往的。何况,那靖南王府和许家还有姻亲,要让靖南王府站在他们这边,谈何容易。   三殿下从没有和此刻一般,对未来感到恐惧。他自幼就长在京城,如今却要让他往乾州那犄角旮旯去,还是一个罪人。这世间多是迎高踩低的,迎接他的,不用想,必定是极其屈辱,极其卑微的生活。   若是那样,他还不如去死。   可他死了,母妃该怎么办?   母妃就他这么一个儿子,难不成让母妃白发人送黑发人。   “殿下,您放心吧,娘娘早已经暗中安排好了,您如今虽已被废,可保不准有人想借此彻底除掉您。娘娘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娘娘说,您只需安心上路,日后的一切,娘娘自有打量。”   三殿下看他一眼:“明个儿母妃可会来送我?”   三殿下着实不理解,被圈禁至今,母妃连一次面都未露。虽知母妃是怕引起父皇的猜忌,小不忍则乱大谋,可他心里,多少是有些怨怼的。   小何子叹叹气:“殿下,您又何须急于一时。如今您已经是这般处境,娘娘再不能有什么意外了。若那样的话,谁还能替您安排退路?”   这边,三殿下悲怆不已,另一边,淑贵妃又何尝不心酸。   她眼下最担心的就是三殿下的安慰了。三殿下沦落至今日这般处境,定是有人想置他于死地。她就怕这路上,不太平。有人想借此,彻底除掉三殿下。   “娘娘,依奴婢看,您是多心了。这个时候若三皇子真有什么意外,定会引起圣上的猜忌的。”   “而且,依着奴婢看,这次三殿下遭难,未必就是祸。看圣上那意思,不日应该就会立皇长孙为皇太孙了。三殿下若留在京城,圣上最忌惮结党营私,很难拉拢自己的力量。可三殿下此番往乾州,若靖南王府能为我们所用,日后,可是极其强大的助力。”   如今,能宽慰淑贵妃的也就杨嬷嬷所说的这些了。她也细细想过,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或许也有其道理。   只是一想到靖南王府那边的反应,她心里就一阵忧心。   老靖南王,可不是一个容易打交道的人。   和这样的老狐狸谈条件,且得讨价还价呢。   却说许家大房   淑贵妃暗中拉拢靖南王之事,许大太太顾氏,没几日就收到了闺女的来信。   看着信上的白纸黑字,她差点儿没晕过去。   “这,这怎么办呢?”   婉儿没能给靖南王世子爷诞下一儿半女,这地位本就岌岌可危。如今不过是忌惮许家,靖南王老王妃才迟迟没再动手。可眼下,淑贵妃竟然暗中拉拢靖南王府,若靖南王真的点头了,婉儿这地位岂不更加尴尬。   顾氏靠在大引枕上,一口气差点儿没喘过来。之前,大皇子往江浙彻查改稻为桑之事,娘家已经被牵连进来,如今,连女儿都有了麻烦,她想想就觉得头痛的厉害。   “老爷,要不我们把婉儿接回京城吧。那靖南王老王妃是什么样的人,您又不是不清楚。淑贵妃既然递出了橄榄枝,怕是靖南王府迟早会出事的。”   许大老爷也是十分为难呢,就在今个儿早上,圣上下旨贬黜三殿下往乾州去。他原也没多想,可昨个儿和二弟吃茶,听二弟分析了乾州的地理位置,他不由不琢磨起圣上的心思来。   圣上难道真的是故意为之?给李氏家族留条退路?   许晟阳却没对他多言,可他就是再糊涂也知道,许家早已和镇北王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越不允许他们长房有什么小心思。   其实他哪敢啊,这些年,他知道自己不如二弟,许家能有今日,也全靠二弟老谋深算。   可这节骨眼儿上,把婉儿接回来,婉儿愿不愿意还另说,靖南王府肯放人吗?   说不好听点,若靖南王府真的和淑贵妃暗中结盟,婉儿只怕已经成了靖南王手中的人质了。   “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若拿不定主意,要不我找二弟去问问?”   许晟平瞪她一眼:“糊涂!婉儿已经是出嫁女,这种时候,你拿什么理由让她回来?和世子爷和离?你疯了不成?这个时候去找二弟,二弟能帮的了你什么,他虽是内阁首辅,可这事儿上也插不上手。”   被许晟平这么一吼,顾氏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哽咽出声:“那还能怎么办?婉儿受的那些苦,老爷又不是不知道。镇北王打的什么主意,等到有一日靖南王和镇北王对上,那婉儿,可还有活路?”   许晟平揉了揉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暗暗叹息一声,沉声道:“若真有那一日,那便是她的命。”   顾氏不禁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老爷,婉儿可是你的亲女儿,您怎么能说这么残忍的话呢?”   “不行,我去找姝儿,她一定有法子的。”   说完,不等许晟平开口,就急急往栖鸾院去了。   许姝想过顾氏迟早会得知靖南王府那边的动静,却没想到,会如此快。   她重活一世,确实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可大姐姐,淑贵妃暗中和靖南王府结盟,她确实也替大姐姐忧心。   这会儿她才认识到,其实重生不是万能的。有些事情,有些人的结局,或许真的不可能圆满。   “大伯母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让大姐姐和世子爷和离?可这婚事可是圣上亲自指的,若不是如此,那靖南王老王妃何以这些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休了大姐姐,却暗地里动手脚。”   许姝一句话就切中了要点,顾氏怔怔的没说话,她方才只一门心思的想着靖南王府会不会放人,却忘记了,这桩婚事,非同寻常。   想到这个,她突的就低泣出声。   许姝亲自给她斟满茶,宽慰她道:“大伯母,我知道你现在很担心。可这事儿却是只能静观其变。好在,大姐姐背后有我们许家,我和王爷不日也要大婚了,靖南王府纵是这个时候生了什么别的心思,也不可能为难大姐姐的。只要他们心中有忌惮,大姐姐就是安全的。”   顾氏忍不住叹气:“那就真的没法子了吗?”   许姝点点头,语重心长道:“大伯母,大姐姐可是名正言顺的靖南王世子妃,无诏如何能私自入京。那可是大罪。到时候,不说牵不牵连许家,靖南王府那边,肯定是要和我们讨个说法的。”   是啊,藩王无诏不能入京,顾氏这会儿才算真的知道这事儿的棘手之处了。   她突的紧紧攥着许姝的手,哽咽道:“姝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伯母也不求你别的了,只求你,若真有那一日,你婉姐姐成为了靖南王手中的人质,你可一定得想法子救救她。你不知道,你婉姐姐信里说,她又有身孕了,这次许真的能保住。这之前啊,我总盼着她能给靖南王府诞下个哥儿,可这会儿,我又忧心得很。若有一日靖南王府满门获罪,这不是更让你大姐姐为难吗?那孩子,也是命苦。”   许姝想了想,“大伯母您放心吧,若真有那一日,能帮大姐姐的,我一定会帮的。”   见许姝如此说,顾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其实今个儿这么唐突的来,已经是失了规矩的。她也不好多呆,又寒暄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三殿下前往乾州的旨意一下,确实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和淑贵妃的失落不同,容妃的精气神从未这么好过。   儿子还年轻,她不奢求儿子能坐上那位子,只求圣上能善待儿子一些。   看着因为圈禁消瘦了许多的大皇子,容妃紧紧攥着他的手,哽咽道:“你呀,再不许那么鲁莽了。这次,若不是圣上怕落得个不好的名声,也不会轻易放你出来。你往户部去历练,凡事多听听户部尚书的意见,可千万别再捅娄子了。”   大皇子的心思却压根不在这上面,他相信,不到最后,谁输输赢,谁都说不准。眼下,他想做的是,能有一个得力的岳家。这些年,他出身卑微,先王妃也是出身小门小户。   自己能顺利出来,又在户部谋了职位,他私心觉得这定和恭亲王府脱不开干系。想想,应该是他差人往恭亲王府传话,恭亲王才出手相帮的吧。   若能趁势娶恭亲王那位外孙女做继妃,岂不就……   也不算大皇子异想天开,实在是,那恭亲王外孙女这次能避开危险,都是因为他暗中相帮。若不是这样,她便是黄氏的结局。   就凭这个,她心底应该多少会对他有些仰慕之意吧。   一旁,容妃却是直接吓的脸色都白了。   她气急的捶了儿子一拳,颤颤道:“你疯了不成?这些年,我战战兢兢,生怕讨了圣上的厌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打什么主意,你以为圣上是傻子?别到时候,非但没能顺心,反倒惹了圣上的猜忌。”   容妃的忧心不无道理,这儿子好不容易才脱险,她万万不想过那胆战心惊的日子了。   大皇子看她一眼,沉声道:“母妃,这事儿不需要您出手,儿子自有法子的。”   容妃不明所以,可看儿子的神色,也知道自己即便是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的。   她沉沉叹息一声:“罢了,你素来都是有主意的。只是,万事完全第一。千万别落到三皇子那样的境地。”   提及三殿下,大皇子嘲讽的勾勾唇角:“母妃,自三弟出事,翊坤宫那位可有些日子闭宫不出了。日后啊,看他还怎么在您面前趾高气昂的。”   容妃拍拍他的手:“这话你可不能再外面乱说。淑贵妃到底得你父皇多年恩宠,许眼下这只是一时的。若什么时候,圣上生了恻隐之心,你可就麻烦了。”   大皇子冷哼一声:“不会的,母妃,不会有那一日的。” ☆、第128章 傀儡   自个儿儿子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容妃虽觉得有些不妥, 可如今三皇子前往乾州, 废太子又在禁宫, 圣上膝下这么几个皇子, 唯有大皇子如今在户部历练,算是有些出息了。   她这辈子就输在出身卑贱上, 连带着, 大皇子自小到大也没脸的很。如今,大皇子好不容易得到圣上的青睐,这个时候,若是能巴上恭亲王府,确实是有很大助益的。   可这事儿,她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老恭亲王那位外孙女,她也曾远远瞅过几面, 只是,这事远没有那么简单,圣上那里,太后娘娘那里, 尤其是淑贵妃,这个时候岂能容许大皇子这般得意。   夏嬷嬷见自家娘娘眉头紧蹙,斟酌了下, 出声劝慰道:“娘娘,这若说起出身,奴婢说句僭越的话, 太后娘娘当年也不过是个宫女子。您又何须一直这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眼下,大皇子得圣上器重,这个时候若是不好好把握住机会,怕是大皇子这辈子再无这样的好机会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容妃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大皇子得圣上器重,可她这当母妃的,在六宫中,一直默默无闻惯了。让她这个时候去替大皇子说亲,圣上那边,她该如何开口。自打她生下大皇子,圣上可从未再来过她这里。   夏嬷嬷也自打自家主子的为难,思询几秒,缓声道:“娘娘,您何不去探探太后娘娘的口风。三皇子前往乾州,淑贵妃再无往日的尊贵和显赫了,这六宫妃嫔还不是唯太后娘娘马首是瞻。好在您熬出来了,这些年,您得太后娘娘庇佑,这情分,可是旁人比不得的。”   容妃自然知道眼下后宫的局势,可她也不蠢。太后支持皇长孙上位,这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她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心惊胆战的很。她私心是想着,日后还是别什么事儿都叨扰太后娘娘,否则,难免有一日招了祸患,自个儿还后知后觉。   可恭亲王家那位外孙女,看儿子那劲儿,怕是不肯轻易放弃的。如今他在户部历练,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有这样的打量,想借这位恭亲王外孙女,辗转和恭亲王府沾上关系,她这当母妃的,当然也知道他的考量。   他一个皇子,岂能抛头露面,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就是有再大的野心,也不敢出头的。唯一能靠得上的,也唯有她这个母妃了。   既如此,她虽对太后娘娘心生忌惮,可也不能不往慈宁宫去一趟了。   慈宁宫   三皇子往乾州去,淑贵妃再没有往日的荣宠,郑太后原本该得意的,可她却怎么都得意不起来。   她不是无知妇人,这些年,虽说后宫从不干政,也因为和成元帝的嫌隙,她从未插手朝政。可这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一点儿蛛丝马迹都看不出来。   乾州,眼下人人都说三皇子遭了贬黜,怕是日后再无回京之日。可知子莫若母,为何儿子偏偏就选了这个地方呢?   看着虽说不起眼,可想到西南靖南王的属地,这难道真是个巧合?   这些年,靖南王府倒也算安分。本朝几个异姓王,若说真正让朝廷忌惮的,唯有西北那位镇北王。可人心是最不可考量的,她隐隐觉得,儿子把三皇子贬到乾州,其实是暗中防着她。   靖南王府这些年,瞧着是安分,可不可否认,他占据整个西南。若儿子是防着她有一日垂帘听政,特意给李氏家族留下最后一条后路,这也未尝就是她多心了。   她不由的叹息一声:“他到底还是防着哀家啊。”   一旁,桂嬷嬷不轻不重的替她捶着肩膀,缓声道:“主子,咱这位圣上,这一招确实挺让人难以捉摸的。若真如您所说,是故意提防您,这可怎么办啊?”   其实桂嬷嬷也怕啊,这扶持皇长孙上位,日后垂帘听政,听着是好听,可如何服众,如何收拢各世家大族,诸位朝臣。   别说郑国公府早已今非昔比,就说太后娘娘,这些年和圣上不和,手头根本没几个能用之人。若要垂帘听政,最重要的可是手中有重兵。   若没这些,谁能对你心存忌惮,谁还听你的。   “主子,这冯振这次肯站到您身边,怕也是觉得皇长孙年纪尚小,更适合做傀儡。可不管怎样,这天下,岂能让一个阉党拿捏在手中。您不能不防啊。”   “到时候,这李家的天下,还能真正被您把控?”   闻言,郑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轻声道:“那你说,哀家该如何才能不这么被动?”   桂嬷嬷犹豫几秒,喃喃道:“奴婢不敢说。”   郑太后瞪她一眼,“你侍奉哀家多年,放心,哀家知道你没有私心。哀家也不是听不得真话的人,何况如今哀家确实手中没有东西能服众。这个是若不准备起来,到时候,怕是悔之晚矣,只能受制于人。”   “这些年,皇帝对哀家心存芥蒂,哀家这慈宁宫,虽看着尊贵,可谁又真的把哀家放在眼里。哀家再不能如此了,哀家要做的是这天下第一人,而不是一个傀儡。”   郑太后话已至此,桂嬷嬷咬了咬牙,沉声道:“主子,圣上把三殿下贬黜到乾州,若真如您所忧心的那般,老谋深算,唯一能和靖南王府较量的,唯有镇北王了。”   郑太后闻言,目光沉沉,有些忧心道:“你所说,哀家又何尝没想过。只是,哀家怕养虎为患。这些年,皇帝这般忌惮镇北王,就怕他狼子野心,想推翻李氏江山,坐拥天下。哀家是真的怕啊。”   “主子,您也看过不少史书,那镇北王还真敢篡位了?您收服他只是权宜之计,可日后若能瞅着机会,暗中除掉她,西北那边,您大可以安排您信得过的人。不是吗?如此一来,这天下谁敢不服您。”   “再说了,镇北王虽说功高震主,可他手下那些人,谁真的能一点儿异心都没有。只是现在还不到合适的时机,若有您暗中谋划,不怕收拢不了人心。”   郑太后知道,桂嬷嬷所言,确实在理。可镇北王那性子,如何能心甘情愿为她所用?   “主子,傅家人入京已经多日了,没错,您和镇北王之前并未有什么交集。可您何不试试从傅姜氏入手?奴婢早已打听过了,傅家那位大爷,可是王爷的同胞兄弟,前些年死了媳妇,至今可都未续弦呢。”   郑太后瞥她一眼:“傅姜氏?你是说让哀家抬举她?”   要知道,每逢初一十五,内外命妇入宫往慈宁宫请安,郑太后从未刻意抬举过谁的。   傅姜氏和这些人比起来,算什么东西,在傅家身份尴尬,她如此屈尊抬举她,这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桂嬷嬷笑笑:“主子,奴婢也说了,这是权宜之计。傅家那位大爷虽说和镇北王是同胞兄弟,可这些年,一个名震天下,一个却一直在乡下,默默无闻,这心里难免没点儿计较。您若能利用这个,从中作梗,日后不怕拿捏不住这傅家人。”   却说这边,圣上已下令,三日之后,便是三皇子离京之日。   高高在上的皇子,如今只是一介平民,哦,不,还是戴罪之身。再没往日的显赫了。   身为三皇子妃的殷锦娴,虽早已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酸了鼻子。   戴罪之身,又是被贬黜的皇子,平日里吃穿用度,再不能由着自个儿了。原她还想着带着往日太后娘娘赏下的宝贝,到时候许还有些用处。可谁知,这些都是内造的,这个时候,她如何还配拿着这些。   “姨娘,圣上怎的如此狠心?”   说着,她扑倒在郑氏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郑姨娘拍拍她的后背,宽慰道:“好了,再不许小孩子气了。姨娘就在京城等着你回来。总有这么一日的。”   “圣上如今不过是在气头上,你且提醒三殿下,莫不可真的和圣上置气。虽说被废黜了,可每日的请安折子,还得照常送到京城来。否则,圣上怕是真的会忘记三皇子,觉得三皇子狂妄自大,更怕的是,觉得三皇子对他心生怨怼。”   殷锦娴眼圈红红:“写了请安折子又如何?宫里惯是些迎高踩低之人,淑贵妃也不复往日的尊贵,大皇子如今又是得意之时,怎么肯让这些折子送到圣上面前去。”   这些,郑姨娘自然也是想到的,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缓缓道:“姨娘会经常往慈宁宫去给姑母请安的。有姑母在,应该会帮帮你的。”   殷锦娴一把推开她的手,一脸嘲讽道:“姨娘,你怎的到现在了都看不明白?三皇子出事至今,您瞧见姑祖母替三皇子说过一句话没。她可是急着推皇长孙上位呢。你糊涂了不成?她会这个时候帮三皇子?”   闻言,郑姨娘身子猛地一僵,不可置信道:“你,你的意思莫非是?”   说着,她再不敢说下去。 ☆、第129章 避嫌   许府   许老夫人的脸色着实有些不好, 折腾这一个多月的选秀, 终于是落下帷幕了。虽她已经对许蕙失望透顶, 可到底在她身边讨巧卖乖, 如今却成了后宫三千佳丽中的一个, 她如何能开心的起来。   更听闻,虽如今还未有正式的封号, 可圣上已经连着十几日翻了蕙姐儿的牌子, 圣上这些年沉溺丹药,对男女之事并不贪恋,可这段时间这是怎么了,对蕙姐儿如此宠幸。一时间,坊间可谓是各种流言蜚语肆起。   区区一个庶出的姑娘,也未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貌, 怕是也唯有床笫间比较合圣上的意了。这样的流言蜚语,岂不让许老夫人面上难堪。这不是打她的脸吗?谁不知道,她向来宠着这孙女。加之孟姨娘如今也去了,人们不会说孟姨娘教导无方, 只会说是她这做祖母的,纵容成这般了。   大太太顾氏看许老夫人这样,虽有心宽慰, 可这事儿,如何能解释的清楚。已经是这样了,看看别家这次留了牌子的秀女, 如今都回府等着内务府的人则吉日让她们入宫,唯有蕙姐儿,有如此殊荣,连府邸都没回,就已经是宫里的贵主了。   因为这,大太太其实也挺没脸的。再加上废太子妃罗氏前些个儿去了,大皇子得圣上器重,宁氏一族,算是彻底倒了。她那大媳妇是宁家的闺女,虽说罪不及出嫁女,她也私底下宽慰过大媳妇,可大奶奶宁氏,还是病倒了。   世事无常,这若是往常,顾氏也便不说什么了。只如今,郡主眼瞅着就要大婚,这若真有个什么不好,闹出什么笑话来,不说许老夫人会不会怪罪她,单说二房,她这长嫂就难以给二房一个交代。   二太太萧氏这些日子也是提着心,今个儿早上,为着这事儿还特意往她这里来。言语间,虽有些唏嘘,可也不免透出些想让她做主把大奶奶送往郊外的庄子上,如今是多事之秋,这若真的出了事儿,可是许家的笑话。   原本许老夫人的事情已经让顾氏烦心了,这会儿,二太太萧氏再整这么一出,她这都从没这么头痛过。   等萧氏离开之后,顾氏看看粱嬷嬷,暗暗叹息一声:“嬷嬷,您说我这到底招惹的什么事儿啊,宁氏自打嫁到我们许家,每日晨昏定省,从未失了规矩。这节骨眼儿上,我怎的忍心让她出去避嫌。”   可话虽这么说,她也知道,宁氏已经病了有些日子了,这若一时半会真的想不开,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她真的难逃其咎。   “太太,您心里其实未尝没有数,只是狠不下心罢了。要不,让大少爷和大奶奶好生谈谈,大奶奶通情达理,不会对您心生怨怼的。她毕竟是宁家出来的,宁氏一族落到如今这境地,她心里难免苦闷,觉得失了倚仗,可不管如何,这眼瞅着郡主大婚的日子就要到了,这可是圣上亲自指婚,若大奶奶这节骨眼儿上真的有个什么不好,不是徒增晦气吗?”   闻言,顾氏半晌都没说话,可粱嬷嬷知道,她这是已经点头了。   栖鸾院   眼瞅着大婚之日就要到了,许姝这几日,不知怎的,竟然有些紧张。   上一世,这是从未有过的。   琥珀和香凝看自家郡主这般,忍不住打趣道:“郡主,奴婢还以为您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不是呢。”   许姝看了看手中已经差不多绣好的荷包,微微勾勾唇角:“你们两个丫头如今越发是没规矩了,连本郡主都敢打趣了。”   “等什么时候,你们出嫁了,看你们紧不紧张。”   说着,许姝上下打量了琥珀一番,直看的琥珀微微有些拘谨。   上一世,许姝连自保都不行,更不要说保护琥珀和香凝了。可这一世,既然重生了,她当然想着给这两丫头一道恩旨。   只这些,她还没想好,琥珀和香凝虽说是她的贴身奴婢,可这些年相处下来,除了主仆情分之外,多少也有些姐妹之情。   依着许姝的意思,势必是不舍得琥珀和香凝离开自己的,这些年,都由她们近身侍奉自己,要再找这么合适,这么忠心的人,虽也可以,可到底不比之前。   还是等大婚之后吧,比起把两人许给府邸哪个管事或者去哪家做小,许姝更愿意让两人留在自己身边,而唯一的法子,就是镇北王麾下那几位将士。   这些男儿,征战沙场,加之镇北王治军严明,若他赞许的人,身上该是不会有哪些恶习的。   正暗自思询着呢,却听外面的丫鬟传话说,大奶奶身边的丫鬟急着见郡主。   对于宁氏,许姝其实挺喜欢她的。又因为当年她被圈禁禁宫,她更能理解宁氏如今的绝望和忐忑。   只她不明白,怎的宁氏身边的丫鬟,会突然找到她这里来。   想及此,许姝突地把视线落在琥珀身上。   被她这么一看,琥珀喃喃道:“郡主,听说大奶奶病了有些日子了。您也知道,这之前宁家人还盼着太子殿下能够东山再起,可如今,大皇子都往户部去历练了,太子殿下愣是连个动静都没有。加之废太子妃罗氏也去了,虽说圣上已有意册立皇长孙为皇太孙,可宁氏一族,并未因此而摆脱如今的困境。听闻,不过几日的功夫,宁氏一族在朝中有官职的,不是被贬黜,就是遭了东厂的毒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圣上这次是彻底不想让有人借着皇长孙册立为皇太孙之事,暗中结党营私了。”   “这大奶奶也当真是可怜,该是想着既然圣上有意册立皇长孙为皇太孙了,宁氏一族,这次终于能松一口气了。没想到,等到的却是宁氏一族的覆灭。”   “这不,几日的功夫就病倒了,太医说是郁结于心,可这节骨眼儿上,您又即将大婚,大太太怕惹了晦气,闹出什么笑话,暗中已有意让大奶奶往郊外的庄子上去。想来,今个儿大太太是已经拿定主意了,大奶奶身边的丫鬟才急急来向您求救。”   想到上一世自己的进退两难,再看看如今的大奶奶,许姝难免多了些感慨。   想了想,她站起身,缓缓道:“大奶奶既身子有恙,我怎么着也该过去探望一番的。”   琥珀不明所以,可自家郡主的脾气,她如何不知,只能紧紧随着郡主往大奶奶房里去。   宁氏确实是病了,可这病,更多的是心病。   她是先皇后的侄女,宁国公府的姑娘,如今宁氏一族眼瞅着就不复存在了,她虽是出嫁女,心里怎么能不着急。   她早已不是待嫁闺阁的女子,自然晓得后宅这些阴私。婆婆虽待她很好,大少爷也对她不错,这些年,房里也没个通房。可京城不乏向她一样处境的女子,最终府邸如何能留下她这戴罪之人。   什么叫做罪不及出嫁女,确实,圣上不会下旨要她的命。可人都是迎高踩低的,婆婆即便如今没这样的心思,日后怕也会想着让她退位让贤。毕竟大少爷是许府的长房嫡孙,有她这样的妻子,确实是徒增流言蜚语。   方才,太太身边的粱嬷嬷亲自来探望了她,粱嬷嬷是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她的意思,自然是太太的意思。   让她往郊外的庄子上去静养,等郡主大婚之后,再接她回来。闻着这些,她微微笑了笑,虽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可心还是忍不住痛的厉害。   “大少爷怎的不亲自来和我说?”这话其实更多的是一种自嘲。可不知为什么,宁氏这个时候,想任性这么一次,唯一的一次。   粱嬷嬷暗暗叹息一声:“大奶奶,太太待您如何,您心里该是晓得的。太太做这决定也不容易,这些年,大姑奶奶出嫁之后,太太早把您当做亲闺女儿了。”   “太太原本是有意让大少爷来和您聊聊的,可大少爷的脾气您也知道,面上看着虽云淡风轻的,又孝顺的很,可他这些年从未纳妾,自然是心里有您的。大少爷是许家的长房嫡孙,太太是怕大少爷为难,怕您更伤心啊。”   宁氏听着这话,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当真是心如刀割。   是啊,夫君是什么样的性子,她这枕边人,最是知道的。其实,她何尝想拖累夫君,若不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她也不会病了。   “嬷嬷,您莫要再说了,我答应明个儿就往庄子上去住。你放心,这一切都是我自个儿的意思,大少爷那边,我会开导他的。”   等到粱嬷嬷离开,宁氏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却不料,她这正伤神呢,外面丫鬟进来传话说,郡主来了。   看着许姝进来,宁氏激动的想要起身。   “大嫂,您躺着。”   这个时候,郡主怎么会来?   宁氏也不是愚笨之人,凌厉的目光直接看向洛儿。   “主子,您要打要罚奴婢都没怨言,可奴婢真的不忍心看您就这么离开许府。宁家已经倒了,您离开许府,又该往哪里去呢?一辈子在庄子上,您还这么年轻……”   一席话说的宁氏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第130章 拜帖   宁氏何尝就真的想走到这条绝路去, 可此时不走, 许还能留些夫妻两人间的美好回忆, 她怕啊, 怕外面那些流言蜚语, 怕自己的战战兢兢,用不了几年, 夫君会对她生了厌恶。   只这么一想, 她心里就百感交集。所以,方才她才会答应往庄子上去。她走了,夫君也就不会那么为难了。   见宁氏这神色,许姝多少能揣摩到她的一些心思,她虽这些年一直住在定国公府,和宁氏并未有太多交情,可宁氏是什么品行, 阖府上下,谁不赞这个大奶奶贤良淑德。   想到这些,她暗暗叹息一声,宽慰她道:“嫂嫂就这么离开了, 可想过大哥会如何?许家没有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训,可你入府这些年,大哥可曾有过任何想纳妾的意思。嫂嫂只想着宁家倒了, 怕继续留在府邸会闹了笑话,怕大哥和大伯母日后和你生分了,可大哥又何其无辜?”   宁氏被她问的一愣, 眼眶红红,看着她,半晌才哽咽道:“郡主,我如今已经是戴罪之身,我这心中是又惊又怕啊。”   许姝看看她:“大嫂,京城这么多的世家大族,表面上看着显赫,可自小我们谁不知道,朝堂波涛汹涌,稍有不慎,可能就会累及家族。这样的事情,已经是屡见不鲜了,不是吗?为了这个,你就离府避嫌,这让天下人如何议论大哥,如何议论我们许家。难道,我们许家连这样的涵养和气度都没吗?”   按说宁氏还比许姝小长那么几岁,可这会儿听许姝这么一说,她不由心中满满的愧疚。   见她沉默,许姝暗暗叹息一声,缓缓道:“你也别怪大伯母最终做了这个决定,一切都只是因为过几日的大婚。这事儿,我会亲自和大伯母说的。”   顿了顿,她又道:“大嫂且好生养好身子,切忌忧思过甚。你既已嫁到许家,那这辈子,便是许家的长房长媳,大哥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大伯母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想来你也知道,当年大哥谈婚论嫁之际,其实论出身,论显赫,许家并不觉得宁家姑娘是最好的选择,甚至,有些避嫌。可惜,圣上一道旨意,这事儿便只能如此。”   “可你看看,这些年,大哥和大伯母可曾因为这个心生嫌隙,可曾给过您任何委屈。宁家的覆灭,也不是一夕之间,早在太子被废,这些已经无法挽救了。人生很长,很长,既然你遇到了大哥这样品性极佳的夫君,可否也给自己多一些勇气,多一些自信。”   “郡主……”宁氏实在想不到,郡主竟然会和她如此推心置腹,尤其这节骨眼儿上,更显珍贵。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哽咽着想说什么,可所有的话似乎都梗在喉咙,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顾氏那边,许姝才往宁氏那边没半盏茶的时间,就已经有消息传到了她耳中。   听着那边的动静,顾氏也忍不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姝儿这孩子,难得啊。人都说高宁大长公主自幼娇宠着姝儿,把她教的跋扈不堪。可我看着孩子,当真是喜欢的很。她贵为郡主,其实根本不必如此迁就宁氏,可她还是去了。单这点,我都自愧不如啊。”   粱嬷嬷奉上一杯茶,也有些感慨道:“这不很好吗?郡主是有情有义之人,若有一日,大姑奶奶真的遇到处境危险,您去求郡主,郡主应该会暗中相帮吧。”   提及大女儿,顾氏的眼眶又微微有些泛红。   “希望如此吧,这事儿我每每想起,就心惊胆战的。也不知婉儿近来在王府处境如何?那靖南王老王妃,早恨不得除掉婉儿,这次,该是得意极了吧。”   粱嬷嬷摇摇头:“奴婢倒是觉得,大姑奶奶如今是最危险的时候,却也是最安全的时候。您看看,淑贵妃既然已经向靖南王府递出了橄榄枝,那大姑奶奶就不单单是靖南王府的世子妃了,她身后有我们许家,清溪郡主又嫁给了镇北王,这个时候,靖南王老王妃不会愚蠢到对大姑奶奶动手的。”   想起女儿受的那些委屈,顾氏真的恨不得那靖南王老王妃两脚一蹬,早点升天。可现实却是,这老东西身子康健的很,也不知是西南的风水养人,还是老天不长眼。   许姝回到栖鸾院的时候,成套的嫁衣已经送来了。   这平常的女子出嫁,嫁妆嫁衣什么的,多少得自个儿经手一些。可有高宁大长公主在,许姝就乐得清闲呢。根本就不需要她操心,尚衣局那边,早几个月就准备了。   这几日,府邸上上下下的人为了大婚之事忙上忙下的,她虽感觉到有几分喜庆的气氛,也微微有些紧张。可这种紧张,直到看着眼前这大红嫁衣,她才真正的感觉到,自己真的要出嫁了。   “郡主,您要不试试?”   尚衣局那边早就拿了许姝的尺寸了,又有高宁大长公主在,这嫁衣当然不会出现什么瑕疵。可琥珀和香凝两个,侍奉自家郡主这些年,当真是有些急着想看看,郡主穿上嫁衣的样子呢。   许姝笑笑,轻轻点了点头。   两丫头见此,忙拿着嫁衣,往内室去。   可这才刚换好,瞧着铜镜中如红霞般的嫁衣,就听外头丫鬟传话说,王爷来了。   这嫁衣繁琐的很,纵是琥珀和香凝两人手脚利索,这会儿也来不及换了。   再说,傅祈钰根本没给她换的时间,她这边正急着把头上的发簪给拿下来,只这才刚碰到发簪,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就覆上了她的手。   只听他在她耳侧吐气如兰道:“不急,让本王看看。”   琥珀和香凝早已屏气凝神,悄悄退了出去。   见此,许姝忍不住嘀咕道:“这两丫头如今是把王爷当真正的主子了。”   傅祈钰轻轻搂住她的腰身,低笑一声:“姝儿,你知道吗?本王第一次看到你,就认定你是本王的王妃了。”   许姝听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热。   尤其看着镜子中的两人,她这种感觉更强烈了。自己就要出嫁了,上一世出嫁那日,是什么情景,她突然有些记不得了。   那时候,太子已经有了庶长子,其实她也是憧憬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她自幼得外祖母娇宠,若不是一道圣旨,她如何会做太子的继妃。   更不会有日后那些坎坷了。   想到这些,许姝的身子突然僵了僵,傅祈钰还当她是在害羞,笑着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姝儿,过几日,你就是本王的人了。”   许姝抿嘴笑笑,没有说话。   此时的镇北王府   傅瑶一脸愤愤的坐了下来,嘀咕道:“娘,我看二哥压根就不记得今个儿这家宴了,自打您入京,二哥连顿饭都没陪您吃过,今个儿倒好,该是又往许府去了。这清溪郡主也真是不知羞耻,两人毕竟还没有成亲,就这么勾着二哥,也不知道给二哥吃什么迷、魂药了。”   傅姜氏心里又如何能痛快,女儿说的不错,自己这继子还从没陪她一同用过膳,这若往日也便罢了,如今,京城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这脸上,能不难堪吗?   而且,这眼瞅着就要大婚了,依着规矩,两人私底下早不该见面了,可王爷倒好,还瞅着空就往郡主那边去,这府邸上上下下都是人精,岂不暗地里掂量起来。   可她毕竟不是王爷的嫡母,膝下也没个哥儿,腰杆自然硬不起来,即便心中有怒火,也只能咬牙认了,不敢闹腾大了。   傅瑶却觉得母亲太过小心翼翼了,如今,已经不是母亲一个人的荣辱,连带着她,也跟着没脸。   她更担心的是,二哥这般怠慢他们,会连累到她日后说亲。   只要想起这个,她更觉得清溪郡主面目可憎的很,二哥这些年一直都在西北,和她还有母亲私底下并未有太多接触,这好不容易入京,若是好好相处,总能亲近一些的。她自认聪明的很,可谁知,二哥瞅着空就往清溪郡主那里去,眼里哪里还有她们。   “娘亲,这可不行,依着女儿看,郑家那位侧妃暗地里给您送了那么多东西来,不如,我们给郑家写个拜帖,郑家到底是太后娘娘的母族,若是我们能这个时候结交郑家,往郑家去,多少能挽回些颜面。”   傅姜氏没想到女儿会把主意打到郑家人身上去。可她还是有些犹豫,这哪里能自个儿上赶着写拜帖,就这些日子郑家那位侧妃对她的示好,该是她们主动请她去才是。   “太后娘娘的母族又如何?还不是落得如今这地步?圣上不过是顾及着孝道,才没对郑国公府真的下狠手罢了。娘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如果我们上赶着去,不是更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另外,那位郑家的侧妃说不准也会因为这个,心里瞧不起咱们,没了往日的恭顺。我没能给你爹生下个哥儿,手中没有权,如今好不容易手中有一个郑氏,万万不能让她低看了咱们。你且忍忍,总有法子的。不管怎么,我毕竟做了老爷这些年的枕边人,那清溪郡主还能真的不把我放在眼里。”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想起了老大续弦之事。这事儿若是能做好,她多少有些底气。可惜,眼下也没个合适人选,门第太高了,怕不拿她这个婆婆当婆婆看,这府邸已经有一个郡主媳妇了,再来一个,她可受不了。可若门第低了,又讨不着老大的好,这着实是头痛的很呢。 ☆、第131章 欢喜   “娘, 您是想着郑国公府亲自给我们下宴贴?”   听傅姜氏方才那番话, 傅瑶心中突然一惊, 有些不可思议道。   见傅姜氏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傅瑶急急的抓着她的手, 喃喃道:“娘,您疯了不成?没错, 郑国公府如今是不比往常, 可不管怎么说,有太后娘娘在那杵着,纵然他们不要脸面,想和我们镇北王府拉近关系,如何能丁点儿不顾太后娘娘的面子?女儿可是听闻,太后娘娘早就和郑国公夫人周氏生了嫌隙了。”   傅姜氏看她一眼,“瑶儿, 我早就告诉过你,凡事不能看表面。如今宫里的淑贵妃风光不再,宁氏一族,也几近覆灭。圣上有意立皇长孙为皇太孙, 可说白了,这是把双刃剑,虽皇长孙年幼, 未到成年,不大可能威胁到圣上的地位,可咱这位圣上, 多少年沉溺丹药,身子早就垮了,这一个说不准,太后娘娘少不得会垂帘听政。看太后娘娘真的能一直依附冯振那阉党,既然做了这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人,必定是不甘心再这么当傀儡的。这个时候,王爷便是最好的盟友。所以,我琢磨着,郑国公府那边也该有动作了。这次,不是我们低人一等,而是太后娘娘权衡之后想要借我来拉拢王爷。”   傅瑶毕竟是小地方来的,虽有些小聪明,却也仅此而已。倒是傅姜氏,入京不过才多少日子,这见识却是涨了不少。   若如真如娘亲所说,郑国公府能主动给他们宴贴,那这也便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了。日后,岂不真的攀上贵人了。太后娘娘只要有用得着王爷一日,那她们母女,便可以从中得到无数的好处。   这么想着,傅瑶按捺不住有些激动。   想她初入京,就听闻那清溪郡主如何如何的尊贵,她看着,心中难免有些胆怯,也有些羡慕嫉妒。却不料,才用了没多长时间,她也即将挤进京城这贵族圈子里去了。   傅瑶也已经十四芳龄,傅姜氏迟迟未给她说亲,不过是盼着有朝一日入京,能嫁入高门。这几日,傅姜氏可没少关注京城那些名门世家。虽还一点儿的动静都没,只是暗自琢磨,可已经让她忍不住窃喜不已了。   看女儿这神色,傅姜氏也难掩喜色,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笑眯眯道:“瑶儿,这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娘自然希望你能嫁到定国公府这样显赫的府邸。可你也看到了,朝堂瞬息万变,就连宁国公府,也遭了劫难,所以,这除了显赫之外,更重要的,娘看重的是稳妥。”   “娘可是已经看中了什么人选?”按说未出阁的贵女不该这么直白问出来的,可傅瑶和傅姜氏,哪需要这么多的顾忌。   傅姜氏犹豫了下,才缓缓开口道:“你可知许家那位三少爷?”   傅瑶心里猛地一咯噔,有些不可置信道:“娘你莫不是再说许家二房的三少爷,清溪郡主庶出的弟弟?”   傅姜氏点点头:“瑶儿,听闻这位三少爷前些日子已经往西山大营去历练了,许二爷又是当朝首辅……”   话还未说完,就听傅瑶急急道:“娘,您忘记了,他可是庶出?女儿虽入京不久,可也知道当年许阁老和孟姨娘之事?那么多好男儿,您怎就看中了他?”   傅瑶是真的不理解,她觉得母亲所说就是极大的笑话。   傅姜氏早知她会如此说,也不着急,宠溺的摸摸她的头,语重心长道:“娘做什么,不都是为你好?娘膝下就你这么一个闺女,还能害你不成?”   “这三少爷确实是庶出,可你莫要忘了,许阁老就他这么唯一一个儿子,纵然清溪郡主再尊贵,可许家日后支撑门楣的,还不就是这个庶出的儿子?许阁老在朝中什么地位,这么多年的首辅,屹立不倒,许家又和定国公府有姻亲,眼光可得放长远些。你也知道我们母女身份尴尬,与其让你嫁过去每日做小伏低,受那蹉跎,何不退一步。何况,娘觉得这许家三少爷是个有出息的,你身后有镇北王府,清溪郡主又嫁给了王爷,这三角关系,才是最稳固,最让你获益的。”   傅姜氏的话确实有道理,其实不用傅姜氏说,傅瑶也知道,自己虽说嘴上不愿意承认,可也知道,其实她是心虚的。那么多的贵女,她和娘亲在镇北王府又是什么处境,即便嫁入高门,那别人还是会小瞧她的。   可想到许青翊是清溪郡主的庶出的弟弟,她这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傅姜氏怎么能不知道女儿心里那些小纠结,她微微勾了勾唇角,宽慰她道:“你这孩子,你想想,除了方才我所说的那些,还有一件对我们娘俩很重要的事情。等到许三少爷掌家那一天,你便是许家正儿八经的太太,你方才也说过了,当年许二爷和孟姨娘之事,这许三少爷毕竟是孟姨娘所出,外头虽有传言,说他更亲近郡主一些,可这些,娘亲觉得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他身份尴尬,若不处处讨好郡主,如何能有现在的风光。怕是阁老大人,也会和他生了嫌隙。”   “所有,我敢说,这三少爷和清溪郡主,其实并未有传言所说那般亲近。人心是最难揣摩的,若换做是你,当年若不是淮穆长公主横插一杆,他能是这般尴尬的出身?若是你,你怎么想?”   傅瑶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狠狠道:“若是我,那清溪郡主便是我最大的仇人。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说着,她的身子突然一僵,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娘,你的意思是说,其实许三少也和我所说的一样,不过是表面上的恭顺罢了。怕是暗地里恨不得杀了清溪郡主。”   “所以,您是想着,若女儿能嫁给许三少,不仅女儿能在许府立足,不需要做小伏低,您在镇国公府,也能直起腰杆。毕竟,许家二房就那么一个少爷,这姐弟俩又早有嫌隙,就是冲着这个,清溪郡主都不敢在您面前太过跋扈,都得避让您一些。”   一席话说完,傅瑶终于都想明白了。她不由得有些佩服傅姜氏。   傅姜氏点点头:“一个女人出嫁,最大的后盾是什么,最大的倚仗是什么,那便是她的娘家。可娘地位尴尬,给不了你什么。可娘不信这个命,你是娘唯一的孩子,这辈子哪怕是谋划一生,也要让你风风光光,开开心心。娘舍不得你受任何的委屈,那这命,咱就得去争。娘自打入京,有些日子夜不能寐了,都是操心你的婚事。男人若是娶错了妻,一直休书,又可以重新开始。可女人,嫁错了,那一辈子都毁了。所以,许家是最好的选择,门第高,又稳妥,这边又有娘亲在,那许三少再怎么,也不可能会落了你的面子。”   “可许三少会同意吗?还有许阁老,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就怕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傅姜氏微微勾勾唇角:“你忘了宫里那位蕙娘娘。这选秀才落定,就已经封了嫔位了。听说,这个月圣上有一半多的日子都是翻的她的牌子。娘亲可是打听过了,这位小主和清溪郡主有很大的过结,哪怕是为了恶心清溪郡主,她也会这么做的。再说了,许三少怎么说都是她的亲弟弟,若是能和咱镇北王府牵扯上关系,她岂不也得意。”   闻言,傅瑶微微勾勾唇角。   傅姜氏也忍不住眯了眼睛,下一瞬,她浅笑的从身旁的桌子上拿出一卷画。   傅瑶不明所以,直到看到上面那个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男子,她才忍不住羞涩道:“娘亲,您什么时候?”   傅姜氏噗嗤一笑:“娘知道你们小姑娘家,除了门第,还看中这长相。好在,这三少爷眉目俊朗,你可瞧着还满意?”   傅瑶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画中的男子,或许是因为自幼对二哥的仰慕,她其实不喜欢那种过于文弱的男子,而这许三少爷,她自己都不相信,只看着这画卷,她的心竟然忍不住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女子思、春,大抵不过如此了。   她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有个处处替她着想,替她谋划的娘亲,想到这,她眼睛红红的整个人埋在傅姜氏怀里:“娘亲,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唯有您对我最好了。”   “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有女儿从旁帮着,不会让您在清溪郡主手里受了委屈的。”   傅姜氏也十分满意自己的决策,尤其是想到还有那位郑家侧妃,许能让她帮自己往宫里那位蕙娘娘递句话,如此一来,离目的就更进一步了。   越想,傅姜氏越得意,她从不信命,对自己如此谋划,也很得意。 ☆、第132章 时机   淑芳阁   如果说近来宫中最得意的人是谁, 莫过于这位新进的蕙嫔娘娘了。   昨个儿晚上, 圣上又翻了殷锦娴的牌子, 折腾了大半宿, 腰酸背痛的, 这会儿看着镜子中多了不少韵味的女人,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主子得意, 这当奴婢的, 自然也得意。碧珠见状,忙递上用温水浸过的帕子,难掩笑意道:“主子,圣上昨个儿又翻了您的牌子,您不知道,六宫那些美人孤夜难眠的,就是淑贵妃, 怕是都对您心生忌惮了呢。”   碧珠这般得意,确实不假,宫里素来是迎高踩低的人,如果说刚开始主子承宠, 有些人还不看好,那么这大半个月的侍寝,谁的风头能盖得过自家主子。   就是太后娘娘那边, 前几日竟然还赏了银耳莲子汤来。这得多羡煞六宫妃嫔的眼呢。   提及这个,许蕙这会儿还有些琢磨不透,难不成太后是觉得这些年六宫没有好消息传出, 想着她给圣上诞下皇嗣。   可凭着她对郑太后的了解,这些年,郑太后也未见过对皇嗣之事上过心,这会儿这么做,会不会故意让她出风头,给她拉仇恨呢?入宫这些日子,许蕙知道宫里一切都得靠自己,自然就想的多一些。   “主子,就是太后娘娘真有此意又如何?拉仇恨?她们即便是嫉妒,那也得有本事让圣上宠着她们。这个宫里靠的是什么,不就是圣上的恩宠吗?不说别人,就说翊坤宫那位淑贵妃,没有了圣上的恩宠,不也憔悴成那般,谁还尊她,谁还敬她?往日那些阳奉阴违之人,现在都恨不得落井下石呢。”   “所以,主子,只要您能牢牢霸着圣上,用不了多久,您许还能更进一步呢。您何尝不会淑贵妃往日的显赫。”   要不说碧珠这丫头讨人喜欢呢,虽也知道她有些话其实是不乏恭维讨好之意,可许蕙就是乐意听,听的舒服,听得沾沾自喜。   半晌,只听她轻笑一声:“好了,知道你是讨我欢心,你且记住了,这些话你只许暗地里在我耳旁叨唠,宫里规矩多,圣上疑心又重,不可失了规矩,徒惹流言蜚语。”   碧珠恭敬道:“主子放心,奴婢晓得厉害的。”   说完,她犹豫了几秒,斟酌着开口道:“主子,没几日郡主和王爷就要大婚了,您想好该备什么礼了吗?”   虽知道主子和郡主的嫌隙,可这大婚在即,主子也不可能真的就自此不打交道了。这让外人看着,只会说主子小家子气。   有听到这个讨厌的名字,许蕙嘴角的笑容突地一僵,只见她漫不经心的转了转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这镯子,白若凝脂,记得之前她看到过许姝也有这么一个类似的。当时,她羡慕极了。可现在,她手上这个,只会比她那个更通透,更珍贵。   想到这些,她微微勾勾唇角:“送,当然得送了,不仅得送,还得送最好的。”   “我要让她知道,我已经不是当初的许蕙,不是当初那个战战兢兢,自怨自艾庶出的许家四姑娘了。我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日后,只会更显赫。”   “她之前瞧不起我,我就让她看看,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   知道自家主子的心结,碧珠多少也有些感慨,“主子,您说的对,这次就让她看看,您已经今非昔比了。”   可这些,对于许蕙来说,怎么可能就够了。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些年的屈辱,这些年的卑微。   尤其想起逝去的姨娘,她心里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自打姨娘去世,她已经有许久未梦到过姨娘了。她知道姨娘在怪她,可这一切,她难道就真的忍心,真的甘心吗?   都是被逼的,若不是有许姝,她何以被逼到那般进退两难的境地,有她这个尊贵的郡主在,她只会是身份卑贱,不受人待见的许家二房庶出的姑娘。   “主子,您何须再想那些往事呢?姨娘未必就不知道您做了什么,可她还是甘愿赴死,她不会怪您的。这一切都是命。”   话音刚落,许蕙一把甩掉身侧小案桌的茶杯,愤愤道:“什么叫做这一切是命,我就偏偏不信这个命。若我早早就信命了,怎么会有如今的恩宠,怎么可能有今日?”   “所以,永远都不要和我说这句话。我不甘心。”   碧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战战兢兢道:“是奴婢说错了,请主子责罚。”   许蕙上下打量她一番,半晌,她摇了摇头:“罢了,起来吧,下不为例。”   话才说完,她又道:“对了,三少爷近来在做什么?”   碧珠:“回禀主子,三少爷一直都在西山大营。只是,随着这次选秀落下帷幕,二太太似乎有意给三少爷寻一门婚事。毕竟,郡主眼瞅着也要大婚了,三少爷的事儿也该相看起来了。”   闻言,许蕙冷哼一声:“这萧氏哪里是真的关心三弟,她不过是想借此在爹爹面前邀功。”   自打她入宫之后,她从未见过翊哥儿了,虽之前她埋怨他心里没她这个姐姐。可翊哥儿那么聪明,她做的那些事情,许她也闻着些风声,或者猜测到什么了。可他并没有找她麻烦。可见,他心里,到底是心疼她这个亲姐姐。   想到这个,许蕙就忍不住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姨娘已经去了,日后就只有她和三弟相依为命了。虽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一厢情愿,可不管如何,她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   “可知道太太相中了哪家的姑娘?”许蕙暗暗叹息一声,缓缓道。   “奴婢也不知。不过有老爷在,太太应该会慎之又慎。”   许蕙冷冷一笑:“我既已入宫,那三弟的事情,自然不劳萧氏张罗。”   碧珠诧异道:“主子,难道您心中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了?”   许蕙摇摇头:“没,只是我不想让萧氏那般得意罢了。”   慈宁宫   桂嬷嬷也有些不解,宫里这位蕙嫔风头这般大,怎的太后娘娘竟然还赏了东西过去。   郑太后轻抿一口茶:“看你,前几日还夸你聪明,这会儿怎么就糊涂了?”   见她还是有些迷糊,郑太后沉声道:“我问你,皇帝有多少日子宿在蕙嫔那里了?”   桂嬷嬷恭敬的回禀:“足足有十八日了。”   郑太后幽幽道:“这位新进的蕙嫔,当真是得皇帝的欢喜呢。可你瞧瞧,这些年,宫里可是没有美人?姿色,学识,家世?难道就没有一个比得上蕙嫔?”   桂嬷嬷不由心惊:“娘娘,您是怀疑蕙嫔暗中对圣上用了媚、惑之药?”   郑太后冷冷一笑:“她到底使了什么法子皇帝对她如此痴迷,哀家不在乎,也不会管。你说,哀家近来最盼什么?不就是盼着能有垂帘听政那一日。可哀家,不能亲自动手。他可以对哀家不仁,对老七不仁,可哀家,毕竟是他的母妃,不会下这狠手,也不会因着这个徒留把柄在冯振手中。”   “而这蕙嫔,出现的刚刚好。皇帝身子本就不好,吃了丹药外强中干,可这些日子在她身上亏损了多少精、血?” ☆、第133章 大婚   转眼间, 大婚的日子便到了。天还未亮, 许姝便起身了。   瞧着外头还犹自漆黑的天空, 许姝突然觉得有些恍惚。盖因为昨个儿夜里, 她做噩梦了。   梦到了上一世和废太子大婚的场景。废太子复立, 成元帝或许有弥补之心,那日的大婚典礼, 只比帝后大婚低了那么一些。   看着梦境中的自己, 许姝不由的回想着,那日,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不可否认的是,她如提线木偶一般,似乎并未抗拒这场大婚。其实,在成元帝指婚旨意下的那一日,她早就放弃了两情相悦的想法。外祖母已经去了, 没人再肯给她撑腰。可即便当时外祖母还健在,她又能如何?这场婚姻,是注定的。   “郡主,膳房早就备了早点, 您要不先用点儿。”   琥珀的话把许姝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想了想,她轻轻点了点头。经琥珀这么一提醒, 她突然想起了,上一世大婚那日,她可着实被饿了一天。宫里规矩多, 礼服又繁琐的很,又有那么多朝臣宗亲贵族,侍奉的嬷嬷可不敢由着她。   小用了半碗银耳莲子羹还几块玫瑰膏之后,便有丫鬟进来传话说,韩嬷嬷来了。这韩嬷嬷早年侍奉过外祖母,外祖母出嫁那日,还是她给外祖母梳的头。后来老了,外祖母就放她出去荣养了。只她梳的一手好头,这些年虽生活安逸,可哪家贵女出阁了,总免不了被请去当梳头嬷嬷。   因为是侍奉过外祖母的人,许姝忙让人请她进来。   今个儿这样的大喜日子,早在昨个儿傍晚,大夫人苏氏就已经亲自请了韩嬷嬷住在府邸。   没一会儿,韩嬷嬷便进来了。到底小时候也见过许姝,见许姝亭亭玉立,浑身贵气,韩嬷嬷也难掩嘴角的笑容:“老奴给郡主请安。”   许姝忙笑着亲自扶她起来。   见许姝如此客气,韩嬷嬷突然红了眼圈:“想当年大长公主殿下把郡主接到国公府时,郡主还那么小,粉雕玉琢的,这一转眼间,没想到就要出嫁了。大长公主殿下如何舍得。”   人老了,这难免多些感慨。   许姝笑笑,缓缓坐在梳妆镜前。   不得不说,韩嬷嬷的手艺确实好的很。没一会儿功夫,瞧着镜子中的自己,许姝都有些难以相信。若说这之前她还是待嫁闺阁的姑娘,那么此刻,她再不能懵懵懂懂了。   这才梳完头,萧氏便来了。没一会儿,大太太,三太太还有各房的姑娘也都来了。萧氏其实也犹豫着要不要早点儿过来,可她没那么大的脸啊,虽说她如今是二房的太太,是许姝的继母,可若这么心安理得的过来送郡主出嫁,这多少有些逾越。加上她也有些揣摩不准郡主的心思,她犹豫了下,便推迟了那么半盏茶的时间。   因为是继母,萧氏也不好假惺惺的演什么母女难舍难分的戏码。   好在是,她这么做还真的做到许姝心坎儿上了。就是大太太和三太太,也觉得今个儿的萧氏,异常拎得清。   倒是许岚和许滢,忍不住红了眼睛。   两人原以为许姝毕竟还未及笄,加之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在,许姝会在她们两人之后出阁。   几人虽未有从小长大的情谊,可如今许滢和许岚能有这么好的出路,都因为许姝当时的出手相帮。这份恩情,她们自然记在心里。   因为外头一会儿还有客人要招待,大太太三太太她们也没多呆,寒暄几句之后,便笑着出去张罗了。萧氏犹豫着要不要也跟着出去,一会儿定国公府的人该会来的,尤其高宁大长公主殿下,自个儿最疼爱的外孙女出嫁,她难免得过来。她身份尴尬,毕竟是老爷的继室,这该怎么招待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呢?   见着她,殿下会不会想起淮穆长公主?   可不管怎么为难,她毕竟已经是许家的二太太了,这事总躲不过的。她倒是想跟着大太太和三弟妹出去张罗,可这不成啊,就怕高宁大长公主殿下觉得她没规矩。   见萧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许姝多少也能揣摩出她的些心思来。想了想,她开口道:“外祖母爱喝君山银针。”   什么?萧氏恍然回神,半晌才恍惚过来。   郡主这是在安抚她,想到这个,萧氏感激的点了点头。   “姝妹妹,你大婚之后,我们姐妹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滢忍不住感慨道。   许姝笑笑:“这有什么难的,都在京城,你们可以来王府找我啊。”   许滢为难的看看她,“姝妹妹,这倒也是。”   正说着呢,就听门口一道熟悉的声音,原来是殷锦璇,这丫头素来活泼,用外祖母的话说,就是泼猴一个。想来是在外头听到她们的谈话了,这人还未进门,就忍不住调侃许姝道:“这可不行,王爷占有欲要是很强的话,肯定会觉得我们打扰到姝姐姐和王爷甜蜜时间的。”   许姝笑嘻嘻的看过去,果然几位舅母和怡姐儿她们也都来了。   二舅母睨了殷锦璇一眼,“你这丫头,怎的打趣起郡主来了,看来平日里还是对你约束太少了。”   许岚和许滢忙起身给定国公府几位夫人请安,又和殷锦璇,殷锦怡相互见了礼。   “外祖母怎么没来啊?”让许姝有些感伤的是,外祖母竟然没来。   大太太苏氏宽慰她道:“你外祖母自然是想来的,只是,你也知道,自打淮穆长公主去了之后,殿下从未踏足过许府。这若是来了,难免触景生情。昨个儿晚上家宴,你几位舅舅劝了一番,说你左右留在京城,也不在这一日,等几日后你回门了,总该往定国公府一趟的。还说让你外祖母留你住几日呢。”   说着,苏氏忍不住笑了出来:“瞧你大舅舅,还把你当孩子呢。这大婚之后,你便是镇北王王妃了,王爷肯放人才怪。”   许姝当然不会怪外祖母,其实她也不想惹外祖母伤感。虽然刚知道的时候,也有些失落,可被大舅母这么一打趣,她脸上忍不住犯了几分羞涩,喃喃道:“这有什么,我虽然嫁人了,可还是可以承欢外祖母膝下的,回去小住几日,何须请示他人的意见。”   这他人自然是傅祈钰了。   苏氏闻言,含笑看着她:“你呀,可不还是个孩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许姝鼓鼓腮帮子,撒娇道:“大舅母……”   正在这时,萧氏进来了。想来已经听说了高宁大长公主没来,萧氏身上的紧张多少是少了一些。   今个儿是姝儿出嫁的日子,不仅仅是许府的喜事,定国公府的几位太太,也不可能因为淮穆长公主之事,就弄得萧氏下不来台。   几人都客气的寒暄几句,便留了几个姑娘在房里说悄悄话。   殷锦璇顿时松了一口气,亲昵的挤在许姝身旁,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许姝一番,直看的许姝有些莫名其妙。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毕竟从小一块长大,璇姐儿是什么性子,许姝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见殷锦璇嘿嘿笑了笑,俯身上前,低声在她耳侧道:“我听说出嫁前陪嫁的嫁妆里还会有那什么,你看过没有啊?”   那东西?!   许姝刚开始确实没反应过来,可殷锦璇那邪恶的眼神之下,她没一会儿就想到她说的是什么了。   春、宫、图。   许姝忍不住噗嗤一笑。   “怎么,你喜欢这个,要不偷偷给你解解你的好奇心。”   这不是害她吗?母亲若是知道了,不打死她才怪。殷锦璇忙敬谢不敏。   许姝也不捉弄她了。这春、宫、图,确实是有的。说来也滑稽的很,昨个儿夜里,萧氏特意来了一趟。毕竟不是亲母女,年龄虽说相差不多,可这事儿确实让萧氏挺为难的。   肯定也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要让她提前了解夫妻之事,别大婚夜里出了什么笑话。这若换做别人,本也没什么,可萧氏对着许姝,愣是不知道该如何讲解。   看她那么为难,许姝便打发她回去了,说大伯母已经来过。萧氏本就为难,听她这么一说,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上一世,她和太子大婚,夫妻间那点儿事儿,确实是逃不过的。只是或许真的没能两情相悦,对于那事儿,许姝起初除了羞涩之外,更多的,是那种难以言喻的痛。   是真的痛。   好在太子也知道怜香惜玉,渐渐的,便往其他侍妾房里去了。所以,其实对于今个儿这洞房花烛,许姝真的挺发愁的。   或许,可以借口自己还未及笄,把这事儿缓一缓。可傅祈钰是什么样的人,这几次往她这里来,还好几次擦、枪走、火,这大婚之后,他还真的能坐怀不乱?   许姝有些怀疑。   而且,她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这事儿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没想到,她这正发愁着呢,就听殷锦璇在她耳侧轻轻又道:“姝儿,你知道吗?祖母亲自选了两个丫头,说是要打发去侍奉王爷呢。祖母说你还未及笄,一着不慎若怀孕了,害怕你生了什么意外。”   这京城世家大族,但凡出嫁,都会选两个陪嫁丫鬟。就是宫里的公主出嫁,也免不了的。所以,外祖母这么做,她可以理解。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还是有些微微犯堵。 ☆、第134章 急了   郑国公府   一大早, 正房侍奉的丫鬟皆屏气凝神, 生怕触了什么霉头。这谁不知道, 今个儿是清溪郡主和王爷大婚之日, 自家姑娘心里怎么可能好过。   房里, 周氏瞧着郑涟的脸色,忍不住宽慰道:“涟儿, 你这多少吃点儿东西。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你怎的如此拎不清。”   见周氏递上来的红枣小米羹,郑涟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拿起了勺子,只这才小用一口,她就哽咽道:“娘,女儿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个时候了还计较这些。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可你听听,这次王爷和许姝大婚, 可谓是十里红妆,如此盛况,谁敢说王爷心里丁点儿她的位子都没有。女儿怕就怕,王爷早已经对许姝动心了。”   说着说着, 她的脸色就一阵苍白,自个儿无需亲自去看,也能想象到是何等盛况。她原也不是拈酸吃醋的人, 尤其自幼由周氏亲自教导,爹爹身旁那么多的美人,可也并未有过宠妾灭妻的念头, 盖因为周氏聪慧,知进退。   郑涟知道,自己要笑到最后就不该这个时候闹情绪,可这事儿真的由不得她。尤其是想到宫里的太后娘娘,她不是没有想过,借着太后娘娘的恩旨,若是能让她和许姝一日大婚,那日后在后宅,虽压谁一头还说不定呢。可惜,最终太后娘娘愣是没有给她这个恩旨。   郑家毕竟是太后的母族,如今却不愿意出手相帮,这不仅仅是打郑涟一个人的脸,郑国公府,也是跟着没脸。   这前后脚入门,那边铁板钉钉,她只能是个侧妃了。   见她泛白的脸色,眼眶红红,周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涟儿,娘知道你心里有怨气,知道你对今个儿这大婚耿耿于怀。可事已至此,咱得往好处去想。对于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别往了,娘亲若不是膝下有你几位哥哥,也不会这些年屹立不倒。子嗣才是最重要的,这点儿你必须明白。你暂时出于下风,这没什么,只要你能先一步给王爷诞下子嗣,到时候母凭子贵,清溪郡主不也得避让你几分。”   周氏确实是这么打算的,这谁不知道,清溪郡主如今还未及笄,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想来不会忍心这个时候让他们圆房。女儿家生养虽说是大事,可这么早经人事,生养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是谁都担不起的。对高宁大长公主来说,虽说子嗣重要,可只怕这外孙女的安全更重要。   周氏虽无意去打听,可多少也能揣摩到一些。高宁大长公主出身尊贵,若不想让清溪郡主这个时候就有了身孕,那只能往王爷身边送人的。而这些人,必须是对清溪郡主忠心耿耿,必须是恭顺安分,没有异心。   想到这,周氏其实挺不以为然的。这天下,哪个男人不偷腥,哪个男人能真的坐怀不乱。就是在家老爷,虽说尊她这嫡妻,可不还是由着性子乱来。   如果今个儿这大婚的盛况是镇北王故意讨定国公府和许家的好,那么今日之后,清溪郡主已经是镇北王妃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谁,谁还真的能管的了王府后院是不是雨露均沾。   “涟儿,你别担心。王爷是什么脾性,这些年征战沙场,铁铮铮的汉子,怎么可能由着高宁大长公主去宠幸她安排来的人。但凡一个男人,都不会喜欢这样被人摆布的。而你,这个时候就需要好好的抓住机会了。”   “咱这段时间没少给那傅姜氏母女送东西,即便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可她们也该知道,自己在王府地位尴尬,除了和我们联手,她们没有别的法子。不敢她傅姜氏愿不愿意,她总会暗中帮着你些的。”   “你自小就骄傲,所以,自然懂得该怎么做。万不可小瞧了自己,觉得自己身份低那清溪郡主一等,就觉得自己处于下风。”   说着,周氏微微眯了眯眼睛,又道:“你且再等等,过几日啊,母亲会亲自往慈宁宫去。既然郡主和王爷已经大婚了,你也是时候过门了。”   郑涟看她一眼,哽咽道:“可是母亲,我虽说是王爷的侧妃,毕竟咱郑国公府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女儿想和清溪郡主同一日大婚的美梦已经破灭了,可娘能否和太后娘娘求道恩旨,让女儿高明正大的从正门进去。”   周氏嘴角的笑容猛的就僵住了,这,这?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郑涟道:“女孩子家一辈子最得意的不就是出嫁那一日,女儿不指望和清溪郡主一般盛大的婚礼,可女儿也不能卑微的从侧门进去。只要想起这个,女儿这心里就酸涩的很。而且,我暗自思寻着,王爷未必真的会觉得女儿不懂事。您也说了,王爷和清溪郡主大婚,不过是政治联姻,有高宁大长公主和许阁老在,王爷心里许还觉得自己被压了一筹呢,如此一来,王爷未必就不想让后院有人能削一削清溪郡主的风头。”   一堆肺腑之言从郑涟嘴里说出来,周氏可谓是百感交集。   周氏无奈的看着她,半晌暗暗叹息一声:“罢了,我去求太后娘娘,若真能得到这个恩旨,那倒也是好。只是,这事儿娘亲也不敢打包票,你也知道,自打上次那事儿,太后娘娘和郑国公府到底生了些隔阂,未必就真的肯在这事儿上抬举你。”   闻言,郑涟终于笑了,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哽咽道:“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了。”   “哦,对了,娘亲,我听说清溪郡主今日大婚的嫁衣是高宁大长公主殿下特意差尚衣局做的,她虽说是郡主之尊,可毕竟不是内廷的人,却劳烦尚衣局,这岂不有僭越之嫌。”   周氏看她一眼:“好了,莫说这些了。高宁大长公主这个姑母,连圣上都对她避让三分。你若一直为了这点儿小事儿心里耿耿于怀,日后还能成什么大事儿。别没笑到最后,就已经自己失了分寸,乱了阵脚。”   郑涟听的脸色讪讪,可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同一时间,镇北王府   和周氏母女一样,傅姜氏和傅瑶,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尤其瞧着外头满目的喜气,傅姜氏更是心里不舒服的儿很。媳妇第一日入门,明个儿来给长辈奉茶请安,这些,都是规矩。可昨个儿,老爷却特意说了这事儿,说是到时候,只他一人喝茶,傅姜氏便不必现身了。   这,傅姜氏当即有些恼羞成怒。   “老爷,您这到底什么意思?我侍奉您多年,虽不是老二的生母,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当年老大成亲,我也喝过老大媳妇的茶,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没有忌讳,这次就不行了。”   傅姜氏是真的急了。她这些日子上蹿下跳,不就是想让京城的贵人们也高看她一眼。这若是传出去,新媳妇进门,她这当婆婆的,连现身的机会都没有,这岂不让人戳她的脊梁骨。   熟料,她再怎么哭诉,傅老爷子愣是不肯松口。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   傅姜氏险些晕厥过去,她上下打量老爷一番,哽咽道:“老爷,我和你做夫妻这些年,我知道你不会故意折辱我。你说句实话,这是不是老二的意思。是不是他找你私底下说了什么?”   傅姜氏是真的想为自己辩解几句的,老二虽说是异姓王,可她到底是长辈,若真是他的意思,那他就是不孝。   “好了,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如今这些日子,你做了什么吗,你心里有数。我早就叮嘱过你,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就要,别总是争着出风头。我也实话告诉你,老二没有和我说什么,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也再最后告诫你一次,安稳的过自己的日子就好,没人会亏待你。可有些时候,太好强,太把自个儿当回事,最后难堪的反倒是你自己。”   丢下这些话,傅老爷子就离开了。   傅姜氏猛的一把把桌上的茶杯甩在地上,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可昨个儿夜已经深了,她也不好找女儿来诉苦,怕真的闹了笑话。   直到今个儿早上,她都还让人忙着女儿。   可这会儿,她真的是忍不住了。   她若连这媳妇的茶都喝不上,日后,阖府上下谁还把她当主子看,谁不在背后奚落她。   “你说什么?爹爹怎能这样?”傅瑶一下子也气的险些跳脚。   傅姜氏忙拉着她坐下:“小声点儿,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这事儿,娘也是没法子了,才找你拿主意的。”   “你琢磨着,你爹爹这真的是他自个儿的意思,你二哥,真没暗地里说什么吗?”   傅姜氏是真的有些拿不准。   傅瑶也不知道啊,这会儿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人活着要的不就是脸面,试问这些日子,她努力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让京城那些贵女能不狗眼看人低。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努力这么多,爹爹会来这么一遭。   “明个儿早上起来,清溪郡主若不给母亲敬茶,这无异于告诉京城的人,娘亲在镇北王府,身份尴尬,这是生生打娘亲的脸呢。”   傅瑶不免真的动了怒,她也是手足无措极了,母亲若是难堪,她能脸上有光?到时候,她也会连带着成了京城的笑话,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到底该怎么办呢?怎么才能让爹爹回心转意呢?   爹爹的性子她是知道的,犟的厉害,这若闹腾起来,爹爹少不得会让人特意看着娘亲,如此一来,是丁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既然如此,那或许只能暗中行事了。   明个儿早上,娘亲若出其不意的也出现了,那清溪郡主,还能真的众目睽睽之下,不给娘亲这个面子,还真的能如此目中无人。   听着她的话,傅姜氏不由有些心慌:“瑶儿,这,这怎么可以?老爷若是动怒,娘可就……”   话还未说完,却被傅瑶堵了回去:“若不如此,难道还有别的更好的法子吗?爹爹就是再动怒,再生气,难道还能把您和我撵出府邸不成?可若您明个儿不现身,女儿和您,就真的再无出头之日了,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孰轻孰重,您该是知道的。”   “您总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可这忍耐也要看是什么时候。明个儿那样重要的场合,您若真的不露面,日后谁还把您放在眼里。只怕那位急急拉拢您的郑侧妃,心里也是瞧不上你的。如此,您日后到底想如何在府邸立足,想如何为自己谋划。”   傅姜氏当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也知道女儿说的话在理,可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见她这神色,傅瑶险些气的背过去:“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此事唯有我和娘亲知道。明个儿我们就杀清溪郡主个措手不及。她就是再狂妄,也不会愿意才过门第一日,就头顶一顶不孝的帽子吧。左右不管怎么,我们肯定是占了先机的。之后的时候,我们再慢慢谋划,总会有法子的。”   傅姜氏轻轻点了点头。确实,也只能如此了。她虽知道这事儿会遭了老爷的厌恶,可也只能如此了。她毕竟侍奉老爷这些年,老爷还真的能和她为了这事儿长时间置气不成。   正在这时,丫鬟进来传话说,再过半柱香的时间,郡主就要进门了。   傅姜氏看不出喜怒,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傅姜氏和傅瑶的心思,这些当丫鬟的,心里多少能琢磨出一些。可这并不妨碍他们暗地里嘀咕郡主的嫁妆。   足足二十四台嫁妆,听说好多东西都是内造的。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在,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又是大曜国最尊贵的公主,手中珍贵的玩意,自然不会少。   可这话,落在傅姜氏和傅瑶耳中,就很不是滋味了。   “娘,这有钱就能收买人心。所以,明个儿你一定不能胆怯,不能临阵脱逃。否则,我们娘俩是真的没有出头之日了。”   傅姜氏暗暗叹息一声:“娘还能怎么做,这郡主和你二哥的新房,那是王府位置风水最好的院落。你爹爹也是,自己既然是长辈,之前就不该推脱,现在好了,反倒是住了西南角。”   傅姜氏不是没有置这个气,可她本就身份尴尬,也只在老爷子耳旁嘀咕过几句,若要闹腾起来,她到底是不敢的。   而且傅老爷子还甩了她一句,“怎么,若嫌这院子不好,可以,我让人特意在别处再买一个宅邸,到时候,你一个人去住,这样可好?”   傅姜氏当然是连连道歉,说自己不该小心眼儿。她不愚笨,若这时候她出了王府,日后便没可能再回来了。   凡事这都是要争的,这出去一个人住确实是舒服,没那么多糟心事儿,可比不得在王府,有那么多利害关系。   母女俩又暗自说了些贴心话,就听闻郡主进门了。   “娘,我们出去吧,拜过天地之后,一会儿二哥肯定和同僚们在吃酒。清溪郡主应该会回新房。府邸来了这么多女眷,您可不能怯场,该怎么寒暄就怎么寒暄。”   傅姜氏也是这么想的,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就让丫鬟进来给她重新梳妆,私心想着定不能在气场上输了。   可没想到,等她折腾好,外头已经传来消息,王爷和郡主已经拜过天地了。   “什么?”傅瑶伸手就打了那丫鬟一巴掌:“这么大的事儿,你怎的迟迟才来回禀?”   那丫鬟一脸委屈:“奴婢也不知道呢,依着流程,愣是提前了半个时辰。”   傅姜氏险些晕过去,她不想去想那些阴谋诡计,可她如何能轻易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这根本就是不愿意让她露面,根本就是故意把她当透明人。   “罢了,娘,您就别处去了,凭白惹人笑话。女儿这就往新房去,看看那清溪郡主,怎能如此不知规矩。”   傅姜氏一边拽着她:“你莫要闯了祸。今个儿这大喜之日,万不能生了什么意外的。”   傅瑶其实也没敢真的做什么,她只是心里不服气。她当然不可能怪到爹爹和二哥头上,就唯有把一切责任推到自个儿这新进门的嫂嫂头上了。   却说这边,想到方才傅祈钰横抱着她上了轿子,想到方才进门时,她和他一起,跨过火盆,想到方才拜过天地之后,他抱着她进了新房,在她耳侧低语一句:“我先去外头招呼一下,不用担心,没人敢灌我喝酒的。一会儿就回来。”   这一幕又一幕,许姝终于感觉,自己真的嫁为人妇了。   只是这坐床,着实累。因为上一世已经出嫁过,她不会不知道结婚这坐床的习俗。   伸手摸了摸,床上果然洒满了红枣,莲子,桂圆,花生之类的。   早生贵子,白头偕老,真好。   “郡主,瑶姑娘往这边来了,这会儿正在外头呢。看样子,像是找事儿来了。”   头盖红盖头,许姝微微勾勾唇角:“不知道今个儿是本郡主的大喜日子,我和这小姑子可素未谋面,今个儿也没什么贴心话要说,请她回去吧。”   其实不用许姝安排,琥珀也不可能让傅瑶进来的。   她算什么东西,敢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跑来新房。   这若不是郡主的大喜之日,她必要好好收拾她一番。   外头,傅瑶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下了逐客令。   她气急的跺跺脚。   她身边的丫鬟白芷忙安抚她道:“小姐,您可不能使性子。这若真的闹腾起来,您的名声可就没了。”   傅瑶当然知道,这丫鬟的言外之意是什么。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清溪郡主名声烂,她确实犯不着为了这个,把自己也连累了。   只是这心里,到底是气不顺。   她怎么说都是她的小姑子,是这傅家的姑娘,她却如此不给她面子,这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可转念一想,明个儿她会乖乖的哥母亲敬茶,傅瑶也就不那么憋气了。这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不是吗?   明个儿众目睽睽之下,只要母亲喝了她那杯茶,那便一切都不一样了。   房里   琥珀恭敬的回禀道:“郡主,她走了。”   许姝一把把盖头掀下来。   琥珀当即一愣,忙要上去阻止,却已经迟了。   “郡主,这样不吉利的。”   许姝撇撇嘴:“哪有那么多忌讳,你帮我把头上的佩饰摘了,这东西太重了,压得我脖子都酸痛。”   琥珀知道自家郡主任性,也知道自己阻拦不得,只能认命的走上前,可嘴里还是忍不住嘀咕道:“郡主,您该等王爷回来的。”   重活一世,许姝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些所谓的规矩。白头偕老,这能走到这一步的人,必然不会是因为,遵循了这些所谓的规矩。   定国公府   高宁大长公主一整天都提着心,周嬷嬷知道自家主子的感伤,宽慰道:“瞅着这时辰,新人也快要入洞房了。郡主,这一切都顺其自然吧,您别太操心了。”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暗暗叹息一声:“当真是关心则乱呢。记忆中,姝儿总是在我身边撒娇,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这一转眼,竟然大婚了。”   “可她到底年纪小,还未及笄。这个时候如何能经受得住。”   周嬷嬷微微笑了笑:“您心疼郡主,许阁老想来也一样。加上淮穆长公主那事儿,许阁老不可能私底下不和王爷说着圆房之事。这个,您不也心里有数吗?否则,也不会早早准备了两陪嫁丫鬟。”   高宁大长公主冷哼一声:“也就这事儿他做的还像回事儿。可是,你也知道姝儿的性子的,若王爷真的幸了这两丫鬟,她心里,会不会怪我这当外祖母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可以,我真的想让姝儿留在我身边,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   听着自家主子又生了这样的感慨,周嬷嬷缓缓递上一杯茶:“主子,等郡主回门之日,郡主定会往定国公府一趟的,到时候,您好好和她谈谈。” ☆、第135章 甜头   前厅, 傅祈钰和同僚们喝完了酒, 就往后院去了。镇北王是什么性子, 虽朝中不少人和他同事, 却也知道, 今个儿这酒,是灌不得的。就更别提闹洞房什么的了。   只大家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嘀咕, 方才王爷和郡主拜堂, 并未见那傅姜氏,今个儿这样重要的场合,傅姜氏没能现身,可见,王爷对这位继母,也不过尔尔。   这京城哪家没点儿秘辛,和镇北王府这位傅姜氏比起来, 别家的,那可能让人说上三天三夜。所以,大家虽各有心思,却也并未觉得, 王爷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新房里,许姝吃了几块点心,又喝了半盏茶, 此刻正懒懒的靠在大红色金丝鸳鸯纹大引枕上。   许是昨个儿夜里没睡好,今个儿一大早就被拉起来,又折腾到这个时候, 没一会儿,她竟是睡着了。   琥珀见状,犹豫着是不是该把郡主叫起来。   熟料,只听门咯吱一声响。   琥珀下意识的回头,却在看到来人时,心里猛地一咯噔,“王爷!”   说完,她犹豫的看了看自家郡主,正准备上去叫醒郡主,不料王爷缓步走上前,低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琥珀虽说心里有千百种想法,可这个时候,也只能离开。   看着眼前大红色的帷帐,墙角燃烧过半的喜烛,再看看眼前睡得不省人事的人儿,傅祈钰顿时是啼笑皆非。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自己一个人就睡着了。   这么想着,傅祈钰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脸颊,不料,才刚伸手,眼前的人儿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许姝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睡着,顿时也微微有些手足无措。   四目相对中,许姝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解释,不料,下一瞬却是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傅祈钰横抱了起来。   “王爷!”她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脖子,心里猜测着,今个儿怕是逃不过了。不料,他只是轻轻的把她放在了椅子上。   亲自倒了两杯酒。   见状,许姝脸颊微微有些泛红。是啊,她怎么忘了,洞房之夜,得喝交杯酒的。   等到喝完交杯酒,许姝感觉自己脸颊更热了。   傅祈钰宠溺的握着她的手,笑道:“今个儿累坏了吧?”   看着眼前满脸笑容的他,许姝几乎要被迷惑住了,都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起身,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身。   对于这样的投怀送抱,傅祈钰也微微有些动容。   感受着他的温暖,她亲昵的贴在他胸口,喃喃道:“他们刚才灌你酒没有?”   傅祈钰微微勾勾唇角:“谁敢!”   许姝不由轻笑出声:“我原还担心呢,不过现在看来,大家都在怕你。”   傅祈钰轻轻在她耳侧落下一吻:“那姝儿呢?可怕本王?”   闻言,许姝煞有其事的上下打量她一番,一字一顿道:“不怕。因为你从未和我生过气。不过,日后你也不可跟我动怒,我这人心眼小,很记仇的。”   哪家娘子新婚之夜就敢如此嚣张,傅祈钰觉得放眼整个京城,怕就只有他家这位了。   可不知为什么,对于她的坦诚,她的率真,他并未有任何恼怒,反倒是觉得很受用。   “好,我发誓,不会有那一天的。”   原也只是一句孩子气的话,许姝压根没准备他有任何回应,却不料,他如此郑重其事的给了她承诺。   这样被人珍视的感觉,她心里忍不住瑟缩一下,再次紧紧搂住了他。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看着怀里娇小的人儿,傅祈钰真的有一种感慨,自己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好了,我们早点儿安歇吧。”许姝安静的任他抱到床、上,想到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她微微有些紧张。可让她诧异的是,傅祈钰伸手摊开了被子,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竟是什么都没做。   感受着她手臂的力度,她睫毛微颤,看这他。   傅祈钰无奈的咬了咬她的耳垂:“不怕,睡吧。今个儿什么都不会发生。你还未及笄,本王再饥渴,也万万不敢拿你的身子开玩笑的。”   “再过两年吧,等你及笄礼过后,我们再正式圆房。”   许姝身子猛地一僵,半晌,她喃喃道:“可是外祖母和你说了什么?”   傅祈钰笑笑:“何须大长公主殿下和我说什么,你是我的王妃,是我费尽心机弄到手的。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你。”   闻言,她声音突然有些哽咽,想说什么,却见傅祈钰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好了,什么都别说,你知道吗,本王没遇到你之前,从来没想过王府的女主人会是什么样。这京城贵女大抵都是贤惠,温婉,端庄,大方。对本王来说,哪一个人都一样。”   要不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呢,傅祈钰这在这感慨着呢,却听怀里的人儿喃喃道:“那我肯定是不贤惠,不温婉,不端庄,不大方了。王爷真是好眼光。”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可爱呢?若是可以,傅祈钰真不愿意当柳下惠了。好在他定力强,略带薄茧的手在她身上讨了点儿甜头之后,便停下了动作。   “姝儿,你知道你方才在引、火、烧、身吗?”他在她耳侧咬牙切齿道。   这会儿,许姝也有些懵。可她也没做什么啊,她只是小小的反驳了一下嘛。   见她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傅祈钰顿时一阵无奈。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许姝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自己一夜好眠。也未再被噩梦困扰。   翌日,等她醒来时,傅祈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正宠溺的看着她。   “王爷醒了怎么不叫我。”   许姝不由有些脸红,作势就要起身。   傅祈钰噗嗤一笑,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好了,不逗你了。你先洗漱,我出去练一会儿剑,之后我们一起用早膳,再往爹那边去。”   琥珀和香凝提了一夜的心,这会儿见王爷如此宠着自家郡主,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等到侍奉自家郡主洗漱时,琥珀犹豫了下,斟酌道:“郡主,半个时辰前,潇湘阁那边儿就嚷嚷着一会儿要来给您磕头请安。”   虽早已经知道府邸有个潇湘阁,里面不少美人。可郡主才大婚第一天,就闹腾的过来请安。这到底是恭顺安分,还是有别的什么心思呢?这就很值得揣测了。   原以为自己主子会生气,没想到,郡主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见状,琥珀也不敢多言。   许姝看她一眼,微微勾勾唇角:“好了,一些不相关的人,不理会就好。”   说着,她想起了什么,一字一顿道:“还有一事,我和王爷既已大婚,日后便叫我王妃吧,勿要继续称呼郡主了。”   琥珀原也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只是平日里叫习惯了。这会儿听郡主这么一说,她忙点头道:“王妃,奴婢知道了。”   另一边   傅姜氏一宿没睡,这会儿,看着镜子中自己憔悴的样子,心里着实是恼火的很。   新媳妇入门,她这当婆婆的,竟然会落得这般境地。这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她虽不会故意责罚底下那些丫鬟,可今个儿还是让她听到了些不敬的话。什么叫做日后这后院做主的就是王妃了。   这成何体统?   只可惜,她这心里就是再气愤,也不敢真的闹腾出什么,凭白惹了外人的闲话。   傅瑶也是精神不济,昨个儿她往新房去,直接被人堵了回来。这口气,她越想越不顺你,凭什么。不过是仗着自己出身高贵罢了。   “娘,您知道吗?二哥一大早就往前院去练剑了?可见,我这位嫂嫂,床、笫间也不怎么让二哥贪恋嘛。”   傅瑶其实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因为气不过,她时刻让人盯着正房那边的动静。   虽不可能真的安插人手往许姝身边,可多少还是能瞧出些什么来的。   傅姜氏听了,微微一愣,可又觉得是她多想了。   而且,她也想不了那么多,她眼下忧心的是,一会儿新媳妇来敬茶的事情。   “娘,我说啊,您就压根不需要紧张。您即便往那边去,也没做错什么。难道您不是爹爹的继室,既然是,那便是那位的婆婆。这让谁说也不可能说不。”   傅姜氏心头着实不是滋味,昨个儿夜里,老爷并未往她这里来。直接就在前院书房睡下了。他这岂不是防着她。怕她再絮絮叨叨,纠缠这事儿。   她如今盼着的,是那位郑家侧妃,早点进门,那样最起码有个人帮衬,总好过现在一个人单打独斗呢。   傅瑶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昨个儿一宿没睡除了因为这个新嫂嫂,还有一事,那便是昨个儿她远远看见了许家那位三少爷。   当真是风度翩翩的很。   如果说之前母亲想撮合她和这位许家三少爷,一切都是权宜之计,那么在看到许青翊那一瞬间,她是真的动心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皎洁的月光下,他浑身寂寥,和她的两位哥哥都不一样。让人不由的沉溺其中。 ☆、第136章 名头   正堂里, 傅老爷子微微有些紧张, 这比当年圣上册封儿子为异姓王, 都觉得紧张。   虽说他也不是没想过, 儿子的婚事, 多半是京城哪家的贵女,可怎么都没想到, 会是清溪郡主。身后有许阁老还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傅家毕竟是新贵, 或许在有些人眼中,其实是出身寒微,盖因为儿子手握重兵,别人才高看一眼。   这样的儿媳妇,傅老爷子心中虽说欢喜,觉得是阖府的荣耀,可心里也不免泛起嘀咕, 听闻郡主自幼就被大长公主殿下娇养着,如此,会不会规矩特别多,特别难以接近。这也是为什么, 他没让傅姜氏现身的原因。当然,除了这个,他也还是有顾忌的, 他虽说也没什么身份,可到底老二身上流着他的血,郡主跪他, 可以。可傅姜氏,如何能让郡主跪她,这不是有僭越之嫌吗?   他这人虽说没读过什么书,可素来行事坦荡,不想仗着长辈的身份,给小两口闹不愉快,外面流言蜚语已经够多了,他这心里明镜似得。   傅家人丁单薄,和京城那些动辄就有几房的世家大族不一样,傅家就这么几个人。所以,这会儿在正堂的,便只有他和大儿子了。   一会儿媳妇就要过来给敬茶了,这一幕,让他不由想到了当年的老大媳妇。说到底,是个福薄之人。想及此,他看了看老大,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这老二大婚已过,是该瞅时间给老二找个续弦了。   好在老大也不是那种玩弄权术之人,这些年,爱侍弄些药草之类的。这不,一入京,就听闻宫中常太医医术了得,私心想着若是能拜常太医为师,便再好不过了。   儿子的心事儿,他这当爹的如何不知。加上听说这常太医这些年一直都给郡主请平安脉,他多少想圆了儿子这心愿。在他看来,儿子知轻重,性子最随他,活的潇洒。若没这点儿定力和涵养,这入京已经有些日子了,怎么可能气定神闲的一门心思的只想着能拜在常太医门下。   所以,对于大儿子,他其实很欣慰。   这正思寻着呢,外头已经有小厮进来传话,说王爷和王妃正往这边来了。   傅老爷子人不算笨拙,可闻着这话,方才那些紧张,又回来了。   只这正主还没来,先两人一步,傅姜氏和傅瑶却是出现了。   傅老爷子万万没想到,傅姜氏会闹这么一出,可此时动怒,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刚要开口,就见到了二儿子和二儿媳的身影。   只见许姝一身大红色牡丹纹遍地金比甲,同色襦裙。头戴金镶玉簪子,浑身的贵气,一看便不同于普通的世家贵女。   这厢,傅瑶知道傅老爷子已经被搞得手足无措了,径直就笑意嫣然的走上前,恭敬的欠了欠身:“二哥,二嫂,爹和娘等你们好久了。”   说罢,她故作无辜的看向许姝,不吝赞美道:“二嫂真的好漂亮,怪不得二哥这么急着要把二嫂娶进门呢。”   对也这傅瑶,许姝早已听过她不少流言蜚语。只今个儿这么一见,她再次确信,这人,当真是不知所谓的很。   许姝微微挑眉,看向她,没有说话。   碰了这么一个软钉子,傅瑶当然不甘示弱。今个儿,她是怎么着都得让许姝知道,母亲不是她想忽视就可以忽视的。   当下,她灵机一动,笑道:“娘,一会儿您可不能小气呢。您不见嫂嫂是二哥心尖儿上的人,一会儿您可不能让嫂嫂受委屈呢。”   熟料,这话音刚落,却见傅老爷子一声低斥:“够了,闹够了没有?”   说罢,他把视线落在傅姜氏身上,沉声道:“你既然来了,那边在旁站着吧。你虽侍奉我多年,可到底对老二没生养之恩,自然也没这喝媳妇茶的名头。如今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现在不比在老家,凡事可不能失了规矩。”   傅姜氏万万没想到,傅老爷子竟然当场撂了她的面子。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莫说傅姜氏了,就是许姝,也因此对自己这公公,心生佩服。这样的事,若是换做一个糊涂的人,只怕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她这公公没有,方才显然是被傅姜氏母女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可这并未影响他的判断。   “老爷……”傅姜氏还想挣扎,可才开口,就见傅祈钰一道凌厉的目光向她射来,直弄的她浑身冒冷汗。   让她更意料不到的是,不仅仅傅老爷子一人不站在她这边,就连老大,也一副事不关己,看笑话的态度。   傅瑶也是险些晕厥过去,众目睽睽之下看娘亲这么没脸,她当然不可能当木头人。可这刚想要开口,却被傅姜氏一把拽住了。   半晌,她强撑着嘴角的笑容,哽咽道:“老爷说的是,妾身哪里敢奢求郡主给我敬茶。今个儿妾身来,只是因为昨个儿没能见见老二媳妇。想问问,正院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以直接和我说。”   这话算是她退了一步了,既然不能让许姝给她敬茶,那这后院大大小小的事情,她不奢求能执掌中馈,可她也不能真的丁点儿权力都没有吧。   好在,傅老爷子也不想弄得太难堪,点了点头。   傅老爷子不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昨个儿大婚,他算是知道了,自己这儿媳妇那是什么都不缺的。银子,珠宝,首饰,珍贵书画,自己即便有收藏的几件,可比起她那库房中的,当真是上不得台面的。   既如此,他也不纠结了,就如寻常人家的长辈一般,给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许姝笑着接过。   这给傅老爷子敬了茶,又收了红包,就留下和大哥的见礼了。   当年傅老爷子喜得贵子,喜出望外,并没有和村里其他人一样,起什么虎子,二狗之类的名字。而是特意寻了百里之外一个寺庙的方丈,取的名字。   老大叫傅祈宗,老二傅祈钰。   “大哥,我听王爷说,大哥平日里痴迷医药,我在京城这么些年,若说医术上德高望重之人,莫过于常太医了。常太医虽说是宫中的御医,可也在坊间开了个医馆,不如由我把您引荐给常太医。”   一旁,傅祈钰也微微愣了愣。他了解姝儿,对于不相干的人和事儿,她从不放在心上。而今,她却肯替大哥从中周旋,可见是真的把大哥当做一家人的。   这一切当然是因为自己,因为她心中有他,才会把他的同胞兄弟,也当做大哥来对待。   傅祈宗万万你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按捺不住喜悦道:“若是可以,大哥自然欢喜。只是麻烦弟妹了。”   边儿上,傅姜氏和傅瑶看着眼前的合家欢快,顿时有一种被隔绝在外的感觉。   可所有的苦,两人也只能暂且吞在肚子里。小不忍则乱大谋,今个儿这状况已经够糟糕的了,可不能弄得不可收拾了。   慈宁宫   周氏昨个儿就往宫里递了请安折子,原以为太后娘娘会故意晾她几日,却没想到,今个儿一大早宫里便传来了消息。   经过上次那事儿,周氏知道,太后娘娘对郑国公府,到底不如从前了。之前吧,国公府有什么事儿,都有太后撑腰。可近来,太后鲜少主动问及府邸的事情。   可周氏愣是不信这邪。莫说他们这些世家贵族了,就是外头那些小门小户,出嫁的姑奶奶哪能不顾及娘家。有多少人为了娘家兄弟,纵是到勾栏里赚那肮脏钱,也不忍让娘家人过清贫日子的。   太后娘娘心里就是再窝火,再憋气,也不能否认,她是从郑家出来的。   “娘娘,妾身今个儿入宫,又叨扰您了。还请您恕罪。”   郑太后懒懒的靠在大引枕上,微微抬眸,“说罢,今个儿入宫,又是为了什么事儿?”   前几日,成元帝终于下了旨意,册封皇长孙为皇太孙,即日起,东宫解除封禁。皇长孙一切事宜,皆由专人照顾。   郑太后知道,这是在特意给皇太孙立威的。也让众人收起那些小心思,皇太孙这个时候若是有什么意外,谁都难逃其咎。   看到事情终于尘埃落定,郑太后心中自然欢喜。可她手中,到底是无堪用之人啊。你说抬举谁,谁又能真的信得过。   娘家人说当初背叛了她,可到底是一家人。这心中有怨气也好,没有也罢,她总不能便宜了别的人吧。   许真的是眼瞅着自己快要站到权利高峰了,郑太后也想开了,当初郑国公府之所以那么做,都是因为她手中无权,她们才敢奴大欺主,欺上瞒下。人都是畏惧权力的,只要她真正掌控整个朝堂,谁敢不尊她。   这么想着,她自然也就不想着计较之前那些事儿了。人眼光得长远一些,朝堂那些人,尚且知道天下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她这里,也无需太过执拗了。   郑家人,日后只能仰仗她,那自然不会再有别的什么心思。   周氏没想到太后会这么直接,斟酌了下,她缓缓道:“娘娘,镇北王和清溪郡主,昨个儿已经大婚了。涟姐儿的婚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涟丫头最敬重您这老祖宗,还说想来宫里侍奉您呢。”   其实即便周氏不开口,郑太后也琢磨出她的来意了。   涟丫头这事儿,到底当初是她亲自下的懿旨,不管是为了谁的面子,这婚事,自然不可能落了人的口舌。   想及此,她笑了笑:“你放心,到时候哀家让人从库房拿几件珍贵的东西,给涟丫头做添妆。”   周氏当即就愣在了那里。   郑太后见状,眉头微蹙:“可有什么问题?”   周氏犹豫了下,终于是开口了:“娘娘,昨个儿镇北王和清溪郡主大婚,那当真是十里红妆,盛大的很。加之有定国公府和许府,京城多少年没这么大的盛况了。涟丫头没那福气和清溪郡主一同入门,我也不敢奢求这个,只恳求娘娘您下懿旨,让涟丫头从正门进去。否则,倒是让别人看了我们郑国公府的笑话了。”   “涟儿虽说是侧妃,可我们郑国公府,身后可是有您这位太后娘娘做倚仗。若是连这点儿都做不到,岂不让人觉得我们涟儿可欺,连带着郑国公府还有您面上也不好看。”   这会儿,郑太后终于是听明白了。这周氏是想抬举自己女儿呢。真是天大的笑话,莫说是区区一个侧妃了,就是宫里这么多妃嫔,只要不是中宫的皇后娘娘,谁有那资格从正门被抬进去。   见郑太后神色突地就变了,周氏才猛然想到,郑太后当年不过是宫里的一个宫女,身份卑微。这事儿郑太后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她当真是糊涂的很,怎么就勾起了太后的伤心事儿了呢?   郑太后冷哼一声:“不知所谓的东西,若区区一个侧妃都能从正门进,那这正妃之位,干脆让给她算了。内廷尚且有尊卑之分,你让哀家拿什么名头下这懿旨。你这是故意让全天下的人笑话哀家吗?”   周氏当即一身冷汗,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娘娘,妾身万万不敢有此意。妾身是关心则乱,妾身有罪。”   “好了,起来吧。告诉涟儿,让她别这个时候就胡乱闹腾。镇北王不是傻子,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是温顺,贤惠,识大体。而不是还未入门就暗地里算计。”   周氏连连点头:“娘娘的教诲,妾身谨记在心,回去一定告诉涟丫头。”   闻言,郑太后暗暗叹息一声:“好了,这几日没别的什么事儿,便不用递请安折子了。” ☆、第137章 撮合   周氏这一大早往宫里去, 郑涟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太后娘娘是个要脸面的人, 即便不疼她, 应该也碍着郑国公府的名声, 抬举抬举她吧。   直到等到周氏回来, 看她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郑涟满满的期盼, 算是彻底落空了。   郑涟气的不得了:“娘, 这事儿真的丝毫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周氏也不忍她伤心,可有些话,她觉得太后娘娘说的未必就真的错了,未必就真的都是推脱之言。   她回来的路上细细想了一路,这事儿吧,且得慢慢来。这若真的太后答应了这事儿,怕是刚进门, 就和那位对上了。涟儿的性子她清楚,虽说好些事情上还算稳妥,可这出阁的姑娘那心思她如何能不知道,怕会真的行差就错。到时候,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岂能袖手旁观。   见她不说话,郑涟紧紧搅着手中的帕子,哽咽道:“娘, 我算知道了,我已经成为了太后娘娘手中的一枚弃子。就和那殷锦娴一样,当初阖宫的人都说, 太后娘娘最疼我们两个,甚至比起女儿,娴姐儿更得太后的宠爱。可是看看,到头来我们两个是什么处境,娴姐儿戴罪之身前往乾州,而我,只能屈居侧妃之位,说到底就是个妾室。郑国公府出来的又如何,这若是出去参加什么茶会,只怕之前玩的好的姐妹们都对我避之不及呢。谁让我只是个妾室呢?”   说着说着,郑涟颇有些感伤。   周氏轻轻拍拍她的手,劝慰道:“前几日傅姜氏给我写了信,说是让帮着看看,京城这么多的贵女,可有哪个合适,当傅祈宗的继室。”   闻言,郑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傅家那位老大听说入京这么些日子,都在摆弄什么药草。可见就是个草包性子。这京城贵女,谁肯嫁给他呢?”   周氏和郑涟一样,心里也看不起这位傅祈宗,和镇北王一母同胞的兄弟又如何?这些年,谁不知道王爷镇守西北,兄弟俩这么多年不见面,即便有血缘,那也生分了。他们郑国公府,确实没必要在他身上下功夫。   可这事儿,既然傅姜氏问到她这里来,可见,心里确实是没数的。她在王府身份尴尬,昨个儿听说王爷和清溪郡主拜天地时,她都没到场。外头都在传,其实是傅家人刻意为之。   外头这些沸沸扬扬的事情,周氏也只是笑笑,傅姜氏到底如何,她不关心,她关系的是,傅姜氏能成为她们手中的棋子。   想及此,她看了女儿一眼,意味深长道:“确实,这傅祈宗不重要。只是,你日后要在镇北王府立足,还真的少不了傅姜氏母女这两盟友。所以,我们不如替傅姜氏做了这媒人。京城贵女那么多,他那不争气的样子,自然不用想高门之女,含糊能过得去就成。你想想,心里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郑涟虽不乐意,却也知道,母亲说的话在理。她就是再看不惯傅姜氏的做法,如今也不得不讨好她。   “娘,这既然要插手此事,那这事儿,是该好好合计合计。娘,我知道您和我一样,看不上这傅祈宗,可您忘了,您之前还和女儿说,人眼光要长远一些。这亲事若是弄的好,说不准,傅祈宗也能为我们所用呢。”   说着,郑涟压低声音又道:“娘,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傅祈宗就是再愚蠢,那也是王爷的大哥。您觉得,汐妹妹怎么样?”   郑涟口中的汐妹妹正是周氏娘家周府二房的庶出姑娘。又因为周家二房太太膝下唯有两个儿子,自小便把这周汐抱养在身边,当做嫡出的来养。   周府是她的娘家人,这些年,因为宫里太后娘娘的关系,好多事情上,都对郑国公府亦步亦趋。对她这个出嫁的姑奶奶,也奉承的很。   只是,周氏有些不明白,怎么女儿竟然选中了汐姐儿。   到底是个庶出的,若女儿真的觉得周氏的姑娘合适,只要她开口,长房嫡次女也是小菜一碟。   郑涟漫不经心的玩着自己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似笑非笑道:“娘,这人啊,总免不了会心大了。汐姐儿身份尴尬,平日里也敬畏您这姨母,不可能不为我们做事。”   周氏听了女儿这话,瞬间才明白过来。   “你说的是,那等过几日,我就去往周府一趟。傅姜氏那边,你也写封信过去。”   提及傅姜氏,郑涟的情绪再次有些变得低落。   周氏这一大早就往宫里去,出了慈宁宫之后,又急急的往府邸赶。确实不知道外头又生了什么事儿了。   半晌,郑涟嘲讽道:“娘,您可知道今个儿王爷和那清溪郡主不是得给长辈们敬茶吗?这傅姜氏,只能尴尬的站在傅老爷子身后,你说丢不丢人?这样的人,真的能成为我们手中的利剑?”   闻言,周氏也满是诧异。这,这也太……   可想到昨个儿王爷和郡主拜天地,傅姜氏就未现身,那么今个儿这事儿,其实也没那么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她知道女儿有些看不上这傅姜氏,不屑于这样的人同事。可有些事,不过是权宜之计。   郑涟自然也知道,自己不能使小性子。只是,想到傅姜氏那卑微的样子,她愣是觉得好笑的很。   此时的镇北王府,这次大婚,朝廷给了足足七日的婚嫁。   正院满目的蔷薇藤下,许姝懒懒的坐在贵妃椅上,瞧着身侧同样惬意的傅祈钰,她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王爷,我看大哥的心性,倒是全随了爹了,人能活的这么潇洒,仔细说来也是种福气呢。”   提及傅祈宗,傅祈钰笑笑:“母亲去的早,我这些年也不是没想过让大哥随我一起。只是,每次大哥都拒绝了,说他志不在此。其实,大哥说的对,他和我不一样,大哥的愿望是能济世救人,而我,身上早已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   闻言,许姝缓缓直起身子,在他脸颊轻轻落下一吻:“王爷这些年若不是杀伐果断,莽子南下,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大哥想开医馆,想治病救人,王爷又何尝不是,最终都是殊途同归。”   傅祈钰深深看着她,“好一个殊途同归。这天下,怕也只有姝儿,能读懂我。”   许姝噗嗤一笑,突然又道:“我听琥珀说,爹爹有心考虑大哥续弦之事。有件事我一直未和王爷说,其实,前些日子,恭亲王世子妃来找过我,想撮合大哥和嬿妹妹。”   傅祈钰愣了愣:“王妃的意思呢?”   “我倒是觉得,可以答应。嬿妹妹是老王爷最宠爱的外孙女,也因为只是外孙女,所以,并不是真正和恭亲王府联姻,如此,圣上即便是有些猜忌之意,也不好说什么。”   “更重要的是,我见过嬿妹妹几次,是个知书达理的妙人,你怕是不信,嬿妹妹自幼也极其喜欢医术,这些年,也偷偷跟着常太医当学徒。那一身男儿装,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是哪家的公子哥呢。这么一个妙人,和大哥在一起,应该能志趣相投吧。”   傅祈钰忍不住啼笑皆非:“看来能让王妃看得上的,总是些奇女子。”   这是损她呢还是损她呢?许姝鼓鼓腮帮子,伸手挠他一下。   傅祈钰忍不住大笑出声。   “不过这事不急,若大哥往常太医的医馆学习,两人总该会碰到的。若两人真有此意,迟早能到一块去的。”   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旁,傅祈钰看的莫名其妙。   许姝难掩笑意,调侃道:“大哥毕竟比嬿妹妹年长好些,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招架的住嬿妹妹的古灵精怪。”   另一边,傅姜氏已经败了两次下来,这会儿,也正和傅瑶说傅祈宗续弦之事。   给郑国公夫人的信是傅瑶写的,可这信一送出去,她又有些后悔,怕郑国公府的人觉得她们是上赶着去讨好。   傅姜氏不识字,也因此,没往这方面去想。   “也不知道郑国公夫人会相看哪家的姑娘,这事儿若是真的能做到你大哥心坎儿上,我们总还可以挽回些颜面的。”   傅瑶却有些闷闷不乐,想起今个儿早上的事情,她就梗的慌。   爹爹这是怎么了?虽说往日也固执的很,可他这么做,到底心里有没有她这个女儿。   若是自己是个男孩,爹爹应该会给自己留几分余地吧。   这是第一次,傅瑶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没能生为男儿,是多么的卑微。   “娘,等什么时候郑氏进府了,您一定得想法子让她先生个哥儿,这若有了庶长子,郑氏又依附于您,我们再不需要现在这么尴尬了。”   傅姜氏:“……”   半晌,她才又开口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可这事儿,急不得。你二哥的性子你也清楚,平日里可是闲得下来的人?可你看看,今个儿一整天,都和郡主腻在一起。我是怕啊,怕即便有了这郑侧妃,我们也没有胜算。”   傅瑶觉得傅姜氏这是自个儿吓唬自个儿呢,她紧紧抓着母亲的手,一字一顿道:“娘,你可不能这会人就被打击的一点儿信心都没有了。就许姝那骄纵样儿,是个男人,刚开始瞧着新鲜,这时间久了,是能受得了。”   傅姜氏点点头:“你说的是,娘只是有些伤心罢了。毕竟侍奉你爹这么些年,没想到,关键时刻,一丝都未护着我。”   傅瑶宽慰她道:“娘,您又何须在乎这些。爹爹是什么性子,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第138章 回门   转眼间, 就到了回门的日子。   许府这边, 大太太顾氏, 几日前就开始着手准备了。许老夫人如今已不怎么管事了, 算是彻底把内宅的事情交给了顾氏。加上这次镇北王和许姝大婚, 外头还是免不了会传一些当初她不待见这个孙女儿的事情,许老夫人多少有些没脸。   不过让许老夫人欣慰的是, 大奶奶宁氏, 这几日看上去有了些精神劲儿,也找大夫来瞧过了,说是好生将养着,许过不了多久,就能下床了。   许老夫人也知宁氏这是心病,心头怎么可能不关心自己这孙媳妇。是以,知道许姝出嫁前亲自往大奶奶那里一趟, 宽慰过宁氏,又在顾氏面前求了情,如此,宁氏才没送到庄子上去避嫌。对此, 许老夫人心中颇有些感慨,想想如今在宫里头的蕙姐儿,此番对比, 多少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是瞎了眼。   提及许蕙,许老夫人就不得不动怒。这次姝姐儿大婚,瞧瞧她干的什么事儿。姐妹间不说什么添不添妆的, 纵是之前有什么嫌隙,可也别搞得像是宫里头的赏赐一般。没错,如今你是圣上身边儿的宠妃,可摆这么大的谱,还真觉得自己当了人上人,是另一个淑贵妃吗?   这头,许老夫人想着这些,心绪多少有些不平。另一头,二太太萧氏,也是为难死了。   她只比姝姐儿长了那么两岁,却成了老爷的继室。原本这行事间就不知该如何拿捏分寸,如今又有了镇北王这么一个女婿。这虽看着显赫,可她这心里,着实是慌的很呢。   这若做的有什么不合王爷意的,哪怕是无心之失,就怕郡主觉得她是刻意为之,刻意在这里摆谱。   好在许晟阳前些个儿就瞧出了她的紧张,宽慰了她几句,她才多少是不那么忐忑了。   碧芸也在一旁低声道:“太太,您怎么又糊涂了,别说郡主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即便是,那郡主先是镇北王妃,之后才是我们许府二房出嫁的二姑奶奶。您这当继母的,平日里该怎么样,今个儿就怎么样,不就好了。”   见自家主子还在纠结,碧芸又道:“太太,奴婢再说句僭越的话,您与其把这心思放在郡主身上,不如想法子早点儿要个孩子。”   闻言,萧氏暗暗叹息一声:“你也晓得的,自打我入府,爷一个月里,虽也在我房里宿几日,可我不争气,肚子愣是没有动静。若她往别的妾室那里去,我还可以拈酸吃味,心里不平衡。可你也看到了,几位姨娘那里,爷更是一个月里去了也只是坐坐。”   说着,萧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哽咽着又道:“郡主大婚那晚,爷喝了许多酒,我听管事说,都深夜了,爷还望隔壁的公主府去。这让我如何能不去揣测,爷心里其实一直只有淮穆长公主。”   提及淮穆长公主,萧氏突地身子僵了僵,立即知道自己似乎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可她心中的苦恼,又有谁能知道。   “这些日子我总是在想,我虽做了爷的继室,可某种程度,其实连孟姨娘都不及。最起码,孟姨娘和老爷有着自小的情谊,还给老爷生了蕙姐儿和翊哥儿。”   碧芸斟酌几秒,急急道:“所以啊,您更该想法子要个孩子的。您心里的苦,您不说,老爷如何能知道。老爷不是狠心之人,许也没想过您的苦楚。可若您和老爷说您想要一个孩子,不管是小姐还是少爷,您都喜欢。老爷不会不给您留一个孩子的。”   萧氏抬眸看着她,眼中满是为难:“你让我如何和老爷直接开口?自小我就读女戒女训,这事儿,哪里能摊开来说。”   正说着呢,外头已经有丫鬟进来传话,说郡主和王爷已经到了。   因为今个儿是回门的日子,一大早,许姝就起身了。傅老爷子昨个儿就已经发了话,让他们不用过来请安,直接回许府就是。   傅祈钰笑笑:“爹就是这性子,府邸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他说怎么,就怎么吧。”   许姝喃喃道:“爹该不是怕我们一会儿过去了,傅姜氏也在,会让我们觉得尴尬吧?”   傅祈钰挽着她的手,“傅姜氏的心有些大了,爹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纵着她。而且,爹也是怕生了什么事儿,让外面的人看笑话。何况,今个儿又是回门的日子,更是耽误不得。”   许姝知道,傅祈钰这是护着她,不由,她心里满满都是暖意。   等到两人回到许府,许老夫人是府邸的老祖宗,依着规矩,两人一回府就往荣春堂去了。   大抵是因为自己之前做了错事,许老夫人的话并不多,不过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沉默寡言,这样的许老夫人,倒是让许姝挺多感慨的。   今个儿回门的日子,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也早就到了。   相比二太太的拘谨,大太太行事间倒也没那么多的计较,等到许姝给老夫人请安问好之后,大太太就亲昵的把许姝拉到了身旁:“这嫁人了就是不一样了。装扮上确实像是新嫁娘。”   一旁,许晟阳听着这话,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好在他知道今个儿是大喜日子,忍了又忍,才没失了仪态。   郡主和王爷大婚,这日后,再也和镇北王府脱不了干系了,不管镇北王日后如何,是荣登大宝,还是沦落成罪人,许家,也不可能抽身而退了。   其实,不是没有同僚劝过大老爷许晟平分家,这起码不会许家所有的福祸都搅合在一块。可许晟平和许晟阳都是老太太嫡出的儿子,这么多年没分家,府邸各房又相处融洽,就是后宅妯娌间也没那么多的龌龊。   再说了,许晟平虽没许晟阳聪慧,可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这些年,许家能如此显赫,不都依仗着二弟。他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承了二弟这么多年的情,这个时候,却想着能给自己留条退路。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所以,许晟平直接就把那同僚给轰走了。这不知所谓的家伙,也不知是做了谁的走狗,敢在他面前动起小心思来了。   因为是回门的日子,这天午饭,两人留在许府用了膳。只才用了过半,许晟阳便云淡风轻的说来一句话,“一会儿就直接往定国公府去吧,大长公主殿下,心里该是早就挂念着你了。”。   二太太萧氏拿着筷子的手突地一僵,脸色突地变得苍白。   大太太顾氏也有些忧心的看向许老夫人。   今个儿是回门之日,那自然是回许府。郡主若是往定国公府去,大可以明个儿,或者再瞅别的日子。谁不知道老太太心里虽说对这孙女放下嫌隙了,可淮穆长公主,老太太如何能真的释怀。还有高宁大长公主,这让她的面子往哪里放。   许老夫人确实有些尴尬,可她这些日子潜下心来读佛经,倒也真的能心平气和一些。虽未达到那种至高境界,可人啊,若是太过执着于一些事情,除了为难自己,也让晚辈们为难。   是以,让终于险些跌破眼镜的是,许老夫人竟然没有动怒,只是微微沉默几秒,便笑着点了点头:“老二说的是。姝儿你这些年不在府邸,几乎可以说是在定国公府长大的,定国公府也算你半个家,确实没必要等到明个儿的。祖母没什么忌讳,只要你们好好的,祖母就好。”   许姝怎么都没料到许老夫人会这样,似乎一瞬间,过往的一切都不重要了,“祖母……”   许老夫人笑笑:“好了,今个儿大喜的日子,不兴哭哭啼啼的,不吉利。”   直到从许府出来,许姝都有些没晃过神来。马车上,傅祈钰轻轻把她搂在怀里,“真是个孩子。”   许姝拉起他的袖子,丝毫都不觉得不妥,轻轻擦了擦眼泪,“祖母真的变了很多,之前其实我也有错,是我太执拗了。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定国公府才更像我的家,因为这样,变得更加敏感,和祖母生了好些嫌隙。说来,我当时真的挺不懂事的。”   傅祈钰无奈的看她一眼:“所以王妃这是要一路哭着到大长公主殿下那里去了?”   “大长公主殿下见了,许要拿着拐杖把我撵出府吧。肯定会以为,是我欺负了她最宝贝的外孙女。”   这什么跟什么嘛,许姝噗嗤笑了出来,伸手捶了他一拳:“都这时候了,你还逗我……”   傅祈钰依旧拿着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你看,这不就笑了吗?”   许姝顿时有些啼笑皆非:“一会儿我还真要找外祖母诉苦,你就是欺负我了。哼!”   傅祈钰:“……” ☆、第139章 恩典   算算时间, 三皇子过几日该就到了乾州了, 无需亲自在场, 淑贵妃也知儿子遭了多大的罪, 受了多少委屈。一路颠簸不说, 戴罪之身,吃穿用行, 那可谓是一路千丈。淑贵妃只要这么一想, 这心里,就难受的很。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暗中让人照拂儿子,圣上如今还在气头上,她就怕稍有不慎,更遭了圣上的厌恶。   不过好在,这段时间, 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靖南王那边,虽未递上投名状,可看那边的意思, 该是已经达成一致了。其实想想也是,靖南王虽说和镇北王同为异姓王,可一个镇守西北, 坐拥数十万精锐,一个却安于一隅,当着自己的土皇帝。这若朝堂没大的动静, 倒也没什么,可若有一日,天下易主,那便不得不牵扯到站位的问题。   杨嬷嬷却还是有些忧心:“娘娘,奴婢可是听说,靖南王老王爷身子骨近来不怎么好呢,听说都先后召了几次郎中入府。这老王爷若突然有个什么不好,世子爷便会取而代之,我们不得不造作安排呢。”   淑贵妃看她一眼:“你说的,本宫何尝不忧心。这靖南王世子爷和老王爷差太多了,那世子妃又是许家出嫁的姑奶奶,这些年,听闻老王妃早有意给世子爷纳侧妃,可这么多年过去,却丝毫动静都没。可见,那许氏对世子爷还是有些影响的。”   杨嬷嬷想了想:“您的意思是暗中除掉那许氏?”   淑贵妃摇了摇头,暗暗叹息一声,“除掉这许氏,谈何容易。何况,这许氏除不得,若真的到了两军交战,可少不了用这许氏做人质。许家,多少得忌惮一些的。”   杨嬷嬷听着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了。   若不能除掉许氏,那这世子爷的后院,断然不能在许氏一人的。男人嘛,何况世子爷年轻气盛,如今许觉得许氏就好,那都是因为没看到别的美人。不管怎么,得安排自己的人服侍世子爷。   再说直白一些,靖南王府虽如今已递了话会投到娘娘麾下,可这事儿,到底不得不防。为利益结合,总该有自己的人,暗中观察靖南王府那边的一举一动,如此,才不至出于被动的地位。   淑贵妃犹豫道:“这事儿还是交给爹爹妥善安排吧。我们温国公府,若这样坐以待毙,如何能甘心。想来爹爹应该也懂得这个道理。与其这样战战兢兢,倒不如放手一搏。”   “而且本宫现在谁都信不过了,交给父亲,反而比其他人,更让本宫安心。”   交代完这事儿,淑贵妃不由觉得有些伤感。这往日,自己颇得盛宠,一个月里,圣上总有几日会往她这里来。就凭着这个,外头那些人,总该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可这样的荣宠,如今想来已经是奢侈了。自打三殿下出事,圣上就再未来过她这翊坤宫。   而今,宫里最得宠的,便是那新入宫的蕙嫔许氏。   那荣宠,就连太后娘娘,都隔三差五的往淑芳阁送赏赐。   瞧着这许氏的荣宠,淑贵妃不由得心里慌乱的很。这刚开始吧,她确实没把许氏放在眼里。后宫佳丽三千,那许氏也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有何能耐脱颖而出。何况,圣上沉溺丹药,对床笫之事并不热衷。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打这蕙嫔入宫,圣上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反倒是比年轻那会儿,还贪恋那事儿了。   更让淑贵妃感觉到威胁的是,前几日册封皇长孙为皇太孙的旨意终于是下了,圣上亲自带在身边教导。这倒也不稀奇,毕竟圣上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可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是,皇太孙因为吃穿大多都和圣上一起,少不得往淑芳阁去,如此便免不了见到许氏。皇太孙自幼因为东宫尴尬的地位,性子怯懦,鲜少愿意接近生人。可这许氏愣是厉害,不过几日功夫,皇太孙就对她生了亲近之意。   圣上也知皇长孙性格上的缺陷,看皇长孙偎依在许氏怀里,竟是调侃了一句:“太孙和你倒是颇有缘呢。”   要知道,成元帝疑心有多重,可这次,他非但没疑心许氏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是不是刻意讨好了皇太孙,反倒是如此态度。这如何不让人生疑。   因着这个,近来宫里有了传闻,说是圣上信不过别人,许有意让许氏从旁照顾皇太孙。   淑贵妃如何能不心惊。   这什么烂七八糟的事情,不说别的,太后娘娘那边,可对皇太孙早就动了心思了,如今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那许氏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嫔位,怎敢如此脸大,担起照顾皇太孙的责任。   淑贵妃几日都没晃过气儿来,尤其是想到这些日子慈宁宫那边对许氏的态度,她不得不揣测,是不是这许氏,早已经站在了慈宁宫那边,成了太后的人。   可不管怎么样,都让淑贵妃如今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了。三殿下被废,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许氏又是圣上的新宠,郑太后又和她有夙愿,这两个人若联手,她这贵妃之位,还能坐稳吗?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淑贵妃已经有几日睡不着觉了。她如今能和靖南王那边联手,盖因为她如今还有贵妃之尊。这若是没了,靖南王府那边,岂不生了别的什么心思。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淑贵妃突的感觉头痛极了,一旁杨嬷嬷见状,忙扶着她躺在了金丝吉祥纹大引枕上。   只这才刚躺下几分钟,就有消息传来,今个儿早朝时,有朝臣们谏言,废太子虽有罪,但毕竟有皇太孙在,皇太孙如今已为储君,如此废太子再不宜圈禁禁宫。   闻言,淑贵妃猛的坐了起来。皇太孙上位后,淑贵妃不是没想过,有人会借此来给废太子找出路。可她又觉得,圣上阴晴不定,那些人怎么着都该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分量。没想到,这才几日的功夫,就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娘娘,您可不能动怒。朝臣们所言,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废太子身子有恙,与皇位再无可能。皇太孙毕竟是他的儿子,自然不适合一直圈禁禁宫,这样,容易招惹天下人的口舌。”   淑贵妃揉了揉痛到不行的太阳穴,刚想开口,没想到,乾清宫那边就已经传了旨意出来。   圣上当真给了废太子恩典,册封他为安王,还把城南的一个皇家宅邸赏给他做府邸。   虽早已经预感到圣上这个恩典是迟早的,可闻着这消息,淑贵妃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圣上膝下就这么四个皇子,如今,除了自己的儿子,其他的,竟然一个个都全身而退。这到底为什么,怎么可以如此不公平。   “圣上怎么可以这般无情?怎么可以?”   “若说三殿下有错,可比起三殿下,废太子,大皇子,哪个真的无辜。凭什么最终,唯有三殿下被遣往乾州。”   淑贵妃不可能没有怨气,圣上也太厚此薄彼了,头样都是儿子,为什么就真的要对老三下这狠手呢?   为什么?   杨嬷嬷噗嗤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娘娘,您可不能想不开。事已至此,权且看您怎么想。”   “三殿下如今虽是戴罪之身,可能够远离京城,何尝不是一种自保的手段。皇太孙年龄那么小,大皇子如今又在户部历练,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将来如何,谁能说得准。您更不要忘了,还有太后娘娘。这次皇长孙能顺利被册封为皇太孙,太后娘娘可是出了不少力的,不就是想着等圣上驾崩之后,她能垂帘听政吗?如此,三皇子留在京城,岂不是太后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便没这一次的劫难,太后娘娘也会想别的法子的。”   “所以,奴婢斗胆说一句,三殿下如今的处境,看着虽坏,却也可以说是忍辱负重,暂时的蛰伏。”   淑贵妃方才也是气急了,这会儿听杨嬷嬷这番肺腑之言,多少是平静了一些。   是啊,如今的形势,废太子重后自由,当了一个闲散王爷,这只是一件小事。   她应该把目光放长远些。   想着这些,她忙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喃喃道:“是本宫有些拎不清了,只是想到大皇子和如今的安王,难免替老三觉得委屈。他这一去乾州,靖南王那边肯定得掩人耳目的,不可能暗中照拂他。而本宫,也是岌岌可危,更不能因此遭了圣上的厌恶,如此,是真的委屈了老三了。”   想到往日养尊处优的三殿下,杨嬷嬷也顿时老泪纵横,哽咽道:“娘娘,您暂且忍忍。唯有忍辱负重,才可能到时候给敌人致命一击。”   不待杨嬷嬷多说,淑贵妃就沉声又道:“你说的是。勾践当年都能卧薪尝胆,只要我们能笑到最后,眼前这点儿委屈,算的了什么。” ☆、第140章 不信命   这边, 淑贵妃暗中揣测许蕙早已成了郑太后手中的棋子, 她怎么都没想到, 此时的慈宁宫, 郑太后也是头痛极了。   之前皇太孙身边侍奉的锦绣是她从她慈宁宫出去的, 当时皇帝也没觉得不妥,可如今, 皇长孙刚被册立为皇太孙, 皇帝的举动便意味深长起来,她不得不去怀疑,是否皇帝对锦绣生了疑心了。   而这事儿说到底,还是防着她。   郑太后气的差点儿摔了杯子,尤其那许氏,算什么东西。宫里又不是没有教养嬷嬷,上书房那边, 也不是没有师傅,怎的就轮到这许氏名不正言不顺的照顾起皇太孙来了?   这事儿,怎么想,郑太后都觉得蹊跷的很。难道是自己之前太小瞧那许氏了, 可她区区一个嫔位,膝下又没有孩子。说的再准确一些,她其实私底下怀疑, 许氏在皇帝身上用了什么魅惑之药,如此,长时间下去, 怎能不伤身。   “娘娘,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这蕙嫔,会不会早已知道那魅惑之药的厉害,才故意接近皇太孙。为自己日后做早做打算。”   郑太后很是不屑:“那她的手就未免伸的太长了。如今太子已经脱离圈禁,你没看皇帝都免了他出宫建府,直接把城南的皇家宅邸赏给他。这过不了多久,皇帝许便会给太子选个继妃了。当初那事儿到底弄得难看,皇太孙怎么说都是从太子宫里出来的,皇帝这心里就是再不愿,也得做给天下百姓看。如此,许氏再怎么折腾,又有什么意义。等皇帝驾崩,即便皇太孙真的尊她,也不过是一个太妃之位。她难道还能住到这慈宁宫不成?”   “何况,还有哀家在,哀家能放过她,就她如今蹦跶的样子,到时候,哀家绝对要让她殉了皇帝。”   桂嬷嬷想想也是,“娘娘说的是,是奴婢太高看那许氏了。她虽说是许阁老的女儿,可到底是庶出,许家怎么可能支持她。便是她姨娘的母族孟家,也是不堪重用。她心里能丁点儿数都没?可奴婢还真就奇怪了,她不可能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可怎么偏偏还要铤而走险,偏偏要博这么一回呢?”   宫里有野心的女人多了去了,可向许氏这样,不知所谓,那还真是头一个。   还是说,那许氏如今觊觎的,其实是贵妃之位,想取而代之?   如此,坐上高位之后,再暗中积蓄自己的势力。   可这事儿,又谈何容易,圣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听说前个儿一帆**之后,腿直接就没知觉了,足足一个时辰的针灸,才又恢复过来。这事儿,圣上是下了死命的,谁敢说出去,拉出去杖毙。可这事儿别的宫可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太后娘娘。   就从这点儿来看,许氏把只怕最终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完这淑贵妃,桂嬷嬷不免提及郑国公夫人又往宫里递了请安折子。   “娘娘,郡主和王爷大婚已有些日子了,老奴看国公夫人,确实是坐不住了。夫人私底下还差人探了老奴的口风,想问问看,涟姐儿什么时候举行大婚。钦天监那边,她早已选了几个吉日,就盼着太后娘娘您给道恩旨呢。”   说起这周氏,郑太后不由心里顿时有些烦躁。   这周氏,脸也太大了。什么事情都能求到她面前来。她知道,她爱女心切,可这也太不知所谓了。   可毕竟是娘家的事情,郑太后就是再动怒,也不可能真的就这么晾着。郑国公府的名声,不能不要啊。   罢了,什么时候召周氏入宫,看看她选的几个日子,若是可以,便选个临近的,算是安了她的心吧。   郑太后这么想着,暗暗叹息一声,又道:“让人死死盯着淑芳阁那边的动静,哀家就不信了,区区一个嫔妾,竟敢真的生了那么大的心思。谁给她的胆子?”   桂嬷嬷点头应是。   交代完淑芳阁那边的事儿,郑太后拿起茶盏轻抿一口,有些愠怒道:“三殿下这几日该就顺利到了乾州了,那温氏到底厉害,这一路上哀家安排多少人手,都没能得逞。”   斩草不除根,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而且郑太后也不愚钝,她总觉得,乾州这地儿,到底有些微妙。若真如她揣测的那般,三殿下确实是留不得的。   可惜,温氏防的太厉害,一路上都没能寻着机会。   桂嬷嬷知道自家主子忧心什么,低声宽慰道:“娘娘何须动怒。三殿下如今已经被废,郁郁不得志,这历史上有多少被废黜的皇子,真的能挨下来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处境,就怕到时候您都不需要动手,三殿下就已经厌烦了活在这世间。”   桂嬷嬷说的其实也在理,天之骄子有几个能忍受这种生活的艰辛的。   郑太后冷哼一声:“哀家是担心,三殿下去了乾州,生活艰苦,会忍不住写信给皇帝诉苦。皇帝现在的心思连哀家都有些难以揣摩清楚,就怕到时候三殿下会如愿回京。所以,这事儿我们不得不防。”   “你交代下去,但凡有三殿下送往京城的信笺,让驿站的人通通都拦下。绝对不能让温氏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桂嬷嬷闻言,直道这招高明。   话说经过十几日的奔波,三皇子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乾州。一路上的坎坷,虽早知这流放之地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可这一路走来,若说三皇子心里丁点儿怨怼都没,那绝对是骗人的。   这往常,他也是出过京城的,可不管走到哪里,那些巡抚,知府哪个不战战兢兢的恭迎他。而今,莫说这些待遇了,一个个架子摆得比京城的贵人都大不说,就连驿站那些奴才,也敢奚落他。   南方的太阳比北方厉害的多,这一路下来,哪里还有丁点儿贵人的样子。灰头灰脸的,怕是连路过的商人都不如。   而殷锦娴比起刚开始的认命,自怨自艾,殷锦娴如今只抱着一个念头,那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回京。人求一死很容易,可就这么轻飘飘的死了,只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   这些日子,殷锦娴做过无数设想,如今皇太孙虽得意,可这么小的孩子,京城危机四伏,谁能保证他真的没点儿危险。三殿下饱读诗书,温文尔雅,虽如今获罪,可比起大皇子,四皇子,那还是胜过一筹的。   殷锦娴这些日子脑海中反复的回想史籍中那些记载,他们现在确实是惨了些,可谁能说得准,他们没有绝地反击的可能呢?   抱着这样的心思,殷锦娴这几日看着她和三殿下住的小小的院落,也不再那么窝火了。   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久的,她相信,自己不会被这么一直困在这里。她绝不信命。   可谁知,他们才刚住进来不过第五天,半夜就有土匪造反。对于这些刁民来说,可能觉得三殿下到底之前是皇子,这虽说被废黜,手中能没点儿钱财珍宝。   “大胆刁民,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如此以下犯上,小心……”   殷锦娴的话还未说完,对方一记狠狠的耳光便扇了过来。   “贱人!没听过落败的凤凰不如鸡,还敢摆贵人的谱!”   殷锦娴和三殿下之前怎可能见过如此野蛮的人,当即就被吓住了。   好在那刁民也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若放在别人身上,就殷锦娴这姿色,少不得会让兄弟们先爽爽。可这会儿,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来日方长,先看看再说。   殷锦娴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翻箱倒柜,等到他们离开,屋子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三皇子突地仰天长笑,可大笑过后,却重重把头埋在地上,哭泣出声。   殷锦娴知道,自己一切的希望都在三皇子身上了。她和三皇子荣辱与共,三皇子可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的。   如此想着,她忙冲上前,紧紧把三皇子搂在怀里,“殿下,您不能这样。您得想开点儿。我们如今只是处于下风。圣上就这么四个皇子,皇太孙年龄还那么小,出了什么意外,也不是没可能的。如此一来,大皇子,四皇子,还有您,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再说这是乾州,妾身昨个儿打听过的,这乾州离靖南王属地不远,等过了这段风声,我们其实可以暗地里拉拢靖南王,不管怎么,您不能这么轻易放弃。”   这些话,虽说是在宽慰三皇子,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宽慰她自己。   好在她离京之前动了些心思,怕路上遇到劫、匪,把一些金银珠宝缝在了衣裳里。如此,他们倒不至于真的就丁点儿钱都没有了。   左右能抵过几个月吧。 ☆、第141章 渔翁之利   淑芳阁   若说宫里进来最得意的人, 怕是莫过于蕙嫔娘娘了。昨个儿夜里, 成元帝又翻了她的牌子, 很是折腾了一宿。许蕙虽也劝过成元帝, 那日的事情到底是把她给吓坏了。可成元帝却不以为意。情到浓时, 在她耳侧还说什么,虽说他如今后宫佳丽三千, 可唯有在她这里, 他才能找到年轻那会儿的感觉。   许蕙微微勾勾唇角,羞涩的偎依在他怀里:“皇上尽逗臣妾开心呢。臣妾出身卑微,这些日子得皇上恩宠,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闻言,成元帝凝视她几秒,半晌,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什么叫出身卑微,你既是朕的宠妃,谁敢对你不敬。”   说完,又是一番**。   “娘娘, 那药许该停停了,那日来的不是太医院的常太医,是以, 没瞧出什么蛛丝马迹来。这若再这么下去,圣上有个什么不好,在淑芳阁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岂是您能担得起的。”   碧珠这会儿都胆战心惊的很,这有个什么不好,圣上若是死在娘娘的床榻上,她和娘娘,如何能解释的清。到时候,只怕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许蕙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比起刚入宫那会儿,看上去确实是多了那么些韵味。   闻言,她缓缓抬眸,瞧也不瞧碧珠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怕什么?圣上的身子不好,到底怎么亏损的,这整个天下都知道。谁能把一切怪到本宫头上。”   许蕙如今正得意着,风头正盛,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在她看来,凡事阻止她的人,都是存了异心。   碧珠多少了解她的性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斟酌了下,她转移话题道:“娘娘,您听说了吗?太子殿下已经搬到城南的宅邸去了。圣上到底是心软,这会儿淑贵妃不定怎么咬牙切齿呢。谁能想得到,到头来,除了三皇子,连太子殿下都全身而退了。”   许蕙闻言,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谁说不是,这此一时彼一时,那温氏怕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日吧。”   说罢,她微叹了口气,又道:“所以,我们也该早做打算的。本宫这辈子怕是很难受孕了,如此一来,皇太孙必须掌控在我们手中。”   “本宫若是没记错,皇太孙的生母是那庶妃李氏。废太子妃是个善妒的,想来皇太孙自小受了不少委屈。否则,也不至于本宫才稍微动了点儿心思,就这么黏本宫。”   碧珠恭敬的回道:“娘娘说的是。皇太孙也不过几岁的孩子,之前东宫那般岌岌可危,之后还随废太子圈禁禁宫,这么小的人,心里当然留了些阴影。好在娘娘聪明,这才几日的功夫,殿下就嚷嚷着往您这里来呢。”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只是那宫女锦绣,终究会是个障碍。奴婢若是没记错,这锦绣是从慈宁宫来的,之前还是太后娘娘身边得力的丫鬟。她侍奉皇太孙多年,就怕到时候坏了娘娘的大事。”   天下人都以为,皇子皇孙过得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实际上,在这权利的漩涡中,谁能独善其身。   “你以为圣上怎么如此放心的过本宫,不过是本宫身后没有倚仗,他笃定我不可能有什么野心。可他错了,本宫不是别人,因为本宫知道,这个世界上,唯有自己,谁都靠不住。”   碧珠却忍不住有些担心:“可是娘娘,您毕竟是圣上的宠妃,即便圣上驾崩,您顶多也是宫里的太妃娘娘。不可能越过慈宁宫的。太后娘娘如今年事已高,许碍不了几日的眼。可如今安王出宫建府,圣上也已经有意给安王纳继妃。如此一来,您如何能名正言顺。只怕到时候,吃力不讨好。”   许蕙转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一字一顿道:“所以,这位继妃必然不能威胁到本宫。”   说着,她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个人身影。   见状,碧珠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家主子。   “碧珠,你说若这位继妃是柔安郡主,可好?”   碧珠满是不解。   “郡主,柔安郡主一直在庵堂替太妃娘娘祈福,这辈子怕是只能如此了。她怎么可能成为太子殿下的继妃呢?”   许蕙低声笑了笑:“为什么不可能?你以为,圣上纵着皇太孙如此黏着本宫,是因为什么,还不是防着太后娘娘。圣上约莫也在忧虑,等他百年之后,皇太孙这位子到底坐得稳不?太后娘娘想要垂帘听政的念头,圣上不可能不知道。如此,太子殿下这继妃,确实的慎之又慎。”   “昱王这些年战战兢兢,和圣上到底有兄弟情谊。再说的直白一些,纵然圣上这些年一直防着昱王,可到底,两人身上都留着李氏家族的血。若这继妃出自昱王府,昱王府不可能隔岸观火的。”   “别看昱王府如今不显,可你想想,若等到圣上驾崩,那皇太孙少不得尊太子殿下为太上皇,这位继妃为太后娘娘。如此,郑太后即便当了太皇太后,可想要垂帘听政,怕也没那么容易呢。”   听着这些话,碧珠愈发糊涂了。那所有的利益都让昱王府得了,娘娘岂不地位更尴尬。   见她满脸的疑惑,许蕙噗嗤一笑,“我完全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啊。你忘了,太妃娘娘和太后早年就结了怨,等柔安郡主做了宫里的贵主,还不借机报复回去。再说了,那柔安郡主到底不是皇太孙的生母,他怎会真的尊她为嫡母?而本宫就不一样,只要对皇太孙关怀备至,皇太孙迟早会给本宫体面的。这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碧珠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她也知道,主子这么打量,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越是混乱的时候,越要机关算尽,如此,她们才有一线希望。   可她哪里知道,昱王世子早在这次离京前,就已经向清溪郡主递了投名状。昱王府,如今早已经投入镇北王麾下了。许蕙哪怕是用尽心机,到头来,只怕只会给自己找来一个强有力的敌人。   何况,柔安郡主软弱不堪,这也只是她自以为是的想法。能小小年纪就入宫陪伴太妃娘娘左右,又能在太后使阴谋诡计时,当机立断,出宫替太妃娘娘祈福,这样的人,自然不是许蕙口中的蠢货。相反,她有胆识,有谋略。   当然,某种程度来说,许蕙之所以觉得柔安郡主是个合适的人选,也不排除她利用这个,让昱王府欠她一个人情。入宫这些日子,她确实也感觉到手中无人的为难了。可许家,她是不敢奢求的,那便只能自己想法子。   天下人皆知圣上对昱王府有恻隐之心,许蕙斟酌再三,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许蕙更知道,就圣上的身子这么折腾下去,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所以,她必须当机立断。   这样的心思下,当晚和成元帝一块用晚膳时候,她便适时提到了如今在庵堂祈福的柔安郡主。   她自然不会傻到直接说出来。可她知道,圣上确实在为太子继妃的事情为难。   果然,听到柔安郡主,成元帝微微愣了愣,半晌,他颇有些感慨道:“那孩子,确实出宫有些日子了。仔细说来,这些年,虽在朕眼皮子底下,却不免还是受了委屈。”   听了这番话,许蕙知道,自己无需在多说什么,圣上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了。   果然,不过三日,乾清宫那边就下了旨,册封柔安郡主为安王继妃。   这旨意一出,顿时在六宫掀起了好大的风浪。   柔安郡主当初出宫替太妃娘娘祈福,那可是得了圣上的恩旨,如今,圣上又来这么一出,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这些年圣上防着昱王府,怎么会突然册封柔安郡主为安王继妃呢?这可是天大的恩旨。   若皇太孙顺利上位,届时肯定会加封安王,那这安王继妃,岂不也是顶顶的贵人。   圣上到底还是感念当初太妃娘娘的养育之恩,这关键时刻,还给了昱王府这恩旨。   一时间,关于这事儿,那可谓是不少流言蜚语。   许姝闻着这消息时候,忍不住笑了出来。   琥珀见她这般,有些莫名其妙。   许姝当然是想到上一世的事情了,说来真的巧的很,上一世,自己是太子继妃,柔安郡主则为傅祈钰的宠妃,重活一世,两人竟然颠倒了。   “王妃,要说这柔安郡主也命苦的很,自幼就入京,陪伴太妃娘娘左右。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得了圣上的恩旨离京,没想到,又不得不往庵堂祈福。眼下,乾清宫又有了恩旨,也不知是福是祸呢。”   许姝的心不禁瑟缩一下,半晌,她低笑一声:“福祸相依,这不到最后,确实谁也说不准。” ☆、第142章 除名   “糊涂东西, 为了防着哀家, 现在连祖宗宗法都不顾了。那昱王爷也是先帝的儿子, 这传出去, 祖宗的脸面都让他给丢尽了!”   太后是真的气糊涂了, 大曜国建国这么多年,莫说是皇家了, 就是那些寻常百姓家, 也从未出现过这么不遵礼法的事情。   虽说这些年成元帝糊涂事儿也没少做,觉得自己是天下之主,更是凭着自己的性子。可这次,对于整个皇室来说,都是个耻辱。   “娘娘,您莫要动怒,这事儿, 恭亲王老王爷那边,不可能不插手的。”   桂嬷嬷也觉得圣上这旨意下的太过离谱,完全就是任着自己的性子来。可不应该啊?圣上就是再怎么糊涂,难道还不知道, 柔安郡主和安王殿下是堂兄妹,即便是史书上,也绝无先例的。   桂嬷嬷侍奉太后身边这么久, 当然不会目不识丁。突然,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性,难不成, 圣上打的主意是把昱王从宗族中除去?   圣上猜忌心本就重,这些年,迟迟未对昱王府动手。近来圣上的身子是愈发不好了,所以才有了此举?   听着她的揣测,郑太后也被惊住了。   这若真是这样,那皇帝这心思,也太深沉了。可除了这个解释,还能有别的可能吗?   如此想着,郑太后终于不再那般激动。甚至,觉得儿子这次举措格外的合她的心思。她和婉太妃结怨多年,听说婉太妃已经几近灯枯油尽了,这前些日子啊,还差点儿咽了气。大概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柔安郡主,又醒了过来。   在郑太后看来,这婉太妃其实是野心勃勃之人,这些年,让她吃了多少暗亏。又因为她当年是先帝的宠妃,即便她如今贵为太后,打心眼里也不肯屈居她之下。   是啊,当年她多得盛宠啊,若先帝能再撑那么两年,这说不准天下早已经是昱王的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先帝早早撒手而去,这孤儿寡母,如今不也得在她手下讨生活。   现在更好了,婉太妃一辈子骄傲的很,也不知她听了这消息,会不会气的两脚一蹬当即晕过去。   郑太后实在等不及看这场戏了,这不,这些年她从不主动往慈安宫去,,而今个儿,她是突然有了这个兴致。   慈安宫   从圣上下旨那一刻开始,慈安宫就被一种诡异的气氛萦绕着。   婉太妃倒也没闹腾,只无力的靠在吉祥纹大引枕上,许久未开口说话。   苏嬷嬷何曾见过自家主子这般,可这事儿真的太意外了。婉太妃这些年的心愿,就是想离开这紫禁城,只是圣上戒备心中,她不得不被困在这里。   忍了一辈子,困了一辈子,谁能想到,到头来,圣上压根就没想放过昱王府。   想到这些,婉太妃又是一阵咳嗽。   这当初五王爷惨遭劫难,从宗室中除名,婉太妃还好一阵唏嘘没想到,这次轮到昱王府了。   圣上拿捏了昱王府这些年,如今是一刻都忍不了了。否则,何以闹这么大的动静。惹天下人笑话,惹那些文人讨伐。   眼前这一切告诉婉太妃,圣上这一次,是真的铁了心了。   “太后娘娘驾到!”   闻着外面太监高高的唱和声,婉太妃自嘲的微微勾勾唇角,心里暗道,她到底还是来了。   等不及看自己的好戏了。   郑太后确实是等不及了,方才她已经差人往宗人府去打探消息,确实,皇帝动的就是这样的心思。   厚重的宫门就这样在郑太后面前打开,婉太妃这段时间一直闭宫养病,陡然有人进来,阖宫的人都感觉有些不适应。而这人,还不是别人,是太后娘娘。   “你们都下去吧。”   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婉太妃,郑太后懒懒摆了摆手,沉声道。   屋里侍奉的宫女顿时面面相觑,太后娘娘和太妃的夙愿,她们如何能不清楚。这若是出去了,太妃娘娘有个什么不好,她们这些当奴才的,谁能担得起这责任。   好在这个时候,婉太妃发话了,“都下去吧。”   得了主子的令,众人战战兢兢的都退了出去。   郑太后高昂着头,缓步上前,见婉太妃竟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她突地就大笑出声:“很好,很好,你这性子,当真不会让哀家失望。死到临头了,也不肯跪哀家,也不肯在哀家面前苦苦哀求。”   婉太妃淡淡瞥她一眼:“事已至此,我求你有用吗?皇帝的性子,连你都琢磨不透了吧。皇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他了,这些年,为了这皇位,为了这天下,他动了多少心思。”   说着,她咳嗽几声,又道:“五王爷尚且都没能全身而退,昱王又有什么值得意外的?”   提及五王爷,瞬间就戳中了郑太后的伤心事儿。其实说到底,她和婉太妃,都是苦命人。可婉太妃起码还不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昱王也只是从宗室中除名,只要他一如既往的收敛,皇帝不会要他的命的。   而这一切,她绝不允许。   想着这些,她突地上前冷冷的掐住婉太妃的下巴,几近歇斯底里道:“谢氏,看你这身子骨,怕也就这几日了吧。先帝当年那么宠着你,怕是早已经在地下等你多年呢。你可想好了,该怎么面对先帝。你连你的儿子都没能守住,从宗室中除名,哈哈,你也不过如此嘛。这些年忍辱负重,可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婉太妃冷冷看着她,满满的讽刺道:“如你所愿,昱王府也有了今日。可我输了吗?我真的输了吗?皇帝用如此阴损的招数,就是为了让昱王从宗室中除名,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为了这个,他这些年,手上沾了多少血。天下百姓他不顾,什么都进不到他眼里,每日除了防着这个,防着那个,就只想着延年益寿。也难怪,外头都在传,大曜国要亡。我也问太后一句,等你百年之后,准备安葬在那里?整个天下都没了,你有何颜面们面对先帝?”   熟料,郑太后却哈哈笑了起来。   “如何面对先帝?谢氏,哀家困扰了一辈子,直至老五死了,哀家才悟出一个道理。这天下,只有至高的权利是真的,其他,都是虚无。若哀家可以掌控整个天下,哪里还会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娘娘这是打了主意想垂帘听政?还是说,仅仅这样还不够,还想着称帝?”   面对婉太妃的咄咄逼人,郑太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冷哼一声,一字一顿道:“这有何不可?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女帝。即便没有,哀家也可以做这个第一人!”   说罢,她一把甩开婉太妃,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似笑非笑道:“谢氏,你放心吧。昱王府一时半会儿还倒不了。皇帝敢冒天下大不违用这么阴损的法子把昱王府从宗族除名,那这太子继妃的位子,依然还是柔安郡主的。只是,你也知道,太子自幼饱读圣贤书,就这么乱了宗法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柔安郡主这么一个枕边人,他心里什么时候会释怀。不过你放心,哀家心慈,会隔三差五的宣柔安郡主来慈宁宫解闷的。等你走后,哀家替你来疼爱你这宝贝孙女,可好?”   若人生可以重来,婉太妃想,她宁愿投生在寻常百姓家。这紫禁城,繁华的背后,真的太过阴暗了。   经过郑太后这么一折腾,婉太妃到底没活过这晚。同一时间,乾清宫下了旨意,即日起昱王一脉从宗室除名。   一时间,天下哗然。朝臣们才突然醒悟过来,原来圣上不是糊涂,而是在装糊涂。   镇北王府   许姝深深吸了几口气,之前闻着宫里的旨意,傅祈钰倒是显得气定神闲。这会儿,她终于恍惚过来,或许傅祈钰早就猜到成元帝的最终目的了。   “王爷如今算是彻底放心昱王府了吧。”也不知为什么,许姝总觉得这事儿如此顺利,该不只是蕙姐儿在成元帝耳旁说了什么。她没这么大的能耐。   这但凡上位者,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之前她也诧异,何以傅祈钰对昱王府的归顺那般淡定。原来,是留着后招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怕是防着这个吧。   傅祈钰浅浅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果真什么都瞒不过王妃。”   话已至此,许姝还能再说什么。   她只是觉得有些唏嘘。婉太妃忍了这些年,为的不就是昱王府能够安然无恙。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没能逃过这命数。   还有柔安郡主,若说最可怜的人,莫过于她了。太子饱读圣贤书,这样一个继妃,怕也只能当花瓶吧。其实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柔安郡主或许都没好的结局。因为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四个字,帝王之心。 ☆、第143章 后路   虽天下人早知成元帝多疑, 阴晴不定。可这次的事情, 还是引起了天下无数读书人的讨伐。   宫里正忙着给婉太妃发丧, 昱王和昱王世子爷也急急入京, 又因为婉太妃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离开紫禁城, 是以,昱王一闻着消息, 就写了折子给成元帝, 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来。   如此,倒是给成元帝找了个台阶下了。这宫里向来母凭子贵,虽说成元帝之前还念着婉太妃的抚育之恩,想着给婉太妃追封,可如今,闹腾这么一出,昱王一脉已经从宗室中除名, 婉太妃自然也不适合这哀荣了。而且,也不再适合埋进皇陵了。   而且近来,京城又有不少流言,朝臣们多少都了解成元帝的阴晴不定, 这昱王府如今是从宗室除名了,只怕下一步,便是改姓了。   无论如何, 成元帝绝对不会让昱王在他百年之后有任何的可趁之机的。   对此,恭亲王那边,可谓是头痛极了。恭亲王掌控宗人府这些年, 这次的事情,可谓是大曜国建立以来,最让人诟病的。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除了天下书生还在那里揪着不放,宗室这边,倒是没那么诧异。大家都是人精,莫说圣上没疯,即便真的疯了,他们还能指摘圣上不成?   忘了那钦天监监正是怎么死的了?   这时候,该闭嘴的时候,还是闭嘴的好。   只众人怎么都没想到,昱王一行人还未入京,柔安郡主那边,又出了事儿。说是柔安郡主听闻太妃娘娘过世,伤心过度,一下子气急攻心,竟是没醒过来。   官方是什么说的,可大家心里如何能没数。柔安郡主这怕是自戕了。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这除了死,还能有别的选择。她如何面对父亲,面对哥哥?   淑芳阁   成元帝直接就摔了手中的茶杯,可除了动怒,他还能怎么。   许蕙也完全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她忙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圣上息怒。柔安郡主对太妃娘娘的孝心,天地可鉴。既她愿意追随太妃娘娘而去,又和圣上有什么关系?”   成元帝虽也已经预料到自己这般一意孤行,会招致天下文人的讨伐。可怎么都没想到,会这么气势浩大。这些年,他忍着昱王府,其实是存着提防之心。早在他登基之初,朝中便有过那样的传闻,说先帝爷驾崩时,昱王手中其实有继位诏书的。他不是没想过把昱王满门抄斩,可就怕逼急了,昱王真的拿出这继位诏书。   而今,他再也忍不下去,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时日了。不管怎么,这心头刺,必须得除掉。   这么多糟心事儿,成元帝自然没那心情再在这颠龙倒凤。   等到恭送他离开,许蕙差点儿没晕过去。   当初是她刻意提及了柔安郡主,也不知圣上会不会因此迁怒于她。   “娘娘,您就放心吧。这事儿,岂是您的错。圣上心里早就有主意了,等过了这多事之秋,圣上少不得会给您记一功呢。”   许蕙也有些糊涂了,她当初怎么会想到柔安郡主呢?她是疯了不成?柔安郡主和安王殿下是堂兄妹,这事儿,她怎么竟然刻意忽略了?   可她隐隐记得,有一次圣上往她这里来,情到浓时,确实是说了对昱王的忌惮。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成为圣上手中的一枚棋子了吧。   想到这些,许蕙猛的一僵,后背顿时感觉凉飕飕的。   郑国公府   婉太妃突地去了,圣上特下旨一年之内暂停一切婚嫁。这消息对郑涟来说,真可谓是晴天霹雳了。   一年之内暂停一切婚嫁。这不是说,她还得待嫁闺阁一年。   怎么可以这样?   郑涟心里突然委屈极了,前所未有的委屈,为什么,为什么看上去,连老天爷都在捉弄她。   “涟儿,你先别急。”周氏其实也有些手足无措了。她前几日才入宫求了太后娘娘的恩旨,太后娘娘终于肯点头看看钦天监挑选的几个吉日。谁能想到,这关键时刻,太妃娘娘竟然去了呢?   郑涟眼眶红红,哽咽道:“母妃,我怎么可能不急。我和清溪郡主前后脚入门,已经是让人看笑话了。如今,还得再等一年,到时候,只怕王爷连子嗣都有了。我注定要出于下风了。”   周氏这心里也很纠结,可她知道,凡事都事在人为。圣上下旨停一切婚嫁,或许只能委屈涟儿了。   可这话,她又不知该怎么和女儿说。   女儿性子高傲,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婚嫁仪式,暗中从侧门入府。如此虽能掩人耳目,不至于被人捉了把柄,可这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侍妾有什么不同。   不到万不得已,周氏是不想用这最后的法子的。   “娘,您去求太后娘娘怎么样?如今,也只能太后娘娘出面了。”   看着女儿慌乱的样子,周氏摇了摇头,“涟儿,如今是非常时期,太后娘娘怎肯相帮。即便有心,只怕也无力。直至今日,天下文人都在施压让圣上下罪己诏,这节骨眼儿上,我们国公府可不能出任何的乱子。”   郑涟撇撇嘴:“女儿怎么这么倒霉。圣上什么时候不能对昱王府动手,怎的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要女儿说,圣上这事儿做的确实卑鄙……”   话还未说完,周氏猛的捂住了她的嘴:“糊涂东西,圣上也是你能非议的。不管圣上有德无德,都不是你能妄议的。到时候,一个欺君罔上,莫说是娘,纵是太后娘娘,怕也保不了你。”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各地便有不少义军。这些年,民不聊生,大家也都是没办法了。京城已有不少传闻,说若没有镇北王镇守京城,怕是这些人,早就打进紫禁城了。   镇北王手握重兵,可大多都在西北,可即便如此,凭着这威名,还是给那些义军极大的震慑。   李氏江山如今已经是苟延残喘,郑涟看的清明。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不能再等一年的缘故。   只要能早一日做了王爷的枕边人,她相信,依着自己的能耐,不会输给那清溪郡主。   郑涟还是不甘心,周氏奈何不了她,无奈的点头说等再过几日,她往宫里去看看太后娘娘的意思。   熟料,请安折子还没递进去,宫里就传出消息,说慈宁宫走水了。   大曜国建国这些年,别说慈宁宫了,宫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坊间更是多了不少传闻,说是先帝震怒,骂成元帝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这大火烧了足足三个时辰,才被扑灭,慈宁宫,是彻底不能住人了。那气势汹汹的火焰,听闻侍奉太后娘娘身边的两个宫女都给活生生烧死了。   这一烧,内阁又遇到了头痛的事儿。尤其是工部尚书,只想撂担子不干了。   近年来国、库空虚,这谁都知道。可慈宁宫又是太后娘娘住的地儿,这修缮万万马虎不得。可这钱,从哪里来?谁来出?   定国公府   接二连三的事情,高宁大长公主险些气乐了。   李家的江山,要亡啊。从没有哪一刻,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有如此深的感悟。   大太太苏氏,这些日子也提着心。昱王一脉从宗室中除名,这样闻所未闻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原还以为,女儿做了昱王世子妃,到底比在京城好,总归是一条出路,谁能想到,会有今日。   “母亲,芙姐儿和世子爷过几日就要到了,您说,圣上会不会彻底下狠手啊!”   苏氏是真的怕了,女儿到底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她怎么可能真的当做不知道。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事儿,苏氏确实做不到这样。   依着苏氏的意思,等太妃娘娘的丧事过后,大可以以想念孙女的名头把世子爷和女儿留在府邸一段日子,也算避避这风头。   圣上再怎么喜怒无常,可不至于派人硬闯定国公府,不是?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怎会不知她这点儿心思,只是,这事儿要不得。只怕这么做,会此地无银三百两,更让成元帝有了借口,有了戒心。   “婉太妃逝世,等昱王他们一入京,则个吉日,就要发丧了。世子爷和芙姐儿怎么着都得尽孝的,如何能留在府邸?”   被高宁大长公主殿下这么一训斥,苏氏虽心里委屈,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见她眼眶红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高宁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宽慰她道:“好了,皇帝就是再任性,也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顾及。而且,前些个儿,听闻皇帝一帆**之后,腰部以下顿时全部没知觉了,还是太医院的人用了针灸,才能下地了。昨个儿常太医又带来了信笺,说圣上今晨似有尿血的迹象。若是真的,即便圣上真的打什么主意,怕他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去算计了。”   苏氏当即就吓傻在了那里,这……   虽早知圣上的身子不行,可真正听到这些话,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惊。   圣上这一去,朝堂又是什么的动静。这怕是要大乱呢。   皇太孙那么小,太后娘娘又野心勃勃,只这么一想,她都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即可,别乱说。”高宁大长公主说完,拿起身侧的茶盏轻抿一口。   苏氏慌乱的点了点头,心里顿时是百感交集。   圣上今晨尿血的事情,既然能透到高宁大长公主耳中,那自然,也瞒不过郑太后。   这几日,对慈宁宫走水的事情,郑太后下令彻查。宫里向来守卫严明,大曜国建国以来也从未出过这样的意外,她不得不去怀疑,是有人想暗害她。   她这些年在慈宁宫住惯 ,自然不习惯挪到别地儿去。可眼下慈宁宫要修缮,她自然不可能这个时候拎不清。斟酌再三,便住到了寿康宫。   因为慈宁宫修缮的事情,内阁那边快要吵翻天了,互相还推诿起来。为着这个,郑太后暗地里没少动怒。   什么叫做国库空虚,那之前圣上修建玄清殿,不也国库空虚吗?这不明摆着欺负她这老婆子。   他们知道讨好皇帝,可他们怕是不知道,他们这圣上,支持不了多久了。等她垂帘听政之后再来讨好她,那就迟了。   “娘娘,您说会不会是翊坤宫那位暗中下了毒手。”桂嬷嬷不得不怀疑温氏,三皇子这般落魄,淑贵妃心中怎可能没有怨气。   郑太后闻言道:“哀家早就想着修缮慈宁宫,这次,倒也如了哀家的意。至于到底是不是那温氏做的,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彻查。”   “太医院那边,你差人好生盯着,皇帝若真有个什么不好,一定得第一时间通知哀家。”   说罢,郑太后看着自己手上长长的护甲套,幽幽又道:“听说昨个儿皇太孙从书堂出来之后,蕙嫔陪着在御花园玩了半个时辰。她想讨好皇太孙,可见,是真的急了。这些日子,宫里就她一个人受宠,皇帝的身子怎么样,她该心里最有数。如此,我们不妨好好利用她一番。”   桂嬷嬷缓声道:“这蕙嫔行事向来小心谨慎,这个时候,怕是更不想让人知道和慈宁宫走近。”   郑太后倒也没动怒:“无碍,哀家也觉得这事儿还是遮掩一些的好。否则,反倒惹皇帝猜忌。”   “这么吧,瞅着时间,你暗中差人告诉陈氏,皇太孙既肯如此亲近她,那这便是她的造化。只要她能为哀家所用,等皇太孙登基之后,哀家会给她道恩旨。想来她年纪轻轻,定不想这么白白的就殉了葬。”   桂嬷嬷却是有些不解:“娘娘,若圣上真的去了,皇太孙登基,我们何须留着这许氏。这人可是野心大的很,看着不是个安分的。”   “瞧你,眼光短浅了吧。哀家垂帘听政,那自然有些事情,需要借别人的手来做,以便堵住天下这悠悠众口。”   “再说了,她是皇帝的宠妃,等皇帝一去,宫里诸位妃嫔,往庵堂的往庵堂,殉葬的殉葬,内廷到时候可不冷清了。留着许氏,能陪哀家说说话,倒也不错。”   桂嬷嬷:“娘娘的意思,那淑贵妃岂能真的轻而易举的殉葬?”   郑太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那便由不得她了。到时候,她没得选的。”   翊坤宫   淑贵妃这些日子辗转反侧,尤其今晨得到圣上尿血的消息,她终于确信,自己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娘娘,您是说我们往西南去?可这谈何容易?”   杨嬷嬷也是神经紧绷,圣上这些年沉溺丹药,加之最近几乎日日临幸那蕙嫔,瞧着确实是憔悴了些。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到尿血的地步。   想到先帝驾崩那年,多少妃嫔被逼着殉葬,她心里就怕的很。太后娘娘视主子为眼中钉肉中刺,怕是等皇上一走,会直接逼着主子殉葬。   可往西南去,别的不说,就这内廷,就不容易出去。   多少双眼睛盯着娘娘。   还有温国公府那么多人,若娘娘出逃了,他们怕都活不成了。   “怕什么?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只要爹爹哥哥他们离开京城,其他人,也是死得其所。温家养他们这些年,如今他们派上用场了,那是他们的造化。”   淑贵妃想到了大哥平日里常请的戏班子,听闻里面有人会易容术,如此,她出宫这事儿,又有什么难的。   杨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这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走,除非三殿下真的成事,否则您再也回不来京城了。”   淑贵妃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若不来一招破釜沉舟,即便能留的一条命,又有何用。有太后在,等待本宫的,只有难堪和羞辱。与其这样,倒不如豁出去,拼死一搏。”   说完,她看了杨嬷嬷一眼,一字一顿道:“嬷嬷莫要慌乱,该怎么办,本宫都会交代下去的。只是苦了嬷嬷,不能陪本宫南下。”   “那代替本宫之人,得由本宫信得过的人看着,而嬷嬷,是本宫最信任的人,唯有交给嬷嬷,本宫方可安心。”   杨嬷嬷猛的抬眸,半晌,她噗通磕了一个响头,“老奴侍奉娘娘多年,莫说为娘娘做这事儿,就是直接要了老奴的命,老奴也不会有一丝犹豫。”   “只娘娘这些年一直由老奴贴身侍奉,娘娘一路上可得照顾好自己。” ☆、第144章 胆识   连老天爷都和自己作对, 郑涟真的委屈极了。要说这个同样有人替她忧心, 那便是傅姜氏母女了。   这自打清溪郡主嫁进门来, 傅姜氏处处受掣肘, 说来真的气的很, 那日敬茶风波之后,其实郡主并未为难她, 也没刻意给她没脸, 可这种完全把她当做透明人的做法,才让她心更加惴惴不安。   而这个时候,她最需要同盟的。不说别的,郑氏毕竟是郑国公府出来的姑娘,又是王爷的侧妃,这嫁进门来,日日往她这里晨昏定省, 她也不至于再继续这么灰头灰脸的了。郑家宫里可是还有位太后娘娘在,就凭着这个,府邸上下的人也该掂量掂量自个儿,到底该如何尊她, 敬她。   可傅姜氏怎么都没想到,这节骨眼儿上,宫里的太妃娘娘竟然去了。死就死了吧, 圣上还特意下旨,一年之内任何人家不得婚嫁。   这都什么事儿啊。她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郑氏早点儿进门,这样, 她起码还有个盟友,共同对外。   从最初的连连叹息,到后来的不甘心,傅姜氏一把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字一顿对着女儿傅瑶道:“瑶儿,娘思前想后,你还是给郑氏再去封信。你信里告诉她,自打王爷和郡主成婚,几乎是夜夜宿在郡主屋里。依着这情景,怕过不了多久,郡主就会有了身孕。如此,她这辈子算是注定居于郡主之下了。若她还想着扳回这一局,那只能尽快进府。碍着太妃娘娘之事,虽少不得委屈她些,可孰轻孰重,她也自个儿掂量掂量。想来,她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择。”   傅姜氏出身卑贱,加之自小就随着爹爹买豆腐,身上难免多一些市井气息。她倒也不是在诓郑氏,这事儿她确实这么想的。   傅瑶却有些犹豫:“娘,那郑氏毕竟是郑国公府出来的,自恃清高的很,怎肯就这么偷偷摸摸的连婚宴都没有,就入府来。这传出去,可不让人处处戳她脊梁骨。”   “外头商户人家的小妾尚且都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到她这里,却要这么偷偷摸摸,女儿心里琢磨着,她怕是不肯的。”   傅姜氏看她一眼,冷哼一声,不屑道:“她不肯又如何?她居于侧妃之位,已经矮了郡主一筹。怕早就已经心里愤愤不平的。她早日入府,还可能依仗着姿色夺得王爷的恩宠,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若等到郡主有了身孕,她这辈子算是再无出头之日了。这点道理,她清明着呢。瑶儿,你还太小,这些日子随着娘亲往外头走动,娘可看出来了,这越是世家贵族,越是利益为上。她若这点儿都拎不清,来日,又该是何等情况,她不会不知道的。”   一席话瞬间戳到了傅瑶的心坎儿上,是啊,她所见的那些贵女,表面上清高自恃,可实际上,骨子里比谁都想成为既得利益者,比谁都想攀高枝儿。   这么想着,傅瑶点了点头,只是说起二哥夜夜宿在郡主那里这事儿,她难免心理又泛起了嘀咕。   “娘,女儿听说二哥和许氏回门那日,当天下午辗转又去了定国公府。二哥这到底怎么想的,怎么肯这么纵着那许氏?”   傅姜氏敛了敛神,心里着实也有些窝火。依着老二如今的功高震主,怎就需要这么迁就着许氏了。   要她说啊,这许氏非但如传言中骄纵不堪,还不知所谓的很。虽说是郡主,不怎么通女戒女训,可也知道些吧。许家算是王爷的岳家,可定国公府算什么,晚一日去又怎么了,偏偏要闹出这些事儿,惹出那么多流言蜚语。   “娘,你说我们入京已经有些日子了,那郑氏到底什么意思,我们且还得等几日。这几日,女儿总琢磨着,什么时候可否把舅舅他们也接到京城来。就依着镇北王府如今在京城的显赫,到时候,姜氏一族,肯定也水涨船高。如此一来,我们也算有倚仗了。不至于做什么,都势单力薄。”   谁都没想到,傅瑶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就是傅姜氏,也当即愣在了那里。她虽说暗地里鬼主意多一些,可这些年,大多是老爷拿主意。她也不敢肖想别的什么。所以,也只想着自己多藏些体己,到时候接济兄弟一些。她怎么都没想到,女儿想的比她长远的多,也实际的多。   是啊,若把兄弟一家接到京城来,弟弟再不用受那苦日子了,而且,假以时日,姜家也能够在京城有一席之地。   只是,这事儿该怎么和老爷商量,她真的是纠结死了。老爷那性子,怎么可能松口。   傅瑶颇有些不以为然,只见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轻声道:“娘,这事儿您哪里需要告诉爹爹。我们大可以来一招先斩后奏,到时候,您一口咬定,您事前并不知情,是舅舅他们在乡下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投奔亲戚来的。”   “谁家还没几家穷亲戚呢,爹爹这心里就是再怀疑,也不可能真的就赶舅舅他们回去。您说是不?”   闻言,傅姜氏浑身一激灵,心道,是啊,其实可以这样的。如此,倒是省了麻烦了。   想通之后,她忙差傅瑶去给她舅舅写信去,顺带着,还嘱咐她寄些盘缠,别让她舅舅在路上受了委屈。   许是因为有了上一世的记忆,静观朝中动向,许姝多了几分敏锐的洞察力。   婉太妃突然去了,昱王府又被从宗室除名,昨个儿,昱王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回京城,只这还未来得及进宫面圣,就听闻柔安郡主悲伤过度,已经跟着婉太妃去了。   昱王妃当即就晕了过去。   这些年自己战战兢兢,忍辱负重,从未对皇位有一丝的觊觎之意。没想到,到头来,太妃娘娘被困京城一辈子不说,连女儿,也没能逃过这劫难。   昱王心里如何能不恨。   只是相比昱王的面如素缟,昱王世子爷要淡然许多,说的在准确一些,应该是气极反笑。   没等昱王道出心中的疑惑,就听昱王世子爷道:“父亲,如今我们昱王府是半分退路也没了。儿子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可这仇,不能不报。这李家的江山,与我们何干,若之前,我们昱王府从未有任何的僭越之心,那么从现在开始,我要让这岌岌可危的李家江山,早一日覆灭。”   昱王毕竟是先帝的儿子,这些年,虽说心里也有不忿,却从未想过,儿子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当即一个耳光就是甩了过去。   熟料,昱王世子爷只是满目嘲讽的看着他,似笑非笑道:“父亲,若你近日还对李氏一族存恻隐之心,那这大可不必了。我们昱王府已经从宗室除名,您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依着圣上的猜忌之心,只怕我们还未回到汉中,就又有了恩旨。”   闻言,昱王眼皮跳了跳,他的脸色更不好了。   见状,昱王世子爷噗嗤一笑,又道:“父亲,我不知您之前投入镇北王麾下,有多少是因为权宜之计,又有多少是不得已为之。可我现在告诉您,这李家的江山,迟早会断送的。儿子也不怕实话告诉您,早在儿子和世子妃大婚之前,儿子已经向镇北王府递上了投名状。”   让昱王世子爷意外的是,昱王并未又一记耳光甩过来。   许久,只见昱王抬头看了看这昏暗的天空,沉声道:“我老了,日后这府邸上上下下,也该交到你手中了。你说的对,是我狠不下心。可这世间,所以,也不适合坐那个位子。”   说着,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儿子一眼,又道:“可镇北王就真的是我们昱王府的出路?他狼子野心,用不了多久,整个天下,怕已经到了他手中。可我们昱王府,虽说被从宗室除名,哪怕是日后改姓,那也不可否认,我是先帝的儿子,而你,身上终究留着李氏家族的血脉。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但凡帝王,没有一个人不疑心。到时候,你觉得我们昱王府,真的能全身而退?”   昱王世子爷怔怔的站在那里,半晌,他微微勾了勾唇角,没有半点波澜道:“方才,儿子还是没和您说实话。既然父亲愿意把昱王府的一切都交给儿子,那儿子也不瞒着父亲。其实我们昱王府这投名状,给的并不是镇北王……”   话还未说完,昱王不可置信的突地看向他。   在他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下,昱王世子爷沉声道:“父亲猜的不错,清溪郡主不是寻常女子,儿子从未见过京城哪个贵女,思维如此缜密,如此有胆识。你我都知道,大长公主殿下之前是有意把清溪郡主留在定国公府的,只是晚了一步。可儿子却听闻,在旨意还未下达前,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其实问过郡主的意思。所以,镇北王和郡主这桩婚事,两人其实各有所求。” ☆、第145章 大儒   自打那日尿血之后, 成元帝愈发魔怔了, 往日里一日才用一次丹药, 近来, 竟是要进三次以上。   许蕙顿时急了。可每日圣上往她宫里来, 她还得小心翼翼的承宠,就如此刻, 她乖乖的偎依在成元帝怀里, 可心里却是怕极了,圣上若是去了,她膝下又没个子嗣傍身,加上这些日子她在后宫出尽风头,怕是那淑贵妃,会强迫她去殉了圣上。   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的。许蕙紧紧攥着身上的锦被, 第一次这么无助,这么看不到未来。   好在成元帝用过丹药之后,气色好了许多,再经这么一帆**, 更是神清气爽,并未发现她的异常。   见她满脸红晕,要说这后宫佳丽三千, 成元帝什么姿色的美人没见过,可相比淑贵妃的高贵端庄,成元帝还是觉得眼前这人儿, 更得他的心意。大抵男人都是有保护欲的,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么一个娇滴滴的人儿,这许氏在许府的处境,当年许阁老和那孟氏的过往,成元帝多少也听过一些。因为没有退路,蕙嫔所有的恩宠皆倚仗他。这不由得让成元帝想起了自己当年还未登基之前,因为出生卑贱,在诸位皇子面前,也是这般,战战兢兢。既然蕙嫔把他当做浮木,他又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担惊受怕。   这突如其来的怜惜,成元帝也有些说不明,道不清,到底是怎样一种情绪。好在蕙嫔乖巧懂事,并没什么野心,自打入宫,安分守己,并未因为自己的恩宠就恃宠而骄。   “圣上,您怎的这般看着臣妾?”和初次承宠不一样,如今的许蕙,多少揣摩出了些成元帝的喜好。六宫妃嫔皆说圣上脾气不好,床笫间,多是战战兢兢,可许蕙却知道,这样的木头人,谁都不会喜欢。而她,赌赢了。偶尔一些撒娇而又孩子气的话,格外的勾的成元帝心痒痒。   就如此刻,见她双眼迷蒙,痴痴的看着自己的样子,成元帝心情明显更好了些,他噗嗤一笑,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朕只是想到一些往事。之前就是再卑微,再战战兢兢,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昱王又如何?婉太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又如何?如今,还不逃不过朕的手心。朕要他们死,谁敢多活一日。”   说到后来,成元帝看上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许蕙知道,昱王府的事情,至今外头都流言蜚语多的很。还有那些迂腐的书生,竟叫嚣着圣上该下罪己诏。   “圣上,昱王一行人已入京。要臣妾说,若昱王府的人因为这次的事情对圣上心存怨怼,那就更加证明他们有不臣之心。圣上没做错什么,圣上怎么会错呢?您是这天下的主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古往今来,谁敢说是错的。”   几句话说的成元帝更是通体舒畅。是啊,他有何过错?他怎么可能会错?那些人让他下罪己诏,那都是有不臣之心,对皇权不敬。   这般想着,成元帝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冷冷叫了冯振进来。   “那些江南才子,敢嚷嚷着让朕下罪己诏,这背后定是有人蛊惑的,你派人去查,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放过一个。朕就不信了,朕收拾不了他们!”   这天下文人,最是得罪不得的。一直以来,对于这悠悠众口,成元帝也烦的很。可这一次,他不想忍了。   冯振满面恭敬:“圣上,老奴还有一个建议。近来,外头流传一些诗句,老奴原还不想叨扰圣上的清闲,可瞧那势头,竟是愈发不知收敛了。”   “这罪名往小了说是不知所谓,往大了说,便是诽谤朝廷,妄议圣上。圣上既派老奴去彻查,那定得杀鸡儆猴的。否则,怕是还有人不知敬畏。”   是夜,东厂太监又连夜出动,一时间,弄得京城人人自危。有人惊吓过度,死于狱中,有人不可服罪,愣是被凌迟处死,亲属和有人也无一例外牵连其中,处斩,流放。   镇北王府   “王爷,东厂的人敢这么肆意妄为,定是奉了圣意。朝中几位大儒,之前没少说冯振这些阉党专政,这次,怕是冯振会借机下狠手。”   许姝并未危言耸听,别的不说,就大表嫂的娘家内阁大学士谢大人,怕是早已经上了冯振的黑名单。这之前,冯振早有下手的意思,只碍着大表嫂和大表哥大婚,谢家和殷家有了姻亲,冯振才有了些忌惮之意。   可这次,他手握尚方宝剑,成元帝又愈发暴怒,怕是谢家没这么容易能逃得过了。   许姝还是很喜欢大表嫂谢氏的。这不仅仅是出于她的私心,更因为,谢家若是倒了,即便日后王爷夺得这天下,也失了肱骨之臣。   何况,王爷现在虽手握重兵,可若这个时候能挺身救下谢家,别的不说,这天下文人,心中对王爷,那定是少不了钦佩之意。   这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这个时候出手,实属必要。   是夜,等傅祈昱和几位幕僚说了王妃的意思,大家不由心中深深感慨,王妃果真巾帼不让须眉。   只是,这到底该怎么出手,总不能和圣上硬来吧,到时候,镇北王府怕也受不了欺君罔上的罪名。   大家面面相觑只是,却见自家王爷微微勾勾唇角,见此,大家心中忍不住嘀咕,这自打王爷和王妃大婚一来,王爷每每提及王妃,这笑容总是抑制不住。   看来,外界所言,说王爷和王妃这次大婚,实属权宜之计,这根本就是扯谈。   “王妃说了,明个儿请谢家大夫人往府邸一趟。这翊哥儿的年龄也不小了,到了适婚的年龄,也该相看起来了。许家二房就这么一个哥儿,王妃自当要亲自相看一下的。”   许姝有此意,倒也不是突如其来的。许府虽有萧氏在,可萧氏在翊哥儿的婚配上,到底是没那个底气的。何况,许姝是真的不想委屈了翊哥儿,尤其听说宫里的蕙嫔也惦记着弟弟的婚事,她更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许蕙是什么性子,为了往上爬,连自个儿都能出卖,她虽和翊哥儿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可这事儿上,许姝到底是不放心她的。   “娘,那许氏疯了不成?这个节骨眼儿上,竟然请谢家夫人和姑娘来府邸吃茶?您说,她这不连累我们镇北王府吗?”   昨个儿夜里闹腾那么大,傅姜氏和傅瑶,确实有些怕了。这,这雷霆之怒,可是会死人的。   要说傅姜氏什么最多,那就是鬼心思最多了。这自打入京以来,张家长李家短,哪家是宫里哪位贵主的眼中钉肉中刺,她门清着呢。怎么会不知道谢家和宫里冯公公的恩怨。   偏偏那许氏不知所谓,这真是气死人了。   “那定国公府大奶奶听说是谢家的大姑娘,确实,有这情分在。可换个有脑子的,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不避嫌。反倒是主动招来这祸患。”   傅瑶说起这事就恼火的很,当然,她还不知道谢家夫人和姑娘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只以为,谢家是过来抱大腿来了。   “许氏想帮谢家,这多少还有个由头。可你二哥,怎的就这么任由她呢?谢家现在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这惹上了东厂的冯公公,这不糊涂吗?”   傅姜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因为愤怒,指尖都忍不住颤抖。   “再说那谢家老爷子已经日薄西山,这眼瞅着就要致仕了,谢家能帮的了我们王府什么,我看啊,就是这美色误人,你二哥怕是被这贱人给蛊惑了。”   另一边,正喝着茶的许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浑然不知,自己成了别人口中的狐狸精。   傅姜氏战战兢兢,傅瑶也是耿耿于怀,“娘,这可不行。郑氏必须早点进府。否则这么下去,二哥怕更被迷惑了。”   “二哥这些年驻、军西、北,早就遭圣上忌惮。那许氏,非但不收敛,还敢这么肆意妄为。就这点,她怎配得上当王府的当家主母。我看,还是郑姐姐好,人温婉大方,又知轻重。二哥现在是糊涂了,可那是没比较,郑姐姐姿色摆在那里,又惹人怜惜,这但凡入府,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当柳下惠的。”   傅瑶这个时候早已经忘了之前暗中对郑涟的奚落之言,这会儿,她什么都不想,就想着这府邸不能让许氏一人只手遮天,如此下去,还不得乱了家宅,招来祸患。   谢家被冯公公不喜,你有怜悯之心可以,可也得分时候,不是?这样的人,如何能就这么霸着二哥,在府邸作威作福。   “娘,您放心,我看啊,郑氏也不可能就这么坐得住。这节骨眼儿上,许氏请了谢家人来,郑氏心里能没点儿计较。我是不信的。” ☆、第146章 决心   定国公府   大奶奶谢氏昨个儿夜里一宿没睡, 外头闹腾的那般大, 依着这架势, 谢家, 怕也难逃一劫。   其实早在冯振当了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那年, 府邸不是没人劝过,让老爷子辞官, 可老爷子性子犟的很, 岂肯对一个阉人低头。这后来还是她和大少爷大婚,冯振虽虎视眈眈,可多少也收敛了一些。   可这次,到底不一样的。莫说老爷子到底有没有大不敬之言,即便没有,圣上昏聩,冯振早已是只手遮天, 如今手中又握着尚方宝剑,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如何能不让人忧心。   谢家大夫人连夜就去了定国公府,差点儿没急晕过去。   大长公主殿下已经歇下, 她自然不好这个时候去叨扰殿下,加之这事儿棘手的很,圣上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杀鸡儆猴, 怕是这次即便有殷家和谢家的姻亲,也难逃其咎。   “凝儿,虽晚辈不好说长辈的不是, 可你祖父这些年,嘴上没个把门的,仗着自己是圣上的肱骨之臣,可没少给冯振没脸。这次,冯振怎么可能不拿谢家开刀。娘下午的时候去你祖母的荣和堂了,你祖母的意思,这冯振心狠手辣,若这次当真逃不过,那便是命数。只骞哥儿不过三岁的孩子,又是长房的嫡长孙,谢家总该留下血脉的。这也是为什么娘今个儿来的原因。”   “谢家获罪,可罪不及出嫁女,又有大长公主殿下在,凝儿你去求求大长公主殿下,谢家不奢求别的,只求能保住谢家最后的血脉。”   大奶奶谢氏虽知道这次不同以往,可听着母亲这话,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只见她眼眶红红,哽咽道:“娘,真的到了这一步了吗?我们谢家和殷家毕竟是姻亲,女儿这就带您去见大长公主殿下,殿下肯定不会不管的。”   谢大夫人却是不肯,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皱眉道:“凝儿,你可知娘为什么直接往你这边来。其实扰了大长公主殿下是小,娘怕的是,这节骨眼儿上大长公主殿下怕不会见我们谢家人。这浑水,不是谁都会蹚的。圣上近来愈发暴、虐了,这次的事情,又事关天下儒生,怕是大长公主殿下也不知该如何相帮吧。这若是硬要出手,定国公府难免也成了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看看如今的昱王府,可不就是前车之鉴。圣上心里哪里有礼仪仁孝,怕是不会给大长公主殿下这个薄面。”   谢氏一愣:“娘,您先别急。我会和大少爷好好说说的。谢家不会这么容易就倒的。”   谢氏说着这些宽慰的话,可心里,却也着实没底。   鹤安堂   外头闹腾成那样,大长公主殿下又如何能睡着。她心情着实的差,想着昱王府的事情还没谢下帷幕,这又出了这幺蛾子,她忍不住就有些感伤。   李家的江山,怎么就到了这般境地了?   谢大夫人往大奶奶那边去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也因为谢大夫人的谨小慎微,她这心里,更加烦躁了。   这谢家人都是知规矩的,若换做别的什么人家,这会儿怕早已经战战兢兢的哭闹到她面前来了。   也因此,对于谢家,她私心是想帮一把的。   周嬷嬷轻轻给她捏着肩膀,神色也异常的凝重:“殿下,冯振这阴险小人,这次这般气势汹汹,听闻暗地里已经有不少世家大族给他塞银子了。谢家人恃才清高,这些年,冯振早就想大开杀戒了。只是一直苦于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这次,有了圣上的默许,即便是您,怕也很难保住谢家。”   周嬷嬷的话是说到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心里的痛了,想她堂堂尊贵的大长公主殿下,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束手无策,让她懊恼极了。   却在这时,外头有丫鬟进来传话说,郡主那边派人送了信笺来。   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拆开信笺,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她这心头的石头,终于是落了下来。   周嬷嬷见状,忙道:“郡主可是为了谢家的事情?”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难掩激动的把信递给她:“嬷嬷,姝儿这孩子,难得啊。”   “我也不是没想过,这节骨眼上,怕是只有镇北王出手才能让谢家全身而退。可又没这由头,怕冒然提出来,让姝儿难做。圣上如今虽喜怒无常,可不可能不忌惮镇北王手中的重兵。就是冯振,也不敢太过嚣张了。没想到,姝儿竟早存着替谢家解围的心思,明个儿请谢家大夫人和谢家三姑娘往王府去吃茶。借此也替许家三少爷相看婚事呢。”   周嬷嬷也是难掩感慨:“谢家满门清贵,这若是真的遭了劫难,确实可惜的很。只是这次谢老爷子怕是真的要致仕了,就是谢家两位爷,在朝中,怕也得以进为退呢。可不管如何,既然郡主肯出手,应该也是王爷的意思。朝中不少人觉得王爷出身寒微,可这次的事情,老奴觉得,王爷深谋远虑,目光着实长远。”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暗暗叹息一声:“姝儿和王爷大婚,我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直至回门那日,王爷竟随姝儿往府邸来,这确实让我改变了些想法。这也是为什么,我最终没把之前备下的那两陪嫁丫鬟送到镇北王府去。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王爷肯这般待姝儿,我这当外祖母的,又怎么好插手。淮穆当年的事情,怕就怕关心则乱,反倒是坏了事儿。”   说罢,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又道:“看着姝儿这般,我也算放心了。即便有一日李家的江山不在,我也知道,王爷不会辜负天下百姓,不会是一个昏聩无能之人。”   周嬷嬷也有这样的感慨,郡主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这次,若许家三少爷能娶了谢家的姑娘,那这样强有力的联姻,即便圣上心里有些计较,可也不可能真的对谢家下狠手了。   这厢,谢大夫人才回到府邸,刚坐下,便接到了镇北王府的帖子。   谢家有救了。谢大夫人紧紧攥着手中的信笺,生怕自己看错一个字。   直到看了三遍,她终于忍不住低泣出声。   “娘,郡主怎么会让女儿也随行?之前虽远远瞧过郡主一眼,却并未有其他交集。”   谢书婧是谢大夫人的三女儿,虽说诗书礼仪学了不少,却不是那种软绵绵的性子,有什么话,也不习惯藏在心里。   谢大夫人倒也没往别处去想,在她看来,这节骨眼儿上,郡主肯请她往王府去吃茶,这便是一个信号。就是冯振,也得掂量掂量了。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帖子,谢大夫人是一宿都没睡着,翌日天还未亮,就起身梳妆打扮起来了。生怕在郡主面前,失了规矩。   人都是心存忌惮的,定国公府那边,高宁大长公主殿下都没有动静,清溪郡主却肯这般明目张胆的请她去吃茶,就凭着这个,外头那些指望着看谢家笑话的人,闻着她往镇北王府去,心里该忍不住泛起嘀咕了。   谢大夫人想的不错,这会儿,郑国公府这边,首先就闻着了风声。   一夜的时间,郑涟知道暗地里不少世家老爷从爹爹的书房来来去去。郑家虽说之前遭了劫难,可毕竟宫里有太后娘娘在。这次,大家伙都被东厂的气势汹汹给吓坏了,哪里能解释的清楚,东厂的人一进来就翻箱倒柜,这个是反、书,那个是妄议圣上。听说有人家为了以防万一,愣是连夜把书房的信笺诗集都烧了。   提及这次东厂的动作,就不得不说城南的程秀才,江南人士,先帝那会儿曾应试为诸生,之后进了翰林院,怎料,看不惯同僚腐、败,气愤摘了官帽,当起了教书先生,虽比不得京城的远山学院,可也有不少世家子弟仰慕其名声请他做西席。他桀骜的性子,没少对朝堂的事情着墨。听说还写了书稿,只是年迈多病,半年前就病逝了。而那些书稿,就交由一位友人保管,偏偏这次就被东厂盯上,也不知怎么翻出了那些书稿,那友人当即就被下狱,东厂的人说书稿中攻击圣上不得人心,行将垮台,生生把这人的坟墓给掘了,最终落得个开棺焚、骨。   这样的动静,可不是人人自危。郑涟忍不住也有些感慨,这多亏郑国公府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否则,怕也不会这么淡然。   只是让郑涟诧异的是,这节骨眼儿上,许氏竟敢请了谢家大夫人和谢家姑娘往府邸吃茶。这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她是疯了不成?王爷难道就这么纵着她?   郑涟气的直接就把桌上的茶杯给摔到了地上。   “母亲,那许氏怎好坐着正妃之位?这不是给王爷招来祸患吗?这次的事情,明摆着都是圣上的意思。但凡有点儿头脑的人,哪个不是明哲保身,怎么可能强出头。”   郑涟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实际上是妒忌许氏,凭什么这许氏就能这么肆无忌惮。就因为她的郡主之尊,就因为她有个首辅父亲,还是因为她身后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这个外祖母。   原先,郑涟还因为那些人暗中贿、赂爹爹感到沾沾自喜,郑家只要是太后娘娘的母族,那便是永远的保障。谁能想到,那许氏,竟敢如此出风头。这把她的沾沾自喜,瞬间就浇灭了。   “那谢家姑娘如今是定国公府的大奶奶,想来许氏也是碍着这个吧。否则,她哪里有那么大的脸面?她如今已经不单单是郡主,更是镇北王妃,每一个举措,别人看来,都是王爷的意思。”   周氏心中虽也惊讶不小,可还是忍不住宽慰女儿,莫要太过动怒。   可相反的是,听了这些话,郑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是啊,如今许氏一个简单的举措别人也会以为那是王爷的意思。这是不是代表,许氏这其实是恃宠而骄,其实,一切都是王爷在纵容这许氏。   想到傅瑶送来的信笺,信中满满都是对她未来的忧心。说王爷和许氏大婚之后,日日宿在许氏屋里,这怕是过不了多久,便有了身孕。   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戳她的心,她不比那许氏差到哪里去,这辈子,不可能甘愿一直做小伏低,只是一个侧妃。   因为不甘心,她绝对不允许许氏比她先有子嗣,许氏的正妃之位,已经是比她先了一步,她已经输了一筹,这一次,她再不能输了。   想着这些,她忍不住攥紧手中的帕子,冷冷道:“娘,女儿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整个王府都知道许氏独宠后院,哪里还有女儿的一席之地。”   周氏闻言,微微勾了勾唇角,轻轻拍拍她的手,欣慰道:“孩子,你终于还是想通了。这一年的时间,确实太长了。只是委屈你了,娘原还想着给你十里红妆,绝不让你输给那许氏,可到头来,只能……”   话还未说完,只听郑涟道:“娘,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人总得向前看的。我若一直纠结此事,那还不如一刀抹了脖子得了,既然我要的是笑到最后,那即便是委屈,也只能咬碎牙也得忍下去。”   周氏点了点头:“那娘还是和傅姜氏说说,这不管怎么,总得有点儿喜庆的气氛。宫里毕竟有太后娘娘在,这点儿也算不得犯忌讳。”   郑涟也是这么想的。   大红灯笼,喜烛,新房,她已经不奢求别的了,她如今忍辱负重,总有一天,她会把许氏踩在脚底下的。   镇北王府   傅姜氏母女还以为郑涟还得考虑些日子,没想到,当天就得到了郑涟的回信。   想着郑涟就要入门了,傅姜氏顿时觉得浑身都有了劲儿。   傅瑶却没那么高兴,半个时辰前,谢家大夫人和谢家姑娘就已经进府了。这依着规矩,外头人谁不知道母亲是爹爹的继室,这来了府邸,却没先往母亲这里来喝杯茶,可见,是个不知规矩的。   更别说,她方才往母亲房里来的时候,听二门守门的婆子说,那谢家三姑娘浑身的书卷气息,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呢。这一听,她如何能不自惭形秽。   她自幼虽也读过不少书,可毕竟是小地方,自然比不得京城那些贵女学识高。更别提,是谢家这样的大家了。   她惯是多心的,虽那些嬷嬷没暗地里再嘀咕什么,可也知道,她们其实是瞧不上她的。   “娘,您说着都半盏茶的时间了,那许氏和谢家人有什么好说的。就是有事儿,也早该说完了。”   莫名的,傅瑶总觉得心里不安的很。   若说许氏只是想借着这次请谢家人来吃茶,替谢家解围,可如此用心,确实是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很。   在她看来,许氏不是那种乐于寒暄的人,可这会儿,却还不见那谢家夫人和谢家姑娘出来,这里面该不会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吧。 ☆、第147章 不甘心   谢家大夫人之前也是见过这位镇北王妃的, 当年淮穆长公主和许阁老的事情, 闹腾的京城谁不知道。高宁大长公主殿下自然是把这嫡亲的外孙女当做眼珠子来疼, 所以, 谢家大夫人之前也以为, 这位镇北王妃大抵和外头所言一样,恃宠而骄, 跋扈的很。   可这次, 却让她完全改变了之前的偏见。   沿着后院的石子路往正院去的时候,谢氏其实还提着心,直到终于见到这位镇北王妃,见她言行举止竟是浑身的贵气,却并未有任何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也未有一丝上位者的高高在上,她这提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许姝当然也知道外头都是怎么传她的, 也难怪,谢氏方才那般紧张。   对于外头那些流言蜚语,许姝向来是不在意的,只是这会儿, 多少觉得有些啼笑皆非:“瞧夫人这样子,约莫外头那些流言真的是把夫人给吓住了。这会儿,夫人也该看到了吧, 我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对吧?”   一句调侃的话让谢氏顿时又紧张起来,她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帕子, 不安道:“王妃您说笑了。”   许姝也不再打趣她,两年前,谢家的女儿嫁给大表哥为妻,这些年虽不说和自己一般,承欢外祖母膝下,可外祖母对这个孙媳妇,私底下倒也是赞赏有加。   再加上谢家本就是京城的清贵,谢家老爷子又那般恃才孤傲,这样的肱骨之臣,许姝是打心眼里敬重的。   这厢,香凝已经备好了茶,是南边新进贡的太平猴魁。就这成色,一般都是给宫里贵人的。而这会儿,却在镇北王府见到,谢氏还是小小惊讶了下。不过转念一想,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可是把清溪郡主当做心肝宝贝的,如此,倒也不意外了。   一旁,谢书婧一身雪青色比甲,月白色襦裙,只这么一眼,就是满满的书卷气息。更让人诧异的是,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羸弱,也不同于那些贵女的故作清高,这谢三姑娘,看上去性子倒是挺合许姝心意的。   重活一世,不说自己看人有多准,可谢家这三姑娘,许姝觉得,没有人不会想把这么有书卷气息的女子娶回家,温软如玉,美人在怀,这确实是件美事。   当然了,这虽说是件喜事,可许姝心里也有数,她若是插手,许青翊没有说不的。这拉郎配的事情,按理说许青翊那性子,许姝也觉得自己会不会有干涉之嫌。毕竟,上一世,许青翊对她是什么样的心思,她不会不懂。可她不能等,宫里圣上身子愈发不好了,许蕙这个时候,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败下阵来,趁着还有圣上的恩宠,若是利用许青翊的婚事给自己谋退路,这绝对不是她乐意见到的。   所以,这次,哪怕许青翊生气,她也得抢先一步的。   这边,谢家大夫人喝着茶,终于是平静了一些。可瞧着王妃不着痕迹打量女儿的目光,她拿着茶杯的手猛的一紧,一个大胆的揣测突地冒了出来。   儿女婚事,大抵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谢家大夫人已经有一个出嫁的姑娘了,对于许姝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如何能不熟悉。   谢氏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许姝,又看了一眼自己女儿,这犹豫着开口说些什么,却听郡主提及了许家三少爷。如此,谢氏焉能不明白,郡主打的什么主意。   许家三少爷,她是听过的。不仅仅因为当年孟姨娘和许阁老的事情,还因为,这许家三少爷自由聪慧,一身武艺,之前又救驾有功,小小年纪就到了西山大营去历练。这可不同于其他世家的纨绔子弟,虽说是庶出,可暗地里,不知道多少名门世家的夫人们想把自家闺女嫁给这许家三少爷。   庶出又如何?许阁老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这许家又和定国公府,镇北王府有姻亲,如今朝堂动荡不安,这若是有人能嫁过去,便是一个依靠呢。   可郡主怎么会看上三丫头呢?   谢氏却有些不明白。可这到底是好事,不管怎么说,谢家都是受益的。   “三姑娘就快要及笄了吧,我之前总听大表嫂提起这三妹妹,言语间,满是赞赏呢。今个儿这一见,果然是个妙人。”   既然许姝有着主意,自然就不打算藏着掖着。因为宫里有个虎视眈眈的许蕙,许姝只能打开窗户说亮话,虽说该有的规矩少不得,可也得让谢氏明白,她这三女儿,她是相中了。   至于保媒的人,还有那些繁文缛节,她之后自然会亲自和父亲喝喝茶,翊哥儿的婚事,确实不能成为许蕙手中的筹码,给搅合了。   等到谢氏和女儿从正房出来,出了府,坐上马车,谢书婧也才缓过神来。   她有些不安的看向谢氏。   却见谢氏突地红了眼眶,宠溺的把她抱在怀里:“孩子,你是个有福的。娘知道你看不惯京城那些纨绔子弟,可这许三少爷,你该是听说过的。虽说是庶出,可一个人,还是得还秉性的。这男人啊,若是从根上坏了,那我们女人,怕是会遭一辈子的劫难。”   谢书婧当然是听闻过这位许家三少爷的,心里,其实也有些许的倾慕之意。只是碍着他是谢阁老唯一的儿子,她也不敢多想。   见女儿脸颊忍不住红了,谢氏如何看不出来,女儿这心里,其实是欣喜的。她忍不住嘴角的笑容又道:“郡主是我们谢家的大恩人呢,不仅请我们娘俩来吃茶,竟然还给我们谢家这么一个大礼。娘这心终于可以放在肚子里了。许这真的是缘分,外头人都说郡主跋扈不堪,居高自傲,可你看看,郡主多随和的一人,等你嫁过去,即便有那二太太萧氏,可你是郡主亲自相中的,怕那萧氏也不好摆准婆婆的谱。”   谢氏确实是有些兴奋,这时候,肯搅合进谢家这桩事的人,她这辈子都会把郡主当做恩人。   这个情,他们谢家,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既已请了谢家母女来吃茶,又相中了人家姑娘,许姝也没耽搁,后脚就给爹爹写了信回去。   等到这边傅瑶还在诧异这冯公公怎的迟迟都没对谢家下狠手,外头就有风声传了进来,说是许阁老请了礼部尚书家的夫人当媒人,去谢家替许青翊说媒去了。   傅瑶脑袋顿时空空的,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娘,怎么可能?谢家现在岌岌可危,许阁老疯了不成?怎么会看中谢家的姑娘?”   说着,她猛的想起那日许氏请谢家母女来吃茶,这会儿才终于后知后觉,原来并不单单是替谢家解围,探探外头的风向,更重要的,许氏是借此相看人家谢家姑娘了。   怎么会这样呢?傅瑶急的眼眶都红了。   她哪里比不上那谢家三姑娘了,明明是她先喜欢上许三少爷的。   “娘,那许氏算什么东西,宫里还有蕙嫔娘娘在,她怎么敢干涉三少爷的婚事?不行,我不甘心。”   傅姜氏这会儿也有些头痛呢,可这事儿许阁老已经有了动作,谁还能阻拦的住。   也怪她这几日忙着郑氏进门的事情,这不管怎么,喜烛,灯笼什么的,都得备下的。却没想到,那日谢家母女来喝茶,并没那么简单。   “娘,我这就给郑姐姐写信,我要告诉她,许氏狼子野心,这是存心让三少爷难堪呢。三少爷风度翩翩,少年得志,怎就便宜了那谢家姑娘。蕙嫔娘娘若是知道许氏的心存不轨,肯定会插手此事的。”   傅姜氏算是看明白了,女儿这是真的对许家三少爷动心了。   可这事儿,还真不能任由她胡来。   若没这事儿,她大可以和老爷叨唠叨唠,或者暗中让那郑氏帮忙探探蕙嫔的口风,可如今,许阁老已经出手了,就是圣上,也不可能就这么蛮横的干涉人家的儿女婚配。   “瑶儿,你听娘说,事已至此,你和三少爷,许真没这个缘分。圣上纵是九五之尊,也是要脸面的,怎么可能干涉这些小事。我们终究是迟了一步,你看开些,有娘在,绝对给你找一桩比这更得力的婚事,绝对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闻言,傅瑶一把推开她的手,喃喃道:“哪里还有比许三少爷更好的人。娘,女儿就要许三少爷,别人,女儿不稀罕。”   傅姜氏终于动了怒,忍不住低斥道:“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瞧你说的什么话。只要许三少爷,难不成,让你给许三少爷做妾,你也愿意?”   这里又没有外人,傅瑶平日里也被傅姜氏宠坏了,被她这么一激,她梗着脖子就回道:“做妾又怎么样?我哪里比那谢家三姑娘差了,就我的手段,总得让那谢家三姑娘退位让贤。”   下一瞬,傅姜氏气急的啪的给了她一记耳光。   “你确实是疯了!若你这么不知所谓,娘这些年何苦替你谋划。早早把你嫁人也就算了。”   “妾室,这即便是扶正,外头又有多少流言蜚语。”   傅瑶紧紧咬着嘴唇,哽咽道:“可女儿不甘心,娘,女儿真的不甘心。许氏真的太讨厌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承认她这个嫂嫂的。”   甩下这些话,傅瑶就哭着跑回了自己屋里。   徒留傅姜氏一人在那里头痛。   淑芳阁   许蕙闻着消息时,久久无言。   一旁,碧珠忍不住嘀咕道:“娘娘,老爷也真是的,这从小到大,什么都有着郡主的性子来。没想到,这次连三少爷的婚事,都是郡主相中的人。这也太气人了。”   无需碧珠在这里添油加醋,许蕙心里已经要呕死了。她和翊哥儿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可翊哥儿的婚事,竟然没人提前问问她的意思。终归在爹爹心里,她只是一个庶出的姑娘,她的意见,从来都不重要。   “娘娘,您难道真的准备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这传出去,郡主还真的以为您怕了她呢。”   “好了!闭嘴!”许蕙猛的一声怒喝。   “你让本宫怎么插手,爹爹是当朝首辅,都已经差人去谢家提亲去了,本宫还能怎么办?这若闹大了,最后只有本宫会成为笑话,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碧珠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娘娘恕罪,奴婢也是替您抱不平。凭什么什么好处都让那许姝占了去,谢家大姑娘是定国公府的大奶奶,三少爷又娶了谢家三姑娘,这枕旁风一吹,自然是偏向郡主的。可您和三少爷才是同胞姐弟,奴婢是怕三少爷日后和您生分了。”   这话说的连许蕙都不由自主的笑了。   生分?   何来生分一说?   三弟何曾把她当做亲姐姐来尊敬,何曾管过她的死活?   她就是入宫当了这蕙嫔,三弟也未曾写过一封信,未曾问问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伤心。   他怕是这辈子,心里也唯有那许姝一人了。   没错,这畸形的感情许蕙一直都看在眼里,之前,她只是自欺欺人的不说。可如今,她真的觉得讽刺极了。   许姝,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没法子对付你?   三弟对你的那点儿心思,你说说,若是让镇北王知道,你还能坐稳你那正妃的位子?   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女人是别的男人心头的朱砂痣,而这个男人,不是别人,还是你的弟弟。   想着这些,她忍不住勾勾唇角,似笑非笑道:“那傅家姑娘早就对三弟有了倾慕之意。想想,也是个可怜的人呢。这一下子被别人捷足先登,暗地里怕是委屈死了。”   没错,郑氏之前往慈宁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顺带着探过她的口风。可当时,她只觉得不以为然。她如今已经是宫里宠冠六宫的蕙嫔娘娘,即便和三弟有些嫌隙,可傅家那乡下丫头,到底还入不了她的眼。   而今,她倒是不妨成全成全这傅家姑娘。   毕竟是傅家姑娘,就她这自作聪明的样子,该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晃过神来,自己的夫君,心里竟然藏着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她会甘心吗?   就她那蠢不足惜的样子,她不可能藏住这事儿的。   “三弟,姐姐也不是故意针对你,你我一母同胞,可你太让姐姐失望了。哪怕是你关心姐姐一句,姐姐也不至于就这么对你。”   “姐姐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就是许姝,哪怕是为了姨娘,我也不可能真的咽下这口气去。凭什么她趾高气昂,凭什么她能被镇北王爷宠在手心,凭什么,她能这么一帆风顺。”   “姐姐承认自己真的羡慕嫉妒,可这并不让人诧异,姐姐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说句掏心窝的话,都是让这许氏逼的。所以,不管如何,姐姐绝对不能就这么看她得意下去。哪怕是把你搅进来,姐姐也只能如此了。”   “娘娘?您真的确定要这么做?”碧珠却有些胆颤心寒。   这若真的被傅家姑娘闹腾到镇北王面前,怕是到时候三少爷很难全身而退。   许蕙冷冷的看她一眼:“不会的,镇北王不会杀了翊哥儿的。许家和傅家的联姻,整个天下,谁不知道。何况,还有殷家。到时候,那许氏私、情败露,王爷的性子,还不把她幽禁在后院,至死都不得出来。” ☆、第148章 窃喜   许府   郡主给翊哥儿相中了谢家的三姑娘, 说实话, 还真是让许老夫人这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谢家在风头浪尖上, 现在各府且都想法子避着, 怎的偏偏会相中谢家的姑娘呢?让许老夫人更意外的是, 自己那二儿子竟然也不拦着,二话没说, 就安排人往谢家提亲去了。   许老夫人虽说已经放下了往日那些嫌隙, 可作为府邸的老祖宗,阖府上下的安危,她如何能不忧心。   这犹豫了一晚,翌日一大早许老夫人还是没忍住,差人把二太太萧氏叫了过来。   萧氏一如既往的恭顺温婉,许老夫人不着痕迹的看她一眼,轻抿一口茶, 如实道:“你进门也有些日子了,翊哥儿的婚事,二老爷这之前就从没提过?”   萧氏这哪里在这事儿上多说啊,之前蕙姐儿的事情, 她倒是好心,最后落得闹了那么大的笑话,她算是明白了, 她终归是老爷的继室,尤其他们二房还有个当郡主的嫡出姑娘,如今更是不得了的镇北王妃, 她纵是想插手,也的掂量掂量自个儿吧。说句老实话,翊哥儿的婚事,她虽说也觉得这有些突如其来,可她凭什么让郡主暗地里知会她一声,她还没那么大的脸呢。   这之前啊,郡主还未出阁,有些事情,萧氏确实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她才是二房的当家太太,郡主好些做法明显没把她放在眼里。可这后来啊,其实仔细想想,好多事情,少做便少错,老爷都没说什么,她多哪门子嘴呢?她可不敢奢求老爷夹在她和郡主之间为难,纵然她和郡主有什么,老爷的心大抵也是偏向郡主的。想通这些之后,她也就乐得轻松了。她只需要好好的侍奉好老爷,习惯了也就好了,还不招惹麻烦。   “老夫人,老爷自然是关心三少爷的婚事的,那谢家老爷子可是当朝大儒,老爷既然觉得没什么不妥,那儿媳怎好多想什么。”   闻言,许老夫人愣了愣,倒没想着萧氏会这么说。萧氏入府也有些日子了,作为这府邸的老夫人,她也不是睁眼瞎子,还能看不出萧氏那点儿心思。可后来,萧氏是愈发让她看不懂了,似乎什么都看开了,这索性撂担子不干,反正身后有郡主在,再不济也有老爷顶着,这态度,让许老夫人真是发怒都找不到理由。   可若说她是装的,也不像。许老夫人顿时又是一阵感慨,拿起身侧的茶杯轻抿一口,平稳下情绪之后,忍不住指点她一二道:“你呀,这性子怎么行。如今姝丫头已经大婚,已经是出嫁的姑奶奶了,二房的事情,怎可事事都叨扰她。我也知你无意去争什么,我也不是教唆你去争,去抢,只是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能这么不管不顾的。二老爷公务繁忙,这回到内宅,总不能让内宅的事情又惹他烦心吧。再说句你大实话,你如今膝下还没有子嗣,可这迟早,会有的。”   许老夫人压根不知道,自己这话是戳在了萧氏的心窝上。说到底,她如今没了心劲儿,确实是因为膝下没个子嗣傍身。这每日大多的事情,都在菩萨面前求子嗣呢,哪里还有闲心顾得了别的。   想到肚子一直都没个动静,萧氏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见她这样,许老夫人暗暗叹息一声,宽慰她道:“你还小呢,入门也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事儿啊,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可话虽这么说,许老夫人也盼着她肚子能什么时候有了好消息。她倒不是担心二房的子嗣问题。实在是,萧氏之前在娘家不得那继夫人高氏喜欢,现在成了许府的二太太,这肚子一直没个动静,她日后便没有倚仗。许老夫人不是那种见不得儿媳好的人,加上萧氏确实是儿媳中年龄最小的,也就难免有几分恻隐之心。   怕说再多又真惹的萧氏哭出来,许老夫人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话题转到了翊哥儿的身上。   “这些日子,三少爷鲜少回府,依着儿媳的意思,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总该提前见见那谢家三姑娘的。昨个儿儿媳也和老爷叨唠了一句,可老爷说,近来西山大营那边训练繁忙,儿媳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既然是谢家的姑娘,又由郡主亲自挑选,自然是不会错的。”   说到这,萧氏顿了顿,似是有几分犹豫,想说什么,又斟酌着不知该如何说。   许老夫人却也不糊涂,看她这样,暗叹一声,道:“你可是担心宫里的蕙嫔娘娘。”   一句话说的萧氏瞬间紧张起来,自打蕙姐儿入宫,萧氏心里确实是忐忑的,加之蕙姐儿得了盛宠,她如何能不怕,怕她还对当初她撮合她和高秀才的事情,暗恨在心,使什么手段。   如今倒好,又多了谢家三姑娘这么一桩事儿。郡主做主相中了这谢家三姑娘,她自然没话说,可就怕蕙姐儿心里又有什么想法。蕙姐儿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争强好胜的很。尤其和郡主,自小就不对盘。这事儿,怕是还有得闹腾。   “娘,蕙姐儿如今可是宫里最受宠爱的蕙嫔娘娘,听闻,连皇太孙私底下都爱黏着她。她早已今非昔比了,儿媳就怕,她闻着消息,会有什么别的想法。毕竟,她和三少爷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许老夫人也不是没想过这茬,可眼下也只能静观其变了。她纵是有再多的心思,那整个京城都知道许家往谢家去提亲了,纵然是她故意在圣上跟前吹枕边风,圣上也不至于真的就纵着她。   许老夫人确实这么想的,当然不可否认,她如此也是为了让自己宽心。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那头许家和谢家才交换了庚帖,宫里就传来了旨意,说是圣上把傅家那位姑娘指给了翊哥儿做妾室。   闻着这消息的时候,许老夫人正拿着剪刀修剪她那些花花草草,许久,她才回过神来:“傅家姑娘?她倒真是好心,心里一点儿亏都吃不得,翊哥儿是她的亲弟弟,她怎能如此心存不轨。”   许老夫人倒没敢往别处去想,这些年,翊哥儿虽亲近姝姐儿,可在许老夫人看来,这也没什么。万万不敢想,翊哥儿会对姝姐儿有了别的什么心思。所以,她更多的是觉得,蕙姐儿让傅家这位姑娘当翊哥儿的妾室,就是为了搞得家宅不宁。   傅瑶,虽说她是傅姜氏所出,可到底是傅家的姑娘,有镇北王府在,这不是刻意搅合的后宅妻妾不分吗?别说是二太太萧氏,就是她,这会儿也头痛不已呢。   “老夫人,蕙嫔娘娘这难不成是疯了?三少爷怎么说多是她的亲弟弟,她怎好这样?”   傅家姑娘名义上又是郡主的小姑子,这尊大佛入门之后,二房那边的奴才,谁不心里犯嘀咕啊。谢家又是满门清贵,饱读圣贤书,怕就怕谢家姑娘不是这傅氏的对手。   听闻那傅姜氏从小跟着父亲街头买豆腐,想来这一身市井气息和算计没少影响到这傅家姑娘。如此,二房如何还能平静。   镇北王府   傅姜氏也是百感交集,她一直以为,有了那谢家姑娘在,女儿总该放手了。却没想到,宫里的蕙嫔娘娘,会整这么一出。   妾室?她傅姜氏的女儿竟然做了人家的妾室?   傅姜氏真的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她苦口婆心的这几日的劝导,终于见女儿好不同意态度 有些转变了,现在竟然一切都是徒劳。   傅姜氏只要想想,女儿成了别人的妾室,就心里憋得慌。   和傅姜氏的忧愁不同,傅瑶本就心里放不下对许青翊的倾慕,如今有了这道恩旨,她更多的觉得这是老天爷的意思。   好在她是傅家的姑娘,这一切,到时候还是可以想法子扳回一局的。   “娘,既然有了这旨意,许就是女儿和三少爷有这缘分,您别这么愁眉苦脸的。”   “我好歹是从傅家出去的,名义上还是那许氏的小姑子,即便是那二太太萧氏,怕都得对我客客气气的。更别提那谢家姑娘。”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傅姜氏也知道,也只能往长远看了。是呀,眼下她该操心的是女儿嫁过去之后该怎么办。   她绝对不甘心女儿居于那谢氏之下的。   只要想想,她活、剥了那谢氏的心都有。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沉声道:“你说的对,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该好好谋划一番。这京城世家贵族,更多的都是为了利益。谢家得罪了宫里的冯公公,眼前也只是稍微解了困境,可被冯公公盯着,怕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所以,那谢氏,没什么好担心的。加上她饱读诗书,这固然给她多了美名,固然让她在京城贵女中有了地位,可这对我们却是有利的。这样的贵女,抹不开面子,凡事都遵循女戒女训,纵然心里嫉妒的慌,也不好不知羞耻的霸着三少爷。”   “而这,便是你的机会了。你若先她一步有了子嗣,到时候,还怕想不到法子除掉她。有我们傅家做倚仗,加上你膝下有子嗣,到时候,娘绝对想法子让许家的人扶你做三少爷的正室。” ☆、第149章 读不懂   五姑娘莫不是察觉出什么了?闻着宫里的旨意, 琥珀差点儿没把手中的茶盏给打翻。   她毕竟侍奉许姝多年, 朝夕相处间, 之前虽心中也存着些疑惑, 可那日郡主大婚, 她恰巧往茶房去弄些花茶,不巧撞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那会儿还觉得自己是不是晃神了, 直到翌日回门之日,三少爷那求之不得的眼神,她才暗暗一惊,原来那晚她并没有看错,那一闪而逝的身影确实是三少爷。   她暗自心惊了几日,可也知道,这事儿她打死都不能说出去, 可因为这件事,她也隐隐明白过来,为何三少爷从未因为淮穆长公主的事情和郡主生了嫌隙,五姑娘总嚷嚷着三少爷对郡主比对她还要好, 如今,这满头的雾水算是终于有了答案。   琥珀不知道郡主心底到底是怎么想这事儿的,她只知道, 她一定得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郡主如今已经是镇北王妃,这若真的闹出点儿什么,王爷那里, 可如何交代。要知道人言可畏,王爷如今宠着郡主,可这天下的男人,大抵都是一样的,更何况那位郑侧妃也快要进门了,若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对郡主,可是极其不利的。   可三少爷那点儿心思,真的瞒得住吗?自打郡主大婚以来,她也多少了解些傅瑶的性子。再加上她早和郡主生了嫌隙,就怕到时候,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和琥珀的忧心不同,许姝起初是有几分诧异,不由的,她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   当初若不是因为自己,或许,翊哥儿也不会变成那般吧。重生一世,她已经竭尽全力的让翊哥儿逃脱上一世手上沾染的鲜血。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顺利。   不用揣测,她知道,蕙姐儿这一招其实是别有用心。   可她能阻拦此事吗?不能。圣旨已下,这事儿已经毫无更改的可能。   可任由傅瑶就这么嫁给翊哥儿,她到底有些不甘心。她不是怕,而是觉得,这事儿真的太乱了。傅瑶身后有镇北王府,不管傅姜氏在府邸地位如何,外人看来,她背后的倚仗,是镇北王府。而那谢氏,虽说是翊哥儿的正妻,可有傅瑶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对手,搞不好真的会家宅不宁。   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就傅姜氏母女这段时间表现出来的野心,不管是傅姜氏还是傅瑶,绝对不会甘心就这么居于妾室的位置。为了这个位置,为了这荣宠,她们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许姝想想就觉得心里烦躁的很。   因为这事儿,一整天,她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而这,自然是瞒不过傅祈钰的眼睛。   许姝懒懒的躺在贵妃椅上,浑然不知,傅祈钰已经下朝回来了。   他不说话,许姝也不好开口。   这是大婚以来,两人之间,第一次气氛这么诡异。   琥珀心里也猛的一咯噔,正想着上前沏茶,却见王爷一个冷冷的眼神瞥了过来:“下去。”   琥珀再不情愿,也只能战战兢兢的退下去。   傅祈钰常年征战在外,京城那么多世家贵族想暗中拉拢他,却都不敢。这会儿许姝算是知道为何这些人会如此小心翼翼了。   许姝知道,如果自己聪明的话,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示弱。   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学会故作低姿态的讨他欢心。   傅祈钰定定的看着她,半晌,终是开口道:“若你不想傅瑶嫁给许青翊,我会想法子的。”   闻言,许姝猛的抬眸,有些琢磨不透,他到底什么意思。   傅祈钰缓缓坐下,顿了顿,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西北边境一直不宁,我手下虽有郭璋几位强将,却因为朱濠之前叛变勾结冯振之事,让本王存了警惕之心。在本王看来,许青翊年少又有胆识,自小又习武,往西北锻炼一番,倒比在西山大营,强得多。”   许姝只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她真的觉得自己有些读不懂他了。   上一世的记忆,许青翊是他身边的大红人,可许家,可许家却逃不过满门覆灭。这一世,傅祈钰早知翊哥儿对她的那点儿心思,却还甘愿让他往西北去,这只是为了提拔他,为了宽她的心吗?   许姝其实并不是生性多疑的那种人,可这会儿,却真的有些琢磨不透了。   她害怕的是,许青翊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若许青翊真的对她一直有执念,他却任由他慢慢把控西北大权,加之爹爹位及内阁首辅,或许未来的某一天,这便是一个导火索,许家或许仍旧逃不过上一世的劫难。   想着这些,许姝只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傅祈钰不是没看出她的紧张,他从始至终都紧紧握着她的手,如何能感觉不到她在发抖。   可有些事,他不能让步。   而这,是他给许青翊,唯一的一次机会。   “姝儿,怎么,你觉得不妥?”云淡风轻的语气,可许姝怎么能感觉不到那里面掩藏的危险气息。   似乎,她只要说一个不字,许青翊,便再无退路。   她强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喃喃道:“翊儿往西山大营是圣上的旨意,只怕圣上不肯放人。”   听着她这话,傅祈钰终于是笑了。   他一把搂她在怀里,笑道:“圣上只怕撑不了多久了。许就这半年的时间吧。他哪里还有精力管这些小事。”   许姝道:“只是翊哥儿往西北去,若傅姜氏得知是你的主意,还不在爹爹面前给你上眼药。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怎肯委屈傅瑶跟着翊哥儿往西北去。”   区区一个傅瑶,许姝其实并不放在心上。可不可否认的是,她随有些琢磨不透他这么做的用意。可翊哥儿往西北去,这许是眼前这困局的唯一的解决方法。   谢家姑娘她虽只见过一面,却看得出,是一个有胆魄的好姑娘。可傅瑶却不一样,她就像是菟丝花,加上自小过得苦日子,好不容易往京城来,不用想,闻着这消息,她绝对怕就要晕过去了。   这样思前想后一桶,却听琥珀在屋外回禀道,楚夫人来了。   自打大婚以来,许姝虽名义上是女主人,可府邸大大小小的事情,到底还离不开这楚夫人。   她轻轻推了推傅祈钰,傅祈钰噗嗤一笑,宠溺的抓着她的手,轻轻落下一、吻,才放开她。   要说这楚夫人是个妙人,府邸大大小小的事情,等闲是不会扰了她的清闲的。而这次,知道王爷在这里,却还过来,想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果然,不出许姝所料。傅姜氏那里,又整幺蛾子了。   “王妃,宫里早有旨意,因为婉太妃之事,民间禁婚嫁。可夫人近来却差人采办了好些东西。大红的帷帐,大红灯笼,说毕竟是一桩喜事,侧妃只一顶轿子从侧门入府,已经是委屈了侧妃。关上门来,该有的喜庆,也该有的。”   许姝觉得,她从小到大,虽也见过不少自作聪明之人,可这傅姜氏,却是最让人印象深刻。   她漫不经心的拿起身侧的茶杯,轻抿一口,看着楚夫人,后又把视线落在傅祈钰身上,揶揄道:“郑氏是王爷的侧妃,这事儿我看你也不必问我,直接问王爷就好。”   说完,她笑眯眯的看向傅祈钰,愣是把站在那里的楚夫人,搞得差点儿噗通跪在地上。   这王妃,平日里看着不管事,没想到,气性真的如传闻所言,大的很呢。这若换做别的女人,不管愿不愿意表宽容大方,可就是假装,也该假装贤淑,怎好这么直接把难题抛给了王爷。而且,那神色间,竟然丝毫不见恼意。好像,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故意捉弄王爷一般。   因为这么一个小插曲,方才两人之间小小的不快,一下子竟是被冲散了。傅祈钰自然不可能装傻充愣,只是,他怎么都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方才回府时,听说底下的奴才说,王妃有些闷闷不乐。他这心里,难免有几分吃味。可这会儿,被她这么一揶揄,方才所有的不快都没了。看着她的目光,只剩下了满满的宠溺。   他漫不经心的摸了摸手上的白玉扳指,淡淡道:“圣上既有旨意,那自然不好抗旨不尊。”   因为宫里有郑太后在,既然郑涟愿意这么低调进门,傅祈钰当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可这被硬塞进来的女人,傅祈钰又怎么会真的放在心上。于他而言,这郑氏和府邸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无甚区别。   楚夫人恭敬道:“奴婢知道了。”   等到楚夫人离开,许姝挑挑眉:“王爷,只怕郑氏到时候觉得您不大懂得怜香惜玉呢。”   傅祈钰笑笑:“要怪只怪郑太后打错主意了。”   大婚之后,傅祈钰每日都宿在她屋里,害的潇湘阁那些美人隔三差五的往傅姜氏那里讨好卖乖。傅姜氏怎么可能睡得安稳,也难怪她会如此尽心尽力的想给郑氏体面。   傅姜氏怕是以为,郑涟毕竟是郑家出来的,宫里还有太后娘娘在,只要她承认了自己,那她便可以正儿八经的摆起婆婆的谱了。   可惜,这一切,她都算错了。 ☆、第150章 小聪明   这厢, 楚夫人从正院出来就直接往傅姜氏那边去了, 傅姜氏差点儿没气晕过去。这自打入京以来, 第一次, 是真的气狠了。   可这位楚夫人, 她却奈何不得。虽说只是个奴婢,可府邸谁不知道, 她和张伯侍奉王爷多年, 和那些卑贱的奴婢不一样。   “娘,这可怎么办?还有几日那郑氏就要入府了。这大红灯笼都不能挂,喜账也没有,如此冷清,那郑氏不得和您生了嫌隙。”   这些日子,那些书信往来中,虽对郑氏并没有太多的讨好之意, 可大家彼此心中也有数,这婚事虽不说十里红妆,可只要有傅姜氏在,这该有的体面, 还是会有的。而今,一切都兑现不了了。这让傅姜氏如何解释,郑氏怕会觉得她之前所说都是些空头支票, 是故意懵她呢。   傅姜氏狠狠攥着手中的帕子,确实有些急的跳脚了。若这点儿体面她都办不到,日后, 郑氏凭什么依附于她,凭什么替她办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傅瑶也是手足无措的很,她尚未出阁,这些事儿,到底是没什么经验。   可看娘亲那气的发红的眼睛,她也不好埋怨她无能,只能咬牙切齿道:“娘,我看那楚夫人手伸的太长了,许氏入门之后,府邸大大小小的事情,一直都懒得理会,是以好多事情都是楚夫人在打理。可见,她这眼里根本没把您当做当家主母,她真正的主子,可是那许氏。”   傅姜氏一怔,一时半会没晃过神来。   傅瑶轻轻覆上她的手,似笑非笑道:“娘,我看着楚夫人是留不得的。原先女儿也不想对她对手的,可是,她太不识趣了。我们得想法子让她在府邸待不下去。就连那张伯,也得一块撵出府去。而到时候,我们大可以采买一批丫鬟入府,只要我们好好谋划,这府邸不可能就这么任由那许氏只手遮天。”   闻言,傅姜氏心里一惊,她虽也觉得这楚夫人有些碍手碍脚,可从未想过要对她下手。   她细细琢磨了一番,终于明白了些什么,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这些日子,我们太坐以待毙了,让那许氏觉得自己可以高枕无忧。我怎么说都是老爷的继室,名义上是她的婆婆,若只会在这里自怨自艾,那日后怕是真的低她一头了。”   可到底该怎么对付楚夫人,傅姜氏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见此,傅瑶微微勾勾唇角,“娘,这有什么,我们偷偷在她房中藏一条汗巾子,您暗中安排丫鬟把这事儿抖出去,有了这汗巾子,那她的名声可就毁了,出了这样的丑事,万万是不可能留她在府邸的,就是张管家,也得跟着遭殃。”   傅姜氏却有些犹豫,这可行吗?   傅瑶冷哼一声:“娘,好多事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可这牵扯到内宅阴私,别的不说,就府邸到时候的流言蜚语,楚夫人也不可能有脸再待在府邸了。”   “而这样的丑事,谁不想着第一时间就遮掩下去,更别说是许氏那样出身的人,要知道宫里若出了这样的事情,那直接要拉出去杖毙,或者丢到慎刑司去的。许氏自小身份尊贵,想来也不会有耐心去细查什么。”   傅瑶打着如意算盘,就等到时候看好戏了。只是这栽、赃陷、害还未真正动手,就传来了许青翊即将往西北去的消息。   傅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紧紧瞪着前来传话的丫鬟,那丫鬟见此,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小姐,奴婢怎敢胡编乱造。京城上下这会儿都传遍了,西北那边又有莽子侵扰,听说今个儿早朝,还是王爷亲自点了许三少爷。”   “娘,肯定是那许氏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让三少爷离京的。三少爷是庶出,这些年对她这嫡姐恭敬有加,可这许氏心里,肯定还忌恨孟姨娘,明面儿上看着把三少爷当弟弟,其实不然。她肯定是见三少爷往西山大营去历练,心里存了嫌隙,才故意让王爷把三少爷调往西北的。”   傅瑶委屈极了,她倾慕许青翊不假,可西北那样的莽荒之地,她怎可能不胆怯。这个时候,她之前满腔的倾慕瞬间就被被恐惧代替了。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儿女情长。她不想往西北去,那破地方,若许氏真的要故意打压许青翊,这辈子,她怕是回不了京城了。   这还不如让她下地狱呢。   “娘,求求你,我们去求爹爹好不好,我不要嫁给许三少爷了,女儿不想离开您,女儿不想过那生不如死的日子。”   说着,她哽咽着又道:“大不了,女儿就装病,不管怎么,女儿不要往西北去。”   傅姜氏看着她,心头也是百感交集。   在傅瑶看来,西北那边,无异于是蛮夷之地。傅姜氏又何尝不这么想。她更害怕的是,许氏其实早就容不得许青翊了,那边的人若是得了上意,许青翊日后能不能回京,还不一定呢。若到时候马革裹尸,女儿岂不守寡了。   想到这些,傅姜氏心头也是梗的慌。   “孩子,别怕,别怕。娘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可话虽这么说着,她心里也没底的很。这婚事毕竟是宫里的旨意,如何能逃开。   为今之计,怕只能装病了。   傅姜氏怜惜的拿着帕子轻轻的替女儿擦去眼泪,她真的是束手无策了。这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同一时间,谢家   这样的事情落在谢书婧身上,她确实也有些始料未及。   一旁,谢大夫人忍不住低泣出声。却不料,这才刚落泪,就听谢老爷子一声怒喝,“哭什么哭?平日里还以为你是个长进的,这会儿看看,同样是头发长见识短。”   谢大夫人自然不敢反驳公公,可这心里,如何能不酸涩。   这许三少爷若往西北去,外放多少年,这谁知道。女儿是他的正妻,少不得跟着受苦。   加之西北那边战事频繁,这若有个什么不好,可真的委屈的女儿。   “娘,您别哭了。女儿不觉得委屈。女儿和许三少已经有了婚约,夫妻本就一体,女儿如何能暗地里生了别的心思。”见谢大夫人的神色,谢书婧突然开口道。   说完,她顿了顿,又道:“何况,之前我们谢家遭难,若不是许家挺身而出,我们只怕满门覆灭。您哪里还能在这里哭哭啼啼的。”   谢书婧这话终于让谢老爷子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谢家满门清贵,孙女有这份胆魄和见识,总算不辜负他平日的教诲。   而且,谢老爷子在朝中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些如今朝堂的动向。镇北王和清溪郡主大婚,背后有许家,殷家,圣上已经是失了民心,这细细琢磨起来,许青翊往西北去,说不准便是日后的西北王。   若镇北王真的有一日荣登大宝,西北那边,总得有个靠得住的人。而许家和傅家有姻亲,许青翊又是个有雄心有胆魄的好男儿,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想到这些,谢老爷子不得不佩服镇北王这招棋太过高明。外头只以为许三少爷毕竟是庶出,许是清溪郡主容不得他,可实际上,真正的用意如何,只怕镇北王早就权衡好了。   等到谢老爷子道出心中的揣测,屋里瞬间一片寂静。   谢大夫人猛的身子一僵,拿着帕子的手也忍不住在颤抖。   “娘,爷爷说的有道理。女儿和您那日往王府去,您也见到郡主了,郡主可是那种容不得人的人。就郡主主动请我们去喝茶,这气魄,便不会有那些肮脏的心思。”   说完,她斟酌了下,又道:“其实,女儿真的不觉得委屈。女儿也不瞒您,自打傅家姑娘给许三少爷做妾室的旨意下来,女儿心里,真的有些不安。女儿虽是许三少爷的正妻,可傅瑶身后可是有镇北王府做倚靠,若真的要较个高下,女儿也很怀疑,自己会不会赢。可现在好了,许三少爷往西北去,女儿肯定会随着去的。离开京城,天高皇帝远,即便和那傅瑶有什么嫌隙,傅家的手,也不至于伸的太长。”   谢大夫人万万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番话来。她伸手宠溺的摸摸女儿的头,哽咽道:“你说的是,是娘有些关心则乱了。”   谢家老爷子微微蹙眉,沉声道:“既如此,那婚事还是早些办的好。仓促是仓促一些,可到底这事儿耽误不得。”   说罢,他看向谢大夫人,凝神道:“你找时间和谢家人商量商量,这段时间辛苦一些。”   谢大夫人忙笑着应下。   傅姜氏确实是舍不得女儿去吃那苦,这不,这几日也没闲着,暗中差人留意谢家那边的动静。让她意外的是,谢家竟然已经开始张罗起婚事来了。不过仔细想想也是,那谢家三姑娘毕竟是许青翊的正妻,就算心里有别的什么算计,也只能认栽了。   傅姜氏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不,一时间阖府的人都知道傅瑶染了风寒,病的连床都下不来了。   闻着这消息的时候,许姝正在看戏本子。   “郡主,奴婢看着傅姜氏是糊涂了,她怜惜瑶姑娘是真,可这婚事是宫里的旨意,即便她不嫁三少爷,这辈子,还能嫁别人不成?御赐的婚事,哪里有她置喙的份儿。”   其实这也不怪傅姜氏不懂,她到底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知这里面的玄机。又听闻圣上近来身子不好,还想着只要躲着不嫁到许家,总能全身而退。何况镇北王府不容小觑,日后总能找借口推了这婚事,另给女儿相看。   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许姝算是知道了。   她微微勾勾唇角,叹道:“这傅瑶的性子,向来是坐不住的。之前,总瞅着机会就往外头参加人家的茶会。如今,可别窝在房里,真的憋出什么病来。”   对于她如今的处境,许姝丁点儿都不同情。在她看来,傅瑶算什么东西?竟敢这么折腾。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翊哥儿。真的入了许府的门,才是丢他们二房的脸面。   而今的结果,许姝求之不得呢。傅姜氏母女这一招其实是一步错,步步错。可许姝不准备去提这个醒,左右这是他们母女自个儿作死。   妄想着圣上什么时候驾崩了,就能躲掉这婚事。这也太异想天开了。说句大实话,这即便是有一日傅祈钰登上那至尊之位,也不可能给她恩旨的。这无异于是漠视皇权。   对于翊哥儿往西北的事情,这几日,许姝也想通了。不管傅祈钰打的什么主意,她相信,翊哥儿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几年的时间,他大可以闯出一番大业来,有谢氏随着,到时候再有了子嗣,定少不了封妻荫子。   何况,傅祈钰只有傅祈宗这个长兄,又志不在此,而西北,日后定是要有人镇守的。与其轻信别人,倒不如让许家人担了这份重任。   所以,只要她能稳住翊哥儿,无异于给许家也多了一份筹码,不是吗?   “郡主,要奴婢说,谢家这三姑娘真的挺不错的,自打三少爷往西北去的消息传出,坊间从未有过谢家任何的流言蜚语。这若搁在别的人家,怕是要乱了阵脚了。”   许姝噗嗤一笑:“谢家满门清贵,自然不可能这个时候当缩头乌龟。何况,谢老爷子可是老狐狸,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眼睛那么毒,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琥珀点点头,只是想到宫里的五姑娘,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郡主,这谢家人看得开,宫里的五姑娘,这会儿怕是不这么想呢。坊间都在传,是您故意打压三少爷,故意让三少爷往西北去送命。五姑娘本就心思敏感,奴婢就担心她再惹什么幺蛾子。”   淑芳阁   如琥珀所言,都几天了,许蕙夜不能眠。她把傅瑶指给翊哥儿当妾室,确实是存了别的心思。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不在乎这个弟弟。   加之这几日,她总是想起孟姨娘。她如何能不头痛。那许姝,凭什么让翊哥儿去西北受那艰辛,受那危险。   西山大营呆的好好的,慈宁宫那边,太后娘娘已经给她递了话,假以时日,有她这姐姐在,翊哥儿总会醒悟过来,谁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主子,您正要眼睁睁的看着三少爷往西北去?那许氏可没安什么好心,若三少爷有什么意外,您后悔也来不及了。”   “您又不是不知道,许氏如今是镇北王妃,这稍微动动手脚,三少爷如何逃得过。”   许蕙看了她一眼,她自然明白她的担心,可这事儿前几日早朝圣上已经下了定论,她又有什么法子。只能祈求老天爷,让翊哥儿平平安安。   她再想法子和慈宁宫那边周旋一番,得以让翊哥儿早日回京。   所以,眼下她也想不了那么多。她需要做的是,让皇太孙更加离不开她。   碧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可有一件事却不得不回禀的。   “主子,那傅家姑娘已经病了有几日了。这也太不知所谓了。能侍奉三少爷,是她天大的造化,她怎敢这样背地里耍小聪明。”   许蕙冷哼一声:“既然这样,那便让她继续这样自作聪明吧。总有一日,她会自食其果。” ☆、第151章 姜人   傅姜氏这边已经是乱了阵脚, 是以郑氏入府之事, 她也没那么多心劲儿去张罗了。而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 可把郑涟给呕坏了。   她自然明白, 许家三少爷即将往西北去, 傅姜氏心疼女儿,无暇顾及太多的事情。可她的事儿算是小事儿吗?在她看来, 傅姜氏这明摆的就是有恃无恐, 觉得自己是傅家老爷的继室,是她名义上的婆婆,她总归是占了上风的。   见女儿暗恼不已的样子,周氏暗暗叹息一声,宽慰她道:“涟儿,凡事都得看的长远些。确实,这傅姜氏母女太可恨了, 可你也不是不知道,诺大的王府,岂是她能真的做的了主的。为着这个置气,为着这个就撕破脸面, 确实不值当。左右你最大的委屈也受了,又何须在乎这点儿脸面。你且耐住性子,别闹腾开。如此, 王爷心里也该有数,婚事上让你受委屈了。这男人啊,心里只要存了怜惜, 你再稍微动动心思,不怕他心不在你身上。”   这周氏做事儿从来都不含糊,若不是这样,之前郑国公府遭难,她也不会暗中出卖了郑太后。她心里清楚的很,郑家这日后,许靠不了宫里的太后娘娘,可这手握重兵的镇北王,却是不容小觑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竭力的想让女儿夺得王爷的恩宠,在子嗣上,也先那清溪郡主一步。   想着这些,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这傅姜氏母女是什么性子,也不需要娘多说什么。只是,你且记住一点儿,万事不可因为妒忌就不自知的当了傅姜氏的棋子。相反,傅姜氏母女才是你手中的棋子。凡事你可以怂恿傅姜氏母女去做,只需隔岸观火即可,只要等这傅姜氏母女和许氏斗得不可开交,你的珍贵就显现出来了。没有一个男人愿意看到内宅不宁,这个时候,你便是王爷的解语花,也便夺得了些主动权。”   闻言,郑涟哽咽的点了点头,“母亲的教诲,女儿记住了,不会乱了分寸的。”   说着,她敛了敛神,还是有些伤感道:“之前女儿从未想过会这样就出阁。娘,您说,到时候我不会沦为坊间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吧。”   郑涟确实是担心人言可畏这四个字。   她会不会有些太心急了。女儿家都是要脸面的,像她这么舔着脸连一年都等不及就被从侧门抬进门,别人会怎么戳她的脊梁骨呢?往日里交好的姐妹,会不会看不起她,背地里奚落她,日后见着她的时候,也对她避之不及。   周氏冷哼一声:“你这孩子,这算什么。你是我们郑家嫁出去的姑奶奶,宫里还有太后娘娘在,谁敢笑话你。纵有人说什么,且让他们去说吧。可真正得到好处的是你。这世间有多少人因为人言可畏四个字畏手畏脚,最后失了先机,落得进退两难的境地。你自小就聪明,孰轻孰重,你心里难不成没数?”   “难不成真的眼睁睁的看着那许氏怀孕,给王爷生下嫡长子,你才满意?”   郑涟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低垂着头,半晌都没说话。而这样的沉默,她和周氏都知道,她只能往前看。只有这样,她才可能有朝一日彻底拔掉许氏这根刺,彻底的取而代之。   怀着这样的心思,十八那日,郑涟终于离开了郑国公府,被人抬着轿子,从侧门进了镇北王府。   让人意外的是,同一时间,姜家的人也入京了。那姜家太太姜王氏和女儿姜善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是来了京城了。早在傅家人入京那日,姜家人心里其实早就心痒痒了。俗话说的好,谁家没几个打秋风的亲戚,何况,在姜家人看来,镇北王府如今的当家夫人可是他们姜家出嫁的姑奶奶,是郡主名义上的婆婆,有这层关系在,他们姜家人,许也能在京城混出个名堂来呢。   存着这的心思,姜家一行人也没想着在客栈住下,打听着就往镇北王府来了。   直到下人们把人领到傅姜氏面前,傅姜氏这才晃过神来,许久未见的兄弟,长嫂,侄子侄女,傅姜氏第一反应自然是激动。   可这嘘寒问暖之后,傅姜氏却有些为难。哥哥嫂子也真是的,之前她已经让瑶儿寄给他们一些盘缠,怎么说今个儿都是那郑氏过门的日子,如今却撞到了一起,多少有些不好。   可她事已至此,她又不好开口真的让姜家人去外寻客栈住下,这不得让哥嫂寒心吗?   一旁,傅瑶却并不这么想,她不见得如傅姜氏那般待见姜家人,毕竟,她是傅家的姑娘,自从二哥封了异姓王之后,就愈发自恃身份了。尤其是在堂姐姜善面前,她恨不得自己是一只开屏的孔雀,闪瞎姜善的眼。这谁让自她有记忆一来,街坊邻居都在说姜善比她漂亮呢?   这会儿,看着风尘仆仆的姜善,傅瑶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虽说她如今也身处困境,可怎么着都比前来投奔讨生活的姜善强吧。如此一对比,傅瑶不免觉得有些沾沾自喜。   尤其是看姜善方才见着她时,那目光中流露出的羡慕嫉妒,傅瑶更是有了存在感。想都没想,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道:“娘,舅舅舅妈他们既然都来了,当然不能在外头住了。否则传出去像什么话。”   傅姜氏原还有些犹豫,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再挣扎了。   只是,府邸规矩大,这后宅又是女人的地方,哥哥和侄子,确实是有些不方便。而前院书房重地,更是不能轻易坏了规矩。   姜王氏也是个爽快人,其实她一路上已经和自家爷说好了,他们爷俩住外头就好,京城规矩大,而且他们也受不了这拘束。   当然,更多的是为了更深的谋划,只要他们爷俩住在外头,傅姜氏还能就这么干看着,说不准这还未到月底,他们姜家在京城,宅子都有了。   傅姜氏压根没想到自己这大嫂打的是这主意,只当她体谅人。   如此,姜王氏和女儿姜善就这么住了下来。   姜王氏是个心思多的人,这厢才由丫鬟们带着下去洗漱完,就已经知道今个儿有位侧妃进府了。   这姜王氏多少也能想到傅姜氏在府邸的尴尬,这不,往傅姜氏这吃茶时,话匣子就打开了,“哎呦,你说你,这一路上我也听说京城不好关于傅家的传闻。你怎么能任由那许氏压在你头上呢?她是郡主又怎么?你可是她名义上的婆婆?”   傅姜氏这段时间除了能和女儿诉苦,别人她是一个字都不敢吭的。如今,见嫂子这般护着她,瞬间也有些感伤。   她拿帕子轻轻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嫂子,让你看笑话了。可她是郡主,我膝下也只有瑶姐儿这么一个姑娘,我纵然心里有什么想法,又能怎么样?就是老爷,也不肯站在我这边。”   见她满脸的不甘,姜王氏冷哼一声:“你呀,怎么可能没法子。你听说过我们街坊有在婆婆头上作威作福的儿媳妇吗?这规矩,迟早是要立起来的。何况,你怎的就没这个资格了,你侍奉妹夫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怎的就不能当这正经婆婆了。”   说罢,她又道:“左右啊你这心里其实是自个儿心虚,所以才低了人家一等。最后就落得事事被动了。”   姜王氏一席话当真是说到了傅姜氏的心坎儿上。   “你说的是,我不能再继续这么被动了。好在现在那郑氏也进门了,我也不至于势单力薄。”   一旁听着的姜王氏宽慰她道:“我可是听说这侧妃是郑国公府的姑娘,你可是个有福的。这之前,还能想着这样的贵女做你的儿媳妇?”   姜王氏这话不无奉承之意,她必须让傅姜氏立起来,只有她立起来了,他们姜家,也才能谋取跟多的好处。   另一边,姜善被傅瑶带进了她的闺房中。   “堂姐,这是我上个月新做的衣裳,只穿过一次呢,你若不介意,就送给你吧。”   傅瑶绝对是故意的,她此时的表现就像打发乞丐一样,或许只有在姜善面前,她才能找到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姜善瞧着她递上来的月白色遍地金比甲,同色襦裙,那针脚刺绣确实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   可虽然惊讶,她心里还是记住了姜王氏一路上的叮嘱。说凡事都别惹傅瑶不愉快,还说什么傅瑶就是个蠢的,只要好好哄她开心,好处多多呢。   姜善怎么可能不了解傅瑶的性子,所以,虽然知道傅瑶这是故意埋汰她,她还是笑眯眯的收下了,“瑶妹妹,你真好,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呢。”   见她乐不可支的样子,傅瑶心里忍不住一阵奚落。或许在这之前,她和姜善一样,眼皮子浅。可如今,她已经不一样了。   她嘲讽的勾勾唇角,“瞧把你乐呵的,不就是一件衣服,至于吗?”   说罢她坐了下来,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女孩子嘛,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姜善一路上听了关于好多清溪郡主的传说,这会儿当然是忍不住问起了傅瑶这位嫂嫂。   傅瑶撇撇嘴:“你说她啊。你可能不知道,整个京城,她可是个笑话呢。愚蠢得很,连女戒女训都背不出来。成日里就爱看些话本子,你说是不是伤风败俗。”   姜善叹口气:“我也听说过不少郡主的传闻。可人家命好,有个当首辅的爹爹,还有大长公主殿下这个外祖母,自己又是郡主之尊。如今,又当了镇北王妃,可见有些人,投胎投的真是好。”   傅瑶是最听不得别人说许氏的好话的,她猛的一把放下手中的杯子,愤愤道:“此一时彼一时,我就不信她能一直这么命好。虽说她和二哥大婚,是二哥御前请旨,可她和二哥不过是政、治联姻,二哥才没真的把她放在心上呢。”   “再说了,郑氏如今也入府了,有人来分她的宠,看她还如何能得意?”   “这按说郑氏怎么说也是郑家的姑娘,宫里还有太后娘娘在。怎么府邸一点儿喜色都没呢?”姜善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傅瑶自然不可能告诉她是她和傅姜氏无能,才没给郑氏这体面。   她白了姜善一眼,冷冷道:“宫里太妃娘娘去了,府邸该遵守的规矩自然该遵守,否则,岂不让人指摘。”   姜善听了忙道:“也是,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敢不尊圣旨。只是我还以为,郑家人很厉害呢,毕竟宫里有太后娘娘在,太后娘娘许会插手呢。”   傅瑶嘲讽的勾勾唇角,“你懂什么?这郑家不为圣上待见,早已经是今非昔比了。你放眼看看,京城我们傅家才是新贵。多少人暗中拉拢二哥呢。”   姜善却想到了一件事:“听说京城规矩多,我和娘亲如今住在府邸,你说是不是得过去给郡主请个安啊。”   姜善也没别的什么心思,姜家人才初入京,确实得谨小慎微些。   这话确实让傅瑶心里有些不舒服。   是啊,外头人都觉得许氏才是王府真正的女主人,盖因为她有郡主之尊,身后有许家和殷家。连姜家人都这样小心翼翼,这也太可恨了。   “去什么去?要去也不是今日?没看到今个儿郑侧妃今个儿进门吗?”   傅瑶是把姜善当做撒气桶了。若姜善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自然会觉得不舒服,会因为敏感而和傅瑶争执几句,可她却不得不沉住气,如娘亲所说,傅瑶就是个蠢货,她没必要和她计较这些。   “好了,别生气了,我这不也只是随口一说。”   姜善率先示弱道。   见她这样,傅瑶多少是气消了一些。   “瑶妹妹,听说京城有好多好玩的呢,你进京也有些日子了,肯定知道好多吧。”   被人这么捧着,傅瑶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是,京城富饶之地,你想要什么,都有。”   “我特别喜欢京城装卖首饰的玲珑坊,那里面的东西,虽不及内造之物,可好多贵妇人追捧呢。”   “哦,还有香满楼的虾饺,螃蟹,别提多好吃了。”   姜善喃喃道:“蟹性寒,我娘说女孩子家不能贪嘴。不过听瑶妹妹这么一说,我确实是有些馋呢。”   “妹妹若是又空,可否带姐姐出去逛逛。”   无意间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把刀子戳到了傅瑶心头。   她如今对外宣称身子抱恙,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门。   娘说至少也得等许三少和那谢氏离京之后,她才好出门。可事实上,傅瑶这几日打探了好多消息,这京城,还未有谁逃开过御赐的婚事。即便是对方死了,女人也得守寡,绝无再嫁成功的。   也因为这个原因,她这几日心里总是堵得慌。 ☆、第152章 胡闹   紫轩院   郑侧妃今个儿算是进门了, 可这院里侍奉的丫鬟, 却是都战战兢兢, 提起了心。虽说她们是奴才, 可到底也听了那么一耳朵, 傅姜氏原想着抬举这位侧妃的,谁知, 最终落得个没脸。还听闻当时楚夫人往王妃那里时, 王爷也在。郑侧妃入门,府邸上上下下却连丁点儿喜庆的气氛都没,这不管是王爷的意思还是王妃的意思,既然傅姜氏弄了个没脸,可见在王爷心里,这郑侧妃,根本无足轻重。   因着这些, 院子里侍奉的丫鬟心里多少有了些计较,虽碍着一大早傅姜氏专门过来敲打了一番,可心里还是有些瞧不上这位主子。   尤其这侧妃进门都足足有两个时辰了,王爷竟然还未往这边来。这让人谁心里不犯嘀咕啊。   可郑氏怎么说都是郑国公府出来的, 这若一会儿使起性子来,岂不他们这些当奴才的遭殃。因着这些,院子里侍奉的丫鬟, 能找借口避开的,都避了去。就留下丫鬟春夏和冬秋,是傅姜氏特意指给郑氏的大丫鬟, 这个时候,除了暗暗跺脚,两只眼珠子那可是直勾勾的盯着外头,盼着王爷能早点儿来。   屋里,郑氏一身大红嫁衣,她虽为妾室,原也没真的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争这口气,可就在前个儿,宫里的太后娘娘赐下了这嫁衣。既如此,她当然觉得理所当然。没有婚宴,没有十里红妆,连拜天地都省了,她受了这么多委屈,怎可能真的拒绝了太后娘娘的恩典。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人被抬进来了,愣是没见王爷的身影。足足两个时辰,王爷怎能这么奚落她。   郑氏又饿又气,气呼呼的就要掀开红盖头,却被一旁的贴身大丫鬟采凝劝住了:“主子,您怎么能自个儿掀盖头,多不吉利。”   郑氏到底没真的揭下盖头来,可心里,却是讽刺极了。   “有什么不吉利的,左右这什么过场也没有,这大红嫁衣,也是我自以为是。我以为,王爷会喜欢。可你看看,王爷心里根本没我。”   对于主子愣是要急匆匆的嫁过来,采凝心里其实觉得有些不妥。确实,夫人说的对,子嗣最重要。可主子如此一来,那可是连里子和面子都没了。就这么卑微的从后院一顶轿子抬进来,什么都没有,这多晦气。还不如等一年过后,风风光光的嫁过来。怎么着,都比现在不清不楚的好。   可她当奴婢的,怎敢说什么。主子性子急,夫人也是,生怕清溪郡主先了主子一步,她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喜烛,喜帘,喜被什么都没有。”郑涟是见过几位姐姐出嫁的,这会儿摸着被子上连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什么都没,她不由也有些怀疑,自己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   可想着母亲那番话,她又不得不压下这念头。   “傅姜氏和傅瑶呢?怎么也没见她们露面?”郑涟觉得尴尬极了,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好像在说,这府邸根本没人欢迎她一样。   采凝斟酌了下,低声道:“主子,傅姜氏差了两个丫鬟过来侍奉,听两丫鬟说,好巧不巧的,您前脚才进府,后脚傅姜氏娘家姜家人就来投奔傅姜氏了。这会儿,许也没晃过神来。”   郑涟终于是忍不住了,一把拽下红盖头甩在地上,只见她气的眼眶都红了,王爷不来,她心里有怨,可也不敢有怨恨,可傅姜氏算什么东西,她今个儿入府,她难道不知道?还有那姜家人,确实每家都少不了打秋风的亲戚,可傅姜氏那点儿小心思,她怎么可能瞧不出来。这明明就是故意埋汰她。   见主子差点儿都要气糊涂了,采凝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主子,这个时候,您可不能和傅姜氏翻脸。这偌大的府邸,也唯有她能为我们所用了。夫人也说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既然您已经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又何须真的闹腾起来,让自己处于被动。”   郑涟其实有一种如遭雷击的感觉,她即便再自欺欺人,也有些害怕了。   可采凝说的也对,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确实不该这个时候和傅姜氏撕破脸。她已经离开郑国公府了,日后,再不可能受了委屈就哭着回去。她除了努力的在府邸立足,争取自己的一席之地,别无他法的。   见郑涟神色缓和了些,采凝小心翼翼道:“主子,要不奴婢让厨房弄些吃的来。您多少用点儿。”   郑涟摇摇头:“再等等吧,王爷许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   采凝再不敢说什么。她虽初来乍到,可也知道,若王爷是个有心的,怎可能这么给主子难堪。更不要说,这桩婚事还是太后娘娘赐婚。若放在别的世家贵族子弟身上,定不敢如此大胆,可王爷不一样,王爷手握重兵,连圣上都要让三分。   这晚,郑涟终于还是没等来傅祈钰。采凝抹了眼泪给她拆下头上的佩饰,却不料,郑涟突地紧紧攥着她的手,愤愤道:“哭什么?不许哭!今个儿才是第一日,日后的时间还长的很,若这个时候就哭,就示弱了,我们这辈子都没翻身的机会了。”   许是真的想明白了,郑涟也不自怨自艾了,反倒是斗志昂然。   没什么,王爷来没来,她都是王爷的侧妃。她背后都有郑家做倚靠,宫里的太后娘娘,也不可能就这么一直看她这样。   明个儿一大早,她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往傅姜氏屋里去请安,之后,再往正院去。她得让府邸上上下下都知道,她无所畏惧。   另一边,都这个时辰了,傅祈钰还神态自若的在这里陪她下棋,许姝不着痕迹的打量她一番,顿时是满腹心思。   到底因为心里藏了事儿,半局刚过,她就落了下风。   傅祈钰一笑:“王妃今个儿明显有些神游九霄啊。”   许姝拿起身侧的茶,轻抿一口,到底还是道出了心底的疑惑:“我是神游九霄,可那位,许是失魂落魄呢。王爷难道丁点儿都不心疼?”   傅祈钰一把抓着她的手,微微勾勾唇角:“王妃这是在劝我染、指别的女人?”   许姝想了想,摇摇头:“你是我的,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若是去找别人,那我也不再是你的了。我也……”   话还未说完,傅祈钰佯装生气的咬了咬她的指尖,“胡闹,愈发口无遮掩了?”   许姝其实是知道的,若是之前,她心里肯定有许多权衡,或许,她应该装贤良,装大方。可这些日子和傅祈钰腻在一起,她愈发觉得,自己难以自欺欺人。仔细说来,这也都是让他纵的,典型的恃宠而骄。   可她就是不愿意,不想别人分享他。她也不管明个儿外头会怎么议论纷纷了,更管不了宫里的郑太后。上一世,她可以做废太子的继妃,后院雨露均沾,她之所以能接受这些是因为她从未对废太子动过情。而今,她既然满心都是傅祈钰,就绝对不会假贤惠,绝对不会为了这个,自个儿恶心自个儿。   四目相对间,见她的目光没有任何的躲闪,即使她不说,傅祈钰如何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他一把拽着她坐在自己大腿上,宠溺的捏捏她的脸颊,“姝儿你怎可能看不明白,除了你,谁都没资格做本王的枕边人。郑氏又如何?这一切,说到底是她咎由自取。她若还想仗着宫里的太后娘娘,拎不清自己的身份,那过不了多久,她会知道,自己错的太离谱了。”   许姝懒懒的偎依在他怀里,喃喃道:“窦继海又来消息了,翊坤宫那边,似乎会有动作。”   傅祈钰紧紧搂着她:“不怕,既然淑贵妃想来一招暗道陈仓,那我们就当做不知道。三皇子毕竟远在乾州,本王还发愁找不着借口攻占西南,而今,本王不用发愁了。”   许姝知道,傅祈钰的野心,远不止紫禁城,西南,东北,最终都会成为大胤的疆土。   许姝点点头,半晌,她转移话题道:“听说姜王氏母女在府邸住下了。姜家人这个时候入京,傅姜氏这是已经想着抬举自己娘家了。”   姜家人入京,许姝丝毫不感觉意外,她也不是不好出面,而是,她乐见傅姜氏自个儿作死。   她自个儿在府邸都尴尬的很,还有心思给娘家人捞好处,可见,是因为郑涟进门了,觉得自己有了倚仗。   其实,她若真的聪明的话,就应该收起所有的小心思,安安分分的,到时候,不管傅祈钰心里怎么想,多少会给她些体面。就比如上一世,她不就成功了吗?   许姝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上一世她可以如愿以偿,这一世,却这般愚蠢。唯一的理由,是上一世她没有出现,没激起她心里的斗志,没让她心里存了忌惮。   傅祈钰闻言,冷声道:“就怕她到时候,收不了场!” ☆、第153章 驾崩   这晚上, 郑侧妃怎么孤枕难眠, 清溪郡主又如何得意, 这些, 毫无意外, 翌日一大早已经是传遍了整座京城。   对于自己再次盛名原扬,许姝早已经习惯了。她没准备为了彰显自己的宽容贤惠抬举那郑氏, 自然对于外面这些流言蜚语, 没放在心上。   可这郑涟,她到底也是郑国公府出来的,说她是皇亲国戚也不为过,又有太后娘娘在,外头那些奚落,与她无异于是戳她脊梁骨。   好在她也想明白了,这次的事情, 那许氏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她确实是让整座京城的人看了笑话,可许氏又何尝不是。大家都是读女戒女训长大的,这次定也免不了添些恶名。   如此宽慰着自己, 郑涟多少是觉得心里平衡了些。梳妆打扮之后,就往傅姜氏院里去了。   这点,郑涟倒是没让周氏失望, 该拉下脸面的时候,她还是沉得住气的。   只她没想到,傅姜氏那里, 早就有客人了。那姜王氏倒是和傅姜氏熟络,许她心里还觉得自己是傅姜氏的嫂嫂,怎么着她这当大嫂的都是长辈,所以,坐在炕上那气势倒比傅姜氏还足呢。   一旁,傅瑶和姜善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见郑涟来了,忙笑眯眯的起身走了上前:“郑姐姐。”   昨个儿傅瑶一宿没睡,左思右想觉得这天下恐怕只有宫里的太后娘娘能帮的了她。听说圣上身子愈发不好,这若真的等圣上驾崩,皇太孙登基,郑太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太皇太后呢。儿郑国公府,便要翻身了。如此,若傅瑶能在郑太后耳边替她求求情,总还算有几分希望的。   见郑涟的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姜王氏身上,没有立即回应她,傅瑶突然也察觉出了些不妥。她和娘亲确实入京有些日子了,可之前在乡下,娘亲和舅母格外的亲近,平日里坐在一起吃茶,嗑瓜子,也是常有的。可这会儿,傅家人毕竟不可同日而语了,舅母还这么不知规矩,确实是让人觉得难堪极了。   尤其瞧着郑涟那嘴角一闪而逝的嘲讽,傅瑶这脸上顿时更是讪讪的,有些生气的看着傅姜氏道:“娘,郑姐姐来给您请安了。”   傅姜氏自小就疼傅瑶这个宝贝女儿,怎可能不知道她动了怒。可一时半会儿,她确实没反应过来是为了什么。   这会儿也容不得她多想,她忙堆起笑容,瞧着郑氏道:“好孩子,来,过来坐。”   姜王氏是听闻过这位郑侧妃的大名的,系出郑国公府,宫里又有太后娘娘做倚仗,可这会儿瞧着,她心里却也有些不以为然。名门世家出来的又如何,长得不过白了些,身材确实也不错,可这样的身体,怕是不好生养的。她们乡下,女人大屁股才是福气。   姜王氏是个没眼力劲儿的,许她觉得这屋里傅姜氏怎么说都是郑氏的婆婆,而她是姜家人,也就很自然的把自己放在长辈的位子上。并不觉得自己这么端坐在炕上,有什么不妥。   郑涟再是心宽,之前再多的心理建设,在看到姜王氏这么恬不知耻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到底是有些装不下去了。   还没坐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借口身子不舒服,回去了。   想她郑涟,自小是郑国公府的明珠,虽说是嫡次女,可因为得太后娘娘的恩宠,从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过。她怎么可能想到,有朝一日会在一个乡下婆子面前如此难堪。   傅瑶倒是想追上去,可姜王氏和姜善在,她到底还是不想让两人觉得,她们母女还需要刻意讨好郑涟。可她心情别提有多糟糕的。好不容易等到姜王氏母女离开,她瞬间就炸了。   “娘,你糊不糊涂?我看您就是太纵着舅母了。她算什么东西,方才郑氏过来,她怎好意思端着身份,还坐在炕上。也太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   傅姜氏一怔,拿着茶杯的手也猛的一颤,仔细想想,她确实有些没考虑周全。可从另一方面来讲,姜家到底是她的娘家,说来,姜王氏也担得起长辈这身份。   傅瑶都要气糊涂了,“娘,这都是我的错,之前我总觉得,姜家人入京,我们也不必这么势单力薄。可现在看来,是我太异想天开了。只要舅母不添乱,我都谢天谢地了。”   傅姜氏暗暗叹息一声:“瑶儿,我知道你是因为方才在郑氏面前失了面子,觉得气不过。可姜家到底是你的舅家,你舅母确实没读过什么书,又贪心了心,吃相也有些难看,可你要知道,整个王府,没谁能成为我和你的倚仗,可我们若是想法子让姜家在京城立足,争的一席之地,那我们在府邸,是不是容易些。”   “难道你舅妈方才奴颜婢膝,你就有脸了?若你舅妈是你说的有眼色的,觉得郑氏是从郑国公府出来的,宫里又有太后娘娘在,像个仆人似得讨好她,恭维她,我看你也未必就开心。这世间的事儿啊,没有两全的。”   听傅姜氏这么一说,傅瑶确实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的确,若舅母奴颜屈膝的在郑涟面前,她只怕会觉得自己更没脸。   “可是娘,凡事也该有个度的。您多少也该教教舅母规矩,这次我们关起门来没闹了笑话,可下一次呢?”   说完,她定定的看着傅姜氏,又道:“娘,我们虽说不刻意捧着郑涟,可我们也不能故意让她没脸,您说是不?您也知道,月底许三少爷和谢氏就要大婚了,女儿既不愿意往西北去,可这毕竟是御赐的婚事,如何能逃得过。只怕将来还得靠郑氏在郑太后面前美言几句。”   闻言,傅姜氏情难自已的流露出几分怜惜,哽咽道:“你说的是,是娘想的太简单了。其实这事儿也怪您糊涂,许当初就不该让你装病,娘没读过什么书,只想着你只要不往西北去,躲过一时是一时。却没想到,让你进退两难。”   另一边,许姝抬了抬眼皮,一旁侍奉的琥珀见她醒了,笑着道:“郡主,奴婢先侍奉您沐浴更衣。”   不用看,许姝也知道,外头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都怪那厮,昨个儿夜里折腾起来没完没了,最后她差点儿累的没晕过去。   “郡主,王爷今个儿天还没亮就走了,窦继海一大早也捎了消息出来,说是太后娘娘暗中请了一些道士在宫里做法事,圣上昨个儿幸过五姑娘之后,直接就昏过去了,太医院的人又是施针,又是灌药,怕是圣上这次难逃这一劫呢。”   虽早就知道成元帝没几日可活了,可闻着这消息,许姝还是不免有些恍惚。   “郡主,王爷临走前留了话,说是这几日,回府会晚些,让您别担心。”   许姝在这事儿上,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成元帝若是去了,这个时候,没谁想生事端。无外乎是郑太后如愿当了太皇太后,皇太孙继位。只是,这看似平静的背后,注定少不了硝烟。   而傅祈钰,手握重、兵,加之这次让谢家全身而退,收拢了不少天下文人,缺的只是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这日晚些时候,宫里到底还是传出了成元帝驾崩的消息,皇太孙继位,年号晟平。   依着宫里的规矩,皇帝驾崩,那可是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的,设灵堂这事小事,最重要的是利益的角逐。哪怕是年号,礼部和内阁那边,也少不了争论。还有京津冀兵力,九门那边,都少不了重新划分利益。   到时候,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可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是,这一切,都未有任何变动。其实仔细想想也是,许家,殷家,傅家这三角关系,傅祈钰又手握重兵,郑太后,怕,不,如今该叫太皇太后了,即便她有什么想法,也不好贸然出手,否则就怕这皇太孙还未继位,傅祈钰就挥师南下,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呢。   虽一切还未尘埃落定,可对许姝来说,傅祈钰离那个位子,只是时间的问题。   紫轩院   郑涟激动的眼睛都红了,她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一下子都消散殆尽。   “主子,皇太孙还那么小,宫里有太皇太后在,以后看谁还敢小看我们郑国公府。”   因为先帝和姑祖母的关系,郑国公府这些年,一直都战战兢兢的。郑涟这会儿如何能不激动,尤其想到自己在府邸尴尬的地位,她如何能不兴奋。   “采凝,快帮我梳妆打扮,一会儿我们去二门等王爷回府。”   采凝犹豫道:“主子,您这……”   郑涟哈哈笑了笑,“你这丫头莫不是糊涂了,如今,谁还敢小觑我们郑家。这用不了多久,姑祖母少不得会垂帘听政。王爷那么聪明,难道能连这点儿都瞧不出来。”   “这之前,那许姝是仗着背后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可如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是宫里的太皇太后,皇太孙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依着姑祖母的手腕,未必成不了武后。如此,我又何须避着那许氏。再说那许大人,如今虽说是内阁首辅,可姑祖母迟早会有所动作的,你说呢?” ☆、第154章 新帝   成元帝驾崩, 紧接着皇太孙继位, 郑太后顺利成为太皇太后。于郑太后而言, 根本无所谓什么丧子之痛, 确实, 闻着成元帝逝去的那一瞬间,她有些感伤, 可这一闪而逝的感伤算的了什么, 能比得上她如今至高无上的地位吗?   尤其是她往东暖阁去时,那跪了一地的六宫妃嫔,哭的要多伤心有多伤心。可这里面,有多少人是真的是哭皇上,更多的,是哭自己不幸罢了。   祖宗的规矩,这后宫佳丽, 又子嗣的,许还能捞个太妃,在宫里荣养,而没有子嗣的, 大抵都逃不过去外头的庵堂了此余生,而更不幸的,会挑选几人殉葬, 帝陵修的再繁华,到底到了那边,怕寂寞, 不说真的和生前一般,后宫佳丽三千,可美人该有还是得有的。   看着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妃嫔,郑太后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这和以往不同,成元帝还在位时,她虽也地位尊贵,可还是缺了些什么,没如今这么有底气。尤其地上跪着的这些人,那哀伤绝望无助的目光,郑太后更意识到,权力果真是个好东西。   “主子,这次殉葬的名册您看看,可还有什么遗漏的?”   桂嬷嬷这几日也得意的很,走路都有些飘忽。虽四处是哀乐,可在她看来,紫禁城的天从未这么蓝过。   她是知道太皇太后一直都视那温氏为眼中钉肉中刺,而今,先帝爷去了,太皇太后若是想借此出去温氏,谁还敢说一个不字。   人死如灯灭,太皇太后确实想拔掉心头这根刺,可如今越是身处高位,越是得行事谨慎。三皇子虽被废黜,可乾州离靖南王属地不远,就怕到时候生了什么事端。所以,即便她再恨淑贵妃,这时候,也得留她一条命。   甚至,她还准备封淑贵妃为淑太妃,依旧住在翊坤宫。   “到底是娘娘考虑长远,奴婢自愧不如。”听了郑太后的顾忌,桂嬷嬷笑着奉承道。   郑太后呵呵笑了笑,“你呀,哪里是没考虑道,不过是惯会哄哀家开心罢了。”   说罢,她不由想起了如今还在淑芳阁的蕙嫔许氏。依着宫里的规矩,她无育嗣之功,先帝又是在和她颠龙倒凤时出了事儿,这不管怎么,总没有留她的理由的。   尤其新帝还格外的黏着她,郑太后确实想留一枚棋子在自己身边。她虽不至于眼老昏花,可新帝的性子,之前东宫压抑的很,又被圈禁在禁宫那么久,性子免不了有些喜怒无常。这个年纪的孩子,当然不喜欢她这老婆子管束,她呢,也拎得清,皇帝喜欢什么,那就一切都随他的意,没得等他翅膀硬了之后,心底和她生了嫌隙。   可留着这许氏在新帝身边,她多少还是有些防备之心。这许氏,野心大的很呢,否则,当初也不至于选秀时就早早爬了先帝的龙床。   犹豫几秒,桂嬷嬷低声劝慰道:“主子,奴婢倒觉得许氏留着还有用。不说别的,就皇上的性子,虽说年纪尚小,可却看着是个心思重的。这您若执意取了许氏的性命,皇上心里,怕会暗暗记您一笔,不划算的。”   “奴婢知道您怕许氏心思不轨,可她算什么的东西,虽是许府出来的,可不过一个庶女,许阁老怎么可能在乎她。她如今连命都是您给的恩旨,日后,您便是她的主子。这道理,她不会不懂的。毕竟,这天下,除了您,没人会管她的死活。奴婢再说句僭越的话,皇上虽黏着她,可之前,皇上不也黏着锦绣那宫女。可锦绣落水而死,您看皇上嚷嚷着找锦绣了吗?可见,皇上是个寡情的。这样的性子,纵是许氏真的有什么心思,也成不了大事。”   新帝的嚣张跋扈,喜怒无常,这几日郑太后早就体会到了。别看小小的一个孩子,瞧着什么都不懂。可他却知道,自己当皇帝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不,昨个儿傍晚在御花园放风筝,一个小太监侍奉的不如意,直接就差人把那小太监扔在湖里了。   这样的阴晴不定,这样的残暴,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多少让郑太后有些唏嘘,有些心惊。可思来想去,这也未尝就不好,一看就是扶不上墙的阿斗,也不会成为她的威胁。她只要更加纵着他,更加顺着他,那用不了多久,整个天下都会知道,宫里的太皇太后才是真正的主子。   既如此,郑太后也没再多犹豫,直接封了许蕙为蕙太妃。   处理完这些事儿,郑太后便有些乏了,这几日,她虽说无需和朝臣们劳心劳力,可想着眼下这格局,心里多少是梗得慌。内阁那边,她该如何入手,还有这京津冀的兵力,九门的部署,这些,她都两眼一抹黑。更不要说,还有个手握重兵的镇北王了。   她之前还担心,镇北王会趁着这次捞个摄政王当当。可他却自始至终没提。这愈发让她忧心了。   任何人都可以是纯臣,可镇北王绝对不会是。而他的按兵不动,只能说明,他有更大的野心,他谋取的更多,甚至是这整个天下。   有镇北王在那虎视眈眈,郑太后怎可能睡得了安稳觉。若不想法子除掉这个隐患,日后只会夜长梦多呢。   可眼下却不可能对他动手,许家,殷家,傅家,这三角关系何其稳固,傅祈钰若真的出了事儿,她面临的,也是极其复杂的局面。   “主子,您若说许家和傅家关系稳固,那奴婢不说什么。可殷家,这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毕竟身上流着李氏王朝的血液,她还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家王朝覆灭不成?”   “清溪郡主和镇北王大婚,那是镇北王御前请旨,这整个京城的人可都知道,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其实是有意把清溪郡主留给殷家二公子的。只是,谁能知道会出了这个意外。奴婢觉得,您不妨请高宁大长公主入宫,好好絮叨絮叨,她若真的置若罔闻,那她便是李家的罪人。问问她,若是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只要高宁大长公主殿下肯松口,您大可以许殷家更大的荣华富贵,只要您先攻破一方,那许家和傅家,奴婢就不相信是铜墙铁壁。”   “哦,对了,谁都知道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怜惜清溪郡主,到时候,您大可以给道恩旨,择清溪郡主另嫁,哪怕是高宁大长公主殿下还想把清溪郡主留在身边,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后宅之事,您说呢?”   一席话说的郑太后心情瞬间好了几许,是啊,她虽和高宁大长公主一直不对付,可不可否认,她身上流着李氏家族的血。她若真的甘愿当这个睁眼瞎子,那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定国公府   先帝驾崩已有几日了,高宁大长公主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还和往日一样,剪剪花,弄弄草。   可即便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宫里的事情,还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她耳朵。   “殿下,皇上昨个儿傍晚溺死了一个太监……”   闻言,高宁大长公主微微蹙眉,放下手中的剪刀,往屋里走去。   周嬷嬷忙递上浸湿的帕子。   高宁大长公主轻轻擦了擦手,沉声道:“太皇太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周嬷嬷缓缓道:“殿下,那郑氏如今不知又多得意呢,怎么可能为着这点儿小事坏了皇上的兴致。”   高宁大长公主冷哼一声,不屑道:“确实,她野心大的很。只是,她想当武后,也得看着天下人答不答应。”   说完,高宁大长公主颇有些感慨,又道:“李家的江山,确实是气数将尽。皇帝那么小个孩子,就已经如此喜怒无常,性情暴、虐,偏偏这郑氏还当睁眼瞎子。这会儿细细想来,这里面有多少是郑氏的私心,当真是阴险的很。”   周嬷嬷附和道:“可不是,听说一个时辰前封了蕙嫔为太妃。这宫里宫外,谁不知道新帝黏着这蕙嫔。这太皇太后瞧着是给许氏人情,可实际上,其实是想法子控制新帝呢。”   高宁大长公主当然知道郑太后的野心,可她这种方式,真的让人很不耻。   可这些,她又能说什么。李家的男人是一代不如一代,她纵然忧心,却是无济于事。   想着这些,她暗暗叹息一声,拿起身侧的茶杯轻抿一口,不料,才喝了几口,就听外头丫鬟进来传话说,宫里的太监来传话,说是太皇太后请大长公主殿下入宫吃茶。   自打成元帝逝世,这几日,高宁大长公主一直都对外身子抱恙,不便见客。没想到,郑氏会如此心急,连这几日的功夫都等不了了。   郑氏打的什么主意,高宁大长公主岂能不知。   郑氏在害怕什么,她更是一清二楚。   确实,高宁大长公主不想当李家的罪人,可她更不想当天下的罪人。   “主子,之前京城好多传言,说王爷怎么着都会捞个摄政王当当。太皇太后约莫愈发摸不准王爷的心思了,才从您这边入手。”   提及这事,高宁大长公主从心底里佩服自己这外孙女婿。如果说之前她心底还存着什么嫌隙,那么上次谢家之事,还有文字狱的事情,镇北王的表现,让她忍不住赞赏,那么这次,她更多的是佩服。   摄政的王爷,这确实一手遮天,可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更别说,辽东王和靖南王那边,会借此生了别的什么心思。   从这点儿来看,高宁大长公主承认自己这外孙女婿确实是有能耐,更有耐心,懂得韬光养晦。这点儿,李家的帝王,确实没一个比得上。   “他这个时候若急着把权势掌控在手中,不可避免会惹出多少猜忌,太皇太后手中,也便多了把柄。你说,她会不会借着清君侧的名义,暗中拉拢辽东王和靖南王,对付镇北王。他纵是手握重兵,可面对两面夹击,也会很被动吧。”   看自家主子言语间难以掩饰的赞赏,周嬷嬷忍不住笑道:“主子,您如今是愈发喜欢王爷这外孙女婿了。”   闻言,高宁大长公主微微勾勾唇角,没有否认,“郑氏好不容易坐到如今这位子上,可偏偏,手中并没有实权。除了一个阉党冯振依附于她,内阁那边,京津冀,九门,她哪一个掌控在手里了。这个时候,如何能睡得安稳?她私心想从我这边找突破口,可我也不是傻子,如何就会听她的糊弄。就她那容不得人的性子,若我真的如了她的意,等她真正成为这天下第一人,如何能再容得下我们定国公府。你也知道,她一直都对自己的出身耿耿于怀,和我不对付。我怎么可能真的轻信于她。”   “而且,就她那阴冷的性子,就怕到时候连个痛快都不给我们定国公府,让我们整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奴颜屈膝的哀求多几日的活头。”   说完,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冷冷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满眼都是嘲讽。   郑国公府如今再次成为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郑国公夫人周氏,简直要乐开怀了。这不,几日的功夫,就暗中送了不少的金银珠宝往女儿那里去。   郑涟那日到底没等到傅祈钰,不过听说王爷每日回府都很晚,而且直接就往书房去了,也没往许氏那边去,她便没怎么纠结。   新帝登基,朝臣们确实少不了劳累。加上外头都在传,王爷连个摄政王都没捞着,可能王爷心情不爽吧。想着这些,郑涟心底更是一丝不平也没。   一旁,采凝却有些心思沉重,这几日,主子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可她哪里敢告诉主子,王爷虽回来的晚,可就是再晚,也还会往郡主那边去。   奴大欺主的事情,采凝当然也心有戚戚,可夫人特意捎了话过来,说让她看着主子些,别整天只想着争风吃醋,尤其在这当口,怕主子不小心惹了王爷动怒。   采凝虽然怕自家姑娘,可更怕夫人周氏,斟酌再三,还是把这事儿给瞒下来了。   “姑娘,这些首饰真好看。”看得出,夫人这次送来的东西,确实是精挑细选。   郑涟自然是得意的很,郑家有多少家底,她其实是知道的。可如今,宫里有了太皇太后,多少人暗地里巴结郑家啊。所以这些金银珠宝,也只是个开始。   人啊,荷包里有了钱,才好办事。郑涟直接就拿了几百里银子递给采凝,她入门只带了采凝这么一个贴身丫鬟,府邸上上下下的人,没一个对她忠心。可她相信,有钱能使磨推鬼。尤其郑家现在在京城的地位,她就不信那些贱婢抵得住这些诱惑。   哦,对了,还有那姜王氏,郑涟想起姜王氏母女,如今也不再不痛快了,直接就拿了一羊脂玉镯子和一支金簪递给采凝,“这些拿去给姜王氏母女,就说是我赏她们的。” ☆、第155章 平安符   静寂的夜晚, 除了阵阵哀乐, 内廷着实静的可怕。   殉葬的名单已是定了, 至于什么人被记在了名单上, 如今的容太妃,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帝就这么突然去了,容太妃忍不住回想往事, 竟是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   先帝尚在时, 她整日提着心,仿佛头上挂着一把刀。那锋利的刀刃,什么时候落下来,这样的恐慌,着实是折磨人。   好在,再难的日子,也算熬过去了。皇太孙继位, 那么小的孩子,还不是由着太皇太后和内阁那边说了算,能成什么事儿。而她和大皇子,也算是安稳了。   容太妃私心想着, 什么时候她可以和太皇太后求道恩旨,她在紫禁城困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出去了。大皇子已经出宫建府, 她自然得跟着儿子出宫荣养去。   容太妃这么打算着,才刚和大皇子提了那么一耳朵,熟料, 大皇子竟是有些急的跳脚了。   “母妃,您疯了不成?您怎会想过出宫荣养呢?”   见大皇子那神色,容太妃上下打量她一番,突地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战战兢兢道:“你,你不会还有那心思吧?”   容太妃再不敢说下去,她在这宫里受了多少委屈,又亲眼看到当初受先帝宠爱的三皇子被废黜,贬到了乾州,这宫里瞬息万变,唯独一个能自保的方法,那就是放弃所有的野心,当个闲散王爷。   先帝还未驾崩时,容太妃眼瞅着儿子在户部愈发得力,整个人的神经没一刻不是紧绷着。先帝猜忌心重,她虽不得先帝的宠,可多少爷看的出来,先帝这是在试探大皇子,等到合适的时机,只怕大皇子的下场还不如三皇子。这样的恐慌中,好在先帝终于是去了,容太妃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这会儿,看大皇子仍然没歇了心思,她怎么能不难过。   “母妃,新帝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纵然能顺利长大,可迟早会失了民心。您没听说,昨个儿御花园的事情吗?这么小的孩子,就这般残、暴,内阁和宗室,迟早会有异议的。而到时候,儿子的机会就到了。”   “您和儿子得太皇太后多年照拂,这情分自然是旁人比不了的。您啊,有时间多陪太皇太后吃吃茶,聊聊天,这才是上策。”   “这些年,儿子一直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如今终于是让儿子给等到了,母妃,您千万得站在儿子这边。哪怕是您心里有万般不愿,也请您不要拒绝儿子。”   先帝还在世时,容太妃总想着儿子能避开别的皇子的锋芒,这会儿,瞧着儿子满目的哀求和炙、热,容太妃却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知道,儿子是不会回心转意了,她还能说什么。怕就怕,她这边不同意,而他,也因此和她这母妃产生隔阂,自个儿暗地里拉拢朝臣,若到时候真的出了事儿,她怕是悔之晚矣。   容太妃暗暗宽慰自己,可这天晚上,她还是辗转难眠。翌日醒来时,神色多少有些萧索。   只这还未用完早膳,却见宫女素青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   “娘娘,不好了,一大早奴婢便不见了福禄的影子,忙派人去找。没想到,这小畜生竟然跑到御花园去了,恰巧蕙太妃在逛御花园,好巧不巧的惊了蕙太妃。”   “奴婢原想着只要好好求求蕙太妃,该是没什么事儿的。谁成想,皇上下了书堂之后直接过来找惠太妃,得知这消息,直接就让太监们把福禄往死里打。”   想必是那场景格外的残忍,素青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声音也忍不住在颤抖:“正在这个时候,蕙太妃出面求情了,可谁都想不到,惠太妃那么蛇蝎心肠,说福禄冲撞了她,盖因为这小畜生蹦跶太欢快。”   “奴婢原还在琢磨这到底什么意思,不料,皇上却一个了然的眼神,直接就让人打断了福禄的腿,奴婢看着福禄气息奄奄,却只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等蕙太妃和皇上走了之后,才敢跑回来回禀您。”   福禄是容太妃养的一只小狗,宫里太过寂寞,若不是有这小东西陪着她,她怕是熬不下来。平日里,容太妃从不让福禄往外头去,今天突然跑了出去,还冲撞了蕙太妃,这许便是它的命数吧。   容太妃鲜少去主动争些什么,福禄去了,她虽说也免不了伤心,可为着一个小畜生,去得罪蕙太妃,去和皇上过不去,她万万是不敢想的。   万事息事宁人即可,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素青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的,可这会儿,还是有些气不过,“娘娘,那蕙太妃真的太嚣张跋扈了,仗着皇上黏着她,还真把自己当宫里的贵主了。她既无育嗣之功,先帝又因为她才……”   说到这,素青突地顿了顿,又道:“娘娘您就是太宽容了,皇上登基,您得太皇太后多年照拂,这宫里您算是熬出头了,怎么却还要避着那蕙太妃。”   闻言,容太妃摇摇头:“你也说了,皇上性子阴沉,喜怒无常,我何须去招惹这麻烦。既然今个儿皇上护得了那许氏,那许氏确实是有恃无恐。你当若没太皇天后的恩旨,她怎么能活到今日,还当了太妃。”   素青也知多说无用,可心里到底梗的慌,原还想着什么时候大皇子过来,得回禀给大皇子。可容太妃像是知道她的小心思一般,直接就下了禁口令:“这些小事无需去叨扰大皇子,记住了,日后这宫里的事情,没本宫的许可,不许惹大皇子烦心。”   这边,容太妃下了禁口令,可她太不了解大皇子了,他野心那般大,内廷自然不少他的眼线,稍微的风吹草动,便会传到他耳朵。   同一时间,太皇太后也得到了消息。   太皇太后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桂嬷嬷,半晌,沉声道:“当时随侍皇上身边的太监,拉出去,都给哀家杖毙。”   桂嬷嬷心里猛地一咯噔:“娘娘,皇上知道了,怕是会闹腾。”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那便让他闹腾去!这才几日的功夫,看看生了多少事端。内阁和宗室那边早就有看法,哀家若这个时候不出手,他当真不知收敛收敛。”   说来也怪了,太皇太后第一次觉得有些好奇,这蕙太妃到底有什么法子,能让皇上这么黏着她,对她掏心掏肺。   可她确实不便对许氏出手,一来,她还需要这枚棋子,二来,若皇帝知道是她赐死了许氏,那这心里,怕是真的恨上她了。   “娘娘,那许氏在您面前,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您何须把她放在眼里。”   “老奴担心的是,大皇子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提及大皇子,太皇太后心里一沉。   大皇子的野心,她一直以来都知道,留着他,确实是个麻烦。然而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大皇子。留他在京城,新帝还这么小,大皇子狼子野心,让人很难放心呢。   可若贬他出京,该用什么名头呢?   而且,新帝年纪这么小,玩性又大,虽说整天几十个太监贴身伺候着,可若是真的有个万一,她也是束手无策呢。她虽不看好大皇子,觉得他野心颇大,可也曾想过,给自己留一个后招。   这些年她对他们母子多有照拂,虽也有些嫌隙,可到底情分是不一样的。若新帝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她转而扶大皇子上位,哪怕是碍于孝道,大皇子也该尊她这老祖宗。   “娘娘,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大皇子,您万万留不得。您忘了宫里可还有四皇子呢。说好听点儿,四皇子性子敦厚,说不好听点儿,那便是有些愚笨。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四皇子才是最好的选择。更不要说,四皇子对皇位从没有野心,您可不能养虎为患啊。”   “您又不是不知道,大皇子自小受了多少委屈,因为自己出生卑贱,这早已成了他的心魔了。这样的人,但凡有翻身的机会,您绝对控制不住,到时候,您真的枉费了这些年的心思,枉费了您的苦心经营。”   桂嬷嬷一番话说得太皇太后直接就愣在了那里,半晌,她低笑一声:“哀家知道嬷嬷担心哀家,可这事儿,怕是我们自个儿吓自个儿呢。皇上才登基,谁敢背地里动手脚,这不是有弑君之嫌吗?”   太皇太后知道桂嬷嬷方才是肺腑之言,可说真的,她从来就没喜欢过四皇子。木讷,老实,浑身上下真的找不出优点来。   可不喜欢归不喜欢,方才桂嬷嬷的那番话,确实让她警醒了许多。没错,大皇子和她确实有些情分,可若真的到了那一天,把一切都堵在他的孝心上,这确实有些愚蠢。   “娘娘,您何不借着这个机会,着大皇子去皇陵守陵。一个孝道压下来,大皇子还有反驳的份?就是朝臣和宗亲,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拿起身侧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才幽幽道:“嬷嬷,你这心眼,可比哀家都高呢。”   桂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奴不过是替主子分忧罢了。”   “而且,奴婢听说容太妃有心和您请道恩旨,想出宫荣养。可大皇子这么一去,容太妃不得安了心,在宫里颐养天年,而我们有了容太妃做人质,大皇子即便有别的心思,即便心里不服气,也得对您心存忌惮。”   天渐渐热了,到了午后,人便忍不住有些懒散。许姝不过小憩了一会儿,竟是梦到了上一世破宫那一日。   她随废太子圈禁禁宫多年,早不知外头今夕是何年,可平日里内廷哪会有那么大的动静,禁宫的太监们也都是惊慌失措。   太子闻着外头的动静,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许姝的目光,多了些意味深长。   “娘娘,您还是逃吧,趁乱穿了宫女的衣服,逃吧。您是女眷,新帝继位即便不对您做什么,殿下也容不得您的。”   说话的是之前宫里的一个老嬷嬷,之前得过外祖母的恩典,趁乱偷偷溜了进来,想带她一起逃。   逃,往哪里逃?许姝闻言自嘲的勾勾唇角,其实她不怕的,无非就是死。而死对她来说,其实是真正的解脱。   她早该这样了,却怕到了底下,见到外祖母,无颜面对外祖母。当初这桩婚事,外祖母问过她的意见,虽说是她亲自点头的,可外祖母若知道她最终是自戕而亡,怎可能不伤心。   所以,她当时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死在废太子手中。却不料,再次睁开眼,竟然会重活一世。   这样的梦真的太不美,凭白勾起了往日好多回忆,让人唏嘘的同时,也有些感伤。   许姝揉揉微微有些发痛的眼睛,懒懒的靠在大引枕上,看着外头蔚蓝的天空。   直到,一双手轻轻搂她入怀,她才回过神来。   自打成元帝驾崩,许姝已经有几日没白天见过傅祈钰了。这会儿,竟然有几分恍惚。   “贪睡鬼,才吃了就睡下,积食了可怎么好?”傅祈钰捏捏她的鼻子,笑眯眯道。   许姝偎依在他怀里,没有说话。   傅祈钰见状,亲昵的抓着她的手,“这是怎么了?可是做了不好的梦?还是有起床气了?”   许姝从未想过,自己对一个人,会如此依赖。似乎,只有他在她身边,她才能感觉安心。   她似真似假道:“可不是,梦到我差点儿死了……”   话还未说完,却被傅祈钰一把捂住了嘴,不赞同道:“胡闹,怎么丁点儿避讳都没。”   说完,他又觉得是不是近来紫禁城阴气太重,毕竟接连婉太妃和先帝都去了。   可他即便有心带她出去散心,先帝还未发丧,这段时间,确实是离不来京城。   想了想,他准备明个儿往天佑寺求道平安符。   得知他的心思,许姝有些忍俊不禁:“王爷竟然也信这些,我还以为王爷只相信人定胜天。”   傅祈钰紧紧搂她在怀里:“确实,之前我从没什么牵挂,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你在身边,该忌讳的还是得忌讳的。”   世间或许再没比这更动听的情、话了。许姝感觉自己的心暖暖的,方才因为噩梦产生的烦躁感也瞬间都消失了。   “王爷,什么时候您陪我去看看外祖母吧。”   莫名的,许姝喃喃道。   傅祈钰点点头:“听闻太皇太后有意请大长公主殿下进宫喝茶。”   许姝噗嗤一笑:“太皇太后到底是心急了,竟然想到了从外祖母这边入手。”   “不过王爷大可以放心,外祖母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怎可能看不出郑氏的野心。” ☆、第156章 脱簪请罪   夜已深, 桂嬷嬷正帮着太皇太后除去头上的佩饰, 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 还未开口说什么, 就见桂嬷嬷一声低斥, “没规矩的东西,也不怕惊扰了主子!”   来人正是太皇太后宫里的大宫女若春, 要说她在宫里当差有三年多了, 规矩上原也不该有差,她也知道,这么急急的进来免不了会被桂嬷嬷训斥,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耽搁到明个儿。眼下,她只是被训斥,可若是等到明个儿, 她这条小命,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新帝登基已经有些日子,太皇太后心情好,见她脸色苍白, 紧紧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说吧,可是皇帝那边又有什么事儿了?”   见太皇太后发问, 若春急忙回禀道:“回禀太皇太后,皇上今个儿格外黏着惠太妃,愣是不肯回东暖阁去, 要宿在惠太妃那里。”   这事儿莫说是太皇太后听了,即便是她们这些当宫女的,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儿很。祖宗的规矩,皇上该住在哪里,每日吃什么,用什么,都含糊不得。再说直白一些,这皇上未登基时,不也遵循这些规矩,按部就班的,可这会儿,却耍小性子,如何能不让身边侍奉的宫人们提着心。   更不要说,太皇太后今个儿让人杖毙了原先侍奉在皇上身边的小太监。这一来,大家更是心有戚戚了。   其实,近来宫里关于蕙太妃可是有不少流言蜚语。一来觉得这许氏好命,无育嗣之功竟然没给打发到庵堂去,更未出现在殉葬名单上。二来,新帝何以那么黏着她,就这么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惠太妃只会比现在更加得势。毕竟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力不从心也有的是。可许氏不一样,只要牢牢抓住了皇上的心,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闻言,太皇太后静默了许久,原先嘴角的几分笑意,也尽数消失殆尽。   第一次,她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留着这许氏。   可不管如何,她还是没亲自往淑芳阁去,皇帝生性凉薄,暴虐易怒,今个儿处置了那些太监,已经够了。她不会愚蠢到,这个时候,再去坏他的兴致。   “罢了,既然皇帝已经歇下了,也没必要折腾了。明个儿,让惠太妃来哀家这里一趟,就说哀家找她打叶子牌。”   言下之意,这事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太皇太后这个态度,谁又敢说些什么。   直到等若春退出去,桂嬷嬷斟酌了下,喃喃道:“娘娘,皇上还是小孩脾性,自小那侧妃李氏就去了,废太子妃罗氏,也只是把他当做自己手中的棋子,孩子虽小,可又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明白。”   闻言,太皇太后暗暗叹息一声:“话虽这么说,可就这么任由皇帝亲近惠太妃,哀家这心里,到底是不安啊。时间长了,就怕难以控制。”   可不管怎么说,太皇太后都不得不承认的是,她这曾祖母当的,确实是目光短浅的很。虽先帝就这么一个皇孙,可当时不过是东宫的庶长子,她怎么可能想过,这庶长子会有朝一日被立为皇太孙,又登上皇位。也因此,皇上不亲近她这曾祖母,她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   而今,有这么一个人,皇帝愿意亲近,那日后,她是不是刻意利用许氏来和皇帝提一些诉求,这样,这样的周璇中,她是否能得力更多。这些,其实她都考虑过。   这也是为什么她迟迟没对许氏动手的原因。   可在宫里待久了,人大抵都会有些疑心,让她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皇帝亲近许氏,她如何能心安。   看太皇太后神色凝重,桂嬷嬷想了想,缓缓开口道:“娘娘,您忘了许三少爷了,这许氏还能丁点儿姐弟情分也不念了。要奴婢说啊,您大可不必担心,这许三少爷往西北去,许氏自有担心的时候,日后求着您的地方,还多着呢。您怕什么,说到底,皇上亲近惠太妃,这也只是家事,没必要上杆上线,就是内阁和朝臣那边,还能真的为着这个,嚷嚷不休不成?”   “皇上如今不过是心血来潮,等什么时候,皇上大一些,您亲自给皇上指几个通人事的宫女,如此,皇上的目光还能再留在蕙太妃身上?”   几句话说的太皇太后终于是缓和了神色。   却说此时的淑芳阁   “娘娘,皇上已经歇下了。”   许是因为被圈禁在禁宫那段日子太过骇人,新帝夜里睡觉时总是梦魇,许蕙好不容易抽身出来,已经是五更天了。   “娘娘,奴婢帮您通通头吧,这样下去,如何受的。”虽知道自家主子是有意让皇上更加离不开自己,可碧珠看主子神色萧索,还是有些忍不住心疼道。   懒懒靠在大引枕上的许蕙,确实是有些累了,可她心里,却更多的是得意。   “碧珠,这自打皇上登基,你也瞧见了,太皇太后有多得意。我知道,若不是她留我一条命,我现在早就殉葬了。可我没那么天真,她留我一条命,不过是想让我当她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我怎可白白浪费掉这绝佳的机会呢?”   碧珠愣了下:“主子,这好在太皇太后之前从未把皇上放在心上,也没什么情分,否则,主子现在,可就难了。”   其实许蕙也知道,皇上今个儿宿在她宫里,太皇太后那边却迟迟没有动作,太皇太后大抵是觉得自己根本无足轻重,一个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人,怎可能真的翻出她的手掌心。   而她要的,就是太皇太后这种倨傲,这种自恃。   这样,她便有更多的时间让皇上为她所用。   不过这条路到底需要走多久,过程有多艰辛,这些谁都不知道。许蕙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根本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想及此,她沉默几秒,开口道:“侍奉本宫沐浴更衣吧。一会儿,还得往太皇太后那里请罪。”   碧珠喃喃道:“您多少还是歇会儿吧。”   许蕙摇摇头:“既是请罪,本宫当然得诚意十足。否则,怕是太皇太后放心不下呢。如今,本宫在太皇太后面前越是卑微,越是战战兢兢,太皇太后越会放松警惕,这样,我们的时间就更多了。”   许蕙确实是能屈能伸,这天才刚刚亮,就已经跪在那里脱簪请罪了。   这个时间点,皇上也到了上书房读书,自然还不知道,她在这受罪。   如此一来,这请罪的心,确实是有几分真。太皇太后也没太过为难她,只让她跪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请她进来了。   看她一身素色衣服,眉目间满是拘谨,太皇太后心里就更满意了。   轻轻抿了一口茶便叫她落座了。   见她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太皇太后笑了笑,感慨道:“你年纪这么小,就落得守了寡,当真惹人唏嘘。只可惜,祖宗的规矩,一日是皇帝的女人,死了也是皇家的鬼。哀家不忍你这么小就跟了先帝去,这苦心,哀家想你也明白。”   话音刚落,许蕙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道:“妾身感念太皇太后恩旨,只妾身也不敢瞒着太皇太后,近来宫里愈发流言肆起,妾身着实惶恐的很。皇上亲近妾身,可妾身终归身份尴尬,不如太皇太后亲自接了皇上来您身边教导,如此,方可安六宫的心。”   太皇太后倒是真的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可看着她言辞恳切,指尖都在颤抖,可见,也不像是在作假。   近来,宫里确实是有些流言蜚语,甚至因为这些流言蜚语,她也有些疑心。可这会儿看许蕙那奴才样,她之前的担忧,也消散了大半。   如此一个不成器的东西,全都仰仗她才能活命,或许自己真的是多心了。   何况,如今朝堂那么多事,太皇太后也没那么多的心思放在她身上,想了想,便宽慰她道:“皇帝小孩心性,哀家这里,到底有些死气沉沉了,既皇帝亲近你,你便好生伺候皇帝,没的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太皇太后到底是没把许蕙放在眼里,许蕙如此惺惺作态,就全然打消了她心中的顾忌。   许蕙心中得意,面上却愈发恭顺了。   “这宫里四方的天空,尤其我们这些留下的人,若不找点乐子打发时间,确实是孤寂的很。”   感慨这么一句,太皇太后就让人拿了叶子牌出来。   许蕙心里猛地一咯噔,这太皇太后真是心大,先帝驾崩才多少日子,太皇太后就有这闲情,可见,这母子间的嫌隙,确实深的深。   虽知道这不合规矩,可她也不敢说什么,大半个上午的时间,就都打牌过去了。   这刚准备找借口退下,却见有宫女进来回禀说,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来了。   许蕙拿着叶子牌的手紧了紧,她自小不得高宁大长公主殿下的欢喜,这种情况下,当然是想避开些。   见她如坐针毡,太皇太后缓缓勾勾唇角:“罢了,你先退下吧,哀家有话和大长公主殿下说。”   只可惜,这出门的时候,还是避无可避的,和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撞了个正着。   这其实也是意料之中。   强压下心底的不舒服,许蕙恭敬的欠了欠身,低声道:“给大长公主殿下请安。”   闻言,高宁大长公主殿下上下打量她一番,意味深长道:“这礼,本殿下怕是担不起,如今整个紫禁城谁不知道,太妃娘娘可是新帝跟前的大红人。”   “只我还是劝你一句,心别太大了,小心到时候,惹祸上身。” ☆、第157章 罪己诏   虽说如贵为太皇太后, 可她因为有求于人, 她也不敢拿乔。反倒是装起可怜, 感慨起了往事。说什么先帝爷还在时, 想他们孤儿寡母的, 又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生了隔阂。如今, 儿子走了, 就留她一个老婆子孤零零的。眼下虽说新帝顺利登基,可稚子可怜,这么小的孩子,若没人暗中替他谋划,如何斗得过内阁那些老狐狸。如此,李家的江山,怕是真的不保呢。   身处这个位置上, 郑氏说出如此一番话,又是这节骨眼上,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如何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可人啊,是难得糊涂。郑氏就是太自作聪明了。尤其, 昨个儿还传出遣大皇子往皇陵守孝的懿旨,这更加显示了她的狼子野心。   近来,高宁大长公主殿下鲜少入宫了。虽说自小长在内廷, 十米红墙,满目的奢华,可这些, 她知道迟早都会成为过往。   见她低垂着眼睑,没说话,太皇太后还以为自个儿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上,沉默几秒,再接再厉道:“你我之间也无需遮遮掩掩了。如今的朝堂什么局面,你也该是清楚的。我也懊恼当初没拦着先帝给镇北王赐婚,可你也知,我和先帝早有嫌隙,我自然不适合出面。所以镇北王和清溪郡主大婚,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若你肯为李家江山出一分薄利,我向你保证,事成之后断然不会委屈了清溪郡主,甚至哀家可以特封她为护国长公主。”   闻言,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微微勾勾唇角,心中一阵讽刺。护国长公主?这郑氏还真是什么都敢允诺。她虽鲜少插手朝政,可也不是无知妇人,郑氏这一招釜底抽薪,许在别人身上有用,可她,耳根子还没这么软。   李氏江山又如何?天下名不聊生,各处起、义肆起,这天下是需要个明君了。而李家这几子侄,太不成器,即便有人扶持,最终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而镇北王,天下谁人不知,更别提如今在读书人中的地位,这样的锋芒,硬要去挡,她自认没这样的能耐。   见她连句允诺都没有,太皇太后心里猛地一沉,忍不住有些愠怒道:“事已至此,哀家只问你一句,你可还记得,你身上流的是李家王朝的血液?若你否认,哀家也不与你多言。”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缓缓抬眸,似笑非笑的对上她咄咄逼人的目光,幽幽道:“你也别蒙我?你果真是为了李氏家族忧心,那为何会这么急不可耐的把大皇子遣往皇陵。还不是怕他狼子野心?至于内阁那边,毋庸置疑,你还未安□□自己的人手,俗话说得好,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你这些日子,怕是辗转反侧,心里很不是滋味吧。可若因此,你想借我的手替你除去镇北王,那就太高看我了。天下人谁不知道,我这大长公主殿下如今也只能在后院侍弄些花花草草了,别的盖是一律不过问的。所以说,今个儿,你算是找错人了。”   虽也有些预感,要说服高宁大长公主殿下不会这么容易,可太皇太后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自己,还戳穿自己的野心。   两人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又都经历多少沉沉浮浮,自然没什么需要在对方面前装的,太皇太后气的猛的一把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一字一顿道:“你这番话,百年之后可敢说与列祖列宗听!若你敢,哀家今个儿也不留你!”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噗嗤一笑,“你这话言重了,我一个出嫁的公主,可不敢当。”   说罢,她轻轻抿了一口茶,起身就离开了。   见她高昂着头离去的背影,太皇太后几乎要气炸了。想她如今已经是太皇太后,离垂帘听政只有一步之遥,可凭什么,她还能在她面前如此趾高气昂?她难道就不怕她清算吗?   没错,她是大长公主殿下不假,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她真的就这么笃定殷家能永享富贵荣华,永葆太平?   “主子,您息怒。固然能从大长公主殿下这里下手是一个绝佳的法子,可也并未我们没有其他可以利用的人。这京城这么多贵族,可天下还是李家的天下,您想重用那些人,想提拔那些人为自己所有,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顶多和内阁那边,扯扯皮嘛。”   “哦,对了,您不妨替先帝下个罪己诏,如此,也算粉饰太平了,那些读书人,当真还敢生事儿不成?”   太皇太后近来确实是有这个心思,虽说成元帝已经去了,这罪己诏的时机到底有些不妥。可这至少代表朝廷一个态度。如此,也能给自己更大的利益和好处。   这罪己诏一下,其中好多明眼人看得到的过失,可是得一一陈诉的,要知道成元帝生前最好面子,太皇太后这无异于是打他脸呢。   可郑氏是谁,和成元帝本就没多少母子情分,自然不会过多犹豫。这不,没等几日,就差人拟好了罪己诏。   “朕以凉德,承嗣丕基,三十九年於兹矣。自亲政以来,痴迷丹药,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其罪一也。诸臣,或历世竭忠,或累年效力,宜加倚讬,尽厥猷为。朕不能信任,诸多猜忌,其罪二也……”   足足十二条罪状,瞬间就传开了。   听着这罪己诏的时候,许姝正在看话本子,日子一如既往的惬意。   连傅祈钰都忍不住打趣道,想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许姝笑着看他一眼:“这得多亏楚夫人办事得力,你可不知,这几日姜家的人嚷嚷着要过来给我磕头呢。”   傅姜氏本就地位尴尬,姜家人岂不更不伦不类了。他们只单纯想过来磕头请安也就罢了,可这姜家人这几日的作态,忒有些上不得台面了,许姝自然不屑招惹这些麻烦。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许姝纵然再好的耐心,再好的涵养,可也架不住姜王氏如市井妇人一般,端着身份,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虽无意打探郑侧妃那边的消息,可许姝也知道,郑侧妃入府第二日往傅姜氏那请安时,因为这姜王氏,可是憋了好大一肚子气。   如此,许姝更是对这姜家人看不上眼了。   “你若不喜,那边差人把他们撵出去,没得当主人的还得顾忌这顾忌那的。”   闻言,许姝顿时汗颜。   “王爷说的简单,这客人可是傅姜氏留下来的,我怎好出面撵人。这不徒惹是非吗?要我看啊,傅姜氏母女怕也忍不了多久了。听说这姜王氏狮子大开口,这才多长时间,傅姜氏就帖了不少体己往姜家。昨个儿,姜王氏又开口想让傅姜氏想法子把她儿子弄到京华书院去读书。”   这京华书院可是京城第一书院,京城世家子弟若学业上没有成绩,也很难进去的。更不要说,姜王氏那不成器,大字没识几个的儿子了。平日就知道斗蛐蛐,儒学法礼一概不知。可姜王氏却心大,觉得自个儿儿子不过贪玩了些,其实是聪明劲儿没用对地方。这姜家人若真的想在京城立足,除了傅姜氏这小姑子帮衬一些,少不得还得出个读书人。儿子从现在开始学些八股制艺,用不了几年,姜家肯定不可同日而语。是以,就把目光放在了京华学院上。   在她看来,只要能进了京华书院,那便没和京城世家子弟同一起点,殊不知,你早就差了人家十万八千里了。   第一次,许姝对无知所以无畏有了新的理解。   闻言,傅祈钰也是忍俊不禁。   却在这时,丫鬟进来传话说,郑侧妃来给王爷和王妃请安了,这会儿正在外头呢。   这自打新帝登基,傅祈钰在府邸的时间确实有限,郑侧妃有心堵人,可每次都扑了个空。   今个儿,王爷休沐,她左思右想,还是没忍住,急急就冲过来了。   她既已入府,那便是王爷的人,不管那许氏怎么看,她当然不能让她当自己是透明人。   许姝轻抿一口茶,微笑的看着傅祈钰,“郑侧妃既如此有心,本王妃哪有拦着的道理。”   没一会儿,就见郑涟缓步走了进来。   成元帝驾崩,郑涟自然不敢浓妆艳抹,只着一席素衣,头戴一支羊脂玉簪子,倒是别有用心,看上去有些楚楚动人的意思。   许姝也没故意为难她,在她请安之后,就让她入座了。   “还望姐姐别怪罪,妹妹早该来给姐姐请安的,又怕扰了姐姐的清闲。”   许姝不禁微笑,郑涟这小心思,若是今个儿在她面前的不是傅祈钰,那她许就真的得逞了。这明着是在告罪,实际上是在怪她这当王妃的,故意拿乔,这些日子把她当透明人呢。   “妹妹多心了,听说妹妹慧心如兰,是不可多得的佳人,今个儿一见,果真不一般。”   说罢,她拿起一个橘子漫不经心的剥开,演戏嘛,谁不会。   她也就当郑涟和院中的花花草草一样了,没得为了这,影响自己的心情。   谁知,这才剥好,却被对面那人很是自然的抢了去。   许姝顿时也吓着了,这厮,知不知道这会给自己拉仇恨啊?没看到郑侧妃看着她的眼神像刀子一般吗?   混蛋! ☆、第158章 弹曲儿   一旁, 郑涟见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 心里别提有多不是滋味了。这自打入府, 她也听闻过王爷对许氏不一般, 可到底怎么个不一般法, 她也觉得不过尔尔罢了。毕竟,在她看来, 许氏和王爷这桩婚事, 更多的是政治联姻。   可此刻,她是真的有些琢磨不透了,可不管心里多么震惊和不甘,面上她也不好流露丝毫不悦。   男人嘛,最讨厌的就是女人的嫉妒心,郑涟自然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她压着心里的不快,强撑着嘴角的笑容道, “这是姐姐方才看的话本吧?姐姐真是好兴致,妹妹真心羡慕呢。妹妹尚在闺阁时,也听闻坊间不少有趣的话本,想买来看看, 可惜,被母亲拘着,终还是留了遗憾。要不说姐姐好福气呢, 有高宁大长公主宠着,自然没这么多的约束。哪像妹妹,整日琴棋书画外, 就是学习女红,真是无趣极了。”   郑涟还想说些什么,不料,傅祈钰轻笑一声,淡淡道:“本王不知,侧妃竟如此多才多艺。如此,不如也来一曲,让本王开开眼界。”   若说私下里,傅祈钰先助兴一番,郑涟自然不会有什么想法,说到底,也算得上是闺、房之乐。可眼下这算怎么一回事?众目睽睽之下,这不是故意给她难堪吗?   她不是戏子,也不是外头那些风尘女子,弹琴唱曲这原本是风雅之事,可此刻,却让她有一种卑微的感觉。   可再多的挣扎,她还能说一个不字?她好不容易得以见到王爷,就驳了王爷的面子,这纵然维持了自己的脸面,可在王爷心里,怕是觉得她是个无趣之人。   可再转念一想,还是有些不妥,挣扎间,她突地灵机一动,如今先帝才驾崩,许能拿这个做借口让王爷歇了心思,王爷也不至于怪罪于她。   如此想着,她心头一乐,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丫鬟拿了琴过来。   尤其见王爷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她心底猛的一咯噔,新帝登基之后,王爷连个摄政王都没捞着,这里面,有多少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许王爷心里早有芥蒂呢。王爷能坐在如今这个位子上,如何会不知,这么做会凭白惹些流言蜚语,可既然王爷这么做了,说不定就是有几分威慑之意。若王爷真有此意,她回绝了,可就不单单是没有情趣了。   想通之后,她没有犹豫,从丫鬟手中拿了琴过来,笑意嫣然道:“那妾身就来一曲长相思吧。”   闻言,许姝眼底闪过一丝揶揄,看向傅祈钰。   熟料这厮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许真的想一曲在傅祈钰面前博得欢心,郑涟这首长相思,当真谈的如痴如醉。   一旁,许姝拿起身侧的茶杯,轻抿一口,心下也不由得觉得,郑涟这曲,确实听着不错。   可惜,这样的情真意切,不合时宜,因为不出今个儿,外头只会说郑侧妃不知所谓,不知规矩,为了博宠,竟然连祖宗规矩都不顾,仗着自己是郑国公府出来的,仗着宫里有太皇太后在,肆意妄为。   别人不会说镇北王如何如何,因为,外头人都知道,自打这郑侧妃进门,王爷连她的面儿都未见,更别提宿在她屋里。原先,郑涟急急的从后门被人抬进来,没有十里红妆,已经让人笑话了,所以今个儿这一出,大家只会觉得她不甘寂寞,都是为了博宠。   想到这些,许姝不由得有些怀疑,今个儿傅祈钰这突如其来的兴致,到底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这边,一曲长相思,郑涟就不信王爷感受不到她的倾慕之情。她使尽浑身解数,就是为了惹王爷怜惜。熟料,曲毕,王爷竟是笑了一笑,“近来朝堂诸事繁忙,书房还有几封邸报未看。”说完这话,傅祈钰就起身,走了出去。   离去前,除了亲昵的看了许氏一眼,竟是丝毫都没和郑涟搭话。仿佛,她就是一个戏子,一个弹琴唱曲来给王妃解闷的低贱之人。   郑涟再呆不下去,放下琴,踉跄着步伐就追了出去。可惜,傅祈钰有心撇开她,自然不会让她得逞。   郑涟心底不甘,当下更是对许氏恨得咬牙切齿。她早已忘了方才是王爷一时兴起提及让她弹一曲,她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许氏的错。王爷忙着朝堂诸事,许不记得这些忌讳了,可许氏她堂堂镇北王妃,却也乐得在一旁看戏,这根本就是故意埋汰她,故意看她的笑话。   外头那些花魁尚且男人们还得费尽心机的捧着,她呢,堂堂郑国公府出来的姑娘,竟然宛如一个戏子般,在许氏面前弹琴。   这岂止是丢她的脸,整个郑国公府的颜面,都丢尽了。   “主子,您消消气儿。方才王爷故意不看您,许是怕王妃吃味。您今个儿这一曲,要奴婢说,没哪个男人会不动心的。哪个男人不想暖香如玉,不想陪伴自己的女人有相貌,有学识。否则,外头那些文人,何以捧那些花魁。”   “方才您一曲,满腔都是对王爷的相思之情,王爷定是感受到了,可也不好在王妃面前流露太多,才去了书房。就凭王妃,成日只知道看话本子,哪里能真的讨了王爷的欢心。即便之前确实是王爷的心思在她身上,可今个儿之后,奴婢敢肯定,王爷一定会看重您多一些。”   闻言,郑涟半信半疑的看着她:“采凝,你没骗我?”   采凝点点头:“主子您就安心吧,您这么有才气,岂是那许氏可比的。”   虽知道这里面多少有些奉承之意,可郑涟还是忍住咯咯笑了起来。   是啊,许氏那不解风情的样子,王爷怎可能喜欢。   这头,郑涟终于是宽了心,思寻着若王爷真的来了,她肯定得盛装打扮一番,忙让采凝翻箱倒柜的把她最好的衣服拿出来。   另一头,傅姜氏却是头痛极了。   自打姜王氏母女住进府邸,她手头那些体己,竟是所剩无几了。纵是满腔的热情,这会儿,傅姜氏这心里,也多少觉得自个儿这嫂子,吃相有些难看。   可不管怎么说,姜家人若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她多少也面子上有光。更何况,自个儿那侄子,她终归是心疼的。她膝下虽没个哥儿,可也能理解,姜王氏对侄子读书之事的重视。   “娘,您纵是有心帮大舅母,那也要表弟成器啊。京华书院,人家的都有入学考试的,肚子里没点儿墨,去了也是让人看笑话。”   “大舅母觉得她儿子绝顶聪明,就是之前没用对地方。女儿说句不好听的,她这是痴人说梦呢。若状元这么容易当,天下读书人十年寒窗,岂不成了笑话?要我说啊,您别插手此事,大舅母手头不宽裕很多嘛,她爱这么折腾,权且让她自个儿去,没得我们母女跟着丢人。”   见傅姜氏不说话,傅瑶难掩嘲讽的口气道:“娘,您难不成真的相信表弟有朝一日会光宗耀祖啊。”   一句话说的傅姜氏终于是回过神来,她暗暗叹息一声,道:“你说的,娘都听到了。许娘真的是关心则乱,让你大舅母一开始就把主意打在了我们头上。这几日,娘左思右想,再这么纵容她们下去,恐怕我这体己都要被掏空了。”   见傅姜氏终于醒悟过来,傅瑶忍不住乐道:“娘,您终于准备请大舅母她们离开了?”   闻言,傅姜氏却有些为难,这请神容易送神难,尤其姜王氏那性子,拿乔的很,她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伤了情面。   傅瑶却觉得她担心有些多余,现在是姜家人求着她们母女,没得她们战战兢兢,姜王氏反倒成了主人。   “娘,您要不好开口,那女儿去说。”   傅姜氏摇摇头:“你呀,有时候说起话来口无遮拦,算了,还是娘自个儿说吧。”   傅瑶轻轻一笑:“娘,我突然想到一妙计。我们何不偷偷在大舅身边安排给美人,如此,大舅母还不火急火燎的赶回去。这后院都快要起火了,我就不信她还能坐得住。”   这招虽说有些阴损,可确实是妙计,也不伤彼此的情分。   傅姜氏当即就点了头。   却在这时,有丫鬟进来小心翼翼的在傅瑶耳边低语几句。   这丫鬟是傅瑶故意安插在郑涟身边的,说的可不就是郑涟方才弹曲儿的事。   说完,傅瑶摆了摆手,就打发她下去了。   “娘,这郑氏也当真不要脸的很,竟然为了博宠,这节骨眼儿上往二哥面前去弹曲儿。”   听了这话,傅姜氏也是一愣:“这,这如何是好?郑氏瞧着也不像是不知规矩的,这若传出去,岂不惹言官参王爷一本。”   傅瑶摇摇头:“娘,您忘了郑氏是从郑国公府出来的,即便有言官弹劾,太皇太后应该也会压下去的。只是,她这事儿做的也忒不上台面,我就是担心,太皇太后会因此对她心生不喜。”   确实,太皇太后不喜成元帝,和成元帝多有嫌隙。可两人之间有多少嫌隙,人家到底是母子。郑涟算什么,说白了,不过是太皇太后手中的一枚棋子。   傅姜氏也有些担忧:“之前娘还觉得郑氏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可今个儿这事,娘真的有些捉摸不透了。这女人的嫉妒心太强,确实会坏事啊。” ☆、第159章 生路   太皇太后既已遣大皇子去守陵, 大皇子心底万般不愿, 这会儿, 也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可就这么灰头灰脸的离开, 大皇子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容妃经此一事, 终于也有些晃过神来了,之前她总觉得太皇太后会念着这些年的情分, 不会对儿子下毒手, 可现在,她却有些不敢保证了。   太皇太后今个儿可以差儿子往皇陵,明个儿,若是再容不得儿子,岂不真的动了杀心。   想及此,她第一次不想再这么糊涂下去了。她已经自欺欺人这么些年,就是拼死也得护着儿子。   若是以往, 她必哭哭啼啼的往太皇太后宫里去,恳请太皇太后收回成命。而今,她知道,一切都得靠自己暗自谋划, 太皇太后这颗树再大,也不是她能倚靠的了。   这宫里宫外的人皆知太皇太后最宠爱已逝去的七王爷,她要对付太皇太后无异于以卵击石, 也因此,她想到了逝去的七王爷。   这满京城的人,可都知道, 七王爷之前花重金捧出了京城的知名花魁徐妙儿。据说这徐妙儿,诗词歌画,无一不精通。好多王公贵族的子弟,也恨不得掏空腰包,得以见见这美人。可惜,有七王爷在,纵然七王爷不受先帝的待见,可谁也不敢真的从七王爷手里抢人。   一般这些花魁,都是卖艺不卖身,志在和王公贵族天下文人高谈阔论。可若说这徐妙儿当真和七王爷没一点儿逾越,这谁都不信的。尤其自打七王爷惨遭劫难之后,徐妙儿再未在众人面前露面。   “母妃,不过一个花魁,怎可能助我们成大事?”大皇子听了容妃的话,不由有些疑惑。   也不怪他如此反应,实在是再有名的花魁,在他眼中,也不过一个玩物罢了。   容妃却摇了摇头,笑道:“儿啊,母妃虽没什么本事,这些年默默无闻,可内廷这么多秘辛,母妃可皆看在眼里。徐妙儿得你七皇叔倾慕,可你却不知,这徐妙儿原本也是官宦之女,因父亲被人诬陷陷入贪墨案,全家才遭了劫难。”   “你在户部历练这么久,手下该是有一些人手的。我们可以用替徐家平反把这徐妙儿收为己用。”   大皇子听了,还是有些琢磨不透。这七皇叔已经去了,再折腾,有什么意义?   容妃抬眸一笑:“母妃知道你在想什么。母妃也知道,我们母子要真的和太皇太后撕破脸,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既然这样,那母妃便要故意恶心恶心太皇太后。徐妙儿这么长时间不露面,那我们大可以弄一个孩子出来,太皇太后不是最盼着七王爷能有后吗?我们何不在这事儿上动手脚,最终却让她落得空欢喜。”   “母妃,太皇太后如何肯相信,即便肯,七皇叔一族获罪,这孩子也是罪人,太皇太后难不成还能养在身边不成?”   容妃缓缓勾勾唇角:“太皇太后只能信,只要我们做的天衣无缝。何况,这徐妙儿和七王爷之间,太皇太后之前应该也有所耳闻。至于如何养在身边,这些就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了。你以为,太皇太后如今能坐在这个位子上,会真的被难住?她大可以说这是先帝留下的种。先帝常往崇明园那边,那边又有不少外藩进献的美人,只要太皇太后说是,谁敢质疑。”   容妃其实不懂这些尔虞我诈,或者说,她从未主动出击过。可这次,她管不了别的了,她不为了自己,也得给儿子谋条活路。   太皇太后那么疼七王爷,如今七王爷有后,她怎肯让新帝乖乖呆在皇位上,还不想方设法的扶持这孩子上位。太皇太后或许以为这事儿没有人会知道,可她偏偏就捉了这个把柄在手里,如此,她怎么着都能给儿子赚出一条生路来。   到时候,她就威胁太皇太后给道恩旨,许儿子到外就藩,狠狠敲她一大笔,到了属地,关起门来,天高皇帝远的,这岂不真的赚了生路。太皇太后就是再窝火,也得对他们客客气气,否则,这若闹的天下皆知,她这太皇太后,也到头了。   想到这一幕,容妃突然一改往日的羸弱,身上充满了力量。   一旁,大皇子终于明白过来,脸上难掩激动,“母妃这一招实在是高明,儿子佩服不已。”   “儿子这就去安排,定为我们母子赚出锦绣前程。”   大皇子经此一事,也知道留在京城,束手束脚,朝堂什么动向,这谁也摸不准,更何况还有那阉党冯振,镇北王虎视眈眈。若这一计能成,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或许他还可以来一招隔岸观火,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   这么想着,大皇子的步伐都觉得前所未有的轻快。   没两天,就有密报传到了太皇太后耳中。   太皇太后原本因为郑涟闹出的事儿正在生气,闻着这消息,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嬷嬷,老七有后了,老七有后了!”   桂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说完,她犹豫几秒,磕了几个响头,哽咽道:“可是主子,这事儿您要不暗地里差人查查,若真是七王爷的种,那是上苍保佑,若……”   太皇太后能坐在这个位子上,自然也不会真的只凭一封信就轻信此事。可这内心深处,她自然是盼着这事儿是真的。她一刻都等不及,忙差人去查。   这日晚些时候,事情就被确认了,按时间来看,这孩子确实是王爷的。而且,这孩子脖子上,还戴着一如意锁,那一看就是内造之物。   “主子,王爷真是深谋远虑,终还是留了一个孩子。”   太皇太后也是忍不住有些感伤,恨不得这会儿就把孩子抱在怀里。可这事儿急不得。   一个不好,容易招惹非议,惹人猜忌。   见太皇太后激动的眼睛都红了,桂嬷嬷也忍不住哽咽道:“恭喜主子,贺喜主子。这孩子的福分,还在后头呢。主子可得好生顾着自个儿的身子。”   不愧侍奉在太皇太后身边这么久,一下子桂嬷嬷就戳中了太皇太后的心思。   闻言,太皇太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沉声道:“总算是有件事儿,让哀家乐呵乐呵了。皇帝残暴不堪,跟了他老子,如何能担大任。也怪哀家这些年瞻前顾后,最终白发人送黑发人,若哀家肯早些觉悟,老七现在说不准还在呢。”   桂嬷嬷忙宽慰道:“主子,您切忌忧思过甚。凡事都得往好的地方想,若王爷知道,这孩子能得您庇佑,承欢您膝下,在地下也会瞑目的。”   这之前,太皇太后虽存着垂帘听政的想法,可也知道,自己年事已高,最终还不便宜了别人。可这会儿,她浑身都是斗志,她心想,这许真的是苍天有眼,她要好好的活着,让这孩子坐上那至尊之位。   纵是死,她也瞑目了,对老七,也有个交代了。   见太皇太后精神劲儿如此足,桂嬷嬷心中也感慨不已。   “主子,大皇子前几日往容太妃那边去,奴婢好生诧异,怎的容太妃竟没往您这边哭求。”   不知为什么,桂嬷嬷总觉得容太妃如此冷静,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太皇太后拿起身侧的茶杯轻抿一口,冷哼一声:“她知道求哀家没用,所以才这般吧。倒是挺识趣的,只要她乖乖的,哀家暂且不会动他们母子。”   太皇太后有了斗志,这心思,自然不会放在容太妃这些人身上。   她这些天总在想,既然高宁大长公主那边揣着明白说糊涂,她是否可以用别的法子。   许晟阳贵为内阁首辅,可他之下,还有次辅。   这一直被人压着,任何人心里都会有些惆怅吧。何况,这次辅苏禀恩,十年寒窗苦读,那是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这位子上的。该是个明白人,这许晟阳若是倒了,那他必取而代之。这么一个诱饵下去,没有人会不上钩。   本朝内阁,首辅一人,次傅三人,这只要能让苏禀恩得势,其他次辅瞧着,心里能不明白,这是太皇太后的恩旨。慢慢的,许晟阳被架空,也就不远了。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许家老夫人近来身子不好,到时候若真的许晟阳不知趣,那她也乐得助这许老夫人,早一日闭眼。许晟阳就是再不甘,一个孝道压下来,还能真的岿然不动。   要知道,大曜国以孝治天下,许晟阳若在这事儿上争一时高低,天下人的唾沫星子还不淹死他。   “主子,您这招真是高明。”   “那老奴这就安排冯公公暗中接洽苏次辅。”   镇北王府   “那杀千刀的,竟敢趁我不在,和那贱、蹄子暗中勾搭上了。”   说着,姜王氏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其实入京前,她何曾没想过,京城贵女那么多,这姜家若是真的得势了,她这糟糠之妻如何比得上京城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贵女。   可没想到,还真让她逮着儿了。   屋子里,见姜王氏哭哭啼啼的,姜善不由有些尴尬,对着傅瑶道:“瑶妹妹,让你见笑了。娘也是实在气不过,要说命苦的都是我们女人,男人风流大家还会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我们女人,那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只是娘这么哭哭啼啼也不是办法,怕是回去还得和爹爹闹腾。可这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爹爹若真的心大了,就怕到时候娘连如今的体面都没有。” ☆、第160章 毒手   徐妙儿心中不安, 自打那日大皇子的人找过自己之后, 她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她饱读诗书, 也知道史书上狸猫换太子, 可她眼下所做, 却比之狸猫换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丫鬟知书侍奉她身边多年,之前徐家还未败落, 就一直侍奉在旁了。这情分, 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   小姐的心思,她这当丫鬟的如何不知。若没当年那桩事儿,依着小姐的才情,比之京城贵女,必在她们之上。可偏偏,苍天不长眼,不得已沦落红尘。她心里清楚的很, 小姐这些年是把七王爷当救命稻草的,想着七王爷有朝一日能得以帮着徐家平反昭雪。   可惜,千算万算,算不得帝王之心。   “小姐, 如今我们也只能倚仗大皇子了,就凭着大皇子这么一招,可见大皇子的城府有多深。难保大皇子没有荣登大宝的那一日。到时候, 老爷和夫人,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闻言, 徐妙儿刚想说些什么,却听门吱呀一声。   她身边的人向来知规矩,这个点儿上,断然不会有人冒然进来的。   只她还未看到人影,就已经是身首异处了。   丫鬟知书刚想尖叫,还来人如何肯给她这个机会,最终死时还瞪着大大的眼睛,别提有多骇人了。   徐妙儿的大名莫说在京城了,天下文人哪个不知,一时间,众人闻着消息,无不唏嘘。   一个女人,到底惹了什么祸事,才遭此毒手。一时间,京城最热的话题,便是这花魁徐妙儿之死。   有人说,是徐妙儿自恃清高,得罪了人。也有人说,徐妙儿之前是七王爷的人,是宫里太皇太后的意思,七王爷既然已经去了,如何肯留别人再近徐妙儿的身。这岂不让皇家脸上无光。   可不管怎么,佳人香消玉殒,确实是惹不少文人墨客感慨。   于外头的诸多揣测不同,许姝闻着消息的时候,正在陪外祖母高宁大长公主吃茶。   要知道京城可是天子脚下,鲜少有这般惨烈的命、案的。何况,这徐妙儿是京城有名的花魁,知书达理,精通琴棋书画,平日里见得也都是些读书人,如何会惹上这样的仇家。   不由的,许姝拿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高宁大长公主笑盈盈的看着外孙女:“姝儿怕是还不知吧,宫里又要多位皇子了。”   高宁大长公主既然如此说,定不会是空穴来风。许姝不由有些好奇,“外祖母,您的意思是说,这次的事情,和太皇太后有关系?”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点点头:“前些日子郑氏请我去吃茶,打的什么主意,你大概也猜得到。只是,这郑氏狼子野心,倒是当真没有一丝遮掩。外祖母虽然无异于和她真的撕破脸面,可以知道,不得不小心提防着她,就差人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没成想,还真让外祖母逮着了,当然,徐妙儿这事,应该不是东厂做的,太皇太后就是要斩草除根,也不可能是现在,即便她动手,也不可能这么惨、烈,这背后另有人啊。”   这会儿,许姝终于是明白了些什么,“外祖母莫不是在暗示,这位皇子,其实是徐妙儿和七王爷的孩子?”   闻言,高宁大长公主点点头:“你可知徐妙儿死之前,崇明园那边,也死了一个美人吗?这世间哪有这般巧合之事。太皇太后怕要说这孩子是先帝的种了。”   高宁大长公主说话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仿佛在看戏一般,想看看这郑氏到底还能折腾出些什么。   许姝一阵讶然:“外祖母,这事儿确实有些蹊跷。太皇太后不会糊涂到把这事儿弄的人尽皆知,若她真有狼子野心,更该暗地里悄悄解决徐妙儿。”   说着,她心底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揣测,她疑惑的视线看向高宁大长公主,却见大长公主轻轻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直到从定国公府回来,许姝仍然难掩心中的惊讶。   等到傅祈钰下朝回府,确实如外祖母所言,宫里就要多一位小皇子了。   说是先帝爷在崇明园那边留的种,现在太皇太后正和宗人府那边扯皮,要让这小皇子上玉蝶。   “王爷,您这笑容,我怎么觉得有些嘲讽的意味。”   说着,许姝递上一杯泡好的君山银针。   傅祈钰拿过茶,轻抿一口,“太皇太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莫非人老了,真的就糊涂了?新帝才登基,位子还未坐稳,太皇太后就留了后手,她未免也太过自信了。”   许姝笑笑:“那老恭亲王那边,是什么意思?”   傅祈钰缓缓道:“先帝已经去了,崇明园那边,彤史上确实有记载,也问过先帝之前贴身太监了,先帝确实临幸了那美人。只是,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恭亲王那边,也不可能真的为了这个,和太皇太后干上。”   闻言,许姝点头有些揶揄道:“我看老恭亲王就是只老狐狸,现在愈发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是故意让太皇太后空欢喜吧。”   傅祈钰一声轻笑:“太皇太后爱折腾,这又怨得了谁?”   说罢,一把把许姝搂着坐在自己怀里,微微眯眼道:“什么时候,你也给本王生个大胖小子。”   这哪跟哪呢?跳跃性也太快了吧,许姝脸上突地染了些红晕,轻捶他一拳:“王爷莫要忘了,我离及笄还有一年呢。”   傅祈钰宠溺的捏捏她的脸颊:“不怕,本王等的起,只要是你,本王不在乎多等几年。” ☆、第161章 失仪   对姜王氏这样的人来说, 自家后院都要起火了, 她当然如坐针毡, 再这么再王府呆下去, 那贱蹄子还不得真的爬到自己头上。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左思右想,还是让女儿姜善留了下来。   姜善起初觉得有些不妥, 傅瑶那大小姐脾气, 她这些日子嘴上说着不计较,心底,到底也有几分委屈。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知轻重?瑶姐儿那脾气,你若真和她计较,那我们便是因小失大了。你也到了议婚嫁的年龄了,你且听娘说, 这住在镇北王府,咱就是上门打秋风的亲戚,那也能让你的身价抬高一些。再说实际一点儿,傅姜氏出外赴宴, 应酬,若是能带着你去,见见世面, 就你的姿色,还怕找不到好夫婿。”   一席话说的姜善瞬间愣在了那里,是啊, 她确实有些拎不清了。她不比京城世家贵族的姑娘,如今好不容易能和镇北王府牵扯上点儿关系,若不好好利用,岂非可惜。   “娘,是女儿的不是,女儿答应您就是。”   见她如此懂事,姜王氏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她宠溺的拍拍女儿的手,道:“好孩子,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受了好多委屈。可咱娘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那瑶姐儿你根本无需放在心上。她纵是借病躲着之前和许三少爷的婚事,可这圣旨已下,岂有她反悔的道理。何况,还是区区妾室。有什么好在你面前拿乔的。”   “她这辈子还能改嫁别人不成?我看啊,闹腾这么一茬,她这辈子,也只能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了。郡主那边,本就对她不喜。三少爷虽说是庶出,可日后许家二房的门楣,少不得靠三少爷撑着。有这么一桩事儿,她日后即便后悔,想服侍许三少爷,郡主那边怕也不肯。”   闻言,姜善有些诧异,这自打入京,她们娘俩住在王府已经有些日子了,却一直不得见清溪郡主。总有流言说清溪郡主恃宠而骄,可她冷眼瞧着,傅姜氏母女这么折腾,郡主也未有任何的回击,这真是怪了。   “你知道什么?郡主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娘敢说,日后只有瑶丫头羡慕你的份儿。所以,不管她怎么小姐脾气,你都当做笑话看就是。切不可为了这个,让傅姜氏和你生分了。”   如此做了女儿的思想工作之后,姜王氏就带着姜善来给傅姜氏告别来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傅姜氏心底别提多高兴了,只面上还不得不伪装出几分不舍:“嫂子,你怎的如此心急,没你在身边,我这日子闲得慌呢。”   这话才说完,却见姜王氏微微勾勾唇角:“所以说啊,我左思右想,想着还是让善儿留下来,也能陪你解解闷。”   傅姜氏怎么都没料到姜王氏有这么一手,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她也没放在心上,是以,她强撑着嘴角的笑容道:“如此甚好。”   说罢,傅姜氏想起什么,又道:“你们入府已经有些日子,郡主一直都忙,没召见你们。等日后吧,我帮你们引荐。”   姜王氏其实也早有此意,这在王府这么些天,都未见郡主露面。说到底,她也算是长辈,如此,当真是不知规矩。大曜国以孝治天下,清溪郡主即便贵为郡主,也不该这么晾着她们母女。   所以,这会儿听着傅姜氏这话,她暗暗叹息一声,道:“你呀,也该想法子让那位知道何为敬畏二字。哪有当婆婆的,反倒在儿媳面前畏手畏脚的。这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傅姜氏却不想再提及这些,她轻轻抿了一口茶,笑道:“好了,不提这些了。你放心,善丫头我肯定你个照顾好。”   见傅姜氏顾左右而言他,姜王氏只感慨她烂泥扶不上墙。只她急着回府,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却不料,她刚出府,就撞见了刚从定国公府回来的郡主的车驾。   尤其打量着郡主的车驾,光从外面看就显赫的很,更别提,里面是什么样儿了。   还有那恭恭敬敬侍奉的五六个婆子,通身的气派,更别提,车架后紧紧跟着的十几个侍卫。如此阵势,好生让人震撼。   就在她晃神的当口,只见在两个丫鬟的侍奉下,郡主缓步下了马车。   这边,许姝也早已看到了姜王氏。   眼瞅着守门的侍卫恭敬的给王妃请安,姜王氏才回过神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福了一福,缓缓道:“给王妃请安。”   姜王氏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气场,可低头的瞬间,她又心中多有不甘,她怎么着也算是长辈,这么想着,她抬眸就看向许姝,想看看到底是何等不知规矩之人,当了人家的儿媳,竟然连晨昏定省忘了。   可这才刚抬眸,就见对方正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她,直盯的她浑身发颤。   “这位该就是姜夫人吧。”许姝微微勾勾唇角,漫不经心道。   听了这话,姜王氏下意识的攥紧手中的帕子。她入京这些日子,以为自己就要成人上人了。可眼前,郡主那高高在上,漫不经心的眼神,让她瞬间觉得脸上讪讪的。   可不管怎么,这样的气势下,她如何敢放肆,只见她一脸堆笑道:“正是妾身。妾身初入京,带了些土产来,早就想着给王妃过去磕头请安,奈何王妃一直没得空。”   话音刚落,却听对面的人噗嗤一笑,“你倒是有心了。”   原本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寒暄,却不知为何,落在姜王氏耳中,竟让她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这些日子,她怂恿傅姜氏拿起婆婆的气势来,她确实是想自己能多捞点好处。可眼下,郡主这句话,让她总有些怀疑,自己那些小心思,该不会传到郡主耳中了吧。   也不知为何,似乎是下意识的一种畏惧,她只感觉双腿一软,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战战兢兢的跪在了地上。   “夫人这是做什么?本王妃如何受得起?怎么说,夫人都是长辈,这若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说我不知所谓。”   若只方才那么一句,姜王氏还有些疑惑,可加上这句,她再迟钝也知道自己的所言所行,皆没逃过王妃的眼睛。   “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姜王氏猛磕头道。   许姝勾勾唇角,“哦?夫人倒是把我弄糊涂了?夫人何罪之有?”   说罢,不等姜王氏反应过来,就缓步离开了。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姜王氏终于离府,傅姜氏总算落两个清静。   “瑶儿真是聪明,若不是你想这么一法子,娘还真不知怎么请走你大舅母呢。”   傅瑶也有几分得意,“娘,经此一事,您可再不能招惹大舅母了。就她那拿乔的样子,真把我们母女当傻子了。”   说着,她有些愤愤道:“不说别的,就她此番离府还故意把女儿留了下来,当真要赖上我们母女了。”   傅姜氏知道女儿心中不快,可也只能劝道:“罢了,总归是亲戚,日后少不了走动的。善姐儿和你年岁差不多,留在府邸,也有人陪你说话,不是?”   听着这话,傅瑶果然神色缓和了许多,她虽心底瞧不起姜善,可在她面前能找到存在感,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她确实还挺受用的。如此,她也没抱怨些什么。   却在这时,丫鬟匆匆进来传话道:“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舅太太不知怎的得罪了王妃,这会儿正跪在门口请罪呢。”   傅瑶猛的攥紧手中的帕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丫鬟战战兢兢的又说了一遍。   “娘,那许氏也太狂妄了!大舅母怎么说也是姜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怎能如此给大舅母没脸,这不是故意给我们难堪吗?”   傅姜氏也是急昏头了,她是知道自己这大嫂的,嘴上没个把门的,可她再大胆,也不可能在郡主面前拿乔,失了规矩。所以,她这会儿真的有些琢磨不透,到底怎么事情就这样了。   傅瑶可想不了那么多,她直接就气冲冲的去寻姜王氏。她是不喜姜王氏,可也由不得那许氏这么不把姜家人放在眼中。   让傅瑶气不过的是,姜王氏像是吓破胆儿一般,愣是不肯起来。   “舅母,你和我往爹爹那边去,让爹爹给我们做主!那许氏也太狂妄了,怎能如此欺负人!”   姜王氏可不敢把这事儿闹腾大,这跪了半柱香的时间里,她细细想着,怕是这府邸四处都是郡主的眼线。否则,郡主也不至于有那两句意味深长的话。   她顿时心惊,觉得自己嘴贱,才惹祸上身。她平日里就是再拿乔,可那也是关起门来才敢嘴碎。她哪里能想到,一切都没逃过郡主的眼睛。   见她不为所动,傅瑶险些气的跺脚:“舅母,你疯了不成?你跪在这里,丢的可不仅仅是姜家人的脸,你要把我们母女置于何地?” ☆、第162章 闹饷   愤怒和难堪很快让傅瑶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伸手直接就拽了姜王氏起来, 要往傅老爷子面前去评理。   姜王氏却还未从方才的事儿中晃过神来, 这之前, 她只觉得哪家的儿媳敢在婆婆面前拿乔, 这在她的见识里,可是犯了七出, 会被逐出门的。郡主又如何?纵是在京城, 可京城的贵女也是读女戒女训过来的。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就郡主方才那副架势,怕是宫里的贵主也不过这般气势。   这般想着,姜王氏忙试图挣脱开傅瑶,“瑶丫头,你大舅还在家里等着我……”   说罢, 不顾傅瑶在那气的跳脚,就战战兢兢的离开了。   另一边,傅姜氏见女儿气冲冲的出去,前后脚就追了过去,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一心急竟不小心把脚给扭了。   没办法,被丫鬟们搀扶着又原道回去了。   这厢, 傅瑶气冲冲的回来,还想喋喋不休,却听闻傅姜氏扭了脚, 她猛的攥紧手中的帕子,恨恨道:“娘,要我看,我们和这许氏八字相克。不行,我这次绝对不会绕过她。”   傅姜氏确实没有和许氏撕破脸的底气,这些日子,虽说有时候被姜王氏怂恿着,难免一时也晕了头,可细细想想,和许氏干上,这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方才见女儿气冲冲的出去,她才那般着急。   “好了,你这性子怎么就丝毫没有收敛。这若闹腾大了,对我们可是一点儿好处都没的。”   傅姜氏当然心里也气,姜家是她的娘家,姜王氏这么跪在门口,她颜面都要丢尽了。可除了忍着,她还能如何?即便闹大,她们也不可能占了上风。毕竟,自己那嫂子她是知道的,郡主说她失仪,那必定是有冲撞之嫌。   闻言,傅瑶不可置信的看着傅姜氏:“娘,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算了,这并非只丢大舅母的脸?”   “好啦,我看你这段时间愈发活回去了。何必为了一个姜王氏,分这个高下?娘早就说让你隐忍,让你隐忍,你都当耳旁风了?”   话音刚落,却听门口丫鬟传话说,姜姑娘来了。   随着丫鬟的回禀,只见姜善一脸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   想来,她也听到方才姜王氏在外头的难堪了。   让傅姜氏母女没料到的是,姜善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哽咽出声:“姑母,是善儿和娘亲给姑母添麻烦了。善儿如何敢舔着脸在住在府邸,此番正是来和姑母请罪的。”   殊不知,方才傅姜氏母女那番话,尽数落在了姜善耳中,她知道傅姜氏母女今非昔比,也羡慕过,傅瑶就是命好,有个异姓王哥哥,如今镇北王又和清溪郡主大婚,傅家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可傅姜氏怎么可以这么轻飘飘就揭过此事?似乎,娘亲的受辱,根本不值一提?她虽没读过什么书,却自恃清高,心里自然是存了计较了。   她更知道,出了这事儿,傅姜氏怕也觉得她继续呆在府邸有些不妥,既然如此,她必须来一招以退为进,若是她主动提出要离开,傅姜氏必会对她有怜惜之心,也会怀疑自己是否有些太过小心翼翼了,势必会把她留下来。   果然,她这话一出口,就见傅姜氏眉头微蹙,不悦道:“这是什么话?我说让你住下,谁敢轻看你,谁敢让你受委屈。”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至于今个儿的事情,你也别放在心里。郡主自幼被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娇宠着,规矩多了些,你娘亲难免有冲撞,不过郡主是宽厚之人,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可能迁怒你。你大可以放心住下。”   “再说,你娘也和我说了,你也到了适婚的年龄,想让我私底下帮着相看一番。我这当姑母的自然尽力。”   一旁,傅瑶听着却忍不住有些烦躁。她觉得自己绝望死了,许三少爷已经和那谢家三姑娘去了西北,而她,却成了坊间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事情闹腾成这样,是她始料未及的。   所以,听着娘亲要给姜善相看人家,她这心里就一股火瞬间席了上来。   她是知道的,舅母想让姜善嫁入高门,这也是为什么舅母此番没把女儿带回去的原因。毕竟在王府住着,多少能抬高姜善几□□价。   傅瑶怎么可能甘心,她自己身处绝境,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姜善得势,她才没这么好心。   所以,对于母亲给姜善挑选夫婿,她满心的不乐意。   另一边   “郡主,这次奴婢倒是小瞧傅姜氏母女了,竟然这般沉得住气。”   琥珀忍不住嘀咕道。   许姝喝了一口茶,“怕是傅姜氏心里也暗暗急了,翊哥儿和谢氏已在前往西北的路上,可傅瑶,这御赐的婚事,岂有赖掉的可能。或许比起让傅瑶青灯常伴,傅姜氏其实还是希望女儿能嫁入许府吧。”   闻言,琥珀有些讽刺道:“这傅姜氏之前还指望着郑侧妃能在太皇太后面前卖力,让傅瑶另择高枝。要不说她愚蠢呢,这会儿怕是急的都要跳脚了。”   许姝笑着看她一眼:“不过这倒是如了我的意,省的我费心思了。”   之前许姝虽不喜傅瑶,可有圣旨在,傅瑶又毕竟是傅家的姑娘,她再不喜,也拦不住傅瑶进许家的门。   心术不正之人,怎么可能做翊哥儿的枕边人。   更不要说,傅姜氏母女暗地里的小伎俩了。   许姝还要说什么,却听丫鬟香凝进来回禀说,宫里窦公公的人带来了信笺。   近来新帝登基,太皇太后有冯振这阉党支持,倒也立了些威严。   国库本就空虚,若先帝还在,慈宁宫那场大火,即便是修缮,也有个定数的。而今,新帝登基,太皇太后想着垂帘听政,慈宁宫岂非要大修特修。听闻足足拨了两百万的银子,用在修缮之事上。这说到底或许也是皇家自个儿的事情,可谁知道,西山大营那边有人借此闹饷。   官兵闹饷,说到底也是被逼的。足足有四个月没发饷银,偏偏闹出慈宁宫修缮这事儿,如此岂不乱军心。   太皇太后听闻消息,自然震怒。在她看来,这根本就是乱、臣贼、子。当下就派东厂的人去镇压。   可这西山大营是什么地方,既有人敢闹饷,自然上头也是点了头的。再加上这些人本就不齿冯振这些阉党,而今,却要让他们缴械投、降,他们岂是傻子,这若放下兵、器,那还有活路。   一时间,内阁那边也是急昏头了。兵部尚书被责问,可他也委屈的很,说句僭越的话,慈宁宫修缮用的两百万两银子,这怎么可能不乱、军心。   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许姝冷哼一声,这事儿怕是要闹大了。天下民不聊生,这两百万银子,而今是被西山大营那边紧紧抓着不放,过不了多久,怕是要传遍天下了。   在太皇太后看来,慈宁宫的修缮远比天下苍生要重要。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这边,太皇太后都要气炸了。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她贵为太皇太后,却连这点儿主都做不得?   桂嬷嬷缓缓劝道:“主子,奴婢看啊,您直接调人去镇、压,这些人,就是太无法无天了,都该拉出去砍头!”   太皇太后如何不想这样,可她手中没有调、兵之权,尤其听闻朝中已经有人准备写折子,让她缩减慈宁宫修缮费用。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压根就没把哀家放在眼里。哀家若是退一步,日后,还有什么事儿哀家能做的了主?”   “派人给次辅传话,就说这次的事情,那些人都有造、反之嫌,让他紧紧抓着这点儿,暗中拉拢朝臣站队,哀家就不信了,哀家连这点儿事儿都做不了主?”   闻言,桂嬷嬷直道高明:“主子,您这招当真厉害,有了这名头,谁还敢说什么?除非,他们有不臣之心。”   说罢,桂嬷嬷转移话题道:“主子,小主子已经被接进宫数日了,这会儿应该醒来了,奴婢要不让奶嬷嬷们抱过来。”   桂嬷嬷口中的小主子正是被太皇太后接进宫来的李铉,虽只是一个小孩子,可经过这些日子和宗人府那边的扯皮,终于是让孩子上了玉蝶。孩子虽小,却已经被太皇太后亲自赐名,铉,足以见太皇太后对这孩子的重视。   听桂嬷嬷这么说,太皇太后立即就缓和了神色。她本就怜惜小儿子七王爷,而今,七王爷终于有后,她又来了这么一招狸猫换太子,让孩子名正言顺的留在自己身边,可不格外的疼惜。   自这孩子被抱进宫来,太皇太后一日都要嘘寒问暖三次以上。   “快,快给哀家抱过来。”宫里皇子教养一般都不假于妇人之手,可太皇太后说要把孩子留在她身边,谁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宫里不免有些流言蜚语,说是太皇太后对这孩子的宠爱,比新帝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毕竟在名义上,新帝还得尊称这孩子一声皇叔。 ☆、第163章 天下养   太皇太后修缮慈宁宫,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虽看着和内廷没多大关系, 可大家也忍不住有些好奇, 太皇太后这事儿做的确实惹人非议, 可当年先帝爷那会儿,不也修建玄清殿吗?那次, 不也最终风平浪静了。可这次这事儿, 却是有些不可收拾的兆头,毕竟连锦衣卫都出动了,还是弄得个双方对峙的局面。   这件事不仅是流言蜚语的问题,新帝才登基不久,就闹出这样的事情,若不妥善解决,恐危及江山社稷。   “主子, 您何不找老爷入宫一趟。若是能替太皇太后解了这困境,太皇太后便不得不欠您一个天大的人情。”   自打事发以来,碧珠已经是第三次谏言了。   许蕙懒懒的靠在大引枕上,闻言, 缓缓抬眸,“自从本宫入宫那日起,便再不可能和爹爹低头。即便本宫有心示弱, 爹爹那性子,在他心里,怕是早没我这个女儿了。”   说着, 许蕙微微蹙眉,神色间难掩感伤。   “主子早已今非昔比,如今整个紫禁城谁不知皇上格外黏着您,想必老爷心里也会有些计较的。”   碧珠这话说的确实也不全是奉承之言,就前几日,皇上玩到欢快时,突然说了那么一句,太妃娘娘胜似朕的母妃,将来,朕必已天养之。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碧珠心底咯噔一下,彻夜没睡着。   翌日,新帝便差人送来了各式天下珍奇异宝,看着这些,许蕙突然意识到,若好好谋划,日后的尊荣未必就比不上太皇太后。   想到那日的事情,许蕙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半晌,她终于开口道:“罢了,那本宫便亲自修书一份,你暗中差人给爹爹带去。”   闻言,碧珠一阵欣喜,忙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写完之后,许蕙一字字看过,变得有些沉默。   碧珠忙安抚道:“主子,奴婢听闻这些日子太皇太后暗中拉拢次辅大人,您这般做,并非单单为了自己,也是为老爷着想。这些年,老爷虽未内阁首辅,可如今形势不同,奴婢说句僭越的话,许老爷这几日也发愁怎么和太皇太后套近乎呢,而您,恰恰是做了这个中间人。可谓是一箭双雕呢。”   太皇太后暗中拉拢次辅,这事儿许蕙也有所耳闻。她毕竟是许家出来的,爹爹的位子若是被人抢走,即便碍着爹爹这些年劳苦功高,即便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下,也难逃被架空的命运。   这,确实不是许蕙愿意看到的。   也因此,她格外的期待着爹爹的回应,说句掏心窝的话,她的性子自傲又自卑,何尝不是想让爹爹重新认识她这个女儿。   交代完碧珠让人把信暗中送往许府,许蕙又不由想到一件事,那便是翊坤宫的淑太妃。   说来也怪了,这先帝还在时,淑贵妃什么性子,虽三皇子被废黜,可依着淑贵妃的性子,也不该这般沉静。尤其当了太妃之后,更是闭宫不出,除了每月十五往太皇太后宫里请安,平日里听说整日的吃斋念佛,宫里好像没了这个人似得。   俗话说反常即为妖,许蕙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不安的很。   “主子,奴婢看您是多心了。三皇子被废黜,而今新帝登基,若没太皇太后的恩旨,那温氏如何能逃的了殉葬的命运。如今吃斋念佛,也不过是怕太皇太后不肯给三皇子留活路罢了。您又不是不知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的野心,否则,何以把大皇子打发去守皇陵。温太妃必是感觉唇亡齿寒,才虔心求佛的。”   “不瞒您说,宫里近来私下有不少传言,说兴许四皇子也快遭殃了。您没见,自打那崇明园的小皇子被接进宫来,太皇太后宠成什么样了,每日嘘寒问暖不说,还亲自养在身边。就是新帝,也没这样的恩宠呢。”   这位小皇子,如今谁提起来不说他好命,谁不羡慕。   闻言,许蕙冷哼一声:“太皇太后这是在给自己留后招呢。毕竟皇上年纪还小,这天有不测风云,若真的有了什么意外,太皇太后手上岂不有张王牌。这老东西,当真厉害。”   不过话虽这么说,许蕙也没往别处去想。   而且,近来皇上对这位小皇叔,也不见得那么欢喜。皇上虽在好多人眼中还是个孩子,可要知道,天家威严,这东西,谁也说不准。更不要说皇上之前随着废太子圈禁在禁宫,怎么可能就任由这小皇叔威胁到他。所以,这事儿,她根本无须担心。   却说新帝那边,这日一下早朝之后,新帝就往太皇太后那边去了。李铉也被奶嬷嬷们抱了来,几个月大的孩子,粉雕玉琢的,太皇太后亲昵的抱在怀里,笑着对新帝道:“我们大曜国向来以孝治天下,你这小皇叔未来少不了指望你封妻荫子。”   让太皇太后欣慰的是,新帝对这位小皇叔看上去并未有任何的芥蒂,恰恰或许都是孩子,反倒是多了些亲近。   只见新帝笑着勾了勾李铉的手指,缓缓道:“曾祖母放心,朕定不会让小皇叔受任何委屈的。有朝一日,必会让小皇叔出宫建府,享受亲王之尊。”   这话听着别提多对太皇太后的胃口了,她嘴角的笑容几乎抑制不住,满意的点了点头。   直到新帝离开,太皇太后仍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桂嬷嬷见此,笑着奉承道:“主子,皇上这般宽厚,您该安心了。”   原本因为这几日流水般的赏赐往蕙太妃那边送,桂嬷嬷知道自家主子心里有些不满。可这会儿看来,这些都不是事儿。   桂嬷嬷不知道的是,哪里就是这几日的赏赐了,那日皇帝那句太妃娘娘胜似朕的母妃,将来必将以天下养之,当时听到这话的丫鬟,都被许蕙下了禁口令,若敢随意传出去,当即拉出去杖毙。   “确实,皇上对铉哥儿颇为宽厚,只是哀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皇上性子阴狠,小小年纪,比之先帝,有过之无不及。而今许还是年纪小,没把铉哥儿当做威胁,可这随着年龄的增长,纵然他不想,怕是身边也会有不少人给铉哥儿上眼药吧。”   听着这话,桂嬷嬷的身子猛地一僵,她侍奉太皇太后多年,怎么可能不明白主子的深意。   其实,主子虽没说,可看着主子这些日子对小主子的宠爱,那几乎是把对七王爷的亏欠都放在了小主子身上。所以,主子的心思,她还是多少能揣测出几分的。   桂嬷嬷这么想着,遣退了屋里侍奉的丫鬟,见众人都出去了,她才低声道:“娘娘,小主子年龄尚小,奴婢知道,您觉得亏欠了七王爷,可万事儿急不得,且得好生谋划,若这个时候露出些什么苗头,岂不害了小主子。”   听了她这话,太皇太后果然满意的点了点头,要不说聪明人说聪明话呢。桂嬷嬷当初虽也有办事不利,让她震怒的时候,可除了这个,桂嬷嬷这般能揣测到她心思的奴才,她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你说的是,哀家若这会儿就急的让瑄哥儿上位,倒是会害了他。倒不如不动声色,等铉哥儿再大一些,再见机行事。”   “不过为了拉近皇帝和铉哥儿的感情,从明个儿起,皇帝过来晨昏定省,都让奶嬷嬷把铉哥儿抱过来。皇帝虽性子残、暴,可也毕竟是孩子,这朝夕相处间,总能积累起感情的。”   说完,太皇太后又问了桂嬷嬷近来各宫的动静。   桂嬷嬷一一回禀,只是说到翊坤宫的淑太妃,有些嘲讽道:“淑太妃这是向娘娘示弱呢,整日都烧香拜佛,这几年前谁能想到,荣宠后宫的淑贵妃,今日会这么落魄。”   “娘娘您不知道,一挨近翊坤宫,就浓重的烟火气息,这温氏若不是心虚,若不是害怕,哪会如此。也就娘娘心肠好,还让她居太妃之位,平日里吃的喝的也都没苛待她,就凭着这个,她往娘娘这里磕头感恩都不为过呢。”   许府   接到蕙姐儿的来信,二太太萧氏一整日都有些如坐针毡。这自打蕙姐儿入宫,可从未往家里来过书信。她虽身处内宅,却也多少能揣摩出来,这八成是为了西山大营那边,闹饷的事情。太皇太后现在被弄得下不来台,老爷是内阁首辅,这个时候,若能解了太皇太后的尴尬,蕙姐儿在太皇太后面前,岂非立了大功。   “主子,奴婢觉得五姑娘若真打的这主意,怕是空欢喜一场。京城人谁不知道,太皇太后早有除却姑爷的意思,若老爷这次站在了太皇太后这边,王爷心里岂不疑心。”   萧氏看着手中尚未拆封的信笺,暗暗叹息一声:“你说的不无道理,可你不知,太皇太后已经暗中拉拢次辅,老爷很可能被架空呢。”   萧氏琢磨着,或许许蕙也看出这点来了,所以才敢写了信笺来。   近来关于宫里蕙太妃的传言,萧氏也听闻了不少。萧氏虽觉得有些唏嘘,却也不得不感慨,这蕙姐儿确实如今是个厉害角色了,连新帝都这么黏着她。流水般的赏赐往宫里去,这样的荣宠,比之先帝那会儿,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看着蕙姐儿这般得意,萧氏心里总还是有些不安。这一朝天子一朝臣,蕙姐儿又那么不喜郡主,这若真的等她得势了,怕是会威胁到郡主。   不过担心归担心,她也知道,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在,有王爷在,蕙姐儿也未必就能讨得了好处去。这么想着,她心里总算是宽慰了一些。   这日,很晚了,萧氏才等到许晟阳回府。   对于朝堂的事情,许晟阳鲜少和萧氏提及,不过也不至于真的闭口不谈。   “老爷,五姑娘递了信笺出宫。”侍奉着许晟阳吃了夜宵,又洗漱完,萧氏才缓缓把许蕙的信笺递了上前。   镇北王府   “王爷回府了吗?”   外头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郑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太皇太后做的纵然有些不妥,可身处高位,又事关皇家威严,太皇太后岂可能让步。   为人臣者,自然替太皇太后解忧,郑涟私心想着,若能由王爷平、叛此事,岂不在太皇太后面前立了大功。   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郑涟知道太皇太后容不得王爷,可她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这个时候,于情于理她当然得做这个中间人了。   再加上娘亲带来了消息,说是太皇太后已经暗中拉拢次辅,过不了多久,许阁老便会致仕。对于这样的结果,郑涟丝毫都不怀疑。一朝天子一朝臣,别看许阁老把控朝堂多年,可内阁岂是他一人的天下,万事逃不过一个利字。   前朝不是没有阁臣,史书上也不乏一些当时得势,可致仕后,下场凄惨的。   在郑涟看来,许氏能坐在如今这个镇北王妃的位置,除了高宁大长公主殿下,还有许阁老的缘故。可如今,太皇太后才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有朝一日,必会垂帘听政,高宁大大长公主和太皇太后一比,已有些弱势了。加上太皇太后和高宁大长公主的这些年的嫌隙,终有一日,会有清算的时候,到时候,如何还能庇护的了许氏。   而许阁老,也离致仕不远了,郑涟越想越觉得兴奋,自己的机会可不是来了。   郑涟从没这么得意过,娘亲早就告诉她,输赢不急于一时,她之前还觉得有些憋屈,可没想到,苍天有眼,她终于能把那许氏踩在脚底下了   哼!看着吧,许阁老致仕,太皇太后绝对不会放过许家。让许家全身而退,轻易抽、身,太皇太后才没那么好心。朝堂一个贪墨的罪、名都能让人晚、节不保,若太皇太后真有杀、心,怎可能不彻底清、算许家的人。   到时候,她只需要让郑国公府稍微动些手脚,那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许氏还怎么得意,还怎么可能安稳的坐着王妃的位子。 ☆、第164章 醉酒误事   外头流言肆起说爹爹即将致仕, 这事儿虽还只是揣测, 可还是让傅姜氏母女不免有些慌乱起来。   所谓无风不起浪, 一朝天子一朝臣, 傅姜氏虽没读过什么书, 却也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瑶儿, 你说这事儿可怎么办?这史书上也不是没有过致仕之后的阁老身陷牢笼, 这许家若获了罪,岂不牵连到你。”   比起幸灾乐祸的看着许府遭难,傅姜氏这次倒也没糊涂,先帝爷那赐婚的旨意,这如何能不让她担心。为着这个,她一宿都没睡好。   外头的流言不会无缘无故,尤其许阁老这些年手段刚烈, 虽位及首辅,可难免有得罪过的人。这若真的太皇太后示意朝许家动手,女儿可怎么办?   “娘,您快别自个儿吓自个儿了。虽女儿也巴不得许家能势薄一些, 可即便太皇太后有些抓着许府不放,难道许阁老就会坐以待毙。再说了,不还有那许氏吗?高宁大长公主殿下, 定会插手的。”   说白了,傅瑶觉得这事儿根本就是危言耸听,她才不关心许家怎么了, 别的府邸又怎么了,她这几日细细想着自己这婚约,心里着实是有些忐忑,她这似乎成了死棋,似乎除了孤灯常伴,再没其他别的什么选择了。   不知怎么,她隐隐也有些悔意,尤其想到那谢氏已经随着许三少爷往西北去,她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烦躁。没人喜欢当老姑娘的,可太皇太后凭什么给她恩旨,谁也知道太皇太后和先帝爷的嫌隙,如此,即便郑涟给她允诺,她怎肯轻信于她。   想着这些,她一时忍不住眼眶就红了。   见她这样,傅姜氏也是连连叹息,别说女儿心里不快,就是她,也为难的很。总不能巴着太皇太后不知那日能兑现的恩旨,就这么熬下去吧。说到底,老二之前御前请旨,看重的就是许府和殷家的势力,如今许家,傅家,殷家三角联合,如此稳固的关系,她总觉得老二不会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许阁老致仕,许家败落。   自打入京以来,她心里头恨许氏的高傲,恨她的目无尊长,可这也只是她的一己之私,尤其想到女儿,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暗暗问过自己,是不是当初那一步,确实走错了。   毕竟是御赐的婚事,她再不喜欢许氏,再不喜欢女儿当别人的妾室,可比起这个,她更怕女儿真的这辈子就这样当了老姑娘,这岂不成了笑话。   这女人家的年华就这么几年,若拖成了老姑娘,她就是哭天抢地,也没法了。   “瑶儿,娘知道你不爱提及这事儿,可娘今个儿不得不直接问你,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闻言,傅瑶一阵烦躁,她如今名声早就没了,即便太皇太后真的给她恩旨,许她另择婚配,谁敢娶她。   可之前自己那番自作聪明,许家怎可能让她再进许家的门,即便进去了,许三少爷恐早就和她生了嫌隙,这辈子她注定要做小伏低,根本没有和谢氏争的可能。   不行,她绝对不愿意这样的。可想到当初自己其实也对许三少爷有过倾慕之心,她又有些挣扎,她也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或许,她求的太多,顾及太多,想要的太多,所以才会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吧。   傅姜氏拍拍她的手:“瑶儿,你别怕,娘定会想法子替你做主的。”   说着,傅姜氏脑海中闪过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意味深长的看了女儿一眼,道:“瑶儿,这几日娘夜不能寐,就怕你这再耽搁下去,成了老姑娘。之前,我们总仗着那郑涟想求得太皇太后的恩旨,其实,从头到尾,我们都出于被动地位。”   傅瑶微微蹙眉,一副疑惑的样子。   傅姜氏心底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太皇太后如今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郑国公府也水涨船高,日后只会更显赫,而我们傅家,还有郑侧妃这个郑国公府的姑奶奶,为今之计,也只有让你想法子和郑家公子有了牵扯,太皇太后便不得不给这个恩旨了。郑家是她的母族,权衡一番,这道恩旨,她只能给。”   “娘,您怎么会想到……”傅瑶震惊的脸都白了,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只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傅姜氏拿着茶杯的手也有些颤抖,“那除了这个,还有别的选择吗?你一个女孩子,真要当老姑娘?许家,我们已经不能做这个选择了,即便许家肯松口,娘怎么忍心让你做小伏低,再说许家现在也在风头浪尖上,我们再不能走错了。可郑国公府不一样,是太皇太后的母族,日后只会更显赫,即便太皇太后有一日去了,那新帝也得碍着一个孝道。”   “你若嫁到了郑国公府,即便国公夫人心里有什么计较,也得顾及郑侧妃吧,只要她心里有所顾忌,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当娘的都是这样的心思,哪有不心疼自己女儿的,她若敢让你受委屈,娘这里也定绕不过郑侧妃。”   随着傅姜氏娓娓道来,傅瑶终于明白过来,娘亲打的什么主意了。   这主意虽说大胆了些,可确实不失为一条生路。   她忍不住抬眸看着傅姜氏,声音颤颤道:“娘,这样真的可行吗?”   可不可否认的是,傅瑶心里也泛起了阵阵涟漪,是啊,而今也唯有这法子了,她和许三少爷御赐的婚事,只有这样才能让太皇太后心甘情愿的给她道恩旨,而又因为有郑涟在,在郑家,她也不至于受了委屈去。   这法子,真的高明极了。这些日子在她头上的阴霾,一下子似乎都退散了。   “怎么不行?你这孩子,这怕是最好的法子了。我们只要好好谋划,做的滴水不漏,一定会给郑家一个措手不及的。”   “只要你有个好归宿,娘也不至于日日忧心,怕你当了老姑娘。”   傅姜氏言语间也是难掩欢喜,似乎已经看到女儿出嫁那日,十里红妆的场面。   这边,傅姜氏母女豁然开朗,另一边,许姝这里却来了客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二太太萧氏。   这昨个儿五姑娘来信之后,萧氏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尤其外头还传言,老爷即将致仕,她寻思再三,还是忍不住叨扰郡主来了。   “郡主,你也知道五姑娘的脾气,老爷这般态度,她怕是会因此怨怼老爷,这若受了什么刺激,做些什么疯狂的事,我只这么想着,心里就不安的很。”   萧氏这话其实是意有所指的,当年孟姨娘的怎么去的,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五姑娘那时那么小就能下那么狠的心,而今,贵为宫里的太妃娘娘,新帝又格外亲昵,这若一个不好,再生了什么别的心思,她就怕许家招来祸患。   要知道,人心难测,五姑娘又那么好强,虽也读了不少书,却也因此愈发偏执。   所以,犹豫再三,她还是来了郡主这里讨些主意,哪怕扰了郡主的清闲,她也不得不来这一趟。   “太太权且放心,别信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爹爹这些年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何况,还有王爷在,岂会置之不理。”   闻言,萧氏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是落地了,郡主既然这么说,那自然是有计较的。其实,在她看来,也不奢求老爷还能高高在上,许家一如往日的显赫,只要老爷好好的,一家人好好的,别的倒是其次。   只是想到宫里的蕙姐儿,她这心里,多少还是觉得唏嘘的很。她添乱倒不怕,怕就怕她不怀好意,仗着自己如今地位不同了,就胡乱来。   之后,萧氏又说了些府邸最近的事情,当然这其中也不免提到了二房的新媳妇谢氏。   虽谢氏已经和翊哥儿往西北去了,可家里对于这个晚辈,都喜欢的很。就连挑剔的老夫人,也都暗地里对谢氏赞赏不已。   “有谢氏照顾翊哥儿,我和你爹爹也就放心了。只是西北毕竟是蛮荒之地,多少会有些艰辛。”   近来,为着这事儿,萧氏也没少胡思乱想,而今他们二房就翊哥儿这么一个哥儿,日后都靠他支应门楣的。总不好一直都呆在西北。   许姝见她如此,缓缓道:“翊哥儿自幼跟着师傅习武,不论刮风下雨,从未懈怠过。此番,王爷也是有重用之意,假以时日,未尝不会有王爷的威名。”   萧氏就是再迟钝,也有些明白许姝话里的意思,王爷有意重用翊哥儿,那自然不会让有心之人对翊哥儿动手的。   可转念间,她还是不由愣了愣,西北重地,王爷这怕是要培养翊哥儿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了。既如此,那王爷定不会看着太皇太后对老爷下手的。   如萧氏所料,这不,她才刚从王府离开,回去的路上,关于次辅苏禀恩的流言,已经是弄的满城风雨。   说什么昨个儿苏次辅和同僚吃酒归来,许喝的太多,醉醺醺的竟然和苏家老夫人身边侍奉的大丫鬟有了苟且。   要知道长辈赐,不敢辞是一回事,各世家大族也没少长辈把身边侍奉得力的丫鬟安排到儿子房里侍奉,可你这不问自取,就有问题了。   虽说只是内宅之事,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弄得现在这满城风雨。这不,御史都上折子弹劾苏次辅。   就苏禀恩今时今日的地位,正是他得意之时,怎么就偏偏栽在一个丫鬟身上了?这也点儿太背了。   不仅他自个儿憋屈,宫里太皇太后,也是忍不住摔了手中的杯子。   “糊涂!糊涂!”   大曜国以孝治天下,苏禀恩这么做,哪里还谈得上孝道,难怪被御史弹劾。可这事儿偏偏这个时候发生,太皇太后不由有些阴谋论了。   这谁不知道她有意重用苏禀恩,所以这事儿更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主子,您难道怀疑是许阁老背后使坏?”桂嬷嬷倒不这么认为,她更多的觉得这一切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苏家后宅的事情,许阁老即便有意,怎么可能苏禀恩就真的栽了这跟头,可见,还是他自己犯了糊涂,喝酒坏了事儿。   为了拉许晟阳下台,朝中谁人不知太皇太后重用苏次辅,这个时候,太皇太后当然得保下苏禀恩。若不如此,岂非有损她的威严。   可怎么个保法,太皇太后确实有些头痛。   尤其御史那边还揪着此事不放,这真的让她为难极了。   一群顽固不化的东西,太皇太后真是恨透这些文人的迂腐了。   这边,太皇太后刚准备让人找冯振来商量此事,外头关于苏禀恩的事儿却是越闹越大。起初,御史还只是弹劾他私德有碍,有违人、伦。不知怎么,三年前黄河决堤,死伤多少百姓的事儿也被捅了出来,说当初河道总督正是苏家的大公子,偷工减料,致使在天灾面前无力抵抗,数十万人流离失所。   同一时间,苏家二公子有龙阳之癖,今年春闱,看上一个长相俊俏的书生,最后弄得书生羞愤跳河自尽,这事儿也被抖了出来。一时间,天下无人不讨伐苏家。   子不教不知过,何况,这根本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苏禀恩仗着自己是次辅,混淆视听,把这些事儿都瞒了下来,这还是被抖出来的,别的还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不用想,定是极其骇人。   有了这些破事,太皇太后再想提拔苏禀恩坐上首辅的位子,那是不可能了。而这会儿她也恍惚过来了,这事儿,绝对不是偶然。   所有的事情一起发酵,这若是偶然,真是见鬼了。   “主子,苏大人那边,您准备怎么办?”   太皇太后之前以为,只要自己有心为之,一定能让许晟阳吃个闷亏,她怎么都没想到,万事俱备,一夕间却转了风向。她是保苏禀恩也不是,不保也不是。保,她拿什么去保。可若是不保,日后谁还敢为她效力。   “老狐狸,许晟阳这老狐狸,一定是他暗中指使人做的。”   桂嬷嬷知道主子有些骑虎难下了。   可主子如何能轻易低头,这次若是让步了,日后,可就麻烦了。   外头所有人都在看太皇太后怎么解这个局,可大家怎么都没想到,这日晚些时候,宫里就传出了消息,太皇太后身子抱恙。   不得不说,她这招确实聪明,外头事情再乱,谁敢这个时候扰了她的静养。   从这点来看,太皇太后不愧在这紫禁城呆了这么些年,道行确实是挺高的。   静寂的夜晚,新帝看着跪了一地的太医,沉声道:“从今日起,每日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平安脉,若太皇太后有什么三长两短,朕要你们的脑袋!”   太皇太后身子抱恙,连见新帝都不肯,新帝打发了太医出去之后,把视线落在了桂嬷嬷身上:“嬷嬷,曾祖母可还好?”   桂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太皇太后这是郁结于心,这是李家的天下,可外头那些人,这是要做什么,这难道要逼太皇太后下罪己诏吗?”   “奴婢斗胆问皇上一句,许阁老可是忠臣?”   “这些人,不就是仗着您年岁尚小,才这么逼太皇太后。皇上,您如今是天下的主子,可得护着太皇太后啊。” ☆、第165章 奸佞   新帝此刻的心情也极其复杂, 他虽年幼, 可并不糊涂, 这些日子, 太皇太后若不是为了揽权, 何以暗中拉拢苏次辅,这些他心里都有数。可让他气极的是, 太皇太后倒也罢了, 桂嬷嬷不过太皇太后身边侍奉多年的老奴,竟也敢这么和他说话。   如今,整个紫禁城只知太皇太后,不知他,他无力抗衡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今个儿都可以装病用孝道来让他做选择,护着苏禀恩, 他这皇帝,未免当的太窝囊了。   所以,内阁一定不能乱,唯有如此, 太皇太后才不至于真的一手遮天。   见新帝并未应答,桂嬷嬷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忙低下了头, 看上去恭顺极了。   新帝微微眯眼,半晌,一声叹息:“嬷嬷这话倒是把朕给问住了, 许阁老是不是忠臣,这得问天下百姓。”   闻言,桂嬷嬷浑身一震。   正在这时,内室传来了太皇太后虚弱的声音:“皇帝来了?”   新帝疾步走了进去,只见太皇太后神色苍白。   新帝跪下恭敬的行礼问安,神色间满是担心。   见此,太皇太后方才隐隐的不悦终于是消散了一些。   方才,新帝说的话都尽数落在了她耳中,那句许阁老是不是忠臣,这得问天下百姓,确实让她心里咯噔一下。可转念一想,许是她疑心了。新帝才多大,怎么可能有如此城府。尤其他平日里暴、虐的性子,怎可能和她玩心机。   “曾祖母,您可好些了?”   看着跪服在床边的新帝,太皇太后缓缓勾了勾唇角:“不碍事,年纪大了,到底有些不中用了。”   随着她这声轻叹,新帝噗通磕了一个响头,沉声道:“曾祖母,眼下外头因为苏次辅的事情,弄得满城风雨,苏家两位少爷也都牵连其中,若您执意要让苏次辅更进一步,怕是朝臣不会答应。”   说着,他突然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曾祖母,这天下是我们李家的天下,纵然他们不允,那又如何,只要我直接下了旨意,他们不允又如何?”   新帝这么说,太皇太后突然恍惚了那么几秒,尤其那句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让她看着新帝的目光多了些审视的味道。   只是几秒的沉默之后,她终还是暗暗叹息了一声。就冲着新帝直接下旨的话,她怎么可能不表态。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苏禀恩这步棋,算是从一开始就错了。若她能再耐心一些,苏家那些烂账,就不会弄得现在满城风雨,她就不至于这般被动。   “皇上岂可胡来?若这么一意孤行,天下谁会称赞皇上的英明。所以苏家的事情,还是交由大理寺去办吧。”   新帝犹豫几秒,犹自一副不甘的样子,太皇太后见此,心里多少还是宽慰了些,不管怎么,新帝至少和她是一条心的,只要她牢牢把控住了新帝,这天下,迟早是她的。   之后,新帝亲自侍奉了太皇太后汤药才离开。   一旁侍奉的桂嬷嬷忍不住感慨道:“主子,这次的事情真的太被动了。”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哀家又何尝不气,怎么会觉得苏禀恩是可用之才?”   “不过哀家等了这么些年,也不在乎再多等一些日子。”   翌日,苏家满门下狱的消息,一大早就传遍了京城。   郑涟惊的差点儿摔了手中的杯子,怎么会,姑祖母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步呢?   “主子,您又何须忧心?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只要有太皇太后在,您还怕您斗不过那许氏。”采凝见状,忙低声宽慰道。   “你说的也是。”郑涟点点头,可心底到底还是怕因为这事儿,阖府上下的人对她少了敬畏之心。   偏偏这日她逛花园时,听到两个丫鬟在暗地里嚼舌根,郑涟哪里还能沉得住气,直接就让人把这两丫鬟杖毙了。   按说她是王府的侧妃,平日里打罚几个丫鬟,倒也没什么,可直接就这么杖毙,确实挺惹人非议的。毕竟,府邸现在可是有郡主在。   可她并未有任何的慌乱,甚至是,她盼着正院有丫鬟过来说,王妃娘娘请她过去。   就这样,她等了足足有半个多月,许氏那边也未有任何的动静。   若是前几日,她还能骗自己说是许氏忌惮宫里的太皇太后,不可能为了两个丫鬟,来找她的不快。可这会儿,她还如何欺骗自己,人家压根就是拿自己当透明人了。   “贱、人!”郑涟心里一次次的暗骂着,可除了自己气的跳脚,许氏那边,愣是丁点儿动静都没。更让她气极的是,王爷也未露面,似乎她在这个府邸,丝毫都没有存在感。   郑涟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怎么许氏竟然无动于衷。   郑涟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既然许氏漠视她,那她只能不请自去了。   这厢她正要往正院去,却听丫鬟进来传话说,国公夫人来了。   这国公夫人,自然便是周氏了。   “娘怎么会突然来了?”郑涟心中一阵疑惑,不过她自幼和母亲亲昵,倒也没再多想。   可是让郑涟没想到的是,周氏一进门,竟然掩面哭了起来。   一时间,她也急了:“娘,您这是怎么了?”   周氏红着眼睛,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好不委屈:“是你姑祖母,昨个儿你姑祖母叫找我入宫,我还以为是这些日子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让太皇太后不快,找我聊天呢。怎么都没想到,太皇太后为了抬举郑国公府,竟然有意把吏部尚书家的女儿指给你爹爹,这不是嫌弃我小门小户,逼着我下堂吗?”   郑国公平日里没少在外头胡闹,可这些周氏都没放在眼里,哪怕是郑国公在外头养了外室,她都不会这么心急。她至多表现一番贤良淑德,把人给抬进来,还能威胁到她的位置不成?   可这次不一样,太皇太后这明显的是想借着这姻亲抬举郑国公府,而她这糟糠妻,当然碍眼了。让周氏更觉害怕的是,太皇太后若真想抬举郑国公府,大可以把这姑娘许给几个侄子,怎么能直接给了老爷呢?她不得不揣测,太皇太后这是秋后算账了,当初,若不是她存了私心,太皇太后也不至于出宫休养。   “娘,怎么会这样?太皇太后疯了不成?”郑涟也急了。   郑国公府能有如今这样的位置,皆是君恩。可这些年,娘亲的地位一直很稳固,从来都贤惠宽容。如今,太皇太后这是要逼的娘让贤呢。   “娘,您不要担心。那姑娘进门了又如何?哪怕生了孩子,还那么小,怎么支应我们郑家的门楣。”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周氏顿时是哭出了声。见状,郑涟突地也白了脸。   是啊,她怎么忘记了,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郑国公府的公子,都是扶不上墙的阿斗。   整日提笼架鸟,怎堪大任。   郑涟怎么可能不害怕,且不说娘坐得稳坐不稳正室的位子,单单太皇太后这个举措,就足以让她也跟着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先帝还在时,太皇太后即便有这样的想法,也得顾忌先帝的猜忌之心。而今,太皇太后根本无所顾忌了。   加上之前娘亲做的那些事,不用想,太皇太后断然不会轻易改了主意。   可她仍然不死心,她不能眼睁睁的再次沦为京城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娘,您别担心,我这就往宫里写请安折子,太皇太后素来疼我,应该会召见我的。”   这几日,许姝的日子过得一如既往的惬意,每日,傅祈钰都会在院里晨练,之后随她一块用了早膳,才会往宫里去。   每日下朝回来,都会和他说些宫里的事情。许姝听的直乐呵,尤其听闻太皇太后折了苏禀恩这颗棋子之后,又把视线落在了吏部尚书头上。   吏部专管官员的选拔,看来太皇太后这是准备来一招缓兵之计了。   见她嘴角微微的笑意,傅祈钰也心情很好,笑道:“近来,外头弹劾太皇太后慈宁宫修缮数百万费用的事情还未停歇,太皇太后这是有些架不住了。”   闻言,许姝噗嗤一笑:“可吏部选拔官员,也不是一日之事,要我看,新帝虽也忌惮内阁权势过大,可比起内阁,他怕更忌惮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否则,那日太皇太后借病施压,他也不会有那番话了。”   傅祈钰笑笑:“太皇太后多年久居深宫,把一切事情都想的太简单了。虽她手下有冯振这阉党,可你可知,西南那边早已有了动作,这过不了多久,靖南王怕是就会打起清君侧的旗号了。”   许姝踌躇片刻:“靖南王只是为了除阉党?怕就怕到时候,爹爹和王爷也成了靖南王口中的奸佞之臣。”   傅祈钰徐徐喝一口茶:“本王等这一日,已是许久了。”   许姝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半晌,方开口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靖南王挥师北上之际,新帝必许王爷摄政王之尊。如此,王爷离那个位子,就更近一步了。” ☆、第166章 出   几日的功夫, 靖南王那边的动静, 也传到了太皇太后耳中。   太皇太后难免也慌了起来, 这老东西, 竟准备把矛头对准冯振。新帝才登基不久, 天下谁人不知,冯振如今依附的人是她。   “娘娘, 要老奴看, 这战未必就真的能打起来。莫说三皇子已经被废黜,从宗室中除名,即便没有,他还能丝毫不顾及淑太妃,他举兵那一日,便是淑太妃的死期。”   桂嬷嬷这番话,太皇太后何尝没想过。她当然知道, 淑太妃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她没有让淑太妃殉葬的缘故。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慌乱。   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如今朝中堪用之人, 唯有赫赫战功的镇北王。否则,若真的靖南王打到紫禁城,她这老婆子, 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如今这形势,虽不比改、朝换、代,可新帝年幼, 加之这段时间西山大营闹饷,朝臣们对她大肆修缮慈宁宫,也揪着不放。似乎所有的事情一下子都堆在了一起,让她头痛极了。   可即便这样,让她如何能心甘情愿的对镇北王委以重任,这无异于给他造势,到时候,天下民心所向,这天下早已不是李家的天下,她和新帝,都会成为傀儡。   想着这些,太皇太后轻叹一声,她心里还是存着侥幸,靖南王没这么大的胆子,三皇子也不可能真的不顾淑太妃的性命。   桂嬷嬷犹豫道:“主子,镇北王是万万用不得的,到时候,您再想削弱他的势力,那更是难上加难了。您何不暗中拉拢辽王。”   闻言,太皇太后不禁心头一颤,是啊,她怎么忘记辽王了。   想及此,太皇太后忙让桂嬷嬷拿了笔墨纸砚来,这些年,皇家对辽王不薄,而今,正是他表忠心的时候。   太皇太后的意思,即便冒些险,也不得不防着镇北王。   可新帝却不这么认为,他虽年幼,可也读过不少史书,太皇太后这般重用辽王,镇北王岂能心中没有计较,他虽心中也忌惮镇北王做大,可唯有保住自己,这李家的天下才得以长久。他刚登基不久,之前圈禁的那些苦日子,他并未忘记。若真的靖南王打到京城,镇北王又隔岸观火,那李家的江山,怕是真的完了。   太皇太后这是拿他的性命在做赌注。不行,绝对不行。   新帝气呼呼的来回踱着步子,心里惧怕极了。   内廷的消息传的是最快的,后宫不得干政,可宫里这些人,谁能没几个耳目。   容太妃闻着消息的时候,午休才刚醒来。   儿子如今被太皇太后打发去守皇陵,若依着容太妃之前的性子,早就日日在太皇太后面前做小伏低,想着大皇子能早日回京。可是现在,自打使了一招狸猫换太子,她只乐得在旁看戏。   三皇子早被废黜,这次若借着靖南王之势,打入京城,那依旧脱不开谋、逆二字。这么细细想来,大皇子守皇陵,不失为一个自保的方法。   “娘娘,太皇太后似有意拉拢辽王。说到底,太皇太后还是忌惮镇北王的势力。”   容太妃轻抿一口茶,幽幽道:“这自打先帝去了,太皇太后真正开始掌控六宫,皇上不过一个傀儡。可她忘了,皇上心里的惧怕。皇上还是皇长孙那会儿,被圈禁在禁宫,这心里,其实最在乎而今眼前的尊荣了。本宫瞧着,皇上已经被太皇太后压的有些喘不过气儿来了。”   说完,容太妃不由想到了隔壁的贤太妃。近来,贤太妃可谓是诸事不顺,苏家遭难,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京城这么多名门世家,起起伏伏,早已经是屡见不鲜了。可谁能想到,贤太妃的娘家淮安侯府也牵连其中,这倒也罢了,四皇子说是看破了宫里这些尔虞我诈,突然闹着要出家,远离世俗。听闻,昨个儿直接剃了头发,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贤太妃知道之后,直接就晕了过去。   这些年,四皇子和老大算得上是亲近,先帝还在那会儿,老大被圈禁,四皇子也冒着被先帝猜忌的危险,跪在御书房外头恳请先帝放过老大。这些,容太妃都是记得的。   所以,听着这事,她不免有些感慨。   不过,即便有之前这些情分,容太妃也不欲多管闲事。只是,她这里乐得轻松,贤太妃却还是找上了门。   太皇太后近来身子抱恙,四皇子闹腾的这事儿,贤太妃就怕太皇太后在气头上,直接就把老四逐出宫。这岂不是弄巧成拙,何况她也知道,太皇太后对四皇子不无忌惮之意。只要新帝一日未亲政,先帝的这些皇子,都会是太皇太后的眼中钉。   “姐姐,让你看笑话了。”贤妃说完,拿着帕子就忍不住低泣出声。   这句姐姐,着实是让容太妃心里心生感慨。她当初还是宫女那会儿,就有了身孕,可皇上觉得是耻、辱,愣是不肯给她封号,因着这个,这些年,贤妃可从未已姐姐相称过。   “老四是真的疯了,先帝痴、迷丹、药,我总想着,老四只要没随了先帝,怎么都好。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闹着出家。”   “也怪我没多想,前些日子也不是不知道他经常往寺庙去吃斋饭,我还以为,是宫里太压抑了,他想出去放松放松,如何能想到,他竟然是早有此意。”   “还说什么出家人清静无为,总算离开这权利的漩涡,不必要日日战战兢兢了。姐姐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他真的是疯了!”   贤太妃显然是压抑了许久,此时好不容易有个能说知心话的人,这话匣子一打开,竟有些停不下来的意思。   见她满脸的泪痕,容太妃暗暗叹息一声:“怎么会这样?岂是受了何人的蛊惑?”   一句话问的贤太妃瞬间又红了眼睛,只听她哽咽道:“若真是受了别人的蛊惑,我定会把那些骗子全都杖毙,可悲的是,他说他受够了紫禁城的尔虞我诈,说是寺庙是个修身养性的地方,日后,再不用看这些肮脏。姐姐听听,这有多疯狂?他怎么不想想我这个母妃,若他真的出家了,让我颜面何存,让我怎么办?淮安侯府现在还乱成一糟,已经是让我头痛了,可他非但不想法子替淮安侯府解围,反倒是一心向佛。”   贤太妃越说越伤心,这日子若真的出家当了和尚,她的颜面是一回事,可说到底,这事关皇家脸面,太皇太后会轻易放过儿子吗?   想着这些,贤太妃身子不由一颤,下一瞬,她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容太妃面前。   容太妃也被吓住了,忙拉她起来:“妹妹这是做什么?如何使得?”   贤太妃却不肯起来,声音难掩悲怆道:“姐姐,自小老四最听大皇子的,先帝爷这么几个皇子,老四却独独喜欢跟在大皇子身后。妹妹恳求姐姐,让大皇子劝劝老四,妹妹一定会感念姐姐一辈子的。”   贤太妃这话确实不假,她如今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儿子如今像是铁了心,昨个儿竟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还剃了头,和她说什么连法号都想好了,她气急的让人除掉他身上的□□,哭的死去活来的。可儿子竟然丝毫没有动摇之意,看着儿子那般执拗,贤妃的心都要碎了。   大曜国已孝治天下,儿子自幼饱读圣贤书,可如今,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若真的任由他这么胡来,事关皇家颜面,太皇太后会怎么做,她只这么一想,就觉得害怕极了。   “母妃,儿子不孝,儿子知道儿子愧对母妃这些年的教导,愧对母妃的期待。可儿子真的累了,大哥已经被皇祖母遣去守皇陵,您难道还没看出来吗?皇祖母这是容不得大哥了。下一个,难保不是儿子。父皇还在时,我们几个皇子整日战战兢兢,儿子虽未被圈禁过,可儿子这心里,何尝就不惧怕。都说天家最是显赫,可儿子倒愿意生在平常百姓家,那样,也不必面对这些尔虞我诈,兄弟残、杀。”   “母妃,儿子知道儿子这么做很怯懦,很不争气,让您失望了。可儿子真的再也不能欺骗自己。若这样继续活着,儿子倒不如死了的好。”   看着四皇子跪在自己面前哭诉,贤太妃心里不可能不动容。她看得出儿子的痛苦,可这一切的痛苦,却要以出家作为终结,这也太疯狂了。   贤太妃气的伸手给了他一记耳光,那力道之大,直接就把四皇子打的一个踉跄。   “孽障,你这是要逼、死母妃吗?母妃自十七岁入宫,宫里的起起伏伏,看了多少,宫里的龌龊,看到的只会比你多。可为母则强,母妃为了你,也只能变得更强,若不是这样,你以为你能平安长大。”   “可你,却想当缩头乌龟,你对得起母妃吗?母妃而今也不期盼你怎么了,就求你别再闹腾了。难道就这个小小的要求,你也不肯答应母妃。” ☆、第167章 闹腾   容太妃虽知道四皇子的执拗, 可看贤太妃这样, 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惊。   如今这局势, 也难怪贤妃会屈尊跪在自己面前了。可她又能如何, 抛却她的私心, 就四皇子眼下这动静,要劝他回头, 怕是难了。   “妹妹, 我也不瞒你,自打大皇子被太皇太后打发去守皇陵,我也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了。说句不怕妹妹笑话的话,大皇子能不能回京,姐姐心里也没数,如今大皇子也是自身难保,如何还有能耐劝说四皇子。”   听容太妃这么说, 贤太妃浑身一阵无力,瘫坐在地上,许久未出声。   她真的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才想来找容太妃, 可她却忘记了一点,太皇太后既然遣了大皇子往皇陵去,又怎么可能让容太妃和大皇子暗中通信。只怕冯振早就安排他那些干儿子, 暗中监视大皇子的一举一动了。   所以,她抱希望于容太妃,也是枉然。   “妹妹, 四皇子是个淳厚的孩子,你好好和他说,他总能听进去的。”   见贤太妃神色萧索,容太妃忍不住宽慰道。说到底,她和贤太妃,都是可怜人。先帝爷还在时,翊坤宫的淑贵妃圣眷优渥,贤太妃虽瞧着比她有些体面,可那都是因为处处在淑太妃面前做小伏低。在这宫里,只有儿子争气,她们这些当母妃的,才能熬出头。母凭子贵,历来如此。   也因为这个原因,贤太妃才会这么无助吧。   贤太妃知道大皇子也是自顾不暇,她知道,自己算是求错人了,可她又怎么能坐以待毙,任由儿子这么胡来。   可她却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儿子看着脾气不错,可她这当娘的如何不知道,儿子若真的孤注一掷起来,谁都不可能劝他回头。   就这么恍惚的回了自个儿寝宫,可才坐下没一炷香的时间,太皇太后那边就来人了。   怎么办?   这可怎么是好?   贤太妃抓着帕子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她真的委屈极了,也害怕极了。   太皇太后果然还是坐不住了。   太皇太后会杀了老四吗?   一杯毒酒,借此保住皇室的威严。   贤太妃越想越害怕,额头也瞬间一阵冷汗。   贤太妃这边战战兢兢的时候,太皇太后正慵懒的倚靠在吉祥纹大引枕上,桂嬷嬷拿着梳子,正细细的给她通着头。   “主子,咱大曜国可从未有过皇室之人出家的先例,老奴看,四皇子怕是魔怔了,不如请人入宫,做做法事。”   熟料,太皇太后冷哼一声:“他这哪里是魔怔了?这根本就是枉顾皇家颜面!”   起初,听闻四皇子出家之事时,太皇太后只当他闹腾几日也就罢了,怎么都没想到,会如此决绝。不过,这倒也让太皇太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如今身边有了铉哥儿,那是谁都看不在眼里的,除此之外,先帝那几个儿子,她是愈发容不得了。之前,她打发了大皇子去守皇陵,也想过像四皇子下手,可又怕太过心急,招致天下非议。而今,这倒好,四皇子自个儿作死,这就怪不得她这当祖母的没有慈爱之心了。   可是她这会儿也有些拿不准,到底该怎么处置四皇子。   直接赐死,这难免招致非议。可成全老四,让他一心向佛,她又怕留下后患。   正在这时,有宫女进来回禀说,贤太妃来了。   太皇太后长长叹息一声:“让她进来吧。”   贤太妃一路战战兢兢,等到了太皇太后面前,神色间免不了有些狼狈。   她自知自己没有别的选择,路上早就拆了珠钗,准备在太皇太后面前请罪。   “太皇太后……都怪妾身教子无方,还请太皇太后责罚。”   这些年,后宫妃嫔没少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可贤太妃,倒是第一次。   说起来,对于贤太妃,太皇太后也有些怜惜之意。这六宫的女人,哪个都不好过。贤太妃好不容易有个儿子,本来可以盼着儿子出宫建府,她也能跟着出宫荣养,谁想到,四皇子竟然闹腾这么一出。   当然,太皇太后是绝对不会承认,她暗地里对四皇子的杀心的。   太皇太后一边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贤太妃,一边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的佛珠,半晌,方开口道:“老四此事闹腾的,哀家都有些没脸。你这母妃的,也该劝劝。”   闻言,贤太妃猛的磕了一个响头,正要开口,却听太皇太后又道:“真是造孽啊,自大曜国开、国以来,像老四这般闹腾的,还是头一个。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了?连祖宗家法都不顾?”   轻飘飘的几句话,却让贤太妃浑身一阵寒颤。   太皇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先还说让她劝劝,又说四皇子不顾祖宗家法。   见她神色苍白,太皇太后突地转移了话题:“哀家若是没记错,淮安侯府的二太太,正是吏部尚书家的大姑娘,哀家有意想撮合吏部尚书家的三姑娘和国公爷,贤太妃若是不忙,可否愿意替哀家当这个红娘。”   太皇太后有意拉拢吏部尚书,她大可以直接下懿旨,可这事儿却容易落人口舌。且不说郑国公比那吏部尚书三姑娘长了许多,就说如今的国公夫人周氏,她这懿旨一下,坊间定会有不少流言蜚语。所以,她需要的是,这事儿顺理成章,你情我愿。   若吏部尚书家的姑娘肯先低了这个头,日后等她生了子嗣,她还怕得不到正妻之位。周氏当初做的那些事儿,让她耿耿于怀的很。她有意抬举郑国公府,却不愿意再留着周氏这根刺了。   贤太妃就是再愚笨,也明白过来了,太皇太后这是和她做交易。若她办事妥当,那四皇子这次或许就能逃过一劫了。   不得不说,太皇太后这一招,真是龌、龊。   可纵然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她也只能应下此事。为了护着儿子,她纵是舔着脸面去跪在二嫂面前,她也得把这事儿办漂亮了。   “太皇太后放心,妾身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贤太妃如此识相,太皇太后自然很满意。   等贤太妃离开,太皇太后就笑着让人抱了李铉过来,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孩子,太皇太后这几日的疲惫,瞬间就消散了。   “主子,大皇子自打往皇陵去,每日依着规矩,吃素祈福,看着倒是虔诚。私下里也未拉拢朝臣,想来是真的死心了。”桂嬷嬷知道,太皇太后始终觉得大皇子是个隐患,毕竟,当初先帝爷还在时,不少朝臣称他一声贤王。加之他又是先帝的长子,虽说是庶出,可占了这个长字,就足以让人心生忌惮。   闻言,太皇太后冷哼一声:“他这多半是做样子给哀家看,你让人紧紧盯着,万不可掉以轻心。”   桂嬷嬷点头应是。   想到方才贤太妃哭哭啼啼的样子,桂嬷嬷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疑惑:“主子,贤太妃若真的把这事儿办漂亮了,您真的许四皇子出家?”   太皇太后小心的拉着李铉的手,笑道:“哀家是想除掉四皇子,可哀家不得不顾及死后的名声。”   因为苏次辅的事情,加上慈宁宫修缮一事,大皇太后在百官中心中,威严已经折损了不少。这若真的再任由她的性子来,前脚把大皇子遣往皇陵,后脚又借着皇家脸面赐死四皇子,她确实怕到时候史书上添自己一笔。   当然,翰林院那些修攥史籍的人,她可以暗中威逼利诱,可野史上,会怎么记她一笔,她不得不忌惮。   想到这些,太皇太后嘴角的笑容僵在了那里,脸色也有些难看。   许府   大太太顾氏,已经几日没合眼了。   之前三皇子被遣送乾州,她这心里就担惊受怕的,就怕靖南王那边借此生了异心。为此,她整日的在菩萨面前祷告,整日的抄经卷。可没想到,这一日,终归还是要来了。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因为这样的担忧,几日的功夫,她就消瘦了许多。   “老爷,这可怎么办?”   许晟平心里也烦的很,许家和靖南王府是姻亲,靖南王此举,无异于把许府也推到了风头浪尖上。   “而今,我们也只能祈求上苍了。不管怎么说,涵儿如今怀有身孕,世子爷也不是狠心之人,应该会想法子护着涵儿的。”   可许晟平没说的是,靖南王此举,注定是要败的,不说别的,虽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可天下百姓又不是傻子,这根本就是有不臣之心。   到时候,靖南王一族获罪,涵儿才是真的危险了。   可这些话,他不能对顾氏说,其实他又何尝不难过,可有些事情,真的是无能为力。   “老爷,我去求郡主,郡主肯定有法子的。”顾氏急急道。   熟料,许晟平一声低喝:“糊涂!你这不是让郡主为难吗?”   顾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一阵哽咽。 ☆、第168章 清君侧   靖南王占、据西、南属地, 这些年, 暗地里没少招、兵买、马, 确实势、力不可小觑。   京城接连十几日的流言, 都在说靖南王快要带、兵北上了, 听闻太皇太后连夜让人部署禁、军,紫禁城如今可谓是铜墙铁壁。   可众人都知道, 真等到兵、临城下那一日, 禁军怎可能守得住。   一时间,朝臣们把视线放在了镇北王府。镇北王赫赫战、功,若真的兵临城下那一日,唯有镇北王可解京城之围。   可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太皇太后竟下旨,说西、北莽子再次进、犯,边、境不宁, 速速遣镇北王去平、叛。   朝臣们心知太皇太后对镇北王的忌惮,可值此关键时刻,太皇太后竟然如此糊涂,这是拿李家的江山做赌注, 真真是愚蠢至极。   镇北王坐镇京城,即便手中没一兵一卒,那也会给叛、军极大的威慑力。可这些, 太皇太后看不到。   大曜国自建、国起就重文轻武,朝中诸位大臣,大多也手无缚鸡之力, 这真的等叛、军打到京城,他们拿什么去抵抗?   未料,太后这旨意才刚下没几日,就有密信入京,靖南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真的反了。   同一时间,关于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大肆修建陵墓,奢华程度堪比皇陵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闻着这消息,太皇太后也忍不住暗暗心惊。她知道冯振暗地里手脚不干净,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如此大胆。   单单这个,靖南王那清君侧的口号,就有了名头。   心惊之下,太皇太后却还是有些犹豫,而今她手中堪用之人唯有冯振,掌控锦衣卫,东厂,她怎可能轻易舍了这棋子。   可这些犹豫和挣扎,朝臣们岂能给她犹豫的时间。靖南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直指冯振这阉党,若太皇太后下旨杀了冯振,那靖南王岂不就师出无名。   一日间,数百份折子蜂拥而来,上面都是冯振的罪名。白纸黑字,上面的罪名让太皇太后再一次触目惊心。   可冯振是谁,先帝爷那会儿,可是天子最信任的人。若说他手上不干净,可朝臣们,暗地里有多少人走的是冯振这条路,冯振若是倒了,他们也就玩完了。   所以,这些平日里受冯振庇护的人,也都吓坏了,急忙也写了折子,说冯振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太皇太后忠心可鉴。   “乱、臣贼子,都是一般乱、臣贼子!他们眼中哪有皇家威严,都在逼哀家,都在逼哀家!”   太皇太后顿时气急攻心。   “主子,冯公公可轻易动不得。都说这些阉党依附着皇权,可冯振能当了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这若真的彻查,到时候牵扯出什么,我们谁都不敢保证。”   闻言,太皇太后一愣,半晌,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沉声道:“谁说不是,杀冯振一人是小,怕就怕,到时候哀家变得更被动。”   “太妃娘娘,朕该怎么办?朕不想失去江山,不想当俘虏。”   新帝平日里别看和个小大人一般,可私底下,对着许蕙的时候,所有的怯懦和惧怕,丝毫都不加遮掩。   外头什么形势,许蕙虽在内廷,却也闻了不少消息。   不过对于太皇太后如此防着镇北王,许蕙满意极了。对她来说,她这辈子注定在这内廷守寡了,好一点儿,新帝亲政之后,真的兑现那句以天下养。可新帝年幼,太皇太后又那么宠爱李铉,这日后的事,谁说得准。   可不管日后有多少艰难险阻,许蕙唯一不能接受的是,镇北王拥有更大的威望,若这么放任下去,这天下,怕是迟早是他的。   顺理成章的,许姝便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虽只是假设,可只这么一想,许蕙就觉得气的发抖,若真的天下易主,她宁愿这江山是靖南王的,哪怕是辽王的,也不能便宜了镇北王,绝对不行。   “皇上,不怕,不怕,我们不会有事的。太皇太后已经命令大同总兵和甘肃总兵带兵解京城之围,绝对不会威胁到皇上的。”   这话,许蕙自己都不信,大同总兵,甘肃总兵,可这两个加在一起,都没有镇北王的震慑力大。说来确实讽刺的很,镇北王这些年抵御莽子入侵,手下的兵都是流过血的。哪里是甘肃总兵,大同总兵这些能比的。   可悲的是,太皇太后毕竟久居后宫,当年先帝爷还在时,鲜少插手朝政,这朝堂的弯弯绕绕,自然难免有不知晓的。就比如,甘肃总兵和大同总兵,都是走的冯振的这条线。这些年,给冯振的孝敬想必少不了。   这些,许蕙之前也是不知道的,可自打入宫之后,她就格外的留心这些东西。冯振如今是太皇太后最信赖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当然知晓多一些,更好些。   所以,从这方面来说,太皇太后确实老了。上、位者的优越感,那种骨子里的自恃,这些都会让她愈发的处于被动的位置。   新帝哭的狼狈,自打靖南王举兵那一日起,他就夜不能寐,眼前总闪现出兵、临城下那一幕。   “太妃,朝臣这么弹劾冯振,太皇太后却和没看到一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没人听朕的。朕才是天子,这京城,若没镇北王镇守,朕有预感,迟早会失守。”   看得出新帝不安极了,这次的事情,唤起了他之前被圈禁禁宫最难堪的记忆。   许蕙深深看他一眼,缓缓开口道:“皇上,太皇太后此举,不能说全错。镇北王如今已经威震天下,尤其之前更是借谢家一事,得到天下文人的推崇。若这次再解京城之围,这天下,谁还当您是皇帝,只怕这天下,迟早会是镇北王的。这,便是太皇太后最担心的。”   几句话说的新帝突然止住了哭声,他紧紧攥着许蕙的袖子,半晌之后,喃喃道:“可单靠大同总兵和甘肃总兵,还有这些禁军,真的能抵抗的了靖南王吗?朕再不想过那种战战兢兢的日子了。”   许蕙紧紧握着他的手,一字一顿道:“皇上切勿忧思过甚,还是身子要紧。再说,老靖南王年事已高,能不能打到京城,还不一定呢。”   淡淡的几句话多少是让新帝安心了一些。   等到新帝离开,许蕙突地冷哼一声。   碧珠恭敬的奉上一杯茶,缓缓道:“皇上这是真的吓坏了。可皇上这么频繁的往娘娘这里来,娘娘迟早遭太皇太后的猜忌。”   许蕙轻抿一口茶:“你觉得,靖南王能打到京城吗?”   碧珠轻轻咬了咬嘴唇,喃喃道:“娘娘,奴婢觉得皇上有句话说对了,这紫禁城若没镇北王的镇守,怕是真的难以守住。靖南王绝对不容小觑,若没有足够的粮草和拥护,怎么可能轻易举兵。”   闻言,许蕙微微蹙了蹙眉。   见状,碧珠轻声道:“娘娘,我们该怎么办?”   见许蕙沉默,碧珠忍不住又道:“大小姐怎么说也是靖南王世子妃,如今又有了子嗣,世子爷应该不会对娘娘下手的。”   熟料,许蕙自嘲的勾勾唇角:“许家和靖南王府早就剩下表面的平和了。此番靖南王举、兵,爹爹这内阁首辅,肯定是要和靖南王划清界限的。”   “不过,你说的倒也对,世子爷毕竟也算是我的姐夫,怎么说,也该手下留情的。”   说着,许蕙不由想到了之前先帝万寿节,世子爷入京时在许府的那几次相见。   在她看来,靖南王若夺得这个天下,定不会对许家赶尽杀绝,别的不说,就说爹爹这些年位及内阁首辅,靖南王虽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可怎么着也的收拾烂摊子吧。只要双方都谋取利益,那一切嫌隙都不再重要了。   “娘娘,您莫不是想帮着世子爷?”碧珠侍奉许蕙这么久,看她这神色,突地心里一惊,顿时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揣测。   许蕙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突地低声笑了起来,“有何不可?你也说了,太皇太后早就对本宫心生忌惮,不保什么时候,就对本宫下手。再说,这太妃当的真的太寂寞了,看着贤太妃容太妃她们,本宫真的害怕极了,本宫才十八岁,这么年轻,却要在这里守活寡,在这里安安静静的死掉,本宫如何能甘心。”   “好在老天爷还算有眼,把新帝送到了我身边。新帝对本宫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宫有这个自信,能让靖南王事半功倍。你说,若本宫助靖南王夺得这天下,他能不回馈点东西给本宫。”   “靖南王老王妃早就不喜大姐姐,大姐姐性子太执拗,太骄傲,若是好好谋划,本宫未尝不可取而代之。”   碧珠满是震惊的看着自家主子,她知道主子这辈子最大的心结就是清晰郡主,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主子竟然会想的这么深远。   见她如此震惊,许蕙微微勾勾唇角,“怎么?你觉得本宫是在异想天开。毕竟本宫是这宫里的太妃。可你看看史书上,只要利益一致,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说呢?” ☆、第169章 觊觎   许府   许老夫人年岁已高, 府邸上下的事情, 早就很少插手了。   可这日, 大太太顾氏还是不得已叨扰了许老夫人的安宁。   靖南王已经举兵, 涵儿现在该有多难。她知道老爷不会喜欢她暗地里插手此事, 可她毕竟是当娘的,怎可能真的就这么置之不顾。   “娘, 媳妇真的没法了, 这几日,整日提心吊胆的。这若涵儿真的有什么,让我可怎么活。”   顾氏思索这几日,唯有暗中把涵儿弄出靖南王府,才是上策。   这天下大势,太皇太后虽遣镇北王往西北平叛蛮子,可京城这迟早是镇北王的天下。史书上, 多少叛、军曾兵临城下,可真正能改、朝换、代,坐上那个位子的,绝对不可失了民心。   靖南王这次表面上虽师出有名, 可等到太皇太后顶不住压力,舍弃冯振这颗棋子的时候,靖南王若敢再近一步, 那便再难逃过谋逆之嫌。   所以,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靖南王注定不会得逞。   近来天气愈发热了, 许老夫人身子虽瞧着硬朗,可到底不如从前了。   见顾氏哭哭啼啼的,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可涵姐儿已经是靖南王世子妃,别说如今还有了孩子,说句不中听的话,女人啊,这只要有了孩子,当然是夫家为重。顾氏这根本就是关心则乱了。   在涵姐儿成为靖南王世子妃那一刻开始,她注定死都是靖南王世子妃。   许老夫人心里暗暗叹息一声,看着顾氏道:“听闻你这几日日日都在礼佛,这样很好。我也知道你近来默默承受了许多,男人志在天下,可我们女人,最牵挂最忧心的,都是自己的孩子。一直以来,我也很喜欢世子这孙女婿,我想,不管到什么时候,我也希望他不管到任何时候,都不会拿涵儿做棋子,可这谁能说得准。权势对男人来说,诱惑有多大,若不如此,历史上又何以有什么多人,想坐上那个位子。”   顾氏含泪看着许老夫人,一阵哽咽。   许老夫人轻轻拍拍她的手,缓缓道:“我知道你关心则乱,可你想过没有,这节骨眼儿上,你本意虽说是为了涵儿的安全着想,可东厂那么多眼线,若传入太皇太后耳中,难保对我们许府多了些猜忌。毕竟,太皇太后早就对许府,心生忌惮了。若因此觉得我们许府和靖南王府里应外合,这阖府上上下下几百条性命,可就搭上了。”   几句话说的顾氏身子猛地一僵,直接愣在了那里。   她突然多了些惶恐,尤其看着老夫人凝重的神色。   “老夫人,儿媳,儿媳……”   说着,顾氏有些泣不成声,她只想着救女儿,可却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做,会让许家冒多大的危险。也难怪,每每她和老爷提及此事,老爷都目光沉沉。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轻轻咬了咬嘴唇,喃喃道:“老夫人,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可媳妇可否求求您,若真有那一日,老夫人可否和郡主说说,让镇北王放过涵儿。”   许老夫人怔怔的看着她,“顾氏,你该醒过来了。靖南王举兵那一刻起,就注定是叛、军,涵儿怎么能独善其身。即便涵儿能独善其身,她还能不顾及自己的孩子,你也知道她子嗣上有多艰难,她怎么可能一人独活。”   闻言,顾氏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心也暮然一紧。   许老夫人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几秒之后,终于是沉沉叹息一声,“好了,该说的话我都和你说明白了。有些事情,你还是早点儿看开的好。谁都想自欺欺人,可我们都得坚强的活着,不是?”   许老夫人看得出,顾氏的身子在抑制不住的发抖,可这些话,她真的不能不说。   顾氏是许府的大太太,这些年,主持中馈,阖府上上下下,哪里都离不开她。   不管怎么,后宅可不能乱。   她这么想虽说有些自私,可这也是在为她着想,若一味的沉浸在惧怕和伤感中,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镇北王府   太皇太后下旨让王爷往西、北平、叛,对于外人来说,可能觉得很意外,可对于当事人,倒觉得是意料之中。   因着这道旨意,傅祈钰这几日都没上朝,可以说难得的清闲了几日。   若换做别的女人,早就已经战战兢兢,手足无措了。可许姝不一样,上一世已经死过一回的人,又何谈惧怕。   更何况,王爷此时离京,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战、术。   王爷只要一离开,靖南王肯定会放松警惕,可真正等到兵临、城下那一日,那就是他的死期了。   太皇太后想抬举郑家,忌惮王爷的势力,若王爷执意不离京,难免招惹非议。   “你呀,本王都不知该高兴还是该伤心了。当真不留留本王?”   傅祈钰也不知怎么了,真心觉得这种感觉很难以形容。虽然他早就知道他娶的王妃不一般。   许姝偎依在他怀里,低声道:“王爷当初让翊哥儿往西北去,已经是留了后招了。西北蛮子趁此进犯,有郭璋和翊哥儿在,何须王爷亲自出手。”   一边说着,她一边玩着他的手指,半晌,她又喃喃道:“不过王爷还是小心一些。太皇太后暗中派人往辽东去了,看样子是打定主意拉拢辽王了。难免她借王爷此行,想法子除掉王爷。西北但凡群龙无首,难免不会有人向太后表忠心。”   “你是怀疑郭璋?”傅祈钰缓缓道。   许姝摇摇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何况,王爷看人的眼光向来准。我担心的是,郭璋也早已经上了太皇太后的黑名单。”   傅祈钰笑了笑:“王妃这会本王爱听。”   闻言,许姝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可惜我不能陪你去,太皇太后需要我这个人质。”   傅祈钰轻轻在她颈侧落下一吻。   许姝柔柔的看着他:“王爷觉得,辽王投靠太皇太后的可能性有多大。辽王这老狐狸,胃口极大,若这真的狮子大开口,太皇太后不得气的跳脚。”   傅祈钰顿了下,沉声道:“比起辽王,太皇太后更担心我。所以,允诺些什么,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辽王见靖南王这般,真的不会激发他的野心吗?就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这个,太皇太后肯定不会想。毕竟在她眼里,辽王也就是奴才。”   傅祈钰这话说的不错,自从新帝登基,太皇太后可谓是我行我素,在她看来,除了宗亲,其他都是奴才。   她真的很不明白,太皇太后怎么就这么有自信,自己会屹立不倒。李家王朝会屹立不倒。   不过可能太皇太后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位子上,就觉得朝臣,宗亲,天下百姓,都不需放在眼里了吧。   正感慨着,却在这时,琥珀进来回禀说,姜姑娘过来给她请安了。   许姝揶揄的看镇北王一眼。   傅祈钰无可奈何的笑笑:“天地可鉴,本王可从没招惹过别人。”   说来这事儿也挺乐呵的,自打姜善名正言顺的住在府邸之后,好几次,过来给她请安,都赶在了傅祈钰在的时候。   这一次还可以说是巧合,可几次之后,这心思就值得琢磨琢磨了。 ☆、第170章 癔症   “皇上, 您尝尝这个, 是太皇太后特意差人给您备的。”   乾清宫, 太监小安子战战兢兢的把御膳房刚送来的桂圆八宝粥呈上前, 祖宗的规矩, 吃菜不许过三匙,无论哪道菜, 即使它再可口。可小安子在皇上未登基前, 尚被圈禁禁宫时就已经服侍身边,怎么可能不知道皇上特别中意这桂圆八宝粥。皇上近来愈发喜怒无常了,他作为近身服侍之人,多少也能揣测些上心,其实想想也挺感慨的,自打靖南王打起清君侧的口号,皇上便夜不能寐, 脾气也暴躁极了。依着皇上的意思,而今唯一能抵抗靖南王的,便是镇北王了。为了能睡个安稳觉,皇上私心是想着给镇北王摄政王之尊, 让他带兵平叛。可惜,太皇太后不同意,非但不同意, 还接连几道圣旨,借着蛮子再次南下的借口,让镇北王速速离京。   皇上和太皇太后憋着气, 太皇太后自然心里也有数,这不,为了缓和气氛,今个儿特意差人送了桂圆八宝粥来。   新帝一身明黄色锦袍,看着桌子上的粥,神色突地变得愈发阴郁。   下一瞬,就要伸手把青瓷白玉碗打翻在地上。   好在小安子眼疾手快,“皇上,您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奴才知道您心里不爽,您若有什么气,尽管往奴才身上撒,您便是要了小安子的命,奴才也得拦着您。”   说到这,小安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新帝沉默几秒,终还是平静了一些。可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意,却是让小安子愈发心惊。   “太皇太后,是啊,太皇太后,阖宫上下只知太皇太后,朕算什么,朕就是个傀儡,早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小安子猛的磕了几个响头:“皇上,您是九五之尊,又是旁人可比的。”   闻言,新帝凝眉:“小安子,你可知为何朕登基之后,特意向禁宫要了你过来侍奉。按说,看过朕在禁宫狼狈的那般奴才,朕都该让他们消失。可你却并未被丢在乱葬岗,朕就是要让你在朕身旁,日日提醒朕,朕当初是多么卑贱。”   说着,新帝突然有些哽咽,“当初朕被关在禁宫,那么长时间,太皇太后并未有任何的举措,对朕可曾有一丝的怜惜之情。朕不是傻子,朕也知道,朕只是太皇太后手中的一枚棋子,在朕羽翼未满之前,绝对不能和太皇太后有任何的冲突。”   “可朕真的不甘心,靖南王率兵北上,太皇太后却重用她麾下那些人,这岂非那李家江山开玩笑?”   说着,新帝一把把案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都推倒在地上,恨恨道:“朕要拟秘旨,封镇北王为摄政王……”   听着这话,小安子都要吓傻了。   这,这怎么能呢?   如今朝堂之事都是内阁票拟,司礼监披红,皇上怎可能越过这些,给镇北王秘旨。   见小安子满脸惊惧,新帝颓然的坐在龙椅上,许久都未说话。   小安子的头低到不能再低,皇上这样的沉默,应该是不会再自作主张了。他这才刚松了一口气,哪知,只听通的一声,皇上竟然气急攻心倒在了地上,而且浑、身痉、挛,看上去别提有多骇、人了。   “御医!快传御医!”   这晚注定是不平常的夜晚,太医院的人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闻讯而来的太皇太后,也顿时慌了手脚。   只不过,她心里就是再害怕,这个时候,也不能流露出丝毫。   只见她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捻着佛珠,视线扫过跪在地上的诸位太医,沉声道:“说,皇上到底怎么了?怎么会一直昏睡到现在。”   为首的太医斟酌了下,缓缓开口道:“回禀太皇太后,依微臣所见,皇上是惊惧过度,气急攻心,才会如此。至于昏睡,方才微臣已给皇上施过针灸,最多半个时辰,应该就会清醒。只是,微臣不敢瞒太皇太后,这古医书记载,皇上此状恐为癔症……”   随着太医的话出口,整个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了。   “癔症?”太皇太后转着佛珠的手猛的一颤,半晌,才又开口道:“今日之事,不得传于外人,若有人问起,便说皇上只是偶然风寒。”   说完,太皇太后话锋一转,厉声又道:“若让哀家听到外头有什么流言蜚语,今个儿在这的人,哀家一个都不轻饶。”   “奴才遵命。”众人战战兢兢道。   等到诸位太医离开,太皇太后终于忍不住大怒:“癔症?怎么会是癔症?”   太皇太后虽中意李铉,想着有朝一日能让李铉取而代之,可这节骨眼上,新帝若有个什么不测,会带来多大的祸患。   她下令镇北王离京,本就已经是无奈之举,这个时候,若今晚这消息传出去,怕是军、心更加不稳。   看着内室里仍然昏迷不醒的新帝,太皇太后凌厉的对小安子道:“说,皇上怎么会成这样?”   小安子脸色苍白,可他哪里敢说,这说了,怕是全尸都留不下。   “太皇太后明鉴,皇上确实之前都好好的,听闻您送来了桂圆八宝粥,好不开心,奴才刚要奉上汤勺,皇上便发作了,奴才也吓坏了。”   见他脸色苍白,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太皇太后终还是放过了他。   太监是无根之人,这些人,怎可能有胆子在自己面前说谎。   想到这个时候新帝若真的有个什么不好,太皇太后虽不喜新帝,虽早有别的心思,可这当口,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慌乱。   一旁,桂嬷嬷上前道:“主子,皇上只是偶然风寒,过几日就好了。”   一句话说的太皇太后猛的回过神来,是啊,只要她说皇上一切安好,谁敢说皇上不好。   见太皇太后终于缓和了神色,桂嬷嬷缓缓又道:“主子,靖南王纵有野心,可我们手中还有淑太妃。三皇子若枉顾淑太妃生死,那便有违孝道,就冲着这个,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太皇太后点点头,“说来哀家也有些时日没见淑太妃了。她这整日吃斋念佛,翊坤宫也被她搞得乌烟瘴气,也不知听闻靖南王起、兵,是兴、奋多一些,还是惧怕多一些?”   太皇太后这话才出口,却见外头突地下起了磅礴大雨。   听着外头的雨声,太皇太后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天空。   半晌,缓缓开口道:“往年这个季节,未曾有这么大的雨吧。”   “主子,这是上苍在谴责靖南王这等谋、逆之人呢。”   桂嬷嬷这话瞬间说的太皇太后心里顺畅许多。   是啊,靖南王这等反、贼,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   乾清宫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能瞒得住别人,可怎么可能瞒得住许蕙。   往常这个点上,皇上总会往她宫里来,折腾着要在她宫里留宿。可今个儿,乾清宫那边却是丁点儿动静都没。这也太反常了。   皇上对她的敬重和依赖,纵然不来,也该打发小太监往她这里传话的。   却在这时,有消息传了过来,皇上染了风寒,今个儿不能来了。   凭着许蕙的敏锐,这大半夜惊动了太医院一干人,太皇太后也亲自往乾清宫去,最后却轻飘飘的说是染了风寒,这确实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她这样的疑惑没持续多久,因为第三天一大早,就听闻皇上已经病愈,还去上了早朝。   太皇太后那边也是松了一口气,可还没半个时辰,总管太监急匆匆进来回禀,说是坊间有了流言,说皇上得了癔症。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太皇太后不用想,也知这消息会多么致命。   “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哀家已经下了禁口令,太医院那边,是谁如此包藏祸心!”   太皇太后气急之下,就要把当晚来乾清宫的所有太医都下狱。   桂嬷嬷忙拦了下来:“主子,您且息怒。这个时候,您若是把这些太医下狱,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到时候,我们更是被动,更是解释不清了。”   “而今之际,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太皇太后也是气急之言,她当然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轻举妄动。可她如何能气得过。   那日她下了禁口令,可今个儿外头却还是那么多流言蜚语,她这太皇太后,未免太窝囊了。   是谁?   到底是谁?   她是铁定要查出来的。   有句话说的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太皇太后不能直接对太医院那些人动手,可不代表她会任由外头流言蜚语不管。这不,东厂那些狗腿子因着这事,一下午就逮了好多人。可让太皇太后难以置信的是,事情却是愈演愈烈。   朝臣们也都上折子,委婉的问起了新帝是否龙体安康。   太皇太后气的直接摔了折子。   “怎么会这样?” ☆、第171章 牝鸡司晨   京城的雨就这么足足下了半月有余, 可关于皇上身子欠安的流言, 却丝毫都没有消减的意思。东厂几乎天天都在抓人, 乱葬岗那边, 也天天往那里丢人。整座京城, 原本就因为靖南王反叛之事,压抑的厉害, 而今, 空气中更是弥漫了一种凝重的气息。   镇北王府   傅祈钰手执白玉茶杯,明天一大早,他就要离京了。这几日,宫里连下两道圣旨,让他速速离京,看来,太皇太后是真的急了。   可这临走了, 他却有些放不下心来。   虽他早就安排好一切,即便京城真的有变,那三千暗卫也绝对会护得姝儿平安。   这一刻,他是真有一种冲动, 带着眼前这人儿,随他一起离京。   许姝轻轻的抚上他的手,早在几日前, 她就看出了他的不安。正所谓关心则乱,虽两人早已大婚,这些日子, 大多都腻在一起,可许姝却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在对方心里,远比自己想的要重。   其实,她又何尝想分离。可这一步是必须要走的,太皇太后笃定靖南王大军不可能渡过长江,听闻甘肃总兵给太皇太后想了一个好法子,届时可用火箭击退叛、军,更有人暗地里宽慰太皇太后,说靖南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其实并不得天下民心,再不济,他们只要守住长江,大曜国虽只留半壁江山,可只要守住,那便危及不到京城半分,更不可能危及太皇太后丝毫。   太皇太后久居深宫,听着这话,嘴上虽痛骂着,可心里,却终于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是啊,只要京城好好的,她有何惧?她仍然是大曜国最尊贵的女人。   可许姝却知道,这长江,守不了多长时间。靖南王岂非是傻子,真的被这火箭困住。何况,变数最大的无外乎人心二字,加之近来太皇太后独、断专、行,有不少朝臣上书致仕,可这致仕的背后,却有多少人暗中投靠了三皇子。   所以,王爷如今最需要做的,便是离京。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王爷别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何况还有爹爹和外祖母在,太皇太后即便真的动什么心思,也得忌惮爹爹和外祖母。”   这个时候,容不得任何犹豫。否则,到时候宫里一句抗旨不尊,暗指王爷另有野心,那王爷就被动了。   听她这么说,傅祈钰微微勾了勾唇角:“怎么办?本王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你了。”   许姝噗嗤一笑:“王爷又说胡话了。”   “皇上虽小,可皇上也不是傻子,加之这几日外头的流言蜚语,皇上怕是更不安了。我看到时候,皇上会亲自下旨册封王爷为摄政王,到时候,王爷长驱直、入,再名正言顺的平、叛、叛、军,到了那一日,这半个紫禁城,都会是王爷的。而我,会在府邸,提前摆好宴席,静候王爷归来。”   说完这些,许姝就把话题转到了别处,她不喜欢这种离别的伤感。   “王爷,要不我们今天畅饮一回吧。”说完,不待傅祈钰开口,她便打发琥珀去膳房弄些小菜和酒水来。   看她这么高兴,傅祈钰也只能纵着她了。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他难以想象,若没有姝儿,谁还可以如此的信赖他,全心的支持他,甚至心甘情愿的留在京城,成为太皇太后手中的人、质。这一切,她都清楚,可她却甘之如饴。从没有抱怨过,也从未有过任何的胆怯和犹豫。   宫里,因为镇北王的离京,太皇太后得意极了。前些个儿,连日的阴雨,加之靖南王那边来势汹汹,太皇太后已经几宿没睡好觉了。直到那一句,大曜国虽只留半壁江山,可只要守住,那便危及不到京城半分,更不可能危及太皇太后丝毫,她突然感觉身上的重担一下子轻了许多。是啊,失去半个天下又如何?只要能保住京城,这半壁江山仍在自己手中,何须忧虑?   “铉哥儿,来,对祖母笑一个,笑一个……”寝殿里,太皇太后勾着李铉的小手指,满目的慈爱。   铉哥儿身边不是没有奶嬷嬷照顾,相反,太皇太后足足拨了十二个人,几乎是不合眼的照顾着她这宝贝疙瘩。可即便如此,太皇太后还是一日三四次的让人把铉哥儿带来自己身边。   见铉哥儿粉雕玉琢的,又见天儿的长,桂嬷嬷也忍不住奉承道:“主子,奴婢敢说,我们小主子长大了一定是个美男子,不知多少贵女争着嫁我们小主子呢。”   太皇太后摸摸李铉的头,当年她没亲自带过孩子,所以也不知道孩子是几岁可以走路,几岁可以说话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虽铉哥儿对着她会咯咯笑,可走路的时候,却得人扶着,那踉跄的步伐,总让人心惊的很。   若是没记错,当初新帝这么大的时候,似乎已经能独自站稳了。   见太皇太后神色突地变得凝重,桂嬷嬷怎么可能不知道主子的担心。   她忙宽慰道:“主子,奴婢看您是关心则乱呢。这小孩子走路和学舌一样,有的早,有的晚。何况,太医院那边不也说小主子好好的,若真有个什么不对劲儿,侍奉小主子身边的奶嬷嬷,岂敢瞒着主子。”   闻言,太皇太后亲昵的摸了摸李铉的脸颊,缓缓叹息一声:“也是,可能真的是哀家多心了。”   可谁都不知道,方才桂嬷嬷那番话,却是让侍奉李铉的嬷嬷们,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她们这些人,都是太皇太后差人精心挑选的,照顾孩子这事儿,自然是周到细心。   谁都看得到,太皇太后对这小主子,那真是捧在手心里。也因此,她们照顾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尽心尽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太皇太后怪罪下来。   可这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半个月前,一个嬷嬷就发觉有些不大对了,她们侍奉过的小主子,也不只一个。可眼前这小主子,平日里若不是由她们扶着,是站不起来的。这倒也没什么,毕竟有的孩子迟钝些,这也不少见。   可除了这个,诸位嬷嬷都发现小主子经常低着头,腰和脚也不怎么有劲,其中一位窦嬷嬷更是语出惊人,说她有个老乡家的孙儿,就和小主子一样,说是什么软骨病,如今都二十多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高。   一句话说的众人差点儿没晕厥过去。   小主子可是太皇太后的眼珠子,这若真的有个什么不好,即便这是先天的,可太皇太后雷霆震怒之下,她们岂能有活路?   这宫里的差事本就是细差,嬷嬷们照顾铉哥儿,更是战战兢兢,尽心尽力,自问从没偷过懒,可谁能想到,还有无妄之灾这四个字呢?   当初大家被选来伺候小主子时,可都是冲着不菲的月例来的,如今,这月例且不说,只怕命都要不保。   这换做谁,谁心里能不慌。   众人一合计,这事儿绝对不能回禀太皇太后知晓的,太医院那边也不是没人来给小主子请平安脉,可又有哪一个太医敢说,小主子有些不对劲儿。既然太医都这么聪明,她们也不能当傻子。   “这事儿大家都得烂在肚子里,记住了吗?小主子只是学走路迟钝些,大家和往日一样近身侍奉,熬到出宫那一日,也就好了。”   “姐姐说的是,虽说是欺君之罪,可说出去大家都得死,我们也是被逼的,谁不是有家有口,入宫不过是想多那些月例。”   “主子,镇北王明天就要离京了,要奴婢看,当初那十里红妆,镇北王看中的也不过是清溪郡主背后的许家和殷家。否则,这新婚燕尔,怎么舍得留下郡主一个人在王府。”   镇北王离京,趁着这势头,桂嬷嬷知道,朝中的格局必定是要重新划分的。没见这几日有朝臣致使的折子,太皇太后都允了吗?   这些人,既无意效忠太皇太后,那太皇太后,自然乐得眼不见为净。   太皇太后一边让人把铉哥儿抱下去,一边得意道:“东厂的人暗中盯着镇北王府,他纵是有这胆子,也怕没能耐带清溪郡主离开。哀家就不信了,哀家手中有清溪郡主这人质,镇北王能丝毫都不顾及。若他真想趁乱生了野心,那哀家便差人把清溪郡主压在城楼上,他若忍心,那便一箭射死他的王妃。呵呵,只要他敢。”   太皇太后越说越得意,之前靖南王起、兵,她满心惶恐,可现在想来,这也并非真的是一件坏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朝中多少人不服她。甚至有人说什么牝鸡司晨。说新帝年幼,值此国之危、难,该令立明君。   而这其中,就有人举荐大皇子。   看着这些奏折,太皇太后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第172章 爬床   乾清宫   “皇上, 镇北王已经动身了。”   坐在龙椅上的新帝卡着手中的折子, 半晌都没说话。   小安子弓着身子, 缓缓又道:“皇上, 朝臣们不也有人在说, 有了火、箭,靖南王大、军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功渡、江的。听闻太皇太后还把修缮慈宁宫用的一半银子作为响银, 外头都在传, 太皇太后仁慈,此举必将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小安子是知道皇上的心结的,若镇北王能留守京城,皇上起码还能睡个安稳觉。可如今镇北王一走,怕是皇上日日都要担心,叛、军攻入紫禁城。   小安子这话不无宽慰之言,他自小就入宫当了太监, 他们这些无根之人,哪朝哪代都是当奴才的命。说句大实话,纵是靖南王真的打入京城,宫里还能不需要太监了?   就是冯公公那样的权、倾一时, 终归不过是侍奉主子的奴才罢了。真等到破宫那一日,冯公公可能还需要逃,他们这些小虾米, 伺候谁不是伺候呢?   只是苦了宫里的诸位妃嫔,有的进宫都没得到什么恩宠,就成了太妃, 而今,只怕破宫之前,慈宁宫就赐下毒、酒了。   心里这么想着,小安子看着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忍不住又是一阵感叹。   要说他这小主子也够坎坷的,先帝爷还在时,那么小就随着废太子圈禁禁宫,好不容易登基了,可权、力却都掌控在太皇太后手中。宫里那么多的龌、龊,小主子许不知道。可他们这些奴才,卑贱之人总是能各种途径听到些风声,就太皇太后对那位的宠爱,怕是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先帝的种,还另说呢。   也就是小主子,只当太皇太后老了,到了含饴弄孙的地步。   “太妃娘娘呢,朕有几日没见太妃娘娘了,今个儿便随太妃娘娘一同用膳吧。”   沉默许久的新帝终于发话了。   他虽说气不过太皇太后这个时候遣镇北王出京,可他一个孩子,只要未到亲政那一日,这些委屈,也只能咽下去。   镇北王府   王爷这么一离京,傅姜氏母女,顿时也有些懵了。之前虽宫里一道又一道的旨意,可在她们眼中,王爷手握重、兵,尤其值此关键时刻,哪怕是为了威慑叛、军,内阁那边也该会想法子阻止王爷离京的。   “娘,太皇太后对二哥这么忌惮,您说,二哥这么一走,东厂那些人会不会暗中盯着府邸的动静啊。昨个儿我一宿没合眼,外头可都在说,二哥这么一走,我们留下的人,可便是人、质了。”   傅瑶没读过多少书,可也知道,府邸近来压抑的氛围,阖府上下的人,都战战兢兢的。就这气氛,非要说没事,这无异于是在自欺欺人。   听她这么说,傅姜氏不由也提了心,听说叛军已经快要到长、江了,虽未见那等惨、状,可傅姜氏已经几宿的梦到叛、军攻入京城,更骇人的是,昨个儿她梦到自己尸、首异处,眼睛都没闭上,可谓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傅姜氏当即就被这梦给惊醒了,茫然的看着窗外许久,才恍惚过来,只是一个梦。可这梦到底够吓人,也够晦气的。   等到她把这噩梦说给傅瑶,傅瑶也忍不住浑身一阵颤抖。   “娘,不都说梦都是反的吗?若依着这个,叛军应该是攻不到京城的。”   大曜国建、国至今已经两百多年,难道真的可能被他人取而代之,傅瑶虽然担心叛军势重,可到底还是不相信,会有这一日。   “娘,明个儿女儿随您往天佑寺去求个平安符吧,我看您是有些忧思过甚了。”   听女儿这么说,傅姜氏也只能宽慰自己说,是自己多心了。   确实,这靖南王要真的一路北上,打入紫禁城,王爷怎么可能把郡主留在京城?这虽说是政、治联、姻,到底有些说不过去。何况,她冷眼瞧着,王爷对那位,多少是动了心的。没看这郑侧妃都进府这么长时间了,还是黄花大闺女。   若真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若真的王爷不看好如今京城的局、势,又怎么可能丝毫都不顾及清溪郡主呢?   这传出去,难免有损王爷英明。   想着这些,傅姜氏暗暗叹息一声,缓缓道:“也是,求个平安符,就当是图个心安了。”   才说完,她就见女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见状,傅姜氏突然想到了什么,怜爱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可是郑国公家那位公子,明个儿也往天佑寺去?”   这母女俩自打上次动了郑国公府的心思,可谓是费尽心机。不过仔细说来,也够让人唏嘘的。谁都知道,这位郑公子爱往花、柳之地去,你真要在书肆或是寺院茶馆来个偶遇,这还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傅瑶等不得,这若真的等下去,她怕自己这辈子都得完。   为了让一举入了这位郑公子的眼,这段时间,傅瑶可没少动心思。什么咬唇妆,什么柳叶眉,效果确实是好,她往日若是有七分姿色,这会儿,也该有九分了。   是夜,傅瑶便如愿爬了那郑家公子的床,偏那郑家公子愚笨,觉得自己醉酒之下唐突了佳人。他虽醉的有些厉害,却也知道,是自己贪恋美、色,误把傅瑶当成风尘女子了。   尤其见傅瑶红着眼睛,那娇、艳、欲、滴又楚楚动人的样子,他更是有些移不开眼睛:“瑶儿,你别怕,这天下再大的事情,都有太皇太后顶着。郑家是太皇太后的母族,你没见这些日子,朝臣们弹劾慈宁宫修缮之事,最终都讨了没趣吗?”   郑家公子早就经了人事,如何不知,傅瑶的清、白之身皆被自己占了去。不管怎么,他总不能吃了就不认账,他虽浑,可这事儿上,还是有些男人气概的。   傅瑶嘤嘤的哭着,一副为难的样子。   看她这样,郑家公子猛的一拍脑袋。对啊,这瑶姑娘已经被太皇太后指给许家三少爷做妾室了,难怪她会哭的如此伤心。   可这又如何?大不了他向太皇太后再讨道恩旨。   “瑶儿,你不要怕。这事是我的错,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只要这天下一日是李家的天下,只要太皇太后一日在慈宁宫,只要小皇帝一日不亲政,天大的事情,都有解决的法子。”   之后,郑家公子又很是宽慰了傅瑶一番。要说他经常出入烟花之地,看过的女人,肥环燕瘦,闭月羞花,也不至于真的在这事儿上贪恋。可说来也奇了,昨个儿他虽喝了酒,记忆有些断片儿,可那种销、魂的感觉,却是错不了的。   就是这会儿回想起来,都有些食髓知味。   傅瑶就这么任他紧紧抱着,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为了今日,她费尽心机,自然得把一切都算计全了。郑家公子贪恋美、色,那她就要让他食髓知味,让他离不开她。   “娘,您怎么也打趣起女儿来了,近来府邸这么多的事情,女儿若是想出府,可不得有个合适的理由。也只能用这法子掩人耳目了。”   虽一切都是傅瑶费尽心机得到的,之前,她也觉得郑国公公子大抵就是个草包,可相处之后,她觉得,草包又如何,郑国公公子再怎么是草包,那也投对胎了,只要新帝一日未大婚,一日未亲政,那郑家,便是京城顶顶显赫的人家。   何况,依着郑国公公子对她的允诺,定会让她做他的正妻。其实,对此她丝毫都不怀疑。毕竟,这是桩丑事,太皇太后纵然为了自己的脸面,为了郑家的脸面,也不该委屈了她。   这几次,每次郑家公子见了她,都快腻在她身上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不免想到那些羞涩的画面,大抵她也在这方面尝到甜头了,免不了对两人再次相见,也有了期待。   这也是为什么,她借此想往天佑寺去求符的原因。   “瑶儿,郑公子可说了,什么时候向太皇太后讨恩旨,这事儿可等不得的。”   傅姜氏觉得自己为难极了,女儿毕竟是许家三少爷名义上的妾室,这若真的到了东窗事发那一日,清溪郡主会如何?定是得闹腾一番吧。   傅姜氏倒也不惧,可这事儿到底不好听,闹大了,对瑶儿也没好处。   她也是要几分脸面的人,若真的豁出去什么脸面都不要了,那到轻松了。   傅瑶忍不住脸上染了几分红晕:“娘,公子说了,过几日便会求国公夫人入宫见太皇太后。”   事已至此,那好多事情都是得考虑到的,傅姜氏暗暗叹息一声,缓缓道:“最好是先有了孩子,你就和郑公子说说,这若国公夫人和太皇太后知道你肚子里有了郑家的骨肉,总归更加稳妥些。”   傅姜氏这话听的傅瑶心里猛地一惊,直接就愣在了那里:“娘,这,这怎好作假?”   傅姜氏也不避讳:“那娘问你,这几次郑家公子找你,除了做那事儿,还有什么。孩子,迟早的嘛,到时候,大不了让郎中撒个慌就成。”   傅姜氏确实是怕这猛药不够重,太皇太后那边有什么变数。 ☆、第173章 欣慰   “温氏, 你可知罪?”   自先帝驾崩, 三皇子被贬黜, 淑太妃在这宫里, 当真是沉默了许多。整日吃斋念佛, 就连太皇太后都有些不敢把眼前这人和当年圣眷优渥的淑贵妃对应起来。   一个人真的能改变如此之大?太皇太后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 先帝尚在时, 她都没能自保,而今,更是只能夹着尾巴,在她手下讨生活了。   靖南王举、兵造、反,虽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可世人皆知,这背后, 三皇子可是至关重要的存在。被废黜又如何?身上流的终归是李家的血。靖南王即便想自立为王,也得先把三皇子推上那个位子,否则,难逃谋、逆二字。   这也是为什么太皇太后召见淑太妃的原因。   这宫里, 历来是母凭子贵,太皇太后虽觉得叛军过江的可能性不大,可总还是有些不安。靖南王敢这么来势汹汹, 不过仗着身后有三皇子,否则,清君侧即便师出有名, 之后也不好收场。她需要淑太妃做的,便是写一书信给三皇子。   大曜国以孝治天下,三皇子当真能看着他的母妃惨、死?   看淑太妃卑微的跪在地上,缓缓说出妾身有罪时,太皇太后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有罪?你何罪之有?你倒是会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是你生了三皇子有罪,还是背后怂恿三皇子谋逆有罪呢?”   闻言,淑太妃怔了怔,只见她轻轻咬了咬嘴唇,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状,太皇太后缓缓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淑太妃身旁,几秒的静默之后,她轻声道:“你我都是被困在这紫禁城的女人,哀家也不想为难你。可三皇子这么不知所谓,这根本就是谋、逆。新帝已经登基,他这么做,平日里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怎么敢?”   淑太妃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见她眼中隐隐含泪,太皇太后突地变了语气,缓声道:“哀家知道,你并未掺和到这桩事里面。新帝登基,这内廷有什么事儿,能瞒得过哀家。你即便有心,也不可能真的成事。别说怂恿三皇子谋、逆了,你就是要在哀家眼皮子底下带张纸出去给三皇子,也不可能。”   “所以,这一切的事情,都是靖南王狼子野心。老三,不过是年轻不懂事,一时糊涂了而已。淑太妃,你得想办法补救啊。就算不为哀家解忧,也想想三皇子,这谋逆哪里有真的能成事的,哀家而今还顾及祖孙之情,还给你余地,这若真的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老三这条命,怕是真的留不得的。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你若是写信给三皇子,让他歇了所有的心思,哀家可以下恩旨,让老三当个闲散王爷,即便不能回京,可一方诸、侯,哀家还是可以允诺于你的。”   说着,太皇太后看上去略微有些伤感,沉沉叹息了两声。   “太皇太后教诲妾身谨记在心,妾身愿意写信给三皇子。”   见淑贵妃如此识趣,太皇太后不由有几分得意。   等到淑太妃离开,一旁的桂嬷嬷却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疑惑:“主子,这淑太妃似乎有些不一样呢。这还是之前那温氏吗?当真看不到之前一丝影子呢。”   太皇太后拿起身侧的茶杯,轻抿一口:“这宫里的女人,所有的欢乐和悲苦,不都寄托在皇上一个人身上。先帝尚在时,她已经失了恩宠,虽未被废黜,却也和在冷宫差不多了。三皇子又经了那么一桩事,母子相隔这么远,不知道淑太妃有多少个不眠之夜呢。如今变的这般恭顺,寡言,卑微,也是意料之中。”   桂嬷嬷本也只是微微有些疑惑,听了太皇太后这番话,自然也没有再多想。   只是她觉得,即便淑太妃给三皇子写信,未必能让三皇子有所畏惧。   在她看来,太皇太后应该让所有存有异心的人心怀畏惧,而不只是防备三皇子一人。   新帝登基,靖南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举、兵北、上,偏偏这个时候,新帝得了癔症的消息,被传了出去。可想而知,多少人会因此生了不该有的野心。   “嬷嬷的意思,是让哀家来一招杀鸡儆猴?”   桂嬷嬷:“主子,外头可都在传,这紫禁城的天,怕是会变呢。大皇子又是先帝爷的庶长子,虽如今被打发去守皇陵,可值此关键时刻,难保暗中没有朝臣站、队。到时候,您可就被动了?”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如今这多事之秋,大皇子并无过错,哀家师出无名啊。这若真的赐死大皇子,天下人,又不知怎么议论哀家。哀家虽不忌惮这些犯、上作、乱之人,可哀家也不得不顾及一点儿身后名。百年之后,哀家可不想还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她的这些顾忌,侍奉她这么多年的桂嬷嬷不可能不知道,既如此,她向前那番话,那便不会是要她直接对大皇子动手了。   想到这个,太皇太后突地一怔,半晌,她笑着看向桂嬷嬷,笑骂道:“你这奴才,愈发厉害了。”   确实,她这个时候不适合直接对大皇子下手,可唇亡齿寒的道理,大皇子不会不懂。四皇子近来还在闹腾着出家,她原还犹豫着到底该怎么处置四皇子。   现在,她不得不做选择了。   这怪不得她这当祖母的心狠,要怪就怪他生在了皇家,这权利的漩、涡中,谁的手上能不沾、血呢?   这日晚些时候,四皇子就以无视祖训,有损皇家威严的罪名,被太皇太后一杯毒、酒赐、死。身边侍奉的足足四十几人,皆没能幸免于难。   听说,贤太妃闻着消息,急急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四皇子喝下毒、酒,原想着随儿子去了,可身边的内侍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随着四皇子被赐死,几乎同一时间,礼部侍郎阖府上下皆被下狱,罪、名是有不臣之心,甚至还和叛、军暗中有书信往来。一时间,京城本就阴霾的天,愈发的压抑了。   朝臣们如何不知,太皇太后此举,不在于杀人,而在于威慑人心。   众人中,有人缄默不语,有人阴奉阳违,也有人,实在是看不多,暗中前往定国公府,求见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当年,先帝爷能登上皇位,大长公主殿下可是有从龙之功,而今,这郑氏却占着小皇帝没亲政,大肆铲除异、己,原还想着睁只眼闭一只眼的朝臣,在看到太皇太后的手伸到皇子手上时,终于按捺不住了。   新帝患有癔症,这难免动摇江山社稷。可太皇太后却在这个时候,赐死四皇子,这根本就是为了自己能垂帘听政,而杀鸡儆猴。   定国公府   镇北王离京之后,许姝便由着自己的性子,往定国公府小住几日。   这事儿当然瞒不住宫里的太皇太后,可她还能说个不字吗?   对于外孙女来府邸小住,高宁大长公主自然开心的很。   不免想到了外孙女之前住在府邸的一些往事。   “姝儿尽管住着,那郑氏有什么意见,她有本事来找外祖母。不过只怕她而今只忧心朝堂之事,还没能耐把手伸到我们定国公府来。”   看外祖母还是一如既往的护着自己,把自己当成孩子,许姝不免一阵哽咽:“外祖母……”   见外孙女和自己撒娇,高宁大长公主忍不住打趣道:“你呀,也够没心没肺,这偌大的王府,就这么丢下了?”   许姝偎依在她怀里:“外祖母,是您错怪我了,您不知道,王爷离京之前,特意说过若我闲得无聊,可以过来陪外祖母呢。”   这话多少让高宁大长公主有些意外,不过,也有些欣慰。   王爷这番话,看得出是真心对待她的姝儿的。   她太了解傅祈钰了,有胆有谋,她以为这世上他不会惧怕任何事情,可现在看看,原来姝儿已经成了他的软肋。   她这辈子最放不下的是什么,人都说她最宠爱的就是姝儿这外孙女,可不就是想有人能和她一般,宠着姝儿,现在,傅祈钰能如此把姝儿放在心上,她怎么能不欣慰。   傅祈钰此番离京,可再次归来,那便不可同日而语。之前,她碍着姝儿年纪小,想着再过几年再让他们圆、房,可现在,她觉得未尝不能提前一些。傅祈钰谋的是这整个天、下,她不是怀疑傅祈钰的真心,而是,姝儿能尽早给傅家开枝散叶,那日后的位置,方可稳固。   “外祖母,您怎么这么看着我?”许姝浑然不知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心里想的什么,撒娇道。   高宁大长公主宠溺的捏捏她的脸颊:“外祖母这不是高兴吗?如今难得回来小住几日,外祖母不由想到你小时候,粉雕玉琢的,没想到,一转眼就长大了。” ☆、第174章 无辜   “郡主, 窦继海差人传话, 半个时辰前, 太皇太后一杯毒酒赐死了四皇子。贤太妃闻着消息, 当即就疯了。”   四皇子闹腾着出家, 这在宗亲间,早就不是秘密了。自打先帝去世, 三皇子被贬黜, 大皇子又被遣去守皇陵,四皇子突然就疯狂痴迷起了经书,研究古籍不说,还经常出宫去寺庙吃斋,贤太妃原还以为儿子是心里烦闷,也没拦着。怎知,儿子却看破红尘, 闹腾的要出家。   这于皇室而言,确实算得上是一桩丑事,盖因本朝确实没有皇室之人遁入空门的先例。可即便这样,太皇太后这一招杀鸡儆猴, 确实显得有些野心勃勃了。   太皇太后这是明目张胆的要暗示朝臣,如何站队呢。王爷方离京,太皇太后看来是真的坐不住了。一改之前试探的态度, 竟然不惜用这一招来彰显她的威严。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对于四皇子被赐死一事,许姝虽有些叹息,却也晓得, 即便不是今日,怕也逃不过明日。阖宫上下皆知,四皇子自小就爱追随着大皇子,太皇太后到底还是忌惮大皇子这庶长子的身份。   所以,四皇子当不成富贵闲人,也没法遁入空门。   思询间,有丫鬟进来传话,说大长公主殿下午休起来,叫郡主过去一起打叶子牌呢。   闻言,许姝眉头微蹙。   她是知道外祖母的午休习惯的,平日里,还得半柱香的时间才会醒来,今个儿,怕是也已经闻着四皇子被赐死的消息了。   可想而知,外祖母是什么心情。毕竟四皇子是李氏家族的血脉,可外祖母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更残酷的现实是,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持续发生。   许姝过了鹤安堂之后,周嬷嬷早就站在门口,见她来了,低声道:“郡主,大长公主殿下近来有些忧思过甚呢,四皇子之事,怕是更让大长公主殿下睡不安稳了。”   “嬷嬷,我也想过,让人护送外祖母往平阳府的行宫去颐养天年,京城这破事,也算眼不见为净。可如今,靖南王率军北上,若得知外祖母住在平阳府行宫,怕是会生了别的心思。何况,纵是靖南王没别的心思,定国公府的一举一动,也逃不过太皇太后的眼睛,到时候,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下来,恐危及府邸。”   说完,许姝暗暗叹息一声,又道:“何况,嬷嬷也知道外祖母的性子,要劝她离京,谈何容易。”   屋里,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早就让人备好了宝贝外孙女爱吃的殿下,还有新进从南边来的荔枝,和其他一些水果。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如何不知,周嬷嬷的担心。周嬷嬷伺候她这么多年,多年的主仆情分,早在一个月前,就劝她远离这京城的纷扰了。   许姝进来的时候,看得出,高宁大长公主有些神色不济,暮的,她心中一沉,“外祖母……”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强撑着嘴角的微笑,看着宝贝外孙女:“姝儿,来,过外祖母身边来。”   见她这样,许姝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外祖母……”   前世,外祖母过世的早,并未真正看到李氏王朝的覆灭。近来,许姝常常在想,自己的重生,可能会让外祖母留着遗憾和歉疚离世,这是她最害怕,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姝儿,别哭,外祖母知道你是一个心思很重的好孩子,可这一切,都是命数。当年,先帝登上皇位,外祖母有从龙之功,外祖母手中,何尝没有沾血,这里面,又有多少是宗亲。外祖母到底是错了,当初强迫你允诺外祖母,即便到了江山易主那一天,也得想法子留下皇室的最后一丝血脉。现在想想,外祖母真的太异想天开了。为着那个位子,父不父,自不子,这一切谁都改变不了。是外祖母为难你了。”   “外祖母……”许姝又是一阵哽咽,她怎么都没想到,外祖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拿帕子轻轻替她擦去眼泪,幽幽道:“外祖母尚且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么能为难姝儿你呢?这些年,紫禁城的起起伏伏,外祖母其实早就应该看透一切,可惜,外祖母还是忍不住有些自欺欺人。可这样的自欺欺人,从今个儿起,再也不会了。”   许姝抬眸,深深的看着外祖母,心思飞转间,她突然觉得外祖母似乎真的老了许多。虽妆容上还是一如往日的雍容富贵,可作为李氏家族最尊贵,曾经最显赫的大长公主,让她眼睁睁的看着李氏江山濒临灭亡,这对外祖母来说,应该是最大的痛楚吧。   “外祖母,让姝儿送您离开京城,往西北的行宫去吧,那边,王爷会安排好一切。有王爷在,太皇太后即便心里憋屈,也不好说什么的。”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许姝想让外祖母远离京城这斗争的漩涡,外祖母老了,真的让她看着李氏江山坍塌,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而西北那边是王爷的势力范围,肯定不会让外祖母有任何的危险的。   见许姝眼中的担心和急切,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噗嗤笑了一声,伸手宠溺的捏捏她的脸颊,道:“姝儿,外祖母自小就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这个时候,是更不会往其他地方去的。若真等到百年之后,外祖母也想葬在京城。”   “外祖母,您胡说什么,您会长命百岁的。”见她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许姝忙捂住她的嘴,急急道。   高宁大长公主宠溺的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慈爱道:“是外祖母说话没有忌讳了。不过姝儿放心,外祖母不是不经事的人,朝堂再多的变故,外祖母其实早有心理准备的。”   许姝怔了怔,想要说什么,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却在这时,珠帘一阵响动,只见大太太苏氏和大姐姐殷锦菡走了进来。   作为恭亲王府世子妃,殷锦菡也有些日子没往定国公府来了,如今这多事之秋,尤其太皇太后又一杯毒酒赐死四皇子,掌控宗人府的老恭亲王,都要头痛死了,宗室中人已经有了流言,说太皇太后想自个儿垂帘听政,故意残害李氏血脉。   “大舅母,大姐姐。”   虽有些日子没见大姐姐了,姐妹间,还是一如既往的亲昵。殷锦涵也知道镇北王离京之事,原还怕姝儿觉得寂寞,这不,一听说姝儿回府小住些日子,她想都没想,就过来了。   “娴姐儿如今怕是洋洋得意呢,听南边儿传来的消息,靖南王府待娴姐儿,可谓比宫中的皇子妃,都要奢侈。”   殷锦涵自幼虽不怎么待见殷锦娴这个庶妹,可也从没坏心思的咒她不好。没想到,这拐了一道弯,从被贬黜的三皇子妃,娴姐儿又有了机会了。   可这机会,难免让人一阵唏嘘。   靖南王府如今这么给娴姐儿脸面,是真的想拥立三皇子上位,娴姐儿许现在日日都盼着大军攻入京城,她得以入主中宫,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是三皇子的发妻,也是糟糠之妻,在三皇子最落魄的时候陪伴身边,而今终于东山再起,怕是恨不得把她们这些姐妹都踩在脚底下。   许姝轻抿一口茶,笑了笑:“大姐姐,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娴姐儿既然这么高兴,我们做姐妹的,自然也替她高兴。”   一句意有所指的话,让殷锦涵忍不住噗嗤一笑,“也是,姝儿说的对,自家姐妹,自然是盼着她好的。”   不过想到如今靖南王世子妃的处境,殷锦涵还是忍不住有些感慨。   这靖南王世子妃又是许家的大姑娘,如今却要面对这般处境,想想,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为叛寇所累,若靖南王真的能成事,这还好说,可天下大势,靖南王岂会是镇北王的对手,只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听闻世子妃前段时间终于平安诞下了小世子,姝儿,大姐姐有时候也忍不住在想,这到底是福是祸。稚子无辜,想想就无力的很。”   对于大姐姐说的这些事情,许姝也有所耳闻。大伯母也不是没找过她,可这事儿,确实为难的很。在当初一道圣旨把大姐姐赐给靖南王世子开始,或许便注定了大姐姐这辈子的悲剧。   上一世,虽说老靖南王死的早,可靖南王世子爷左右逢源,瞻前顾后,一方面忌惮镇北王的势力,一方面又暗中讨好南方朝廷,最后落得那般境地。这一世,虽说有些地方变了,可大姐姐面临的困境,却是愈发让人不知所措了。有了孩子,便有了牵绊,即便她可以派人暗中把大姐姐弄出来,可孩子呢,靖南王府皆是叛、军,孩子身上也早就已经被贴了标签了。   想到这些,许姝一阵心烦,也不知是天气热了,还是怎么的。   大伯母不是没求过她,让她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若真有那一日,留的孩子一条性命,甚至想让她帮忙把孩子养在膝下。可这一切,又谈何容易。 ☆、第175章 丁忧   “主子, 奴婢要不帮您通通头。”近来诸多事务, 太皇太后到底是老了, 往日里一个月也就头痛那么两次, 可近来, 竟是愈发频繁了。   太皇太后摇摇头:“罢了,哀家这身体, 哀家也清楚。太医院的人日日都来请平安脉, 老毛病罢了,不碍事儿的。”   说罢,她冷冷又道:“贤太妃呢?可还再闹腾?”   赐死四皇子那日,太皇太后也没想到,贤太妃会亲眼看到儿子惨死,这事儿确实出乎她的意料,更想不到的是, 贤太妃竟因此疯疯癫癫的。这节骨眼儿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想也不用想,坊间会如何传她。   可她就是再怎么气, 这个时候也不好再杀了贤太妃,她还没蠢到一点儿名声都不顾。左右一个疯女人,好好养起来便是了。这些年, 冷宫里那些被废黜的妃嫔,不也最后疯疯癫癫的。   “回禀太皇太后,太医院那头已经差人去看贤太妃了, 说是有些不好。不过容太妃,倒是因此闭宫不出,听闻也是吓坏了。这么看来,太皇太后这招杀鸡儆猴,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呢。”   容太妃是什么性子,没有谁比太皇太后更知道她的胆小怯懦,她也不是故意要吓唬容太妃,只是,她不得不提防大皇子仍不死心,这些都是她的无奈之举罢了。   “派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贤太妃,胆敢出现奴大欺主的事情,看哀家不把这些贱奴乱棍打死。”   太皇太后确实懒得理这疯女人,说完,她伸手揉了揉微微发痛的太阳穴,又道:“清溪郡主回定国公府有几日了吧?”   “是啊,已有两日了。昨个儿恭亲王世子妃也去了。”   闻言,太皇太后微微勾勾唇角:“也难怪,这清溪郡主自幼被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娇养着,而今,镇北王不得不离京,坊间多少流言,她应该是怕了,才想着去定国公府寻求庇护的。”   太皇太后这话,不无讽刺之意。在她看来,镇北王离京,那便是不得已而为之,是皇、权之下的让步。这事儿让她很是沾沾自喜,西北那边,她会安排督查去的,她绝对不会允许镇北王活再威胁到她。   甚至为了一己之私,她可以下更大的决心,这些年因为镇北王,蛮子死伤无数,内部也出现了极大的分化。若她可以好好的加以利用,未尝不可以利用这些外族,杀镇北王个措手不及。   朝廷虽无钱,可南边那些富饶之地,总还能救救急。这事儿,大可以让冯振着手去做,他那些干儿子,哪怕是为了讨好他,也得乖乖的把事儿给办妥当了。   当然,暗中勾、结外、族之事,得秘密进行,否则,她虽贵为太皇太后,怕也会招致民、愤。   可这事儿到底该交由谁来做呢?太皇太后不由有些犹豫。   思前想后,也唯有郑家人能信得过。   毕竟是自己的母族,她若坐稳这天下,郑家也是既得利益者,才能安享荣华富贵。   太皇太后正想着什么时候召郑国公进宫,却不料,国公夫人周氏的请安折子到了。   自从之前那事儿之后,周氏已经许久未递请安折子入宫,她该是知道,她心里早已经存了让别人取代她的心思。是以,眼前这请安折子,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   国公府是有什么事情了吗?   先帝还在时,郑国公府的二公子私放印子钱,难道是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国公爷也兜不住了?   想着这些,太皇太后不由一阵烦躁。不过烦躁归烦躁,左右她现在的地位,即便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她想要既往不咎,内阁那边,也只能退一步。谁让郑国公府是她的母族呢?   真正让她烦躁又无力的,是内阁首辅许晟阳。上次她有意拉苏次傅上、位失败之后,便迟迟没有动作。可她又怎么能甘心。许晟阳在首辅位置上多一日,她便不可能真正的只手摭天。   太皇太后知道,许晟阳下面那些阁老,未必就真的和许晟阳站一条战、线,只是碍于对方是首辅,不得不屈从罢了。内阁首辅有多大的权利,许晟阳可能一句话,一个眼神,这些人就会被闲职。   “主子,奴婢可听闻许老夫人的身子有些不好呢,大曜国以孝治天下,若许首辅不得不丁忧致仕……”   桂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这话却听得太皇太后心里猛地一咯噔,是啊,大曜国以孝治天下,这官位再高,也不可能不为慈父慈母守制。哪怕紧紧两年时间,可若再想官复原职,再想恢复之前的势力,怕是难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一样的道理。   况且,她贵为太皇太后,是绝对不可能给许晟阳任何起复的机会的。   这么想着,太皇太后像是已经看到许晟阳落魄一般,别提有多得意了。   “可是主子,这丁忧一事,也得许老夫人真的去了,难不成我们真的就这么一日日的等着。”   桂嬷嬷这话是真的戳中了太皇太后的心思,是啊,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耐心。她如今,最盼着能够真正的垂帘听政,哪怕外头人说什么牝鸡司晨,那又如何?权利的滋味,是最让人贪恋的。   太皇太后转着手中的檀木佛珠,沉默几许,开口道:“这事儿许还要交给蕙太妃来做。”   桂嬷嬷有些惊讶:“蕙太妃?主子,这历来太妃可……”   桂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太皇太后打断了。   “大曜国以孝治天下,许老夫人身子抱恙,蕙太妃回家探望一番,有何不可?何况,这事儿低调点儿就成,也不是非得弄得满城风雨。”   “可是主子,那许氏肯吗?这有这胆子吗?”   太皇太后轻轻一笑:“蕙太妃是许家庶出的姑娘,这心里,未必就真的敬重许老夫人这祖母吧。而今,她又在哀家手下讨生活,就连这条命都是哀家的,她如何不肯?”   “再说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心结,不就是清溪郡主,现在,镇北王离京,清溪郡主回了定国公府,蕙太妃这会儿怕是得意极了。若许阁老这个时候也回家致仕,清溪郡主岂不更没了倚仗,她素来争强好胜,见不得清溪郡主好,你说,她会拒绝这绝佳的机会吗?哀家看,她非但不会拒绝,还会感谢哀家成全了她。”   太皇太后的语气中,颇有一种上位者高高在上的施舍,一旁,桂嬷嬷也忍不住点头道:“主子说的是,蕙太妃一直对庶出的身份耿耿于怀,当年若没有淮穆长公主,她该是许府嫡出的女儿,这人愤愤不平这些年,即便犹豫,最终也肯定会下这个狠手的。”   说完,桂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提前恭喜主子,早日执掌这天下。”   太皇太后所说确实没错,另一头,许蕙在得知镇北王离京的消息时,竟然忍不住喜极而泣。   就连当初她成功爬了先帝的龙床,得了先帝的盛宠,还让她高兴。   这辈子,她一直对自己屈居许姝之下,耿耿于怀,好胜心太强,不得已入宫侍君,没想到,最后落得这般境地,不得已在太皇太后手中讨生活。   她怎么能不开心呢?镇北王离京,谁不知道镇北王府早就东厂的人死死盯着,这无异于镇北王留了许姝做太皇太后手中的人、质。所以,她许姝有什么可得意的,大婚那日,十里红妆又如何?不过是做给高宁大长公主殿下看的罢了。   许蕙越想越开心,越幸灾乐祸。她曾无数次的幻想,许姝也有胆战心惊的那一日,为了亲眼看到她的胆战心惊,她甚至日日在诅咒她。   而今,终于让她等到了。她能不兴奋吗? ☆、第176章 中间人   许府是在三日之后得知许蕙回家省亲的消息的, 大太太顾氏表面儿上没说什么, 可心底, 早已经是泛起了嘀咕。蕙姐儿已是宫里的太妃娘娘, 这个时候出宫, 着实让人难以揣摩呢。   可这总归是二房的事情,她这当大伯母的, 总也不好多说什么。再加上女儿的事情她都操心不过来, 如何能有闲情再想别的。   二太太萧氏就不一样了,她怎么可能避过。当初孟姨娘是怎么去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她怎么有胆子再回来?怎么如此厚颜无耻呢?   萧氏虽鲜少过问老爷朝堂之事,尤其如今是形势,她更是不敢惹老爷心烦。可心里,未必就不清楚, 外头那些流言蜚语。自打新帝登基,太皇太后的狼子野心便昭然若揭,更是视老爷为眼中钉,肉中刺。上一次苏次辅之事, 想必太皇太后还在耿耿于怀。所以,虽萧氏不想去往坏的地方去想,可心里隐隐也有一种感觉, 这次蕙姐儿回府,怕不只是探望老夫人,省亲这么简单。谁不知道, 先帝驾崩,像蕙姐儿这样无育嗣之功的后妃,如何能留了一条命,不过是有太皇太后的恩旨罢了。   从这点来想,萧氏觉得,蕙姐儿这次回府,八成是替太皇太后当说客的。   新帝那么亲近她,太皇太后又留她一命,可见,她还是有几分手段的,也有她的过人之处,让太皇太后不得不留她一条命。   “太太,再怎么说,五姑娘如今也是宫里的太妃娘娘了,身后可是有太皇太后做倚仗。您心里纵然有什么,也万不可让五姑娘揪着错去。这五姑娘,今非昔比,经历了这么多,想必性情也变了不少。否则,她如何还敢回府来?”   碧芸见自家主子自打知道五姑娘要回府,几日的夜不梦寐,终于忍不住出口道。   都说这当继母难,可她家主子,怕是最难的。清溪郡主且不说,就这区区一个庶出的姑娘,如今也是让主子如坐针毡呢。谁让人家是宫里的太妃娘娘,背后有太皇太后呢?   “郡主那边,可闻着消息了?”萧氏轻抿一口茶,缓缓问道。   “主子,这自打郡主往定国公府去之后,外头便更多了些流言蜚语。奴婢看老爷的意思,也不想因着五姑娘省亲一事,扰了郡主的清闲。”   闻言,萧氏暗暗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   却说定国公府,因为许姝的到来,鹤安堂恢复到了往年那些欢声笑语。大家都看得出来,高宁大长公主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可许姝却看得出来,这样的欢笑背后,还是难掩一种沧桑。生在皇家,可能外祖母也不记得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便看着皇室不停的流血。而今,更是要眼睁睁的看着,李氏江山覆灭。   每每想着这些,许姝何尝又不难受。好在,有府邸诸位姑娘陪伴在旁,虽她已出嫁,可姐妹们仍和她待嫁闺阁时一般,见着她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尤其二房璇姐儿也到了议论婚嫁的年龄,她性子本就活泼,说是二舅母有意把她嫁给娘家的三表哥,可这两人从小就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璇姐儿小时候长得胖嘟嘟的,没少被这三表哥调笑,因着这个,璇姐儿早就把此人列在了黑名单上,可偏偏,二舅母有意撮合两人,可愁怀了她。   看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许姝忍不住噗嗤一笑:“我若是没记错,小时候,砚表哥也没少被你欺负吧,是谁把他当做宝贝似得端砚给不小心摔在地上的,又是谁不小心把人家苦苦选了的孤本弄了水,可见这便是孽缘。”   闻言,殷锦璇鼓鼓腮帮子,看着二房的殷锦怡道:“哎呀,你们的打趣我,不要和你们玩了。”   殷锦怡因为很小的时候就得大舅母苏氏的喜爱,又因为大舅母心心念念想把一个女儿嫁到娘家去,如此更是亲上加亲,奈何大女儿做了恭亲王世子妃,二女儿也是一道恩旨,去了汉中。所以便把视线落在了怡姐儿身上。怡姐儿生的漂亮,性子又温婉贤惠,所以这事儿几乎是一拍即合,差不多年后来年春就要大婚了。   见殷锦璇如此孩子气,许姝和殷锦怡相视一笑。   却在这时,大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灵清匆匆走了过来。   “几位姑娘都在呢。”   一一给众人行礼问安之后,灵清似是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开口。可想到大太太方才发了大火,她也不敢耽搁。   “你说什么?”殷锦璇首先沉不住气了。   定国公府三房向来和谐,从未有过什么龌龊,所以,灵清也没故意避着怡姐儿和璇姐儿。   “三姑娘确实是来了信,信中还说年底会来给大长公主殿下贺寿。太太看着这些,当即气的险些晕过去。”   且不说如今靖南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府邸的姐妹如何看娴姐儿,可谁能想到,她竟然这么沾沾自喜,亲自差人送了信笺入京。什么给外祖母贺寿,这不就是在说,用不了多久,靖南王一行人便会打入京城,而她,便是衣锦还乡,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妃,这急着在大家面前炫耀,急着把众人踩在脚底下的自信,到底哪里来的?   她这性子着实不像郑姨娘,郑姨娘自打女儿被废黜,随着三皇子往乾州去,近来更是夹着尾巴在做人了。   也不知道她看到宝贝女儿这封信,会不会直接晕过去。   等到几人过去的时候,大太太苏氏,看上去脸色确实有些不太好。   “姝儿,你说着孽、障,是真的疯了不成?她怎敢?怎敢?”苏氏鲜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平日里,她都是最稳重的。   “大舅母,娴姐儿自小就争强好胜,她若真有这个福气,那我们就等她入京?”   闻言,苏氏眉头微蹙,握紧许姝的手,喃喃道:“姝儿,你可能不知,军、中粮草告急,听你大舅说,若不妥善解决,怕是真的会不好。”   苏氏所说之事,许姝怎么可能不知道。京城之危,可总有人想借着这个敛、财,甘肃总兵又和这些掌控粮草的京官不熟,若不好生贿、赂,怎可能乖乖把粮草交上。更不要说,这里面有多少人是温国公的门生了。只怕早已经是暗中投入了三皇子麾下。   还有那因为太皇太后垂帘听政而得意洋洋的郑家的人,听说郑国公特意去求了签,上面显示万事大吉,如此,他更是不信京城会真的有危、机,靖南王会真的打入京城来。   “大舅母,眼下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静观其变了。”   苏氏点点头,“这信笺之事,万不可让你外祖母知道。你外祖母近来心情难得的好一些,确实不该为了这点儿小事,再让她烦心了。”   许姝:“外祖母到底是李家最高贵的公主,若真到了那一日,我会想法子劝外祖母离京,若是离开这京城,可能会好一些吧。”   苏氏听了,也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   半晌,她突地想到什么,又道:“宫里的蕙太妃要出宫省亲了,姝儿,你可听说了?”   许姝点点头。   “也不知是为着什么呢?按说她已经是宫里的太妃,一般不好出宫的。”   说着,她猛的想到什么,喃喃道:“莫不是替太皇太后做中间人,说服许阁老致仕?”   听了她这话,许姝极其感慨她的敏、锐,“太皇太后如今心头最忌惮的,还不就是内阁不在她掌控之中。尤其王爷这一离京,太皇太后难免膨、胀些,有此举也不算意外。”   苏氏眉头微蹙,想了想,还是开口了:“许阁老当年和淮穆长公主之事,我知道,在你外祖母心理,还是把她当女婿看的,只是不说罢了。如今天下这局、势,你外祖母也说过那么一句,许阁老还是慢慢放、权的好。”   在苏氏眼中,许姝永远都是个孩子,虽如今已经大婚,可她总还是把她当孩子看。怕她看不透,想不了那么深。   所以,才有她方才那番话。可再深的,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许姝怎么可能听不出苏氏的言外之意,一朝天子一朝臣,王爷对那个位子志在必得,怕就怕爹爹舍不得手中这些权。   说实话,许姝也怕。   她更怕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保证,上一世的悲剧不会发生。   可她只能往好处去想。毕竟翊哥儿往西、北去,这事儿是王爷的意思。可见,王爷对许家,也是存着考量的。   “大舅母,您也知道,爹爹位及首辅多年,可能一时半会还放不下。不过,真到了那一日,我会劝劝爹爹的。” ☆、第177章 沉重   五姑娘要回府探亲, 虽是低调行事, 可这消息, 还是在许府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当初五姑娘入宫选秀, 暗中爬了先帝爷的龙床, 这事儿,可没少被人议论。   “宝儿姐, 你说这次五姑娘回府, 该是探望老夫人的吧?毕竟五姑娘之前很得老夫人偏宠。”   “你呀,知道什么?老夫人再偏宠五姑娘,可也不可能不在乎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五姑娘若是个拎得清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现在倒是好了,终于熬成了宫里的太妃娘娘,可这说到底还不就是寡妇,膝下又没有一儿半女, 想必在宫里过得也不怎么如意,这次回来,又想在老夫人面前讨好卖乖呢。”   “姐姐说的极是。五姑娘历来争强好胜,如今落得这个境地, 老夫人怕是心里很好过呢,这几日,虽说身子不爽, 可还强撑着往小佛堂礼佛。”   荣春堂里   许老夫人不是不知道这几日那些奴才们没少嚼舌根,可有些事儿,又怎么可能真的禁得住。莫说这些奴才了, 她眼瞅着不知什么时候两脚一蹬就去了的人,心里也是复杂的很。   方才,她在小佛堂诵了一卷经,心情才终于是平静了一些。她老了,也想和别府的老安人一般,种种花,弄弄草。可近来朝堂那么多事儿,她怎么可能丁点儿都没耳闻。她是怕啊,怕她死了之后,无言面对老太爷。   宫里的太皇太后一门心思的想控制内阁,苏次辅之事,不就闹腾的很大。每每想着太皇太后视他们许家为眼中钉,肉中刺,她这心里怕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尤其她有些琢磨不透老二到底在想什么,就真的这么抓着内阁首辅的位子不放,可若真的到了有一日,你到了不得不放的时候,许家,又怎么能全身而退?   怕是她的几个孙儿,都逃不了被砍头的命运。   为着这个,她强撑着身子在菩萨面前祷告,不求许府能和往日一般大富大贵,只求能平安度过这一次劫。   她曾经还想着,自己那孙女婿镇北王若镇守京城,多少能让太皇太后忌惮些。可没成想,王爷也离京了。姝儿这几日更是往定国公府去住,她老了,或许眼睛不如早年清明,可脑子还不至于都坏掉,这怕是真的要出事儿呢。   “老夫人,这二老爷在朝堂这么些年,心里该有些计较的,您老就好好将养着身子,什么都别想。”说话的人是曲嬷嬷,她侍奉老夫人这么些年,她家那口子,也是因着她在老夫人身边侍奉的原因,在外头庄子上当管事,几个儿子,也都仰仗着许家而活。   人若真的能无欲无求那倒好了,因为无所求,便无所畏惧。可能有这境界的,都是神仙。她自问是一俗人,这几日没少跟着提心吊胆。   可她这当奴才的,又怎敢多说什么,也只能劝老夫人想开些。   许老夫人见她这样,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好了,这里又没别人,这府邸上上下下的人,谁也不想跟着遭难。这几日啊,我总在想,若是老二能退一步,选择致仕,太皇太后会不会手下留情,不至于对许府赶尽杀绝……”   许老夫人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这说着说着,她神色间就更多一种焦虑。   闻言,曲嬷嬷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刚想开口劝老夫人别多想,就听外头丫鬟进来传话说,五姑娘车驾到了,这会儿,已经快到二门了。   曲嬷嬷心里明白,老夫人早就和五姑娘生了嫌隙,也没敢多说什么。   同一时间,大太太顾氏,二太太萧氏前后脚也来了。当初五姑娘入宫之事,早就和府邸生分了,可这次她回来,她们这些当长辈的若是都避着,确实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听说新帝很粘着蕙姐儿,太皇太后,似乎也颇给蕙姐儿脸面。   大太太顾氏不愧是主持中馈这么多年,虽因为大女儿的事情弄得消瘦了不少,可今个儿这场合,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稳重。老夫人身子不好,二太太又是年纪又那么小,纵然二房不开这个口,她这长房媳妇,也该多担着些。   这不,顾氏和许老夫人才说了几句体己话,许蕙就到了。   蕙姐儿如今是宫里的太妃娘娘,不管当初那件事怎么龌龊,大家面子上该过得去的,还是得过得去。   只见她一身暗色比甲,同色襦裙,除了头上一支掐丝鸾凤的金钗,给人的感觉倒是素雅许多。   这么看着,倒是和外面的孀居之人,没什么分别呢。   “祖母,孙儿不孝,该早来探望您的。”原本寂静而又有些凝滞的气氛,突然被许蕙的潸然泪下打破。   许是好些日子没见,又或许是见她小小年纪就活守寡,膝下也没一儿半女,不复往日的跋扈乖张,许老夫人缓缓闭了闭眼睛。   “祖母,您不知道自从听闻祖母身子不好,孙儿心里有多忧心,孙儿多么希望能够日日在祖母身边侍奉汤药……”   里面闹腾的动静这么大,荣春堂侍奉的丫鬟们虽规矩最重,可还是忍不住看热闹的心思。   大太太见状,直接就遣退了屋里侍奉的丫鬟。又说惠儿姐自幼得老夫人偏宠,该是想和老夫人说些体己话,她们也就不便杵在这里。   许老夫人自然是应允。   等到众人离开,许蕙方才止住了哭声。   瞧着她犹自有些孩子气的脸,许老夫人暗暗叹息一声,“起来吧,这里也没别人了,无需再装模作样了。”   许老夫人是什么人,当初许蕙入宫她是一分钱的体己都没给,依着她的性子,暗地里不知怎么咬牙切齿呢,怎么可能担心她这老婆子。   更别提,孟姨娘是怎么死的。   方才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儿被许蕙给骗了,可看着她潸然泪下,眼泪说来就来,她却最终还是感觉一种毛骨悚然,一种讽刺。   见许老夫人竟然一丝遮掩都没,许蕙也晓得,在祖母心里,自己八成已经死、了。   这么想着,她缓缓站了起来,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许老夫人道:“祖母,我多想您能和之前那样怜惜我,爱护我。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成了奢求。”   “既然祖母如此讨厌我,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其实这次出宫,孙女是奉了太皇太后之命,想劝劝祖母。”   说着,许蕙顿了顿,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祖母,想必你也知镇北王离京的消息了。镇北王的离京,不知会引起多少人重新站、队。太皇太后又有垂帘听政,这只是时间问题,既如此,又怎么可能容得下爹爹。”   “有句话说的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爹爹纵然位高权、重又如何?史书上,有多少和爹爹一样的权、臣,可结果怎么样,家破、人、亡,有的即便保了命,不过是苟延残喘,卑微的活着。”   许蕙的话听得许老夫人身子猛地一僵,她重重叹息一声,“你爹爹什么性子,你该是知道的。祖母即便有心劝,又怎么可能让他轻易改变主意?”   许蕙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戳中了许老夫人的伤心事,她知道,或许,到了该选择的时候了。   阖府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她想让她的儿孙也能和她一样有一日儿孙满堂。她不敢想,若许家真的一夜获、罪,她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一种惧怕和沉重瞬间席卷了她的心头。   “祖母,您也知道,大姐姐是靖南王世子妃,可如今,靖南王举、兵北上,太皇太后定不会饶过他的。因着这个,我们许府,也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这根本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问题,而是我们许府,本就牵扯不清。何况,镇北王如今也去了西、北,连镇北王都退了,爹爹难道还要在这里和太皇太后僵持着,多僵持一日,我们许府,怕是再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许蕙可谓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尤其她紧紧抓着许老夫人的手,让许老夫人深深的感觉到一种沉重感。   见许老夫人嘴唇颤颤,许蕙几乎是用一种蛊惑的声音道:“祖母,只要爹爹致仕,太皇太后肯定会放我们许家一条活路的。您想想前户部侍郎,钦天监监正,哪家不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女眷们就更惨了,那是要被卖到教坊司去的。”   闻言,许老夫人脸色变得苍白。可下一瞬,她却一把推开了许蕙,许蕙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外头的曲嬷嬷闻着动静,急忙冲了进来。   原以为五姑娘好不容易回府一趟,怎么说也该用了午饭再回宫的,膳房那边为着这事儿,一大早就准备起来了。熟料,却听闻五姑娘只待了半个时辰,连二老爷的面儿都没见着,就回宫去了。   顾氏和萧氏闻着这消息,顿时也急了。老夫人近来身子不好,别是蕙姐儿不会说话,冲撞了老夫人了吧。   只她们才刚到荣春堂门口,就听里面曲嬷嬷的大叫声:“叫太医,快叫太医!老夫人晕过去了!” ☆、第178章 倒戈   许老夫人近来身子不好, 这各房的太太和老爷, 都是知道的。可大家让大家始料未及的是, 老夫人这次是真的不行了。   郎中的话说的虽说隐晦, 可言语间也在暗示他们, 该准备起后事来了。大太太顾氏平日里主持中馈,听着郎中这话, 当即就忍不住红了眼睛。这, 这若那日她没留蕙姐儿一人和老夫人,是不是老夫人就不会这样了?   大爷许晟平看她忧心忡忡,暗暗叹息一声:“听曲嬷嬷说,这些日子母亲总梦到一些往事,可见,还是有些征兆的。又怎么能怪你?”   顾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声音颤颤:“太皇太后一直苦于把二弟从内阁首辅的位置上拉下来, 这次,该是要得逞了。这二弟尚且在位时,太皇太后都不见得容得二弟,俗话说得好, 人走茶凉,怕是二弟一从这位置上下来,手下那些人, 早就重新站队了。”   顾氏虽说是内宅妇人,可也不是丁点儿见识都没有,她也不知是自己多心了还是别的什么, 说着说着,她只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的愈发厉害了。   许晟平闻言,眉头微蹙,半晌缓缓道:“二弟这些年,把控内阁,手下不会丁点儿可用之人都没有。再说,翊哥儿往西北去,你该不会把这个给忘了吧,太皇太后想这个时候就向许府动手,未免也太高看了自己。”   知道自己再多问也无济于事,顾氏沉沉叹息一声。她是长房媳妇,老太太的身后事,好多事情她都得亲自安排,亲自过目,纵然伤心,纵然害怕,可现实哪里容得她有闲暇时间多想。   只是想到老太太是见过蕙姐儿之后才突然气急攻心,顾氏还是有些不忿,这大曜国以孝治天下,这等孽障,就该拉去沉塘,最不济也该搅了头发日日在佛祖面前告罪。   小小年纪就争强好胜,而今又来祸害老夫人,顾氏真恨不得撕碎她。   许晟平知她心里气不过,宽慰她几句后,转移话题道:“母亲时日无多的消息,郡主那边,你可派人打了招呼?”   顾氏点点头:“早就差人过去了。”   说完,屋里又是一阵静默。   许晟平缓步走到窗前,接连几日了,外头的天黑压压的,倾盆大雨更是下个不停,京郊来了不少的灾民,不过哪可能让他们进京来。太皇太后如今在洋洋得意,怎么可能让这些晦气的东西,扫了自己的兴致。   可钦天监那边,暗中却早已经是有了不少流言,且不说靖南王带兵北上,就冲着这京城连日的暴雨,天气阴沉的可怕,这怎么看怎么都是不好的征兆啊。大曜王朝,怕是没多少时日了。   定国公府   闻着许府传来的消息,许姝情绪突然变得有些低落。虽自己并未承欢许老夫人膝下,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好受。   尤其想到外祖母也年事已高,加之进来诸事烦扰,她更是觉得心思异常的沉重。   高宁大长公主那里,也早已闻到了风声。这不,当即就差身边的大丫鬟来叫许姝往鹤安堂去了。   “外祖母,您一定要好好的,姝儿要看着您长命百岁……”   许姝一进门就扑倒在了高宁大长公主的怀里,哽咽道。   看着宝贝外孙女如此孩子气的样子,高宁大长公主好笑的拍拍她的后背,“傻孩子,外祖母和许老夫人都年事已高,总有那么一天的。这人生啊,不都如此。先帝爷为了长生痴迷丹药,最终落得什么下场,可见这世间的人,再尊贵再显赫,最终终点也都一样的。不同的是,有的人死了,被埋在皇陵,而有的,不过一堆黄土。”   听高宁大长公主说话如此不忌讳,许姝哭的更厉害了。   高宁大长公主拿起帕子轻轻替她擦掉眼泪,“京城早就风雨飘摇,你爹爹这一丁忧,怕是更要乱成一团了。外头也不知多少人看许家的笑话。”   说完,高宁大长公主暗暗叹息一声,又道:“王爷既离京,心里该是已经有谋划的。其实,你爹爹这个时候致仕也好。”   高宁大长公主的话意有所指。   许姝哽咽道:“外祖母不早就认定了王爷这个外孙女婿,外祖母莫要担心,姝儿不会吃亏的。王爷也不会让姝儿受任何的委屈。”   听她这么一说,高宁大长公主也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是啊,这外孙女婿,很得她的心。这几日,姝儿在她身边,可王爷还隔三差五的差人送些小玩意过来,盖不过是逗姝儿开心。   这样的用心,若不是真的动了心,又怎么可能想象。   想着这些,高宁大长公主拉着她的手,叹息一声:“许老夫人的身后事,你一个外嫁的姑奶奶,也插不上手。外祖母别的不担心,就怕你爹爹那边,放不下手中的权。这些年,你爹爹身边没个知冷暖的人,所有的心思,都在朝堂上了,这平日里前呼后拥惯了,怕是他会不习惯的。”   高宁大长公主还是有些担心,许晟阳不愿意在这节骨眼上致仕。虽有丁忧一说,可他位及首辅这些年,手下多少人。别的不说,就翰林院里面,有多少是他的门生,又有多少称他一声老师。   “祖母,您可是听说了什么?”许姝知道,若不是有什么风声,外祖母绝对不会这么意有所指。   感叹于外孙女的敏锐,高宁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道:“翰林院那边已经有朝臣暗地里写了奏折,说什么百事孝为先,可如今大曜国危难之际,当以国、事为重。都在挽留你爹爹呢。”   听了这话,许姝心里猛得咯噔一下。   外祖母这其实不是在担心太皇太后和爹爹之间的明争暗斗,而是担心王爷如何看这场戏。   纵然王爷心里之前没有嫌隙,怕也会因为这个,心中有了计较。   这若朝臣们集体上书,这样的动静绝对会让王爷身边那些幕僚,在王爷耳边,胡说八道。   思来想去,许姝还是决定回许府一趟。   上一世,许家是什么样的结局,她根本不敢想。重活一世,她绝对不能让许家重蹈覆辙。   话说太皇太后这边,别提有多得意了。   在她看来,这百事孝为先,谅他许晟阳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眼瞅着许晟阳过几日就会把致仕的折子递上来,她这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也因此,特意开了库房,流水般的赏赐,送往了蕙太妃那里。可这些,宫里又有谁敢议论,新帝还小,宫里年轻点儿的也都在活守寡,五一不仰仗着太皇太后生活。大家只感慨蕙太妃忒有眼力劲儿,这不仅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而今连太皇太后都抬举她,真是羡煞人了。   “娘娘,这南边连连捷报,如今许阁老也即将致仕,奴才在这给娘娘道喜了。”   桂嬷嬷忍不住奉承道。   太皇太后抬眼,看着桂嬷嬷满脸的堆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谁说不是,这老天开眼啊。他靖南王纵然再厉害,也抵不过这火箭的攻势。”   说完,她看了看窗外的倾盆大雨,很是得意道:“怪不得今年京城的雨这多呢,这是把南边的雨下到京城来了。就冲着这个,嬷嬷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向着哀家?”   桂嬷嬷躬身笑道:“娘娘,南边并未有雨水的消息传来,可见您说的对,老天爷也是向着您的。”   主仆两人似乎已经看到垂帘听政,一手遮天的那一日,可两人谁都没想过,京城连日暴雨,南边就真的能晴空万里?   靖南王真的就那么不堪一击,区区火箭就能把他堵在长江,一步都近不得?   她们更想不到的是,派出去的甘肃总兵早就倒戈,投入了靖南王麾下。   也不知道该说太皇太后太自大太狂妄了,还是就真的这么无知。天下谁人不知,唯镇北王可抵抗叛、军。可太皇太后就是不信这个邪,怕镇北王得了军、功,更是如日中天,更是威胁李氏江山。   殊不知,她就快自己挖坑把自己埋掉了。   而今,唯一能让太皇太后烦心的,不是叛军,更不是外头这连日的暴雨,也不是涌向京城的流、民。而是她那宝贝侄孙。提起这个她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怎么能在眼皮子底下生了这龌、龊事?她虽知自己那侄子不是什么东西,可怎么都没想到,会和傅瑶勾搭在一起。   愤怒之余,太皇太后又不得不遮掩下此事。镇北王贵为西北王,她仍不得不忌惮。何况,这还事关郑家的颜面,更别提那傅瑶肚子里已经有了郑家的种。这不管怎么,郑家都不能穿上裤子不认账的。何况,这里面还牵扯许家,傅瑶可是被她一道懿旨指给许家三少爷做妾的,这若一个弄不好,她这太皇太后怕是颜面无存呢。   可若真的收回懿旨让傅瑶做了郑国公府的大奶奶,她又怎么甘心。她这辈子,最恨被人算计,被人威胁。   “娘娘,老奴觉得这事从始至终,都是那傅瑶算计的。否则,怎么偏偏两人就勾、搭在一起了。谢家姑娘随许三少爷往西、北去,可不把傅瑶架在那里下不来台了,她若什么都不做,这辈子怕只能活守寡了。所以,老奴敢说,这事儿绝对没那么简单。”   太皇太后原本心里就窝火,听桂嬷嬷这么一分析,更是气不过了。   半晌之后,只见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冷冷道:“好啊,她不是想进郑国公府的门吗?不是想在郑国公府养尊处优吗?好啊,哀家可以成全她。”   桂嬷嬷一时有些不解,看自家主子的神色,仍然有些不甘,可这话,却似乎又有成全傅瑶的意思,这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呢。   直到,太皇太后又一句轻飘飘的话丢下来,她直接就愣在了那里。   “傅瑶这玲珑心,哀家琢磨着,和康哥儿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左右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也是郑家的种,嫁给康哥儿,也同样是进了郑家的门,不是?”   这京城谁人不知,郑家二少爷郑康自打从大理寺出来,真真就成了废人一个,和宫里的太监,没差的。可太皇太后却要如此成全傅瑶,这戏可愈发好看了。 ☆、第179章 上风   “娘, 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自打傅祈钰离京, 郑涟心里甭提有多得意了, 虽她知道姑祖母容不下王爷, 可王爷手握重兵, 岂是那么容易就被姑祖母收服。可有她在,就不一样了, 她是郑国公府的姑娘, 若是可以帮着姑祖母和王爷周旋,双方到时候少不得各退一步,到时候,这王府到底谁是女主人,那些奴才,心里也该掂量掂量。因着这个,她全部的心思都在想着, 怎么做这个中间人,完全没想到,却被傅姜氏那母女钻了空子。   惊讶的同时,她感觉更多的是气愤。这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尤其傅姜氏母女向来诡计多端,这明摆的就是故意巴着郑国公府。   看女儿这么生气,周氏心里也满满的都是委屈, 那日她小心翼翼的往宫里去,太皇太后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了。怎么说,她也是国公夫人, 那么多宫女都在,太皇太后却丝毫都不顾及她的颜面,她这心里,何尝不堵得慌。   她原还想着,太皇太后在气头上,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怕是还没定论。没想到,昨个儿傍晚,宫里传了消息出来,太皇太后说子嗣为重,终还是点了头。   郑涟知道周氏自幼就疼两个哥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辈子怕只有为了儿子,才肯低三下四的往宫里去求太皇太后。想着这些,她面上二更不好看了,言语间也有些讽刺,幽幽道:“娘既然特意去求姑祖母,想来是已经认下傅瑶这儿媳了,既如此,为何娘看上去又忧心忡忡,看上去似是来找女儿哭诉呢?”   郑涟心中的不平是瞒不住的,当初她被一顶轿子从王府后门抬进来,若娘亲肯怜惜她一些,又怎么可能才拿了那点儿体己出来。堂堂郑国公府,长房嫡出的姑娘,嫁妆未免也太寒碜了些。虽有宫里太皇太后的添妆,可又怎么能和清溪郡主的十里红妆相比。   周氏听着女儿这话,知道她心里有气,可她又何尝不委屈,太皇太后虽应允了这婚事,却是要康哥儿到时候去掀盖头,这也太离谱了,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看笑话。   她这辈子膝下就老大和老二两个儿子,到时候为着一个女人,生了嫌隙,岂不弄得家宅不宁。   原以为女儿听了这话,会宽慰她一番,没想到,郑涟却像是听到极好笑的笑话,咯咯笑了起来。   末了她还殷勤的帮周氏倒了一杯茶,“娘,您这是暂时转不过弯来罢了。女儿倒觉得太皇太后这招,妙极了。大哥毕竟是长房嫡孙,平日里虽混了些,可怎么着也不该便宜了傅瑶那小贱人。傅姜氏母女在王府的地位,无权无宠,手中也没多少体己,就这么做我们郑国公府长房的大奶奶,日后您的颜面往哪里搁呢?您平日里和那些贵人经常一起吃茶,少不得带大嫂一同前去,您想想,到时候,别人心里会怎么想,纵然面上二不说,可背地里不定怎么笑话您呢。笑话您没眼光。”   郑涟的话不无道理,可周氏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就老大那日跪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说要娶傅瑶进门,只那么一眼,她就看的出来,儿子怕是真的魔怔了。自己儿子平日里犯浑,她这当娘的,怎么可能不清楚。可从未为着一个女人,这么苦苦哀求过。若让他知道,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成了二弟的,这怕是要大闹一场的。   想着这些,她眉头微蹙,重重叹息一声。   郑涟却是再次笑了起来:“娘,您怎么就糊涂了呢?这大哥是您的儿子,二哥难道不是吗?何况,二哥的身子,现在什么样儿,这满京城的贵女,谁敢嫁给二哥啊,难道您要让他打一辈子光棍,让他连个香火都留不下?想来,姑祖母这么做,也不是真的故意为了恶心傅瑶,她这其实是心疼二弟呢。所以,想的比较长远。”   提及康哥儿的身子,周氏的脸色更凝重了。是啊,自打郑家上次遭难,儿子从大理寺回来,就显然成了一个废人了。开始那几个月,瘫在床上,连地都下不得。现在虽说能走动了,可和宫里的太监一样,好好的一个世家公子没了那玩意儿,她这当娘的,心里岂能好受。   确实涟儿说的没错,老二那身子,哪怕是找一个普通人家的闺女,人家也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肯进门。这么一比较,傅瑶虽说地位尴尬了些,可也算得上是最好的选择了。   想通这个之后,她这心里,终于是不再那么纠结。可到底该怎么和老大开口,还真是难住她了。   见她微松一口气,郑涟笑了笑,缓缓又开口了,“娘,这事儿还是先瞒着大哥,瞒着所有的人,当大婚那日,您偷偷给大哥弄点儿药让他睡一觉,这场面上的事儿也就成了。怎么说,也该让傅瑶欢欢喜喜嫁进门不是?这若提前露了风声出来,岂不丢我们郑国公府的人。”   周氏欲言又止,可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看着身侧坐着的宝贝女儿,周氏突然有一种感觉,比起几个月前,女儿似乎更稳重,更成熟了些。   当然,她也理解她,王爷此番离京,这代表王爷终归是和太皇太后暂时的低了头。可王爷手握重、兵,不容小觑,女儿的机会也就来了。毕竟是郑国公府出来的姑娘,若能在王爷和太皇太后中间周旋,日后,谁才是这府邸的女主人,那可就两说了。   更何况,许阁老眼瞅着也要致仕了,听说,许家连后事都备起来了,左右也就这个月了。   这许阁老一倒,清溪郡主的威严可就大打折扣了。没了当首辅的爹爹,太皇太后如今又几乎是垂帘听政,高宁大长公主也就表面儿上还有些尊荣,可实际上,又怎么可能和太皇太后抗衡。没见清溪郡主这些日子都住在定国公府吗?   在周氏和郑涟看来,清溪郡主,这其实就是怕了。   “娘,我真的太开心呢,之前总觉得老天爷待我不公,可现在看看,只是时机未到。”   说着,她忍不住抿抿嘴,嘴角的笑容根本就抑制不住,“王爷此番离京,肯定是不甘心的。我原还担心王爷会舍不得那许氏,没想到,王爷根本就没想过带那许氏一同离京。可见,对男人来说,权势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周氏拍拍她的手,笑道:“你说的是,想来老天爷也看到了你的苦,不忍看你这么落寞。”   “娘啊,就盼着你们都能好好的,儿孙满堂。”   这厢,周氏和郑涟母女俩说着体己话,另一边,傅姜氏母女早就闻着周氏往府邸来的消息了。   “娘,我们请国公夫人过来吃茶吧。”傅瑶昨个儿就已经从郑家大少爷那里闻着消息了,高兴的一夜都没睡着觉。   这会儿,听周氏来了王府,自然想提前和自个儿这未来的婆婆,套套近乎。   太皇太后能答应的这么痛快,着实是出乎傅姜氏的预料,甚至是现在她都还有些觉得恍惚,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了。   不过看女儿开心,她也不好泼女儿冷水,只宽慰自己说,是她多想了。   看着女儿久违的笑容,她也忍不住嘴角勾起了笑容,“日后和国公夫人吃茶的机会多的是,不急于这一日。”   “瑶儿啊,你记住了,你是镇北王府的姑奶奶,不管娘亲在府邸的地位有多尴尬,你都得先把腰杆立起来,否则,这个时候就急急的上赶着讨好未来的婆婆,日后,只怕日日得做小伏低。”   “你莫要怕,娘虽不是你爹爹的发妻,可和你爹爹这么多年,也担得起那郑氏的婆婆。只要她郑氏在这王府一日,那郑国公夫人,就不敢刻意给你委屈。她敢给你立规矩,娘这里,也断然不会让那郑氏好过。”   听着傅姜氏这些话,傅瑶嘿嘿的笑了笑,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太心急了。不过,还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娘,女儿知道了。”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只是下一瞬,傅瑶看着自己扁扁的肚子,难免有些忧心道:“娘,这太皇太后大抵是顾及到女儿肚子里的孩子才答应女儿进郑国公府的门的。这若到时候露陷了,那可如何是好?”   傅姜氏拍拍她的后背,“没事,你的身子一直都康健,就郑家大少爷对你那迷恋劲儿,怕是不出一个月就怀上了。”   听娘亲这么说,傅瑶不由脑海中闪过和郑家大少爷颠、龙倒、凤的画面,不由颈侧涌上了几丝红晕。   看她这样,傅姜氏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瑶儿,这郑家大少爷,之前没少犯浑。可不是什么娇娇女就能收服的。你若想坐稳郑家大奶奶的位子,就记住了,千万别把自己的男人推到别的女人床上。否则,到时候有你哭的。”   傅姜氏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就郑家大少爷这平日里经常出入那烟花之地的人,女儿可不能故意装清高,装贤惠。唯有比那风尘女子更得少爷的心,才是良策。 ☆、第180章 当断则断   靖南王府   “王妃, 您多少还是吃一些吧, 纵不是为了您自己, 您也得为了小世子不是?”   璎珞说着, 缓缓拿着调羹要了一勺银耳莲子羹就要喂许婉。   近来这天气是愈发热了, 尤其西南之地,更是闷热。瞧着这天气, 璎珞这心里, 心情更是复杂了。自家主子拼死拼活的终于生了个哥儿,为了这个孩子,主子确实是就差豁出命去了,于情于理,对靖南王府来说,也算是有育嗣之功。可偏偏,老王妃从中作梗, 往常啊,世子爷还帮衬着王妃,可自打老王爷举、兵北上,王妃在府邸, 那可更尴尬了,世子爷对王妃,瞧着也淡漠了许多。   璎珞知道, 世子爷是好人。可老王爷这么一举兵,世子爷怕是害怕王妃看着他,心里更难过。这更不要说, 又出了许老夫人的事,她昨个儿见世子爷在院外头驻足良久,终还是没进来。她这当奴婢的瞧着,心里也感慨的很。   听璎珞提起峻哥儿,许婉终于还是退了一步,就着勺子吃了几口。只这还没用完小半碗,她就吃不下了。   璎珞也知道,自己再劝不得,否则之前吃下的,怕是也得都吐了。   许老夫人过世,二老爷也眼瞅着就要致仕,这消息,无需许府派人送信笺来,老王妃早就嚷嚷的阖府皆知了。璎珞也是听老王妃房里的宝宁姐姐说的,她和宝宁算得上是同乡,所以,好些消息,若老王妃没下禁口令,璎珞多少还是能够知道些。   可这事她又有些为难,该怎么告诉王妃知道。王妃未出嫁前,老夫人可是很疼爱王妃的,就上次先帝爷寿辰,王妃随着世子爷往京城去,知道王妃因为子嗣之事没少在老王妃面前做小伏低,许老夫人还忍不住落了泪。如此深厚的祖孙之情,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王妃。   璎珞自小就不是会撒谎的人,虽说是许婉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可当初,正是因为许婉一眼瞅中了她,让她做了她身边的贴身丫鬟,虽说是侍奉人的奴婢,可小姐私底下没少教她读书识字,正因为这样,她对小姐,她更是进退两难。   “说罢,可是又有什么事发生了?”许婉虽身子羸弱,可脑子并没有坏掉,看璎珞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怎么可能猜不出来,这丫头心里藏了事儿。而且凭着她的直觉,该是大事。   闻言,璎珞猛的抬眸,轻轻咬了咬嘴唇,可最终还是在许婉凌厉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只听她颤着声音道:“主子,是老夫人,老夫人没了……”   虽早已经预料到是一件大事,可真正闻着这消息,许婉还是感觉心痛极了。   璎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子,您万万想开些,老夫人年事已高,也没缠绵病态,也算得上是喜丧。”   悲痛夹杂着愧疚瞬间就席卷了许婉,自打老王爷举兵北上,她就日日替许府提着心,可她总安慰自己,二叔位及内阁首辅,总能让许家全身而退的。没想到,这暴风雨会来的这么快。   老夫人这么一去,二叔就是再不愿,也得回家丁忧。这个时候,阖府上下,怕是乱套了吧。   二叔这么致仕,用不了多久,太皇太后怕是会等不及赶尽杀绝。二叔位及内阁首辅这些年,就是先帝爷在世时,也得避其锋芒,就是老王爷,此次举兵,也视二叔为眼中钉肉中刺。   许婉越想越伤心,她恨不得立刻飞回京城。   可这一切,都只是奢望。自打老王爷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她在这王府,虽还是王妃之尊,可谁不知道,她地位尴尬。听闻老王妃已经暗地里相看别家的贵女了。   尤其每日都有捷报传来,甘肃总兵也投入了老王爷麾下,老王妃怕是早就做起了美梦,有朝一日入主慈宁宫。想她离京时,是宫里最不受宠的公主,这若是回去,突然成了后宫最尊贵的人,想着这些,她该是做梦都会忍不住笑醒的。   “回禀王妃,三皇子妃来看您了。”   屋里的静寂突然被打破,许婉身子猛地一僵。   琥珀也怔了怔,这自打老王爷举兵北上,三皇子和三皇子妃便住进了王府。靖南王诺大的府邸,瞬间一分为二,称为西府和东府。左为尊,三皇子和三皇子妃,便被老王妃安排住在了东府。   不过,这三皇子妃住进来已经有些日子了,还是第一次往王妃这里来。平日里,她都是往老王妃那边去的。毕竟,她还称老王妃一声姨祖母。   这厢,丫鬟才进门回禀,还没得着回话,殷锦娴就自来熟的掀开帘子进来了。   看她如此狂妄,许婉忍不住一阵气急,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殷锦娴却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逾越,见许婉咳的脸都微微有些泛红,她微微眯了眯眼,笑着拿了帕子递给许婉:“许姐姐,你怎么咳这么厉害,这若是小心眼的人,还当姐姐不想见妹妹呢。”   殷锦娴的笑容中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自打老靖南王举兵,她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还真不是她自我感觉良好,没见靖南王老王妃都把王府一隔为二,还请她和三皇子住在了东府吗?这向来是客随主便的,可老王妃这个举动,让她更加明白,自己和三皇子的身份是最尊贵的,日后,整个天下都是他们的。所以,老王妃才这么上赶着巴结她。   别说,她心里真的莽受用的,靖南王这异姓王,说打底,也不过是三皇子的奴才。这次,若不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他们便师出无名。   看着殷锦娴这作势,许婉如何不明白,她这是来故意刷存在感来了。毕竟,她是许府长房嫡出的大姑娘,被指给靖南王当了世子妃。这以往啊,她每次回京,见着这殷锦娴,是连正眼都不会给她的。而今,风水轮流转,看得出,她是十分得意的。   见她不说话,殷锦娴还当她是怕了。想及此,她嘴角的笑容更甚了。   哎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能想得到,最贵无比的靖南王世子妃,许家嫡出的大姑娘,竟然落得如此地步。   她当然得好好落井下石一番,否则,怎么对得起她这些年受过的委屈。   “婉姐姐,这些日子,我几乎天天往老王妃那边去。哎呀,婉姐姐,你不知道,老王妃弄了好多贵女的画像来。说是要给世子爷跳个得力的贤内助呢。”   没错,殷锦娴就是为了故意恶心许婉,而对一个女人来说,最怕的是什么,还不是别的女人取代了自己。不用想,许婉这个时候,心里肯定惧怕极了,终于有一日这些之前在自己面前高高在上的贵女,被自己如此戏弄,如此奚落,这样的感觉,真的别提有多畅快了。   她这厢正等着看好戏,却不料,许婉微微勾了勾唇角,一字一顿道:“老王妃有这个心思,那再好不过呢。世子爷身边,确实也该有人照顾呢。我们也都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怎还会计较这些?莫说我了,就是三皇子,这日后身边也不可能只妹妹一个人侍奉吧。”   一番话说得殷锦娴立即就变了眼色,不过,她只当她是在嘴硬,人嘛,最害怕别人看到她的痛,所以才不愿意示弱。   “姐姐,您能这么贤惠,确实让妹妹敬佩。只是,许老夫人这突然就走了,许阁老也眼瞅着就致仕了,你觉得老王妃还会让你坐稳这世子妃的位置吗?没错,你是生了个哥儿,可这又如何?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自打小世子爷出生,老王妃连看都没看过一眼,这若是别的老太太,怕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为了刺激许婉,殷锦娴可谓是使出杀手锏了。果然,听了她这番话,许婉身子微微一颤。可正当殷锦娴暗自拍手之时,却听许婉讽刺道:“妹妹有着闲情关心我,我看,还不如想想自个儿。”   也不知怎么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是让殷锦娴心里猛地一咯噔。   她抬眸狠狠的看向许婉,冷冷道:“姐姐这话,像是有言外之意呢。”   许婉摸摸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漫不经心道:“要不说你蠢呢?人啊,不怕别的,就怕蠢。想必,你这些天都以为自己哪一日就会入主坤宁宫了吧。可怎么办呢?老王妃似乎也和你一样,想当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呢?当然,她的目标不是坤宁宫,而是慈宁宫。”   殷锦娴张张口,想要反驳,却发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好半晌,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休得胡说,你当我不知道,你不过是为了离间我和老王妃罢了。这次靖南王之所以敢举兵,打的可是清君侧的名义,若不是有三皇子,他便是谋、逆,即便真的坐在那个位子上,史书上也离不了篡、位这两个字。”   “天下百姓,怎么可能认可他。”   许婉心中好笑:“哎呀,看来你比我想的还要蠢呢?难不成,是跟了你那位郑姨娘?”   殷锦娴看她这样,气的几乎想要摔东西。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出于弱势的是她,怎么自己竟然被她问住了,而且,还忍不住心虚。   突然,她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起来,手指颤颤的指着许婉,狠狠道:“你这贱人,真不愧是许家出来的,和那清溪郡主一样,嘴硬的厉害,永远都不知道认输。”   “我告诉你,我是不会信你的。你自身都难保了,还在这里挑拨离间,你怎么这么坏呢?你等着,明个儿我就让老王妃休了你,哦,对了,还有小世子爷,这孩子养在母亲身边,难免养的娇气了,虽老夫人不待见小世子爷,可毕竟也是她的重孙,也是时候挪地方了。”   丢下这句话,殷锦娴就气呼呼的离开了。   璎珞倒吸一口气,哽咽道:“王妃,我看三皇子妃不像是在置气,怎么办,怎么办?”   许婉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她强迫自己不要落泪。从没有哪一刻让她感觉到,自己得活着,好好活着,不为别的,只为给孩子转一条活路。   到底是她糊涂了,竟然就在这里坐以待毙,竟然就这么等着老天爷给她下判决。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璎珞,一字一顿道:“璎珞,若我要你随我做一件事,你可怕?”   璎珞下意识的摇摇头,“主子,璎珞不怕,纵是上刀山下火海,璎珞不会有丝毫的犹豫。这些年,主子待我如何,奴婢心里知道。奴婢绝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这个时候,听她说这番话,对许婉来说,不知是多大的宽慰了。她紧紧握着她的手,沉声道:“傻丫头,傻丫头。”   说罢,她低声道出了心中的谋划。   “今个儿深夜你偷偷带着小世子爷离开,往北边去,若是能辗转回京,记得,去找姝妹妹,姝妹妹肯定有法子的。”   璎珞突然急了,“主子,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答应您。可是您,您要一个人留在王府吗?老王妃不会放过您的。不行,主子也随奴婢一起走。奴婢不会丢下主子的。”   许婉咳嗽几声,摇了摇头,有几分自嘲道:“你也知我的身体,怎经得住劳苦奔波。再说了,有我在,我若强压着不让老王妃看小世子,总能拖延那么几日的功夫,而那时候,你和小世子也该离开番地了。”   这一切真的没得选,若是可以选择,许婉真的希望能看着孩子一日日长大,看着他日后成家。可不行,她不能冒这个险。她若一起离开,路上拖累了璎珞不说,府邸这边,肯定马上就会发觉的。到时候,谁都走不了。   反正她这辈子也没什么意义了,就当她为了孩子,最后做一件事情吧。   她信不过老王妃,又何尝信得过世子爷。这么些年的夫妻之情,如今也不过是徒留伤感罢了。这府邸迟早会有新王妃的,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更不要说,老王妃还在那里煽风点火。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自己儿子,绝对不行。   所以,孩子必须送出去。她若是有一丝的不忍,日后,只会陷孩子于危险中。   所以,当狠则狠,当断则断。   她再不是天真的年纪了,也容不得她任何的犹豫和徘徊。   “主子……呜呜……您怎么舍得小世子……”知道劝不了自家主子,可璎珞还是哭的伤心。   许婉笑笑,“我这些年有多少体己,你也知道的。只是,事发突然,也不能都变、现。你把银票都拿去,总归有钱好办事。”   说完,许婉拿帕子擦了擦眼泪。   璎珞哽咽道:“那奴婢把小世子给您抱来……”   依着璎珞的心思,主子日后怕是很难见小世子了,母子两人能多相处一会儿,是一会儿。   熟料,许婉摇了摇头,“不了,我怕我会舍不得……”   璎珞急急的还想说什么,却见许婉笑了笑:“好了,别多想了。你准备准备吧。”   璎珞心底一阵泛酸,可还是听话的收拾起东西来。   看着璎珞泛红的眼睛,许婉暗暗叹息一声。   姝妹妹是良善之人,如今她想得到的,也唯有姝妹妹了。老王爷举兵,可她并不看好,她不信镇北王就这么示弱了。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让老王爷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呢?也唯有殷锦娴那蠢货才会觉得老王爷是真心想扶三皇子上、位。   若镇北王真的夺得这天下,那可想而知,靖南王府一族都会获罪,所有人,都躲不开。所以,她不否认,自己是存着私心的。这个时候把小世子送到姝儿手里,也是为了保小世子。   想着这些,她心下一阵歉疚,可她没的选择,就当她不仁吧。可这一切,她都只是为了保儿子一条命。稚子无辜,想来姝妹妹会理解她吧。   她当然也懂得,孩子对姝儿来说,会是个麻烦。虽说姝儿如今是镇北王府,可说到底,这桩婚事,是先帝爷御赐。尤其登上那个位子的人,眼中如何能容得下沙子。她知道,自己太自私了,甚至有些卑、鄙,可怎么办呢?她自己死了没什么,左右她活着也没意义了。可孩子,她拼死生下的孩子,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呢?   “姝妹妹,就当是我这当姐姐的对不住你,这辈子,姐姐都欠你的。若是可以,下辈子姐姐一定偿还。”   坐在临窗大炕上,许婉不由想起了当年大婚那日,虽说是御赐的婚事,可世子爷,风度翩翩。   尤其洞房花烛夜,世子爷挑开她的红盖头,烛光下,两人相视而笑。   “王妃,你若是饿了,先吃点儿东西,我先应付一下外头。”   “你放心,我不会喝太多的。” ☆、第181章 捉人   “老夫人, 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殷氏也忒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 要奴婢说, 您就不该给她这份脸面, 这若让世子爷知道了,岂不和老夫人再生嫌隙。”   说话的董嬷嬷当年随老王妃离京, 这一晃, 都几十年过去了。   她这辈子万万没想到,她和老王妃,还有回京的那一日。之前虽每逢先帝爷万寿节,也能往京城去,可此番王爷举兵,这意义如何能一样。这不用想,若真的能回京, 那老王妃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多少人挖空心思的过来巴结啊。   她是知道老王妃的心结的,虽都是公主,可在宫里却默默无闻, 鲜少被□□爷重视,因着这个,老王妃心里没少对高宁大长公主殿下羡慕嫉妒, 即便离开京城这么些年,老王妃依然是耿耿于怀的很。   也因此,她只当老王妃素来不爱礼佛的人, 近来几乎日日在菩萨面前祷告,就盼着老王爷能一举入京。这若真的兵临城下,到时候老王妃入主慈宁宫,她这当奴才的,也跟着有份体面。老王爷当年被册封为异姓王,几乎可以说是这西南的土皇帝,可这若能做天下之主,这样的机会,谁肯错过呢?   所以,她对于老夫人对那殷氏的抬举,之前也从未嚼过舌根,就殷氏那蠢货,以为老王妃让他们居东府,就是拿他们当主子,这要蠢到什么程度,才会沾沾自喜,没有一丝的怀疑呢?   可让董嬷嬷越发看不过的是,殷氏竟敢往王妃那里去。王妃虽说和老夫人有些心结,可到底还没成了下堂妇,这打的可不单单是王妃的脸,而是整个靖南王府的脸。   到底是谁给了她这样的自信,董嬷嬷真恨不得撕了这小贱、人的嘴。   “不过是一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嬷嬷看看戏就好,没的放在心上。”靖南王老王妃一身褐色吉祥纹褙子,同色襦裙,虽然上了年纪了,可这几日的神色间,越发多了一种威严。妆容也是一丝不苟,怕是宫里那位太皇太后,也没她这精神劲儿呢。   听老夫人这么说,董嬷嬷缓缓道:“老夫人,是奴婢僭越了。”   靖南王老王妃见她这样,突地笑了出声,“你呀,跟了我这么些年,何来僭越之说。如你所说,那殷氏,确实是太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可我们何必和她计较,左右不过一枚棋子。再说了,她不是也没得着便宜吗?丫鬟方才不是回禀说,她气呼呼的从许氏那里离开了。可见,也没讨着好。”   说着,靖南王老王妃突地顿了顿,神色一阵阴郁,半晌,方又开口道:“提及这许氏,我这心里,着实是烦心的很。你说,自打她当年嫁进门,也有几年了,确实,到现在我都不怎么喜欢她。她那性子,也太不讨喜了。日日虽在我面前做小伏低,我也没少给她立规矩,可看着表面上恭顺的很,实际上,一身反骨,犟着呢。你说说,她这么硬气,不就是仗着京城那位许二爷,许阁老。上次先帝爷万寿节,她回京定没少在许二爷面前哭哭啼啼,你说说,就她这样不知所谓,我怎么能给她好脸色,怎么还好让她坐稳靖南王王妃这个位置。”   “何况,我们靖南王府日后肯定要更进一步的。许阁老如今也都要致仕了,许家,迟早会遭殃。许氏虽说是出嫁的姑奶奶,常言道罪不及出嫁女,可我若不先解决了这个麻烦,到时候,不是徒惹一些流言蜚语吗?”   靖南王老王妃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暗暗叹息。她这是都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了,还在为自己开脱,说自己是不得已。   “老夫人,这道理奴婢晓得,老王爷该是心里也有数。可世子爷那边,怕是会因这个和您闹腾呢。别的不说,就世子爷这几日日日往许氏那边去,却不进去,在外头驻足良久,这情分,可见就不同寻常。”   闻言,靖南王老王妃没好气的一把甩了手中的檀木佛珠,狠狠道:“这孽障,就是我太纵着他了,让他眼光这么短浅。等我们入京,那个位子迟早还不是他的,后宫佳丽三千,沉鱼落雁,环肥燕瘦,哪样的女人没有。”   当然,靖南王老王妃也没想过在这节骨眼上就让这许氏死了,若她们只是安于一隅,她做这事儿,倒也不怕人言可畏。可如今,她就不得不顾及些了,没的惹人笑话。   “他若闹腾,那便过来闹腾好了,我绝对不会和他让步的。他若真的喜欢许氏,可以,那就好生让许氏将养着身子,到时候,给她一个位份。毕竟她终归是有育嗣之功。”   说起小世子,靖南王老王妃突地一顿,眼神一阵阴郁,看上去似乎在犹豫些什么。   董嬷嬷如何能不了解老王妃的心思,斟酌了下,缓缓开口道:“老夫人,若您真有这样的顾忌,确实不该让小世子继续养在许氏院里了。小世子是有大福分的人,这宫里哪位小主子,不是一出生就从妃嫔那里挪出来,一群奶嬷嬷们侍奉着。”   靖南王老王妃闻言,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浅笑,“你呀,愈发会说话了。确实是这个理,慈母多败儿,可不好让许氏把小世子给养歪了。”   “这么着吧,这几日你往许氏那里一趟,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嬷嬷,许氏心里虽不喜,可也不会故意撒泼让你没脸。让她先有些心理准备。”   “是,老夫人,奴婢一定不会让老夫人失望的。”   说完,董嬷嬷正准备问问老夫人,可否提前知会世子爷一声,可还没来得及问,就听丫鬟进来回禀说,三皇子妃过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董嬷嬷忍不住冷哼一声,心中一阵不屑。这殷氏,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算什么东西,在许氏那边受了委屈,那是你蠢,怎么就敢来老王妃这里诉苦呢?   果不其然,和董嬷嬷想的一样,殷锦娴一进门就看上去神色有些萧索,眼睛也红红的。手里紧紧攥着帕子,看上去可谓是满腹委屈。   “姨祖母,您要给娴儿做主呢,否则,这府邸,娴儿怎有脸在呆下去。”   靖南王老王妃也知道她在演戏,可也不戳穿,“你这小东西,怎么了这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殷锦娴看老王妃没无动于衷,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老王妃在这靖南王府什么地位,她就不信,她方才往许氏那里去,老王妃会不知情。   而她在知情的情况下还说出如此宽慰之言,可见,许氏在这府邸,根本丁点儿地位都没有。   “姨祖母,其实也算不得是婉姐姐的错,是娴儿不好。”   殷锦娴这么说,靖南王老王妃突地笑了起来,直笑得她一阵莫名其妙。   “姨祖母……”不待殷锦娴继续诉苦,靖南王老王妃就开口道:“你婉姐姐自打生了孩子之后,身子就有些不好。这平日里我们谁有个头痛脑热的,心情也会不好。何况你婉姐姐这些日子一直都未出院子,若有什么冲撞的地方,娴儿你该不会真的计较吧。”   靖南王老王妃既然已经这么说了,殷锦娴若真的还继续闹腾,那便是她不懂事,不知所谓。   她其实也是小人得志了,今个儿虽说没能在许婉面前讨着好,可她其实并没有和之前一样气的抓狂,当然了,刚开始她确实是生气的,可现在想想,她为何要生气,许婉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如今能活着,也不过依仗着老夫人最后一点点耐心,说实话,她才是最大的可怜虫。而她,日后会是人上人。   这么想着,她顿时满脸笑容,偎依在靖南王老王妃怀里,撒娇道:“姨祖母,怎么会呢?娴儿怎么可能真的和婉姐姐计较。”   靖南王老王妃慈爱的点点头:“你住进府邸也有些日子了,这天也愈发热了,城南有家首饰铺,里面的首饰连我这老婆子都觉得不错。这么着吧,明个儿啊我安排车子送你过去逛逛,女孩子嘛,也放松放松心情。”   殷锦娴听着这话别提有多开心了,可她不能光想着自个儿,也得想想三皇子。提及三皇子,她这心里,真的是觉得稀奇了。   靖南王此番举兵,三皇子瞧着却没多开心。她就不懂了,对于每个男人来说,若能坐上那个位子,不才是最得意的吗?可三皇子却还如往日一般,每日除了练字就是练字,一整天都呆在书房里,就和书呆子一样。   可这些并未让她烦恼太久,只要三皇子登上那个位子就好了,三皇子不是不爱处理朝政吗?那就由她代劳好了,姑祖母想效仿武后,她为什么就不行?   而且她年轻,若真的能做些什么,日后,可就不单单是坤宁宫的皇后娘娘了。   “姨祖母,您知道哪里有卖上好的墨宝,您也知道,三皇子痴迷书画。”   靖南王老王妃笑盈盈道:“城南的紫竹轩,到时候,让婆子们带路就好。”   定国公府   郑姨娘病了,而且病得有些厉害。   盖因前些日子收到了女儿的来信。   女儿的沾沾自喜在信中丝毫都没有遮掩,说什么日后她就能跟着她享福了。她会把所有曾经看不起她的人都踩在脚下。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郑姨娘顿时忍不住落了泪。   她这辈子唯一盼着的,就是女儿能好好的。可眼前这信,让她真恨不得一根绳子吊死。   娴儿,你可曾想过,你和三皇子不过是靖南王手中的一枚棋子,靖南王既然敢举、兵,这就是把身家性命都赌上了,难道,只是为了捧三皇子上位?   且不说靖南王有没有能耐坐在那个位子,可不管结果怎么样,谁会真的留下手中的傀、儡。而自己,到时候却不得不白发人送黑发人。   沉浸在这样的恐惧中,郑姨娘没几日就病倒了。大太太苏氏倒是没有故意折辱她,还请了常太医来。可这吃了药,却丝毫不见起色,反倒是一日比一日差了,慢慢的,竟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   鹤安堂   昨个儿许老夫人发丧,许姝便回了许府。只这丧礼还未办完,东厂的人就来了,抓的是前来参加吊唁的户部左侍郎万赫。罪、名是勾、结叛、军,有不、臣之心。   这事儿可就值得琢磨了,东厂按说来抓人,什么时候抓不好,偏偏这个时候闯进来。这根本就是故意打许阁老的脸。也让许阁老提前认识到,许家,就快遭难了。   这事儿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许晟阳的门生,有些人,该是已经准备暗自站队了。   想到这些,高宁大长公主是一夜未眠。许晟阳手中到底有多少人,她一概不知。因为不知,所以她难免忧心。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那女婿又向来自恃,就怕那个万一啊。   好在今早姝儿捎了信儿回来,说王爷临走前留了上前暗卫,许府如今其实是铜墙铁壁。   更有消息从窦继海那里传出,说新帝昨个儿又浑身痉、挛,还说已经尿了几日的血了。这节骨眼儿上,太皇太后得稳住朝臣,即便真的有心对许家下手,也会缓一些。   高宁大长公主闻着这消息,不由暗暗叹息一声。   新帝年纪尚小,可风疾却时不时发作,这事儿着实让人起疑。她不是不知道那郑氏的狼子野心,可若说她为了提早让宫里那小皇子上位,而故意毒、害新帝,这她是不信的。她还没这么蠢?毕竟,那小皇子还小。她如今还需要新帝这傀、儡。   可不是郑氏做的,会是谁呢?   疯疯、癫、癫的贤太妃?   靖南王那边的人?   还是傅祈钰?   不怪她阴、谋论,她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老了,好多事情,也没这精神劲儿去深究。   从前,她是李氏家族最尊贵的大长公主殿下,可现在,她却是浑、身的无力。   她真的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怎么办呢? ☆、第182章 疫病   要不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呢, 小皇帝有癔症, 太医院的人自当尽心尽力, 可怎么都没想到, 这日侍奉小皇帝的宫女, 突然发现小皇帝身上起了不少疹子,小宫女当时差点儿没晕过去。   被送进宫来的宫女, 能有几个出身好的。这小宫女也是被家人几两银子卖了的。因为从乡下来, 所以她知道小皇帝这身上约莫是天花。恐惧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紧紧咬着嘴唇,佯装什么都正常,缓步走了出去。   她并不蠢,这节骨眼上若被太皇太后知道小皇帝得了天花,她们这些近身侍奉的宫女,八成也活不得了。不行, 她得想法子逃出宫去。   天花,不管对于哪一个朝代,都无异于是最大的灾难。何况,这次染上的还是小皇帝。   可这消息, 怎么可能瞒得住,太医院的人日日都要过来给小皇帝请平安脉,当瞧着皇上脖子上, 手腕上可疑的红色,吓得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另一头,太皇太后也得到了消息, 这,这怎么会呢?宫里向来是没有过疫病的。这自打大曜国建国以来,宫里但凡身子有恙的宫女和太监,那都被驱逐出宫,有的直接就丢到乱葬岗去了。到底是谁给小皇帝染上了天花?   这对太皇太后来说,真的无异于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原本小皇帝尿血已经让她很被动了,这个时候,出了这天花,那些文人又不知道掀起多少流言蜚语了。   不行,这事儿一定得瞒着。   “主子,依着奴婢的意思,这个时候,也只能闭宫了。对外宣称皇上需要静养。只要您压着,没人敢尚自闯入的。”   闻言,太皇太后点点头,可神色间却异常的凝重。   原本许家老夫人离世,让她多少掌控了些主动权,没想到,这破事却是一桩接着一桩,让她都来不及反应。   “是啊,得闭宫。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传染开了,这是天要亡我大曜啊。”   说这话的时候,太皇太后指尖都忍不住颤抖,这样的畏惧,自打她坐上这太皇太后的位置,已经极少了。   “传令下去,乾清宫今个儿起闭宫,侍奉皇上的宫女和太监,若敢私逃,直接杖毙!”   桂嬷嬷赶忙应下。   乾清宫,宫女和太监们早已经是乱成了一团。他们都是苦命人才进宫当奴才的,怎么会想到,自己会招惹上这样的事儿。   怎么办?   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大家心底大抵都是这样的想法。天花啊,这可是天花啊。连太皇太后都怕了,一步都没来乾清宫看皇上一眼。他们留在这里,只能等死。   突然,一个宫女歇斯底里的就要往外冲,“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可还没到宫门,就听一声惨、叫,一把利刃直接砍、断了她的脖子,许是因为死不瞑目,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 ☆、第183章 取而代之   因身边还有铉哥儿在, 太皇太后虽说心急, 却也觉得, 自己还未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何况, 依着她的心思, 是绝对不甘心只让铉哥儿当个闲散王爷的,所以, 若新帝这次真的有个什么意外, 也不失给一个机会,让她顺势把铉哥儿推到宝座上去。   这么想着,太皇太后不免又想到了七王爷。她这个当母妃的没能护得老七周全,那么现在,便把所有的荣宠都给了铉哥儿吧,九泉之下,老七也该能瞑目了。   “好好照顾铉哥儿, 记住了,若小皇子有什么意外,哀家要的绝不仅仅是你们的脑袋!”   太皇太后这话不无警告之意,乾清宫闭宫, 也只能挡一时,朝臣们也不是傻子,这若新帝迟迟不露面, 就怕闹腾到逼宫的地步。那样的话,自己反倒是被动了。   看多了紫禁城的起起伏伏,太皇太后知道, 这事儿是绝对瞒不住的。新帝的身子,即便没得天花,恐也没扛不了太久。加之南方战事未休,这紫禁城,是绝对不能这个时候乱了的。   一旁,桂嬷嬷看自家主子眉头深锁,深吸一口气,她如何能不知晓,太皇太后眼下的困境。   “娘娘,要不召老恭亲王入宫一趟?”   许真的是因为诸事繁多,近来,桂嬷嬷给太皇太后梳头时,发觉自家主子两鬓多了不少白发,主子若迟迟不下这决心,怕是日后更是夜长梦多。   恭亲王掌控宗人府这么些年,若小皇帝真有什么意外,必少不了过宗人府这一关。   闻言,太皇太后轻叹一声,半晌才开口道:“那老狐狸,向来是个怕事的主。这个时候,不知又找什么借口,躲着不见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太皇太后面上满是不屑。可不可否认的是,恭亲王这怕事的毛病,她虽觉得他丁点儿都不像皇家的人,可若不是因为他的怕事,她如何能放心他继续掌控着宗人府。   想通这个,太皇太后也没犹豫,当天夜里就秘密召见了老恭亲王。   这头,老恭亲王闻着宫里的召见,一阵费解。他顶着恭亲王这头衔,掌控宗人府多年,一直默默无闻。这若不是宫里又出了什么事儿,太皇太后何以偷偷摸摸的连夜召见他。   这样想着,夜色下,瞧着眼前这十米宫墙,天黑压压的,让他莫名的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他下意识的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才又迈开步伐。   可这还没走多久,就听到几声凄厉的惨叫,老恭亲王脚下一顿,凌厉的目光看向身边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进宫已有两年时间,宫里贵主多的是,他们这些无根之人,有时候也只是别人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被乱棍打死。他先前是在乾清宫侍奉先帝爷的,因为染了风寒,便被打发到别宫去了,也因此,先帝爷驾崩,没和乾清宫其他太监一起殉了葬。可代替他在先帝爷跟前侍奉的同乡老哥哥,却没能逃过这劫难。老哥哥死前,特意差人给他捎了话,让他照顾他的唯一的妹子。那妹子不是别人,正是第一个发觉小皇帝得了天花的小宫女如意,在乾清宫闭宫之前,险险逃了出来。被他偷偷藏在了冷宫一座偏殿。可这,迟早会查出来的,太皇太后今个儿下午差人拿了乾清宫侍奉宫女和太监的花名册去,用不了多久,太皇太后就会发现,少了一个宫女。   左右是死,这小太监也只能豁出去了,太皇太后就是因为怕小皇帝得天花的消息传出去,才如此小心翼翼。可若这消息早已经被弄得天下皆知,如意许就安全了。他到时候再想法子偷偷送如意出宫。   “王爷……”   那小太监几乎是用尽浑身的力气,才又开口道:“是乾清宫,皇上得了天花,太皇太后下旨,乾清宫侍奉的太监和宫女,谁敢踏出乾清宫一步,杖毙!”   虽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听说小皇帝得了天花,老恭亲王还是险些没站稳。   他这辈子没什么野心,只想着儿孙能平平安安的。可生在这皇家,这辈子,怕是挣脱不开了。   老恭亲王一时觉得恍惚,可也明白,郑氏为何召他入宫了。   郑氏不愧是狼子野心,自打新帝登基,许老夫人去世,许阁老不得不丁忧,她已然把自个儿当作了天下第一人。开始效仿起武皇来了。   小皇帝身染天花,这在大曜国,可谓是第一例。这谁能说不是上天降罪。大曜国要亡啊,从没有哪一刻老恭亲王有如此清醒的认识,大曜国,真的命不久矣了。   先帝爷尚在时,慈宁宫修缮一事,受多少文人讨伐,而今,又开始动工了。郑氏非但不收敛,还有意扩建慈宁宫,这自信,这野心,老恭亲王心中顿时一阵感慨。   只是有一件事情他挺费解的,南边捷报连连,太皇太后难道丝毫都没怀疑过,这里面有什么水分?靖南王再不堪,可也太不禁打了吧?   这边,老恭亲王的心情复杂极了,另一边,昏黄的烛光下,太皇太后端坐在吉祥纹檀木椅上,一脸的凝重。   “找!给哀家去找!掘地三尺也给哀家找出来!哀家就不信了,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桂嬷嬷小声道:“娘娘,您放心,这没有腰牌,她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出宫。”   太皇太后明显有些愠怒,这小宫女定是得知了新帝得了天花,吓得躲起来了。这若为了活命,嚷嚷出去,她多被动啊。新帝身子本就不好,趁着这次之事,她召老恭亲王入宫,确实是想另择明君,可也只想着这么掩人耳目,顺势而为,她从没想过把新帝患天花的事情抖出去的。   不等桂嬷嬷再说什么,外头就有宫女进来传话说,恭亲王来了。   太皇太后心底既有计较,当然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就说了新帝前些个儿尿血了,太医院的人看过了,怕是没多少时日了。说着说着就落泪了,说什么先帝爷还在时,他们这孤儿寡母的,在宫里不容易,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她深感惶恐,怕是无言面对列祖列宗。   太皇太后哭的伤心,却不知老恭亲王已经得知了乾清宫之事,原本微颤的双手,不由的握紧。   “依着娘娘的意思,是想扶持小皇子继位?”   太皇太后听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先帝爷膝下子嗣单薄,好在,还留了铉哥儿在,否则,哀家哭都没地儿哭去?”   太皇太后这话说的可就无耻了,先帝爷子嗣怎么就单薄了,小皇帝是从东宫出来的,先辈立为皇太孙,才坐上这个位子。可先帝那几个儿子,贬斥到乾州的三皇子且不说,京中还有守皇陵的大皇子啊?这怎么着,也轮不到铉哥儿取而代之吧。   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四皇子不过就闹着要出家,就被赐死,先帝爷就是子嗣再多,也禁不住你这老妖婆的毒、手啊。   见老恭亲王盯着自己,迟迟没开口,太皇太后也意识到了点儿什么,她拿帕子轻轻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哀家知道,大皇子尚在。可大皇子出身卑微,先帝爷还在时,不止一次的说过,他卑贱之身,不堪重用。哀家这是一心一意的为了大曜的江山,绝对不能让如此卑贱出身的人,继承王位。”   从始至终,太皇太后从未流露出任何的担心,南部的战、事,似乎在她看来,绝没有打入紫禁城的可能。她只等着小皇帝一死,她便抱着铉哥儿垂帘听政。   想着这些,老恭亲王心里一声冷哼,嘴上却沉声道:“回禀太皇太后,这事,非老臣一人之力可为,若皇上真的驾崩,新帝继位一事该由朝臣和宗亲商讨,方可定夺。”   老恭亲王这样的反应,其实早在太皇太后的预料之中。她要的其实就是他这个态度,闲事莫理,他掌控着宗人府,只要他不说一个不字,那么剩下的事情处理起来,也就相对容易多了。   “你说的是,这事儿确实该和朝臣宗亲们商议,好了,今个儿天色也不早了,你退下吧。”   这边,太皇太后正沾沾自喜,另一边,老恭亲王从皇宫出来之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辗转到了定国公府。   高宁大长公主身边侍奉的周嬷嬷,心下一阵疑惑。   等到老恭亲王把一切都说了出来,高宁大长公主殿下也是大吃一惊,可吃惊过后,更多的是愤怒:“混、蛋!”   老恭亲王早已料到了高宁大长公主的愤怒,看着她道:“郑氏信心满满的觉得靖南王大、军早就溃不成军,才敢如此掩人耳目。你也莫动怒,这天儿就快变了,郑氏得意不了几日。”   几句话说的高宁大长公主却是一阵惆怅。   老恭亲王是知道她的心结的,斟酌了下,缓缓道:“高宁,你我生在这皇家,好多事情,我们只能且走且看。” ☆、第184章 投奔   “娘娘, 恭亲王半个时辰前已离宫了。”   听着宫女传来的消息, 原本双目微阖的容太妃, 嘴角突的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自打大皇子被打发去守皇陵, 这整个紫禁城的人约莫都以为这次大皇子彻底失势了。容太妃, 曾经也几乎要认命了。万幸的是,儿子自幼就聪慧, 早就留了一手。看吧, 那郑氏不是想推铉哥儿上位吗?她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惜啊,她终归是老了,到底被她们娘俩糊弄过去了。   等到朝臣们知道铉哥儿其实根本不是先帝的种,到时候,郑氏的狼子野心可就昭然若知了了。先帝爷膝下就那么几个皇子,到时候,她郑氏若还想坐稳太皇太后的位置, 就算她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立自个儿的儿子。   想着儿子即将坐上那位子,容太妃忍不住指尖都有些颤抖。这么多年,终于老天爷还是开眼了。到时候, 母凭子贵,郑氏贵为太皇太后又如何?她一定要让她看看,什么叫做风水轮流转。   自打先帝爷去世, 郑氏掌权,生了多少的乱世,招致天下多少谩骂。想来也是她郑氏咎由自取, 有这些罪名,届时她有无数种法子让郑氏有苦受不出。   这边,容太妃已经是沾沾自喜,她丝毫没有想到,慈宁宫那边,老恭亲王前脚才离开,太皇太后就眉头紧蹙,对大皇子生了杀意。   所有的事情都将按照自己的预想发展下去,太皇太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任何的变数的。方才恭亲王那番话,她如何不知,比起铉哥儿,朝臣们宁愿推大皇子上位。不行,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走到这一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平白给别人做了嫁衣。   绝对不行。   大皇子和自己早就生了嫌隙,若指望着当年她对他们娘俩那些庇佑,这就太愚蠢了。这紫禁城,从来都没有侥幸。   想到若大皇子得势,容妃那贱人必定母凭子贵,而自己,迟早会被削弱,表面上看着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实际上,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罢了。容太妃受了这么多年的蹉跎,若她得势,绝对会把之前这些年的屈辱变本加厉的还回来。   想着这些,太皇太后忍不住一个寒颤,目光沉沉,终于开口道:“明个儿一大早,哀家要听到皇陵那边的好消息。”   桂嬷嬷斟酌了下,开口道:“娘娘,您真的下定决心了?”   之前四皇子被赐了毒酒,这才过去多久,大皇子那边再有什么意外,宗亲那边不好交代啊。   “哀家也是逼不得已,你说,哀家还有别的选择吗?大皇子占着这个长字,虽出身卑贱,可朝臣们难保没二心。毕竟,比起铉哥儿这乳臭未干的孩子,大皇子是更好的选择。哀家说是要和朝臣们商量,可这些也只是暂时安了恭亲王的心。留着大皇子,哀家总有一日要自打脸。而且,就大皇子那性子,对哀家早就心生嫌隙,留着终归是祸患。”   桂嬷嬷听着,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看着寝殿中昏黄的烛光,没有再说话。   镇北王府   自许老夫人去世,从许府回来之后,许姝有些日子没出府了。   外头那些流言蜚语,许姝自然都知道。王爷如今往西北去,京城不少名门世家就算这个时候想交际应酬,也会避着何镇北王府有更多的牵扯。   对于这些,许姝不以为意。说实话,她也懒得和那些人应酬。   不过想到小皇帝生了天花,她还是忍不住暗暗叹气。她说不来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许因为重生的关系,早就知道这天下即将易主,所以,看着太皇太后这样的蹦跶,她感觉挺唏嘘的。京城虽也有不少朝臣暗中投靠了三皇子,可这只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谁能够想到,靖南王打到京城之日,便是他的死期呢?   其实,她真的挺佩服傅祁钰的,即便这一世因为她的缘故,时间线提早了很多,可这并不影响傅祁钰的睿智和果断。她曾经也疑惑过,若按着上一世的发展,傅祁钰夺得这天下,起码在四年之后,如今的他,是否还缺了些成熟和历练,会不会因为这些,事情会生了变数。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她过虑了。   这天下,注定要姓傅。   “主子,傅姜氏又来了。”正沉思着,突的外头又是一阵喧嚣,一旁侍奉的琥珀看了看,低声回禀道。   前些日子,傅瑶就进了郑国公府的门,傅姜氏逢人便说,她家瑶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如今是太皇太后掌、权,她家瑶儿进了郑国公府的门,那便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这人逢喜事精神爽,傅姜氏真是恨不得告诉所有的人,她家傅瑶没给许三少爷做妾,这是老天爷开眼,更别提,许家如今的处境,她更觉自己终于好日子要来了。   对于这些胡话,连琥珀和香凝都看不下去了,却不料,自家主子竟然丁点儿都不动怒。之前两人还不明白,可后来,得知傅瑶确实是嫁进了郑国公府的门,可没成想,这新郎官却成了国公府的那位二少爷,两人终于晃过神来。   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约莫就是这样吧。   傅姜氏当然也得到了消息,当夜便求到了许姝这里来。在外头也不怕失了脸面,哭哭啼啼的,急的都在地上磕头呢。   可惜,这世上有个词叫做咎由自取,日日往许姝这边来哭求,却连许姝的面儿都没见到。   外头的动静是越来越大,傅姜氏似是铁了心的要在她这里寻找出口,想着这些,许姝暗暗叹息一声:“出去问她,她是真想弄得满城皆知,让傅瑶和郑二公子和离,往庵堂去当姑子?若她想,她便继续哭闹下去。本王妃绝不拦着。”   许姝是最了解傅姜氏这类人的,她这般哭闹,其实不过是一时蒙了心,不甘心罢了。说到底,傅瑶确实是屈辱了些,可在她看来,也无非就是活守寡。这比起被人从郑国公府赶出来,往庵堂当姑子,这天平往哪边偏,她心里会有数的。   果不其然,香凝这才出去没一会儿,外头就没了动静。   琥珀忍不住感慨道:“这傅姜氏母女也真是咎由自取,当初若不那么多小心思,有王爷在,怎么着也不该是这个结果的。”   许姝缓缓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却见香凝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原还以为是傅姜氏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没想到,竟然是南边来人了。   许姝怎么都没想到,大姐姐会出这么一个险招。   这自从靖南王举兵,她也没少忧心大姐姐的处境。在她看来,大姐姐温婉贤惠,恪守规矩,这样的大姐姐,竟然会偷偷差人把小世子弄来京城?   “王妃,求求您救救这孩子吧。临走前,王妃说,这次就算是她对不住您,可她没得选了。”   “王妃还说了,她不求小世子大富大贵,若是可以,请您帮忙把他寄养在平常人家,这辈子,她都不想孩子知道他的身份。真相只会招来灾难,王妃只想孩子能平平安安一辈子。”   一旁,琥珀和香凝也吓了一跳。   “王妃,这若是被王爷知道了……”原本她们这些当奴才的,不该质疑主子的决定,可香凝和琥珀侍奉许姝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孩子,是个尴尬的存在。   说到底,他是靖南王府的小世子爷。靖南王兵、败那一日,便会和靖南王府所有人一样获、罪。更因为他的身份,绝对不可能留了性命。   王爷待王妃几乎是宠在手心,可再怎么,这不是一件小事。想到王妃私自留了这孩子,想要瞒天过海,琥珀心里就一阵不安。她生怕这事儿让王爷对王妃生了嫌隙。这可如何是好。   “先带孩子往郊外的庄子上去住。”   许姝如何不知琥珀和香凝的顾虑,其实,她又何尝没有顾虑。可她只能这样。   那小小的孩子,大姐姐几乎是拼了性命才生下来的。她如何能忍心?即便是权衡利弊,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去死。   确实,她心软了。可正如大姐姐所说,孩子改头换面,寄养在普通人家,这辈子平平凡凡的,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若非生在靖南王府,这孩子也该和别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长大。   尤其想到大姐姐此番送了孩子离开,心中已无牵挂,世间再无让她留恋的东西,想到大姐姐许已经香消玉殒,她更是心情一阵凝重。   她更知道大姐姐为什么会把孩子送来她这里,而没有送往大伯母身边,没错,大伯母必定会拼死保住这孩子,可也会给许家招来祸患。帝心难测,这事,唯有她赌傅祁钰的真心,赌他会因为宠她,退一步。   可他真的会退这一步吗?   想到这些,许姝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次,她到底还是让他为难了。 ☆、第185章 破城   虽早就知道京城这表面的平静维持不了多久, 可真正听闻靖南王大、军攻入京城时, 许姝指尖还是忍不住微微有些颤抖。   “主子, 王爷的书信。”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香凝走了进来。   傅祁钰自离京, 全靠这些暗卫暗中把书信送来。而这节骨眼儿上,仍然能不受任何阻拦, 可见, 这京城早已是布满了他的人,只等着来一招瓮中捉鳖了。   许姝拿过信笺,竟是有些啼笑皆非。都这当口了,这厮竟然还有闲情逸致作诗来逗她。   一旁,琥珀见自家主子嘴角难以掩饰的笑容,大抵也猜到王爷又故意逗自己主子了,想着这些, 她几日里提着的心多少是放下了一些。   要说大姑奶奶也真是的,怜惜小世子爷这谁都可以理解,可为了一己之私,竟然暗中算计自家主子。这如何能说得过去。不过看眼下这情形, 这事儿该是无碍的,王爷什么人,京城有什么事情能逃得过爷的眼睛, 可爷还一如既往的待自己主子,这从头到尾,瞧着就没因着小世子的事情, 和主子生了嫌隙。   可即便是这样,琥珀还不能完全就宽了心,帝心难测,真等王爷坐上那个位子,这事儿又如何做的了准呢?   时间就这么一晃已经过了三日,自靖南王大、军入京,王妃便下令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府,膳房那边,也早就采买了东西。是以,府内倒也瞧着平静。只有些下人还是心里慌乱的很,他们只听闻靖南王大、军入京,可自家王爷却在西、北,若靖南王得势,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只这么一想,都感觉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棺材里。   好在,这样的战战兢兢并未持续多久,这日京城接连数月的阴雨后,终于是见了太阳。   让众人更想不到的是,离京数月的王爷,竟然回府了。   王爷这个时候回府,绝对不是偶然。   这之后,大家才听说,京城是真的变天了。靖南王叛、军被自家王爷一举歼、灭,小皇帝受了惊吓,破城那一日,就殡天了。更让大家意外的是,原本可能重新站在台前的大皇子,也去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阴、私,大家不得而知。他们只知道,先帝爷就这么几个皇子,如此一来,可就唯有养在太皇太后宫里的那位小皇子了。   而自家王爷平、叛有功,太皇太后亲自封王爷为摄政王。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郑国公府竟被爆出勾、结莽子,意图谋、权的事情来。按说这不管怎么是太皇太后的母族,怎么着都得保一保的。可太皇太后却丝毫都没有犹豫,郑国公府再次遭了劫难,被削了爵位不说,所有男丁全部流放。如今这整个府邸,就只剩下一群只会哭哭啼啼的女眷。   正院里   许姝紧紧的抱着眼前的人,虽早已知道他不会败,可几个月的分别,再次相见,她还是忍不住扑在了他怀里。   傅祈钰伸手宠溺的摸摸她的头,低声道:“日后,再不会让你提心吊胆了。”   许姝哽咽着没说话。   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傅祈钰再次紧紧抱住了她。   这之前,他杀敌,他机关算尽,从未想过什么叫做害怕。男人,大抵为了那个位子,什么都可以舍弃。   可自从有了姝儿,他更不容许自己走错一步。若没了姝儿与他并肩而立,他夺得这天下,又有何意义?   这样的想法,从前他听来许是嗤之一笑,可现在,他知道,他甘之如饴。   “太皇太后怎么会同意对郑家下狠手的?”等两人腻歪了一番,许姝忍不住开口道。   傅祈钰笑着搂她在怀里:“就凭郑国公一人,敢私自勾、结外、敌,朝臣和宗亲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郑氏除非是想把自己也拉下水,否则,只能舍掉郑家这母族。”   “再说,她也没有选择。她如何能想到,会被自己口中那个卑贱的大皇子给摆了一道。可这龌、龊,她如今也只能忍了。”   一切尘埃落定,现在这个小皇子只是个傀、儡,可掌控宗人府的老恭亲王,只怕马上就有动作了。外头骂太皇太后牝鸡司晨,这些,她可以无所谓。可这一个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这大曜的江山,是真的要亡了。   而有爹爹和宗亲那边的支持,加上傅祈钰手握重兵,到时候,朝臣宗亲必将推他上位。   而这,是民心所向,根本谈不上篡、位一说。天下百姓更不用说,早就恨透了这吃人的朝廷。早就恨不得江山易主呢。   至于天下那些读书人,当年谢家一事,王爷力保,早就在读书人中有了不小的凝聚力。这个时候,大家谁还会有异议。   却说傅姜氏这边,原还因为郑家遭难一事,心里怕怕。这会儿,听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终于是晃过神来。   “哎呀呀,老爷,这,这……”她激动的险些都说不出话来。   想到自己虽说不是老二的生母,可这些年,老爷身边也只她一个人侍奉。老二若坐上那个位子,那老爷岂不就是太上皇,而她……   她这倒也敢想,只她没料到,傅老爷子早有归乡之意。   这但凡坐上那个位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这老头子,还是躲得远远儿的好。   傅姜氏不由急了:“老爷,您莫不是糊涂了,这哪有再回去的道理?”   傅老爷子暗暗叹息一声,就往外头去摆弄他的花花草草了。这好不容易有了日头,他可得好好侍弄这些宝贝。   见老头子这般,傅姜氏情绪也低落的很,却在这时,有丫鬟进来传话说,姑奶奶回来了。   女儿这个时候回来,傅姜氏心里也明白,女儿该是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这郑家的山倒了,可他们傅家,那是顶顶的贵气呢。老二就这么一个妹妹,虽说是庶妹,可封一个长公主可担的吧。   有了这层身份,之前那些龌、龊事,谁还在意。不知多少世家子弟想着能尚主呢。   傅瑶确实是为这桩事来的,郑家倒了,这根本没影响她的心情。老天爷真是待他不薄,经此一事,她更觉自己命中就带了贵气。   这不,根本不顾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直接就跑回来了。   她之前再没脸,而今,京城那些贵女,谁敢欺负到她头上来。傅家就她这么一个姑奶奶,谁不知好歹,才敢上来讨她晦气。   傅瑶就这么明晃晃的回了府,自然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正院。   琥珀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可碍着王爷还在屋里,她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恶心,声音缓缓的回禀了自家主子。   方才折腾一番,傅祈钰黏着许姝,愣是两人一起沐了浴。   许姝脸皮薄,这会儿懒懒的靠在大红色金丝纹引枕上,正使着小性子呢。不料,傅瑶来了这么一出。   原本脸儿红红的许姝,听着琥珀的回禀,眉头微蹙,看上去,确实有几分不悦。   傅祈钰见状,笑着掐掐她的下巴:“傻丫头,没得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置气。”   许姝缓缓抬眸,因为方才被折腾的很惨,她整个人现在都没多少力气,她一边漫不经心的玩着傅祈钰的手指,一边道:“她纵然再上不得台面,等王爷登基那一日,傅姜氏母女也水涨船高了。这整个京城,谁还敢给她们母女脸色看。”   谁知,傅祈钰冷哼一声:“那也要她担得起。”   说完,他也不再瞒着许姝,把傅老爷子要归乡的事情说了出来。   许姝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想想傅老爷子的性子,这倒不像是试探,而是真的不想招惹京城这纷扰。   他这一走,傅姜氏必定不可能留京了,可傅瑶呢?傅姜氏生怕自己女儿受了委屈,这好不容易天上掉了馅饼,她自己没什么,怎么着都该求了傅老爷子,给女儿这体面吧。   若没之前那么多幺蛾子,这体面给也就给了。可经历那么多,傅瑶突地摇身一变成了凤凰,不说她面子上如何,翊哥儿和谢三姑娘这岂不也跟着被人指指点点。   内廷   “娘娘,您多少用点儿东西吧。”   从靖南王破城那日,算算足足已经过去十多日了。桂嬷嬷追随自家主子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见自家主子栽的这么狠。   桂嬷嬷除了震撼,更多的就是恐惧。   从没有哪一刻让她深刻的感触到,大曜国,真的要倒了。而主子,镇北王还会给主子多少时间,这她更是想到不敢想。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容不得她们翻盘。   尤其主子之前权且靠权、势撑着,而今,没了权不说,宠在手心里的小皇子,也成了别人手中的把柄。这刀总有一日要落下来的。也难怪主子这几日苍老的这么快。   等什么时候镇北王一杯毒酒赐下来,这史书上,不知又会怎么写自家主子呢。 ☆、第186章 不是滋味   京城一转眼就变了天, 对郑涟来说, 却是祸不单行。自打嫁给王爷做了这侧妃, 她纵有承宠之心, 奈何连王爷的面儿都见不着。这倒也罢了, 左右宫里还有太皇太后做倚仗,可谁能想到, 会生了如此大的变数。   虽罪不及出嫁女, 可郑涟知道,自己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了。一个女人,没了娘家做倚仗,可谓是步履维艰。更何况,当初太皇太后一道懿旨,说到底,她不过是太皇太后硬塞给王爷的。之前, 王爷可能还存着些顾忌,可现在,王爷再也不需要委屈自己了。   想到日后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郑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主子, 您可得想开些。您别忘了,王爷一朝坐上那个位子,您少说也位及妃位。王爷出身微末, 想来对于那些世家大族和外戚极其忌惮,依着奴婢看,郑家虽说倒了, 可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您只要一心一意的博得王爷的恩宠,有了子嗣傍身,又岂会真的无路可走。”   郑涟闻言,愣了愣。   见她这般,丫鬟如月继续宽慰她道:“奴婢再说句僭越的话,这好死不如赖活着,主子万万还没到心灰意冷的时候。切不可由着性子来。您眼前是看着那位荣宠无比,占尽先机。可哪一位帝王没有猜忌之心,就许阁老这些年把控内阁,说不准王爷心里早有计较了呢。只是碍着如今这局势,没发作罢了。到时候,那位只会比您更难堪,更无措。”   原还有些踌躇的郑涟,再听了这番话之后,眼底终于有了亮光。   见状,如月轻叹一声:“主子您莫要忘了,还有傅姜氏母女呢。傅姜氏母女和那位早就心生嫌隙,日后,必会有更甚的矛盾。而这点,完全能为您所用。”   话音刚落,郑涟猛的抬眸看向她,声音颤颤道:“是啊,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郑家倒了又如何,傅姜氏母女绝对能为我所用。”   想通这些,她忙让如月帮重新梳妆打扮一番。   只这才弄到一半,却见楚夫人带着人走了进来。   自打她入府,郑涟早就存了除掉楚夫人的心思,奈何一直都未能如愿。这会儿,见楚夫人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这么进来,郑涟突地莫名有一种不安。   楚夫人说到底是府邸的奴才,王爷纵然给她再大的脸面,她也没可能这么目中无人。   “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   直到瞧见楚夫人身侧那嬷嬷手中拿着的青瓷酒杯,她才终于两腿一软,“不会的,王爷不会这么狠心的……”   楚夫人睨她一眼:“侧妃,您该不会还痴心妄想有入宫的那一日吧。”   话音刚落,郑涟顿时怒不可歇:“贱、婢!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许氏那贱人授意的!她这般忌惮我,还不是怕我有朝一日承宠,威胁到她!”   “我告诉你们!京城上下都知道我是王爷的侧妃,你们若敢对我做什么,王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郑涟的声音可谓是歇斯底里,只可惜,没谁有这个耐心陪她继续闹下去。   楚夫人一声嗤笑,“郑氏,你错了,就你这么个玩意儿,对王妃来说,不过是府邸多摆了个物件儿罢了。又岂会在你身上费心思,脏了自己的手。”   “这一切,都是王爷的意思。”   说罢,再不给她任何犹豫的时间,就把毒、酒呈了上前。   一旁,如月见状,吓得直接就往门外跑去,只可惜,她哪里是那几个嬷嬷的对手,直接拽了她的头发,就灌了毒、酒下去。   郑涟自知自己根本逃不过,也不想和如月一般,临死之前还落得这般狼狈,虽心里不甘,最终还是拿了酒杯,喝了下去。   不过半个时辰,便有消息传出,郑侧妃自戕了。   这件事对外人来说,可能没有丝毫的意外。可对于许姝,她是知道郑涟的性子的,郑家的事情已过去有几日了,郑涟若想不开寻了短见,也不会拖到现在。   何况,郑涟恨毒了她,就她这般,该忍辱负重,日后和她分个高下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寻死?   琥珀对这样的结果倒是喜闻乐见,“主子,您又何须为了郑氏伤神。您难道还想日后她再碍您的眼。”   闻言,许姝懒懒的往金丝大引枕上一靠,听不出喜怒道:“没有她在,终归也会有别人。后宫佳丽三千,你难道想让我背个善妒的骂名。”   听着像是嬉笑之言,可却让琥珀心里猛地一咯噔,正犹豫着该怎么应答呢,却听门口一声轻笑,王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你们都退下吧。”   “是。”琥珀微微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想到方才的话约莫已经被他听了去,许姝心下不由有些烦躁。   虽也不是什么需要伤神的事情,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微微不爽。   直到傅祈钰慢慢走近,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傻丫头,不会有别人的。”   傅祈钰说的情真意切,许姝却听得心里猛地一颤。   不会有别人?   怎么可能?   历来帝王后宫佳丽三千,怎么可能有人独占后宫。即便重生一世,她也从未在这上面为难自己。   傅祈钰见她失神,不由微微勾了勾唇角,“怎么?不信本王?”   许姝当然不是不信他,她只是不信帝王之心。   见她不回答,傅祈钰笑着坐下来,捏捏她的脸颊:“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可告诉过你,当初她点头应了这门婚事,只因本王对天起誓,这辈子,子嗣只由你许氏所出。”   闻言,许姝心里猛地一惊。外祖母的性子她该是知道的,恨不得一辈子把她庇护在羽翼之下,当初虽傅祈钰御前请旨给了外祖母个措手不及,可外祖母毕竟是大曜国最尊贵的大长公主殿下,若她有心毁了这门婚约,总可以找到法子的。明的不行,暗的来。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外祖母和傅祈钰之间还有这门一桩事儿。外祖母是爱她至深,才逼傅祈钰给了这允诺。   想到这些,她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傅祈钰轻轻替她擦去泪水,缓声又道:“这下,你可信本王了?”   被他直勾勾的盯着,许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嘟囔出一句:“那要是这辈子我没这个福分呢?”   傅祈钰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就如傅姜氏一般,早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给老爷子生下个哥儿,却一直都未能如愿。   “不会有这个万一的,若真有,那便从宗亲过继一个。”   许姝是真的没想到,傅祈钰会说说出这番话来。   不管未来他还会不会记住今日这允诺,许姝愿意相信,起码此刻,他是真心待她的。   她紧紧偎依在他怀里,微笑道:“那我就暂且信了王爷。”   话虽这么说着,可谁也知道,这话里撒娇的味道。   另一头,傅姜氏母女也听闻了郑涟的死讯。   这些天,府邸这么大的动静,傅姜氏满心都在想着怎么能劝老爷子留在京城,早已经忘了这府邸还有个侧妃了。   郑家倒了,郑涟之前再骄傲,日后也是步履维艰,早已入不了傅姜氏的眼了。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节骨眼儿上竟然死了。郑家的事情已经过了有些日子了,她若真动了死的心思,之前早该死了,怎么会等到这会儿?   这事儿真的不怪她多想,郑涟虽说是步履维艰,可这府邸,除了许氏之外,可不就只她一个侧妃了。又是御旨赐婚,到时候,指不定捞个妃位。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这活着总还是有东山再起的可能的。   “娘,这肯定是许氏那贱、人下了狠、手。您别看她好似对府邸的事情漠不关心,瞧不上郑氏,其实心里早就有了计较呢。”   傅姜氏也有些琢磨不透:“她就不怕遭了王爷的猜忌?一朝天子一朝臣,许家树大招风,她还真敢这么肆无忌惮。”   傅瑶嘴角露出一嘲讽的笑容:“您又不是不知道,她自幼被大长公主殿下宠坏了。这个时候,眼瞅着就要入主中宫,心底指不定多得意呢。哪里还会想这么多。当初太皇太后一道懿旨下来,想来这郑氏在她心里就和苍蝇一样。她怎么可能有这耐心留着郑氏同她一块入宫。”   傅姜氏深深叹口气:“可这后宫佳丽三千,她还能永远把人霸着不成?”   “您这就错了,这后来的能和前头的一样?毕竟是二哥还未登基就跟着侍奉的,就碍着这个,郑氏入宫之后,也比其他新进的妃嫔尊贵。”   傅姜氏听得是愈发心惊了,老二大婚也有时日了,她虽说是许氏名义上的婆婆,可说白了,除了每月家宴,能见着一面,平日里,两人向来是互不登门的。   如今,却突然下了这狠手,这让她心里好生不是滋味。   尤其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劝了老爷让女儿留在京城,可自己离开之后,女儿可否会是许氏的对手,她愈发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瑶儿,要不你随娘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吧。只要你肯离京,娘就是亲自去求了老二,许你长公主封号……”   傅瑶自是不悦的:“娘,您肯随爹爹离京,哪怕是为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二哥也会给我这长公主的荣宠的。”   “一切还只是个开始。她许氏就是再看不过,那我也是她的小姑子,她就是再恨我,明面儿上也不会给我没脸的。”   “再说了,等到时候后宫有了新人,她巴结我这小姑子都来不及呢。” ☆、第187章 人人自危   “主子?”京城眼瞅着就这么变了天, 内廷惯是迎高踩低之人, 这才几日的功夫, 就被桂嬷嬷瞧出底下那些贱婢早已经没了往日的恭顺。她原也没想发作的, 可她终还是没忍住, 亲自教训了一番。只这才回来,就见太皇太后又在那走神了。   自打那位成了摄政王, 太皇太后的精神便越发不济了。她瞧着, 心里不免也有些感伤。   还好,她几声低唤之后,太皇太后终是回过了神,“你随哀家多年,也早该看惯宫里这些起起伏伏了,何必和那些贱婢动怒。仔细说来,哀家也算是咎由自取, 先帝爷就这么几个皇子,若哀家当初但凡动一些恻隐之心,也不至于,弄得如今这般被动。纵是老大, 出身虽卑微了些,可也好过,让大曜就这么后继无人啊!”   太皇太后这些日子可以说是夜不梦寐, 她原先膝下那几个孙儿,都该是一手好牌的。可惜,现在……   想到这些, 她的心就忍不住颤抖。   “主子,您怎么提及大皇子了,这一切,若没有他的算计,主子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般。”   说着,她暗暗叹息一声,斟酌了下,又接着道:“主子,您可得想开些。您虽未能保住郑国公府,可不是还有涟姐儿。那位真的登上那个位子,涟姐儿可是御旨赐婚,潜邸之时便有了名分了,这天下人,谁人不知。”   想那许氏和镇北王自打大婚,就独宠后院,太皇太后很是怀疑,她能凭着涟姐儿再次东山再起。   桂嬷嬷低声宽慰她道:“主子,镇北王之前往西北去,独留清溪郡主在京,要奴婢说,这位心里根本就没许氏的位置。何况,他出身微末,最是忌惮世家大族,您忘记史书上杯酒释兵权那一幕了,这帝王之心,最是凶险。到时候,许氏的优势也便成了镇北王心中的一根刺。而涟姐儿,只要她聪明些,未必就没有机会能抢了先机,只要有子嗣傍身,总还是有东山再起的可能的。”   太皇太后突地愣住了,她真的从未想过,她还有涟姐儿可用。   可她还是有些心理堵得慌,镇北王登基,这宫里哪里还有她的位置。尤其外头那些乱臣贼子,早就倒了戈,纵是顾及着天下这悠悠众口,这慈宁宫,她怕是也住不得了。   “主子,您到时候可以提出您想往畅春园去住。其他的,就慢慢筹划了。”   桂嬷嬷话虽这么说,可她知道自己主子的气性,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后,之后又几乎是垂帘听政。可日后,只能是仰人鼻息了。   可她当奴婢的,又能说什么。只要太皇太后活着,她便继续近身侍奉,自己那一大家子,也都还有奔头。   打定这主意之后,主仆两人又是暗地里商讨一番,等明个儿太皇太后就召恭亲王入宫,怎么着,都得给自己安排一条稳妥的后路的。   大抵是因为终于找到了还有郑涟可以为她所用,这晚,太皇太后睡得很安稳。可也正因为□□稳了,翌日一大早,等她醒来时,竟然感觉有些恍惚。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太皇太后也有些说不清,自己怎么会隐隐有些心慌意乱。   桂嬷嬷也没有多想,亲自侍奉自家主子梳妆打扮之后,就往外院去了。   没想到,等她再次回来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那种静寂,几乎说的上是渗人。   见太皇太后靠在大引枕上,似是有睡着了,桂嬷嬷轻轻叹了口气,自打太皇太后亲自封了那位为摄政王,太皇太后当真是一日比一日见老了。果然,对于这后宫的女人来说,权势才是最好的东西。   暗暗感叹半晌,她遣退了屋里侍奉的宫女。就这么过来足足半柱香的功夫,想到一会儿太皇太后还和老恭亲王有要事相商,桂嬷嬷轻轻走上前,低唤道:“主子……主子……”   再没比现在更骇人的时候,桂嬷嬷直接一个踉跄,就倒在了地上。   她强压着心中的惧怕,手指颤颤伸向了太皇太后的鼻尖……   这日晚些时候,宫里就传出了太皇天后殡天的消息。   坊间,自然是有不少流言蜚语。只是,郑氏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天下,早就该易主了。   镇北王府   许姝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她毫不怀疑,郑氏会有这样的结局。   新帝登基,哪有她的容身之地?   至于宫里那些个儿太妃,大抵也差不多的结局,最好,不过是往庵堂去青灯常伴罢了。   饶是如此,许姝也没想到,宫里那位蕙太妃,想见她一面。   说到底,她是许家二房出嫁的姑奶奶。既然她想最后续续这姐妹之情,她便给她这个脸面。   内廷   天还未亮,许蕙便醒了。   闻着帷帐里的动静,碧珠忙拿了浸过的帕子过来。   “娘娘,您想吃些什么,奴婢这就差膳房的人去做。”   谁知,许蕙却是心头瞬间百感交集。太皇太后殡天,宫里原本就凝滞的气氛变得更是压抑了。想她费尽心机入宫,就想着有朝一日能荣宠无限。为着这个,她真的舍弃了太多,太多。   这几日,内廷总是听到不少哭声。不用想,定是和她一般被困在宫里的太妃们。确实是,这个时候不哭,以后,怕是更没哭的机会了。   可她,是真的怕死。   怕极了。   曾经,她以为,求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这几日,她试过无数次,却在最后一秒,退缩了。   若能求生,谁想求死。   神情恍惚间,却见碧珠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哽咽道:“主子,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就求求郡主吧。而今,也只有郡主能救您了。”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碧珠只觉脸上一阵火辣。   “贱婢,你怕死了是不是?”只见许蕙两眼红红,狠狠的瞪着她。   碧珠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心中一阵惊惧:“主子,奴婢又岂非怕死之人。奴婢这条命都是主子给的。只是,主子金贵之身,又岂能和奴婢一样,不值得的。”   说话间,她已经是满目泪痕:“主子这么年轻,您就真的舍得世间这一切?您是知道的,只要新帝登基,清溪郡主便是未来的中宫皇后。而您,是许家二房的姑奶奶。即便之前有诸多不是。只要能留的一线生机,不怕没有别的可能。史书上有多少人巾帼不让须眉,您是未来皇后的妹妹,就凭着这个,若是能求得郡主的恩旨,总会有出路的。”   这番话梗在碧珠肚子里已有多日了。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主子这次确实是输的很惨。可是,不还有许家这个姑奶奶的身份吗?   别人可能会是死路一条,可主子不该是这样。   “中宫皇后?中宫皇后?”突地,许蕙像是失心疯的笑了起来,“好一个中宫皇后!”   好在这样的疯癫之后,许蕙终还是平静了下来。   等到许姝见到她时,只见她一身素衣,面上看着倒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   “你们都退下吧。”许姝缓缓开口道。   没一会儿,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似是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很是静默了一会儿,许姝才见面前的人缓缓跪了下来。   只是那一跪,终归还是有几分不甘。   许姝噗嗤一笑,“你知道的,你无需跪我。”   闻言,许蕙身子猛的一瑟缩,眼眸深处闪过几分惧怕。   又一阵静默之后,只听她哽咽道:“求四姐,给妹妹一条活路。”   虽早已知道她今日的心思,可真正听到她求自己饶她一命,许姝还是颇有些感慨。   这世间,她再没见过比她气性更高的女子。   她忍不住低笑出声:“这话又从何说起?王爷对后宫这些个儿太妃自有安排,妹妹莫要自己吓唬自己,没谁真的要你们的命的。”   许蕙看着她:“太皇太后殡天,你觉得摄政王会给我们多少时间?摄政王入京才几日的功夫,太皇太后就暴病而亡,四姐敢说,不是摄政王动的手?”   许姝似笑非笑:“成王败寇,五妹,这宫中如今是人人自危,许也只有五妹,敢如此口无遮拦呢。”   见她身子猛地一瑟缩,许姝又是一声轻笑:“你想让我念着姐妹之情给你一条生路。可以,我可以给你。只要你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许蕙一阵心慌,急急道:“四姐姐,我和翊哥儿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就只我这么一个亲姐姐啊。”   下一瞬,许姝猛地掐住她的下巴,压迫的目光下,只听她满是嘲讽道:“多谢你还记得。”   说着,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道:“那你可还记得,孟姨娘是怎么去的?还有老夫人又是怎么去的?”   说完,不待她回答,许姝猛的就给了她一记耳光,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许蕙紧捂着脸,满是狼狈,想到之前的种种,她连指尖也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没错,这些是她做的。可,这也是逼不得已啊。   许姝看也不屑于看她一眼,“说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我便是肯轻饶了你,可碍着翊哥儿,我也绝对不能留你。翊哥儿如今替王爷镇守西、北,日后,挣足了军、功,会是下一个西北王。我岂能让他因为你这个心思歹、毒的亲姐姐,遭受外面那些流言蜚语。” ☆、第188章 退一步   “许氏, 这个时候了, 你又何必拿翊哥儿说事, 说到底, 你不过是容不得我罢了。”   说着, 她咯咯笑了起来,“京城人都知道, 这天儿已经变了。你这位未来的中宫娘娘, 又怎么会再留我性命呢?倘若姨娘还在世,想来,你也容不得她吧。所以,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说是为了三弟好。你我名义上虽为姐妹,这些年,却并未有任何一丝姐妹之情,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什么叫做执念,许这就是是了吧。   看着她这般,许姝终还是没说什么,缓步准备离开。   其实, 面对这样的蕙姐儿,她并不感觉意外。   见状,许蕙顿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天知道她最是恨毒了她这样的默然,每一次,她都感觉自己卑微到极致。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让她占了去?凭什么, 凭什么反倒是自己费尽心机,最终落得这般境地?   杀、了姨娘,她夜夜梦魇缠身,她以为,入宫来侍奉先帝爷,会让这一切有所好转。若是可以有选择,哪家的贵女会做出如此自贱的事情来。可她没得选。   好在,小皇帝粘着她,似乎,自己又有了新的筹码,可现在看来,老天爷一次都没站在自己这一边,所有的天时地利人和,都被许姝占了去。   想到这些,许蕙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拔下头上的发簪,恶狠狠的就向许姝扑去。   只可惜,她到底是小瞧了许氏,明明除了身边的贴身宫女,屋里并未有闲杂人等。她早就计划好了,纵然她活不得,她也定拉她做垫背的。可终归,她还是算错了。   她根本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早已口吐鲜血,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许姝,心有不甘道:“妹妹终归还是错算了一步,只当四姐姐肯赴这次的约,该不会带人来的。没想到,四姐姐身边根本就是铜墙铁壁。”   许是身体的痛楚,让她再也撑不下去,瘫倒在地上,“也罢,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不求别的,只求四姐能护三弟周全。方才四姐说,假以时日,三弟会是下一个西、北王,可姐姐想过没有?到时候,三弟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纵姐姐有庇护之心,镇北王会真的容得下三弟?”   “镇北王狼子野、心,才有今日显赫。他又岂会不知道养虎为患的道理。”   不得不说,许蕙这番话,许姝不是没有想过。可她相信,事在人为。她不可能把许氏一族和殷氏一族的性命都压在荣宠二字上面。重活一世,她扭转了好多局面,又如何能在最后一件事情上,动了恻隐之心。   见她不说话,许蕙突的琢磨出了些什么,哈哈笑了起来。   “四姐,你在害怕?”   似是终于知道,她这个四姐也会害怕,她稍微心里平衡了些。是啊,帝王之家,纵然情深,又怎么可能真的毫无防备。   四姐姐自幼养在高宁大长公主殿下身边,那身后便不仅仅只是许家,还有殷家满门。   “四姐姐,你如此防着王爷,王爷知道吗?”   这一刻,两人之间才有些姐妹闲谈的感觉。   许姝微微勾勾唇角:“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日后,这天下,都是傅家的。我信王爷有容人之心,却也不敢拿所有的东西去赌。我敢说的是,只要王爷一日不对许家殷家下手,两家都不会有异心。”   这日晚些时候,宫里就传出了蕙太妃去了的消息。   毕竟蕙太妃的身份,内务府那边倒当真不好琢磨主子的心思了。   且不说这位和王妃的宿怨,单单今个儿王妃入宫来,这前脚刚离开,后脚,蕙太妃就去了,这能不引人遐想吗?   王妃还未大婚前,就和这位庶出的妹妹不对付,更别说当年孟姨娘的事情。可到底是许家出来的姑奶奶,也不能就这么草草裹了。没办法,这思来想去的,就有人求到了琥珀这里。   “主子,宫里那帮奴才都求到奴婢这了,您看……”   许姝早有准备,这事儿最终会闹腾到她面前来。宫里惯是迎高踩低的,如今她势头最甚,可不个个都使劲浑身解数的想讨了她的喜。   “宫里原是什么规矩,就怎么办。只别忘了一点,过几日就是王爷登基的日子。”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简办了,人死如灯灭,何况,在许姝看来,蕙姐儿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咎由自取。又如何会在这件事上费神呢?   可她这么想,别人可不这么想。   不过一日的功夫,紫禁城上下就传出了清溪郡主不愧自幼养在定国公府,行事果决。   当然,除了赞赏之外,有一些人不免感觉到了些威慑之意。这根本就是怕给自己添堵,蕙太妃才走到这一步的吧。   这边,傅姜氏母女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这几日,因为傅瑶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傅姜氏自忖自家女儿也未必享不得这富贵命,心里多少是动摇了些的。   可蕙太妃的死,就如一到惊雷瞬间惊醒了她。   这,这许氏也太心狠手辣了。连自个儿的庶妹都容不得。   这瑶儿若执意和她杆上,哪里能讨得了好。   傅姜氏越想越怕。   “瑶儿,你听娘的。你随娘回去。你退了这一步,她许氏心里该有数的。这天下可是傅家的天下,到时候,还怕没人上门提亲?想来一定会踩破门槛的。又何必在这京城和许氏打擂台呢?”   在傅姜氏看来,女儿之前遭了那么大的罪,而今,好不容易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了,可不能再和许氏杆上。瑶儿的心机,又怎么可能比得过许氏。那可是连自家庶妹都留不得。   这样的心狠手辣,这样的果断,瑶儿岂是她的对手?   傅瑶确实是有些不舍京城的繁华,可如今,许氏洋洋得意,她确实不宜硬碰硬。   可她又不愿意轻易就下了这个台阶。   即便是走,怎么着,也该捞个封号吧。   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傅瑶眼睛只需这么一转,傅姜氏便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她不禁暗暗叹息一声,“瑶儿,这历朝历代新帝登、基,加官晋爵、封妻荫子,这还是个事儿?你只要肯随娘亲离开,这定少不了你的。要知道,你可是我们傅家唯一的姑奶奶。”   傅瑶虽然有些担心,可也只能这么宽慰自己了。宫里那位蕙太妃,就这么去了。可见,许氏有多么心狠手辣。这个时候,她确实得退一步。   想通这些,这日晚些时候,傅姜氏母女难得的一同去了正院。   许姝不是傻瓜,这两人这会儿过来,必然是想通了。既如此,她也乐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傅瑶看上去多少有些小小不甘,可好在,有傅姜氏在,倒也没出什么错。   “我原想着,把瑶儿留下来,多少能帮衬王妃一些。只碍着之前郑家的事情,京城难免一些流言蜚语。我这当娘的,心里不是滋味啊。”   “如此,倒不如随我和老爷一同回去。”   听着这些,许姝不禁莞尔。   可人嘛,有时候确实不能凡事都当真。傅姜氏既然这么说,那她姑且就这么信她。   看许姝最近浅浅的笑意,傅姜氏直觉自己这一趟是来对了。   这许氏,虽说是未来的中宫娘娘,可到底也是她傅家的媳妇。又怎么可能这么不聪明的和她娘俩一直这么僵持着呢?   哪朝皇后,不得表表自己的贤良,端正。而今,王爷宠着她是真,可登基大典之后,便是广纳后宫。到时候,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她许氏如今再是风头无二,也难挡这后宫佳丽三千。   何况,后宫里面的女人,哪个不想争宠。许氏在王爷潜邸之时就跟着王爷,又是被养在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养在身边。矜持,倨傲,高贵,哪里能放下身段和其他妃嫔一般邀宠,撒娇。如此,她纵然为中宫皇后,慢慢的,王爷也该觉得有些无趣了。   更别说,她背后的许家,殷家了。新帝登基,许家且不说,殷家,新帝心里能没根儿刺吗?   想到这些,傅姜氏觉得自己心跳都加速了。   许姝倒不知道傅姜氏这些弯弯绕绕。只不过等傅姜氏又表演了一会儿,她也有些乏了。   傅姜氏也恍惚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了,识趣的便退下了。   只这刚出门,就见傅祁钰一身锦衣。这些日子,王爷多数都在宫里,这自打回京,除了在家宴上匆匆见了一面,便再未见过了。   对傅瑶来说,更是如此。   “二哥,您今个儿回来这么早。”说话间,就要亲昵的凑上去。   只是她的热情到底被傅祁钰眼中的冷意给镇住了。   望着自家二哥和看陌生人一般看着她,傅瑶心里虽不是滋味,可也知道,自己再不能不识抬举。   二哥不喜她这个庶妹,没什么,左右京城上下都知道,她是未来皇帝的妹妹。   想通这些,傅瑶强压下心中的不快,恭敬的欠了欠身,“二哥,我明个儿随娘亲回老家去。方才过来和嫂嫂道别。” ☆、第189章 大胤   定国公府   鹤安堂这几日是愈发的静寂了, 眼瞅着新帝就要登基, 殷家虽也有从龙之功, 可对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来说, 还是有说不出的沉重。   昨晚, 她又梦到了父皇和母妃。她年事已高,这些年, 虽也有类似的梦, 却没有哪一次,如这次这般清晰。   殷大夫人苏氏见状,哪里又能坐得住。思来想去,还是叫了女儿菡姐儿过来。   近日来,京城多少世家大族一夜倾覆,好在恭亲王府全身而退,只是苏氏心里也清楚, 恭亲王府怕是也只能保住这表面的繁华了。   “菡儿,你祖母这样子,娘亲琢磨着,是否该给姝儿传个信儿。殿下性子倨傲, 这所有的苦,可都往肚子里吞了。这若真有个什么不好,姝儿免不得怪罪我这个当舅母的。”   苏氏这么说, 也不是没有缘由的。这之前,殿下纵是再怎么宠着姝儿,姝儿在她面前, 也是晚辈。而今,却是君臣之别了。   而且,苏氏心里也清楚,若没有姝儿从中周旋,殷家,怕迟早会遭难。史书中,这样的例子也屡见不鲜。所以,苏氏绝不可在这事上走错一步。   闻言,殷锦菡默了默,她是母亲的嫡长女,自然知道母亲在忧心什么。她更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么棘手。如今,宫里的奴才已经称姝儿一声皇后娘娘了。所以,姝儿的一举一动,早已在朝臣和宗亲贵族的眼中,更在新帝眼底。这个时候,姝儿往定国公府来,就怕惹了新帝猜忌。   正在这犹豫不定间,却听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却是二门的守门婆子满脸喜气的来传话,“夫人,娘娘回来看老夫人了。”   苏氏心里猛地一咯噔,想来姝儿定是念着殿下,可这感慨之余,她又多少觉得姝儿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怕是会招来非议。   可这人都来了,姝丫头执拗的性子,她又岂能劝回去。   强压下心中得慌乱,苏氏母女忙上前相迎。   毕竟自小就住在府邸,虽如今有了君臣之别,许姝也知,这个时候回府,难免招致非议。可她心里急得慌,尤其想到离登基之日愈发近,她如何能不忧心。   何况,京城惯是迎高踩低之人,明里暗里的,不定多少人会对殷家避之不及。她可不能让任何人这个时候给外祖母心里添堵。   “舅母,可叫人传了太医过来?”   苏氏看看她,暗暗叹息一声:“常太医倒是来过,说是殿下忧思过甚。舅母琢磨着,合适的时候随殿下往西宁行宫去住,离开了这京城,殿下心里多少会想开些。”   想到姝儿和殿下祖孙情深,苏氏这个时候再无藏着掖着的。外头那些世家大族,当初追随前朝皇帝打天下,尚有落得家破人亡,爵位不再的局面。而对殿下来说,又如何能释怀。   屋里,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听闻自个儿宝贝外孙女来了,难得的有了些精神劲儿。   “你呀,自幼什么事情都由着你的性子,今个儿往府邸来,外头不知又有多少流言蜚语呢。”   “外祖母,姝儿不是想您了吗?”许姝笑着偎依在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怀里,如小时候一般,满是撒娇的味道。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暗暗叹息一声,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外祖母是真的老了,转眼的功夫,我的姝儿,竟长这么大了。”   作为前朝公主,高宁大长公主殿下也曾在史书上看过破宫的场景,她虽知大曜早就失了民心,可这心里,还是有道难以过去的坎儿。   朝臣们能够全身而退的,皆是求生之人。她,其实也一样。她又如何能看着殷家满门因为自己的固执而遭难。   只这紫禁城,再不是往日的紫禁城了。   “外祖母,您若是愿意,姝儿觉得西宁行宫倒是个不错的地方。离京城也不算远。”   闻言,只听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噗嗤一笑,“姝儿,你务虚担心外祖母。紫禁城虽不是往日的紫禁城,可外祖母,又如何离得开。你如今是中宫娘娘,外祖母这一走,难保没人上折子,抓着此事不放。”   许姝突然有些哽咽:“外祖母,王爷待我之心,不会连这点都容不得。朝中确实不免奸猾钻、营之人,可只要有我在,绝不容许他们无事生非。”   高宁大长公主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对于姝儿的性子,她也不知是福是祸。但凡坐在那个位子的人,眼中又岂能丁点儿沙子都容不得。而今,后宫唯她一个,可日后呢?她更知道,姝儿向往的还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若后宫真的有了妃嫔,她怕绝不屑于去争什么的。若真到了那一日,就怕他们夫妻失和。   虽当初镇北王立过誓,可京城的天都变了,誓言二字,又有多大的分量。   想及此,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心头仿佛压了一块石头般。可她又如何舍得她的宝贝姝儿做小伏低。纵是夫妻,又是君臣,这何其艰难。   见外祖母目光凝重的盯着自己,许姝自然明白外祖母在担心什么,她紧紧抓着外祖母的手,笑道:“外祖母,姝儿无意效仿历史上的贤后,也不在乎死后世人说什么。所以,姝儿不仅要让王爷点头许外祖母往西宁行宫去住,还会亲自着工部的人修缮西宁行宫。”   “姝儿绝不允许任何人给外祖母委屈受。”   高宁大长公主当然知道这不是孩子气的话,知道姝儿主意已定,也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如今,姝儿才将要入主中宫,还未诞下子嗣,她又怎么能安心,她要看着姝儿喜降麟儿,看着她坐稳皇后这个位子,绝无任何人威胁到她。   新帝登基,前朝那些太妃们,也都被挪到了外头的庵堂。整个后宫,便是许氏的天下了。   可这后宫,也不可能独皇后一人,有些不怕事的臣子便写折子提议开春之后进行第一次选秀,后宫充盈,才能绵延子嗣。   这些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琥珀香凝耳中,两人不由有些着急:“娘娘,这些臣子真是晦气的很,皇上和您琴瑟和鸣,这些人明摆着就是故意给您添堵。”   碍着明个儿就是登基之日,依着内务府的安排,许姝那日从定国公府离开后,就直接入了宫。   而身边的宫人们,也都改了口。   琥珀和香凝毕竟自幼就贴身侍奉娘娘,心里当然是想着,没人扰了娘娘的清闲。   可看娘娘的态度,却像是没事儿人一般。   还要说些什么,却听门外传来太监纤细的唱和声,随即,宫女内侍跪倒一地。   “都退下吧!”   见许姝懒懒的靠在大迎枕上,头发微湿,明显是刚沐浴过,傅祁钰宠溺的上前掐掐她的脸颊:“这几日,尚衣局那边,怕也把你折腾坏了吧。”   许姝笑笑,和他十指相握,“左右不过是试试衣服,我便是再偷懒,也总不好躲的。”   闻言,傅祁钰笑着把她搂在怀里:“从明个儿开始,整个大胤都知道,你是我的。”   沉默几秒,他又道:“外祖母往西宁行宫一事,我已准了。日后再不许你为这事儿忧神。”   虽早已知道他不会让自己失望,可她提都没提,他就已知晓她的心意,这样的他,她如何能不交付深情。   “姝儿,明年,你就要及笄了,到时候,就让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来主持你的及笄礼,如何?”   看他满眼笑 意,许姝哽咽的偎依在他怀里,他待她的心思,她再不可能不懂。   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失控,瞧着眼前的人儿明眸皓齿,沐浴过后的芳香,傅祁钰再自控力了得,也耐不住她的主动撩、拨。   “姝儿,我答应过大长公主殿下,一切等及笄礼之后的……”   许姝调皮的在他颈侧轻轻一咬。   这一刻,所有的意志力瞬间坍塌,傅祁钰再顾不得其他。   屋里浓情蜜意,守在屋外的香凝和琥珀,虽有些惊讶,却又觉得,皇上和娘娘,早点圆、房,也未尝不好。   若自家娘娘能早日诞下皇子,日后,即便后宫入了新人,断然也威胁不到娘娘的位置的。   毕竟明个儿就是登基大典,许姝又是初经人事,傅祁钰再是贪恋,也不敢太过折腾。   可即便再收敛,当一切都归为平静时,已是三更了。   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傅姜氏母女虽说在归乡的路上,却早已留了话,若宫里有什么恩旨,需快马加鞭的把消息传来。只这足足几日的功夫,数道恩旨,琢磨着怎么也该轮到自家闺女了,没想到,却是等来了皇上无意设六宫,后宫皇后独尊的消息。   傅姜氏差点儿没晕厥过去,“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傅瑶也是急红了眼:“娘,二哥疯了不成?不,许氏这贱、人定是给二哥下了迷、魂香,否则,二哥怎么会这么拎不清?”   她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傅姜氏捂了嘴:“瑶儿,小心隔墙有耳。依着许氏如今这威望,你长公主封号的事宜,也只能再等等了。你放心,娘定会时常往宫里递请安折子,皇上就你这么一个妹妹,总会松口的。” ☆、第190章 大结局   转眼间, 距离登基那日, 已过了数月有余。   那日, 新帝不设六宫, 后宫唯皇后独尊的旨意, 像是一到惊雷,事情虽然过了数月, 可还是有部分朝臣, 日日谏言,皇后独大,必将威胁江山社稷。   可新帝的脾气秉性,还是惹不少人暗地里心有戚戚。才登基,就给许氏这么大的恩旨,这到底只是表象,还是另有深意呢?   对于外头那些流言蜚语, 许姝当然不好放在心上。后宫之事,说到底是家事,朝臣们又如何干涉得。   听她这般狂妄之言,傅祁钰有些啼笑皆非道:“这话在理, 下次若再有朝臣找朕闹腾,朕便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说给那几个老顽固听。”   许姝作势要去挠他:“你是有多恨我呢?这话一出,朝臣们约莫给骂我是妖后了。”   傅祁钰笑着握住她的手, “你可不就是妖精?”   这话说的可就意有所指了,饶是许姝再镇定,也感觉脸颊隐隐有些发热。   她连忙转移话题道:“昨个儿大伯母往宫里递了请安折子, 我已经准了,瞅着这时辰,这个时候也该到了。”   傅祁钰如何不知她在害羞,不由笑出声来:“皇后这是要撵朕走了。”   许姝笑着和他十指相握:“如今君臣有别,有你在,大伯母难免拘束些。”   许姝没说的是,大伯母到底还是知道了那个孩子的消息,这次入宫,怕是不忍孩子流落在外,想把孩子养在身边的。   既是顾氏要来,傅祁钰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离开前,不免有看到了小炕桌上从老家来的请安折子。   不用想,必又是傅姜氏为了傅瑶请封一事。   傅祁钰忍不住蹙眉:“日后直接让奴才拦下就好,没得惹你心烦。”   许姝笑道:“傅姜氏这信笺,几乎半个月来一次。倒也是真的着急了。”   依着许姝的意思,她确实不喜傅姜氏母女,可也不至于真的就故意压着这封号不给。说到底,都是傅祁钰故意给傅姜氏母女没脸。   她倒真有些不明白,在这事儿上,他怎么一直不松口?   想了想,她还是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傅祁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若她是个安分的,朕如何会不给她这个体面。可当初,她被指给翊哥儿,之后又生了那些肮脏事儿,朕又怎会因为她是傅家的姑奶奶,就故意抬举她,而把你至于难堪的境地。”   傅祁钰说的直白,倒叫许姝愣了一下。   她忍不住心中一暖:“好多事也已过去,翊哥儿又远在西北,你也务虚事事顾及我,难不成我就那般小心眼儿。”   傅祁钰摇摇头:“别的都可以,这个绝对不依。朕娶你时就说过,断然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朕说到做到。”   许姝喃喃道:“这倒让我又背骂名了,这若再不表态,傅姜氏该背地里扎小人咒我了。”   原不过一句调笑之言,谁知,傅祁钰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她敢!”   如许姝所想,顾氏入宫,确实为了那孩子之事。大姐姐是顾氏的嫡长女,自幼养在身边,当初被指婚远嫁西南,大伯母本就心里不愿,而今,落得个香消玉殒,也难怪大伯母想把这外孙接到自个儿身边来教养。   靖南王府满门获罪,再无任何起复的可能。可靖南王到底在西南封地这么些年,难保没有逃亡的旧部,若他们心又不轨,岂不是埋下祸患。许家断不能因此受制于他们。傅祁钰知道那孩子的身份,也知她私自留了这孩子一命。她感念他的宽厚,却断然不能不知所谓,留这么一个隐患,威胁到大胤江山。   所以,这孩子,断然认不得。   顾氏哭的伤心,依着宫里的规矩,在贵主面前,这可是失了规矩的。可顾氏只要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去了的女儿,想到流落在外,没有亲人相伴的外孙,她这心,就如被刀扎了一般。   “娘娘,我知道这事儿确实让娘娘为难了。可你大姐姐,想必在地下都牵挂着这孩子。那家人,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富商,孩子将来就是商户之子,岂不叫人低看了去?”   “再说,那家人岂能真的掏心掏肺的待他。”   顾氏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许姝正色道:“大伯母,你也知这孩子出自靖南王府,说白了,是乱、党余、孽,是从鬼门关逃出来的。皇上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皇上不忍让我难做,惹我伤心。可我不能不知所谓。这孩子,若被接回许府,这不徒增非议,世间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被有些人捉住把柄,你让许家如何自处,这孩子,又该何去何从。”   几句话把顾氏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怔怔的看着许姝,满是无措。   见状,许姝暗暗叹息一声:“大伯母,我既然差人把孩子寄养在那家,当家人总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故意苛待那孩子。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那孩子,不好受任何委屈,吃喝,教养,断然少不了他的。”   话已至此,顾氏也知道自己今个儿入宫,是有些莽撞了,她连连告罪道:“还是娘娘思虑周全,是我妇人之见了。”   等到情绪平复之后,顾氏也有些后悔不已。   许姝对她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意。   只是不知怎么,才不过絮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她竟然感觉有些乏了。   顾氏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忙看向琥珀和香凝两丫头。   两丫头当即就愣在了那里,好半晌,才琢磨出些什么了。   许姝这个时候,也明白了些什么。确实,这个月的月事晚了许多,可她也没往那方面去想。她素就贪睡,加上也没三宫六院的人晨昏定省,所以,她也没当回事。   何况,每次两人那事时,傅祁钰总说她年纪小,会让她晚几年再受孕。   所以这么看来,是一次意外了?   这边,琥珀才差人去请了常太医来,养心殿那边,傅祁钰就得到了消息。   等他回到坤宁宫时,天知道他的指尖都忍不住在颤抖。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有喜了。”   初为人父的喜悦,自然是有的,可想到姝儿年龄还这小,就要承受生育之苦,傅祁钰就不免有些忧心。   “怪朕,是朕大意了。”   许姝笑着偎依在他怀里:“我哪里就那么羸弱了,外头的贵女们,像我这么大,可能都有两个孩子了。”   说着,她忍不住打趣道:“不过皇上确实该担心,也不知外祖母知道了这消息,会不会直接闯进宫来?”   脑海中的画面让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傅祁钰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若外祖母真的进宫来质问朕,姝儿可得帮朕说些好话。”   许姝鼓鼓腮帮子:“我才不要。我要告诉外祖母,就是你欺负我了呢。”   傅祁钰宠溺的看着她:“那可说不定,人家可都说女生外向呢。”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她小腹上,“姝儿你说,这里面是公主还是皇子呢?”   许姝满眼笑意:“女孩和男孩都好,若是男孩,你就亲自教他骑马射箭,若是女孩……”   话还未说完,就听傅祁钰兴奋道:“若是女孩,朕要亲自给她挑选驸马。哎,也不知哪家的混小子能有这福气。”   许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全文完! 本书由 柒夜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