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cindy_1994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神机妙算(甜宠) 作者:墨殊 文案:   京兆张氏,百年尚兴。究其原因,乃子孙繁茂,家风严谨,更兼家中郎君或文或武,皆个中翘楚。   然而……   武场上,被张家郎君们打成狗的武将:呵呵,我有妹妹。   朝堂上,被张家郎君们怼得说不出话的文官:呵呵,我有妹妹。   只有一个当皇后的大姐姐张璨璨的张家郎君x15:……好!气!哦!   终于有一天,张家的大小郎君们扬眉吐气了——他们家的小十七,是个萌萌哒小闺女!!!   于是,张家的十七姑娘出生以后,周围人的画风是——   哥哥们:惹妙妙不开心的,统统咬死。   大姐夫:惹妙妙不开心,直接怼死算朕的,璨璨你说对吧?   大外甥:欺负妙妙小姨姨的,孤看你们是嫌命长了。   算天塔里,国师顾寻川睁开了眼,他抬手扶额,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卦象不准——红鸾星动就算了,然而他那颗小红鸾周围众星环绕,还有帝星庇佑……这来头,似乎有点大啊。   阅读提示:   1.顾寻川x张妙妙   2.男主国师,女主千金贵女。   3.金手指粗壮,甜甜甜,宠宠宠,苏苏苏。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甜文 主角:张妙妙 ┃ 配角:顾寻川 ┃ 其它: 金牌作品简评:   张家妙妙作为锦城之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世家贵女,不仅有身为皇后的大姐姐,更有十五位将她视若珠玉的兄长和自带“姑姑控”属性的侄子若干。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哪怕是身为国师的神兽白泽,想要将人叼回家去,也要与成山的舅子们斗智斗勇才行。 本文不仅讲述了妙妙与国师大人相恋相守的过程,张家人的风骨,一个盛世的大观以及家人之间的浓浓亲情,也将被细细描摹。读来温暖,让人不禁莞尔。 =================== 第1章 御柳如丝映九重。   相传锦城多纨绔,然而到底是天子脚下,在锦城城郊的跑马场里,却不见十几年前纨绔云集的风景。   马蹄飒飒,卷起地上的黄沙。也有一阵呼和之声传来,不过细听下来,却是整齐划一的喝彩声。   在跑马场上,一队枣红色的烈马被放了出来,几十个儿郎身着青白两色的衣物,各个目光如炬的盯着那群野性未泯、因此显得有些狂躁的烈马,在其中挑选自己中意的。   这是一群番邦新进贡上来的良驹,其中更有几匹珍贵的汗血宝马。皇帝虽然能文能武,亦曾率领大安男儿征战,私下里却不怎么喜好骑马射箭,是以皇帝一早就放出话去,这批新进贡上来的烈马,哪家儿郎驯服了就赏给谁。   而今日,正是烈马出厩的日子,各家的适龄子弟都聚集到马场中来。倒未必是他们有多喜欢马,不过圣上既下了圣旨,虽然没有言明是勋贵子弟之间的比试,却也关系到了各个世家的面子。   在那些站在围栏之内的少年人中,有几个头上系着红色发带的少年人格外惹眼。在场的世家子们都穿了统一的青白衣物,唯有头上的发带颜色不同,这才能让场外观战的人们辨认他们是哪家的孩子。   按照大安惯例,皇家人用黄色,勋贵多重色,只是按照家族习惯各有不同。然而这个锦城之中能用红色的,便只有京兆张氏一家。   京兆张氏,这是一个比大安建国还要悠久的家族。曾经有好事之人细细探究过张家数百年不曾衰败的原因,除却他们一家的掌舵人眼光奇准,适时进退,而全族上下又团结一心之外,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张家子孙繁茂,或文或武,却是从来就没有过不成器的子弟。   更为离奇的便是,张家历代都是人丁兴茂,一代之中少说也有男丁七八人,到了如今这一代,光是在锦城的主家,就已经足足有了七房,新一代的男丁更是多达十五人,算上如今贵为皇后的长女张璨璨,张家人这一代的齿序已经排到了十六。   按说张家如此鲜花着锦,恐是烈火烹油之势,总该惹得皇家忌惮。然而偏生张家人自开国连任六朝天子帝师,偏还深受皇家倚重。若有挑拨离间者,不等张家人绝地反击,皇帝就先出手将人收拾了。而张家教训子弟也确实极为严格,无论是入仕还是投军,“忠君”总是第一守则,甚至凌驾于家规之上。   如此一来,张家延绵的数百年中,并非没有出过因为犯错而被贬谪的子弟,却别说谋反逆贼了,就连贪官污吏都是一个没有。   张家虽然渗入朝堂,行事却并不跋扈,久而久之,朝臣也就习惯了这一家人的存在,虽然不是没有人依旧对他们十分忌惮,却到底不会对他们避如蛇蝎了。   下场一试身手的少年们站在了场地中央,而马场的人则负责将那批烈马引入场地,驱使着它们绕着场地的边缘跑了起来。   不愧是进贡上来的良驹,这些马跑起来速度奇快,快到让一些下场的世家子弟率先萌生了退意——场上的马有十余匹,而他们有几十人,若是没有驯服马匹其实也没什么丢人的,被那些马踩踏上却不是什么小事。   锦城说是天子脚下,勋贵云集。可是有资格参加皇上举办的活动的勋贵拢共也就那么几家,大家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谁是什么样的水平大家心里都有数,所以看见几个明显有些文弱的少年退到了队伍的中央,剩下的少年人也没说什么,反而对他们点头示意,感谢这些人空出了位置。   如此一番默默移动,在马场中央的队伍就发生了变化。几个红色发带的少年自然而然的出现在队伍的最外一层,四条红色发带随风吹拂,显得格外耀眼。   “哎,一共十几匹马,张家这次派出了四个公子,还真是够给其他世家留面子的啊。”场外观战的人之中,有人低声的和身旁的人说着。   那人身边坐着的人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场上,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慢条斯理的说道:“来的是张六,张七,张十和张十一,六郎擅文,十一郎今年才只有十二岁。恐怕这次张家是不想出什么风头,这才如此安排的。”   张家的十五位郎君自然各有名字,只是他们兄弟人数太多,为了方便记忆,私下里锦城中人多爱直接以他们各人齿序称之。   看台上这两人说话的功夫,场上的一众少年便已经飞跃而起,直奔着自己看中的马驹而去了。   想要在这种情况下驯服烈马,还真需要一点真本事。若是一点轻身功夫都不会的,恐怕就连上马都是个问题。   张家的几个儿郎没急着去追逐烈马,七郎捅了捅他家兄长的肋骨,低声问道:“哎我说六哥,你知道这场驯马外面都开赌局了么?有好多人压咱家能驯服两匹,你猜璨璨姐会不会下注?”   方才那人说的不错,六郎的确是读书人,被愚蠢的弟弟捅了这么一肘子,他疼得几乎要皱眉。狠狠横了自家老七一眼,六郎的声色清冷:“大姐压了三。”   七郎皱了皱眉,继而郑重的拍了拍他哥的肩膀,沉重道:“那六哥,你要努力。”   所以说,肌肉特别发达的人,其他方面就一定会受到限制。张六只觉得自家蠢弟弟怎么看怎么糟心,却耐不住张七时不时用鼓励的眼神看自己一眼,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亲生的,亲生的,不能用砚台砸死他”,张六才终于对张七说道:“十一是五叔亲自教导。”   张六口中的五叔,便是如今的飞羽军主帅张霖。而飞羽军正是今上的亲军,直接受皇帝调动,专门保卫京畿的。   被六哥这么一提醒,张七也意识到了比他矮了一头,也年幼五岁有余的小十一是他家五叔的亲儿子,像是这种驯马活动,十一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吧。   总归能够达成璨璨姐的期望,张七顿时开心了不少,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   从长相上来看,张七是属于那种俊美到锋利的类型——如果他肯一直不说话的话。而此刻他脸上的笑怎么都忍不住,实在让张六嫌弃到想要把这个弟弟打包扔了。   张家长女张璨璨在家中的地位超然,这并非是因为她是皇后的缘故,而是因为在张家,男孩实在是太不稀奇了,反倒是女娃娃,历经数百年,张家拢共也只出了可怜兮兮的三位。   其他两位那都是三百年以前的事情了,听闻还是双胎,简直要让如今张家的男人们羡慕到哭出声来。   作为张家好不容易盼来的闺女,张璨璨的童年几乎就是在各房之间辗转度过的,而那间她爹精心给她亲手准备的闺房,一直到她出嫁,她都没有住上几次。   张家的几位叔叔婶婶时常因为“璨璨今晚住在哪儿”而吵起来,早先还曾经闹到老太爷那里,不过因为老太爷的解决方法是“让璨璨跟我们老两口住啊,这样你们就不用争啦”的截胡,所以后来众人也不吵了,直接瞅准机会就哄着璨璨就走。   张家闺女稀少,可是他们的几个姻亲家总该是正常的吧?譬如张璨璨的三婶,听说她家就有姐妹五人,更有好几个侄女外甥女。包括张家三婶自己在内,她都没有想过自己会那么渴望一个小闺女。   只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抱着香香软软的璨璨睡了一夜之后,一对比自家成天一身汗味,永远不会乖乖睡一觉的臭小子,张家三婶就越发坚定了想要闺女的信念。   可惜,三房的下一胎是个小子,再下一胎还是个小子,第三胎依旧是个小子。看着年岁相仿,打成了一团儿子们,张家三婶简直想要哭出声来。   其他几房的情况是也大多类似,这也就间接导致了张家这一代齿序足足排到了十六的“盛况”。   “六少爷,七少爷,十少爷,十一少爷!!!”   就在场上的驯马进行到几近尾声的时候,场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小厮焦急的呼喊,直接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场上的几个少年身上。   此刻张家四个少年已经驯服了三匹马,将手中的缰绳扔给马场的人,四个人一同走到了围栏旁边。   张六皱了皱眉,道:“何事?”   几个小厮的气都喘不匀了,哆哆嗦嗦的颠三倒四的说道:“生了,生了。”   张七一个激灵,猛然反应过来,连忙问道:“我娘生了?她还好吧?”张七是张家大房,和张璨璨是一母同胞。此番他娘亲四十多岁依旧有孕,着实让张家上下都捏了一把冷汗。   “大夫人……大夫人无事,母女均安,老爷让您们几位快些回去呢。”小厮终于平静下来,说话却还是有一些颤音。   “什么?”   “啥?”   “母女?”   “是妹妹?!!”   马场之内的四个张家公子都是一愣,脱口而出的问题之后,他们也不等小厮回话,直接利落的翻出了马场,冲着张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竟是连来时骑的马也忘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张妙妙小朋友:一家子玛丽苏,而我是最纯天然的那个【揉揉小肉脸】   叔:面对一个班的大舅哥,高冷是没有用的啊顾同学【远目】   本文是正经的玛丽苏文,秉承着“只有男主宠的女主不是合格的玛丽苏”的原则,不要和女主比金手指,因为她的金手指和金大腿都是批量生产哒~ 第2章 一片新愁待酒浇。   锦城之中最有名的书院的名字就叫做“书院”,是开国之初□□从私库之中拨了银子兴建的。书院之中就读的学子都要经过严格的考核,绝对不是家中有些许银钱,抑或是勋贵世家想进就能进的。   为了保证书院的教学,除却在此留班的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按照惯例,当代公认的才子与皇上钦点的还未外派的状元、榜眼、探花每个月也都要在书院之中授课几日。   后者的人选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就是上了皇榜,还打马游街过的固定的那三个人。至若这前者,却是被视作是读书人至高无上的荣耀了——哪怕是清高不过的隐士,若是能在书院之中教书,那也是一件十分值得欢喜的事情。   这一次科考,四岁便被选为皇帝伴读的张家二郎被钦点成了状元。虽然张家二郎和皇帝是同门师兄弟,而且他们的老师还是他亲爹,而且殿试皇帝点了自己的伴读当状元,似乎总会惹人非议,但是张家二郎七岁起就素有才名,十二岁后凡有诗篇,必天下相传。十六岁锦城地动,张家二郎献《十策》,其中一干赈灾,救援之策详实可用,而后十年亦被人津津乐道。   按说大安科举四年一次,张家二郎未及弱冠便早有下场一试的资格,然而他爹总说此子心性不定,有恃才傲物之嫌,还需磨炼,这才一直拖到张家二郎二十有六,他家长子都去考了童生,老太傅方才松了口,让自己的儿子去参加科举。   事实证明,老太傅的判断是准确的——若是早了几年,张家二郎才名未抵一定高度,哪怕高中,也总会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而若是晚了几年,这孩子心性沉稳到一定境界,恐怕会醉心文章山水,未必再肯在那名利场中打滚了。   老太傅是张家二房,和其他几房比起来,二房的子嗣不多,仅二郎而九郎两个孩子。九郎从小便喜欢跟在他五叔屁股后面转悠,恐不是读书的料。所以作为老太傅唯一一个有从文天赋的儿子,老太傅倒是不求他家二郎能接手他的活计,官至太子太傅什么的。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为大安做一些事情,这才不算是辜负十年寒窗。   在锦城的世家子都去参加跑马的这一日,书院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八月丹桂迟开,撒下了一地金黄。行走在洒过井水的石板道上,午后的些许热气也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穿过一排整齐的屋舍,便见一个能够容纳二百余人的通透大屋,此刻屋中窗扉齐开,若是有人从屋前走过,门中那些或者正襟危坐,或奋笔疾书的学子都能被来人看的清清楚楚。   此刻,书院之中并没有郎朗的读书声,也没有同窗之间激烈的探讨声。和着八月的微风,便能听见一个男子清润的声音。他也没有讲太过艰涩和高深的东西,从来这个书院教书的第一日,张二便言明自己在今后的半年时间里,只会讲一部《尚书》。   张二在文人之中是素有威名,当时学子虽然觉得奇怪,但是都没有提出异议。而在真正听过敬庭先生授课之后,他们便更加的心悦诚服了——敬庭是张家二郎的字,锦城之中除却以官职称呼他之外,多称一声“敬庭公子”,到了书院之中,学子们便全都敬称他一声“敬庭先生”。   这位敬庭先生在授课的时候,十分欢迎有不同见解的学生随时打断他,一开始书院之中的学子们并不敢如此为之,还是敬庭先生的几个堂弟带头,三个一脸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在课堂上吵得脸红脖子粗,而先生非但不制止,而且还会点评他们的观点,然后让他们将各自的观点写一篇策论交上来,下一节课上课的时候与同学们一道品评。   有了张家的三位小公子牵头,敬庭先生的课堂气氛一直都是最热烈的,也是让学子们受益最多的。   这一天,张家敬庭照旧在传道授业,而书院的宁静却被一队形色匆匆的宫人打破。为首的那个竟然是皇帝身边的云海公公,跟在他后面的还有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海棠。这样的阵仗,就连一贯以维护书院秩序为天职的铁面无私的书院守卫也不敢拦,只能看着这几个天家伺候的公公和宫女们连跑带颠的冲进了书院里。   云海公公到底有些分寸,临近张家敬庭授课的庭院的时候,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喘息,给海棠使了一个眼色,海棠便带着其余几个跟在他们身后的内侍和宫女都在远处候着,只云海公公自己轻手轻脚的往内走近了几步。   张敬庭远远的看见了云海公公,只是他语调未变,如常的将这一段书讲完,这才让学生们自己思考消化片刻。趁着这个空档,张敬庭走出了屋子,缓步走到云海公公身前站定。   云海公公往日最欣赏张家的是二公子这幅从容模样,作为从小照看皇帝和二公子长大的老人,说句大不敬的话,云海公公甚至还觉得二公子这性子要比自家圣上还要沉稳几分。   不过这会儿他却是真的急了,只恨不得直接冲到张敬庭面前。念在前有好奇张望的学子,后有一直往他们这边看的宫人,云海公公只能克制住自己,等着张敬庭走过来。   “哎呀我的二公子哎,你这真是要急死老奴了。”等到张敬庭一走过来,云海公公就忍不住先抱怨了这么一句。   “公公,是大姐那里出了事,还是阿轩?”明轩是皇帝的名字,张敬庭和他从小一道长大,倒是已经唤习惯了。看着远处的宫人,张敬庭微微蹙眉。   ——能让阿轩和大姐的心腹都一齐过来找他的事情,那看来不可能是小事。   云海公公知道是张敬庭想岔了,连忙道:“圣上和娘娘都好着呢,二公子不必担心。”也不卖关子,云海公公直接道:“是您家大夫人,娘娘和圣上那里刚得了信儿,说是今早大夫人便发动了。”   闻言张敬庭又是心里一紧,他是有儿子的人,自然知道女子生子艰险,而他大伯母年岁这样大了,万一……   “大伯母如何了?”寻常家中兄弟出生,哪怕是和大姐一母同胞的老七,当时也不过是打发了家中的一个小厮过来告诉他们一声便是了,如今居然惊动了大姐,张敬庭心下一惊。   大伯母待他们兄弟一贯极为和善,张家上下的妯娌之间也没有丝毫龌龊,是以那些伯母和婶婶在张家兄弟心里,都是和自己的母亲一般,并没有什么亲疏远近。如今这样兴师动众,张敬庭心里不好的设想接连往外冒。   这下他是真的急了,也不顾什么读书人的礼仪斯文,直接攥住云海公公的袖子,张敬庭急声问道:“公公,可是大伯母那边有什么不好?”   “是啊公公,是我家大伯母那出了什么乱子么?”几个少年也匆匆奔了出来,正是张家其他几位在书院之中念书的小公子。方才他们将云海公公和自家二哥的话听得真切,当即也跟着急了起来。   其中和张家大夫人最好,也最受她疼爱的小八简直就要哭出声来。小八的娘亲生他的时候就是早产,险些去了半条命去。三房老爷伉俪情深,日日守在妻子床前,所以对于儿子就有些顾不上了。还是大夫人这个做长嫂和伯母的出来主持了大局,一边使人为三夫人求最好的大夫和药材,一边将早产两个月、像是团小猫崽子一样的小八抱回了自己院子里好生照顾。   就这样,张家大夫人悉心照料了两个多月,三夫人才终于恢复了七七八八,而小八也被养出了几许肉肉,不再是刚出生的时候被许多大夫断言“活不成”的样子。   张夫人的亲生儿子齿序第七,和小八差了不过两岁。张七那小子总是抱怨自家娘亲一声,说她更疼八弟,都不疼他了。   张夫人:你要是能像个人,不天天把自己作成个泥猴儿样,娘也是疼你的。   眼见着要惹哭一个,其余几个也全都是紧张兮兮的盯着他,云海公公连忙道:“几位公子稍安勿躁,大夫人没有事的,您家小十七只有四斤七两,好生得很。”   “四斤七两?小十七是不是太轻了些?”张敬庭皱了皱眉,随手给自家八弟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而后道:“小八早产两月,出生的时候都有五斤四两的。”   “没事儿没事儿,圣上一早就派了御医在外面守着,他们都说咱家十七小姐虽然轻,但是健康得很,只要好生养着就是了。”加重了“小姐”二字,云海公公笑眯眯的看着这几个青年和少年,开始等着欣赏他们的表情。   “轰”的一声平地惊雷,平素几个才思敏捷的张家公子一齐呆滞在了原地。舌尖似乎有千斤铁坠,一时之间,竟是谁也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书院的学子来说,八月初五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他们的先生很是镇定走了进来,不疾不徐的给他们布置了作业,还因为提前下课对他们致歉。   嗯,敬庭先生,如果你将在书院穿的软履换成皂靴的时候没有穿反,我们是相信你很镇定的。不过比起你家那几个根本顾不上换靴,光着脚就往外跑的弟弟,您果然是成熟的大人啊。 第3章 从今若许闲乘月。   张家的大夫人生张七的时候,不是头胎却折腾了足足一天一夜。张七一出生就是一个八斤的大胖小子,可却累的他娘好生休养了足足半年才完全养好了身子。与之相反,在张七他娘生大姐儿张璨璨的时候,虽然是头一胎,不过却是顺顺当当的只用了一个时辰就生下来。   每一次提起这件事情,大夫人总是要感叹“还是女儿贴心”。天地良心,唯一有小闺女,而且还是长房长媳,一贯沉稳和善的大夫人绝对没有在妯娌之间炫耀的意思,可是她这一抱怨,却不知道要让几个弟妹羡慕成了什么样子。张家其他几位夫人盼女不成,就只能一边捶打自家老爷怨他们“没用”,而后一边更卖力争抢起璨璨来了。   就连大夫人自己都没有想到,她过了不惑之年,大外孙都已经六岁,两个双生的小外孙也有三岁,这会儿却老蚌怀珠,年终岁末的时候竟是查出又有了身孕。   张家子嗣繁茂,仅仅是世代居住在锦城的嫡系就足有七房,七房老爷皆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从小就是兄弟和睦。   至若孙辈,其实在张家也并不缺。因为举家偏疼闺女,所以张璨璨一个姑娘家并不另起齿序,反而直接占了一个“一”,其余张家少爷的齿序则要依次向后推移。   如今京兆张氏一门最小的少爷齿序十六,在锦城之中也是响当当的多子多福的人家了,张家太老夫人也因此时常被锦城之中勋贵请作女儿出嫁时候的“十全太太”,在锦城女眷之中很有声望。   张家人偏疼闺女并从来都是摆在面上,不顾旁人目光的。张璨璨行一,她的父亲又是家中长子,以至于老太爷得意起来的时候时常抱着孙女,毫无顾忌的对老友炫耀:“璨璨是我们家的嫡长孙,她底下的兄弟可还没有能强过她的。”   这却是所言非虚了,张家璨璨的人生从投胎开始就剽悍得无需解释,最终只能归纳成一个大写的“苏”字——女红穿凿,灶头理事,乃至诗词歌赋,兵法骑射,在张家的几位有幸见过大姐闺中模样的少爷心里,只有他们想不到的,就没有他们大姐不会做或者不擅长的。   张璨璨在闺中之时就已然才名满锦城,在她待字闺中之时,无论文韬还是武略,抑或是女子的种种活计,都生生压了其他世家公子小姐一头。偏生张家璨璨性情却是极好,就连最是心高气傲的几位王爷家的郡主和近乎有“刁蛮”之名的几位朝中重臣家的贵女都和她是极亲近的手帕交。   这样的一个姑娘,家中疼宠太过,自身又如此优秀,寻常男子自然没有求娶的勇气。从张璨璨十二岁开始,虽然她每次出席宴席都会成为宴席焦点,却始终没有哪个男人敢上门提亲。   张璨璨容貌妍丽至极,家世清贵,若是单单如此,其实也未必没有愿意一试的适龄公子。可是张家数年以前就放出话去,说凡是想聘张家女者,必不可纳妾、狎|妓、豢养通房、私养外室,不应此诺者不成婚事,有违此诺者,张家必与之举家为仇。   举家为仇,放在旁的人家或许是并没有什么力度的威胁,可是张家不同,张家子嗣众多又同心协力,寻常得罪一两个自然无碍,可是得罪一群……简直就等于绝了自家在锦城乃至大安生存的可能。   当年张家这话放出来的时候,因为太过离经叛道,所以曾引来许多人的议论纷纷,更有人冷嘲暗讽,高声言道:“自古男子三妻四妾,焉有为一妇人从一而终的道理?他们张家有此狂言,敢如此为难别家郎君,难道他们张家人就没有个妾室之流么?”   此言一出,当即引来众人附和,那日众声喧嚣,恰好先皇和张老太爷一同路过。听闻此言,先皇不由好奇,对张老太爷问道:“太傅,您家的男子当真不纳妾么?”   有人认出了这是当时在朝为太傅的张老太爷,谈论的声音不由戛然而止,全都向着他们的方向望来。本想看张家笑话,却见张老太爷不紧不慢又理所应当的答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张家儿郎若非如此,又怎敢厚颜要求别家公子?”   虽然别人家内宅之事不好打听,但是纳妾和娶妻一样,都是要在官府备案,留下文书的。围观者中恰好有人正司理此事,此时群情激昂,那人当即站了起来,打发周边随从去查看卷宗。   先皇也被勾起了兴致,仗着锦城是京兹重地,此次出宫他身边的暗卫又是众多,他也不怕暴露身份,当即言道:“太傅,你若所言有虚,那便不仅仅是你张家颜面扫地,朕也要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周围的人因为这一声“朕”跪倒了一大片,张老太爷却是不慌不忙的对先皇拱手道:“若老臣所言有半句虚假,老臣甘愿受罚。”像是和人杠上,张老太爷抖了抖花白的胡子,继续道:“圣上也可着人去查,看我张家子孙可干过狎|妓等这般下作之事!”   先皇从小在张老太爷的戒尺底下长大,这会儿也有些坏心的想要看老先生笑话,于是当即吩咐了下去,让暗卫们查完速速禀报。   其实张家男人不纳妾这种事情,皇帝是相信的。他的老先生一向立身清正,加之张家的兴盛是建立在子嗣出息之上的,所以他家太傅会对家中子孙严加要求并不奇怪。可是张家在朝中为官者不下十人,官场上应酬总该是有的,若是说张家无人狎|妓,皇帝很是不相信。   结果不过半个时辰,两队人马都气喘吁吁的完成了调查。调查结果让原本在场的和听闻了消息匆匆赶过来看热闹的人都大吃一惊——张家上数六代,竟当真无一人纳妾,纵然家中嫡妻无子,张家的男人也大多选择从兄弟那里抱养一个,或者干脆就不折腾了。毕竟他们张家男丁兴旺,还就真不差那一房二房的。至若眠花宿柳之事,暗卫翻阅了之前对朝中大小官员平日去向的记录,也未曾见过张家有一人行此事者。   张老太爷听了结果,平静环视了震惊的众人一眼,转而拂袖而去。   他们这些外人自然不知,张家所以如此,正是因为明白了“妻贤夫少祸”的道理。   往上细数七代,张家那时还没有这个规矩。这条家中铁律的设定,正是因为那一代张家恰好出了个风流种,此□□妾环绕不说还整日拈花惹草,他当时官至二品将军,平素少理后宅之事,以至于家妻妾争斗格外厉害,一府上下子嗣被害不少不说,最终更是因为几个妇人闹到险些让家族衰微的地步。   这样的教训摆在面前,此后张家人对嫡妻的选择便更加慎重,也立下了不可亲近嫡妻之外的女子的规矩。   张家无需姻亲来锦上添花,家中儿郎娶妻不看重家世,却会仔细考较性情,凡是张家妇,不拘安静或者活泼,端庄抑或灵动,只是需要善良明理,友善亲人。正是因为这种严密的把关,才使得一家人员虽然众多,可是却始终能将家中每一个人都视作是真正的血亲,彼此相望,同舟共济。   ——同心同德,群策群力,这始终都是张家百年尚兴的根本。   而张家老太爷在闹市和先皇闹出了这么一出,对于张家择婿的标准,锦城之中的勋贵再无质疑之人了。虽然如此,却也绝了许多人浑水摸鱼,打算先假意应下,以后再慢慢拿捏的想法。   他们也算是看出来了,“从一而终”是张家人的规矩,而他们也当真是可以为了一个闺女而与锦城的任何一个名门望族翻脸的。   张家的小姐金贵算是出了名,不过锦城中自然有人想看张璨璨的笑话。她的父兄对待未来姑爷的要求如此苛刻,锦城中自有人料定这位张家大小姐要老死闺中了。   可惜这些人还没来得及看张家璨璨的笑话,当时还是太子的成帝明轩就请了京中最尊贵的几位夫人——他的姑祖母文成大长公主,伯婆宣王老太妃,还有教导过数位皇家公主,亦是将张璨璨收为关门弟子的静云夫人一道,又有先帝和皇后从旁见证,异常真挚而隆重的去张府提了亲。   明轩此举引起一片哗然,不相信未来的天子会不纳嫔妃的有之,以为张家不会让此女嫁入皇家的有之。总之人声滔滔,竟无一人看好这段姻缘。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得失,张璨璨不仅嫁了,而且从她成为太子妃到皇后,此后数年,成帝竟当真不曾纳后宫一人。   帝后和谐自然是一段佳话,不过经此一事,“张家女”和“张家媳”,的的确确已然成为锦城之中最让人羡慕的存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皇权社会,是否真的可以存在这样的一个家族——有傲骨,有才气,不畏人言,自守品格?   或许本文之中的“张家”,是历史之中永远不可能的存在。他存在的本身就是挑战皇权,而张家的家规和氛围又太过和时代相悖。   但是,叔想塑造这样一个桃源。叔笔下的张家与其说是百年旺族,不若说大隐隐于世的名门。旺族常有,因时而生。而名门不同,非得代代相传,累世累年的积累,这才能塑造出子孙骨子里的品格。   张家人多,每个人都各有性格。叔不会将他们每一个人都塑造成圣人,但是却总希望将“良知”和“清正”赋予他们当做底线。此后的行文,若是张家的每一个人的行事都能算作坦坦荡荡,无愧于心,那么对于叔来说就是成功了。   多说一句——故事而已,不必较真。如果真的一板一眼的讨论张璨璨这个人,张家这样的一个家族是否会存在,那大可不必,因为叔可以直接说一句“不可能”。塑造出他们的意义,大概就是历史已经足够冰冷,所以才要架空出一段脉脉温情吧。 第4章 世事空知学醉歌。   张家的大夫人是八月初五这日清早发动的。按照大夫计算出来的产期,这孩子已经晚了一日。不过妇人生产早几日或者晚几日都不打紧,大夫人对于肚里的这孩子的“迟到”,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奇。   在此之前,她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在生产一事上,非但是大夫人自己颇有经验,而且这么多年以来,她作为张家长媳,也将几位弟妹的产期前后诸事料理的井井有条,丝毫不必婆母多费心思。   大夫人没有说的是,她这一胎和她怀着老七那个混世小魔王的感觉截然不同,反倒是孕相和多年以前怀着璨璨的时候颇为相似。只是见识过张家作为三百年只出了璨璨那一位女郎的世家的对小闺女的痴狂,大夫人怕是空欢喜一场,所以并没有将此事和任何人提起,包括她家夫君。   因是大夫人的产期在即,产婆和大夫都早早在张家住下,成帝还特地派了几位精通妇科和儿科的太医早早守在张家,生怕岳母和妻弟出了什么差池——关于张家只生男儿的这件事,成帝在他家那三个臭小子接连出生之后,已经是服气了的。所以岳母的这一胎,他理所应当的以为是儿子。   其实张家儿郎之所以锦城有闺女的人家如此紧俏,除却出了名的“举家不纳妾”,他们家这奇怪的体质也是重要的原因。但凡新妇过门,自然是要为夫家诞下男婴才算是站稳了脚跟。可是嫁入张家就完全不愁生不出儿子——退一万步讲,若是真生了个小女儿,那反倒才是值得他们张家举家欢庆的事情。   张家的大老爷听自家夫人说“快生了”,一贯沉稳的大老爷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踉踉跄跄、连滚带爬的出去叫人。   稳婆们最先进去,接着进去的是不放心自家夫人的大老爷。虽说民间有产房不祥的说法,可是此刻张家老太爷和老太太还没到,几个匆匆奔过来的小辈和院子里的仆从谁也拦不住他。   御医和大夫随后也连忙赶到,在产房外屏息凝视,间或小声的商量出几个急救的药方,用比平时开药更大一些的宣纸先写下来,每一行留下一些空隙,只待用的时候根据实际情况删改。   那边御医才开出三个止血的药方,时间也还没过去一个时辰,就忽然听见产房内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这么快?   众人面面相觑,还没弄清是何种状况,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属于男人的惊叫,直接将守在门外的几位张家公子,夫人少夫人吓了一个激灵。他们不会听不出自家大伯的声音,可是一惯冷面严肃、泰山崩于面前亦不动容的大伯,缘何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此时老太太和老太爷已经赶了过来,听见儿子的叫声,老太太第一个坐不住了,险些撕碎手中的锦帕。老太太今年即将七十大寿,可是到底将门出身,未出阁之前也随父兄习武,因此身子骨异常硬朗。她三步并做两步的冲到大儿媳的房前,还没有推开门,就看见他家大儿子红着眼睛冲了出来。   老太太心下当即“咯噔”一下,疑心是自家媳妇出了什么事。心里也是着急,老太太干脆掐着大儿子的肩膀摇晃起来:“老大,阿笙怎样了啊?你倒是说话啊!”阿笙便是大夫人的闺名。   大老爷的眼眶更红,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可是却一边流泪一边大笑,看起来就和疯了似的。老太太看着儿子这幅情态,险些一口气没有上来直接晕过去,不过她到底是见识过许多风浪之人,指甲狠狠掐了掐掌心,老太太劈手一个巴掌糊在大儿子脸上,厉声喝问:“我问你,阿笙可好?孩子可好?”   老太太这一巴掌力道十足,让大老爷清醒了许多。他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笑得都快将牙龈露出来了。   终于看见了在自家娘亲身后瞪着眼睛等他说话的父亲和一干小辈,也意识到了自己太过失态,大老爷勉力压抑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理顺了有些混沌的思绪,这才说道:“母亲莫急,这孩子乖得很,而且也是真的疼她娘亲,因着小十七只有四斤七两,阿笙生起来没费什么劲儿。不过阿笙没用早膳,现下她正说她饿了……”   “那还不快些吩咐下人,让他们给你媳妇准备鸡汤和好克化的饭食?”听了儿子的话,张老太爷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看着一惊一乍的大儿子,他不由板起脸来训斥道:“已经不惑之年的人了,办起事情来竟是这般的不稳重,简直让孩子们看笑话!”   不必大老爷再吩咐,张家自有伶俐的丫鬟婆子去准备饭食。老太太看着下人匆匆而去,便念叨道:“小十七四斤七两有些太轻了,应当让几位御医好生瞧瞧,虽然咱们张家不必人人都从军习武,可是康健总是最重要的。”   “从军习武?”大老爷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习点儿功夫防身倒也罢了,从军可不成,不成!”   听闻了消息的张家五老爷张霖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他大哥这么说着,身为武将,他自然有些不悦。他们是嫡亲的兄弟,兄友弟恭不必摆给外人看,寻常相处的时候,兄弟之间互相玩笑挤兑也是常有的。   撇了撇嘴,张霖高声道:“大哥这话说的,要我说小侄儿生的这样轻,合该跟在我身边历练几年,保证让他成为臂能跑马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净是胡沁!”大老爷一改往日寡言的性子,直接拦在自家夫人的房前,怒瞪着他家五弟,也脸红脖子粗的吼道:“狗屁的臂能跑马,老五你给我离我家小十七远一点!”   大老爷的反应太过强烈,让张霖和其他几个小辈都愣在了那里。大老爷吼完尤觉不够,像是防贼一样谨慎的盯着他家五弟,冷声道:“老五我告诉你,日后你教给小十七些软剑暗器之类的玩意防身就罢了,谁要是让我家小闺女成了臂能跑马的假小子,别怪我这个做大哥的先啐他一脸!”   “啐我一脸那是妇人行径……”张霖的话戛然而止,一口冷气呛进了他的喉咙,却被他猛力压下。他不可思议的瞪着吹胡子瞪眼睛的自家大哥,许久之后才推了推站在自己旁边的小十五,问道:“十五,你家五叔是不是年岁大了,刚才听东西都听不真切了,你大伯他方才说的是什么?”   “大伯说,让您别带坏他,家,小,闺,女。”将后几个字咬得极其重,张家十五郎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扫了还呆滞的众人一眼,眼珠一转就准备仗着自己年幼先溜进去看妹妹。   张家十五郎今日原本也该进学,不过他风寒未愈,张敬庭就给自家弟弟向书院告了假,让他在家中好好休养,只照常交作业便是了。   “十五,你给我站住。”守在自家夫人门口的大老爷一眼就看穿了他家小十六的打算,直接将人拎着领子扯住,果断阻止了张十六的动作。   这一番动静惊醒了呆滞之中的众人,张家老太爷这般的人物,在反应过来儿子的话里的意思的时候也觉有些发蒙。他不敢置信的重新确认道:“老大,你说咱家的小十七……是个姐儿?”   “是,父亲,咱们之前给小十七草拟的那些名字都不能用了,还劳您老人家再费些心思。”大老爷很少这样长时间的笑过,可是这一次,他脸上的笑意就是怎么也止不住。   “对,对,对,得好生想想,容我好好想想……”作为太子太傅,接连教导过两任帝王,张家老太爷的才学用“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也不足以概括,取名这等小事,张家老太爷本应当信手拈来。可是如今是为他家小孙女取名,他却不觉犹豫了起来,一时之间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小十五进不得产房,可是老太太和几位夫人少夫人却没有这个顾忌,一把推开杵在门口的儿子,老太太扔给他一句“碍事”,继而就对几位御医和大夫说道:“劳烦诸位为我那可怜的小孙女瞧瞧,她生得太轻,日后要如何调理进补?还有我家大儿媳,虽然是小十七心疼娘亲,但是她到底年岁大了,也劳烦几位好生为她调养一番。”   比起几个男人的瞎乱兴奋,老太太显然更加知道儿媳和孙女如今最需要什么。   听了老太太的话,几位医者也很快动作了起来,张家的跑腿小厮们也开始对家中在外的少爷和宫中的大小姐传递消息。一时之间,因为那个爆炸性的消息而瞬间宁静的张府又重新忙碌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在城郊的一座巍峨宝塔之中,一直闭目端坐的人骤然睁开双目。那双眸子乍看如古井无波,然而细看,却仿佛凝聚了漫天星河。   作者有话要说:  “眸中落有星河”什么的,简直是玛丽苏男主必备。   不过我们的国师大大,即使是个大写的玛丽苏,也因为自带神棍技能,所以隐藏的最深的那种【作者骄傲脸~】   嘛,好歹国师父也属于公务员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5章 锦官城外柏森森。   算天塔在整个大安都是异常神秘的存在。除了皇帝自己,没有人知道算天塔到底是在做什么的。只不过在大安,每一代代帝王登基之初下的第一道旨意毫无例外的都是将算天塔塔主奉为国师,但是这位国师大人从不参与求风祈雨之事,也决计不会为任何人掐算命格——总之,凡是其他朝代国师应该做的事情,大安的算天塔内的这位……全都不做。   算天塔亦不需皇家供奉,不纳信徒,不隶属于任何世家或者个人。它立于锦城城郊,是一座极为巍峨的宝塔。相传在大安□□开国之初,有仙人踏云而来,挥袖平地而起百丈宝塔,仙人自云:“借尔此地。”后入塔中,百年不复出焉。   大安自开国至今已经有六百的历史,此等神异之事已不可考,但是算天塔的确是锦城之中极为奇特的存在。没有人知道算天塔如何传承,甚至也没有人知道算天塔到底需不需要传承——若当真是仙人手笔,在此而居,那仙人寿数何止千载,又哪里有什么收徒传承自己衣钵的必要?   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算天塔内没有任何动静传出,甚至让人怀疑当初的那位仙人是否已经羽化而去,而随着算天塔的沉寂,那在开国之初沸沸扬扬的传说也渐渐被人遗忘。   如此数百载,除却在百年前曾有亲王打算推倒此塔修建自己的府邸的时候,还未曾动手就只听见天边玄雷滚滚,九九八十一道方歇之外,算天塔就宛若一座空塔一样静静伫立在锦城的城郊,似乎只是为了看人事更迭,又似乎沐风浴雨的等待着什么。   而在六百年之后,再一次将算天塔推上锦城勋贵之间的风口浪尖的,是关于当时还是太子的成帝册立太子妃一事。   成帝自然心悦张家璨璨,不过张家乃至张璨璨都太过离经叛道,虽然大安几代帝王后宫之中的人数都不算多,但是后宫作为帝王钳制前朝的重要手段,到底没有哪一任大安的帝王敢公然废除后宫。   先帝和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自然也是不许自家儿子如此“犯傻”的,虽然皇帝倚重张家,皇后也算是看着张璨璨长大,对这姑娘十分喜爱,可是帝后二人决计不许当时还是太子的明轩为了儿女私情而动摇江山社稷。   当时许多朝臣也是笃定帝后不会允许太子如此行事的,可是他们却没有想到,只是一夕之间,先帝和皇后就都改了口风,亲自与太子一道上京兆张家提亲,又写下诏书,保证太子会不纳后宫。   帝后前后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让朝中许多有适龄女儿的大臣一片哗然,可是一向手段温和的先帝这一次却是异常的果决,接连下书斥责了好几个大臣。眼见着那些人还不死心,皇后直接为他们家的几个女儿全部指了婚。   因为时间仓促,所指婚的对象虽然不差,但是如此一来,让那些从小按照宠妃和皇后培养的姑娘将身嫁与,为她们的家族带来的好处显然要大打折扣。其他几家见势不妙,也明白与其让皇后仓促为家中女儿指婚,还不若他们多方权衡、小心挑选的道理,那些喧嚣震天的恳请皇帝和皇后三思的是声音这才渐渐的小了下来。   虽然先帝和皇后始终对自己态度骤变的原因始终守口如瓶,但是却还是有心之人打探出了一丝端倪。   据说当日明轩在父皇母后面前下跪苦求,先帝劝说不成终于动怒,先帝罚明轩闭门思过,责令宫人将太子拖下去,自己也准备拂袖而去。   皇后虽然心疼儿子,可是也觉得儿子此事行事不妥,更何况闭门思过而已,皇帝连抄书都没舍得让他的独子抄,皇后自然也不好再为儿子求情了。   却就在宫人正准备上前一步的时候,只听长空一声鹤鸣,继而一只仙鹤从天缓缓落下,挥舞着长而有力的翅膀挥开了太子两侧的宫人,护在了明轩身侧。   先皇和皇后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只灵气十足的仙鹤,便见那只仙鹤冲着二人低低唤了一声,伸长了优美的脖颈,露出纯黑颈毛下的一只锦囊。皇后犹豫了一下便将那锦囊拿了下来,那仙鹤也乖顺的任由皇后动作。待到锦囊落在了皇后的手中,那仙鹤才又是一声鹤鸣,翩然而起,没有任何停留的飞走了。   锦城不产仙鹤,甚至因为气候原因,仙鹤这样的鸟禽并不能在锦城存活。可是那只仿若凭空出现的仙鹤却显然是被养得极好。锦城之中能出现一只仙鹤这本就是一件稀奇之事了,更勿论这仙鹤还如此通晓人性,简直仿若仙家之物。   仙家?   先帝猛然想起他们大安皇族之中只由帝王口口相传的一桩秘事,不由对皇后道:“子芙,快将那锦囊给我!”   皇后被他忽然升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过却立即将手中的锦囊给了皇帝。皇帝也没有当即在众目睽睽之下拆开这锦囊,而是一手牵着皇后,一手拉着太子的匆匆走进了御书房。   没有人能哒探出来那日御书房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他们知道,没过多久,张家长女便在一众叔伯和弟兄的哭嚎声之中嫁入了东宫。张家男人的那场惊呆了整个锦城的“哭嫁”,一直到许多年之后还会被当成攻击他们的污点,只不过张家男人们从不以此为耻便是了。   有朝中大臣重金贿赂了当日当值的宫人,听说了这件异事,而这只仙鹤起飞和落下的时候也恰好有官员看见,在朝中印证了此事。因为仙鹤乃是祥瑞,那官员还特地观察了一下那只仙鹤的行踪,最终确认这只飞鸟最后是向算天塔的方向而去了。   至此,锦城勋贵开始重新将目光落在这座沉寂了多年的神塔之上。勋贵的政治嗅觉始终都是敏锐的,虽然先帝和皇后出手将这件事遮掩了大概,不过那些浸淫在朝中多年的老人还是能够根据蛛丝马迹勾连出整个事情。他们可以确定,当日那锦囊之中之物,定然是与太子册立太子妃之事脱不开干系。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大安皇室自有许多辛秘,而这其中只允许历代帝王知晓的一条便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简直是如同佛家偈语的一句话,可事实上,这句话中所谓“天算”,便指的是算天塔。历代帝王,大安的开国之君曾说过凡是有犹豫不决之事,不论国事家事,皆可请算天塔。而在大安这六百年中,算天塔就仿若是大安的最后一道屏障,在许多次国运衰微到近乎国破之时为帝王做出决策,之后竟是能骤然力挽狂澜。   大安自□□开国至今已然有六百年,于之前五六个不足五世便终的朝代相比,大安立国之久简直让人咋舌。这其中与算天塔有多少干系,除却历代大安的皇帝自己,已然没有任何人能够算的清楚。   按照之前的只允许帝王翻阅的记录了国师的事迹的书上记载,在之前的六百年之中,国师共出手五次,出手的时机皆是生灵涂炭,大安几近被覆灭之时。就连皇帝和太子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次国师借仙鹤为皇帝传信,为的竟然是太子立妃一事。   抽开那锦囊,先帝、皇后和太子便看见那锦囊之中只有一张薄纸,而当先帝将那薄纸抽出,那不足男人手掌大的纸却骤然燃烧起来,在全天下最尊贵的三个人惊骇莫名的目光之中,火光渐歇,几缕残烟之中渐渐凝成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人广袖宽袍,一身纯白的长袍上宛若有流云缥缈,是世上最巧手的绣女也绣不出的图样。因为无论绣女的技艺如何高超,绣出来的图样终归要落于布料之上,而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的流云,就恍若是信手从天际裁下来的几多,竟是在他衣角闲闲缥缈。   这是一个生的十分高大的男子,他并未束发,只是在额上戴了一条青色抹额。他站在那里,眸子之中泛起和世人不同的浅淡金色,虽然是不羁的魏晋狂生的装扮,可是周身都是一种清正之气,让人无端信服。   明轩即刻护在了父母身前,一脸戒备。那男子却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就让他浑身一滞。不过那人却没有为难明轩,径自道:“明氏之兴,始于张家女。”   此言一出,皇帝的眸子便是一缩。   可是他还来不及再问,那男子的身影就从他的足下开始,迅速的消散开去。若非皇帝手中还握着锦囊,周遭的两人也同样是一脸目瞪口呆,皇帝近乎以为方才的“神迹”只是他的错觉。   不知是“明氏之兴”触动了先帝,还是那绝非是人间的术法撼人,总之第二日先帝便改了口风,令太子聘张家璨璨为妻。   时隔数年的这一天,算天塔内清修的人终于又一次睁开了双眸。   作者有话要说:  论男主和女主年龄相差太大肿么破?   答曰:修仙可破。   然而……男主他真的是修仙咩?【笑而不语脸】以及,对这么小的女主出手,国师大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是个人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第6章 楼上花枝笑独眠。   顾寻川从一场大梦之中醒了过来。他时常这样沉睡,在大安的六百年春秋,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几个梦醒梦沉。   人间六百年已是沧海桑田,然而在顾寻川看来却实在是太过短暂的岁月了。   只是停留在此间太久了,久到顾寻川都觉得人事模糊——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停留在这里这么久了,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何频频插手人间朝代更迭。倒不是插手了之后会沾染什么因果,只是顾寻川等闲是不喜欢理会这种微末小事的。   可是他总是有一种感觉。那种感觉说不清楚是什么,只是会在他厌倦了塔中的生活,想要抽身离开的时候,抑或是打算放任大安一朝倾颓的时候蓦然出现。于是那种恹恹的情绪很快就会过去,顾寻川就又能安静的在算天塔里度过重复的春秋冬夏。   就仿佛这六百年中,他一直在等待着什么。可是,他到底在等待着什么呢?   就连顾寻川自己的说不清楚。   想不清楚,所以顾寻川索性就不去想了。他并不是为难自己的人,所以很多事情就宁可顺其自然。   顾寻川到底和寻常人不同,虽然时常沉睡,可是顾寻川对世事总有感应,他这次醒来的时候便觉和以往不同,总是有些心绪不宁的感觉。   心绪不宁。顾寻川微微皱了皱眉,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他不应该有这种情绪的,可是这种情绪在心间滋生的时候,顾寻川也不愿意故作无视。抬手抚了抚还有些酸胀的额头,顾寻川索性为自己占了一卦。   大安未必没有修仙之人,只是如今仙缘和灵气一样都是稀薄,远不能达到支撑凡人达到所谓的“飞升”的地步。顾寻川在此留连六百年,一点儿成气候的灵气波动都没有感受过。   那些偶然踏上仙途,却难以寸进的人到底和普通人有些不同,具体表现便是稍稍长寿以及对他们口中的“天道”的感应比寻常人更加敏感一些——简言之,就是这些人占卜起来总会特别的准。   不过因为资质限制,这些人占卜的时候需要借助一切外物,譬如龟甲之流。顾寻川自然不必,他只是稍稍摒弃了杂念,片刻之后就占卜出了结果。   这结果……让顾寻川都有些惊讶了。这天地万物的命运,通过观测漫天星辰总是能够窥见一丝端倪。而顾寻川重新认认真真的推演了一遍,在得到了同样的结果之后,他修长如玉的手指不由微微一动。   就连顾寻川自己都没有想到,近日以来他之所以有些心绪不宁,却是因为他……红鸾星动了。   惊讶之余顾寻川不由定睛细看他的小红鸾的情况,掐指一算,距离他的小红鸾临世还有足足七年,不过这颗小红鸾周遭群星萦绕,帝星庇佑不说,还萦绕着诸多璀璨星辰——竟是来历不小。   一般只有人间俊杰才会有如此璀璨的星光,凡间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寻常人周遭能够有一颗星子就十分了得了,而他家这颗小红鸾周遭的星子……似乎忒多了一些。   直觉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星光刺痛了,顾寻川又看了一眼那颗小小的、还十分遥远的红鸾星,这才缓缓的收回了目光。   对于顾寻川来说,爱恨本是寻常事。他不曾想过自己也会有红鸾星动的一天,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也并不觉得这件事情能够动摇他。他见过太多悲欢离合,甚至也见证过许多国仇家恨。太过浓烈的感情并不让顾寻川害怕,只是却也让他无法理解。   顾寻川此人,他分明一直在红尘道上,可是却始终是化外之人。他是崖底终年不化的雪,也是天边始终缥缈的云。当年大安的□□称他一声“仙人”,虽然不中,却到底不远矣。   所以当他推算出此事,顾寻川原本也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不过算天塔内长日无聊,于是每天看看自家小红鸾如何了便成了顾寻川的某种娱乐活动。   以顾寻川的目力,他每天都可以看见那颗小红鸾变大一些——其实不是变大,只是距离他越来越近而已。那也就意味着,他家的这颗红鸾星临世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或许当真是因为冥冥之中的缘分,抑或是顾寻川这人本就偏心,时日长了,顾寻川竟总觉得自己的那颗红鸾星比寻常的星星更加惹人怜爱,分明是一样的星子,偏生他家的那颗在他眼中就比其他的要更加漂亮可爱几分。   只要拥有绝对的实力,偏心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顾寻川虽已很久不理世间尘嚣,不过他对自己的实力始终是自信的。于是,他就放任了自己的这种偏心。   别人家的星星陨落了顾寻川都不会多看一眼,可是他家星星周遭的光辉暗淡了些许他都会觉得异常的难受。譬如七年前他最先注意到了帝星距离他家的小红鸾的位置似乎变远了一点,虽然只是微末,可是却让顾寻川觉得难受。   他从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为了让那帝星恢复原状,他插手了当时还是太子的明轩的娶妻事宜。一直到数月之后张家璨璨成为太子妃,顾寻川家的红鸾星周遭的光芒更亮了些许,他才终于感到一丝满意。   这只是一个开端,就连顾寻川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对“小红鸾周围的星光”这种东西居然产生了一种强迫症似的执着。于是,他分出神魂出算天塔的次数便更多了起来。   张家二郎不好好读书,反而沉迷于篆刻的时候,顾寻川进入他的梦中,幻化出孔孟几位圣人,让他们轮番教导他圣贤道理。   张家七郎看上同窗家的一个丫鬟,年少慕艾却失了体统,顾寻川便施了个障眼法,让那女孩子在张七郎眼中不是变成青面獠牙的厉鬼,就是变成满面伤疤的苍老妇人。   张家十三郎喜欢撩猫逗狗,玩物丧志,于是顾寻川稍施手段便让十三郎凡是靠近这些小动物就一定会肌肤瘙痒,喷嚏不止。经过血泪一般的试验,张家十三郎苦逼的发现,最终自己唯一能够接近的,竟只剩下了马匹。   诸如此类。   但凡张家儿郎有误入歧途之兆的时候,顾寻川总是会小惩大诫,让他们不得不回归正途。以至于张家的几位老爷对自家孩子从不担心,坚信他们张家持家清正,子孙势必不会长歪,殊不知却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刻,已经有人为他们管教过这些“不肖子孙”了。   在顾寻川的良苦用心之下,他家小红鸾周遭的光辉非但没有暗淡下去,反而有越发璀璨之势。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顾寻川的红鸾星也距离他越来越近,显然是即将临世之兆。   顾寻川照看了这颗红鸾星七年,末了竟有些紧张起来。他何尝有过这样的情绪,只觉得这种紧张也是莫名新奇。后来再将旧事从头忆起,顾寻川觉得,当时自己的这种小心思,大抵就是他们凡人所说的“近乡情更怯”罢。   踌躇犹豫了许久,顾寻川终于一挥衣袖,凭空划开了一道水镜。通过那面水镜,顾寻川最先看到的就是那群让自己操心了这么多年的张家小子们排成一排的哭成了球儿。   心下一惊,顾寻川连忙去看天空。现下虽是白日,但是顾寻川依旧可以观看星辰。在看见他的小红鸾好好的悬在天上,并没有丝毫陨落的迹象的时候,顾寻川这才松了一口气。再凝神细听,那些平日里还人模狗样【划掉】玉树临风的张家儿郎在哭嚎什么,顾寻川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呜呜呜,我张三,我张三……终于也算有妹妹的人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天啊是妹妹,哎呀妹妹太小了,该补补!对!咱们去猎只鹿给妹妹补补好不好?”   “妹……妹……是香香软软会叫哥哥的妹妹?真的不是臭烘烘只会耍熊的臭小子么?”   这都是什么鬼?顾寻川默默地将水镜的视角从这些人的身上挪开,转而投向了产房之中。如今大安已经是八月,锦城的八月已然凉了,张家人虽然十分渴望见一见这位刚刚出生的小女郎,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贸然提出要让丫鬟嬷嬷将这孩子抱出来。   毕竟四斤七两的重量的确让人心惊,如果为了满足他们的一己私心,最终让他们家小十七出了什么岔子,那他们哥几个就干脆并排上吊去算了。   而顾寻川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心中诡异的第一次因为自己的能力而产生了异样的满足,顾寻川的目光越过闲杂人等,直直的投到了那个淡粉色的小襁褓之中。   这一刻,就连顾寻川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呼吸已经不由自主的屏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嘴上说着无所谓,实际上偷看自家小红鸾的时候比谁都积极,国师大人你熊的。   以及,怜爱大舅子军团三秒钟,日后如果诸君知道你们的童年阴影最终还拐走了你们家小宝贝儿,诸君会不会拔刀呢? 第7章 三山半落青天外。   或许因为见识过这世间的许多丑恶,在很长一段时间之中,顾寻川并不觉得“人”是一种美丽的生物。如果真的让他对他所见过的人类下一个定义,那顾寻川只会说——他们很有趣。至若其他,却是没有的。   只是有趣而已。   世人的诸多算计、敬畏、乃至于怨恨对于顾寻川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他从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只当成无聊的时候消遣用的折子戏,他不会在戏剧之中沉沦,更不会去细细探究这种种复杂情绪的成因。   然而当顾寻川透过喧嚣的人影看见那个被淡粉色珠联小云团缎锦包裹着的小小婴孩的时候,分明是就连眉眼都没有长开的一小团,顾寻川却就是无端的觉得,他家这小红鸾简直可以称得上他见过的人之中最漂亮的了。   不过顾寻川的存在,本应是这世间最公正清明的,所以在萌生了这个想法的刹那,他就已经摇了摇头。说什么“最漂亮的”呢?且不说一个婴孩有什么美丑可言,就是这种分明与事实半点不符的想法就已经失于公正,简直偏心到没有边际了。   一念之私而已,顾寻川也只是摇了摇头便罢。他是最随心而为的人,甚至没有太过明确的善恶是非。他所行每一事,所生每一念头都是源于本心,所以既不会后悔,更不会因之愧怍。   顾寻川看见他家小红鸾的院子之中攘攘熙熙,张家儿郎们明知道今天是不可能看见妹妹了,却还是团团围在门口不肯离去。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聚集在张家大夫人院落之中的人越来越多,许多张家小辈们听见消息就连滚带爬的赶回来——说是连滚带爬一点也不夸张,都已经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了,还有一路跑回家来的几个衣冠不整的公子靠在他们家大伯院子里种的青竹上气喘吁吁。   除却张家的十五位公子,其余几位少夫人和小公子都一齐眼巴巴的在门口守着。几位少夫人暗自撕了撕帕子,须知自己的那几位手脚快的妯娌如今已经都进了大娘的屋子了,说不准这会儿都已经抱上小妹妹了!如此想着,那几个稍晚些收到消息抑或是恰好今日出门,听到信儿才急匆匆赶回来的少夫人真真是要悔死了。   这些人出乎预料到有耐心,就连几位年纪尚小的小公子都跟在娘亲和爹爹的身边,安安静静的等着。对于这些小公子来说,“比自己还小的姑姑”实在是很新奇的东西,值得他们等上这一会儿。   以顾寻川的目力,他不会错过这些人脸上最微小的表情。不知怎的,看着这些人在门外瞎着急,而他却可以操纵着神魂去到自家小红鸾身边,顾寻川心中就涌起一阵得意。   神魂没有形体,只是顾寻川逸散的一缕神思。他穿过了锦城的车马川流,穿过了张家的重楼屋宇,穿过张家大夫人院子中的雕花木门,最终来到了那个小小的摇篮旁边。   刚刚出生的小姑娘被喂过了一勺蜜水,代表着家人对她最初的祝福。这会儿,张家的这位小女郎察觉不到围着她的人呼吸都屏住了的紧张,她只是吧唧了一下还有些甜味的小嘴儿,抽噎了一声,转而就要睡过去了。   在大安,寻常婴儿落地之后的第一口食物,大半都是一勺黄连水。黄连水寓意着“人生本苦”,饱含着家中长辈希望孩子日后可以“不畏风雨,砥砺前行”的期望与劝诫。而也有一些钟鸣鼎食的人家觉得孩子生来应当是来享福的,所以就会反其道而行,喂给孩子一勺甜津津的蜜水,祝愿这孩子一生长乐,未来的日子可以甘甜如蜜。   张家的孩子一贯是不许骄纵的,哪怕是家中幺儿,那也是要顶立门庭的。所以张家的公子和小公子们无一例外,出生的时候都要灌一大勺黄连水。只是这次他们家十七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大夫人的陪嫁嬷嬷端过来黄连水的时候,就连一向儒雅的张家老太爷都差点跳脚。   方才还在争抢孩子周围最佳的位置的几位夫人少夫人瞬间统一了战线,目标出奇的一致,那就是绝对不能让那玩意进他们家小十七的嘴!可怜的老嬷嬷也不过是遵循惯例,这会儿被这多人一瞪,她手一抖,险些将碗都摔了出去。   末了还是老太太出了声,一面安抚了被吓到的老嬷嬷几句,一面又让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去端一碗蜜水。   给有些脱力的大儿媳掖了掖被子,老太太亲手喂了一勺温热的蜜水给小孙女,转而虎了一张脸,把一个个亢奋过度的儿媳孙媳,连带屏风外面已经因为刚刚摸到了小孙女软乎乎的小手而神游天外的自家老头揪出去。   末了,老太太吩咐大儿子好生照料他媳妇,又转而去叮嘱了大夫人房里的丫鬟婆子诸多事宜,这才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大老爷虽然只想跟夫人和闺女腻在一起,可惜到底需要出门送走那些恨不得在他院子里安营扎寨的弟弟和侄子们。   方才都有些拥挤的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顾寻川的神魂飘到了那个躺着他家小红鸾的摇篮旁边。小姑娘的脸还皱皱的,需要养上几日,待到她脸上的红皮褪尽之后才会显现出白嫩。四斤七两到底太轻了一些,顾寻川伸出自己的手悬空在小姑娘的上头,两只手掌摊开就能将这孩子遮得严严实实。   新生的孩子最容易魂魄不稳,这也是许多幼童总会无故啼哭的原因。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幼童的魂魄都会渐渐的平稳下来,可是顾寻川就是没有办法忍受他家小红鸾有遇见危险的一丝一毫的可能。虽然用神魂施展一些手段对他的身体是一种负荷,但是顾寻川依旧在掌心集聚起了丝丝缕缕莹白的灵气,想要探寻一番,而后就着手帮着这孩子安稳神魂。   不过让顾寻川意外的是,这个小姑娘居然没有丝毫神魂游离的样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一般,刚出生不足一个时辰的小姑娘迷迷瞪瞪的在睡梦之中睁开了眼睛,就这样瞪着一双黑亮的眸子看着他。   顾寻川的动作微微一顿,躺在摇篮里的小女孩软软的冲着他“啊”了一声,转而却又轻轻地阖上了眼睛,继续昏昏欲睡。   这是……在冲他打招呼?   顾寻川收回了灵力,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却不自觉的带出了一抹最是浅淡不过的笑意。他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这孩子红彤彤的小脸,修长的手指却从小姑娘身上穿了过去——是了,如今他不过是一缕神魂罢了。   抿了抿唇,顾寻川的笑意淡了不少。   这个时候却听见门外传来了张家大老爷和去而复返的老太爷的声音,顾寻川分神去听了一阵,原来是这两人在商量他们家小十七的名字。   顾寻川的目光落在被包成了小粽子的女婴身上,这会儿他俯身细看,才发现小姑娘眉心竟有一粒米粒大小的眉心痣。虽然明知道碰不到,不过顾寻川还是伸手去摸了摸那颗小小红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指间碰到那颗红痣地方有些微微的热意。   外头两个张家男人聒噪得宛如妇人,再不见往日沉稳清隽的气度。顾寻川捻了捻自己的指尖,心念一动,已然在心中有了考量。   张家的大老爷和老太爷都没有想到,他们爷俩在这儿为了十七的名字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可是却没有想到,有人苦心孤诣,早就惦记上了为他们家小十七取名。   锦城虽大,可是能在锦城居住的人不外就是两类。一类是大安的皇族和世家,而另一类则是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总是要给京兆张氏几分薄面的。特别是张氏一向低调,鲜少有大宴宾客的时候。所以各家在收到张家的帖子之后,惊奇之余却也都纷纷前来庆贺。   和昔年张璨璨出生的时候一样,张家的这位十七小姐的洗三宴也办得异常隆重。除却宴请的各位宾客,张家还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往来的人只要为他们家十七小姐说一句吉祥话,就都可以入席。而为了给这位十七小姐积福,张家人从她出生那天开始就在锦城内外的寺院捐了银子,劳烦僧侣为百姓施粥——和捐一大笔香油钱求佛神庇佑比起来,张家人更喜欢为百姓做些实事,他们不求福祉,但求心安而已。   于是,低调行事的张家骤然热闹了起来,到了小十七洗三那一日,整个锦城的勋贵都集聚在张家,先来无事的平民也都去张家的流水席上凑热闹。   这日开宴之声方起,便听见空中一阵鹤鸣,引得众人不由都抬头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顾寻川:本座才不是喜欢上小婴儿的变|态。【严肃腼腆脸】   内心小弹幕:天啦噜,我家小红鸾真可爱!哎呀,眉心小红痣简直萌萌哒~天啊天啊,她打呵欠了简直不能更软萌!!!   吃瓜群众:呵呵。真的不变|态呢。 第8章 十二楼中尽晓妆。   最先引起众人注意的是远远传来的鹤鸣。听见了那两声鹤鸣,无论是在张家府内参加宴会的勋贵还是在府外参加流水席的百姓都不由的抬头望去。   正午时分,天边却忽然聚起了一片霞光。凡有异人出世,史册上少不得记载一笔这样的“祥瑞”,只是书册上记载的多,可是亲眼见过这样的景象的人却到底少。如今大半个锦城的人都积聚在此处,他们仰头一望,都不由被天边这奇景弄得怔住了。   周遭宴席的喧嚣戛然而止,每个人都仰头看着天边景象,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在这漫天霞光之中,两只仙鹤在空中盘旋,鸣叫了足足十七声之后方才翩然落下。而在这两只仙鹤落地的瞬间,一只头顶有朱红色羽毛的仙鹤倏忽化作一青衣童子,看起来约莫十多岁的光景,另一只仙鹤则在这童子身侧,用尖尖的喙小心翼翼的啄住了这个小童子的衣领。   丹顶白鹤化人,这景象堪称神异。众人都呆呆的望着这两只仙鹤,惊得连话也说不出。   众目睽睽,那化人的丹顶鹤并没有丝毫自觉,他伸出短肥白嫩的小手摸了摸另一只仙鹤的脖颈,用脆嫩的童音小声安抚:“阿曼不要怕,一会儿咱们就回去了。”   如此哄了好一阵,那丹顶鹤变作的童子才迈步向着张家宴客的主厅走去。人群迅速为他让出一条通路,他也十分客气的和众人致谢。十岁的孩童生的白嫩可爱,短短的头发用红绳揪起了一个小鬏鬏,让人疑心那红色的发绳就是方才这仙鹤头顶的红羽变化而成的。   青衣小童一步一步的迈向了主厅,和外面的宴客之所相比,张家的主厅显得十分温馨而宁静。今日帝后二人携着三个小皇子也来赴宴,皇后是张家的姑娘,而成帝则是张家二老爷的弟子,两人来张家的次数不少,也就没有诸多讲究,只是不与其他来赴宴的人同坐就是了。   那只没有化形的仙鹤亦步亦趋的跟在青衣小童身后,一双黑黝黝的眼睛谨慎的盯着周遭的一切。青衣小童是不是费力的踮起脚尖伸手摸一摸仙鹤的脖颈,算是安抚。   一人一鹤就这样缓缓的走到了张家的正厅。小童看了一眼里面的坐着的几人,偏头想了想,有些笨拙和生涩的对屋内的皇帝皇后,以及张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都一一见过礼,而他身旁的仙鹤小小的叫了一声,仿佛也在行礼一般。   其实他的礼仪很有些问题,不过如今这幅境况,就连最重规矩的张家二爷都没有说什么了。   行过礼之后,这小童在起身后有些狡黠的冲着成帝眨了眨眼睛,笑道:“一别七载,别来无恙?”   成帝盯着这只仙鹤童子头顶的红绳看了一阵,猛然想起数年之前他想要求娶皇后不得,反而被父皇母后责罚的时候那只从天而降,脖颈上系着一个锦囊的仙鹤。   成帝呆愣了半晌,难得有些说不出话来。那小仙鹤也并不等他回答,直接走到了张家的老太爷身前,用肥白的小手捧着一个锦囊,高举过头顶,而后才对张家老太爷道:“贵府十七小姐福泽深厚,与我家主人素有前缘。今日小姐洗三,主人命我献此锦囊与贵府老爷,内无他物,只一名而已,为遥赠故人。”   张家老太爷一怔,并没有去接这个锦囊。而坐在他旁边的成帝明轩则最先反应了过来,他拽了一下张家老太爷的衣袖,低声对老太爷道:“是算天塔的人。”   老太爷历经三朝,虽然不若明轩那般知晓皇室之中关于算天塔的辛秘,不过他也是知道算天塔的大名的,毕竟最近一次算天塔“传人”现世,距今还不过百年。百年之前大安大旱,又遇强敌来袭,几欲国破。相传敌军直入锦城,却被算天塔内的国师以一人之力挡在了锦城城外。没有人知道国师使了什么手段,只知道在敌方退军之后不过三日便天降甘霖,解了大安的燃眉之急。   此后数年大安休养生息,又接连出了两位贤明的君主,他们励精图治,方才有了成帝的中兴之景。   张家老太爷虽然没有经历那场大旱,可是他二十岁便入朝,接连教导了两任帝王,对大安从战后百废待兴到如今四海升平的过程自然是十分了解的。老太爷本是不相信鬼神之事,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算天塔内国师之能。   只是自那之后,算天塔便一直没有了动静。张家老太爷没有想到,时隔多年算天塔再降神异之事,居然和他的小孙女有关。   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这些凡人来说实在太过难以接受,那青衣童子见张家老太爷久久没有接过自己的锦囊也不恼,只是继续解释道:“名之一事关乎魂魄,小姐由我家主人拟名,自然受我家主人庇佑,可保小姐平安顺遂,邪祟不侵。”   平安顺遂,邪祟不侵。   这八个字触动了张家老太爷的心弦。他们张家有一众儿郎,本就不仰仗女儿支撑家族,所以他们家对小姑娘的期许也就唯剩希望她能够平安长大,一世喜乐。张家老太爷自然对家中子孙有信心,自信他们可以护好家中的这两位姑娘。可是谁不喜欢锦上添花呢?早早听闻过算天塔内国师的种种大能,又亲眼见到方才白鹤化人的奇景,张家老太爷已经相信那位国师乃是仙人的这个传说了。   伸手接过青衣小童手上的锦囊,张家老太爷对他躬身一拜,表达对“仙人”的敬重。   这动作反倒将那小童吓了一跳,连忙更低的拜了回去,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   他并非是寻常仙鹤,而是修行了百年的小鹤妖,偶然被顾寻川点化,收在身边做跑腿用。小鹤妖不知道顾寻川的真正来历,可是他却清楚,自己在主人身边的修炼速度比在他原先的洞府要快了百倍。   世间的所有修炼都是逆天而行,若非在顾寻川身边,这小鹤妖就是再修炼五百年也不可能化成人形。更何况此间灵力稀薄,约到后面修炼所需的灵力越多,够不够支撑它修行五百年还不好说。   修成人形之后,这小鹤妖求了顾寻川,就将自己的未婚妻子也接到了算天塔里。那是一只五十岁的鹤妖,如今虽然修行一日千里,不过到底没有化形,也有些怕生。这次若非他们的主人说“成双成对的比较吉利”,小鹤妖也不可能带了自己媳妇儿出来。   顾寻川并没有瞒着这两只仙鹤他家小红鸾的身份,那青衣童子也通晓一些人情世故,也就知道如今洗三的这位日后说不得就是他们主母了,因此张家老太爷向着他行礼的时候,他才会反应这般的大。   “小姐贵不可言,老先生莫要折煞小的。”青衣童子见张家这位老太爷还没有起身,其余的几位张家人也有要躬身行礼的趋势,他当即就青白了一张脸色,也有些慌了起来。   脱口而出这句“贵不可言”之后他直觉失言,毕竟这些年他并不若他家主人一样只在塔中,从未远走,多少知道人间总是将这四个字联想到另一层含义,为了防止被自家主人剥皮拆骨烤了,青衣小童连忙补充道:“不是那种贵不可言,呃,呃……总之诸位不要想歪了,十七小姐可是不能嫁入皇家的!”   害怕自己说不明白,那小童已经涨红了一张小肉脸,险些要哭出来了,哪里还见方才的沉着镇定?   场面一时极静,张府正厅洞开,里面的声音外面能够听得真切,这句话一出外面的众人心中不由都各自浮现出一点心思,看待这位注定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张家十七小姐的目光也骤然就不同了。   明轩是先皇的独子,从年龄上来看,这小童的话明显就直指他。在妻子娘家,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毕竟,任谁被警告不许觊觎一个才出生三天的婴孩,总是多多少少都要尴尬的。   众人面面相觑之间,反倒是张璨璨“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捻起一根桌上的银鱼干喂给还没有化形的那只仙鹤,因为方才她注意到这只仙鹤盯着它许久了。顺手又捏了捏青衣小童的小肉脸,张璨璨不紧不慢的说道:“呵,阿轩他倒是敢想……至于我家那三个臭小子,小十七是他们的小姨姨,他们自然是要敬着护着小十七的,怎么敢有别的想法?”   明轩:璨璨,我总觉得你省略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转身从爷爷手里取过了锦囊,张璨璨一边拆一边说道:“国师一片好意,不若看看他给咱家小十七取了什么名字?”   一条洁白的绸缎被张璨璨从锦囊里抽了出来,众人定睛细看,只见其上两个凛然墨字。   ——妙妙。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以后锦城中人还对那白鹤化人的奇景津津乐道。   被奇葩主人逼着和媳妇排练了好久整齐的弄出十七声鹤鸣的青衣爆料:呜呜呜呜,当时我家主人简直丧心病狂,说他娶不上媳妇就不让我媳妇化形,呜呜呜呜,当时我媳妇还没有化形啊,还是童工啊!!!我俩被逼着练了八百遍啊!!!强迫症不要出来祸害鹤了好么!!!一百条小鱼干也抚慰不了我们这对可怜的夫妇受伤的小心肝!!!   吃着特制寒潭银鱼小鱼干的阿曼补充:对,起码两百条。   青衣:媳妇你不要这样拆我台QAQ 第9章 春风不疑到长涯。   当这青衣小童说张家这十七女“贵不可言”的时候,在场的众人之中不乏有想要看张家笑话的。   这世间女子的尊荣,无外乎是系在家族、夫君、子嗣身上的。又非男儿,一个小姑娘的贵不可言,又能是怎样的呢?张家的家世摆在那里,虽然也是极清贵的人家,但是绝不许出弄权乃至篡位之人。排除了家族给她带来的荣耀,那么这不可言说的富贵,就只能是张家的这位小小姐的夫君与子嗣带给她的。   毫无疑问,在世人眼中,位主中宫的皇后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了。张家已经有了一位皇后,作为成帝暂且是唯一的妻子,皇后诞下的一位太子和两位亲王都和这位十七小姐有血缘关系。   所以难免有人阴暗的揣测,这张家女号称不与旁人侍一夫,到头来少不得两个姑娘都要没入成帝后宫。   这些人还在等着看张家笑话,可是没有过多久,他们便听见那仙鹤化成的小童惶急的补充说道:“是和皇家没有关系的贵不可言。”   这话说得就有些值得玩味了,和皇家没有关系,那又是怎样的富贵?一直到张家的那位皇后取出了锦囊之中仙人赐给张家新出生的那位小小姐的名字之后,在场的众人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张妙妙。妙妙。   张家的老爷少爷们念叨着这个名字,反复品味之下只觉得从字面上来看,的确是个好名字,又沾了算天塔的“仙缘”,那位十分神秘的国师大人也说此名可保他们家小十七一生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只是纵然有千万般的好处,可是到底……好!气!哦!   他们这边还撸胳膊挽袖子的准备就他们家小十七的闺名展开三天三夜的辩论呢,那边居然就这样被人用这种方式截了胡?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国师是怎么肥四?!!!凭什么给他们家小十七起名字?   可是无论张家的老爷和少爷们怎么明里暗里的抗议,张家的老太太始终是最清醒的人。她虽然不信佛,但是作为张家老太爷的青梅竹马,和张家老太爷年纪相差无几的她对算天塔塔主的能耐十分信服。她不在乎什么泼天的富贵,他们张家的富贵也不应该系在一个姑娘身上,可是作为一个长者,是没有长辈不希望家里的孩子可以一辈子平安喜乐的。   在张璨璨擎着那张纸看向了家中长辈,想要询问他们的意见,可是张家的几位老爷都像是没有看见一样的时候,张家老太太直接从大孙女手中接过了那张纸,高声道:“国师有心了,日后我们家小十七就唤作妙妙,希望国师保佑,让我家妙妙健康长大。”   大安的民风并没有十分死板,对女性的约束也相对较少。若非如此,当年张家璨璨也不可能学习骑马骑射。因此女子的闺名并不算是禁忌,相反,各家若得女子,总需要选择合适的时机将她们的闺名宣扬出去,这样才好方便日后有人上门提亲。   因此老太太将他们家小十七的名字在如此场合公之于众,虽然有些为时尚早,但是却并没有犯什么忌讳。   如此一来,原本还在好奇国师的锦囊之中装着什么的宾客都不由的瞪大了眼睛。   从算天塔建立至今已经有六百年,而算天塔的传人始终是十分神秘的存在——今日之前,大安中人是不相信算天塔没有传人,而那位开国至今就从未出来过的“仙人”足足活了六百年之久的。而如今亲眼看见白鹤化形这种神异之事,对于算天塔内如今到底住着当年的那个仙人,还是他私底下寻的徒子徒孙这件事情,众人心中便不由产生了不同的猜测。   只是无论是仙人本人,还是他的弟子,以往哪怕是大安皇族添丁进口,算天塔内也是毫无动静的。如今那位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居然只是为了张家新出生的一个小姑娘?在知道国师亲自为张家的十七姑娘取名之后,在场众人望向那个被放在主厅的摇篮之中的女婴的目光不由得变得异常的复杂。   而更让人惊叹的是,在张家老太太说完这句话之后,天边的一片火红云霞豁然散开,屡屡金光从中射了出来,光斑投射在张家主厅的青石板上,竟恍惚是一朵莲花的模样。   那朵金莲出现在张家老太太和老太爷的脚边,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多金莲便化作丝丝缕缕的温暖,从他们的脚边缓缓蔓延上他们二人的身体。   半晌之后,头发花白的张家老太太和老太爷竟然生出了寸许的黑发,而且那黑发还有继续生长,替代他们原本斑白的头发的趋势。而两人原本脸上已经出现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和老年人都会生长的褐斑,这会儿却泛出了健康红润的光泽。   这朵金莲仿佛被张家老太太和老太爷吸收了一般,两个人并没有返老还童,可是看起来就比方才康健了不少。眼下并没有镜子,张家的这两位老人看不见自己身上的变化,可是两个人能够感觉得到,他们周身仿佛轻快了不少。   张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多多少少都有些暗疾——老太爷年轻的时候跪谏君王,一双膝盖落下了病根。而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和父兄一道上过战场,少不得有些毛病。她又一连生了七个儿子,年轻的时候觉得自己身体康健,满不在乎,生了老三的那一年老夫人听说自己夫君在轩辕门长跪,她拖着才生产三天的身体奔到了轩辕门。当时又是冬天,老太太生生给她家夫君撑了四个时辰的伞,抵挡那夜的风雪,最终却落下了病根。   这些病年轻的时候尤可忍耐,可是等到两个人已经是古稀之年,这些病便清算旧账一般的越发汹涌,如今才不过八月份,锦城不过才有了些稀薄的凉意,两个老人却都过得有几分艰难。   而在这道金光之后,张家老太太和老太爷忽然觉得自己身体好了许多,那些是隐痛、旧伤、暗疾都仿佛不药而愈了一般。   青衣童子两位老人都是一脸的惊讶,他连忙解释道:“这是十七小姐洗三,我家主人聊表心意。他知道二位是最疼爱十七小姐的,所以祝愿二位长命百岁。”   顾寻川的确是帮助张家的这两位老人调养了身体,他没有逆天改命帮助他们延续寿数,因为凡人认知里的“向天借寿”不过是在透支来世的福气,凡是如此为之的人,来世都必定会堕入畜生道,饱受轮回之苦。   张家的这两位老人原本就是子孙满堂、福寿绵长的命数,顾寻川没有改变他们生命的长度,只是让他们在此后的日子里身体可以更舒服一些。   若是搁在以往,顾寻川是不会做这些他觉得“没有意义”的事情的。不说苍生对于他来说如同草芥,渺若蝼蚁,就是单从这件事来说,左右都是要死的,健康的活着和苟延残喘又什么区别?   或许这种事情对于蝼蚁本身意义重大,可是对于顾寻川来说,那根本就是他不屑去考虑的问题。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张家老太爷身负文曲星,老太太亦有星光。在顾寻川长久的观察之中,这两颗星辰距离他家小红鸾最近,也始终都用温柔而包容的星光拥抱着小红鸾。   所以在某个瞬间,顾寻川是感谢有这样两颗星子陪伴在他家小红鸾身边的——特别是,在他不能陪着她,只能苦苦等待着她临世的那些日子。   蓦然被触动了心弦,于是顾寻川分明可以让青衣,也就是那个白鹤童子送完名字就走,却还是费了一些灵力帮助张家的老太太和老太爷改善身体。   顾寻川不会承认,那所谓的“触动心弦”,是他在某日忽然梦到他家小红鸾委屈的用小肉手抹眼泪,跟他哭唧唧的说:“呜呜呜,是不是妙妙不乖,所以爷爷才不抱妙妙啊?二哥说、嗝、二哥说大姐小时候爷爷都是抱着她四处走的。”   顾寻川的梦和寻常不同,他的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预示了未来。也就是说,他梦到的,其实就是以后真的会发生的。   总是感觉没有办法告诉他家小红鸾,“其实你爷爷很喜欢你的,只是他老了,抱不动你了”这件事情,顾寻川捏了捏了眉角,将这种以张老爷子的体质来看,未来妥妥会发生的事情扼杀在摇篮里。   顾寻川做事全凭自己心意,可偏偏他自己都是后知后觉。有一种偏爱是在混沌未开的时刻便刻入骨血的。就譬如现在,顾寻川从没有问过自己——他为什么,这么害怕那个小姑娘哭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第二更哦,要往后翻~ 第10章 曾是洛阳花下客。   张家姑娘的传奇,众人以为张璨璨那位后宫之中只有她一人的皇后就是顶峰了,却没有想到他们家的十七姑娘刚刚落生不过三日,就已经成为了足以写入大安史册的人物。   张家这位十七姑娘妙妙得了国师赐名就已然是了不起的运道了,偏生她的那位姐夫又嫌史书工笔不够浓墨重彩,还凑热闹一般的破例封张家十七姑娘为御妹,赐号“锦鸾”,位同郡主,入玉碟。   大安开国至今六百年,并非没有出过异姓郡主,只是却没有父兄不封王,却单单封一个小女孩做郡主的。虽然锦鸾郡主并无封地,可是却是实打实的上了玉碟的。   在那青衣童子重新化成了丹顶鹤,和那只被皇后娘娘在众人目瞪口呆的功夫喂得小肚子圆滚滚的白鹤一道飞走之后,如梦初醒的朝臣恨不得将张家的宴客之所变成了小朝堂,针对皇帝这神来一笔一般的旨意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张家大老爷作为妙妙生父,也觉得此甚为不妥。他义正辞严的说郡主封号并非儿戏,他家小闺女难配此名,心里却已经给这个倒霉女婿打上了“跟自己抢闺女”的标签,眼见着接连被这人抢走了两个闺女,张家大老爷的眼眶都要红了,看起来真真是恨不得狠咬成帝一口。   一番唾沫横飞的辩论之后,成帝慢悠悠的端起茶杯,吹了吹,却是喂给了在他身旁坐着的皇后。冷冷扫视了一眼众人,他一字一句道:“锦鸾是皇后的嫡亲嫡亲妹妹,自然也是朕的妹、妹。”   他直接用了方才拟定的这个封号称呼张家的十七姑娘,对于群臣来说,这就已经是此事皇帝已有定论,无可更改的意思。而那加重的“妹妹”二字,就是对方才那些用恶意去揣测妙妙和皇家——特别是他本人以后的关系的人的警告与训斥。   也就是说,皇帝这种看似脑袋一热的册封,实际上却是在自!证!清!白!   明轩并不是妻管严,而他的妻子也并非那种悍妇。明轩也知道他家璨璨并不会误会他对一个小婴儿起了什么心思,可是明轩就是忍不住想要替自己洗脱这种嫌疑。   这是属于他们夫妻之间的一点默契,世人都说成帝不设后宫盖因皇后凶悍,可是说出去可能没有人会相信——张家璨璨的的确确是没有斗过一次所谓“小三”的。   无论是明轩的表妹,还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宫女,抑或是朝中重臣家中的女儿,这些人明轩统统没有让她们闹到皇后眼前的意思,所有的烂桃花,都是他自己默默给狠辣的摧残掉的。   将妻妹册封成郡主,的确不像是一个明君所为。今日但凡是他的妻子换了一个娘家,抑或是他换了一位妻子,明轩都不会如此行事的。可是他和张璨璨已经成亲七载,他对他的妻子和妻子的家族了解的愈发的充分。明轩笃信锦鸾郡主这个封号对于张家来说,有或者没有都没有太大差别,张家无人会借此生事,所以他会这般“荒唐”。   成帝的话就宛若一盆冰水浇在了木炭上,刹那之间,方才唾沫横飞辩论的两派人都戛然而止。成帝那双骤然冰冷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他们心底的龌龊,方才反对得最欢的几人霎时不敢出声。   于是,张家的十七姑娘在“国师亲自赐名”之后,又因为成为了大安的异姓郡主而狠狠出了一把风头。   可是,对于张家的这位十七姑娘张妙妙来说,在她洗三宴上纵然再是喧嚣吵闹,却远远没有她娘颈上挂着的一串鲜红的玛瑙璎珞胸珠更能引起她的兴趣。小小的婴孩原本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这会儿却挣脱出一只小手来,那只小小的爪爪探向了她家娘亲的胸口,握住一颗上面滚圆鲜红的玛瑙,也不用力,就这么一握一放,自得其乐。   张家的大夫人抱着自家小姑娘,一方面为她能得国师取名而欣喜,一方面却又因为明轩那神来一笔的册封而忧心忡忡。事实上,张家大夫人一边偏心眼的觉得自家小女儿什么样的福气都受得起,一边却又看透了善妒的人心。   叹了一口气,张家大夫人只能抱紧了自己怀里弱小可怜的小姑娘,不求这孩子能如国师所言,最终贵不可言,只求这孩子可以平安长大,日后得个如意的夫婿,再生几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张家大老爷和大夫人成亲数载,养育了两女一子,早已有了十足的默契。如今看着自家夫人黛眉微蹙,大老爷便知道自家夫人心中所想。伸手将夫人和小女儿一道拥入怀里,大老爷无声的安慰着他心中忐忑的妻子。   大安之中素有传言,说少年福缘太盛终归不是长久之相。张家大老爷却对此嗤之以鼻,他身为男儿,自然会护自己的妻子儿女,他的闺女,怕什么太盛的福缘呢?   顾寻川不屑洞察人心,却并非看不懂人心。在算天塔内,他透过水镜看着张家宅院里发生的一切。将目光落在隐含担忧的张家大老爷和大夫人身上,顾寻川沉默了半晌,却近乎是叹息。   他一向随心而为,并不理会世俗看法。可是如果他的这种张扬任性会伤害到他家小红鸾,抑或是他家小红鸾的家人呢?在此之前的漫长岁月,顾寻川踏着时光和残酷一路走来,旁人的心情对于他来说是最无所谓的事情。可是如今不同了,他看着忧心忡忡的那对老夫妇,心中难得的涌起几许愧怍。   心里反思了一下自己这般行事会给是小红鸾和她的家人带来的影响,顾寻川抿了抿唇,最终却没有说话。   他觉得自己不对劲——分明最初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红鸾星动的时候只觉惊奇,而每日观测这颗小红鸾的动向,乃至插手人间之事,只为了让她周遭始终星光闪耀,这些都是无聊时候的消遣。可是今日呢?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被影响到这个程度了?   顾寻川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烦躁,他挥手击碎水镜,将承诺给那只丹顶鹤和白鹤的灵鱼丢在门口,顾寻川闭上了眼睛,第一次在自己分明没有睡意的时候强迫自己入睡。   顾寻川这一睡,便过了三年。此刻他不还知道,日后自己会因为错过了这三年而多么捶胸顿足。特别被他家小红鸾的兄长们秀了一脸,洋洋得意的说自家小妹妹小的时候多么可爱多么乖巧——当然顺带一提,他们家妙妙现在也是天底下第一乖巧可爱的孩子的时候,顾寻川简直想要回到过去,狠狠揍醒那个别扭的自己。   在某些方面,张家的哥哥们是有些小动物一样的警觉的。在顾寻川沉睡之后,他们无端的觉得轻松了不少,似乎一直以来窥探的目光骤然消失了。兄弟几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一种没有由来的如释重负。   打了个哆嗦,张家七郎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小声嘟囔道:“莫不是惹上什么邪祟了吧?”骤然想起年少无知的时候看上的那个丫鬟无端在自己面前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而周遭的人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事情,张家七郎心中不好的预感更胜。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家二哥狠狠地敲了一下张七的脑袋,可是却也不由的想起了那夜夜入梦的孔孟圣人。   “你们几个混小子要说什么鬼啊神啊的腌臜事儿都给我出去说,不要吓到妙妙了。”好不容易从二婶怀里将小妹妹抱了过来,张璨璨一边摘了自己的东珠耳饰去逗妹妹,一边扫了一眼自家几个熊弟弟,毫不客气的将人就要往外赶。   这会儿散了宴席,在场的就只有自家人。妙妙小朋友虽然有些累了,不过还是很给大姐姐面子的伸出还有些红彤彤的小爪爪,抓向她面前的那颗白白的珠子。   自家儿子小时候从来没有这么乖,握住了这种东西就要往嘴里塞,不给塞就要嚎啕得连屋顶都要掀开了。一对比乖巧的小妹妹,张璨璨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也发现了妙妙有些累了,不过仿佛懂事一般,打着小呵欠还在陪自己这个当姐姐的玩,张璨璨哭笑不得之余,却有一种被小妹妹“宠爱”了的感觉。   低头亲了亲他们家小十七还有些泛红的小脸,张璨璨将耳饰放到了一边,将妙妙抱在怀里,拍了拍她小小的身子,细声细气的哄她入睡。   没过多久,被顺了毛的小姑娘就再也坚持不住,最后打了一个呵欠,小手无意识的在脸侧揉了揉,而后便进入了憨甜的梦乡。   一直紧张兮兮的注视着长姐和幼妹的张家几位公子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张璨璨一抬头就看见了十五双眼巴巴的望着她的眼睛。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小肉团,张璨璨心中十分感动,但是果断了拒绝了这些弟弟们想要抱抱妙妙的请求。   张家公子x15:QAQ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发现自己喜欢女主,然后他选择……睡!觉!   所以男主活该一辈子单身,真的!!!活该!!!   张家的长辈表示:我们家妙妙不需要被封郡主。   张家哥哥们表示:皇上你是不是要跟我们抢妹妹,你说!!你看着我们的眼睛好好说!!   明轩:璨璨你要相信我是清白的QAQ 第11章 残雪压枝犹有桔。   顾寻川看起来是睡了三年,可是事实上,与其说他是在沉睡,不如说他是在思考。三年的时光很容易让他想明白一些事情,譬如说那一句——爱恨本是寻常事。   是了,他不应该害怕喜欢上任何东西的,包括人。   因为顾寻川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如果是他喜欢的,他总该有信心一直将之握在手中,确信不会失去的。他的小红鸾“动摇”了他,影响到了他的决定,可是,这何尝不过是俗世之中所谓的“宠爱”而已?只是因为喜欢,所以总是格外的宽待罢了。   原来,自己的种种异常,究其根本是因为喜欢么?   顾寻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觉到那里一点灼热的温度。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喜欢那孩子的吧——不说张家的那个小姑娘如今不足三岁,当真是个小孩子,就算是按照顾寻川的年纪来看,这世上也少有在他面前不被称之为“孩子”的生物了。   想通了这个关节,顾寻川从这一场对于他来说并不算是漫长的沉眠之中醒了过来。   他先是起身望了望天空,在天际寻找了一下他家小红鸾的踪影,发现那颗看起来比别的星星更加漂亮可爱的小小星辰还好好地呆在夜空之上,周遭的星光也没有半点暗淡的迹象,顾寻川这才松了一口气。   出了自己平日清修的屋子,顾寻川信步走在庭院之中。   ——没错,是庭院。   顾寻川并不是委屈自己的人,虽然算天塔在外人看来只是一座巍峨高塔,可事实上里面却是内有乾坤,每一层都有着不同的变化。亭台楼阁,花鸟鱼虫,甚至寒潭深雪、桃花十里,都在顾寻川的一念之间而已。   他走在自己幻化出的庭院之中,周遭的草木越发葳蕤。这虽然是顾寻川自己幻化的庭院,但是里面的草木却会随着季节更迭。顾寻川走着走着就看见了一双人影,那是两个五六岁的孩童,正在玩着斗草的游戏。   顾寻川的庭院之中的草木都是他的灵力所化,若是当真有修道之人,他们定然能够认出,随便这里面的一株草木都是能够帮助他们修为一日千里的宝贝。可是这样的宝贝,在别人的眼中或许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贵,不过在算天塔内,就是被小童随意折损,顾寻川也是就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的。   看着那两个玩着如此童稚的游戏,顾寻川将目光落在了那个青衣的小童身上。他微微蹙眉,忽然出声道:“青衣?”   “在!”一个被插了一脑袋花花的孩子腾的一声从地上蹦了起来,扭头一见顾寻川,他连忙抹了抹手上的泥,高兴地道:“哎呀,主人你醒啦!”   那泥是顾寻川的灵力幻化,而且青衣的衣服是他的羽毛所化,本就水火不侵,纤尘不染,所以往身上抹泥什么的,青衣还真是不在乎。   顾寻川却是看不惯这小鹤妖的邋遢样子,他瞪了青衣一眼,青衣连忙心虚的将小手手背到了身后。忽然想到了什么,青衣一把拉过他身边的小姑娘,热情的对顾寻川介绍道:“主人,这是阿曼,三年前您赐下灵鱼,阿曼去年就消化了灵鱼的灵力,现在已经可以化形啦。”   青衣倒是喜欢鹤形,也不在意阿曼始终是白鹤形态。可是他们妖族始终以“修炼成人形”为最终目的,白鹤一族虽然稀少,不过却自有规矩。   这规矩实是让青衣怅恨了,也不知道是他们一族哪位老祖宗规定的——凡是族人,不化形则不许婚配,所以青衣才得了机缘之后火急火燎的也将自己的小媳妇接过来。   养一只也是养,养两只也是养,灵力算是顾寻川最不缺的东西,所以他也就同意了青衣这个“得寸进尺”的请求。妖族纯善,青衣受顾寻川如此恩德,自然认他为主,是对他忠心耿耿。   顾寻川并不需要青衣忠心,不过好歹养了几百年,倒是有些感情了。他看着青衣缩水了不小的身子,挑眉问道:“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妖族的人形年岁代表着他的修为,而人形变小一般也是妖族修为跌落的标志。自信无人有能耐闯入算天塔,青衣也不是受伤的样子,顾寻川不由有些莫名。   青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出有些幼童肥白的小短手攥住了一旁的阿曼的,发出一阵傻笑,而后才对顾寻川道:“阿曼还小,主人,我这样也是想陪着阿曼长大。他们人间不是有青梅竹马的说法么,我们这也算是青梅竹马啦。”   顾寻川并不是吝啬的主人,事实上,他对自己人总是很好。当年沉睡之前,为了犒劳两个替他去“装神弄鬼”的仙鹤,他给了他们足足二百条灵鱼。阿曼吃了五十条灵鱼就足矣化形了,剩下的那些,她态度难得坚决强硬的和青衣平分了。于是阿曼最终成了五六岁的女童,而青衣则成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年。   青衣总觉得不妥,最终翻着顾寻川的书籍,给自己下了个封印。这个封印封住了青衣大半修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一点点解开,他将解开封印的进度设置成和阿曼的修炼速度相同,所以如今两只鹤看起来都是五六岁的幼童。   “青梅竹马?”顾寻川若有所思。   他本就是生得欺霜赛雪的男子,因为情感淡漠,所以近乎是从来都不笑的。青衣倒是习惯了顾寻川如此,可是怕顾寻川怕到了极致,没有青衣陪伴就绝不肯在顾寻川面前现身的阿曼却被骇得不轻。   饶是如此,那个小女孩却还是坚定的拉着青衣的手,像是要保护青衣一样站在了他身前。阿曼是真的怕极了,一双黑漆漆的双眸已经染上了泪意。她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却是不肯后退半步的。   她在保护青衣。   顾寻川看出这只就连化形都是靠着他灵力催生的鹤妖的样子,不由嗤笑出声。在他看来,螳臂当车不过如此了。   可是不知怎的,顾寻川心里又有了一些羡慕。他抿了抿唇,有些别扭的对青衣问道:“青梅竹马,感情都会比较好?”   没想到顾寻川会问这个问题,青衣愣了一下,含糊道:“应该是这样吧。”   听了青衣的回答,顾寻川只是轻轻颔首,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青衣以为他家主人只是这样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过了几个时辰,顾寻川却又召唤了他过去。   这一次是在顾寻川平日里沉思的静室,广袖宽袍的男子解下了自己额上发带,微微闭上了双眸。下一刻,青衣只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他被主人身上骤然散开的威压吓得双膝一软,瞬间跪倒在地上。等到青衣战战兢兢的睁开了眼眸,便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怔住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比他如今的身子更小的幼童,一身宽袍,长发散落。虽然这孩子身上穿的衣服十分合身,却总是有一种淡淡的违和感。而顾寻川一向清冷的面容,缩小成了孩童模样的时候,因为在腮边添了一些小肥肉而柔和了不少,看起来活脱脱的小仙童的模样。   看着就比自己矮了半头……青衣默默的闭了闭眼睛,死活不敢再睁开了。   偏生顾寻川对这只仙鹤的生无可恋脸毫无所觉,他伸手看了看自己变得短肥的手指,抿了抿唇,冲着青衣问道:“如何?”   青衣这会儿已经知道他家主人要做什么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僵硬着一张笑脸对顾寻川解释道:“主人若是为了咱家小夫人,那还应当再大个三四岁才好。大安旧俗,男女婚配的时候,男方比女方大三四岁才是适龄。”   大安确有此旧俗,这一点和他们白鹤妖族很是不同。   顾寻川脸上没有被戳破心思的窘迫,沉睡三载,很多事情他已经都能想明白。如今他变幻的是三岁幼童的模样,而按照青衣的说法,他应当是六岁才好。心中默默思索了一下六岁孩童应有的身高,顾寻川继续闭上了眸子,准备重新变幻。   青衣见到自家主人的动作,连忙补充道:“主人,你那袍子看着是好看,不过六七岁的孩子没有那么穿的,您顺带穿个锦袍束个发什么才好。”   顾寻川动作一顿,青衣连忙挥出一片水镜,这次正好是对着大安的丞相府,映出里面几个公子少爷的衣着。他倒是想将水镜投到张家,因为怕他家主子手撕了他——顾寻川往日待他们并不凶残,只是青衣以己推人。往日阿曼被一朵花吸引而忽略他的时候,他都会觉得气呼呼的,自家主人想来是第一次红鸾心动,谁知道会做出多么“丧心病狂”的事儿呢?   顾寻川看了一眼水镜之中的人的衣着,微微颔首。下一刻,一个身着白色松竹纹锦袍,一头墨发被整齐束在脑后,额上一条淡青色云纹抹额的小公子便出现在算天塔中。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大大今天也在为和他家小红鸾青梅竹马而奋斗。   不知道以后妙妙发现,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哥哥其实辣么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小表情捏? 第12章 曾闻五月到渝州。   被顾寻川用一种不可描述的目光看着,青衣总觉得他家主人的下一句话就是“好看么?”,被自己的这个设想弄得一个哆嗦,青衣索性先下手为强,赶在顾寻川问出那个恐怖的问题之前说到:“主人这身就很不错,不过小夫人如今是世家贵女,更是郡主,主人也得给自己安排一个相称的身份才行。”   顾寻川就是再不理会世事,却到底已经在大安呆了整整六百年,对于一些人情世故,他虽然不放在心上,却也略知一二。   他家小红鸾投生的这个人家,虽然不是鼎盛至极的世家,却也算得上清贵。而当年他弄了那么一出,更是直接将他家小红鸾弄成了郡主。更何况想也知道,被张家人放在手心里疼爱着长大的小姑娘,纵然不指望她为家族联姻,带来许多利益,可是张家人总也不会将她嫁给一个平头小子的。   说来算天塔也不算是很低的门楣,只不过算天塔到底是在红尘之外,是算不得大安之中真正的权贵的。   用变得有些细短的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顾寻川在心中思量一轮。半晌,他盘膝坐在往日尺寸正好,如今对于他来说却显得有些宽大的蒲团上,而后双眸微闭,分出一缕神魂。   顾佑安是大安的丞相,是和张家大老爷同期科举的状元。他如今四十岁的光景,能从一届白衣用短短二十年的光景爬上丞相的高位,其心机和手腕都不由让人叹服。他是真正的毫无背景,据说年少之时曾经流落市井,险些冻饿而死。也正是因为如此,此人对百姓疾苦深有体会,在朝中行事也十分体恤怜悯百姓,在锦城乃至大安之中官声极好。   先皇乃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之人,屡屡破格提拔各种人,顾佑安正是因为如此才能晋升极快,等到了成帝继位的时候,这位顾大人更是一举被成帝任为丞相,成为了大安六百年来最年轻的丞相。   而说来顾佑安和顾寻川的渊源,那大概就是顾佑安——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孤儿,也还不叫顾佑安,那个孩子在锦城流浪的那个冬天,冻饿交加之下倒在了算天塔外,偶然被顾寻川发现了罢。   那个时候顾寻川还没有占卜出自己红鸾星动,没有日后那个时时刻刻观察星象的爱好,偶然分出一缕神魂在世间晃荡的频率实在是低得不能再低。顾佑安晕倒在算天塔外面的时间,恰然是顾寻川难得没有陷入沉眠之的日子。顾寻川的神魂从算天塔门口掠过,便感受到顾佑安周身的气息。   凡是日后能够封侯拜相之人,身上多少都会有丝丝缕缕的别样气息,和天上星辰遥相呼应。而顾佑安日后能成为丞相,身上的气息比寻常人要更加浓厚。顾寻川本来没打算出手救人,不过他眯起眼睛看了顾佑安一会儿,发现这个孩子身后居然缀着许多百姓的性命。思量一番,顾寻川招呼了青衣,让他将人姑且先捡回算天塔去。   后来锦城地动,顾佑安临危不乱,组织京中军士救灾,当真减少了许多大安百姓的伤亡,也算应了当初顾寻川的那一卦。   算天塔内灵力充沛,顾佑安纵然没有灵根却也能受用非常。没有过多久他便醒了过来,看见的便是一身重衣的“仙人”。   那个严冬,算天塔内第一次进了外人。算天塔看似是一座九层宝塔,可是内里层层叠叠,被顾寻川分割成了许多层,且每一层都是一个单独的空间,凡所应有,无所不有。是以虽然顾佑安住在了算天塔内,不过青衣也知道自家主人不喜欢外人打搅,故而只带着当时还年幼的顾佑安在算天塔内的其他层玩耍和修养,却告诉他不要去塔顶惊扰他家主人。   顾佑安在算天塔里住到了九岁,而“佑安”这个名字,正是他看了算天塔内的藏书之后自己起的。青衣到底不是真正的孩童,平素也教给了顾佑安包括识字在内的很多东西,对顾佑安算是有半师之谊。只是青衣身为妖族,本身也没有姓氏,而在大安,只有奴仆才没有姓氏。所以他就擅作主张,让小佑安随他家主子姓顾了。   顾寻川对此没有什么在意的,于是这个被他随手捡回来的孩子便有了顾佑安这个名姓。   在顾佑安九岁那年,一位大儒路经算天塔,顾寻川便一挥衣袖,将顾佑安送出塔去。顾佑安在算天塔内博览群书,学识很快得到了那位大儒的认可。又听说他是孤儿,那位大儒便将顾佑安收为关门弟子,一直到他二十岁状元及第,此后便是青云直上,一直官拜丞相。   顾佑安每个年节都会在算天塔外叩首,不过除了很少的几次青衣出去和他见上一面,顾寻川是从不见他的。这一次为了能够顺理成章的去往他家小红鸾的身边,顾寻川好不容易将这人从自己的记忆中翻检出来。   分出了一缕神魂,顾寻川遁入了如今的丞相府。   顾佑安从小就有为国为民之志,纵然官至丞相,亦然十分清廉。不过她的妻子是他恩师幼女,在家中十分受宠。他师从的那位大儒家中曾是五代列侯,是十足的钟鸣鼎食之家。因为疼爱小女儿,又怜惜自己的小弟子清贫,所以顾丞相的师父当初给自家小女儿的嫁妆可谓是丰厚至极。   如今顾佑安官至丞相,俸禄虽然也不算少,每年成帝也总会给他许多赏赐,不过那些银钱在丞相夫人眼中当真是不值一提。   大安并不轻|贱商贾,对女子的约束也相对较小。丞相夫人是很有些眼光和手腕的女子,稍用了一些心思,她便将自己的几间嫁妆铺子经营的红红火火,日进斗金。如此一来,顾丞相的那点儿俸禄就当真有些不够看的了。不过顾丞相从不以此为耻,总是和同僚们笑言自己是“吃软饭的”。   顾佑安敬重嫡妻,平素又和张家大老爷二老爷走得很近,受到两位友人的影响,他对小妾通房之类的事情很敬谢不敏,如今和夫人只有一位嫡子,他却也没提过要纳妾之事。平时妻子的兄长家的孩子也喜欢去这位姑父府上玩耍,所以丞相府中虽然只有一位公子,却从不曾少了孩童的欢笑与书声琅琅的。   如今顾佑安的儿子已经过了弱冠之年,正在外祖家求学,倒是不在府中。   顾寻川的神魂掠过在花园之中玩耍的孩童们,径自向着顾佑安的书房而去。书房之中,顾佑安正在书写给皇帝的奏折,上面事关减轻赋税的一干事宜。方才写到了一半,顾佑安的笔忽然顿住,他猛然抬头,便看见了自己年幼的时候见过的仙人。   一滴墨猛然跌落在洁白的宣纸上,顾佑安却是将手中的笔一扔,猛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国、国师?”入朝为官之后,顾佑安也知道了许多关于算天塔的事情,甚至于成帝继位之初,那按照惯例,第一道册封算天塔塔主为国师的旨意还是他亲手草拟的。顾佑安每年都在算天塔外跪拜,总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再见恩人,可是算天塔的门却再也没有打开过。   如今骤然再见顾寻川,一向滴水不漏、老谋深算的丞相大人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之情。他此生最受两人大恩,一是恩师,再便是国师大人了。顾佑安在算天塔内住了五年,若非如今还能见到塔中仙鹤童子,他几乎要以为那五年是自己发梦了。   顾寻川看了一眼眼前的中年男人,很难将之和曾经那个又瘦又小的孩子对上号。不过这不是重要的事情,顾寻川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对顾佑安说道:“你介意,再有个儿子么?”   顾佑安:……!!!   顾寻川并不习惯和人解释,不过眼下这也不是能含糊过去的事情。他三言两语的跟顾佑安说明了自己的用意,之后便静静的看着顾佑安。   顾佑安听完了国师大人的解释就更加觉得世界玄幻了。   #我的恩人要给我当儿子,这是逼我恩将仇报的节奏?#   #一定是我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我们的国师大人才没有辣么纯情,青梅竹马神马的亏他想得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到顾寻川的身影渐渐消散在顾佑安的面前,他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看着身后跟着端着食盒的小丫头的推门而入的自家夫人,顾佑安盯着他家夫人笑眯眯的眼睛,忽然就打了个寒颤。   总觉得……如果不能好好跟自家夫人解释清楚自己多了个儿子这件事,他未来的日子就会很惨呢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  总感觉国师大大这次下了血本了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的大安小论坛   #818辣个为了追妹子而乱认爹的国师大大#   #今天国师大大见到喵喵小朋友了么——没有!!!#   #张家哥哥x15:辣个恋!童!癖要不要这么凶残?为了跟在我家喵喵身边也是不要脸了!!!#   #青衣:总感觉无形之中坑了一下我家主人,不想被拔毛QAQ# 第13章 唯有梦魂长缭绕。   顾佑安此人,虽然官至丞相,但是世间夫妻相处之道,岂非就是“一物降一物”?在朝堂之上他可以巧舌如簧,可以老谋深算,甚至可以掌握旁人的生死,但是到了这丞相府中,他的哪怕一衣一食都会听从自家夫人的话。   他的夫人和一般年岁,长他三两天而已,可是从他第一次进入恩师家中的时候,他家夫人便一直以“小姐姐”自居,对顾佑安从来都是照顾有加。等到了他们成亲之后,这位顾夫人虽然是家中幼女,可是这丞相府中,却颇有一些“长姐”的威仪——当然,夫妇之私更有甚于此者,顾丞相和顾夫人你情我愿,旁人总不宜深究。   眼下顾夫人笑眯眯的看着顾丞相,却无端让顾丞相更加心虚。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他家夫人,在朝堂之上从来都是巧舌如簧,除了张二那个晚他一届的状元郎,辩论之事上还从未怕过谁的顾丞相都有几分结巴了。故作撒娇一般的对着他家夫人眨了眨眼睛,年近不惑的顾丞相期期艾艾的说道:“夫人,是这样啊,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顾夫人的御夫之术一贯是“以德服人”,她并不是凶悍的市井泼妇,反而精通一些领兵打仗之道。她的父亲是当代大儒,目光长远远非寻常人所能及。他家虽然是累世宿儒,却无论儿女都要习一点兵法。小儿女们虽不解其意,但是日后无论是行走在内宅还是朝堂,终归受用无穷。   眼见着夫君一脸心虚,顾夫人暗觉不妙,已然将最坏的结果在心中过了一遍,她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微笑。   只是和方才关切的笑意比起来,如今他家夫人这笑意简直让顾丞相遍体生凉。知道之后要和自家夫人坦白的这件事不容半点含糊,一旦有一星半点解释不清楚的,自己之后的日子便定然会“精彩万分”——虽然有了那么个来头甚大的“儿子”,顾丞相也知道自己日后不会安生到哪里去,不过他却终归不希望自己夫人误会的。   最后梳理了一遍思路,顾丞相果断的决定出卖国师大人的……面子,也不怨顾丞相会如此为之,能干出那种事情,顾丞相已经很怀疑国师大人是否真的还存在“脸面”这种东西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自家夫人道:“夫人容禀,此事牵连深广,说来却可长可短,不知小姐姐想要听长的还是短的?”毫无心理负担的换上了儿时的称呼,顾丞相一把年纪撒起娇来能够甩他那个成天一张冷脸的儿子一条街。   这老不正经的还敢撒娇,说明事情还不算严重。顾夫人扫了牵着她衣角的顾丞相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估量。虽然还是眯着眼睛笑着,不过顾夫人也不再故作柔情似水。恢复了正常的声音,顾夫人对顾丞相道:“长的如何,短的又如何?先简略说来听听。”   顾丞相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按照他的心思,其实是不愿意卖这个关子,而想直接对他家夫人细细说来的。不过既然他家夫人说让他先简略的说,所以顾丞相只能默默的将自己桌上的砚台拿挪到一旁,这才缓缓道:“夫人,我们即将又有一个儿子,你高兴么?”   之所以先将砚台这种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挪开,是因为顾丞相深知,他家夫人看着柔弱娇小,可事实上却有能一脚踹倒石狮子的一身“神力”。如果不将那砚台挪到他家夫人的小短手够不到的地方,顾丞相还真害怕自己被瞬间开瓢,永远丧失再解释下去的机会了。   顾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凝,先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继而猛然瞪大了眼睛。顾丞相见此便知不好,连忙道:“所以夫人,这话还是应该听那个长的版本,容我细细道来才是。”   顾夫人“彭”的一声将手中的食盒狠狠磕在了桌子上,拉过顾丞相方才坐着的太师椅,顾夫人坐在上面,冲着顾丞相扬起了一抹冷笑。她拿着顾丞相的黄铜镇纸在手上把玩,也不看顾丞相,只是冷冷道:“你说。”   那黄铜镇纸原本是长长的一条,却被顾夫人几下掰弯,顾丞相看在眼里,只觉得如今被他家夫人捏在手上的是他脆弱的骨头一般。冷汗瞬间就滴了下来,顾丞相再不敢耽搁,忙不迭的将他与算天塔,算天塔的国师与锦鸾郡主等等各种人物的渊源都如实的告知了他家夫人。   此事到底太过奇异,作为听着算天塔内国师的传奇故事长大的一代人,顾夫人对这种事情的真实性始终存了一半疑虑,她不太相信国师会如此“荒唐”。而之所以还能够相信一半,是因为顾夫人了解自家夫君承了算天塔一个天大的恩情,以她家夫君的为人,是决计不敢在这种事情上胡编乱造的。   假的终归真不了,顾夫人渐渐安稳了心性,气定神闲的端出食盒里面炖好的燕窝抿了一口,顾夫人缓缓道:“既然如此,三日之后,妾身便随夫君往算天塔前走一遭便是。”   顾夫人的眼中还带着一丝威胁,不过顾丞相却是如蒙大赦,殷勤的给自家夫人捏了捏肩膀,顾丞相连声应“好”。   而这三日,顾丞相也没有闲着,他开始在锦城之中为自己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儿子造势。顾丞相已然想好了托词,于是状若无意的对同僚提起,其实六年前他道滁州任上的时候,他家夫人曾经又怀有一子,只是此子羸弱,刚落地近乎没有呼吸。他们夫妇悲痛欲绝之际,天上忽然一道灵光闪过,之后他们怀中那个几乎已经断了气孩子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张纸。   那张纸上面说此子和算天塔有些渊源,当年顾丞相冻饿之际能承蒙算天塔救助,正是因为此子。纸上还说,若要他一世福寿安康,必离开父母,在国师身边待上六载才是。   而今六岁期满,顾夫人和顾丞相便打算迎回此子。   这话虽然是假,不过却大抵将此事圆了过来。六年之前顾丞相的确上任滁州,为期恰好是一年,足矣让一个孩子落生。而当年顾夫人重回锦城,在锦城的贵妇圈子再一次露面的时候,人的确有一些虚胖,若是她在滁州生了一个孩子,那倒是好解释这其中的原因了。   更何况顾丞相每年逢年过节都会在算天塔前跪拜,算天塔内之人对他的恩情整个盛京的人都知晓。不过顾丞相对关于算天塔的事情始终守口如瓶,而且也是他受算天塔主恩惠,而非施恩于算天塔,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关注此事的人便越发的少了。   少却不代表没有,如今顾丞相爆出这个消息,“丞相大人又添一子”和“顾丞相家有一子养在算天塔内六年”相比,前者已经不算是什么爆炸性的传闻了。   三年前张家十七小姐张妙妙洗三宴的那一幕还让人记忆犹新,如今又多出一位和算天塔塔主有渊源的人,顾寻川还没有出塔,就已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就连成帝和每天沉迷于妹妹的可爱之中不可自拔的皇后都特地过问了顾佑安此事。   于是,在顾寻川和顾佑安约定好的那一天,围在算天塔下围观的人预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多了起来。   算天塔积威甚久,那些看热闹的人倒是不敢太过靠近,于是,在算天塔前的空地上,便呈现出“顾丞相夫妇站在前头,而其余人呈扇形站在距离他们一射之地的地方”的神奇场景。   青衣在塔上看见塔下的这幅样子,他无声的和顾佑安对视了一眼,终于迈着小短腿“登登登”的跑到了顾寻川身边,苦口婆心的劝道:“主人,外面人多,一会儿你可得选一个漂亮的出场方式。”   顾寻川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论起人间事,的确是青衣比较精通。想了想,顾寻川点了点头。   于是,一直在向着算天塔观望的人便看见,傍晚时分,算天塔顶一阵金光闪过,天上的火烧云朵凝结成了火红的云梯,一个锦衣公子一步一步踩着云梯,就这样走向了这个尘世。   嗯,锦衣公子哪里都好,就是……迷你了一点。   顾丞相也是第一次看见国师大人这幅孩童模样,饶是他养气功夫再好,此刻也不由想要笑出声来。   还是他身边的顾夫人狠狠掐了他一下,呆呆的望着顾寻川,顾夫人良久才低声说道:“好吧,这会儿我倒是相信这不是你亲儿子了。你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   被夫人大力掐得快要哭了,并且心灵受到一万点伤害却还要保持微笑的顾丞相:QAQ宝宝心里苦。   作者有话要说:  顾夫人,一个外表娇小玲珑,温柔文雅的……怪力女汉子。   力气大到一言不合就把顾丞相拍成肉饼饼的那种。   顾丞相这么多年还能活下来的理由大概是……他长得好看?没错,顾夫人就是个重度颜控。 第14章 应似飞鸿踏雪泥。   张家六郎今天就觉得他的同窗,亦是好友的顾云城很是奇怪。   顾云城是大安丞相顾佑安的长子,平素最是沉静认真的性子,在书院上课的时候,哪怕人心再是浮动,他却是始终都是可以静下心去读书的。可是今天,分明是他们最喜爱的敬庭先生的课,可是顾云城却是频频走神。   张家六郎坐在顾云城的邻桌,将他脸上的困惑和担忧都看得清清楚楚。张家六郎叹了一口气,眼见着他家二哥将严厉的目光投射过来,张家六郎连忙摇了摇头,为他的好友向他家兄长求情。   这一节恰好是张家二郎张敬庭的课,他瞪了一眼自家弟弟,转而望向了依旧在神游天外的顾云城。也知道近日以来锦城之中关于顾丞相家的风言风语,更何况科举在即,他的这个学生都是住在他身为大儒的外祖家,每日由他外祖父亲自教导,想来也没有机会回家向父母探究一二的。   人之常情。张敬庭并不是那种对待学生十分严苛的师长,他叹了一口气,看在顾云城平日十分勤勉,而他家中的确出了大事的份儿上,张敬庭没有追究顾云城的走神。   不过敬庭先生还是微微鄙视了一下顾云城的——添了个弟弟而已,又不是香香软软,可爱非常,会揪着自己衣角甜甜的唤“二兄”的小妹妹,还值当如此失神?   顾云城:好了,知道您妹妹天下第一可爱了,先生您收一收,得意脸太明显了啊喂!!!   可惜张敬庭接收不到顾云城的怨念,他只是想起了他家软乎乎的小十七,一贯严肃的脸上就不由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不过张敬庭的神色变化却逃不过方才还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的他家六弟的眼睛,张家六郎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兄长想起了什么,到底在课堂上,读书还是最关键的事情,所以张家六郎只能回忆一下今早出门的时候妙妙在自己怀里像是小云团一样的触感,然后借着宽袖的遮掩,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投入到眼下的学习中来。   方才他为顾云城与自家二哥求情,张六郎心中便有所准备,知道他家二哥的火力一定会转移到他的身上。果不其然,下一刻张敬庭便将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六弟提溜起来,一口气接连问了他四五个问题。   幸而平素张六郎是真的用功,虽然最后一个关于治国的问题回答得还显得有些空洞,不过到底强过同龄人一些,在他这样的年纪里终归也算是不错了。张敬庭虽然有些不满意,却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于是终归让他家弟弟坐下了。   课堂之上“险象迭生”,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刚刚一下课,平常和顾云城关系比较好的少年都围了上来,十分关切的询问顾云城的情况,就连在刚刚从骑射场上回来的张家七郎也凑了过来,宽慰一般的拍了拍顾云城的肩膀。   几个读书人都十分含蓄,没有人好意思当着顾云城的面打听他的家事,不过张七早早就走上习武的道路,跟书院里的武将在一起混了这么久,他原本就爽朗的性子变得愈发的直来直去。直接用手肘推了推顾云城,张七大大咧咧的问道:“哎,小顾啊,你娘真给你生了个弟弟啊?”   众人有些惊诧于张七的直接,不过却也都十分关切的屏息宁神,等待着顾云城给出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谁也不曾想到,顾云城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盯着张七问道:“卿渊兄,彦岳兄,你们家中兄弟众多,在下倒是有一事不明,想询问二位兄长一下。”   卿渊是张七的名,而是彦岳是张六的名。两个人都未及弱冠,家中长辈还没有为之取字,而顾云城和二人便一同长大,两家长辈又十分交好,所以顾云城和张家的几位公子关系自然要更加亲厚一些,直称名字也并不冒犯。   张七和张六两个人家里的兄弟多,这是整个锦城都出了名的事情,而顾云城一脸的苦恼,二人自然想要帮他解决一二。所以张七二话没说,直接拍着胸脯道:“有什么问题小顾你说,就是我和老六不知道,大不了我们帮你去问二哥。”   张七和张六年岁相差不过几个月,张七又是不拘小节的性子,所以平日里他总是“六哥”、“老六”的胡乱称呼着,张六也是知道这人是什么德行,所以也不会认真和他计较。   顾云城沉默了一下,深觉这个问题去问先生当真不像话,所以他抿了抿唇,对周遭其他的小伙伴们低声说道:“你们娘亲怀过孕的,也都帮我参谋参谋。”   能趁着午休的功夫过来关怀顾云城的,自然是和他关系极好的。几个半大小子很快围成了一圈,低声嘀咕了起来。   顾云城小声道:“我跟你们说,六年前我娘和我爹从滁州回来的那一会儿,她是真的体宽了不少,而且脸色苍白得吓人,养了半个月才养好的!”   “妇人生产之后都会胖的,不胖才是不正常。”张七摸了摸下巴,说的十分肯定。他悄悄挪开一点儿,离开他家六哥能踹到的范围,而后不由一脸喜滋滋的继续道:“我跟你们说啊,我娘生我璨璨姐的时候我是没机会看到,不过生了妙妙之后呐,我娘那么瘦的人都是要浮肿几个月才恢复的。我家妙妙多心疼我娘啊,刚出生那会儿才……”   “四斤七两!”几个小伙伴无奈扶额,齐声将张七之后想说的话补齐。   一个身材看起来比张七这个学武的人还要高大,却是一副书院统一的书生打扮的男孩子捶了捶张七的肩膀,将话题从“顾夫人当年的虚胖”毫不留情的带偏了去:“哎我说张七,锦鸾小郡主今年有三岁了吧,什么时候让我们这些做哥哥的也看看她啊,成天听你说你家妙妙这么可爱那么乖的,我们还都没见过呢!你看我这见面礼都准备三年了,你和张六两个却愣是没让我送出去。”   “滚!”   “想也别想!”   两声骤然高亢的男声响起,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上一句是以斯文俊秀著称的张家六郎喝出的,而后一句才是张七郎这个武夫说的。   张六郎的父亲是张家四老爷,是大安少见的能以白身入书院教书的文人。不过张家四老爷到底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恐学生受到他的影响,过早的遁入此途,所以他只在书院教了半年的书便自己请辞了。   而张家的四老爷可以不教书,却不可能不教子。张家六郎自小在他爹的影响下,也是一副恬淡文雅的性子,倒是鲜少有这么直白的具有攻击性的时候。   眼见着同窗们都一脸惊诧的望向自己,张家六郎轻咳一声,却是毫不退让的对那大个子说道:“妙妙没有别!的!哥!哥!”   得,根儿还在锦鸾郡主身上。书院的同窗对视一眼,这些年也多多少少听过关于锦鸾郡主的兄长们的趣闻,如今亲眼得见,他们都有些无奈的摇头笑了。   偏生那大个子生来就有些愣生,很是不懂得察言观色,别的小伙伴儿已经会意,而他却还是一脸莫名。   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大个子嘿嘿一笑,对方才张七和张六的粗鲁并不在意。他一脸理所应当的说道:“咱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在我心里,各位就像是我嫡亲嫡亲的哥哥弟弟一般。锦鸾郡主既然是张七和张六的堂妹,不合该也是我堂妹么?”   “快别说了你个傻子。”另一个瘦高的学子捂住了大个子的嘴,对张七和张六歉意的笑了笑,道:“我弟弟脑子拗,他就是把你们当兄弟的意思,没想跟你们抢妙妙。”   这个瘦高的少年是那个子的兄长,虽然从体型上来看,两个人应当颠倒过来才是。和他那个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弟弟相比,此人倒是聪慧了许多。如今他一语中的,几句话就让张六和张七方才有些铁青的面色和缓了不少。   张七歉意的抱了一下拳,道:“子占兄见谅,方才是我们兄弟无状了。”   他自然疼爱且宝贝自己的妹妹,说是放在心尖儿上也不为过。因为妙妙还小的时候就要和各种人争抢这孩子,所以张家的几个公子格外听不得别人觊觎自己“哥哥”的这个身份。然而他怎样疼惜幼妹都没有过错,伤害到朋友却就不好了。   如今冷静下来,张七和张六也知道大个子崔子占素来憨厚,他们二人方才委实过分了。两人一道认认真真的对崔子占道了歉,崔子占挠了挠头,连忙说“不必不必”。   顾云城有些无语的看着自己太过不靠谱的友人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方才的讨论并没有确切的答案,他觉得,今日自己说什么也要回家一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们保护妹妹什么的很萌,但是无差别攻击就不好了。幸而张家都是知错就改的好孩子。可怜的大个子崔子占兄,日后国师大大去喵喵身边的时候没有被“狂犬”一般的哥哥们咬死,最先以身试法的子占兄功不可没啊喂!!! 第15章 往日崎岖还记否。   顾丞相和顾夫人两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与其说跟顾云城解释“国师大人为了一个小姑娘所以要来咱们家当儿子”这种碎形象且掉节操的事情,还不若将错就错,直接让自家亲儿子听信传言,觉得是他娘六年前给他生了个弟弟,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所以没有告诉他才好。   并不知道自家傻儿子已经和同窗的一堆半大小子讨论过“孕妇生产之后是否会虚胖”这种超前的事情,反正顾夫人是绝对不会告诉她儿子——当年他娘之所以在回京的时候胖成那个德行,完全是因为……滁州的糖奶果儿太好吃!!!   那种一滴水都没放,完全是用鸡蛋和白糖揉好的面团,放在香甜的酥油里面慢慢的炸的金黄酥脆,最后吃的时候在涂上厚厚的一层牛奶和糖制成的甜霜的小点心,还特别心机的做成了一口一个的大小,虽然稍稍比别的点心贵了一些,可是架不住顾夫人不缺钱啊~所以在滁州的那一年里,这种咬一口都是罪恶的点心,顾夫人几乎都要当成主食在吃了。   顾丞相一贯纵着他家夫人,所以非但没有阻止,而且还会在修沐的日子亲自绕过半个滁州,去城南那家做的最正宗的糖奶果儿铺子,排长长的队,给他家夫人拎回来比他们住的北城所有铺子以及他们家后厨的点心师父做的都要好的糖奶果儿。   更有甚者,每次顾夫人在美食之中沉沦的空档,良心发现的问她家夫君一句“我是不是胖了?”的时候,顾丞相总要拼命摇头否认,甚至为了让他的小姐姐相信,顾丞相还会拼着闪了老腰的风险,一把将顾夫人抱起来,以此来表示她一点儿都没胖。   一直到顾丞相那一次真的因为抱着他家夫人而闪了腰,顾夫人才一声惊叫,惊觉自己和离开锦城的时候相比胖了不止一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顾夫人痛定思痛,终于下定决心减肥。   她本就是心性十分坚毅的女子,折腾了足足三个月,顾夫人终于在顾丞相的腰养好的时候,瘦下去了大半圈。虽然比离开锦城之前还差了点儿,不过却好歹能够见人了。只是到底骤胖和速瘦都是折腾人的事情,顾夫人一直到随着她家夫君回到锦城的时候为止,面色都是有些苍白的。在锦城养了大半个月,她的脸上才终于见了点儿血色。   当时顾云城已经十多岁了,还因为母亲的面色不好十分担忧,甚至去求了祖父,让他寻个名医好生为自家母亲瞧瞧。   时至今日,顾夫人对自家儿子的孝顺依旧非常感动,不过那太过丢人的往事,顾夫人还是决定将之狠狠的埋在心底深处。   还并不知道自家黑心的爹娘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忽悠自己。书院一下学,顾云城匆匆和外祖父报备了一下就准备踏上回家的道路。丞相府和顾夫人娘家的宅子其实只隔了三条街,顾云城的外祖也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外孙子十分好奇,如今见自家大外孙准备回家,老爷子二话不说,也跟着顾云城一道出了门去。   祖孙二人一路抵达顾佑安的丞相府,问了丫鬟他爹娘所在的位置,顾云城扶着外祖父一道直奔花厅而去。   花厅之中,顾寻川坐在一团云朵之上,双眸微闭,只有额上的一条云纹发带无风自动,飘扬而起。   顾云城还来不及为眼前的景象所惊奇,便听见他娘在那边絮叨的声音。   “小川能不能吃五谷杂粮啊?”   “小川你坐在云上累不累啊?要不要下来坐坐啊?”   “小川啊,你回咱家来,娘和爹帮你准备一场宴会好不好啊?也让锦城的小子们认识认识你啊,也省得他们总是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你,咱们丞相府的小公子又不是猴子!你看看今天围观的那些人。”   顾夫人对“国师大人的娘亲”这个角色代入的十分迅速,主要是因为……这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顾丞相和她的容貌都不算差,顾云城更是挑着他们二人的优点长的,如今也算是锦城之中的翩翩贵公子。顾夫人原本以为自家儿子生的不错,而论起俊秀,那个总和自家儿子在一处的张家七郎也算是到了头了。   可是如今见了这位国师大人,顾夫人才发现之前是自己目光太过短浅了——眼前的这个小孩子眉目精致,宛若宝玉精雕细琢而成,更兼气质超然物外,活脱脱便是天上的哪位小仙君的样子。   同样是板着一张脸,已经将近及冠之龄的顾云城做起来就显得有些冷漠,可是让眼下这个只有五六岁,又生得那样漂亮的顾寻川来做,却更添一种别样的可爱。毕竟,儿童在成长的时候佯装大人模样,这也是十分弥足珍贵的趣味呢。   而顾寻川虽然双眸微闭,却在顾夫人连珠炮似的问完了之后一字一句的认真回答。   “能吃。”   “不累。不必。”   “宴会请妙妙么?”   顾夫人作为一个内宅妇人,非但在出席宫宴的时候时常会看见被皇后娘娘抱在怀里,就连太子和两个小王爷要看都不给的锦鸾郡主,因为顾丞相和张家友好的关系,她也是要时常去张家走动的,如此一来,能够见到小妙妙的次数就越发多了起来。   更何况顾夫人手底下经营着整个锦城最好的衣坊,养着锦城之中技艺最为精湛的绣娘,每年换季的时候,张家的几位夫人总要轮番给小妙妙拾掇出好几身别致的小衣服,如此一来,和顾夫人就更加熟识了。   顾夫人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不过如今看见了缩小版的顾寻川,再一想到小雪团儿一样的妙妙,顾夫人居然诡异的觉得……这两个孩子有些般配?   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暂且压制下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顾夫人终归不忍这么漂亮的孩子面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她握了握拳头,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没问题,娘也想小妙妙了,正好如今天儿不凉不热的,合该带着孩子出来走走的。”   听了半天墙角的顾云川:我家弟弟……这么小就惦记人家小姑娘了?国师大人你到底教了他什么?!!!我这个当哥哥的真的压力好大。   相比于顾云城这样的愣头小子,他家外祖父显然没有这么好忽悠。虽然自家闺女在这孩子面前自称“娘”,而且态度十分是熟稔,不过当年见识过顾佑安从算天塔内乘云而落,老爷子看了一眼那孩子身下的云朵,一脸的若有所思。   人老成精,老爷子嘴上虽然没有吐露一个字,可是心中大概是有谱的。无论那位目的是什么,终归是个善缘,老爷子看了一眼是面上是藏不住的担忧的傻孙子,微微摇了摇头——云城这孩子,看着已经十分稳重了,不过到底少了些磨炼。   顾夫人并非在顾寻川面前夸下海口,而是关于邀请锦鸾郡主一事,她已然是胸有成竹。   在大安,勋贵家的女孩子长到了三岁就可以在外跟随母亲走动了,虽然因为年幼等诸多原因,太小的孩子是不会离家太远抑或是出席太正式的宴会的,不过丞相府这一次并不是太过正式的宴席,毕竟郑重其事的将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介绍给整个勋贵圈子,始终显得太过小家子气,而且丞相府距离张家又并不遥远,顾夫人特地相邀,张家大夫人定然会带着小闺女欣然应约的。   如今是八月秋高气爽的季节,八月初五那一日张家妙妙才过了三岁的生辰,张府好生热闹了一番,就连她离家的几位叔叔都特地赶了回来。而如今,张妙妙恰满三岁,已然是可以出席宴会的年岁了。   是以,接到了顾夫人的帖子,张家大夫人果真即刻提笔回了帖子,将此事应了下来。   有舍才有得,顾寻川一直笃信这一点。在他盼望着能早些见到自家小红鸾的日子里,他每日都需要拿出一点时间来应对太过热情的“娘亲”和隐形话痨的“兄长”。在算天塔的时候,顾寻川每日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看着他的小红鸾,而如今有了顾夫人和顾云城,顾寻川每日观看红鸾的时间就短了些许。   不过这些人,都是能够帮助他成功的和自己家的小红鸾“青梅竹马”的关键,一想到这一点,顾寻川便没有了丝毫的不耐烦,开始认真的和顾家人相处了起来。他并不能十分体会人类的情感,不过似乎他只是稍微回应一下,顾夫人和顾云城就会心满意足。   于是就这样,在顾寻川默默的盼望之中,丞相府宴客的日子,终于到来了。而张家十七小姐和丞相府二公子这两个和算天塔有些渊源的孩子,终于将要遇见彼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叔:国师大大你过来一下,问你哈,你喜欢小兔子么?   顾寻川冷漠脸:不喜欢。   叔:这可是你说的啊,别后悔。嘿嘿嘿,嘿嘿嘿 第16章 归梦不成冬日永。   顾丞相的幼子从算天塔内归来,这件事在锦城传得沸沸扬扬。除却因为顾佑安官至丞相,他的幼子这个身份本身在锦城就已经足够打眼,更是因为当日众目睽睽,顾寻川从万丈云梯拾阶而下,更是印证了算天塔之内有仙人的传言。   早在三年之前,张家妙妙的洗三宴上,有白鹤化人而来的时候,那些有些迷信鬼神之说的人就有在算天塔外跪求保佑的,只是那些人除却被一阵狂风吹乱了祭祀用的东西之外,再不得见算天塔内的半点动静。时隔三年之久,国师再显灵通,虽然顾寻川只是孩童模样,但是因为他被“养在国师身边”的缘故,也足矣引起许多人的好奇之心。   相较于其他人,家里的孩子同样和算天塔扯上了一些关系的张家大夫人倒是并不好奇国师会如何如何,她家老爷和顾丞相是好友,她和顾夫人亦然是极为亲近的手帕交。骤然听闻了顾家的这个消息,又收到了顾夫人的帖子,张家大夫人思量了一阵,不仅同意了带着小闺女出席顾家的宴会,而且还在回帖上直接言明要去顾家提前拜会一下。   顾夫人是知道这位姐姐的性子的,旁人都好忽悠,唯独自己“生了孩子”这种事在她面前是含混不过去的。偏生还当真有些难言之隐,看着那个生得太过漂亮的孩子,顾夫人拿着张家大夫人的回帖,只能飞快的在心中想着圆谎之词。   张家大夫人是在顾丞相府上的宴会的前一天去的顾夫人那里,不仅仅她自己去了,身后还缀着几个小尾巴。   太子明睿如今已经九岁,他底下的那一对双生的弟弟明岳和明川也已经六岁了。三个孩子都已经到了读书的年纪,如今都是身为太子太傅的张家二老爷在一并教导。今日他们三人表现得很好,太傅大人早早的给三个孩子下了学,三个孩子被太傅讲的史书上的故事勾着,去求了他们父皇母后,而后就死活追在太傅屁股后面一道来了张家。   这三个孩子倒是总往外祖家跑,加上三个孩身边早有暗卫保护,所以成帝也不担心他们会出什么问题,如今太子还好,那两个小的却是缠皇后缠的厉害,明轩正发愁没地方打发他们呢,所以这三个倒霉孩子既然自己提出要出宫去,明轩表面上不同意,直迫得自己的三个儿子答应了“回来之后多练十张大字,太子还要写一篇小策论”的条件,心里却是巴不得这三个小的在他们曾祖父那里多住几天。   不过太傅的故事,明睿和两个蠢弟弟却到底没有听完,他们的马车刚刚到了张家的时候,明川就眼尖的看到了粉□□白的一小只。   如今九月,锦城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不过小孩子体弱,就难免要多穿一些。   明川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斗篷,可是和别家绣着花草纹,鸟兽纹的斗篷不同,这个小姑娘身上穿的斗篷是一种接近纯白的淡粉,上面没有绣着任何花纹,材质也不似任何一种锦缎,看起来竟是毛绒绒的,不用触摸就知道十分柔软。   今日下过雨,雨后起了一些凉风,便有婢女为那小姑娘戴上了斗篷上的兜帽。同样注意到了这边动静的明睿和明岳一见那兜帽就忍不住乐了——原因无他,那大兜帽上面竟是被缝上了两个兔子的大耳朵。那耳朵的内里是用更深一些的粉红色布料缝制的,而外侧则是真的兔毛,此刻无辜的垂在小姑娘的头顶上,更衬得这孩子就是活脱脱一个小兔子的模样。   “啊呀,怎么能让咱家十七小姨姨穿成这样?要是被人当成兔子逮到家里去可怎么办?”和两个哥哥相比,老三明川性子最跳脱,此刻他一见被他家外祖母牵着小手手的十七小姨,面上就是抑制不住的担忧。   比自己还要小的小姨姨啊……明川始终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自己一手就能将他们家十七小姨姨抱起来,如今看在这小小一只还做兔子打扮,明川是真的有些担心了。   明睿无声的鄙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弟弟,仰头对太傅询问道:“二姥爷,这是哪位给妙妙小姨姨置办的斗篷啊?”——可爱过头了,虽然是傻弟弟说的话不中听,可是明睿也是真的担心自家小姨姨会被人拐走。   张家被称为“京兆张氏”,便是因为他们祖籍在京兆。更何况锦城属于北方,所以在并不正式的场合,称呼一声“姥姥”、“姥爷”也是可以的。明睿哪怕贵为太子,因为他和外祖家一贯亲厚,所以私底下并不称呼张家二老爷为“太傅”,而是以“二姥爷”称之。   太傅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明睿的脑袋,没有丝毫窘迫的回道:“我给置办的,亲自设计的,如何?”   “啊?”明睿明岳明川都有些傻,毕竟他们家二姥爷平日那般严肃,说他泼墨挥毫,留下许多锦绣诗篇、淋漓画卷大家相信,可是说他给一个小姑娘画衣服花样……这个世界简直玄幻了。   几个人在马车之中静静刷新自己世界观的时候,妙妙小朋友已经注意到了这边,她揪了揪自家娘亲的衣角,伸出白白嫩嫩的小爪爪对她指了指这边马车的方向。   “娘,是二叔,还有睿睿、岳岳和川川~”   张家妙妙虽然只有三岁,但是吐字已经十分清晰了。张家大夫人顺着自家小闺女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见了整整齐齐的将头一起伸出马车外面,拼命冲着自家小闺女挥手的三只外孙子。   张家大夫人:我家璨璨那么聪明,我家外孙子不可能这么……蠢。世界再见.jpg。   不过无论张家大夫人如何嫌弃,明家的这三个孩子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就是熟练的两个人一人一边的牵好自家妙妙小姨姨的手,另一个没有抢到妙妙的,也转而去握住了自家姥姥的手,坚定的表达着自己要和妙妙小姨姨一起出去的决心。   张家大夫人无法,幸而太子和两个王爷还小,顾丞相虽然是重臣,不过他们还远没有到需要避讳的年纪,于是张家大夫人这次出行便多了三个小尾巴,场面乍一看还有些壮观。   张家距离顾家也不过隔了几条街,若非是女子出行,走着去也并不很遥远。没有一会儿的功夫,张家大夫人一行人便到了顾家。   他们出门之前已经派了小厮去顾家知会一声,此刻顾夫人便已经备下了茶水点心,在花厅之中等候张家大夫人的到来了。顾寻川原本对会客并没有兴趣,不过一听说张家的十七小姐也要来,他便对顾夫人道:“我也去。”   嗯,虽然还保持着面目表情的严肃,可是儿子啊,你说话的功夫就一挥手换了一套衣服,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一些?顾夫人看着顾寻川的动作,终于没忍住的笑出了声来。   顾寻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锦衣,终于忍不住抬头冲顾夫人问道:“我看着……可还好?”   顾夫人抬手帮他理了理额上的那条发带,想了想,认真建议道:“这发带颜色就有些不衬,换个喜庆的颜色,或者上面缝上一圈红玛瑙红珊瑚的珠子什么的才好。”   顾寻川点了点头,当真如同顾夫人所说,换了一条缀了一圈红珊瑚的发带。   顾夫人看了顾寻川一阵,满意道:“我儿真是俊俏。”抬手敲了敲顾寻川的脑袋,她不忘叮嘱道:“一会儿记得叫我娘啊,让姐姐看出破绽来了可不好。”   顾寻川抿了抿唇,并没有说话,可是顾夫人知道,他这是默许了意思。相处了几日,顾夫人也发现这孩子并不是真的冷漠,只是有些时候,他对世事其实也很是懵懂,所以只是在用沉默掩饰自己的“不懂”罢了。   到了丞相府,牵着妙妙的小手的人换成了明睿和明岳。明川有些不甘心,却到底下手晚了一些,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几个人由丫鬟领着,一路往顾夫人和他们家二公子所在的花厅而去。顾寻川原本挺直的坐在顾夫人下首,望向来人的时候,他却不由的站了起来。   花厅里比外面温暖,顾寻川看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般的小姑娘被人一路往花厅带。到了花厅里面,两个少年才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而那小姑娘偏了偏脑袋,伸出短短的小手,有些费力的想要自己摘掉头上戴着的大兜帽。   她的小手只能堪堪攥住两只大兔耳朵,只是用力的方向不太对,只扯住那兔耳朵往前使劲揪,结果非但没有把帽子摘下来,反而自己一个趔趄,险些站不稳跌倒。   ——顾寻川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他快走了几步上前,俯身近乎是半跪的姿态。顾寻川轻轻握住小姑娘的手,语带无奈的道:“哪里是这么摘的?”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是一愣。顾寻川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斯……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国师大大握了妙妙的小手手。只问你脸疼不疼?昨天小剧场里谁信誓旦旦的说不喜欢小兔子的?不喜欢我抱走了啊。   以及,二老爷你这么少女心,你兄弟知道么?你爹知道么?你侄子知道么?你学生……好吧,你学生他们已经知道了。 第17章 风流合在紫微天。   顾寻川只觉得自己手中的那一小团柔软的不可思议。他的小红鸾的手也是小小的,虽然如今他自己也是身量未足,但是却能将这只小手全部的包裹在掌心之中。   穿着一身小兔子斗篷的小姑娘扬起了头来,露出一双黑葡萄也似的眼睛,冲着他眨了眨,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捂住了她自己的唇,浅浅的“呀?”了一声。   顾寻川只觉得自己的掌心之中弥生出了一点痒意,另一只手的手指动了动,顾寻川需要很努力才能抑制住自己伸手却揉捏一下他家小红鸾的冲动。顾寻川隐隐明白自己是为什么才会产生这样的悸动——大概,他等待着这姑娘,已经等待了许久许久了吧?   一脸严肃面容的小男孩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他的手微微用力,整个掌心更加贴近了小女孩软嫩的肌肤。而后只是瞬息,他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妙妙的空着的那只手,带着她向与方才相反的方向微微用力。   妙妙手短,顾寻川小心的拿捏着力道,虽然心中很不想放开他家小红鸾的手,但是在恰当的时刻,顾寻川还是将小姑娘的手松开,防止再向后动作的时候弄疼她的手臂。自己完成了之后的动作,妙妙身上的斗篷上的兜帽终于被放了下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只是瞬息,哪怕是距离妙妙最近的明川和明岳,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同龄的男孩帮着他们家妙妙小姨姨脱了兜帽而已。   张家大夫人对将自己的女儿给两个外孙牵着这件事情很是放心,她一进屋来就直奔顾夫人而去,这会儿回头才冷不防看见了顾寻川帮着她家小闺女脱兜帽的这一幕。跟在后面的张家婢女也赶忙上前,伺候着她家姑娘脱了这件小斗篷。   大安对女子的约束不算严苛,再者说,就算男女之间需要避讳,那也合该是七岁之后的事情。所以对于自家小闺女被别人家的小子摸了小手手这件事……张家大夫人还真就没有放在心上。   看着张家大夫人混不在意的表情,顾夫人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姐姐啊,你是不知道这小子的心思啊,他折腾了这种种事情,可是奔着你家闺女去的啊喂!!!   顾夫人一时之间有些面色复杂,但是她到底没有说些什么。反倒是张家大夫人看见顾寻川,便冲着顾夫人问道:“这是那个孩子?”   顾夫人点了点头,面色如常道:“可不,当时我拼死拼活把这臭小子带到世上,偏生他一出生就断了气儿,当时国师大人降下一道金光将他卷了去,只留下了一页书信,说此子魂魄不全,让我们不可宣扬他出生之事,恐被鬼差察觉。一直到今年为止,国师大人才算是帮他补全了魂魄,让他回到我们身边共享天伦。”   这是顾夫人一早就想好的说辞,与其一会儿被张家大夫人一句一句的问,还不若此刻她便一股脑的将顾寻川的“身世”说出去。   张家大夫人并不信鬼神之说——原本不信。可是她家妙妙洗三宴上白鹤化人做不得假,她纵然再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神妖魔之说,可是却也多少相信算天塔内有神明存在。扯上了算天塔的大旗,张家大夫人当即就信了顾夫人的说辞。   “这孩子也是命苦,阿凤你日后要好生疼他才是。”张家大夫人怜悯的看了顾寻川一眼,将人从自己小闺女身边拉了过来,递给他一块做功十分精致的澄泥砚,算作是见面礼。   大安并不流行给孩童送太过珍贵的见面礼,恐折损了他们的福气。就是天家御赐,也少有穷奢极侈之物。如今顾寻川“年近六岁”,已然过了开蒙的年纪,但是锦城中人都知道他之前一直住在算天塔中,所以还没有正式开蒙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张家大夫人将澄泥砚赠与顾寻川,也算是适宜。   顾寻川手中被塞入了一块砚台,他飞快的掩饰住了自己眼中的茫然。虽然有人将他拉离他家小红鸾身边这件事情让他有些不悦,可是对方是他家妙妙的生身母亲,身上多少都有些妙妙的气息,是以顾寻川是很难对这样的一位夫人发怒的。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   顾夫人时刻在注意着顾寻川脸上的神色,看见张家大夫人赠与他的见面礼,顾夫人心念一动,伸手拍了拍顾寻川的后脑,有些埋怨的对他说道:“还不快谢谢你张家婶婶?”   也不等顾寻川动作,顾夫人有些歉意的对张家大夫人解释道:“姐姐见谅,这孩子在国师那儿呆了六年,可是国师日日夜观星象,佑我大安,并没有什么时间教导这孩子,以至于小川他如今有些木讷,也还有些不习惯和人打交道。”   算天塔那样的地方,自大安开国以来便是绝密之地,张家大夫人不用想象也知道里面并不适宜一个孩子成长,如今听了顾夫人的解释,张家大夫人越发觉得顾寻川这孩子十分可怜,一落生便离了父母身边,又在那样孤寂的地方一直长到如今的年岁。   人心都是肉长的,张家大夫人已然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于是对顾寻川这个“小可怜”就更多了几分怜悯。不由的抱紧了自家的小妙妙,张家大夫人想伸手去摸了摸顾寻川的头,又考虑到这孩子恐怕并不喜欢旁人碰触,于是伸出到一半的手便转了个方向,重新落在了自己家小闺女的身上。   揉了揉自家妙妙细软的头发,张家大夫人叹了一口气,对妙妙和明家三兄弟一一嘱咐道:“这是顾丞相家的小儿子,日后你们几个,还有妙妙,要好好和他相处,玩儿的时候也要带着他些,知道么?”   张家大夫人直接省略了辈分。   她家小闺女来得晚了一些,比家中的侄子辈的孩子还要小上三五岁。可是,妙妙的辈分就是摆在那里,自家人倒是还好说,只是掺和进来了别人家的孩子,就终归有些不像样了。   毕竟顾夫人和张家大夫人平辈论交,情同姐妹,按说顾寻川就该和张家妙妙是同辈才是。可是偏生明睿又比顾寻川大了三岁,且他身份不同寻常,顾佑安到底为人臣子,一个臣子家的儿子没有道理成为未来大安的君王的长辈。   索性张家大夫人也不费那个心思,孩子们的事情,全都等日后交给孩子们他们自己去论好了。   张家大夫人的话已然表明了她对顾寻川的怜惜,作为一个刚刚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这点“怜惜”就已经足够了。顾夫人微微一笑,对张家大夫人道:“还是姐姐疼他了。”说着,顾夫人轻轻推了一下顾寻川。   望着被抱在母亲怀中,正眨巴着眼睛望向他的小妙妙,顾寻川抿了抿唇,有些生涩的对张家大夫人拜了拜,而后说道:“多谢婶婶,砚台,我很喜欢。”   他在算天塔内六百年,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这个尘世。尘世于顾寻川来说曾经是不入眼的烟尘,不过如今因为他的小红鸾流连此地,所以他少不得要去了解和贴近它,也要渐渐的适应这个有她的世界。   顾寻川的语调还有些生涩,似乎并不习惯这样说话。不过张家大夫人也并不在意,只是更心疼这孩子曾经过的日子。   顾夫人沉默了一下,旋即拉住张家大夫人的手,有些不要意思一般的说道:“姐姐今天既然来此,妹妹却是有一厚颜之请了。”   顾夫人是十足骄傲的女子,张家大夫人和她相识日久,近乎从未见过她求人的时刻。微微有些讶异,张家大夫人却还是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咱们的姐妹情谊也并非一日两日了,若是有什么难处,大可但说无妨。”   指了指顾寻川,顾夫人发现这小子的目光还一瞬不瞬的落在人家妙妙小姑娘的身上,而且他的脸上分明没有什么表情,却逗得妙妙直往他这里伸手。   若非从顾夫人的角度能够看得清顾寻川的脸,她简直要怀疑顾寻川这小子为了引逗人家姑娘,而丝毫没有节操和下限的做鬼脸了呢。   被自己的想象直弄出一身鸡皮疙瘩,顾夫人连忙压下这个恐怖的想法。轻咳了一声,她这才对张家大夫人道:“姐姐也知道,我儿在算天塔内呆了整整六年,虽然捡回一条命来,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开蒙。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有一厚颜之请,烦请姐姐和姐夫商量一声,能否请您家大老爷收我家小川为徒?”   顾夫人此言一出,张家大夫人只觉十分意外,一时之间竟有些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吸引妙妙的注意力而挤眉弄眼的国师……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叔估计要考虑剥夺他的男主地位了。   虽然能够跟喵喵她爹学文化课,自然是一件好事,不过还是要熏疼被顾夫人黑成文盲的国师大大三秒。有得必有失,哈哈哈哈哈。   国师大大今天人设崩了么——崩啦~\(≧▽≦)/~ 第18章 蓬门未识绮罗香。   对于顾夫人的这个请求,张家大夫人只觉得十分意外。毕竟不说顾丞相自己乃是状元出身,就是顾夫人的父亲也是当今大儒,顾夫人的兄长亦精于此道。按说顾家的孩子,是没有道理让旁人教导的。   似乎看出了张家大夫人脸上的疑惑,顾夫人拉住她的手,面上有些忧愁的道:“老顾日日不着家,哪里有时间教导这个孩子。我父亲又年纪大了,已经没有精力再收一个徒弟了。再者说,老顾便是我父亲的关门弟子,父子两个若成了师兄弟,岂不是可笑?”   “那大李、小李两位大人……”张家大夫人的话说到一半便顿住了,顾夫人的娘家姓李,她的两位娘家兄长都是才高八斗之人,不过年前才晋升了官职,如今也正是繁忙的时候。如果顾夫人将顾寻川教给大李小李两位大人,总是给两位兄长添乱的。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张家大夫人的话便顿住了。   顾夫人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顾寻川的头,面上有些忧愁的对张家大夫人说道:“这孩子在国师身边六年,国师那样高洁的人物,有怎么会教给他人情世故?是以这孩子待人接物方面始终有些木讷,若让他去了私塾,我这个当娘的怎么能放心呢?”   顾寻川被拍了头,他下意识的就想要躲,不过终归克制住了。妙妙被娘亲抱在膝上,看着这个生得漂亮的小哥哥瘪了瘪嘴,小姑娘歪头想了想,奶声奶气的对手还在顾寻川头顶揉搓的顾夫人道:“姨姨,小哥哥不喜欢被揉脑袋哒~姨姨要是想揉,嗯,嗯……妙妙的头给姨姨揉。”   说着,原本被张家大夫人抱着的小姑娘用力的往顾夫人那边探了探身子,将梳了一对双髻的小脑袋凑到了顾夫人身边。   顾夫人被妙妙的动作弄得一愣,旋即就笑得差点岔了气。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又体谅旁人的小姑娘啊?顾夫人看着往自己手边凑的那个小脑袋,收回了放在顾寻川头顶的手,却是忍不住低头在妙妙香香软软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妙妙是被家中的婶婶和嫂嫂们亲习惯了的,所以她用白嫩的小爪爪捧了捧自己的小脸,也毫不吝啬的香了顾夫人的脸颊一口。   顾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怨不得张家上下都将这孩子宠之如珠玉,若是她有这么个宝贝小闺女,她定然也是要好好的捧在手心里,不舍得这孩子受半点委屈的。   目光不经意的往幼子身上一瞥,顾夫人就更是乐了——这臭小子脸上分明的不爽,该不会是刚刚看见妙妙亲她,所以嫉妒了吧?   果然小孩子还是要脸上多一点表情才可爱。顾夫人暗自笑了笑,仗着今天自己没有上粉,又凑过去和妙妙蹭了蹭脸,简直一本满足。   “行了行了,当着孩子的面儿呢,你也是没个正形了。”张家大夫人敲了敲顾夫人的脑袋,让她好生坐好。张家大夫人是没注意到顾寻川的表情变化,可是她冷不防往旁边一看,却是看见了三个外孙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张家大夫人:嗯,我家妙妙今天……也就是随随便便那种程度的可爱吧,瞧那几个没出息的样子╭(╯^╰)╮   越发觉得在场的诸位都有可能跟自己抢自家小闺女,张家大夫人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抱着小闺女的手却是紧了紧。直觉不能再如此下去,张家大夫人果断转移话题:“阿凤,你说让小川和我家老爷读书这件事……”   顾夫人的眼睛没有离开妙妙,不过却顺利的接了张家大夫人的话头:“姐姐不必自谦,你们张家的家学在咱们锦城都是有了名的,我家小川也不敢劳烦姐夫单独费心教导,只让他和张家的诸位小公子在一处便是了。我也不求这孩子日后考取个什么功名,只让他识得几个字,懂得一些为人的道理便是了。”   张家二老爷官至二品太子太傅,张家五老爷又是保卫京兹的将军,更何况自己的长女成太子妃,又成了皇后,为了避嫌,张家大老爷早早辞官还家。他志不在官场,辞官之后在家学之中教导孩子,日子过得才算真正快活。   张家大老爷教导孩子很有一套,毕竟他那亲生儿张七并非是乖巧之辈,这些年大老爷和张七斗智斗勇,在教导子嗣方面已然很有一些心得。   张七虽然性子大大咧咧,又出身这样的世家,稍有不慎就容易堕入“纨绔”之辈之中,而如今有大老爷管教,张七虽然读书方面马马虎虎,但是却是认认真真的跟着书院之中的几位武学师父习武的,整个书院的习武之人之中,张七算是最勤奋也最优秀的那个,好歹没有堕了张家的名声。   正如顾夫人所言,张家家学在整个锦城都很出名,和张家有些交情的人家都希望能将孩子送进去读书。张家的家学并不是每一代都会收别人家的孩子,收与不收,全看那一代家学之中的先生的意思。   到了张家大老爷这一代,张家的家学之中倒是有两个外姓的学生,不过他们都是张家五老爷殉国的属下的遗孤。如此一来,张家大老爷肯不肯教导别家孩子,始终是一件不明朗的事情,因此顾夫人才会寻了张家大夫人来,期望她能吹吹枕边风。   若是搁在寻常,论起顾家和张家的关系,这等事情张家大老爷是不会拒绝的。不过到底张家的这一代和以往不同,如今在家学之中读书的不单单是一干小子,最重要的是,他们家的小闺女如今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也是要在族中家学读书的。   虽然大安的礼教并不严苛,可是为了自家闺女考虑,张家大老爷在接收外姓弟子的时候也终归要慎重一些。   顾夫人也是明理之人,更何况当年她爹也是为了她,十余年没有再收其他弟子的。所以,此事她也只能和张家大夫人提上一提,至若能不能成,那终归要看张家的意思,她再不好强求。   张家大夫人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没有先行应下,只是对顾夫人说自己回家会告知自家老爷,不日便会给顾家一个答复。   顾夫人早料到会如此,所以也不觉失望。看了看今日的天色,顾夫人便招呼下人摆膳,留张家大夫人在此用膳。   张家大夫人晚时赴宴,本就是要在外面用晚膳的意思,此是俗礼,张家大夫人没有什么好推辞的,唯一有些不便的是多了一个太子两个亲王,所以他们所用的饭食难免要有验毒那一步。   明睿贵为太子,虽然年幼,却是“君”,在顾丞相一个臣子家用膳,他少不得要坐到主位上去。而明岳和明川两人看着自家大哥木着一张脸,可是却十分不甘心的往妙妙小姨姨身边的空位上看了好几眼,两个破孩子阴阴的笑了起来,暗搓搓对着他们那倒霉大哥做了个鬼脸。   正当两兄弟明里暗里的挤兑对方,争抢妙妙身边唯一的座位的时候——妙妙年幼,另一边自然是要挨着母亲,便见他们家小姨姨冲着那个顾丞相家新找回来的小子挥了挥手,说道:“小哥哥,你坐这边好不好?挨着妙妙。”   被人中途截胡了的双生子顿时傻了,一直到顾寻川走到妙妙身边坐下,还捏了捏他们家小姨姨方才挥舞着的那只小手,说了句“好”之后,明岳和明川才回过神来。   明川顿时急了,走到自家小姨姨身后,默默揪住她小裙子的一角,问道:“小姨姨怎么能让他坐这儿呢?”他一个外男……   妙妙有些困惑的看了一眼他们家川川,没有抽出被顾寻川捏住的小手,而是用另一只手安抚一样的拍了拍明川,这才道:“川川,因为娘刚才说,要好好和小哥哥相处啊,所以小哥哥坐在我身边,好好相处。”   “他跟我们一般大,小姨姨,你不能叫他小哥哥。”明岳也有些不高兴,凑过去揪住妙妙的小裙子的另一角,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们的小姨姨。其实辈分这种事情,他们也倒还罢了,可是顾家那小子被他们家小姨姨唤了好几声“小哥哥”,摆明了是在占他们家小姨姨的便宜,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啊?”妙妙看了看顾寻川,又看了看自己两个蹲在那儿满脸委屈的外甥,一时之间有些懵。   顾寻川他……还真就是在占妙妙便宜。被小红鸾叫哥哥什么的,倒是有些意思。这种新开发出来的小爱好不能被那两个臭小子破坏了,顾寻川没有松开妙妙的手,只是状若无意一般道:“我名,顾寻川。”   妙妙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她才明白这位小哥哥话里的意思。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妙妙嘟了嘟嘴,烦恼道:“不叫小哥哥,就有两个川川了。”   对于小辈,公正的妙妙小姨姨,可是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叫两个叠字的昵称哒~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万多岁,诓人家三岁的小姑娘叫“小哥哥”什么的,国师大人,你羞不羞?   顾寻川:不羞,略略略~   明川:别说了,为了我家喵喵小姨姨,我愿意改名。   叔是没有办法跟存稿箱的时间设置和解了。今天设置成了五号的八点,叔也是心累…… 第19章 淮南木落楚山多。   两个川川,该如何分辨?会不会自己叫这个川川的时候,那个川川应了?   这个问题摆在妙妙小朋友的面前,简直是如今她三岁的人生之中遇见过最难以抉择的事情了。   睿睿是最聪明的。张家妙妙一直有这个认知,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将“最聪明的”和“有问题就去找他”划上等号的,不过此情此景,妙妙还是将求助也似的目光投向了明睿。   明睿是同意将顾家这个二公子的辈分拉低的,可是被自家小姨姨用这种可怜巴巴的小表情看着……太子大人果然压力很大。顶着外祖母似笑非笑的目光,明睿的手虚握成拳,放到自己唇边轻咳了一声。   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却还在捏着自家小姨姨的小手的顾寻川,明睿意味深长的对看着顾寻川,对妙妙说道:“小姨姨愿意怎样叫便怎样叫好了,左右这位顾二公子也不是咱们家的人,辈分之事有什么打紧的?”   明睿此言一出,在一旁一直死死的盯着顾寻川的明川和明岳顿时有了底气。明川小心翼翼的将自家小姨姨的手从顾寻川的手里面“揪”出来,明岳则从怀里取出一方苏帕仔仔细细的给自家小姨姨擦了被顾寻川握住的那只手,仿佛方才妙妙细。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   ——比起气人,谁能比得过明岳和明川这对能将他们老子都气个倒仰的熊孩子呢?   顾寻川冷眼看着两个破孩子的一连串的动作,他也不争辩,只是低头在唇边荡出一抹冷笑。来日方长,他何必和这些人争这一时意气呢?   明川和明岳见顾寻川再没有其他的动作,便自以为自己胜过一筹,只是比他们年长一些的明睿却骤然在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总觉得遇上了劲敌了,这莫不是他的错觉?   唯有事件中心的妙妙小朋友浑然不觉,此刻她正沉浸在那道芙蓉豆腐的美味之中,自己有些笨拙的用小小的汤匙舀着白嫩嫩的豆腐,然后凑到小小的有如花瓣的唇边,小口小口的抿着。这道芙蓉豆腐的口味咸鲜,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却是用花蛤和虾仁吊汤,制作豆腐的水也是从锦城之外的落天泉里取来的,制成的豆腐非但没有一点儿豆腥气,还更添一缕似有非有的甘甜。   妙妙的食量说起来一直是张家人的心病,用老太太的话说,那就是“比猫崽子也没有多多少了”。此刻妙妙吃了足足两勺芙蓉豆腐,已经半饱,用小肥爪爪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似乎因为主人的心情十分好,小姑娘眉心的那点红痣都仿佛更加鲜艳了几分。   顾寻川此刻只觉得自己手痒,十分想帮着小姑娘揉揉肚子,让她发出小奶猫一样的哼唧声。不过到底不行,顾寻川观察了一下席上其他人用膳的数量,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三岁的孩童“正常”的食量,也很快发现了他家小红鸾实在是吃得太少了这件事。   ——虽然,和三岁的妙妙比起来,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师大人自己也没有吃多少便是了。   将目光落在桌上的一碟桂花糕上面,顾寻川抬手,为妙妙夹了一块桂花糕。顾丞相府中的桂花糕和锦城之中别处惯用的用江米磨成粉,再在粉中掺入干桂花的做法不同,丞相府的桂花糕只有下面薄薄的一层是江米粉,而上面则是用石花熬煮成了胶状物,再在里面掺入糖桂花,再倾入各色花型的模具里,等到快成型的时候再放到那先蒸好的江米粉上,和它彻底的合成一体。   石花汁子凝固之后是透明的,里面嵌着一颗一颗的糖桂花,不会太甜,也减少了不容易克化的江米,十分适合小孩子食用。   顾寻川给妙妙挑的是一朵玫瑰花形状的桂花糕,将这块桂花糕放到妙妙面前的碟子里,顾寻川对她说道:“妙妙,尝尝。”   所以,是谁让你这么自来熟的叫我们家小姨姨“妙妙”的?明睿、明岳和明川被顾寻川这个称呼弄得火大,可是碍于顾丞相的面子和自家外祖母在,三个小的并不敢捣乱——方才明睿说顾寻川是“外人”,放在语境里并不突兀,也不过是小孩子的一时意气罢了。然而此刻他若再去找顾寻川的茬,那其中的针对之意就明显了。   身为太子,明睿需要时时刻刻谨言慎行。毕竟这事往小了说,是他身为太子却没有容人之量。而往大了说,他是“君”,如此针对一个臣子的儿子,少不得有人会过度解读,认为是他父皇对顾丞相有什么不满了。   顾丞相是大安的肱骨之臣,没有道理为了几个孩子之间的小小矛盾而受到牵连。   明睿虽然如今只有九岁,可是他父皇从他还小的时候就教导他为君之道,是以明睿对于朝堂之上的许多事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了。   他母后在生明岳和明川这对双生子的时候很是遭了一些罪,虽然后来调养的很好,母后自己也没有将产房之内的凶险放在心上,可是他父皇却的的确确被吓到了。明睿当时还小,却能记得他父皇那样伟岸的男子,在产房外握着他的手,面色苍白的吓人的样子。   后来明睿年岁渐长,偶然看见他父皇偷偷服药,被他发现了之后,他父皇还一劲儿叮嘱他不要告诉他母后。   明睿以为自己父皇得了什么病,还遮遮掩掩的不让母后知道,担心父皇身体,明睿当然不能当这“共犯”。成帝好说歹说也没将儿子收买,又没办法狠心将这小子关起来不让他去见璨璨,没有办法,成帝只好如实对明睿坦白。   他喝得是避子药。当年璨璨生产艰难,太医几次说“皇后不好了”,成帝在房间外心都快跳出来,整个人眼神都直了,反反复复的念叨着“不生了,不生了”。而这并非一句虚言,在那之后成帝真的让太医给他开了避子药。   世上的避子药大多作用于女体,可是对妇人身体伤害始终太大。成帝让太医开的是男子用的避子药,比起女用的,对服药者的身体的伤害已经减少到近乎没有。   因此明睿只有一对双生弟弟,大安虽然没有双生子不祥的说法,但是为了避免许多麻烦,皇室宗亲之中都是默认双生子没有继承权的。所以日后大安江山板上钉钉的会落在明睿身上,成帝也就不可能只将长子当做无知小儿一般培养。   读书习字,礼仪法度,君子之道,这是太傅能够教给太子的。而掌控人心,调度权势,执掌天下,却都是成帝要慢慢教给自己儿子。明睿很聪明,一直学的很好,从未让他的师父和父皇失望过。   只是因此,明睿和同龄的孩子相比,也就少了一些任性的权利。譬如此刻,他哪怕是再不开心,也只能看着他家妙妙小姨姨用小勺子挖了一口晶莹剔透的桂花糕塞入口中,因为舌尖尝到了一点恰到好处的甜意,所以小姑娘开心得就连一双大大的眼睛都弯成了一弯新月。   小孩子无不嗜甜,只是嗜甜的程度不同而已。妙妙对糖的喜爱有限,却很喜欢带着一点儿花香的蜜。顾寻川给她的这块桂花糕中的桂花是被蜜浸过的,味道正好。   挖了一勺上面的透明的石花汁子凝成的部分,妙妙转而也切了一小块江米送入口中。江米松散,有一小点落在她唇边的地方,小姑娘便伸出小小的、柔软又粉嫩的舌尖飞快的将那一小点卷入口中。因为这动作并不附和大家闺秀的作态,所以做完了这个动作之后,妙妙黑溜溜的眼睛在周围仔细看了看,想确认方才有没有人看见她这“不雅”的一幕。   顾寻川自然是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家小红鸾的,看见小姑娘的这幅偷腥的猫儿一样的作态,若非他生来就是一张少有表情的脸,恐怕此刻顾寻川已经要笑出声来。牧者一样脸,顾寻川看见妙妙的目光冷不防的撞了上来。   小手下意识的就捂住了还沾着一点水光的唇,妙妙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顾寻川。   顾寻川缓慢,却又很清晰的冲着妙妙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会为她保密。也不知道妙妙是如何理会这旁人看来不明所以的动作之中的含义的,总之在看见顾寻川眨眼睛之后,妙妙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继续拿起小勺子去挖碟子里的桂花糕吃。   小姑娘其实还是很有规矩的,吃东西的时候会顺着一边吃,并不会胡乱用勺子挖一气。不过她是真的吃的少,本就不大的桂花糕,她吃了半块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顾寻川坐在妙妙身边,十分自然的将她吃不完的那块桂花糕拿到自己面前,连带着妙妙用的小勺子一起。很快,顾寻川就动作优雅而理所应当的将小姑娘剩下的那半块桂花糕解决掉了。   看穿一切顾夫人:国师大人你这么撩小妙妙,是犯罪你知道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睿:去他娘的大局为重,本太子要闹啦!!!要去揍屎那个占我家小姨姨便宜的登徒子!!!   明川明岳:附议。   顾寻川吃着桂花糕冷笑:不妨一试。   顾夫人捂眼睛:暗搓搓的调戏小姑娘,跟小孩子掐架……嗯,国师大人你高岭之花的形象现在已经被你自己踩进土里了。 第20章 江上月明胡雁过。   顾佑安此人,乃是先帝时期的状元郎,在先帝的手下历练了数十年,最终成为先帝留给儿子的丞相人选。   先帝曾和当时还是太子的成帝说过,顾佑安有定国兴邦之能,唯不擅虚与委蛇。   明轩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都没能理解他爹说的这一句“不擅长”,一直到某次外邦来使,他们的丞相大人莫名开始……嗯,飙戏,以至那可怜的使臣被弄得一愣一愣的,最终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去。那个时候明轩才明白,原来他爹之所以说顾佑安不擅长,是因为这人一旦开始胡扯,就根本停不下来。   为了满足国师大人的“小小心愿”,在顾夫人开始和张家大夫人婉转的提出让自家幼子进入张家家学读书的时候,顾丞相也去拜访了老友,借着一杯酒,顾丞相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张家大老爷和二老爷这两位老友念叨自己那个小儿砸到底有多么可怜。   什么一出生就断了气啊,什么好歹捡回了一条命,每天跟在国师身边却也没有人跟他说话,以至于现在还是少言寡语的性子啊,什么这孩子看着不爱理人,实际上是害羞到不行啊。总之,在顾丞相的叙述里,顾寻川就是个童年孤寂,身体估摸着也并不太康健,内向又害羞还有点儿怕人的小可怜。   顾·小可怜·寻川:只要能呆在我家小红鸾身边,本座随你们编排。   张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是文人,并不擅长饮酒。顾佑安也是读书人,是以三人的桌上只有一把整块汉白玉雕成的酒壶,而三人也不过只饮了半壶而已。可是顾佑安却宛若已经大醉,一点形象也不顾的将一个心酸的父亲演绎的淋漓尽致,纵然是铁石心肠之人也难免要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更何况,张家大老爷并非是铁石心肠之人。自己严肃端方的挚友因为幼子而在他面前哭成了球,张家大老爷也有儿子,还有一大一小两个闺女,说起慈父心肠,他最是理解不过了。   在顾佑安如泣如诉、滔滔不绝的声音之中,张家大老爷只觉得自己头脑昏沉,晕晕乎乎的就答应了让顾佑安的次子进入张家家学的请求。虽然过后好一会儿,张家大老爷并没有理清“生性腼腆”和“进张家家学读书”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可是迎着自家二弟意味深长的目光 ,张家大老爷只能将话都吞到肚子里,死撑到底了。   总之,在顾佑安和顾夫人的双方努力之下,顾寻川如愿以偿的进入了张家家学。顾夫人的爹李老爷子听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中的毛笔一顿,一滴漆黑的浓墨落下,将一副刚刚画好的《丹桂图》毁了个彻底。   李老爷子本也没有非要亲自教导这个“外孙子”的打算,毕竟他窥破了某些事情,又并不是闺女那般大大咧咧的性子,所以和顾寻川相处的时候总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意味。如今顾寻川入了张家家学,也算是为李老爷子解决了一桩麻烦。   只是,这国师其中的醉翁之意,是不是太过明显了一些?   想起自己这些年偶然见过的锦鸾郡主,李老爷子微微蹙了蹙眉,心里倒真是有些心疼这小姑娘了。被这么个人看上,到底是福是祸,如今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还当真说不清楚。而锦鸾郡主的身份摆在那里,若无顾寻川这个意外,她本该一生顺遂,在父兄与家中长辈的疼宠之下长大,日后满锦城的儿郎都合该任她挑选才是。   而如今,这姑娘的命数被生生打乱,国师此人在李老爷子看来,绝非良配。抛却家世背景这等俗物不谈,就是这寿数就是一个问题。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生同衾死同椁始终是世人的追求,两个人一人不老,这又有什么意思?李老爷子到了如今的年岁,最是理解个中滋味,所以他才会这般不看好国师的所作所为。   在李老爷子看来,这不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水到渠成,而是在人家姑娘顺风顺水的人生里横插一脚。没有人愿意以确定的幸福去换未知的可能,顾寻川的行为在李老爷子眼中,和仗着人家小姑娘天真懵懂,所以他先行诓骗之事无异。   李老爷子是当今宿儒,一直以君子之道要求自己,也同样以此来约束自家的孩子。顾寻川此举显然并非君子所为,纵然他曾经数次力挽狂澜,救百姓和大安于水火,可是李老爷子仍旧不能苟同顾寻川的行事。若非顾寻川对大安有功,对自己的小弟子又有恩,李老爷子早就老当益壮的将这“败坏门风”之辈一脚卷出去了。   只是,如今再用顾寻川的身份说事为时已晚,拿他和张家的十七姑娘的事出来说道又有些为时尚早,李老爷子只能在一旁冷眼瞧着。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若是这位国师大人日后真的和锦鸾郡主言及嫁娶,寿数问题上没个交代,他这一把老骨头是断然不依的——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小姑娘跳进火坑不是?   全然不知道那个初见时刻只是笑呵呵的小老头,未来会成为自己娶妻路上的一座大山,而今的顾寻川只是带着顾夫人给他准备好的书本和笔墨,兀自去张家“报道”去了。   张家和顾府并不远,顾夫人原本为顾寻川一道准备了书童和马车,却被顾寻川一句“不必”给挡了回去。顾寻川仰头看了一眼顾夫人,有些突兀的说了一句“多谢”,而后一个人迈出对于他如今的身量来说有些高的门槛,径自向张家走去。   顾寻川其实并不知道张家具体的位置,不过他总能感受到他家小红鸾的气息。那气息对于他来说宛若一种指引,让顾寻川不会走失。这并不是什么让人惊奇的技能,对于顾寻川来说,这不过是他的本能使然而已。   顾夫人倚在门口看了许久,一直到顾寻川小小的身影消失。那句别扭而生涩的“多谢”仿佛在耳畔还没有消散,顾夫人轻声骂了一句“臭小子”,转而却轻轻的笑了开去。   他们在彼此磨合,顾寻川如是,顾丞相夫妇亦然。人与人的相处讲求一个缘分,亲人之情也并非单单仰仗血缘,而这一切,都需要交给时间。   顾寻川到了张家家学的之前,张家大老爷就已经为他选定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送走了顾丞相之后,大老爷其实就有些后悔——就是顾二再可怜,可是他们家学里还有自家小闺女呢,叔伯兄弟不打紧,可是这顾家小子却是实打实的外男啊。   然而不能失信于人,张家大老爷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想了一夜才为他选定这个位置。那个位置视角不错,距离老师也很近。最重要的是,距离他家小闺女很远。   喵喵小朋友虽然个子最矮,可是她刚刚开蒙,并不需要盯着她爹讲课,每日上学也只上半日,学习内容也不过是描红习字而已。至若读书,那都是每天等她爹爹下了课,将小妙妙抱在膝上的时候一字一句的教的。   所以,妙妙的位置在整间屋子的最角落之中,周围还围着她一干堂兄和侄子。最开始的时候,几个张家小子一边读书,还会一边盯着自家小妹妹小姑姑,一旦发现妙妙皱了眉头,有不会的地方,就总有人会抢着去握着幼妹或者小姑姑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的描。   当然,这种公然溜号的行为,张家大老爷是绝不姑息的。他发现罚这几个小子,他们表面上保证会痛改前非,好好读书,可是没过多久就会故态复萌。所以张家大老爷狠下心来,有一次一并将自家小宝贝儿也罚了,让她加写一篇大字,不写完不许用膳,这才止住了这股家学之中的歪风邪气。   虽然,那一天张家大老爷年近五十的年纪,却被他娘挥舞着拐杖抽了屁股好几下,之后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还被自家夫人关在了门外,当真是凄惨异常。   若不是自家小闺女拿着写好的字乖乖的凑过来,揪住他的衣角软软的认错,还用白嫩的小脸蹭他的手掌心,张家大老爷简直就要哭出声来。   不过那一刻他深深地怀疑,这么可爱又懂事的小闺女,自己到底是怎么狠下心去罚她的啊QAQ   为了隔绝顾寻川和妙妙,大老爷可谓是费尽心机,可是他没有想到,千算万算他算漏了自家闺女。   当妙妙看见昨日的喂她桂花糕的小哥哥的时候,小姑娘笑得每间的朱砂痣都更红了几分。她的声音细细软软,却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妙妙说:“小哥哥,你也是来进学的么?和妙妙坐在一起好嘛?”   顾寻川微微一笑,举步便向着妙妙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的逻辑:娘说要照顾小哥哥,而且小哥哥还给我吃糕糕,小哥哥是好人,要一起坐。   大老爷:闺女,不行,咱不能……好的爹错了,闺女你愿意跟他坐就跟他坐吧,要不要吃糖糖?爹给你买去,不告诉你娘~   其他同学: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老爷,还能不能指望你保护妹妹/小姑姑了?不行换我们来,neng死那个臭小子!!!   顾寻川:呵呵。 第21章 一弦一柱思年华。   哎呀我的闺女/妹妹/小姑姑哎……   随着小姑娘又甜又软的声音响起,在场的张姓男儿无论年岁,心里全都先是被狠狠的甜了一下,而后却又苦了一张脸。   可是谁又能顶得住他们家的姑娘用她双天真澄澈的眸子,可怜巴巴的望着你呢?这一个犹豫,那顾家小子就已经走到了他们家小姑娘的身边,坐在了她身侧的位置上。   小姑娘笑眯眯的将自己的描红本推了过去,心在滴血的张家大老爷轻咳了一声,走过去摸了摸自家小闺女的脑袋,轻着声音在哄:“妙妙,你顾家哥哥跟你学的不一样,你好好练自己的字,你顾家哥哥有你哥哥们照顾的。”   张家大老爷平素很有几分严肃刻板,不然也镇不住家中这些熊孩子们。不过面对他家妙妙的时候,他却就连声音就轻柔了几分,眼角眉梢都是不自觉的笑意。   妙妙被爹爹摸了脑袋,她习惯性的蹭了蹭大老爷的掌心,然后笑了笑,挪回了自己的描红小本本,开始认认真真的练字。   纠正了一下自家小闺女的拿笔姿势,张家大老爷的目光这才移向了顾寻川。他虽然有些后悔答应了顾佑安教导他的儿子,不过既然应下了这件事,张家大老爷就势必要用一些心思的。   虽然这小子入学的第一天就凑到了他家小闺女身边,惹得张家大老爷很是不悦。但是一码归一码,张家大老爷并不是那种师德败坏,会平白无故拿学生撒性子的先生,既然答应了友人要教导他的儿子,那么张家大老爷就一定要将顾寻川教好。不说让他成为像他父亲那般的状元之才,至少也要懂得圣贤道理,日后行事不堕顾家门风。   今日是顾寻川入学的第一天,张家大老爷也不可能教给他太过深奥的东西,因为顾寻川的情况特殊,虽然他已然六岁,这个年纪搁在大安的其他人家,早就过了孩童开蒙的年岁。譬如在张家,妙妙作为一个小女孩,却也是三岁就已经开始读书习字了的了。   而顾寻川长在算天塔,张家大老爷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程度,所以只能先给侄子孙子们布下了功课,让他们按照自己的学习进度抄写背诵或者是写文章,这才踱步到了顾寻川身边,轻咳了一声,充满了先生威严的对顾寻川说道:“可识字?”   顾寻川是识字的,于是他冲着张家大老爷点了点头。   张家大老爷从他左手边上的书案上抽出了一张宣纸,继续道:“写几个字来瞧瞧。”   眼前这位是她家小红鸾的父亲,顾寻川成为国师许久,哪怕是没有成为国师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被人颐气指使的时刻。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依言拿起了笔。他刚刚入座,还没有来得及研墨,于是就从妙妙身前的砚台之中蘸了一些。   妙妙原本是在专心致志的练字的,小姑娘做起事情来是一贯的认真,总是全神贯注的样子。忽然伸到她面前的手小小的吓了她一跳,不过顺着那只手看去,看见的便是昨日那个阿娘让自己照顾他的小哥哥,于是作为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妙妙将砚台往顾寻川那边推了推,一如方才的描红本一般。   顾寻川看似将全部的注意力都凝结于笔端,实际上却是一直在分心观察着他家小红鸾。方才小姑娘的表情柔软而亲昵,仿佛和他分享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顾寻川的心情骤然变得很好,冷不防一滴墨顺着他的笔尖落在洁白的宣纸上,绽开了一朵小小的墨花。   那墨花突兀的印在纸上,不过顾寻川丝毫没有在意,抬手起笔便按在了那朵黑色的小花上。   妙妙。   两个字凌然出现在纸上,笔墨勾连的样子。万物之中墨痕最为纤细柔弱,可是眼前这两个字,却仿佛狠狠地嵌在了纸上。像是张家大老爷这样的常年浸淫在书画之中的人物,是一眼就能够看出写下此字的人定然腕力指力不俗,非十年之功不可成。   若非是亲眼看见这两个字出现在眼前这个只有六岁的男孩手中,张家大老爷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能够有如此功力的。   可是现在并不是欣赏顾寻川的字体好看与否的时候。这个顾家失而复得的小子写下的是他家闺女的名字,而相同的字体,三年之前张家大老爷分明是看过的,就在那个白鹤童子给他们送来的锦囊装的那页纸上。   这是,他女儿的名字,国师给取的名字。   给自家小宝贝儿取名字,结果被人中途截胡了的这件事是张家大老爷心中永远的“痛”,如今看见顾寻川的字体,张家大老爷也就是不是河豚,若说他和河豚能扯上一些亲缘关系,那此刻他一定已经气得浑身尖刺都炸开了。   抽出了顾寻川写好的那张纸,张家大老爷三下两下的将之撕扯干净,而后生硬的继续道:“既然识字,那读过哪些书?”   当年顾丞相也在算天塔内待了许多年,虽然他并没有将算天塔内的事情和旁人提及,但是最他那样的年纪,见过的书籍数量甚至不比他身为当世大儒的师父少多少,就足矣证明算天塔内定有不凡之处。   而顾寻川也是和顾佑安同是在算天塔内出来,有顾寻川他“爹”在算天塔中的两年作对比,张家大老爷摸不准这孩子是和他爹一样,是个饱览群书的,还是学识都比不过如今张家家学之中几个年仅四岁,刚刚开蒙了的孩子。   而顾寻川顶着张家大老爷期盼的目光,十分平静而诚实的说道:“我没读过书。”   顾寻川当然没有读过书,他在算天塔内的日子单调至极,并非没有消遣,而是顾寻川并不需要消遣。他不觉得寂寞,自然不必寻找什么东西却消磨太过漫长的时间。而读书,对于不必考取功名的顾寻川来说,那不是消遣又是什么呢?   这个回答十分干脆,张家大老爷微微顿了顿,不过面上到底没有露出失望来。张家大老爷明白,算天塔内一惯神秘,可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顾佑安入内能学到许多知识,可是他的儿子却未必了。   不过没学也不打紧,张家大老爷教授过张家的许多子弟,如今可谓是经验丰富了。顾寻川虽然情况特殊,不过张家大老爷只是思索片刻,针对“怎么教导顾家次子”的这件事情,张家大老爷心中也有了成算。   张家家学之内的每个人的学习进度都不尽相同,但是张家大老爷都能准确的掌握家中这些熊孩子们的学习进度。今日是顾寻川入学的第一天,张家大老爷想了想,便给了他一本《论语》,让他自己先浏览一篇,有不懂之处可再提问。   顾寻川接过这本书,也没有多言,就那样一页一页的翻开。他生得很好,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眸子原本是浅淡的金,如今却被他掩成了纯黑。黑色的眸子之中仿佛只能看见书本上的圣贤文章,可是顾寻川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他身边的小姑娘身上。   练字是开蒙的时候最简单的一步,可是对于一个只有三岁的小姑娘来说却仍旧是辛苦。虽然妙妙已经用了特制的更容易被她握住的缩小版的毛笔,可是无论是从腕力还是指力来说,她都远远没有达到要求。   因为力量的欠缺,以及对字体结构的生疏,妙妙写出来的字并不好看,可是她一笔一划写得很是认真,每写完一个,小姑娘就要停下笔来,对比着描红书和自己新写的字,寻找出写得不对的地方,在自己特别不满意的地方画上一个小小的叉,然后将这张纸收好,再铺开新纸,继续练习下去。   顾寻川不理解他家小红鸾为何这样为难自己——不过是几个字罢了,写得好又能如何?写的不好也未见起会产生什么不良后果。不过看着妙妙那认真的小模样,顾寻川想,他家小红鸾大概是喜欢读书好的人吧?   眨了一下眸子,顾寻川收回自己的那一缕神思,开始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书本上。   张家的小十四仗着年纪小又惯会哭,当初排着位置的时候抢到了距离他家小妹妹最近的位置。拼着被他家大伯发现上课不好好读书而打手板的危险,小十四用书本掩了自己的脸,谨慎的盯着顾寻川的一举一动。在发现顾寻川认认真真的“读书”,没有半点骚扰自家妙妙之后,小十四这才冷哼了一声,也摊开面前的书本,开始提笔抄写今天要学的文章。   不仅仅是小十四一人,张家大大小小的公子们就没有一个能安心读书的。他们的目光有意无意的飘向了角落里坐着的两人,发现没有异常才重新投入学习。   第一次在课上放任学生开小差的大老爷:那是我亲闺女啊,呜呜呜,我的小闺女QAQ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小十四,他还不知道某个不要脸的国师还会作弊——他明面上是没有看你妹妹啊,可是他会法术的!!!一言不合就抽神思的那种!!!   被国师大人分出去的一缕神思:我不要面子的啊?你们坐那么近用余光看好不好?别人家的神思都是一日千里的呜呜呜,以后再也没有办法在神思界立足了!!! 第22章 春风得意马蹄急。   顾寻川对读书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他在张家家学的表现却堪称是可圈可点。   张家大老爷很快发现,这个顾家小子虽然爱呆在自家小闺女身边,不过他这个当爹的也需要承认,大多时候,是自家小宝贝儿在打搅人家。   比如在孩子们休息的时候,顾寻川总会自己一个人沉默的读书,好几次张家大老爷都看见,是自家小闺女伸出小胖手揪了揪人家的衣角,人家这才将目光从书上挪开,转而看向他们家小闺女的。   所以,其实这小子一开始只是因为妙妙热情邀请,而他不好拒绝,因此才坐到妙妙身边的?张家大老爷狐疑的又一次看了一眼这件书堂的角落,只看见顾家那小子正在安静的读书,偶尔提笔在纸上写一些什么,而自家小闺女正在研墨,她手边也是一摞写满了正楷大字的宣纸。   怎么看,这都是一副两个孩子在认真读书学习的样子,张家大老爷收回了目光,在心中检讨了一下自己胡乱紧张。是了,那不过只是两个不满十岁的孩子,纵然再是亲昵,也应该只是单纯的玩伴而已。   心里减少了对顾寻川的“偏见”,张家大老爷很快就发现,其实他这位老友的幼子,实在是个很好学很勤勉的好孩子。   他启蒙的时间比寻常的孩子晚了一些,不过平心而论,其实顾家寻川的学习进度与同龄的孩子相比并没有落下许多。寻常人家的孩子启蒙,无外乎就是用《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简单书籍识字,而随着几日的接触,大老爷很快发现,顾寻川虽然并没有学习过那些诗书,不过他识字的程度已经堪比一个成年人了。   只是顾寻川偶尔会写几个“错字”。最初大老爷只当他还年幼,难免有所谬误。可是渐渐的,大老爷便发现,那并非是孩童的谬误,而是顾寻川写的几个字犹有古风——它们的写法全然正确,只是使用它们的年代一直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由此大老爷大概猜测,这孩子在算天塔内未必是没有人教,只是教导他的那人与世隔绝日久,教导他的方式也和如今又许多不同罢。   并没有从顾家的这个“在算天塔内长到六岁”的孩子口中窥探算天塔的具体情况,大老爷只是根据顾寻川如今的水平,在他的课业方面提升了些许难度。   这种课业难度的提升是循序渐进的,初时还没有人发现,直到一直在外祖家准备科考的顾云城偶尔归家,看见幼弟竟然和他在写同一篇题目的策论,而且写的正经不错的时候,顾云城简直吓得要蹦起来。   只是顾云城在李老爷子身边长大,行事已然有几分沉稳。所以他没有蹦起来,而是将自家年幼的弟弟举起来转了好几圈。   第一次被人举高高的顾寻川懵了一瞬,继而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忍耐的看向了亲自端着水果点心正迈步进来的顾夫人。   小儿子脸上求救的意味太明显,顾夫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这有些突兀的笑声让顾云城的动作一僵,有些僵硬的顿了顿,顾云城就这样举着顾寻川,却又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娘,十七八岁的少年儿郎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动作的模样,看起来当真有几分可怜。   顾夫人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侍女,转而用手帕掩住了自己上扬的嘴角,轻咳了一声,顾夫人嗔了大儿子一眼,终归还是笑出了出来:“还不把你弟弟放下?都快科举的人了,怎么也没有个稳当劲儿?”   顾云城偷偷看了一眼被他举在半空中,一脸生无可恋的幼弟,又看了一眼明显是在看热闹的他娘,顾云城讨好的冲着顾寻川扯出了一个僵硬而又讨好的笑意,接着赶忙将人放到了地上。   挠了挠头,顾云城眼光游离,好歹是看见了方才顾寻川在写的那篇策论,顾云城终于抓住了重点,对他娘兴奋的道:“娘,小川一定是个天才!他……他现在跟我写同一篇策论呢!”   “虽然为娘不要求你才高八斗,诰命什么的你爹也给为娘挣了,可是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跟自己六岁的弟弟学习进度一样,你也好意思?”顾夫人翻了个白眼,伸手揪住顾云城的耳朵,一把将人按进了一旁的椅子里。   顾云城张了张嘴,刚想要跟他娘解释,可是旋即口中便被塞进了一颗颇有分量的、完全没有削过的梨子,直接将顾云城想要说的话全部噎进了口中。   顾夫人当然是在故意曲解儿子的意思,可是她的这个小儿子自然与旁人不同,顾夫人少不得要为顾寻川遮掩一二。而且他们小川还生的那么好看,所以顾夫人毫无愧怍的做出了“险些用一颗梨子噎死亲子”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在顾云城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顾寻川这种与普通孩子明显是不同的地方竟这样被遮掩了过去。   临近科举,一直对待外孙和孙子们都很严厉的李老爷子给几个孩子放了假,让他们轻省一下,到时候精神饱满的上考场。李老爷子是主张“功在平时”的,所以极其反对儿孙们临阵磨枪,也正是因为如此,顾云城才能在许多学子都在最后埋头苦读的时候,反而晃悠回了自己家中。   听了自己娘亲的话,顾云城也不再纠结他家幼弟的异常之处了,见过了父亲母亲和弟弟,顾云城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温书。   顾寻川在张家家学的时候听说了科举之事,张家的大小郎君们之所以会关注此事,是因为今年他们家六郎七郎都会下场一试,张家六郎张彦岳是文试,而张家七郎张卿渊则是武试。   因为这两位郎君,就连小妙妙都大概了解了科举是怎么一回事儿。原因无它,因为妙妙进宫的时候,她家大姐姐曾经逗她,问她“妙妙啊,七弟和六弟如果都被点中了什么榜眼探花状元郎的,你要坐在谁的大马上跟着他游街啊?”   昔年张家二老爷高中状元,打马游街的时候忽然顿住,直接从人群中抄起一个小姑娘,就这么抱着他年仅三岁的小侄女一同游街。此事曾在锦城引起不小的轰动,一直到后来张家璨璨被聘为太子妃,又被尊为皇后,还一直有人说她是沾了状元郎的喜气。   以当年张家二老爷的壮举为开端,此后的每一位状元、榜眼和探花都要带着家中最受宠爱的一个小辈一起游街,以此来让孩子们也沾沾喜气,日后有所出息。说来也巧,也许还真有这“沾染喜气”的说法,凡是被抱着一同打马游街过的孩子,女孩子当真都嫁的要好一些,而男孩子也大多都很有些灵气,日后再为家中挣一个魁首的人也是有的。   妙妙原本不懂什么打马游街,不过在听了她家姐姐的解释之后,妙妙半分犹豫也没有的说道:“坐六哥的~”   好歹七郎是他们嫡亲嫡亲的弟弟,小妹这么干脆,张璨璨都有点可怜他了。给小妙妙理了一下松散的碎发,张璨璨终归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妙妙,为什么不要跟你七哥坐啊?他又咬你脸了?”   张家七郎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张家百年难得出一位女郎,这一辈出了两个不说,还都跟他是一奶同胞,简直要让他的一干叔叔都险些嫉妒得红了眼。   长姐如母,他和张璨璨差了不过三岁,但是张璨璨从小就很有长姐的样子,张家七郎喜欢他这个姐姐喜欢的不行,却也最多只敢揪着人家衣角求牵手,半点在不敢造次。   可是妹妹不一样啊,他母亲生他妹妹的时候他都十多岁了,已然成长为结实强壮的小少年。他家幼妹又那样小,知道妹妹被起名“妙妙”的时候,张七第一反应却是“喵喵”——那么一小团,可不就跟他家后院的橘猫下的小猫崽一般么?张七对这个小妹妹是疼到了心坎里,简直有一些不知道该怎么亲近才好的意思。   一开始他在妙妙身前的时候都是屏住呼吸的,生怕把妹妹吹散了。后来小姑娘脸上渐渐生了一些小爱人肉儿,张七便有了个怪癖,趁着他爹不注意,他就爱在小妹脸上轻轻咬一口,好几次没控制好力道,直接就将妙妙咬哭了,直气得他爹追打他追出了两条街去。   以为是弟弟的“欺负”给幼妹留下了阴影,张璨璨连忙替她的蠢弟弟解释:“你七哥是喜欢你呢,不是真的要咬我们妙妙。”   妙妙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乖巧的点了下头,道:“我知道哒,哥哥最喜欢我啦。不过十六哥喜欢跟哥哥一样,嗯……打拳拳,所以让哥哥抱十六哥,让六哥抱我,这样十六哥也会很开心的。”   闻言,张璨璨微微一怔,继而忽然笑了——她的妹妹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因为她人爱着,所以哪怕妙妙还那么小,可是她却总会用自己的方式同样爱着她的每一位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姑娘们有没有那种喜好,反正叔家里肉嘟嘟的小朋友,叔总是想戳一下小肉脸,或者咬一口什么的……粉嫩嫩肥嘟嘟的小宝宝实在是太萌啦。   以及,见证了国师大人从学渣逆袭成学霸,求他每天累死累活拼命读书的同学们的心理阴影面积。   最后,熏疼以为自己冤枉了小顾同学而心里愧疚的张家大老爷三秒钟吧,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说的就是您老啦。 第23章 一日看尽长安花。   张家全家上下都在宠爱着妙妙,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对于妙妙的兄长们来说,对妹妹的宠爱近乎于天然。这个孩子的到来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惊喜,曾几何时,他们无论多么巧舌如簧,可是却总会被同僚或者同窗一句“你没有妹妹”噎得说不出话里。   妹妹是什么样子的呢?会不会有水汪汪的大眼睛,白雪也是的肌肤,还有柔软的小手小脚?会不会小小一团的向着他们跑过来,奶声奶气的叫一声“哥哥,抱~”?会不会只要哄她开心,小姑娘就会用小小的红润润的唇亲在他们脸颊上?   而妙妙的出现,就是在告诉张家的儿郎们——会的。因为妹妹就是这么神奇而美好的生物,而妙妙不仅能够满足他们对“妹妹”的全部幻想,甚至能够给予他们的更多。   张家的兄长们对于妙妙的喜爱近乎天然,他们想了太久,盼了太久,眼馋了别人家的小姑娘眼馋了太久。可是有一个人除外,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小十七的,而是相处日久,才真正懂了如何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如何成为一个能够爱护妹妹、保护妹妹的合格的兄长。   那个人便是张家的小十六。   张家的十六郎是张家四老爷的幺儿,也是张家六郎的嫡亲弟弟。他和妙妙齿序相近,也就意味着,他并没有比小姑娘大上多少。张家十六郎说是比妙妙大了一岁,实际上只比她大十个月而已。   没有感受过对妹妹的渴望,反而因为年龄相近,所以被妙妙夺去了家中长辈的关注,最初的时候,十六郎是不喜欢这个比他更小的孩子的。   可是妙妙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了,她天然的懂得分享,又因为年岁相近的缘故,妙妙虽然总被家中的长辈和兄长们抢来抢去,可事实上却是和小十六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孩童之间的争抢是很常见的事情,甚至小十六有的时候会特意去抢妙妙的东西。可是那个小姑娘却每次都主动把玩具和吃食推到他的面前,然后每次都对他笑得一脸甜软,让人讨厌都讨厌不起来。   小十六也不是每一次“欺负”妙妙都会得逞的,好几次他都被他爹或者几位兄长捉了个正着。他爹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待孩子本是宽和,却不能容忍自己儿子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特别是还在欺负妹妹——若是弟弟,不能说就此揭过,可是张家四老爷也不至于直接冲着自己年仅三岁的孩子动手。   目睹了几次自家儿子的“恶行”之后,一贯不羁又疼爱孩子的四老爷第一次冲着儿子扬起了巴掌。   眼见着那巴掌就要落在小十六的屁股上,便听见妙妙着急的叫唤了几声,彼时妙妙也不过是个走路也很不稳当的孩子,她原本能零星说几个字,眼下一着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脸憋得通红却只能咿呀的叫唤。像个小肉球一样滚到了自家十六哥那里,小妙妙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她十六哥身上,还拼命的冲着她家四叔摇脑袋。   竟然是……在护着她家十六哥。   那个时候小十六已经三岁,隐约能够记清一点事情。不知道怎的,那天那个小丫头通红的脸,还有压在他身上软乎乎的小身子,小十六却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后来再将往事翻腾而起,张家十六觉得,大概就是从那天开始,自己第一次有了为人兄长的自觉吧。   在听见自家大姐姐问她想要坐在谁的马上的时候,妙妙同样没有只想着自己,而是想到了她家十六哥。   妙妙听娘亲对她说过,如今他们张家孙儿辈的孩子都好几个了,他们这一代能够称为“孩子”的,也就她和小十六两个了。   当然,张家大夫人当时的原话是——“你们这一代就剩你和你十六哥还是个孩子了,你们长这么快,爹娘都要被你们催老喽~”   娘的脸还滑滑的,头发也是长长香香的,一点也不老。   当时妙妙伸手摸了摸自家娘亲,转瞬只将这句话记住了自己认同的关于“孩子”的那半句,而选择性的将什么“爹娘都老了”忘在了脑后。   两个哥哥,两个孩子,刚刚好。   并没有只想到自己,妙妙的小脑袋转了好一会儿,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将自家亲哥哥让给了十六哥,因为她还记得,十六哥曾经说过,以后要像七哥那样会习武,会打拳。所以,能够和哥哥一起骑大马游街,十六哥也会开心的吧。   ——大家都开心,妙妙也就开心了。   小姑娘窝在长姐的怀里嗤嗤的笑了起来,那小模样显然是忘记了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假设,至于张家六郎和七郎是否真的能够那么争气的杀出重围,成为状元探花榜眼之中的一人,那还是不确定的事情。   看着幼妹兴致勃勃的小模样,张璨璨第一次犹豫,要不要去……嗯,吹吹枕头风?   不过这个念头旋即被她压了下去,且不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狗屁话,她若是敢这么做,回头被她爹她爷爷知道了,哪怕她是家中宝贝得不行的女孩,也少不得要被剥一层皮下去。毕竟,那可是辱没门风的事情,他们张家延绵数百年,还从来不曾出过那么丢人的事情呢。   “拽着女人的裙带上位”,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是一项让家族颜面尽失的极为严厉的指控。张家是断然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让人戳这样的脊梁骨。   当然,在璨璨妙妙两姐妹出生之前,哪怕是和张家人最争锋相对的政敌,也不会用“女人裙带”之语攻击张家的。因为这话一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非但不可能中伤张家,相反,说这话的人被旁人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怜爱数秒才最可能。   “他们倒是想要拽裙带,可是他们家……没!有!姑!娘!啊!”这样的维护之言反倒是小刀子,嗖嗖嗖的直戳张家的每位郎君胸口。   曾几何时,在张家璨璨还没有出生之前,有一位同朝为官的官员抱怨一样的说道:“我婆娘又给我生了个丫头片子,我家造一窝丫头片子了。”直引得在场的数位老爷齐齐黑了脸,顾不得什么君子风度,转身就走。   那官员是个武将,看着齐刷刷的离开的几人一脸莫名。他身边的同僚看不下去,忍不住道:“你这就跟在一群乞丐面前说红烧肉真难吃一样,不是找抽呢么?张家这几位郎君没动手揍你,那都是因为他们家五爷今儿不在的缘故!”   这比喻阴损了一些,不过倒也恰当。张家的儿郎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难得有他们的痛处,因此这比喻在锦城之中当真流传了许久,一直到张家璨璨出生,这个不太体面的比喻才不被人提起了。   张璨璨不会做出左右科举的事情,不过却可以激励鞭策一下家中的弟弟。提笔给老六和老七各自写了一封信,那两个人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的玩命习武读书。等真的到了下场那一天,别人家的考生都一脸紧张,哪怕是武考生都有些手心直冒冷汗,唯有张家六郎和七郎,那两人双目赤红,不想死下场考试,反而像是……要去手撕鬼子。   张家小八和小九凑到一起,小八嘀嘀咕咕的问道:“六哥和七哥怎么了啊,哪儿那么大的劲头啊?”   小九道:“听说是大姐姐亲笔给他们两个写了信。”   小八纳罕:“大姐姐的鼓励是很有效果没错啦,可是这两个人有点不太对啊,不像是被大姐姐写信鼓励,反倒是像是……吃错了药。”说道后面,小八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去,毕竟这种背后议论人的事情他就已经和心虚了 ,更何况被议论的人还是他的兄长。   小九装模作样的捋了捋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一脸高深的道:“信上写——妙妙想要骑马游街。”   “妙妙?”下意识的重复了这么一遍,旋即小八一脸恍然大悟。他们都知道,姐姐和妹妹的威力绝对不是简单相加,难怪这两个人那么用心努力了。   好久之后,小八才低声问小九:“妙妙真的想要打马游街么?”他也可以带着小姑娘骑马的。张家八郎虽然从娘胎里早产数月,身子羸弱,不过骑射之技却并未落下。若是能带着妹妹骑马,那该是何等乐事?   小九翻了个白眼,不想理这个陷入某种不合实际的幻想之中的傻兄弟。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考生都已经依次进入考场,这场轰轰烈烈的科举,终于拉开了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今天上线了?——没有!!!   分享了几件璨璨出生以前的张家囧事,隔着电脑都能想象张家老爷们被气成了河豚的样子,233333 第24章 烟花三月下扬州。   和张家的许多儿郎对待弟弟泰然处之的状态不同,对于顾寻川这个弟弟,顾云城最初的时候其实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在他人生之前的十几年中,顾云城一直是家中的独生子,突然有一天被告知他有了一个六岁的弟弟,顾云城心中百般滋味,除却有一些别扭,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兴奋。   血脉之亲,不可断绝。虽然顾云城并不知道该如何与相差许多岁的弟弟相处。但是本能的,顾云城其实是十分想和顾寻川更加亲厚一些的。   顾云城看起来并不是十分体贴的兄长,可事实上不然。他知道自己的弟弟之前六年,一直生活在算天塔中,没有父母的陪伴,生活里更没有兄长的存在。   这六年的分别仿佛是一种负罪,让顾云成没有任何底气要求自己的幼弟去做任何事。相反,他从小就一直在父母身边长大,享受着父母的关爱,两相对比,顾云城就会觉得自己对顾寻川格外亏欠。   顾云城总是在想一些办法去弥补这种亏欠,哪怕他自己也能看得出来,其实顾寻川并不需要他的补偿。只是顾云城的逻辑很简单,他觉得弟弟始终是他们一家的一份子,之前那段缺失的时光里遗落了多少爱和亲情,在此后的日子里,他总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填补完全。   所以,在即将踏上考场之前的那一天晚上,顾云城在听完爹娘最后的叮嘱之后,他原本想要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却忽然脚步一顿,转而走向了顾寻川独自的院落。   顾寻川的院落很偏,并不是顾夫人原本给他准备的那个。他生性喜静,所以自己挑选了这间隐藏在顾家竹林后面的院落。   顾佑安深受皇恩,他的丞相府是皇帝赐下的,乃是一个绝了嗣的王爷的府邸又仔细修葺而成。锦城之中勋贵云集,每家都想要高楼大院,可是锦城的地界是有限的,能在寸土寸金的锦城有一所那么大的宅院,若无皇家赏赐,单单凭着顾丞相的俸禄和顾夫人的铺子,恐怕夫妇二人是负担不起的。   成帝不轻易赏人,可是他每一次的赏赐都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这是御人之道,也是为君的基本素养。   穿过自家的竹林,秋后稍嫌清冷的月光照在了顾云城的身上,更让他感受到了一阵凉意。在这样的凉夜穿林过户并非是聪明的决定,特别是明日顾云城就要走上科举的考场。大安的科举一连三日,在这个当口染了风寒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为了见幼弟一面,顾云城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顾云城走进顾寻川的院落之前还以为幼弟已经睡了,却没有想到他只是推开院门,看见的便是一个小少年在竹林间盘膝而坐。月色恍惚,顾云城看不太真切。其实顾寻川身体微微腾空,并没有直接坐在湿冷的地上,更何况顾寻川又并非当真是六岁幼童,不说这清秋之夜的林间空地,就是他当真坐在了□□上也没有什么打紧的。   不过顾云城不知道其中原委,看见顾寻川的情状,又看他周围连个婢女也无,不由在心中有些动怒,以为是家仆怠慢了顾寻川。   几步走到了幼弟面前,想要将人从地上抱起来,闭目清修的小小少年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凉风吹起了他系在脑后的发带,顾寻川就这样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顾云城,等他自己说出来这里的目的。   顾寻川的眼眸原本应该是浅淡的金色,可是此刻被他用法术变成了黑色,看起来亦如沉水一般,仿佛能看穿这世间的一切。   顾云城被顾寻川这样的目光看的一讪,他有些尴尬的缩回了手去,方才想要教训怠慢他弟弟的奴仆的气势也瞬间弱了下去。即将要走上科举考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此刻有些拘束的十指交握,然后又松开。   反复了几次之后,顾云城见顾寻川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主动“交代”道:“那个,小、小川,你怎么坐在这里?可是伺候的丫鬟婆子不上心,怠慢了你?我去跟娘说……”   顾云城还不能很流畅的叫出“小川”两个字,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顾寻川截断:“并无怠慢。”   顾寻川不喜欢有人伺候,之前在算天塔里的时候,青衣和阿曼也不是为了伺候他所以进算天塔的,它们两个主要的功能是对外传递某些消息。而在来了顾家的第一日,在挑选完了这个最偏僻又最安静的院落之后,顾寻川直接将顾夫人为他安排好的丫鬟奴仆都遣了出去。   见识过顾寻川的“一键换装”,又知道顾寻川并不需要吃人间的食物,他所以用膳,也并非因为腹中饥饿,只是为了尝尝味道罢了之后,顾夫人考虑到人多口杂,而顾寻川的身份又是绝密,所以便将那些原本调过来伺候他饮食起居的奴仆都遣回原来的差事便是了。   顾寻川根本就不让那些奴仆近身,自然就没有这“怠慢”一说了。   顾寻川的回答让顾云城有了片刻的停顿,半晌之后,顾云城才讪讪的笑了一下,低声嘟囔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顾寻川方才正在虚空之中推出一片水镜去日常偷看他家小红鸾,可是没有看一会儿却被顾云城打断了,此刻已经临近深夜,顾寻川根据多年的经验可以断定 ,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他家小红鸾就要回榻上睡觉了。   没有闲功夫和顾云城兜圈子,顾寻川直截了当的又问了他一次:“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顾云城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忙进入正题。   蹲坐在幼弟身边,顾云城看了幼弟白的有些透明的脸,小心翼翼的询问他道:“小川,你喜欢骑马么?”   顾寻川并不喜欢骑马,不过到底是看了那么久的“妙妙直播间”的人,顾寻川只要稍微一思索,就能明白顾云城的意思。   顾云城双眼亮晶晶的盯着顾寻川,那架势仿若只要他幼弟一点头,他就要去承包进锦城的全部马场。   没有违心说自己喜欢,不过顾寻川的确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去见他家小红鸾一面的。所以,顾寻川起身拍了拍顾云城的肩膀——作为一个合格的兄长,顾云城并不介意在他弟弟面前弯腰,而后顾寻川语重心长的对顾云城说道:“你努力。”   状元榜眼探花这样的人物,身上都会有浅淡的光晕的。世间人皇身上的光晕最终,王侯将相次之,才子侠士身上也有,不过近乎浅淡到虚无。一些有些道行的人可以有“望气”的功夫,说的便是他们能够看出人身后的光晕,至若什么“有龙虎相”、“呈风雷状”的,那却都是在曲意逢迎,信口胡诌了。   而顾云城如今还未科举,他身上的光晕更是浅淡,若非在他面前的人是顾寻川,寻常的望气之人恐怕会将那光晕和“才子”身上的光晕混为一谈。   可是顾寻川不可能看错,所以他姑且算是温情的鼓励了顾云城一句。虽然那“鼓励”的含义顾云城能够领会几分,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是他家弟弟第一次主动和他身体接触,顾云城眸色一亮,拼命点头道:“嗯嗯,为兄会的。”   有点傻。   顾寻川缓缓的收回了手,淡淡道了一声“不送”,而后便径自阖上了双眸。他平常的时候不怎么喜欢睡觉,因为睡觉对于顾寻川来说并不是必须的事情。他只有觉得无聊的时候才会陷入沉眠,借此来打发看不见尽头的时间。   而顾寻川也不用修炼,他不是修士,也和寻常的所谓“仙人”不同。修炼对于他来说没有意义,往日他盘膝而坐,就只是坐着而已。不过自从发现了自家小红鸾的存在之后,顾寻川的夜晚的主要活动便成了夜观星象。至若妙妙临世,顾寻川的日常活动便是透过一面灵力凝成的水镜,随时随地的观看妙妙成长的点点滴滴。   顾云城却有些被幼弟这分明打算一坐就是整晚的举动吓了一跳,他难得有些磕巴的对顾寻川道:“小川,你……你不如回屋早点休息?”   十七八岁的少年其实并不怎么会体贴人,不过他言语之间都是满满担忧,神色也有些纠结和懊恼。顾寻川看了一眼顾云城,他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也只是“知道”而已。他和人类的悲喜并不共通,然而这一次,顾寻川选择了体谅。   他站起了身来,对顾云城微微颔首,转而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顾云城看着他家小川进了屋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也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明日便是他们下场的日子,为了能让弟弟也跟他一起打马游街,他需要平心静气,发挥出自己的全部水平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顾云城再小几岁,他就难免会觉得这个忽然出现的弟弟夺走了他父母对他的宠爱。   可是顾云城并不小了,他懂得用更温情的方式去对待这个从小离开父母身边的弟弟。   而顾寻川对自己的身世心知肚明,他没有坦然的享受顾家人对他的好,也没有居高临下的将这个身份当做一场交易甚至是挟恩求报——国师大人是在很笨拙的学习人类的情感,从家人之爱,到日后的夫妇之私,男女之情。   万年老处|男不是那么好从良的,国师大人且努力吧。   另,本文明日入v,三更呦。保守估计十点更新,因为要等编辑上班。叔尽量不让姑娘们等。么么哒。 第25章 望帝春心托杜鹃。   大安的科举要进行整整三天, 之后还有殿试等诸多环节, 等到真的选出了状元榜眼和探花, 他们能够打马游街的时候,天空中已经飘起细碎的雪花了。   所以选在秋季科举,是因为大安并不禁止皇子参加考试, 只是需要彻底的隐去姓名。之前大安都是在盛夏举行科考的, 盛夏苦热, 那时的太子为了体验官场百态,亲自经历了一轮。   三日之后, 他只觉得身心俱疲,太子平素精于骑射,又有太医时刻为他保养身体的情况下还只是能够勉强支撑完这三日的考试。出了考场之后, 那位太子他才得知自己在考场之外结识的几位有识之士, 都因为体力不支而未能完成考试。痛惜之下,太子便看出了在盛夏这种时节的考试很有可能使得他们大安失去许多人才的弊端。   在这位登基之后, 最先做的一件事情便是将科举改革,时间从盛夏挪到了中秋节之后,那时候锦城的天气较为凉爽, 每一年被人从考场上抬出去的学子大幅度的减少。   顾佑安深知自己的儿子很有读书的天赋, 更何况他自幼就跟在自己的岳父, 更是恩师的李家老爷子身边长大,顾佑安这些年参与主持过数次科考,虽然这次因为自己的儿子也参与其中,所以要有所避讳, 因此从头至尾顾佑安都没有过问科考之事,但是顾佑安心里是有数的,只要他儿子顾云城正常发挥,榜上有名总还是没有问题的。   顾佑安身在官场,可是却没有一定要求自己的儿子也深入其中。他让儿子读书,懂得许多的圣贤道理,只是为了能让顾云城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至若功名和前途,顾佑安只希望顾云城有本事自己养家糊口,日后可以照顾自己的妻儿便是了。   顾佑安不求,顾云城对自己却有所要求。他希望自己能够像父亲一样,为大安的百姓做一些事,不枉费外祖父和父亲还有书院的一干先生的教诲。而科举这一途,是天下所有的读书人唯一踏上仕途的道路。大安自太|祖时期起便有科考制度,历经数百年,程序发展的越发的严苛和清明。   凡是能够入朝为官之人,无论文武,都需要走过这一遭。而就连皇帝的儿子都没有办法徇私舞弊的考试,已然是难得的公正了。   因此,顾云城一直很努力,哪怕周遭所有的人都说以他的学识,他定然可以金榜题名,可是顾云城依旧日日苦读,从没有松懈的时候。答应了幼弟要带着他打马游街,顾云城便要更加努力了才是。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当日文试和武试是同时进行,武试那边不过两个时辰就早早的放出了消息,公布了前三甲的人选。习武之人并没有太多的花样,不拘你用什么武器,抽签之后一轮一轮的打过去便是了,到最后剩下的三人也很容易就排出什么状元榜眼和探花。虽然说也是“殿试”,可是也不过是最初的时候那几人能够面见一次天颜便罢了。   若是皇帝有成年的皇子,譬如成帝自己,在年岁稍长之后也是代替父亲去监督观看武试的,可是如今成帝膝下虽然已然有三子,不过最大的太子明睿也不过九岁,如今十月天气寒凉,让一个小孩子在外冻上两个时辰也终归不妥。所以这些人便是在同为武将的将军们的注视下比过一场,最终将结果呈给皇上。   哪怕是新科状元,也终归是要在军中历练的,所以对于参加武试的儿郎们来说,在他们日后的上司面前好生表现,用处未必比在圣上面前挂上号用处要小。   可是文试那边便有些不同。文试的殿试是由皇帝亲自拟定题目,之后由排名在前的十个人当堂书写策论,皇帝读过策论之后,还会根据他们殿试的情况随机的提问,最后这十人全部去偏殿,由皇帝和众臣一同探讨前三甲的归属。   这一年的殿试,前三甲的归属并无太多争议,顾丞相之子顾云城,太傅之子张家六郎张彦岳,还有苏杭有名的才子沈自横。只是在这三个人到底谁是状元的问题上,朝中的大臣们便产生了不小的争议。   沈自横倒也罢了,沈家曾经也是在锦城之中风光一时的家族,出过几位宠妃和重臣。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沈家人深谙这个道理,所以急流勇退,接连三代无人入朝入宫,一直到沈自横这一点,沈家才重新有人参加了科考。   而顾云城和张彦岳,两人的家族都是正鼎盛的时候,顾家家主官至丞相,而张家不仅出了一个太傅一个将军,张家二郎张敬庭更是上一次科举的状元。因此群臣之中便有人上奏说“难平天下悠悠之口”,想要将两人剔除此次前三甲的名单,至少,不能让这两个人中再有一人成为状元。   可是这张彦岳和顾云城的确才华出众,在学子之中也很有些口碑。若当真因为家世太显赫而将这两人排挤出三甲之列,恐怕会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对于读书人,都特别是寒门走出来的读书人来说,“公平”两个字才是科举最不能背弃的。他们十年寒窗,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和天下有识之士一道站在同一个平台上,哪怕是落败人手,若那人真是国之栋梁,他们也虽败犹荣。   而他们的对手中,无论是出现仰仗家世之人,还是出现被家世所累之人,这对于读书人来说都是不能容忍之事。   因此,在这次殿试的十人退场之后,朝堂之下吵了个沸反盈天,两派人马彼此谁也不能说服谁,而成帝只是将沈自横、张彦岳和顾云城的策论反复的拿在手里看着,面上一丝表情也无,也不表明自己的态度。   相对于朝堂之上的脸红脖子粗,在偏殿之中等候的十个人反倒是气定神闲。宫侍为他们呈上了茶水点心,又有热毛巾供他们净手。偏殿之中有一条地龙,让整个屋室都十分温暖,与温热的茶水和点心一道温暖了这些学子因为太过紧张而僵硬的身体。   虽然宫侍的确给上了点心,不过大吃大嚼的人当真很少。因此那个一眨眼就扫荡完了一整盘的云酥糕的沈自横便显得格外惹眼。他真的如同他的名字一般,虽然生长在水乡,身上却自带一股子洒脱不羁的意味。当然,也有人将之称为“粗俗”。   张彦岳却是很喜欢这样的性子,沈自横让他想起他们家老七,那傻小子身上也是这么一股气质。有的时候张彦岳也会纳罕,分明他们兄弟是在一处学习的礼仪规矩,可为何老七那小子揍没少挨,可是却依旧无法涵养出寻常世家公子的气度?   后来张彦岳年岁渐长,才依稀明白,大概是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如此。有的人是白纸,是陶泥,是璞玉,可是随意被沾染成世人想要的颜色,塑造成世人想要的形状。可是有的人却是绿植,生来就要野蛮生长,无论被修剪几次,都不会折了自己的一身苍翠。   前者和后者是两种人,说不上哪一种比较好,都只是个人选择而已。张彦岳自觉自己是前者,可是他却不会看不惯后一种人。   大概是感受得到张彦岳投来的目光,沈自横抬头看了他一眼,此刻沈自横的嘴角还有糕饼的碎屑,让他的气质柔和了几分,不似在朝堂之上的锋锐不羁。   张彦岳笑了笑,手不经意的在自己干净的嘴角蹭了蹭,而后便挪开了目光。多年受到的教育,让他懂得最善意和妥帖的提醒方式,能够既达到提醒的效果,也不会引得那人尴尬。   顾云城和张彦岳是同窗,又是一起长大,虽然这一次是竞争关系,不过两个人倒是没有剑拔弩张的意味。   顾云城看起来胜券在握——事实上,他也的确胜券在握,因为他的目标并非状元,只是要一个可以带着幼弟骑马游街的机会,此刻顾云城轻松闲适的用热毛巾擦了擦手,端起面前的抿了一口,才碰了碰张彦岳的手肘,对他说道:“卿渊那边结果应当出来了?”   “应当如此。”张彦岳气定神闲。他很有底气,因为他是知道自家老七多么有天赋又多么努力的。更何况……还有妙妙的鼓励呢,张彦岳今早出门,他们家小姑娘可是跑到门边踮起脚在他和老七脸上一人香了一下,自己这般稳重(……)之人都备受无辜,更何况最是容易热血上头的老七呢。   手不自觉的摸到了清早被小姑娘亲到的地方,张彦岳轻声道:“我们有秘密武器。”   太恶心了。   顾云城看着周身仿佛骤然冒出许多粉红色小花的张彦岳,本能的打了个哆嗦,一脸嫌恶的往旁边挪了挪,端起茶盏掩去自己抽搐的嘴角,顾云城一脸冷漠的对张彦岳说道:“你要说那秘密武器是你妹妹,我今晚就带着小川去你家把妙妙拐走。”   即使知道友人故意这么说,为的是在激他,所谓的“拐走妙妙”……嗯,除非他们兄弟二人想要被他家中的婶婶嫂嫂们一齐挠成刨花,否则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张彦岳的眸中还是骤然蹦出了些许厉色,就连一惯温润的嗓音也带上了几许寒意。   “你敢!”   虽然张彦岳已经压低了音量,可是敢在皇家偏殿随意言语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他这一声就显得有几分突兀了。更何况,这说话的语气,可不像是十分友好啊。   吃瓜众:哦哦哦,两个大佬终于要撕起来了,同窗之谊什么的果然是在粉饰太平。   沈自横也注意到张彦岳和顾云城这边的情况,他很难不注意他们两个,毕竟从放榜之日起,在天下读书人的口中,他们三个人的名字总是一齐出现的。   在这里打起来实在是太难看了些,保不齐要吃不了兜着走,出于对方才张彦岳提醒他嘴角有糕点屑屑的感谢,沈自横起身走到了顾云城和张彦岳的中间,他也不说话,只是用自己比寻常江南男子要高上许多的身子挡着这两个人,然后……他端起了桌上的那两个人谁也没有动过的糕点,继!续!吃!   糕点分配的数量是有限的,一人一碟而已。但是考虑到学子殿试一天,恐腹中饥饿,所以御膳房将糕点都备的很足,而且都是高油高糖的那种,吃一块可以迅速补充能量。换言之就是,这种糕点相当顶饿。   眼见着没有一会儿的功夫,沈自横已然吃完了张彦岳面前的那一碟和他自己的那一碟,正将手伸向顾云川面前的那一碟糕点,顾云川和张彦岳都顾不上生闲气了,一人按住沈自横的手,一人将那盘看起来就十分甜的糕点端到了距离沈自横很远的地方。   “别吃了,这糕点太甜了。”   “当心一会儿倒了嗓子,沈兄喝点茶。”   张彦岳将自己没有动的那杯茶递给了沈自横面前,而顾云城则装作十分淡然的将手里的那盘糕点放到了邻桌。   沈自横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扫过,忽然就笑了起来。他扯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啧啧道:“小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我是听说过的,两位兄台吵起架来,倒是比那小夫妻和好得都快。”   顾云城:……   张彦岳:……   顾云城默默的把糕点端了回来,还顺带多拿了邻桌吃剩下的一碟,面无表情的对沈自横说道:“吃吧。”吃不死你。   张彦岳也装作不经意的手一抖,将那杯原本递给沈自横的茶杯掉在了地上,他毫无愧怍:“哎呀,不好意思了沈兄。”   沈自横:变脸如翻书?喵喵喵?   作者有话要说:  张彦岳和顾云城:这沈兄……莫不是个傻子吧?   沈自横:呵呵。糕点真好吃。我娘在家都不让吃甜的的。 第26章 冻雷惊笋欲抽芽。   沈自横是真的很能吃。   张彦岳和顾云城他们并没有想把“竞争对手”撑死或者齁死的想法, 到了后来看这人是在是不像样子, 两个人到底还是拦着沈自横一些的。不过饶是这样, 沈自横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吃光了三碟糕点,并且只喝了半盏茶。   顾云城转动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茶盏,有些狐疑的对沈自横说道:“沈兄, 你莫不是……怕苦吧?”   沈自横脸上分明的嫌弃迅速的一收, 他眼睛一闭, 咕咚咕咚的将剩下的半盏茶水也喝了干净,用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 沈自横嘴硬道:“没有的事儿!我最能吃苦的,那些甜腻腻的点心什么的,我才不稀罕!”   二十多岁的男子, 却在说这话的时候流露出几分小儿情态, 张彦岳和顾云城对视一眼,已然知道自己触摸到了事情的真相所在。   他们所在偏殿和正殿联通, 还能隐隐听见朝堂之上的争吵声,看着天边璀璨的云霞,沈自横托了托自己的下巴, 忽然对顾云城和张彦岳说道:“我说二位, 等到了明日打马游街, 你们二位一人带了家中一个弟妹,我此次却是只身一人来到锦城,并无可带幼子,是不是显得有些不太合群?”   沈自横这话说的大大咧咧, 又有一种隐约的傲慢。在场还有一同殿试之人,但是沈自横似乎从没有将他们看作是能与自己争夺前三甲的对手。张彦岳和顾云城也觉三甲十拿九稳,却并没有公然表现出来。   而沈自横此人却悍然如此,丝毫不惧得罪日后的同僚——是了,无论今日殿试结果如何,科举作为为朝廷选拔人才的考试,这头前的十名总是要入朝为官的。   可是张彦岳和顾云城却知道此人不是没有头脑。不说一个人若这是生愣性子,是无法坐稳江南才子之首的位置的,就单说沈自横的家族,他的先祖能有急流勇退的大智慧,教导出来的长子长孙就不该没有分寸至此。   张彦岳和顾云城两人方才并没有提起会带家中幼弟幼妹骑马游街之事,毕竟他们二人的家世本就惹眼,公然探讨这样的事情很容易遭人非议。可是沈自横却能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之中揣度出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足矣说明此人不仅十分聪慧,而且心细如发,并非表现出来的这般粗狂。   这一刻,顾云城和张彦岳都已然笃定——沈自横此人,绝不简单。   两人到底出身世家,对于沈自横的话,两个人谁都没有搭腔,甚至张彦岳和顾云城面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被沈自横这句话推上了风口浪尖,面对其余几位学子神色不明的目光,顾云城和张彦岳始终保持着神色清明,没有半点闪躲。   徇私舞弊之事从来都是捕风捉影,但是众口铄金,时常让人百口莫辩。所以此刻哪怕顾云城和张彦岳有一丝一毫的心虚,那这片刻眼神的游离都会被无限放大,届时他们二人受人非议、乃至身败名裂事小,牵连家族事大,更有可能就连大安皇族的威信都要大打折扣。   而面对众人或明或暗的目光,张彦岳和顾云城只能异常坦然,只有这样才能表明他们的清白。   顾云城本不是爱笑之人,他如常的肃冷了面色。而张彦岳面上的笑意不变,他只是拿起桌边的杯盏,而后又放下,缓缓对沈自横道:“沈兄不必着急,待到一会儿圣上放榜,若沈兄真的高中,我家兄弟众多,总可以匀给沈兄一个带着打马游街的。”   沈自横这会儿已经擦干净了手,他双手相击,拍了几下,连声道了句:“好好好,我娘说过,最重要的就是要合群。”对着张彦岳笑出了一口白牙,沈自横说道:“那张兄就把你家排行最小的那个借给我吧,我生的这样高壮,再带给大孩子的话,那马可要受不了了。”   沈自横此言一出,当即惹得在场的其他几人笑了起来。他的确生得又高又壮,虽然他是水乡长大,可是看着比在纯北方的锦城长大的顾云城和张彦岳要高了半个脑袋,也足足壮硕了一圈。他这样毫无顾忌的自黑,反倒将方才他的傲慢转变成了“憨厚”,让在场的众人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   三言两语险些将张彦岳和顾云城变作众矢之的,如今又能轻而易举的将自己摘出去。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张彦岳和顾云城再不可能不仔细应对。   方才顾云城和张彦岳闲话,多少有些“捏住对方软肋手贱掐一把”和“臭小子不教训不行”的意味。因为两个人实在太熟,彼此之间而已没有诸多顾忌和防范。而如今这位江南来的沈公子,无论他方才所作所为是试探张彦岳和顾云城的分量,还是故意使坏,想要排除潜在的敌人,他们二人终归不能再对沈自横全然没有防备了。   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张彦岳便没有那么容易受人挑衅了。哪怕此刻他不知道对方是已经打探了他的底细,还是故意提起了他家妙妙,张彦岳都不再像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反而异常的冷静了下来。   手指在茶盏上划过,张彦岳依旧笑着,哪怕这笑容了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他定定的望着沈自横,转而说道:“我家小十六和小十七都不成呢,小十六已经被他七哥预定了,而小十七……沈兄抱着锦鸾郡主打马游街,这非亲非故的,皇后娘娘也不会允许的。”   张彦岳心知,这沈自横若是存了什么坏心,那势必是要用他们张家外戚的身份攻击他的,不然也不会拐弯抹角的提起他家小妙妙。既然如此,张彦岳索性先发制人。   家世并非张彦岳能够改变的,在场的学子也大半都是锦城中人,三年前他家妙妙的洗三宴上闹的那一出,如今还有被锦城的众人津津乐道,甚至还有人家闺女出嫁的时候,那家人就会求到他们张家来,请妙妙去当压床童女。虽然张家从未同意过,可是“张家的十七小姐乃是祥瑞,是贵不可言的有大福气之人”这件事,却还是成为锦城乃至大安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张家和皇后的关系更是摆在那里,无从更改,无法辩驳。所以,张彦岳又何必遮掩呢?不若挑明了这件事,左右他并不亏心,从科考之日到如今殿试,他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他并不心虚。   家族是会给张彦岳带来便利,可是这种便利是让他能够有更好的读书环境,不必为衣食发愁,不必担心生机。这种便利还在于他自幼就有名师教导,和寒门的学子相比的确拥有更好的资源。可是这种便利,不应当成为抹杀他个人的努力之事。   他的姐妹尊贵,他的父兄争气,他们张家乃是勋贵。这一切,都不应当成为张彦岳被人诟病之事。   少年的眸子太过清明,神色也全然都是坦荡。望着那双清澈的眸子,众人近乎以为自己心底的丑恶都要被照了出来,现出原形。   干咳一声,一个同是书院的学子先开了口。他站了起来,先是对张彦岳说道:“这位兄台不是本地人,恐怕不知道锦鸾郡主,彦岳,你不要生气。”   接着他望向了沈自横,道:“张家三百年才出了两个女郎,一个贵为当今皇后,一个出生三日之事引得仙鹤化形,送上祝福,圣上以为祥瑞,所以将之封为锦鸾郡主。平素张兄是出了名的宝贝他的姐姐和妹妹,断然不可能借着她们的名号换取自己的仕途。兄台初来此地,想要站稳脚跟我们可以理解,但是想踩着他人上位,离间彦岳云城和我们这些同窗,请恕在下不能苟同。”   此人正是当日因为说“你妹妹就是我们的妹妹”而险些被张六和张七扑过去咬一口的大个子崔子占的兄长,崔子武。他一副瘦高个子,平时看起来比自家弟弟要处事妥帖不少,然而到了某些时刻,他也当真是十分敢说之人。那副架势,当真和他弟弟崔子占如出一辙。   崔家世代言官,骨子里便是刚正不阿。言官虽然在朝中并不算是高官,可是却也是寻常人家得罪不得的。文死谏,能当文官的人都不怕死,而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也要咬你一口,这样的人家,谁又敢于轻易得罪呢?   更何况言官最会抱团,一个言官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言官对你群起而攻之。   沈自横面色一僵,继而果断对顾云城和张彦岳拱手,一拜到底:“两位兄台见谅,是沈某小人之心了。”   张、顾二人还没有回话,便听见门外传来了宣旨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叔想说的是,叔这篇文里,不会有绝对的好人,而没有绝对的坏人。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但是“国泰民安”始终是每个人的目标。大家目标一致,不过追逐的东西可能各不相同。所以每个人都会有可爱的地方,也会有不可爱的地方。   关于沈自横,一个爱吃甜食的大个子,张口闭口“我娘说”什么的,其实也是反差萌?当然他不是妈宝,也不直男癌。 第27章 共论唐史更绸缪。   成帝真的是个很能沉得住气的君王, 在他手底下的大臣都要吵翻了天的时候, 他依旧能静得下心来, 仔仔细细的将沈自横和张彦岳以及顾云城的策论反复研读。   文章不仅能够表达这个人对这件事情的思考,也能反映出他的成长背景,成长经历和眼界胸襟。当然, 这三个人之中, 除了沈自横在苏杭一代长大之外, 张彦岳和顾云城一个是他的妻弟加师弟,一个是他的丞相的亲子, 成帝对他们两个孩子实在是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   透过呈上来的策论,成帝能够轻易发现今天他们家小六和云城那小子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异常的亢奋。小六一惯行文沉稳, 这会儿却从这篇策论之中看出了几许少年意气。已然听璨璨和他说了事情的原委, 成帝摇头笑了笑——他需要承认,妙妙当真是非常非常可爱, 就像是他们家璨璨一样可爱。他若是和璨璨能够有个小闺女,也合该是妙妙这般贴心的小模样了。   而云城这孩子像极了他爹,并不喜欢用十分华丽的辞藻, 可是策论之中提出的方案都切实可行。成帝知道, 这是他从十多岁开始就和他爹一道见识了许多人间疾苦, 围观了他爹处理许多疑难案件的缘故。而今日殿试,这孩子居然也有些“飘”……确切的说,是他有些亢奋。   成帝有些奇怪,云海公公见到成帝端详了顾家大公子的那篇策论许久, 心里大概有了个猜测,于是便凑到成帝身边,低声对他说道:“圣上,顾家今年新添了小公子,您还过问过的。”   成帝恍然,转而将顾云城的卷子撂下,故意嗤笑道:“这小子这文章写得平铺直叙的,一点儿辞藻都没有,你看看人家沈自横还知道颂圣呢,云城这小子也是没有规矩了。若不是看他生的还算俊俏,朕连个探花也不想给他。”   顾佑安正在朝上,闻言连忙出列,代替顾云城先行谢恩。   说是顾云城生的俊俏,所以才被点中探花,在场中人都知晓这是成帝的玩笑话。毕竟方才十位学子在朝堂之上走过一轮,任谁都能看出当属于那三人容貌最为出众,且各有千秋,气质不尽相同。   如此这般,若是单说顾云城的容貌,未免有些偏颇了。按照成帝的说法,顾云城的确长于解决问题,而文采稍逊,这样的人物若无太出众的同届考生,那点为状元为未尝不可。不过珠玉在前,顾云城到底有些瑕疵,所以得个探花也已然可以了。   对于这个结果,无论是顾丞相还是顾佑安早就有所预料,所以虽然父子二人难免会有些遗憾,却并非不能接受。   这边顾丞相代儿子谢恩,那边成帝却又有些为难了。   今日他们家小六发挥的很好,这篇策论字字玑珠,文采斐然。可是沈自横发挥的也不差,平心而论,他和张彦岳当是在伯仲之间,难分高下。   张家不需要再出一个状元锦上添花,而无论是状元还是榜眼,对于家中在朝堂之中近乎没有根基,却已然在江南有了盛名,并不需要靠着这次科举打响名头的沈自横来说也差别不大。   区别在于,若说让张彦岳成为状元,那么会不会有人以小人之心去揣度他?而若是让沈自横成为状元,又难免有人会说他是捡了皇帝和张家六郎沾亲带故,需要避讳的便宜。张彦岳和沈自横都是国家栋梁之才,于情于理,皇帝不应当让他们二人受到这样的指摘的。   因此,这人人争抢的状元之位反而成了烫手山芋,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而让皇帝下定决心的是沈自横在偏殿之中的“自作聪明”。   在宫中不会有绝对的秘密,沈自横也不是很怕自己在偏殿的言论传到皇帝耳中——他身在江南,对于锦城和朝堂之中的事情却很灵通。沈自横知道如今的皇帝是一位有抱负有能力的明君,而但凡是明君,就不会害怕自己手底下的人有野心。   说到底,他给张彦岳坐套的时候也没有想着这三言两语就能将张彦岳踩在脚底下,他如此为之,主要还是想要试探张彦岳的深浅。张彦岳并不是沈自横的敌人,只是他们两个如今所在是这个身份和位置,就注定在科举期间,他们两人没有办法倾心相交。难得有这样明晃晃的与人名正言顺对立的时机,沈自横自然要探探对方的底,观察一下对方的为人。   至若之后一切尘埃落定,若问沈自横准备将张彦岳和顾云城当做敌人还是朋友,沈自横只能嗤笑一声,然后告诉你,在官场之中,不存在绝对的敌人,也不存在绝对的朋友。若无利益冲突,他自然愿意与人为善,可是若是他们不幸站在了对立面,那沈自横对他们二人出手的时候也不会犹豫。   官场而已,从踏上科举之路的那一天起,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家族的荣光,无论是沈自横还是张、顾二人,都应当有这样的觉悟。   成帝欣赏沈自横的性格,却遗憾这人晚生了几十年。   身为皇帝,成帝清晰的把控着这个国家的脉搏和走向。不是他自傲,而是成帝看得真切,在大安渡过百年前被人兵临城下的那场浩劫之后,他们祖孙三代励精图治,如今大安已然重新走上了辉煌。   这样的一个时代,需要守成之臣。   因为未来的事情明轩自己都不敢确定,他不知道自己未来是否会有一天野心膨胀,往外开疆拓土,以至于穷兵黩武,将大安又一次推向深渊。或许明轩是了解自己的,他知道“开疆拓土”、“千古一帝”对明家人的诱惑力,可是他也清醒的知道,如今的大安并不适合这样的战争。   所以,明轩有意识的为自己选拔出了一批冷静自持的臣子,期望若是日后有一天自己头脑发热,这些臣子可以成为束缚住他心中野兽的锁链。   明轩可以赌,可以孤注一掷,可是成帝不行。因为他的肩上不仅担着一家妻儿,更担着大安的万千百姓,他赌不起。   沈自横很好,可惜生不逢时。今日在偏殿,他没有做错,只是算错了成帝会如此迅疾的知道他的言行。   只是沈自横也不必委屈,因为说起“生不逢时”,他又怎么可能委屈得过成帝本身?文韬武略,抱负胸襟,成帝一样不缺,甚至他的皇后本身就是一位武能安天下的将帅之才,可惜他们不可能争这胸中一口快意,而给大安的百姓留下满地疮痍。   人总是要向这个时代低头的,上至天子,下至黎民,皆是如此。   所以,这场几乎是成帝继位以来时间最长的殿试终于落下了帷幕,成帝御笔朱批,亲自将自己的小舅子点为状元。张家至此,两代之中已然接连出了三位状元,一位探花。   说起张家七郎张卿渊的这个探花,与他同年的状元和榜眼简直就要被他气死。这个小子一路跟人打过来,偏生到了留了最后两位就死活不打,当堂认输了。   他五叔作为一品将军,恰然就在场地,直气得他揪住了这熊孩子的领子,恨不得将这个上了台就直接往地上一趟的破孩子掐死。   而当着两个因为张卿渊的果断认输而仿若“捡”了一个状元和榜眼之位的同僚的面,张卿渊振振有词:“妙妙说了,探花都是长得最好看的,五叔你看看他们两个,他们两个谁能有我长得有我好看?到时候妙妙看见了,岂不是伤害咱家妙妙的小心灵?”   张家五老爷原本是想把这死孩子掐死再说的,不过听了他这套说辞,张家五老爷缓缓地放开了自己揪着张卿渊脖子的手,抡起蒲扇似的大巴掌用能将人直接拍成肉饼饼的力道给张卿渊拍了拍身上的灰,而后目光在台上为了争夺状元之位打得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两个粗壮汉子和他们家小七的脸上扫过一遍。   嘿,你还别说,论起“俊俏”,远了不敢保,至少现阶段整个锦城还真没有比他们家小七生得更俊俏的。   毕竟小七生得像璨璨嘛,而且和妙妙也有些连相。张家五老爷十分淡然的将“张家七郎生的好看”的功劳归到他姐姐妹妹身上,好歹算是将他方才的荒唐行事揭过了。   张卿渊:我……我是凭自己本事长成这样的QAQ。   武状元和榜眼对视一眼:兄弟,咱们两个别打了,一起下去揍那小子一顿算了,套上麻袋全照着脸上招呼那种,看他还嘚瑟不嘚瑟!   终归,这场今年最为重要的科举终于临近尾声,在锦城飘起碎雪的那一天,众人期待已久的打马游街活动终于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奉上~叔说这三更连带着隔壁叽萝的那三更都是叔一天码出来的,姑娘们相信么?   手已经抽筋了QAQ   顺带一提,冬天真是好啊,喵喵可以穿得毛绒绒,小小的一团好想揉~国师大大你要控制住你叽几,不要走上犯罪的道路啊喂!!! 第28章 水拍长亭砌下流。   打马游街那一天, 这一届新鲜出炉的文武状元、榜眼和探花都带上了家中的孩子。沈自横和张彦岳以及顾云城闹得不怎么愉快, 可是他这人生来就是一张厚脸皮——当然, 他还没有脸皮厚到去张家要“借”人家十七小姐的程度。   稍微迂回了一下,沈自横绕开张家,转而去拜访了一下李家的老爷子。李老爷子是宿儒, 一向喜欢聪明好学的年轻人。沈自横在江南也有才名, 加上沈家先祖和李老爷子也曾有些许交情, 所以他这位新任的榜眼上门探访,已然不轻易见客的李老爷子很给他面子的让人将他迎了进去。   沈家虽然已经退出锦城十余年, 但是总归有些人脉和消息渠道的,透过这些残存的人脉,沈自横对锦城之中的许多事情的了解程度远远超乎旁人的想象。   ——他参加科举并非是兴起而为, 而是经过他们沈家人数年的谋划的。当年沈家盛极, 为了防止烈火烹油,沈家家主急流勇退。而今后宫之中已无沈姓贵妃, 朝堂之中更无沈姓朝臣,也合该是沈家回归锦城这片土地的时候了。   李老爷子好棋是整个锦城都出名的,沈自横早有准备, 不消几个时辰的时间, 他就得到了李老爷子的肯定。因此, 当他提出“想要借一个孩子”的这个请求的时候,李老爷子没有犹豫的便应了下来。   这种事情说白了是为了讨个彩头,对于孩子来说,这也是个吉利的祝福。往日求到人家前三甲面前, 人家也未必会答应带别人家的孩子,如今沈自横反来“借”一个孩子,李老爷子如此欣赏这个年轻人,便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李老爷子最小的闺女便是顾夫人,自然是借不了的。可是他的几个孙女都是五六岁的年纪,很是适宜。至若几个孙子,因为他们都已然八|九岁了,沈自横又生得特别高大,李老爷子可怜了一下那被他骑着的马匹,终归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家小六如今四岁,若是瑞明你不嫌弃,便带着她吧。她被她娘教的极好,不怕生不怯场的。”李老爷子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如是说道。   沈自横如今二十有二,已经及冠,自然被家中长辈取了字。而和他有些舒朗的名字不同,“瑞明”这个字倒是极为中正,甚至有些……寻常了。   李家老爷子之所以选择了他们家六姑娘,也是当真为沈自横考虑。在李家的所有姑娘之中,六姑娘的娘亲是恒川王府的郡主。恒川王府虽然这些年已经无人在朝,可是到底是皇亲贵胄,再加上恒川王极会做人,在锦城之中多少都是说得上话的。   将恒川郡主之女“借”给沈自横,让他送这孩子一份祥瑞,也是帮着他和恒川王府结一个善缘。   沈自横没有想到这位长者如此为自己考量,他只是想起了自己在皇宫偏殿中的“小人行径”,在宽大的袖袍之下,沈自横暗自捏紧了拳头。   他不是一个好人。沈自横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不过他终归恪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底线,如今这次,算是他欠了张彦岳和顾云城一个人情,他日后终归会归还的。   放榜之后的第三天,就是新科状元榜眼和探花打马游街的日子。约定俗成的,被家中兄长抱着游街的孩子都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袍,腰间和头上系着红色的绸带,衣物的款式俨然就是书院的学子袍的翻版,而男童和女童之间的区别则是男童梳单髻,而小女孩则梳两个包包头。   妙妙的衣服鲜少有这样挺括又简约的,小姑娘穿在身上只觉得格外的新奇。顾寻川并没有和他兄长一同出发,而是转道去了张家。   在看见他家小红鸾的时候,他家小红鸾正在抚弄着自己有些宽大的衣摆。张家自然是为他家小十七量体裁衣,可是书院的学子袍本就款式宽大,小姑娘骨骼玲珑,裹上那衣袍之后就更显得是小小一团。   张家十六郎紧张兮兮的盯着妹妹,等她抚平自己的衣摆之后,小十六就立即将妙妙的手握进了手里。   按照大安的习俗,各家的孩子需要独自在家门口等待着兄长,以此来表示孩子们的成长。张家这次出了一个状元一个探花,所以便是十六、十七两个孩子在门口一齐等待。临行之前家中长辈叮嘱了小十六照顾好妹妹,张十六第一次单独带着妹妹,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更重了。   看见了独自一人缓步而来的顾寻川,张十六微妙的松了一口气。在他的心里,每天都不用书童陪伴,也没有小厮接送,偏爱独来独往的顾家寻川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有些可靠的。   张十六用空着的那只手冲着顾寻川挥了挥,朗声道:“哎,小川,你怎么过来了?”   虽然见到顾寻川有一种见到救命稻草的感觉,但是张十六还是本能的用自己隔开了他和自家妙妙。顾寻川也习以为常,脚步不变的绕过了张十六,转而走到了妙妙的另一侧。   小姑娘开心的将自己另一只没有被兄长握住的胖爪爪递给顾寻川,顾寻川的掌心微凉,触到小姑娘的时候便只觉一片绵软的温热。   “小哥哥的手总是那么凉,娘说天凉了,小哥哥要戴手套的~”如今妙妙说话已经很是利落了,不复最初见到顾寻川那会儿的顿挫和含糊。   小姑娘的声音甜软,顾寻川“嗯”了一声,却将手心那软软的一团握得更紧了一些。他微微俯下身子,凑到妙妙耳侧轻声说道:“妙妙帮我暖。”   温热的呼吸扇动了微小的气流,妙妙只觉得自己耳侧一片痒意,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小姑娘笑了起来,用力的点头说“好”。   张十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莫名好气哦。想跟小川绝交一个时辰让他好好反省一下,当然绝交之前先把我家妙妙还回来。   顾寻川不会告诉顾云城的是,他所以答应参加这种活动,为的便是想要和妙妙腻歪一会儿。因为科考的缘故,张家家学已经停了几日了,他已经好久都没有真正的接触到他家小红鸾了。   虽然有水镜可以观看,但是看着影像哪里比得过如今能触摸到掌心的温暖?   将妙妙的小手放进掌心揉捏,一直到沾染上了小姑娘的温度,顾寻川都没有再松开自己的手。   自家妹妹被旁人牵在手里,骑马过来的张彦岳和张卿渊的面色骤然一僵。若非如今道路两边已经聚拢了许多围观的人群,张家的这两位兄长还真想撸胳膊挽袖子的去和顾家那小子好生掰扯掰扯。   可惜终归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张彦岳和张卿渊以及顾云城只能各自将那三个孩子抱起来放在马上。   就是这短暂的空档,顾寻川将准备好的一个小玩意挂在了妙妙身上。那是一个毛绒绒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小毛球。被当做玉佩一样上结络子,下饰流苏。火红的毛球被挂在了小姑娘的腰上,和妙妙雪白的外袍十分相称。   看着妙妙十分欢喜的模样,张彦岳终归无法说什么。只是在之后的游街过程之中,顾云城明显的感觉得到张彦岳在和他拼命地拉开距离。   顾云城:……不是全天下的人都觊觎你家妙妙的好吧?哎,虽然我那败家弟弟好像真的挺觊觎人家小姑娘的。好吧,你当我没说?_?   顶着自家弟弟“你不能骑快一点么”的目光,顾云城一边做出努力追赶张彦岳的动作,一边控制着身下的骏马放慢了脚步。   国师大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发觉的顾云城的小动作,顾寻川不觉皱了皱眉头。他额上系着纯色的红抹额,一头墨发用羊脂玉的发冠束起,并没有如同其他的孩子一样梳成发髻。此刻面容精致的小少年微皱眉目,不知怎的,顾云城骑着的那匹金国进贡的汗血宝马竟然四肢颤颤,也无需顾云城特地控制了,那骏马已然仿若被什么东西吓到,全然不敢往前了。   幸而顾云城御马的技术不错,他最先发觉了这匹马的不妥,用手中的马鞭抽了一下马屁股,好歹没有让这匹马停下脚步。   只是经过了这一出,顾云城和张彦岳的距离就更远了,顾寻川也再看不见他家小红鸾的身影。   前三甲锦城纵马之后要入宫谢恩,这个环节是不能带着家里孩子去的。一般这个时候,他们会将孩子放在宫门那里,让内侍照顾,等待各家人来接。   只是这短暂的空档而已,若是张彦岳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一定不会争这一时意气,偏要比顾云城骑快那么几步。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叔虐了喵喵,会被姑娘们打死么?   好吧,叔又不是禽兽,不可能会舍得虐喵喵的(?_?) 第29章 泥上偶然留指爪。   顾寻川在出门之前反复被顾夫人叮嘱, 寻常在家的时候他喜欢如何都可以, 可是在外面人多眼杂的, 那些“仙家”的小手段,还是不要显露在人前的比较好。   顾寻川做事何惧人言?只是顾夫人告诉他,若是他“国师大人”的身份暴露, 不说不能和张家的小妙妙如他所愿的青梅竹马的长大, 就连日后迎娶妙妙的时候, 张家妙妙的一众兄长叔伯能否放人都成了一个未知数。   有一种偏爱,是在混沌未开的时刻的。顾寻川如今虽然不解人间的男女之情, 但是他本能的不希望面对顾夫人所说的结果,因此他谨慎的应下了顾夫人的叮嘱,凡是有旁人在场的时刻, 他都会表现得和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知道这件事顾云城可能会哭, 但是他家幼弟所谓的“别人”,的确是将他划在这个范畴之内的。毕竟顾云城也不知晓他的真正身份, 与其在他面前露了破绽,引得他怀疑,还不若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将人瞒个彻底。   国师大人数年不理会人间尘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也是极为讨厌麻烦的。   顾云城的马出了一些状况, 它像是受了惊吓一般,随时都准备瘫倒在地上。君子有六艺,而骑术则在六艺之中,顾云城从小通习六艺, 骑术自然不差。若非如此,他恐怕要在锦城看热闹的人面前出一个大洋相。   只是饶是勉强让他骑着的那匹骏马完成了游街的任务,顾云城也落下了众人一大截。   张彦岳有些不愿意让自家小妹和顾家的那个臭小子接触,所以他刻意的加快了脚步。于是,顾云城和张彦岳一个快,一个慢,倒真的拉开了一些距离。   先顾云城一步抵达宫门,站在宫门口的也是一位在宫中十分得脸的公公。他将张彦岳引入宫中,言说圣上杏林有宴,请状元郎入宫赴宴。   这位虽然不是成帝贴身伺候的大总管,却也是在宫中混迹了多年的人物,待人接物自有自己的一套手腕。早在成帝派他出来迎接这文武的前三甲的时候,这位公公便已经将他们的家世打探清楚。不是说看人下菜碟,而是说他要通过这些大安未来的栋梁之材的身家背景推断他们带着的孩子的分量。   虽然都是一群不过五六岁,甚至会更小的孩子,可是保不齐就会有几个了不得的小主子。譬如这一次,那公公便得知,被状元郎抱在马上的那位张家十七姑娘,便是圣上亲封的锦鸾郡主。   说的不客气一些,十七姑娘家的兄长刚刚被圣上点为新科状元郎,可是到底还不曾委派官职,需要等杏林宴过后的第一次早朝,圣上才会为这六位状元榜眼探花拟定合适的官职。   所以,到目前为止,别看张家六郎七郎是状元和探花,可是他们两个一届白身,还真就没有锦鸾郡主的身份贵重。   毕竟,当年圣上为了应和那仙鹤童子的一句“贵不可言”,非但破格将妻妹封为郡主,而且还直接是位同郡王的超品长郡主。   所谓长郡主,可不是身为皇帝的第一个姐姐或者妹妹就能当上的,那需要正经的玉碟金印,需要皇帝敬告祖先,郑重册封。   按照成帝的话说,他的这位妻妹贵不可言,还真当就只有这超品的长郡主封号才能配得上仙家的那句“贵不可言”。因为牵扯到了算天塔,也因为成帝虽然看着仁厚,可是在朝堂之中素有威严,所以当年的册封一事任谁说都是“荒唐”,却偏生无人敢去阻挡。   虽说哪怕是寒门出身,状元榜眼和探花家中的孩子宫人也不会怠慢,但是那些勋贵人家的小主子,宫人终归要更小心一些才是。   譬如这一次被抱着打马游街的六个孩子之中,锦鸾郡主自不必细讲,恒川郡主的幼女、顾丞相家的幼子、还有镇国将军家的小孙子,这几个孩子之中哪个出现了问题,那他们这些底下伺候的人当真就不要活了。   那位公公亲自将一位位状元榜眼和探花引入宫中,而剩下的宫女和内侍则小心翼翼的照看着几个小孩子。   可饶是这样,终归还是出了岔子。   一个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款款而来,对围在锦鸾郡主和张家十六公子身边的两个小太监说道:“皇后娘娘想念弟妹,想先传召锦鸾郡主和十六公子入宫,两位公公将小主子们交给我吧。”   这个大宫女平日是在皇后身边贴身伺候的,那两位小公公也是常常能见到她的。见是她亲自来接,这两位小公公不疑有他,将三岁的锦鸾郡主和四岁的张家十六公子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妙妙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这个大宫女,小小的眉头皱起,显得她眉间的那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更加的鲜红。伸手攥住了自家十六哥的手,张家妙妙往后退了两步。   那宫女却迎了上来,站在张家两个孩子身边的小公公也不知道怎的,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他们眼前一黑,片刻之后却僵硬了身子,行动依旧,乍看没有什么和以往不同的地方,只是细看就会发现,他们双眸之中都失去了色彩,宛若一只提线木偶。   小十六也还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他一把将妹妹藏在了身后,张了张嘴刚想要喊人,却在香气入鼻的刹那也跟着眼前一黑,而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众人看来,是锦鸾郡主和十六少爷自己“走”上了那顶青色的小轿,可是事实上,两个孩子已然完全不能自控,只能被人控制着做出一个又一个的动作。   这顶青色小轿飞快的消失在了宫门的转角,李家的那个小姑娘心思聪慧,目睹了方才的全过程,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具体是什么,她却又有些说不明白。   目光落在方才张家的兄妹二人站过的地方,李家的小姑娘目光忽然一顿,落在了地上那个被人当做玉佩一般系了络子和流苏的红色毛球上。   李家姑娘往那毛球方向走了一步,继而脚步顿住,仰头去看照顾他们的那两个小公公。见那两个小公公并没有制止她的动作,李家小姑娘的胆子大了一些,又往那个毛球的方向动了动,然后停住,又继续偷偷看那两个小公公一眼。   如此反复多次之后,李家的小姑娘中终于凑到了那毛球旁边,将它捡了起来,放在手中反复端详。   她家教极好,虽然这毛球的触感绝佳,颜色又十分善良,简直让小姑娘爱不释手。可是这个李家的小姑娘却依旧没有生出“就这样据为己有”的念头,反而将东西捡了起来,准备等一会儿再见面的时候将之还给锦鸾郡主。   顾云城是这六个人之中最后一个抵达宫门的,一到了宫门,也不用顾云城伸手去抱,顾寻川干净利落的自己跳下了马背,他的目光在人群之中搜寻,准备确认一下他家小红鸾的位置。   忽然他动作一顿,有些不可思议的放出了神识——顾寻川眼睛比寻常修士的神识更有用,因为顾夫人的读作威胁写作警告的“叮嘱”,顾寻川已经很少在人前神识外放了 。   可是这次不同,他竟是感觉到他家小红鸾的气息变得淡了。凡人的气息变淡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此人和探测之人的距离变远,另一种则是此人命不久矣,生命的气息正在慢慢变淡。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顾寻川的心头便都是一紧。再也顾不上许多,顾寻川放开了自己的神识,开始寻找他家小红鸾到底在何处。   顾寻川的面上浮现出一抹他自己没有察觉,可是旁人却看得真切的苍白,而没有人看到的是,此刻顾寻川闭着的双眸已然变成了十分浅淡的金色。   神识在刮过一件沾染了妙妙气息的物件的时候顿了顿,顾寻川凝神细看才发觉那是今早他亲手给妙妙挂在腰间的。可是此刻,这一件顾寻川亲自做的腰间佩饰却被另一个人捧在手中。   妙妙是绝对不可能将自己送她的东西再转送他人的,那么一瞬间,顾寻川心中最后的侥幸也湮灭了。   他骤然将自己的神识放开,以皇宫为原点,一寸一寸的翻检着周遭的土地。在找到了一处之后,顾寻川抬腿就要往那里走去。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一会儿圣上找不见您不说,顾夫人没有见到你,岂不也是要担心受怕的?”在顾寻川身边照看的另外两位公公见顾寻川要走,连忙就上前去劝阻。   他们怎么可能拦得住顾寻川?只是那句“顾夫人”让顾寻川微微一顿。   看了一眼那两个小公公,顾寻川到底没有听他么二人的劝阻,反而一脸和他的年龄不符的冷静和命令,他说——   去禀报皇后和皇帝,妙妙出事了。   “轰”的一声平地一声惊雷,顾寻川口中的这个消息一出,就恍若一场风暴,即将席卷全城。   作者有话要说:  “拯救媳妇小副本正式开启。”国师加油啊。   喵喵【小可怜】: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期待国师大大英雄救美吧233333 第30章 水面初平云脚低。   顾寻川的异常举动被飞快的上报给了皇后, 因为出事的是张家的小公子和小小姐, 更有一位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 所以宫人再不敢耽误,无论顾寻川这样的一个“小孩子”说的话是真是假,他们都要如实而迅速的告知皇后娘娘。   张璨璨听了那大太监有些语无伦次的叙述之后骤然一惊, 那被指控说带走了张家的小公子和小小姐的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却到底是跟在皇后身边多年, 被皇后调|教得很好的掌事大宫女,她一叩到底, 却声音平稳的道:“婢子一直在皇后娘娘身侧,半步未曾离开,娘娘明鉴。”   “你若能拿到这么好的药, 本宫也断不敢再留你了。”张璨璨的指甲深深的刺入掌心, 一身明黄色的宫装上被撒上了点点鲜血。她走到那两个被带上来的小公公面前,手中端了一杯冷掉了的茶水, 猛的往那两人脸上泼去。   被冷掉的茶水一激,那两个小公公眸色骤然恢复了清明。他们两人先是茫然的对视了一眼,继而看清了眼前之人居然是皇后娘娘之后, 他们也慌忙的跪了下去。   再审问两人也是无益, 张璨璨努力稳定了一下心神, 连声吩咐道:“通知张家五爷,让他封锁锦城,禀报圣上,请他下搜查令。派一队人马去跟着顾家小公子, 请丞相夫人过来,本宫亲自跟她讲!”   张璨璨做事已然很有气度,可是方才到底有一瞬间她乱了分寸。作为一国之母,此事牵扯甚广,并非他们张家一家之事。且不说被搅了杏林宴,那些文武状元、榜眼和探花会如何如何,便是后来又无端被卷入的顾家次子,她也要给顾家一个交代。   毕竟,顾家寻川还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虽然在算天塔内长大,保不齐国师大人教给他了一些什么仙家手段,他若能找到妙妙和小十六,那自然是他们张家的大恩人。可是他毕竟也只是个孩子,哪怕是找到了妙妙,能够在皇宫之中公然掳人的人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手段,恐怕顾寻川一个孩童是招架不住的。   一时之间,张璨璨心头纷乱,整个锦城也更是因为这件事情而乱做了一团。   杏林宴是断然开不成了,张家光天化日的走失了两个孩子,这其中还有一个尊贵的锦鸾郡主。这杏林宴上,张卿渊和张彦岳如何焦急难耐自然不必细讲,其他几人虽然没有说些什么,可是面上也都显露出了一些焦急神色来——这幕后之人这般大胆,就连锦鸾郡主也敢公然掳走,那他们家的孩子在外面,岂非也是很不安全?   成帝也不曾想有人居然赶在皇宫之外公然就掳走孩子,更何况那两个孩子还是他的妻弟妻妹,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成帝惊怒之下命人将皇宫和锦城都围了起来,着人一寸一寸搜,定然要将两个孩子都平安带回来。   其实妙妙和她十六哥没有被带出很远,两个人被那青色的小轿带到了距离皇宫不远的一处偏僻宅子。那些人拎了拎妙妙细瘦的小手腕,轻声“啧”了一声,吐出了一串奇异的语言。   那是他们的母语,大意是“这么瘦这么小的一个丫头,手腕子还没有我手指头粗呢,哪有绑着她的价值?”   另一个人看了看那纤细的雪白手腕,也认同道:“一会儿随便吓唬她一下就成了,别太过了。保不齐这丫头日后会是……”   “闭嘴吧你。”这些人中年岁稍长的那个怒斥了一句,让这两个彪形大汉骤然收声。   接着,那年长一些的汉子取了一碗凉水,依次泼在了妙妙和小十六的脸上。冬日寒凉,妙妙的发髻里染了一些水,让她小小的身子猛的哆嗦了一下。这一下把那几个人吓了一跳,方才那个扮作是皇后身边婢女的女子走上前来,瞪了那人一眼,说出来的也是和他们一般的语言。   “他们中原人有多娇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哪能一整碗的凉水就往身上泼?”说着,女子从怀中掏出素帕,解开妙妙的发髻,按压着帮她擦拭着头上的水渍。   被教训了的汉子有些讪讪的放下碗,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个小姑娘让他想起自己养过的小猫崽,黄绒绒的一只,吹口凉风都要哆嗦一下,最后真的如同他们族中的老人所说的那样,没过几天就被他养死了。   自己不会也失手把这小猫崽……啊不,小姑娘弄死了吧?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那汉子也紧张了起来。   这个时候,被女人抱在怀里擦头发的小姑娘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在她睁眼睛的刹那,那女人小心的给她擦头发的动作变成了虚虚握住她的脖颈。方才还有些温柔的语调变得阴冷,用一口汉话,那女人对妙妙说道:“老实点,不然掐死你。”   妙妙眨了眨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转了一圈,在发现昏迷着的自家十六哥之后,她用奶白的小爪爪握住了那女人的一根手指,然后可怜巴巴的求她:“姐姐,妙妙想跟十六哥呆在一块。妙妙……妙妙害怕。”   抓着自己的小手柔软而又一点湿润,一点硬度也没有的嫩嫩一团。这是个再漂亮不过的小姑娘,乖巧的神情也让人莫名的心软。没有人能抵抗这样的妙妙,那女人也同样不能。   勉强撑着自己一张“凶恶”的脸,她脸上残存着的方才因为易容而造成的红痕就宛若两朵红晕,浮在她的脸上,将这份佯装的凶恶更加冲淡了不少。   干咳了一下调整自己的语气,那女人冷哼了一声,嘴里说着“麻烦死了”,可是却技巧性的将将妙妙从她自己的怀里“拎”了出来,往张家十六郎那里推了一下。这一下,那女人仿佛害怕妙妙会摔倒,所以她看着用了极大的力气,实际上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妙妙到了自家十六哥身边之后便跪坐好,而后将她家十六哥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她虽然年纪小小,可是姿态礼仪却是不差,这跪坐的姿势异常的标准,仿佛每根头发丝之间的距离都经过仔细的丈量。   世家贵女的金贵,不仅仅是她们自幼锦衣玉食,更是因为她们从小受到的教养,使得她们永远不会将自己的惊慌害怕和无措展露在人前,特别是那种可能是敌人的人面前。世家女,在面对危难的时候,要展现出不逊男儿的风骨,也要承担保护家人的责任。   这一点无论长幼,皆是如此。张璨璨如是,张妙妙亦然。   掩在宽大袍袖下的小手已经颤抖,可是妙妙却没有掉半滴眼泪。她不知道十六哥如何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才能救自己和十六哥,妙妙只是反复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慌,告诉自己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小女孩虽然没有哭,可是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这帮刀锋里滚过一轮的“绑匪”居然也心生恻隐,方才泼了妙妙一脸水的汉子干咳了一声,重新取了水洒在张家十六的脸上,这一次他没有泼整碗,看了一眼跪坐得端端正正的小姑娘,他回身用母语对方才那女子说道:“你再给她擦擦头发。”   那女人应了一声,只是还没有动作,便听见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短促有力,却能听出是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他们所藏身的这座荒宅来的。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拿上了手边的武器。   冲进来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深目高鼻,一双眼睛泛着一丝幽蓝,光线一变的时候,那种幽蓝又变成了像是饴糖一般的浅黄。   他的腰间挂着一把刀,刀身笔直更像是一柄剑,只是尖端处的弧度证明了这的确是一柄宝刀无疑。   他目光桀骜又带着一丝不屑,用刀锋扫过那些人,似有几分漫不经心。只是一柄杀过人的刀,哪怕刀身光洁得宛若寒冰,又似明镜,可是那血腥气却是洗不掉的。   这个少年的官话还有一些生硬,不过妙妙却听懂了。他说的是:“天子脚下,居然还有这种公然劫掠孩童之事?尔等想好怎么死的了么?”   “呸,黄口小儿,好不害臊。”和他相比,方才那几个还用母语的人的官话就流利了许多,那些人中方才捏妙妙手腕的大汉最先啐出了声,他手中是一柄九环大砍刀,同样是用刀,可是他的刀和少年的刀却仿佛是两种不同种类的兵器。   少年人并不多言,直接一个斜劈就向那大汉而去,周围的几个人也蜂拥而上,将少年团团围住。   似乎有人受了伤,妙妙闻到了一股似甜似腥的味道。她小小的一张脸更白了几分,攥着张家十六衣襟的手也渐渐用力。   “妙妙,不怕。”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小姑娘身后响起,下一刻,妙妙便被人捂住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深目高鼻的异族小哥哥,国师大人 ,你有危机意识不?   英雄救美这种事情都能被人捷足先登,你说叔该怎么说你【狗子脸】 第31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妙妙被人从身后捂住了眼睛, 一股熟悉的恍若冰雪, 又仿佛是娘亲让人新晒过的被子才会散发出来的香气的味道萦绕在妙妙身边, 让小姑娘在刹那之间就平静了下来。   她周身仿佛炸开的毛都被抚平,妙妙抓住那只捂着自己眼睛的手,没有说话, 而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顾寻川以往觉得自己这个比妙妙总是高上一头半的身子很是方便, 可以轻易的将小姑娘抱在怀里, 然后将自己的头下巴抵着小姑娘的脑袋上柔软的毛磨蹭。可是如今,这样堪称是“短小”的身子显然有些麻烦了。   顾寻川看了一眼还有些迷糊的张家十六, 又看了一眼长发尽湿的妙妙,他也顾不得什么是否会惹人猜忌了,顾寻川指间捏了一个法诀, 妙妙和张十六便和顾寻川一道消失在空气之中。   那边战意正酣, 几个围攻那少年的人多多少少都见了血,而那少年的胳膊上也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少年回身往妙妙方才所在的方向望去, 出刀的动作倏忽一顿。   这个时候,那个十分强壮的汉子挥舞着九环大砍刀,猛的向着那个少年砍去。那少年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 手中的长刀恍若无意的向着那个汉子一挥, 那看着十分巨大的九环大砍刀应声而断, 而少年的刀锋已然抵住了那汉子的咽喉。   那汉子一愣,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颗石子打中了喉咙。那颗飞来的石子同时也撞在了少年的刀锋上,将他的刀撞偏了一寸。那女子也不再恋战, 高声对同伙说了一句“走”,而后那几个人不再恋战,一同几个闪身,消失在了这座空宅之中。   深目高鼻的少年看了一眼方才小姑娘的方向,他轻啧了一声,转而也不顾刀上还沾染着血迹,直接将刀插入刀鞘,没有再在这座荒宅的屋子中停留,少年果断的举步往外走去。   外面的空气已经很凉了,少年俯下身去,从地上捻起一块指甲薄厚的小小碎冰,那碎冰一触到他的指尖便消融成了水渍,少年将那一抹水渍凑到鼻端嗅了嗅,而后他微微挑眉,并未言语。   鼻端的甜腻奶香淡到了虚无的地步,可是少年生长在十分严苛的环境之中,目力耳力乃至五感已经远远强过他人。这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没有逃过他的鼻子,那是从妙妙发端滴落的水,在这样寒冷的环境下冻结成了冰。   少年的唇边露出了一抹和他正气十足的脸并不相符的笑意,他微微勾了勾唇角,果断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以顾寻川的能力,他可以带着妙妙和张家十六遁走很远,但是在这个过程之中张家十六骤然清醒,意识模糊之中还挣扎着想要搂紧他家的小姑娘。顾寻川见张十六挣扎得的确厉害,而且他们一群孩子趁乱出了那座废旧的宅子还可以理解,可是直接出现在张家却有些说不通了。   于是,在距离那废旧宅子不远的地方,顾寻川将张家十六放到了地上,而妙妙,则始终被他抱在怀中。他并不害怕什么后续的危险,因为无论那些人会不会追上来,顾寻川都有能力对付。   顾寻川选择将张十六放下的地方是锦城西城的桃花林。那桃花林在夏季的时候枝叶繁茂,如今寒冬季节总也显得有些颓败。将张十六放下,顾寻川抱着妙妙在他不远处站定。   “一会儿会有人来接我们。”顾寻川用手一下一下的抚着妙妙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他的小姑娘。而他的这句话是对着张十六说的,目的是让他不要太过惊慌。张十六也不过是个孩子,顾寻川也不可能对他太过苛求。   张家十六郎直觉自己和幼妹逃出来的过程有些蹊跷,但是他谨慎的闭上了嘴巴,知道眼前并不是太过好的询问的时机。张家十六郎因为年纪还小的缘故,并没有如同是自己的几位兄长一样表达出对顾寻川强烈的排斥。   张家的兄长对顾寻川的排斥源于他总是喜欢凑到妙妙身边,而对于这位十分优秀的小哥哥,张家十六郎最先是崇拜,继而才是身为兄长的本能。眼下顾寻川忽然出现,拯救他们兄妹恶人于水火之中,在张家十六郎的眼中,他就宛若是大英雄一般的存在。   心里对顾寻川的崇拜越甚,所以在听到顾寻川的叮嘱吩咐之后,张十六乖乖的闭上了嘴,开始和顾寻川一道凝神静气的等待着。   顾寻川在等着皇后派过来跟在他身后的人。   他之所以选择了快“走”过来,是因为神识确定妙妙并无危险,为了掩人耳目,顾寻川还是让那些皇后派过来的人马能够跟得上自己。然而在顾寻川距离这座城郊的荒宅不远的时候,却骤然用神识看见了有人冲着妙妙脸上泼水的你一幕,他心头一紧,也顾不得身后的人会怎么想,直接一个瞬移,移到了妙妙身边。   索性皇后派过来的人马就在附近,顾寻川带着张十六和妙妙出了那个局势混乱的荒宅之后也没有转移出很远,而且顾寻川没有刻意抹去他们行动之间留下的痕迹,所以那队人马想要找到他们应当并不困难。   顾寻川的掌心氤氲出一团暖意,小心翼翼的贴在小姑娘湿漉漉的头发上,他的手一抹过去,小姑娘的头发便干燥了起来。那股热意又随着顾寻川的手向下,渐渐的蔓延到妙妙的四肢百骸。小姑娘方才一直神经紧张,这会儿在熟悉的怀抱之中,又妥帖又温暖,她不由的往顾寻川怀里蹭了蹭。   小姑娘披散着头发,一张小脸这会儿才有了一些血色,顾寻川轻叹了一声,在妙妙耳边低声哄道:“乖。”   将小姑娘抱得更紧了一点,顾寻川再次嫌弃了一下自己如今六岁孩童的身量。   他们还没有等到皇后派出来的那队人马,反而先等到了寻着痕迹走了过来的那个异族少年。   十四五岁的少年缓步走进了这片荒凉的桃花林之中,看见顾寻川的时候他并没有惊愕,反而目光直白的将顾寻川上下打量了一番。   顾寻川看起来有一些年幼,不过这少年的成长环境教会了他不要小看任何人,哪怕是几岁的孩童也可能有着致命的危险。更何况,一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谨慎以待?   顾寻川却连个眼神都懒得给那少年。   这世间之事没有能瞒得过他的眼睛的,顾寻川一看到此人就知道今日妙妙蒙难,缘由皆在此人。凡人的一点小心思而已,顾寻川等闲不会理会,但是此事牵扯到了他家妙妙,顾寻川冷笑一下——无论这人有着怎样的心思,他都势必要让他的那点儿痴心妄想……烟!消!云!散!   这异族的少年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在眼前这个孩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子傲慢。异族少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自己还是一副纯良的样子,因此不由有些惊诧于面前之人的态度。   他懂得利用一切资源。这“一切资源”之中自然包括自己那张很有亲和力,也很正直的脸。寻常时候这张脸总是无往不利,可不曾想今天却会遇见不买账之人。   不过他的目标也不是顾寻川,很是分得清主次的少年很快移开了自己落在顾寻川身上的目光。看向了被抱在怀里的小小一团,少年走上前去,伸手就要摸一摸妙妙的脑袋。   他的手是被顾寻川挥开的。那少年分明没有看清顾寻川是如何动作,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手很疼。那简直抵至白骨的疼痛,不似孩童的力道,甚至……不似人能达到的力道。   少年的面色骤然苍白了几分,他低下头去反复确认自己那只手的存在,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小惩大诫。没有下次。”顾寻川抱着妙妙,将小姑娘的脸按入自己的胸膛,不教这人看到妙妙哪怕一指甲盖的肌肤。他的声音冷然如雪,合着寒冬的风,让人无端的打了个哆嗦。顾寻川顺便侧身到了张十六面前,同样将人护在身后,不给那异族少年接近两个孩子的机会。   分明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比被绑来的那两个也没有大上多少,可是那异族少年舔了舔自己并无任何伤痕却疼痛难忍的手背,却骤然有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听见了整齐的脚步声,异族少年眸光一闪,他露出还流着血的手臂,脸上换上了一种十分委屈的神情。   “喂,好歹我也救了你们吧?还受了伤呢,恩将仇报是不是也要有个限度?”   林间空旷,少年的声音传了很远,恰然落在了带队而来的张家五爷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大大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jpg   异族少年: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那小姑娘的救命恩人,不接受反驳,反弹反弹~~~   国师大人:喵的智障。   妙妙:小哥哥的怀抱超温暖的,像娘亲一样。   国师大人:乖,去掉后半句。 第32章 不知转入此中来。   张家五爷看见的便是一个手臂正在流血的少年, 不过无论那异族少年还是顾寻川, 张家五爷都没有探究的兴趣了, 如今他提刀带人匆匆而来,眼中唯一能够看见的便是自家妙妙的小小身影。   他们家从来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如今委委屈屈的缩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简直让张家五爷的心都要揪起来了。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顾寻川面前, 张家五爷伸手就想要将妙妙从他的怀里抱出来, 而顾寻川侧身避开了张家五爷伸出来的手,妙妙也似乎察觉到了顾寻川动作, 转而更往顾寻川的怀里依偎了进去。   张家五爷轻轻的拍了拍妙妙的后背,平素都是气震山河的语调此刻也变得温柔了几分。张家五爷轻声的哄道:“妙妙,是五叔, 不怕了。啊, 咱们不怕了。”   跟在张家五爷身后的副官脸色有些微妙,他看了一眼用蒲扇大的手拍着小姑娘的后背的自家将军, 只想要对他说一句——哎呀我的将军哎,怕的不是十七小姐,而是您吧?您自己看看, 要是妙妙小姐再寻不到, 你是不是就要哭出来了?   张家五爷会不会哭出来这件事情尚无定论, 但是妙妙抬头望了一眼她家五叔,小姑娘一直紧紧的握住顾寻川衣襟的手这才缓缓松开,向着张家五爷张开了小手,妙妙软软的喊了一声“五叔, 抱~”   这一声,听到的人就没有不心软的。   顾寻川叹了一口气。他仿佛晚来了一步,所以永远无法和妙妙的亲人争持。至少在现在,比起他来,还是这个孩子的家人更能让她有安全感。顾寻川想要成为妙妙心中最重要的人,可是这需要时间。   而他,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   没有如同以往一般使一些小心思和小计谋将妙妙留在自己的怀里,顾寻川的手向前一递,将妙妙直接送到了张家五爷的怀里。他的动作太过果决,以至于让张家五爷怀疑这是个假的顾寻川——毕竟以往的时候,这个人和他们争夺妙妙,可是从来都不遗余力的。   不过无论顾寻川的反应是如何,张五爷还是将小姑娘妥帖的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妙妙实在是小,如今她的一头长发散落,就更显得这个孩子弱小可怜。张家五爷蒲扇似的手几乎可以将小姑娘整个托起来,而事实上,张家五爷也的确是这般做的。   一直到将小侄女抱在怀里,张家五爷悬着的心才算是终于落到了地上。   顾寻川看着妙妙一脸安心的模样,他抿了抿唇,对张家五爷说道:“方才的那些绑匪被困在了东面,去抓。”   那自然是顾寻川一个小小的手段,他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更何况那些人曾将意图伤害妙妙。此次顾寻川将他们这些人用术法困在那座荒宅的不远处,这些人哪怕是走到筋疲力歇,就会颓然的发现,自己最终回到了原点。而对于术法之外是人来说,抓捕这些被困在术法之中的人,简直就有如探囊取物,没有半点难度。   到底是国师大人亲自设下的阵法,又有张家五爷亲自带着人去抓人,不过是片刻功夫,那些绑匪便被真正的五花大绑,带到了张家五爷面前。   一直到这个时候,看着那串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绑匪”,方才手臂上血流不止的异族少年先是脸色大变,可是须臾之后,他渐渐恢复了平静。手指在上臂的某一处隐蔽的点击了一处,他的手上瞬间涌出了大量的鲜血。空气之中的血腥气越发的浓烈,简直到了想要止都止不住的程度。   在众人眼中,那便是救了十七小姐的壮士有些身体不舒服。站在他身边的兵士连忙对他说道道“小兄弟,我看你也受了伤,现在可是哪里不舒服?”   异族少年摇了摇头,可是旋即他便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接着整个人都是天旋地转。虽然摇着头,可是下一刻,他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一般,“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顾寻川像是看穿了一切一般的看了一眼那个一言不合就晕过去的异族少年,他也没有多言,反而沉默的站在一旁。   张家五爷见到这幅场景,便让身后的副将上前查看一番。那副将不懂医术,可是却见多了战场上的各种伤口,稍微查看了一下少年的境况,那副官松了一口气一般的对张家五爷道:“将军放心,这个少年只是失血过多,以至于昏厥,他身体素质不错,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既然这少年终无大碍,张家五爷也便放下心来。可是他到底是保卫京畿多年的将军,一点对于异族之人基本的警惕还是有的,眯着眼睛打量了一阵这个少年,张家五爷道:“这是哪里的人?”   “看他的打扮应该是戎族人,而且据末将所知,戎族正有使者团上京朝拜,根据这少年的衣着和年龄,末将推测,此人极有可能是戎族的三皇子陆戎。”张家五爷身边的另一位副将很快开口如是说道。这位副将的功夫说是稀松平常都是客气,他的功夫不行,可是脑子却十分好用,所有的人物资料只要他见过,就总能和真人一一对应。   锦城每年来朝拜之人不知反几,那些异族被大安弹压六百年之久,讨好之人有之,暗藏反心之人已有之。所以面对这些各怀心思的异族人,大安守卫锦城的人员总要格外的小心,一一排查。   张五爷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道:“陆戎?他怎么取了个汉名?”   戎族的姓氏繁多而冗长,不过再如何的繁多,终归不会有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皇子用大安的姓氏的。   那副将低头思索了一阵,转而答道:“五十年前我大安曾与戎族通婚,洛阳侯家的郡主下嫁戎族汗王,洛阳侯姓陆,若是郡主思乡,为孙子中特别宠爱之人取一个汉名,为是有可能的。”   五十年前的大安远不如如今这般强盛,国力不够强盛的时候,使用贵族女子下嫁作为外交手段也是无法避免的。而洛阳侯……张家五爷恍惚想起,他娘想在说起这洛阳侯府还是一副“败军之将,何以言勇”的态度,仿佛那位洛阳侯家的郡主,似乎是喜欢过他爹?   这种长辈的往事,张家五爷再不敢深究,打了个哆嗦,张家五爷抱紧自家小妙妙,吩咐手下将少年和那群“绑匪”一并带回宫中去,听侯圣上发落。   顾寻川自始至终都沉默的跟在张家五爷身侧,张家五爷的步子迈的很大,张十六被他手下的一名副官抱着倒是不打紧,不过顾寻川若真是一个六岁的孩子,那追起来恐怕就有些吃力了。   不是张家五爷恩将仇报,而是在争夺妙妙的战争之中,他已经习惯用这种态度对待那个总是抢走妙妙注意力的臭小子了,以至于如今刚刚在顾寻川的帮助下寻到妙妙,他反手却是一个……咳,恩将仇报。   等到张家五爷发觉不妥,想要放慢脚步等等顾家那小子的时候,却发现顾家那小子跟在他身后好好的,姿态莫名的从容,半点也不见吃力之相。张家五爷默了默,像是赌气一般的更快走了几步。   “咱们将军走这么快,是为了给圣上报个平安么?”他的一个属下悄悄对自己的同僚问道。   “要是让五爷亲自过问这些事,咱们这些当下属的都直接回家种地去得了。”他的同僚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早在找到十七小姐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有弟兄去给出门找十六少爷和十七小姐的人马报信了。   那下属有些不好意思的为自己的见识短浅挠了挠头,旋即他还是有些觉得奇怪,所以鼓起勇气继续问道:“那咱们将军为什么……不骑马?”   哎呀我的将军哎,您是骑着马来的,找到十七小姐和十六少爷的确是个值得激动的事情,但是您这也太激动了吧?说好的沉着冷静,临危不乱呢?   那属下被同僚的问题弄得一僵,末了,秉承着“将军英明神武形象不能崩”的原则,那下属终于憋出了一句“将军这是在修行,要不为什么人家是将军呢,看看人家,时时刻刻都在练功,再看看你,将军一不督促你就懈怠了吧?今天的负重十里你跑了么?挥刀一千下你练了么?你……”   一开始发问的那个下属连忙讨饶,找了个借口便溜了。剩下的那人暗暗松了一口气,为自己给自家将军保住形象而点了一个赞。   不多时候,众人押解着那些劫匪进了宫,进宫之前,因为有人说那些劫匪身上有外族秘药,因此这些人不但被搜了身,还被扔进水里泡了许久才捞出来。   与此同时,那昏迷过去的戎族三皇子陆戎,也慢慢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大大马上就要怼陆戎啦。   毕竟国师大大已经看穿了一切。 第33章 风急天高猿啸衰。   陆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并不意外的看见大安的皇帝和皇后端坐在高堂之上, 只是周遭的环境还是让他有些惊诧——他设想过许多自己会身处的地方, 无外乎是被人奉做座上之宾,亦或是沦为阶下之囚。   而无论是前者或者后者,他终归不应该被一群人, 特别是这群人之中还有妇人围观的。   陆戎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 恍惚之中有些分不清如今的境况。身下是冰冷的青砖地, 陆戎的心向下沉了沉。   抛开那群围观他的夫人,现下的情况终归是可以划在“糟糕”的范畴之内的。陆戎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失败了。   可是他告诫自己不能慌,越是这样的情况, 他越是不能慌。   稍稍低垂了头, 陆戎借着这个动作让自己调整了一下表情,而后他抬起头去, 冲着端坐在高堂之上的帝后二人行礼,道:“参见尊贵的皇帝陛下,还有他唯一的妻子, 皇后娘娘。”   这话说的很是不伦不类, 皇后是皇帝的妻子不假, 可是却没有人会特地提起这一点。而陆戎偏生提起了,而且混在他有些异国风情的口音之中,居然并不显得突兀。   无论如何,明轩的确是被他这说法讨好了。因为方才他家璨璨摆出一脸严肃的神色, 所以成帝也跟着紧绷了整张面皮,这会儿却是有些绷不住了。   抑制住自己嘴角的笑意,成帝严肃道:“陆戎,顾家小公子指认你是绑架锦鸾郡主的幕后主使,你可认罪?”   陆戎抬眼看了一眼顾寻川,如今顾寻川的手被顾夫人拉住,顾云城也一脸紧张的站在顾寻川的身侧,看见陆戎望过来,顾云城十分凶狠的又瞪了回去。   顾夫人和顾云城的侧重是有些不同的,顾夫人是因为知道妙妙在自家儿子心中的地位,所以紧紧的拉住顾寻川的手,防止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国师一怒,后果到底会如何,就连知道顾寻川真正身份的顾夫人和顾丞相都不敢想象。   而顾云城则是因为自家幼弟无端被牵扯进这件事情来,非但一人帮助张霖将军擒获绑匪,而且还在这些人手中救出来了张家的十七姑娘,这其中的种种凶险,居然要自己的幼弟这样不足七岁的孩子独自去面对,顾云城简直有些不敢想象。   而如今他家幼弟毫无到底的指认这戎族三皇子陆戎便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周遭人都是将信将疑,而顾云城则帮亲不帮理的将陆戎认定成了坏人。而这个坏人还敢瞪他家小川,顾云城当然要帮着幼弟狠狠的瞪回去。   所以,对面那男的对我抛媚眼是什么意思?   陆戎打了个哆嗦,迅速的别开了目光。   也不怪陆戎会误会,毕竟顾云城一惯君子端方,待人接物自有自己的分寸和品格,很少有这样无礼的怒视旁人的时刻,技术并不成熟,以至于顾云城自以为十分凶恶的“怒瞪”,在陆戎看来却更像是……暗送秋波。   若非顾云城生来一张十分严肃的面皮,陆戎还这要以为自己遇上了来之前祖母对自己讲过的,大安所谓的好“南风”之人了。   此南风非彼南风,并不是指自然界之中存在的风,而是因为男男之事兴起于大安江浙一带,因此为“男风”取了一个雅称罢了。可是再雅称,那也掩盖不了它的本质。   陆戎倒不是歧视好南风之人,在戎族之中,男子若是彼此欢喜,那就宰一头羊,请周围的朋友吃上一顿,在这些朋友的见证之下结成契兄弟也就是了。   可是陆戎不好此道,因为他生的最像他大安远嫁过来的祖母,比之戎族人更有几分清秀,所以也曾有男人对他表示过爱慕。当时他年纪小,那男人被拒之后想要硬来,结果被当时便已经刀法了得的陆戎一通好揍,小半年都不敢见人。   顾云城不知道这其中关节,还以为陆戎别过脸去是因为被他威慑到。用一张面瘫脸艰难摆出得意的神情,顾云城暗搓搓的向着他家幼弟邀功。可惜顾寻川的目光一直落在张家大夫人怀里的那一小团,对他家兄长根本就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顾云城:QAQ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喂,你倒是过来哄哄啊!!!   你又不是张妙妙,到底哪来的自信让顾寻川去哄?于是就这样,来自兄长幽怨的目光就彻底被顾寻川无视了。   陆戎在明轩面前明显的走神。明轩算个好脾气的君王,不过自己的臣子走神便罢了,若是一个小小的外族皇子都敢对他如此不敬,那大安也就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六百年来的此间雄主了。   明轩轻咳了一声,他身边的大总管云海公公便喝道:“大胆!圣上问话,安敢如此不敬?”   陆戎飞快的收敛心神,而后用那双看不出到底是深蓝还是琥珀色的眸子看向了被张家大夫人抱在怀里的小妙妙。此刻小姑娘已经被罩上了一身红色的斗篷,帽子上围了一圈长长的狐狸毛,将她的整张小脸都埋了进去。   陆戎将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而后轻声对皇帝说道:“如果救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也是罪过的话,那么戎罪孽深重。”   明轩难得的被陆戎的话弄得一愣,继而失笑,摆手道:“妙妙还小,还不是听这种花言巧语的时候。”   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皇后的手,明轩叹道:“璨璨,我原来希望咱们有个女儿,如今看了妙妙,似乎还是生儿子省心些。咱们的小公主若是像你,或者是像她家小姨,可如何是好?”   张家璨璨横了明轩一眼,似真似假的说道:“能让人在你家门口被人掳走,当姐夫已然是不合格了,当爹难道就能有质的飞跃?”   搁在以往,张璨璨就是再气再急,也不会有如此尖酸刻薄的时刻,可是如今牵扯到了她近乎是抱着长大,当闺女养的妹妹,张璨璨还能和明轩这样半真半假的说笑,已然是看在一如夫妻百日恩的份儿上了。   明轩自知理亏,连忙去做正事。转而望向了顾寻川,明轩道:“顾寻川,你缘何说陆戎他是掳走锦鸾的凶手?”   这种场合,称呼女子名讳还是以封号居多,不过三年前张家的十七姑娘的“妙妙”之名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倒也无需忌讳。   顾寻川平静的看了明轩一眼,声音虽然带着孩童的脆嫩,却又有一种异样的沉稳。他脑后的发带随着风微微起伏,竟让这小小的孩童多了几分仙骨。   顾寻川一字一句的说道:“他就是。”   时间的善恶黑白早已呈现在顾寻川眼中,任何人也别想将任何事瞒过他去。顾寻川的指认一个人并不需要理由,因为他就是正义本身。   可是,如今他并非国师大人,而是顾丞相的幼子顾寻川,所有他说的话,也并非是人人都相信的。确切的说,因为他看起来太过年幼的缘故,这般黄口小儿说的话,不信的人才是大多数。   明轩也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想要让顾寻川拿出证据来。   而被指认的陆戎也轻松的笑了,他耸了耸肩膀,对顾寻川说道:“原来这位小公子的指控,半点证据也无。”   这话尤有一些未尽之意。顾寻川“年幼”,信口胡言事小,可是成帝偏听偏信,宁可相信一个六岁孩童的话也不肯听陆戎一国皇子的辩白,这就有些不成体统了。若是陆戎有心,甚至可以接着此事,给成帝、给大安扣上一个“恩将仇报”的罪名。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作为现场的第二个目击者,张家五爷刚想要说话,却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初时很小,随着众人安静了下来,这声音才渐渐的回响到了他们的耳边。   那是一段十分晦涩的语言,小姑娘说的有些费力,但是她的每一句话说的都很清晰。一些大臣还有些不明所以,陆戎却终于变了脸色。   在妙妙说到了第三遍的时候,朝中大臣终于有人嚷了起来:“是戎族话!这肯定是戎族话!”   那人一嚷嚷,陆戎的面色终于凝重了下来。这个时候,朝中的几个通晓戎族话的大臣纷纷站了起来,开始帮着其他大臣与当今帝后翻译锦鸾郡主忽然蹦出来的是这串戎族话的含义。   那些劫匪以为小姑娘不可能懂得他们民族的话语,所以每次在她面前商量。他们也以为是这孩子刚醒的时候迷迷糊糊,却没有想到,哪怕不知道他们话语之间的含义,这孩子却可以将他们的话记得一丝不差。   妙妙说完了便示意自家娘亲放自己下来,挪到了顾寻川身前,小姑娘看着众人脸上飞快变化的神色,最后还是默默的捉住了顾寻川的手。   “小哥哥,我会保护你的,不让他们欺负你。”小姑娘一字一句,说得居然有几分慎重。   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英雄救美,美人也是可以救英雄不是?   所以这一章,真正帅起来人的人是……妙妙。   熏疼被当作是男风的顾大哥一秒。 第34章 春酒杯浓琥珀薄。   这天底下, 有许许多多的人祈求过顾寻川的保佑, 但是像是小姑娘这样信誓旦旦的要保护他的, 对于顾寻川来说也是十分新鲜的体验。他原本因为旁人的质疑而有些淡薄的怒意,现下也都被倾倒了干净——那怒意的确称不上是浓厚,毕竟若是换一个角度, 一个寻常人也不会因为蝼蚁的质疑而生气的。   一双小儿女的动作很快就被嘈杂的人声掩去, 那些围观的张家人和朝中的大臣一时之间有些引论纷纷, 不过他们的议论也都很快停止,一行人抬眼望着成帝, 等待着他的决断。   成帝清了清嗓子,先是对太医院的太医问道:“太医可查出来了那内侍中的是何种药物?”   统领太医院检测那药物成分的是老太医是张家老太爷的故友,此次听闻老友的心肝宝贝小孙女走丢, 年近八十, 已经告老的老太医主动请缨,带着自己的一众徒弟将那药物成分查了个彻底。   如今成帝问起, 老太医自然据实以告:“回禀圣上,这药是柏一族的秘药,相传可控制人身体。事实上却也没有这么神奇, 只不过是一种让人依靠残存的本能活动的另类一些的迷药罢了。”   “柏一族, 它们距离我戎族何止万里, 我陆戎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能弄来柏一族的秘药。”此刻虽然被众人,特别是张家人用眼光质问,可是陆戎却神色轻松。那用来控制两个内侍的秘药的确产自柏一族, 但是正是因为产自柏一族,所以才更和他没有干系。   陆戎明白,只要自己不说,这屎盆子总也该扣不到他的脑袋上来。   没错,这一切都是他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之所以说是一场闹剧,是因为这其中并没有掺杂这他自己的野心。他出身戎族,戎族国土地域复杂,人员错综,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长大,陆戎过早的学会了一切都倚靠自己,而非对他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所以演了这么一出,目的是为了想要“英雄救美”。他想要去娶皇后的这位妹妹,也就是是大安的锦鸾郡主,便势必要弄出一些前缘来,陆戎倒是不指望他能一举求娶成功,不过是想要以此和那位锦鸾郡主扯上一些瓜葛罢了。   他今年十四岁,锦鸾郡主只有三岁,虽然大安总是习惯于将女儿嫁给比之大三四岁的男儿,可是陆戎到底年纪太大了一些。这是陆戎的劣势,他从一开始就看得清楚明白。作为最受戎族的王看好的继承人,陆戎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其实是劣势,不说“戎族三皇子”在大安是否算是尊贵,但凡是有些政治眼光的人都应该明白,陆戎的这个身份就意味着,如果张家妙妙肯嫁给他,那么势必要跟他一道回到遥远的戎族。因为陆戎并非寻常的戎族皇子,他更是戎族未来的王。   可是陆戎并不为此着急,他的确是没有办法留在锦城,张家的长辈也不会愿意张妙妙远嫁。可是……若是那个小姑娘愿意呢?那些对她宠爱殊甚的长辈是否会忍心违背这个姑娘自己的意愿?   陆戎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祖母是个美人儿,而他很好的遗传了祖母的七成相貌,剩下的那三成则是戎族人特有的高鼻深目,为陆戎的这张脸更添了几分英气。粗犷和斯文这两种相貌在他的脸上融合,更显出陆戎的几分特有的清隽来。   陆戎是不吝用自己的脸当做武器的,而所谓的“英雄救美”,便更能将这张脸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毕竟,长得美或者丑,那就是“奴家愿以身相许”和“壮士大恩,奴家来世当牛做马定当相报”的区别。   陆戎想要娶张妙妙,并非为了她洗三那日,那“贵不可言”的神仙批命——将自己的富贵荣辱系在女人裙带上有什么意思?若是陆戎有一日沦落至此,他羞也羞死了。他所以苦心孤诣布下这么个局,事实上是因为……这是他祖母的愿望。   陆戎的娘去得很早,他是被他的祖母养大的。渐渐年迈之后,他祖母对他说话的时候也便越轻松恣意。她并不避讳的告诉陆戎自己对他祖父的不喜欢,对陆戎谈起自己的少年伊辰,谈起让她魂牵梦萦了大半辈子的张家儿郎——当然,现在应该叫“张家老太爷”了。偶尔也会谈起那位让她第一次体会到失败的滋味儿,却讨厌不起来的张夫人。   陆戎很小的时候就对祖母口中的人和事有些模糊的向往。戎族并不太平,戎族的皇室更甚。戎族的王像是养蛊虫一样养儿子,在陆戎的成长环境中,兄弟构陷,骨肉倾辄,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陆戎根本不敢想象,一个儿子那样多的家族,居然会那般的和睦。   如今他的祖母的身体越发不好了,陆戎灭掉了几个强有力的兄弟,得到短暂的喘息时间的时候,开始想着帮祖母实现愿望。   临行前,陆戎握着祖母的手,问她道:“祖母,你想有一个拥有张家血脉的曾孙么?”十四岁的少年偏了偏头,难得有些羞赧的补充道:“嗯,或者不止一个,而是会有很多个。”   他的祖母睁大了眼睛,全然的不可置信。毕竟“张家无女”是整个锦城都知道的事情,多少母亲都会跟自家闺女念叨,说“又不是嫁进了张家,你抓紧生个儿子才是正经事。”   陆戎有些得意的冲着他的祖母笑了笑,露出一颗小犬牙,而后才道:“张家有女儿啦,还是两个。不过大的那个嫁给了大安的皇帝,现在已经有三个小崽子了,小的那个才三岁,我把她抢来,让她日日逗祖母开心,长大之后再给我生几个娃娃,让那一连串的小萝卜头都围在祖母身边,好不好?”   陆戎的祖母原本有些虚弱,此时却被陆戎逗笑了。她做起来用手指戳了一下陆戎的脑袋,像是他小时候犯了错误的时候那般对他训道:“也是不要脸了,我方才可是听见你说了,人家女娃娃才三岁。”   “拐过来咱们养就是了,养大了再生。”陆戎说得一派云淡风轻,绝口不提仅仅为了和张家妙妙扯上一点关系,他便费了多大的力气。陆戎攥着他祖母的手微微用力,他的脸上难得的流露出几分少年稚气。   用头在他祖母的膝盖上蹭了蹭,陆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住自己的哽咽,调整好情绪,陆戎对他家祖母说道:“所以啊,祖母你要长命百岁,要给我带大小娃娃的。”   陆戎的祖母含笑应允。那个时候她只以为是自己从小养在身边的孙子在逗自己开怀,是绝然没有想到,陆戎居然真的到了大安,却实行他的那个所谓的“拐带童养媳”计划了。   陆戎一惯谋而后动,早在他行动之前,他便已然想好了诸多为自己开罪的借口。如今不行被俘,陆戎也能平静的为自己开脱。   戎族和柏一族的确相隔千里,那用来控制内侍的秘药也的确产自柏一族,陆戎一脸问心无愧一般的轻松闲适,就连方才都怒视着他的张家夫人们都有些疑心是否是自己判断有误,冤枉了这位了。   只是陆戎算无遗策,却到底少算了一个人。   端坐在高堂上皇帝看似一直漫不经心——比起寻找幕后元凶,这位皇帝陛下似乎更乐忠于他的皇后的指甲。张璨璨会一些武艺,并不会将手上的指甲留得长长的,也便更不会在上面浸染丹红朱蔻了。   可是她的指甲干净整齐,似乎是巧手的宫女的修剪手艺。可是在帝后身前伺候的人都知道,他们皇后娘娘的指甲,是皇帝陛下亲自修剪的。   璨璨的指甲又有些长了,想到自己背后的那些小猫爪子一样的抓痕,成帝不由有些心猿意马。   张璨璨一打眼就知道这人在想些什么,她伸手是掐了一下皇帝的手背,示意他正经些。   成帝:今天的璨璨养分已经补充~一日吸璨,终身想璨嘤嘤嘤。   眼神瞬间失去了温度,成帝的目光从皇后的指甲转移到了陆戎的脸上。看着陆戎一脸的理直气壮,成帝忽然开口道:“呵,那柏一族的舞女不正是你娘?”   陆戎的出身并不光彩,时常被他的兄弟嘲笑低贱。只不过嘲笑他的兄弟都已经再也说不出话了便是。   他张了张嘴,正想要辩驳,却听见明轩冷笑一声,而后道:“此事和你无关也好,来人,将那些劫匪带上来,一个一个的剁掉指头,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由着他们伸爪子的!”   闻言,陆戎的面色终于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章叔开了一辆婴儿车,姑娘们看出来了么?   以及,从这章来看,陆戎也不算是十恶不赦的吧,总觉得他男二的地位岌岌可危呐。 第35章 冰浆碗碧玛瑙寒。   一干人被押上了大殿, 妙妙抬头望了一眼, 那几个人正是绑了她去的那几个。有些怕怕的将头埋进身旁的小哥哥怀里, 妙妙有些紧张的握进了顾寻川的手。   这个小姑娘啊,自己分明就怕的不行,可是偏偏方才却要勇敢的挡在他的面前。顾寻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伸手将这小小一团抱进了怀里。他用了一些力道, 与让这孩子感觉到疼也只有一线之隔, 却是将自己和妙妙紧紧的贴在一起,恰好就是让妙妙最为安心的姿态。   可是这孩子的害怕是真实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 就显得那些因为自己的目的而去算计、去伤害这个小姑娘的尤为可恶。第一次,哪怕是自家孩子被另一个“破孩子”抱在了怀里,张家的兄长们也没有将怒火都集中在顾寻川身上, 他们只是攥紧了拳头, 对这幕后真凶的怒意更深了几分。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他们家妙妙何其无辜?   那些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一些伤, 是方才和陆戎打斗的时候留下的痕迹。成帝看着那些身上挂了彩的人,一双眸子之中没有什么温度。他勾起唇角,有些嘲讽一般的说道:“戎族最英勇的将军和他足智多谋的军事, 再加上一个戎族未来的继承人三皇子陆戎, 朕真是有些不想放你们回去了呢。”   戎族和大安并无战事, 一向相安,就连边境的摩擦都没有。这当然不是戎族人纯善,只是一百年前戎族和大安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戎族大军近乎直破锦城, 若非国师在最后关头及时出手,一人挥退数十万大军,大安在百年前便要国破了。   而那一次在胜利边缘的戛然失败,让戎族一直消停到今日。虽然如此,可是大安和戎族的关系始终是有几分微妙的。   陆戎知道,成帝的话不是玩笑,如今他们落入此人手中,真的有可能有去无回——他自己尚且安全,只要咬定了此事和自己无关,成帝也没有证据,便不好公然扣留戎族皇子,特别还是拥有继承权的皇子。可是那些随他而来的忠心耿耿的手下便不好说了,陆戎和这几人出生入死,情谊深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若是这几个他最信任和亲近的人他都护不住,日后还有谁敢效忠他?   失策了。   只不过绑了一个小姑娘而已,陆戎最初的时候还真没有觉得这是多么需要慎重的事情——不说他没有打算直截了当的带这个小姑娘回戎族,而是打算徐徐图之,让大安的皇帝和这小姑娘的家人都心甘情愿,就是他直接将人掳了回去,又有什么难的?   说到底只是也三岁的奶娃娃罢了,他回去养几年,保证让这小姑娘忘了锦城的一切,对他全心全意的信赖甚至倾慕。   只是陆戎没有想到,一件哄他生病的祖母开心的“小事”,居然会横生出这样多的枝节,以至于他们一干人都陷入了这样被动的境地。   而这一切的变故,是因为……那个顾家小儿?   陆戎自己六岁的时候就已经第一次杀了欺辱他的人,所以他并不小看任何孩童。目光落在顾寻川身上,陆戎眼中多了一抹探究。   顾寻川平静的看了回去。他对陆戎没有太多特别的感觉,事实上,他对这世上除了妙妙之外的所有人都没有特别的感觉。可是在感觉到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在瑟瑟发抖的时候,顾寻川第一次对一个凡人产生了“嫌恶”的感情。   他生于大荒,世人称他为“白泽”,将他奉为祥瑞。世人以为他公正、平和,甚至可以成为国家的保护神兽。可是顾寻川知道,自己是经历了洪荒的残酷相争,更在洪荒倾颓的时候硬是融合了半个天道,踩着无数的鲜血和死亡,这才走到了今天的。   他不是祥瑞,也不会保佑世人。这世上能够动摇他的东西不多,可是能够打动他的,他总是要将之放在心上。   神兽白泽是后人为他取的名字,顾寻川则是他自己为自己取的一个代号。六百年的光阴太久,顾寻川忘了自己为何会在大安的算天塔内停留这么久。他还能记得之前自己从洪荒开始就四处漂泊的日子,偶尔还会想起老友和过客。顾寻川也会偶尔怀念自由自爱四处游荡的时光,不过冥冥之中却又有什么东西羁绊住了他的脚步,让他在此间流连不去。   如今看来,他大概一直在等一个人吧。从察觉到自己的红鸾星动开始,顾寻川就渐渐有了寻常人的欢喜、嗔怒、惊慌和欣然。他在这里等了六百年,终于等来了张妙妙,于是之前所有的等待,都在那一刻有了回报。   “乖。不怕。”   在我的怀里,妙妙,你不要害怕。   顾寻川在小姑娘的耳畔轻声低语,虽然并不熟练,可是他真的是在浸满了温柔的哄。   知道小哥哥为自己担心了,妙妙用了的点了点头,有些尖尖的下巴轻轻的磕在顾寻川的锁骨上,只是那只握着顾寻川手指的手却是一直不肯松开的。   成帝也看到了顾寻川和妙妙的场景,心里暗自腹诽了一下这小子这么小居然就知道占人家小姑娘便宜了,却又升起一点同病相怜和艳羡交加的感情。   人有的时候是很奇怪的生物。自己受过的苦,有时候会心理失衡的想让另一个人也一样一样的来。譬如他为了娶璨璨而受到的那些折腾,成帝也有的时候会坏心思的希望顾家这小子为了娶妙妙而一样一样的来。   可是另一方面,人性本善,成帝若是将妙妙看做小闺女,那自然也要将顾家的这个小子当做小辈。作为“长辈”,只要求他对妙妙好就够了,至于那些折腾,到底还是可以少一些的。   这会儿顾寻川刚刚救了妙妙——虽然成帝至今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他一个六岁的小儿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不过到底对顾寻川有些感激,毕竟若不是他,他们家妙妙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璨璨又要多心疼呢。   一会儿的场景也的确不适合孩子看,于是成帝对顾寻川道:“小川,你先带着妙妙去偏殿休息一会儿。”顿了顿,成帝补充一句“十六也跟着去。”   一会儿的功夫,成帝对顾寻川的称呼已经从“顾小公子”变成了“小川”。后来成帝再想起此事,还会不无得意的对皇后念叨:“璨璨,我的卦再不会错,我从一开始就看出来那小子要和咱们成为一家人哒。”   给妹妹调制去……咳,吻痕的膏药的皇后娘娘狠狠瞪了某皇帝一眼,一坨雪白的膏药直接糊在了他的脸上。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至于皇后娘娘为什么这么精通于调制去吻痕的膏药……嘛,看看成帝的那五个皇子就知道了。   拖着一个小尾巴,顾寻川抱着妙妙一道去了偏殿。不一会儿的功夫,张家的几位夫人也退至偏殿。   顾寻川对此并不意外,因为他已然知晓了殿上会发生什么。   成帝对面色惨白的陆戎微微一笑,道:“我大安是礼仪之邦,可并非戎族那般未开化的地界。三皇子若是承认这几人是你的随从,那他们自然是我大安的客人,客人有什么不当之举,一切尚且可以商量,可是三皇子若是不承认……那他们便是公然在我大安皇宫掳掠儿童的犯人,既然是阶下囚,那么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陆戎心中还在犹豫,成帝便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他的,直接做出了一个手势。   押着那几个人上殿的武士意会,直接手起刀落,将最年长的那人的左手手指剁了下来。那人到底是个文人,在落刀的那一瞬间便是一声惨呼。   “军师!”   “大人!”   他身边一同被压上来的女子和汉子同时唤出了声音,他们挣扎了起来,却被那些大安的武士更加用力的压在了地上。   “哎呀,原来真是军师啊,那左手也不耽误写字,下一次剁右手好了。”成帝面色如常的看着那一滩血,语气随意的仿佛在谈论天气。   “剁完了手还有舌头,还有眼睛,还有耳朵。总之这人也和戎族没有什么干系,人家三皇子都是不认他的。”为了今日的杏林宴而一身盛装的皇后娘娘抚弄了一下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   此刻璨璨倒是有些后悔自己往日不蓄指甲,不涂朱蔻了,不然此刻做出这番动作,定然气势十足……十足像是个蛊惑君王的妖妃。没办法,谁让成帝后宫只有她一人,妖妃宠后小白花解语花什么的,都得她亲自上。   “够了!我承认,我承认他们是我的随从,这都是我幕后主使。”   沉默了许久的陆戎终于出声,他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此刻已然眼眶都要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他不是人。叔一开始就说了的啊233333333   初步揭秘了一下男主的身份,非典型的神兽白泽,考据党慎重,因为设定方面有叔自己的二次加工。   以及对鹿茸红了眼眶这件事,你怎么看?   成帝:我笑着看。   璨璨:我坐着看。   顾寻川:我没看。   张家兄长:呸,我看也不看。   妙妙:唔,这么大了还掉金豆豆的话,娘说羞羞~【喵喵小天使,抱起来就跑】 第36章 春山无伴独相求。   戎族和大安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虽然张家人对陆戎恨不得抽皮剥骨, 可是他到底不仅仅是戎族的皇子那么简单, 而且他还是戎族已然认定的未来的王。若是为了他们张家的两个孩子而使得戎族和大安再起烽烟,张家一家上下到底内心难安。   可是如今陆戎既然已经承认在大安作乱,若是成帝将这事重重提起, 最后却又轻轻放下, 总觉得有些损伤大安的颜面。因此陆戎虽然认罪, 可是到底也算是给大安出了一个难题。   正在众人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妙妙被顾寻川抱着从偏殿走了进来。   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 顾寻川抬眼望了一眼成帝。那只是平静的一眼,成帝却似乎从中读懂了什么。成帝的眼神掠过一脸惨白的陆戎,落在地上的那一滩血和断指上面。眼见着顾寻川还在捂着妙妙的眼睛, 成帝叹了一口气, 对身边的云海公公挥了挥手。   云海会意,连忙让人将地上的血迹和断指都收拾了。   那些小太监的动作都很利落, 片刻之后,地上的狰狞景象就消失了,殿中的金砖上干净得仿佛能够映出人影。   顾寻川这才抱着妙妙缓缓走了进来。   随着他们的进入, 众人多多少少都投过来了一些不明所以的目光。他们实在不明白, 在这种情况下, 两个孩子来做什么。   顾寻川在距离陆戎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陆戎虽然已经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是他并非大安的阶下囚,作为一个别国皇子,他是不能被押解的。而顾寻川也并不怕他会忽然暴起, 做出伤害妙妙的事情。他和青衣不同,他的“缩水”是不必如同青衣一样压缩自己的修为的。而哪怕他修为真的被压缩了,对付陆戎一个区区肉体凡胎,对于顾寻川来说也是太过容易的事情。   妙妙这会儿已经不怕了,她的小手被小哥哥团在掌心,小哥哥的掌心温热,仿佛带给她无限的力量。妙妙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抬起了头。   “锦鸾还是去偏殿休息一下吧,姐夫会为你讨个公道的。”成帝知道小姑娘是有话要说,可是对方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这种关系到和邻邦关系的事情,成帝并不能任由一个有太过不确定性的孩子出声。虽然,成帝心知,也许这个小姑娘便是破开如今这种两难之境的关键。   妙妙摇了摇头,她用小手拍了拍顾寻川的肩膀,示意顾寻川将自己放下来。与此同时,张璨璨也不动声色的握了一下成帝的手。   身为一母同胞,张璨璨比成帝更了解这个近乎是在自己膝上长大的小姑娘。她知道她的小妹妹有多么懂事和体贴,也知道她决计不会胡闹。更何况,自己的母亲和一干婶婶都在偏殿,若是妙妙行事有什么不妥之处,她们也是会拦着她不让她过来的。   “陛下,妙……锦鸾有事情要讲。”小姑娘的手仍旧被顾寻川握着。和同龄的孩子比起来,妙妙似乎真的承天眷顾,比同龄的还在要更加聪慧一些。虽然她只有三岁,但是吐字已经很清晰了。只是饶是这样,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当中发言,妙妙也是第一次,故而是要有些紧张的。   这么小年纪就会秀恩爱了,简直过分。成帝看了一眼顾寻川和妙妙交握在一起的手,一时之间神色有些复杂。反手也握住了皇后的手,成帝才像是心里舒坦了一些的说道:“妙妙但讲无妨。”   称呼已经从“锦鸾”变成了“妙妙”,成帝希望小姑娘不要太过紧张。   妙妙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另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指着那被绑着的三个人说道:“这个叔叔,帮妙妙解了药哒,还有这个姐姐,她给妙妙擦了头发上的水,很温柔。还有那个叔叔,他……他没有让人绑着妙妙和十六哥。”   又指了指一旁的陆戎,妙妙道:“虽然是我家小哥哥救了妙妙和十六哥,但是,但是这个哥哥,嗯,他应该是想要救妙妙和十六哥的。”   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小姑娘有些吃力,稍微缓了缓她才道:“姐夫,他们做了错事,但是也不是最坏最坏的。”抬起头用水汪汪眸子注视着明轩,妙妙一脸祈求的对他说道:“姐夫,二叔教过妙妙,说知错能改善莫……嗯……嗯……总之,就是要给人改正的机会,坏人也能变成好人,本就不坏的人能变成更好的人。所以姐夫,你能给他们一个改正的机会么?”   说到这儿,总算是将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一直在妙妙身边的顾寻川明显的感觉到小姑娘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妙妙的一张小脸却涨得通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她家二叔。   顾寻川并不会体察人心,可是他却最了解他的妙妙。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顾寻川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善、莫、大、焉。”妙妙一字一句的跟着重复了一边,旋即十分崇拜的看着顾寻川,小声的也趴在他耳边道:“小哥哥真厉害。”   不,你家小哥哥活了好几万岁,可是还是个半文盲,现在会的这些文绉绉的话,都是跟你爹现学现卖。不知道日后妙妙小朋友知道真相,脸上是何种表情。不过这种丢人的“真相”,顾寻川打死也不会让妙妙知道就是了。   这边小儿女旁若无人的亲昵,成帝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不过妙妙一番稚嫩的言语,到底算是给他和戎族都递了一个台阶。陆戎的性命他暂且是动不得的,可是对方既然犯在了他的手里,自然也不可能让对方好过。   成帝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陆戎,缓缓说道:“锦鸾纯善,朕也不愿伤她一片赤子之心。不过陆戎你这般行事,可是以为我大安软弱可欺?”   陆戎心知这是保住了自己手下的那三位的性命,此刻他也缓过神来,开始打起精神和成帝博弈。那张家的小姑娘算是给这件事划上了一个底线,可是陆戎和成帝方才短暂的交锋,他已然明白,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但是并非易于相与之辈,他这次栽在这人手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一个是年仅十四岁的戎族储君,一个是已然执掌大安多年的君王,二人博弈的后果显而易见,陆戎和他的手下干将的确回到了戎族,却折损了他们埋在大安的诸多钉子。   明轩表面上也没有做十分过分的事情,只是将他们几人和手底下的护卫身上的银钱“洗劫一空”。戎族距离大安相隔甚远,他们还带着需要医治的病号伤员,没有银子,在大安简直寸步难行。   迫不得已之下,陆戎只能动用了暗桩。而戎族的暗桩牵一发而动全身,仅仅是暴露的那一个,就足够成帝顺藤摸瓜,将他们尽数铲除了。   这些年成帝在戎族安插的钉子也不少,不然不会将陆戎的生母这样辛秘的事情都掌握得一清二楚。两国之间彼此安插钉子,已然戎族和大安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这一点一直让成帝如鲠在喉。   如今找到了机会,成帝自然要将这根刺入他肉中的刺一举拔除。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三品官员居然也会是戎族的密探。三品官员最少执掌六部之一,更能直接面见君王,这样的人如果有异心,那后果之严重,简直超乎想象。   因此,成帝还真得感谢陆戎的这次“鲁莽”。   只是成帝也会反复回想陆戎这次蹊跷的落网,毕竟他的计划周密,若教他将妙妙和十六转移除了锦城,那恐怕就有如游鱼入水,再也行踪难觅了。而且从用药到绑人,陆戎的计划看起来□□无缝。   成帝不禁也会去想,到底陆戎的计划溃败在哪一步?想了许久,成帝的目光落在了顾寻川身上。   “小川他在算天塔内待了六年,果然不是光阴虚度啊。”成帝枕着他的皇后的膝头,叹了一口气。   张璨璨正在翻着史书的手微微一顿,许久之后才出声:“再看看吧。”   算天塔之内的国师的能力,若真如同传说那般可以影响国运,那么顾寻川哪怕学到那位的一星半点,对于他们大安来说也是幸事。可是张璨璨始终觉得,这个男孩子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太过分明,他不关心善恶,不理会正邪,不争论是非,从始至终,他只关心一个人。   ——偏偏,那个人是她最宝贝的妹妹。   这世上唯有一个人能笼络顾寻川,可是唯有这个人的喜乐安康,是张璨璨最不愿,也最不能拿出去交换的东西。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事用将军。”   史书上,一行墨迹灼灼,竟是痛了张璨璨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璨璨姐啊……未免先知先觉过头了。   聪明太过的姑娘总是活得很累,幸好皇帝有时候像只哈士奇一样犯蠢,但是关键时刻还是能像是恶犬护在璨璨姐身前的。   以及,妙妙不是圣母,她只是习惯看事情好的一面,记住别人对自己的哪怕小小善意。一来是因为她没有见过太多“恶”的东西,二来是张家始终都是那般温情美好。这种家庭带来的温情,就是妙妙的底气。   总之叔要开启时光飞逝大法了,不然国师要气成河豚了。   今天叔搬家,简直累der……大连是真热啊,东北居然有这么热的地方。 第37章 纵酒欲谋良日醉。   顾寻川融合了半部天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的喜好, 就是天道的喜好。因此,他对一个人的厌恶,也是天道对一个人的厌恶。所以, 从陆戎试图绑架妙妙的那一刻开始, 戎族的国运就已然变了。   这种变化看似是顾寻川所左右, 实际上顾寻川不过是推波助澜了而已。   毕竟戎族本身便是集结了若干个想要对抗大安的国家和种族,人员驳杂, 人心逐利,全靠皇族弹压,才一直能够是被统称为“戎族”至今。戎, 从戈甲, 本身便有征战之意,此国之混乱, 由此可见一斑。   若是陆戎不前来大安这一遭,他本应该在四年之后,也就是他年满十八岁之事屠尽兄弟, 登临戎族王位。而因为天道厌弃, 所以陆戎的用了足足十年的时间, 才收拾好了戎族的反对势力,险险登基。   不仅仅是陆戎自己,就是戎族本身,原本大安和戎族休战, 戎族元气大伤,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时,可是接连两年大旱,戎族耕地颗粒无收,只能向大安高价购入粮草。明轩是“趁你病,要你命”的性子,将陆戎的旧账翻了出来,拒绝向戎族出售哪怕一袋粮草,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戎在戎族的威望大打折扣,原本已经理清的朝野之间也野草复生一般的又出现了关于他的反对之声。   前因后果,如是而已。   这场天灾是注定要有的,不过按照原本事情发展,事出无因,毕竟大安和戎族已然休战百年,大安百姓之中有许多年轻人对戎族并无恶感。因此哪怕成帝内心再是不愿意,为了避免有人,特别是大安的百姓对自己有一个“冷血”的印象,成帝多多少少都会卖给戎族一些粮食的。   可是这回戎族自己给他递了筏子,大安举国上下都知戎族三皇子公然挑衅,在锦城皇宫掳走他们奉为祥瑞的锦鸾小郡主。大安对国师的信奉再加上锦鸾郡主洗三当日的异景,使得在民众心中,这位小郡主成了与国师颇有渊源的祥瑞化身。他们戎族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岂不是就要与他们大安抢夺祥瑞?   退一万步讲,就是锦鸾郡主不是什么祥瑞,将一个在家千娇百宠,又年仅三岁的小姑娘公然掳走,那孩子该有多害怕?许多家中有孩子的人对这种行为尤其愤慨,另一拨人则想到了京兆张氏的众多子嗣,因此开始了关于戎族意图对他们大安不轨的阴谋论。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那一次成帝拒绝卖粮,举国上下只有拍手称快的,而没有觉得成帝枉顾人命,冷血残酷的。   那一次之后,戎族元气大伤,陆戎也开始焦头烂额。而这十年之中,大安反倒风调雨顺,在成帝的励精图治之下,大安的国力更上一层。   并非是顾寻川,亦或者说是天道偏心大安,而是这一切都已经早已注定,而中途的小小改变,是无法左右最后的结果的。   十年的时光,足够改变许多的事情。而无论外面如何风雨飘摇,风云变幻,锦城的岁月总是安稳又闲适的。   张家的二公子张敬庭接替了他家大伯的位置,开始在张家的家学之中教书。而他家大伯,早在妙妙去年不在家学读书了之后,就扭头当起了甩手掌柜。当年最俊俏的探花郎张家七郎张卿渊如今已然娶妻生子,年初的时候刚刚得了一个大胖小子。   张敬庭在年少的时候就觉得他家这七弟行事荒唐,却没有想到这小子居然荒唐到将自己儿子当闺女养,给小家伙准备的襁褓衣物统统都是粉红色的不说,还将妙妙小时候戴的一对小银镯子戴到了自己儿子手上,如今更是暗搓搓的每日去给他儿子掂量首饰……虽然最后那些首饰总是会出现在他们家七弟妹的身上。   而他家最是刚正端方的大伯居然也不管,还饶有兴致的给自己的长孙取了一个“小乖”这样宜男宜女的乳名,在他家大伯母发现之前就在家中叫开了。等到张家大夫人反应过来,她家小孙孙已然只对小乖这个乳名有反应了。   张敬庭想起了璨璨姐和小妙妙,只想狠狠把他们家老七揪过来拧一通耳朵——人心哪有这样不知足的?有了一母同胞的姐姐和妹妹居然还嫌不够?这让他们这些没有亲生妹妹,只有小堂妹的兄弟何以之处?   张敬庭越想越气,深深觉得现在只有揉揉妙妙的小肉脸才能缓解心里的不舒服了。   自从妙妙不上家学之后,顾寻川每日来张家家学的时候要做的主要的事情,便是端坐在角落之中,然后……神游天外,咳,其实就是放出神识到了妙妙的院子中,看看妙妙都在做些什么。   虽然放开神识这种事情在哪里都可以做,以顾寻川并不喜欢与人接触的性子,其实他还是宁愿在算天塔里用水镜看着他家小红鸾,但是在张家,每日中午他是可以去老太爷和老夫人那边用膳的,那个时候总是能够和妙妙坐在一处。   顾寻川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样容易满足了,他现在居然觉得,每日和妙妙能够相处的这短暂时日,他都的心都像是被填满了一般。这种感觉,应该就是他们凡人所说的幸福吧?   他对待妙妙的不同太过明显了,若是说从小一起长大,那张家的许多孩子都和他一起长大。可是这世上能够让顾寻川那般温柔以待的,也只有张家妙妙一人。这种不同落在张家的长辈眼中,原来他们是有些不乐意的,觉得这顾家小子图谋不轨。   可是到底日久见人心,自从他从戎族手中救回来了妙妙,小姑娘的兄长和父亲伯父暂且不论,至少上至张家老夫人,下至妙妙的一众嫂嫂,对顾寻川都改观了不少。她们是知道戎族凶险的,所以简直不敢想象自家的小姑娘落在那么凶残的戎族手中会是怎么样的下场,因此对于救了妙妙的顾寻川,张家的女眷们是真的心存感激的。   女子的心思细腻,顾寻川对妙妙的好表现得又是那样直白,张家的夫人们有些唏嘘,却到底默许了这种发展。   不是说她们家妙妙日后一定要和这顾家儿郎有什么发展,只是若仅仅当做是一种可能,那也未尝不可。至若日后要如何,还是要看妙妙自己的心思罢。   张家的女眷这边对顾寻川是一种放任的态度,而妙妙的兄长那边,张家的十六郎对顾寻川可谓是敬佩到了崇拜的地步。当年顾寻川“顺手”救了他,用的那些仿若仙家一般的手段的时候也并没有防备着他,张十六始终坚信这位顾家哥哥是会仙术的,在回家和娘亲父亲打听了算天塔的事情之后,张十六对此便更加坚信不疑。   张十六后来也曾明里暗里的期望顾寻川能够再演示一下当日的“仙术”,虽然顾寻川并未理会他,可是他却还是十分崇拜顾寻川的。   早年和顾寻川一道入张家家学的少年儿郎,如今已经尽数都去了书院读书,他们或者从文或者习武,都在按部就班的踏上了自己的人生,并且开始为家族的兴盛而开始努力了。   而顾寻川却没有入书院,他并不打算参加科举,因为他入世的目的从头至尾都只是为了他的小红鸾一人。然而顾寻川却也知道大安的男儿讲究先立业再成家,他既然已经身在红尘,就少不得要遵守这里的规则。   顾寻川选择了重操旧业。   六百年前的事情他已经有些模糊了,也快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获得“国师”的这个名头的。不过忘了便也忘了,他终归是有新的法子的。   戎族和大安接壤,其实戎族大旱的时候,大安也未必是雨水丰沛的。而之所以这十年大安一直风调雨顺,乃是因为戎族大旱的第一年,顾丞相第二子顾寻川上书请成帝在锦城城郊设祈雨台,而他登台祈雨。   数年之前这位顾家小公子踩踏云梯走下算天塔的景象还没有被锦城中人遗忘,看着田地里都快枯死的庄稼,成帝到底允了此事。   当日登台祈雨,顾寻川换了一身玄色衣袍,额上是同色抹额,他广袖宽袍,已然是许久不曾如此装扮的“国师”形象。   祈雨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甚至用不上“祈”这个字,但是显露人前的本事,若是太过轻易,不仅不容易被珍惜,而且还会滋生出更多的人心贪婪。是以顾寻川装模作样的“祈求”了一番,最后更是喷出了一口血来,这才让大雨倾盆而下。   “小哥哥!”   祈雨台下的小姑娘看见顾寻川吐血,眼眶瞬间便红了。   顾寻川压下自己嘴角的笑,十分“虚弱”的走下台去,十分“虚弱”的走向了妙妙身边,而后任由小姑娘用素帕擦拭着他唇边余血,他这才握住了妙妙的手,轻声道:“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国师大大无师自通“装柔弱小白花”技能。   惹哭小姑娘好想打屎你呀哼哼哼~   以及,对小十六来说,国师大大就是他家爱豆了吧……望天   最后熏疼一下被张七强行当闺女养的大胖儿子三秒。孩子,长大之后请揍死你那个不着调的爹吧。嗯……不要打脸就成,毕竟他长得好看。 第38章 城上春云覆苑墙。   从地里位置上来讲, 锦城地处北域, 有着极为分明的四季。这里冬天极寒, 夏季亦没有多么清凉。   六月的酷暑已经有些难耐,好在锦城勋贵云集,谁家也都不缺少那冬日储存下来的成块的寒冰, 这才让盛夏变得好过了一些。   李家的第四女李锦瑜是当年和张家妙妙一同被人抱着打马游街过是的小姑娘之一, 当年事发突然, 顾寻川送给妙妙的那串有些别致的绒毛佩饰被李锦瑜捡了去。后来妙妙安全被找回,隔了几日之后李家的这位姑娘由家中长辈领着上门, 亲手将那毛毛佩饰送还了回来。   如此前缘,两个小姑娘又年龄相仿,且同是书香门第, 因此张妙妙和李锦瑜很能玩得到一块去。   李家和张家距离的有些远, 不过张家李家谁也不差那一辆马车,乘着马车, 有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因此张妙妙和李锦瑜的走动还是很频繁。更何况李锦瑜的姑母乃是顾丞相的夫人,绕来绕去, 李家的这个小姑娘合该唤顾寻川一声“表兄”的。   这一日, 李锦瑜得了新的花样, 却有些拿不准该用何种针法刺绣,因此特地过来找小伙伴儿商量商量。虽然在针线一道上两个小姑娘是半斤对八两,不过……三个臭皮匠还能赛过诸葛亮呢,李锦瑜默默握拳, 妙妙那么聪明,她们总能商量出合适的方法哒~   妙妙的院子在张家的最深处。   不是特地为了制造出重楼叠宇的效果,而是张家人口众多,祖宅自然也就占地甚广,而祖宅最北有一个小水池,引入的是护城河的活水,却并不深,即使如今妙妙身量未足,那小水池也不过到她肩膀的位置。小姑娘尤爱小水池之中的碗口大的睡莲和那藏在莲叶底下,偶尔才会出现的游鱼。   因此,在妙妙年岁渐长,可以有自己独立的院子的时候,张家老太爷和老夫人便让人在池边重修了一个小小水榭,而后将这最深处的院子划给了小孙女。   那院子许久不住人,妙妙的兄长嫂嫂有些心疼小姑娘住在那里,于是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在他家兄长和嫂嫂们的共同努力之下,数种花卉和珍惜的植物被从大安各地搬入了小姑娘的院子,让这里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从来都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样子。   也是这些年李锦瑜和张妙妙互相走动得太频繁了一些,寻常大户人家的规矩是去旁人家做客的时候,总要先拜会过那人家中长辈。而张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尚在,下面又有七房老爷、夫人,再往下更有诸多兄长、嫂嫂,若是一一拜会起来,那当真是麻烦。   因此日子久了,李锦瑜和张家人都省略了这个环节,只是遇见了哪位长辈便拜会一下,遇见了哪位平辈的嫂嫂和兄长,也不过招呼一声便是了。   今日恰逢张家众人都有事,就连一向粘着妙妙的顾寻川也被盛邀“装神弄鬼”去了,因此李锦瑜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在小丫鬟的带领下穿过了张家长长的游廊,抵达了妙妙的院子当中。   张家老太爷和老夫人给妙妙修的水榭样式有些别致,有一块突出的位置是没有栏杆的,而且和水面近乎持平,躺在那处,只要稍稍伸出手去就能触碰到清凉的池水。   除却那处,剩下之时丫鬟们便会悬上飘逸的纱幔,天青色的纱幔远远看去衬得这里宛若一汪碧玉,看起来格外的清凉。   李锦瑜走到妙妙的院子里的时候先是看见了妙妙贴身的大丫鬟曼青和曼绿,也不需多言,李锦瑜只是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两人一眼。   两个大丫鬟对李家小姐福了福身,而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样的动作便是意味着妙妙不在房间之中了。   今日的天气也实在是热得厉害,某个小丫头又苦夏又娇气,李锦瑜不用想都知道她会藏在哪里。   脱了外履走上妙妙院子中的水榭,地上先是铺着一层隔湿的皮革,而后又在上面铺了竹席。那竹席并非是竹子割成的小块串在一起制成的,而是细心将竹子劈成细丝,最后七根捻成一缕,细细编制而成。如此一来,这竹席就变得轻便又柔软,踩在上面也不会硌脚了。   空气中传来一阵阵清幽的睡莲香气,很淡很淡的氤氲,一直到李家锦瑜走到这里才能依稀嗅到。她放轻了脚步,果然在那处和水面相接的平台上看见了某只小丫头的身影。   她怀里抱着一个枕头,蜷缩在一小片阴影里,可是手却不死心一般的探入水中。小姑娘已然是睡得迷迷糊糊了,她感受着阳光和池水的温度,粉润的指尖试探性的碰了碰水面,然后感觉到手背的灼热之后,终于一鼓作气的将小手浸到了清凉的池水中。   她旁边远远的摆了一小盆冰,两个小丫鬟谨慎的盯着自家小姐,生怕她会一个翻身掉进池子里。   “所以说,老夫人太纵着她了些。”李锦瑜在两个小丫鬟感激涕零的目光之中三步并作两步,将妙妙浸到了池水中的手捞了出来,而后捏了捏她还有些小肉肉的软嫩脸颊,毫不客气的将人弄醒。   妙妙的小嘴动了动,好半天才努力的睁开了眼睛。小姑娘的眼角还带着一抹绯红,脸上被她自己睡出来的印子并不是很丑,反而为她增添了一抹童稚可爱。刚睡醒的缘故,妙妙水汪汪的眼睛中犹还带着一层水光,眉心一点朱砂,更为她增添一抹不似人间的艳色。   李锦瑜大概是能够理解这小姑娘如此受宠的原因的。张家人宠她,是因为血脉亲缘,不仅仅是那么几分“物以稀为贵”,而是他们看着她长大,她又这么善良柔软又美好,所以妙妙的家人会想着呵护这份美好。   而不说旁人,自己只是年长这孩子一岁,却也会不自觉的对她开启宠爱模式。李景瑜是不会承认自己和姑姑一样是个颜控的,不过不得不承认,妙妙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也太和她眼缘就是了。   李锦瑜:妙妙都长成这样了,除了宠她宠她宠她之外还有什么办法么?我也很绝望啊——来自重度颜控的呐喊。   “锦瑜姐姐呀~”妙妙揉了揉自己还带着水光的眼睛,却冷不防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是湿的。心虚的把小手手背在身后,顺带暗搓搓的拿出自己的手帕也扔在身后,而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擦了擦手,张家的小喵喵欲盖弥彰的冲着李锦瑜笑了笑。   李锦瑜有点想笑,但是面上却还是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伸出手去戳了戳小姑娘眉心的朱砂痣,李锦瑜道:“这你要是睡迷糊了翻进池子里去,你家哥哥们非得把这池子填平了不了,我先为这池子里无端受难的莲花和小鱼一大哭!”   小妙妙理亏在先,只能仰着一张小肉脸任由她戳。而后她耍赖一般的圈住李锦瑜的腰,硬是将人也拉着躺下,三下两下的熟练的拱进了李锦瑜的怀里,小姑娘使劲的撒娇道:“那姐姐陪我躺一会儿嘛,不气啦~”   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小妙妙保证道:“锦瑜姐姐放心。我会保护好小莲花和小鱼鱼的,不会让哥哥们把这池子添掉的!”   少女胸前已经有了些微的起伏,这会儿她拍的力气大了些,顿时就有些生疼了。而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靠一些,小姑娘只能忍了眼中的泪花。   看她是真疼了,李锦瑜也有些慌了,小姑娘实在是会撒娇,一看李锦瑜神色走了些微的松动,她立即就打蛇随棍上的哼唧了起来。   一番折腾,小姑娘的额角又出了一层细汗,李锦瑜被他歪缠得不行,只能拿出随身的细帕,抬手帮妙妙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她微微凑近了妙妙一些,而后直接按住妙妙的肩膀凑到她颈边嗅了嗅,过了一阵,李锦瑜神色奇异的对张妙妙说道:“奇怪了,这大夏天的,你又这般怕热,怎么身上却有一股……冰雪味儿?”   小妙妙瞬间瞪大了眼睛,往旁边滚了滚,捂住自己的领口,小脸红红的说道:“哪有?冰雪那是什么味儿啊?土腥味?”   李锦瑜也形容不出那是什么味道,不过还算是很好闻的,至少跟什么土腥味不搭边儿。   两人笑闹了一阵,李锦瑜都快忘了自己来是想要找妙妙一起看看花样了。讲身后丫鬟带着的花样丢在了一边,李锦瑜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叹了一口气,而后不无惆怅的说道:“这大夏天的,也不知道咱们太|祖当初是哪里想不开,居然将围猎定在了夏日,妙妙,到时候你上我车里来吧,咱们路上还能一起说说话。”   “围猎?”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活动,妙妙的眼睛都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承包玩水的喵喵……   嗯,抱起来就跑。   国师神马的,让他去装神弄鬼吧hhhhhhh他家小红鸾是我们大家哒~ 第39章 旌旗日暖龙蛇动。   西山, 顾名思义, 便是锦城西侧的一座深山。太|祖定都在锦城之时便已然看中了此山, 将此山与周遭的一大片地划为皇家围猎之所,为了让子孙不被富贵迷了眼,太|祖特地下令不许驱逐此山之中的野兽, 只清扫下方平坦区域的凶兽, 以保证随行女眷的安全。   每年盛夏时节, 皇家都会举行大规模的围猎。所以选在如此季节,是因为此时不是百兽孕育子嗣的时候, 他们围猎只为兴趣,而并不以此为生,故而没有必要行有伤天和之事。   女眷一般年满十二便可参加这类活动, 不过去年大安大旱, 虽有顾家小公子祈雨,但是成帝为了表示与民同忧, 所以取消了一干大型的娱乐活动。因此今年乃是妙妙第一次参加西山围猎。   小姑娘的行装自然有人帮忙打点,妙妙有些无语的看着她家七哥一样一样的往她要带着的箱子里塞,眼见他塞满了两个箱子却还尤觉得不过瘾, 妙妙连忙伸出小手手按住张七的手, 而后无奈道:“七哥七哥, 我带三个箱子已经算是夸张了,只是三天而已,锦瑜姐姐只带了一个箱子,其他人家的姐姐也只带了两个而已, 照你这样的塞法,我五只箱子也不够塞的。”   “没事儿,多的放在七哥这里,就说是小乖的。”张七买的一手好儿子。   妙妙默默心疼了一下自家侄子,而后毫不留情的揭穿:“七哥,你就是再想小乖,他那么小,也是不能带他去围猎的,小心被爷爷知道了把你敲成肉饼饼~”   张七的动作一顿,转而可怜兮兮的望着妙妙,一脸“喵喵乖,七哥相信你(不回去告密哒)”的表情。   张七是张家男丁之中生得最为俊秀的,他生的和他家璨璨姐像了六成,却并不显得女气,十年的行伍生活让他更添几分英武,年少的跳脱也在娶妻生子之后转化为些许稳重,只是眼角眉梢还是会流露出几分少年感,仿若始终都不曾改变的赤子之心。   此刻他可怜兮兮的望着妙妙,还真让小姑娘心软了几分。不过十七小姑姑显然更心疼侄子,小姑娘用小手戳了戳自家七哥的脑袋,再一次郑重其事的重申道:“不许偷偷把小乖带出去,他还小,会折腾生病的。也不许去磨嫂嫂,难得有个机会能松快松快,七哥难道舍得嫂嫂一直费心带孩子?”   幼妹说的好有道理。张七的尾巴都仿佛耷拉了下来,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的走了出去。   好像一只被抛弃了的大狗狗哦——一直被自家七少爷添乱的曼青和曼绿相识一眼,偷偷的笑出了声。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来添置行李的哥哥嫂嫂,又被来晚了一步的婶婶们抱在怀里好一通揉搓,小妙妙终于艰难的打点好了行装。   趴在自己宽大的床上,妙妙拨弄着床边的流苏,小声嘟囔道:“小哥哥也会去的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就连一直守在她床边的丫鬟们都没有听到,这小小的宛若呓语一般的声响却并没有消散在空气中,一街之隔的顾家,一个少年恍若冰雪一般的脸上,忽然荡漾起了一抹温柔。   西山距离锦城并不远,不过围猎这一天,各家少年儿郎包括女眷都是要在寅时出发的。妙妙本就有些苦夏,每每都要到深夜才能睡着,于是早上自然是要起不来的。迷迷糊糊的换好了衣服,就连曼青特地准备的冰凉的手帕糊在脸上,妙妙也没有清醒多久。   张十三看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小姑娘,索性一把将人抱了起来,用的是像抱婴儿一样的姿势,让小姑娘的脑袋可以枕着他的肩膀。而后张十三就在几个兄弟灼灼的目光之中,就这样抱着幼妹走出了张家的层层楼宇。   “十三哥太奸诈了,我也想抱着软乎乎的妙妙~”小十五当即跳脚。   张家十六看了一眼十五哥,默默吐槽:“算了吧,你那小身板,再把妙妙摔到。”   “嘿!你当我是你呀!!!”张十五当即不服气,十五十六两个少年顺理成章的就掐了起来,于是又是一阵喧闹。   等到妙妙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一行人已经抵至西山。妙妙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张家的大帐里,而自己居然躺在自家小哥哥怀里,对面则坐着满脸不高兴的锦瑜姐姐。   看见她醒过来,李锦瑜当即伸出手去,掐上了妙妙软嫩的小脸,一脸控诉道:“还说要和我坐一辆车,咱们路上说说话呢,结果某人睡得跟小猪一样。”   小姑娘本就皮肉白皙,李锦瑜没有用多少力气,妙妙的脸颊就已经开始泛红了。顾寻川伸手隔开李锦瑜的手,有些冰凉的手指覆在妙妙红红的脸颊上。   他也不看李锦瑜,也不说话,却让李锦瑜无端的泛起了一阵心虚。她在家中也算是千娇百宠了,本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是却一直有些怵这位姑姑家的二表哥。李锦瑜都是如此,更不用说李家的其他孩子了。   “我没有用力的。”李锦瑜小声的解释。   “根本就不疼,锦瑜姐姐跟我闹着玩呢。”妙妙也伸手捉住顾寻川的手指,却又有些贪恋他身上的凉意,于是分明应该将顾寻川的手拿开的动作便变成了挽留,热乎乎的小手握着顾寻川的手换到自己另一边脸上,被那指尖的凉意弄得舒服得喟叹出声。   李锦瑜:这种小奶猫撒娇的既视感一定是我的错觉,妙妙你到底是怎么对着一座冰山也能撒起娇来的?   顾寻川将身体的温度降得更低了一些,果然惹得某只贪凉的小姑娘更往他的怀里钻。压下了唇边的笑意,某位国师偏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锦瑜还在,妙妙你这样让她看笑话的。”   被点名的李家姑娘瞬间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在脑门上贴上“我什么也看不见,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妙妙贴着顾寻川呆了好一会儿,终于感觉有些凉快了下来,她这才从顾寻川怀里爬起来,却依旧是跪坐在他的两腿之间。小姑娘偏了偏头,开始认认真真的打量顾寻川身上的衣着。   他今天穿得和往日有些不同,并没有穿惯常爱穿的广袖宽袍,而是换上了一身玄色骑装。大安的骑装有些胡服样式,顾寻川穿起来,更能衬出他的宽肩窄腰肢。十六岁的少年还在抽节,大多难免给人一种瘦削的感觉,可是顾寻川就仿佛一夜之间跨过了这个尴尬的时期,身形已经愈发趋向于成人。   说好的瘦竹竿、公鸭嗓呢?一群暗搓搓的准备嘲笑这个一直粘在自家妹妹身边的臭小子的张佳哥哥表示十分失望。   某国师:呵呵,谁和你们说好了?   戳了戳顾寻川胸前的一大片刺绣,妙妙有些困扰的皱起了眉,一直到李锦瑜有些担心的询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妙妙才讷讷道:“这只神兽……我见过的。”   李锦瑜也大着胆子凑到了她家表哥面前,仔细辨认着他衣上的图样,却只能看出那是一只从顾寻川肩头一只到腰际的什么动物,到底没有看出来那到底是什么。   顾寻川有些意外妙妙的反应,却转而又觉得有几分理所应当。他握住小姑娘的手,带着她从头至尾的将自己身上绣着的这只神兽抚过了一遍,而后才道:“是白泽。”是他的本体,不同于那些人类想象之中的图样。   “原来是白泽啊,表哥你身上的这个可太不像了,不过还挺漂亮。”李锦瑜说了这么一句,却转而看见了妙妙呆愣的表情。   李锦瑜心里是大概知道日后妙妙要成为自己的小表嫂的,毕竟这位表兄大人从小到大、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表现得太过明显了╮(╯▽╰)╭不过现下两个人都有些怪怪的,诡异的气氛让李锦瑜开始没话找话,试图将自己从这种诡异里解救出来。   站起身来,李锦瑜对妙妙道:“妙妙,既然你已经醒啦,那咱们出去走走吧?”   妙妙被她家锦瑜姐姐的这声呼唤弄得骤然回神,按着顾寻川的肩膀站了起来,小姑娘的神色有些从未见过的慌张。快走两步挽住了李锦瑜的胳膊,妙妙“嗯”了一声,这才回身对顾寻川说道:“那我们先出去啦,小哥哥咱们待会儿见。”   方才那一瞬间,妙妙都害怕她家小哥哥能够听见她狂乱的心跳。小姑娘本身也是有些困惑的,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她怎么就这般心跳如鼓了呢?   “哎,这是谁家的小宝贝儿,你可慢着些啊。”   慌乱之下,妙妙冷不防撞入了一个人怀里,她伸手抵住那人的胸口,慌忙想要退出来,却因为掌心触碰到的柔软而微微顿住。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大人让你撩,让你乱撩,把妙妙撩进人家怀里去了吧?   该!!!   锦瑜姐姐冷漠脸:众人皆醉我独醒好寂寞,只想让他们两个快点成亲,毕竟这两个人都长成那个样子了,以后生出来的宝宝该有多好看啊~【花痴脸】 第40章 九重春意醉春桃。   妙妙只觉得自己的掌心触碰到了一片柔软, 耳边传来的声音也是一道微微有些暗哑, 却十分动听的女声。   她扬起头来看了看, 那张未施粉黛的小脸在晨光之中宛若叶上新露。被妙妙撞了一下的女子吹了一声口哨,伸手帮着妙妙捋了捋颊边散乱的发丝。女子的手指火热,触了触妙妙眉心的一点朱砂, 而后轻笑道:“小心些啊, 我的小鹿。”   这种强撩放在别人身上还真是挺尴尬的, 偏生这姑娘信手拈来,被她叫了一声“小鹿”, 妙妙居然没有起一身鸡皮疙瘩,反而觉得很是有趣,因此她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位姐姐好生面生, 是谁家的姐姐呀?”   女子身形高挑, 一张脸上满是不输男儿的英气,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能够出现在皇家的围猎之中的, 定然都是勋贵。而锦城不大也不小,若是仔细数数,大多都是能攀得上亲戚的, 所以世家贵女们见面的时候若不熟识, 多是根据年龄姐妹相称, 除却有些隔了辈分的,鲜少出现太过失礼的差错。   被小姑娘软软的唤了一声“姐姐”,显然戳中了那姑娘的萌点,将妙妙半圈在怀里, 那姑娘仗着自己身量比妙妙高上不少,于是便用下巴蹭着妙妙的头顶磨蹭道:“哎呀,真好听,再叫一声姐姐我就告诉你我是谁家的。”   “千山姐你不要胡闹啦,那是咱们妙妙小姨姨,小姨姨你可别听她忽悠,这姐姐是万万叫不得的。”   明川的声音从妙妙身后传来,眨眼的功夫一个一身红色骑装的少年便不知从何处窜到了妙妙的身边。他用手上的马鞭戳开方才那个名唤“千山”的姑娘的手,然后控制着力道将妙妙从她的怀里拉了出来。   虽然只比妙妙年长三岁,但是明川已经足足比妙妙高出了一头半的样子了,因为常年习武的关系,他毫不费力的一把将妙妙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而后警惕的退后了两步,仿佛千山姑娘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明川一个劲儿的抱着妙妙后退,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后面的动静,险些踩到二哥明岳的脚,明川被他狠狠的敲了一下脑袋,这才停住。   “呀,川川疼不疼啊?岳岳下手太重啦!”被抱坐在明川的手臂上,妙妙清楚地感觉得到方才明岳下的那一下小黑手的力道,不知平素兄弟两个是这样嬉(互)戏(相)玩(坑)闹(害)的,妙妙当真是被那一下吓了一跳。   明岳动了动嘴,却因为惯常寡言而没有说出话来,反倒是明川出声为兄长说道:“不疼不疼,小姨姨不用担心,我们平常就是这么玩儿的,我都习惯了。”   算你有良心——明岳看了明川一眼,开启了双生子之间的无声交流方式。   并不知道自己想领着小妙妙出门走走都能引来这么多事情,李锦瑜呆了呆,好一阵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反应过来,姿态标准的冲着明川和明岳福了福身,李锦瑜道:“参见两位王爷。”   明川和明岳虽然从一出生起便被册封亲王,不过这封号还是要等他们弱冠之后再拟定的,因此李锦瑜便只能称一声“王爷”便罢了。   按照辈分算,其实李锦瑜比明川和明岳是要高上一辈的,不过皇家辈分没有这样论的,见到他们二人的时候,李家姑娘还是要乖乖行礼。   “快快免礼。”明川又往李锦瑜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骤然顿住脚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个,我就不好扶你了啊,嘿嘿。”   就是你怀里没有咱家小姨姨,你也不可能去扶一个姑娘的,除非你想娶她。   为自己弟弟的智商感到了一丝捉急,明岳翻了一个白眼,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在娘胎里的时候抢夺了太多的养分,才导致这玩意如今生的这幅蠢钝样子?   李锦瑜显然也没料到明川会这样神来一笔,面上浮现出些许的尴尬,她抬头便看见方才被妙妙撞到的那位少女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副神情让李锦瑜无端的想起了一个人。   “洛万水?”李锦瑜微微蹙眉,不由小小的念出了声。   那少女的眸中骤然多了几分兴味,她眯了眯眼睛,也学着明川抱起妙妙的样子直接将李锦瑜抱了起来。李锦瑜比妙妙年长一岁,身量也比妙妙高挑一些,不过这少女力气大得吓人,抱起李锦瑜来居然丝毫不费力气。   “这位小姑娘原来认识我大哥?”千山,也就是洛千山抱着李锦瑜掂了掂。可怜的锦瑜姐姐哪里见过这阵仗,她出身书香门第,就是幼时家中兄长叔伯抱她的时候,也都是稳稳当当,绝不会做这样危险的动作,如今被洛千山这般掂弄,直吓得她惊呼一声,不由伸手搂住了洛千山的脖颈。   还真是如出一辙的恶劣,李锦瑜低低的呜咽了一声,想起了某个童年阴影。   当初她被爷爷“借”给夺得了榜眼之位的沈家自横抱着打马游街,当时她和妙妙并不相识,虽然张家那边出了天大的乱子,不过李锦瑜还是平安顺利的被沈自横送回李家的。却不想她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被某人抱着翻出了李家高高的围墙。   李家和邻居也是李老爷子的故友,那位老友只得一女,后来那女子嫁给了一位姓洛的将军,随着他驻守驻地去了。李老爷子的那位故友晚年很是寂寞,女儿想了想,便将自己的大儿子打包“邮寄”回来送给父亲抚养,也算是给予父亲些许宽慰。   而洛万水和李锦瑜的孽缘,便是从这比邻而居开始结下的。   彼时洛万水才八岁,一身武艺也才刚刚入门,李锦瑜被他夹在腋下翻出围墙,吓得险些哭岔了嗓子。而更让她哭都找不着调的事情是,那人居然把她放在马上,生生沿着白日里沈自横打马游街的路线重走了一遍。   之后洛万水来找李锦瑜麻烦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一直到隔壁的老爷爷寿终正寝,李锦瑜的这个童年阴影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父母的身边,消失在李锦瑜的世界里。锦瑜姐姐最是温婉端方,是绝对不会承认,在洛万水走的那一天,她险些都要让身边的丫鬟小厮去放鞭炮庆祝了呢。   当然,这种她都称之为“阴影”的事情,还是没有必要让妙妙知道了,毕竟妙妙还小,吓到她就不好了。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就可以遗忘的,李锦瑜在看见洛千山的那一刻,瞬间就想起了某人。虽然,洛千山其实并没有和洛万水长得很像,眉宇之间只有六成相似,只是那周身的气质却像了十成十……简直是同样的恶劣   反复告诉自己不要迁怒无辜,可是锦瑜姐姐还是好想用小拳拳锤洛千山胸口╭(╯^╰)╮   几个人在帐外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顾寻川终于缓缓的挑开了帘子,从张家的大帐中走了出来,与此同时,刚刚帮着父皇处理完了一干事宜的太子明睿也脚步匆匆的往这边赶了过来。   “千山,你放开我家小姨姨。”   只是隐约看见了一个背影,明睿深知这家伙是什么德行,所以直接呵斥出声。洛千山总算捉住了明睿的一个错处,笑得贼兮兮的宛若一只偷到鱼的猫,抱着李家锦瑜转过身去,洛千山冲着明睿抬了抬下巴,嘻嘻笑道:“我们的太子殿下原来辈分这样小?还是有什么特殊嗜好,见到个姑娘就要叫小姨的?”   明睿这才看清了洛千山抱着的是谁,被她噎了一下,不过太子殿下还是很有原则的继续斥道:“那也给我放下!”   顾寻川并不理会洛千山和明睿的掐架——命定姻缘互相掐架有什么好看的?反正又掐不散的。   他只是走到了明川的面前,默默的伸出来了手。   明川直接搂紧了他家小姨姨,顾寻川抿了抿唇,当着明川的面开始摆出了一个掐诀的手势。这的确是明晃晃的威胁了,毕竟顾寻川如果真的想要施展什么法术,其实只需要心念一动,根本就无需掐诀。   明川骤然想起了某日明明距离湖边十万八千里,最后却还是莫名其妙掉进湖里的恐惧,无奈之下,他只能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却并没有将自家小姨姨教给顾寻川,而是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了地上。   明川:这是我最后的倔强,哼~   那边洛千山刚刚将李锦瑜放下,却看见这一幕。洛千山眯了眯眼睛,细细打量了一阵顾寻川,神情危险得让明睿骤生警惕。   “你要干嘛?”明睿下意识的挡住了洛千山的视线,不愿再让她去看自家小姨姨。   洛千山垂了垂眸子,拨弄了一下自己背在身后的弓箭,低低笑道:“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洛千山妹子显然是不喜欢明睿宝宝的。   唔,心里苦也没用……明睿你继续努力吧。   金鱼姐姐的西皮小小出现了一下,洛万水你那么小就会醋海翻波了真是个人才。   被抱在人手臂上的小小只的妙妙嘛,嗯,宝宝你也努力吧,反正你再努力也不会长高许多的23333333叔真是个坏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1章 醉卧佳人锦瑟旁。   顾寻川生的虽然并不文弱, 但是也不是那种一看就十分英武的英雄形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的气质上其实是和明睿有几分相似的——同是上位者, 哪怕明睿和顾寻川年纪相去甚远,可是他们身上那种隐约的高傲和内敛却是大抵相同。   洛千山不喜欢明睿,尤其讨厌这小子那隐隐高人一等的气质。她是从小在一群兵油子里厮混着长大的, 一直到十一二岁, 书香门第出身的洛夫人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家的闺女有些太过肖似父亲, 这样也有些不妥,这才下了狠手整了整闺女的性子, 虽然成效说不上显著,但是好歹也让洛千山大致看着像个闺女了。   洛千山的父亲镇守大安和戎族接壤的边境,那里虽然没有大规模的战事, 可是却也称不上是太平。在残酷的边疆, 将士和将军都是过命的弟兄,哪有谁无端高人一等?   可是明睿的高贵却是与生俱来的, 而顾寻川的那种高傲则是源自骨血,众生对于他来说皆是虚妄,他是没有必要平易近人的。这个矛盾不易察觉而无法化解, 它只是一种偏见, 在洛千山见到明睿和顾寻川的第一面就已经产生。   对于明睿, 洛千山好歹记得自己是臣,对方是君,因此尚且能够掩去眼中的些微不悦。而对于顾寻川,洛千山在看见他第一眼开始就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感觉。   她一直想有个妹妹, 却只有一个一直给她“自己有个姐姐”的错觉的哥哥。而张家的那个小姑娘一头撞进她怀里,软软小小的一小团,身上还有一股清冽不似女子的香气,简直就满足了洛千山关于“妹妹”的一切幻想。   刚想要结交的小姑娘,这会儿却出现了一头守护在她身边的凶兽,洛千山最是经不得激,这会儿便简直是被顾寻川的出现激起了一阵好胜欲。偏生那张家的小姑娘还不自知,说话的功夫,她已经颠颠儿的跑到了顾寻川的身边,揪住了他的袖子。   “小哥哥怎么也出来了啊,是要跟我们一起去走走?”小姑娘的娇羞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被洛千山明睿他们一行人的出现一打岔,已然全忘了方才自己红着脸匆匆跑出去的原因。   顾寻川挺喜欢看妙妙小脸红红的样子的,不过国师大人很容易满足,此刻被小姑娘揪住了袖子,他转而自然而然的牵起了妙妙的手,毫无原则的对她点了点头。   “散步捡果子?那是小姑娘的玩意,这位小顾公子难道喜欢这个?”顾寻川今年“十六”岁,洛千山的确是比他要年长两岁,不过面对着一个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少年,却偏生还要将那“小”字挂在嘴边,还明里暗里的挤兑人家,这就有些不厚道了。   今日若是旁人,明睿少不得要在旁边劝洛千山几句,不过若是顾寻川,那倒是很是不必了。毕竟这人从小到大就是司马昭之心,天知道他第一次遇见他们小姨姨的时候,他们十七小姨姨方才三岁,这人所作所为……简直禽兽。   顾寻川没有将洛千山的挑衅放在眼里,他转而握住妙妙的手,正要拉着人往一处绿树成荫,更有潺潺流水的平坦位置走去,却见洛千山直接拉住了妙妙的另一只手,将人往自己的身边一带,而后对小姑娘问道:“小可爱,你喜欢兔子么?”   妙妙被是洛千山这么一扯,直接被拽的一趔趄,幸亏顾寻川及时的捞住了妙妙的腰,这才让她稳住身形,众人也才终于都松了一口气。   这人莫不是个二傻子吧?他们家的二难道是祖传的?   这一刻,锦瑜姐姐简直要化身吐槽小能手了。横了一眼洛千山,李锦瑜到底还是向着自家表哥:“妙妙要是喜欢小兔子,我家表哥自然会给她猎回来,就不劳烦洛姑娘费心了!”   洛千山丝毫不觉得被怼,反而凑上前去捏了捏李锦瑜的脸颊。李家的这个姑娘生的白润,微微有些丰腴却很是可爱,脸颊上的小肉肉尤其好捏。洛千山眼光毒辣,早在见到李锦瑜的那一刻起就想要伸手捏捏小肉脸了,好不容易被她逮到机会,自然要好生“亵|玩”一番。   毕竟等她哥过来,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嘛。   洛千山在心中默默的咬了咬小手帕,怅恨自家哥哥为什么就不是张家那种批量生产的爱护幼妹的哥哥呢。想起临行前被洛万水抽在后背上,警告她离她未来的嫂子远点的那一鞭子,洛千山就只觉得自己的身上隐隐作痛。   洛千山:我恨!!!   妙妙这个小姑娘一向偏心,是非之外的事情,她始终都是要维护自己亲近的人的。如今见这个让她有些害怕,又有些害羞的洛家姑娘欺负自家小哥哥,妙妙果断用小小的身体挡在了顾寻川的身前,挺起小胸脯道:“我不要小兔子。你……你不要欺负人!他才不喜欢捡果子的。”   很少跟人红脸,更少和人争吵,妙妙输出来的话有些找偏了重点,不过她站在顾寻川面前的身影,却仿佛和她幼年的时候重合,让顾寻川无端的觉得窝心。   可惜他家小红鸾没有尾巴,不然此刻一定是炸起来的样子。顾寻川一边伸手揉了揉妙妙的头,微凉的手指划过妙妙脆嫩的耳骨,留下轻微的瘙痒,一边却有些走神的想到——他自己也是有尾巴的,白色而蓬松的,上面又隐约有着蓝色的云纹。这样的尾巴若是放在他家小红鸾身上……似乎也不错?!   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弄得莫名有些想笑,顾寻川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的神态有多么温柔。   忽然觉得张家妙妙护在顾家的那小子身前的样子有些像是母鸡护雏,洛千山先是松了耸肩,继而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她挑衅顾寻川纯粹是一时兴起,却没有想到真惹恼了小姑娘。洛千山并不想当个坏人,只是单纯的有些看不惯顾寻川这个人罢了。   这天底下真的有人,一相见就会看对方不顺眼,这近乎是生理本能,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愿意被小姑娘控诉的目光看着,洛千山的眸光游移了一下,而后有些落荒而逃一般的猛的转身,握紧自己手中的弓,匆匆对顾寻川丢下一句:“那我们就比一比好了。”而后率先大步走向了围猎场。   走出了好几步,洛千山才像是猛的想起了什么,于是她一转身,对其他的几人道:“想来的一起。”   在场的都是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就连妙妙都是受过她家五叔和几位兄长连番教导骑术箭术的。她的箭术很准,即使在奔腾的马背上也能有一半的几率射中目标。至若另一半射不中的,则是因为妙妙的臂力实在有限,很多支箭矢不要说射中目标了,大都直接从中途掉了下来。   其余的人更是不在话下,李锦瑜的娘亲恒川郡主早年也是骑射的一把好手,而她颇有其母之风。   既然都来了围猎场,那众人自然是要下场一试的。特别是妙妙第一次参加这种围猎,如今已然有些跃跃欲试。方才半分也没有将眼神分给洛千山的顾寻川,这会儿却注意到了妙妙脸上那一丝一毫的意动。   他为妙妙将散乱的发丝掖在耳后,低声道:“想去?”   小姑娘没有说话,眼神却已然亮了起来。   顾寻川轻轻的“嗯”了一声,带着妙妙一边往外面走一边道:“想去那便去吧。”   随着两人往围猎场走去,其他的几个人也回过神来,跟着一道往围猎场走。他们并没有直接进入围猎场,而是先去了围猎场边缘的司马所挑选适合自己的马匹。妙妙选了一匹白色的骏马,看起来异常的神俊,也特别的让人担心。   顾寻川看了一眼那只马,直接对小姑娘说道:“跟我同乘此马,或者换一匹,没有商量的余地。”   妙妙仰头冲着顾寻川眨了眨眼睛,用力的买了一个萌。一个软乎乎的小姑娘用那种祈求的目光看着你,寻常人早就受不住了,可惜顾寻川面上丝毫不为所动,真的如同他所说的那样,没有商量的余地。   也知道小哥哥是担心自己,妙妙并不是那种随意发脾气又任性的姑娘,只是还是有点不开心,妙妙瘪了瘪嘴,恋恋不舍的将缰绳交给一旁的马夫,然后一丝不苟的照着方才的那匹白马选了一匹……一人高的小马驹。   蹭了蹭小马驹柔软的颈毛,妙妙这才又有些快活的样子。   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各自选好了马——李锦瑜只比妙妙大几岁而已,所以她也只能选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   一排骏马里两个小短腿特别扎眼,不过随着令官的一声令下,这几匹马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奔而去,随着这些少年的动作,今年的围猎正式拉开了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妙妙偷看了国师大人的剧本。   明明是软乎乎的小女孩,有的时候却男友力那般强大,国师大人你都没有压力的么?   要你何用!!! 第42章 浣花流水水西头。   洛千山的骑射功夫, 不仅仅是有她身为大将军的爹的亲自教导, 而且是真的在战场上实打实的磨炼过的。她非但有着不错的御马功夫, 而且一手箭术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   边境艰苦,虽然大安的国力由复苏走向繁盛,对军队的粮草供给也一直十分重视,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 越到边境天气的变化越是极端, 粮草被耽搁上十天八天的也实在是正常,因此戍边的将士除却有屯粮的习惯, 平日也经常会打一些猎物风干存储起来。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洛千山并不同于寻常的闺中女子,也练就了一手极好的围猎技术。   如今洛将军还朝, 此后洛千山也将在锦城生活, 这一手技艺却也并没有生疏下去。这是洛千山第一次参加锦城的皇家围猎,她对西山猎场委实称不上熟悉, 可是娴熟的围猎手法还是让她很快的锁定了猎物。   虽然说要和顾寻川比一比,但是洛千山毕竟答应了妙妙要给她抓几只小兔子玩玩,所以洛千山并没有先去追逐猛兽, 而是在平缓的地带细细观察了一阵, 而后将手中的长箭十字一般交叠射出, 将那小兔子固定在原地。   简直是教科书一般的活捉方法,跟在洛千山身后的明川和明岳目瞪口呆,而明睿则只是笑了笑,他偶尔射出一箭, 却总是扎在地上。洛千山刚刚想要嘲笑太子殿下弓马疏松,可是却转而看见草丛之中隐匿着的一道身影。   那竟是一只棕熊,正舔着爪子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这里,明睿射出的箭从那棕熊的肚子、四肢和耳朵擦过,威胁的意味不言自明。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棕熊通人性,明睿这几箭之后,那棕熊终于谨慎的后退,再也不敢动方才的那几个它垂涎了许久,却一直也没有找到机会下手的“猎物”。   洛千山嘲笑的话被卡在了嗓子眼里,平心而论,她自己能不能用几箭吓跑那只如此巨大的棕熊?答案显然是不能的。明睿的这几箭看起来毫无难度,但是事实上却是既要让那灰熊感觉到疼痛,却又不能真的激怒了它。比之方才洛千山一箭为网活捉兔子,明睿的难度更上了一层。   洛千山自问自己如今是射不出这般的箭的,而明睿这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居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这让洛千山不由的心头一动,对明睿的看法也不觉有了些许的改观。   也正是因为如此,洛千山终于不再对明睿横挑鼻子竖挑眼了。一旦能够心平气和,之前的许多她看不到的关于明睿的闪光点,如今也都能够一一看得清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双生子最是人精,因此旁观者清的看得分明。   明川和明岳对视了一眼,偷偷的笑出了声来。   顾寻川选择了和妙妙同样的方向,却远远的跟在李锦瑜与妙妙的身后。他自然是恨不得时刻和妙妙年黏在一起的,不过也要考虑小姑娘的心情,有些时候他也需要适时放手才好。   顾寻川和洛千山彼时射箭,虽然这个比试被妙妙堵了回去,但是既然洛千山已经提出来了,那么顾寻川也不能当做它不存在。比试围猎的本领,其实这个比试的范畴十分泛泛,并没有规定是比较猎物的数量还是其他。不过既然是为了讨妙妙欢心,那么最重要的评判标准自然就是妙妙的喜恶。   因此顾寻川一点都没有急着出手,而是一边留心着小姑娘的安全,一边观察着这山中还有什么讨小姑娘喜欢的猎物。   妙妙的喜好其实是很明显的,她喜欢一切毛绒绒的东西,对小动物的喜爱程度的比较,最终都会化作对它们的毛毛的喜爱程度的比较。   顾寻川深知这一点,于是在搜索猎物的时候便格外留心那些体型合适,而毛皮又十分柔软美丽的。   顾寻川倒是没有用上灵力,不过是一场寻常的比试而已,更何况对手不仅是个凡人还是个女人,他是不能那般作弊的。没有用神识而是靠眼力的顾寻川寻找猎物的速度慢了许多,而他却并不着急。   妙妙反倒是比顾寻川先拉开弓箭射了几次。她用的是二石的小弓,明睿明川和明岳兄弟就是刚刚开始学习骑射的时候,都是从四石的弓箭开始拉起的。不过小姑娘的臂力实在是弱了一些,也只得如此了。   妙妙第一次拉弓射箭去射杀活物,便射到了……一根红腹锦鸡的尾巴毛。那根锦鸡长长的尾羽被钉在了地上,而那只锦鸡痛苦的鸣叫了一声,而后扑腾扑腾翅膀飞!走!了!   妙妙驱使着她的小白马嘚嘚的跑过去,在看见地上的鸡毛的时候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许久反应不过来到底是怎么肥四,李锦瑜作为一只资深的妙妙吹,这会儿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来。   小姑娘瞬间红了一张脸,将那根鸡毛从地上捡起来放进自己的箭筒里,妙妙一脸故作镇定的对两个人说道:“嗯,我们走吧。”   哎,我的姑娘啊,你就是装得再镇定,可是却也改变不了那你射到了一根鸡毛的事实啊。   顾寻川和李锦瑜看着小姑娘掩耳盗铃一般的动作,却都配合的当做没有围观方才那一场因为小姑娘箭术不佳而弄出来的乌龙。   几个人越发的往前走了,也渐渐的靠近了西山的边缘。西山看起来一派平静,可是整个锦城的人都知道,西山之中是真的有这猛兽的。   不过天底下不会有比自己更凶悍的野兽了,顾寻川有恃无恐,由着小姑娘的性子来,任由她往西山那边走。   就在这个时候,天边传来了一阵鸿雁的叫声,妙妙茫然的抬起了头,可是她细细的看过天边的每一处地方,却都没有看见鸿雁的身影。   耳边的鸿雁之声不绝于耳,就连李锦瑜和妙妙都听了个真切,想安慰自己是错觉都不可能。   白泽通晓百兽性情,顾寻川的神色微微一凝,转而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分出一缕神魂在妙妙身边,顾寻川对妙妙说道:“无事,妙妙,我去去就回。”   妙妙乖巧的点了点头,方才笃定自家小哥哥就在身后,因此敢恣意的玩耍,这会儿顾寻川走了,妙妙下意识的躯马往李锦瑜的方向凑了凑。   见到小姑娘这隐约的不安,李锦瑜也没有再强求妙妙继续跟着她围猎,而是甩了甩手,冲着妙妙摊开了自己因为握着缰绳而泛红的手心,转而说道:“哎呀,妙妙咱们都骑了这么久了,我手心都有点被磨得痛了,不若咱们就地休息一会儿吧。”   不远处就有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绿树如荫,在炎炎夏日里投射出一片阴凉,李锦瑜指了指那个反向,妙妙旋即点了点头,两个人翻身下马,一齐往那树荫走去。   顾寻川没有走很远,而是沿着声音走到了西山的一处。西山是勇士的欢乐场,里面的野兽并没有被驱逐,反而从太|祖时期开始,就有意将四周的野兽都驱至西山。围猎的成年人如果有武艺高强的,是可以上西山之上走一遭的。   而顾寻川其实是第一次参加围猎,虽然他早就到了参加这样活动的年纪,但是之前妙妙又没有来,他又何必费心参加?因此之前的许多次,顾寻川都以“感悟天道”为借口而推拒了。白泽不欺人,顾寻川融合了半部天道,他的心情便是天道,他说自己感悟天道,就是一人静思,感悟自己的心情。   这不是欺骗,然而未免太过狡猾。可见传说之中温和善良又正义的白泽,也终归只是传说罢了。   顾寻川第一次参加围猎,也是第一次上西山,他刚刚踏入西山的瞬间却忽然顿住,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十分微弱又驳杂的气息,那气息他太过熟悉,可是随着斗转星移,却已经被他堆放在了记忆身去。   那是属于洪荒的气息,顾寻川不会错认。   若说方才只是猜测,那么此刻顾寻川已然能够肯定了。他目光如炬,一寸一寸的审视着周遭的土地,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某处。   没有从箭筒里抽出箭矢,因为此物到底身负一丝大荒遗血,绝非是凡间的箭矢就能困住的。拉开弓弦,顾寻川指尖凝结出冰蓝色的灵力,他一松手,那被凝结成箭矢模样的灵力就倏忽化作一张网,将远处的草丛之中的生灵网住。   “有兽焉,其状如狐而有翼,其音如鸿雁,其名曰獙獙,见则天下大旱。”顾寻川伸手捉住那只有巴掌大,却身后生有薄翅的小兽,轻啧一声,而后缓缓道:“难怪戎族和大安会接连大旱,你这小东西生得没有先祖的半分气势,那恼人的习性倒是继承了十成十。”   那小兽叫了一声,而后乖乖的被顾寻川捉在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家的女主身边都会小宠物,我们家妙妙身边也要有~   张家兄长们以后就要烦恼了,毕竟妹妹那儿一人一宠都辣么萌,简直不知道要先抱起来哪个才好?嘤嘤嘤嘤~真是甜蜜的烦恼呢~ 第43章 问柳寻花到野亭。   被顾寻川捉到的是一只只有巴掌大的小兽。那并不是传说之中的獙獙, 而只是有着一丝洪荒残血的獙獙和其他的兽类的后代。它虽然只有巴掌大小, 但是顾寻川知道, 恐怕它的年纪已然有上万岁了。   在洪荒那个年代,獙獙并不算是特别强大的神兽。而洪荒倾颓,洪荒时期的百兽除却白泽都近乎湮灭, 眼前这只生灵之所以能够侥幸存活, 是因为它实在太过弱小, 身上的洪荒血脉淡薄到了虚无,所以侥幸逃过了那场针对洪荒的浩劫。   万年的神兽血脉却混成了如今这个德行, 在人间过着藏头藏尾的生活,除却还留存一丝祖先的恼人习性之外,和其他的兽类相比再无奇特之处, 甚至赶不上青衣那样修行数百年的妖族。这样弱小的存在, 是根本没有办法让顾寻川将之视为同类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寻川心硬如铁, 不被他认可的生物,此后的命运如何,顾寻川是就连眉头都不会为之皱上一下的。   不过这只獙獙的后代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它只有顾寻川的手掌大小, 也并不十分沉重, 可以被他家的小红鸾轻易的抱在怀里。顾寻川始终都记得妙妙在看到临川王家的郡主抱着的番邦上供的猫的时候,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羡慕之情。   妙妙虽然是从小被骄宠着长大,什么稀奇的玩意都不缺少,但是她并不是蛮横而不体贴的姑娘, 所以她珍视家中长辈的赐予,却并不会轻易开口为自己索要什么东西。   那只是很微小的艳羡,而后小姑娘便从那只猫上轻轻的挪开了目光,甚至就连伸手去摸一下都没有。然而顾寻川时刻关注着他家的小红鸾,所以将妙妙脸上的任何表情都看到一清二楚。   顾寻川只是觉得,他家妙妙这样乖巧又懂事,本就应该拥有自己想要的所有的东西的。羡慕旁人的滋味,他再也不想让自己的小姑娘品尝了。   妙妙不开口,的确是怕家中长辈为难。   她小的时候叔叔和兄长们为了讨她欢心,是为之搜罗过许多小宠物的。可惜这些小猫小狗这类的玩意却没有一只能够养在妙妙的院子。因为张家人很快就发现,他们家小十七其实是对这些小宠物细软的毛发过敏的。   这种过敏很轻微,最开始的时候并不会显现出什么样的征兆,只是三五天之后,他家的小姑娘就会在身上起一层红疹子。第一次曼青和曼绿发现自家小姐身上起了红疹子的时候,两个大丫鬟都吓了一跳,慌忙的禀告了夫人老爷,幸好张家大夫人到底是养育过三个儿女,是知道一些孩童常有的病症的。   张家教子,虽然疼宠在心,却并不会太过表露于这个孩子的面前,避免那孩子恃宠而骄,移了性情。   是以张家大夫人虽然因为小闺女的病症而心头慌乱,却到底没有自乱阵脚,如常请大夫过府,稍微用过两幅药之后,妙妙果然大好了。只是那些宠物却到底是养不得的了,之后小姑娘又尝试了好几次,末了也终于死心。   顾寻川并没有太多弯绕曲折的心思,他只是觉得,别人家的姑娘有的东西,自己家的小红鸾如果想要,那么就也要有。这只拥有一丝獙獙血脉的小玩意的出现,恰好就填补上了妙妙的这个遗憾。   “你不掉毛吧?”顾寻川用两根手指头掐住那只小兽的尾巴,将它提起来晃了晃。顾寻川的动作虽然粗暴,但是这只小兽好歹已经有一万多岁了,若是就连这点儿折腾都承受不住,那么顾寻川还真不知道它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小兽乖乖的任由顾寻川拎着尾巴。对于洪荒异兽来说,血脉的碾压就是绝对。不说它只有一丝祖先的遗血,就是它的祖先獙獙也绝非白泽的对手,所以在感受到顾寻川身上的浩瀚威压之后,那小兽再不敢挣扎,只能摆出了一幅臣服的姿态。   顾寻川虽然口吐人言,但是异兽之间自有自己的一套交流方式,那只小兽已然明白了顾寻川的问话含义,它不知道这位大人为何有此问题,可是它只能据实以告。   有节奏的鸣叫了几声,那只小兽向顾寻川保证自己不掉毛。   忽然想到了什么,顾寻川又补充的问了一句:“母的?”无论对方是公是母,顾寻川都不可能直接去查看,而百兽不敢对白泽大人说谎,这对于兽类来说是规则,也更近乎于镌刻进骨血之中的本能。小兽又叫了几声,保证了自己的性别。   顾寻川了解了大致情况,满意的点了点头,将那小兽捏在手里,一道冰蓝色的光闪过,那只兽类的翅膀便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在皮毛上的翅膀状的花纹。那只小兽有着雪白的皮毛,冰蓝色的眸子,身上的花纹也是蓝色。   顾寻川皱了皱眉头,心中没有由来的觉得有些不悦。白泽身上的花纹易是蓝色,看了那只小兽,顾寻川总有一种自己被抄袭了的感觉。又一次伸出了食指,顾寻川重新在那只小兽的眉心一点,只见它周身的蓝色花纹骤然变成了黑色,不如方才好看,却更加像是凡间的猫了几分。   大抵是这只兽类的另一个先祖便是猫族,因此它才会只有如今这般大小,身上血脉的力量也近乎没有。不过对于顾寻川来说,他本就不需要它去做什么,只需要这只小兽能哄得他家小姑娘开心就好,而跟在他家妙妙身边的宠物又不能太过奇特扎眼,所以这只猫一样大小的小兽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满意的看了一眼自己改造过的“猫”,顾寻川道:“那翅膀又不能飞,我帮你缩回去了,以后你若是想要将翅膀放出来,只需要集中心神去想着长出翅膀就好。”   小兽明白这位大人是绝对不能忤逆的,所以它有些惶恐的叫了一声,拼命的点头。   还算是识时务,顾寻川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这只他改造过的猫放进了袖子里,转身回返去寻妙妙去了。   顾寻川找到妙妙的时候,洛千山已经早就到了妙妙身边,这会儿洛千山的身后跟了几位仆从,手中提着大大小小的若干猎物,顾寻川一眼就看见了那几只活着的兔子,看见顾寻川空手回来,洛千山的脸上便浮现出了分明的戏谑。   洛千山觉得妙妙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的。   她本身不觉得兔子有什么好玩的,反而觉得兔子挺好吃。而女孩子大多喜欢毛绒绒的东西,所以洛千山才想着捉几只兔子给妙妙玩。没有想到在看到那几只兔子的时候,小姑娘居然脱口而出“呀,冷吃兔和红烧兔肉最好吃啦。”   而后妙妙像是意识到什么,回忆起这个姐姐似乎说……捉几只兔子要送给自己“玩”,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妙妙伸出小手捂住了嘴,睁着一双大眼睛不安的看了几眼洛千山,眉间的那颗朱砂痣似乎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洛千山笑出了声音,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她十分有建设性的提议道:“哎,其实蒜香烤兔肉可是挺好吃的,一会儿妙妙尝尝呀。”顺带又撩了一把李锦瑜,洛千山并不厚此薄彼的对李锦瑜道:“小瑜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蜜汁兔肉?还是麻辣兔肉?”   李锦瑜没有两个人这般跑偏,她还是挺喜欢小兔子的,一开始也琢磨着想要养一只。不过……兔肉什么的,她也挺喜欢吃,于是李锦瑜矜持的笑了笑,低声道:“蜜汁哒。”   三只没有什么少女心的小吃货一拍即合,已然开始商量着那几只兔子的命(口)运(味)了。   正在商量着,妙妙也看到了顾寻川的身影,她眼前亮了亮,往顾寻川的方向小跑了几步,顾寻川十分自然的拥住了小姑娘的肩膀。妙妙的骨骼玲珑,看起来娇小而瘦弱,然而其实她是有几分小肉肉的,抱进怀里的触感会特别的好。   冲着小姑娘抬起了袖子,顾寻川也不说话,但是经年培养的默契让妙妙自己伸手摸进了顾寻川的袖口。顾寻川今日并不是往常惯穿的宽袍广袖,能将那只拥有獙獙血统的小兽放进袖子,他其实是用了一些类似“袖里乾坤”的小法术的,而妙妙的手小,倒是能够从顾寻川的袖口摸进去,不过这样一来,她的掌下便是男子结实的肌肉。   手臂上细滑柔软的触感让顾寻川微微顿了顿,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那只小手便已经抽了出去——那小兽倒是乖觉,见到有一只手伸了进来,它便自动自发的跳上了那只手的掌心。   掌心中握着一只雪白而带着黑色花纹的小猫,它有着湿漉漉的幽蓝色眼睛,耳朵尖儿上一撮绒毛一颤一颤的,小小一只,显得幼小又可爱。   妙妙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刚想要说自己过敏,便听见她家小哥哥对她说道:“不掉毛。”   妙妙:……开熏~O(≧▽≦)O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妙妙会对小动物皮毛过敏,真的不是国师的锅么?   毕竟毛绒绒们也是有争宠的心理的,国师会不会暗搓搓的觉得“你不能有别的毛”然后做了点儿什么,却在漫长的岁月里遗忘了?   因果循环,有因有果,啧,这还真不好说呢。   所以,默默地看着国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233333333   #毛毛就是正义#   #你对毛毛的力量一无所知# 第44章 闲卧白云歌子芝。   妙妙表示, 绒毛控一本满足。   那只小兽好歹也活了一万余年, 趋利避害已经成为它的本能, 知道讨好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就是讨好了尊贵的白泽大人,所以它乖乖的站在妙妙的掌心,还不算娴熟的买了一个萌。   在看见小姑娘骤然惊喜的目光的时候, 那只小兽知道自己猜对了, 于是它小小的嗷呜了一声, 然后用自己一身细软的皮毛蹭了蹭小姑娘的掌心。伸出粉粉嫩嫩的小肉垫,它讨好一样的按了按妙妙的手。   “小哥哥, 这是给我的么?”妙妙瞪大了眼睛望向顾寻川,眉间的朱砂痣都仿佛随着她欢愉的心情而更加潋滟了几分。而那只小兽圆溜溜的眼睛和妙妙更有几分形似,还没有开始被妙妙养在身边, 就已经有了几分物似主人形的意味。   顾寻川“嗯”了一声, 便听见妙妙有些兴奋的问道:“这是喵喵么?好可爱啊。”   可爱的是喵喵没错,不过不是带毛的那只就是了。顾寻川没有特地和妙妙解释这只小兽的来历, 既然妙妙说这是猫,那么某只偏心的国师就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肯定道:“嗯, 是猫。妙妙给它取个名字吧。”   这只小兽不算是獙獙, 因为它是獙獙与其他种族所生, 身上只有一丝獙獙的血脉,所以顾寻川说它没有名字倒也是事实。   妙妙揉了揉掌心之中的小兽柔软的毛毛,开始细细思索了起来。   小姑娘认真的样子顾寻川原本是极为喜欢的,特别是那双黑到澄澈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时候, 顾寻川总是会觉得心头温暖。不过此刻她开始用这种目光看着其他的生物,顾寻川蹙了蹙眉,心中忽然涌起了淡淡的不悦。   只是顾寻川到底不会和妙妙发脾气,他揽住妙妙的肩膀往回走去,而后故作无意一般的道:“不过是个小玩意,随便取个名字称呼便是了。”   妙妙顺着顾寻川的力道走,旋即笑开,捧着手中的小兽对顾寻川问道:“那小哥哥,我们叫它球球好不好?”   这小兽虽然只有男子手掌大小,不过却很沉手。“胖得像个球”,说的便是它没有错了。   顾寻川看着那笑得一脸狡黠的小姑娘,自然顺着她道:“好。”   球球尚且不知道它的小主人的险恶用心,只觉得这个新名字还很顺口,于是它欢快的学了一声猫叫,表达自己对这个名字的认同。   作为“国师的徒弟”,顾寻川在围猎的时候只猎到了一只猫的消息很快就在勋贵圈子传播开了。这个消息还真不是洛千山传播的,毕竟两个人是以妙妙的好恶评定胜负的,虽然红烧兔肉和冷吃兔之类的玩意很让妙妙喜欢,但是明显作为一只绒毛爱好者,而且还是一个对皮毛过敏的绒毛爱好者来说,一只可以让她亲近的毛毛,的确是最能讨得小姑娘的欢心的东西了。   洛千山承认了自己输了,顾寻川对于她的认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不过其余的勋贵子弟不知道个中原因,于是他们在私底下便开始猜测,恐怕这位顾家小公子之所以之前从不参加围猎,恐怕是不善骑射的。   只有张十六愤愤不平,数次对人辩解说顾二哥在他们一道练习骑射的时候都是百步穿杨的,不过可惜却没有人相信他。   顾寻川没有必要对不相干的人解释什么,他送妙妙回到大帐休息,洛千山也兑现了自己承诺,将猎来的那些兔子和野味都让随行的厨子做成了美味佳肴,送予妙妙和锦瑜一道品尝。   两个小姑娘其实都不是特别能吃肉的,妙妙还好一些,她虽然生得比寻常的姑娘仿若更娇小了一点,可是却是从小和自家五叔学习强身健体的功夫和骑射的,虽然这姑娘都未必能撂倒她今年八岁的侄子,不过强身健体的功效还是很明显的,妙妙长到一十三岁,迄今为止都很少生病。   而李锦瑜的母亲惯会养生,主张多食蔬菜粗粮,饮食清淡,少食肉类,因此李锦瑜从小便养成了那般的口味。不过这次的蜜汁兔肉实在是合她的口味,李锦瑜平素看起来最是端庄得体,可事实上却更像是个嗜甜的孩子。   洛千山的父亲从边疆归来,此次是要常住京城的。成帝为了表彰他们一家在边疆数十年的功勋,也在私心里为了自家儿子,所以将洛千山的父亲封为荣侯,而洛万水作为洛将军唯一的独子,也被封为了靖远侯。   洛家一门双侯,不过他们父子的战功摆在那里,甚至洛千山作为洛家的小姐,却也是身负战功的,更何况若是更往上追溯,洛千山和洛万水的祖母本就是皇家郡主,和大安皇族沾亲带故,成帝这样的抬举洛家,更重要的抬举洛万水,其背后的含义并不仅仅是为了太子娶妻做铺垫而已   靖,安定也。靖远侯这个封号本身,就已经透露出了成帝的打算。戎族和大安接壤之处的边境本就情况复杂,各个势力各怀鬼胎,洛将军能够在那里镇守数十年,保证戎族再不入大安境内,足以见其军事能力。   而洛万水更胜其父,年纪轻轻便已经独立主导数场战役,洛千山仅仅跟在她家兄长身边学了一些皮毛就已然胜过许多男儿,那洛万水本人到底能够抵达什么让人惊叹的程度?   张七算是锦城之中年轻的将军们之中的领袖人物了,他在边境只呆了半年的时间,刚一到边境便和洛万水一见如故,回来更是对洛万水赞不绝口。   锦城少年一代又一代,作为正在郁郁葱葱的成长的一代,张七的话在锦城还是很有分量的。锦城无论是跑马的纨绔还是青年才俊都因为张七而第一次知道了洛万水这号人物,也都期盼着与之一见。   洛万水也参加了这次围猎,不过三天的围猎,他是在第一日的下午才抵达西山围猎场的。在此之前,洛万水正在清点自己带回盛京的旧部,所以这才来晚了。   洛万水打马进来的时候最先看见的便是张家的几个公子,他们一行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就连那几位看起来就书卷气十足的也有几分想要撸胳膊挽袖子气势汹汹的意味。洛万水眼尖的从一众虽然气质各不相同,但是眉宇之间都有几分相似的脸中寻找到了自家的小伙伴。   冲着张七挥了挥手,洛万水好奇道:“这是怎么了,哥哥们这是要做什么去?”   说来你可能不信,这位如今锦城之中赤手可热的靖远侯,其实平日里嘴甜得很,因此无论男女老幼,其实他都是很吃得开的。张七比他年长几岁,那那几位站在一起的张家公子和张七年龄相若,洛万水也是个不怕被别人占便宜的,装嫩卖萌的一口一个“哥哥”,说得自然而没有半点扭捏。   这样一个性格爽朗大方,看起来又有些二皮脸的青年,到底是怎么成为锦瑜小姐姐的童年阴影的呢?或许究其根本原因,大概是缘于他的不够成熟——在年轻的时候,少年是很难用不会刺痛对方的方式,妥帖的表达自己的喜欢的。他们总是笨拙,哪怕是天生的情圣,在遇见喜欢的人的时候,也还是会有些茫然和无措。   而洛万水不是情圣,又比正常人的心思要更加粗狂一些。若非某夜悍然的骤然成长,以至于那个旖旎的梦境让他第二天早上直接烧了床单和亵裤,洛万水可能还意识不到,他不是喜欢欺负李家的那个姑娘,而是……喜欢上她罢了。   张七看见洛万水,直接一拳砸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的怒意稍微褪去了一切,张七对自家几位兄弟介绍了洛万水,而后随口道:“不是啥大事儿,只不过是顾家的那小子皮痒罢了。”   顾云城恰好打马经过,远远看见张家小分队,看着张六也跟着撸胳膊挽袖子,顾云城一声嗤笑,半点紧张的意思都没有。他当然关心自家弟弟,不过从他家小川到张家家学读书,张家的这群老小子就暗搓搓的商量要揍他多少次了,可有一次成功的没有?   当然没有。顾云城冷哼一声,脚跟轻轻的踹了一下马腹,转而便走远了。   顾云城:你们尽管闹腾,能用一根手指头打到小川就算我输╭(╯^╰)╮   洛万水往常是会将旁人的话听全的,不过眼下,他只是听见了方才喋喋的人声之中隐约提到了“李家四小姐”这几个字,洛万水的眼眸骤然变亮,而后他一脸同仇敌忾的道:“是,明知道妹妹过敏还送妹妹猫,这个顾寻川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也跟你们去,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   张七狐疑的看了洛万水一眼,不过终归只是道:“想来就跟上呗。”   作者有话要说:  给小兽取名球球,国师大人简直用心险恶。胖成球什么的2333333   依旧是一辆独轮车,有姑娘发现了咩? 第45章 满街杨柳绿丝烟。   张家的郎君是出了名的难缠, 他们的性格不一, 可是骨子里的固执都是相同的。固执的人最为可怕, 因为微末小事,他们还真的就有可能跟你纠缠到地老天荒了。因此锦城之中鲜少有愿意得罪张家人的,不过却又有许多人乐得跟他们交好。   毕竟谁也难免会遇见几桩不平事, 到了那个时候有几个难缠之人与你同仇敌忾, 说不准事情便会有所转机。   张家虽然团结, 但是鲜少有太过抱团的时候,只除了一件事, 那便是“妙妙的事”。   洛万水看着那气势汹汹的张家军团,不由啧舌了一下,在心中也有些微妙的同情那位顾家寻川。同病相怜, 顾寻川的大小舅子们多, 可是他未来的大舅子小舅子们也不少,因此洛万水打定主意去跟着瞧瞧, 并且暗搓搓的准备在顾家的那个小少爷被张家儿郎们揍死的时候救他一命,说不准以后他们两人还能组成个“抵御舅子互助小分队”什么的呢。   也不怪洛万水会这么认为,毕竟顾寻川这次围猎就猎到一只猫的事情他是有所耳闻的。深觉这位国师的徒弟到底太过文弱了一些, 他快走了几步, 生怕走慢了顾寻川就被打死了。   洛万水没有嘲笑顾寻川“文弱”, 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要感激顾寻川。这位国师高徒祈雨到吐血,最终终于让大安风调雨顺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边境最怕的便是粮草供应不足, 顾寻川让大安免于大旱,这便等同于是救了他们弟兄的性命,单凭此事,洛万水也要对顾寻川谢上一谢。   不过洛万水也奇怪了,为什么这位小顾公子只是送了张家的十七小姐一只猫,却要被张家的兄长们揍死呢?莫非那张家小姐怕猫?想起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候犯下的“喜欢她就要欺负她”的错误,洛万水心有戚戚,已然准备着给顾寻川好好上一课,让他不要走自己走过的老路了。   毕竟欺负人家小姑娘一时爽,日后道歉简直就是火葬场……洛万水心里苦,但是都是自己作的,他也说不出什么。   不过等到了顾寻川的帐子那边听了一会儿墙角,洛万水总算是知道他要被张家兄长们追杀的原因了——给一个皮毛过敏的小姑娘送猫,还真是有点儿过分了啊。   不过看着那小姑娘一脸紧张兮兮的捧着那只巴掌大的小猫,费力的跟自家兄长解释说“球球不掉毛的”,而顾家的那个小公子却是一脸巴不得张家的哥哥军团快些把那只猫带走的样子,洛万水不由有些疑惑的摸了摸下巴。   就在张家哥哥一脸坚持,而锦鸾郡主都快哭出来的时候,洛万水听见他家妹妹说道:“掉不掉毛不是谁说就算的,这样吧,让球球跟妙妙相处一阵子,要是妙妙过敏了,球球总归是要送走的。”   小姑娘难得的“不听话”,偏生张家兄长们无可奈何——她一哭他们就心软了,根本没有办法强硬的将那只猫带走。没有法子,他们只能折中了一下,同意了洛千山的提议。   就在这个时候,李锦瑜从帐子外面走了进来,看见张家的一群兄长的时候她稍稍一愣,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藏在妙妙的哥哥军团之中的洛万水。而她身后也跟着三五个少年郎,都是李家的公子,也就是李锦瑜的哥哥和弟弟。   原本宽敞的大帐进了这么多人,骤然就显得有些拥挤,李锦瑜挥了挥手先让自家哥哥弟弟出去,然后对妙妙他们一行人说道:“圣上说去年没有围猎,所以今年这次围猎要热闹一些,晚上的时候有篝火晚会的,妙妙你参加不参加啊?”   妙妙第一次参加围猎,什么都感觉万分新奇,因此她眼眸亮了亮,用力的点了点小脑袋,与此同时,她也不忘了抱紧自家小球球。   张家哥哥:哥哥真的好受伤QAQ   临行之前张家大夫人拜托锦瑜照顾妙妙。她们带了随从丫鬟,所谓的“照顾”自然不是说要让李锦瑜一个同样骄养着长大的半大姑娘操心妙妙的衣食住行,而是想要借着这次机会,让锦瑜介绍妙妙多认识几个别家姑娘。   大安的贵女们十二岁便要开始进入社交圈,妙妙在这之前也多多少少认识了一些其他人家的闺女,不过贵女们熟络起来尚且需要时间,需要一场又一场的宴会,像是锦瑜这般和妙妙近乎一起长大的算是闺中密友,而其他人家的闺女,也是日后重要的人脉。   想要在锦城的后宅圈子里站稳脚跟,身家是第一块敲门砖,而人脉也是不可缺少的东西。譬如日后世家之间往来,若是这几家的夫人在未出阁的时候便熟识,那么这几个世家也会自然而然的亲近起来。   张家大夫人一边惆怅着自己的小女儿成长的这般快,一边又开始为她的日后开始铺路了。父母纵然再不舍得,闺女终归有嫁人的那一天,嫁出去了璨璨,张家大夫人越发的明白这个道理。   而嫁人之后,那便不仅仅是家中千娇百宠的小女儿,更会为□□,为人母。锦城的贵女们生来尊贵,可是这种尊贵背后,更是一种责任。   当年大安需要休养生息之时,不仅是皇室女,锦城贵女外嫁者亦数不胜数。这是闺中的脂粉战场,虽然没有硝烟,可是这些柔弱的女子并不害怕在国家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以自己柔弱的身躯为身后的百姓遮挡风雨。   如今的大安已然不必要女子这般牺牲,可是子女手中掌控越多的东西,父母才会越发的安心。此后的道路张家大夫人没有办法陪着自己的小女儿一步一步的走,所以在她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总要教给她许多的东西。   锦瑜应下了张家大夫人之请,所以在这种难得的大型宴会的时候,总会拉上妙妙。   在张家兄长们紧张的叮嘱“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曼青曼绿照顾好小姐”的声音之中,聚拢在大帐之中的人渐渐散去。当然,顾寻川也是不被允许留在帐中的,几位“用心险恶”的张家兄长冠冕堂皇的说着要教导他箭术,然后一整个下午都拉着顾寻川在山下跑马围猎。   顾寻川一心二用,一边用神识看着妙妙和球球玩耍,一边和张家的几位公子一道围猎。他看着妙妙那边一人一毛抱抱亲亲蹭蹭,玩的不亦乐乎。顾寻川心中有些吃味,射出的箭矢就带了几分火气。   先是一箭射穿了一只鹿的脖子,接着又是将一只锦鸡钉在了地上。还不等仆从去捡拾他的猎物,顾寻川瞥了一眼方才那边那逃脱升天的少了一根尾巴的锦鸡,知道这是上午的时候从妙妙手底下逃脱的那只,他眯了眯眼睛,开弓射箭,那箭矢仿若裹挟了千钧力道,虽然那只锦鸡已经逃出去很远了,但是却还是被顾寻川这一箭射了个对穿。   场面太过血|腥暴力,让那些不知道何时围拢过来的世家子弟都微微啧舌。顾云城按住了自家弟弟还要拉弓的手,道:“罢了罢了,一会儿血腥气重了,你晚上怎么去见妙妙?”   多年以来的摸索,顾云城终于知道怎么才能最有效的劝说自家弟弟。虽然每次都扯上人家小姑娘这一点让他有些脸红,不过从效果上来看,的确是劝说效果惊人。   顾寻川果然停住了手,他有些不安的嗅了嗅自己身上,然后问顾云城道:“有血腥气么?”像是这种低级的兽类的血液都有些腥气,不若洪荒之时百兽天生地养,得万物精华,血液也多是草木之味或是异香。所以顾云城这么一说,顾寻川还真是有些担心的。   顾云城: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嫁出去呢……哎。   且不论顾家兄长如何悲凉,反正顾寻川是有些待不下去了,分明是一个除尘法术就能解决的问题,不过顾寻川到底在人间十年,已然习惯了用清水沐浴,所以也没有再管那些被他“凌|虐”而死状凄惨的动物,顾寻川径自往自己的大帐而去。   虽然说每一家能够扎起的大帐有限,并不是每一位勋贵子弟都能有自己独立的帐篷,不过顾寻川虽然是白身,却在大安的地位超然,已然等同于国师——咳,也就是六百年前的他自己,而顾云城也已然在年前破格被提拔为最年轻的三品重臣,于是自然是有自己的帐篷的。   沐浴更衣了一番,顾寻川换上了自己惯常穿的广袖宽袍,不过今日他没有穿一身重色,而是穿了一身白衣。傍晚时分还没有点燃篝火,在漫天霞光之中头戴青色抹额的白衣男子缓步而来,竟让看见他的人半点不敢言语,生怕惊扰了仙人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洛万水:说好的文弱呢?啧啧,真特么凶残。   顾寻川:呵呵,谁和你说好的,还要,队名太蠢了,换一个。   所以国师大大是默许了洛万水同学的组队行为么?熏疼舅子如山的两个人23333333 第46章 日暮笙歌收拾去。   妙妙今日也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裙。像是她这样的年纪, 寻常的小女孩是压不住白色的。白色最为普通, 但是穿不好却总让人觉得有几分不祥。   不过妙妙却很衬白色, 她的脸上粉黛未施,肌肤却已然吹弹可破。而原本妙妙唇色偏淡,这会儿却沾了一点胭脂匀在柔润的唇上, 和她眉心的那一小点朱砂痣相得益彰。   既然是篝火晚会, 若是盛装出席就有些小家子气了, 所以妙妙头上并没有戴什么名贵的首饰,而是披散了一头长及小腿的柔顺长发, 只在上面不规则的缀着几条银链,银链上还有几只小小的白色绒毛球。   虽然是篝火晚宴,但是毕竟是皇家集会, 所以还是要排列座次的。妙妙的座位被安排在了女眷的第二排, 前排乃是一群宗室中德高望重的老封君。成帝没有亲生姐妹,是以妙妙这位超品长郡主便成了锦城贵女之中封号最高的。   而顾寻川虽然是一届白身, 但是他的座位却在男宾那边前于文武百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践行了六百年之中大安关于算天塔中那位国师大人的传说——祈求上天保佑大安之事太过玄幻,总会有人对顾寻川的能力心存疑虑, 但是大安的天灾, 譬如大旱和地动都是事实, 顾寻川非但早早算出大安有此一劫,还帮助大安平安渡过这劫难。   此为大造化大功德,因此顾寻川的座次先于文武百官,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顾寻川今日忽然换掉他常穿的重色宽衣广袖不是没有理由的, 看着妙妙身上的雪白衣裙,顾寻川微微一笑。他身后的老臣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位小国师的背后,他惊悚的发现,国师大人原本官场系着的发带末端居然缀着两颗毛绒绒的球球。看起来……看起来就仿佛是从锦鸾郡主头发上偷偷摘下来的一般。   平素最是端方的国师大人,头上一条抹额也总是仙气凌然,这会儿却戴着一条缀着毛绒绒的球球的抹额,简直是在恶意卖萌。坐在他身后的可怜老臣表示,自己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他果然已经老了,已经不懂他们年轻人的思想了。   顾寻川:我有特殊的秀恩爱技巧。   顾丞相就坐在顾寻川的斜后方,虽然一早就知道顾寻川来历,可是这十年他眼睁睁的看着顾寻川长大,有的时候也会以为自己真的有这么一个儿子。眼下顾寻川闹了这么一出,顾丞相真是恨不得糊一巴掌到他的后脑,省的这么个玩意再丢人现眼。   顾夫人倒是觉得自家儿子脑后的这个小玩意蛮有趣的,不过妙妙头上的更萌~   与此同时,顾夫人也在心里稍微感叹了一下张家二老爷的天赋。如今太子已经大了,上课的频率也不像小时候那样频繁了,因此张家二老爷作为太子太傅,骤然便清闲了下来。   张家二老爷比较内敛,不会像他五弟那般抱起妙妙用他的胡茬就是一通乱蹭,只蹭得小姑娘团起小拳头,捂住小肉脸一脸控诉的道:“五叔讨厌!”   二老爷表达自己对小侄女的喜爱的方式,就是给小姑娘设计许多好看的衣裙首饰。譬如今日妙妙戴着的这个毛绒绒的银链子头饰,便是二老爷的手笔。顾夫人和张家二老爷的合作也很密切,每每二老爷设计好了图样,顾夫人名下的银楼裁缝铺都会完美的按照二老爷的图纸将实物制作出来。   顾夫人分文不取,作为报酬,他们的商铺会根据张家二老爷的图纸制作五套同款不同颜色的衣物和首饰。无论是冲着样式新奇好看,还是冲着太子太傅亲自设计的名头,总之在锦城之中,“锦鸾郡主同款”一向是十分紧俏的,顾夫人这一波稳赚不赔。   在这场宴会上,张家妙妙和顾寻川吸引了人们全部的目光,就连最如今宗室之中最年长的德川老王妃也忍不住多看了妙妙好一阵,而后对皇后笑着道:“我们妙妙啊,还真跟小仙女似的。”   璨璨也笑着看着自家小姑娘,夜晚风凉,妙妙身上的纱裙的确是飘逸好看,不过到底嫌凉了一些。璨璨一边对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吩咐去给小郡主披一件披风,一边也跟着德川老王妃凑趣道:“什么小仙女啊,她若是肯乖一点,我也能少操一些心了。”   “哎呦,还嫌妙妙不够乖啊?咱们锦城的贵女可不兴娴静端庄,打碎了牙往肚里吞的那一套,把一个小姑娘弄得死气沉沉的有什么意思呢?”德川老王妃一边吃了一口底下送上来的烤肉,一边对皇后道:“妙妙很好,李家的四姑娘也顶顶出挑,不过啊,洛家这二姑娘倒也很合我脾气。”   洛家的二姑娘指的便是洛千山,如今这道端上来的烤野味便是她亲自下场烤的,洛千山长在边疆,行止之间自有一番飒爽洒脱。德川老王妃也是真的喜欢这姑娘,心疼她新从边疆回来,所以特地在人前如此说,为的便是让洛千山在锦城的日子好过一些。   张璨璨不算是出身行伍,不过她却是跟着她家五叔在兵营里摸爬滚打过的,比起那些颇有心计的姑娘,张璨璨还真就喜欢洛千山这般大气洒脱的,心中知道德川老王妃有意为之,张璨璨也顺着她的话道:“那婶婶也疼疼璨璨吧,璨璨也喜欢千山呢,日后璨璨唤千山进宫的时候,婶婶可不许和我抢人。”   张家璨璨已然是三个孩子的娘亲了,不过她撒起娇来还是有一种少女感,她有意凑趣,自然逗得德川老王妃前仰后合。而话题中心的洛千山知道这两位的良苦用心,难得的红了脸庞,心中一时感念却无以为报,所以她只能更努力的将手中的野味烤的皮酥里嫩。   洛千山一心二用,一边处在话题的中心,一边不忘瞄了一眼自家兄长那边,果然见到靖远侯的位置空无一人,再往李家姑娘那边一看,方才还在那边端坐的小姑娘此刻竟也不见了踪影。暗暗骂了一声洛万水奸诈,洛千山暗自咬了咬牙。   哥哥太多也有不好的地方,譬如投喂的时候,不吃谁喂来的食物,对方都是要伤心的。在这件事情上,张家的兄长十分有经验,每次都估摸好了自家妹妹的食量,还会给家里那帮眼巴巴的看着的侄子们留出一点富裕。而李锦瑜的哥哥弟弟们是鲜少有投喂李锦瑜的机会的,因为李家李老爷子奉行“食不言寝语”的规矩,是不许子孙在饭桌上放肆的。   只有这种没有李家老爷子的场合,李家的儿郎们才有机会投喂一下妹妹。李锦瑜并不是家中唯一的姑娘,却是唯一一个没有出阁的姑娘,而李家的男儿也不过来了四个。张家的十五个儿郎都没有把他们唯一的妹妹喂撑到,李锦瑜却有些招架不住兄长和弟弟们汹涌的热情,不一会儿就有些腹中翻涌,只得红了脸离席。   洛万水一早就瞄着这边,等的就是李锦瑜离席的机会,人家小姑娘前脚刚走,洛万水后脚就跟上了。   比李锦瑜快走了几步,洛万水在一处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而李家的小姑娘丝毫不知道有人还在暗中埋伏,她一个人行色匆匆的往前走,而她身后只带了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不知怎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李锦瑜有些急,于是对她说了一声“你没事吧?在原地歇歇,我马上就回来。”而后便自己一个人往净室走去。   小丫鬟扭了脚,心想这到底是皇家之地,总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于是便听了自家小姐的话,坐在原地揉弄自己的脚踝。   李锦瑜走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忽然被人从后面拦腰抱起。夏衫轻薄,李锦瑜能够分明的感觉到一只热得烫人的手按压住了她的小腹,惊得李锦瑜瞬间就要惊叫出声。   只是口中被塞入了一枚酸酸甜甜的蜜饯,正压在李锦瑜的舌根,将她的惊呼声全部拦在了口中。   熟练的手法和熟悉的味道,李锦瑜被人从背后拥入怀中,而后便只听见耳边有着似乎陌生又熟悉的男声传来:“小鱼,想我没有?”   洛万水喜欢叫李锦瑜“小鱼”,他是水,而她是鱼,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名字,所以他才会留意到隔壁的这个小姑娘的吧。而在这个世上,她的家人都不曾如此称呼她,唯有他才会这么叫她。   李锦瑜已经急得不行,她的眼中泛出了一层泪光,用手用力的捶打着洛万水的胸膛,李锦瑜狠狠地嚼着嘴里的蜜饯,努力为自己争取说话的机会。只是她从小喜欢的这个蜜饯是大安特有的一种奶果,肉质肥厚,味道酸甜,又有一丝奶香。只是个头太过巨大了一些,寻常时候,李锦瑜总是要让丫鬟为她切成小块,而后才会食用的。   捶在胸口的小拳拳一点力道也没有,洛万水只当他家小鱼在对他撒娇,一边又一次往好不容易吞下去一块奶果蜜饯的李锦瑜口中又塞了一块蜜饯,洛万水搂着李锦瑜的腰,手臂微微用力,就直接这样将人拦腰抱起。   将人举到和自己差不多平齐的高度,洛万水嗅了嗅李锦瑜颈间熟悉的香气,一边兀自念叨道:“以前是我混蛋,总是欺负你,不过这几年我在边疆也明白了许多道理,我这才知道,我那不是喜欢欺负你,而是……”   夜色已经有些阴沉,唯有月光皎洁。皎洁的月光照在洛万水比寻常勋贵子弟要黑上一些的脸庞上,竟透出几分薄薄的红意来。洛万水的声音里带着羞涩,他不敢看李锦瑜的目光,只能埋头在她的耳畔,而后轻声道:“而是,我喜欢你。”   此话一出,李锦瑜先是一愣,先是停止了一阵挣扎。这阵沉默让洛万水都有些手足无措,他松开了对李锦瑜的禁锢,转而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又要往李锦瑜的嘴里塞蜜饯。   这一次,李锦瑜狠狠地咬了一口洛万水的手指,猛的将人推开。小姑娘眼泪都含在眼圈,使劲的瞪了他一眼,转而飞快的往净室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金鱼:呜呜呜,我恨死他了。【小拳拳捶胸口】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洛万水:嗯……别哭别哭,捶吧,手不疼吧?   围观了全程的国师大人:表白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的悲剧,拿小本本记下来,引以为戒。   熏疼锦瑜小姐姐。 第47章 洛阳才子他乡老。   李锦瑜是真的急了, 也不顾洛万水就在外面听着, 她飞快的跑到了净室之中, 好歹没有出现更尴尬的事情。   然后……李家的小姑娘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方才洛万水说的是什么。那人目光灼灼,悍然拥她入怀,悍然的说着喜欢。一时之间李锦瑜有些懵, 而后才是后知后觉般的不可置信——毕竟, 一个一直欺负你的人忽然说喜欢你, 正常人总是会怀疑这是某种新的恶作剧的。   而那一点零星的羞涩,也在这种怀疑之中被湮灭的彻底。   气势汹汹的走出了净室, 李锦瑜看着一脸紧张的洛万水,心道这人还装得挺像。冷哼了一声,李锦瑜扬起了小下巴, 对洛万水说道:“我再也不会上你当了, 你……你休想捉弄我。”   洛万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把之前熊孩子的自己掐死。   一旁的小丫鬟看自家小姐久不归来, 已然不顾自己扭伤的脚,踉踉跄跄的寻了过来。李锦瑜狠狠地瞪了一眼洛万水,洛万水摸了摸鼻子, 低声道:“好好好, 你别生气, 之后我再去找你。”而后一个闪身,洛万水仿若凭空消失了一般。   会轻功了不起啊,还不是要喜欢我哒。   李锦瑜气哼哼的看了一眼洛万水消失的方向,这会儿才终于在面颊之上涌起了一丝羞恼。   自己造的虐还是得自己还, 洛万水要走的路实在还有很长很长。   众人的目光被这几个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占据,成帝喝了一口酒,微眯着眼睛看着众人。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坐在中间偏后的人身上,那人穿着一身四品官服,在锦城之中官位已经不算很低,但是在这种勋贵云集的场合就有些不够看的了。   成帝细细端详着他。   这人是他十年前的榜样,来自江南一带,素有才子之名的沈自横。这个人才能不差,甚至并不输于与他同期的状元张彦岳。然而十年过去,当年与他一道打马游街状元和探花已经在朝中身居高位,而沈自横却被放在四品的官位上整整十年。   这十年之中,不是没有人为沈自横打抱不平,李家老爷子更是因为欣赏沈自横而特地为他走动了关系,只是所有的举荐到了成帝那里都恍若不存在了一样,四品官位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成帝做的滴水不漏,让沈自横就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   成帝将沈自横搁置了,可是他却一直在看着他。   他看到沈自横从一开始的志得意满到沮丧,又看到沈自横从沮丧到慢慢平和。他的政绩很好,每一年都能在大安百官的前列,沈自横也开始花更多的心思在百姓身上,那些怀才不遇,那些愤愤不平,他恍若都忘记了一般。   沈家当年在江南便为他造势,之后送他进京赶考,夺得榜眼,为的是借助沈自横将沈家重新带回盛京,之前的几年沈自横的官途还算通畅,沈家在他身上投注了诸多的期望。只是后来沈自横一直官居四品,沈自横的祖父叹息一声,只嘱咐他踏实做官,尽自己所能的匡扶社稷,至若其他,便不要再多想了。   这其实是沈家的幸运,也是沈自横的幸运,他有一位足够豁达又足够有智慧的祖父,因此在这十年之中,他的人生虽然有些黯淡,却并不至于抵制痛苦。沈自横心态的转变、行为的转变,都是和他的祖父息息相关的。   成帝之所以一直不起用沈自横,是因为他觉得此人心术不正——当年偏殿之中那些举子的一言一行,早就有人禀告给了明轩。沈自横之言行虽然不算是构陷,但是到底用心叵测。   心术不正在帝王心中并不是致命的缺点,因为帝王心术,选拔的是真正“可用”之人,而并非是德行之上完美无缺的圣人。因此,明轩其实是对沈自横并无恶感,但是却觉得此人尚且需要磨练。   作为朝臣,可以有心计有手腕,但是心机和手腕没有足够的智慧支撑,最终被人识破,那便是自不量力的蠢钝了。   而成帝也并不在乎他的官员有野心有目的,像是沈自横这样一开始就明晃晃的将自己的目的摆出来的,对于明轩来说反倒是好事。可是这种目的显露的太早,难免就会留下破绽和弱点,日后有人以此相胁,沈自横做出有损大安之事,这是成帝不愿意看到的。   成帝将沈自横搁置十年,一直到他看着这个人眼中的波澜已平,学会了收敛自己的野心,手腕和心机也越发圆滑深沉。看到沈自横褪去了旧日的生涩,磨平了锐利的棱角,被时光打磨成了一个心机深沉却又心态豁达的合格官宦的时候,成帝知道,是时候了。   不过在起用沈自横之前,成帝还有对沈自横的最后一道考验。   那场篝火晚宴散去,诸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帐子,成帝身边的云海公公却亲自跑了一趟,将沈自横唤到了成帝面前。   成帝已经换上了寝衣,因为他要召见大臣,是以皇后只能去儿子帐子里稍微坐一会儿。   “我们长话短说。”成帝打了一个呵欠,直接对沈自横道:“朕的中书舍人告丁忧还乡了,你给朕举荐一个人。”   在大安,中书舍人是为皇帝撰写旨意的文臣,一般由官员举荐各地的才子,作为储备力量重点培养。中书舍人可以不参加科考,直接便是七品官员。因为是天子近臣,所以中书舍人十分容易被提升,也算是大安为了选贤举能,为那些一直科考运道奇差的才子们留下的一条入朝为官的道路。   这“才子”之名是需要经过皇帝亲自考验的,若是欺世盗名之辈,就连举荐他的人也会一并责罚,所以虽然“中书舍人”是一块大肥肉,但是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咬上一口的。   举荐之人非但不能落下什么现实好处,而且还要承担风险,因此这“举荐”的活计,当真不是那样好干的。   成帝特地如此为之,想要看的便是沈自横会举荐谁。   沈自横对成帝这样做的目的已经明晰,他叹了一口气——十年空待,沈自横以为自己会兴奋的,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刻,沈自横除却有一种“终于”的感觉之外,心头已无太多的心绪翻涌。   “快些,皇后习惯早眠,别耽误皇后休息。”成帝没有给沈自横太多感叹的时机,如此催促道。   “不知圣上想要北地才子,还是想要江南才子?”朝中江南和北地的官员需要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大安并无乡党之争,但是北地和江南的才子在面对同乡的时候,感情还是有些和旁人不同的。   所以,在举荐人才之前,这些事情需要问清楚。   “江南。”成帝用手指叩了叩桌子,别有深意的说道。   沈自横心下一沉,却扬起一抹有如当年的笑意。他轻声却又坚定的道:“江南?江南自臣之后,焉有才子?”   成帝都快被沈自横气笑了,却听见沈自横继续道:“臣弟沈梧州今一十又七,自幼乃是臣亲自教导笔墨,后又在宿儒手下躬行学习,如今虽不敢称一声才子,不过中书舍人之位,梧州才能足矣。”   成帝的笑意凝固在嘴角,他拨弄了一下手边的流苏,忽然厉声道:“沈自横!国家选贤举能,如何能够儿戏?自古举贤避亲,你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却就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自你之后无才子,你这是在讽刺朕昏庸,不懂的知人善任?”   成帝一怒,无不让朝臣胆战心惊,然而沈自横面上却并没有太过惊慌的神色,他淡淡一笑,继而抬起头来面向成帝。   这一刻,沈自横的身上仿若骤然抹去了这十年官海沉浮的痕迹,他的声音已经变得低沉,不复当年蟾宫折桂之时的锋锐,然而他的语调却更加不疾不徐,带着无比的淡然和从容。沈自横后退几步,一撩衣摆冲着成帝下拜。   “十年之前,臣小人行径,陛下十年不用自横,乃是磨炼臣之心性。如今十年已过,臣虽不才,终有些许长进。”向着成帝一叩到底,沈自横道:“沈梧州却是江南之中最符陛下期许之人,若是臣今日有所顾忌,怕陛下说臣藏有私心,因而不举荐此人,而我大安失去一位能人志士,那才是我大安之不幸,是臣之失职。”   成帝忘了一眼沈自横,这一眼的时间有些久,为的是辨别他这番话是假意还是真心。许久,成帝道:“那这位江南才子,你姑且在沈梧州上任之前暂代中书舍人,替朕拟旨吧。”   沈自横心头一松,叩谢皇恩。   江南沈家,沈梧州的任书和他兄长的家信是同一天到的。他们的祖父反复将两纸书信看了许久,最终只叹了三声“好”字。   他从没有对自横那孩子失望过,而沈自横,也从未让他、让沈家失望过。这一天虽然来得晚了一些,可是终归到来了。   沈家的庭院之中,一个眉目温润,恍若藏着一段温山软水一般少年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他身边的小厮匆匆跑了过来,对他清晰而快速的说道:“二少爷,朝廷来为您量体制作官服的大人到了。”   被称为“二少爷”的自然是沈家梧州,他对小厮微微颔首,转而从桌上拿起一方素帕,轻轻的擦了擦自己的手指,这才随着那小厮一道走了出去。   他终于将踏上和自家兄长一样的那条路,这条路并不平坦,可是却连接着他的家庭和抱负。或许并非家中长子的缘故,沈梧州没有沈自横那样强烈的想要振兴沈家的愿望,沈家如今衣食无忧,子孙孝悌有序,正是延绵之道,至若能否重回锦城,那却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然而沈梧州从小蒙兄长教导,识字起便读圣贤书,他有自己的一些愿望,在他尚且混沌未开的时刻。那个时候沈梧州便想着要为大安、为大安的百姓做一些什么。沈梧州一直觉得,他可以不伟大,也可以不青史留名,但是至少要做到问心无愧才好。   锦城。锦城。   沈梧州默念着这个沈家人心心念念了数代的词语,某种划过了一抹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姑娘和叔说,炮灰和男配的区别就是,男配是大家的。嗯,沈梧州应该就是那个本文里属于大家的男配。   和简直有毒的三观不正的陆戎同学比起来,沈梧州同学简直是无公害。   来自江南水乡的无公害的纯天然男配,现在参与团购,限时包邮的哦~ 第48章 万株杨柳属流莺。   男人之间的友谊其实很脆弱, 譬如顾寻川和洛万水。   本来说好的组建“对抗舅子小联盟”的, 可是最近, 顾寻川却总有一种想要直接把洛万水那个糟心的玩意弄死,一了百了的冲动。   原因无他,自从那次尴尬的净室门口表白之后, 李锦瑜就开始躲着洛万水。而她能够躲得开洛万水的地方, 无非只有皇后娘娘那里和妙妙这里。皇后娘娘倒是乐得看这些小儿女的笑话, 不过总是频繁出入宫闱也到底有些不像话。因此,有黑着脸的国师坐镇的妙妙这儿, 就成了李锦瑜最好的避难所。   对于洛万水来说,第一他去一个不认识的别家小姐的院子就很不像话,第二他倒是不怕顾寻川, 可是张家的兄长们比李家的兄长们更妖魔化, 他并不愿意自寻不快。因此,李锦瑜躲到皇宫里去都能被洛万水截住, 躲到张家反倒是让那人抓耳挠腮,毫无办法。   虽然张家兄长们总是自欺欺人,不过顾寻川在张家的长辈这里已然过了明路, 这倒是事实。因此每日要牺牲和妙妙宝贵的相处时光——毕竟李锦瑜来的时候, 顾寻川虽然是李锦瑜名义上的表格, 却终归总是要避开的,因此顾寻川还是心中有所不悦。   不想放任这种情况还是一直持续下去,顾寻川第一次主动找了一下洛万水,直言让他先讨好人家姑娘的家人, 这才是正理。很难想象在旁人面前都是面瘫着一张脸的国师大人是如何成为旁人的恋爱导师的。只是洛万水听了顾寻川的话之后顿时茅塞顿开,转了一个方向,开始先从李锦瑜的弟弟那里为突破口,渐渐的攻略李家人了。   李锦瑜的弟弟比她还要年幼两岁,十二岁的少年郎最是崇拜英雄,洛万水带他去了几次他练兵的地方,那李家的小儿郎再见到这位“洛大哥”的时候,就已然双眸亮晶晶的了。   那孩子和他家小鱼生的有五分相像,洛万水讨好起他来倒是并不觉得别扭了,称呼也很快就从“李六公子”变成了“六弟”——妻弟也是弟嘛,洛家的小将军脸皮奇厚,丝毫没有在意属下们一脸不忍直视的目光。   通过李家六郎,洛万水又渐渐认识了李家诸人。   李家老爷子看重的是洛家这么多年来保家卫国的功勋,他虽然是文人,可是对于那些戍边的将士们,李家老爷子始终都是敬重的。而李家的老太太喜欢洛万水的理由就更加简单粗暴了,这孩子生的浓眉大眼的,天生就是讨老人家欢心的面相。再加上洛万水混迹于军营这么多年,跟百样人学说百样话,很是懂得如何讨得老夫人的欢心。   可怜锦瑜小姑娘还千方百计的躲着洛万水,却不知道她家半数以上的人都被洛万水“收买”了。至若剩下的几人,都是不想自家妹妹嫁给一个武夫的,毕竟虽然如今大安无战事,但是陛下既然为洛万水赐封号“靖远”,日后有人犯边,洛万水责无旁贷。   战场上刀剑无眼不说,夫妻分离也是个大问题,所以对于这个一开始就坦言自己心悦李家四姑娘的洛万水,洛家的几位兄长心中还是留存了一个疑虑。   锦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洛万水这样的青年才俊,各家有适龄女儿的自然是要盯着一些的。可惜人家一早言明又倾心之人,于是各家也都熄了心思,专心开这人上蹿下跳的闹腾便是。   在这种日子的流转之中,沈梧州也终于走过了当年他家兄长上京的时候走过的路,先是乘船北上,继而又行了十天管路,这才抵达了锦城。   沈梧州没有来过锦城,却在祖辈父辈的口中听说过这里。他没有选择乘坐马车直接抵达兄长的宅邸,而是从宣和门而入,缓缓走过整座锦城。   如今已经是八月,虽然入了秋,但是寒意似乎只出现在锦城的清晨与晚上。沈梧州来的时候已然过了晌午时分,日头正烈,他一身文人打扮,足足六层罗衣,还戴玉冠,看起来并不轻薄凉快。   可是沈梧州这人仿佛自带三分故园水气,锦城的艳阳照在他的身上,却没有让他的鬓角染湿了半分。他的皮肤是江南才能涵养出来的白皙,乍一看仿若在阳光下反射出一层玉质的光辉。   沈梧州先去了沈家的老宅子看了看,当年沈家人南下,早已将老宅卖了出去。自家祖父对沈梧州说过,当年的老宅是卖给朝中旧友,他们家成员众多,需要扩建宅邸。沈家与之比邻而居,多年关系一直十分和睦,因此沈家当时的老太爷便做主,将老宅卖给了这位邻居。   沈梧州这不算是故地重游,他只是想看看,沈家当年断然抽身的,如今又心心念念想要回来的锦城,到底是何等模样。   如今“京兆沈氏”已然变成了“江南沈氏”,故乡已然成为他乡,沈梧州和沈自横这样江南出生的小辈,更是在科考与入朝为官之前从未来过锦城,沈梧州看着眼前陌生的一草一木,心中骤然有些复杂。   他很快找到了沈家旧址,如今的沈家的匾额已经被摘掉,沈家老宅也变成了别家的一处院落,组成了另一个人家的宅邸的一部分。   沈梧州在那家的正门之前停住,仰头看了看门上悬挂的匾额,他端详半晌,转而轻声的“咦”了一声。   正好此时张家六郎下朝归来,看见一个男子在自家门前停驻,口中似乎还惊疑出声,张家六郎走了过去,站在沈梧州后面说道:“兄台可有疑虑?”   张彦岳今日穿的是三品文官朝服,身上却并没有十分浓厚的官威,此刻他站在沈梧州的身后询问出声,沈梧州最先注意到的竟然是这个人,隔了数秒之后,他才注意到此人身上穿着的朝服。   三品官在锦城不少,可是如今沈梧州只是一介白衣,纵然走马上任也不过是七品中书舍人,因此他见到三品的官员是需要参拜的。   张彦岳没有躲开沈梧州的行礼,因为今日他穿的是朝服。对方拜的是他的朝服,所以张彦岳不能避开。   虚扶了一把沈梧州,张彦岳又一次问道:“方才我看这位兄台站在我家宅邸面前,似乎对我家这块牌匾有些好奇,可是兄台对此有所疑虑?”   沈梧州站直了身子,神色不卑不亢,面上却当真带出了积分好奇。他对张彦岳道:“大人请见谅,实在是学生路过此处,看见贵府匾额之上的字虽别有风骨,也凌然大气,只是这张府的府字似有些虚浮,仿若书写匾额之人腕底力道用尽。贵府满门清贵,缘何……”用这样带有“瑕疵”的匾额?   张府的匾额上面的“张府”这两个字,乍一看笔走龙蛇,风骨凌然,但是却也只能糊弄一下外行人。稍通文墨之人都能看得出来,张府这匾额上的字后继无力,其实是留有重大的瑕疵的。   可是张家人对此毫不介意,取了最好的木头制成了此匾,高高兴兴的挂了上去,锦城之中自然也就少有人去触他们霉头,询问他们缘何如此。也唯有沈梧州初来乍到,不知张家诸事,这才会贸然有此一问。   锦城中人却不知道,如此正是中了张家人,特别是张家兄长们的下怀——他们很早以前就想要把这件说!出!来!炫!耀!了!好!不!好!   张彦岳投给了沈梧州一个让他莫名的“你小子有眼光”的目光,而后压抑着自己眼角眉梢的得意,对沈梧州说道:“三年之前锦城地动,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人员伤亡,不过却将我们张家的匾额震得掉落了下来,当时锦城中的亲朋故友都认为如此不祥,是以非得找一个有大福气之人帮我们张家重写匾额,这才算是了却此劫。”   沈梧州一脸好奇:“那是哪位大福气之人呢?”   张彦岳嘴角的弧度都变得温柔,他仰头看着这块匾额,对沈梧州道:“听这位小兄弟的口音不似锦城中人,那不知小兄弟听说过锦鸾郡主否?”言语之中,张彦岳对沈梧州的称呼已经从方才的“兄台”变成了更为亲近的“小兄弟”。   沈梧州面上闪过一丝了然,道:“原来这匾额是那位身负祥瑞的小郡主所书。”说完沈梧州的脸上又是十分纯粹而真诚的赞赏,他对张彦岳道:“郡主年幼,三年之前便有此笔力,想必如今更是在笔墨之道上有所小成。”   “那是自然,我家妙妙旁的不说,这一手字绝对是不输男儿的。”张彦岳的得意已然掩藏不住,竟是比被夸赞的人是自己更加得意。   他对沈梧州的印象很好,和沈自横的些许芥蒂也在这十年之中渐渐消磨,所以知道沈梧州乃是沈自横亲弟,此番前来是来沈宅旧址缅怀,张彦岳便邀请了沈梧州过府,顺道以故人后裔的身份拜会一下他家老爷子。   八月湖水渐凉,妙妙的院子中的水榭换上了有些厚实的帷幔,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毛绒毯子,顾寻川坐在上面,而妙妙则懒洋洋的趴在顾寻川的膝上。   妙妙的手指拨弄着球球,引逗着球球伸出粉红色的舌尖舔她手指上的鱼泥,顾寻川垂眸,伸出手指插|入小姑娘顺滑的头发,将她已然松散的发髻索性拆开。   球球可怜兮兮的看了一眼白泽大人,它总觉得,自己舔妙妙手指的时候,白泽大人望向它的目光实在是太过危险了。十分想冲着白泽大人露出腹部强调一下自己是母的,不过……白泽大人恐怕是公的吧QAQ   洪荒之中异性的双方,一方冲着另一方露出肚皮就算求|爱了,球球又不想作死,所以是断然不敢对顾寻川做出这样动作的。   呜咽了一声,球球躲在了小姑娘的手心里。如今它的体态很小,妙妙的两只手合拢就能将它完全盖起来,种族限制,恐怕它日后也不会长大了。球球曾经嫌弃过自己体型的弱小,这会儿却是觉得它这般大小刚刚好。   这个时候,曼青从外面走进了水榭,看见水榭中的两人,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异色。曼青对顾寻川微微福身,而后对她家小姐道:“小姐,沈自横沈大人的弟弟上门拜访,沈家这位二公子希望能见您墨宝一见,大老爷让奴婢过来问问您,若是您同意,奴婢便将那些字画抱到前厅去。”   妙妙一愣,不过大安并不限制女子文墨,所以她点了点头,同意了此事。   顾寻川抚摸妙妙长发的手却是一顿,继而微微皱起了眉。   作者有话要说:  顾寻川:我吃起醋来连球球都不放过的。   妙妙:吓得我连忙抱起我的球球.jpg   球球:QAQ   顾寻川掏出小本本:情敌从全人类扩展到了全物种。   沈梧州笑而不语。 第49章 醉倚层台笑上楼。   和几年前相比, 妙妙的字和画已经更加精进了。她虽然是在家学读书, 但是这一手文墨, 却是窝在顾寻川怀里,被他一笔一划教出来的。   张家大老爷一早就发现自家小闺女的字和顾家小子的几分相似,却只以为是因为他们是同桌, 又一同进学的缘故, 却不知道自家小闺女早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某个会诸多譬如“隐身”、“穿墙”等小术法的的家伙占了不少便宜了。   沈梧州不曾料想张家的匾额是锦鸾郡主所写, 倒不是他轻视女子,只是沈梧州觉得, 这一笔字很有些凌然的味道,字如其人并非没有道理,闺阁之中的女子是鲜少能写出这般风骨的。他从这一手字中看到的……仿佛是岁月。   沈梧州有些奇怪, 不理解一个才不过豆蔻之龄的小女孩缘何能写出这样的一笔字, 不过若是张家的哪位少爷,他尚且可以与之探讨一番, 而大安虽然民风开放,锦城地处北地,又似乎比江南还要无所禁忌一些, 不过沈梧州到底知晓一见面就要拜访人家小姐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张家的主人能将锦鸾郡主的书画拿给他看, 就已然是信任他的人品了。因此沈梧州只是谢过了张家人,又被张家的老太爷考较了一番功课,而后便起身告辞。   顾寻川久居算天塔,对人世尚且不算了解, 就更不用说那些俗世的规则乃至经史典籍了。他在张家的家学之中并不是每天只知道撩妙妙,虽然并不若张家的其他公子用心,不过顾寻川还是通晓了文墨,成为张家老太爷口中的,张家家学之中最有慧根的学生。   虽然张家大老爷并不干涉家中孩子的兴趣,也更不会干涉顾寻川了。但是知道顾寻川无心科考的时候,张家大老爷还是有些可惜的。他教了顾寻川十年,抛开某些“偏见”,其实顾寻川可以算得上最让张家大老爷骄傲的学生。   可惜他志不在此,终归不能强求。   沈梧州走了之后,顾寻川将躺在垫子上的小姑娘抱了起来,他盘膝而坐,妙妙小小一只,正好就能嵌进顾寻川的怀里。用头顶磨蹭着妙妙柔软的长发,顾寻川抿着唇也不说话。   “怎么了啊小哥哥,不要吃球球的醋啦,你看,我抱着球球,你抱着我呀。”说着,妙妙将球球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自己则更往顾寻川的怀里缩了缩,一人一喵一起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动作一致的偏了偏头,妙妙话音刚落,球球也十分通人性的“喵”了一声,仿佛在想顾寻川做保证。   顾寻川这一次没有将球球捉起来放到一边,他只是将揽着妙妙腰肢的手臂微微收紧,是恰然将妙妙嵌入自己怀里,却并不会真的弄疼她的力道。将小姑娘往上提了提,顾寻川双唇未抿,有些别扭的低声道:“不是因为球球。”   一直不撒娇的人撒起娇来,效果简直拔群。妙妙这下就连撸猫也顾不上了,从顾寻川的怀里猛然坐了起来,小手攀住顾寻川的肩膀,白嫩嫩的小脸贴得顾寻川很近。小姑娘的脸上这会儿是真的有些忧色了,妙妙这会儿已然没有了戏谑,而是担忧的问道:“那是怎么了,小哥哥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不高兴了?”   伸爪爪戳了戳顾寻川的脸,妙妙在他反驳之前就道:“脸都黑了,不可能没有不高兴的,小哥哥已经是妙妙的小哥哥十年了,这点事情妙妙还是不会认错的。”   顾寻川也任由妙妙戳着,面对彼此的时候,无论是顾寻川还是妙妙都有着巨大的耐心。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默,顾寻川才终于闷声闷气的说道:“有人喜欢上我的妙妙了。”   顾寻川看见的,是未来。   他的“卦象”极准,所算之事无论是算人还是算己,最终都会应验。爱不可能是无私的事情,更何况是对于走过洪荒的尸山血海的白泽来说。顾寻川有的时候都恨不得将妙妙吞吃入腹,将她变成自己的肉中骨血,仿佛这样才是最妥帖安稳的存放方式。所以,哪怕是旁人对妙妙半丝觊觎的目光,顾寻川都是会不悦的。   国师大人:气鼓鼓,气成河豚了。   顾寻川如此这般,妙妙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环住顾寻川的脖颈,结结巴巴的说道:“娘亲说,可爱的人才会有人喜欢,那、那、那妙妙应该是可爱的人吧。”   妙妙对喜欢的概念还很模糊,甚至不明白自家兄长嫂嫂和婶婶叔叔对自己的喜欢,与她家小哥哥对自己的喜欢有什么不同。可是小哥哥如今的这幅样子实在是……太让人心软了,于是妙妙便忍不住想要去哄一哄他。   小姑娘最多哄过家里年仅一岁的小侄子,所以哄人的方式既笨拙又有些抓不住重点。但是顾寻川还是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谁捏了一把,心里骤然好受了不少。他闷闷的“嗯”了一声,然后肯定道:“我的妙妙最可爱。”   我的小哥哥,我的妙妙。顾寻川和妙妙从未许下鸳盟,却早已这样互相肯定着。   沈梧州的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就算是暂且过去了,毕竟顾寻川看见的是“未来”,顾寻川虽然行事由心,可是却不可能因为未来发生的事情现在去找沈梧州的麻烦。况且妙妙也说对了一件事情——她是最最可爱的小姑娘,既然如此,日后锦城儿郎,乃至整个大安喜欢她的人都不会少,顾寻川若是挨个怼过去,未免有些太浪费时间了。   曾经顾寻川热切的盼望着他的小姑娘长大,但是如今妙妙真的到了“一家女百家求”的时候,顾寻川还是会忍不住头疼。或许,从某一时刻开始,顾寻川开始有意识的和妙妙穿相似而契合的衣物,有意识的自傲人前和他的小姑娘亲近,便已经是某种程度上的先知先觉了。   八月份对于张家人和顾寻川来说都是很重要的日子,一来是他们家小十七生在八月初五这一日,二来便是转过头去没过几天,八月十五便是中秋佳节,是大安上下全家团圆的日子。   妙妙十三岁的生日办得热闹而温馨,除却一家人团聚,因为小姑娘已经逐步走进了锦城的贵女圈子,因此妙妙的生日宴上,也是免不了要邀请各家小姐。张家老宅多年不宴宾客,此年倒是难得的热闹。   妙妙在锦城的人缘很好。   贵女之间的交情,除却像是李锦瑜和妙妙这种从小一同长大,今年养成的深情厚谊,更多的与其说是两个姑娘之间的交往,不若说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交往。   张家乃是延绵之期比大安都要长的清贵世家,这一代又出了几位状元和探花,正是子孙繁茂,家族鼎盛之时,更何况张家人在朝堂之上并不好与人争执,反而家中子孙屡屡被称赞“性宽大,谅他人”,因此在锦城之中,是没有人家不愿意和张家有所往来的。   至若妙妙本身,她的封位暂且不提,也不知道是否是巧合,总之妙妙当真能称得上是“祥瑞”。   曾经有的姑娘面上微有瑕疵,忧心自己嫁不出去,而张家妙妙宽慰了她一句“缘分天定,耐心等待”,不出三月,这位姑娘进山礼佛的时候偶然救了一位跌落山涧之人,那人恰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倾心于这位姑娘的良善,两个人书信相交半载,尚书家的公子便上门提亲,两人如今幸福美满,当真应了张家妙妙的那句话。   又譬如曾有一位夫人三年不孕,心中愁苦,张家这位十七姑娘那时候才四岁,有人欺她年幼,又想挖苦那位夫人,于是就恶意问妙妙:“你看她肚子里是什么啊?”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十分肯定而响亮的回道:“弟弟~”   当时那位夫人心下安慰,却到底没有当真。不曾想回家不过两日,她便被诊断出了一个月的身孕,转过年来,这位夫人果然喜得麟儿。这位夫人坚信她的福气是锦鸾郡主带来的,备了厚礼登门感谢。   后来,在大安凡是有不生育的女子,家中总会寻一两稚童来问,虽然不是次次灵验,不过到底成了一个“偏方”,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所谓“祥瑞”总是玄且又玄的事情,可是这种巧合屡屡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就是有人不相信锦鸾郡主的祥瑞都不成。随着妙妙渐渐长大,锦城之中所有人都相信锦鸾郡主是个有福气的人,因此也十分乐意家中女眷和锦鸾郡主接触的。   有此盛名,再加上妙妙本身的性子十分和善,并不因为自己身份尊贵而盛气凌人,又有那张漂亮的仿佛娃娃一样的小脸加分,这让她很轻易的就融入了锦城的圈子,也让她家娘亲多少放心了一些。   知女莫若母,张家大夫人养育了三个孩子,其中有两个是女儿。虽然她的璨璨和妙妙小的时候都被夸赞“小仙女一般”,可是张家大夫人却总觉得,她的两个女儿都是生得天仙似的那般好看,可是璨璨的重点在于“似的”,而妙妙的重点在于“天仙”。   她的小闺女和这个世界仿佛一直有一种隔阂感。妙妙乖巧,就连生她的时候的疼痛都仿佛并不真切。张家大夫人有的时候会怀疑,问自己“这孩子真的是我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么”。大多时候,张家大夫人都会为自己的想法而失笑,可是偶尔夜深人静,她也微微叹息。   世间素来就有“慧极必伤”的说法,世间万物过犹不及。妙妙这孩子太有福气,所以总会让她的母亲忧心这福气那一日用尽了,老天就要将自己的宝贝收回。她近乎是带着时刻的优心和惊惶的将这个孩子养大,妙妙的每一次生病,哪怕再是轻微,张家大夫人都害怕至极。   这种惊慌无法与人道之,甚至不能让人窥见分毫,所以张家大夫人一直将之死死的压在心底。   日子推移,很快便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就连成帝也没有摆设宴会宴请群臣,而是放他们合家团聚。   这一日有中秋集会,在锦城最宽敞繁华的玄武道上,小贩们早早的摆起了摊位,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众:我们锦鸾郡主简直是老天爷亲闺女。   国师:呵呵,妙妙是天道的媳妇。   叔:嘛,说是叔家的亲闺女也没毛病,半部天道那位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吧,不然给你写一个营的情敌,哼哼哼。   表达对抱住小喵喵亲亲蹭蹭的国师大大的强烈谴责,顺带撸一把球球就跑。偷猫小分队让叔看见你萌的双手~ 第50章 试上超然台上看。   八月十五的锦城热闹异常。寻常时候, 小摊小贩是不允许在玄武路上摆摊的。唯有每逢佳节, 这些摊贩们才会出门来大赚一笔, 也为节日增添几许欢腾的热闹。   每到了这个时候,锦城之中金执吾们也也会难得的闲暇了下来,只留下几个人执夜, 其他人也如同普通人一样, 尽情的享受着锦城的佳节的温馨与欢乐。   在如此佳节, 锦城的人家都会在晚宴之后走上街头,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 每一个人都会观赏到同一轮明月。而为了欢度中秋佳节,玄武大道上也会有形形□□的节目,譬如中秋诗会, 猜灯谜, 套圈飞镖等等等等,更兼有各色小吃, 不一而足。   大安对女子本就少有束缚,女子入朝为官之人虽不常见,但是大安开国六百年以来, 女子官至丞相之人也并非没有, 是以在这样的民风之下, 各家女子在中秋这日出门玩耍,实在是太过寻常的事情。   妙妙在中秋这日也是要出门的。不过小姑娘看着在她的院子门口等着的一众乌压压的人,不由有些头痛的扶了扶额。   看见妙妙梳妆打扮完毕,已经在自家小姑姑门口蹲了好久的张家小郎君们最先围了上来, 比妙妙大了四岁的一位小郎君一把拍掉自家蠢弟弟要去抓他家十七小姑衣裙的手,捏着三岁的小弟弟肉呼呼的小手晃了晃,小郎君一本正经的教训道:“小姑姑新换的衣裙,你刚吃过饴糖的手,一抓不就一个黑乎乎的印子了?”   虽然那十五六岁的小郎君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和妙妙相似了五分的容貌,眉毛倒竖起来看着还有几分凶恶,不过却是熟练的从怀里掏出了帕子,在妙妙院子里的小池塘里沾湿了,而后帮着自家蠢弟弟擦干净了黏糊糊的爪子,又顺手帮他抹了一把唇边的糖渣。   曼青憋着笑,十分有眼色的接过了他手中用完的帕子,那少年“凶恶”的脸上瞬间换做了一副平和的模样,对曼青客气道:“多谢曼青姑姑。”   曼青和曼绿是从小照看妙妙长大的大丫鬟,比妙妙年长五岁,小姑娘在张家的辈分有些高,连带着身边的人的辈分都跟着往上提了提。   趁着这个功夫,妙妙的兄长们纷纷动手揪走自家的熊孩子和其他兄弟家的熊孩子,这才算抢到了距离妹妹身边的最理想的位置。张彦岳走上前一步,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妙妙,要不要和六哥一起出去玩?”   不,六叔你不要这么笑,我们会真的很想把你上交给朝廷。   张家的小郎君们看着他家六叔脸上哄骗小孩子一般的笑,不由都打了一个哆嗦。   妙妙咬了咬唇,偏着头想了想,然后哒哒哒的往远处跑了几步,握住一个年轻夫人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家六哥面前,小手戳了戳张彦岳的肩膀,妙妙一脸严肃的教育道:“六哥,娘亲说了,嫂嫂现在怀有身孕,你要好好照顾她。”   那年轻的夫人却是一脸不在意,伸手在自己并没有凸起的肚子上划拉了一圈,她伸手揽住妙妙的肩膀,顺手捏了捏小姑娘柔嫩的小脸,混不在意的说道:“没事儿没事儿,现在不过是个黄豆粒大小的小玩意,妙妙跟六嫂一道吧,六嫂带你去吃糖糕?”   这夫妇二人拐骗孩子的动作简直如出一辙,不过妙妙并没有被成功引诱,她坚定的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而后对兄长和嫂嫂说道:“六哥六嫂,我今日约了锦瑜姐姐,我们两个第一次一起过中秋呢~”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张家的人员众多,李家的人也不少。妙妙在张家地位如何不必赘述,李家虽然不止李锦瑜一个姑娘,可是每一个小姐却都是受宠的,因此若是搁在往常,李锦瑜和张妙妙根本不可能独自在中秋时节走上街头。   不过今年有些不同,虽然大安的各家贵女都要在家中至少留到二八年华,更有甚者,二十余岁出嫁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各家的女儿到了十三四岁,总是要自己独自参加一些活动的,在这其中,独自一人或者两个小姐妹结伴参加一次中秋集会也是重要的环节。   这样的活动更像是一种约定俗成,并没有强制的要求,也没有具体规定到底要在姑娘们几岁的时候的中秋,只是大安的适龄的姑娘们大多要如此一次。   当然,为了保证安全,各家的女孩子这样出门的时候,还是要带上家中守卫才好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妙妙看了一眼在自己院门口简直有些“可怜巴巴”的家人们,小姑娘用力的点了一下头,给自己打气一般的说道:“说好了哦,让妙妙自己一个人和锦瑜姐姐一起过中秋,哥哥嫂嫂们不许偷偷跟着。”   又走过去挨个敲了敲被无良的爹爹和叔叔伯伯们按照年龄大小排成一排的侄子们的脑袋,因为个头太小,在敲齿序靠前的几个侄子的时候还费力的垫了垫脚。   我家小姑姑为什么这么可爱,垫脚什么的233333   张家下一代的小郎君们心中笑得打跌,身体却十分自然的蹲下,将自己毛绒绒的脑袋凑到自家十七小姑姑面前。   妙妙小脸一红,不服输的更努力的垫起了脚,那认真努力的模样简直感人,不过小姑娘小小一只,再怎么努力垫脚也只能堪堪比得过十二岁的侄子。张家七郎终于看不下去,一边笑一边直接从后面捞起小姑娘放在自己的肩上,然后一脸得意的对妙妙说道:“来,妙妙,这下他们就得垫着脚才能让你敲到了。”   妙妙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被人花样抱起来,眼下张七的姿势虽然奇葩,但是当真让小姑娘感觉自己仿佛高了不少,只是用一只手搂住自家七哥的脖颈,妙妙探着身子将每个长得高高的侄子都一一敲了一遍。   而到了后面几个小孩子的时候,张七渐渐蹲了下去,直到妙妙双脚落地。几个小孩子方才一边笑着看自家小姑姑“惩罚”哥哥们,一边跟着兴奋的拍着巴掌,等到轮到了他们,妙妙却已然心软。没有再敲几个小豆丁的脑袋,而是弯下腰去一人在小脸上香了一下,妙妙对他们叮嘱道:“都乖乖哒,小姑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几个小豆丁被喜最最最最最最喜欢的十七小姑亲了一下,这会儿都有些羞涩和开心了起来,又听见自家小姑姑这样说,四岁的某小只挺了挺小胸脯,保证道:“嗯,会乖乖哒,小兜兜早点回乃~”   往日这孩子口齿还是挺清晰的,这会儿却是在故意撒娇,奶声奶气的话惹得妙妙更加心软,连带着最小的还被娘亲抱在怀里的那只也跟着哼唧了起来。   解决完了“凶猛”的哥哥嫂子和大侄子们,妙妙在她老爹一脸“我家小闺女长大了呜呜呜”的目光之中落荒而逃,听了好一阵子几位叔叔的叮嘱,又少不了被她“最讨厌”的五叔用胡子一同蹭,妙妙又一次反复跟自家爷爷奶奶叮嘱道:“爷爷和奶奶要好好在家里,就是要出去也要带好下人,绝对绝对不要偷偷跟在我身后,外面很挤的,不要被人踩到和滑倒。”   老小孩老小孩,张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年岁越长,反倒是越童真心性,两人曾经干出过偷偷摸摸的跟在自家小孙女身后出门的事情,为此还特地换了一身粗布麻衣。若非老太爷回来的时候一不留神撞到了一个恶人,被那人为难,妙妙还真不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两条“小尾巴”。   虽然老太太和老太爷身体还硬朗,但是在人群之中不带侍卫这样危险的动作,两个人还是不干为妙,因此妙妙才会如此紧张的一遍一遍的嘱咐。   到了这一步,妙妙才算是终于真正意义上的“独自一人”走出了张府的家门。曼青站在张府门口,十分敬佩的对自家小姐道:“小姐果然神机妙算,早出门了一个时辰,如今咱们一点儿也不赶时间,只需要去寻锦瑜小姐便是。”   妙妙笑得一脸得意,转而才踏上马车。他们并没有去李府,而是选择了直接在玄武大道上碰面,妙妙去的早了一些,便先走进了一件酒楼,准备寻一个地方坐着等待李锦瑜。   妙妙不知道的是,她家锦瑜小姐姐正被某人缠住,如今已然有些脱不开身来了。毕竟洛万水软硬不吃,亦或说因为对李锦瑜志在必得而软硬兼施,总之这是他们重逢之后的第一个中秋,靖远侯就是不想让她家小鱼跟他以外的人度过,哪怕对方是个女孩都不成。   此刻妙妙走进了酒楼,店小二刚刚看到他们一行人便快步的迎了上来,口中熟练道:“几位客观里面请。”   他虽然说得熟练,可是今夜是中秋佳节,在街上游玩的人家实在是太多了一些。妙妙带的人并不少,此刻想要腾出来一个位置其实并不容易。   此刻酒楼之中已经没有其余的座位了,店家在屋檐下摆了一排椅子,可以供客人暂且休息,也等待空出来的桌位。只是如今秋月,风已然有些凉了,坐在那里难免会有些寒冷。而且身为锦城贵女,纵然就是民风家风再是开放,公然坐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是一件不雅的事情。   妙妙皱了皱眉头,她身边的曼青已然道:“小姐,我去别家看看。”   店小二也知这有些不妥,不过他们也实在没有办法,于是小二只能对妙妙解释道:“实在对不住了您。”不过店小二还是劝妙妙道:“小姐还是在此稍等片刻,您也知道今日是中秋佳节,我们的客人实在是多,其他人家的客人也少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不是小的自夸,您走遍整个玄武大道,再没有一家比我们更好的酒楼了。”   妙妙点了点头,微微提起裙角走到那排椅子上坐下,她的姿态优雅,脸上也没有一丝不耐烦。相反,妙妙对店小二道:“多谢,那我们在此稍候就是。”   小姑娘的声音轻轻柔柔,整个人宛若一个精致的玉娃娃。她双手放在膝上,静静地等待着什么。这一幕恰然就落在了二楼的一人眼中。   沈梧州斟酒的动作微微一顿,清冽的酒水不觉就溢出了酒杯。   作者有话要说:  妙妙真心不容易啊。挨个顺毛什么的2333333   嫉妒小侄子们,国师大人表示也想要妙妙亲亲……   沈梧州同学对妙妙啊,是一见钟情。嗯,一见钟情。 第51章 不如不遇倾城色。   这世间所有的一见钟情, 不过都是见色起意。   沈梧州在看见楼下安安静静的坐着的小女孩的时候, 头脑之中先是空白了一瞬, 继而之前学过的许多诗句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一日不见兮, 思之如狂。”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些句子他学的时候心中没有丝毫旖旎的念头,反而冷静的剖析这之中的手法和典故, 如今却忽然像是开了窍,明了心,那些老旧的诗篇一字一句的读起来, 就仿佛唇齿之间含了饴糖, 一丝一丝的微甜。   沈自横察觉到了自己弟弟的异样,不由顺着他的目光往外面看去。人群之中, 张家妙妙最为显眼,沈自横也很快明白了他的弟弟在看什么。   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沈自横伸出手来将沈梧州的脑袋拨弄回来。   “别看了。”沈自横轻声说道, 又觉得自己如此做有些残忍, 他家弟弟难得喜欢上一个姑娘, 而他居然要做那给他兜头一棒的大棒——这不是棒打鸳鸯,因为沈自横知道,沈梧州和张家的十七姑娘,永远不可能成为鸳鸯。   沈梧州脸上带出了几许赫然。他到底是读书人, 哪怕大安再开放,可是这样盯着一个姑娘家看到底有些不相样了。轻咳了一声,沈梧州的脸上浮现出几许薄红,眸光却是清亮。他望向兄长,却忽然开口道:“兄长为何迟迟不娶亲?”   沈自横如今依然不再年轻,和他同年的进士多半已经孩子满地跑了,可是他却拒绝了家中为他相看的姑娘,府中就连伺候的人也无。   沈自横喝了一口酒,想如往常一样拍一拍弟弟的脑袋,告诉他“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的少问”,却又想起几日之前自己的弟弟已经入职,开始了他的官宦生涯。抬起的手又一次放下,沈自横轻轻的“嗯”了一声,而后悠悠道:“因为,余生是很宝贵的,不想浪费在不喜欢的人身上,也平白耽误人家姑娘。”   对于兄长的这个说法,沈梧州微微愣了一下,转而轻轻笑开。他继续往楼下看了看,这会儿张家的那个小姑娘依旧坐在那里,不过却有一个玄衣宽袍的男子走到了她的身边。小姑娘看起来是和那男子认识的,看见他在人群之中直直的向着自己走过来,她非但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反而站了起来,往男子的方向迎了过去。   沈梧州看见那男子十分自然的身后揉了揉张家的小姑娘的头。他目力极好,哪怕如今是在二楼,沈梧州还是能看清张家的十七姑娘脸上信赖又亲昵的笑意。   沈梧州的目光微微一滞,而后他便看见那男子调整了位置,让小姑娘背对着他,而后他似乎察觉了自己的目光一般的向他和兄长所在的包厢看了过来。   那目光冰冷宛若今夜月色清凉,分明是无悲无喜的一眼,却无端让沈梧州从心底涌上一股凉意,近乎是下意识的就将目光挪开。然而沈梧州到底还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平素再是温和,也还是有些不服输的。他反映了过来,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绪,而后向着方才那人所在的方向望了过去。   可惜,那里非但没有那个男子的身影,就连方才坐在椅子上乖巧等待的小姑娘也不见了。   沈自横将自家弟弟的表情看在了眼里,而对于他的失落,沈自横早有预料。少有的去给弟弟斟了一杯酒,沈自横对沈梧州叹息道:“都说了让你别看了。”   沈梧州收回了目光,白皙的手指的指尖却因为用力攥紧手中的折扇而透出了些微的血色。少年原本清润的嗓音带了一点暗哑,又仿佛是不甘心一般,沈梧州低低问道:“为什么?”   他不是不知道兄长的意思,只是真的有些不甘心罢了。年少的时候唯一的一次心动,因为珍贵,所以动人。   “你自己不也看见了嘛。”沈自横晃了晃酒杯,对沈梧州道:“顾丞相家的二公子,自小和锦鸾郡主一道长大,在张家人和圣上跟前都半过了明路,就连太子也要抬他一辈,姑且唤一声小叔叔的。”   顾寻川被明睿唤一声“叔叔”,自然不仅仅是因为顾寻川和明睿的小姨姨的关系,更是因为在“国师”的传说已经离他们越发遥远的今天,保佑大安免于干旱的“国师高徒”顾寻川已然成为大安民众心中新的信仰。   皇家不希望民众信仰自己以外的东西,可是那信仰可以变成帮助他们笼络民心的工具的时候,却要另当别论。如今大安的民众之间早有这样的认知,那边是——有国师庇佑,他们大安便永远不会倾覆。这种向心力和不曾熄灭的希望,正是成帝和明睿希望看到的。   所以,哪怕是冲着这一点,明睿也是希望能够和顾寻川拉近关系。能当帝王的人脸皮都不能薄了,因此虽然明睿比顾寻川还要年长几岁,但是一声“小叔叔”,明睿倒是唤得顺当。明岳和明川最开始的时候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日子久了也渐渐的习惯了——不叫就会被大哥揍,还是早些习惯的好。   锦鸾郡主和“小国师”事情在锦城并不是秘密,除去那些不肯接受现实的张家兄长们,也就是沈梧州这样的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不懂其中奥秘了。   沈自横曾经自嘲说自己是个俗人,因为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是可以不惜用尽各种手段的。可是沈梧州却是一个君子,因为上面有一个兄长,所以沈家人对沈梧州的教育,从一开始就比沈自横受到的教育更加温和,也全是为了涵养他的君子之风。   沈家离开盛京日久,可是门风不堕。沈自横和沈梧州作为嫡系,他们二人势必要一个敢于锐进,一个长于固守,一个要将沈家重新带回昔日荣光,另一个却要恪守沈家风骨。   沈梧州做不出夺人所爱的事情,所以他微微的抿起了唇角,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眼角眉梢却不由带出了一段黯然。   沈自横和沈梧州碰了碰杯,而后无可奈何的说道:“梧州,你晚来了一步。”而这一步,足足晚了十三年,或者更久,毕竟顾寻川开始将他的小红鸾放在心上的时候,已经是可以追溯到妙妙出生以前的事情了。   沈梧州饮尽了杯中酒。是了,今生或早或晚,他终归,是晚来了一步。幸而那并不是太过刻骨铭心的感情,只是霎时的心动——沈梧州本就欣赏张家妙妙的一手好字,而偶然得见这位张家的小姑娘,他便只觉这姑娘满足了自己对于妻子的一切幻想,因此心动。   这种感情是会消弭的,如果一直没有机会转换为亲情。沈梧州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在静待这种情感消弭的时刻。   顾寻川找到他家小姑娘的时候,妙妙就像只小团子一样坐在屋檐下面的宽大椅子上。比妙妙更快一步发现了二楼那一道觊觎的目光,顾寻川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了妙妙身边。   顾寻川“指点”了洛万水两句,因此李锦瑜今夜注定无法过来,国师大人乐得坐收渔翁之利,独占他家小姑娘的中秋时光。   并没有太将沈梧州放在心上,顾寻川摸了摸妙妙的头,转而对她说道:“妙妙,跟我走。”   妙妙一瞬间有些懵,不过她还是乖乖的伸出手去,把自己的小手放在小哥哥的手心。顾寻川被小姑娘萌到了,他摊开手心,掌心之中躺着一块淡绿色的饴糖。   妙妙没有接过来,而是笑弯了眉眼,直接小鸡啄米似的从她家小哥哥的掌心啄走了那块糖,小舌头不觉得扫过了顾寻川的掌心,带来了些许的濡湿和细碎的痒。   淡淡的绿茶味道在唇齿之间化开,一点点苦涩和清凉之后又是恰到好处的甜。妙妙被锦衣玉食的养大,却依旧喜欢这样的小玩意。或者说,是喜欢给她这样小玩意的人。   “妙妙,要去玩什么呢?套竹环,捞小金鱼,还是想吃点儿什么?”顾寻川的声音很低,十几岁的少年模样,他却已经比同龄人要高大了不少。   顾寻川不会承认,这种有些突兀的“高大”,是因为他并不熟悉人类的成长速度,一朝自我调节过度,却没有办法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缩回来的结果。   高大的少年低下了头,俯身在他的小姑娘耳边,说着温柔的低语。他背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给他的小姑娘撑起了一块宁静的区域。   妙妙却没有回答顾寻川的问题,而是伸手环住了顾寻川的腰。十三岁的小少女宛若水做的一般,带着一点不谙世事的懵懂,却又像是枝头的果子一般清新又诱人。   有那么一瞬间,顾寻川几乎怀疑是妙妙在引诱他。因为他听得分明,妙妙说的是:“嗯,跟小哥哥在一起就好,玩什么都好。”   几乎是呼吸一滞,而后顾寻川的耳边是自己近乎狂乱的心跳声。   临近烟火盛会的时间,顾寻川身后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一个人不知怎的撞了顾寻川一下,往常这个时候,这样力道的撞击是没有办法撼动顾寻川分毫的。可是这一次,顾寻川顺着身后那个人的力道,直接将自己的上半身更急迫近妙妙。   他直直的望向妙妙,眼眸中的情绪炽热,却又像是弄得化不开的墨。   被人这样近的迫近着,妙妙原本应当是害怕的。可是她却只是眨了眨眼睛,而后便仰起头来看着顾寻川,却并没有闪避的动作。甚至,妙妙甜甜的笑着,只有眉心的那颗小小红痣微不可查的颤动了几下,预示着它的主人的些许紧张。   顾寻川伸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妙妙的眉心,指尖触到妙妙眉心的时候似乎能够感觉到一阵热意,而后,顾寻川的手指下划,最终落在了小姑娘柔软的唇上。   他终于笑了起来,一贯淡漠如同仙人的脸上开始有了属于这个俗世的表情。   俯下身去,顾寻川不容拒绝的用一只手先是托住妙妙精致的小小下巴,而后将自己微凉的唇送到了她的唇边。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m   国师大人之前一直隐忍不发,这是憋着放大招呢233333   只想告诉国师大大,这是犯罪,妙妙还没有十四岁,这是犯罪你造么?!!!   沈梧州: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作者你偏心!!!   叔:呵呵。学学金岳霖老先生好么?男配要有男配的觉悟。 第52章 此情应是长相守。   这并不是一个清淡的吻, 因为这不是年幼的亲昵, 而是带上了几许欲|念和贪婪。   这是顾寻川此生唯一一次心动, 此前不会有,此后也不会再有。他放任自己的感情,从最初的时候觉得他的小红鸾独特, 到如今心中难以抑制的想要占有。   爱是不可能无私的事情, 也永远不会纯洁。   顾寻川知道他的妙妙的美好, 也明白她还小。可是他忍不住,忍不住想要让她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在自己的陪伴下长大,最终被自己教着懂得男女之情。   顾寻川等了十三年。或者说,这不能叫做等待, 只是水到渠成。因为, 这不是长久以来积压的欲念,而是顾寻川也渐渐的在学习, 在体会自己心中的每一处细微的情感变化。   他开始学会惦念,学会等待,甚至学会了如同俗世中人一般争风吃醋。顾寻川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不好的事情, 但是这种感觉居然让他有些迷醉。   洪荒之时, 他就已经鲜少因为什么东西而迷醉了。因为作为洪荒之中最强大的兽类之一, 无论是最美味的食物,还是最优质的灵气,亦或是自己喜欢的天材地宝,对于白泽来说, 都是十分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因为寻常,所以并不觉得珍贵。   而洪荒倾颓之后,顾寻川在人世间四处流离,或者寻一处喜欢的清净地方,一睡便是千年。他连洪荒都不会怀念,这世间的东西就更不在他的心上。   直到遇见了妙妙。   最初的时候,他的那颗小红鸾就只是对他而言有些特别的东西。顾寻川融合了半部天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所谓“天象”也只是反应了顾寻川的某种渴望。凡间有“算人不算己”的说法,可是顾寻川并不受此制约。   他渴慕她,他心悦她,他不愿意旁人染|指她。   顾寻川不会告诉他的小姑娘的是,他不是喜欢吃醋——至少不是她以为的那种程度的“吃醋”。他是真的想要让这个小姑娘完全的属于自己,不分给别人半寸目光,也就连她呼吸过的空气都想完全掌控住。   会吓到她的。虽然他的妙妙那么的勇敢,可是如果将自己的心思全部剖白在妙妙眼前,她一定会被吓到的。   顾寻川感受着唇上的柔嫩,动作已然从温柔的辗转变得急切。他微凉的手指勾着妙妙的下巴,轻轻搔过妙妙的小软肉。而后,顾寻川加重了唇齿的力道,用牙齿轻轻的厮磨着妙妙圆润的唇珠。   妙妙有些懵,转而血液迅速的涌到了脸上,她先是下意识的抿了抿唇,不想却衔住了顾寻川的唇。顾寻川微微错愕了一下,有些惊讶于小姑娘的主动,于是一向清冷的眼中骤然浮现出了一层笑意。他也不动,就这么任由妙妙抿住了他的唇瓣。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妙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受了惊吓一般快速的张开了嘴,紧张得就连丰润的唇都微微的颤抖了起来。顾寻川却尤还不放过她,在小姑娘张嘴的空档,舌尖宛若游鱼一般的扫过她的贝齿。   妙妙已经完全僵住,小手下意识的就攥紧了顾寻川腰间的束带——到了这个时候,她从始至终却都没有想到要将顾寻川推开。   顾寻川今日一身宽袍广袖,腰间的束带却束得极紧,勾勒出少年劲瘦的腰身。若非妙妙手指纤细,恐怕还真插不进顾寻川的腰间束带中去。   顾寻川不怕痒,可是他已然涌动起了欲|念。男人在这方面都有些天赋,哪怕顾寻川之前并不知道对一个人的渴望是何物,但是此刻他的沉寂了万年的身体里涌动着的热流却昭示着他多么想要将这个小姑娘拆吃入腹。   微凉的手指扣住了妙妙纤细的手腕,顾寻川微微站直了身体,而后将小姑娘滚烫的指尖纳入自己的掌心。妙妙是真的小,两只小爪子能够轻易的被顾寻川一只手团在掌心。   另一只手捋了捋妙妙被今夜的夜风吹乱了的长发,顾寻川的手指顺势按在妙妙的唇珠上,为她抹去上面的一点水痕。   “我的。”他深深的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宣告着主权。这话说的霸道,可是却让妙妙听出了几许哀求、几许撒娇的意味。   妙妙仰头看着自家小哥哥深邃的五官,有那么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见了小哥哥原本漆黑如同点墨一般的眸子,忽然变成了澄澈的金色。   “我一个人,好不好?”妙妙很轻,顾寻川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就能将人整个环抱起来,他将头埋在小姑娘的颈间,高挺的鼻尖沿着妙妙的颈子缓缓地磨蹭,顾寻川的肌肤微凉,妙妙的肌肤却是温热的。   小姑娘似乎觉得有些痒,缩了缩脖子,却将自己软嫩的小脸更送到了她的小哥哥唇边。   顾寻川没有再动作,毕竟来日方长,而现在,他更想要的是一个答案。   妙妙有些苦恼的皱起了小眉头,她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却又摇了摇头。伸出小手推了推顾寻川,妙妙示意他自己要下来。顾寻川不情不愿的松开手,而后妙妙挽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自然而然的缩进了他的怀里。   “为什么。”顾寻川的声音闷闷的,有些不悦的样子。   妙妙咬了咬还有些发麻的唇齿,如今她的唇齿之间都是一股清凉的冰雪味儿。用小脸蹭了蹭顾寻川胸膛处有些冰凉的布料,似乎这样才能抵过自己脸上的热意。后知后觉的开始害羞,妙妙闷声闷气的说道:“妙妙当然喜欢小哥哥,可是、可是妙妙不能是小哥哥一个人的啊。”   伸出了洁白的手指,妙妙给他一一细数下去:“妙妙还是爷爷奶奶的孙女,爹爹娘亲的女儿,哥哥姐姐的妹妹,还是小姨姨、小姑姑,还有锦瑜姐姐……”   话还没有说完,妙妙便被顾寻川按住了唇。顾寻川叹了一口气,道:“不一样的。”   关于情爱之事,他自己都是一知半解,如今若是让他教妙妙,向妙妙解释这其中的区别,恐怕就连顾寻川自己都有些解释不清。所以,知道妙妙还不是很懂得什么是爱,顾寻川除却叹息一声,到底没有办法说些什么了。   只是,清风朗月,顾寻川怀抱着他怀里的小姑娘,忽然就觉得若是像现在这样,仿佛也没有什么不好。他们在人群熙熙攘攘的街头相拥,往来的人并没有投来太过诧异的目光,毕竟中秋街头相拥赏月的眷侣比比皆是,除却在看见妙妙梳着少女发髻的时候有人惊讶了一下之外,哪怕顾寻川和妙妙容貌出众,也没有再多的人向他们投来目光。   ——这这种盛会之上,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喜乐之中,并没有太多人有心思去关注他人的。   顾寻川在今夜对妙妙剖白了心迹,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大安,但是从妙妙越长越大,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的目光的时候开始,顾寻川心中隐隐的不安忽然就得到了一些安抚。   他很久不曾变作兽形,哪怕是在算天塔中。可是他的嗅觉依旧灵敏,至少比人类要强上许多。更何况妙妙身上的味道,就连和她走的稍微近一些的李锦瑜都能闻得出来,顾寻川就更加不会分辨不出了。   那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味道,他们一同长大,近乎朝夕相处,按理说妙妙沾染上一些他的味道也是寻常,但是顾寻川却觉得,这种味道不像是沾染上的,而像是从肌骨里渗出来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莫说这世上洪荒已经倾颓,便是没有,世上也不会再有第二只白泽,顾寻川没有同类,也永远都不会再有同类。   有那么一瞬间,顾寻川看着妙妙露出来的一段白皙的颈子,甚至想要咬上一口,品尝她的味道,探寻那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冰雪气息到底是从何而来。   不过最终,顾寻川只是低头重新吻了吻妙妙的眉心。这个吻异常的温柔,方才因为沈梧州的出现而产生的不悦已经消弭。顾寻川总觉得小姑娘眉心的朱砂痣要比其他地方的温度更加高一些,虽然只有小小的一点,却灼烫了顾寻川的唇。   天边绽放出了许多烟花,人群之中开始有了欢呼声,那声音越来越高,而天边的烟花也越发的璀璨了起来。这是成帝为了庆祝中秋佳节,特地命令官员燃放的烟花,而这烟花就仿佛是一种开始的讯号,以此为开端,各家府邸也开始纷纷点燃了烟花。   璀璨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在这片甚至有些吵杂的热闹之中,妙妙双手合十,小小声的说道:“希望每一年都能和小哥哥一起过中秋节,嗯,还有除夕,还有元宵节,还有端午节还有花朝节……嗯,总之,就是想每个节日都要和小哥哥一起过,要一直一直跟小哥哥在一起哦。”   顾寻川听着妙妙的话,心里忽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胀满了一般,他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忽然轻笑道:“那妙妙得嫁给你的小哥哥才行。”   很少笑的人笑起来是杀伤力是致命的,妙妙怔怔的看着顾寻川的脸,许久之后才“呀”了一声,慌忙说道:“我……我还小!”   顾寻川上下打量了妙妙一眼,直看得小姑娘从耳朵尖儿红到了脚趾尖儿,这才直接将人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肩上。过犹不及,他没有再撩拨妙妙,只是转移开了话题,对妙妙说道:“上面视线好一些,看得清楚。”   分明是和自家兄长一样的姿势,妙妙被张七抱着的时候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会儿坐在顾寻川的肩膀上,她却忽然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小屁股忍不住动了动,却被顾寻川伸手罩住。   “别动,摔了怎么办?”顾寻川将人牢牢地固定在自己肩头,手下触碰到一块软嘟嘟的地方,他还异常自然的捏了捏。   妙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这才将唇齿之间的惊呼声压抑住。   “欺负人。”小手伸到顾寻川的耳垂捏了捏,妙妙不满的控诉。   顾寻川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小姑娘估计现在还不知道,他真正欺负人起来,到底是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大人:谁说我撩完就跑的,没跑。   被捏了屁股的小姑娘:呜呜呜呜,欺负人QAQ   为了埋伏笔叔也是拼的,不要再说叔只会傻白甜啦哈哈哈哈哈哈,憋着放大招。 第53章 满眼落花多少意。   顾寻川在送妙妙回到张家的时候, 毫不意外的收到了张家从小到大的男人们的一致愤怒的目光——没有法子, 妙妙身上娇嫩, 顾寻川又用了一些力道,方才还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妙妙的唇却已经开始微微红肿了起来。   小姑娘的唇珠边儿上有一圈红痕, 明晃晃的印在唇畔白皙滑腻的肌肤上, 让人看一眼就能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家的侄子有的还小, 看见小姑姑回来了就往她的怀里扑,妙妙挨个顺毛, 然后把许诺的糖果一一分给他们。   当然,是顾寻川付的钱。   谁让他一上来就拉着妙妙走,还用障眼法甩掉了妙妙贴身的随从, 小姑娘自然是不会贴身带着银子的, 也难为妙妙在小脸红透了的情况下还能记得给侄子们买糖果。   顾寻川也没带银子,不过他会隔空取物。至若某个和同僚喝酒的哥哥一摸兜发现自己的荷包不见了, 只能解下自己腰间的金龟做抵,之后再回丞相府取银子把金龟赎回来的倒霉哥哥……嗯,只能从心理上表示顾家哥哥的同情。   在坑哥哥的这条道路上, 顾寻川今天依旧在安定的策马狂奔着。   张家的几个兄长气得牙都痒痒, 可是顾寻川这张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却意外的在张家的几位夫人和少夫人那边吃得开。看着顾寻川的脸, 几位少夫人默默地揪住自家相公腰间的软肉,低声道:“你还好意思说人家?”   年少慕艾,情|难|自|禁,这和那个人是什么性情, 受到过怎样的教育,又是否是君子,当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而张家的几位公子也不能免俗,相传当日张七和七少夫人定亲的时候,还曾经因为当着人家父亲的面抱了人家小姑娘一下,结果被老当益壮的老泰山抡起木棒追了八条街。   到底被自家夫人揭了到底,现下那几位张家兄长也都禁了声,妙妙藏在顾寻川身后冲着自家嫂嫂偷偷的笑了一下,二嫂横了这小姑一眼,伸手将人揪了过来。   长嫂如母,二少夫人素来疼爱妙妙不假,衣食住行无不体贴周到,可是她的年龄给妙妙当母亲也不算太小,除却身为嫂嫂的疼爱之情之外,也要对小姑娘教育得严格一些。   大安民风的确开放,可是锦城巴掌大的地方,又怎么可能不人言可畏?她家小姑娘本就惹眼了一些,若再让人在背后嚼了舌根,那还不知道该是怎样的委屈呢。与其那样,二少夫人倒是宁愿如今看得妙妙严一些,不让她行止出错,以至于平白给了供人指摘的地方。   她家小姑娘虽然和顾家的二公子已然在圣上心中挂了号,彼此两家也都心知肚明,不过到底“半过了明路”和“过了明路”是不同的,如今他们二人相处也和该避讳和小心一些。   二少夫人说的也没有错,顾寻川留心着每个人心中所想——在此之前,即使白泽能辨是非善恶,读心之事对于他来说也就像是呼吸这样轻易,可是顾寻川还从来没有对凡人使用过这项能力。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顾寻川总想知道他家小姑娘的家人是如何看他的。   知道了二少夫人心中所想,顾寻川是思量了一下,准备将提亲之事提上日程。   他并不需要遵守俗礼,可是顾寻川却不愿意自家妙妙受了委屈。他也更无法忍受,那样的委屈是因为他自己而带来的。他心悦妙妙,因此就不能看着这份心悦成为旁人攻击妙妙的武器。所以,哪怕什么提亲成亲对于顾寻川来说毫无意义,他们洪荒异兽自有彼此相许的办法,可是顾寻川还是开始认真的考虑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顾夫人看着自家小儿子难得的一脸烦恼的表情,心下了然,知道多半是因为锦鸾郡主了。果不其然,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顾寻川便找到了她,对顾夫人说道:“请您帮我一个忙。”   “叫声娘过来听听,我只帮我儿子。”顾夫人的恶趣味几十年如一日,她就是喜欢变着法儿的让顾寻川管她叫“娘”。因为在顾家,顾寻川不是算天塔中宛若神话一般的国师,而是从小就有喜欢的姑娘,性子腼腆却会因为那姑娘的微末小事而认真苦恼的……小川。   他们是一家人,顾寻川没有这么说过,可是却在潜移默化之中接受了这件事情。   “娘。”毫不犹豫的叫出了口,顾寻川继续道:“我想向张家提亲。”   顾夫人:嗯,我儿子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能屈能伸。   不过,从顾寻川来到顾家的那一天开始,顾夫人就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好奇的戳了戳顾寻川的脸颊,往日顾寻川总是会躲开的,不过人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到底是有求于人,因此顾寻川只是皱了皱眉,任由顾夫人戳。   “小川这是和妙妙发生了什么么?”顾夫人一脸戏谑,心中却已经笃定,自家这个傻儿子忽然开了窍,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寻川抿了抿唇,似乎还在回味唇齿间流连着的丝丝甜味。他没有说话,可是眼眸之中的温柔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夫人轻笑着摇了摇头,却锤了一下顾寻川的肩膀 ,对他道:“臭小子,可不许欺负人家闺女!”   “嗯。”顾寻川郑重的点了点头,难得的乖巧。   顾夫人知道自家儿子最守承诺,也知道他是不会对妙妙不好的,心里为两个孩子高兴,顾夫人一边风风火火的往外面走,一边道:“那成,为娘给你准备聘礼去,咱们不能委屈了妙妙。”   女子的嫁妆的多寡代表着女子在家中的受宠程度,譬如当年张家璨璨,即使她要嫁的那个人富有四海,可是张家还是掏空了累世的家底,把大半个家都快陪送出去了。   更何况,大多数人家姑娘的嫁妆,一百八十抬就是十里红妆了,而且那“一百八十抬”多半也是为了充门面,只有在前面的几十箱子真正贵重,到了后面的几抬,也只有摆在面上的看着的几样玩意还值点钱,其余的都是空盒子在占位置罢了。   而张璨璨的嫁妆,是满满登登的一百八十抬,实在塞不下的就换成了金票银票压在箱子底下——若非太子妃的陪嫁抬数有礼部的严格规定,必须一百八十抬一抬不多,一抬不少,张家陪送的东西恐怕就连三百抬都打不住。   先帝看着自家儿媳妇的嫁妆单子都捏了一把汗。辛亏他有先见之明,将给张家的聘礼备得足足的,不然可真是要丢一个大人,也要让自家儿子顶上“吃软饭”的名头了。   至若先帝为儿子准备的聘礼到底有多么丰厚呢?只能说,已然丰厚到就是明轩想要再娶后宫,他也没有钱了地步。   毕竟太子妃的嫁妆归太子妃,而聘礼是给太子妃娘家,这里面是没有太子半点事的。可怜先帝权衡了半天,的确没有让自家儿子担上“吃软饭”的名头,可是却让自家儿子在此后的日子里实打实的开始吃璨璨的软饭了……   而男方给女方的聘礼,则是体现了男方对男方的重视和珍爱程度。相传大安太|祖对当时的皇后乃是“倾国以聘之”,将玉玺都交给皇后保管了,日后每次要用的时候还要去皇后那里“借”。   太|祖一生雄才伟略,唯有在男女之情上受到了些许指摘。然而不可否认,世间凡是女子,焉有不羡慕那位皇后的呢?甚至于随着时光的流逝,“凡所珍爱,必下重聘”的习惯也在大安保留了下来。   顾丞相不算是特别有钱,但是他家夫人不差钱啊,妙妙又是她特别喜欢的小姑娘,喜欢到从小就想要偷回来自己养。顾夫人天天扒拉着手指头,算着自家臭小子能够“拿下”妙妙的时间,如今终于见到些许曙光,顾夫人当然要迅速行动起来。   看着顾夫人忙碌,顾寻川许久之后才知道顾夫人到底在忙碌什么,他拦下还在清点库房的顾夫人,摇了摇头,对她说道:“这些东西,我也有。”   顾夫人愣了一下,转而推了顾寻川一把,道:“去去去,这么大的事情上不要卖弄那些小技巧,不庄重,会让张家人误会你不在乎妙妙的。”   亲自将顾寻川“养”到这么大,顾夫人只以为顾寻川是说他会什么“点石成金”之类的法术,虽然相信顾寻川的能力,是能将石头变成真金白银的,可是如今提亲下聘这么大的事情,是不能出半点纰漏的。   更何况顾夫人总是觉得,若是就连下聘都要用仙家术法了,那也太能糊弄了——又不是小儿过家家,这样的亲不成也罢。   顾寻川知道顾夫人误会,于是解释道:“这些东西,我也收藏了一些。”   他在人间游荡许久,虽然很多时候一个眨眼之间,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那些对于顾寻川来说非但不重要,而且还省去了许多麻烦。毕竟又不是人人都是妙妙,值得顾寻川那般费力的修饰自己的容貌的。因此醒来世事翻了一个天地,反倒不是一件坏事。   日子久了,顾寻川或多或少的都会留下一些那个时代的东西,原本是充作纪念——反正他的算天塔就是最大的芥子空间,那些瓷器、金银、名人字画等等都可以被堆在里面。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间被顾寻川闲置,有什么就往里面扔的屋子里,已然积攒下了不少的东西。   顾寻川选中的自然都是好东西,甚至还有许多绝世珍品。那些玩意他多半是看着一时新鲜,没过几日便失去了兴趣,随手又扔回了那间屋子。如今他走入世俗,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顾寻川这才知道了“钱”的含义,也才后之后觉得意识到,自己似乎……很有钱?   下聘就是给妙妙东西。顾寻川暗自点了点头,一挥袖就一股脑的将东西都摊在了顾丞相府的库房。库房里已经有些装不下了,那些叫出来一件就十分名贵的古玩字画就那样被随意的摊在了库房外面的地上。   “够了够了!!!”顾夫人连忙阻止了顾寻川,若非这样,她还真怕自己家都被这些东西埋起上。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个有钱人的国师大人:哦。   妙妙:( ⊙ o ⊙ )   国库有些吃紧的某皇帝:璨璨,你说要是让咱家臭小子扮作女孩子,去抱国师大腿好不?   璨璨:呵呵,我先把你打成女孩子吧,反正咱们有三哥个儿子了,你是不是女、孩、子无所谓。   明轩:我错了璨璨,我不是故意的QAQ   不过国师大人真的能提亲成功的咩?呵呵呵呵呵 第54章 枇杷花下校书人。   但凡是疼爱女儿一些的人家, 便没有男方已上门提亲, 女方家里便答应将女儿嫁过去的。而张家这边的情况……顾夫人只能说, 她是有心理准备的。   张家大老爷当真算是余怒未消,毕竟他家小闺女明明说好要和李家小姐一道过中秋的,最终却被顾家的这个臭小子送回来, 都是年轻过的人, 张家大老爷自然知道这其中都可能发生什么样的境况。   他看着顾寻川“长大”, 并非不知道这孩子的脾气秉性,也并非不了解顾寻川对自家小闺女的心思,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情,默许是一回事情,而同意却又是另外的一件事情了。   他的妙妙太小了, 张家大老爷在心里腹诽着, 然后客客气气的将顾丞相夫妇送了出去,转而冲着顾寻川扔出了一道凶恶的目光。   然而顾寻川的目的达到了。锦城就只有这么大, 虽然说“鸡犬相闻”是有些夸张,但是锦城各家盘根错节,什么消息传递得都会很快。上午的时候顾寻川和顾丞相夫妇刚离开张家, 不到半天, 顾家公子向锦鸾郡主提亲的事情就已然传遍了整个锦城。   成帝听了之后冷哼一声, 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却还像是个孩子似的从皇后的膝上拱到了皇后的怀里。成帝环着璨璨的药,不满的说道:“妙妙好歹是郡主啊,那臭小子不该上我这里提亲么?”   让他也顺带体验一下为难“女婿”的感觉, 成帝默默的将当年那群屁大点儿的张家小豆丁以及自家老泰山和叔叔们为难自己的场景回忆了一下,忽然就觉得……其实看着另一个人也这么倒霉,还真是挺不错的。   不,顾家那臭小子应该会比他还要倒霉一些,毕竟当初他可没有十五个小舅子,而且这些小子们也远非如今这幅妖孽的模样——年纪小自然有年纪小的好处,至少当年成帝便觉得,张七其实还是很好糊弄的。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成帝说一句“以后小外甥给你玩”就能哄得张七直拍巴掌,而如今顾寻川要是敢这么说,恐怕早就要被一群心疼妹妹年幼的大舅哥们群起攻之,最终拍成肉饼饼了。   人看着别人比自己还要倒霉的时候总会开心,就是成帝也不能免俗。如今听闻顾寻川要向妙妙提亲,成帝的第一反应就是果断站在娘家阵营里,让顾寻川更加倒霉一些。   原本成帝还是玩闹的性质更多一些,毕竟顾寻川和妙妙这两个孩子他从小看着他们长大,两个人能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结局,成帝自然也是开心的。可是渐渐的,那玩笑之中也带出了几分真实的不舍了是起来。   妙妙比他的儿子还要年幼,当真是成帝看着长大的小闺女。成帝没有女儿,于是便将这个年幼的妻妹当做亲生闺女在养,如今有人要叼走他们家的小闺女,成帝心中也渐渐的开始不是滋味儿了起来。   说来他们家妙妙如今才只有十三岁,锦城贵女二十不嫁都是寻常,顾寻川这样急吼吼的想要订下他们家的小闺女……凭什么?   成帝心里也越想越不是滋味儿,从璨璨身边爬起来,他将顾丞相请他赐婚的折子拿了出来,甩在了一边。原本成帝还想着要成人之美,而后快些看到顾寻川如何倒霉呢,这会儿却有些不愿意了起来。   顾丞相是对国家一直是忠心耿耿,对待工作也一直兢兢业业,以至于成帝对于他的奏折很少有不回复的时候。不过这次,张口就想要要走他唯一的小郡主,呵,好事多磨,还是等顾丞相再多上几次奏折再说吧。   顾家父子两边提亲,两边受阻。虽然锦城上下都知道了顾家二公子对锦鸾郡主的心思,能够阻挡许多狂蜂浪蝶往妙妙身上扑。不过有利就有弊,如今张家人再看顾寻川,就像是在看随时可能叼走他们家小姑娘的恶犬,就只差在门上贴上“顾寻川与狗不许入内”了。   国师大人表示,这世上还没有能拦得住他的东西呢。   于是,顾寻川曾经的登堂入室,就堂而皇之的变成了……翻墙。对于顾寻川来说,当然是穿墙更加的快速一些,不过妙妙嘟囔过一句“从墙里出来,好怕人。”顾寻川听见了之后,便再也没有穿过,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日子便这样流水一般的过去,对于顾寻川和妙妙来说,这场提亲更像是一种仪式,而两个人的生活的真正变化,并不是因为这场仪式,而是因为顾寻川在中秋的那个吻。   这个吻就像是一个开端,让顾寻川越发的明白了自己对他的小红鸾的渴慕。那种汹涌的情绪,是顾寻川几万年来都不曾经历过的。   在外人看来,顾家的二公子是一个平和到冷漠的人。这世间的万物都仿佛不在他的心上,他的平和源自于他的不在乎。这个世界上没有能牵动他情绪的东西,没有值得他为之喜怒的东西,所以他永远那样的淡然和疏离。   而在妙妙面前,顾寻川开始涌动起越来越多的贪|欲。他需要时时刻刻的压抑住自己,才能不让自己对那个小姑娘的渴望吓到她。   或许,还是吞吃入腹才是最妥帖温暖的保管方式吧?   顾寻川眯着眼睛,眼眸之中金光流转,已然不复寻常的漆黑。他坐在妙妙院子里的水榭,妙妙趴在那块和水面相接的台子上睡得很熟。   入了秋的天气,枫叶被摧出了朵朵红色,簌簌被风吹落。有的飘零在水面之上,而有的则被卷到了妙妙躺着的水榭之中。   天已经有些凉了,水榭周围的轻纱被换成了保暖的红毡布,妙妙喜欢在水榭之中睡午觉,所以曼青曼绿早早的将暖炉摆进了水榭之中。   大概还是有些热了,小姑娘睡得小脸红扑扑的,顾寻川走过去,自然而然的将妙妙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妙妙动了动,又很快睡了过去。   顾寻川的手沿着妙妙凹下去的腰线滑动,不觉就用上了几分力道。妙妙皱了皱眉,伸出小手不自知的环住了顾寻川的腰,然后用自己的小脸蹭了蹭顾寻川的小腹。   顾寻川呼吸一滞,终于觉得不能再这般放纵这个小姑娘了。他俯身低下头去,咬住了妙妙的耳朵,湿热的舌尖沿着妙妙精致的耳廓扫了一圈,还坏心的在白玉一样的耳垂上狠狠的吮了一口。   妙妙下意识的一巴掌糊在顾寻川的脸上,另一只手摸了摸,捞过方才睡在她枕边的球球,也往顾寻川的脸上糊过去。   球球被白泽身上的威压弄的一声尖锐的鸟叫,妙妙终于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揉了揉小肉脸,妙妙拧起眉毛,嘟囔道:“我方才,好像听见鸿雁的叫声了。”至若顾寻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妙妙倒是没有特地询问,毕竟已经习惯了。   顾寻川瞪了一眼叫出本声的球球,睁着眼睛说瞎话:“妙妙睡糊涂了。”   “哦。”妙妙嗯了一声,对顾寻川的话深信不疑。只是,她十分顺手的又插了顾寻川一刀的道:“今天小哥哥也没有提亲成功呢。”   顾寻川嘴角微微一僵,郁闷的揉了揉妙妙柔软的头发,道:“妙妙怎么知道?”   “因为提亲成功的话,小哥哥就会被曼青曼绿领进来,而不用翻墙了啊。”狡黠的笑了笑,妙妙又道:“不过这样的话,妙妙就会提前被人装扮整齐,然后有一群丫鬟守着,才能跟小哥哥见面。”   舒服的在顾寻川腿上滚了滚,小姑娘依旧是将自己的小脸埋进了顾寻川的小腹。她小小的声音传了过来,让顾寻川失笑。   妙妙说的是:“还是这样好啊。”   “成了亲会更好。”顾寻川捧着妙妙的脸,在她的眉心落在一个吻。顾寻川是不会说,他故意这么做,是为了不让妙妙再蹭自己的小腹呢。   再蹭是容易出事的,顾寻川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灵力流窜过身体,带来些许痛意,这才让顾寻川平静了下来。   顾寻川的提亲是因为沈梧州的出现给了他一些压力,所谓“一家女,百家求”,他的小红鸾年岁渐长,总有人会惦记上,而顾寻川就是要让这份惦记被扼杀在摇篮之中。至若什么时候真的能娶到妙妙,顾寻川自己都知道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   ——他家小红鸾的来头大,他终归应当辛苦一些才是。顾寻川想了想当年那众星环绕的星象,只能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别人家养成一个媳妇就很了不起了,而顾寻川不仅养大了自家媳妇,还顺手养成了一帮大舅子,最后被这些功成名就的家伙组团当怪刷的时候,国师大人会不会想戳死当年那个强迫症的自己呢?   除却国师大人自己,这一点谁也不知道。   原本以为顾寻川在为自己挣一个名分这件事情上还有的折腾,毕竟他要娶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超品的郡主,更是张家女。当年张家大小姐出嫁的时候,那可是先帝和先皇后亲自登门,提了三次亲张家才松的口。有这样的例子在前,锦城之中已经有大大小小的赌坊开始开盘,赌他们的这位“少国师大人”需要折腾几次,才能把张家的小姐娶回家去。   锦城众人:对不起,“小国师”这个称呼实在是太萌,面对这么大只的顾家二公子,我们叫不出来QAQ   谁也不曾想到,还没有到年底,也就是说,距离顾家向张家提亲还没有到四个月,无视了顾丞相多次请婚奏折的成帝,竟在金銮宝殿、外邦朝贺的时候,亲口承认了顾寻川和锦鸾郡主的婚事。虽然没有言明婚期,但是这名分之说,却是实打实的确定了下来。   而张家人一反常态,虽然还是有些不悦,但是却终归没有再多说什么。   说起这不得不让张家人点头的原因,还要从年终岁末的外邦朝贺说起。   这几年与大安比邻的国家年景都不是十分好,唯有大安风调雨顺。成帝在他的皇后面前虽然是一副黏糊糊的大狗样子,可实际上却是一位有心机有手段的君王。自助者天助也,趁着这般年景,成帝狠狠地打压了周遭其他国家的势力,如今,就连他的老对手戎族都派出了使臣,表示对大安的臣服。   而那个使臣不是旁人,正是戎族如今的摄政王——陆戎。   作者有话要说:  万万没想到,国师大人的名分居然是这么得来了。   陆戎同学,你真不愧是神助攻。不过你从继承人变成了摄政王,这十年到底发生了神马?   嘛,反正叔是要举报耍流氓咬人家小姑娘耳朵的国师大人的。警|察叔叔就是这个人,千万不要放过他! 第55章 几处早莺争暖树。   陆戎从十四岁开始, 就已经被他戎族的王当做是继承人在培养, 这是戎族公开的秘密, 也是戎族的王最后的选择。   他将儿子当成蛊虫一般在养,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了陆戎一人能平安长大,这样的情况下, 戎族不交给陆戎继承, 又该交给谁?   陆戎在人前也一直对戎族的王位表现得势在必得, 屠戮起兄弟来毫不手软。然而让众人大跌眼镜的事情是,在戎族的王登天极乐的时候, 陆戎没有选择成为戎族的下一任王,而是将一个只要三个月大奶娃娃推上了皇位。   那是他唯一剩下的弟弟,陆戎对外的解释是“王二十六子, 乃王之老来子也, 王深爱之,许之以国。”这样的话堂而皇之的写在传位的诏书上, 可是戎族上下可曾有真正相信这屁话的人?   可是他们不相信也没有办法,彼时戎族已然被牢牢掌控在陆戎手中,陆戎说自己要当摄政王, 那么众人便不敢唤他一声“大王”。因此, 那三个月大的, 让人怀疑戎族老汗王是否真的见过的奶娃娃就被推上了皇位,而陆戎退居幕后,成为所谓的摄政王。   戎族如今式微,早已没有了当年直破大安城门的锐气。他们连年灾祸, 反倒是大安国泰民安,十年之中,大安和戎族的关系仿佛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原本实力相当的两个比邻国家,如今戎族已经不得不派使臣来向大安皇帝朝贺,以示臣服了。   这对戎族上下来说都是一件异常屈辱的事情,然而这件事情他们必须做。就在戎族上下为了“谁出使大安”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陆戎将这件事情接了下来。陆戎才是戎族真正的王,陆戎这话一说,当即就在朝中掀起了一阵反对之色。   然而这些反对的声音并没有拦住陆戎,他还是点了自己的几位心腹,一道与他们组成了出使的队伍,一道往大安而去。   陆戎冒着这么大的危险,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颠沛了这样远的距离,他当然不是为了和大安的皇帝叙旧的,而是另有所谋。   戎族的那些蠢货们如今见到自家形式不好,便都纷纷叫嚣着要和大安联姻。而用来联姻的对象,自然不可能是只有三个月大的小汗王,因此,戎族的人十分一致的将目光落在了他们风华正茂的摄政王陆戎身上。   陆戎听着这帮人状若大义凌然,实际上都暗藏私心的“高谈阔论”,他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反驳,反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依诸位所见,本王该求娶大安的哪家贵女为摄政王妃呢?”   “锦城贵女”这四个字,对于戎族的某些老臣来说不亚于绝佳的兴奋剂。他们生得早了一些,恰逢大安积弱,以联姻的方式谋求一夕和平。那个时候锦城贵女大规模的远嫁联姻,对于大安的君王和百姓来说是不可磨灭的耻辱和伤痛,可是对于这些戎族老臣来说,却是那时戎族强大的证明。   时至今日,“锦城贵女”这四个字夹杂着女人的眼泪,还会让他们兴奋莫名。陆戎是故意用这词的,可是这个词从陆戎锋利的唇吐露出来,却带着一种异样的讽刺。   他不接受戎族的王位,因为王是要与戎族共存亡的。这个国家彻头彻尾的就让他感觉到恶心,自从祖母去后,戎族除却权势,已然没有他眷顾的东西了。所以,陆戎攫取了身为戎族的王才能享有的权力,却毫不犹豫的将这个名头丢给了其他人。   陆戎承认自己坏,可是恰恰是这种“坏”,让他在戎族才能安然无恙的生存下来。   那些戎族愚蠢的老者果然中计,可是七嘴八舌的“出谋划策”了起来。   “应该娶一个公主回来。”   “呸,大安唯一还没有嫁人的公主,是出家为尼的那个,而且今年已经八十岁了!”   “那娶也如同咱们的先祖一般,让摄政王娶一个锦城贵女回来吧。”   “不妥不妥,锦城贵女在尊贵也不是皇族,不入大安玉碟的,怎么配得上我们摄政王大人?摄政王可是先可汗的亲儿子!”   “那娶个郡主回来吧。”   “大安哪有……”郡主。   那大臣刚想要反驳,却忽然顿住,他双眸亮了亮,思索了一会儿,而后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那大臣有些兴奋的对众人道:“对啊,咱们怎么给忘了,大安可不是就有一个郡主么?还说那郡主天生带福,贵不可言,所以才被大安的皇帝封为超品郡主的!”   “贵不可言”四个字一出,戎族的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不过他们很快统一了战线,纷纷要求陆戎求娶这位锦鸾郡主。   陆戎眯了眯眼睛,唇边是一抹冷笑。   他有的时候真的怀疑这些老头子是年纪太大了,以至于已经失忆了。这才过去十年,难道他们就忘了,自己所以继承人的地位险些被动摇,可不就是因为在大安作乱,最终被人遣送回来了么?而他那作乱的真正原因,整个戎族谁不知道就是因为这锦鸾郡主?   不过也好,借此机会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嘴脸,陆戎打定了主意,亲自领着使团向大安而去。   陆戎的在此求娶让成帝有些意外,而且他还特地点出自己“第二次”“诚心”求娶张家十七姑娘,也就是锦鸾郡主。   刚刚有一些小国表示了愿意成为大安的附属国,陆戎算准了这种情况之下,成帝总会打肿脸充胖子的表达他的“宽容大量,仁慈慷慨”的,因此陆戎选择了这样的一个时机提出这样的要求,就是明晃晃的给成帝挖了一个坑,无论成帝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陆戎终归是不吃亏的。   成帝知道陆戎的用心,若非他登基多年,已经练就了一身极佳的养气功夫,恐怕此刻成帝已经发作,直接让人将陆戎叉出去砍了才是。   将妙妙视作自己的小闺女,成帝自然不会用她的婚姻去换取什么。因此,在众目睽睽之下,陆戎提出那个要求的时候,成帝面上只是些许遗憾,而后一脸惋惜的对陆戎道:“可惜戎族的摄政王来来晚了一步,朕和皇后的小锦鸾,已经被顾家的二公子定下了。他们二人自幼青梅竹马,之后更是倾心相许,如今顾寻川和锦鸾已经定亲,想必摄政王是做不出横刀夺爱的事情的吧?”   “横刀夺爱戎倒是不敢,不过小王和锦鸾郡主也算是有一段故交,若论青梅竹马,小王和锦鸾郡主也是青梅竹马。”陆戎听明白了成帝的弦外之音,却佯装自己听不懂,生生将当年绑架妙妙的事情歪曲成了“和妙妙自幼相识”,而那并不美好的一面之缘,也被陆戎生生歪曲成了“青梅竹马”。   成帝简直要被陆戎的无耻气笑了,不过众目睽睽之下,成帝只能两害取其轻——虽然同样不怎么甘心将小闺女这么轻易的给顾寻川,但是成帝是不可能将妙妙远嫁戎族的。不说戎族环境恶劣,人心错综复杂,就是这远隔千里的距离,便是张家人万万不答应的。   已经气疯了的张家人听见成帝这么说,也只能安慰自己说“小顾好歹离得近”,而后成帝金口玉言,就这般将妙妙和顾寻川的婚事坐实了。云海公公惯是了解成帝心思的人,悄悄走出了大殿,加急的拟定了锦鸾郡主和少国师的订婚文书。   陆戎却并不是一纸婚书就能拦住的,他看向了顾寻川。   顾寻川并不会临朝,他只是听见了陆戎在朝堂之上的“厥词”,因此方才缓缓走上了朝堂。顾寻川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不过转而却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今日的国师大人一身重色衣衫,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一头墨发束起,被一丝不苟的拢进了他头顶的玉冠之中。玄色的抹额之中夹杂着几许暗红,无端就让人觉得血气迫人——今日的顾寻川不像是国师,而像是……杀神。   陆戎对顾寻川印象深刻。   当年这个人只有六岁,那一眼却让他恍若周身都被冰冻了一般。那一次的短暂交集让陆戎深以为耻,这么多年一直想要找个机会找回场子。这一次陆戎同意了戎族之中那些短视而愚蠢的人的意见,以身犯险的亲自来大安求娶锦鸾,未尝没有抱着“一雪前耻”的心思。   不必找人调查,无论什么年纪,一个男人看向他喜欢的姑娘的时候的眼神是不容错认的。当年那小子只有六岁,可是眼中的占有欲已经汹涌得让人心惊,陆戎丝毫不怀疑,随着那小丫头的年龄渐长,那人会忍不住将人收入囊中。   ——他偏生要抢。   戎族的环境使然,“抢夺”仿佛已经成为了刻入他们骨髓的个性,陆戎就是喜欢抢人东西,看着那人失去之后的痛苦表情,再当着他的面将他当做珍宝一样的东西碾成碎片,那才是人间最快意的事情。   想到这里,陆戎舔了舔嘴角,眼中划过了一抹兴奋。   顾寻川看向陆戎的时候微微皱眉。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人和以前不一样了。顾寻川所指的不一样,不是容貌的变化,而是灵魂。他双眸呈金色的时候可以看穿一个人的灵魂,而黑色的时候虽然不能,但是对灵魂的感知也会很敏锐。   他一眼就发现陆戎如今的异状,他的灵魂浑浊——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穷途末路之时的浑浊,而更像是……混进了什么东西。   而且那东西让顾寻川莫名的熟悉,他皱了皱眉头。   正在这个时候,陆戎已经先出了声:“我们戎族的规矩是,但凡两个人,或者更多的人看中了一个姑娘,那这几个人就要比上几场。”冲着顾寻川挑衅一笑,陆戎道:“不过放心,最终的输赢不是以比试结果论定的,而是要看那姑娘到底倾心于谁。”   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锦鸾郡主和少国师一道长大,而这位戎族的摄政王在锦鸾郡主小的时候还绑过她,那最终锦鸾郡主会选谁,结果不言而喻。   只是陆戎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顾寻川若是不应战……那才叫打脸。   果然,只听见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顾寻川道:“随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次给自己强行加戏的鹿茸。   今天小鹿茸也在作死的道路上策马狂奔。   不说国师大人,张家的哥哥们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嗯……比什么好呢? 第56章 草色遥看近却无。   陆戎没有很喜欢大安的锦鸾郡主, 虽然如果他能够求娶成功的话, 那就是冲着这锦鸾郡主可以给他带来的利益, 陆戎也还是会挺喜欢她的。   不过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曾经张家妙妙还只是张家女的时候,陆戎就没能“求娶”成功,而如今随着妙妙年岁渐长, 锦城乃至大安的人越发觉得她是祥瑞, 那么无论是出于民意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考虑, 大安的皇帝都是不可能同意他们的郡主外嫁戎族的。   陆戎知道这一点。他之所以明知道结果如何,却还是要如此行事, 是因为他到底意难平,因此他明明知道结果,可是却还是忍不住要找顾寻川不痛快。因为顾寻川只要不痛快了, 他心里也就痛快了。   沈梧州晋升得很快, 不过一年有余,他已经从七品升五品。这也就意味着, 沈梧州如今已然是有机会上殿的了。他并不知道当年陆戎和锦鸾郡主的旧事,不过他和张家的几位公子站得近了一些,从这几位公子脸上的表情来看, 沈梧州便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他本能的不喜欢陆戎, 这种感觉和看见顾寻川的时候并不相同。在看见顾寻川的时候, 沈梧州只是可惜自己没有先他一步遇见张家的十七小姐,而见到陆戎的时候,虽然貌似他和顾寻川对于他的意义是异样的,可是沈梧州心头的警惕却更甚一些。   分明在妙妙的心里, 这位顾二公子的分量更重,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上,分明顾寻川的赢面更大一些,可是沈梧州偏偏就从看见陆戎此人的第一眼开始便心生出一种戒备之情。   沈梧州第一次由衷的希望顾寻川能赢——无论他们一会儿要比什么,也无论他们比试内容是什么,沈梧州都不希望陆戎再出现在张家小姐面前。   “比什么?”顾寻川对陆戎说道,眼底分明有几分不甚在意,仿佛无论对方说比试什么,他都是已经胜券在握了一般。   陆戎扬起一抹冷笑,却是对成帝道:“我们戎族有异兽,乃是一白虎,凶猛无匹。我们汗王正想以此献给陛下,今日既然这位要与戎比试,那不若便让这白虎派上些用场,也算是为诸位助兴吧。”   说着,陆戎拍了拍手,几个戎族士兵推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走了上来。笼子上虽然还罩着红布,却已经能够听见里面的猛虎的咆哮之声。那铁箱子看起来就十分的沉重,虽然下面有四个轮子,但是那四个强壮的戎族士兵推起来却还是十分的费力。   等到那大铁笼子在众人面前刚刚停稳,便看见那笼子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撞的往前了一大块,铁笼子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声音,总是让人疑心它下一刻就会被里面的东西从里面撞断。   不必揭开上面覆盖着的红布,大安的朝臣们就能猜测到那里面到底是怎样的凶兽。他们的少国师虽然有大神通、大造化,但是当年他祈雨之后口吐鲜血的模样,以及锦鸾郡主当时就哭出来的神情,那些经历过那场祈雨仪式的朝臣们还不曾忘记。   他们的少国师总是裹着一身玄色宽袍,却还是能看出带着几分少年纤细的腰身。而这个时候,也终于有人想起,眼前的这个少年如今也不过十六七岁,还并没有及冠,不算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而他看起来也并不强壮,虽然在同龄的孩子里身高傲视群雄,但是和一身腱子肉的陆戎比起来……还是显得像个读书人。   一时之间,大安的朝臣面上都有些复杂的神色,平素和顾寻川最不对付的张七最先站了出来,他是武将,和戎族最是不对付,更何况陆戎还和他们张家有旧仇,所以张七对陆戎说起话来就没有了半分客气。他只差没有指着陆戎的鼻子破口大骂了,不过说出的言语却还是犀利:“也是不要脸了啊,也不看看人家小顾比你小多少岁,缚虎不是么?我陪你玩玩!”   成帝并没有阻止张七对陆戎不敬——陆戎此来好歹代表戎族,而且说到底张七只是一个武将,而陆戎却是戎族的摄政王,按理说他是不当这么和陆戎说话的。然而大安和戎族的关系本就不睦,成帝也知此番戎族不情不愿的前来“朝贺”,定要横生事端。再加上陆戎已经先行发难,那么他们也不必再对他客气就是了。   面对张七的“不客气”,陆戎却有几分唾面自干的意味。他并没有选择直接和张七对上,而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顾寻川,而后挑衅笑道:“他若是还年幼,本王自然也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   “摄政王此言差矣,所谓比试,自然是要公平才能作数。譬如在下一介书生,若是和三岁稚童比试经史文略,那也是流于下乘。”   谁也没有想到,在张七之后为顾寻川说话的人居然是沈梧州。沈梧州倾心于锦鸾郡主,但是他并不愿意这样铲除一个情敌,缚虎不是闹着玩儿的小事,若是稍有不慎,轻则伤筋动骨,重却是要丧命的。   ——如果他有了什么闪失,十七小姐一定会很伤心。   这样想着,沈梧州分明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和立场不应当当朝表态,却依旧还是为顾寻川出言了。   活了两万多岁,还是第一次被人以“年龄小”为借口保护,顾寻川还真是觉得有些莫名。不过和体弱比起来,年纪小什么的还真的算是委婉的说法了。   顾寻川沉默的看着几个俨然已经要吵成一团的人,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无需多言,尽管比就是。”   这破孩子……站在顾丞相身边的张家二老爷简直都想要不顾斯文的脱下鞋来抽顾寻川一顿了,他们在这为他急的火急火燎,人家居然还一脸的气定神闲。可是那到底是老虎,又不是球球,哪里有这样好对付的?   暗自捅了顾丞相一下,张家二老爷希望他这个当爹的能为儿子说两句话。   顾丞相冷不妨被捅了一下后腰。不说他在算天塔内住过的那几年,便是这些年在顾寻川身边,被他身上逸散的灵气滋养,顾丞相的身体也要比寻常人好上不少。若非如此,那重重的一拐子,他一大把年纪了还真有些受不住。   一脸哀怨的控诉似的看了一眼自家的这位老友,顾丞相摆了摆手,一副并不担心的模样。二老爷简直气结,丝毫不顾形象的翻了一个白眼,张家二老爷狠狠瞪了一眼顾丞相,却到底没有办法再说些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太子明睿忽然开口,不过他却并没有再劝阻此事——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为顾寻川说话,但是他不能。他是一国太子,所行每一事都代表着大安。他不能为顾寻川拒绝这场比试,因为这不仅仅顾寻川与陆戎二人之争,更是大安和戎族之争。   场中的笼子依旧隐隐传来咆哮之声,明睿在这样的咆哮之声中道:“既然是比赛缚虎,那一只老虎恐怕有失公允,本宫手底下的人也恰好得了一只猛虎,不若将这二虎一同拉出来,为诸君助兴?”   主要还是怕戎族之人在老虎身上做手脚,所以明睿才会有此提议。   长辈们相信顾寻川“柔弱”,可是明睿是不信的。顾寻川这人一贯喜欢装神弄鬼,可是明睿却总感觉得,他不但不像是个得道的修行之人,反倒是像……披着人皮的野兽。那种压抑在斯文外表之下的野性,只有偶尔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   陆戎对这个提议并没有什么看法,为了表现自己心胸坦荡,他还主动选了明睿提供的那只老虎。   缚虎自然不能在金銮殿上,众人也不耽搁,很快就移步锦城之中的一处马场。虽然是马场,不过胜在地形宽敞,也有一圈看台,用作这样的场合还算是合适。   两只老虎都是被饿了好几天的,侍从们一打开牢笼,那两只老虎就咆哮而出,响声震天。   陆戎和明睿都没有放水,这两只老虎虽然一黄一白,却都是凶猛强壮,大小居然也相当。而且寻常用作表演的老虎,都是饿了十天半个月的,虽然凶猛,却到底乏力,因此才能被人缚住。而如今这两只只是饿了三五天,正是凶性最盛而力气又最足的时刻。   刚刚一出笼,那两只老虎先是对峙了片刻,继而果断选择放弃对方,转而向着更加容易扑咬的猎物扑了过去。   而在场之中,最容易扑咬的,除却顾寻川和陆戎两个活人还有谁?   陆戎不是喜欢搏命之人,他但凡有什么动作,定然就是要有十足的把握的。缚虎刺激又危险,若是陆戎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冒这样的风险,更不会有此提议的。   陆戎是吃准了顾寻川文弱,虽然这小子的眼神足够凶狠,但是身体的极限摆在那里,陆戎是不相信一个正常人能够在从没有被训练过的情况下,在猛虎口下全身而退的。是了,他不仅仅想要顾寻川颜面扫地。陆戎真正想要的……是顾寻川的命。   当年大辱,没齿难忘。   陆戎本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他这次又是打定主意要试探成帝的底线,自然是要怎么过分怎么来。   妙妙是被她家姐姐带来的。张家璨璨揽着自家幼妹的肩膀,轻身安慰道:“妙妙,不怕。”   她的妹妹是被如何宝贝着长大的,张璨璨不会不知道。小姑娘虽然也在军营玩耍过,却不会见过太血腥的场景——那是缚虎,随时都有人丧命的缚虎,就连张璨璨都不敢保证自家幼妹一会儿会看见什么。   妙妙摸了摸趴在自己肩上的球球,坚定的对自家大姐姐说道:“嗯,妙妙不怕。”不仅仅是老虎,更有简直成为自己童年阴影的陆戎。妙妙始终记得当时自己的惊惧,记得被人掳走之后的绝望。可是,她不能怕,她的小哥哥在为了她与人比试,所以,哪怕心中再是惴惴,可事妙妙她却一定要来。   球球趴在妙妙的耳边小小的叫唤一声,仿佛是一种安慰。   张璨璨看着妹妹一脸坚定的小脸,她攥紧了小姑娘冰凉的手,将人往马场内带去。   作者有话要说:  “被年幼”的国师大人:呵呵。   陆戎:就不能好好的接收一下侮辱,让我一雪前耻么?   张七【冷笑】:被一个六岁的孩子的眼神骇住,十多年后暗搓搓的过来……雪耻?妈蛋那算哪门子雪耻,分明是再花样丢人一次好吧?   叔好像把陆戎写成反派了。嗯,应该他就是反派吧。   对比一下给情敌说话的沈梧州,鹿茸都被秒成渣渣辣。 第57章 殷勤昨夜三更雨。   “锦鸾郡主来了!”   临时清理出来的马场被充作斗兽场, 锦城中的人听闻少国师和戎族摄政王要比斗缚虎, 都纷纷赶到了锦城的马场中来。马场看台最近的两排座位被空了出来, 还竖起了高高的铁栏,为的就是防止那两只猛虎不受控制,撕咬看台上的看客。   原本顾寻川和陆戎已然下场, 在场的众人都紧张的看着马场之中的场景。然而不知道是谁忽然出声, 骤然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最终落在了和皇后一起走进的小姑娘身上。   她并没有穿郡主的正装,甚至就连头上的钗寰都像是随意插上去的。她的衣着随意, 可是那张因为渐渐长大而越发明艳动人的脸就能抵过这世间所有最美的装饰。   张家女素有殊色,平素单独见到皇后娘娘或是锦鸾郡主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忍不住愣神了, 而如今这两姐妹相携而来, 更有风韵,却仿佛占尽了这世间所有的好颜色。   陆戎的目光有如鹰隼, 角度原因,他和顾寻川相对而立,所以他比顾寻川更早的看清了那疾步走过来的小姑娘。   当真是漂亮。陆戎吹了一声口哨, 冲着顾寻川挑衅一笑, 而后道:“本来想随便跟你玩玩的, 不过这下我想认真了。”   顾寻川淡淡瞥他一眼,那是单纯的仿若在看蝼蚁的目光。风吹起了他系在他脑后的抹额,那暗暗的朱红恍若凝固在深色绸带上的淡淡血泽。   陆戎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浑身冰冷,转而却又激起更深的怒意。他冷冷一笑, 转而抽出腰间弯刀平举,对成帝高声道:“单单缚虎有什么什么意思,成帝,不若我们加码!”   不仅仅是成帝,就连和陆戎一道来的戎族的使臣都觉得……他们的摄政王今天很不对劲。似乎从看见这个大安的小子开始,他们的摄政王就开始变得有些疯癫了起来。习惯了陆戎的冷静和果断,像是这样气不过的毛头小子一般的摄政王,他们真是太久太久的没有见过了。   这陆戎,是受了什么刺激?   成帝也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大安如今虽然走势大好,却也没有好到可以随意燃起烽烟的程度,所以成帝并没有打算要留下陆戎的命。毕竟戎族有一个人主事的,总好过让戎族乱起来。想必陆戎也正是明白成帝的这个意思,这才敢公然出始大安的。   而如今陆戎自己要“加码”,还举起了手中的弯刀,这又是什么意思?   端坐在看台上,成帝意味深长的看着陆戎,而陆戎回望,眼中却带着丝丝缕缕的暗芒。终于,成帝问道:“如何加码?”   陆戎的唇边扬起一抹邪笑,然后用手中弯刀直指顾寻川的鼻尖,道:“那般绝色,值不值得我们赌上这条命?”说着,他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已经走到了铁栏边上的张家妙妙,眼中已经带上了一抹势在必得。   “我要你的命有何有?”顾寻川嗤笑一声,神色睥睨。   陆戎气结,却道:“你若是怕了,就把她给我。日后本王的摄政王妃给本王生了小世子,你可别忘了过来讨杯酒喝。”   “你做梦!”   顾寻川没有说话,只是一道清脆的女声。女孩子的声音还有些软糯,却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你当年绑架我与十六兄在先,此是家恨,如今戎族对我大安耽耽虎视,屡屡犯边,我大安多少男儿拼死卫国,碧血忠魂,多少边境百姓家园破碎,民不聊生,此为国仇!国仇家恨,你安敢说让我嫁你!”   撕开了戎族最后的一层遮羞布,妙妙的话掷地有声。戎族曾经屠戮中原,这是抹不去的过去,并不是如今戎族一个使团出使大安就能抹去的。妙妙的话,让更多的人清醒了过来。方才他们还沉静在戎族这个老对手终于“臣服”的喜悦之中,这会儿却骤然清醒了。   陆戎此来大安,何尝便不是存着麻痹成帝,同时也麻痹大安朝臣的心思。他佯装易怒,佯装冲动,甚至佯装见|色|起|意,不过都是做戏而已。他不再是当年的那个热血上头,思虑不周的小小少年。十年宫廷朝堂的波涛汹涌,生死沉浮,若是他没有半点长进,早都要葬身其中,粉身碎骨了。   “郡主真是冰雪聪明。”没想到最清醒的人居然是个小姑娘,陆戎笑着耸了耸肩,这会儿却真的有些想要得到妙妙了。这世上聪明的人不多,聪明的女人就更少,难得还遇见一个和他胃口的,陆戎忽然就不想放过了。   他的妙妙还是在害怕的。虽然她如今绷着一张小脸,做出呵斥的样子,可是顾寻川看得出来,他的小姑娘还是怕的。   可是她每一次都会站出来,在觉得他需要被保护的时刻。这一刻,顾寻川只觉得自己的眉心都开始灼烫了起来。他抬手抚上自己的额头,触碰到微凉而光滑的抹额,那阵灼烫便忽然消失了,快的仿佛一切只是错觉。   不想再让陆戎的目光落在他的小姑娘身上,因为顾寻川能够看得出来,陆戎不该死在大安,也不该死在他的手里。可是再这般下去,顾寻川真的怕自己会忍不住做些什么。   ——所谓天命,不过是天道的映射。除却个别的几个人,所有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是被安排好了,无法更改的。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到了最后,一切的努力也不过是最终完成“殊途同归”的结局罢了。   这是定律,无人幸免。   而顾寻川融合了半部天道,他的心思便极有可能影响那还在运转的剩下的半部天道。也就是说,如果顾寻川想,那么改变陆戎的命运虽然有些麻烦,不过却也还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只是但凡是帝王将相,他们的命运大概都是那残存的天道所掌管,顾寻川曾经和它斗争了许多年,在发现一直处于看对方不顺眼,可是又对彼此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顾寻川和那剩下的天道彼此妥协。于是,顾寻川在面对那些为王为将的人时候总会稍微收敛一下,不会肆意改变他们的命运。   陆戎是第一个让他有破坏这份“约定”的人。顾寻川已经不想再和他废话,他冷冷的扫了那一白一黄的两只老虎一眼,两只老虎呜咽一声,转而分别向着陆戎和顾寻川扑咬过来。   人世间的百兽之王,和独步天地之间的异兽白泽,这几乎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斗。可是顾寻川收敛了自己身上的威压,甚至还给那两只猛兽下了命令,让他们更加凶猛的朝着他们扑咬。因为这是一场“决斗”,关乎他们家小姑娘的归属。   那是他心头珍宝,敢将之看作是赌注的人,总该有所觉悟。   猛虎的忽然发难让在场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叫声。场上的两只猛虎和两个男人很快就乱斗在了一起。   是真的在乱斗,那两只猛虎本就不是看准了一个目标就开始攻击,而是肆意的撕咬对方和自己眼前的两个活物,而顾寻川和陆戎,他们两个在对付猛虎的时候,也会分心来对付彼此。或者说,与其说他们两个是对付猛虎,不若说两个人已然斗在了一处。   顾寻川赤手空拳,陆戎见了,索性也将自己的腰刀远远抛开。他的拳头能打死老虎——陆戎并不是喜欢做傻事的人,虽然从今天他的种种表现来看,这个人都太过冲动了。然而陆戎胆敢迎战,是因为他真的曾经空手打死过一只猛虎。   那年他不过十五岁,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重新夺得汗王的赏识以及威慑那些残存的兄弟。   这样的拳头向着顾寻川挥过来,让在场的众人都猛然一惊。可是化解陆戎这雷霆一击的,只是顾寻川云淡风轻的一个挥袖。他宽大的袍袖上不染半点灰尘,陆戎分明是击在柔软的衣料上,可是这会儿,他却感觉自己的手敲击在了石头上面。   看客们都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他们竟然从赤手空拳的两个人的交战之中,听出了隐隐的金戈之声。   “这是少国师的什么神通?”有人小声的低语。   戎族的使臣见状不妙,又听见大安的人这样小声议论,他当即指着顾寻川高声道:“他作弊!他定然是使了什么手段的,不公平!”   顾寻川不为所动,反倒是陆戎因为属下的这一声而一个分神,冷不防被那只白色的猛虎挠了一爪子,肩头骤然涌出了一阵鲜血。   顾寻川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血味,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而后抬手一掌,直接隔空将那还要上前撕咬陆戎的猛虎击飞。嘲讽的看向了那恍然明白自己惹了大祸,惹得摄政王大人受伤了的戎族使臣,顾寻川抬起自己的手,道:“手段?”   他的神色更冷,眼角眉梢的轻蔑不加掩饰。顾寻川了冷冷道:“戎族果然是弹丸之地,尔等也不过是没有见识的斗升小民。”   “就是就是。”张七冷哼一声,第一次跟顾寻川统一战线:“内力之说都没听说过?就这样还敢出来和人比试?”   除却方才让那两只老虎更加凶猛一些,顾寻川当真是没有用半点法术。张七没有说错,他用的是内力,而这内力,还是和张家的五老爷学的。   五老爷不知道顾寻川真正的底细,一直觉得顾家这小子妖孽,毕竟他没费什么功夫,已经能赶上那些练武奇才修炼一甲子的内功修为了。这样的还不叫妖孽,那什么叫妖孽?   那戎族使臣瞬间哑口无言,陆戎低呵一声,不顾肩头伤势,咬牙对那使臣呵道:“闭嘴!”   顾寻川扫了一眼被他击飞了的老虎,道:“这等畜生,何须如此费力?便是小姑娘养的小宠都可将之降服。”而陆戎未能降服猛虎,反而受了伤,便是就连小姑娘身边的小宠都不如。   这边顾寻川话音刚落,球球便从妙妙肩头跳了下来,钻过栏杆的缝隙,迈着小碎步颠儿颠儿的跑到顾寻川的脚边。   “不许弄脏了自己,一会儿也不许往妙妙身上扑。”顾寻川随口吩咐,而后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那只还没有巴掌大的小毛团,就这样向着比它大了一百倍还有余的老虎“滚”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戎不是陆戎……嘛,这个伏笔不知道姑娘们看没看出来。   总之下章就会揭秘了,让陆戎享受boss待遇就对了。   万万没想到,国师大大耍帅了一通,最后占尽风头的居然是球球。国师大人你气不气啊?你气我们就开心了啊2333333 第58章 绿槐高柳咽新蝉。   众目睽睽之下, 一只柔软的, 被捧在手心之中也只有小小一团的小白猫钻过了马场边的围栏, 直直向着那剩下的一只猛虎而去。   那只猛虎咆哮一声,就这般向着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东西呼啸而来。在场的女眷不由的发出一声惊呼,已然不敢看一会儿场上的场景。   球球却是不慌不忙的叫了一声, 那小奶音还带着一点颤巍巍的感觉, 让人更加的心疼。   洛千山从人群之中窜了出来, 她的身上还穿着洛家军的铠甲,虽然只是平素练习的时候穿的薄甲, 但是少女用一根红缨将一头长发挽起,手中一柄银|枪如龙,端的是英姿飒爽。那好几人高的铁栏拦不住她, 洛千山以手中的银|枪为借力点, 整个人轻身一跃,便轻易的跨过了那高高的围栏。   洛千山回身冲着妙妙是挥了挥手, 而后道:“妙妙不要怕,我帮你把球球带回来。”   妙妙瞪大了眼睛,继而有些着急。她本就站在栏杆边上, 这会儿看见洛家小姐姐以身犯险, 反手就从腰间抽出了一直绑在身上的宫绦。那并不是简单的一条宫绦, 而是一根长鞭。小姑娘身量不足,不过却也跟着家中长辈学过些许功夫。   她将那宫绦往铁栏上一抛,转而如同乳燕一般飘摇而起,衣袂翻飞之间竟也跃过了那高高的围栏。   方才和陆戎对战的时候顾寻川没有慌, 面对猛虎的时候他也没有慌,可是这会儿,顾寻川看见他家小姑娘竟然从那么高的地方跃下,更何况这里还有一只没有被打死的老虎,这下顾寻川再也淡然不得,他身形一动,谁也看不出他是如何动作,下一刻,他便稳稳将妙妙接在了怀中。   “胡闹!”   “胡闹!”   “妙妙!”   一切发生的太快,可是几道惊惧的声音却还是穿了过来。那两声“胡闹”是帝后发出的,而后面那重叠在一起的“妙妙”,则是张家的几位兄长。   顾寻川冲着那些人投去了一个安抚的目光,不过距离太远他们看不到什么的……那就不在国师大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妙妙被那几道声音弄得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她也知道是她行事莽撞,让家人担心了。不过妙妙还是飞快的从顾寻川的怀里跳出来,而后飞快的跑到洛千山身边,伸出小手用力的将人拽了回来。   洛千山不曾想到平素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居然有这样大的力气,被妙妙拉了一个趔趄,洛千山用她的银|枪支住面前的土地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可是球球……”洛千山怕自己弄摔了小姑娘,到底没有敢用力挣扎,却不免担忧的望向了不远处落在“虎口”之中的球球。   洛千山的声音突兀的顿住,众人不由顺着她的目光一同望向了不远处。这个时候,让人惊讶和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球球小小的一团,却是伸出粉嫩的小爪子抵在了向它扑过来的猛虎的额头上。而那猛虎猛的被它抵住了额头,爪子在地上一阵狂暴的抓挠,可是却偏生仿佛被什么东西制住了一般,半点动弹不得。   球球像是个骄傲的小将军,傲气十足的叫了一声。咳,如果它叫出口的不是软绵绵的猫叫的话,那这还当真是十分神气的一幕。   不一会儿,那老虎挣扎累了,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小了。球球像是戏耍老鼠一般,一爪子糊在了那只老虎的头上,那老虎惨叫一声,身子登时便软了下去。   “天啊,那只猫把老虎给……”   沉静了许久的看台上仿佛炸开了锅,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开去。不过虽然一只小奶猫解决掉了一只老虎这件事在大安也都算是十分稀奇,可是锦城的人们却将炮火集中在了那些戎族来的使臣身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挤兑他们。   方才锦鸾郡主一语道破戎族险恶用心,这会儿的大安子民自然同仇敌忾了起来。若非今日来人都是有些身份的,而且帝后二人还在此坐镇,恐怕这些戎族的使臣早就要被乱拳打死了。   而刚刚大发神威的球球讨好的冲着白泽大人“喵”了一声,而后哒哒哒的跑到了自家妙妙身边,小爪子勾住她的裙摆,三下两下的就爬上了妙妙的肩膀。   将自己的小脑袋埋进妙妙的脖颈,球球只留给顾寻川一个圆滚滚的小屁股。至若方才白泽大人说的“不许往妙妙身边蹭,仔细脏了妙妙”什么的,球球果断表示——我们干净着呢,刚才人家分明很小心哒,还用灵力包裹住了四只小爪爪,不会弄脏妙妙的衣服哒。   顾·正宫娘娘·寻川:……妖妃!   顾寻川看着那只躲进了妙妙衣领里面的白团子,身上的冷气开始嗖嗖的往外冒。平素只有他和妙妙两个人的时候,这只小杂毛是从来不敢如此放肆的。如今自己若是非要把它揪出来,那么势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翻妙妙衣领。它是吃准了自己不会这么做,才吃了豹子胆似的如此妄为。   偏偏,顾寻川还真就被球球这只小玩意拿捏住了。暗自气成了河豚,国师大人只想掐死过去那个想要“抓个小玩意给妙妙玩玩”的自己。   “球球好棒。”   某个小“昏君”还要火上浇油,偏过头去在球球的小脑袋上“啵儿”了一下,转而心虚的吐了吐舌头,往顾寻川身后缩了缩,并不想面对家人们的怒火。   妙妙也是一时情急,总不能看着洛家的小姐姐跟老虎杠上,最后受了伤什么的就不好了。她的确是跟着五叔学了一些功夫,不过平素很少用,就连五叔和二叔一同帮她设计的用来防身的那条做成了宫绦样式的软鞭都是很少用。   “等小十七回来,非得罚她不可!”二老爷气得浑身哆嗦,平素泰山崩于面前也丝毫不面色,这会儿心却像是要跳出胸口,他狠狠的瞪了场下几个破孩子,这才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的道:“这要是妙妙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大哥大嫂交代,和老太太老太爷交代?”   “不用交代了,到时候咱们叔侄排着队去跳河就完事了。”张七有些目眩的瘫倒在座位上,方才在殿上就连缚虎都不曾惧怕的铁骨男儿,这会儿面色惨白一片,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妙妙脸上的心虚瞬间变成了愧疚,她咬了咬唇,用湿漉漉的大眼睛望向了顾寻川。   顾寻川其实也是有点生气的。虽然场上有他,那只畜生也不足为惧,可是那么高的栏杆,这破孩子说跳就敢往下跳,全然没想过自己又不是常年训练的洛千山,就妙妙那三脚猫功夫,若是从那样高的地方摔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可是看着小姑娘那一脸信赖又祈求的表情,顾寻川是拿她半点办法也没有。叹了一口气,顾寻川将人重新横抱在了怀里,也不顾这样的动作会不会把球球甩下去摔成肉饼饼,顾寻川轻轻一跃,直接将人带出了方才的斗兽场。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路,顾寻川就这样抱着妙妙走到了张家人面前。微微皱了皱眉,顾寻川有些不情愿的将妙妙放到了她亲哥哥的怀里。张七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先是将人紧紧抱住,继而又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张小十七,你真是欠揍了我看。”   张七很少会叫妙妙的齿序,确切的说,是张家每一个人都不怎么以齿序称呼妙妙。除了老太爷和老夫人会和老友炫耀一般的提起“我们家小十七呀……”,其余妙妙被这样称呼的时候,多半就是这孩子犯了很大的错误。   一直很乖的孩子犯起错误来那才叫吓人,妙妙这次行事莽撞,当真是把家人都吓住了。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在面对那样凶悍的老虎的时候也不觉得害怕,全然不看看场下还有那样凶猛的活物就往里冲。   哪怕是担心她的洛家小姐姐,可是却也不想想,人家洛二姑娘是在疆场上厮杀过,就连男儿都要比她弱气三分的女将军,她会不知道轻重,以至于还要妙妙一个瘦瘦小小的小丫头去救?   张七有很多话想要教训自家幼妹,可是他不敢说,因为他怕他一个七尺男儿,一出口就是哽咽之声。上一次他有这种感觉,还是他家媳妇生孩子,他在门外苦等了一天一夜的时候。   张六知道他们家老七的德行,可是小孩子是不能这么宠的。硬了心肠,张六撸起了袖子,吓得他身旁的小十四连忙还是抱住了他的胳膊,急道:“六哥,妙妙还小,她也知道错了,就不要……”打她了啊。   张六却没有听十四的,他气势汹汹的走到了妙妙面前,伸出手,手指曲起,然后轻轻的,小心的拿捏着力道的,敲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   “下不为例。”仿佛时刻沾染着墨香的手指又戳了戳妙妙的额头,张六拨了拨他家幼妹有些凌乱的发,叹息一般的说道:“妙妙,我们会怕。”   妙妙的头点得如同捣蒜,张六知道她不是敷衍。又戳了戳小姑娘的脑袋,张六轻声道:“想想一会儿怎么跟大姐说吧,小顾恐怕也得吃挂落。”言语之中,顾寻川已然从“顾家小子”变成了“小顾”,毕竟和陆戎比起来,这小子还算是靠谱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陆戎总算发挥了他的一点价值。   更何况皇帝的话既然已经放出去了,自古君无戏言,无论还有什么原因,顾寻川终归要成为他们张家的一份子。看在这小子这么多年都对妙妙始终如一的好的份儿上,张家兄长们终于不再一直看他不顺眼了。   璨璨姐生气起来……是很恐怖的QAQ   妙妙缩了缩脖子,这下当真开始害怕起来了。顾寻川也跟着沉默了一下,他可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却不能无视自家小红鸾的家人。而张家的男人大不了他们光明正大的怼,可是张璨璨一介女流,国师大人对付起来当真觉得有些头疼和棘手。   张家这边热闹,原本想要教训顾寻川却最终自讨没趣的戎族摄政王便被忽略在了场上。一直到人声散尽,陆戎却依旧站在原地,他望着顾寻川和妙妙远去的方向,眼眸骤然闪现出一道金色,恍若兽瞳。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大人很自觉嘛,居然将自己和球球的关系定义为“正宫”和“妖妃”   张·小昏君·妙妙:唔,都是我爱的毛毛。不要闹啦。   “陆戎”的真实身份很快就要揭露辣。 第59章 孤城回望苍烟和。   张家大姐姐说话从来都是有分量的, 也是从来都不惯着孩子的人。揪住小姑娘的耳朵, 平素端庄大方的皇后娘娘噼里啪啦的将幼妹一同训。而顾寻川也跟着无辜躺枪, 被罚……去宫外顶水桶。   这是很有意思的一幕,顾寻川如今的面目虽然还带着几分少年气质,但是他从来都是稳重, 再加上国师的身份使得他需要时常“故弄玄虚”, 因此顾寻川周身气质凌然, 恍惚让人有得见仙人之感。   不过仙人见到他也得俯首就是了,若是当真论资排辈, 那些后来偶然得道的“仙人”,如何能够比得过洪荒遗血?   而“顶水桶”实际上是皇后娘娘用来教育自家三个臭小子的招式,张璨璨言明“爱顶不顶”, 不过她就差明说“不顶你不要后悔了”, 看着在长姐手下挣扎讨饶的小红鸾,顾寻川默了默, 提起那满满的水桶走到了大殿之外。   明岳和明川跟出去偷偷瞧了瞧,两兄弟不由犯起了嘀咕:“娘这是真生气了?我看那水桶了,满满的呢, 平常咱们都是半桶的。”   “小姨姨为了他跳了斗兽场呢, 让他顶桶水还委屈上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明睿敲了敲自家两个弟弟的头, 顺口说道。   太子殿下,你这么歪曲事实,你爸爸已经知道了。   成帝十分熟练的揪住家里的几个已经跟他差不多高的熊孩子,抽了抽嘴角, 转而对顾寻川道:“你也别不高兴啊,是把你当成家里人,璨璨才会这样罚你的。”   顾寻川没有多言,只是原本就如同松柏的脊背更加挺直了几分。   这世上如果没有他的默许,是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惩罚”他的,他当真犯了什么错误尚且如此,那些无端迁怒便更是。此刻是他选择了站在这座宫殿之外,而并非拂袖离开,便已然说明了顾寻川的态度。   皇帝心中有些满意,于是揪着三个儿子,去找璨璨给顾寻川求情去了。   皇后娘娘刀子嘴豆腐心,虽然面上对顾寻川和妙妙这两个犯了错的孩子不假辞色,不过却还是留了饭,桌上都是妙妙喜欢的菜肴,至若顾寻川……他从来只吃妙妙喜欢的菜。因为陆戎的关系,顾寻川和妙妙算是在天下人面前都“过了明路”,因此这也算是顾寻川第一次以“家人”的身份和张家人一同吃饭。   宴席之上,张家的老爷和少爷们虽然面上都有了一些异样的神色,不过却难得的没有再怼顾寻川。一向最不待见顾寻川的张家二老爷甚至亲自给顾寻川夹了一筷子菜,对他叮嘱道:“好好对妙妙。”   顾寻川不怎么喜欢吃鸡翅……尖儿,不过他还是灵活的用筷子将那鸡翅尖儿脱骨,而后放入口中。吞下这口口感有些异样的鸡肉,顾寻川郑重点头:“自然。”   白泽不是不能吃生食,确切的说,是白泽反而是根本就不吃熟食。而顾寻川化作人形之后便开始辟谷,后来入世,便开始入乡随俗,吃妙妙吃的东西。   食物的生熟对于顾寻川来说都是不值得在意的微末小事,然而他能吃生的食物,也能吃烹饪好的熟食,却有些接受不了鸡翅尖儿这种分明已经做熟了、却还有一些生的肉质的口感的东西。   所以只能囫囵吞下,顾寻川简直怀疑他们家这位二叔是故意的了。   今天的小哥哥超……勇敢的。妙妙看了一眼顾寻川,却又有点忍不住的想要欺负他。于是小姑娘坏笑了一下,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然后,她也伸出了筷子,夹了另一根鸡翅尖儿放在了顾寻川的碗里。   眨了眨眼睛,妙妙故作无辜的对顾寻川笑道:“小哥哥多吃点噢。”   而球球这会儿被妙妙妥帖的放在了膝盖上,看见小姑娘欺负不可一世的白泽大人,它也跟着狐假虎威的“喵”了一声,分明是可爱的小奶猫模样,可是却有几分物似主人形,当真是怎么看怎么坏——也难为球球一只小奶喵,居然能做出“坏笑”这个表情。   顾寻川:……昏君!妖妃!   再一次想把球球拿出去丢掉,顾寻川沉默了一下,将那鸡翅尖如方才一般的剃好了骨头,然后趁着小姑娘不注意,一下子就将之塞进了小姑娘的嘴里。   妙妙的口味和顾寻川一模一样,一咬到那有些劲道的肉,虽然心里知道宫中御膳师父不可能就连菜都作不熟,可是妙妙还是忍不住想要干呕一下。   “让你再淘气。”顾寻川敲了敲他家小红鸾的头,转而将手伸到了妙妙的唇边,小姑娘扭过头去,一下子就把那一口鸡翅尖儿吐在了顾寻川掌心。   在场的没有外人,这也只是寻常的家宴,所以顾寻川并没有掩饰自己的那些手段。他掌中燃起了淡蓝色的火焰,片刻之后,他的手掌之中妙妙吐出来的东西便被烧得一干二净,顾寻川自己的手掌上也是半点油腥也无。   无论看了多少次,这样的场景也都还是让人不会习以为常。只是往日也就罢了,今日璨璨见了,她的嘴唇几次动了动,最终却没有再说什么。   不要着急,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璨璨这样告诫着自己,可是望向幼妹的目光之中却终于还是带了几分担忧。顾丞相的这个儿子几乎都算是在他们张家长大,按理说合该是知根知底的,可是张璨璨总是觉得,恐怕就连顾丞相夫妇都从来没有一日看懂过他。   这世上愿意相信顾寻川单纯简单的,恐怕除了自家的傻妹妹,便只有顾家大郎那个蠢哥哥了吧?张璨璨叹了一口气,心中的惆怅更浓了几分。   妙妙对顾寻川的相信近乎是天然,这个虽然人总有许多手段可以越过她家兄长的监视,到她身边来,而对于这一点,妙妙却是从来也不曾怀疑过的。   或许这样也好吧,毕竟如果就连信任都没有了,那两个人是很难一起走下去的。璨璨的手被明轩握了起来,他们夫妻多年,明轩自然知道他的皇后心中所想所思。可是说到底,情爱是十分私人的事情,一切最终只能交给妙妙和顾寻川两个人自己解决,他们再担心也是没有用的。   一场家宴过后,众人心中都是感慨万千,不过却最终还要各自散去。妙妙被早早的带到了家中的马车上,就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和顾寻川。顾寻川抿了抿唇,终归觉得自己成了今日最大的赢家,于是也没有和张家的兄长们计较这些“小手段”——毕竟人都是他的了,他和他的小红鸾实在是来日方长。   顾寻川已经不住在顾丞相的府邸,因为顾云城娶妻,又即将生子,有这么一个“小叔”,恐怕那位小顾夫人会不自在,所以顾寻川便自己搬出了顾家,住进了离张家更近的一间宅子。   因为搬得并不远,顾夫人和顾丞相也就没有说什么,可是顾云城一个大男人却被气得红了眼眶,那日还冲进顾寻川的府邸一阵质问。他以为是自己的妻子给顾寻川脸色,顾寻川在人间盘桓这么多年,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终归明白顾云城心中所想。   不欲离间人家少年夫妻的感情,顾寻川只用了四个字便将顾云城堵了回去。他说:“我为妙妙。”   顾云城原本脑补了他家可怜的弟弟一系列的有苦难言、委曲求全,这下听到顾寻川的话,他那一肚子火气顿时泄了出去。   “你这……你这个……哎。”想说自家弟弟有了媳妇忘了娘,不过却怎么想都觉得还是有些不恰当,顾云城“你你你”了半天,到底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被是顾寻川“请”了出去。   顾寻川的宅子没有下人,就连那两只仙鹤都被他留在了算天塔里,他也很少呆在这座宅子里,更多的时候,顾寻川会到妙妙的房间去,就这样看着小姑娘的睡颜,分明他什么都没有做,可就这样看着他家的小姑娘,顾寻川就已经觉得心里十分满足了。   在晨光熹微之前,他会离开,因为顾寻川并不想被张家大老爷挥舞着大扫帚追赶两条街。那样也太过丢人了,他好歹也是国师,出于装神弄鬼的需要,顾寻川也是要努力维持自己的形象的。   今日他没有去找妙妙,因为他尚且有些事情要处理。   在清冷的月光之中,顾寻川的眼眸渐渐的变成了金色,他周身带着来自远古的威压,不再有丝毫的压抑的扩散了开去。在一墙之隔的张府,球球感受到这种气息,吓得发出了一声鸿雁的鸣叫,而后一下子钻进了妙妙的脖领之中。小姑娘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跳的有些太快了,这样狂乱的心跳,让妙妙不由的楠楠出声。   “小哥哥。”洁白的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自己的衣服,妙妙竟是连安抚球球也顾不得了。   只是八月而已,曼青和曼绿却感觉自己和空气接触的鼻尖一片寒凉,她们两个搓了搓手,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有些莫名。   白泽的威压毫无保留的施展,不多时候,墙边便现出了一个黑影。那道影子模模糊糊,似乎随时都可能散掉一般。   “吾友,今非昔比,吾这残魂一缕可经不住这般威压。”那黑影渐渐从墙的阴影的边缘剥离了出来,虽然身形虚晃而模糊,可是却还是能够看得出来,那是一只如同老虎一般,却生了一对翅膀的凶兽。   可是他和顾寻川的话语熟稔,分明便是旧识。   顾寻川的眸子变成了浅淡的金色,他望向了那道黑影,缓缓道:“穷奇。”   “呵,难为汝还记得老友。”那黑色的影子缓缓走到顾寻川面前,如今他只是一缕残魂,所以也只有寻常的老虎一般大小,体型已不足洪荒之时的十分之一。   顾寻川静静的看了穷奇一阵,而后道:“洪荒倾颓,你竟只逃出一缕残魂?”   穷奇动了动自己的翅膀,摇头道:“也没有那么惨,只是毁了肉身,魂魄也被天道碾压成了碎片而已。”   说到这里,穷奇有些得意道:“天道恐怕也想到不到的,这些碎片不灭,吾便不灭。”   凡人灵魂尚且有重新投胎转世的机会,更何况洪荒异兽的神魂。肉身已死,可灵魂不灭。顾寻川看着这只恍若只是来见老友的穷奇,却是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是妙妙在欺负她家小哥哥,还是顾寻川在欺负人家小姑娘啊?   为鸡翅膀尖儿打抱不平,明明卤的鸡翅尖超级好吃的!!!五香的也好吃,麻辣的也好吃,周黑鸭口味甜辣的也超级好吃!!!   以及,陆戎同学被附身的东西,终于揭晓啦。穷奇同学,来者不善呢。 第60章 夜来幽梦无人说。   陆戎身上的异样得到了解释, 难怪顾寻川这次再见到陆戎的时候, 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让顾寻川熟悉的不是穷奇——当然不会是穷奇, 虽然穷奇口口声声的唤着顾寻川“老友”,但是在洪荒之年,白泽和穷奇实在说不上是多么融洽的关系。而万年已过, 顾寻川已然忘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值得他铭记的, 他尚且会偶然忘记, 而像是穷奇这种根本不值得顾寻川记住的东西,顾寻川又怎么会去故意记取?   让顾寻川熟悉的, 是那印刻在他的骨血里的洪荒气息。那是属于他们的时代,辉煌而残忍,弱肉强食。洪荒纪年之中, 天地万物都恍若一场盛宴, 弱者置身盘中,而强者坐落樽前。他们每天都在吞噬, 或者被人吞噬,虽然危险,可是却从来都不会孤寂。   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 如今白泽成了顾寻川, 游荡在人间, 若非有他放在心尖上的东西,他根本就不会驻足。而穷奇,却成了一缕残魂,虽然没有和其他的洪荒异兽一般葬身大荒, 却也是苟且偷生。   穷奇感觉得到顾寻川身上的冷淡,它轻啧了一声,拖长了声调道:“怎么,见到老朋友,你居然一点儿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顾寻川看了穷奇一眼,道:“洪荒异兽也不曾说话吾啊,汝啊什么的,你既然不愿意好好说话,便不必再说了罢。”   说罢,顾寻川抬袖就要想着穷奇的残魂挥去。穷奇虽然只是一缕残魂,但是它所言不虚,正是因为它的残魂碎裂,所以才有了无限生机。魂魄本就是无影无形,而穷奇的魂魄又碎裂成了碎片,便更是行踪难觅。而只要有一息尚存,一念未绝,穷奇便不算是死亡。   洪荒已然倾颓,而洪荒遗血却以这样不同的形式存活了下来。顾寻川如是,穷奇亦然,甚至就连球球都是如此。这不是天道的零星仁慈,而是洪荒异兽天生的顽强。   穷奇讪笑一下,用爪子刨了刨脚下的土地,难得有些讪讪的道:“还不是他们人类的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我也不好让这些人类失望不是。”   所以你好不容易留存了着些许残魂,却也没干什么正事了。顾寻川看了一眼那只有寻常老虎大小的“柔弱的”穷奇,嗤笑了一声。   “你为何会附身在那个人身上?”顾寻川问道。   穷奇“啊”了一声,猛的展开翅膀飞了起来,不多时候,他从外面叼回来一个晕厥过去的人。那人不是旁人,正是陆戎。   将陆戎轻拿轻放的放在地上,穷奇摇晃着大脑袋,颇为满意的扒拉了一下陆戎的身体,而后道:“此人心有阴暗,而且还身负大气运,自然最适合我来温养神魂。”   陆戎手上沾满了兄弟的血液,自然不是单纯阳光的少年。而穷奇最喜欢人性的阴暗之地,人类传说他最欢吞食好人,虽然不中,但是到底还是着了一些边际。   顾寻川看了一眼正在昏迷之中,印堂已然有些发黑的陆戎,他终归没有说些什么。洪荒异兽的神魂霸道,并不是寻常人能够温养得起的。凡人的“大气运”其实十分有限,至少经不起洪荒异兽的消耗。等消耗完了这份气运,穷奇便会开始消耗陆戎的生命。   如今陆戎印堂发黑,看似是被什么邪祟缠上,实际上是穷奇已经开始消耗他的精血了。不过那和顾寻川又有什么关系呢?顾寻川和穷奇虽然不熟,可是他分明更加不待见陆戎,因此顾寻川便没有打算插手陆戎和穷奇之间的事情。   “可能重塑身体?”顾寻川还是问了穷奇一句。当日他将球球放在自家小红鸾身边,除却让小姑娘开心,也未尝没有存了一分保护那一缕洪荒遗血的心思。虽然球球身上的洪荒血脉单薄,不过到底还是让顾寻川动了恻隐之心。   洪荒印刻进了顾寻川的骨血之中,生生不息的蔓延进四肢百骸,顾寻川远非他表现出的那般冷心冷情。   听了顾寻川的问话,穷奇笑了一声,道:“哈?重塑什么肉身,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挺好的,人间又不似大荒,灵力那般稀薄,你若不吞了那半部天道,如今恐怕也不好受吧?”   若非顾寻川一人占尽半部天道,恐怕纵然他侥幸逃脱过那场洪荒末年的浩劫,也会因为灵气衰竭而消弭在岁月之中。白泽和球球这样的杂血不同,他拥有翻云覆雨之能,就势必要消耗更多的灵气去支撑,如果没有足够的灵气,哪怕是白泽也是没有办法继续生存下去的。   见顾寻川没有说话,穷奇轻啧了一声,而后恍若自言自语一般的道:“算啦,你现在也够不好受的了。”   这话的音量可没有半点像是在自言自语,顾寻川挑眉,道:“我哪里不好受?”   “你当然不是物伤其类的不好受,如果是那样,你也就不是我认识的白泽,而是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娘们儿了。”穷奇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似乎是在讪笑,可是脸上却更多了几分神秘。   顾寻川对它的神秘不感兴趣,只当穷奇对天道还存有怨怼,所以故意恶心自己。洪荒异兽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微妙,他们原本彼此竞争,可是那场将洪荒都快屠戮殆尽的天道碾压却又为他们之间留存了一点异样的羁绊。   穷奇看了一眼顾寻川,转而低低的咆哮了一声,整个虎形的身影咆哮一声,最终没入陆戎的眉心。下一刻,“陆戎”睁开了眼睛,眼眸却是兽类的竖瞳。他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身体,对顾寻川道:“要是哪一天你厌倦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把你的身体让给我?”   白泽的身体,再加上半部天道,用来温养神魂简直再合适不过。   顾寻川冷哼了一声,便知道这玩意居然敢打自己的主意,他手中凝结了一团灵力,毫不留情的向着陆戎的眉心挥去。   穷奇大惊,未曾料到顾寻川居然会突然发难,他躲闪不及,被顾寻川倏忽将这片隐没在陆戎魂魄之中的残魂击散了。穷奇说的一脸轻松,可是哪怕是洪荒异兽,神魂被碾成了一片一片的碎片却也并不好受,穷奇痛苦的叫了一声,陆戎的眉心之处的阴影也淡了几分。   在即将散去之前,穷奇笑了出来,飞快的对顾寻川道:“你怕是不知道饕鬄那家伙是怎么死的……”   顾寻川没有理会他,只是将灵力凝结于指尖,更往陆戎的眉心按去,不多时候,陆戎眉心的黑气彻底散开,陆戎皱了皱眉,却没有力气醒过来。   顾寻川不留陆戎,他一挥手,陆戎便出了他的院子,至若明天戎族的摄政王被发现倒在张家门口,因而被嘲笑贼心不死,这便不是顾寻川的事情了。陆戎如今偏行诡道,性情之中唯一的至纯至孝已然不见了踪影,如今他这副性子,说是穷奇惹出的祸端,却也并不绝对。   穷奇只是陆戎生命之中的一段插曲,如今这段插曲被顾寻川从他的生命里面剥离开去,至若之后他会走上一条怎样的路,却已然是和顾寻川无关的事情。   洪荒异兽不会拐弯抹角,穷奇说是想要他的身体,那便是真的想要借着他的身体温养神魂。这倒也符合洪荒的规则,对于穷奇的“战书”,顾寻川自然应战便是。   唯一让顾寻川当真有些在意的是穷奇口中的“饕鬄”,作为四大凶兽之一,饕餮和穷奇有所联系也在情理之中,不过饕鬄居然也没有随着洪荒一道消失么?顾寻川皱了皱眉,有些奇怪为何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对此毫无所觉。   他的生命太长太长,长到已经忘了许多许多的事情,或许他是知道饕鬄如何了的,可是事到如今,顾寻川却已经有些想不来了。   不是为难自己的人,除却在妙妙的事情上,顾寻川再也不肯那般的费心思。渐渐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顾寻川如往常一般的过着自己的生活,每天除了粘着他的小红鸾,就是粘着他的小红鸾。   这次彻底在张家人乃至锦城中所有人面前过了明路,一向冷艳高贵的国师大人不免有些放飞自我了。他一个生得如此高大的男儿,在路上走着走着竟会忽然在胭脂铺子停下,然后……进去挑!胭!脂!   一开始胭脂铺子的老板被吓得不行,不过渐渐也就习惯了。发现这位国师大人其实并不会挑,基本上是他推荐什么就买什么之后,胭脂铺子的老板开始大力倾销那些自己囤压着的昂贵的胭脂——笑话,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位是买给谁的,若是锦鸾郡主用了他们的胭脂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可是担待不起的。所以顾寻川每次来,老板推荐的胭脂必然都是品质最好,也最为昂贵的。   至若颜色合适不合适……反正只有那么几个颜色,锦鸾郡主年纪太小压不住的,不是还有顾夫人么?也难为顾寻川真的娶了媳妇的时候并没有忘了娘,他的那位“娘亲”喜欢耍小脾气,不过也真的是好哄的。   自己弟弟画风忽然变得如此魔幻,在顾寻川数次往家里搬他买来的胭脂水粉,钗寰首饰乃至绫罗绸缎的时候,顾云城终于忍不住道:“堂堂七尺男儿,如此行女子之事,成何体统?”   顾寻川没有说话,只是下一次,他便将给自家夫人挑金簪的顾云城堵在了金楼里,兄弟二人相对无言,场面一度非常尴尬。一直到顾寻川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七尺男儿?”,顾云城终于撑不住,卷着手里的簪子便落荒而逃。   老板一回身看见人跑了,而且金簪还没有付钱,他也并不惊慌——毕竟这兄弟二人……都是他这里的熟客了,只是有些纳罕道:“大公子这是怎么了?”   顾寻川也并不解释,只是取走自己订的头面,顺带还帮着顾云城垫付了银子。   张府之中,小姑娘用手指沾着面前的一盒唇脂,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自己的唇上。顾寻川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啊呀,抹不匀。”妙妙皱了皱小鼻子,开始寻素帕擦干净唇边的指痕。   顾云川盯着那一小块红,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轻声道:“我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挑胭脂神马的,甜吧?   叔多写点儿甜滋滋的章节,然后……嘿嘿嘿。   穷奇本身不足为惧,能为难异兽白泽的,只有他自己。也就是说,我们的国师大人,从来都是闷声作大死的。嗯。 第61章 山头斜照却相迎。   顾寻川看着妙妙唇边的那一抹红, 他俯身低下头去, 缓缓的凑近了小姑娘。妙妙先是呆了一下, 转而伸出小手糊在了顾寻川的唇上,没有让他得逞。   她的指尖还粘着一点胭脂,那胭脂印子蹭在了顾寻川淡色的唇上, 无端多一抹唇红。妙妙眨了眨眼睛, 索性将顾寻川唇上的那一点晕开。淡粉色的胭脂在小姑娘的唇上艳若春花, 不过在国师大人的面上却总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漂亮倒是漂亮的,不过却大相配。   顾寻川也不恼, 就这样由着妙妙的小手在他的唇上作乱。小姑娘玩心一起,想了想,又从梳妆台上换了一种颜色的口脂。这是正红的颜色, 妙妙只有穿上“锦鸾郡主”的正装的时候才会涂抹在唇上。   妙妙柔软的手指沾了一点正红, 轻轻的点在顾寻川的唇上,也没有沿着男子锋利的唇形勾勒, 而是随意的涂抹开去,柔化了他原本分明的棱角,又是斜斜的一抹, 仿佛是在哪个女子唇边偷香窃玉, 这才沾染上的一般。   国师大人一直是个正经人, 才不会去偷别人家的小姑娘唇边的那片香甜。不过……妙妙是他家的,并不属于“别人家的小姑娘”的范畴╭(╯^╰)╮   忍不住笑了出来,妙妙点了点顾寻川有些微凉的唇,而后凑上上去, 小猫一般的将那口脂一点一点的舔干净。那些口脂都是锦城最好的铺子里面最上好的货色,全然都是植物的味道,还带着一点蜂蜜的香甜,吃进嘴里也不妨事。   这一瞬间,顾寻川的眼睛都要红了。   他简直不知道自家小姑娘什么时候无师自通一般的会了这种小手段,风月之中的小手段不胜其数,可是他家小姑娘未免……太过聪慧了一些。   妙妙她也只不过是仗着自己年幼,笃定她家小哥哥不敢也不舍得对她做什么,所以才放开了手的去撩拨,将自己对那点男女之事的好奇全部都在她家小哥哥身上逐一试验。妙妙尚且还是懵懂,可是胆子却也很大,好奇心又重,因此作为她唯一可以试验的对象,顾寻川简直都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悲惨的境地了。   也不过是,仗着自己年幼罢了。   顾寻川不舍得推开自己凑过来的小姑娘,却也不能更近一步。分明是他先挑起的头,这会儿却被妙妙抢占了先机。妙妙是真的不会,只是随着心意的随意啃咬——的确是啃咬,小姑娘生了一双小虎牙,尖尖的牙尖偶尔会调皮的咬住顾寻川的唇瓣,一点点的痛意,却更像是勾|引。   空气之中的冰雪气息越发的浓烈,仿佛已经压过了八月锦城之中的丹桂香气。顾寻川无法忍耐一般的伸手扣住了妙妙纤细的腰肢。妙妙的腰很细,小肚子却是软绵绵的。和同龄的女子相比,张家的这个小姑娘吃得不算少——毕竟有那么多投喂她的人,经年累月,小鸟胃也会渐渐变成一个小饭桶的。   顾寻川的四指护在妙妙的后腰,两根拇指却坏心的揉弄着妙妙软绵绵的小肚肚。小姑娘的腰侧最是敏|感,当即就松开了咬着的顾寻川的唇,整个人缩成了一个球球,小手扒拉着顾寻川按在自己肚肚上的手,软绵绵的讨饶。   “不要啦,小哥哥不要揉了。”妙妙在撒娇,因为这一招在顾寻川面前无往不利。果然,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顾寻川便挪开了揉着妙妙的小肚子的手,转而调整了一个姿势,自己坐在妙妙梳妆台面前的椅子上,而正主只能坐在顾寻川的腿上。   妙妙被人抱在了腿上还不老实,从梳妆台里抽出了一根簪子放在手里把玩,妙妙这才对顾寻川道:“小哥哥过来找我做什么呀。”   “想你了。”顾寻川在外人面前习惯装神弄鬼,不过在妙妙面前却从来都是直白。他来找她,只是因为他想她了,并不需要任何其他的理由。   欣赏这份坦白,小姑娘得意的笑了一下,而后响亮的在顾寻川的侧脸上啵儿了一下。原因无他,那日球球解决掉那只老虎的时候,妙妙也这样亲了球球一下,而那是个时候她家小哥哥看起来就好像挺羡慕的。   嗯,我们家的小哥哥,是不需要去羡慕别人家的小朋友的。妙妙一直都将那个时候顾寻川的表情记在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他补上。   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自然,自然到仿佛他们本来就该这个样子,所以羞涩什么的,在顾寻川面前是不存在的。   顾寻川知道她家小姑娘在想什么,将头埋进了妙妙的脖颈里,一贯从容不迫、冷艳高贵的国师大人闷声闷气的说道:“好吧,因为我家小夫人表现的好,所以晚一会儿再扔了它。”   妙妙毫不怀疑他家小哥哥说的是可怜的球球,听见顾寻川这样说,她连忙环住顾寻川的脖颈,胡乱的又在顾寻川的侧脸上亲了好几口。   妙妙方才涂了口脂,这下顾寻川的脸上可当真好看了起来。看着国师大人脸上的唇印,妙妙心虚的别开了眼睛,若不是被顾寻川扣住了腰肢,这会儿她说不得已经跳下去捞起球球就逃跑了。   球球乖觉,自从顾寻川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它就悄悄的跑进了院子里,现在正趴在水榭的台子上祸害着小池塘里的鱼。至于妙妙房里的羞羞的事情……球球果断表示,它是有节操的单身喵,这种偷窥的事情,它才不会去做呢。   妙妙是真的怕顾寻川会做出顶着这一脸的唇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事情,也不顾顾寻川反对,小姑娘强硬的沾湿了帕子,将顾寻川脸上的痕迹擦拭得一干二净。看着小哥哥的脸恢复了往日的白净,没有了丝毫的暧|昧痕迹,妙妙这才松了一口气。   顾寻川其实是心头有些纷乱的,在听了穷奇的话之后。他并不是容易被动摇的人,这天地之间能够动摇他的东西实在是太少太少了,甚至就连妙妙,顾寻川都有些怀疑这个小姑娘是否会对自己产生那样大的影响。   可是洪荒异兽的出现,终归撩拨了顾寻川的心弦。顾寻川越发的想要粘着他家的小姑娘。人心总是贪婪的,可是这天底下难道有不贪心的东西么?从一开始的透过算天塔中的水镜观看他的小红鸾,到后来为之入世,再到白日相处尤觉不够,以至于夜晚十分也要站在妙妙窗前观看妙妙睡颜。   顾寻川几千几万年都没有对某种东西有这般的执念,也是第一次会如此的贪心的想要占据另一个人的所有。   而如今,顾寻川终于发现,自己仅仅是“看着”妙妙,仿佛已经无法满足自己了。他想要更亲近这个小姑娘,占据她的生活,独占她的心。   顾寻川越发的容不下妙妙在意的除了他以外的东西。   这不正常,而已太过危险。   顾寻川还存有一丝理智,知道自己的小红鸾是肉体凡胎,既然是肉体凡胎,就势必要有更多的牵扯和羁绊。凡人就是如此,哪怕是最亲密恩爱的夫妻,心中也绝对不可能只属于彼此。顾寻川在人士这么多年,对此已经了解的十分透彻了。可是他分明是知道这一点的,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小红鸾日渐的长大,而越发的无法接受了起来。   穷奇的出现不能代表着什么,可是他却让顾寻川想起了洪荒,而后所有的情绪都仿佛有了一个宣泄口,呈决堤之势一般的铺天盖地而来。神兽白泽,绝对不是后世传说之中保佑国运的正义的神兽。白泽真正让整个洪荒俯首的,是他在弱肉强食的厮杀之中展现出来的绝对实力。   顾寻川几万年不理会血|腥尘嚣,可是这种霸道却是在他的骨血之中奔腾不息的。   而如今,顾寻川心中的这份洪荒守则正在暗自觉醒,而顾寻川近乎惊恐的发现,这种压制不住的“征服欲”和“控制欲”,竟然都是冲着他的小红鸾而去的。   握在妙妙腰上的手一寸一寸的收紧,顾寻川并没有抬头,因为只要他抬起头来,妙妙就一定会透过梳妆镜,看清他眸底的一片金色。   腰间的力道和往常不同,顾寻川用力太过,妙妙几乎以为自己的腰都快被人掐断了。她腰间一疼,不由小小的惊叫了一声,而方才被妙妙放在手中把玩的簪子尖端尖锐,一下子就刺破了妙妙的手指,一颗红豆一样的血珠悬挂在妙妙白嫩如雪一般的指尖上。   顾寻川猛的松开了放在妙妙腰上的手,转而握住妙妙的手腕。想也没有想的将妙妙流血的手指尖含入了口中,顾寻川依稀记得,凡人之间仿佛惯用这样的止血方式。   然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顾寻川尝到了一点芳香馥郁的香气,不是人血的味道,而更像是他在洪荒的时候尝过的洪荒异兽的味道。不,妙妙的味道比那些顾寻川吃过的异兽都要更加诱人。那一点血液带着一点点甜和草木的芳香,从顾寻川的喉咙缓缓滑过,落入他的腹中,顷刻之间就化为暖意蔓延进他的四肢百骸。   顾寻川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了。凡人的食物他可以吃,可是那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至多只是尝尝味道罢了。他主要依靠的是灵力,可是此间灵力实在太过稀薄,不说无法和洪荒比拟,就连一个普通的修士修炼都维持不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顾寻川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饱”是什么感觉了。而如今,只是妙妙的一点指尖血,居然让顾寻川产生了久违的饱腹感。   一直到感受到那根手指不自在的动了动,触碰到顾寻川的舌,顾寻川才猛的停了下来。   他如同白玉一般的面色因为“吃饱”而有了几分红润,可是那红润却在看见妙妙有些泛白的手指的时候猛的退了下去。   将小姑娘放在椅子上坐好,顾寻川难以置信一般的盯着妙妙被划破的手指看了许久。就连妙妙对他说“没事啦,一点儿也不疼”,顾寻川都是毫无反应。   片刻之后,顾寻川猛的站了起来,就连招呼都没有跟妙妙打,就这样飞快的闪身而去。   因为顾寻川忽然有了明悟,他发现,自己对妙妙的爱,本质竟然是汹涌的……食欲。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大人想吃了妙妙——各种意义上的。   前一种叔想要开车,而后一种……嗯,我们一起报警吧。   国师发现自己是真的很想要吃了他家小红鸾,所以就怂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喵喵:可以说是很气了,先分手三秒钟让他自己反省一下吧╭(╯^╰)╮ 第62章 乱蝉衰草小池塘。   顾寻川是真的感觉到有一丝害怕, 因为这忽如其来的食欲。   虽然这食欲来的快, 去的也快, 但是顾寻川是不能否认它是真的存在过的。   ——多可怕的事情啊,你分明放在心尖上去偏袒、去宝贝的人,有一天你忽然发现, 你是这的想要将这个人融入骨血里。   不是夫妇之私, 也不是情人之间的厮磨耳鬓, 就是你想要活生生的吞噬她的血肉,想要品尝她的血肉之躯。不是想要感受她肌肤的温暖滑嫩, 而是想要咬破她的肌肤,乃至敲骨吸髓,方才能够平复心中的那一点贪婪。   只是顾寻川并没有那样悲观, 在他发现自己的心态的异常的时候, 顾寻川自信自己是可以控制的。因此,他并没有强制自己和小姑娘隔开。   妙妙平素是个乖巧又会体谅人的姑娘, 可是却偏偏喜欢对顾寻川任性。往日撩完就跑的人是她,上一次忽然被小哥哥抢了剧本,小姑娘当即就决定下次不要理她家小哥哥了, 分手三秒钟让他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顾寻川自知理亏, 他并不怎么会哄人, 不过给家里的小红鸾顺毛的小技巧却是信手拈来。掌心里凝结了一小团冰蓝色的灵力,顾寻川蹲在妙妙身前与她几乎平齐,然后也不说话,只是冲着她伸出了手。   小姑娘原本还装作不在意, 不过没过三秒钟就被那一团晶莹的蓝夺去了注意力,眨了眨眼睛,妙妙故意揉了揉自己怀里的球球,眸光却控制不住的往顾寻川的方向瞟去。   顾寻川没有戳破小姑娘的小伎俩,只是含笑看着她。将自己的手放到妙妙面前,顾寻川张开了修长的手指,那一团淡蓝色的灵力骤然化作了蝴蝶,绕着小姑娘飞舞了起来。最终,那只冰蓝色的蝴蝶停留在了妙妙的手指上,化作一圈淡蓝色的上面镶嵌着蝴蝶形状的宝石的戒指。   那蝴蝶是冰蓝色,分明是宝石镶嵌。可是看起来却又有几分栩栩如生的味道。妙妙的手指本就白皙纤细,那蝴蝶停留在她的中指上,一时之间竟美得有几分晃眼。   “胭脂水粉,金银玉石,小哥哥,你觉得我缺过?”妙妙晃了晃自己的手,粉嫩嫩的指尖恍若无意一般的擦过顾寻川的脸颊,任是谁都能看出来,这个小姑娘其实是有几分不高兴的,所以嘟起了唇。   顾寻川无声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这幅动作,看起来一定像极了登徒子。他也知道,他被这小姑娘引逗起来的不仅仅是情|欲那么简单。顾寻川苦笑了一下,转而用冰凉的手指握住了妙妙的手,他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知道,可是妙妙,我也只是哄过你一个人而已。”   所以,他是在一点一滴的学,虽然笨拙,可是却当真是在学。   听了顾寻川的这句话,妙妙才终于开心了一点。她用另一根手指拨弄着中指戴着的这只蝴蝶,半晌才哼唧了一声,环住顾寻川的腰,用毛绒绒的小脑袋蹭了蹭顾寻川的胸口,而后道:“那,下不为例。”   下次他再丢下自己跑掉,就绝对没有这么好哄啦。妙妙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给她家小哥哥记上了一笔——一言不合就记小本本,也不知道这是跟谁学的毛病。   好歹哄好了自家小姑娘,可是顾寻川的心中却还是十分沉重。他并不是会被人三言两语就动摇的人,却总会在脑海之中回放着穷奇的残魂说的那句话。顾寻川并不怀疑这是对方想要他的身体,因此特地说出来想要扰乱他的。可是这一次,因为自己对妙妙的血的特殊反应,顾寻川当真有些在意。   他不知道穷奇为何要提起饕餮,不过顾寻川觉得,他终归要知道当年饕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穷奇的那寄生在凡人身体里的残魂已经被他打碎,所以如今唯一可能知道洪荒旧事的,便也只剩下球球。   球球虽然血统不纯,但是好歹活了这么长的年纪,如果发生了什么值得穷奇特地提起的事情,那么球球不可能一丁点儿都不知道的。   主意打定,可怜的球球就这样被顾寻川趁着妙妙睡着了而揪了出来。   所以白泽大人终于醋性大发,要灭自己的口了么?球球发出一声鸿雁的悲鸣,小身子缩成了巴掌大的一团,显得越发的可怜兮兮。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可惜顾寻川并不是多愁善感、怜孤扶幼的人,用两根手指夹住了球球的后颈处的皮肉,顾寻川将球球的小身子抖了抖,冷声道:“再叫,打死。”   球球倏忽收声,瞪着一双蓝色宛若玻璃珠的眼珠望着顾寻川。   顾寻川再不废话,直接道:“我问你,洪荒倾颓之后,你可听过饕餮的消息?”   一听跟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球球倏忽停下了挣扎的动作,蹬了蹬自己的小短腿,球球重新“喵”了一声,半晌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口吐人言,道:“仿佛听说过,大人莫急,且容我细细想一想。”   顾寻川这点儿耐性还是有的,所以他便任由球球无意识的蹬着自己的小短腿,就这样以一种被他夹在两指之间的姿势想着。   过了片刻,球球两个小肉垫互相拍了拍,做出了一个和人类颇为相似的动作,而后道:“几千年前,小的依稀听过,饕餮大人似乎自己吃了自己,然后他才消失的。”   洪荒异兽并没有“死亡”这个说法,他们只是消失了。可是穷奇却偏偏要说饕餮死了,这才是最是让顾寻川在意的事情。   对球球的解释显然并不满意,顾寻川道:“你可知饕餮为何会自己吃了自己?”   饕餮贪吃,这是整个洪荒都知道的事情,可是饕餮就是再贪吃,也不该做出自己吃了自己这样疯狂的事情。更何况再退一步讲,就是饕餮想要自己吃了自己,那也合该在洪荒的时候就早吃了,何必等到洪荒倾颓之后的那么久?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吃”这个字眼简直撩动了顾寻川本就敏感的神经。让他的眉心都不知觉的跳了跳。   球球没有察觉到顾寻川的异样,它只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对白泽大人如实相告而已。   虽然球球已经近乎不能被称之为“洪荒异兽”,但是它源于先祖的能力还残存着一些。球球可以御风,而风无孔不入,因此这天下就没有它不知道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依靠这些八卦,球球才可以老老实实的在西山那处深山老林之中呆了这么久。若非遇见了白泽顾寻川,它还应该一直在那里待下去。   知道这位白泽大人不是醋海翻波找自己秋后算账,球球渐渐的放松了下来。晃了晃自己的尾巴,球球对顾寻川说道:“听说饕餮大人在洪荒倾颓之后修养了千年,之后也如您一般化作人形,在世间浪迹。”   洪荒倾颓之后,原本被洪荒异兽们当做食物的人类逐渐成为人间霸主,而他们这些洪荒遗血化作人形也并非不能理解。毕竟纵然是洪荒异兽,也是难免有感到孤独,想要在人间走走的时刻。每每那时,人形就比兽形好用了一些。   顾寻川点了一下头,示意球球可以继续说下去。   于是球球继续道:“然后那位大人遇见了一个他倾心的女子,传说两人还一起生活了十多年,饕餮大人还捉了好几只妖族,取了他们的内丹为那女子续命。”   听到这里,顾寻川的眉心跳的更加厉害了。   他没有想过用妖族内丹为妙妙续命,因为嫌弃那些玩意腌臜。可是他与天地同寿,而他的小红鸾到底是凡胎,这也是事实。   而且此间灵力稀薄,就连让妙妙修仙的这条道路都是行不通的。不过这种在普通仙家眼中的天堑之隔,在顾寻川看来也是很好解决的问题。   他本身便是天道,因此无论是寻找他家小姑娘的来世,还是干脆此生过后将他的小姑娘剥离出轮回,对于顾寻川来说,这都是十分轻易的事情。   可是,他纵有千种万种的手段,然而如今他在做的事情又和饕餮和其形似?微微皱了皱眉头,顾寻川道:“世间精怪修行不易,饕餮此举有伤天和,可是受了什么惩罚?”   说到这里,球球的面色也沉重了几分,它划拉了一下自己的小爪子,有些骇然的说道:“这件事对于咱们来说或许不算是什么,可是对饕餮大人来说,估计就和天罚差不多了。”   对于洪荒异兽来说,“天罚”是最为惨痛的回忆,上一次天罚,便是洪荒倾颓。球球用了这么严重的一个词,顾寻川不由微微的皱眉。   球球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对顾寻川说道:“饕餮大人和那女子的感情分明很好,可是有一天饕餮大人却忽然吃了那个女子。”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颤抖,球球心有戚戚焉的对顾寻川说道:“我听往来的风说,饕鬄大人吃了那个女子的时候,场面异常的血|腥残忍,寻常他老人家进食的时候都是生吞,而那个女子……他一寸一寸的给嚼烂了,最后就连一滴血、一个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   前一天还是缠绵的爱侣,第二日变成了对方的盘中餐,这样的场景,任是谁想起来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饕餮当时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行动?”顾寻川皱起了眉头,心却越来越深的坠落下去。   趁着顾寻川若有所思的时候,球球猛的从他的手中逃了出来,抖动了一下自己满身的都要炸开的毛毛。在确定白泽大人不会亲自将它抓回来之后,球球蹲在距离顾寻川不远的地方,它舔了舔爪子,道:“或许没有吧,毕竟之前我听说饕餮大人对那姑娘是好得要命,没道理会故意吃了那姑娘的啊。”   是啊,没有道理会吃了那姑娘,可是饕餮终归吃了。顾寻川回忆了一下妙妙的血滑过自己喉咙的感觉,居然有几分想要颤栗的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话题拉了回来:“那饕鬄吃了他喜欢的姑娘……”   “然后他醒了之后就受不了了,发疯了一样的将自也己吃了。”   球球补充了这个故事的并不难猜的后续。听过之后,顾寻川眯了眯眼睛,骤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顾寻川:这种一言不合就掏出小本本记下的毛病,跟谁学的?   喵喵【无辜脸】:你呀~   顾寻川:哎?   熏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国师大人一秒钟。   猜猜国师大人即将作一个怎样的死? 第63章 常羡人间琢玉郎。   李锦瑜又一次来找妙妙, 已经是在戎族的使臣回去戎族的很久之后了。   陆戎性情大变, 一定要往锦城走这一趟, 是因为他受到了体内穷奇残魂的指引,后来那残魂被顾寻川打碎,陆戎恢复了几分理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幼稚而荒唐的挑衅行为, 还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一个那么大的脸。   不过丢脸也就丢脸了罢, 他身为一国摄政王, 若说拘泥于这样的“小节”,估计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不过当时再怎么闹, 戎族和大安始终是要粉饰太平的,因此最终陆戎走的时候,还是带走了一位“摄政王妃”。   这位摄政王妃自然不是妙妙, 而是洛家的一个旁支的姑娘。   洛家的家族认真算起来, 人员比张家都要众多,所以莫说是一个旁支了, 洛万水说过,他那一抓一大把的亲生堂妹堂姐,他自己都是认不出来的。洛万水一个掌管了千人军队的少将军, 自己的每一个将士的名字甚至家庭情况都能够记清, 却记不清自己的“家事”, 简直不知道让人说他什么才好。   不过也怨不得洛万水,毕竟,洛家的表姑娘、堂姑娘什么的,当真是人数众多就是了。若是张家的姑娘称得上一声“金贵”, 那这洛家旁支对待姑娘的态度就有些让人摇头了——好端端的姑娘家,居然连名字都不肯认真起一个,像是这位要出嫁的姑娘,虽然是嫡女,可是一直到她被册封远嫁之前,还一直被叫着“十四娘”。   算起来这位洛家的旁支姑娘洛十四娘还算是洛万水的堂妹之一,而她的母族说来也不算是微末,正是当年举家离开锦城的沈家。因此,这位洛十四娘,她和如今在朝中风头正盛的大沈小沈两位大人是板上定钉的亲表兄妹。   毕竟洛十四娘的母亲,便是沈家的外嫁女,也是沈自横和沈梧州的亲生姑姑。沈家当年式微,所有的姑娘都嫁的有几分不如意。而他们的这位姑姑是庶女,便也只能捡着一个大家族的旁系嫁了。   沈夫人并非苛待庶女的人,那个时候沈家也不需要庶女对外联姻,因此沈夫人为她的那几位庶女选择的人家,都是家底殷实,人员清白的。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至少衣食无忧。而这位洛夫人也是幸运,她所嫁的那个旁支小子,忽然走了运,接连得到几位重臣的赏识提拔,短短的二十年已经做到了三品将军的位置,虽不能和一门双侯的本家相比,可是也算是洛家旁支之中很是出众的了。   洛十四娘家中姐妹众多,她却是唯一的嫡女,也很受父亲宠爱。她母亲虽然因为身体虚弱而未能生下长子长女,但是因为有些手段,所以在家中地位还算是稳。   洛十四娘的家族和张家简直就是全然相反,她从小就知道要自己争取,可是却未尝不会羡慕那些什么都不用争,就总有人将一切都奉到她面前的人。   张家女和张家媳一贯是锦城之中惹人艳羡的对象,这原本也是寻常,可是真正让洛十四娘看张妙妙不顺眼的事情是,她在她的那位表哥沈梧州的书房里,看见了张家妙妙的文墨。   那只是一页歪诗,写的是秋日即事,吃个螃蟹也要借古讽今,不过因为只是玩闹而已,所以多少有些大典小用,戏说歪说的成分。   只是,那分明是一人信笔写下的文字,却被另一个人放在案头细细收藏。当时洛十四娘便皱了皱眉,毕竟她和沈梧州频繁接触,到底存了什么心思,非但她自己心知肚明,而且沈家人包括沈梧州自己,都应当是知道的。   然而沈家人的态度是不热络也不疏离,而沈梧州自己干脆就每每都要避开她,即使碍于亲戚情面,不得不跟她接触,沈梧州也总是会带上一大堆丫鬟仆从,以此避嫌。   洛十四娘说不上多喜欢沈梧州,可是她知道,沈梧州就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她看似在家顺风顺水了十几年,可是斗姨娘压庶姐的辛苦总无法与人道之,最后这临门一脚,她绝对要好生挑选,不能出了什么岔子。   所以,洛十四娘对沈梧州有多势在必得,她就对他身边可能出现的女人有多深恶痛绝。这一页被沈梧州珍藏起来的小诗,洛十四娘趁着沈梧州不在,因此反复看了许多遍,将纸上的笔迹深深地记了下来。   这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她直觉写这诗的人是个女的。从那之后,洛十四娘便开始留心锦城之中的女眷的笔迹。   这原本是一个艰难的事情,不过洛十四娘却偏有些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意味。那是一次她参加锦城贵女们的聚会,同样是写一篇秋日即事,同样是吃蟹赏花。那位张家十七小姐的诗一出,便引得几位和她玩的好的姑娘的嘲笑。李锦瑜更是直接敲上了她的脑袋,摇头道:“这人也是再懒不过了,去年写的诗,改了两个字,换了一个典的就敢这样交上来,简直该罚!”   “好姐姐,那便罚我给你们斟酒好啦。作诗什么的,我真的不擅长啊。”小姑娘的声音娇娇软软,抱着李锦瑜的胳膊一撒娇,她就没辙了。   李锦瑜扫了一眼周围的其他姑娘,然后掐了掐张家妙妙水嫩的小脸蛋,故作无奈的道:“这丫头从小就这幅德行,大家且饶了她一回。不过这蟹子可不许她吃了,就让她在旁边给咱们斟酒!”   众人轰然笑开,不过锦瑜姐姐刀子嘴豆腐心,不让妙妙吃蟹只是因为螃蟹寒凉,去年这破孩子贪嘴,吃得肠胃都不舒服了。今年她一早言明不让她吃了,可是被小姑娘眼巴巴的看着,锦瑜姐姐还是剥了一只最肥美的大螃蟹,肉和黄都盛在蟹壳里,浇了姜醋,喂给张妙妙吃。   众人看她们两个相处,都觉纯真好笑,唯有洛十四娘悄无声息的拿起了桌上的那页小姑娘信手写下的诗,敛进了袖子里。   洛十四娘也没有想好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有备无患而已。只是她没有想到,她这边和表哥的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呢,那一边让她远嫁戎族的圣旨就下达了。   都是被仔细养大的姑娘,成帝自登基以来就一直铭记当年锦城贵女纷纷远嫁的惨烈境况,若非必要,他是从不与外族和亲的。   可是洛家不同,洛十四娘的远嫁,只是成帝给洛家的一个教训。   戎族这次来使,洛十四娘的父亲是整个锦城第一个与戎族接触的人。他是真的有心靠上戎族这棵“大树”,因为他已然在三品将军的位置上停滞了十年,这十年里,他一直与之暗自比较的洛家主家已经出了两个侯爷,而他却无法寸进。   这样的焦灼之下,洛十四娘的父亲生了一些歪心思,索性开始和戎族的人接触,想要给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了。   锦城很大,但是对于成帝来说,锦城只是方寸之地。若是就连自己脚下的一亩三分地都捋顺不清,成帝也无法治理大安辽阔的万里江山了。所以,在洛十四娘的父亲刚有异动的时候,成帝就已经有所察觉。   大安不需要不忠的将军,成帝冷笑了一下,先是任由洛十四娘的父亲蹦跶,转而却在戎族的摄政王即将离开的时候,送给了他一位“王妃”。而因为知道他的那位三品将军会“思念”女儿,所以成帝干脆将人一撸到底,褫夺手中兵权,去与戎族交界的一个小城当守丞去了。   和戎族的婚书上说的暧昧,那洛十四娘到底会是妻还是妾,端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而守丞有当地太守钳制,而是翻不起风浪的。成帝兵不血刃的除去了一家叛国之人,同时也是敲山震虎,给锦城的其他官员一个警告。   那位洛十四娘不知道自己父亲犯下的滔天大错,她只是从云端跌到了地狱,原本她就对张家妙妙有些敌意,而那戎族的摄政王分明是来求娶她的,可是最后出嫁的人却是自己。洛十四娘瞬间心态失衡,已然满脑子都在想着要如何报复张家妙妙了。   ——没错,是报复张妙妙。   她不敢对下旨让她远嫁的成帝心怀怨怼,她也不知道真正导致她远嫁的祸端就是她的父亲,她只知道,原本戎族的摄政王来求娶的是张妙妙,该嫁去戎族的也该是张妙妙。更何况,那张妙妙从小就在蜜罐里长大,有父兄疼宠不说,还平白得了一个尊贵至极的身份。而且,她还轻易地得到像沈梧州那样的男子的喜爱,她凭什么?   心里的积怨似乎有了一个宣泄的地方,洛十四娘咬断了指甲,满心满脑只想着在远嫁之前报复张妙妙一次。她的时间不多,所以一定要选择最有效的方式。   洛十四娘长于内宅,对中伤女子的手段最是了解。用药和下毒显然不现实,毕竟不说有没有机会,就是在她远嫁之前,她能否再见到张家妙妙都是一个问题。所以,就只剩下了传播一些关于张妙妙的闲言碎语,让她无地自容这一招了。   大安女子不拘小节,可是那不意味着大安的女子可以不重视自己的名声,洛十四娘便是看准了这一点,于是买通了手底下的几个后厨烧火的丫鬟,让她们出去宣扬张家妙妙的坏话。   后厨烧火的丫鬟粗鄙又好摆弄,而越是下|贱的人,那些污|言秽|语就越是好传播,洛十四娘相信,经过了这些人的嘴,最后的传闻一定脏的要命了。   若是空口白牙的构陷也是不行的,洛十四娘抓住的是陆戎对张家妙妙“倾心”的事情,十年前张家妙妙年幼,陆戎的求娶之言大家只会觉得荒谬,而如今张家女豆蔻枝头,陆戎再来求娶,那意味便有些不同了。   除却陆戎,洛十四娘继续加码,将沈梧州私藏张妙妙文墨的事情抖落了出去。张妙妙的“歪诗”知道的人不多,可是参加聚会的锦城贵女总有印象,而她们有印象,她们的家族也会知道这件事情是否真实了。   “可怜少国师……”年纪轻轻就要被绿了。众人提起此事,虽有未尽之言,可是彼此都有几分心知肚明。   一时之间,锦城之中谣言四起,张家哥哥们气得跳脚,而顾寻川忍耐着汹涌的食欲,抱着他的小姑娘的时候,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大人:你们才被绿了,你们全家都被绿了。看来剑斩桃花什么的,不做不行了╭(╯^╰)╮   沈梧州无辜躺枪,他并不想去打扰妙妙的生活,可是这份喜欢,终归成了妙妙的困扰。   国师大人,在你陷入“吃与不吃”的自我纠结之前,先去把欺负你家小红鸾的人解决掉噻~嗯,你动作快一点,还能赶在哥哥们弄死那个人之前掺和一脚的。加油哦。   陆戎:无辜躺枪的人其实是我吧,我都不作死了,为什么还要跟着吃挂落? 第64章 门前流水尚能西。   李锦瑜这么多天来都没有空出时间来找妙妙, 实在是她被洛万水缠得太紧。而好不容易得了一天空闲, 李锦瑜便直奔了妙妙的院子而来。   锦瑜小姐姐之所以能够过来, 还全是因为成帝将洛家的那个旁支的所作所为点了他,如今那洛十四娘虽然远嫁,可是她爹却还没有到出发的日期, 所以在此之前, 洛万水和洛老侯爷直接冲到了洛十四娘他们家, 二话不说便将那老匹夫一顿暴揍。   洛老侯爷是长兄,又是族长, 打洛十四娘她爹那都是不用商量的。而洛万水身为小辈,虽然有爵位在身,但是到底不好直接出手。所以……黑心黑肺的洛小侯爷便暗搓搓的开始拉偏架, 父子齐心的将那人好一通削。   他们父子二人此番作为, 不是为了给成帝看的,而是他们戍边将士用热血换来的安宁, 容不得通敌之人如此糟蹋。那些人的微末利益,背后很可能染满了戍边将士的鲜血和百姓的眼泪,所以洛万水和洛老侯爷最不能容忍的, 便是叛国之人。   李锦瑜终于摆脱了身后的尾巴, 还没有安生一天, 就骤然听见了锦城的传言。李家的姑娘家教一贯是好,被童年阴影的洛小侯爷这般纠缠,李锦瑜都没有对他恶语相向过,这一次听见了关于妙妙的传闻, 锦瑜小姐姐却是不由自主的啐了一声,只道一声“放屁!”,把她的丫鬟吓了一大跳。   撸胳膊挽袖子的直接杀到妙妙那里,李锦瑜却还是在最后关头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她怕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毕竟以张家人对妙妙的保护程度,他们是很有可能根本不让妙妙知道这件事的,若是她贸贸然的将这件事捅穿在妙妙面前,会不会适得其反?   想到这里,李锦瑜在妙妙的门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目表情,这才走进了妙妙的院子。而顾寻川一早感知到了他那位名义上的表妹要来,因此在李家锦瑜走到了妙妙的院子里的时候,顾寻川身形虚晃了一下,很快消失不见。   锦瑜小姐姐走进妙妙的屋子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她搓了搓自己手臂上被激起来的鸡皮疙瘩,皱了皱眉,却是对曼青曼绿道:“屋子里这么冷,怎么也不知道加个炉子?”   这种冷是不正常的,虽然锦城尚且在北地,但是如今还没有到十月,没有道理屋子里冷得跟冰窖一般。知道张家的下人不可能对他们家十七小姐不尽心,但是李锦瑜还是不由的皱了皱眉,语气也严厉了几分。   曼青和曼绿也被屋子里的寒冷吓了一跳,曼绿给曼青使了一个眼色,曼青连忙将李家四小姐请到了隔壁的屋子里。见李锦瑜走了,曼绿才悄悄向她家小姐问道:“小姐,可是顾公子方才弄了什么?”   她在妙妙身边这么久,多多少少是见识过顾寻川的“仙家手段”的,因此曼绿的第一反应便是他们的国师大人又玩了什么小把戏,讨得她家小姐欢心。   其实并没有,他们两个人只是腻腻歪歪的在一起待了一下午而已。不知为何,妙妙越发喜欢和她家小哥哥肌肤接触。而且每每那时,她家小哥哥的表情总是很有趣,因此妙妙如今越发大胆,挑逗起顾寻川来也越发的得心应手。   不过这种事情……妙妙直觉还是不要让旁人知晓才好。因此,在听见曼绿的问题的时候,她只是胡乱点头应允,防止曼绿再继续盘问。   “天气渐渐凉了,下回小姐可不许纵着顾公子这么玩儿了。”曼绿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一件宝蓝色的披风给妙妙披上,又摸了摸妙妙的手,确定小姑娘只是屋子里有些凉,可是身上却一点儿也不冷之后,曼绿这才道:“小姐,你要和李小姐在这屋说话,还是去隔壁?”   妙妙滚进对于她来说很是宽大的软塌上,哼哼唧唧:“在这屋就好啦,一会儿炉子升起来,不冷的时候再让锦瑜姐姐进来呀。”   曼绿看着小丫鬟升好了炉子,亲自检查了一番,又往里面扔了几块气味浅淡的香饼压住木柴燃烧时候的烟味,这才无奈的摇了摇头,出去请李锦瑜,顺带又为她们端上一些水果点心去了。   而在妙妙和李锦瑜两个小姑娘说话的功夫,顾寻川也并没有闲着没有事情做。他很少出现在大安的街头,但是他每次一出现都势必会吸引许多人的目光。这一次顾寻川没有遮掩行踪,不多时候就有人认出了这是他们的少国师大人。联想到了近日的传闻,所有的人都不由的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偷偷的将眼神往顾寻川要去的方向瞟着。   “天啊,少国师大人要去的方向……是沈宅?”   有胆子大的路人悄悄的跟在顾寻川的身后,虽然他们的所谓的“悄悄”,对于顾寻川来说其实很是可笑。但是顾寻川默许了他们这些尾随的行为,一时之间,跟着他走的人越来越多,虽然人群谨慎的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但是这群人的的确确是跟在顾寻川身后的。   有人认出了顾寻川要去的方向是沈家在盛京新买的宅子,联想到那位沈家二公子私藏张家十七小姐文墨的事情,众人不禁都有了一丝隐隐“盼望”的情绪。毕竟这种情关风月的事情总是引人注意的,更何况如今这场风月事的主角还身份如此特殊,于是,锦城的老老少少们前来围观的热情便更甚了几分。   已然有人去去给沈梧州报了消息。那人的本意是想要让沈梧州去别处避一避,毕竟少国师大人缚虎之事还没有过去多久,如今整个锦城之中已然没有人再将顾寻川看作是文弱书生了。   沈梧州却是实打实的“文弱书生”,他从未习武过,身子也是江南人惯有的单薄。当日顾寻川一掌都能打死一只老虎,众人毫不怀疑,若是这两个人打起来,恐怕沈梧州还不够人家少国师大人一掌下去的呢。   然而沈梧州收到消息,非但没有躲开,反而命人洞开沈家大门,他自己则整了整衣冠,站在沈家的大门前等待着顾寻川的到来。   君子坦荡。沈梧州行事自问无愧于人,无愧于心,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面对顾寻川。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要躲?   只是年少的时候的心动罢了,他留了一丝妄念,留下了锦鸾郡主随手写下的文字。沈梧州为的或许是缅怀,或许是纪念,但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沈梧州都没有想过要去破坏张家姑娘已知的幸福,去为他们搏一个未知的可能。   这是清风朗月的心动,纵然胸口处是雷霆万钧,唇齿之间也合该是云淡风轻。然而若自己的这份心动成了那姑娘的困扰,那么沈梧州觉得,自己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合该将这件事情好生解决,给众人一个交代才是。   因为无愧于心,所以沈梧州表现得十分平静。因为笃定自己不会失去,至少不会因为这个人喜欢他的小红鸾就失去,所以顾寻川比沈梧州还要平静三分。   两个人没有吃瓜群众们想象的剑拔弩张,却也没有再多余的客套。   顾寻川开门见山:“你留了一页诗?”   沈梧州没有否认,而是将之递给了顾寻川。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寻川手上的纸上,顾寻川索性便让众人看个够。他扬手一挥,那页纸便变大了数倍,悬在了半空中。   眼下已经没有人惊叹于顾寻川这样的小手段,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努力的辨识着那页纸上的每一个字。   “这锦鸾郡主的字……”   “挺大气的啊。”   看清了那页纸上的墨迹,人群之中爆发出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他们只是惊讶,锦鸾郡主如今不过是个是还没有及笄的姑娘,为何字体会如此的……大气甚至带着几分疏狂?   到底是女儿家的墨迹,这样大刺刺的被人看见终归是不好。沈梧州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便看见顾寻川冷冷一笑,转而道:“你收藏我的笔墨做什么?”   沈梧州:啥?   吃瓜群众:吓得我瓜都掉了。   顾寻川也不多言,手指直接在空中划过,片刻之后,那被放大了数倍的纸张旁边便出现了另一行淋漓墨迹。在场的人之中也有书墨大家,一个人的字体是可以被另一个人模仿的,可是放大了这么多倍,运笔的起承转合都看得清清楚楚,若是模仿的,便终归会露出几分端倪。   而顾寻川的字却是和那页纸上的分毫不差,根本不会有人怀疑这是两个人所书。   沈梧州也被这样的相似吓了一跳,他本就是书墨大家,此刻看着这两行墨迹,他也是看不出这是两个人的笔迹的。直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想到他这几个月来竟将这张男人写下的纸反复拿出来观看品度,沈梧州就只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方才反应过来了发生了什么事,人群之中骤然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笑声。顾寻川的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那页诗句连带着他写下的字都消失不见。他静静的看了沈梧州一眼,那一眼之中似乎已经有了些许的警告意味。   沈梧州立即会意,道:“沈某只是觉得这诗句写的甚是有趣,便将写有这页诗句的纸留了下来,未曾想被人瞧见,捕风捉影至此,有损锦鸾郡主闺誉,还请郡主海涵。”   妙妙并不在此处,可是沈梧州还是向着张家老宅的方向拱了拱手。这个动作意味着锦鸾郡主是“君”,而他是“臣”,他们之间只是君臣而已,沈梧州对锦鸾郡主绝无非分之想。   这套说辞其实是没有什么可信度的,可是谁也不会想到,沈梧州和顾寻川居然会有联手的一日。所以虽然心中将信将疑,可是到底没有人再多说什么了。   在场外围观了全程的张家儿郎们默默的放下自己撸起来的袖子。小十四轻轻的戳了戳他六哥的腰,低声道:“六哥,那真不是妙妙写的么?”   “呵呵。”张六郎冷笑一下。这些人怎么就忘了探究一下妹妹那一手张扬霸气的字体到底是跟谁学的呢?   被剥夺了教导妹妹写字的权利的张六郎:气炸,气成河豚。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大人□□从来都是兵不血刃……   估计沈梧州这次要有心理阴影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熏疼。   六哥顺毛啦,妹妹教不成,以后可以教儿子呀,反正状元之才是一定要发挥余热哒~ 第65章 身后风流陌上花。   “王爷那么喜欢她, 为什么还要带我回来?”   在戎族临时驻扎的大帐里, 一个女子一身红妆, 手中端着一杯酒,望向男子的眸色之中却带着几分怨毒。   陆戎嗤笑了一声。   不说他并没有多喜欢那个张家的小姑娘,就是他当真喜欢那个人, 那和他带她回来, 难道又有什么矛盾么?   难道这女人还以为自己是带她回去当摄政王妃的?陆戎的眼中划过了一抹嘲弄, 他伸手勾了勾洛十四娘的下巴,声音宛若情人呢喃一般温柔:“你是不是觉得, 嫁给我很委屈?”   这样的语调让洛十四娘周身一僵,她已经踏上了和亲的道路,此生再无归程, 因此她明白, 此时和陆戎闹翻对于自己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更何况陆戎如今年岁也不大,生得也是仪表堂堂, 她总比之前锦城贵女们要幸运许多。   这样想着,洛十四娘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温柔小意的笑容,低声道:“王爷哪里的话。”   这样的转变太过突兀, 陆戎欣赏聪明的人 , 却不欣赏只有小聪明的人。这女人留着终归只是个祸患, 对成帝将这个人给自己的原因心知肚明,陆戎眯了眯眼睛,直接站起了身来。守在帐外的戎族人看见陆戎出来,纷纷都恭顺的低下了头去。   陆戎点了这次表现突出的十个人出来——虽然这次他在大安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甚至还有几分狼狈,不过这几个戎族将士在途中的表现始终可圈可点。陆戎赏罚分明,他指了指了自己的帐子,道:“轮了。”   为了这次大安之行,这些戎族人已经个把个月没有碰过女人了,听见摄政王的话,他们先是呆愣了一下,转而眸中迸发出一阵亮光。戎族就是这样,廉耻与礼仪,在他们的眼中都是不存在的。野蛮是根植于他们的骨子里的,对力量的向往也是。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如此尊崇陆戎。毕竟,那可是可以悍然赤手空拳的杀死一只老虎的存在。   “王爷,那这女人还留么?”被点出来的一个汉子又问了陆戎一句。毕竟他们都是身强体壮的男子,寻常一夜弄三五个女人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这大安的娘们儿看着就干巴巴的,若是他们轮过一遍……恐怕是不能有命的。   陆戎挑了挑眉,道:“你们十个还对不不了一个大安的女人,岂不是显得我戎族男儿太过没用了?”   几个戎族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成帝自然不会给洛十四娘陪嫁,不过大安嫁了一个“公主”,陪嫁的规格却是摆在那里的,因此洛十四娘这一次和亲是掏空了她爹的家底,还松松散散的装着这才凑齐了一百八十抬。陆戎让人拾掇了拾掇,一出了锦城便扔了那些空箱子,里面的嫁妆也都让他手底下的是人瓜分了。   陆戎让出了自己的帐子,也不去和其他的手底下的人凑合,索性现在锦城虽然入了秋,但是大安相对于戎族还是不算冷的,陆戎便捡了一块石头坐下,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身体,静静的看着天边的月色。   他想了很多东西,包括戎族和大安的未来,包括他自己的命运。只是终归无端生出一股子倦意来,人心浮沉,无人可信亦无人可依,他的心头无端浮现出一抹恹恹的感觉来。   笑自己多愁善感的像个娘们儿,陆戎却会不由自主的想,若是当年在那个小丫头三岁的时候,他选择更温和的手段温水煮青蛙,那一切是否就会不同了呢?   和着远处的帐子内传来的女人凄厉的哭声,陆戎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终归感叹了是自己来晚了一些。他始终记得自己多年之前是因为谁而离奇的失败的,而如今竟是又败给了那个个人。   “顾寻川。”陆戎狠狠的咀嚼着这个名字,转而却轻轻皱眉:“这人莫非真的有什么仙术不成?”只是,陆戎的问题,始终都不曾有一个答案。   那和亲公主在去戎族的道路上暴毙的事情,在锦城之中没有掀起一丝波澜。顾寻川轻啧了一声,转而将那洛十四娘的灵魂投入畜生道。   说来这洛十四娘也是倒霉,难得的死于鬼门洞开的时辰,又是心中含怨而亡,本该是修炼成厉鬼的绝佳资质,也足够小心机智的躲过了鬼差的捉拿。可惜到最后功亏一篑,而原本下一世是安稳平顺的命格,如今也被生生搅碎。   地府哪里敢和“那位”抗衡,判官将这事上报给阎王,阎王也不敢做任何处理,只让判官将那女子的命格随那位大人的心意改了便是。虽然并不知道为何上古神兽要与一个凡人为难,但是阎王自知自己这小小地府是不足以抵挡那位的雷霆一怒的,因此阎王也不愿横生枝节。   对于锦城之中的风言风语,妙妙虽然不知道是谁传播的,可是她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但凡是她出去走动,总是会听见一点风声的。   对于陆戎,妙妙只觉得这完全都是无妄之灾,她不要说喜欢陆戎了,就是现在想起来,对那个人也只会是厌恶和害怕。再一想到他还为难自家小哥哥,妙妙还真是恨不得将人套上麻袋揍一顿——嗯,作为最是端庄娴静的锦鸾郡主,这么粗野的行为,还是下一次有机会再让七哥帮忙吧。   而对于传闻之中的另一位主角沈梧州,妙妙仔细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将这个人从自己的记忆里面翻检出来。只当有人捕风捉影,妙妙除却同情了一下这个倒霉的被牵扯进来的同志,便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了。   后来妙妙在和顾夫人一道出门的时候,还曾经遇见过一位气质温文的夫人,那位夫人一口江南软语,显是江南人士。因为天忽然下起雨来,所以两班人马只能一同在一间茶楼之中暂且避雨。   顾夫人给妙妙叫了一碗杏仁豆腐,却偏生不让小姑娘自己吃,而是一勺一勺的喂给她。难得能和小妙妙出来,哪怕遇见了雨天,顾夫人的心情也始终都是不错。   她原本想要带妙妙去尝尝城郊的吉祥寺的素斋,顺便礼一礼佛,不过现下被耽搁在的这茶楼的糕点也是锦城有名的。“无论怎样就是想体验一下喂喵的乐趣”的顾夫人也不挑,索性也不折腾小姑娘大雨天的还上山了,就这般在原地就地取材的投喂了起来。   被当成厨子的吉祥寺僧人:好气,气得只想念三遍《金刚经》。   那位江南来的夫人看见妙妙和顾夫人的相处场景,微微一笑,柔声道:“你们母女二人关系真好。”   其实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还要人喂,这样的场景多少是有些怪异的,可是两个人做的这般自然熟稔,反倒是只让人觉得温馨。那位夫人只有两个儿子,还没有体会过有个娇娇软软的女儿是怎么样的感觉。而妙妙仿佛天生让人心中升起一股母性,因此她的长辈缘一贯很好。   顾夫人有些得意,对那位夫人的好感顿时提升了不少。她把小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小闺女揽进了怀里,扬眉笑道:“我家只有两个臭小子,不过好在这两个臭小子都是争气,眼光都是顶好顶好的。我家的大儿媳端庄娴静,小儿媳……喏,这么乖的孩子。”   妙妙小小软软的一团,乖巧的被顾夫人搂进怀里揉着,顾夫人成功撸喵,心中熨帖,却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唔,她家小妙妙才这么大一点点,她家儿子会不会太禽|兽了些?   一瞬间从妙妙的亲婆婆叛变成了儿砸的后妈,顾夫人在心里暗搓搓的将儿子和妙妙的婚期往后拖了几年。她儿子想妙妙一及笄就把人娶回来,却也不想想自己生得那么高那么大,妙妙这么小,若是被他早早拖入洞房,还不知道该哭成什么样呢!   一想到妙妙哭得惨兮兮的那个画面,顾夫人就有些手痒想要抽自家儿子一顿。   顾寻川:……亲娘?   顾夫人冷漠脸:本来就不是亲娘啊。   少见这样和睦的婆媳,不过小姑娘年幼,生得又是那般娇憨可爱,若是自己的儿媳妇,恐怕自己少不得也要纵容几分。那位江南而来的夫人是笑了笑,对顾夫人道:“夫人好福气。”   顾夫人本就是爽朗的性子,那位夫人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愿意说话,不过教养却是极好的,待人接物半分不差,真真是一番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度。两人攀谈了一阵,顾夫人这才知道是,这位竟然是当年京兆沈家的长媳。   忽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顾夫人看着一脸全然懵懂,没有察觉出丝毫异样的小妙妙,只能不动声色的叹了一口气。   一家女百家求,更何况小妙妙是这么好的姑娘,被锦城的青年才俊喜欢上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顾夫人对沈梧州并没有什么恶感,反而因为最终沈梧州宁愿认下那个所谓“乌龙”,也要保护妙妙闺誉,单凭这一点,顾夫人就要高看他一眼。   可惜了那孩子的对手是自家儿子。顾夫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没有人比她更知道顾寻川对妙妙的执念,所以那沈家的孩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半点机会——这和他先遇见或者后遇见妙妙并没有半点关系。   而沈夫人也终于知道了眼前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到底是谁。   母子天性,沈梧州终归是和沈夫人有几分相似之处的。譬如喜好和眼光,沈梧州和他娘简直一脉相承。沈夫人理解自家儿子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姑娘,她只是有些可惜他们的有缘无分。   想了想,沈夫人终归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她收了言语,安静的等待着雨停。知子莫如母,沈夫人知道这是她的儿子难得喜欢上的姑娘,却也知道,这是她儿子选择放弃,也不得不放弃的姑娘。既然自己的儿子已经有了决断,那么她这个当娘的,便也没有必要做多余的事情了。   雨越下越大,简直没有丝毫停的架势。两辆马车徐徐驶来,在这茶楼之前停住。两道身影分别从不同的马车上下来,竟然是……顾寻川和沈梧州。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女配活不过五章的姑娘……哈哈哈哈哈,叔没有让她活过三章哦,要表扬要小红发~   见过秀恩爱的,见过秀儿媳的么?顾夫人你熊的~   既然有男配了,不来一发修罗场就有些可惜了,更何况,有点想看国师大人吃瘪啊。2333333叔简直太坏了。 第66章 十里珠帘半上钩。   这两辆马车从外面看起来都十分的低调, 然而当乘坐这两辆马车的人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 街上原本因为骤雨而形色匆匆的行人都不由的顿住了脚步。   沈梧州一身月白色的长衫, 而顾寻川身上依旧是一身玄衣,这两个人,一个像是被雨水冲淡了的天空, 一个却像是浓的化不开的重墨, 虽然相处一地, 却泾渭分明。   顾寻川对沈梧州就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他没有撑伞, 可是雨滴却并没有一丝粘在他的身上。他没有带小厮,只是方才驱车的马夫穿着一身蓑衣匆匆的跑了下来,为顾寻川推开了那酒楼紧闭着的大门。   沈梧州身边的小厮也跑了过去, 推开了另一半的门。   场面一时之间就有些尴尬了——方才虽然是顾寻川的下人先推开了门, 不过现下却是两家下人都要迎着自家主子进屋的样子。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是沈梧州和顾寻川方才在锦城众人面前演了那么一场, 虽然硬是将妙妙摘了出去,不过两个人“情敌”的关系也不可能当做没有存在过。   锦城更是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的地方,因此这“谁先进去”这种微末小事, 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依旧有些讲究。   沈梧州和顾寻川彼此对望了一眼, 全都微微皱起了眉头——如今这幅境况, 先进显得太过没有容人之量,后进却也有些跌份儿,仿佛怕了对方一般。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道女声传来, 方才乖乖的被顾夫人喂杏仁豆腐的小姑娘提着裙脚就“蹬蹬蹬”的跑了出来,如同乳燕投林一般的就要往顾寻川这边扑,一边跑一边道:“小哥哥,你怎么来了啊?”   也不看天还下着雨了,顾寻川一挥手以一道灵力为妙妙隔绝了雨丝,然后在小姑娘扑过来之后,顾寻川一把将人打横抱起,看了一眼小姑娘脚上新穿的绣鞋,顾寻川轻声提醒道:“湿了鞋子,会凉。”   “小哥哥才不会让我湿了鞋子嘛。”妙妙笑得眯起了眼睛,十分熟稔的搂住了顾寻川的脖颈。忽然她不经意的向后一瞥,便看见了撑着伞站在一旁的沈梧州。   妙妙对沈梧州有一些印象,不过也只是一些而已。毕竟他和她唯一的交集,算来也只有在自家爷爷面前的那么一小会儿。往日她和自家小哥哥如何亲昵总也不为过,不过若说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也如此的话,就有些不像话了。   一抹红晕迅速染上了小姑娘的脸颊,妙妙迅速的松开了环住顾寻川脖颈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对方将自己放下来。嗔了顾寻川一眼,妙妙嘟嘴用手指戳了戳顾寻川的手心,低声嘟囔道:“小哥哥真是的,分明有旁人在呢。”   这简直也是不讲道理了。顾寻川轻笑,顺势将小姑娘的手团进了自己的掌心,没有看沈梧州,顾寻川一边带着人往屋里走,一边道:“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沈梧州看着那一抹身着淡粉色的身影渐渐走远,他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妙妙今天因为原本要陪着顾夫人礼佛,所以特地穿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只是在衣角和裙摆处有一抹渲染一般的粉色,聘聘婷婷的样子,显得小姑娘越发的娇俏。   沈梧州只是在心中默数了一下,自从他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她,居然已经有一年之久了。而这一年,当真是发生了许多事情。   这不是有缘无分的问题,只是自己来晚了一步。若是他们沈家没有离开盛京,他和她比邻而居,青梅竹马的长大,恐怕事情又是另一番境况,可惜没有“如果”,沈梧州就是再心有不甘,也不会徒劳无功的想象那个“如果”。   人都是要向前看的,如今他们的母亲也来到了锦城,时隔多年,他们沈家又一次踏上了锦城的土地,目下对于沈梧州来说,撑起沈家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至若情关风月,他若是足够幸运能够遇见想要与之白首之人最好,可是若是不够幸运的遇不到或是求不得,那倒也无妨。   顾夫人看到自家儿子和妙妙相携而来,顷刻之间便不由想起了方才自己开的那个关于“洞房”的脑洞。用看禽|兽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家儿子,顾夫人从顾寻川的手中夺过了妙妙的小手牵进自己的手里,这才对沈家夫人微微示意,而后对儿子道:“走罢。”   她这个儿子虽然话少了一些,不过还是十分孝顺的。白泽天生地养,并没有父母,顾寻川其实并不理解“孝”是什么东西,不够他既然顶着人家儿子的身份,那别人家的儿子能够做到的事情,他便也要做到。   而顾寻川的参考对象,也就是他口中的“别人家的儿子”……指的便是皇家出品的那三只“母控”外加“小姨姨控”。   所以儿砸雨天来接人什么的,顾夫人当真是半点都不惊讶。退一万步讲……妙妙还在她手里呢,不愁这臭小子不来╭(╯^╰)╮   而沈梧州素来孝顺,看见天下起了大雨,唯恐自家娘亲被隔在城外,于是连忙叫人备上马车,自己亲自来接,因此两班人马这才撞上。说来也巧,这锦城东郊虽然不若城中繁华,可是茶楼酒肆还是有许多家的,这样的情况下沈夫人和顾夫人还能撞上,也不得不说是缘分使然了。   沈夫人拍了拍自家儿子的手。她对张家的这个小姑娘并没有恶感,只是却也不愿自己的孩子留在此地伤怀。于是,哪怕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下,沈夫人还是起身对沈梧州道:“州儿,我们且先走吧。”   沈梧州知道这是母亲的体谅,于是站了起来,取过一旁的油纸伞便要为母亲撑开。   顾寻川终于看了沈梧州一眼,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指间掐了一个小法术,这场瓢泼的大雨瞬间就停了下来。这是很不走心的雨停,天边的乌云都还没有散去,乌压压的仿佛一攥就能攥出水来,可是雨确确实实的是停了。   妙妙顿时笑了起来,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了敲顾寻川的掌心——她家小哥哥做了好事情,她理当奖励他一下。锦鸾郡主就是辣么的赏罚分明,妙妙挺了挺刚刚有些许弧度的小胸脯,只觉得自己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   沈梧州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只是无论如何,顾寻川这是帮助了他和他娘亲,压下抵到喉间的酸涩,沈梧州涩声对顾寻川说了一声“多谢。”   顾寻川微微颔首。至少比起陆戎,眼前这人其实还算得上是君子。而顾寻川有的时候高高在上的仿若游离在人间之外,有的时候却是出乎意料的在心中有一些柔软的部分,这份柔软,便是张家大老爷常说的“与人为善”。   顾寻川一向是听话的学生,老师的教导他始终铭记在心。   只是这移山填海之能,在顾寻川这里就恍若雕虫小技一般,沈梧州微微皱起了眉头,在与顾寻川擦肩的时候,他忽然低声对顾寻川道:“顾公子可能与郡主白首?”   白泽通体雪白,只身上有蓝色雷纹,因此头顶自然也是白色的。其实顾寻川明白沈梧州的意思,可他还是理直气壮强自说道:“那是自然。”   “如此甚好。”沈梧州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却又有几分郑重,他又对顾寻川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国师大人莫要食言而肥才是。”   说罢,沈梧州快走了几步,追上了自家娘亲。片刻功夫,沈家的马车轱辘轱辘的转动了起来,很快就走远了,只留下地上两行深深的车辙。   顾寻川不会告诉沈梧州,他和妙妙之间的问题,并不是什么寿数不同。   他们之间的问题根源在他自己。他不正常,寻常人看见枝头的婷婷豆蔻,会想着珍之爱之,然而他看见他的年岁正好的小红鸾,却只想着……吮吸她的鲜血,咬破她的皮肉,嚼碎她的骨肉。   这种贪念一念起而不可绝,顾寻川如今接近妙妙的时候,他只能封闭自己太过敏锐的嗅觉。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刻意的去嗅闻小姑娘肌肤之下流淌着的鲜血的细细甜香,才能克制住心中凶猛而可怕的念头。   白泽本就是洪荒异兽,吞了半步天道之后,沈梧州说顾寻川有“移山填海之能”简直都是委屈他了,如果顾寻川愿意,顷刻之间覆灭一个国家也并非难事。   可是这个世间总是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顾寻川再大的本事,如今除却兀自忍耐,竟然也半点办法也没有。   他无法扛过小姑娘水汪汪的宛若控诉一样的目光,因此顾寻川不可能就此疏远他家小姑娘。疏远不得,所以就只能每天心惊胆战的忍耐了。   不愿意让小姑娘看出端倪,顾寻川如常的和妙妙相处着。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的肌肤相贴,他的心中都恍若雷鼓轰鸣一般。   ——这样的忍耐,也终于快到了极限的时刻。   球球如今在顾寻川面前越发的老实,再不敢恃宠而骄的在妙妙身边歪缠。兽类的感觉最是敏锐,白泽大人如今分明是时时刻刻都是狩猎的状态,让球球本能的觉得无比的危险。   它也会忧心忡忡的在顾寻川走了之后舔一舔妙妙的手。   被人当做是猎物了啊,傻姑娘。   每每看见妙妙一脸无知无觉的往顾寻川的身边凑,球球就只觉得胆战心惊。可是它不敢告诉妙妙它的预感,因为这本就是预感。平素白泽大人对妙妙有多好它是看在眼里的,没有道理妙妙会忽然从掌中宝沦为盘中餐。   顾寻川的失控是在临近中秋的一个暖意融融的午后。   那原本是一个张府之中再寻常不过的午后,妙妙懒洋洋的躺在水榭之中,偶尔有阳光透过帘子,投射在她白雪一般的小脸上,无端有些调皮的样子。   她是真的忽然觉得身上怠懒,小肚子也有些不舒服,所以躺在厚厚的垫子上半点也不想动。   而顾寻川走过来的时候便嗅到了一股带着草木香气的甜香,那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也直激得他的眼眸瞬间变为了浅淡的金色。   作者有话要说:  叔先顶锅盖跑,不过就不告诉你萌叔为什么跑2333333   陆戎和沈梧州都觉得自己晚来一步,所以和妙妙有缘无分。嗯……年轻人有点想法还是好的,不过国师大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告诉你们,想什么也是瞎想╭(╯^╰)╮ 第67章 雪飞炎海变清凉。   妙妙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眉心的一点小小朱砂也随之颤了颤。   锦城如今的女子多在眉间点一点朱砂, 说来这还和妙妙有些关系。她从小便被当做是大安的“祥瑞”,而之后许多事情也印证了她的祥瑞之名。之前妙妙被养在深闺之中无人认识也就罢了,随着她年岁渐长, 开始出入各家宴会, 锦鸾郡主的种种服饰和衣物也开始在闺女的圈子里流行了起来。   莫说是妙妙眉间这标志性的一点朱砂, 便是妙妙有一次没有匀开唇上的口脂,只在下唇中间点了一点鲜红的胭脂, 也成了锦城之中风靡一时的“点唇妆”。   旁的女子画得再好看,顾寻川也是不会多看上一眼的。唯有妙妙这眉间的一点朱砂,总是能吸引顾寻川的目光。   眸子变成了兽类才有的浅金色, 顾寻川听得到自己错乱的呼吸。原本冰雪一般的气息染上了灼烧鼻腔一般的温度, 顾寻川的喉咙上下滚动着,反复坐着一个吞咽的动作。   空气中的味道芳香馥郁, 那代表着灵气和能量。顾寻川已经很久很久不需要进食了,天道本身便是一个聚灵阵,更何况在漫长的岁月之中, 顾寻川曾经吞了数条灵脉, 储存下来的灵力也足够让他消化个数十年万年。   可是, 顾寻川还是这样轻易的被撩拨起了汹涌的食欲,他知道那是他的小姑娘身上血液的味道,他甚至知道他的小姑娘为何会流血——自从领会过一次妙妙换牙的时候自己的焦急和无措之后,顾寻川对一个小姑娘成长过程之中所需要经历的一切都已经有了十分深入和透彻的了解。   这是妙妙的初|潮。   这意味着, 从今天开始,这个小女孩已经更加趋向于成熟,甚至可以承担生儿育女的责任。这也意味着,他的小红鸾长大了,他需要等待的日子也渐渐的缩短了起来。   顾寻川甚至知道,他的小姑娘现在应当并不好受,医书上所有关于此种情况的信息都涌入了顾寻川的脑海之中。顾寻川分明应当转身让人为他的小红鸾熬煮一碗红糖水,加上切得细细的姜丝一齐煮开,哄着讨厌姜味的小姑娘一点一点的喝下去。   他甚至清晰的知道该如何帮着小姑娘一一收拾妥当,换上干净的衣服,裹上保暖的被子,为他的小姑娘按揉酸疼的腰间和冰凉的小腹,以此来缓解她身体上的不适。   可是对于顾寻川来说,他的身体和灵魂仿佛割裂开来,竟有一些失控的错觉。顾寻川一步一步的向着妙妙的方向走了过去。他身边的寒气大盛,只是□□月的功夫,顾寻川的每一步,水榭边上的湖水便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碎冰,分明知道此刻的女孩是最受不得寒的,可是顾寻川还是冲着妙妙伸出了自己仿佛也覆盖着一层薄冰的双手。   不,不是“仿佛”。   顾寻川的双手手中修长,只是此刻,他的手上被一层透明寒冰覆盖住,就仿佛带了一层透明色的手套一般。那只手缓缓地向着妙妙伸了过去,不见丝毫的迟疑——也,再没有往日的半分温存。   小哥哥太奇怪了。   妙妙看着顾寻川的动作,本能的向后缩了缩,躲开了顾寻川伸过来的那只手。   “小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可惜,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眼眸已经变成了金色的顾寻川就仿佛被猎物的挣扎激怒了一般,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的抄起躺在毯子上,半支起身子的妙妙。   那不是抱,反而更像是挟持一般——这么说或许并不准确,因为那不是“像”,而是分明就是一场挟持。   男子的手在腰间形成了最牢靠的桎梏,冰凉的温度瞬间穿透了菲薄的衣衫。妙妙被这温度激的激灵了一下,下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同化,妙妙的身体也渐渐的开始冰凉了起来。   小小的手伸下去想要掰开自己腰间的手指,可是那点儿力道对于顾寻川来说根本就仿若挠痒一般。他愤怒于小姑娘的反抗,清隽的脸上忽然显现出一抹狰狞,像是野兽一般,顾寻川的鼻息喷薄在妙妙的脖颈之间,小姑娘洁白的皮肤上忽然出现一粒一粒的鸡皮疙瘩,周身也开始颤栗了起来。   随着妙妙的挣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也越发的浓重,顾寻川的理智在清晰的崩塌,方才他还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而现在,随着他最后一丝理智的土崩瓦解,顾寻川整个人开始一点一点的沉沦进这让他发狂的温暖与香气之中。   微凉的唇贴上了小姑娘细嫩的脖颈,高大的男子将怀里小小一只的女孩抵在了水榭的柱子上。水榭之中用来防风的帷幔遮住了他们两个的身影,顾寻川的一身重衣就恍若阴影,将妙妙完全都笼罩住。   “小哥哥,你放开我。”被冷得哆嗦,也从来都没有被她的小哥哥这样没有半分怜惜和温柔的对待过,妙妙已经带出了几分哭腔。一连串的泪珠自妙妙的小脸上滚落下来,滚在顾寻川冰凉的手指上,竟然他有了几分被灼烧的错觉。   一瞬间的理智回笼,顾寻川稍稍放松掐住妙妙纤细腰肢的力道,可是手却依旧没有离开。他的手呈现出一种玉质的寒凉,上面的薄冰半点没有融化的意思。   抬手想要帮着妙妙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可是那样过低的温度却让妙妙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妙妙瞪着一双哭过的通红的眸子看着顾寻川,软软的求:“小哥哥,放开我好不好,放开我。”   她一直叫自己放开她,可是他怎么可能放开她?她本来就应该是他的不是么,又为什么要放开?   小姑娘的祈求没有在引起顾寻川的半分疼惜,有那么一瞬间,什么东西像是在顾寻川的脑海之中炸裂了一般,顾寻川方才平复了一瞬的呼吸又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不可能放开的。她就是死,他也不可能放开的。   可是,他的小姑娘一直想要离开他的身边,那他该怎么办呢?果然还是将一个人吞吃入腹,珍藏于骨血之中,这才是最为妥帖温暖的保管方式吧?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顾寻川的脑海之中渐渐的清晰,顾寻川清澈的浅金色眸子之中依稀氤氲出了几许红光。   他的唇下便是妙妙纤细的脖颈,顾寻川甚至能够感受的到那勃勃的血液流动。顾寻川的呼吸越发的急促了几分,忽然就张开了口,冲着妙妙的脖颈咬了过去。   凶兽噬人的时候,就连身强体壮,身负武功的男子都未必有还手之力,更何况妙妙这样的小姑娘?只发得出一声小小的呜咽,妙妙被顾寻川咬破了颈边的皮肉,她的小手捶打着顾寻川的肩膀,可是力道却并不重。   泪水一连串的滚下来,滚到了颈侧,滚到了顾寻川的口中。那咸涩的味道和血液的香甜混合,却再也没有唤回顾寻川的半分神智。   他吸吮着妙妙的血液,感受到的已经不是因为灵力而产生的满足,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放心和踏实。   吃了她吧,让她彻底的成为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   一个念头在顾寻川的脑海之中清晰的浮现,一念生而再也不能断绝。是啊,吃了她,从此之后他们便是一体,他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妙妙被别人抢走,再也不用嫉妒她在乎的所有人、所有东西,再也不用觉得惊惧,害怕妙妙只是习惯了自己的陪伴,而不是真正的喜欢他。   锋利的牙齿更加嵌入了小姑娘的脖颈几分,原本渐渐不再挣扎的小姑娘被疼痛一激,终于又开始小小的挣扎。   又不乖了。   顾寻川微微的皱眉,挪开了妙妙脖颈处的嘴唇,转而用手扣住妙妙的小脸,俯身用自己带着点点血气的唇覆到了小姑娘的唇上。   妙妙只是尝到了一丝甜,不是血液的腥甜,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甜。那是她自己的血液的味道,让妙妙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可是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自己的血会和别人的不一样,她就被人霸道的从口中夺走了小舌,勾进另一张口中吸吮,那样的力道让妙妙怀疑,她家小哥哥分明是不打算将她的舌头还给她了。   下巴被人扣住,妙妙就连躲避也不能。她只能含糊发出“呜呜呜”的声音,颈边的伤口被顾寻川随手一抹,已然凝结出一层碎冰,没有让妙妙的血液浪费半分。   这不是自己的小哥哥,这是哪里跑出来的野兽。   妙妙已然不哭了,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这种情况,她的眼泪没有半分作用,她要面对的人,已经不是那个她一哭,对于他来说天都要塌下来的小哥哥了。   小手没有放弃的使劲推着顾寻川。妙妙其实并不是太过柔弱的姑娘,她也是曾经随着家中父兄习武的,可是那一点足矣对付正常男子的力道,对于顾寻川来说,还是太过不值一提了。   在这样的时刻,妙妙的掌心忽然凝结出一片蓝光,她稍微犹豫,却在对方又开始撕咬自己的脖颈的伤口的时候,终于狠了狠心,拍在了顾寻川的肩膀上。   妙妙其实也不知道那团蓝光是做什么用的,她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蓝光应当杀伤力还不错。   可是妙妙有些失算了,那团蓝光的确威力巨大,至少方才妙妙拍歪了之后,那没有拍在顾寻川肩膀上的部分融入地面,迅速的化开了方才顾寻川走过来的时候凝结在水面上的那层寒冰。   然而……这样的蓝光,对于顾寻川来说根本没有半分作用。他只是抬眸望了一眼拍着他肩膀的小姑娘,浅金色的眸子动了动,却就连半点波澜也无。   “喵!”   就在这个空档,远处响起了一声尖锐的猫叫,一直白色的球球迈着小短腿飞快的向着这边奔来。幸好方才顾寻川没有设下结节,不然球球只怕没有靠近他们这里就会被结节弹开。   因为眼前的景象而惊呆了的球球就连声音也变了调,它发出一阵鸿雁鸣叫的声音,小小的身子骤然变大,化作初见时候的生有双翅的狐狸模样。   向着顾寻川发出了一串风刃,球球展开双翅,虽然还有些哆嗦,却坚定的护在了妙妙身前。   顾寻川的眸子,缓缓迷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不是信息量有点大?哈哈哈哈哈哈哈   给忠心护妙妙的球球一朵小红发~今晚加一条清蒸鱼~   球球:都说了我不是喵了。╭(╯^╰)╮ 第68章 百尺朱楼临大道。   球球的风刃对于顾寻川来说, 只是无关痛痒的攻击, 可是和妙妙方才情急之下使用出来的灵力不同, 妙妙的灵力并不会对顾寻川造成一星半点的伤害,可是球球的风刃却让他有了些微的痛觉。   这种痛觉终于让顾寻川寻找到了一点清明,让他从方才仿佛不受控制的癫狂之中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球球只觉得周身将它笼罩的属于上古神兽的威压骤然一送, 它狐狸大小的身子打了一个寒颤, 终于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险些软瘫在地上。   其实在对白泽大人发动攻击的那一刻,球球就明白, 它的下场无非有两个,一个是白泽大人可以清醒过来,那么它和妙妙就都得救了。而另一个, 则是白泽大人始终发狂, 那样的话,非但它救不出来妙妙, 恐怕就连自己也得搭进去。   毕竟是从洪荒走过的,即使不是纯血,球球也很了解洪荒的规则。   在这种别人“捕猎”的时候发动攻击, 无论对于那个猎物你是否真的觊觎, 对于异兽来说, 这就是赤|裸的挑衅。洪荒想来强者为尊,残忍和血性却是早就镌刻进骨髓里的。每个异兽无论强弱,在被挑衅的是时候,没有一只异兽会选择忍气吞声, 同时,也没有一只异兽会对自己的猎物和挑衅者手下留情。   可是妙妙对自己这么好,球球是不可能看着她在自己眼前被人伤害,自己却什么也不做的。   咬了咬牙,球球还是对顾寻川吐出了口中风刃。虽然它被顾寻川身上的威压迫得显出了原形,但是好歹止住了忽然癫狂的顾寻川的动作。   顾寻川下意识的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那里还残存着甜蜜的味道。可是他颤抖着低下头,手中被他掐住了腰肢的小姑娘的脖颈上正往下流着鲜血,染湿了她绣着精致图纹的领口。   顾寻川的手像是触电了一般的放了开去。他没有办法思考方才妙妙的异状,一向平静的脸上竟然有几分孩子似的无措。他慌张的将妙妙放在地上,小姑娘却因为失血而软了身子,顾寻川又连忙将人捞了回来。   只是这一次,他不敢再靠近妙妙。鼻尖的甜腻方才对于他来说只是引诱,可是尝过那味道的甜美之后,顾寻川简直随时都可能又一次被激得发狂。他已经不敢再靠近妙妙一步,更不敢看妙妙的表情。   盘古开天辟地,搅碎混沌,开启洪荒。而白泽异兽顺应天道而生,天生桀骜,之后哪怕是洪荒倾颓,哪怕是沧海桑田,白泽还没有怕过什么。可是这一刻,顾寻川竟然怕到不敢看一个小姑娘眼角的盈盈泪光。   他受不得妙妙哭,更受不得……她为自己而哭。   顾寻川一手拥住软倒的小姑娘,他想要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可是方才下肚的血液却仿佛在他的五脏六腑之内翻腾灼烧,那是熟悉的灵力充沛的感觉,只是很多年前,哪怕是顾寻川吞了数条灵脉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   在这样焦灼的时刻,顾寻川忽然朦朦胧胧之中升起了一丝疑惑——吞噬灵脉无异于涸泽而渔,如今此间灵气稀薄,以至于就连支撑凡人所谓的“飞升”都达不到,他并不需要那样大的灵气补充,只要灵气不绝,他便可以不灭,那么,他又是为何要是那样疯狂的吞噬掉数条灵脉呢?   只是眼下显然不是顾寻川思考这些东西的好时机,顾寻川用力的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从舌尖迫出几滴血液,然后将之一点一点的哺入了妙妙的唇间。   白泽的血液一直是大补之物,而白泽的舌尖血就更是至宝。他的小姑娘面色太过苍白,顾寻川只能这样的帮助她稍稍缓解。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愤怒的男声响起,顾寻川抬眸,看见的竟然是……一连串的舅子大军。   眼前几道人影闪过,顾寻川猛然被人按在了地上,张家的几个兄长二话不说的便抄起了拳头,直接往顾寻川的身上凿了过去。这其中,妙妙的同胞哥哥张七下手最狠,他的拳脚功夫起于家学,却是在军营里一拳一脚的真正历练出来的。   作为一个凡人,张七虽然不会画风魔幻到像顾寻川那样随随便便就有了一甲子的内力,可是他本就天资卓绝,后天又那般努力,再加上行伍历练多年,若今日顾寻川也是个凡人,恐怕但是张七一个人,揍死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妙妙的亲爹见到儿子狠成这个样子,原本也是被吓了一跳。虽然女儿被占了便宜他也是生气,不过好歹两个年轻人算是有了名分,虽然还没有成亲,但是年少轻狂什么的,应该也罪不至死吧。   张家大老爷本想要拉住儿子,让他不要真的把他家未来的女婿打坏了,可是在他看见自家女儿脖颈上的伤口的时候,张家大老爷眉心跳了跳,赶忙跑过去将自家小闺女抱了起来,而后就急匆匆的往外跑去。他也顾不得去拉架了——当然,这会儿,张家大老爷不是不想要拉架了。   小儿女之间情难自禁是一回事,可是现下分明不是这么简单。再怎么情|难|自|禁,至于将他家小闺女伤成这幅样子?   往日妙妙就是手上破了一道口子,她娘她姐姐都能心疼得不行,现在他家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流了这么多血,这是一句“情|难|自|禁”就能含混过去的?张家大老爷只觉得自己额角突突的疼,若非急着带妙妙去看大夫,他真想抄起老拳狠狠把那臭小子揍死。   张七所以下这样的狠手,也正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家妹妹流血了。而方才顾寻川和她的那副样子,也全然不像是男女之间的亲昵。   张七不知道顾寻川怎么了,只是一个兄长对妹妹本能的保护,让张七直接好对顾寻川出了重手。而妙妙的其他几位兄长也是发现了妙妙身上的血迹,所以才这样不由分说的按住顾寻川就是一顿暴揍。   顾寻川没有任何反抗的任由张家的几个郎君打着,不仅没有还手,而且还撤掉了周身用来保护他自己的真气。顾寻川自我惩罚一般的封住了自己灵力的运转,让他如今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差别。   他侧躺在方才妙妙是躺着的地方,腰腹这要柔软的地方被接连重击,顾寻川不由自主的蜷缩了起来。胸口处也被人狠狠的踢了一脚,一口鲜血猛的喷了出来,渗入他面前的地板上。   唇齿之间还有妙妙的血液的气味,即使是顾寻川方才吐出的那一口鲜血,也依旧妙妙的味道。顾寻川浅金色的眸子渐渐变回了黑色,他直直的望着妙妙被抱走的方向,眼眸之中似有祈求。   他想要求他的小姑娘不要离开,可是到了这个时候,顾寻川宁愿希望他的小红鸾能永远离开。   他伤了她。分明她是他最宝贝的存在,分明她是他唯一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可是顾寻川却依旧伤了她。   牙齿撕咬开皮肉的感觉那样的清晰,妙妙的哭喊挣扎也那样的深刻。顾寻川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相信他方才竟然对他的小姑娘做出了那样残忍的事情。   她一定很害怕。   怎么会不害怕呢?分明是一直被人捧在心尖上的小姑娘,分明就连半分委屈都没有受过,可是却在有一天被自己全然信任的小哥哥那样的伤害了。妙妙一定会很怕的吧,顾寻川这样想着,心中居然有了一些对自己厌恶的情绪。   如果没有他就好了,如果他一开始就没有出现在她的身边就好了。那样妙妙一定可以健康快乐的长大,可以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再也不用体会到这种惊惧的情绪。   而他们,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他不出现在她的身边,就那样在一旁看着她幸福就好了。   幸福。   这是太过温暖的词语,曾经顾寻川来到他的小红鸾身边,为的是让自己幸福。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小姑娘在他的心中占据的分量越来越重,顾寻川已然只希望他的小姑娘可以幸福就足够了。   ——至于他自己,至于那胸口处撕裂一般的疼痛,其实也没有那样的重要。   身体很痛,因为张家的那些儿郎们根本没有留情。就连一向崇拜顾寻川的张家小十六,在看见妹妹那流了许多血,奄奄一息的模样的时候,也控制不住一般的加入了痛揍顾寻川的行列。   “顾二哥,这是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伤害妙妙,她那么乖,还那么小!”张十六拽着顾寻川的衣领,高声的质问着。他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儿郎,生得不弱顾寻川高大,可是他拽着顾寻川的领子的时候,就宛若守护地盘的小野兽。   顾寻川没有说话。让他说什么呢?他自己也弄不清这莫名其妙的食欲,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伤害了妙妙。   可是妙妙因为他而受伤,这就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顾寻川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没有让任何人看见他眼底的水光。   这种“负隅顽抗”的态度就宛若□□,让张家的兄长们更加愤怒,以至于就连最后匆匆赶过来的张家五爷都被气得不行,直接加入了这场群殴。   顾寻川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妙妙是他最宝贝的小侄女,这两个人能走到一起,张家五爷是比谁都高兴的。可是他还没有高兴多久,就看见小侄女成了那副凄惨的模样,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奶猫,哆哆嗦嗦的缩在他家大嫂的怀里。   她颈边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可是那被血迹染透了的衣领还是让人触目惊心。张家五爷甚至怀疑那不是人类弄出来的伤口,他家小侄女简直就像是被什么野兽咬破过脖颈一般。   不理解顾寻川发什么疯,可是那一刻,张家的男人们有了一个共识——以后,这小子再也不要想靠近他家妙妙一步了!   顾寻川听着耳边嘈杂的愤怒人声,忽然,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唇边是一抹凄凉到哀伤的笑。他扫过那些写满了愤怒的脸,蓦然开口道:“好。”   随着顾寻川的一声语落,周围的一切都恍若是水纹一般的扭曲开来。   除了顾寻川,没有人知道,等到一切重归平静,这一切,都将大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大人就这样被拉黑了233333   以为国师大人的“作死”只是咬了妙妙?呵呵呵,叔的套路才没有这么简单。   国师闷声作大死,我们只要点蜡就好了。   顺便围观被打得惨兮兮的国师大人,默默吃瓜~ 第69章 自是浮生无可说。   妙妙醒过来的时候, 只觉得头有点疼。她晃了晃有些混沌的脑袋, 一时之间有些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一双微凉的手轻轻的按住了她的头, 不过贴在她额头上的触感却不是人光滑的肌肤,而是一方细软的丝帕。   男子将那一方素帕放在妙妙的额头,转而隔着丝帕轻轻的止住了妙妙晃脑袋的动作。他的声音清润, 带着挥之不去的忧心:“妙妙, 不要乱动, 你发烧刚退,不要着凉了。”   他的动作克制而守礼, 即使隔着一方丝帕,男子的手指也没有过多的在妙妙的额头处停留。在确定妙妙不会乱动之后,他掀开了这方帕子, 将之端正的叠好, 放在妙妙的枕边。   从方才俯身按住妙妙的姿势换做站直了身体,男子动作自然的放下了妙妙床边的床帏, 就这样隔着半透明的床帏,方才开始和妙妙说话。   不对劲。不应该是这样的。   妙妙皱了皱眉头,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对, 可是具体是哪里不对, 她却始终说不出来。   这个男人的动作很奇怪。若说疏离, 可是他在一个女子的闺房却已经算是于理不合了。可是他却偏生出现在这里,然而若说亲昵,可是他的动作之间都是对男女之别的恪守,终归算是小心谨慎。   可是分明不该是这样的啊, 能够进入她闺房的男人……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太阳穴传来一阵一阵尖锐的疼痛,妙妙不由难受的哼唧了一声。帘子外的男子也注意到了妙妙的不适,他连忙道:“妙妙你不要动,我去请大夫。”   他叫她妙妙,那应该是和自己很亲近的关系了。妙妙见过的男子里面,大多都要恭恭敬敬的称呼她一声“锦鸾郡主”,而可以唤她“妙妙”的人,若是抛却家人,那也实在没有剩下几个。   可是自己为什么想不起来这是谁了呢?虽然没有看清男子的容貌,可是若是很亲近的人,自己总应该记得才是——不需要见到容貌,若是足够亲近,仅仅是声音,乃至于呼吸,亦或是身上的浅淡气味,自己都应该能够将之认取才是。   可是这个人,自己为什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呢?   妙妙抬手按了按自己一跳一跳疼着的额角,回忆了半天却都没有头绪。正在小姑娘冥思苦想,漂亮的小脸都要皱成了一团的时候,门外一行人已经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她家七哥人未到声先至,还有几年就要到而立之年的人了,却依旧是跳脱的性子。“彭”的一声推开了房门,张七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将扛在肩头的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放下 ,张七慌慌张张的对老大夫说道:“大夫大夫,你快给我妹妹看看,她昏了一天一夜了,现在才刚醒。”   老大夫气得胡子都要吹起来,张六从张七后面给了他一记头锤,斥道:“多大的人了还没有个稳重样子,还有你这么扛起来先生就跑的?张七,你是土匪么?”   所以说文人就是不一样,张六这一连串的话,直接将老大夫的叱骂塞进了喉咙里。气鼓鼓的吹了吹自己雪白的胡子,老大夫冷哼一声,对那几个眼巴巴的看着他的张家儿郎道:“去去去,黑脸红脸还都让你们唱了。都给我起开,少挡着我给你们家小姑娘看病。”   从帘子里捞出来妙妙的一只手,老大夫一边把脉一边絮叨道:“哼,要不是看在梧州那小子的面子上,我才不管你们家的事儿!”   沈梧州笑了笑,给气呼呼的老大夫递上了一杯茶,转而笑得竟然有几分腼腆:“外祖说笑,再过几个月,妙妙就是咱们家的人了。”   老大夫就着沈梧州的手喝了一口茶,气也平顺了许多,想到几个月之后张家的小姑娘及笄,便会跟他家外孙将婚事定下,老爷子又高兴了起来,沉下心来认认真真的开始给妙妙把脉。   他家梧州说得对,早晚都是自家人,给自家人看病,自然要更加细心周到一些。   他是沈梧州的外祖父,原本在江南住习惯了,并不乐意往锦城走这一遭,可是一个月前他的小外孙匆匆登门,一见面就对他长跪不起,直接将老爷子吓了一跳。   好歹将小外孙拉了起来,老爷子这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半月之前,他喜欢的那位姑娘忽然一病不起,皇帝为之遍寻名医却始终不见起色。沈梧州也是病急乱投医,在自家娘亲的提点之下往江南一趟,请他隐居多年的外祖父往锦城一趟,医治张家的十七姑娘。   老爷子原本是闻名天下的大夫,也曾在朝中侍奉,不过他很快就厌倦了宫中的生活,不多日子就请辞归隐了。原本打算一辈子不再踏入锦城,可是被自家外孙这样求着,老爷子最终还是心软了几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好歹是条人命,既然求到了他的面前,他本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更何况这姑娘明显对于他家外孙来说不一般,于情于理,他都该往锦城之中走这一趟。   于是,老爷子和沈梧州打点了简单的行囊,一路往锦城而来。   或许是这位的确医术精湛,他为张家妙妙看过诊之后,妙妙居然药到病除,如今已经开始从昏迷之中清醒过来了。虽然每天清醒的时间很有限,但是到底可以吞咽一些流体食物,也渐渐能够听明白一些亲人们说的话了。   一直到今天,妙妙才算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在沈梧州的外祖确定妙妙已经没有事了之后,张家人连带着沈梧州都松了一口气,几个人相识一眼,都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感觉。   猛的想起了什么,张家二郎拍了拍弟弟们的脑袋,连声吩咐道:“去禀报叔叔婶婶们,还有去往宫中给大姐送一个信,说妙妙已经好了,让她不要再担心了。再去告诉弟妹们一声,省的她们每日为妙妙发愁。”   张家人口众多,要通知的人委实不少,很快,那些确定了妹妹已经好了的张家二郎开始三三两两的跑出去报信,不一会儿屋子之中便只剩下了妙妙和沈梧州两个人。   在沈梧州有些担忧的目光之中,妙妙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探出一颗小脑袋,妙妙眨着一双眼角还带着一抹飞红的眸子看向了沈梧州。   被小姑娘这样的眼神看着,沈梧州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他后退两步,让这孩子不必再仰着头就能将他看得一清二楚。在距离妙妙的床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沈梧州轻声道:“怎么了,妙妙不认识你的小哥哥了?”   小哥哥。   这个词在妙妙的脑海之中恍若炸开,她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有些东西缓缓的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可是朦朦胧胧的,总觉得并不真切。   可是有一点妙妙是千真万确的——她的确是有个小哥哥,他们一同长大,而且……而且,她还马上就要嫁给他了。   可是眼前这个人却还是让她觉得有几分陌生的,这份陌生分明不应该存在。她的家人的反应,以及眼前这人对自己恰到好处的温和与关怀,都印证着他们青梅竹马的身份。更何况妙妙看得出来,眼前清俊温雅的青年绝非轻|浮浪|荡之人,若是他们没有许下鸳盟,他是不会轻易和旁人说“她是他的人”这样的话的。   再看自家的几位兄长,他们将他的话听得分明,可是却没有一人出言反驳。   所以,自己是真的和他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更将要在及笄之时和这个人举行小定之礼了么?   妙妙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几分,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来回拉扯,一方面她觉得沈梧州说的是真的,可另一方面,妙妙却始终觉得有什么不会劲的地方。   那是一种无法掩盖的陌生,陌生到让妙妙有几分疑惑——若是他们是真的一起长大,这种陌生又该是从何而来呢?   可是这种疑惑只是一闪而逝,妙妙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小哥哥”,话音刚落,就只觉得自己从醒来开始就有些空落落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这个称呼是她叫过千百次,所以才会熟悉到这种程度。   “小哥哥。”   “嗯。”   “小哥哥。”   “嗯,我在。”   ……   迷恋于这种心中踏实的感觉,妙妙一遍又一遍的唤着这个称呼,而沈梧州无奈,只能好脾气的站在床边一一应着。   他的神色温柔而纵容,没有因为重复一样的词语而显现出丝毫的不耐。已经熟知该如何安抚这个小姑娘,虽然并不知道她的忐忑从何而来,可是沈梧州还是耐心的用这种方式安抚着她。   他们一起长大,以后依旧会在一起。对于沈梧州来说,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眉心的朱砂痣莫名的开始灼烫了起来,可是妙妙已经有些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就这样侧头上看着沈梧州,一双黑琉璃一般的眼眸之中似乎闪烁着星子一般的光辉。   沈梧州终于无奈了起来,他稍稍靠近了妙妙几步,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摸一摸妙妙的小脑袋,可是终归还是停住了。   他是君子,眼前这个小姑娘即将是他的妻子,可是终归不是,所以如今他还不能对之有太亲昵的举动。   虚空在妙妙头顶抚了抚,实际上却连妙妙的发丝都没有碰到。沈梧州无奈道:“好了,妙妙你该睡觉了,大病初愈,还要多多休息才是。”   妙妙看着那根手指愣了愣,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将小脑袋重新缩回了床帐之中,乖乖的平躺,还给自己盖好被子。   不知怎的,她总是记得,似乎有人也对她做过这样的动作,只是那个人的手直接覆在她的头顶,将她的发髻都揉乱了几分。   那个不客气的揉乱她的发髻的人,难道不是她的小哥哥么?可是除却小哥哥,她怎么可能还和别人有这样亲近的动作?   心中疑虑更深,妙妙闭上眼睛用力的回想,可是心中却总也没有什么头绪。   算天塔内,一人用力的挥碎面前的水镜,却又重新凝结出一面新的。他反复着这样的动作,近乎自虐似的看着水镜之中的一切,不敢错过哪怕一丁点的细节。   作者有话要说:  嗯,沈梧州同学这次心想事成——“他想着,他只是晚来一步,如果他先和张家的小姑娘认识就好了,一切都会不同。”   唔,国师大人便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你,先认识也是没有用的。   不过成全情敌什么的,国师大人真是高(作)尚(死)。   顾寻川:我有特殊的躲喵喵技巧【傲娇脸】可是心好痛怎么办?我一点都不想躲喵喵。 第70章 人间第一耽离别。   顾寻川在自虐一般的看着水镜之中的场景, 而球球被他带回了算天塔中。他不敢再让任何和洪荒有关的生物靠近妙妙身边, 因为顾寻川也不确定妙妙的血肉到底是只对他一个人有这样大的吸引力, 还是会让所有的洪荒异种都发狂。   因为未知,所以顾寻川只能戒备着一切,包括他自己。   他这一次近乎是“躲”回了算天塔, 在他意识到自己真的伤害了妙妙之后。身上被张家的兄长们殴打过之后的痛觉还依稀存在着, 不过却只是微末而已。毕竟顾寻川不是肉体凡胎, 纵然他没有特意用灵力去修复身上的伤口,不过那些伤口的痊愈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罢了。   身上的伤远远称不上痛苦, 真正让顾寻川痛不欲生的,是他伤害了他的小红鸾这个事实。   这一次,顾寻川仔细向球球逼问了关于饕鬄的事情的始末。球球被顾寻川捉回了算天塔的时候便想着自己恐怕要完蛋了, 可是却没有想到事情似乎还有回旋的余地。于是它苦思冥想了许久, 终于将当年的事情还算是完整的告诉了顾寻川。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饕餮吃了自己喜欢的姑娘, 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顾寻川第一次感觉到“物伤其类”这种感情。他不可怜饕餮,他只是有些悲伤的想到,如果不做些什么, 在此后的某一天, 他很可能会步上饕餮的后尘 。   一夜的辗转, 顾寻川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觉得,自己如果留在妙妙身边,那么发生那桩如同饕餮一般的悲剧,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到了这一步, 顾寻川再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自制力,毕竟如今只不过是妙妙再寻常不过的一次月|事而已,便已经引动出了他心底最残暴的欲望。   这样的自己,顾寻川根本不敢放在妙妙身边。   可是,除了他自己,又该将妙妙交给谁呢?顾寻川像是个爱女成痴的老父亲,用最挑剔的目光将所有可能的人选都挑剔了一遍,却始终都觉得差强人意。   只是他的口中还残存着小姑娘的鲜血的味道,如今的情况也已经不由得顾寻川犹豫了。狠了狠心,顾寻川在算天塔之中制造出了一个幻境。   ——他的确不知道谁最合适,可是他可以试。   第一次,顾寻川为他的小红鸾选定的人是沈梧州。他让沈梧州代替了自己的位置。将自己从众人的记忆之中抹去,顾寻川为所有人植入了另一段记忆。   顾寻川无法改变一个人的个性,却可以人为的编织出另一种记忆。那是一个没有“顾寻川”的世界,而在那个世界之中,他的小姑娘只要一睁眼,就会发现自己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哥哥。只不过,她的小哥哥不再是顾寻川,而是沈梧州。   沈梧州生出过“要是我先遇见张家小姐就好了,一切都会不同”的念头。那个念头算不上是执念,不过却也很分明和强烈。因此,顾寻川想要篡改他的记忆十分轻易,不需要费什么功夫,他便让沈梧州以为自己真的是和妙妙一道长大了。而沈梧州他对妙妙的喜欢是始终存在的,只是一直隐忍而克制,所以顾寻川并不需要去捏造沈梧州的这种感情。   至若其他人,篡改一下他们的记忆对顾寻川来说也不是难事。   做完了这一切,顾寻川便在妙妙的生命里消失了。那座和张家比邻的宅子之中人去楼空,渐渐生了荒草,而顾夫人也偶尔只觉得一个名字就在她的嘴边转悠,可是无论她如何回忆,都想不起来那个名字到底是什么。   沈梧州是个君子,并没有对妙妙太过无礼的地方。可是他每一次靠近妙妙,顾寻川的心头就无端生出几分暴戾。顾寻川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理智上,他知道如今这种局面是他自己造成的,是他帮着妙妙做下的选择,是对妙妙最好的方式。   ——他不舍得他的小姑娘受一点点苦,更无法忍受,那种痛苦和伤害是自己带来的。   可是理智只是一方面,在透过水镜看着妙妙身边发生的一切的时候,顾寻川就总有一种想要毁灭的冲动。   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如果要忍受这个女孩离开他,看着她和别的男人相约白首,那还不如将之吞吃入腹,咀嚼她的血肉,吞下她的骨骼,撕咬她的灵魂,让她化为自己身体之中的一部分,再也和他分不开的好。   那是顾寻川自己的声音。顾寻川本就是天生地养的灵物,吞下半部天道之后便是与天地同寿,根本就不存在“心魔”这个说法,可是顾寻川知道,如今这种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而那个声音还一直在蛊惑着他的情况,便是和寻常的修士的心魔没有什么区别。   为了防止自己被这个声音蛊惑,顾寻川将算天塔外设下了结界。这道结界他如果想要打开,必承受断骨抽髓之痛。   所以,顾寻川便在算天塔内这样的看着。他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他像是这世上最为严苛的老岳父,用最挑剔的目光为妙妙甄别着。   因为这是对沈梧州的考验,所以如今发生的一切,对于那些凡人来说,都是一场大梦而已,他们的梦醒时分,梦中的一切便会忘得一干二净。而沈梧州若是不合适,顾寻川还将重复如今的动作,直到为妙妙试出来她真正的“良配”为止。   在顾寻川制造出的这场幻境之中,妙妙渐渐的苏醒过来,身体也在沈梧州的外祖父的精心调养之下,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健康和活力。   沈梧州已经入朝为官,虽然只是七品中书令,不过每天为皇帝起草公文依旧是很忙的。只是这样忙碌的时候,沈梧州还是每一天都会在下朝之后拐过来看妙妙。   他实在是对妙妙很好的人,可以记住与妙妙有关的所有微小细节。譬如妙妙喜欢合芳斋的绿豆糕,沈梧州每一次都会绕过大半个城去帮她买回来。又譬如妙妙写了一张字,他总会郑重其事的帮着妙妙裱起来,宛若珍宝一般。   妙妙的字写得很好,却不像是张家的任何人。当妙妙写下那一手张扬凛冽的字体的时候,她的心头重新浮现出一抹怪异。   转而将一张纸铺在沈梧州面前,妙妙对他说道:“小哥哥也写几个字让我学学嘛,姐夫都说你写字最有风骨了。”   这样的小小要求,若是能博小姑娘一笑,沈梧州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他抬腕,写下了“氓之蚩蚩,抱布贸丝”这八个字。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这是沈梧州的含蓄,他真正想说的哪里是什么“抱布贸丝”,重点分明在后面那一句“来即我谋”上面。妙妙很快便会及笄,他们两家本就是故交,而他又是和妙妙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所以等到了妙妙及笄那一天他们小定,一切都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妙妙也是熟读诗经的人,沈梧州虽然说得隐晦,可是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十分大胆的暗示了。仔细想一想,男子的这种含蓄的表达缠绵入骨,却也合情合理。可是为什么,自己总觉得那么奇怪呢?想不通的妙妙伸手戳了戳自己又想要皱起来的眉头,她定睛去看沈梧州的笔触。   这一看,让妙妙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几分。   她的字,也不像是沈梧州的。   妙妙在书墨之上颇有一些造诣,虽然有“医人不自医”的说话,不过妙妙还是能从自己的字迹上看得出来,教她习字之人应当是个男子。毕竟,那恍若扑面而来的凌厉之气,如何是闺阁女子能够写出来的?   可是这样的字……妙妙在心中将所有可能的人都过了一遍,先是父亲与几位叔叔,再是几个兄长,可是妙妙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家中谁能写出这样的字体来。忽然看见了一旁站着的沈梧州,妙妙忽然福至心灵,于是马上来找沈梧州印证了。   可惜依旧不是。   沈梧州的字的确很有风骨,可是沉稳内敛,字体外圆内方。他的字宛若他的人,对外圆融温和,对内却有着自己的恪守与坚持。   妙妙其实也无法想象沈梧州这样温和宽厚的男子会有一笔凛冽的字体,不过在印证过这个猜想之后,她心中的疑惑不由的加深了几分。   只是妙妙再要疑惑,她也终归还是要及笄了。   锦鸾郡主及笄的那一天,张家和皇宫都很热闹,作为妙妙的闺中密友,洛千山和李锦瑜担任了她及笄礼的赞者,而她家举行及笄礼的地点却是在皇宫之中。张家璨璨和这个小妹妹年岁相差颇大,与其说是姊妹,却更有几分母女的意味掺杂其中。璨璨最是疼惜这个小妹妹,自然不会错过妙妙人生之中的每一个环节。   张家人都心中清楚,今日他家妙妙不仅仅是及笄,而且还要定下亲事,只等她到了二九年华,便要嫁做人妇。   定亲的对象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沈家孩子,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因为知根知底,沈家也和张家不过一墙之隔,所以张家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而沈梧州看起来就是一副书生模样,也没有习武,还从来都是好好先生的样子,因此,张家的兄长虽然对这个抢走了自家妹子的男人咬牙切齿,可是却终归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待遇相差好大啊。妙妙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乖巧的依偎在长姐身侧,脑海之中却忽然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   她猛的顿住,双眸登时瞪大了——自己在想什么?什么待遇相差好大?跟谁的待遇相差好大?   脑海中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妙妙努力的想要抓住,可是除却那个的一身重衣,妙妙便再也想不起来任何和他有关的情节。   “姐姐,我不嫁给沈家哥哥了,好不好?”额头猛的冒出了一层细汗,妙妙小小声的对长姐说道。   下面的小定已经进行了一半,璨璨惊讶的听着妹妹的话,有些疑惑道:“为什么?妙妙不喜欢你家小哥哥了?”   小哥哥。   脖颈处传来一阵异样的疼痛,妙妙强自笑了一下,对璨璨道:“没什么啦,我瞎说的,不嫁给小哥哥,我还能嫁给谁呢?”   注视着这一切的顾寻川将小姑娘的话听得分明。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艰难的喘息着。原来,心痛就是这种感觉么?   作者有话要说:  顾寻川的法术对别人有用,对妙妙……嗯,暂时有用。   随意摆布别人的人生,自以为是的对别人“好”,都是正常谈恋爱的路上的阻碍,国师大人早晚是要玩脱的╭(╯^╰)╮   喵喵不是那么好哄的,给国师大人点蜡。 第71章 不堪重梦十年间。   妙妙压下心中时常泛起的异样的感觉, 而后和沈梧州的相处就变得自然了起来。   沈梧州的确是谦谦君子, 他恰到好处的温柔, 绝对的恪守礼仪,只是在偶尔的时候会流露出一丝亲昵。是的,他完全有理由对妙妙亲昵, 因为那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姑娘, 他看着她呱呱坠地, 小心翼翼的触碰还在襁褓之中的小女孩,扶着她蹒跚学步, 和她一道进学。   他们太过熟悉,所以原本就应当这般的亲昵。   可是哪怕只有这种程度的亲昵,对于顾寻川来说, 都足矣让他心口烈火灼烧。顾寻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克制着不去破坏如今的局面的, 如今这种忍耐的程度,就连顾寻川自己都会佩服他自己。   妙妙说过, 她只会嫁给她的小哥哥。可是她偶然会梦到一些事情,她清楚的知道,那是她和她的小哥哥发生过的旧事, 但是妙妙也清楚一点, 那就是在她的梦里, 她的“小哥哥”绝对不是沈梧州。   随着日子的推移,梦中的那个男子的模样渐渐的清晰。他的面容冷峻,爱着一身玄色重衣,他的额上总勒着一条抹额, 样式不一,可是那条抹额却从来都没有被除下过。他也会笑,冲着自己,只冲着自己。   那个人的眉眼本就惊心动魄,一舒展开来的时候却又有说不出的温柔缱绻。可是,这个人的名字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妙妙分明觉得他的名字就在唇齿之间晃荡,却怎么也说不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妙妙也曾经向家中的兄长和父亲叔叔们打探关于这个人的事情,不过得到的答案一直是否定的。不过妙妙却始终没有放弃这种打探,有一次甚至对她五叔脱口而出道:“五叔也真是的,也不是人人都那样天资绝顶的……”所以,五叔也不要太苛求十三哥了。   可是这句话到了嘴边便戛然而止,妙妙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一夜,妙妙又梦见了这个人,在梦里,他一手将自己揽入了怀中,而另一手则挥袖将一只猛虎击飞出去。妙妙在他的怀里,居然没有丝毫对那只猛扑过来的老虎的害怕,也没有从梦中惊醒,只是感觉到了无比的安心。   而这种感觉,是和沈梧州相处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过的。   这个人是谁?到底是谁呢?   似乎有什么东西阻止着妙妙探究事情的真相,那丝丝缕缕的记忆就宛若游鱼,在妙妙每一次即将捉住它们的时候,这些散碎的记忆却又倏忽溜走了。   妙妙太过专注于这种恍恍惚惚的回忆,以至于等她听到隔壁沈家的吵嚷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妙妙的一脸莫名之间,她最先见到了一脸泪痕的沈夫人。沈夫人实在是非常宽和温厚的长者,但凡是见过她的人,都会在心中生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无怪乎大沈大人和小沈大人都有一副好脾气,他们性格之中但凡又一丝一毫的宁静淡然,都是源于他们的母亲。   可是从来都是优雅端庄的沈夫人,却在沈自横的搀扶之下,近乎有些狼狈的来到了妙妙的院子。   妙妙被弄得一惊,赶忙上前几步,扶过沈夫人。   很奇怪,她对沈梧州的记忆很是模糊,只是听人说他们两个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可若是真的让妙妙自己回忆细节,她却又是回忆不出来的。可是对于沈夫人,对于沈家的其他一切,她却又是熟悉的,这种熟悉才是妙妙没有怀疑她和沈梧州是“青梅竹马”的真正原因。   这个世界上对妙妙好的人很多很多,可是每一个对妙妙来说都是珍贵的,她从不认为这种好是理所应当,甚至会弥生出一点自己何德何能的惶恐来。   而沈夫人对她是真的好,从小时候的她亲自在佛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用来保佑妙妙健康成长的银手镯银脚镯,到妙妙年岁渐长,年年送到张府的精致的手帕、香囊、衣裙、钗寰,沈夫人样样都帮着妙妙准备好,以至于张家大夫人都是笑说“姐姐这是在帮我养闺女呢。”   可不就是在养闺女么,妙妙出生的那一天,恰好她和张家大夫人一同在沈府喝茶。这也是个性子急的小闺女,还没等着沈夫人慌慌张张的吩咐下人去叫稳婆、叫张家的人过来,那个四斤七两的小女孩就呱呱坠地。   沈夫人是第一个抱妙妙的人,她一直想要个小女儿,可惜一直不得。在抱着那个红彤彤又哭得惨兮兮的小闺女的时候,分明没有血缘,可是沈夫人还是感觉心里融化成了一汪水。以至于后来自家小儿子可以和张家的小十七玩到一起,最终还将这个小姑娘定了下来,沈夫人甚至是比沈梧州自己都要高兴的人。   可是这一切都被搞砸了。   在他的儿子被发现和洛家的姑娘躺在一起的时候,沈夫人就知道,她这辈子也听不到小妙妙唤她一声“娘”了。   洛十四娘是沈梧州的表妹,在今日之前,他们谁也不知道她对沈梧州怀着的是这样的心思。或许她原本也并没有想要勾|引沈梧州,只是她爹要将她嫁给一个五六十岁的二品大员做填房,所以这姑娘才狗急跳墙,想到了这样的馊主意。   而沈梧州说来也是无辜,他只是喝了一杯茶,却没有想到这杯茶被洛十四娘买通的那个下人下了迷药——是迷|药而不是春|药,可是按照沈家和张家的家风传统,这个时候,只是一杯迷|药就已经足够了。   沈梧州和张家十六郎是好友,而张家十六郎断然没有想到,他推开沈梧州的书房门走进去,看见的却是在好友休憩的软塌上,一男一女躺在一处的场景。   沈梧州或许无辜,可是这是背叛,也的确是事实。   若是先前这件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但是洛十四娘打定主意了是要赖上沈梧州的,所以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连番手段施展,为的便是逼得沈梧州对她负责,让她逃离成为一个老头子偏房的命运。   其实先有了二心的人是自己,最终背负骂名的却是沈梧州。   妙妙在知道这件事情的那一刻,心中没有丝毫的愤怒,最先想到的却是这一点。她柔声安慰着沈夫人,甚至提出认她当“干娘”,因为妙妙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减轻自己心中的愧怍。   这一切不是顾寻川动的手脚,而是真的有可能发生的未来。在看到妙妙和沈梧州决裂的那一刻,顾寻川既庆幸自己没有草率的将妙妙推给别人,又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会近乎自虐一般的思索,若是没有这么一出,自己真的能坦然的看着妙妙为他人穿上一身火红嫁衣,甚至日后为那人生儿育女么?就像是曾经笃信自己可以克制住汹涌的食欲一样,顾寻川也曾经以为自己是可以做到那一点的,毕竟对于顾寻川来说,这世上已经再也没有比让他的小姑娘幸福快乐更重要的事情了。   可是这种类似于“庆幸”的情绪却在提醒着顾寻川,他的那些想法,不过只是妄念而已。如今到了这一步,关于妙妙的一切都不允许他理性和从容。   爱和占有总是并行的,因为只要真的是爱,就绝对没有可能无私。   顾寻川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没有立刻着手为妙妙构筑下一个世界。   在妙妙身边没有了沈梧州的那段时光里,顾寻川贪婪的通过水镜注视着妙妙的一切。   因为锦鸾郡主的退亲,锦城之中渐渐有了一些风言风语,不过妙妙没有丝毫收到那些风言风语的影响,时而在亲人身边玩闹,时而入宫探望外甥和姐姐,甚至她也会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去沈家探望沈夫人。   只不过,她不再见沈梧州了。   不是矫情的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只是妙妙觉得,如今他们两个人再见面,总会有一些尴尬罢。   说来妙妙真的没有半点伤怀,甚至在心里还能祝福沈梧州和洛十四娘——虽然他们的开始并不美好,不过日子总是需要经营的,沈梧州天性温柔,而洛十四娘虽然手段有些不入流,但是终归算是一个敢想敢做的姑娘,如果两个人有心,未必不会过得幸福。   要是我家小哥哥敢这样,我先就咬死他了,怎么可能祝福他们那对男女。   戳了戳自己气鼓鼓的包子脸,妙妙却猛然顿住。   她方才想的是……我、家、小、哥、哥。而她的这个称呼,和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在她脑海之中盘桓的身影瞬间重合了起来。   贝齿咬住了丰润的唇,妙妙躺倒在了自己的绣床上,她眉心的那点朱砂痣开始灼烧一样的热烫了起来,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更加激烈万分。前尘往事终于突破了层层封印,一桩桩、一件件的在妙妙的脑海之中纷至沓来。   她想起来了,想起来那个一直被她称为“小哥哥”的人究竟是谁,想起了那个应该与她定亲的人真正应该是谁。想起了……那张在那个午后忽然狰狞可怖起来了的面孔,和自己鲜血淋漓的脖颈。   算天塔内,顾寻川忽然猛的咳出了一抹鲜血。   那天下午,虽然他当时仿若处在狂暴的状态,但事实上却可以记清许多细节。妙妙手中忽然凝聚的蓝色灵力和他同宗同源,所以那一天才并没有伤害到他,反而融化了被他的灵力所凝结的坚冰。   可是顾寻川无比确信,世间只有他一只白泽,他没有同类,亦不可能有宗族。   所以,妙妙到底是什么呢?   到了这时刻,顾寻川已然知道他的小红鸾绝不是普通的人类了。忽然想明白了这一点,顾寻川才忽然察觉自己之前的可笑——是了,异兽白泽的红鸾星,怎么可能是寻常的人类呢?   无论妙妙的本体是什么,她都应当是剩下的那一半天道设下的最凶险的情劫,让他时时刻刻痛不欲生。   顾寻川在封印妙妙的记忆的时候,用的是自己的舌尖血。白泽的舌尖血是仅次于心头血的存在,拥有的灵力超乎寻常人所能想象。而心头血,顾寻川只有一滴,哪怕他有心,也是轻易动用不得。   可是顾寻川没有想到,即使是这样,他设下的禁制,竟然还是被他的小姑娘突破了。   ——妙妙已然想起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沈梧州的性格缺陷是存在的。   他是君子,所以也有君子的性格弱点。国师大人虽然嫉妒要发疯,不过既然设下了这幻境,他便不会再人为的推波助澜。   许多文里,太过温柔的人都会沦为男二。那大概是因为他们对所有人都温柔吧——这世上最让人安心的不是温柔,而是偏爱。对所有人都温柔和对所有人都不温柔,其实是异样的。   所以,沈梧州的性子决定了他会对妙妙好,如果他们一生都平顺没有波澜的话。所以,这种好是不够的。的确很可惜,不过这就是事实。   嘛,总之小姑娘想起来了,国师你使劲作,日后终归是要搓衣板跪穿的。嗯,还有榴莲特价包邮哦~ 第72章 人间事事不堪评。   妙妙满头大汗的从梦中惊醒过来。她直挺挺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惊动了守夜的曼青。曼青颇为担忧的出声询问:“小姐?”   被曼青的声音弄得一激灵, 妙妙深深的呼吸了几口, 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涩声说道:“没事儿,曼青姐姐, 我只是谁魇住了。”   曼青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转身悄悄走了出去, 为妙妙端上了一盏甜甜的红枣茶。干燥过的大枣被切成了薄厚均匀的片状,吸满了甜滋滋的红糖水, 又重新变得柔软起来,甜褐色的茶盏里面有几颗去了核的龙眼,妙妙接了过来, 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湿润而甜蜜的水汽。   咕咚咕咚的端起这杯红枣茶喝了一大半, 妙妙才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温暖了起来。将茶盏递回给曼青,小姑娘用被子将自己从头蒙到了脚, 重新闭上了眼睛。   曼青端着妙妙没有喝完的红枣茶在床幔外面听了一会儿,一直到听到小姑娘均匀的呼吸声,曼青这才轻手轻脚的从妙妙的屋子里退了出去。   今夜并不是曼绿当值, 但是她一向睡得浅, 听到了妙妙这边的动静, 曼绿只是匆匆披了一件外袍,便赶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好看见曼青从自己小姐的屋子里出来,曼绿连忙上前询问她们十七小姐的境况。   曼青叹了一口气,道:“咱家小姐到底和沈公子一道长大, 出了那样的事情,小姐说是不伤心,可是怎么可能……”   曼绿也微微一顿,半晌才道:“咱家少爷们那么为难沈家的两位公子,其实小姐也未必是欢喜的。”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轻了,可是在房间之中,妙妙的心却开始很沉很沉的坠下去。从曼青和曼绿两人的只言片语之中,妙妙已经清楚的知道,如今她还没有从这里出去。   妙妙并不知道顾寻川到底做了什么手脚,以至于她和她周遭的人都忘记了顾寻川这个人的存在,转而默认和她一道长大的是沈梧州。只是妙妙冥冥之中已然明悟,清醒的知道眼前的一起并不是真实。   而将她置入这场虚幻的人,却像是在害怕什么一般迟迟不肯现身。   他凭什么?凭什么否定他们一起长大的岁月,否定他们之间全部的温柔,甚至将这份回忆肆意的移花接木,只因为他觉得,这样就是对她的“好”。   妙妙在顾寻川面前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姑娘,此刻她便更是委屈与愤怒了。躲在暗处算是什么本事,不就是咬了她一口么,大不了……大不了只要他让她咬回来就是了啊。   小姑娘气得咬了咬被角,手心之中出现了一团淡蓝色的灵力。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获得这种力量,可是妙妙却奇异的没有觉得有丝毫惊诧的地方,她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在这次“清醒”过来之后,妙妙已经可以渐渐操控这种力量。   冥冥之中知道这种力量是自己寻找小哥哥的关键,妙妙攥紧了白嫩的掌心,那团灵力贴着她的手指蹭了蹭,这才像是一尾游鱼一般消失在妙妙的手中。   这团灵力看起来是冰冷无比的幽蓝,不过窜入妙妙的身体之中的时候,她只感觉到一阵窸窸窣窣的暖意,让方才因为想明白事情的始末而周身冰凉的妙妙好过了不少。   妙妙夜晚的异状,很快就有人禀报给了张家的老爷少爷和夫人们。无论是在幻境之内,还是在幻境之外,不变的始终都是张家人之间彼此守望的血脉亲情。还以为妙妙因为找沈梧州的事情而伤怀,张家上下都因为这个为小姑娘而心疼的要命。   张家璨璨也知道了妹妹的情况,于是为了让小姑娘开怀,特地让自家三个臭小子去哄他们小姨姨开心,带着他家小姨姨去城郊的皇家行宫游玩。   烈日炎炎,那行宫之中圈进去了半面湖水,因此格外的清凉。在夏日之中去那里避暑,实在是很好的享受。成帝并非是劳民伤财的皇帝,不过在能力范围允许的情况下,他总会让妻儿过的舒心安然。   以往皇帝都是要养着三宫六院,虽然花费不少,可是分配下去,每个妃嫔的俸禄也实在有限。而成帝后宫之中只得张家璨璨一人,皇后再是豪奢,成帝后宫的开销和历代帝王相比也算是十分朴素的。   更何况,张璨璨也并非贪图享受,穷奢极侈之人。帝后二人成婚至今,一直十分和谐,为天下夫妻楷模典范。   而这行宫,正是当年皇后怀着明川、明岳两位亲王的时候,因为是双胎而十分辛苦,成帝恐她怯热,所以早早修建了这处避暑胜地。而这,大概也是成帝继位至今唯一一算是大兴土木的工程了。为了弥补百姓的辛劳,成帝打破了大安精修帝王陵寝的传统,下令自己的墓葬一些从简,只他与皇后百年之后合葬一处即可。   妙妙是和她家大姐姐一道去的行宫。明川性子跳脱,并不肯老老实实的在湖边垂钓,反而是让船娘撑起一尾小船,而他则在船上折了不少的荷花荷叶。细细从中挑出了两片最大最圆的荷花叶子扣到他娘亲和小姨姨的脑袋上,明川嘻嘻笑道:“娘,小姨姨,要吃莲子么?川川给你们剥好不好啊~”   说话的功夫,明川直接跳进了璨璨和妙妙乘凉的凉亭,将摘下来的莲蓬和荷花一股脑的往妙妙的怀里塞去。然后,这个已经十分健壮高大的少年轻轻松松的将他家小姨姨一把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膝上,而后自己则凑到了娘亲身边。   小姨姨好软啊~明川心满意足的抱着妙妙蹭了蹭,然后并不意外的被他娘狠狠的敲了脑袋。   “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欺负你小姨姨性子软?”张璨璨戳了戳自家傻儿子的头,语气嗔怨,不过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   明川嘿嘿一笑,却并没有放开抱着妙妙的手。少年有些没心没肺,他只是嘟囔道:“总觉得不趁着现在抱一抱小姨姨,以后就会有人霸占小姨姨不让我抱了呢。”   少年无心的一句话,却戳中了妙妙心底的痛处。是了,她家小哥哥最是霸道,若是他还在的话,川川别说像是现在这样抱着自己了,就连靠近自己几分,小哥哥都会如同凶犬护食一般罢。   面上的笑容牵强了几分,妙妙抬起小手糊开明川凑过来的脑袋,对他说道:“去帮着岳岳钓鱼啊,不是说中午要加菜的嘛?”   明川被这样提醒了一下,便放开了妙妙。不过他也没有去拿内侍送上来的钓竿,反而拿过一旁的小鱼网,开始在明岳身旁的湖水里搅来搅去。明岳好不容易等到鱼儿都聚拢了过来,这下被明川一搅和,那些鱼儿顿时四散开去,直气得明岳撸起袖子,毫不客气的和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打到了一处去。   亲儿子打了起来,璨璨也并不去阻止,她只是高声吩咐了一句“别打到湖里去啊!”然后就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的……揽着妹妹的肩头看戏。   两个小辈终于走远。妙妙将头埋进大姐姐的肩膀,用小手抠弄了一阵大姐姐身上精细的锈纹,许久才道:“姐姐,你还记不记得,我为什么会被册封为郡主啊?”   “因为你洗三那日,天降祥瑞。”丝毫不吝啬自己华美的衣物被人糟蹋,璨璨一边用荷叶给小姑娘扇了扇风,一边随意说道。   妙妙是知道她洗三那日发生的一切的,因为在那个并不虚幻的世界里,她洗三那日发生的种种,已经都被写进了话本之中,甚至还被人编成了戏剧,四处传唱。   而在这个分明是有人故意构建起来的虚幻世界,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小言欢抿了抿唇,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顾寻川在设定这个幻境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一旦确定沈梧州不合适,那么这个世界便会开启下一个情节,而顾寻川选择的第二个人,也会因此登场。   大安民风开放,女子改嫁都尚且不能成为街头巷尾议论之事,所以沈家和张家退亲,虽然在短时间之内众说纷纭,不过倒也很快平息了下去。   而另一件将张家妙妙又一次推上风口浪尖的事情是……戎族王上向大安锦鸾郡主求亲。   顾寻川似乎打定主意要“拨乱反正”,抹去他一切的痕迹,因此在这个世界里,陆戎不是戎族的摄政王,而是戎族的王上。他没有在妙妙小的时候做一些什么绑架的蠢事,而是在妙妙年岁正好的时候,认认真真的上门来提亲。   戎族和大安上一次战争在一百年前,如今两国通商,又有大安公主曾远嫁戎族和亲,因此大安和戎族并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这一次戎族主动来求娶大安的郡主,若非这个郡主是妙妙,那么为了大安的安宁,成帝是应当毫不犹豫的应允此事的。   可是没有如果,陆戎要求的,偏偏就是妙妙。   成帝私心里不想让妙妙和亲,但是也不好直接了当的拒绝陆戎——毕竟这次陆戎亲自来大安提亲,诚意倒是十足。所以成帝提出,要让妙妙自己选择。   锦鸾郡主被请上了大殿,在群臣和戎族使者的注视之下,小姑娘一字一句、字正腔圆的说道:“妙妙不愿。”   陆戎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受伤的神色,他拿出一条被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对妙妙道:“你记不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救过一个饿晕了的小男孩?”那大概是陆戎最狼狈的时段,被兄弟构陷排挤,只能在祖母的安排下到她的家乡避难,可却和随从走失,最终饿晕在了锦城街头。   小哥哥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妙妙听着这个别人的故事,内心没有半分波动,甚至只想狠狠揪她家小哥哥的耳朵,让他还敢这么胡乱编排!   果断对陆戎摇了摇头,妙妙在群臣和戎族使者面前说道:“锦鸾身为祥瑞之兆,非是帝血而享皇家尊荣,心中实在惭愧。今日锦鸾恳请陛下,许锦鸾入算天塔服侍国师大人,至此之后,日日夜夜为我大安祈福。”   小姑娘一席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却不知怎的,就带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顾寻川苦笑了一下,只觉得自己脊背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  噗哈哈哈,喵喵这是要打上算天塔的节奏啊。   这个时候,我们只要鼓掌就可以了吧?   顺便怜爱一下出现一下下就下线了的鹿茸。 第73章 极天衰草暮云平。   顾寻川主动结束了这个幻境。   不结束也没有办法, 妙妙已然知道了他做过的那些小动作, 所以这个幻境的存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更何况……那个小姑娘就仿佛知道他正在注视这她的一切一般, 出了宫也不顾搅动起了多么大的波澜,她只是气鼓鼓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开始翻找起她的那条曾经缠在腰间的宫绦样式的软鞭。   在真实的世界之中, 早在妙妙用那软鞭缠上马场周遭的高高围栏, 借力跃入了有猛虎的马场之后, 张家的老夫人就亲自出手“收缴”了小孙女的这根软鞭,还狠下心来拍了小姑娘的屁股好几巴掌。   不过在这幻境之中, 顾寻川显然没有注意到这种小细节,所以妙妙一说要找自己的软鞭,曼青曼绿连忙就为自家小姐寻来。   就在妙妙拎着她的这根软鞭直往算天塔而去的时候, 顾寻川将这个幻境终结了。在感觉到一阵眩晕袭来的时候, 小姑娘狠狠的咬了咬牙,就连手中的鞭子也不由的捏紧了。可惜她终归敌不过这阵困意, 只能不情不愿的阖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妙妙最先看见的是一干焦急的守在她身边的家人。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妙妙只触到了一片柔软平滑的肌肤。   看见自家幼妹“心有余悸”一般的触摸着自己的脖子, 张七气得红了眼眶。不过饶是这样, 他还是记得端给小妹妹一盏温度正好的水, 将茶盏塞到了小姑娘的手边,张七气呼呼的道:“妙妙不要怕,那个臭小子已经被哥哥们赶跑了。”   忽然明白了如今是怎样的境况,好不容易自家哥哥们接受了小哥哥一点儿, 这下可算是前功尽弃。分明还在生气的小姑娘,这会儿却也下意识的开始为那个惹她生气的人辩护道:“啊呀七哥,我不是害怕,我是……”   一时之间想不出合适的词,妙妙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了一句:“我只是害羞!”   或许是因为说了谎,又或许是真的有几分羞涩,说完了这句话的时候,妙妙细白的小脸上当真浮现出了一抹红晕。她咬了咬嘴唇,半真半假的说道:“小哥哥那天没有咬我,我们不过是闹着玩儿呢。”   张七一脸懵逼,不过旋即不忿道:“妙妙,你七哥看起来是不是特别的傻?”所以这种拙劣的借口都敢拿出来忽悠他?   妙妙在心里默默的补充了一句“的确不怎么聪明啊”,不过小姑娘乖觉的没有说出来,反而一副小女儿娇态的捂着脸道:“七哥讨厌,别说你跟七嫂成亲之前没这么玩儿过。”一口咬定自己和小哥哥是在玩闹,索性自己的脖子上如今半点伤口也没有,妙妙睁着一双眼睛就开始信口胡诌。   张七简直要被气笑了,他看着梗着脖子想要向他们证明顾寻川的发狂举动只是“玩闹”的破孩子,毫不留情的道:“好,只是玩闹!那妙妙,你的那个玩伴呢?总不至于躲起来不敢见人了吧?”   在突破了顾寻川设下的禁制之后,妙妙大约知道是了几分这个人的来历,所以心中确信这个人大概是躲在算天塔的。可是终归不能对家人们明说,面对张七的诘问,妙妙只能继续面不改色的忽悠道:“小哥哥那天可是被哥哥们揍得鼻青脸肿的,他这么好面子的人,肯定是要躲起来找个地方养伤的啊。”   似乎也想起了自己那天下了多么重的手,毕竟顾寻川也算是在他们张家长大的孩子,如今妙妙也没有什么事,他们也冷静了下来的时候,张家儿郎们难得的在心里稍微愧疚了一下。   不过也有不那么容易被带节奏的人,张敬庭冷笑了一下,把刚刚醒过来的幼妹塞进了被子里,张家二郎不紧不慢的说道:“妙妙,青梅竹马之谊,小儿女的豆蔻情思,你跟哥哥说说,这其中哪一样能让你都被咬得见了血?”   给妙妙掖了掖被角,张家二郎继续道:“为兄也不知道那少国师都有什么手段,能让我妹妹身上的伤口好得那样快,只是妙妙,不是好的快,那伤口就不曾存在过。”   张敬庭一语点醒梦中人,妙妙好容易为顾寻川遮掩那一二分也被张敬庭剥离,又是猛然之间是提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顾寻川,一时之间,方才已经被妙妙劝服了一些的张家兄长们又迅速倒戈,开始重新对顾寻川咬牙切齿了起来。   ——不过好歹先将人(小哥哥)找出来吧。   这一次,张家的兄长们和妙妙想到了是一处去。   看着儿女们这样僵持,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家大老爷忽然开口道:“妙妙你跟爹说实话,那天小川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故意的?”若是故意的还好说,让他得些教训,揍得他连顾丞相都不认识,这件事也就罢了。可是若是受了什么刺激之后的不可控制的行为……那这桩婚事,还真是要重新考量了。   并不想欺骗家人,可妙妙也并不想要和她家小哥哥解除婚约,总之如今事情已然如此复杂了,妙妙并不想让事情往更坏的地方发展下去。咬了咬唇,妙妙迟疑道:“小哥哥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到底他是怎么想的,还是要找到他之后问他自己才是。”   张家大老爷的心往下沉了沉,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却是摸了摸自己小闺女的脑袋,问妙妙道:“妙妙,你害怕么?”   他们其实是很开明的家长,虽然将小姑娘妥帖的保护起来,可是却不会为她做任何决定。因为情爱之事,其实半分也勉强不得,无论是将两个人强行凑到一起,还是硬生生的分开,最终的结果都会是好的。所以,即使张家大老爷说“婚事要重新考量”,可是需要重新考虑的人是妙妙,而不是他们。   妙妙会怕么?怕那日的场景随时还有可能再出现。   答案是否定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但是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自己恐怕并不是普通的人类。而她的小哥哥自然也不是,所以,他渴求她的鲜血,应当是一种本能。   就像是猫吃鱼、鹰吃兔一样,或许她的小哥哥是她的天敌?想到这里,妙妙微微蹙起了眉头,不过旋即却又松开了。   她应当对自己的小哥哥有一点信心。天敌又怎么样,他们一同长大,情谊深厚,这份情谊若是连“本能”都敌不过,那妙妙觉得,自己未免也有些太过失败了。   ——她偏偏要与他的本能争持,与他的过去争持,胜固欣然,若是不幸输了……那就化为他身体中的一部分,他们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再也不会分离。   妙妙这样一个平素被人捧在手心,看着全然一团绵软的小姑娘,在某些时候,远远比顾寻川一个男人还要坚强和勇敢。   所以,顾寻川永远不知道,他的小姑娘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过来找他的。   在张家人再三确认他们家的小十七已经没有事了之后,这才终于放了妙妙出门去。大安的女子并没有门禁,每日出门游玩都没有任何限制。只不过妙妙一贯是不怎么喜欢在街上闲逛的,她这十四年来,几乎过着“张家、皇宫、顾家”这样三点一线的生活,然而妙妙要出门,自然也是不犯什么忌讳的。   她没有去顾丞相的府邸,也没有去顾寻川在张家附近的那个宅邸,小姑娘直接坐上了马车,径自往城外不远处的算天塔而去。   算天塔周遭寂静,妙妙就连曼青和曼绿都没有带,车上除了她自己,也就只剩下了一个驱使马车的车夫了。可是妙妙半分也不担心自己会遇见危险,她甚至勾起了嘴角,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微微眯起,自以为神态“高深莫测”,实际上……更像一只困了的小奶喵。   妙妙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全的,因为她相信,她的小哥哥正在用什么手段窥探着她。   妙妙想得没错,顾寻川正通过水镜,注视着她的一切。苦笑着抬手遮住了自己浅金色的眸子,顾寻川却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撤掉了算天塔的结界。   一瞬间,断骨抽髓的疼痛席卷了他的全身,顾寻川努力的平复的呼吸,因为他知道,留给他遮掩自己狼狈的时间并不多。他的小姑娘很快就会过来,而他并不想要让他的小姑娘看到这个样子的自己。   额角渗出了点点冷汗,顾寻川皱了皱眉,重新施了一个小法术打点好自己的一切。背后和额角的层层冷汗都被这个小法术消弭,顾寻川暂且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只能在地上盘膝而坐,端起一副高贵冷艳的国师的架子。   他的唇色苍白了一些,不过本就是生得欺冰塞雪,因此这样浅淡的唇色,其实看起来也并没有十分的违和。   妙妙并不知道她的小哥哥承受了这样的苦楚,她只是在心里暗暗盘算着自己一会儿的叫门方式。   “顾寻川,开门啊,开门开门开门啊。你有本事玩幻境,你有本事开门啊!”   想起自己偶然看见过的一家夫人打上外室的门的场景,妙妙稍微换了换词,心里暗搓搓的觉得居然有几分合适。   想着想着,原本气成了河豚的宇宙最凶的小姑娘,竟是忽然笑出了声来。   最是喜欢小姑娘的笑脸,却也最是害怕自己会让这个小姑娘再也笑不出来,顾寻川隔着水镜,小心翼翼的触碰着里面的妙妙,顺带将方才妙妙心中的所思所想读了个彻底。   所以,还能不能好好演苦情戏了?   虽然知道自己的小姑娘脑子里总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可是顾寻川还是被妙妙方才想到的叫门方式逗笑了。   这孩子可爱过了头,顾寻川心里再是悲怆,这会儿也平复了三分。   一直被顾寻川丢到一旁的球球“啪嗒啪嗒”的跑了过来,它又恢复了小猫的大小,这会儿正费力的站起了身子,往水镜的方向张望。   “其实啊,白泽大人哪怕是吃了她,妙妙也不会觉得痛苦,可是白泽大人若是把妙妙推给别人,那妙妙知道了一切之后,该多伤心啊?”球球大着胆子,终于对顾寻川说出了自己这些天来的看法。   顾寻川微微一顿,并没有说话。   另一边,张家的马车已经在算天塔外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张·雪姨·妙妙:“顾寻川,开门啊,你有本事开门啊!”   顾·怂包·寻川:……这一定是假的我家小姑娘。   哼哼,妙妙即将手撕国师大人,国师大人酷爱跪下!你家小姑娘的男友力爆棚啊有木有!你羞不羞! 第74章 漫做少年别泪看。   算天塔巍峨如昔。   妙妙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确定她的小哥哥会在这个地方, 只是自从她从顾寻川为她编织的一场大梦之中醒来之后, 对于和顾寻川有关的东西, 她都有了朦朦胧胧的认知。   就仿佛他们相识很多很多年一样,妙妙恍然明白,为什么顾丞相一家对顾寻川那样好, 而他的小哥哥也在尽力的回报他们的好, 可是他们相处起来的时候, 却总能让人察觉到一点淡淡的疏离。   那或许是因为……她家的小哥哥原本就不属于这个尘世。   想到这里,妙妙按住自己的胸口, 压抑住蔓延上脸上的一点热意——所以,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她家小哥哥其实是为了她才踏足这红尘万丈的?   只是这一点羞涩很快就被小姑娘压了下去。她是很好哄的姑娘, 却也是最不好哄的姑娘。这次顾寻川做的一切简直太过分了, 摆弄她的人生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要将她推给其他人。   妙妙皱起了小眉头, 暗暗的按了按自己袖子里从十六哥那里顺过来的鞭子。   在梦醒之后,妙妙的第一反应便是去摸自己腰间的软鞭,不过却摸了一个空, 想起自己的软鞭已经被奶奶收缴, 妙妙咬了咬牙, 直接去十六哥的练武场里取了一条平日里他策马用的马鞭。   张十六也只是御马,而不是为了把马抽死,所以妙妙手中的这条马鞭其实比她家大姐姐特地寻了蟒皮让人给她制作的那条防身软鞭的威力还要小一些。   说起这根软鞭,当真还有陆戎的功劳。原本张家人对家中孩子的兴趣爱好是并不干涉的, 之前璨璨习武,那也只是她自己的爱好罢了。然而因为陆戎在妙妙还小的时候闹出那么一出绑架来,在那之后,当真怕了的张家人,连哄带骗的让学习了功夫,而顾寻川当然理所应当的陪同,因此才有了张家五爷发现顾寻川的“奇才”之事了。   算天塔的门从来都是封闭的,无论是多年以前的顾丞相,还是十几年前的“少国师”,都是登云而下。而这一次,算天塔的大门洞开,只等待这一个过来兴师问罪的小姑娘。   青衣抱着球球在算天塔门口等待着这个小姑娘的到来,看见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半点都不需要人扶的身手敏捷的小女孩,青衣默默的在心里给自家主人点了个蜡。   嗯……这姑娘看起来挺活泼的,一会儿小拳拳捶他家主人胸口什么的,完全有可能发生啊。   不过青衣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一个和他一般大小的红衣女孩也凑了过来,阿曼——也就是青衣的同族未婚妻子这些年被青衣宠得厉害,看见青衣怀里抱着一只母兽,阿曼顿时一瘪嘴,眼见着就要哭出来。   鹤族化形本就不易,像是阿曼这种年纪,在鹤族完全就是只幼鸟,而如今她被异兽白泽周身散发的灵力“催熟”,心智却始终像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看着青衣和别的兽亲近,阿曼顿时就委屈得要命了。   青衣被他家阿曼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把怀里的小毛球“扔”在了地上。球球虽然是洪荒遗血,不过倒是没有像是顾寻川那样天生地养的异兽的傲气。被青衣扔了出去,球球也没有觉得恼怒,反而撒开小爪子“登登登”的向着妙妙就奔了过去。   单方面决定和她家小哥哥分手三天,以至于沦为单身汪的妙妙看着青衣手忙脚乱的去哄阿曼,顿时觉得被虐到了。蹲下身子抱起跑过来的球球,妙妙顺手掂了掂,然后不觉微微一愣。   重新掂了掂,妙妙戳了戳爬到自己身上的小白团子,哼唧道:“球球,我觉得你一点儿也没有想我啊。”不然怎么胖了这么多……   顾寻川在此塔之中六百年,此间集聚的灵力不可谓不深厚。球球又不是顾寻川那样与天地同寿的强大异兽,抛开被顾寻川吞了的那半部天道自己便会汲取灵力不说,就是顾寻川曾经吞噬过数条灵脉,也足够让他再维持数十万年了。因此,除了妙妙的骨血之中蕴藏的力量,其实顾寻川他对灵气的依赖其实更不大。   而球球不同,它再是与世无争,如果没有灵力的供给,它也是会消弭的。因此凡是遇见了灵力,拼命的汲取已经成了本能。在算天塔之中的日子,对球球来说就像是老鼠掉进了米缸,它胖上个一二斤,简直不要太正常。   所谓一二斤,是指球球的小猫球形态。若是它恢复本体的话,没有个一二百斤是挡不住的。   也知道自己最近更加圆嘟嘟了,球球有些心虚又讨好的“喵”了一声,而后便趴在妙妙的肩膀上不动了。   妙妙的手在球球更加水润光滑的毛毛上撸了两把,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看了一眼还在兀自秀恩爱的两个……小孩子,她果断的选择了让球球带着自己去寻找她家小哥哥。   的确是“小孩子”了——如今青衣和阿曼不过是七八岁的孩童身量,和十几年前顾寻川离开算天塔的时候相比,也不过是大了两三岁的样子。   顾寻川在水镜之中紧紧的盯着妙妙的一举一动,眼神炽热。他近乎是贪婪的看着妙妙的一切,可是掩在宽袍之下的手却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   近乡情更怯,不知怎的,顾寻川竟生出一种既希望妙妙可以快些到他身边,又不希望让妙妙到他身边的矛盾情感。   近了。更近了。   算天塔之中其实并没有台阶,可是因为妙妙的到来,顾寻川在塔中幻化出了台阶。他尚且还是不知道妙妙已然模模糊糊的触碰到了他的真实身份,所以分明原本算天塔之中每一次都通过阵法传送,并无“台阶”这种东西,可是顾寻川还是将之幻化出来,不愿让妙妙感到丝毫的疑惑和惊奇。   妙妙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雕花木门。   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那木门只是虚掩着的,与其说是她伸手推开了这房门,不若说是这房门自动打开,将她迎了进去。   小姑娘微微眯了眯眼睛,眉心的一点红痣鲜艳,宛若一滴鲜血,随时都可能从她的眉心滑过,徒留长长的血痕。   “妙妙。”   顾寻川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他努力了半晌,才终于能够说出话来。而妙妙的名字,成为了他唇齿之间唯一的音节。   小姑娘觉得,她自己是很狠心的。   所以听见顾寻川的呼唤的时候,妙妙并没有抬眼看他,而是伸手从自己的肩上抓下球球放在一边,而后飞快的从她今日特地穿的广袖之中取出了那条藏了一路的马鞭。   妙妙的那一手甩鞭子的技能,是扎扎实实在自家大姐姐手底下训练出来的。原因无他,因为张家璨璨是唯一一个能够狠下心来对待妙妙的人,虽然看着幼妹掌心被磨破张璨璨也会十分心疼,可是张璨璨最是了解有武艺傍身对她家妙妙的重要性。   没有人比璨璨更加了解皇宫的守卫有多么森严,在那样森严守卫的地方,妙妙尚且能够被偷走,若是搁在别处,妙妙又会遭遇到怎样的意外,张家璨璨简直不敢想象。因此,唯有这个孩子掌握越多的东西,他们身为家人才能越是安心。   妙妙的鞭子掌控得极好,她手腕一抖,那长而粗硬的马鞭便划破了空气,发出了一声有些刺耳的声音。   虽然并不是自己用的最顺手的鞭子,但是妙妙还是挽起来了一个漂亮的鞭花。那棕黑色的马鞭直直向顾寻川而去,看着便有几分渗人。   顾寻川面皮白净,很容易让人将他当做是书生,虽然并不文弱,却也不会有人觉得他会武艺高深。那一鞭子下去,若是顾寻川真的是个凡人,恐怕是要见血的。   妙妙的一鞭子不可谓不快,可是对于异兽白泽来说,那样的速度还是太慢了。那鞭子抽向了自己的动作在顾寻川眼中宛若慢放,他若是有心,想要躲闪是轻而易举的。可是顾寻川没有躲开,非但没有躲,反而撤掉了自己周身的防御灵力,甚至更向着妙妙的鞭子来的方向凑了几分。   他的动作反而吓了妙妙一跳,方才气势汹汹的小姑娘眼中划过了一抹慌乱,手腕用力的往旁边一扯,那原本可能因为顾寻川往前凑的动作而抽上他的左脸的鞭子便被扯飞了出去。   咬紧了自己的唇,妙妙狠狠的瞪了顾寻川一眼,冷声道:“别以为用苦肉计,我就会原谅你!顾寻川,我没有那么好哄的!”   就连“小哥哥”都不叫了,可见妙妙是真的气狠了。   顾寻川周身因为破开禁制而产生的疼痛还没有消弭,这会儿听见他家小姑娘这种冷漠疏离的称谓,再加上舌尖血的法术被破,连反打击之下,顾寻川又一次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来。   他并不愿意吓到妙妙,也没有想要用吐血寻求可怜的意思,因此顾寻川快速的捏了一个法诀,掩去了自己吐出的那一口鲜血,就连唇边的残血也没有让妙妙看见丝毫。   可是顾寻川不知道的是,他的一切小手段,在妙妙面前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他用的只是一个障眼法,让他看起来和寻常没有什么差别,可是妙妙只是心念一动,她的眼前就蒙上了一层淡蓝色的灵力,看起来就宛若是一条薄纱遮住了她的眼睛一般。而事实上,透过这一层薄纱一样的灵力,妙妙可以将顾寻川如今的境况看得分明。   她也顾不上生气了,扔下手里的鞭子,三步并做两步的就跑到了顾寻川面前。扶住顾寻川已然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形,妙妙眼中方才一直藏着的泪珠终于滚落了下来。   “为什么啊,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啊?原来不是好好的么?小哥哥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别人?”   不爱哭的小姑娘,这一次哭起来却是一点形象也不顾的哭法,妙妙一边胡乱用小手抹着脸上的泪珠,一边嚎啕着。   ——仿佛这些天来的委屈和害怕,都会随着眼泪和嚎啕倾泻出去一般。   顾寻川却是周身一颤,因为……那种从胃部灼烧起来的汹涌饿感,随着妙妙和他的肢体相接,已然越发强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青衣:小两口干架我们怎么看?当然是站在旁边看啊!   球球:我没有肥嘟嘟,我只是毛~绒~绒~   妙妙and顾寻川:请尊重苦情戏演员。   叔真的感觉自己老了,原来熬夜跟玩似的,结果昨天熬夜了一下,今早已经爬不起来了。早睡早起身体好,修仙的姑娘们还是早点休息吧~ 第75章 红墙隔雾未分明。   顾寻川在眼眸不受控制的变成了浅金色的那一瞬间, 猛的将妙妙从自己的身边推开。   他的力道很大, 因为那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情, 根本就没有给他时间让他去仔细拿捏力道,不过顾寻川和球球的反应都很快,在妙妙险些被推倒在地的前一刻, 顾寻川凝结出了一道灵力将妙妙托住, 球球也迅速的凝结了周围的风, 垫在了妙妙即将倒下去的地方。   不过妙妙既没有用到球球,也没有用到顾寻川。她在被推开的瞬间, 一道冰蓝色的灵力便倏忽出现在妙妙的身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像是眷恋,又带着几分温柔, 那道灵力微微裹紧了妙妙, 蹭了蹭她的手指,这才恋恋不舍的扶着她站直了身体, 而后才重新没入她的体内,再也消失不见。   只是这些,顾寻川都已经无暇顾及。他的喉结忍不住的上下滚动, 身体猛烈的叫嚣着想要将妙妙吞吃入腹。   毫无疑问, 顾寻川将自己和妙妙隔绝开是有效果的, 至少在隔绝的时候,他虽然也会难过,但是每日从水镜之中看着妙妙,顾寻川就感觉自己胸口炙烤着她的温度就会消散一点。   最坏也不过是这样了, 只是重新回到了之前夜观星象的日日夜夜罢了,并没有什么不同。顾寻川曾经这样的安慰这自己,也似乎起到了一点效果。   然而这种方法的副作用也显而易见——这一次见到喵喵,呼吸到她身上浅浅的甜香,感受到她指尖的温暖,长久的压抑瞬间爆发,顾寻川的这一次食欲,来得比以往的哪一次都要汹涌。   这一次妙妙并不没有害怕,反而是向着顾寻川的方向更凑近了几步。原本淡然的男子脸上瞬间浮现出了一抹慌乱,顾寻川在身前弹开一道灵力,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祈求:“妙妙,不要过来。”   他的眸子是漆黑和浅金的来回变幻,随着妙妙的走近,那眸子之中的浅浅金色越来越明显。   而顾寻川没有发现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小姑娘的眸色也渐渐的转为和他一般的金。那一点金从瞳孔开始向外蜿蜒,最终变成了带着一点透明感的金。   妙妙伸出手去,那道挡在顾寻川面前的灵力就宛若浓墨遇见水一般,向着四周四散开去,一点一点的变淡,最终完全消弭。   顾寻川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由流露出几分讶异的情绪。这样的情景不是第一次了,顾寻川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所有灵力和法术,似乎对妙妙都是不起任何作用的。他以血烙下的封印尚且如此,更何况这仓促之间随手挥出的脆弱结界。   万物相生相克,可是顾寻川走过漫长洪荒,走过之后的万千岁月,在能力上可以与他一较高下的异兽并非没有,但是能克制他到这种程度的,顾寻川还从未遇见过。   她是生来克他的吧。顾寻川这会儿终于注意到他的妙妙眼中的那一抹金色,心中难免有些惊讶,却生出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金色的眼眸是洪荒的烙印,他的小姑娘生而不凡,而那种“不凡”,不单单是他给予的。   洪荒倾颓之后,偶有异兽会以不同的方式存在下来。譬如他自己,譬如穷奇,乃至于譬如球球。像是妙妙这种踏入轮回之中异兽顾寻川不曾见过,可是若是如此,倒也能说得通。   那他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呢?   顾寻川努力回忆着,在大荒显现出一点雏形的时候,他和穷奇、饕餮这种异兽最先集天地灵力而生,那个时候顾寻川拼命的吞吃着周遭的新生异兽,想要强大自身。那是洪荒赋予他们的本能,和“喜好”扯不上干系。   到了后来,洪荒进入了空前繁茂的时期,一些弱小一些的异兽也开始出现,而白泽这般的最先出现的异兽也保持了足够强大的地位,已然不需要整日吞吃异兽,汲取天地灵力了。那个时候开始,顾寻川学会了挑食。   他并不是贪婪的饕餮,也不是本性凶残的穷奇。他不喜欢撕咬,也不喜欢没有每日的时光只剩下捕食。所以那个时候,异兽白泽可以算作是洪荒之中的异类,他只选自己看得上的吃,吃一顿获得的灵力却抵得过饕餮那种生冷不忌,什么都往嘴里塞的兽十顿。   可是顾寻川将洪荒的记忆努力翻检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他特别喜欢吃的东西。顾寻川无比的肯定,在遇见妙妙之前,他还从来都没有过这样汹涌的食欲。   不过比上一次要好一些,顾寻川有一丝理智上尚存。他没有像是那日那般嗅到妙妙的血的味道便扑咬上去。   可是,也只是好上一些而已。   顾寻川咬住了自己的手臂,那架势简直是要从自己的身上活生生的撕咬下一块肉来。唯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他有片刻的清明。   世界上能够伤害白泽的,只有他自己。   牙齿咬破皮肉,切断肌肉,涌出鲜血。顾寻川一贯的不喜欢血腥,除却妙妙的血液。而如今哪怕他尝到的是自己的血液的味道,顾寻川还是无端觉得让自己作呕。   妙妙的确是存着一点“逼迫”她家小哥哥的心思的。   这是一剂猛药,因为不破不立,像是顾寻川这种从来都是行事果决的人,一旦温吞犹豫起来才最是要命。妙妙觉得……没有关系啊,他们之间有多少步,是她来走,还是她家小哥哥来走,难道不都是一样的么?所以,妙妙这次才格外主动的向着顾寻川靠近。   只是,妙妙没有真的想要伤到她的小哥哥,也绝对不许顾寻川自己伤害自己。   飞快的向着顾寻川跑了过去,妙妙一把抓住了顾寻川的手臂,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   小姑娘的力气虽然因为习武而胜过一般的姑娘,不过在顾寻川面前还是有些太弱了。她被顾寻川挣扎的动作带的重心不稳,一下子就扑倒在了顾寻川怀里。   相伴长大,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还远远不至于到了让妙妙羞涩的程度。既然已经被拉到了顾寻川怀里,妙妙索性分开双腿,一下子跨坐在顾寻川的腰上。如此一来,身体倒是成了天然的禁锢,终于让顾寻川停下了动作。   洁白的指尖戳了戳顾寻川的肩膀,妙妙气鼓鼓的说道:“不就是喝了我一点儿血么?你还给我就是了!”   说着,妙妙小小的唇覆在了顾寻川的伤口处,伸出鲜红的小舌沿着他的手臂舔舐,将流下的血液尽数都卷入口中。   和自己的血的味道没什么区别嘛。   像是小猫舔水一样的舔着顾寻川的伤口,感受到口腔里弥散的淡淡的甜,妙妙不由有些分神。   顾寻川心绪纷乱,作呕的感觉多是心理作用,而妙妙的评价却更加的客观。旁人尝他们的血液是什么味道那不得而知,可是两个人互相尝起来,其实当真是没有太大的差别的。   都是一种带着诱惑的味道,妙妙“咕咚”一声将她家小哥哥的血吞咽了进去,这才有些恋恋不舍的放开了顾寻川的手臂。舔走唇边的一丝血迹,妙妙笑了开去,并没有因为方才收到那种可怕的引诱而害怕。   “多谢款待啦。”她抚了抚自己因为灵力饱涨而有些圆鼓鼓的小肚肚,亲昵的在顾寻川的胸口蹭了蹭,平静的就仿若是她家小哥哥只是请她吃了一碟好吃的糕点一般。   顾寻川还有些发愣。他忽然抬手按上妙妙的脉搏,有些惶急的道:“不能乱吃的。”他的血液之中灵力深厚,可是球球和青衣这些小兽却是半点也不敢沾的,因为哪怕是小小的一滴,也足矣让他们这些修行不深的小兽爆体而亡。   不知道妙妙的真身是什么,可是在洪荒之中尚且声名不显的异兽,顾寻川不敢去赌她是什么不世出的强大异兽的可能。   可是顾寻川的灵力探入妙妙的身体的时候,他居然没有半分探入其他人筋脉之中的阻塞感。妙妙体内的那一团冰蓝色的灵力像是见到了老友一般,亲昵的缠绕上顾寻川的,然后和他的灵力渐渐融为一体。   顾寻川觉得古怪,想要收回自己的灵力。可是他自己的那团灵力就仿佛不受控制了一般,快速的和妙妙体内的冰蓝色灵力一道隐入了妙妙的身体深处。   妙妙没有发现顾寻川的紧张,反而直接窝进了顾寻川的怀里。她伸出一根手指缠绕上顾寻川脑后的抹额垂坠下来的发带,绕几圈,然后重新又松开。再绕几圈,再松开。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活计,妙妙的小手竟是一刻也不闲着了。   顾寻川任由她玩,手也不觉的攀上了妙妙的腰肢,熟练的为妙妙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   这只是身体本能的行为,顾寻川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去思索妙妙到底是什么上面。   小姑娘也乖巧的没有去打搅他家小哥哥,只是妙妙忽然说道:“小哥哥,我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你原来的样子。”   她说的,是异兽白泽的本体。   顾寻川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他低头对上了妙妙犹有浅金的眸子,对她说道:“想看?”   他没有直接问妙妙她自己的来历,因为顾寻川清楚,他家小姑娘对这一切其实都很懵懂,就譬如她只能含糊的说“他的本体”,却说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所以顾寻川笃定妙妙和洪荒有关,却又清楚地知道她有关洪荒的记忆并没有完全觉醒。   毕竟,在洪荒之中,白泽之名是没有任何一只异兽不曾知晓的。   更何况妙妙生长在凡人的世界,如今身体虽然出现了异兽的种种征兆,却还没有彻底的脱离“肉体凡胎”的范畴。而顾寻川已经不能等待妙妙自己想起自己的前尘,他需要先一步知晓妙妙的来历,而后为她提供最大的帮助。   毕竟在天道残酷的碾压之下,每一只异兽的生存都是不易。残存的半部天道会抓紧一切机会消弭洪荒的痕迹,妙妙如今相当于仅仅是一只幼兽,顾寻川需要提心吊胆的事情还有很多——不仅仅是他自己无法克制的食欲,还是来自天道的耽耽虎视。   他需要进一步掌控妙妙的一切,才好提前准备。   完全不知道自家小哥哥的忧心忡忡,妙妙只是狡黠一笑,而后说道:“那倒是不急,不过小哥哥,先让我看看你不戴抹额的样子吧。”   说着,她指尖用力,直接将顾寻川的抹额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唔,国师大人要重新带孩子了。   辛辛苦苦盼着媳妇长大,结果一朝觉醒,媳妇从一个“马上成年的少女”又变成了“还没有长开的幼兽”。嗯,国师大人……辛苦了哎。   下一章揭秘妙妙本体呦~有奖竞猜,猜对奖励球球一只。 第76章 忽听孤鸿两三声。   顾寻川自从化作人形之日开始, 他的额上就始终是一条抹额。那抹额会随着他的衣着变化, 可是却从来不曾摘下过。   ——不要问国师大人洗澡的时候怎么办, 虽然这么说有些恶心,可是顾寻川他……还真就没有洗过澡。毕竟国师大人物|欲极为淡薄,虽然有人将沐浴焚香之事视为风雅, 也十分享受, 但是顾寻川显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不说白泽本就不染尘埃,寻常时候, 顾寻川也只是一道避尘诀了事。   而也不知道妙妙哪里生出来的这么大的好奇心,她手指微微用力,便直接将顾寻川的抹额拽了下去, 顾寻川闪躲不及, 便当真让她得了手。   也不是说顾寻川当真避不开去,只是时间太久了, 久到他近乎已经忘记了自己人形的时候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条抹额。一切似乎只是习惯,一切又似乎有着自己的原因,所以他也就顺应了小姑娘的好奇心, 任由她动作罢了。   额上的抹额被扯脱开, 妙妙看到了顾寻川的眉心。那里, 竟是一颗和她眉心别无二致的朱砂痣。   这世上眉间一抹朱砂的人并不常见,不过若是细心寻找,其实是可以找到不少的。然而妙妙的眉间这一点朱砂十分特别,并不是正统的圆形, 而是宛若水滴的形状。这样的相似绝对并非巧合,妙妙心下一惊,手指不由自主的向着顾寻川的眉心探去。   与此同时,她的眉心的朱砂痣变得异常的滚烫,温度和她触碰到的顾寻川眉间的朱砂痣相同,几乎要灼伤了她的手指。   顷刻之间,有什么长久的禁制轰然碎裂,顾寻川和妙妙都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恍惚。   那是洪荒倾颓之后的漫长岁月,异兽湮灭,就连一贯淡然的白泽也会觉得有些寂寞。那一日,他突发奇想,用了一个法子逼出了自己心头的一滴血。洪荒异兽的心头血异常珍贵,越是能力强大的异兽,心头血的数量便是越少。   而白泽用指甲划破自己的眉心,从中迫出一滴心头血之后,那里的伤口迅速愈合,却留下了一滴水滴状的朱砂痣。   像是异兽白泽这样的融合了半部天道,又生生熬过洪荒倾颓的异兽,心头血只得一滴。白泽逼出自己的心头血当然不是为了闲着无聊闹着玩的,他只是得了一个法子,按照这个法子,他可以用自己的心头血制造出一个同类来。   白泽生于天地灵气之中,脱化于是混沌之外,顾寻川从一开始就没有伙伴,更加没有同族。一开始在大荒的时候,顾寻川还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等到洪荒倾颓,所有和他勉强同属于“异兽”这个范畴之内的生物都消弭,哪怕是强大如白泽,也不免生出了些许孤独的感觉,他从未那般渴慕过一个同类,这个想法十足的疯狂,可是却在顾寻川的心中疯狂的滋生开去。   他的心头血只是原料,为了制造出这样的一个同族来,顾寻川可谓是倾尽了心血。无中生有,这法子本就是逆天而行,按说即使成功,也难免要由天道降下天罚,但凡是用了这样法子的人,最终都鲜少会有好下场。   可是顾寻川便是天道,他吞下的半部天道已然和他完全融合,足矣可以和残存的天道分庭抗礼。所以,在制造这样的一个同族的过程之中,顾寻川虽然历经艰辛,可是他却没有如同之前的人类一般功亏一篑,而是当真让他制造成功了。   ——虽然,和顾寻川的预期相比,这个白泽的小幼崽似乎出了一些偏差。   在顾寻川的设想之中,他的心头血之中诞生出来的,应该是一只高贵而强大的成年雄性白泽。他们可以一起鞭挞四方,也可以互相竞争,偶尔打斗,消磨这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生命。然而等到那阵冰蓝色的幽光褪去,躺在顾寻川设下的法阵之中的……怎么看都只是一只小毛球而已。   那只小崽子通体雪白,只有眉心有一小撮红毛,呈水滴形状,身上有着隐隐的冰蓝色雷纹,背后的一双小翅膀上的羽毛还十分稀疏,看起来甚至是湿漉漉的,十足的可怜兮兮。   这也倒还罢了,顾寻川仔细的在那小毛团四周嗅了嗅,然后不由的变了脸色。   不够神俊也就罢了,就算只是一只小崽子,他仔细养养就是。毕竟经过了这么多年,白泽已然不缺少耐心。可是,他一只公的,心头血却变成了一只小小雌性,这又是什么样的道理?   为了迎接这位同族的到来而化作了原形的异兽白泽咆哮一声,像是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是却又是在宣泄着自己终于有了同族的兴奋。   法阵里毛还有些湿漉漉的小崽子被这巨大的咆哮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哆哆嗦嗦的缩成了一小团,转而却又像是努力在证明着什么一般,强迫自己用尚且细软无力的四肢站了起来,然后也跟着“咆哮”出声。   只是因为那声音太过脆嫩,听起来就宛若小猫撒娇一般。   白泽原本是有些高兴的,毕竟从此之后他便算是有了同族。不过这只同族和他设想之中相差太多,他又不由有些生气,觉得是这法术欺骗了他。可是这会儿,在听见那小东西分明很害怕,却还是要梗着脖子的不服气的叫唤声的时候,顾寻川的心又重新柔软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复杂的心理变化了,而那小东西从一开始,就已经牵扯住了他的心神。   终于走到了那小崽子的身边,顾寻川用有些粗糙的舌舔过她小小的翅膀上面的湿痕。白泽的原形十分巨大,不过这会儿为了照顾这只幼崽,顾寻川也只能缩小自己的身形,一直缩成了普通的老虎大小,这才勉强和这小小一团的小崽子匹配了。   顾寻川没有经历过幼年,像是他们这样的最先生于天地之间的异兽,是一出世便是那般大小,而后便从来都没有长过的。所以他其实并不懂得该如何照顾一只刚刚降生的小崽子。也没有什么人或者东西可以作为参照,顾寻川只能顺应本能。   本能告诉他“应该先把小崽子打理干净”,于是顾寻川便伸出舌头,开始反复□□那只小崽子的身体,想让她尽快的干爽起来。   而后,顾寻川忽然想起来,之前他曾经看过,但凡是母兽生了小兽,在那些小兽可以满地乱爬的时候,母兽会叼住幼崽的脖子后面的皮肉。每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小崽子们就会异常的乖巧。   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自己角色的定位出现了一些偏差,顾寻川思量了一下,小心的拿捏了角度和力道,将这只小东西从法阵之中叼了出来。   她的重量很轻,小小的一团,被他叼住的时候当真就十分乖巧,喉咙里发出小小的呜咽声,这只新鲜出炉的小奶兽蜷缩着四肢,被白泽带到了他姑且栖身的洞府。   白泽失了心头血,而小小的幼崽又急需灵力补给才能健康长大,可是缓慢的吸收灵力实在是太慢了,顾寻川若是只有自己,那慢慢休养便是。可是如今他算是有家有业的人了,总需要在另一半天道的耽耽虎视之中护着这只小奶兽才可以。于是,顾寻川采用了一个有些涸泽而渔的方式去补充灵力——他吞噬了此间的数条灵脉,直接导致此后此间灵力稀薄,修仙之人再也难以“成仙”。   天之道,大抵还是弱肉强食。因为白泽足够强大,所以他哪怕是吞吃灵脉,其余的生灵也不敢有什么不满,至若剩下的另一半天道……它自己都被吞吃一半,又还能奈白泽何?   有了这只小小的同族,顾寻川的日子便开始了忙绿起来。这只小崽子并不算是很强壮,但是好在一直很健康。只是顾寻川每日给她输送灵力,想要让她快些长大,可是这孩子却总是喜欢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最开始还只是什么仙草啦,灵植啦,亦或是凡间的水果点心,这孩子总是有兴趣尝一尝。到了后来,她无师自通一般的掌握了撒娇技巧,就会瞪着一双湿漉漉的浅金色眸子,然后用小小的身子钻进顾寻川的怀里,贴着他的脸锲而不舍的一通蹭,非得缠着顾寻川化作人形,给她烤各种野味吃,或者是往人间走一趟,带回来人界的各种美食。   顾寻川就像是看着家里孩子,不让他们乱吃零食的忧心忡忡的家长,一边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食物没有什么营养,而且小奶兽填饱了肚子就不怎么喜欢吸收灵力了,一边却又耐不住这小东西的撒娇歪缠,只能一边矛盾着,一边不自觉的纵容了家里的熊孩子。   顾寻川并不是生来就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他也曾经因为盼望着这只小白泽快点的长大而拔苗助长。不过那一天他给小白泽输送了太多的灵力,以至于那只小奶兽被“撑”得病恹恹的在地上打滚,顾寻川吓得险些就连浑身的长毛毛都要炸了起来。   他只能心疼的用舌头一遍一遍的舔着小白泽的肚肚,虽然知道灵力的饱涨感觉并不能因为这个动作而消弭,可是他实在做不到放任他家的小崽子痛苦,而自己什么都不做。   好在白泽是天地异兽,虽然这只小奶兽是后天被“制造”出来的,可是却也没有顾寻川想象之中的那么脆弱,更何况只是撑到了,闭着眼睛消化了小半日,那小崽子便有活力满满的四处跑来跑去了。而且似乎知道了顾寻川无处安放的心疼,这破孩子一个劲儿的借病撒娇,从顾寻川那里讨到了无数人界的好吃的。   嗯,垃圾食品如果再不好吃一些,那么也就真的要被褫夺“食品”这个称号,彻底沦为垃圾了。小小的白泽奶兽嗷呜一口吞掉了一块奶糕糕,心满意足的抱着自己的圆乎乎的小肚肚,懒洋洋的在被阳光晒得暖暖的青石板上翻了一个身。   而那只大的白泽则紧张的盯着这小小的一团,时不时用微凉的鼻尖将这小东西往里面拱一拱,生怕它会掉下去。   “看”着回忆之中的这一幕,顾寻川不由的弯了嘴角,而妙妙小脸涨的通红,埋进自己的掌心不肯抬起头来。   ——我不可能辣么蠢,这一定是错觉。妙妙不由的哼唧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叔不想说话,甚至在码完这章之后去楼下撸起了猫……   妙妙的原形,就是小白泽没错!!!感觉昨天有姑娘猜对了?   嗯,球球送你撸哈哈哈哈哈哈。 第77章 一曲阳关浑未彻。   妙妙再是羞窘的厉害, 可是她却也没有办法将自身从眼前的这一幕又一幕的情景变幻之中剥离出来。   顾寻川此刻已经有些回过神来, 他用额头抵住自家小姑娘的, 确保两个人的朱砂痣相贴,因为他发现,在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的时候, 他们眼前的景象就会更加清晰一些。   那只小小的白泽实在是可爱过了头, 顾寻川就只是看着, 就会觉得内心柔软到了一塌糊涂。不自觉的收拢了抚在妙妙腰上的手臂,顾寻川的另一只手从她的后脑抚到了妙妙的脊背, 全然是一副熟练的撸猫姿势。   妙妙也是有球球的人,作为一只铲屎官,她对于撸猫这种事情姑且还算是熟悉的。反应过来了自家小哥哥在做什么, 妙妙伸出两根手指, 捏住顾寻川手背上的一点皮肉,三百六十度的旋转了一圈。   顾寻川微微皱了皱眉, 不过却是越发纵容的看了妙妙一眼,两个人胡闹了一阵,这才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旧事之中去。   数百年和白泽浩瀚无边的生命比较起来, 只是恍若旦夕而已, 可是身边多了一个小毛团, 顾寻川的日子就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日复一日的生活变成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在人迹所不能至的冰山之中,一大一小两只白泽一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顾寻川将自己的洞府搬到了冰山之上。那是洪荒的不周山遗迹,历经数千年的变化, 曾经的不周山变作了一处灵气浓郁的冰山。在带着小奶兽吞吃了此间大半的灵力之后,顾寻川终于想起了不能涸泽而渔的道理,因此,他放弃了吞噬灵脉的行为,而是转而寻找一处安静而灵力充沛的地方带着他家小奶兽修炼。   小奶兽挑食得厉害,只喜欢凡间的种种吃食,却不怎么喜欢汲取灵力,所以数百年过去了,那只小奶兽还是小小的一团,只是身后的羽翼生出了洁白的羽毛,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洁白的羽毛偶尔会闪现出幽蓝的光。   顾寻川不知道他家小奶兽的生长速度是否正常,因为他自己的生长经历没有半点参考的价值,至若其他的兽类,又如何能够和异兽白泽相提并论?他只能时刻留心着这只小毛团的身体变化,生怕她出现一丁点儿的差错——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只和他血脉相连的同族,小奶兽对于顾寻川来说,实在是太过珍贵了。   在最初被顾寻川带到这处只有茫茫白雪,而不见人间炊烟的冰山的时候,小奶兽还很有一些不适应,也会冲着顾寻川呲着新长出的小牙齿奶声奶气的嘶吼,伸出小爪子去刨抓顾寻川又厚又长的毛毛,只不过最后非但没有弄痛顾寻川,反而让自己惨兮兮的缠住了小爪子,只能被挂在顾寻川的身上胡乱蹬着自己的小短腿。   原形是这个样子的话,感觉自家妙妙腿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么多日以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顾寻川还是第一次笑出了声来。他伸手掂了掂自家轻飘飘的小姑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妙妙的腿。   或许因为两个人本就同出一源的关系,妙妙如今和她家小哥哥已然有几分心意相通,瞬间领悟了顾寻川的意思,小姑娘冷笑一下,冲着顾寻川又伸出了自己的小爪子。   眼见着又要闹起来,顾寻川伸手将小姑娘的爪子团进自己掌心,他柔声道:“乖,妙妙不要闹。”而后便带着妙妙重新观看起了那段旧事来。   和所有的小奶兽一样,小小的白泽幼兽也需要经历“断奶”这个过程,白泽所谓的“断奶”,其实就是尽量减少顾寻川给小奶兽输送灵力的次数,转而让小奶兽可以自己从天地之间汲取灵力。   这也是顾寻川费力挑选出这处雪山的原因,这里本就形成了一条巨大的灵脉,又因为人烟罕至所以灵力越发的纯净。如果异兽们将汲取灵力看作是吃饭的话,那这座雪山之中的灵力应该可以算是上好的米糊糊,最是适合小奶兽这样的幼兽吸收“食用”。   小奶兽虽然平日里总是又挑食又娇气,但是到了这种关系到她能否健康的长大的事情上,小奶兽也是不忍心看着顾寻川着急的。所以在顾寻川教她如何吸收天地灵气的时候,小奶兽学习的很认真。   白泽不愧是洪荒时候雄霸一方的异兽,哪怕是小奶兽平日里看起来小小弱弱的,但是天资的确是十分高 ,她只是看着顾寻川演示了一遍,而后便能很好的自己练习着吸收灵力了。   看着小奶兽身边聚集起来的一团淡薄的冰蓝色灵力,顾寻川高兴的用鼻尖拱了拱这只小毛球。一不留心这小毛球滚进了纯白的雪中,单纯靠着肉眼简直难以寻觅她的踪迹。   而小奶兽还以为这是什么新的玩法,从雪堆之中站起来,她抖了抖自己周身的毛毛,甩掉有些凉凉的雪珠,而后小奶兽又兴奋的撒开四只小爪子,呼哧呼哧的跑到了顾寻川的身边,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而后用自己的小爪子拍了拍顾寻川的大爪子,示意他自己还想要玩一次。   这孩子,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顾寻川这样想着,从善如流的伸出了自己的爪子,将已经缩成了球球,一副“我准备好啦”的样子的小毛团一爪子推了出去。   正好是一个下坡,小奶兽缩成的球特别的圆润,因此咕噜咕噜的往下滚着,它是一点儿阻力也没有。此地的雪因为无人踩踏而十分松软,故此顾寻川也不必担心他家的小奶兽会受伤。他跑的比小奶兽滚得还要快一些,所以到了最后,那小小一团陷入了更大的一团毛毛之中,简直就要与之融为一体。   对于小奶兽来说,这座雪山简直就是无穷无尽的乐趣。不仅可以玩雪,而且这座山里还有无数的灵兽和灵草可以祸害。   灵兽和灵草是从灵力之中所生,在修士眼中已然足够珍贵,不过和洪荒异兽可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小奶兽虽然年幼,可是到底是白泽,所以顾寻川也并不是很担心他家小奶兽遇见那些灵兽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危险。   正是对什么都祸害的年纪,小奶兽显然对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都存有强烈的好奇心。只不过她如今认识世界的形式还是有些单一的,除却咬一咬,舔一舔,拿小爪子扒拉几下之外,她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识别这个世界的途径了。而别说被白泽舔咬上那么一口了,就是被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那样强烈的属于强大异兽的威压所笼罩,修行浅一些的灵植也会因此而修为散尽,只能重入轮回了。   山中无岁月,很快,在这人烟罕至的雪山之中,小奶兽就在顾寻川的陪伴之下渐渐长大,从一只手掌大小的小奶兽变成了……两个巴掌大小的小奶兽。   顾寻川在雪山的时候,大多都是会原形出现。当然是缩略版的,如果按照他在洪荒时候的身形,那这座雪山还不够他一只巴掌的大小。但是有的时候,他也会化作人形。小奶兽显然更加喜欢顾寻川的原形,因为对于这只小奶兽来说,顾寻川每次化作原形的时候,就会从人界给她带回来很多好吃哒。   着数百年来人界的更迭发展对于异兽白泽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不过最让小奶兽高兴的是,他们人类的烹调技术已经从简单的只用盐和酱调味,变得越来越趋向于复杂。随着菜系的增多,小奶兽的可以选择的种类也越来越多了。   顾寻川是不太惯着这孩子吃“零食”的,因为他家这熊孩子显然是会将零食当做主食吃的主儿,本来就已经长不大了,若是再不好好吸收灵力,就一直这么一丢丢可怎么办?   不过总是挨不过这小磨人精的歪缠,当这小东西蹭着他的鼻头,软软的一小团糊在他的鼻尖上挨挨蹭蹭的时候,顾寻川就一点法子也没有。   那日顾寻川照旧被这只自家的小奶兽缠得不行,没有法子,他只能化作深衣广袖的男子,准备去人界买回来一大堆吃食。用微凉的手托起地上的小奶兽,顾寻川照旧用鼻尖蹭了蹭它的头顶。   或许是在雪山之中长大的缘故,小奶兽的身上有一种冰雪的味道,顾寻川的身上也有。不过虽然在雪山之中,那却依旧是软软的一团。顾寻川把小奶兽举到和自己的眼睛齐平的位置,叮嘱道:“乖乖的,我去去就会。”   知道马上就会好吃的小奶兽异常的乖巧,伸出带着粉红色肉垫垫的小爪爪糊了顾寻川的脸一下,嗷呜一声叫了一声。   这就是击掌为誓的意思了,顾寻川被小梅花垫糊了脸,却没有半分生气。小心翼翼的将小奶兽放下,他身形一晃,转而消失在雪山执掌。   顾寻川没有想到的是,他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居然不是他家小小一只的小白泽,而是一个光溜溜的……小姑娘。   说是小姑娘也只是为了照顾一下性别,更确切的说,是一个浑身雪白的婴孩而已。   毛绒绒的小奶兽在雪地里打滚也没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一个小奶娃光溜溜的躺在雪坑里,还当真是怎么看怎么吓人。   同族的气味不会认错,顾寻川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去,将小姑娘用自己的外袍裹了起来。婴儿发出咿呀的呓语,顾寻川想了想,便将那孩子摆弄成和自己额头相贴的姿势。   通过相贴的额头,顾寻川明白了这小姑娘在想什么。   原来,她是觉得凡是她家大白(……)化成这幅模样的时候,她都会有好吃的,所以就想着自己化成这样的形态,应该就会有更多更多的好吃的。于是,在没有人教她化形的情况下,这孩子自己因为“想吃东西”的愿望太过强烈,于是就误打误撞的自己化形成功了。   虽然知道这是个嘴馋的孩子,可是嘴馋到这种程度……顾寻川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有些无奈的想要抚额,他总觉得,能化成人形的小东西,会比一团毛毛的时候要麻烦许多许多倍。   作者有话要说:  顾寻川:哎,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噗,这种忽然霸道总裁的腔调是怎么肥四?   以下忽然插播一条广告哈。   叔昨天开了一个《不靠谱脑洞合集》的新文,以后就用来写一些带感的小脑洞,痴|汉病娇黑|化的小短篇什么的。欢迎围观~   新坑预收《御犬手札》,女帝师和小皇帝的故事。小皇帝前期粘人小狼狗,后期……变狂犬的节奏。   姑娘们有兴趣的可以收藏一发哈~ 第78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养个小奶兽和养个小姑娘有什么不同?   这个问题对于顾寻川来说是并没有确切的答案。因为在他的小奶兽化形之后的日子, 一切仿佛有了很多的改变, 一切又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同。   顾寻川开始喜欢上了给他的小奶兽“制作”各种各样的衣服。其实他完全可以无中生有的用灵力给那个小丫头变幻成衣服, 可是顾寻川总是觉得那样太过敷衍——天知道,就连他自己的衣物都是化成人形的时候用灵力随意变换的。   这些年顾寻川在四方游荡,积攒了许多的天灵地宝, 而这些分明应当是用来炼器的天灵地宝, 便被顾寻川用来给他家的小奶兽做衣服。   手工技能被动点满, 在浪费了几许珍稀材料之后,顾寻川终于像模像样的做出了适合小女孩穿的衣裙。   既然化作人形, 总是“小奶兽”、“小奶兽”的叫着总觉得奇怪,顾寻川将小姑娘托举到自己面前,和她四目相对, 认认真真的问道:“你想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虽然化形, 但是显然并不能理解顾寻川所说的话,她只是偏过头去, 歪着脑袋,用一双水灵灵的浅金色眸子看着他,也不说话, 只一径笑着。   顾寻川后知后觉的发现, 估计这孩子是听不懂人言。没有法子, 他只能在喉间发出低沉的兽声,重新将这个问题问了一遍。   这次小奶兽是听懂了,她也跟着叫了一声,在回答顾寻川的问题。不过人的发音系统和兽类的发音系统是不一样的, 小奶兽这一声叫唤出来,听着就像是“喵喵”。   顾寻川抚了抚额头,不明白自家小奶兽怎么就学起了猫叫——分明,他没有让她见过那种东西的。   他不确定的重复了一声,便能看见他家小奶兽坚定地点了点头,就连脸上的肉肉都跟着颤了颤,然后更加嘹亮的说道:“喵喵!”   顾寻川是很开明的家长,虽然觉得这个喵喵这个名字有点挫挫的,但是既然他家小奶兽喜欢,那他也不好说什么了。修长的手指按在小奶兽的眉心,顾寻川一锤定音,道:“那就叫喵喵。”   妙妙看着那被自家小哥哥抱在怀里的小肉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小的时候……蠢得如此清新脱俗。自家小哥哥那是理解错误,如果他能领悟到那小肉团真正想表达的涵义,自己估计就得叫“奶糕”了……   听娘说过,自己的名字是洗三的时候算天塔的国师派仙鹤送来的。“妙妙”二字已经让自家叔叔们暗搓搓的嘲笑国师大人没文化了,要是当时送来的名字是“奶糕”……估计自家长辈和哥哥们得暴起打上算天塔去吧?   顾寻川看见自家小姑娘变幻的脸色,他忽然有一瞬间的明悟。伸手勾了勾涨红了一张小脸的妙妙的下巴,顾寻川似笑非笑道:“当时还没有觉得,如今我再细听一回,怎么觉得那小东西说的是……奶糕?”   不是肉圆就不错了!恼羞成怒的小姑娘呲了呲牙,团起小拳拳锤了顾寻川的胸口。   赶紧顺毛,顾寻川忍住笑,连忙去安抚某个头发都要炸起来了的小姑娘。   安抚好了小姑娘之后,两个人在往那段往事回放中一看,只见顾寻川正拿着什么东西喂着那看起来三四岁的小姑娘,两个人看了一会儿,顾寻川还在喂小姑娘,又过了一会儿,顾寻川依旧在喂小姑娘。   妙妙忍不住捂住脸,将脑袋埋在自己的掌心里“呜咽”道:“我知道不能指望因为想吃东西而化形的货有多出息,可是这也太丢人了吧。”   不是被喂东西,就是即将被喂东西,简直让妙妙怀疑自己不是小白泽,而是跟饕鬄有什么关系了。   能够轻易感知妙妙的想法,顾寻川有些不悦的揪了揪小姑娘的小肉脸,认认真真的对她说道:“你就是对人界的食物好奇心多了点儿而已。”才不是跟饕餮那家伙有什么关系。   妙妙:……嗷。   按下自家小白泽乱七八糟的关于自身品种的想法,顾寻川重新将自己的额头和妙妙贴上,这才继续观看下去。他不觉得这是浪费时间,虽然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原因封印了这段跟妙妙在一起的记忆,但是这些记忆如今被幡然想起,顾寻川还是觉得异常的温暖与让人满足。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因为另一个人而心满意足到这个地步。   小白泽即使化作了人形,也还是长得很慢,又过了一千年,那只有两个巴掌大小的小毛团也只长大了一圈,顾寻川化作人形的时候,那只大了一点点的毛球可以轻易被他抱在怀里。   而当小白泽化作人形的时候,也是从一个三四岁是小女孩,变成了六七岁的小女孩的样子。她其实不是没有在好好修炼,修炼进度也一直很快,至少如今哪怕喵喵一个人面对人间的凶兽,顾寻川也是不会担心的。   只是喵喵一直不长个子,生长速度异乎寻常的缓慢。然而只要这孩子健康就好,其余的微末小事,顾寻川是并不在意的。   和小的时候在雪山之中等待顾寻川给自己带回来人界的好吃的不同,喵喵如今已经可以跟着顾寻川去人界玩耍了——她才不承认这是她一直努力修炼的动力呢。   经过了一千年的发展,人界的食物更加好吃了些,于是顾寻川被喵喵缠着要到人界玩耍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   顾寻川化作人形的时候看起来不假辞色,可事实上却是最宠爱孩子的人。每次小姑娘只要揪住他的衣角,也不必说话,只是瞪着和他如出一辙的眸子,顾寻川就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妥协。   去人界的次数多了,那距离雪山最近的镇子上的人也渐渐认识了他们两个。不说顾寻川容貌清隽,他怀里的小姑娘也是玉雪可爱,就是两个人每次用膳的时候的出手阔绰程度,也足以让各个商家都盯上他们。   “顾公子,又带着你家小小姐过来啦,我们新出的糖碗糕,小小姐要不要尝尝啊?”   “小小姐,我家新得的好鹿肉,用酱刚炒得的,你一定得尝尝~”   “小小姐你看我家的糖葫芦……”   “小小姐我家掌柜的从南边新学的方子做的灌汤包……”   顾寻川抱着被裹成了一个小红包的喵喵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小姑娘听着周遭的吆喝,想吃什么的时候伸出小胖手指一指那个小贩,然后那个小贩就会带上东西,跟着他们走到街尾的酒楼。   顾寻川用来付账的是金子。   虽然知道如今此间流通的货币还是以银子为主,但是银子这种“廉价”的金属他是未曾收集的。所幸他曾经因为有一段时间之内对炼器产生了些许兴趣而大肆搜刮稀有金属,作为炼器原料的储备,顾寻川曾经收藏了几座金山。   而因为他家小姑娘的爱好,顾寻川不得不抽出点儿时间,把其中的一座金山的金子揪成小块,搓揉成一颗一颗的金丸。   他家小姑娘有些嘴馋,不过并不贪吃。那孩子的小肚肚的容量实在是有限,所以每每顾寻川摆了一大桌,可是喵喵能够每一盘菜尝上一口就不错了。顾寻川每次都会给酒楼掌柜两丸金丸,由掌柜帮他付给那些商贩,至于剩下的,就当答谢掌柜的地方了。   喵喵就这样一日一日的长大,不过还是会有一点点不开心的地方。   不吃东西的时候,喵喵总喜欢变成原形,和同样是毛绒绒的顾寻川一同玩耍嬉闹——准确的说,是她在闹,而那只大白泽只是看着她上蹿下跳,偶尔看她要滚远了,那大白泽才会睁开眼睛,伸出爪子将她扒拉回身边来。   玩累了,小毛团就会把自己塞进大毛团里,由他抱着睡上长长的一觉。白泽沉睡并不是几年就能醒来的,经常是小毛团一睡就睡了好几十年甚至是几百年,经常是她醒来之后兴冲冲的拉着顾寻川下山的时候,世上已经改朝换代,那个她很是熟悉的城镇已经物是人非。   比起超然物外的顾寻川,小白泽显然要更加感性一点,偶尔的时候,她也会因为不见了那些旧人而伤怀。不过这种伤怀,很快就会被发现新的好吃的的喜悦所取代。   可是顾寻川还是敏锐的发现,他的喵喵跟他并不是彻底相同的。他对人和事的变化都很冷漠,一是他活得太久了,对人间悲喜早就有些麻木。二是他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性格,执掌半部天道之后,便更添了几许无情。   人说天地不仁,对于这一点,那些人类说的倒也没有什么错。   顾寻川也不知道妙妙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可是无论怎样,他终归能够护着这只小白泽平安长大的。她是他的肉中骨血,她是他唯一的同族,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东西了。   顾寻川一直自信,自己可以保护他的喵喵。可是他不知道,在漫长的岁月之中,他已经成了喵喵的全部世界。而哪怕再年幼和弱小,妙妙也是要守护好她全部的世界的。   他从没有教过这个孩子什么是“守护”,可是顾寻川所做的一切,就已经是在言传身教了。   残存的半部天道一直在对顾寻川虎视眈眈,因为只有顾寻川身死,它才能夺回被顾寻川吞噬的半部天道。只是白泽生来就是天地霸主,天道对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而这只逆天而行被造出来的小白泽却给了剩下的那半部天道可乘之机。因为它发现,冷心冷清的白泽也有了在意的东西。   因为有了在意的东西,所以就有了弱点。剩下的天道找到机会,在顾寻川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着力,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以此设下了天劫。   那是十世天劫,哪怕顾寻川身负半部天道,只要他还在天地之间,就必须要去应劫。   十世而已,对于白泽来说只是弹指。顾寻川安顿好了小白泽,便要去应劫。他对喵喵说了自己去去就回,却忽然被小白泽咬住了袖子。   顾寻川以为那孩子还有什么话没有对自己讲,却在他低头的一瞬间,那小毛团猛的往前一窜,跃入了轮回之中。   她脱化于他的心头热血,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而这一次,她要为他……应劫。   作者有话要说:  叔错了,叔居然断更了两天,简直太懒惰了……   不过姑娘们不要担心,叔是最高字数的榜单,所以这个长假,断更的字数一定会补回来的。   总之,祝姑娘们假期愉快,双节快乐啦。   姥姥家的螃蟹超级好吃,秋天的水果跟也蜜一样甜,叔快三十岁了,在姥姥面前也还是个宝宝,秋天真好啊,姥姥正好啊。祝姥姥长命百岁。 第79章 都作连江点点萍。   针对白泽的天劫, 是没有那么容易度过的。   浮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而在这十世之中, 应劫之人定要尝遍这种种苦难。在这次轮回之中, 但凡是有丁点动摇,都会永堕轮回之中,不得脱离肉体凡胎, 而白泽的血脉也会随之在轮回之中辗转而被尘封。   天道没有办法碾压磨灭顾寻川, 可是却可以将白泽血脉投入轮回, 永远不出现在这个世上。   因为察觉到了白泽已然产生了情感,所以天道才会设下这样的一局。   当然, 只剩下了半部天道,想要做到这一点,那残存的天道付出的代价也不小。那残存的天道完全将对天地万物的掌控权搁置一旁, 将自己的全部心力用在给白泽制造劫难之上——白泽到底是天地半主, 命运并不是那么轻易就好被摆弄的。   顾寻川选择应劫,因为他也存着直接一劳永逸, 在轮回之中解决掉那残存的半部天道的心思。他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忍受天道的耽耽虎视,可是如今他还有了一个小姑娘,同样是白泽血脉, 同样是天道不容, 他的小姑娘那么小, 他怎么能让她始终生活在旁人的算计之下呢?   只是喵喵的忽然动作,打乱了顾寻川的计划,也打破了那残存天道的如意算盘。   天道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应劫之人会是白泽心头血。喵喵在天道看来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人或者兽, 她只是白泽身体中的一部分,虽然是心头血,可是到底没有办法代替白泽。   毫无疑问,在天道看来,白泽失去他的心头血虽然会伤一些元气,可是之前的数千年,顾寻川那样大肆的吞噬此间灵脉,让此间除却洪荒时期的几位大能之外再无其他仙人飞升至九天,在这种情况下,天道是不指望他因为丧失灵力而消亡的。   可惜天道已然投身白泽的轮回,此时再也抽身不得。目的半点也达不到,还平白丧失了对天地的执掌权,如此怎能让天道不对喵喵恨之入骨?也正是因为如此,喵喵的那十世,过的非常辛苦。   从来都是被顾寻川捧在手心里的孩子,独自一人投身轮回也就罢了,偏生那十世之中,她要历经这世上所有的苦难。亲人的抛弃,友人的背叛,家园燃起战火,半生颠沛流离。凡是能够想到的苦难,都一一加诸在那小小的孩子身上。   顾寻川的身体都很僵硬,他开始颤抖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只是自己那一低头之间的疏忽,就要让他的小姑娘承受这么多本该属于他的苦难。   只是一低头而已——如果在那个时候,他反应的更加快一些,早些抓住这个跃入轮回的孩子就好了。或者他根本不该因为心中的那一点点贪恋,就这样让这孩子送自己到轮回的入口。   他该好好的将她关在不周山上,任凭这小姑娘如何打滚撒娇,都不让她在他踏入轮回的时候四处乱跑。   十世之年不足千载,对于他们白泽来说是太过短暂的时光,甚至不足以让他的小毛团长大一点点。他应该早作安排打算,将她好生圈在安全的地方的。   顾寻川艰难的喘息,却始终觉得胸口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感觉到小哥哥的颤抖,妙妙伸出小手拍了拍顾寻川的后脊。她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顾寻川的怀里。而他们眼前,正是喵喵遇见战火,被敌军一枪惯穿腹部,举起来炫耀似的甩动的画面。   大片大片的血让顾寻川目眩,他下意识的就要去捂住妙妙的眼睛,低头却看见了小姑娘清亮亮的眸子。   更往顾寻川的胸膛里凑了凑,妙妙贴在他的耳畔,小小声的说道:“被这样对待的人,不是小哥哥,真是太好了。”   并没有习惯鲜血,可是看着眼前的种种惨状,妙妙除却心中的庆幸,居然没有半点害怕或是委屈的感觉。她有些没有办法将眼前浮现的旧事之中的喵喵当做是自己,可是在那小毛团毅然决然的为顾寻川投入轮回的时候,妙妙终于找到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她没有完全的恢复从前的记忆,可是妙妙确定,如果当时在小哥哥身边的人是如今的自己,那么自己也会选择这样做的。   ——即使以后再见面的时候,会被小哥哥打屁股、揪耳朵,但是这是她遵从本心的选择,所以不会觉得后悔。   反而去捂住了顾寻川的眼睛,妙妙轻声的说道:“小哥哥,不要看啦。”竟是哄孩子一样的口吻,而她也真的是在哄他。   因为妙妙总觉得,如果她不做点儿什么,她的小哥哥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故园朝夕不复的时候他没有哭,熬过漫长的孤寂岁月的时候他没有哭,心头剜血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可是啊,这个人却真的会因为她哭出来呢。   顾寻川永远完美而强大,异兽白泽也是不灭的强者。可是抛开这些身份,他也不过是一个会为了自己而哭的男人罢了。   有那么一瞬间,妙妙忽然心里柔软到不行。她用力的抱紧了顾寻川,一遍一遍的在他的耳边说着自己的不后悔,说着自己有多么庆幸,说着……自己是心甘情愿的为他堕入十世轮回之中。   顾寻川也只能报抱紧了他的小姑娘。   如果前事不可追,那他至少要把握今生。顾寻川将头深深的埋入妙妙的颈窝里,她的身上的冰雪气息越发的浓郁,就宛若她依旧在雪山深处,从未离开过一样。   等到两个人再一次注意到那段旧事的变化的时候,里面的喵喵已经辗转了五世。这个被顾寻川养得很好,宛若从来没有见识过人间疾苦的小姑娘,却是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坚强。   天道小看了她,而顾寻川忧虑太过。   在前五世之中,天道设下的种种磨难并没有击垮喵喵,除却因为丧于战乱的那一世,她每一世都活得很长,也尽力让自己过得更好。仿佛是知道这样的苦难有一天会被顾寻川发现一样,喵喵十分努力的在苦难这种之中寻求慰藉,尽力爱护自己,有余力的时候就去帮助他人。   甚至有一世,她成为了悬壶济世的医女,成就了让后人修建庙宇供奉的大功德,就连天道也不得不因这样的大功德而让步,让她的本该贫贱如泥的下一世,变成了生于皇族,为皇族公主。   这位长公主殿下,妙妙在学习历史的时候,是曾经读过她的故事的。   她为帝王长女,因父亲早逝而不得不垂帘听政,辅佐幼帝。她具有极高的政治眼光,极强的政治手腕,也难得的在皇室的权力倾辄之中保有一颗关爱百姓的心。   她不慕权势,难得的和成年之后的皇帝关系融洽。满朝文武之中虽有和这位公主政见不合之人,却谁也无法从私德从品行上对这位公主有任何指摘。她赢得了皇帝的敬重,满朝文武的尊敬,甚至是敌人的敬佩。   可是这样的一位公主,却在皇帝及冠之年还权于幼弟,而后在宗庙之中出家,青灯古佛,日夜为本国百姓祈福。   人们曾经猜测过这位公主出家的原因,在她圆寂之后,一直贴身照料她的宫女才在暮年帝王的逼问之下说出实情。   原来,这一世喵喵需要历的不仅仅是与亲人的别离之劫,更有一情劫,名为……求不得。   那是公主双十年华的杏林宴,公主对探花郎一见钟情,只是后来命人打听,那位探花郎家中已有发妻。公主辗转一夜,并不愿做恶人,因此只是将这份爱恋埋在心底。后来公主对此事一直守口如瓶,探花郎官至丞相,时常与公主相见,公主却并未表现出半分端倪。   至若后来,探花郎夫妻和顺,儿女满堂,而公主则在青灯旁枯守春秋,渐渐年华迟暮。   妙妙看着镜像之中安祥闭目的老尼,她讨好似的往自家小哥哥怀里缩了缩,偷偷的吐了吐舌头。   原因无他,因为在那一世中,那探花郎,分明就是沈梧州的样子。今生她身边之人都隐隐约约在前世有些影子,让妙妙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譬如陪在她身边一世的宫女,便是长着曼青和曼绿的脸,而那个虐|杀了她的帝国士兵,眉宇之间便有些陆戎的影子,还有帮助过自己的人,多多少少都和自己的兄长们有些相似。   只是妙妙没有想到,沈梧州的登场,会是这般的尴尬样子。   顾寻川没有责怪妙妙的意思,他的小姑娘承受的所有苦难,都是拜他所赐,他除却无用的心疼,又怎么可能责怪她因为历劫而心悦于旁人呢?   只是更紧的拥了拥自己的小姑娘,顾寻川沉默着继续观看那段旧事。   在妙妙的第六世,白泽渐渐能够追踪到自己的心头血的微弱气息。他渐渐开始能够干预喵喵的命运,虽然这种干预十分的微弱,但是喵喵每历经一世,他的干预效果便会更好一些。   这近乎相当于和残存的半部天道短兵相接,一半的天命想要护着这姑娘喜乐安康,而另一半的天命则想着要将这小姑娘打入地狱。这两股可怕的力量作用于一个人身上,却都是在毫不保留的倾尽全力。   顾寻川的执念更深一些。   他一点没有顾惜自身的全力和喵喵早就被安排好的命运去抗衡,渐渐的,原本该尝遍八苦的小姑娘开始能够触碰到幸福的边缘。   到了第九世,喵喵甚至逃过了因为灾荒而父母双亡,无人庇佑,最后被村民逼迫着以身投入烈火,祭天求雨的命运,而是在一个家底殷实的小富之家,安安稳稳的度过了很长很好的一生。   只是,喵喵那一世的圆满,却近乎抽干了顾寻川可以调动的灵力——他诚然吞噬过许多灵脉,可是灵脉滋生灵力需要时间,这种毫无算计的透支,即使是异兽白泽,也还是有些抵不住的。   在那之后,顾寻川算好了自家喵喵会投生的地点,在此处建起一座算天塔,和这个国家的帝王达成交易,之后便陷入了断断续续的沉眠之中。   “小哥哥,以后不许这样了。”   妙妙伸出手去,手指仿佛能触碰到那化作原形沉睡着的白泽。   这一次,顾寻川没有答应她。   凡人的一世太短,为了那短暂的平安喜乐,付出沉睡许多年的代价,有人或许会觉得他痴傻,可是在顾寻川看来,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熏疼苦逼了十世的喵喵,放心,这辈子会一直甜到齁的。   吃了一颗冰皮奶黄月饼,以后再也不黑月饼难吃了。姑娘们有好吃的月饼,请务必推荐给我。 第80章 沉沉空翠压征鞍。   顾寻川沉睡了很多年, 直接睡过了喵喵的第十世。而且更让人无言以对的是, 喵喵当初替顾寻川跳入轮回之中, 她只懂得自己跳进去,却并不懂得如何从轮回之中脱身而出。   在十世完结之后,小毛团没有等来接她的大毛球, 哭唧唧的被鬼差们抓去又投入轮回里了。   毕竟还是个孩子, 之前不觉得辛苦, 这会儿喵喵却终归觉得委屈。她在鬼差的手底下哭得不行,白泽毕竟是洪荒唯一活下来的异兽, 那些鬼差也是受不住她这样的哭法的。一时之间,地府都要因为喵喵的嚎哭而震动起来了。   最后没有办法,鬼差们只能请来了神兽谛听。论资排辈的话, 谛听也不是这个小祖宗的对手, 可是好歹都是“兽”,阎王也只能期望着谛听能好生哄哄这位, 还他地府一个安宁。   阎王心里苦,他执掌人的前世今生,按说这人的寿数和来生都应当是写好的, 可是这小白泽偏生是天地之间的变数, 她的命运不在他们的册子上, 也无需计算功德。这当真是两个天道打架,可苦了他们这些小兵小卒。   实话说,这小东西为应劫而入轮回,十世过的实在是苦, 他看惯了人的命运,也见过仙人历劫,可是苦成她这样的实在是少见。阎王一边在心里默默给这小白泽鞠一把清泪,一边又忐忑着怕“那位”来接这孩子那天,他们地府会遭殃。   ——那是一言不合就吞了半步天道的主,他们小小地府,又算得了什么?   在发现这小白泽迟迟没有人来接,而且下一世小白泽的命运并没有被天道写好之后,阎王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决定……给这只小白泽安排一个很长很好,大富大贵的一生。阎王暗搓搓的期望着,等到小白泽重回地府那个时候,白泽大人醒过来接他家孩子,会看在这孩子一世喜乐的份儿上,饶他们地府一次。   谛听算是喵喵接触过的第二只大兽,虽然对方小心翼翼的叫着自己“姑姑”,不过小白泽还是被大谛听三言两语的哄好,小声的呜咽着,眨着大眼睛再一次向谛听确认道:“等这一世结束,我家大白真的会来接我的?”   谛听:大白是什么鬼……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先笑为敬。   谛听低头看着那小小一团,母性爆发的给她顺了顺毛,然后将一个保佑她百邪不侵的祝福送给了小白泽。没有敢往小白泽的眉心招呼,因为谛听敏锐的嗅到,那小白泽的眉心处有白泽大人的浓烈气息,如果谛听的祝福没入小白泽的额头,势必会惊扰了那位大人。   给了小白泽肯定的答案,又送上了自己的祝福,那边阎王也为小白泽挑选好了人家,地府众人这才战战兢兢的将这只小白泽送入了轮回之中。   顾寻川:只是因为我家上幼儿园的孩子我晚去接了一小会儿,尼玛居然直接给我把人送去小学了?很气了。气炸了。   这是喵喵的第十一世,她成了张家妙妙。   顾寻川因为和天道相抗,虽然看似他赢了,实际上却是被天道坑了一把。他醒来的时候,竟然忘了他的喵喵。那不是什么红鸾星动,那是一种必然的偏爱,是冥冥之中顾寻川留给自己的提示。   恍然明白了前尘,顾寻川至今想起来还是一阵一阵的后怕,若是他当时没有在意那小小的红鸾星动,若是他没有在最近的这段时日醒来,若是……这世上有太多种可能,让他可能错过他的喵喵的这一世了。   不过……他还真的只顾着跟天道死磕了,若是地府没有这么给自己加戏,而是好生哄着他家喵喵玩儿一会儿,等着他去接人,他还真没有想着找地府的麻烦。   在心里半人高的小本本上又给阎王记了一笔,顾寻川冷哼了一声。   之前的种种,至此大概都展现在顾寻川和妙妙的面前了。妙妙伸手去摸了摸自家小哥哥额上的那颗和自己别无二致的朱砂痣,忽然说道:“小哥哥,当时一定很疼吧。”   取心头血,一定很疼吧?   顾寻川没有觉得当时很疼,却又很想跟自家小姑娘撒娇,于是他环住了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将头搁在妙妙的肩膀上,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又觉得这样有些不够帅气,于是国师大人又有些别扭的补充了一句:“是有一点点疼,不过不是不能忍受。”   妙妙乖乖的让他抱着,然后忽然道:“哎,我娘跟我说,她当初生我的时候也是,有一点点疼,可是还算能够忍受。”   顾寻川被噎住了一下。按照人间的说法,生我者为娘亲也,他大概可能好像也许……也能算是妙妙的娘亲?   被这个想法弄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因为感受到他周身的僵硬,小姑娘坏心的笑了起来。听见那压抑着的小小笑声,顾寻川就知道这是某个小姑娘在使坏。他也没有争辩,只是一口咬住了小姑娘圆润的耳珠,一点一点的研磨之后还往耳廓啃咬,期间又时不时的往妙妙的耳垂吹气。   小姑娘本就怕痒,这会儿更加受不住,两只小手挣扎着就要往顾寻川的怀外爬去。   顾寻川却不给她机会,一手拦住妙妙纤细的腰肢,一手则毫不客气的钻入小姑娘的衣襟,沿着她滑腻的皮肤,一寸一寸的往上。   顾寻川的手很大,他怀里的小姑娘却很小。   她小小的胸脯,他用一只手就能完全罩住。手指的尖端和掌心一同微微用力,研磨着那块软嫩。   小女孩如今不过豆蔻年华,花期才刚刚开始。简直无法想象自家小哥哥是从哪里学了这么多整人的法子,胸前的手从冰凉变得火热,先是冰得妙妙不自觉的扭动身体,继而又烫得她想要逃离。   妙妙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她一会儿求着顾寻川放开,一会儿却又自己更加贴近那作乱的大手。   眼角是一滴生理性的泪,顾寻川冰凉的唇凑了过去,将那一滴泪抿入了口中。在妙妙的眼角烙下了一个吻,顾寻川沉声道:“还淘气不淘气了?”管他叫娘什么的,这小姑娘简直是欠收拾。   妙妙都快顺不过气来,听见顾寻川的问话,她瞪着水雾蒙蒙的大眼睛看向他,却还是在撒娇:“小哥哥好小气。”   还没有拿开的手的手指微微用力,按住一颗小圆珠捻揉,小姑娘发出一声小猫抽噎一般的声音,连连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小哥哥,小哥哥放开我吧,妙妙以后再也不淘气了。”   小姑娘说了一箩筐的软话,顾寻川这才满意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还十分谨慎温柔的帮妙妙整理好了衣襟,抹干净了耳上的湿痕,和方才那般“禽|兽”的人简直不是同一个。   妙妙被闹得太过,靠在顾寻川的怀里喘息了好一会儿。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手指上凝结出一层淡蓝色的灵力,然后在自己白嫩的掌心就要划开一道口子。   顾寻川眼疾手快的扣住了她的手,眸色阴沉,语气不善的道:“妙妙,你要做什么?”   小姑娘十分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没有收起手上的灵力,而是直接对顾寻川偏头说道:“试一试小哥哥对我的血还有没有反应啊?”   她是他的肉中骨血,所以与其说他是渴望着她的血,不若说,对于掏空了自己的灵力,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完全恢复的白泽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与他同宗同源的小白泽更好的“补品”了。   一想到小哥哥是因为什么才会一下子掏空了数万年的灵力,妙妙就只觉得自己心头温暖熨帖,哪里还会觉得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顾寻川抿了抿唇,抬手硬是将妙妙指尖凝聚的灵力按了下去,他难得的有些尴尬的将目光移向了别处,许久之后才有些艰涩的对妙妙说道:“不必。”   “嗯?”妙妙有些不明白小哥哥的意思,所以不由的重新问了一次。   顾寻川也只能详细一些的说道:“除了吸血,还有其他的快速补充灵力的法子。”   妙妙一听便眼前一亮,追问道:“什么法子?小哥哥你倒是快说啊。”   “以后你就知道了。”顾寻川别开脸去,简直就和方才那个一言不合就往人家小姑娘的衣襟里伸手的臭流||氓完全就是两个人。   这一次他和妙妙想起了之前的旧事,找回了被天道封印的记忆,因此,顾寻川也想到了许多旁门左道的“偏方”。譬如之前他跟人类的修士学习用心头血制造一个同类,在顾寻川度过的漫长的岁月之中,他也听说过一种双修之法,可以增强灵力的补给。   双修什么的……虽然已经和妙妙在她这一世的家人,乃至天下人之前都过了明路,但是某国师还是有些许的尴尬。毕竟他家小毛团……无论是人形还是兽形,都太过幼小了。   体型上就不怎么般配啊,若是操之过急,这小东西不会疼的伸爪子挠他么?   被挠一下倒也没有什么,可是顾寻川并不想让他的小姑娘疼。   妙妙看着自家小哥哥白皙的脸上少见的两抹可疑的红晕,就更加有些不明所以了。   只是妙妙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去追究,就在这个时候,一向没有顾寻川吩咐,从来不进入顾寻川所在的这层算天塔的青衣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他化形的速度不快,两只翅膀还没有变成手臂,就高声对顾寻川嚷道:“主上!主上!出大事了!”   冷不防一抬头,看见自家主上抱着人家小姑娘的这幅模样,青衣在心里暗暗腹诽一句“真是被人家兄长打死都不冤啊我的主上”,然而他也不敢耽搁,连忙对顾寻川说道:“主上,十七小姐一夜未归,张家的公子们如今已经打上咱们算天塔来了。您看……”   “什么时辰了?”妙妙惊呼一声,蹭的一下就从顾寻川的怀里站了起来,若非顾寻川躲得快,妙妙的小脑袋非得撞上他的下巴不可。   顾寻川拉住要跳起来的小姑娘,告诉了她一个残酷的事实:“距离你来到这里,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一天一夜。   这么一瞬间,如果顾寻川和妙妙都是兽形,那这一大一小两只白团团的毛恐怕都要炸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妙妙和国师大人点蜡吧23333333   哥哥们威武霸气。   姑娘们听叔一句,一定要吃一下葡萄和西瓜,简直不要太甜~还有昨天姑娘们安利的莲蓉蛋黄月饼,也超级好吃。至于五仁什么的……没有青红丝我们还是好朋友。   总之,中秋快乐,阖家团圆~ 第81章 青海长云暗雪山。   最初知道自家小姑娘要去找顾寻川那个混蛋的时候, 张家的兄长们都是不同意的。   可是拗不过他们家妙妙气鼓鼓的对他们说:“我就是去隔壁一趟, 会出什么事情?”, 在妙妙的一张小脸气成圆润的苹果脸之后,张家的哥哥们不得不同意了他家小姑娘的要求。   毕竟妙妙从来都是那么乖的,行事也从来都很有分寸, 所以哪怕顾寻川在张家的兄长们眼中已经信誉破产, 不过他们到底还是相信自家幼妹不会胡来的。只是张家哥哥们却是忘了, 他们家的小姑娘为了顾寻川,就连下面有老虎的围栏都敢跳, 那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事情?   妙妙是晌午出的门,张家的哥哥们撸胳膊挽袖子的在家中等到了中午,就连张家老太太都要问一句“咱家小妙妙中午不回来吃了?顾丞相家留饭?”老人家说话已经习惯了含蓄, 虽然老太太这话表面再寻常不过的关心孙辈, 可事实上却已经是在暗自催促家中的几个小的去顾家看看了。   刚刚用过了午膳的时候,张家的几个年长的公子尚且还能够气定神闲, 不过等午膳都过了两个时辰,妙妙却依旧迟迟未归,张家的这些兄长无论齿序大小, 都一齐有些坐不住了。   在发现这个破孩子出门就连曼青和曼绿都没有带着的时候, 张家的哥哥们彻底炸了。   几个人的心中都有点不祥的预感, 而这种预感在张七往顾家跑了一趟,顾夫人有些莫名的说“妙妙没有来啊”,而张六盘问了张家的下人,被告知“十七小姐用了马车”之后, 彻底的应验了。   “这次把张妙妙找回来之后,一定得关祠堂……咳,关在院子里几天。”张家二郎张敬庭听着几个弟弟汇总上来的消息,气得就连说话都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而祠堂则是每一个张家子孙犯错误的时候都要跪一晚的地方,就连身为家中长兄,一惯持重的张敬庭在年幼的时候也曾经多次跪过祠堂的。   那地上的阴冷透过蒲团,一点一点渗入骨髓的滋味儿,张敬庭至今还能记得。眼下他虽然是生气,可是还是疼爱幼妹的念头占了上风,出口生生将那“跪祠堂”这样的严惩变成了“关在院子里”的不轻不重的禁足。   而他这一次就连平时生气的时候叫的“小十七”都不叫了,直接唤了妙妙的大名,可见当真是气得有些狠了。   生气归生气,人终归还是要找的。正当张家的几位公子思量着如何寻找妙妙的时候,那辆载着妙妙出去的马车在张府门前停下,驾驶马车的车夫急匆匆的跑了下来。   气还没有喘匀,那车夫便对张家的几位公子说道:“公子,公子,小的是今天跟在小小姐身边伺候的马夫,小的根据小小姐的吩咐,将她载到了城郊的算天塔那里。然后小的寻思着小小姐可能很快就会下来,所以就一直在那附近等着。”   “所以妙妙现在还没有从算天塔上下来?”   那马夫一边喘气一边说话也实在是难受,张七索性打断了马夫的话,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   那马夫拼命的点头,灌了一杯从不知道那位公子的小厮手里接过来的凉茶,那马夫才喘匀了这口气,对张家众人道:“小的看小小姐这么久都不下来,便寻思着先来咱们府里报个信儿,也省的咱们老夫人担心。”   这马夫已经在张家干了许多年了,对张家的情况大概有些了解,所以行事还算是有分寸和妥帖。在左等右等也不见自家小小姐出来之后,那车夫果断的选择了回张家报信。   张家大老爷和大夫人今日外出去为受到了惊吓的小闺女请安神符,回来便听见下人说他们家十七小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张家大夫人闻言登时就炸了,就连那安神符掉在了地上也来不及捡起,张家大夫人飞快的往那几位张家少爷所在的花厅走去。   张家大老爷也最是担心闺女的人,眼下他也顾不得什么读书人的斯文了,跑起来比他家夫人还要快上几分。   可怜老两口都快年过半百的人了,好容易才气喘吁吁的到了花厅门口。   暗自埋怨了一下家中下人碎嘴,张家的一干儿郎慌忙围拢过去,让张家大老爷和大夫人先坐下再说。   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只待张家大老爷和大夫人站稳了,张家二郎才尽量委婉的开口道:“妙妙是去算天塔玩儿了,那里是国师居所,想来是有什么奇珍异宝,能让妙妙那丫头玩的就连家都不愿意回了。”   妙妙:二哥……QAQ你这真的不是为了关我小黑屋而做着铺垫么?   听着算天塔的传说长大,张家大老爷和大夫人自然不会不知道算天塔是什么样的地方。而顾家的那个小子一向说是国师大人高徒,有“少国师”之称,所以自家小闺女为什么会去那个地方,简直不言自明。   张家大夫人只觉得自己要气炸了。在此之前,她家小闺女那么乖又那么听话,如何做过夜不归宿的这种事情。   人护短是一种本能,自己家的孩子犯了错误,大人们从来不会第一时间觉得是自家孩子哪里错了,他们在理智回笼之前,始终都会第一反应便是——都是XXX,将我家好好的孩子都带坏了。   而顾寻川如今还有前科没有洗涮干净,张家大老爷和大夫人显然便是将这个帐算在了顾寻川头上。   不过,妙妙之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说到底和顾寻川也不是没有干系就是了。因此,顾寻川他也算不得是无辜。   生气归生气,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把那个破孩子抓回来倒是真格的。张家人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确认了这一点。   末了,还是性子一惯有些冲动的张七最先打破了一片沉默,他直接拍了拍桌子,而后对众位兄弟说道:“先别管什么国师什么顾寻川了,咱们先去把妙妙接回来才是正事。”   于是,在张七的提醒之下,张家的一干兄长浩浩荡荡的直往算天塔去要人。而张家大老爷和大夫人则在堂中坐下,互相盘算着一会儿怎么教育闺女——他们二人到底是长辈,思索的要更加深远一些,心中盘算着一会儿恐怕不仅仅是自家小闺女会被接回来,那顾家小子恐怕会也会被接回来。   到时候见了那臭小子该说些什么,这倒是让两夫妻有些烦恼的事情了。   算天塔的门不是那么好开的,说实话,在今天之前,还没有人从算天塔的门处出入过。妙妙恢复了原本的记忆,已经不算是真正的肉体凡胎了,因此,张家的儿郎们的的确确是自算天塔建成之日开始,第一群可以出入此地的人类。   虽然和喵喵之间的羁绊让顾寻川有了几分作为正宫的底气,不过他还是时刻记得当年“舅子如山”带来的恐惧。明白舅子们是不能轻易得罪的生物,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决定了你是可以二十岁娶上娘子,还是在三十岁依旧娶不上娘子。   眼见着张家儿郎们都打上了算天塔,顾寻川按住自己跳动的额上青筋,先是抓过了方才被妙妙丢在地上的抹额戴好,才有些不情愿的对妙妙说道:“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看着小哥哥单枪匹马就要对上自家哥哥,妙妙连忙拉住了顾寻川,对他说道:“国师大人都六百多岁了,小哥哥,你至少要有一点老者的样子啊。”   顾寻川动作一顿,想了想,顾寻川指尖微微一动,在白光散尽之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不再是玉树临风的国师大人,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耄耋老者。   妙妙看见了这一幕,若非亲眼看见自家小哥哥变成了这幅样子,她还真的有些不敢去和他相认了。   满头白发的老爷爷却是健步如飞,他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看呆了的妙妙面前,伸出手在是喵喵眼前晃了晃。   妙妙如梦初醒一般的挥开了是正在自己眼前乱晃的手,继而冲着顾寻川点了点头,道:“一会儿小哥哥记得说自己是国师大人,不再是顾寻川啦,不要说露馅啦。”不然咱们两个都可能被我家愤怒的哥哥们一齐打死,妙妙在心里默默的补充了一句。   顾寻川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正了正神色,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这才打开了算天塔这一层的禁制,让一直在原地转圈的张家兄长们一下子瞬移到了他们面前。   “年轻人,你们好。”   顾寻川的声音苍老了几分,倒真的像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   张家们看见的便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一时之间,原本过来兴师问罪的他们态度也都收敛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寻川:为了媳妇,要卖得了萌,装得了老,沉得住气,玩得下腰。   张家兄长们:呵呵,也是没有脸皮了简直。   踩在今天结束之前的更新,叔简直棒棒哒。 第82章 只在芦花浅水边。   几个正在撸胳膊挽袖子, 准备等着顾寻川这个臭小子一出来就把他按在地上一顿揍的张家兄长们, 在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的时候, 都不由的顿住了。   末了,还是张家二郎最先反应过来,他先是向着这位老者行了一礼, 而后试探性的对他说道:“国师大人?”   毕竟是听着这位国师大人一百年前挥退外族, 又降下甘霖, 拯救大安于水火的故事长大的,比起在称呼顾寻川为“少国师”的戏谑, 在面对这位形象迥乎不同,比顾寻川本尊更像是仙人的白发老者的时候,张敬庭还是多了几分郑重。   妙妙看着自家兄长的动作和表情, 只能忍耐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毕竟知道自己还在被揍的边缘, 小姑娘乖乖的站在了这位国师老爷爷的身后,安静的装着小鹌鹑。   察觉到这个小姑娘心虚的动作, 顾寻川不动声色的将她更往自己的身后拢了拢,用自己并不佝偻的身躯遮住了这一小团。   做完了这个动作,顾寻川才对张敬庭轻轻颔首, 看了看天色, 如今已然是妙妙来的第二天的晌午时分, 到底作为顾丞相的幼子生活了这么多年,顾寻川也懂得了一些为人的人情世故,扫视了一圈众人,他说道:“时候不早, 不若诸位在此用些薄饭吧。”   所以,小哥哥你那算天塔里到底谁会做饭啊?   并没有点亮厨艺技能,且相信自家小哥哥也同样没有这项手艺的妙妙微微蹙了蹙眉头,在心里给要留自家哥哥们用膳的顾寻川捏了一把汗。   总是疑心小哥哥会拿着什么变的东西出来糊弄自家兄长们,不过妙妙转而一想,小哥哥变出来的那也是灵力凝结而成的,除却寒冰属性的灵力会让凡人……拉肚子之外,这么精纯的灵力对自家兄长们来说也是有利无害的,于是小姑娘只是犹豫了一下,而后便果断认同了顾寻川的做法。   那位国师大人虽然是邀请,不过口吻可并不像是在商量,更何况自家小姑娘还在人家手里,张家兄长们互相看了一眼,只得跟在国师大人身后,走进了算天塔之中。   算天塔的景致可以随着顾寻川的心意变化,因此在他们一行人走进来的刹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大厅之中倏忽变了一种景色。八月的天气,算天塔的第一层生出了一片清幽竹林,林中还有几树桃花临水而开,朵朵桃花瓣飘落在水中,为这清幽的景色滋生出几许暖意。   几张桌案凭空出现,众人按照长幼依次落座,只等到他们刚刚做好,一碟一碟的美味珍馐便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桌上。   妙妙看了一眼菜色,只想默默捂脸了。   按说国师大人作为一个超脱物外的仙人,哪怕宴客这种俗气的行为,用来宴客的菜色也合该是什么鲜果琼浆之类的高格调的。而她家的小哥哥用来宴客的菜色啊……当真是十分朴素和实在。   锦城地处北地,因为寒冷和富硕,所以菜总是浓油赤酱且多是肉类,而张家的几位公子无论是习文还是从武,都统统是彻头彻尾的食肉动物,顾寻川和他们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对这几个舅子们的口味还是了解的。   讨好舅子的目的十分明显,于是国师大人这顿宴客的菜色,从葱烧海参到油炸贝肉,从软烧蹄髈到东坡肉,这一连串的菜虽然都是张家兄长们喜欢的没有错,但是妙妙很想告诉她家小哥哥,即使是乍富之家宴客,也不会将这些菜一朝都端到桌上的。   张家的公子们显然也没有想到桌上会是这么个光景,不过他们的教养不许他们去旁人家做客还挑剔人家的菜色,更何况宴请他们的还是这么以为德高望重的“长者”,众人收敛了神色,先是谢过了国师大人,而后静静的看着对方,也并没有人动筷。   按照寻常宴会的规矩,是需要主人先行致辞,而后众人才会开宴的,因此张家的兄长们也只是望着顾寻川,等待他说些什么。   顾二公子是懂得这个规矩的,不过他的确不擅长这样的活动,因此顾寻川只是说了声“请自便”,而后便让不再多说一言。   妙妙叹了一口气,只能出声替她家小哥哥打圆场道:“国师大人不在俗世行走,此处不拘俗礼,哥哥们不要拘束了。”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仿佛妙妙是此间主人一般。可是小姑娘这一连串的话说的太过自然,所以众人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家中幼妹既然如此说了,众人自然是提起筷子,默默地开始用膳。   妙妙也夹起了一筷子自己桌上的菜色,意外的发现居然不是灵力所化。她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顾寻川,对方只是冲她微微一笑,而后轻轻的摇了摇头。妙妙仔细看了看自家十六哥桌上的菜,发现那倒是灵力所化没有错。   顾寻川的声音在妙妙耳畔响起,为她解答了困惑:“妙妙和我同宗同源,那些菜色你的兄长们尝起来和正常的菜肴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如果给妙妙吃,也不过就是一点凉意而已,是骗不过妙妙的。”   他的法力对小姑娘没有作用,这一点在幻境之中顾寻川就已经知晓。所以,旁人食用的菜肴都是灵力所化,而妙妙面前的,则是顾寻川□□去锦城最好的酒楼秋爽斋买来的。   只是国师大人法力精深,除却妙妙,那些菜在旁人尝起来都是和实物没有什么差别——同样的美味,也同样的……腻人。终于,在被一堆油腻的肉类腻住了之后,张家七郎终于有些按耐不住的开口问道:“国师大人,顾家那小子是您徒弟么?他现在身在何处?还有我家妙妙,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一天一夜都没有回去,家里的太太夫人都要急病了。”   一听祖母和娘亲都快因为自己急病了,妙妙登时就有些急了,眼见着就要起身往外跑去。   她也是关心则乱,白泽素来可以辨别世间忠奸善恶,是没有人的谎话可以瞒得过异兽白泽的。妙妙哪怕还小,哪怕血脉只是零星觉醒,这样的本能也没有丧失。不过一来是因为张七是她的同胞兄长,她对他本就信任,二来涉及到了妙妙心中重要的家人,所以她才会被这样拙劣的谎话糊弄。   顾寻川微微按住妙妙要起身的动作,安抚性的拍了拍的头,然后避开张七的第一个关于自己的问题,只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小友可是听说过烂柯人的故事?”   相传说有人去山中打柴,观仙人对弈,在山中逗留了片刻,人世间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此常被人用来形容沧海桑田的巨变。   张七虽然走的是习武从军的道路,但是还是被他爹压着好好读了好几年书的,像是烂柯人这样的常见典故他还不至于不知道。   张七点了点头,而后便听国师大人继续道:“算天塔内无日月,老夫也不过是和妙妙小友清谈几句,不曾想塔外竟过了一天一夜。”   这当然是夸张以及忽悠,妙妙和顾寻川看了自己数千年的过去,哪怕是“快进”模式,也委实费了不少功夫,这才让妙妙彻夜未曾归家。不过张七倒真是被吓了一跳,他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嚎出了声来:“那我们在这儿吃了这么长时间饭,不会我回去的时候,我儿子都娶媳妇了吧?”   顾寻川默默从自己记忆力扒拉出那个被亲爹取小名叫“蜜饯儿”,只会吃奶和粘着小姑姑的胖团子,嘴角不由抽了抽。不过好歹记得自己世外仙人的人设不能崩,于是忍着张七的魔音穿脑,顾寻川道:“不必担心,此乃算天塔一层,和外面的时间流速大抵相同。”   “哦,那就好。”张七倏忽收声,然后凑到自家幼妹身边小声嘟囔道:“妙妙,七哥还想趁着蜜饯还小,跟你嫂子再给你添个小侄子呢,你说叫奶糕怎么样?”   把某个不着调的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国师大人: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张家必须有人叫奶糕”的规矩到底是什么时候订下的?   想到了自己还是白泽小毛团的时候的那丢人的一幕,妙妙简直又想炸毛了。糊开这个不着调的爹,妙妙哼道:“然后七嫂就把你打死了。还又奶糕又蜜饯的,七哥你当你是开零嘴铺子的?”   张家十六就坐在妙妙旁边,听了七哥和小十七的话,他也跟着插嘴道:“那七哥,下下个小侄子不如叫冷吃蹄髈或者是酒糟鸭掌?毕竟我是咸党,哎,不过叫桂花汤圆也不错……”   回应张十六的,是他家七哥砂锅大的羞羞的铁拳——有些梗,自己玩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不过被别人接着玩,那简直就成了公开处刑。并不想要养一桌满汉全席,而且小十六又不是妙妙那种软萌可爱的妹妹,张七对于熊弟弟们从来都是说揍就揍,一点儿犹豫都不带有的。   不过好歹还有没有被他们带跑偏了思路的人,张六用“我不认识他们”的表情看了一眼张七和张十六,之后又将话题转移回了顾寻川身上。他放下筷子,擦干净了手和嘴角,不紧不慢的重新对那位白发苍苍的国师大人说道:“敢问国师大人,顾寻川如今身在何处?若也在塔中,不若让他出来一见,上次我们兄弟冲动,恐怕伤他伤的不轻。”   张六的目光锐利,他总是觉得,眼前的这位传说中的国师大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可是又有些说不上到底自己在何处见过他。虽然从小听着这位的传奇长大,所以张六不愿意怀疑这位对大安有天大的恩泽的长者,可是张六又总有种说不上哪里不对的感觉。   被张六这般看着,顾寻川微微一僵,不过还是接口道:“他罪有应得,诸位小友不必挂怀,至若何时相见……他如今已然被我赶出塔去,诸位比邻而居,归家之时自然可以再见。”   小哥哥的谎话真是张口就来啊,妙妙偷偷的伸手刮了刮脸,比了一个“羞羞”的动作,心里却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小哥哥这是神来一笔,不过他们应当是蒙混过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问:国师大人为什么要摆一桌肉?   顾寻川:吃人嘴短。   问:哥哥们对“国师大人”的印象是怎样的?   张家哥哥:呵呵。只是觉得国师好幻灭,说好的全民男神呢?这画风不对啊?!   叔今天去看了《羞羞的铁拳》,真是超级搞笑啊。顺便种草了“又大、又舒服”的床,正好最近在装修,已经决定去选一张可以舒服的躺在上面谈心的大床了。 第83章 潇湘何事等闲回。   结果, 那一天, 还真就让顾寻川和妙妙小朋友给蒙混过去了。   也许真的就是“吃人嘴短”, 又或许是像是“国师大人”这种童年的枕边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人物真的出现在在眼前实在是震撼,总之张家的兄长们没有再追究小姑娘彻夜不归的事情,在一顿丰盛过头了的午膳之后, 张家的舅子大军带着他们家的小姑娘回家了。   因为扯着国师大人这张虎皮, 虽然家里的一干长辈都难得的对妙妙黑了脸, 不过也没有像是之前打算的那样,将这破孩子好生关几天禁闭, 让她长长记性,而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是让妙妙好生抄五遍家训, 这事也就算是揭过了。   张家虽然是比大安都要悠久的世家, 不过家训当真不长,数百字的金玉良言, 小姑娘沐浴焚香,凝神静气的默写,也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虽然知道了自己是一只小白泽, 不过目前为止, 妙妙对自己“锦城贵女”的身份还是十分适应的, 在没有完结此世之前,她也将一直以张家十七小姐和锦鸾郡主的身份生活下去。这一次她侥幸没有被罚禁足,所以锦城贵女之间的一些活动,妙妙还是要参加的。   “所以, 锦鸾你家的哥哥们集体向皇帝陛下告罪说身体不适,无法参加早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恒川郡王妃,也就是李家锦瑜的外祖母举办的赏花宴。如今锦城已然八月,是蟹子肥美而金桂与墨菊盛开的季节,没到这个时候,各家贵女之间少不得要彼此设宴宴请,一来是共赏乐事,二来也是重要的交际环节。   恒川王府的墨菊花丛在整个大安都是闻名,墨色的菊花淡而不俗,本就几位风雅,可惜却也金贵非常,能够养活一株已经是不容易,而恒川王府居然能够养活一大片。更何况恒川王府虽然是皇家血脉,却已经多年不参与朝政,与之交往也不必忌讳被拉入党派之中,因此每每恒川王府设宴,就总是锦城之中最为热闹的。   妙妙和锦瑜姐姐是闺中密友,锦瑜姐姐的外祖母设宴,她当然是要到场的。   女眷在一起聊天,难免就会有些小八卦,而锦城说不客气一些,鸡犬相闻都是有的,因此各个世家之间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会顷刻之间传遍半城,像是“张家儿郎集体告假”这种事情,就更能算是平静的锦城生活之中的一点奇闻了。   问这话的缙云郡主,虽然她也是郡主,但是却是因为出嫁而由父王向皇上请封的,和妙妙这种实打实的享受食邑的郡主无法比拟,哪怕就在头衔上来说,缙云一个普通的郡主也是无法和妙妙这个超品长郡主相提并论的。   说来缙云郡主的曾祖父才是真正的皇子,她已然算是旁系,是无法被封为郡主的,可是成帝知道她在嫁妆上有些困难,恐族中女子受夫家欺辱怠慢,所以才破格封她为郡主,也借此为她补全嫁妆,让她出嫁的体面一些。   不过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总是时常会发生的,缙云受皇家重恩,却妒忌妙妙一个和皇家并无血缘关系的女子比她更加尊贵一些,不过她到底知道自己的斤两,除却言语酸上几句之外,倒也不敢得罪妙妙太过。   这位夫人也不过气量小了一些,倒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妙妙从小对人的善恶都分辨的特别清楚,确定缙云郡主并无什么恶毒的心思,所以她也不怎么接缙云郡主的茬。所幸缙云郡主一个内宅夫人,倒是和妙妙的圈子不同,她们按说是很少会遇见的。   之前每一次遇见,缙云郡主再是挑衅,妙妙也不怎么搭理她,最终总会让她自讨没趣。不过这次看见其余的姑娘们也因为缙云郡主的话而投来好奇的目光,妙妙只得严肃了一张小脸,一本正经的说(忽)道(悠):“如今蟹子正肥,昨日家中集会之时兄长们食了蟹子,又饮了葡萄酿造的美酒,孰料葡萄、梨子此类水果不宜与蟹子共食,因此兄长们才会感觉腹中不适,今早不得不请了太医。”   “呀,娘亲也对我说过,有些食物是相克的,不能一同食用,未曾想这螃蟹和水果也会相克,那妙妙啊,张家兄长们如今可还好?”听了妙妙的话,锦瑜姐姐不由吓了一跳,食物相克并不是小事,轻则腹泻,重则会丧命的,因此锦瑜才连忙如此追问道。   张家几位年长的公子暂且不提,十二往下的几位公子可都是适婚年纪,张家家风清正,如今子孙各个出息。至若容貌……这些闺中小姐们虽然没有见过张家公子,可是看看锦鸾郡主都已经长成了那个样子了,她的兄长就是使劲往歪瓜裂枣了长,又能歪到哪里去?因此,锦城之中不少人家都已经将张家列入想要与之联姻的考虑范围之内。   如今事关张家公子,那些小姐们少不得要认真留意一下子。   妙妙也不卖关子,连忙道:“无事无事,祖母请了大夫过堂,大夫连药都开,只吩咐煮一些绿豆百合汤让哥哥们大量灌服,如今已经没有事了。”   绿豆清热解毒,绿豆百合汤的功效但凡有些医疗常识的都会懂,而闺中无聊,如何养生也是一项重要的消遣,因此锦城贵女们对各种药材的功效和作用都是了解的。听到大夫说只需要灌服绿豆百合汤,那些姑娘们便知道这是没有什么大碍的意思了。   妙妙这话说的其实是半真半假——她家哥哥们的确拉肚子了没有错,不过跟什么螃蟹葡萄的食物相克没有关系。顾寻川的灵力属性偏凉,简单地说,张家公子他们集体腹泻的原因,首先就和吃了太多的凉的东西有关系。   而另一方面,凡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接触到异兽白泽的那样精纯的灵气,仅仅是顾寻川身边逸散的灵气就足矣让青衣阿曼化形,那么直接将他的灵力吃下去……对于凡人来说的效果和灵丹妙药也差不多了。   张家兄长们的这一番折腾,其实就是修仙之人所说的洗筋伐髓了。虽然此间灵力稀薄,修行飞仙是没有什么希望了,但是经过一番洗筋伐髓,他们的身体会比正常人不知道要强健多少倍。   不过集体拉肚子什么的……说出去也的确有些不好听就是了。   张家的孩子一惯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如今一起出了个这么花样的笑话,不少人都觉得有些暗搓搓的解气,所以在此后的很长时间之内,但凡是遇见张家公子的,都少不得有人上前去不怀好意的问一句“张公子,今天还吃螃蟹么?”   若非是“腹泻”与“出恭”都很不雅,家族教育也决不许他们把屎尿之类的词汇挂在嘴边上,那些世家公子们其实更想要问的是……今天,你还拉么?   不过大安的民风再是宽松,却也没有宽松到让姑娘家可以讨论男子的这种事情的程度,因此在听了妙妙的解释之后,一位小姐用团扇轻轻掩了唇,将话题转了开去:“那咱们一会儿食蟹的时候,可还是让后厨撤了那冰镇的葡萄酒,换了热热的黄酒上来才好。”   葡萄酒是戎族特产,随着戎族使臣入京而在锦城之中风靡。此酒并不浓烈,酸酸甜甜的女子也能饮得,而且冰镇之后更有一番风味,在秋老虎横行的秋日,冰镇葡萄酒还很是盛行。   此言一出,一直在听着这些小辈谈笑的恒川夫人也觉得此言有理,于是吩咐了下人,让人更换了酒品。毕竟张家一门男儿都抵不住这螃蟹与葡萄同食,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但凡在她的府上出了一星半点的差错,恒川王妃她可担待不起。   缙云原本想要贬损一下张府后厨不洁,以至于一府的少爷都中了招,接连病倒。可是锦鸾方才已经解释了兄长为何集体告假的原因,她在说什么都像是故意构陷。   有些暗自生气,不过缙云很快又想起了之前在锦城听见的隐隐传闻,于是她又对着妙妙继续问道:“看来你家兄长们问题不大,不过锦鸾啊,听说你家哥哥们把少国师打了,此事可是千真万确?”   比起什么集体告假,在缙云带来的这个消息面前可谓是不值一提。因为之前顾寻川的几次读作“祈雨”,实际上就是“降雨”的装神弄鬼的行为,锦城中人已经将他视作国师大人的徒弟,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顾丞相家的二公子就和国师大人关系最近的人类。   所以,打了少国师……   即使是妹夫和小舅子,若真是将少国师说打就打,还是一群人在围殴,恐怕也有些对算天塔不敬,也有些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这事说打也大,说小也小。殴打少国师,这事往小了说只是张家家事,往大了说,却是关乎大安国运的大事了。   见到妙妙不说话,仿若一副词穷了的样子,缙云眼中划过一抹得意。   而妙妙的沉默,让周遭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异样了起来。李家锦瑜心里有些急,这“藐视算天塔不算事是小事,若是今日妙妙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一会儿宴会方散,弹劾张家的折子还是就会像是雪片异样被想走。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见了一道爽朗女声传来,划破了空气中有些沉重的异样。   “谁说我儿被人打了?我儿如今活蹦乱跳着呢,小川,你说是也不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墨绿色马面裙,身上并没有佩戴太过繁复的收拾,只是用三根两指宽的老银将头发干净利落的挽了起来。她身边有一个年轻人虚扶她,冷不防被她这么一问,那年轻人便说道:“没有被打。”   “表哥!姑母!”李锦瑜看清了来人,连忙唤出了声。   李家小姐的这一声,顿时让在场的人明白了来人的身份,而在听到他的回答的时候,众人不由仔仔细细的端详了顾寻川脸许久,确认上面没有被人殴打过的痕迹。   顾夫人揽过小妙妙,目光扫视了周遭一圈,冷冷道:“方才有的人啊,对我家未过门的儿媳说话还真是不客气。”   缙云郡主背后一僵,继而心虚的低下了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比顾寻川更爱名分的……万万没想到是顾夫人。   姜还是老的辣,顾夫人一出手就是神助攻啊有木有!!!   时时刻刻强调“我家儿媳”什么的,好秀啊哈哈哈哈哈哈,秀出新高度了,狗粮也变得清新脱俗了。 第84章 钓罢归来不系船。   顾夫人揽着张家妙妙的姿势, 就像是一只雪白的母猫搂紧了自家的小团团, 相比之下, 她“亲生”的儿子在一旁孤零零的站着,还真是让人怀疑其实这位不是顾丞相的夫人,而是张家妙妙的亲娘罢。   自古婆媳关系总是最让人头疼的事情, 顾夫人如此维护张家妙妙, 不知道让多少被婆婆管束甚至欺压的夫人眼热。   ——张家的女人, 命也太好了一点。   在这一瞬间,在场的夫人打成了这样的共识。   这种女眷集会的场所, 顾寻川是不能太久的停留的。他也只是通过一些手段看见他家小姑娘被人为难,这才非要跟在他娘身边,过来看看妙妙的。如今有他娘在, 他倒是不担心自家小姑娘会被人欺负了。   正好这个时候明川不知道从何处过来, 看见顾寻川在女眷那边,他登时就觉得这人是仗着自己神棍的身份, 想要占他们家小姨姨的便宜,于是明川二话不说,直接撑起一张假笑的脸, 走到了顾寻川的身边。   “呦, 小姨夫啊, 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呢,那边他们在玩覆射,你可不能白让我叫这一声,得帮帮外甥才是啊。”   明川一边说着一边拉住了顾寻川的袖子, 他的那一声“小姨夫”叫得格外的咬牙切齿,不过却也是在向那群碎嘴子的妇人点明一个事实——他顾寻川和他们家十七小姨的婚事,是有他爹金口玉言定下的,因此两个人纵然再亲昵一些,也只是年轻人没有分寸,小节有失,可是大节无损。   如此一来,再有谁因为这个攻击他们家小姨姨,那往大了说可就是蔑视皇威,对他爹下的旨意有所不满了。   也不是明川有意为顾寻川说话,只是他们也不是第一年认识了,这个人对他家小姨姨黏着的程度,简直让人牙酸……   顾寻川本就是不那么遵守俗礼的人,偏生他们家小姨姨又一贯被他哄得什么都听他的。人言灼灼,对男子不算是伤害,对女子却终归是不那么好的。明川一边认命的帮着顾寻川遮掩,一边揉了揉眉心——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啊喂,为什么要操着这种老父亲的心?   自己以后要是有了小闺女可一定得看紧了,什么青梅竹马的,统统都是心怀不轨!!!明川一边这么愤愤然的想着,一边不由念叨出声。   洛万水走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了这么一句,他不知道这个小伙伴自己脑补了什么,不过却心有戚戚的拍了拍明川的肩膀,跟他同仇敌忾:“对,都是心怀不轨!”青梅青梅什么的也不能掉以轻心,想到一听到“妙妙小姐过来了”就欢快的抛弃了自己的某只小金鱼,洛万水也觉得自己有些牙根痒痒。   顾寻川被明川揪着袖子拉了出来。他平时没有这么好说话的,“洁癖”这个属性也只针对妙妙才不会发作。不过这次他任由明川这臭小子揪住了自己的袖子,国师大人才不承认,自己是被那句“小姨夫”取悦了。   眼见着两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周身散发出了怨妇一般的气场,某个正牌且超龄了的“竹马”默默的拽出了自己的袖子,后退两步,和明川与洛万水拉开距离。   愚蠢的凡人。   国师大人冷冷一笑,他们两个母胎单身和永远追不到媳妇的人,怎么可能理解“青梅竹马”这种事情的萌点?   明岳是很久不见蠢弟弟回来,所以起身出来寻了寻,他倒是不担心他弟弟丢了,只是怕他在别人家做出什么丢他们皇家颜面的事情。毕竟如今“皇家”满打满算就他们几个人,打击起来实在范围太小,就连个假装和他无关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明岳一个早早被封了亲王爵位的人,虽然还未弱冠,可是皇亲贵胄的身份摆在那里,他要走,也没有人敢拦着他。明岳又一贯是寡言之人,他虽然和明川生得一模一样,可是身上的气质却要更加的凛冽一些。小小年纪已经极有威严,哪怕是第一次见到他和明川这对双生子的人,也不会将他们错认。   明岳还以为在恒川君王府中找人要费一些功夫,却没有想到一出门就看见了在花厅门口嘀嘀咕咕的镇远侯与他家蠢弟弟,还有后面散发着了冷气的……少国师。   皱了皱眉,明岳准确的揪住明川的耳朵,拉着他走了两步,而后才冷声道:“川川,你在做什么?”   “都说了不许叫川川,再叫川川我要叫你岳岳啦!”被亲哥揪了耳朵的小王爷瞬间炸毛,他瞪大眼睛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像妙妙。   所以,这个被他忘了名字的星君为什么会和他家小姑娘生的又几分相似啊?顾寻川望着明川明岳兄弟二人的脸,不由有些走神。   他家小红鸾从一开始就是众星环绕。是真的“星”,当时顾寻川没有在意,后来想起种种前尘之后,他才留心了一下,发现那些环绕在他家小红鸾周围的星,居然还真都是天上的星君。   小白泽虽不是天生地养,但是却是正统的洪荒异兽无疑。洪荒异兽已然是最贴近天地的存在,应劫的星君会自发的凑到她身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除非特意设置,否则仙人轮回入世也是很少改变自己的容貌的,所以张家的这些星君一个个的长得居然还都和妙妙有些相像,顾寻川便真觉得有几分稀奇了。   “看什么啊?”明川被顾寻川看得有些毛毛的,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顾寻川垂了眸子,在明川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口道:“你眼睛生得有些像妙妙。”   “哎呀我去,顾兄你这睹物思人实在是太快张了吧,张家那个十七姑娘你不是才见了么?至于想成这样子?”洛万水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神态有些夸张。不过他也凑到明川和明岳的面前仔细看了看,不由也说道:“可不是,还真像。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还真挺像的。”   “小姨姨和我们生得像,很奇怪?”明岳看了一眼顾寻川,他都有些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了。世人说少国师生性高洁,自带三分冷傲,犹如仙人一般。可是明岳却觉得,那顾家二公子所以有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的冷漠,是因为这个人本来就有些迟钝吧?   要是抛开这张好看的、特别能忽悠人的脸,这人本质上也跟他家蠢弟弟没什么区别……吧。   明岳只觉得自己心累,真的,特别心累。   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自家大哥,明岳小少年这个时候才知道,有个特别可靠的大哥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为了感谢大哥,今天回去就不要用自己的补汤换走大哥的糖酥珞了,明岳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定。   他和明川还在能长个的最后阶段,虽然两个少年已经很是高大了,不过皇后娘娘叮嘱了御膳房日日给他们兄弟二人熬一些补品。所谓补品,当然不是人参灵芝之流,只是一些猪骨汤、鸡汤、老鸭汤之类的汤汤水水。张家的一干二郎,都是被灌着这些汤汤水水长大的,所以一个个的才能如此高挑。   明家的三个孩子也是半个张家人,所以也要走这一遭。   御膳房的大厨精心熬煮的补汤其实很好喝,只是一喝就要喝五年,而且只要还能长个子,就不会停下来,换做是谁都会有些受不了的。   明岳心黑,暗搓搓的将他哥的份例里的汤从小碗换成了大碗,然后十分“公平”自觉的本着以物易物的原则,将他哥的糖酥珞换走了。   对此,明岳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毕竟他哥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当皇帝的人怎么可以喜欢吃甜食呢?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爱好,还是交给他们当弟弟的为君分忧吧。   明睿:为君分忧的第一步,就是偷吃了他的甜点?麻蛋你这是分忧还是添堵?要闹啦,要委屈的缩成球球了!!!   “你们进不进来了啊?”   花厅里面的少年刚刚结束了一轮游戏,此刻都有些兴奋。他们家世大概相当,除却明家的那两只之外,谁也没有被谁更金贵些,此时也是玩开了的时刻,因此言语之间也随意了许多。   “来了来了!”洛万水应了一声,自己率先一步,接着几个人也随着他一道走进了花厅。   花厅之中,沈家的两兄弟也在,顾寻川想到他家小姑娘某一世特别喜欢这人的脸,不由心里微微有些醋意。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径自在一张空着的桌前桌下。   恒川王府的宴客之所有些仿魏晋之风的意思,都是矮矮的案几,众人或是跪坐,或是干脆是就席地而坐。   如今顾寻川盘膝而坐,并不十分符合礼仪规矩,可是他宽衣广袖,倒是真有几分魏晋风|流的意味。   顾二公子很少参加这样的场合,他成为“少国师”之后便更是。   一时之间,随着他的动作,在场的男儿都有些愣住了。   倒是有几个李家儿郎看见顾寻川,虽然不知怎的就有些怵这个小表弟,不过知道顾寻川很少出入这样的场合,因此他们这些当兄长的少不得要照拂一二。   李家锦瑜的大堂兄见到顾寻川,在众人的沉默和打量之中,他极为自然的为顾寻川倒上一杯酒,然后有几分熟稔的开口道:“表弟今天怎么没有戴抹额?”   他和顾寻川总是见过的,顾夫人每一次回娘家,总要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顾寻川虽然不怎么爱说话,却也不是不理人的性子,因此日子久了,表兄弟之间也就自然熟悉了起来。   被李家大郎这样一说,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顾寻川眉间的这一刃红痕之上。   这世间女子眉间一颗朱砂都是少见,男子就更是少之又少了。和妙妙额上圆润的水滴形朱砂相比,顾寻川眉间更像是被利刃破开的伤口一般。并不狰狞,却为他添了一抹更加冷冽的气质。   “哎?你原来一直戴着抹额,是为了遮这个?”明川瞪大了眼睛,不由问道。   顾寻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才想起自从上次被小姑娘把抹额扯下去,他已经没有再戴了。   微微笑了笑,顾寻川缓缓道:“被人扯下去了,不戴了。”   他眉眼温柔,并无恼意,在场之人也都是见过了风月的,听见了顾寻川这话,他们不由跟着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不觉之间,也觉得这位少国师大人没有传说之中的那般不好亲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发现,国师大人的所有交际圈子,都是因为喵喵而被打开的?   隔壁的九公子只是嘲讽单身汪们“不懂名分的重要性”   国师大人这是直接嘲讽“被夫人保护的滋味儿,单身汪是不会懂”啊喂!!!   怒摔键盘。国师大人你这样,是会被明川和洛万水拉黑的。   以及,有没有姑娘发现,咱家国师大人长大了——他现在不仅会不动声色的吃醋了,他还会暗搓搓的兵不血刃的打击情敌了…… 第85章 摘得星辰满袖行。   没有了动不动就怼他的舅子军团, 顾寻川的神色也莫名的放松了几分。他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喂给了众人一大口狗粮。   对方想拒绝你的狗粮, 并且踢翻你的狗盆,顺带打爆你的狗头。可是……对方不敢。   又不是人人都是锦鸾郡主的兄长,整个盛京之中还没有敢公然和少国师大人叫板的人, 所以众人只能默默的捂眼, 抵挡这阵对于单身狗的强烈伤害——是了, 在场的少年儿郎,大半以上都不曾娶亲的, 更有甚者,就连议亲都不曾。   “啊呀,啊呀, 啊呀。”一个和顾寻川年纪相仿的少年姿态夸张的扑倒自傲桌案上。他是李家的小公子, 和顾寻川的年岁很是相近,按照顾夫人给顾寻川编排的生辰, 那李家少年应该算是顾寻川的表兄。   他夸张的姿态很快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因为这李家少年一惯跳脱,所以在场其他的少年儿郎也不搭腔, 只等着看他们兄弟之间的好戏。   顾寻川扫了那李家小少年一眼, 那一眼并没有什么威慑的意思。他知道这个人要作怪的, 只是今日少国师大人是难得的好脾气。   无人接茬,那李家小少年也不觉得尴尬,他只是自己端起面前的酒饮了一口,然后故作幽幽的叹道:“当初顾丞相娶了我家小姑姑, 结果就是个耙耳朵,到了大表兄那里,你看着云城表哥平时那么严肃,结果啊怎么着?大表嫂随口说一句想吃景云斋的油墨酥酥,他不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排大半天的队,最后给人买回了?原本以为小表弟好歹能振一振他们顾家的夫纲,结果按照如今的形势,诸位你们看……悬是不悬?”   大家都觉得少国师大人也很悬了,于是李家的小公子话音刚落,便已经有人不由的笑出了声来。这像是点燃了炮竹的一点香火,瞬间就引动出了更多的笑意。更何况平常高冷严肃的人难得被人这样拿来戏谑一次,这一次还直接捎带了顾家的父子三人,因此众人笑得格外大声。   这笑声隐隐传到了隔了一个种满了墨菊的花厅的女眷这边,女眷的声音渐渐消了下去,这些姑娘们都有些好奇对面在笑什么,因此都不由的侧耳倾听。   男女大防之事在大安本就相对宽松,更何况如今男宾女宾这两边都有足够有分量长辈坐镇,也不怕出什么有伤体统之事。恒川王妃体贴,顾夫人则十分开明,两个长辈略略合计,直接让身边的丫鬟和男宾那边的长者带了话,片刻之后,那边的小丫鬟带来了肯定的答案。   恒川王妃笑了笑,拍了拍手对在场的姑娘们说道:“既然咱们这样好奇,不如去男宾那边走一圈瞧瞧,看看这帮人到底在玩儿什么花样,竟然还要自己偷着乐不带咱们不成?”   在场的大多都是锦城贵女,只有少数的几个刚刚归京的外放少官员家的女儿。锦城这样的地界,谁又不认识谁?也当真是没有什么羞涩可言,十几个姑娘也笑了起来,却都纷纷起身往另一侧的花厅走去。   “你们方才在笑什么呢?”刚刚穿过了花厅,洛千山便先问出了声。   洛千山如今还领着兵,是正经八百的女将军,也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太子妃,所以她走在了女眷前头也是正理。   可是她偏偏要和顾夫人一道,一人牵妙妙的一只小手手。期间锦瑜姐姐还有些不高兴被抢了位置,可是洛千山却是用另一只手牵了她,一路哄道:“好小鱼,你牵着我嘛,我也很好牵哒~”   那副厚脸皮又蠢兮兮的样子,直接让李家锦瑜想到了某只番邦进贡上来的大犬,仿佛是叫……哈士奇?   洛千山:汪!   顾夫人看着几个孩子手拉手走成了一排,直接就嘲笑道:“啊呀,我还以为我领了几个三五岁的小丫头呢,这么大了还要手拉手走,羞是不羞?”   “不羞~”洛千山的脸皮比她的铠甲也没有薄了多少了,听见顾夫人的嘲笑,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无奈的摇了摇头,顾夫人只能带着这一连串的小姑娘走了一路。也幸好恒川王府的道路够宽,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这几个人该如何并排走下去。   之前这边的少年已经知道了有女眷要来,这边的恒川世子也让人重新摆了位置,将男宾和女宾分作两边,中间飞速的搭了一个半人高的小台子,无论是歌舞还是有是什么娱乐节目都很适宜。   这会儿他们听见了洛家的女将军的话,她哥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嚷道:“我们在说顾二是耙耳朵啊。”   从李锦瑜那边来讲,张家的小十七简直是洛万水的情敌了,所以哪怕洛万水告诫自己那姑娘不好惹,他也不能跌份儿到跟一个娘们计较,可是能够让顾寻川和张妙妙尴尬的事情,洛万水总是乐意掺和一下的。   嗯,至于你说那个舅子联盟什么的……洛小侯爷会语重心长的告诉你,男人之间的联盟,就是辣么的脆弱╭(╯^╰)╮   妙妙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洛万水所说的“顾二”指的是她家的小哥哥的。不过“耙耳朵”这种川蜀之地的方言,就不是小姑娘能够理解的了。   异常自然的,妙妙直接冲着顾寻川问道:“小哥哥,什么是耙耳朵?他们在笑话你么?”   这孩子前一句的语气还算是正常,后一句居然迸发出了几许气势。妙妙平素是性子柔软的姑娘,可是生来尊贵,又被家人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没有半分骄傲?她在问有没有人欺负她的小哥哥的时候,眉宇之间依然含了七分严厉。   不过她生得那样好看,所以纵然严肃起来也不怎么吓人。不过众人本就在挖掘妙妙和顾寻川之间的种种亲昵举动,妙妙如此,正是给了众人起哄的机会。   这些臭小子们怎么闹顾寻川他们不管,可是想要闹他们家小姨姨却是不成。明岳和明川不动声色的齐齐走到妙妙身后,暗含警告的目光扫视过众人,硬是将那即将爆发出的调侃和哄笑压了下去。   于是,那些少年儿郎们只能暂且压下到了嘴边的调侃,一道想要看看他们的少国师该如何回答锦鸾郡主的问话。   众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顾寻川便不知用什么手段,直接到了妙妙的身边。他向妙妙伸出了手,小姑娘就自然而然的将手放在他的掌心。然后,顾寻川便用所有人都能听清的音量对妙妙说道:“他们说的耙耳朵,就是要让我听你的话的意思。”   接着,顾寻川又对妙妙认真道:“而且,这天底下,就只有妙妙可以欺负我。”其他人,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他?   “我什么时候欺负小哥哥啦,乱讲~”小姑娘却没有领会国师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只觉被人无端控诉了,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踮起脚来揪住了顾寻川的耳朵,将“欺负他”这件事做实了。   往日里妙妙也是不会这般的,不过想起了种种前尘,她就更多了几分底气。所以一向十分体贴乖巧的小姑娘,却偏生喜欢和顾寻川一个人使性子。   顾寻川也由着小姑娘动作,还十分配合的弯下了腰去,那副场景看起来,就像是顾寻川将耳朵送到了妙妙手里。   “猜测”少国师会怕老婆,和真正亲眼看见少国师怕老婆是不同的。那些锦城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国师和锦鸾郡主的互动,而挑起这桩事端的洛万水却也趁着众人不注意,绕过了那矮矮的看台,走到了女眷这边——像是方才顾寻川那样,大大咧咧的从看台上掠过,虽然洛万水也会轻功,也并非是做不到飞过这么低的一个小台子,不过飞过去之后,他家小金鱼恐怕得气得扑棱扑棱的就要逃走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洛万水叹了一口气,暗搓搓的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锦瑜小姐姐的衣角。   李锦瑜是老远就看见有个人猫着腰鬼鬼祟祟的往她这边来的,她就是想不看见都难,毕竟那看台只有半人高,而洛万水这家伙本就生得比常人更高一些,就是缩成了一个球,也未必会缩多小的好吧?   等到这人小心翼翼的勾住她的衣角,锦瑜除却想要翻白眼,已经懒再做什么抵抗了。毕竟被这人缠了这么久,缠着缠着她就有点……习惯了。   于是,洛小侯爷就这么蹲在李家锦瑜的脚边,活像个守护自己猎物的恶犬。是犬非狼,因为他看着人家李家小姑娘的眼神简直是可怜兮兮,特别让人不忍直视。   而顾寻川那边,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位少国师大人已经准备在耙耳朵的道路上一路策马狂奔了。小心的看了一眼顾夫人,众人发现顾夫人非但没有因为儿子的“没出息”而生气,反而悠哉悠哉的剥着松子,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她剥了松子也并不吃,而是一颗一颗的放在面前摊开的手帕里,攒了很客观的一把之后,出于众人视线中央的顾夫人终于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笑着冲妙妙招了招手。   小姑娘这才松开了对自家小哥哥耳垂的□□,哒哒哒的跑到了顾夫人的座位,小小的一团一落座就被顾夫人揽入了怀里。   “妙妙,咱不跟他生气,吃松子。”疑似偏心到没边儿了的顾夫人将剥好的松子推到了妙妙眼前,也并不让她自己吃,而是三两颗的自己投喂着这孩子。这是顾夫人最近新添的小爱好,她总觉得他们家小妙妙就连吃东西,都比旁人吃得要香一些。   总觉得少国师也有些可怜了呢,围观了全程的众人心头闪过了一丝微妙,继而多多少少的都向着顾寻川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难得的男女宾客坐在一起,在看了一场千载难逢的笑话之后,众人的兴致也被勾了起来。方才男宾玩过了覆射,女宾那边也到了该作诗和行酒令的时候,如今两方人马上并到了一处,终归有人要一道商量该玩什么才好了。   终于暂时放过了妙妙和顾寻川这对还未成亲的小夫妻,这些少男少女们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了一会儿该有怎样的余兴节目。   作者有话要说:  耙耳朵就是“妻管严”的意思。   想一下洛万水的随时捅刀,想一想国师大人的半人高的小本本,忽然就觉得男人其实也是挺可怕的啊,舅子联盟和宫斗又有什么区别?!!!你们两个大男人就能宫斗起来,简直要气哭那些三千嫔妃了好么?!!!   叔昨天早上四点的火车到的大连,然后就被瓢泼大雨拍了个透心凉。哎,当个大人好累啊,真不想上班。   攒了一天存稿,以后大约可以恢复八点更新的频率了……吧。 第86章 人随飞鸟穿云去。   这种小孩子们要玩儿什么, 顾夫人与恒川王妃一贯是不会特地去约束的。两个长辈其实年轻的时候都是爱玩爱闹的性子, 因此她们并不会用什么“不成体统”之类的话去批评和约束这些孩子们。   而男宾那边的长辈也知道这样的场合自己在, 这些孩子们恐怕会不会自在,因此老人家借口自己身体不适,也是早早退场, 如此一来, 在场众人都少了几分拘束, 开始热烈的讨论了起来。   最终,还是方才被顾夫人直接撂了面子的缙云郡主提议道:“不如我们投壶?”   投壶是最简单不过的游戏, 在锦城的贵族圈子里也盛行了许多年,妙妙的长姐张家璨璨便是各种高手。在她没有议亲之前,那一手双手连投的技艺, 就连当时的男儿都无法超越她。   而投壶这个游戏虽然简单, 却能有许多玩法,也可以照顾到许多水平的人。不怎么会的人可以只是最寻常的“将箭矢投入壶中”, 而水平稍稍高一些的,便可以尝试一下诸如将投壶用的“壶”换成细口瓶、减轻箭矢的重量等等诸多花样。更有想要炫技之人,还可以试试双手连投, 灌耳, 倚耳等等更高难度的挑战。   在场的小姐和郎君的人数众多, 兴趣爱好也各不相同,这投壶一事却能让大家都参与进来,因此缙云郡主的提议一处,倒是很快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投壶之中最刺激的便是竞技的过程, 既然有比赛,那么一定要分出高下和输赢来。因为要分出高下,所以就更为比赛添加了几分惊险和刺激。都是一群年轻人,没有几个不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得,于是大家一拍即合,很快就按照水平分成了三组。   台子只要一个,便先是从简单的将箭矢投入壶中开始。   让人意外的是,洛家的一双小将军居然都选择了参加这一组的比赛。主持比赛的恒川世子有些惊诧,大约是他脸上的不敢置信太过明显,以至于洛万水这样脸皮奇厚的人也不由的红了脸。   挠了挠后脑勺,威风凛凛的小将军一秒钟变傻气,他只是表现得特别明显的看了李家锦瑜一眼。洛万水喜悦李家四姑娘,这是整个锦城都知道的事情,而李家四姑娘素来贞静,像是这种活动,她也就只能凑个趣儿而已,所以只是参加了最级别的比试。   李家四姑娘出的彩头是个镯子,这样的小物件,洛万水自然是不能让它落在别人手里。所以,一人能阻百万军的神勇无比的少年将军,这会儿却要混迹在一众姑娘之间,一个一个的挑战过去。   “哎呀我去,哥哥这赢了也是跌份儿。”洛万水围观了自家哥哥毫不留情的赢了一个又一个姑娘,她深觉十分丢脸,不由的将自己脸埋进了掌心。   明睿瞥了洛千山一眼,挑眉道:“那你赢了,就不跌份儿?”   “我要是输了个剑佩给个姑娘,那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可是我要是输给了哪家公子,就你这小肚鸡肠的……”还不得变了法儿的找人家麻烦?   话还没有说完,洛千山就忽然顿住。她飞快的捂了一下自己的唇,一脸懵懂无辜的看着明睿。可是她一个生在边疆、长在军营的姑娘哪里懂得演戏?很快,洛千山就在明睿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败下阵来,目光开始游离。   明睿也不迫她,轻笑一声:“太子妃知道便好。”而后伸出一根手指压在洛千山的唇上,冲她淡淡说道:“早晚都是。”   洛千山恨不得张口咬掉明睿的手指头,不过大概还记得这个人是太子,是她要效忠的君上,所以洛家的女将军咬了咬牙,头一次受这种无处发泄的气。   明睿笑了笑,转而拍了拍洛千山的后腰,对她道:“去吧。”   说着,明睿走回了看台,好整以暇的看着洛千山开始了投壶游戏。   因为洛家兄妹两个人的瞎乱掺和,这场分明是初学者的投壶游戏,在两个人姓洛的小将军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旁人之后,提早变成了兄妹二人之间的对决。   洛万水看着倒霉催的妹妹,咬牙切齿:“我不要你的破剑佩,下台之后还你。”   “呸,说的好像你能赢我。”洛千山手腕一转,直接将洛万水投进壶中的箭矢击飞了出去,转而向着洛万水挑衅一笑:“我也不要小嫂嫂的镯子,下台之后还给你也可以啊?”   两人身边是一干钗寰,不过值当这两人如此认真比过一场的,也就只有那一个剑佩和一只镯子了。   兄妹二人从小就是谁也不服谁,如今这众目睽睽的,他们谁也不想输了丢面子。   两只汪都要咬起来了,顾夫人看着可乐,可是真由着这两个人比下去,天黑了也不会有个结果。于是顾夫人示意下人不要再往上送箭矢,转而对洛千山和洛万水两兄妹说道:“就这三根了,你们再分不出个胜负,我就让人将这些彩头卷进包袱里给你们带走,你们兄妹两个回家自己分去。”   洛万水和洛千山谁也不让谁,出手如电的去抢夺了那三支箭矢。如今这情况,在场诸人也是看出来了,其实他们兄妹两个人只要碰到箭矢就能将之投入壶里,比拼的无非就是谁动作更快了罢。   隔空过了几招,最终洛千山比她家哥哥快了一步抢到了最后一支箭,也准确的扔进了壶里。不过下人是清点的时候才发现,壶中兄妹二人扔进去的箭矢其实数量相当,也就是说……两人还是平手。   洛万水和洛千山都气得不行,简直就是要在台上掐起来的节奏。恒川王妃被这两个猴崽子闹得头疼,直接如同顾夫人所说,让人将台上的彩头往包裹里一卷,径自送到洛侯爷的府上去了。   “要打你们等宴会散了之后回家打。”恒川夫人挥了挥手,十分心累。   洛万水和洛千山虽然彼此都不太服气,却也只能稍稍忍耐了下来。虽然如此,他们却也被对方勾起了三分火气,只准备回家好生掐上一架才好。   因为这两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兄妹的横插一脚,让这场投壶比赛从一开始就精彩非常。以至于后来中等水平的投壶被他们一衬,就显得有些平常无奇了起来。第二场投壶很快就分出了胜负,恒川王妃作为长辈,又是此间主人,她还添了一块刻着墨菊的玉佩作为额外奖励。   到了第三回 合,台上的风云变幻才重新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原因无他,因为他们惊讶的发现,锦鸾郡主和缙云郡主两位宗室郡主居然参加的是这一场最难的投壶比赛。   缙云从头上小心翼翼的取下一支金簪,那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蕊处嵌着成色异常莹润的七颗明珠,还有一只蝴蝶用极细的银链缀在花下,只要微微一走动,那蝴蝶就会上下晃动,恍若围绕着牡丹飞舞一般。   “这莫不就是先郡王妃陪嫁的那支?”虽然那金簪黄澄澄的,可是恒川王妃一眼便认出了这是缙云郡主母亲陪嫁的旧物。原因无他,缙云郡主的母亲出身名门,当年陪嫁的这支簪子不提耗费千金,便是其中种种巧思也足矣让当时的锦城贵女们艳羡了。   恒川王妃和缙云郡主的母亲同是宗妇,自然印象更深。   缙云骄矜的笑了,言语之中是止不住的自豪:“正是。”   “先郡王妃所赠,缙云,你便好生收回去,留个念想吧。”缙云郡主出身的郡王府实际上已经有些落败,为了支撑郡王府,缙云郡主的父亲变卖了家中的许多旧物,就连他去世的王妃的嫁妆也变卖得七七八八。缙云郡主能留下这只金簪,也实在是不容易。   恒川王妃只是觉得,母亲遗赠,不该这样草率的被抵押出去。哪怕她也听说过,说这位缙云郡主是投壶高手,可是既然是赌,那就不存在十拿九稳的把握。   缙云郡主却并不在意,她只是望向了同样参加这场比赛的妙妙,有些挑衅一般的说道:“锦鸾,你可敢跟我赌一场?”   实话说,缙云和妙妙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也只是有些气不过妙妙一个不是皇家出身的外姓女子,却有这样大的荣宠罢了。   被点了名的小姑娘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她将原本准备好的红珊瑚手串套回了自己的手腕上,有些无奈的对缙云说道:“我这手串可没有姐姐的金簪值钱,姐姐看吧,我这浑身上下可还有能和你对赌的物什?”   虽然是赴宴,但是也只是寻常玩乐而已,打扮得太过隆重反倒让人笑话,因此妙妙也只不是戴了一对珍珠耳饰,手腕上缠了一圈红珊瑚而已。至若发簪之类的,因为今天她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裙,所以发簪也只选了素雅的银饰。   妙妙这一身不夸张也不寒酸,可是细细看过去,的确没有可以和缙云的那根金簪形成对赌的东西。   缙云却是不依不饶,她目光扫视了妙妙好一阵,忽然便瞥见了不知道何时站到了妙妙身后的顾寻川。   眼眸一转,缙云高声道:“妹妹何必谦虚,你身后的那物,可不是千金不换的宝贝?”   妙妙闻言有些困惑的回头,冷不防看见自家小哥哥。不过小姑娘却是在一瞬间炸毛,她警惕的盯着缙云,故作“凶悍”道:“我家小哥哥才不能当赌注!”   缙云知道是妙妙误会了,看着周遭异样的目光,她咬了咬牙,却连忙解释道:“锦鸾,你若是赢了,我那金簪就归你了。而你若是输了,便让国师大人给咱们展现一段法术,让我们这等肉体凡胎也见识见识,如此可好?”   展示法术好啊,若是顾寻川展示不出来,那他就是欺世盗名之辈,不配“少国师”这个称呼。而他若是展示了出来,被人当成赌注终归不是好滋味,到时候和那臭丫头生出些间隙来才算是热闹。   缙云就是想看妙妙出一个丑,于是这次就连母妃遗物都拿出来了,真是下了血本。   虽然知道缙云恐怕别有用心,可是那些少年少女们也的确对法术十分好奇,一时之间,鼓动妙妙应战的声音不绝于耳,恒川王府的花厅倏忽喧闹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嘛,猜猜妙妙是会赢还是会输呢?   以及洛万水同学,你要对锦瑜小姐姐的镯子做什么?总觉得你有大胆的想法呢~   污起来了肿么破? 第87章 六俊良家最少年。   无端牵扯进了她家小哥哥, 妙妙登时脸上就有些不悦。   她本就不在意这种在锦城贵女之间的面子之争, 之前之所以总是尽量参与这样的活动, 是因为大家都参加了,所以她并不想要让自己在众人之中看起来那么的特别。   可是,妙妙是不必通过这种活动给自己去谋划什么的。锦城之中当然不乏有姑娘想要成为宴会之中最出挑的存在, 而后借此入一些贵人的眼, 无论是日后为自己寻一个好夫婿, 还是为家族增添一份助力,都需要她们从这一场又一场的宴会开始徐徐图之。   锦城的闺秀聚会, 从来都不只是清风朗月的相聚玩赏,对于某些姑娘来说,这种聚会更是战场, 她们之间以唇齿为刀刃, 搏杀的激烈程度并不比儿郎们在战场的时候低。   可是妙妙无疑是幸运的,她生来高贵, 家族又将她视若珍宝,她不必去讨好任何人,也不必用任何活动当成自己往上爬的垫脚石。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的, 有些人就是生来比旁人要活得容易一些。而妙妙能做的, 就是不要为自己这份“幸运”而沾沾自喜, 她应该更加感恩,也更加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爱自己的家人。   而顾寻川早就被这个小姑娘划入了“家人”的范畴,曾经在妙妙年幼的时候尚且就会用小小的身子挡在顾寻川面前,对他说“小哥哥, 我来保护你”,如今洞悉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前尘,妙妙便更加不会做出伤害她家小哥哥的事情来了。   无视了缙云挑衅的目光,妙妙直接道:“不好,我不同意。”   身为超品长郡主,真的论起身份来,在场之人当中就连恒川郡王妃都不敢硬和妙妙对上,所以锦鸾郡主想要拒绝一个人,是根本就连理由都不必详细给出的——她不愿意,这就是最大的理由。   年岁年长,妙妙仿佛是一夜之间就长开了眉眼,今日虽然她没有和任何人争艳的心思,特地穿了一身淡色而低调的罗裙,可是她气势全开的时候,那一张人间殊色的脸便顿时变得惊心动魄了起来。   在场的人只觉得一股气势扑面而来,那种压制住了他们的气势其实十分莫名,就连贵为太子的明睿身上也不曾有过。在场诸人有身份贵重的,有能力卓绝的,可是在这一刻,他们竟无端的被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压制住了。   方才起哄的声音骤停,缙云更是只觉得自己周身一阵一阵的寒凉,在妙妙轻轻瞥向她的目光之中,她手脚的温度开始一点一点的褪去,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场面不觉有些尴尬,却有些姑娘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她们平素是和锦鸾郡主经常在一起玩儿的,知道郡主从不是刁蛮又愿意迁怒之人,因此这些姑娘们看见妙妙发怒也并不心慌。左右,锦鸾郡主也不是冲着她们的就是了。   让她们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是锦鸾郡主和少国师大人的婚约。   顾家的二公子的经历虽然有些奇异,但是因为是次子,而且顾家并非世家,所以抛开个人容貌秉性不谈,单单论起家世,顾寻川之前在锦城并不出挑。之后他一跃成为少国师,便更加可远观不可亵玩了起来。因此,顾二公子被成帝配给了锦鸾郡主,倒是没有对锦城贵女们的夫婿人选的物色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相反,因为之前锦鸾郡主“身体不适”所以推拒了近一个月的大宴小宴,等到锦城的姑娘们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们还不知道,只是一个月的光景,就能让这姑娘迅速的褪去青涩,恍若从一颗还有些酸溜溜的小青梅,一跃变成了枝头最鲜嫩的蜜桃一般。锦城的其他女子可以想象,若是像是锦鸾郡主这样的身世和容貌的女子亲事一直悬而未决,那该有多少儿郎愿意为她等上三五年?   到了那个时候,锦城的儿郎心中可还能容得下旁人?   幸好圣上英明,先行为锦鸾郡主和少国师大人赐婚。这一刻,锦城的世家女子心中都浮现出了一抹类似于“幸好如此”的心情。   在场的气氛一度有些尴尬,恒川王妃瞄了一眼顾夫人。只见顾夫人依旧神色如常的吃茶剥松子,似乎席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只是,当顾夫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住缙云,手指却是一用力的捏碎了一颗松子之后,恒川王妃便只能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位素来好脾气、有侠骨的夫人其实已经是有些生气了。   顾夫人当然生气,她本就是十分护短的人,而对方这一次欺负的,是她的儿子和未来儿媳。顾夫人并不觉得女孩子羡慕旁人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锦城有些姑娘愿意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有什么不对,可是若是这些人想要踩着旁人来,那作为她本身来说的话,顾夫人是不喜欢和这些人接触的。   看见顾夫人完全没有打圆场的意思,恒川王妃也有些无可奈何。   场面也不好一直僵硬下去,洛万水本来是不想帮这个“情敌”的,只是他转念一想,若是今天这小丫头下不来台,他家小金鱼为了安慰她,以后不更得往张府跑的勤了?这一点洛小侯爷完全不能忍,于是出人预料的,反倒是洛万水最先开口道:“那不参加就不参加吧,本就是玩乐,也没必要要人人参与啊。哎我说,你们可别趁着今天张家几位兄弟没有来,瞎起哄欺负人家妹妹啊!”   这后半句,洛万水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面色有些苍白的缙云郡主。他虽然在边关,不过这几个月将锦城的人摸的很熟。这个缙云的投壶技艺是跟一个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学的,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当年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投壶一向是雅事,此后多年还依旧有闺中女子苦练投壶,而缙云便是其中之一。   洛万水在警告缙云不要生事,也尽量让妙妙的拒绝不那样的生硬。   洛万水此言一出,总算是给方才起哄的人找了个台阶,于是众人忙不迭开始附和了起来。他们对少国师的法术的确有些好奇,不过少国师祈雨之事做不得假,因此这些儿郎们其实并不怀疑顾寻川的本事。若是因为这点儿微末的好奇心开罪锦鸾郡主,那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有些气,憋在心里总是不好的。   顾寻川已经和妙妙心意相通,他能够感知到他家小白泽的心情变化,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后颈,顾寻川冲着她缓缓的眨了一下眼睛,而后忽然扬声道:“不过是玩乐,这比试,妙妙应了。”   说着,顾寻川手指微微一动,一朵半透明的蓝色莲花在妙妙的脚边缓缓绽开,一点一点的变大,拖着她动作轻柔的放在了台上。   而后,那莲花又缓缓的缩小,三人合抱的大小变成了不足妙妙的拳头大,因为缩小了体积,所以那朵莲花的蓝色更加凝练了一些,它乖巧的伏在妙妙的脚边,缠着她的脚踝轻轻的蹭了蹭,转而伸出自己多余的藤蔓,将一支箭矢递到了妙妙的手边。   不知怎的,那分明只是一朵莲花,可是在场的人却在一朵莲花的动作之中看出了几分亲昵而温柔的样子。   “夫人可要努力,不然为夫就只能当众表演法术了呢。”   国师大人一贯严肃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几分戏谑,又带着几分温柔。没有人能想到顾寻川会做出这样的表情,会说出这样“不正经”的话,可是之后的很多年,当在场的这些姑娘都嫁人成亲,为□□为人母,尝尽世间百味之后,她们才恍惚明白——原来那是端坐云端的国师大人走下神坛的一瞬,那一刻的顾寻川也不过是个有了心爱姑娘的寻常男子罢了。   可是,小哥哥,你这已经当众表演法术了啊。   妙妙有些无奈的扶额,却忍不住笑了。   两个长得好看的人相视而笑,这简直就是一记暴击。台下的人不由的捂住了眼睛,只觉得方才看见真的仙术这种事情都仿佛没有什么好值得惊讶的了呢。   妙妙已经站在了台上,她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双清亮的眸子静静的望向了缙云。   缙云咬了咬牙,提起裙摆自己往那台上走去。她又不是妙妙,自然没有那么梦幻的出场方式。偏生今日是她成亲之后第一次出席这种宴会,她当真很是认真的打扮了一番,一身衣裙端庄华贵,不过行动起来就有些笨重了。   那小台子是恒川世子让人匆匆搭建而成的,每一个台阶的跨度都很大,缙云每迈开一步都很费力。   三阶台阶,她的动作其实不算是狼狈,可是和妙妙方才被莲花托上台的场景相比,她就显得格外的粗鲁了。   台上的众目睽睽之下,那朵莲花蹭够了妙妙的脚踝,又延伸出一朵更小的花苞,开始缠上妙妙的手腕,一下一下用有些微凉的花瓣蹭着。   妙妙看了一眼她家小哥哥,此刻那人已经恢复了平板严肃的一张脸。可是……真当她不知道这莲花之上附着他一缕神识么?这哪里是莲花在蹭她,分明就是她家那只道貌岸然的小哥哥在蹭她好吧?   总觉得国师大人高冷的形象已经崩了,妙妙坏心一起,低头轻轻在自己手腕上的小花苞上啵儿了一下,那缠绕着妙妙手腕的藤蔓瞬间一紧,继而那朵小花苞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很快就松开了缠着妙妙手腕的力道。   等到妙妙再伸出一根手指想要碰它的时候,那朵新开的小花苞宛若琉璃乍破,瞬间碎了一地,只有那朵一直伏在妙妙脚边的稍微大一些的莲花还颤颤巍巍的绕在妙妙的身上。   妙妙抬头一看,而后便是狡黠一笑。原因无他,因为她看得分明,她家小哥哥的耳朵呀,已经红彤彤的烧了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血来。   间接性异常大胆,持续性喜欢害羞什么的……还真是让人想要调|戏的好性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妙妙呀,你这样以后会被报复的你造么?你会下不来床哒!!!   不要小看憋了两万年的老!处!男!啊! 第88章 人间自是有情痴。   随着顾寻川的心情变化, 那朵小莲花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顾寻川索性再一次掐了一个法诀, 八月的天气,园中的桃花竟然骤然绽放,朵朵花瓣飘落在空中, 更有几朵飘落在妙妙的发间和衣上。   小姑娘今日穿的素净, 这朵朵桃花瓣却为她添了几分淡淡的胭脂色。三月桃花最是好颜色, 可是这姑娘却压倒了这灼灼桃花。   “我的天啊,这是真的花?”   台下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在场的人都纷纷伸出手去,接住自己眼前飘落的桃花。其实桃花本就是没有什么浓烈香气的花朵,可是众人却依稀仿佛嗅到了一阵一阵的桃花香。   小哥哥的少女心啊……   妙妙接住了一朵完整的飘在自己身边的桃花, 将之插入了自己的发髻之中, 这才冲着缙云扬眉一笑,开口道:“缙云郡主想要如何比?”   既然已经上台, 妙妙总不能再藏拙。好歹她家长姐的一手投壶技艺可是出了名的,而且她家还有好几位从军的叔叔与兄长,她总不好堕来了家中长辈的名头。   这样想着, 妙妙的手指灵巧的一动, 将手中的箭矢微微抛起, 而后反手接住。小姑娘的衣袖有些长,于是,那些纷纷扬扬的桃花花瓣倏忽凝结成了一条束带的模样,绕在了妙妙的手腕上, 为她束住那有些累赘的袖口。   那些桃花瓣之间隐隐还有空隙,仿佛随时都要散开,又仿佛已经被什么东西封印了一般。只是在场的姑娘看见了锦鸾郡主手腕上那一抹淡淡粉色,眸中都流露出了些许惊艳。   恒川王妃见了,不由对顾夫人说道:“啊呀顾夫人,那桃花瓣若是能做成首饰模样,可要在咱们锦城之中再掀起一阵哄抢的浪潮了。”顾夫人经营的首饰铺子和成衣馆在盛京很受欢迎,每每新推出的成衣和首饰都会受到锦城之中女子的热切追捧,因此恒川王妃才有如此一说。   顾夫人无奈的摆了摆手,道:“可是满锦城的姑娘,只有一个是妙妙啊。”而她那小儿子,只肯为一个姑娘这般费心思的。   恒川王妃也笑了起来,有些艳羡的道:“锦鸾郡主和少国师的感情真好。”转而看了一眼自家儿子,恒川王妃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不像是我家那个,榆木疙瘩一个,这么大了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也是很没出息了。”   “孩子们的事还是得看缘分,咱们再着急都是没有用的。”顾夫人笑了笑,安慰一般的拍了拍恒川王妃的手,脸上终归有了一些小模样,提起她的孩子们的时候,顾夫人总是很高兴的,这是人之常情,谁都不能免俗。   看见顾夫人仿佛并没有因为缙云而迁怒他们恒川王府的意思,恒川王妃终归放了心。如今他们恒川王府虽然是宗室,可是已然在朝中无人,只是靠着在锦城的“好人缘”才有了如今的锦绣光景。   在这种情况下,恒川王府是不愿意开罪一个正当权的丞相的。更何况今日顾家寻川露了这么一手,短期之内或许没有人会将他和“仙人”联系在一起,他也未必会接替国师大人成为信仰一样的存在,只是却再也不会有人质疑他装神弄鬼了。   顾家在锦城的地位只会越来越稳固,而如今那位少国师大人又明显和锦鸾郡主情谊甚笃,日后顾家张家两家联姻,便更是不能开罪的存在。因为如此,恒川王妃少不得要去试探一下顾夫人的态度。   这是权贵之间的默契,其实在很多时候,勋贵圈子之中的人们也不愿意轻易与谁交恶。   ——换言之,像是缙云那样的人,简直太少了。她的嫉妒有些莫名其妙,与其说她是在嫉妒妙妙命好,不若说她是在自怜自伤,或者她还天真的以为这个世间存在着绝对的公平。   那边缙云呆呆的看着妙妙手腕上的桃花,她的脸上神色变幻莫名,其实她也不是太蠢的人,知道自己一步错步步错,她本不该去招惹锦鸾。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她能做的也只是想想该如何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的丢人才好了。   妙妙见她许久都不回答,于是又问了一遍:“缙云郡主?”   缙云在这声呼唤之中勉强的稳住了心神,她从壶中捻起了一支箭,有些破釜沉舟一般的说道:“那便比‘浮云遮望眼’吧。”   所谓浮云遮汪眼,指的是遮住自己的眼睛,然后盲投,将手中的箭矢投入壶中。昔年皇后娘娘便是凭着这一手,力挫异族王女,不但为自己赢得了尊重,更为大安保住了尊严。此后这一招便成绝响,因为哪怕是皇后娘娘自己都说,当日全凭心中一口恶气与运气,此后再无那时心境,也就再也投不出那样的箭矢。   而真有好事之人苦练数月,当真也是复制不出的。   缙云好歹也算有几分急智,她知道自己恐怕赢不了妙妙,可是她的这个选择,很可能的结局便是她和妙妙都不曾投进,所以都输。   都输,这样的结果,对于缙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的小心思是瞒不过恒川王妃和顾夫人的,听着缙云说出“浮云遮望眼”的时候,顾夫人挑了挑眉,对恒川王妃道:“王妃且看,这缙云这时候倒是聪明了。”   恒川王妃也只能摇了摇头,叹道:“她原本也不是这样输不起的人,只是那发簪是她母亲遗物,她虽然拿出来做赌注,可是心里其实也还是舍不得的吧?”同是宗室之人,恒川王妃并不愿意将话说的太过恶毒。   话已至此,顾夫人便没有了再嘲讽的必要。她们不再说话,只是一齐看向了台上。   半人高的看台上,有是一条桃花“绸带”飘了过来,覆在了妙妙的眼睛上,而缙云郡主那边许久不见动静,恒川世子干咳了一声,连忙让婢女送去绸带。   婢女送的绸带被缙云郡主攥在了手里,她看着妙妙眼前的那条太过特别的“绸带”,开口道:“少国师这种仙家术法,我们凡人可不知道那到底是能看见呢,还是看不见呢?”   顾寻川却是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只是将目光一直落在手中擎着箭矢的小姑娘身上。   妙妙听出来了缙云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知道她是暗指她和她家小哥哥作假。忍不住有一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撇嘴的冲动,小姑娘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那这样吧。”   接着,众人就看见她冲着台下的少国师伸出了手。   少国师大人从善如流的上了台来,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用轻功飞上来的,倒是没有弄得有多花哨。   顾寻川站在了妙妙身前,小姑娘拉住了他的一只手,抬手将之遮在自己的眼睛上。顾寻川的手指修长,仅仅是一只就能遮住妙妙的一双眼睛。这还不够,小姑娘身量未足,只到顾寻川胸膛的位置,顾寻川站在他身前,当真是将那只壶遮挡得严严实实。   而且,因为顾寻川挡住了的缘故,妙妙投壶的姿势就会变得极为别扭。顾寻川平素看起来并不是异常强壮,一看就能抡得动三板斧的那种类型,但是他往妙妙身前一站,宽肩窄腰的,若是有人从他后面一看,却也能半点也看不见那小小一只的小姑娘。   如此一来,妙妙就非得将箭矢高高抛起,呈现出一个极为陡峭的弓形,方才能够有可能将箭矢投入壶中。   正常的投法已然是不易,这种投法……真的有可能投进么?   缙云被妙妙的“嚣张”气得不轻,咬了咬牙,她自己将手中的绸带系在了眼前。在遮住眼睛之前,她调整了一下站位,记住了那壶所在的方向。   身边有婢女为缙云递上了一根箭矢,恒川世子看着这台上的两位郡主,轻咳了一声,他开口问道:“两位郡主谁先来?”   妙妙笑而不答,缙云先开口道:“我先来。”若是晚了一会儿,她恐怕会记不住那壶的位置了。   对此,妙妙并没有意义,于是缙云手中拿着那根箭矢,酝酿了一阵,继而便投了出去。可惜那根箭矢擦着瓶口绕了一圈,终归掉了一旁,没有投进。   “再来!”缙云咬了咬牙,又一次要了一根箭。   每个人三支箭矢,这是方才从第二轮便定下的规矩,倒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第二根箭矢脱手而出,这一次那根箭矢入了壶,可惜力道太大,连带着那只壶都一并被撞翻了。这样的情况,按照规则是不能算的。   婢女连忙将壶扶起来,又为缙云解下眼前绸缎,让她重新确认壶的位置,这才将最后一支箭矢递给她。   缙云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凝神的时间比前两次都久。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过在意输赢的原因,这一次她反而更加没有投中,前两次尚且还接触到了投壶所用的壶,可是这第三支箭,却根本就连壶的边儿都没有碰上。   面对这样的结果,缙云没由来的一阵心慌,面上的血色也渐渐退去。她心知正常人都是投不进去的,可是锦鸾她……真的是正常人?   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缙云退到了一旁,紧张得盯着妙妙的动作。   恒川世子出声道:“锦鸾郡主可要先行调整一下位置?”   “不用那么麻烦啦。”小姑娘摆了摆手,话音刚落,她便直接将那支箭矢扔了出去。   众人无端觉得,这一支箭矢肯定是要中的,因为丝毫没有犹豫的,锦鸾郡主接连又投出去了剩下的两支箭矢。   那动作之间的果决,让人丝毫不怀疑她是将门出身。嗯……仔细说来,妙妙也算是半个将门吧,毕竟家里的五叔和七哥都是顶着将军的职位,还有几个小兄长也在积极的准备着武试。   只是众人定睛细看,那三支箭之中,有两只插在了壶身的双耳之上,还有一支,直直的穿过瓶身,将那瓶子钉在了地上,可是除却那一个洞,陶瓷的壶就连一丝裂纹的也没有。   这是……何等功力?   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听见锦鸾郡主轻松且随意的说道:“呀,原来我们都没有投进,那姑且算是平局吧。”   闻言,缙云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平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只是叔觉得,妙妙应该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她拥有很多东西,可是那不是她炫耀的资本。她的价值和珍贵源于她的内心。不会受人欺负,可是同时也给旁人留下三分余地,这样才应该是叔想让妙妙变成的样子。   缙云只不过是嫉妒而已,这种嫉妒让她逞口舌之快,想要压妙妙一头。她不自知且有些愚蠢,不过却从没有想过要用卑鄙的伎俩去害旁人。只是一时意难平,受到一些教训,丢一些颜面,应该就是足够的惩罚了。 第89章 风里时闻响佩环。   场上缙云郡主的面色变幻, 最终她深深的看了妙妙一眼, 攥紧了自己的金簪, 一步一步的走下了台。   缙云没有在场下多留,而是跟着来接她的夫婿一道坐着马车走了。她的夫婿出身名门,不过身上倒是并没有寻常纨绔子弟的跋扈, 他先将妻子送上了马车, 继而亲自去顾家所在的位置道了歉。   顾寻川没有什么动作, 他家兄长顾云城却是摆了摆手,让他自去便是。   不是顾云城越俎代庖, 实在是他也看得出来,这件事情上缙云宛若跳梁小丑,她的幼稚而不过大脑的挑衅对于他家弟弟和未来弟妹来说, 根本就不值当与之计较。若非如此, 像是他弟弟这种把张家的小姑娘当成眼珠子一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放任缙云夫妇离开呢?   固然这件事缙云有错在先, 但是他们计较太过也失了风度。为了世家的颜面,顾云城不欲与他们夫妻在做纠葛。   缙云郡主的夫婿也是松了一口气,很快就带着妻子离开了。他的妻子不够聪慧, 身份也只是皇帝抬举, 可是到底是他的妻子, 也将是他未来孩子的母亲,因此他总该承担起为人夫君的责任,好生保护缙云才是。顾丞相家和张家的人不计较,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夫君, 我是不是做错了。”马车上,缙云郡主攥着手中的金簪,低声问道。   她的夫君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慰:“以后不要这样了。那簪子是岳母留给你的,你若拿出去当做赌注,岳母泉下有知,也该伤心了。”   缙云低低应了一声,却滚下了泪来。她的夫君拍了拍她的后背,将人揽进了怀里。   妙妙是被顾寻川拦腰抱下台子的,不过顾寻川刚刚将她放下,洛千山和李锦瑜就凑到了他们身边,直接将小姑娘拉走了。   妙妙回身冲着她家小哥哥眨了眨眼睛,而后就……毫不犹豫的跟着两个小姐妹走了。   不走也没有办法啊,这是别人家的宴会,男宾女宾一贯是分开坐的,他们两个今日已经出了那么大的风头,也就不好再搞什么特殊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国师大人方才还心情很好,转瞬却又心情低迷下去了的原因。   被锦瑜姐姐和千山小姐姐一人一只的拉着手,妙妙偷偷笑道:“锦瑜姐姐,你现在倒是不怕你家表哥啦。”   “浑说,我什么时候怕过表哥!他又不是凶兽,我怕他作甚!”锦瑜姐姐曲起手指敲了敲妙妙的脑袋,转而在看见她家表哥凶狠的目光的时候心虚的放下了手。   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啊,白泽还真是凶兽了呢。想到这里,妙妙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笑着的功夫,一只毛绒绒的白团团从锦瑜姐姐的袖口里钻了出来,跳到了妙妙的肩膀上。   被那毛团团贴着脸蹭了好一阵,妙妙才反应过来这只毛团团居然是她家球球。两只被人握住,妙妙只能任由球球贴脸蹭着,她有些惊讶道:“啊呀,球球怎么也跟着出来了?”仰了仰小下巴躲开球球的小舌头,妙妙玩笑道:“这得亏我今天犯懒了没有上粉,不然不得被球球蹭花啦。”   锦瑜姐姐没好气的横了这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一眼,却还是好心的伸手帮她把球球取了下来。球球和妙妙腻歪够了,这会儿也乖乖的任由李家锦瑜将她捧在手心上。   “喵~”球球冲着洛千山叫了一声,仿佛示意她松开拉着自家小姑娘的手。洛千山不懂猫语,却了解球球,顿时,英姿飒装的小女将军控诉出声:“不得了了妙妙,你看你家球球她欺负我。明明是我跟小金鱼一道牵着你,它凭什么要让我松开!”   妙妙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洛千山就哼哼唧唧的凑过来,将头埋在妙妙肩头,整个身子也不安分的扭来扭去:“哎呀,千山的小心心受伤了,要妙妙亲亲才能起来~”   “因为长嫂如母,你得听为娘的话!”锦瑜姐姐最是看不得她作怪,他们兄妹二人一个德行,一闹起来就没有个尽头,李家锦瑜一贯是含蓄的姑娘,若非真的被闹怕了,她也不会如此慌不择言。   洛千山和妙妙因为李锦瑜的这句话都先是愣住,转而洛千山蹭的从妙妙肩上抬起头来,冲着李锦瑜眨了眨眼睛,然后乖乖的松开了握住妙妙的那只手,贼兮兮的冲着李锦瑜微微做了一个揖,拖长了声音道:“嫂~嫂~教训的是。”   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说的什么,李锦瑜的脸红的不行,不过她还是强自己镇定的将球球放到了妙妙空出来的那只手上,轻咳了一声,对妙妙说道:“球球不知道怎么藏到我车里的,又滚进了我的婢女的衣袖里,刚才你上了台,这小东西就过来勾我衣角,让我带它来找你呢。”   “了不得了,这小肥崽儿是要成精了?”   妙妙:嗯,关于小哥哥和球球,锦瑜姐姐和千山你萌两个一人真相了一次。   三个小姑娘索性就坐在了一处,这会儿已经玩笑过了,恒川王妃便命人送上了酒菜点心,赏菊宴不能没有螃蟹,今日恒川王府用来待客的是田间吃着稻花长大的河蟹,并不十分腥气,每一只却足有女子两个拳头那般大,用小笼屉装着,一层笼屉里正好能够放得下一只。   洛千山吃蟹是不用蟹八件的,可是她的吃法也并不粗俗。虽然在边塞长大,可是洛千山的母亲最喜欢吃蟹,而边塞以北又是临海,是以洛千山洛万水两兄妹时常能够吃到海蟹。而河蟹虽然和海蟹有些差别,但是大抵都是一样的。   只见洛千山熟练地用蟹脚顶出蟹腿里面的蟹肉,又微微用力便捏开了蟹钳,筷子拨弄几下,里面嫩生生的两块肉便被她完整的剃了出来。在处理好了蟹脚和蟹钳之后,她不费力气的掰开了螃蟹壳,将里面的蟹黄蟹肉都剔出来放在壳里,浇上一勺姜醋,而后便用勺子舀起来享用了。   妙妙和锦瑜并没有洛千山这一手利落的剥蟹本事,不过两个小姑娘出身名门,蟹八件什么的运用是认真和老嬷嬷学过的。只不过这两个姑娘家里一堆哥哥弟弟,倒是很少有机会自己剥蟹吃就是了。   洛千山解决了一只螃蟹,恒川王府的丫鬟连忙给她上第二只,这第二只螃蟹摆上来,洛千山倒是不着急吃,她只是忽然开口冲着妙妙道:“唔,妙妙,缙云这种人,不把她一次打压到底,这的没有问题么?”   洛家的女将军习惯了杀伐果断,每每总要斩草除根。所以对于妙妙的这种“妇人之仁”,其实洛千山小姐姐是并不认同的。   妙妙看着洛千山纠结的脸,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伸手想要去戳一戳小姐姐鼓鼓的面颊,不过想起自己还没有洗手,于是只能作罢。妙妙用小银锤子敲开了大大的蟹鳌,用小银勺一点点的剔出里面的蟹肉,而后对洛千山道:“那怎么办呀,难道我还能打她呀?”   “可以么?”洛千山瞬间来了精神,一脸期盼的看着妙妙,仿佛她只要点一点头,她就马上会去揍缙云一样。那副积极主动的样子,简直让妙妙怀疑她是不是跟缙云有什么私仇。   把剥好的蟹鳌肉塞进洛千山的嘴里,妙妙笑眯眯的对她说道:“当然不能了。”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就算不是郡主,可是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就被你揍了啊。   洛千山嚼了嚼嘴里的蟹肉,蔫头蔫脑的“哦”了一声,只能坐会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锦瑜看她实在有些沮丧过头了,不由对她说道:“缙云郡主一个出嫁的妇人,夫家又很是明事理,她也翻不起什么花样来。那妙妙又何必得理不饶人,最终将这么点儿小事给弄成大仇呢?”   洛千山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于是那垂下去的尾巴又竖了起来,登时又是趾高气昂、活蹦乱跳的一只小将军了。   女宾这边并没有很多人来和妙妙搭话,因为她身边一左一右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上,其他姑娘到底脸皮薄,没有上杆子过来的。不过男宾那边,因为方才顾寻川露的那一手,已然为他吸引了诸多仰慕他或者想和他结交的人。   这些人顾寻川是不理的,于是那些人便将目标更放在了顾云城身上,顾云城看着悠哉悠哉的剥螃蟹的弟弟,暗搓搓的决定一会儿一定得抢他剥好的吃。   嗯……顾家大哥,既然你不是妙妙,就不要肖想国师大人亲手剥的螃蟹了吧?   好不容易打点好一切的顾云城回身,看着空空如也的桌案,不由泪流满面。   顾寻川去找妙妙的时候,洛千山已经去和一旁猴崽子拼酒了,顾寻川顺势坐在了妙妙身边,将剥好的螃蟹递到妙妙身前,又自然而然的接过她手里的那只,继续帮她剥。   锦瑜姐姐只觉得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她有些无语的望着不请自来的自家表哥,到底没有好意思将“不合规矩”这几个说出口。   就在喝酒的喝酒,虐狗的虐狗的时候,忽然有三两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明睿一见便是一愣,连忙揪住了正在玩闹的明川,与脸色骤然凝重起来的明岳一道站了起来。   这是他们母后宫中的小太监,虽然只是负责宫外洒扫,但是却也在他们母后身前伺候了五六年了,因此明家三兄弟都记得他。   “殿下,三位殿下,不好了。”那小太监气喘吁吁,强自镇定了许久方才说得出话来。只是他此言一出,明川就是一声呵斥:“什么不好了?慌慌张张的不像个样子,母后出了什么事情,快些说来!”   天威煌煌,那小太监近乎腿上一软,此刻堂上再也没有喧嚣玩闹的人了,他们都小心翼翼的盯着这里,想知道皇后娘娘到底如何了。   皇后娘娘若是出了事情,那可是非同小可,因此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出于什么心思,全都将心提了起来。   小太监深呼吸了一下,这才断断续续的说道:“娘娘、娘娘她晕倒了,陛下传了太医,又……又让奴婢叫太子殿下和两位王爷回去。”   一拍脑袋,那小太监又道:“锦鸾郡主,陛下说若是锦鸾郡主也在,就与您们一道进宫。”   闻言,明家三兄弟和妙妙都不敢再耽误,急匆匆的就往宫中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璨璨姐肿么啦?猜对奖励投喂喵喵机会一次~ 第90章 君看今日树头花。   妙妙就连张家的马车也顾不得等, 一听见自家姐姐晕倒了, 就直接钻进了明睿的马车里。小姑娘一脸焦急的坐在角落里, 明睿有心想要安慰她几句,可是他自己都有些六神无主,一时之间实在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活着做些什么才好。   妙妙看着大外甥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挥了挥小爪子, 先开口道:“睿睿你不要慌, 你是兄长,那你不能慌的。”   明睿沉默了半晌, 最终忍不住凑到了小姨姨身边,七尺高的堂堂男儿,此刻有些软弱的在他的小姨姨身边缩成了一个球球。   “十七小姨, 你说是娘亲会没有事情的吧?”他娘如果出了事, 他们就会成了父母双亡的孩子了。因为明睿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爹永远不可能撇下他娘独活。而在此之前, 明睿还从未有过这样的设想。   他就不明白,那个一生气起来就罚他们出门顶水桶的娘亲,怎么会说晕倒就晕倒呢?   妙妙没有给出明睿答案, 她只是像个真正的长辈一样, 拍着明睿的后背, 轻声安慰着:“别怕,有小姨姨在。”   恒川王府距离宫门有些远,即使乘着马车,也总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这样的情况之下, 哒哒的马蹄声总让人心慌,但是路程漫漫,明睿心中千回百转,却终于有了些微的淡定。   他的小姨姨说的不错,这样的时候,不仅仅他要照拂弟弟,更要在众人都慌乱的时候留有一丝理智——他是不能指望他的父皇的,哪怕他的父皇一向英明神武,可是事关他娘,他又怎么能要求他家老头淡定从容。   明睿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渐渐清明。   妙妙看着比谁都镇定,甚至让人怀疑她这份镇定是姐妹并未一同长大,所以感情不深的缘故。可是这个看着十分“淡然”的小姑娘,在走下马车的时候腿脚一软,近乎是在宫女和内侍们的惊呼之中滚下去的。   因为忧心长姐的缘故,妙妙本就有些腿软,这会儿又是一急,是以根本就没有看清脚下。幸好她今日穿得并不冗杂,妙妙单手撑了一下地,终于是站稳了身形。   顾寻川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小姑娘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的场景,他皱了皱眉,快走了几步,直接将妙妙打横抱了起来。   其实他们这些人带走了妙妙,顾寻川少不得是要也跟着走一趟似的。只是他还在考虑是以神识相随还是干脆隐身的时候,一贯跟他有些不对盘的明川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这会儿那一声声的“小姨夫”倒是叫得勤快。   “小姨夫,你跟我们一块儿进宫去吧。”   “一会儿妙妙小姨也得有人照看不是,宫里要是忙乱起来,恐怕是顾不上的,再说了,小姨夫您也不能放心啊。”   “小姨夫坐我的马车就行,我和我哥挤一挤。”   明川的话连珠炮似的,生怕顾寻川不答应。其实也不难理解他的做法,毕竟顾寻川刚刚展现了那大神通,如今宫中情况不明,虽然不清楚他有没有起死人、肉白骨的功力,但是有备无患,拉着顾寻川入宫总是没有错的。   明岳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和明川一人拉着顾寻川的一条胳膊,直接将人往宫中拉去。   顾寻川看破不说破,只顺势跟着他们兄弟二人进宫走一趟。帝后双星关乎国运,而国运便牵扯到了天命。顾寻川倒是没有感受到什么天命变化,所以他知道这次张家璨璨并无大碍。也担心自家小红鸾跟着瞎着急,顾寻川索性就走这一趟,到时候把家里的那只小白泽揪到自己身边便是。   只是顾寻川没有想到,自己才一眼没有照顾到,他家的小白泽就要滚成球球了。不是不理解那些凡人对妙妙来说有多重要,顾寻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揉了揉眉心,上前一把将地上的小姑娘抱了起来,步履稳健的往皇后的寝宫走去。   顾寻川是外男,不过这个时候倒是没有不长眼的宫女和侍卫拦着他。明家的三子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计较什么,几个人都收了声,快步往皇后的寝宫走去。   宫中的太医在皇后寝宫外面跪了一排,众人就连大气都不敢出,直看的妙妙心头一紧。从顾寻川的怀里跳了下来,妙妙快步的跑到一个太医面前,出声问道:“感恩先生,我家姐姐如何了?”   太医自然认得锦鸾郡主,他胆战心惊的看了一眼皇后的寝宫,小声对妙妙说道:“郡主莫慌,皇后娘娘无事,而且……”老太医顿了顿,在看见不远处三双锃亮的眼睛的时候,老太医还被吓了一跳。   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老太医酝酿了还是一会儿才说道:“皇后娘娘是这次晕倒,只是怀孕初期的些许征兆而已,皇后娘娘身体素来康健,并没有什么的大碍的。”   “没有什么大碍就好……等等,你说啥?”小姑娘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太医,而她身后的明家兄弟也是同样的表情,他们本就是血脉至亲,面容自然有几分相像,如今一齐瞪大了眼睛望了过来,更是活像是复制黏贴的一般。   太医吞了吞口水,只能再重复一遍:“回禀锦鸾郡主,皇后娘娘她,这是有喜了。”   有喜在张家不算是难得一见的事情,毕竟张家有那么多的大小公子,虽然妙妙没有见过和她同辈的孩子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光景,不过她却是见过许多嫂嫂怀着她的小侄子时候的样子。   可是无论如何,妙妙也未曾将“有孕”这种事情和自家姐姐联系在一起。   老太医看着几个人脸上的风云变幻,妙妙倒是还好,她一个外姓郡主,东宫有喜这种事情到底和她没有太大的干系。可是太子和两位王爷就不同了,老太医看着太子和两位王爷脸上还风云变幻的神情,不由在心中闪过许多皇家辛秘。   如今太子已经年近弱冠,成帝的子嗣之中又唯有他可以继承皇位,如今哪怕皇后娘娘又一次怀了身孕,也丝毫无法动摇太子的地位。这是就连一个太医都能看得明白的事情,所以那老太医就在心中是惴惴了——这种他都能想明白的事情,所以才将皇后有孕的消息告诉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不会就连这么点儿容人之量都没有吧?太医咽了一口唾沫,只想默默的离他们更远几步。   在老太医这近乎是摆在脸上的惊惧和一种看人渣一样的眼神的洗礼之下,明睿开口道:“母后有孕这是喜事,你们太医院的人不去领赏,反而一个个的跪在这里做什么呢?”   老太医苦笑了一下,指了指宫门的方向,让他们自己去细听。   宫内此刻十分应景的传来了一阵争执的声音,明川二话没说,身直接就将整个身子都贴在了门板上。   在那个门板之后,明川简直是听见了一件奇闻——他父皇居然在劝他母后喝一碗落子汤!   明川是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的,他一把打翻他爹手里的药碗,不敢置信的望着他爹,不由质问道:“爹?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苦涩的汤汁流了一地,空气之中都是苦涩的味道。成帝看了一眼之后跟着进来的众人,没有去理会小儿子的质问,反而回身又要了一碗同样的药汁。   “为什么?爹,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么?”明睿皱了皱眉,也跟着问道。   “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你说我能不愿意要这个孩子么?这是我和你娘的孩子!”成帝苦笑了一下,可是一个成年的男子,一个伟岸的君王,此刻却已经红了眼眶。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许久之后才道:“你娘生你和你哥的时候亏空了身子,本就不宜再有孕,这些年我们也一直都在避子,谁曾想还是……”   说到这里,成帝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了。他不想让儿子们听见他的哽咽之声,可是他真的有些控制不住。   一时之间,明睿明岳和明川都有些沉默了下来。妙妙抿了抿唇,在众人没有顾得上她的时候,悄悄走进了皇后的寝宫。   顾寻川倒是注意到了他家小姑娘的异动,不过这个时候,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妙妙走进姐姐的寝宫的时候,姐姐侧身面向床内躺着,钗寰被她扔了一地,曾经神采飞扬的女子,这会儿看起来也有些倦怠的样子。地上还有一碗汤药的痕迹和碗的碎片,妙妙绕过它们,径自脱了鞋,凑到了姐姐身边,拱进了她的怀里。   张璨璨刚和成帝大吵一架,这会儿正是倦怠。她半眯着眼睛,不觉有些昏昏欲睡。不多时候,她感觉到一小团什么东西拱进了她的怀里,低头一看,却是家里小小一只的女孩。   不由将人揽进了怀里,张璨璨抱着妹妹小小的身子,又想起了自己肚子里的那一小团,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不适合再有身孕,可是这孩子已经来了,她一个做母亲的,怎么可能狠心不去要自己的孩子呢?   “姐姐,不哭。”   一双小手拂过张璨璨的脸,张璨璨这才惊觉,原来自己已经哭了出来。   眼泪一流出来就止不住,将头埋进幼妹的肩膀上,张璨璨终于哭了出来。   只感觉到自己肩膀的一阵湿凉,小姑娘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长姐,忽然,她灵光一闪,抬起了自己的手搭在姐姐的肚子上。   张璨璨只觉得自己周身一阵暖意,低头一看,她家幼妹抚在她肚子上的手的手心正泛着一阵蓝光。那蓝色的光华流转,分明应当是寒凉,可是她却只觉得十分温暖。   张璨璨饶是再见多识广,这会儿也有些愣住了,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妙妙将手指竖在唇边的时候停住。抿了抿唇,璨璨仔细观察着妹妹的脸色,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这孩子表现出什么不舒服,她一定要让她停下。   只是,一直到妙妙松开了自己的手,她也没有表现出在勉强自己的样子。   从床上坐了起来,妙妙仔细给姐姐掩了掩被子,甜甜笑道:“好啦,姐姐不要担心了,也告诉姐夫,让他别瞎折腾啦。”   也不等璨璨反应,小姑娘就哒哒哒的跑出了她的寝宫,仿佛有什么好事急需和人分享的样子。   璨璨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由有些出神。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上啊,从来都是一物换一物的。   为了自己的小外甥, 喵喵会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呢?   嘿嘿嘿嘿,叔要放大招啦。 第91章 今年花事垂垂过。   妙妙一蹦一跳的走出了姐姐的寝宫, 她的眼角眉梢都是欢喜, 一推门的时候还险些撞倒在门外暗搓搓的听着宫殿之中的动静的明川和明岳。   被们的后坐力弄得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妙妙勉强扣住门框,这才站稳了身子。   推门冲着明川和明岳的脑袋一人敲了一下,敲明川的那一下她是跳起来的, 而轮到明岳的时候, 少年郎微微弯下了腰。   “好啦好啦, 姐姐没事啦,你们手脚轻一些, 去看一眼姐姐之后就快点出来。川川也要当哥哥了呢,要乖一点,不要闹姐姐哦。”妙妙笑眯眯的冲着明家的几个孩子吩咐着, 即使那几个孩子之中最小的明川也比她的年岁要长一些, 可是妙妙却当真就像一个成熟稳重的长辈了。   明家的几个孩子,从明睿到明川的眼中都浮现出了一抹不可置信的神情, 转而却是异常的惊喜。也顾不上太多,他们几个快步往母后身边跑去。   成帝还有些懵,他怔愣在原地, 有些不敢相信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他深深的凝视了一眼笑得云淡风轻的小姑娘, 沉默许久才道:“妙妙, 你如何能够……”   “我自然是不成的。”妙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转而有些严肃的对成帝说道:“姐夫,仅仅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顾寻川最先反应过来, 他快步就要往妙妙身边走去,言语之中也带上几分严厉和骇然:“妙妙,你做了什么?!”   小姑娘这一次却是后退了两步,避开了顾寻川伸过来的手,她冲着顾寻川瘪了瘪嘴,可怜兮兮的道:“姐姐这一次是双胎,我一个人的灵力不够的,剩下的还要交给小哥哥你去料理。”   她将拜托顾寻川这样的事情说的理所应当,她当然要理所应当,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去要求异兽白泽去做什么事情了。她是他求来的,是他费尽心机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他们本是一体,因此根本不必言谢。   顾寻川抿了抿唇,依旧伸手想要去探小姑娘的脉搏,只是依旧被妙妙躲了过去。他异常的固执,第一次没有理会妙妙的请求,而只是一味的想要弄清他的小白泽到底如何了。两个人一个人要躲,一个人偏不让躲,正在胶着的时刻,站在他们身后的成帝却是一点征兆都没有的忽然冲着顾寻川跪了下来。   周遭伺候的宫人被他们的陛下的这个举动吓了一跳,也无论手中正在做什么,都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   妙妙惊声道:“姐夫,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姑娘被吓得没有地方避,只能双膝一软,就要往地上跪去——因为按照成帝跪下的姿势,他也是跪到妙妙的。   长姐如母,成帝亦是在将妙妙当做小闺女一般教养,这天底下又哪里有爹跪闺女的道理?   顾寻川伸手提起自家小姑娘,转而用一道灵力硬是托起成帝。他抿了抿唇,道:“何至于此?”说着,他也不再耽搁,虽然依旧有些放心不下妙妙,可是顾寻川还是走进了皇后的寝宫之中。   保下两个孩子所需要的灵力,对于顾寻川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只是对于刚刚觉醒的妙妙来说,她能运用灵力,只是体内残存的本能,可在此世终了之前,她始终都是肉体凡胎,虽然也会流露出一些白泽的特性,甚至可以化作原形,可是终归跟本体还是相去甚远。   对于顾寻川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却是很有可能抽空了这傻孩子所有的灵力也还办不到。其实张家璨璨的情况很简单,不过是她身体里有些暗疾,随着年龄增长而渐渐显露出来。这原本也不碍事,只是孕子之事实在凶险,些许暗疾都会拖成大病。   当年顾寻川用灵力化作两朵金莲,帮着张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调养身体,那都是信手拈来之事,而张家璨璨还是中年,调养起来就更是简单。   这种微末小事,顾寻川当然没有什么好拒绝的。他瞪了一眼妙妙,示意她呆在原地不要乱动,转而便与成帝一道走近皇后的寝宫,为妙妙的长姐调养身体去了。   顾寻川虽然有灵力,但是他又不长于妇科,更不能像是妙妙一样将手搭在张家璨璨的肚子上,因此,他修复张家璨璨身子里的亏空,顺带安抚一下那两个只有黄豆大的小东西,也着实费了不少的时间。   很多时候,妙妙都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的。她方才是答应了小哥哥不会乱动,就站在这里等他的,可是……妙妙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又看了一眼周遭跪着的宫人和太医,只能先对他们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大家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太医辛苦,云海公公您安排几个内侍送这几位大人回去。”   锦鸾郡主的话在宫中还是很有分量的,云海公公领命,很快就将事情吩咐妥当。只是等他安排好了一切,再回来请锦鸾郡主先去偏殿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锦鸾郡主的影子了。   云海公公被吓了一跳,十多年前前三甲打马游街,锦鸾郡主和张家十六公子被掳的这件事骤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惊得云海公公险些跳起来。   一个小宫女看这位大总管如此慌乱,连忙道:“回禀公公,锦鸾郡主说她有些身体不适,宫中如今又是忙乱,她便先行回家,改日再来看皇后娘娘了。”   “郡主一个人走的?”云海公公吓了一套,连忙追问。   小宫女思索了一下,道:“应当不是,张家公子们正在外面等待消息,郡主应当是和那几位公子一道走的。”   到底是成帝后宫,虽然宫中只有璨璨一人,不过却也不能放任外男出入,因此张家的几位公子再是忧心长姐,也只能在外面守候。   如此倒也还好,听到有张家公子在外接等候,云海公公这才算是放下了心来,宫中要迎接两位小主子,他需要准备的事情还有许多,因此云海公公也不耽搁,脚步如飞的去忙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去了。   没有人发现,在皇宫繁茂的草丛之中,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毛球正在艰难的拖着一件华丽的宫装,想要将之扔在水池里。不过水池里飘着一件衣服什么的,太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影响,那小毛球毁尸灭迹的动作一顿,转而调转了一个方向,吭哧吭哧的将那件衣服往一座假山里面拖去,转而扒拉着两个小短腿,将几件钗寰踢到了水中。   哎呀,那个簪子人家其实好喜欢的。   小毛团神色犹豫的望了一会儿湖面,转而趴在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石板上,小尾巴晃了晃,就瘫成了一只肉饼饼。   理智上她是知道此刻她应该去找自家小哥哥,告诉他自己灵力耗尽,变成了微缩版本的小白泽形态,让他好好想想办法,帮着自己遮掩一二的。可是妙妙刚刚承担起一个靠谱的小姨姨的责任,保护了自己的小外甥呢,这会儿实在有些筋疲力尽,不想动弹了。   衣服首饰已经处理好,妙妙寻思着,自己只要在众人发现自己失踪之前去到小哥哥那里,他总会有法子帮自己遮掩过去的吧,所以,趁着阳光甜暖,她太累了,就让她先这么休息一会儿吧……   妙妙本来寻思着只睡一会儿的。事实上,她也的确没有睡多久,只是等她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要变了。   她翻了一个身,两条小肥腿腿蹬了蹬,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来——她怎么觉得,自己身下软软的?青石板是这个触觉么?   头顶传来了一声轻笑,妙妙听到了一道温润的男声:“这么喜欢乱动,那还敢睡在水塘边上?”   嗷?嗷嗷嗷嗷???   这不是自家兄长的声音,也不是自家小哥哥的声音,妙妙惊悚的就连身上的毛毛都要炸起来,猛然意识到自己还冲着这个男人翻着小白肚皮,张·小毛球·妙妙连忙一个翻身,这只兽都缩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球,就连小尾巴都被她压在了身下,不再肯露出来分毫。   感觉有人戳了戳自己的毛毛,妙妙从自己缩成的球球里面探出了小脑袋,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警惕的看着自己面前这人。   像是感觉到了这只小毛团的紧张,那人将手帕摊开在桌上,而后将方才被放在自己腿上的小毛团托了起来,放在那条手帕上。   这个人说来也是妙妙的老相识了,正是刚刚办完差事的沈梧州。妙妙睡过去的那个池塘已经并不属于后宫,往日上线朝的大臣也会路过那里。妙妙也是完全慌不择路了,毕竟方才那会儿,她能撑着遣散那些跪着的内侍宫女和太医,就已经是在咬着牙强撑了。   妙妙原本对这个人没有很深刻的印象,不过观看了之前那几世之后,她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一世的时候还对这个人爱而不得?说起来在翻看那些苦难的前世的时候,很多世妙妙都有些多多少少的感同身受,那些苦难仿佛还残存在她的身体里,时不时的就要来扎她一下,唯有“求不得”那一世,妙妙完全就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一边觉得长公主可怜,一边又觉得她做的很对,没有破坏别人的幸福,也保留了自己的尊严。   可是唯独没有真实的感觉,妙妙不觉得自己会爱而不得,也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她家小哥哥之外的人。也是那一世,那种□□纵和摆布命运的感觉尤其强烈,让妙妙对那所谓剩下的半部天道也产生了些许的厌恶之情。   如今再见沈梧州,妙妙竟然产生了一种近乎是尴尬的感觉。   沈梧州看着这小白团子缩成了一团,不怎么爱理人的样子,可是他却依旧笑着对妙妙说道:“你是张家十七小姐的宠物吧?今日天色已晚,明早我再将你送回张家,可好?”   妙妙支棱起一只小耳朵,听到沈梧州的话,她沉默了一下,转而委委屈屈的“喵”了一声。   知道这个人是将自己认作球球了,不过比起被迫装一只喵,还是被他发现自己是张家妙妙的后果更可怕一些。小姑娘恹恹的应了一声,心里默默期盼着小哥哥快些寻过来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球球:谁真的是猫咋的?我也敲委屈的!!!喵~   妙妙:喵~呜呜呜呜呜,哎,不过沈家的猫饭也挺好吃的,走之前让小哥哥要方子~开熏~   顾寻川:……打屁股。╭(╯^╰)╮生气,超凶。 第92章 惟解漫天作雪飞。   沈梧州发现, 这只小肥崽儿喵一直都十分紧张, 分明方才被他捡到的时候还睡得迷迷糊糊, 这会儿虽然没有冲着他伸爪子,但是在被他抱着的时候,那只小肥崽崽简直要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球, 仿佛是十分抗拒被他碰到的样子。   物似主人型。   沈梧州忽然就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它的主人对他从来都是不假辞色, 不肯给他半分希望,一直都是坦坦荡荡的……拒绝。而如今, 只是一个还没有巴掌大的小猫,这会儿对他却也这般抗拒。沈梧州叹了一口气,眸色之中闪过了一抹黯然。   不过他始终是温柔的人, 感受到那只小白猫并不喜欢和自己接触, 沈梧州试探性的用一方素帕包住了它,然后将它捧在手心, 低声问道:“这样可好?”   沈梧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跟一只小猫崽说话,不过他也在张家十七小姐肩上见过这小白猫几次,知道那小东西是十分聪慧通人性的, 所以他也是下意识的就觉得这只小白猫或许能明白他的意思。   结果没有让沈梧州失望, 这只小肥崽崽崽被是放到手帕上之后, 它就安安静静的缩在了手帕中,隔着这层手帕,沈梧州伸手捞起它来,它也只是小小的蹬了蹬自己的后腿, 并没有在挣扎。   恰好这时,马车在沈府门口停稳,沈梧州抱着妙妙走下了马车。   沈家的家教很好,最重孝道,因此沈梧州回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拜见他的母亲。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分明可以在一进门的时候就将这只小白猫交给家仆,可是想了想,他还是将那小白猫捧在手心,就这样一路到了他娘亲的院子。   将妙妙放在了地上,沈梧州和沈自横两人一齐对沈夫人行了礼。沈夫人连忙让自己的两个而起起身,这个时候,她也恰好看见了沈梧州身边放着的小白猫。初秋天气,地上有些寒凉,虽然还隔着沈梧州衣袍的前襟和一方素帕,可是妙妙却还是觉得自己的小爪爪冰凉。她只能缩了缩,将两只前爪爪揣进了自己的毛毛里。   简直……萌到犯规了。   沈夫人一眼就瞧见这白乎乎、毛绒绒的小东西,不由便乐了出来:“呦,阿洲这是哪里得来的小宝贝儿?”   “是儿子在宫中捡到的,这小东西当时差点滚进水池里。应当是锦鸾郡主的爱宠,儿子明日便要将它送回张家去。”沈梧州对沈夫人解释道。   沈夫人“哦”了一声,伸出手来就要抱起这小肥崽崽,沈梧州刚要阻拦,恐它挣扎之中伤到自家母亲,却见方才对他戒备非常的小毛团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滚”进了他娘手里。   妙妙对沈梧州没有什么偏见,只是她作为闺秀被教养了十多年,还是没有办法完全适应自己兽族的身份。虽然有一身毛毛,可是沈梧州的体温还是会顺着她的毛毛传过来,到底男女有别,他又不是她家的小哥哥,这样到底太过尴尬了一些。   如今沈夫人冲着她伸出了手,比起呆在沈梧州手里,妙妙自然更倾向于这位温柔的长者了。   心里估摸着小哥哥很快就会找到自己,妙妙趴在沈夫人的手心里,悄咪咪的卖了一个萌。小小一只小肥崽崽就这样可怜兮兮的瞪着浅金色的眸子看着自己,沈夫人只觉得心里一阵柔软。她伸出手去小心的揉了揉这只毛团团的额头,有些惊讶的说道:“哎?这小家伙的眉心还有一小撮红毛呢!”   那是妙妙眉心的朱砂痣,化作原形的时候,就是她头上的一小撮红毛了。   被母亲这么一提醒,沈梧州也注意到了这只小白猫头顶上的红毛,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的想道……锦鸾郡主的猫,头顶上有这样的红毛么?   实话说,就连看妙妙沈梧州都会觉得羞涩,所谓倾慕,也只是倾慕这个人的容貌与才气而已,还并没有更深层次的肖想与觊觎。沈梧州是个君子,他并不会在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况下对女孩子有什么非分之想,也绝不会在明知不可能的情况下露出半分端倪。所以,他连和妙妙相见的时候都十分克制,便更加不会仔细去观察她的猫了。   若非如此,妙妙还真就不好蒙混过去。   被沈夫人捧在手心里一下一下的顺着毛,妙妙舒舒服服的发出了一阵咕噜声。也难怪她家球球总喜欢让她揉肚子,这被人揉着小肚子上的细软毛毛什么的,小白泽才不想承认,其实还是挺舒服的呢。   自己好歹是威武霸气的异兽,一点儿也不喜欢被揉毛毛哒~哎呀哎呀,不过妙妙是听话的乖孩子,既然是长辈想要揉揉,那就多揉一会儿吧~   哼哼唧唧的在沈夫人的手心里瘫软成了一小团,妙妙“喵喵”的叫了两声,不自觉的伸出带着粉嫩肉垫的小爪爪抱住了沈夫人的一根手指,又晃荡着小脑袋在沈夫人的指尖蹭啊蹭啊的。   小姑娘天生就招人疼,变成了喵的时候又有种族优势,沈夫人被她这样蹭着,一颗心简直柔软成了一团。又摸了小肥崽崽软乎乎的小肚子了一会儿,妙妙的肚子冷不防的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咕噜”声。   这一声尤为明显,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那小肥猫冲着自家娘亲一通撒娇的沈自横不由的笑了出来,伸出一根手指也要出戳一戳那小白猫软乎乎的小肚子,还不忘调笑道:“生得这么肥,怎么这般容易饿?”   妙妙如何能让他戳中自己肚子,小短腿一蹬,妙妙在沈夫人的掌心翻了个身,还顺带将沈自横的那只手狠狠踹开。小姑娘本就有些脾气,和沈梧州还尚且算是客气,可是面对沈自横这个时常去他家蹭吃蹭喝还气她哥哥的“坏人”,妙妙就超级凶的。   “哎?阿洲,这会儿我倒是相信这是锦鸾郡主养的猫了,跟她主人一样,都这么不待见咱们哥俩儿。”沈自横被小白猫蹬了一脚,不过也并不生气,只是冲着自家弟弟话里有话一般的如此说道。   沈梧州面上的笑意一僵,转而又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兄长说的是呢。”   他知道这是兄长在提醒他。其实他也并无奢念,只不过希望那姑娘一切安好就是了。   眼见着沈自横还在欺负这个小肥崽崽,沈夫人再也看不下去,伸手将那小小的一团更加护在掌心,沈夫人瞪了沈自横一眼,转而对自己身边的丫鬟吩咐道:“煮点鱼肉,还有米饭拌在一起,煮的软软的端过来。”   丫鬟应了一声,沈夫人又加了一句:“鱼肉记得去刺,老爷带回来的那种没有骨头的尤鱼也切些放进去吧。”   尤鱼便是鱿鱼,锦城并不临海,这玩意并不常见,拿来喂猫,足见沈夫人是真的很喜欢这只小白球了。   那丫鬟也是沈夫人身边十分得力的,见主子十分喜欢这只小猫,那丫鬟便推荐道:“夫人,咱们府中的崔嬷嬷煮得一手好猫饭,便让她去料理吧。”   沈夫人不想自家下人之中还有这种“绝技”,看着自己掌心幼小可爱的一团,她连忙道:“让她快些煮来,煮好有赏。”   那丫鬟应了一声,而后便飞快的去寻崔嬷嬷了。沈自横哼哼唧唧的趴在桌上,故作吃味的看了一眼被自家娘亲捧在手心的小毛团,道:“娘亲真是喜新厌旧,儿子们还没有吃饭呢,娘亲倒是担心这肥崽崽。”   “你多大?这小宝贝儿才多大?也不嫌丢人!”沈夫人特别冷漠无情的横了自家儿子一眼,转而捧着小毛团进了内室。虽然这小东西浑身暖乎乎的像个小火炉,可是沈夫人还是担心她会着凉就是了。   不多时候,一碟已经凉了一些的米饭被摆在了妙妙面前。沈家人十分细心,知道小猫的舌头不耐热,所以特地将饭凉了一些才给她送了过来。那一碟饭呈现出一点诱人的酱色,并不是特地调料,而是那尤鱼本就是腌制过才能送来的。考虑到猫不能吃太咸的东西,崔嬷嬷还将那尤鱼干泡洗了好几次。   只不过那尤鱼调味极重,时间仓促,也只能如此了。对于寻常的猫来说,那么重的调味或许会伤害到它们,不过对妙妙来说,一切都并不是问题。她毕竟不是真的小白猫,而是异兽白泽。   乍一看那一碟猫饭平平无奇,只是酱色的米饭而已,但是妙妙用小舌头卷了一口之后就会发现,那米饭之中还夹杂着米粒一般的尤鱼碎和鱼肉碎。米饭被煮的软软的,因此尤鱼碎有些弹牙的口感就尤为明显了起来,虽然并没有太多的调味,但是鱼肉鲜美,鱿鱼干回味悠长。吧唧吧唧小嘴,似乎还能尝出一丝鸡肉的香味。   妙妙仔细扒拉了一下,并没有发现猫饭里还有鸡肉,便听见沈梧州轻笑道:“是用鸡汤煮的。”   简直怀疑这个人喵语八级,不过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妙妙便吃得更加起劲了起来。   “明天要送小宝贝儿回去么?”沈夫人看着将自己的整个小脑袋都快埋进饭里的小猫,有些不舍的对沈梧州说道。她没有说要将这小白猫留下,只是一看见这小东西就觉得很有缘分,知道它终归会离开,心里有些不舍罢了。   沈梧州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妙妙此刻嘴里还含着一口猫饭,对他们的话却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回到张家去的,至少不会是被沈梧州以如今的形态送回张家去。   慢条斯理的吃完了最后一口,小姑娘吧唧了一下嘴——她原来看过家中下仆吃饭吧唧嘴,当时就觉得这么吃特别的香,只是知道自己如果也这么吃的话,娘亲就是再宠自己也是会生气的,所以妙妙还一次都没有尝试过。   作为锦城贵女,妙妙自然要恪守仪态,不过此刻她只不过是个幼小可怜又无助的小毛球罢了,端庄给谁看呢?   这样想着,张·毛球·妙妙就这样放飞自我,尝试起了吧唧嘴来。这样的动作人做的粗鄙,可是猫咪做来却只让人觉得可爱。   就在这个时候,沈家的下人匆匆过来,对几位主子禀报道:“少国师来访。”   吃饱喝足的小白猫一下子精神,开始抻着脖子向外张望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承包小毛团妙妙,今天在微博看到一只雪白雪白的小折耳,叔第一反应就是……妙妙。   真是萌化了,╮(╯▽╰)╭好想养猫。 第93章 寒山一带伤心碧。   张璨璨的情况比顾寻川想象的要复杂。其实也不能说是张璨璨的情况复杂, 如果真的要论起来, 是她肚子里的两个小鬼比较难缠一些而已。   将灵力导入皇后的肚子里, 顾寻川这才明白他家小姑娘会被榨干灵力的原因,这两个小鬼实在是难缠得很,顾寻川分明已经输送了可以让他们平安落生的灵力, 可是这两个小玩意还是哼哼唧唧的不肯松开, 非得求着顾寻川再输送一些进来。   如今他们神魂不稳, 尚且还能依稀看见魂体形状,顾寻川并非凡体, 自然能够看见他们。这两个孩子狡猾的将自己的容貌调整成三四岁的模样,那个年岁的孩子最是粉白可爱,也最是惹人心疼。   这幅让人心疼的样子自然不是用来迷惑顾寻川的, 而是用来冲着妙妙撒娇的。他们两个知道自己未来的小姨姨可以帮助他们两个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所以就拼命的讨好她,让她对他们两个心软。在这些灵魂未曾降临在世界上之前, 他们总是残存着一点踏过忘川之前的小狡黠。   而顾寻川对这两个孩子也有点没有办法,明川和明岳已经生得很像妙妙了,而两次养大了小姑娘的顾寻川可以拍着胸膛保证, 在妙妙的长姐肚子里的这两个, 简直和妙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虽然这是两个臭小子, 生得太像自己小姨姨总会显得有些阴柔,可是顾寻川就是对这张脸没有办法狠下心来。   就这样,一直到这两个小子虚不受补之前,顾寻川这才收起了手中的灵气。有了顾寻川和妙妙的灵气补充, 这两个小孩子的魂体方才已经有些抱不住张家璨璨的小腿,这会儿却已经可以爬上张家璨璨的肩头了。   顾寻川收回了自己的手,对成帝说道:“没事了。”   他不是大夫,没有办法叮嘱成帝该如何给他的皇后进补。不过在顾寻川看来,按照如今这两个小子的健康程度,不要说如何进补了,就是张家璨璨将堕|胎|药当补汤喝,也不会伤害到这两个孩子分毫。   顾寻川不擅此道,张家璨璨一个皇后却不会少了大夫,成帝千恩万谢,却也只是将顾寻川送出了他妻子的寝宫,而后便快步回去陪在张家璨璨身边了。   顾寻川并不计较这些虚礼,他快步走出了门外,四下寻找他家妙妙的身影。并没有在门外看见妙妙,顾寻川也没有找宫娥询问,而是直接选择了放开自己的神识。   曾经妙妙还没有灵力的时候,顾寻川想要在人群之中辨别出她的气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如今妙妙身上也带了灵力,她就成了夜空之中最亮的那颗星,顾寻川想要找她简直不要太容易。   只是不多时候,顾寻川便抽泣了眉头。   他被那两个小鬼缠住了足足一个时辰,而这一个时辰,他家小白泽居然被人带出宫去了?顾寻川又仔细的探了一探,脸色便阴沉了下去——他家小白泽,居然会在沈家?   心中有些不悦,不过沈梧州一个凡人还没有到让顾寻川吃醋的程度(并不),顾寻川脚步一顿,并没有直接去沈家将妙妙接回来,反而快步往宫外走去。   原因无他,顾寻川蓦然发现他家妙妙的异状。那孩子被那两个小鬼抽干了灵力,如今忽然变成了原形。虽然这个原形比她是小白泽的时候更加小,可是的的确确是一个小毛团无疑了。顾寻川的掌心泛起了些微的痒意,仿佛还残存着那柔软的触感。   他压住了嘴角依稀扬起的微笑,转而向着张家儿郎们所在的方向走去。没有法子,如今他家小姑娘是回不去张家的,而他也少不得要找个法子为这孩子遮掩过去。毕竟他总不能大大咧咧的告诉张家人,说他们家的宝贝小十七其实不是人吧?   白泽被世人奉为正直的神兽,世人都道他最是纯良刚正。这虽然是凡人后来附加给白泽的想象,但是却也到底不是空穴来风。说谎之事,顾寻川的确不怎么擅长。想了想,顾寻川重新化作了那日的老者形象。   他轻咳一声,凭空出现在张家儿郎面前。没有让人听出自己声音中的别扭,国师大人缓缓对张家人说道:“你家长姐这一胎不甚安稳,需有人入算天塔为帝血祈福。此人定要是阴月阳时出生的皇后血亲,且定要女子才行。”   “那岂不是只能是妙妙?”张十六郎最先反应了过来,旋即不顾眼前这人是万人敬仰的“国师大人”,当即反驳道:“妙妙身子也不甚康健,如何能够受得了那样的苦?”   也不怪张十六不同意,毕竟一说起祈福,如今大安的人最先想到的就是顾二公子每一次祈风祷雨的时候吐血的模样。他家妙妙一个女孩子,张家兄长们实在不敢想象让这个小姑娘受那样的苦。   原来祸根在自己身上,稍稍用了些手段,顾寻川听见了张家这几个人心底的声音。他无语半晌,只能干咳一声之后说道:“不过是祈求两个孩子平安降生罢了,心诚则灵就是。祈雨乃是逆天而行,与此事自然不同。”   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张家兄长始终都有些担心。顾寻川没有心思和这些人磨洋工,他掐了一个法诀,让一朵云降落在他的脚边,而后一挥袖,顾寻川道:“那女子我带走了,到时候给你们送回来便是。”   说着,众人便看见国师大人踏上了那朵流云,扶摇而起,很快就没有了踪影。   张家人没有办法,追又是追不上的,几个人气得咬了咬牙,只能在问过了来通报皇后娘娘身体情况的宫娥他们长姐的具体情况之后,再不在宫中勾留,飞快回家去禀报此事去了。   两个闺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张家长辈们没有办法,只能忍着眼泪收拾了许多妙妙要用的东西,打包送到了算天塔外。   顾寻川没有回算天塔,是青衣听见外面张家几位老爷的喊话声,这才知道他家小夫人居然要来算天塔内小住。看着下面一副“你不收我就不走”的姿态的张家老爷,青衣想了想,发出一声鹤鸣,化作一只丹顶鹤飞出了算天塔,将那些东西通通衔住,而后振翅一飞,回到了算天塔中。   看见这只熟悉的丹顶鹤,张家老爷们有些惊讶,见他总算是将他们为妙妙准备的生活用品带回了算天塔,张家老爷们这才算是微微放心,又在算天塔外看了许久,这些人才登上了马车,缓缓回转。   而顾寻川之所以还没有回去,是因为他杀去了沈家,准备将自己家的小红鸾接回来。这孩子还真是半点不让人省心,人形的时候就已经十分容易丢了,如今变成了微缩版的小白泽,那更是随便滚到哪里都让人找不到了。   知道妙妙是被沈梧州捡回去的,一想到沈梧州是如何“捡”起来他家小姑娘,顾寻川就有些想要剁他爪子的冲动。虽然知道这是毫无道理的迁怒,可是恋爱之中的男人,又有哪个是讲道理的呢?顾寻川一吃起醋来,那便是以妙妙为圆心,方圆一里的男人都要被无差别攻击的。   迅速的来到了沈家,顾寻川虽然很想直接掐一个法诀闯进去,而后捞起他家小姑娘就走,可是最终他还是依照俗礼的上前叩门,虽然和旁人的先上拜帖的流程相比,顾寻川的这种贸然登门还是有些突兀,不过却也算是国师大人为了不在情敌面前跌份儿所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听到顾寻川来了,沈自横的一口茶差点喷出去,他愕然的看了一阵那只撑得小肚溜圆的小白猫,眼中不由的闪现出了一阵狐疑——虽然知道少国师大人对张家小姐的倾慕整个锦城都知道,但是只是一个小宠丢失,也值当“天子呼来不上船”的少国师大人亲自上门讨要?   而那只被他弟弟捡回来,又被他娘喂饱的小白猫也特别没有良心的一个劲儿的往门外看着,方才一直有些恹恹的,这会儿也似乎因为顾寻川的到来而开始高兴了起来。   沈夫人也是愣住,不过她想也知道对方为何会上门,有些惆怅的摸了摸那只小白猫的小脑袋,沈夫人最终还是让丫鬟带着顾寻川进来。   妙妙用小脑袋蹭了蹭沈夫人的手,转而飞身一跃,小小的一只,腾的一下就跳下了对她来说很高的圆桌。顾寻川进来的时候正是看到这一幕,他眉心一跳,伸手甩出一道灵力,软软的将妙妙托住,然后放到自己的手心来。   入手的分量让顾寻川心下稍安,他伸出一根手指蹭了蹭妙妙胡须上粘着的饭粒,眸色之中有些危险。妙妙小小的“嗷呜”了一声,用小尾巴牢牢地护住了自己的小屁屁,生怕挨打的样子。   顾寻川警告性的捏了捏这小东西的后颈,或许是因为还没有真正归位的原因,妙妙如今身上幼兽的习性更多一些,被捏住后颈,小东西顿时就僵住了,乖乖的缩在了顾寻川的掌心里。   顾寻川不必开口,自然流露出来的亲昵就已经能够证明他和这小白猫之间的关系,纵然沈夫人再是不舍得这只小白猫,也终归要将这小毛团送回她主人的身边。   顾寻川谢过沈夫人,正想要走的时候,却看见他家小姑娘嗷嗷的伸爪子指了指那边的盘子。   “怎么还是这么嘴馋?”顾寻川轻轻戳了戳这小毛团的脑袋,只是因为小白泽身上的毛十分厚实,顾寻川这一手指戳下去,顿时在妙妙的头顶上戳出了一个小坑坑,气得爱美的小姑娘拼命地在他掌心里扭动小身子,蹭了好几下才把那个坑坑蹭平。   确认小白泽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顾寻川总是很好说话的。任由这小毛球在自己手心里闹腾,顾寻川开口向沈夫人讨要了那猫饭的方子。   没有想到少国师大人有如此接地气的请求,沈夫人愣了一阵,方才让人去写那猫饭的方子了。   此刻吃得小肚子溜圆的妙妙满心欢喜,却并不知道,一件足矣让她羞愤一辈子的事情,即将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这件让妙妙羞愤的事情是神马?   233333333不要相信叔的节操和下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94章 故穿庭树作飞花。   妙妙是被顾寻川揣着一路回到算天塔内的, 她乖乖的趴在顾寻川的衣襟里面, 不安分的用自己肉嘟嘟的小爪子按着顾寻川的结实的胸肌, 惹得顾寻川神色古怪的看了她好几眼。   喵喵不知道的是,如今她这下意识的动作,活脱脱就是哺乳动物的……踩奶行为。   揣着这只小白泽一路回到了算天塔, 顾寻川的忽然回归, 把正在暗搓搓帮他家阿曼捞湖中的小银鱼吃的青衣吓了一跳。而在看见了那微缩版的小白泽的时候, 青衣更是吓得快要跳起来。   “这、这……这是小主子?”   青衣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古怪,他仔细打量着那只被他家主子捧在手心里的小白泽, 却又有些不确定。毕竟这小东西的身上的确有着浓厚的洪荒气息,但是观其形貌,那哪里像是堂堂洪荒异兽白泽, 分明就像是一只微缩形的白泽手办。   这也太小了一些, 让青衣狐疑的看了一眼顾寻川,疑心是他家主子跟什么体型微小的小兽做了什么对不起张家小姐的事情, 这才有了这只小小的白泽。   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吓得青衣赶紧抱紧了他家的阿曼。   完全不清楚青衣的脑洞开到了天际,顾寻川扫了一眼青衣神经兮兮的动作, 只是淡淡道:“妙妙。”   青衣:喵喵喵???   疑心自己听错了, 青衣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主人, 她叫喵喵?”   顾寻川还没有反应,被他托在掌心的小姑娘便先愉快的嗷呜了一声,赞赏的伸出了小爪爪,想要去拍拍青衣的脑袋, 不过鉴于她是太过娇小的一团,这只伸出去的带着粉色肉球球的小爪子最终落在了顾寻川的手腕上。   顾寻川捏起了妙妙的一只小爪子,耐着性子难得对青衣解释道:“这是妙妙,她本就是下世历劫的白泽。”   青衣这下真是震悚了,被他搂在怀里的阿曼也好奇的从青衣怀里探出了脑袋,她资质不高,可是算天塔实在是灵力深厚,因此这十几年下来,阿曼好歹也长成了豆蔻少女的模样。而青衣厚着脸皮装小孩,说什么跟人家青梅竹马的长大,这会儿却变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因为在大安,这种年龄差才算是般配。   妙妙倒是认识这两只仙鹤,知道他们一直在算天塔里,所以妙妙也不认生,从顾寻川的手心里面的探出了小脑袋,冲着阿曼小小的嗷呜了一声。   阿曼是虽然畏惧妙妙身上的白泽威压,但是女孩子都是喜欢毛绒绒的小东西的,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顾寻川,发现主人没有生气,于是阿曼也从青衣怀里挣脱出来,默念了好几声口诀,便见一个妙龄少女倏忽化作了一只有些小只的仙鹤,而后颤颤巍巍的走到了顾寻川身边。   这件事情上,阿曼是长记性的。   她还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只狐狸精每日暗搓搓的往他们算天塔凑,原因无他,算天塔的灵力顶风都能飘十里,对修炼的人和妖怪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算天塔外自有阵法,只是有一日青衣疏忽,竟真的让那狐狸精摸上了算天塔来。在见到顾寻川的那一刻,那狐狸精化成了一个挺漂亮的姑娘 ,想要借此勾引顾寻川——这也不怪那狐狸精,毕竟顾寻川的本体是什么,像是他们这种级别的精怪是根本看不出的。而那狐狸精,也只以为顾寻川是世人传说之中的国师大人,顶多以为他是修仙之人,却也根本没有往他并非人类那边想。   狐妖一族对人类有天然的蛊惑能力,而能够蛊惑得了人类,端看那狐妖的修为高低而已。那是一条千年狐妖,更难得的是天生六尾,在这种灵力稀缺,妖族颓靡的时代,这种大妖几乎已经能够代表妖族的实力巅峰。   那女子妖妖娆娆的走到顾寻川身边,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顾寻川便已经神色不耐的一挥衣袖,那狐妖一声惨叫,千年修为一朝散尽,那狐狸也很快化作齑粉,消失在天地之间。   阿曼被吓得不轻,青衣哄了好久,还反复叮嘱她说白泽大人不喜欢生人、特别是女子靠近他。阿曼脑子不够聪明,青衣教给她许多法诀她都记不住,却唯有这一点,阿曼死死的记在了脑子里。   这一次她想要看看白泽大人手心里的小白泽,于是就化成了兽形。毕竟,她虽然不是生人,却到底可以被划入“女子”的范畴。还没有给青衣哥哥生蛋,阿曼还是很惜命的。   顾寻川一向对女人不假辞色,除了他娘和妙妙,顾寻川近乎从不打理那些锦城之中的姑娘。看见那只小仙鹤凑过来,顾寻川便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不过看着他家小姑娘好像还挺想跟那仙鹤玩一会儿的,顾寻川少不得要忍耐一下。   放低了手,顾寻川将妙妙放到了阿曼能够到的地方,妙妙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不是人类的事实,甚至自己也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只小毛球,但是看着阿曼从一个少女变成了仙鹤,她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小姑娘伸出小肉爪爪蹭了蹭阿曼长长的喙,一喵一鹤一会儿发出一阵嗷嗷兽语,一会儿发出一阵悠悠鹤鸣。   青衣侧耳听了一阵,有些面色诡异的对顾寻川问道:“主人,她们在说什么?”   顾寻川瞥了青衣一眼,道:“鹤语你听不懂?”   青衣越发委屈,瘪了瘪嘴,道:“阿曼只是在叫唤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至若小主子,呃……青衣惭愧,青衣听不懂异兽之语。”   顾寻川想说,其实他家小姑娘也只是在乱叫唤,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不过自己高贵冷艳的形象不能崩,顾寻川只是淡淡颔首,不再多言。   也不知道这两个言语不通的小姑娘达成了怎样的协议,总之阿曼微微俯下身,而小小一团的妙妙从顾寻川手心里大着胆子纵身一跃,一下子就跳到了阿曼的背上。阿曼等到她背上的一小团抓稳了她的羽毛,便振翅一飞,在算天塔这一层的天空中翱翔了起来。   顾寻川简直要生气了——不就是飞么?谁不会啊?不就是翅膀么?谁没长啊?他这一路回算天塔,为了怕妙妙第一次上天害怕,特地选了驾云的方式,还一路十分细心的将妙妙揣在自己怀里,早知道这孩子喜欢飞高高,他早就是带她飞了好吧?   青衣也是吓得够呛,不敢再看主人的脸色,青衣也连忙化身为鹤,战战兢兢的飞在阿曼的身侧,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把那小毛团摔下来。   终于玩够了,阿曼飞到了顾寻川身边,妙妙冲着顾寻川嗷嗷了一声,扬起小嘴露出尖尖的小牙,又甩了甩自己毛绒绒的尾巴,就差左眼写一个“要”右眼写一个“抱”了。   “又淘气。”顾寻川伸出手指弹了弹妙妙的小脑袋,然后伸手将小姑娘接了回来。小姑娘瘫软在自家小哥哥的掌心里,露出了长着白色短毛的小肚肚。   顾寻川会意,小心的用手指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肚肚,直揉得小姑娘浑身酥软,低低的发出了咕噜声。   只是揉着揉着,那小毛球却忽然不舒服了起来。她先是蜷起腿来蹬开了顾寻川的手指,接着妙妙难耐的蹭了蹭,从仰躺的姿势变成了蜷缩。将自己蜷缩成了一个小球球,不久之后,妙妙忽然从顾寻川的掌心了站了起来,小爪子用力的按了按顾寻川的掌心。顾寻川会意,放低了手,将她放在地上。   小姑娘飞快的从顾寻川的手中滚了出来,嗷嗷的冲着顾寻川和青衣叫了几声。顾寻川忧心他家小姑娘,正要往她那边走,青衣却是被阿曼叼住了后领,一劲儿的往后拽,直接将他拽到了算天塔的下一层。   小毛团哆嗦的更加厉害,看着顾寻川非但不出去,反而越走越近,她几乎都快记得哭出来。默念了一百句“小哥哥,是小哥哥,没事的”,妙妙一狠心,索性不再管顾寻川如何如何,而是直接跑到了一根柱子后面。   犹疑了一下,妙妙耻辱的抬起了自己的一条后腿——不然怎么办?难道要弄脏自己的毛毛么?一想到那种可怕的可能,妙妙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可是,她小肚子涨涨的,那大概是因为她吃了太多猫饭的缘故。如今妙妙虽然已经恢复了原形,但是到底还算是凡胎,因此这五谷轮回……她还是避免不了的。   而妙妙体型太小,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其实她所以为的柱子,是顾寻川的桌案而已。   眼下小姑娘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闭上了眼睛,腹部微微用力……再微微用力……再用力……再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妙妙分明感觉自己肚子涨得不行,然而用了好大的力气,她却始终上不出来。小姑娘急得无意识的追着自己的尾巴跑了好几圈,简直成了一颗在旋转的小陀螺。   顾寻川之前是养过小崽子的,可是白泽即使是幼兽,也不曾需要这种五谷轮回之事。他们身体强悍,吃的食物可以直接化作灵力,根本就不会有消化不了的残渣。所以这会儿他看见妙妙的动作,顾寻川先是愣了一阵,继而万年冰山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红晕。   只是没有让他羞涩太久,顾寻川便察觉到了妙妙的异状。   这是怎么了?   顾寻川探出一抹灵识,认认真真的将妙妙的身体探查一遍,在发现她没有任何异常之后,顾寻川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小姑娘神色焦急,显然是遇见了什么困难,顾寻川也不可能放任她不管。   在妙妙身边蹲下身去,顾寻川皱了皱眉,一人一喵两相对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见着小姑娘琉璃似的浅金色眸子里蓄满了泪水,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顾寻川也有些慌乱了起来。   阿曼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她变作人形,看了妙妙好一阵,忽然怯生生的开口道:“主人,我之前见过母猫养小猫,小猫年纪太小,不能自己如、如厕,母猫都是要给它们舔、舔舔的。呃,呃,那个喵喵是不是……”   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阿曼简直不敢抬头去看顾寻川精彩的脸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妙妙:那些什么“去公婆家把人家厕所拉堵了”的帖子算什么,呜呜呜,脸是什么东西,它不要我啦呜呜呜呜呜呜呜   顾寻川【憋笑】:没事没事,都是正常的。不羞不羞。   叔:呵呵,你乐吧,反正没有想出好办法之前,你可是要给人家小姑娘舔菊花【我的妈,叔的节操碎了一地。居然用心险恶的设计出这样的情节,简直是犯罪啊喂!!!】   今天或许会二更。补昨天的,出差和搬家都赶在一起,好心累。 第95章 小山重叠金明灭。   妙妙将阿曼的话听了十成十, 她嗷呜一声惨叫,小小一团迅速缩回了“柱子”后面, 小尾巴牢牢的压在身下, 颇有一副“宁可被憋死, 也不能做那么没节操的事情”的架势。   顾寻川也是脸色变幻磨蹭, 可是为了小伙伴的健康, 阿曼还是鼓足勇气, 继续说道:“小猫因为没有发育完全,是不能自己独立如厕的。虽然喵喵是白泽,可是没有归位之前,喵喵跟那些小奶猫也是没有太大差别的。”   阿曼这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如今苗苗身上还残存着许多幼兽才会有的习性,譬如……踩奶。那都是妙妙无意识的行为,正是因为无意识,所以才显出天性的不可违背。   小小一只的白泽已经憋得直哆嗦, 顾寻川看着那缩成了一团的小东西,他眉毛挑了挑,向前迈了几步。走了几步, 顾寻川忽而又顿住, 他扫了一眼仿佛还要围观的阿曼,直接将阿曼吓得一个哆嗦, 连忙低头敛目的退了出去。   一直到这一层只剩下妙妙和顾寻川两个人, 顾寻川这才缓缓向着小姑娘走去。妙妙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憋屈之中, 并没有听清顾寻川和阿曼两个人的对话, 若非如此,妙妙早就一溜烟的跑去远了。   可惜妙妙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机,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顾寻川长手一捞起,直接将她抓在手心里了。男子分明的指节恰好硌在小姑娘的小肚肚上,直接让妙妙又是一个哆嗦。   夹紧了两条小胖腿,妙妙飞快的在顾寻川的掌心跺了好几下,想让顾寻川快些放开她。可是顾寻川却依旧将妙妙抓在手心里,还出声安慰道:“乖,别闹。”   妙妙:明明是你在闹qaq   小白泽大颗大颗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妙妙是真的觉得委屈极了——她本来就这么难受,偏生她家小哥哥还在那闹她。   顾寻川伸手蹭干净了妙妙眼角的泪水,低头吻了吻妙妙的小脑袋,而后试探性的伸出一根手指,小心控制着力道的在小姑娘的软软的小肚肚上按揉。这么仔细的摸起来,的确是可以揉到些许硬硬的触感的,那应当就是幼小的白泽消化起来没有那么容易的猫饭了。   用大拇指帮着妙妙一丝不苟的按揉着肚子里的硬块,顾寻川其余的四根手指头在妙妙的背部小心的将她托起来。四指接触到的皮毛柔软润泽,却并没有顾寻川记忆之中的小白泽的可爱的小翅膀。这大概就是因为妙妙这只幼小的白泽并么有完全归位的缘故,所以如今妙妙看起来是一只有些似喵的生物,也无怪乎沈梧州会将她认作是球球了。   就这样按揉了一会儿,妙妙舒服了很多,可是终归还是有些难受的。   顾寻川并不是嫌弃妙妙,只不过他也当了很多年人,对人类的许多礼教观念已经有了初步的认知,他诚然并不会觉得真的如同阿曼说的那样做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了解他家小姑娘,若是真的那样做了,妙妙这个作为人类被养大的姑娘,指不定日后面对他的时候会有多别扭呢。   想了想,顾寻川动作轻柔的先将妙妙放在了桌案上,而后他后退两步,倏忽化作了原形。算天塔的每一次层都是芥子空间,所以并不会因为骤然出现的庞然大物而坍塌或者损毁。只是顾寻川比量了一下还没有自己指甲盖大的那张桌案,在看着上面只有那么一小团的妙妙,他沉默了一下,有一阵灵力涌动,那只庞大的白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缩小着。   一直缩小到了普通的家猫大小,顾寻川动作敏捷的跃上了桌案。化作原形之后,那让妙妙熟悉和亲昵的气息更加浓厚,小小一只的小毛球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身体不自觉的滚到了顾寻川的身边。   顾寻川叼住妙妙的后颈,将小姑娘提溜到自己面前,而后用鼻尖拱了拱她的小尾巴,小姑娘不明所以,只是感觉顾寻川那有些冰凉的鼻息喷在她的尾巴上,弄得她有些不好受。下意识的摇晃起小尾巴,妙妙想要把这个捣乱的坏人赶走。   这小尾巴一摇晃起来,那粉粉嫩嫩的小花就露了出来。   之后的场面变得有些辣眼睛。只见那小版的白泽伸出两只爪子,将那只微缩版的白泽拢在了爪子中间,不让她有逃脱的余地,而后那只稍大的白泽俯下身去,伸出带着软刺的舌头 ,试探性的舔了那只小白泽的后庭菊花。   妙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舔了,或者说,她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人舔那种地方。小白泽惊得周身的毛毛都炸了开来,仿佛一瞬间胖了一圈一般。   身体本能的想要挣脱,奈何被大白泽压得太紧,近乎是牢牢地抓在了爪下,任凭妙妙如何挣扎,也始终都不能挣脱身后那带着小突起的舌头的舔舐。   就这么被生生的舔了好几口,妙妙终于攒足了力气,呲牙咬在了顾寻川的前爪上,然后笨拙的跳下了桌案,飞也似的就像个雪球一样的滚远了。   这一次,妙妙滚到了一根真正的柱子后面。而顾寻川方才的动作的确起了效果,在小姑娘又羞又气,眼泪都滚下来之后,她的肚子里也一阵疼,然后……妙妙一用力,就成功的嗯嗯出来了。   四下是光洁的地面,并没有沙子让妙妙掩埋一下那东西,不过小姑娘还是胡乱的向后蹬了几下,虽然并没有蹬到什么东西就是了。   “妙妙真棒。”像是完全忘了自己方才做了多么掉节操的事情,顾寻川眨眼的功夫又变做了道貌岸然的国师大人,他鼓励一样的看着妙妙,并没有施展障眼法的眼眸还是呈现出浅淡的金色,与妙妙如出一辙。   小姑娘这会儿舒服了一些,听到顾寻川的话,她崩溃似的“嗷”了一声,撒开小短腿就想要跑——整个算天塔都是顾寻川的地界,妙妙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她只知道,自己短期之内再也不想看见她家小哥哥了。   只是顾寻川怕的就是他家小姑娘如此这般,所以方才才用的兽形,这会儿看着小姑娘果然要跑,顾寻川哪里肯让。直接伸手将小姑娘捞了回来,他一边给妙妙施展了一个避尘诀清理干净了身后的毛毛,一边将胡乱挣扎的小毛球固定在了自己掌心。   好吧,妙妙也在给自己作心里建设,她适应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强迫自己忘记方才的尴尬事,可是……那秽物总不能一直摆在那里不管吧?虽然她体质特殊,即使是嗯嗯也没有什么味道,可是公然摆在那里,又算是什么事儿?   眼见着小哥哥要走,妙妙是真的有些急了,挣扎着小短腿就要跳下去。虽然,在此之前,妙妙也没有想好自己应当如何处理那玩意。   顾寻川这次大概领会了妙妙的意图。   之所以是大概,是因为他手中掐了一个灵力,然后便往那一团东西上扔去。妙妙以为她家小哥哥是处理那些秽物,给了顾寻川一个“吾心甚慰”的眼神,挣扎的动作也没有那么厉害了。   可是谁知,等妙妙重新从顾寻川的手中探出脑袋,以为可以看见干干净净的地面的时候,看见的却是……粉红色的……粑粑???   喵喵喵?什么鬼?   妙妙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她家小哥哥居然这么丧(病)心(得)病(不)狂(轻)。完全不理解小哥哥为什么要把她的嗯嗯变成粉红色,妙妙有些崩溃的躺倒在了顾寻川的掌心,只觉得无比心累。   顾寻川看着忽然就没有了精神的小姑娘,试探性的问道;“不然让它变得亮闪闪的,或许会更漂亮?”   妙妙:够了,没有人会在意那东西漂亮不漂亮,你给我老老实实的给我处理掉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她家小哥哥这是怎样忽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少女心,妙妙气得两眼发黑,用了一些力道的咬了咬顾寻川的手掌。小白泽虽然年幼,白泽也是独步天下的洪荒异兽,可是白泽是有“能够伤害他的只有自己”的这个弱点的。而从根本上来说,妙妙便是顾寻川的一部分。   所以,当妙妙真的生气了时候,她若是咬上顾寻川,那还是可以把顾寻川的手掌咬破的。   伤口处渗出猩红的血液,妙妙却从中尝到了一丝甘甜。顾寻川也是纵容的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小白泽的脑袋,而后摧动体内血液,让从那道伤口处渗出的血液可以更多一点。   顾寻川尚且都会因为妙妙的血液而失控,小白泽身体虚弱又年幼,对这种精纯的灵力的摄取几乎是没有任何自控能力的,而顾寻川又是纵容,所以一直到妙妙方才憋下去的小肚肚又一次鼓了起来,顾寻川这才摸了摸妙妙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止住了妙妙还在吮吸的动作。   “所以喵喵乖,只吃小哥哥给你的东西,这样才不会再经历一次方才那样尴尬的事情,知道了么?”他给的东西,自然是精纯的灵力,所以才不会有无用的渣滓。   顾寻川浅金色的眸色深沉了几分,他垂眸和妙妙低语的动作十分温柔,却恍若燃烧着两簇沉沉怒火。   他舍不得和小姑娘生气,也没有办法拒绝小姑娘的任何请求,可是他总有办法能让他家小白泽再也不肯近那人一步。顾寻川有的是法子,在妙妙心中打上深刻的烙印,深刻到每一次她和别人接触,眉间心上想着念着的,都是他一人而已。   小白泽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眸子,仰头望向顾寻川。妙妙其实还沉静那场疯狂的灵力补给之中,浑身流淌的暖意让她舒服的不想说话。可是听见了顾寻川的话,她下意识的便点了点头。   顾寻川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他低声说了一句“好乖”,而后取出沈梧州亲手给妙妙抄的那张写了猫饭做法的单子,掌中燃起冰蓝色的火焰,那张宣纸转瞬被燃烧殆尽。   妙妙低低的哼唧了一声,顾寻川的笑意更深,转而让那一簇灵火飞了出去,吞噬掉地上那一小坨可疑的粉红色物体。 第96章 遥被人知半日羞。   隐约触摸到了一点关于顾寻川身份的真相的张璨璨, 在知道自家妹妹被“白发苍苍的国师大人”掳上算天塔, 说是要给自己祈福的时候, 身怀双胎的皇后娘娘险些气得从床上蹦起来。   经过了顾寻川和妙妙的调养, 如今皇后娘娘的身体十分康健, 不仅不需要卧床, 而且在月份尚浅的时候, 她挥起自己惯用的长枪, 杀上算天塔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自家的傻弟弟们都相信国师大人是德高望重的长者,可是张璨璨可是隐约知道,所谓的国师大人,极有可能就是顾家那个隔三差五就要想方设法诱拐她家妙妙的臭小子。让他们家小宝贝儿跟那么一个人面兽心的玩意呆在一起数月之久,张璨璨是真的有些不能忍了。   不过张璨璨双拳难敌四手,明家男人不想让着她的时候,她总是拧不过的。更何况如今紧张兮兮的盯着她的不单单有明轩一个人, 还要加上那三只小的。唔……说是小的也不合适, 毕竟就连最小的明川也已经长得比他娘还要高半头了。   明家父子几人分工合作, 三个小的一人去抢走了张璨璨的长枪, 一人去关上了她寝殿的大门, 一人取吩咐御膳房准备晚膳,而剩下的成帝则将张璨璨按在了床上, 给她厚厚的围上了被子。如今虽然才刚刚入秋,可是成帝却生生将他的皇后裹成了一个肉球。   “璨璨, 妙妙有分寸的。”成帝为他的皇后拆下钗寰, 提起妙妙的时候, 神色却宛如一个纵容孩子的老母亲:“他们早就有婚约,便是先相处几日也不打紧,而且妙妙是你亲自教出来的,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   张璨璨的额角都要跳起来,焦躁的宛若小闺女要被人叼走的父亲,可是成帝意外坚持,她挣脱不得,只能没好气的道:“给我把他们婚期拖后,急死顾家那个臭小子!”   成帝含笑应下,完全都没有卖了恩人哄媳妇的愧疚感。   皇后娘娘好歹是被暂且哄住了,而此刻,“有分寸”的妙妙小朋友正十分没有分寸的钻进顾寻川的怀里,用细软的毛毛贴着顾寻川赤|裸的肌肤,小尾巴左右晃荡着,时不时扫过顾寻川胸前的一点,却是怎么也不肯抬起小脑袋来。   顾寻川也不拦着,反而用手轻轻的托着妙妙的小屁股,防止这么小小的一团从他的身上滚下来。这小姑娘是羞愤得没有地方藏,毕竟算天塔内,哪里又不是顾寻川的地界呢?索性妙妙便反其道而行,直接藏进顾寻川的怀里,用肉呼呼的小爪爪遮住自己的眼睛,就这样掩耳盗铃了。   过了一会儿,顾寻川只觉得自己手上一沉,原来不足他掌心大的小白团占满了他整个手掌。顾寻川也不觉得奇怪,方才妙妙喝了不少他的血,这会儿灵力充足,长大了一些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反倒是妙妙自己被吓了一跳,猛的抬起自己的小脑袋看了看自己的周身,在发现自己长大了以后,她浅金色的眸子简直瞪成了琉璃珠子那样大。   顾寻川轻笑,低头吻了吻手心里的那一团毛毛,道:“嗯,小哥哥会把我们妙妙好好养大的。”   妙妙:不,你这语气总让我觉得长大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哆嗦了一下,小毛团调整了一下姿势,用小屁股对着顾寻川了。反正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她真是已经破罐子破摔、无所畏惧了。   顾寻川是真的在喂养妙妙,在算天塔里的日子,他们就像是回到了雪山之中的那段时光。顾寻川有的时候会看书,这算是他在尘世之中游走之后新添的小爱好。在他看书的时候,妙妙多半是要被他圈在手心的,如果没有,那就是被顾寻川放在桌案上早就摆好的软垫上。   虽然有些私心,想要独占小姑娘更长的时间,可是顾寻川也知道,她和家人相处的时光和他们此后要相伴的岁月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的瞬息,所以顾寻川和妙妙都在努力,让小毛团可以早日变回小姑娘的模样。   说到底是补充灵力罢了,顾寻川贬损自身将灵力渡给妙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妙妙并不同意这样的做法,从上次偶然吸吮过顾寻川的血液之后,她便不肯再喝顾寻川的血了。小姑娘意外的坚持,没有办法,他们两人只能费心研究了一下如何快速的修炼。   其实让妙妙自己修炼才是最好的做法。让顾寻川渡她灵力,就宛若江海之流倾倒进一支麦秆。麦秆太细,哪怕江海奔腾而过,能留下的水也不过是那么微末的程度。如此一来,反倒是浪费。   而妙妙自己修炼便不同,她在算天塔内,此地被顾寻川周身逸散的灵力浸润六百多年,早就成了一处灵力丰沛的绝佳修炼之所,妙妙并不需要如何费力,便可以汲取充沛的灵力。   只是可惜她如今凡胎未脱,曾经白泽的修炼方法并不适用,顾寻川只能为妙妙寻遍古籍,寻找更加合适的修炼方法。   几个方法适用下来,其实差别并不很大,妙妙索性不再让她家小哥哥折腾,只随意选了其中一种,每日自己静心修炼便是了。   顾寻川却是惦记着妙妙喜欢的沈家的那碗猫饭,于是做完了正事,闲了下来的国师大人开始研究庖厨之法,决计不肯在这种事情上被沈梧州那家伙……家的厨娘比下去。   并不知道国师大人在和厨娘较什么劲,不过妙妙需要承认,其实她家小哥哥在这方面还是挺有天赋的,做出来的东西的味道已经不逊于沈梧州家的厨娘了。而且顾寻川用的东西都是算天塔的灵力出品,决计不会再让妙妙发生那种尴尬的事情,所以妙妙一边享受着美食,把小肚子吃得溜圆,一边也不必为些许“俗事”烦恼了。   她家小哥哥最近点亮了做糕饼的特殊技能点,妙妙抱着一个特地做成小鱼形状的桃花饼饼,嗷呜嗷呜的啃得不亦乐乎。   看着笑得一脸慈爱的自家主子,青衣打了个哆嗦,抱着给阿曼做的红烧灵鱼,一溜烟的往算天塔的下一层跑走了——得,他们一主一仆,谁也别笑话谁。   算天塔内无岁月,算天塔外却是一派喧嚣。   不觉皇后怀孕已经超过了三个月,中宫有喜的消息便终于透漏了出去。对于皇后这一胎,朝臣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反应,毕竟如今太子已经参与朝政多年,地位稳如泰山。此刻就是有其他妃子的孩子出生,对太子都不会造成威胁,更何况还是中宫所出的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   众人关心的,反倒是皇后这一胎是男是女。毕竟皇后出身张氏,这一脉以生男儿著称,对家中女儿宠爱殊甚,如今成帝已然有三个儿子,恐怕三位太子与王爷到底不及一个小公主稀罕一些。   民间因此开了赌局,张家的几位公子也被拉了过去,众人倒是想要看看,这几位公子会压皇后这一胎是男是女。   张家家教森严,绝不许子孙触碰赌局,不过张家这几位公子这会儿倒是没有太过抗拒,从善如流的一人压了十两在“女”上。十五位公子,那“女”一方上面也是沉甸甸齐整整的十五个银元宝。   “张家公子们这是得到了什么信儿?”一个围观的人捅了捅自己身边人的腰窝,小声问道。   还没有等他身边的说话,便听见张家十六郎一本整整的说道:“心诚则灵。”   ——得,敢情这位是把这赌桌当成送子娘娘庙去求了。而剩下的他那几位兄长也是一脸郑重的点头,显然是认同张十六的说法。   这也是痴心了,在场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那些原本打算从张家这几位公子身上扫听扫听皇后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的人只能默了默,转而毅然决然的将宝压在了“男”上面。虽然押“男”的赔率奇低,不过压在“女”或者那不知所谓的“其他”上面,恐怕那银子还不如扔在水里 ,扔在水里至少还能听一个响不是?   妙妙趴在她家小哥哥给她划的水镜上面,看着锦城中发生的一切,见众人居然拿她家姐姐做赌,气得小姑娘挥起肉爪爪,直接将那水镜打碎了。   因此妙妙也没有看到,她家爷爷——也就是最刚正不阿的老太傅,居然也暗搓搓的拿了十两银子,趁着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也放在了“女”这个选项之上。心诚则灵,心诚则灵,保佑他们家璨璨这一胎会是萌萌的可爱的就像是他们娘亲和小姨姨一样的小闺女。老太傅发誓,他在每一年皇帝祭天的典礼上祈祷大安国泰民安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的虔诚。   不过那没有放一两银子的“其他”到底是什么鬼?   妙妙刚想要问问她家小哥哥,不过顾寻川捻起一根昨夜喂好了味道,今早用炭火细细烤干的鱿鱼干塞进妙妙嘴里,小姑娘吧唧吧唧嘴,尝到了她喜欢的甜咸纠缠的味道,很快就将这个“不重要的小事”忘在脑后了。   大安民风再是开放,皇族再是平易近人,可是皇亲贵胄,哪怕是在娘胎里的,也不可能随意这样“与民同乐”。敢拿皇后这一胎的男女开赌局的,必然不是寻常人家。   成帝知道有人拿着他孩子的性别开赌局,虽然没有太过生气,不过也不免要去查查是谁吃了这熊心豹子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开这样的赌。   暗卫的效率很高,而且对方也没有特地遮掩,相反,皇帝在收到暗卫呈上来的消息的时候,还顺带带回了开赌局之人给皇帝的书信。   “双胎。儿子。可以想名字了。”   信上的言语简短,却让成帝有一种被剧透了的感觉。他把这张纸揉成了一团,恨恨的丢在了地上,拍了拍桌子,成帝对云海公公说道:“我给丞相的俸禄低么?他养不起儿子了?”   云海公公不明所以,只是偷偷瞥了一眼暗卫的消息,上面赫然写着“开赌局之人,乃顾丞相二子,顾寻川。”   心下一松,知道陛下不会对这位怎样,云海公公垂眸掩去眼中笑意,道:“咱家郡主金贵,想来顾二公子养起来也要吃力点。圣上宽仁,便体谅则个吧。” 第97章 香灯半卷流苏帐。   妙妙她其实, 是很难养的。   张家这种百年世家, 外面看起来或许平平无奇, 众人虽然不会猜测他们家已经家徒四壁, 可是却绝对是不会将张家和“富豪”这个词联系起来的。可是张家还真就是挺有钱的, 不说帝王赏赐下的那些庄子和田地, 也不说每一年的祖田收成, 就是张家人经商的手段,那也是十分高明的。   累死累年的积累之下,张家虽从不教子孙穷奢极侈,但是张家子孙衣食住行无不精细, 而张璨璨和张妙妙两个姑娘家就更是十足精细的被养大的。张家璨璨嫁给皇帝, 偶尔吃茶用香还会不和心意, 少不得要说一句“不及我在家之时”, 如此这般, 又多了贵为帝后的长姐和姐夫养大的小姑娘, 到底有多难养, 便可见一斑了。   手上掐着数量可观的金银矿藏, 顾寻川倒是没有什么压力,只不过……长日无聊, 他也要有些消遣的。偶然和张家经商的七老爷聊过几句,顾寻川便对这商贾之事有了些兴趣,各种商铺也断断续续的开了几家。顾夫人知道了之后便派了信得过的管家帮着他经营, 几年下来也是收益可观。   这次顾寻川算是将整个盛京的人都耍弄了一遍, 而且他耍弄得光明正大——赌局之初, 他设定的就是赌“皇后会生什么”,而不是赌皇后生的是男是女,而且他还设定好了“其他”这个选项,没有在这个选项之上下注,也就别怪他庄家通杀了。   而在整个锦城都在关心皇后的肚子的时候,李家锦瑜独自一人来了一次算天塔。她也没有打算要进这么一个神秘的地方,李锦瑜只是在塔外站了一会儿,静静的凝望着这座巍峨宝塔,然后开始了碎碎念。   “张妙妙你个小没良心的,什么为皇后娘娘祈福根本就是托词吧,你一进这塔里,我表哥就也不见了,你们两个真是能耐了啊,还能劳动国师大人帮着你们两个圆谎?分明就是要你们两个单独相处,小混蛋小混蛋小混蛋!你知不知道这个月初七我就要成亲了啊,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啊!!!小没良心的!!!”   如果说妙妙算是整个锦城的贵女之中身份最高的,那李锦瑜无疑就是最端庄娴雅,最恪守礼仪的姑娘——嗯,至少看起来就是这样的。这位端庄的李小姐还是第一次在人前如此失态,也是因为她真的有些生气了。   那日宴会之后皇后娘娘忽然晕倒,事出忽然,妙妙进宫也进得匆忙。若是没有发生这件事,李锦瑜本是想要告诉妙妙,再过两个月自己就要成亲了的这个消息的。而那日妙妙进了宫,锦瑜姐姐也是十分体谅旁人的好姑娘,便想着等皇后娘娘没有大碍了之后在和妙妙讲便是了。   谁曾想,小姑娘这一去,整整两个月都没有回来。锦瑜姐姐这也是真的急了,平日里她一贯是见到顾寻川能躲就躲,这一次也忍不住去了姑姑的府中,想要找表哥将妙妙从算天塔里“揪”出来。这一去顾丞相的府邸,李锦瑜这才知道,她那有着“少国师”之称的表哥也是整整两个月没有回来了。   清楚顾寻川的来历,顾夫人心知所谓的“为皇后娘娘祈福”多半是自己那混蛋儿子想出来的托词,偏生她非但不能揭露他,还要小心翼翼的帮着顾寻川瞒着张家的儿郎们。虽然自从当上顾寻川他娘之后,顾夫人总是有许许多次心累,可是这一次,顾夫人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儿女都是父母债”。   这青天白日的把人家小姑娘掳走,顾小二,你真是厉害了啊。顾夫人冷笑一声,从刚知道这个消息开始就开始在家练习耍棍子了……天知道李家的姑娘一贯是以“温婉可人”著称,将娘亲逼得想要打人,这也要敬国师大人他是条汉子。   李锦瑜旁敲侧击,好歹问清楚了表哥不在家的事实,也无需顾夫人多说什么,她就已然理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了。好歹是和妙妙一道长大,若是再不明白这其中她表哥定然动了手脚,李锦瑜自己也要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于是这才有了李家四姑娘杀到算天塔外的这一幕。   妙妙经过了一个月多的修炼,已经长成了有顾寻川两只手掌那么大的小圆球,和她下世历练的时候的大小已经相差无几了。算天塔是顾寻川的灵力所化,顾寻川又是和妙妙同宗同源,如今妙妙身上的灵力渐渐丰沛,终于也能感受到算天塔上下内外的一干变化。   在见到锦瑜姐姐的时候她就已经很高兴了,虽然是锦瑜姐姐一直说她是小没良心的小混球,但是妙妙还是十分高兴的。又听见锦瑜姐姐说她这个月初七就要成亲了,小毛球顿时炸成了一团,冲着顾寻川“嗷嗷”的叫了两声。   顾寻川翻过一页书卷,漫不经心道:“今日初三。”   妙妙懵了一瞬间,转而毛毛更炸了起来。初七和初三,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了三四天的时光了,她最好的小伙伴出嫁,妙妙她怎么可能不参加。可是如今她的这个样子,如果想要去参加的话,难道要躲在小哥哥的衣服里么?   一向觉得“变回人形”这件事不急于一时的小姑娘顿时急了,像是个小毛球一样在桌案上顾寻川特地给她准备的软塌上跳来跳去,活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顾寻川看了妙妙片刻,默默的在手中凝结出了一缕灵气,准备将自己的手腕割开——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能够伤害白泽的东西,除了他自己。因此寻常刀刃是伤不了顾寻川的,唯有他自己的灵力和妙妙的唇齿可以。   这的确是如今妙妙变回人形最快的方式,可是小毛团注意到这边的灵力波动,她迅速的起身一跳,阻止了顾寻川的动作。小脑袋摇得像是个拨浪鼓,妙妙说什么也不肯让顾寻川伤害自己。   随着修为的精进,妙妙渐渐明白,当年顾寻川自剖心头血造就了她是一件多么伤害自己的事情,以至于她家小哥哥抽空了周围的数条灵脉,却还是没有办法补充灵力,恢复到自己的巅峰时期。对于他们这种异兽来说,血液就是灵力的一种储存形式,手腕上血虽然不及心头血,可是若是失去的多了,那也是很伤身体的事情。顾寻川想要满足他的小白泽的一切心愿,妙妙却也同样不许他伤害自己分毫。   顾寻川的手被妙妙一撞,之间凝出的灵力溃散了开去。他低头捧起小毛球,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那怎么办呢,妙妙不是想要参加李锦瑜和洛万水的昏礼么?”   妙妙蹭了蹭顾寻川的手,却是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缩成了更小的一团。顾寻川感觉到妙妙周遭的灵力涌动,他知道,这是小姑娘打算靠自己的意思。顾寻川抿了抿唇,将小毛球轻轻的放在垫子上,转而取来了朱砂笔,在小白泽身边勾勒出远古的阵法。   这是聚灵阵,之前他没有给小白泽用,是因为小白泽和他同宗同源,同样是天地之间的异兽,所以这种凡人修士想出来的法子,对他们来说作用不大。不过如今妙妙还未归位,这样的法子倒是可以一试。   顾寻川的每一笔落下,那里便呈现出了一道是幽蓝光泽,和小白泽身上散发出来的点点荧光交相辉映。四面八方的灵力迅速向着算天塔的方向涌动,渐渐被凝聚在小姑娘的周围。妙妙努力的修炼着功法,心中想要变回人的愿望特别强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吞噬了半部天道的异兽白泽可以心想事成,而妙妙作为从顾寻川身上脱化出来的一部分,她也是可以有一点点心想事成的能力的。   有了这么浓重的灵力,又有这种小小的“天赋异禀”,所以在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努力之后,这趴在桌子上的软垫上的小毛团,忽然就化作了一道白光,那一团光慢慢变大,在完全消散的时候,桌子上的一小团就变成了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   本来是一副很美丽的场景,前提是这姑娘穿上衣服的话。   妙妙低头看着自己长着肉垫的小爪子变成了白嫩嫩的手指,除却指甲有些长了之外,和两个月并没有什么两样。低头捋了捋自己的长发,妙妙骤然发现,她的头发原本只到了腰侧,如今已经长至脚踝了。   只是,她这胡乱一拨,那原本盖住小姑娘白嫩嫩的身子的长发便被拨开,猝不及防的便露出了小姑娘胸前的一片风光。   顾寻川呼吸一滞。   他面上一片道貌岸然,脚步却比平日里更要快了几分。伸出去的手掌微凉,却是属于妙妙家的小哥哥特有的温度。扣住了小姑娘的手腕,顾寻川自己都能听出自己声音之中的凝涩。   喉咙里像是被塞入了饴糖,顾寻川默了默才终于挤出了两个字来。他说:“别动。”   黑亮光滑的发丝从妙妙的指间滑落,重新落回了入学的肌肤上。顾寻川将小姑娘的拢好,转而脱下自己的外袍。   男子宽大的外袍轻易就能将妙妙遮个严严实实,从头到脚的包裹,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绝不再露出半寸肌肤。其实给妙妙幻化出一套衣裙并不是什么难事,如此为之,顾寻川未尝是没有私心的。   可是他也不过是喜欢了一个罢了,哪怕不够磊落,却也不想错过可以这样和喜欢的人亲昵的机会。   让妙妙坐在自己的手臂上,顾寻川带着一些异乎寻常的温度的呼吸喷洒在了妙妙颈侧,煽动了微小的气流,让妙妙忍不住想要偏过头去。   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如今真正的状况,身上分明是男子的外袍,也是冰凉的丝绸面料,却让妙妙感觉自己即将要烧起来了一般。之前她还是小奶白泽的时候,小哥哥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只觉得尴尬,可是如今重新变回了小小少女,妙妙却忽然觉出了一股子难言的羞涩。   顾寻川用力的抱住了妙妙,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一般。伏在妙妙耳侧,他轻声对她说道:“妙妙,我们也成亲,可好?” 第98章 罗衣特地起春寒。   国师大人的求婚, 其实是一个特别没有用的求婚。   毕竟他家小姑娘当然是想要嫁给他的,他们属于彼此, 这是不争的事实。然而光是妙妙想要嫁给他是不够的, 顾寻川真正要搞定的,是小姑娘家里不愿意让妙妙早早嫁人的家人。   所以听见顾寻川的话, 妙妙的内心毫无波动,她只是甜甜一笑, 说了一句“好”用来哄她的小哥哥开心,然后特别残酷的说出了现实:“只要爷爷奶奶娘亲爹爹和哥哥嫂嫂们同意就好。”   然后, 看着国师大人瞬间垮下去的脸色,小姑娘特别没有诚意的给他一个甜枣:“唔, 家里的那些外甥和侄子们是小辈,他们不同意什么的, 小哥哥你是完全不用理会的。”言下之意,就是之前说过的那些人如果不同意,他们这亲就是成不了。   顾寻川抿了抿唇,面上居然有几分委屈。他蹭了蹭妙妙的脖颈,低低道:“不若……先生米煮成熟饭罢。”   带着一些暗示意味的吻上了妙妙的脖颈, 在上面示威一般的留下朵朵红痕, 顾寻川说这话的时候分明像是个赌气的孩子。   妙妙失笑, 任由他啃了一阵, 在男子的手去拨她胸口的衣服的时候, 小姑娘果断用长了一些的指甲掐住了顾寻川的手背上的一小片皮肉。冷笑一声, 妙妙十分有威胁意味的说道:“小哥哥还是老实一些的好。”   若是她脖子上留下什么痕迹, 她和小哥哥都不必做人了。如今他们身在尘世,就要遵守这个世间的种种规则。   顾寻川面上的委屈更甚,不过妙妙却是十分坚决的不为所动,径自理好了自己身上的衣襟。顾寻川抱着她走进了自己的卧房,然后将小姑娘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这自然是顾寻川在妙妙来了之后新在算天塔内开拓的空间,虽然名义上是“他的住房”,可是里面的种种陈设仿照的都是妙妙的香闺,若是他人有人有幸前来参观一次国师大人的屋子,恐怕要被里面少女心洋溢的摆设活活吓死。   探出小手将床上挂着的帷幔放下,妙妙这才开始默念法诀,努力了片刻,她从床帘之中探出了一颗小脑袋,有些无奈的对顾寻川撒娇:“小哥哥,你帮帮我啦。”   也实在不怪她,这次她勉力变作人形,灵力已经耗尽,如今居然就连给自己幻化出一身衣裙都已然做不到了。   顾寻川忍住了唇边的笑,一本正经的将灵力凝聚指尖,在妙妙眉心轻轻一点。刹那之间,妙妙就感觉一阵暖意包裹,她身上便出现了一身罗裙,样子和她平日穿的居然十分相似,只是在裙角处绣了一只异兽。那异兽生了一双白翅,身上分布着幽蓝色的雷纹,不是白泽又是什么?   虽然白泽多常见于男子衣物佩饰之上,不过大安也没有哪条律法说女性不可以穿绣着白泽的衣物,更何况妙妙这身衣服上的白泽神色肃穆却也慈祥,既威严却也没有很有侵犯性,盘踞在妙妙的裙角,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妙妙看了看自己的周身,也觉得有些满意,于是拉开了床帘,她就这般走到了顾寻川面前。转了一个圈圈,妙妙笑弯了一双犹然还带着浅金色的眸子,对顾寻川道:“好看么小哥哥?”   自然是好看的,顾寻川看了一眼身着白泽图案的小姑娘,眼中不由便是满满笑意。视线下移,顾寻川的目光落在妙妙光|裸的一双小脚丫上,他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了妙妙面前,将小姑娘抱起来,让她踩在自己的脚上。   “地上凉。”顾寻川对妙妙说道。   妙妙动了动自己的脚趾头,微微用力隔着薄薄的鞋面碾上顾寻川的脚背,然后嘟嘴道:“之前有毛毛的时候,小哥哥也怕我冷。”   顾寻川总没有时下贵妇们养小宠之时给小宠物穿衣打扮的爱好,更何况他从来没有将妙妙当做是自己的宠物,所以顾寻川他还真是从来都没又在妙妙是小毛球的时候给她穿过任何是衣服和鞋子。   少女的足心都是柔嫩,碾过顾寻川的脚背的时候,只让他觉得一阵细微的痒。深吸了一口气,顾寻川重新凝好一团灵力,将之慢慢覆盖上妙妙的双足。   那是一双淡蓝色的写字,左脚和右脚各自绣了两个小毛团,一只上面是一张可爱的如同幼猫一样的脸,而右脚则是一个圆滚滚的甩着尾巴的小屁股,看起来格外的有趣。妙妙走下顾寻川的脚,细细端详了许久,最终给她家小哥哥的奇思妙想毫不吝啬的点了一个赞。   这一身的确是别致极了,妙妙拉着顾寻川的手,对他说道:“小哥哥,走啊,咱们先回我家。”   顾寻川微微皱眉,在这一点上异常的固执:“我身边才是你的家。”而张府,只是妙妙不曾了断的尘缘。   妙妙是知道顾寻川的心思的,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却因为心软而没有任何办法。是没有办法的啊,因为她的小哥哥就是这般的霸道又不讲道理,在很多时候都是处处顺着她,可是在某些事情上却是断然不肯让步的。   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妙妙只能环住顾寻川的脖子,一点一点的哄:“嗯嗯,是回我在人间的家,而且小哥哥不就是住在我隔壁嘛,这也算是在你身边吧?”   这解释还真敷衍而又牵强,不过却很让顾寻川能够接受。听到妙妙这样说了,他轻轻颔首,一把拥住妙妙纤细的腰身,有些骄矜意味的说道:“那便走吧。”   倒是意外的好哄。妙妙偷偷的笑了笑,也用力的环住了顾寻川。两个人直接从算天塔飞下,速度极快,让人根本捕捉不到。如今也不是如同前几次一般需要造势和炫技,顾寻川自然选择了最快速而便捷的方法。   只是一息之间,妙妙就已经来到了张府门口。张家守门的小厮冷不防看见自家小姐,冷不防便是一个激灵,继而飞也似的一边打开门,一边火速往屋内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嚷嚷道:“小小姐回来了,咱家小小姐回来了!”   这小厮妙妙认的,是他们家出了名的大嗓门。她七哥还曾经戏谑,说老薛在前门一嗓子,他在后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张家人口众多,房舍幽深,前门和后门之间距离异常之大,结果张家七郎此话一出,还真有好事之人邀请这位门房老七一试。这一试不打紧,别说张家了,就连隔着两条街的路人都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听到了这位的大喊。   张家大老爷将老薛派来当门房,平素通传什么只需要他一嗓子便是,倒是省却了这其中的许多奔走,也是十足的物尽其用了。如今老薛这一嗓子嚷开,原本在张家各处的张家公子们二话不说,纷纷抬腿就往正门跑去。   妙妙叹息一声,默默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顾寻川也是眼皮直跳,他这眼皮简直是顾寻川的“舅子雷达”,只有在他家小姑娘的兄长的时候,顾寻川的眼皮才会跳的如此狂乱。   果然,顾寻川的预感很快就得到了应验,看着那一片乌央乌央的就赶过来的大舅子小子舅子,顾寻川只觉的自己的脑袋更疼了。   听到幼妹回来的消息,张家兄长们很是高兴,以至于都已然忘了还站在她家妙妙身前的顾家小子。虽然这小子出现在这里怎么看怎么可疑,可是如今谁也来不及在意这个,兄长们纷纷围绕在妙妙周围,对她一个劲儿的嘘寒问暖。   所以,哥哥们,在你们的脑补之中,我是不是已经经历了惨烈的一生了?妙妙满头黑线,听到她六哥问她“算天塔里冷不冷啊?妙妙你需不需要每天跪着诵经啊?”的时候,妙妙还能摆手说“没有没有”,在她二哥问他“算天塔里食物可能入口,身体可有不适?”的时候,妙妙想起了他们上次回家之后的惨状,嘴角抽了抽,妙妙连忙道“很好很好”。   最终,在她家蠢萌的十六哥问她“算天塔黑不黑啊?妙妙晚上没有人陪着睡觉会不会怕啊?妙妙你洗澡的时候谁伺候你,难道还要自己烧水?”的时候,妙妙终于忍不下去了。她轻咳一声,说道:“我在算天塔里很好吃得饱穿得暖有人伺候洗澡不会烧火做饭跪经没有吃苦兄长们不要担心啦。”   连珠炮似的说完这段话,妙妙继续补充个道:“国师大人很好,对我也特别好,哥哥们不要误会他了。”   听见妙妙这样说,她家各位兄长们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而他们三哥如梦初醒,道:“都别在这傻站着了,老太太和老太爷还在等着妙妙呢,咱们得快些带着妙妙去见爷爷和奶奶,省的他们二老惦记着!”   此言一出,众人便没有不同意的,于是这个哥哥军团迅速的变幻队形,围着妙妙迅速的往老太爷和老太太所在的正厅走去。而原本已经做好打算,决定和舅子们死磕的国师大人,就这样幸运或者不幸的从头到尾都被无视掉了。   此后的一天,妙妙都是陪在老太太身边,小孙女从出生之日开始就没有一天离开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如今这孩子一离开就是两个月,而且还音讯全无,老太太这次被吓的够呛,拉住小孙女的手就是不愿意撒手。   而妙妙也理解奶奶的心情,她有些愧疚,于是就这样乖乖的陪在奶奶身边,整整一日都是寸步不离。期间祖孙二人还见到了即将出嫁的李锦瑜,小姑娘好一番赔不是和讨饶,这才勉强平息了锦瑜姐姐的怒火。   只是这一连串的事件也就导致了,顾寻川再一次见到妙妙的时候,已经是初七那一日李锦瑜和洛万水的昏礼了。   按照规矩,男宾和女宾无论什么关系,都是分开而坐的。顾寻川的位置恰好就在妙妙的对面,两个人一抬眸便在眼中的自己。   小姑娘今日并不想抢新娘子的风头,因此穿的简单而低调,不过却难掩眉目之中的清丽。顾寻川细细端详着他家小姑娘,却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第99章 漫卷诗书喜欲狂。   顾寻川注视着妙妙, 却忽然觉出了一丝不对劲来。他家小姑娘凡人看不出来如何,可是他却可以断定, 这孩子其实身影不稳, 如今勉力维持人形,然而却随时有化作原形状的危险。   李家锦瑜成亲,妙妙无论是作为闺中密友,还是作为未来的“表嫂”, 都不能只是在傍晚的时候露一个面就可以的事情。按照大安的习俗, 凡是有人家小姐出嫁,从清早上妆开始, 就要有她在家中要好的小姐妹陪伴着的, 这意味着新娘子为人和顺,在闺中有友人相伴,日后也能处理好夫家的人情往来。   这样的女伴被称为“女赞”, 毫无疑问,李锦瑜的女赞之位非妙妙莫属。作为女赞, 妙妙需要从头陪着李锦瑜到尾,顾寻川估算了一下,总觉得他家小姑娘是撑不到最后的。   如何在张家兄长们的围追堵截之下将随时要变成小毛团的小姑娘带走,这才是顾寻川需要考虑的最主要的事情。   这种事情担心是没有用的, 不想说出来让妙妙徒增烦恼, 顾寻川静默了一下, 并没有将她随时可能变回原形这件事情告诉妙妙,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顾寻川将一缕神识黏在了妙妙身上。   李家最小的姑娘出嫁,嫁的还是如今朝中风头正盛的靖远侯,这排场自然不能小了。成帝也十分欣赏这对年轻人,因此下旨让钦天监为李锦瑜和洛万水合了八字。结果自然是天作之合,而后成帝又让钦天监为他们拟定了良辰。   对于洛万水成亲,除却他自己,最上心的人居然是明睿。其实也是很好理解的,毕竟长幼有序,洛万水作为长兄,还有他娶妻了之后,洛千山才能论及婚事。洛千山是帝后与太子都看好的太子妃,自然不担心有人横刀夺爱,只是明睿这个人,总是东西握在手里他才安心,因此已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上洛家提亲了。   洛老将军对和皇家结亲这件事倒是不怎么抵触。从长远上来说,他们一门双侯,手握兵权,唯有和皇家结亲,皇家才能对他们洛氏一门放心。而从个人角度来说,一来帝后二人伉俪情深在前,太子也承诺效仿他家父皇,二来按照他家闺女的武力值,如果那小太子敢欺负他家闺女的话,洛老将军也只能不紧不慢的在他闺女把太子打死之前进宫……护驾了。   毕竟,他们洛家的闺女,就是辣么的凶残╭(╯^╰)╮   有一国家太子为之忙前忙后,更有锦鸾郡主充当女赞,意识到这一点,年轻的靖远侯和靖远侯夫人在锦城世家眼中的分量顿时就不一样了——在此之前,他们只知道洛家小姐即将成为太子妃,而这位靖远侯夫人也和锦鸾郡主是好友。可是今日之后,这些世家便应当心中有数,太子不是一般的看重太子妃和她的家人,锦鸾郡主也不是一般的重视她的这位好友。   这是李家锦瑜最后一夜作为李家四小姐住在她的闺房之中,明日一到,便会有八抬大轿将她接走,在轿子前会有一个俊朗的将军身着红袍,骑着大马,将她迎入另一家的大门。出一家进一家,此后虽然不是山水相隔,不是关山难渡,可是她的生活终归将要随着她的身份一道发生翻天覆地小的变化。   这一夜,妙妙和她的小姐姐躺到了一处。她们三四岁的时候便相识,一同度过了漫长的光阴,从垂髫稚童长成了豆蔻少女,而如今,李家锦瑜已然要出嫁,而妙妙眼见着也并不远了。   不是没有过同床共枕的时刻,只是这一夜,妙妙和锦瑜姐姐的心情都有些无法平静。   两个小姑娘的睡姿都很规矩,两个人面对面侧身躺着,许久之后,妙妙开口道:“锦瑜姐姐,你开心么?”   “开心啊。”李锦瑜回答得毫不犹豫。   “之前感觉姐姐不怎么喜欢靖远侯的,还总是躲着他。”之前李锦瑜因为要躲着洛万水,好几次都躲在妙妙家里,侵占了顾寻川和妙妙独处的机会,让顾寻川烦得不行。所以妙妙才想不通,李家姐姐看起来分明不是那么喜欢靖远侯的,怎么就忽然改了主意呢?   白泽是辨别忠奸善恶的神兽,妙妙虽然没有归位,可是人类的感情却是看得十分清楚透彻。她看得出来洛万水喜欢她家锦瑜姐姐喜欢得要命,也看得出来她家锦瑜姐姐似乎也不是不喜欢靖远侯,可是到底是什么契机让锦瑜姐姐忽然松口了呢?妙妙不太清楚,总觉得自己错过了好多东西。   夜晚有些寒凉,李锦瑜却还是伸手揉了揉妙妙的脑袋,有些像是玩笑,又像是感叹的说道:“傻姑娘,辛亏喜欢你的人是我家表哥。”不然啊,这孩子一直这样懵懵懂懂,那喜欢上她的少年儿郎若是再木讷几分,恐怕还不知道要蹉跎多久,这孩子才能开窍。   而她家表哥就不同了,李锦瑜总觉得,顾寻川对妙妙的喜爱近乎天然,而妙妙也是天然的明白这个人喜欢自己。他们之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不需要旁人提醒,也更无法涉足。   就像是,他们两个本来就该在一起一样。   李锦瑜这样想着,不由却又有些唏嘘。不过她并不羡慕妙妙和她家表哥就是了,毕竟这个世界上的爱其实有很多种表现形式,她表哥和妙妙的那种很好,可是她拥有的却也不差就是了。   不知道为什么锦瑜姐姐会提起她家小哥哥,不过妙妙是也觉得能被小哥哥喜欢是一件很好的事就是了。她眨了眨眼睛,不再纠结为什么锦瑜姐姐会忽然从不喜欢靖远侯变成了喜欢,最后甚至答应了嫁给他。妙妙只是专注的看着李锦瑜,一字一句的说道:“无论怎样,锦瑜姐姐觉得幸福就好了。”   在大安民间流传着那样的一句话,他们说的是,女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大安虽然民风开放,但是女子嫁人之后即使并不幸福,却也没有几个人有勇气悍然合离的。可是妙妙想要告诉她的小伙伴的是——首先她要觉得幸福,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李锦瑜理解妙妙的话背后的含义,她笑了笑,纷乱了一夜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半晌,闺房之中的小声交谈渐渐停歇,只剩下了两道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临睡之前,李家锦瑜还在思考,自己怎么就那么轻易的答应了洛万水的求亲呢?之前洛万水对李家四小姐穷追不舍的事情整个锦城都有所风闻,因为李家的规矩太好,倒是没有人会指摘李锦瑜如何如何,可是提及洛家小将军成功求娶李家四小姐的原因,锦城之人多半要说一句“烈|女怕郎|缠”。   唯有李锦瑜知道,其实事实并非如此。若是换一个人,哪怕是每日堵在她家门口,她可能都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可是这世间唯有洛万水能让她心软,能让她原谅他年幼的时候的霸道荒唐,年少时候的莽撞张扬。   洛万水有许多许多的缺点,一身的痞气也不是之前李锦瑜设想的自己的夫君会有的温文模样。他那么坏,所以才让李锦瑜担心他一个人能否走下去。实在担心的不行了,李家姑娘索性决定一直看着他,陪他走完那么长那么长的人生。   后来洛万水十分之嘚瑟的告诉他家小金鱼,这种莫名其妙的担心啊,其实就叫做“爱情”。   锦城每一年都有许多人家要娶妻,也有许多人家要嫁闺女,虽然那一天嫁娶的两家人都会心情复杂,李家人反复检点,生怕有什么疏漏,锦瑜的嫁妆也是累了一层又一层,陪嫁的箱子塞得满满登登,但是说到底,各种仪式和环节和其他人家的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   婚礼,昏礼也。作为黄昏时分才会开始的仪式,却是要早早的开始准备。天刚蒙蒙亮,就有丫鬟将李锦瑜和妙妙唤醒,简单的用过早膳之后,便有婆子来为她们二人上妆——没错,妙妙和锦瑜姐姐两个人都要上妆,因为作为女赞,妙妙也是要在众人面前吟唱一段祝词的。   洛万水倒是不用上妆,只是多年夙愿得偿,这人直接兴奋得一夜没有睡,天一早就蹦起来骑马出了城郊,等到天已经大亮的时候,他提着两只活的大雁走到了他娘面前。   他娘愣住,有些不明所以。   洛万水挠了挠头,有些脸红的说道:“我听底下的老兵说,娶妻都是要用大雁的。得亏如今是秋季,正是鸿雁南飞的时候,不然真捉不到活的。”   知道自己的傻儿子干了什么,洛万水他娘笑得打跌。在终于把洛万水笑毛楞了之后,他娘才哭笑不得的对洛万水解释道:“这傻孩子,那用的是金雁,哪能用真的大雁呢?若是这样,大安娶妻的人家这么多,一人捉两只,这全大安的鸿雁够捉几年的?”   不过虽然这样说着,洛夫人还是让人将这大雁塞到了迎亲的那些东西里去,好歹是她家儿子的一番心意,终归不能浪费了。   时间说快也和快,洛万水和李锦瑜虽然都是忐忑紧张,但是晕晕乎乎的,他们两个人也被顺利的送入洞|房。   看着相携而去的一对新人,妙妙终于松了一口气,好歹算是完成了任务。   皇后和皇帝亲自来参加了洛万水和李锦瑜的婚宴,这会儿皇后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虽然有些显怀,也更加丰腴了几分,但是全然看不出当初刚被诊断出孕事之时的凶险。看见小姑娘有些累了的捏了捏自己肩膀,张璨璨顿时心疼了起来。   连忙将小姑娘招呼到了自己身边,她和成帝坐的地方隔着一帘屏风,座椅也更加柔软舒适了一些,好教皇后累了可以随时休息一下。   将成帝赶到了另一把椅子上坐着,璨璨将妙妙拉到了成帝的位置上。   “妙妙累了?”抬手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头发,璨璨顺手帮幼妹摘下有些沉重的发簪。她时常拆卸这些东西,倒是动作纯熟。   妙妙刚想要应一声,可是却只发出了一声柔软的“嗷呜”,而后,在成帝和皇后惊讶的目光之中,小姑娘身上白光一闪,皇后只觉得自己腿上有了一些分量,低头一看,一个小白团子正趴在她的腿上,头却被压在了一件华丽的外衫里,如今正蹬着小胖腿努力的挣扎着。   成帝和皇后:???!!! 第100章 柳丝婀娜春无力。   张璨璨眨了眨眼睛, 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腿上趴着的这个小团团。她哪里敢眨眼睛,她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软软的妹妹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小小的一团白毛, 就宛若是一个小猫崽子一般。   张璨璨倒吸了一口凉气,在成帝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中,张璨璨猛的一拍桌子,喝到:“去把那个妖道给我叫过来!”已经隐约猜到顾寻川的身份绝对不仅仅是“顾丞相之二子”那么简单, 如今自己幼妹身上出现异状, 张璨璨顿时就阴谋论了。   只是……妖道?将一缕神识附着在妙妙身上,察觉到她这边情况不对, 瞬间赶过来的国师大人险些一个趔趄——他当然不会做出“一个趔趄”这么丢人的事情, 只是顾寻川还是有些为这位是皇后娘娘的脑补能力折服了。   妙妙看着在她的视野里骤然变大的姐姐和姐夫,又低头瞧了瞧她自己粉嫩的掌心的小肉垫,她眨了眨眼睛, 又眨了眨眼睛,然后骤然“嗷呜”的叫了一声, 浑身的毛毛都炸了开去,险些咕噜咕噜的滚下了长姐的膝盖。   这个时候,张家七郎听见这边长姐似乎带着怒意的声音传了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便一手提溜着一个自家儿砸, 一边走了进来。进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小白团子从长姐膝盖上就要滚下去, 张家七郎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 顺手就将大儿子扔了出去, 转而伸手接住了那个小毛团。   他只是不能的觉得不能让那小东西就这么摔到地上而已,至于为什么会为了这只毛团而将儿子扔出去……已经学了粗浅的功夫的张家小公子在空中变换了一个身形,转而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地上。   他用小肉手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而淡定的表示,摊上这么一个不着调的爹,其实忽然被扔出去什么的,他根本已经习惯了。   就在张家七郎将那小白团子抓在手里的时候,顾寻川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被张家七郎抓在手里的白团子,顾寻川明显的呼吸紧张了一下,他快步走到张家七郎面前,道:“给我。”   被他气势一慑,张家七郎有些不明所以,却是下意识的就要伸手递给顾寻川。张家璨璨最先回过神来,虽然她如今有了身孕,已经有些许的显怀,但是她还是十分动作敏捷的走到了自家弟弟身前,一把将那小毛团夺了过来捧在手里,冷声对顾寻川道:“你休想!”   张家七郎很少见过自家姐姐这样生气的时刻,他有些怪异的看了自家姐夫一眼,然后不问任何缘由的站在了自家姐姐身前。毕竟他姐姐还怀着身孕,顾二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莽撞没有分寸的人,可是万一这小子犯浑,伤了他家姐姐和“小外甥女”就不好了。   小毛团妙妙感受到自家姐姐的紧张,她用小脑袋蹭了蹭姐姐的掌心,然后冲着顾寻川软软的哼唧了一声。此刻妙妙也是觉得有些心累,她如今分明只是个小毛球而已啊,为什么要承受辣么多不属于她这个身形的矛盾?还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毛球多不幸啊嘤嘤嘤。   在小哥哥和家人的爱之中艰难生存的小毛团默默泪目,而这场景落在张家璨璨眼中,那就是她家妙妙受了天大的委屈,什么被这个人掳去啊,变成毛球受尽各种欺辱啊,什么有家回不得啊,和家人骨肉分离啊,张家璨璨简直不惮以最恶的恶意去揣测顾寻川。   顾寻川开了读心术,将在场众人的心绪读了个一清二楚。他默了默,道:“此事说来话长,此地不是议事之地,不若移步张家?”   如今既然已经被张家璨璨看见妙妙这幅情状,看来张家那边已经是隐瞒不得了,还不若将事情都说清楚。   妙妙听见顾寻川的话,不安的在长姐掌心之中动了动。她的一双澄澈的金色眸子看着顾寻川,目光之中带着几许挣扎和犹豫。   顾寻川安抚的笑了笑。他很少笑,所以他的笑就显得十分珍贵。若是搁在往日,妙妙定然是要好生欣赏一会儿她家小哥哥的笑容的,只是到了如今的这个时候,妙妙已经没有心情顾忌这些了。   她开始担心,若是她的家人不接受她了,她该怎么办呢?   如果坦然承认自己身上的白泽血脉,那么她的家人还会如同往常一样,将她当做是亲人看待么?妙妙觉得,她并不害怕被旁人当做是异类,虽然她还没有归位,可是对于血脉天然的骄傲感让她可以丝毫不在意旁人对自己或是异样,或是敬畏的目光。可是自己的亲人不同,一想到自己的爷爷奶奶爹爹娘亲和哥哥嫂子侄子们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只是想到这个可能,小姑娘就已经有些想哭了。   她抽了抽鼻子,身上长长的毛毛遮住了有些水光的眼睛,整个人却像是害怕什么一样的缩在了长姐的掌心里。妙妙缩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小毛团,简直如同一个小雪球一般,可是那小小的身影却是让人看起来就无端的觉得凄楚。   张璨璨冰雪聪明,又是看着幼妹长大的,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却能敏锐的感觉到幼妹的不安。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一抽一抽的细碎的疼。她那么爱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姑娘,不忍心看她受半点委屈,更不愿意看见这孩子如此幼小无助的时刻。   不知道怎么安抚这孩子,张璨璨只是将小毛团捧到了自己掌心,用脸颊蹭了蹭她柔软的毛毛,轻声的哄:“不怕,妙妙,姐姐在,不要怕。”   张家七郎听见长姐的话,猝然转身,不可置信的盯着那一小团,这一次,他惊得连手里的小儿子也扔了出去,幸亏他家大儿子动作敏捷,熟练的接住了还在襁褓之中的弟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张家七郎家的小公子拍了拍弟弟,第无数次怀疑他们不是亲生的。   张家人很快就收到消息,不多时候,上至老太爷,下至张家的小公子们都聚集在了一处。妙妙被放在了正厅之中的桌子上,张家老太爷亲自禀退了奴仆,将正厅的大门牢牢的关上。   张家老太爷颤颤巍巍的冲着那桌上有些局促无措的小毛团伸出了手,妙妙乖乖的往前凑了两步,站在了老太爷的掌心里。旁边的老太太伸手摸了摸这小毛团,忽然忍不住哭了出来:“妙妙啊,这是我们的妙妙啊!”   没有人说这小东西是什么,可是老太太养了妙妙十五年,看着她从小小一团的婴孩长成了如今的聘婷少女,这些天妙妙被算天塔里的那位带走,老太太就总觉得心头慌乱,这会儿忽然看见大孙女手中的小毛团,老太太只觉得自己所有的不祥预感都应验了。   妙妙从没有见过自己的奶奶哭。   在她的印象中,奶奶是年少时候上过战场的女中豪杰,是不输男儿的奇女子,也是宽和温厚的长辈。她总是笑着,仿佛这天底下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糟心事是解决不了的。可是这一次,妙妙却看见她的奶奶哭了出来。   一旁站着的张家大夫人身形一个不稳,险些就要晕过去,幸亏张家大老爷及时将她扶住,这才没有让大夫人倒在地上。其他的张家兄长们也反应了过来,都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在他们爷爷手中的一小团。   “小姑姑?”张家的年仅七岁的小公子瞪大了眼睛,不安的拽了拽成年了的兄长的衣摆,让他抱起自己,这才突破了那些生得高壮的叔叔伯伯们,看到了被团团围住的小白团子。   “好可爱啊,不愧是小姑姑啊。”因为年幼,那张家的小公子并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感,他只是盯着妙妙变成的那只小毛团看了许久,双眸亮晶晶的,不舍得移开片刻的目光。他有些跃跃欲试,于是提高了声量,对神色变幻的众人道:“我可以摸摸小姑姑么?真的好可爱好漂亮啊。”   一直知道自家小姑姑生得好看,是锦城之中顶顶漂亮的女郎,可是这小公子却没想到张家小姑姑就连变成了毛团都是这样的软萌可爱,就连崔尚书家的那只番邦来的长毛兔都比不上他家小姑姑的一根手指头。想到这里,张家的小郎君不由的骄傲的挺起了小胸脯,一脸的荣与具焉。   这样的童言童语,却让众人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是了,无论变成什么样子,这终归是他们的妙妙啊。如今他们用这样异样的眼光看着小姑娘,妙妙该有多伤心?   猝然变成这幅模样,他们家小姑娘应当也是很害怕了,一想到这里,张家大夫人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疼的哆嗦了。从父亲手中抱过妙妙,张家大夫人像是珍宝一样的抱着那小小一团,却是忍住了即将掉下来的眼泪。   女为母则强。她告诫自己不能哭,至少不能在子女面前哭。   正了正神色,张家大夫人的脸上闪现出一抹严肃和认真,她的语调还是和缓,并没有带上什么质问的意味,却让顾寻川不由的绷直了脊背。   张家大夫人望着顾寻川,冲他问道:“小川,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妙妙变成了这般模样,她如何变的,可是受到了什么苦楚,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可能不能变回来,许许多多的疑问在张家众人心中盘旋,而他们知道,如今唯一能够解答这些疑问的,就只剩下了顾寻川。   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顾寻川默了默,捋顺了思路,缓缓道:“妙妙如此,并非受了什么难,而是为了保护她长姐腹中的胎儿而灵力耗尽,不得不显出原形而已。”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顾寻川倏忽一变,身形几闪,化作一只猛虎一般大小的异兽。这异兽通体雪白,身上有几许幽蓝雷纹,和趴在他头顶的小毛团十分相像,只是背后多出一双六尺来长的雪白翅膀。   这异兽口吐人言,道:“妙妙本就是我白泽血脉,此番入世历劫,投生张家,也是机缘。” 第101章 奔走凡尘君何事。   “小川?”   看着那个将小毛团顶在了脑袋上的口吐人言的猛兽,张家大老爷不确定的唤出了自己学生的名字。子不语怪力乱神, 张家大老爷从小读圣贤书长大, 对于鬼怪传说之事是向来不相信的。可是他的学生在他的面前活生生的变作这样的兽类,而他家小闺女如今也变成了兽形, 此番种种,让张家大老爷想不相信都有些苦难。   顾寻川看着老师苍白但是还算是淡定的面色, 他想要点一点头,却倏忽想起妙妙还被他顶在脑袋上面,于是顾寻川只是眨了眨眼睛, 淡金色的眸子之中光华流转,带着上古的威压。他在周遭已经布下结界,倒是不担心如今会有人闯进来。   而妙妙望着自己的爹爹, 细细弱弱的嗷呜了一声, 和顾寻川和人声相比只是低沉了几分嗓音不同, 妙妙的叫声全然就是小奶兽的样子, 细弱的、怯生生的, 分明还是张家大老爷并不懂的兽语, 可是张家大老爷却是无端的觉得, 他家的小姑娘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了。   她在害怕。   这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无论妙妙是娇娇俏俏的小姑娘,还是柔软的一团小毛球,张家大老爷始终是这样认为的。他没有因为她的形态变化而对这孩子的身世产生什么怀疑, 从妙妙被产婆抱出来放到他的臂弯之中的那一刻, 张家大老爷就无比笃定, 这将是他要好好爱护才能长大的孩子。   和她的兄长与姐姐相比,妙妙这孩子生的太瘦太小了,四斤七两的重量,让张家大老爷在最初的几个月之中时刻怀疑自己和夫人是否真的能够养大这样一个小小的孩童。他还记得妙妙满月的时候忽然高热,那一夜他不敢让还刚刚出月子的夫人知晓,就只能一刻不离的抱着这孩子,一点一点的给她喂下大夫开的苦药。   张家大老爷始终记得,那孩子蜷缩在他的怀里,皱着小眉头吞药,就连哭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小小的婴孩没有哭,可是她年近不惑的父亲却抱着她流了一夜的泪。那个时候整个锦城都在风传他们张家的十七小姐是个有大气运的,可是张家大老爷宁愿他家妙妙没有这什么大气运,而是能够如同普通的孩子一样平平安安的长大。   除此之外,他们为人父母,已然别无所求。   张家大老爷和大夫人无疑是从这近乎荒诞的场景之中最先清醒过来的人,他们最先走向了静静的望着他们的顾寻川,而后,张家大夫人近乎本能一样的最先将趴在顾寻川头顶上的妙妙抱了过来。   她没有看错,在她将小毛团抱在手中的时候,张家大夫人从这种长相奇异的猛兽眼中看到了一抹毫不掩饰的“可惜”。   顾寻川的确是感到可惜的,他不想对妙妙承认的是,如果方才张家人没有一个人说些什么,或者这些人中有一个人产生了恐惧或是厌恶这类的情绪,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带着妙妙走。   怕小姑娘会被这些家人伤害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顾寻川始终在找一个理由。她本就是他的肉中骨血,那么为什么不能是他一个人的?为了让妙妙开心,顾寻川可以压抑一切想要独占她的情绪,可是一旦那些人给了他半分可乘之机,顾寻川却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们在他的小姑娘的心中剥离出去。   之前为他渡劫的几世之中,妙妙的亲缘淡薄,因此顾寻川可以不必在意,只有这因为他的一时疏忽而横生出来的又一世,他的小白泽心中多了许许多多的亲人,而且每一位的分量都不轻。   这是顾寻川自己的疏忽,所以他势必要忍耐心中时刻灼烧的愤怒,用他的小白泽对他的亲近安抚心中时常涌现的暴虐——所以,这些人,最好不要给他这个机会。虽然,顾寻川会为了独占他的小白泽而时刻监视着他们,等待着这可能出现的契机。   在娘亲的手心里,妙妙抽了抽小鼻子,有点想哭,又十分无措的看着她的娘亲,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等待着被处罚的孩子。   分明只是一张毛毛脸,可是张家大夫人却能分明的认清小姑娘的情绪。她安抚一样的摸了摸小姑娘的毛毛,却是悍然的将她牢牢的抱在怀里。   张家大夫人只是觉得心里疼极了。这分明不是她的小闺女的错,为什么这孩子却是这样一幅犯了错误的小模样呢?有着那样的血脉不是她的错,投生在他们家也不是她的错,甚至就连变成了如今这小小一团的样子,也是为了保全她长姐腹中的胎儿,更分明不是她的错。   张家大夫人警惕的看着每一个人。她要防备着顾寻川将她的孩子带走,也要防备着家中有谁会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的孩子,伤了妙妙的心。这是一个母亲的本能,此刻的张家大夫人谁也不相信,所以只能谁都防备着了。   幸运的是,并没有人把妙妙当做怪物,他们只是全都皱起了眉头,张家七郎一贯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此刻却是切中了要点,他望向了顾寻川,冲他问道:“什么白泽神兽、前世今生的暂且不论,顾二,我便是问你,妙妙如今这样子,还能变回来么?”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了顾寻川身上了。   是了,其实妙妙是小白泽转世这件事情,他们只是有些觉得奇异,却也并非不能接受。毕竟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神之论,那么他们家的小姑娘有个前世今生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最多她的前世,或者说来历对今生的影响大了一些,可是从本质上来说,妙妙依旧是他们的亲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妙妙如果一直是小毛团……成帝看着那在岳母掌心之中幼小可怜又无助的一小团,心里已经开始思忖着给这小东西封一个“护国神兽”之类的可能了。   毕竟只有这小毛团越是尊贵,遇见危险的可能性才越小一些。妙妙对他妻儿的恩泽,虽然小姑娘从来没有打算携恩求报,可是成帝却始终不能忘记这孩子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   张家人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们抱着最大的期望,却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开始盘算,若是妙妙一直这般情况,他们该如何才能保护住妙妙,让她一世喜乐安康。   如果所有的父母亲缘都是有今生没来世,那么至少在这一世,他们这些当亲人长辈的,总是要想尽办法对小姑娘好。   洞悉世间善恶,这是白泽的天赋技能。顾寻川察觉到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淡淡的可惜。不过他也没有沮丧太久,毕竟无论如何,对于妙妙而言,这些人也不过是不足百年的光阴而已,此后要陪着她走很远很远的,唯有他一人而已。   确定了这一点,顾寻川心里舒坦了些许。见众人都注视着他,顾寻川缓缓道:“其实想要妙妙变回人形,也是不难。”   不太习惯仰视着人的视角,又是一阵白光闪过,地上的白色异兽瞬间变成了一个玄衣宽袍的男子,他的眉心一刃红痕,长发铺陈,更有一些远古上神一般的气度。   ——岂止是远古上神,洪荒异兽之首,又吞噬了半部天道,顾寻川本就是让远古上神都俯首的存在。如今他剥下了“顾二公子”的这层伪装,周身的气势更甚了十分。   “我所以能够在人形和原形之间来回变幻,妙妙所以不能,非是由于我年长的缘故,而是我灵力充盈,妙妙却还未归位,那一点稀薄的灵力又都给了她长姐腹中胎儿的原因。”顾寻川说着,一道灵气将张家大夫人怀中的小毛团拖了起来,送入了顾寻川的掌心。   张家璨璨的脸色雪白,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冲着顾寻川道:“你是说,妙妙会如此,是因为我肚子里的这团肉?”   顾寻川知道她的想法,道:“孩子们生得像妙妙,我见了都要心软几分,皇后莫要白费妙妙的一片心意。”   这样焦灼的时刻,成帝的面色却有了一瞬间的微妙。他想起了小妹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当真是世间少有的好颜色,只是他已经被提前剧透了他家璨璨这一胎又是两个儿子……两个生的像是妙妙的儿子啊,未来真的能娶的到妻子么?   张家璨璨当然不可能伤害自己的孩子,只是她的面色更加难看了起来,望向妙妙的视线之中的愧怍更深了几分。成帝连忙道:“那可有让妙妙变回来的法子?”   “却也不难。”说着,顾寻川的指尖凝聚出了一团淡蓝色的灵力,轻轻的按在了他手中的小毛团的眉心。霎时间,那只只有人一个手掌大的小毛团骤然变大,不多时候,顾寻川的怀里便出现了一个身着雪白纱衣的小姑娘。众目睽睽,顾寻川当然记得给他家小姑娘幻化出衣裙。   众人面色一喜,却听顾寻川缓缓道:“只是,如此这般,却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如何不长久了?”张家老太爷顿时紧张起来,急急追问。   顾寻川没有细说,只是将怀里的小姑娘放在了地上,比方才更快的功夫,那娇小的身影便又变成了一只小毛球。那小毛球似乎也有点懵,身后的尾巴烦躁的甩动了起来,她自己也是一阵蹦跶,好容易蹦到了桌子上。   顾寻川说的一本正经且十分无辜:“便是这一点麻烦,这种灵力输送治标不治本,如果单单靠我为妙妙输送灵力的话,妙妙便要始终和我保持身体接触,至少要牵手,当然效果更好的便是在我怀中。”   无耻之尤。   此言一出,瞬间张家人看向顾寻川的神色就有些不对劲了。若非如今没有第二人可以询问,他们简直怀疑这是顾寻川为了占他们家小闺女的便宜而想出来的什么狗屁说辞。   可是若是真让妙妙整日跟这人黏在一起……那像是什么样子?   “便只有如此?”张家大老爷深深的望向了顾寻川,这是他教出来的学生,师生虽然并不算师慈徒孝,可是张家大老爷却是最能听出顾寻川的弦外之音之人。   顾寻川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了一抹笑意。他和张家大老爷对视,顿了顿才道:“自然不是。” 第102章 我醉歌时君应和。   顾寻川说出“自然不是”这句话的时候, 张家大老爷并没有松一口气,相反,他的心很沉很沉的坠了下去。   他的这个学生很少笑——无论是学业进步收到褒奖,还是偶尔与人切磋取得胜利,亦或是许多常人都觉得欢乐与高兴的事情,这些统统都不会让他的这个学生脸上浮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笑意。   可是他的这个学生却又经常笑——比如他家小闺女不小心将墨汁涂在脸上,比如他家小闺女给他递了一个帕子, 比如这小子给他家小闺女讲了一段书, 他家小闺女一脸崇拜的说“小哥哥好厉害”, 每每这个时候, 顾家的这个小子就总会笑得十分开心。   总而言之, 顾寻川这面瘫属性,还真是对人不对事。   张家大老爷挡在了妻儿面前, 十分警惕的道:“便是说说,还有什么法子?”   顾寻川眼中的笑意更深,那笑甚至让张家大老爷有些熟悉, 他狠狠的瞪了某只皇帝一眼,许多年前, 这个人就是脸上带着这样近乎“嘚瑟”的笑容,娶走他家宝贝大女儿的。而如今, 居然轮到他家妙妙了么?   对之后顾寻川要说的话已经有了一些预感, 张家大老爷的脸不由的阴沉了下去。当年成帝娶走他家璨璨的时候, 璨璨好歹已经是二九年华, 而如今他家妙妙才几岁?这混小子居然……   额角的青筋一根根的蹦了起来, 张家大老爷望向顾寻川的时候,脸上不由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   顾寻川半点心虚也没有的和张家大老爷对视,而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成亲。”   “放屁!”张家大老爷这样的文人,此刻也不由气得拍上了桌子,他直接将毛毛一团的小闺女挡在了身后,半点也不让顾寻川窥见,而后用看待禽|兽一样的目光看着顾寻川,痛心疾首道:“妙妙才多大,哪里就能嫁人了?”   顾寻川回望张家大老爷,而后垂了眸子,道:“老师教导学生本朝历史之时曾说过,太|祖皇帝娶妻之时,其妻不过一十有二。”   张家大老爷被顾寻川噎住,转而看向了一旁躺着也连中了两枪的成帝。   成帝摸了摸鼻子,一边是妙妙和小川的恩情,一边是老泰山的殷殷注视,成帝表示,他真是压力好大啊。又摸了摸鼻子,成帝只能嗫嚅道:“那是先祖他和贤殊恭文圣皇后青梅竹马,而且当时皇后父母双亡无人照料,因此才……”   结果照顾着照顾着就把人家照顾成了自己媳妇,想想自家老祖宗干的缺德事儿,成帝也只能默默的擦一把汗,尽力保全先祖颜面了。至若能保全几分……史家工笔,白字黑字,是非黑白后人心中自有定论,他们再是美化也终归作用不大。   顾寻川也看出了成帝的心虚,他也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只是继续对张家大老爷和张家众人晓之以理:“妙妙如今并未归位,还不算纯粹的白泽之体,吸收灵力的速度不能和她原本的身体相比,再加上这里灵力稀薄,之前我家小白泽百年得以化形,若是搁在妙妙如今这幅身体之上,若要靠她自己,恐怕之后百年也都只能是这幅模样了。”   顾寻川这却是狡猾了,若是妙妙一直在张家,那她的确要耗费数百年才能吸收足够的可以支撑自己化形的灵力。而她此生只有百年之久,也就是说,若是将她留在此地,那么她的确一直没有办法恢复人形。   可是问题是……顾寻川怎么可能一直将小姑娘留在张家?在算天塔那样近乎全部是由灵力幻化而成,里面又藏了数条灵脉的地方,妙妙至多只需要一年,也就足矣稳定身形,不会再在毛球与人形之间来回变幻了。   可是顾寻川故意那样说,实在是用心“险恶”了些。   果然,顾寻川这话一出,张家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明显的犹豫。就连好不容易蹦跶上桌子的妙妙也是周身的毛毛都炸了开去。她年纪还小,无论是作为小白泽,还是张家的十七小姐,从年纪上来说,妙妙都是“幼兽”级别的。所以她对所谓的灵力与修炼的理解其实十分浅薄,顾寻川说来吓唬张家人的话,也实在是吓到了小姑娘。   她和她的家人相处的时光只有百年而已。与白泽近乎与天地一般长久的寿命相比,这百年的光阴实在匆匆,所以才需要每一天都要去好好珍惜。正是因为如此,妙妙无法接受自己一直是这样子,不能跟家人说话,也不能在他们需要照顾和安慰的时候付出和给予。   顾寻川感受到小姑娘的焦灼,知道就连他家妙妙都被他吓到了,微微浮现出一些愧怍,不过他还是火上浇油一般的说道:“如果不成亲,那么双修也可。”   成帝方才还端着一杯茶小口的抿着用来压惊,这会儿直接一口茶全都喷了出去,恰好喷到了他小儿砸的衣襟上,让明川直接跳了起来,被他哥明睿瞪了一眼之后才满脸不情不愿的坐了回去,不过却是用手帕包着提起一片衣角,让被他爹喷湿了的那块衣料离开自己的身体,简直不能再嫌弃。   “双|修是什么啊?小姑姑和顾叔叔可以双|修,那奶糕也能和蜜饯儿也能双|修么?”妙妙的小侄子眨着眼睛望着他爹,小胖手还指了指被自家娘亲抱在怀里的弟弟。   噗……少年,你这想法很危险啊,当心奶糕糕一会儿被你爹揍成肉饼饼。   小孩子童颜同语,却让张家几个新进门的少夫人都不由红了脸。奶糕他爹揪住奶糕的耳朵,恶声恶气的道:“老实呆着,不要乱问。”   奶糕糕的耳朵虽然不疼,可是还是委屈的瘪了瘪嘴。他“幽怨”的看了一眼流哈喇子的弟弟蜜饯儿,小脸上也是明川的同款嫌恶,然后他挣开他爹的手,迈着小短腿垫着脚扒上了桌沿儿,奶声奶气的说道:“蜜饯儿五个月了还流口水,好脏的,奶糕才不要和他双|修。还是小姑姑香香软软的,奶糕要和小姑姑双|修!”   妙妙被小侄子的话逗得不行,蹦跶着去蹭了蹭小孩子的小手手,然后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傻侄子默哀了三秒钟。果然,下一刻,这小肉球一样的男孩子就被顾寻川轻轻松松的拎起来,将人举到和自己平视,顾寻川特别冷酷无情的对奶糕说道:“不可以。”   你小姑姑只能和我一起双|修。这话顾寻川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表达得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奶糕几乎是被顾寻川看着长到这么大,因为总是粘着自家小姑姑的缘故,所以也时常见到顾寻川。被顾寻川举到了这么高,他也不害怕,只是嘻嘻笑着,那笑起来和妙妙一般弯弯的眉眼,让顾寻川想凶都凶不起来。   无奈将人赶到他爹娘旁边,顾寻川总觉得,他好不容易营造出出来的严肃的气氛,就这么被这臭小子给破坏掉了。   奶糕糕小朋友不理解什么是双|修,可是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不理解的。张家璨璨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顾寻川,忽而开口道:“你们仙家所谓的双|修,应当和我们这些俗人理解的不同吧?”   若是无需……那她家幼妹自然也无需这样早早的和顾寻川成亲了。   顾寻川轻咳了一声,他在人间也许多年了,自然知道在这个尘世,这种事情并不是能光明正大拿出来在这么多人面前,特别是这么多长辈面前讨论的,可是顾寻川好不容易将事情推进到了这一步,自然也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因此哪怕有些尴尬,顾寻川还是道:“肉|灵结合,缺一不可。”   顿了顿,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可靠一些,顾寻川又道:“而且必选在阴月阳时才好,有利于引灵力入体。”   张家的少夫人们的脸更红了些,不过这会儿,为了避免方才奶糕糕的悲剧,她们十分有先见之明的捂住了自家麻团、如意糕、八宝、还有小草莓的耳朵。顺带一说,张家的小辈的乳名,还真是从“奶糕糕”开始就歪楼了的。   闻言,张璨璨皱了皱眉。她希望自家妹妹有一天嫁人,是因为她想要嫁给这个人,想和他一道度过很长很好的一生,而不是因为有什么苦衷而不得不嫁。所以,她甚至想着只利用顾寻川的身体让她家幼妹变回来,而不给顾寻川一个名分。   这样,她家妙妙始终都可以掌握着主动权,也还有这退路。   张璨璨骨子里始终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如果性别转换一下,这妥妥的就是“渣男”了。国师大人深知他这位妻姐的想法离奇,所以她每次一开口,顾寻川都保持了百分之百的警惕。这会儿用读心术读出了张璨璨心中的想法,顾寻川默了默,直接道:“我们血脉契合,一旦双修,十有**就会开花结果。在下倒是无妨,只是恐怕要委屈孩子了。”   妙妙:……小哥哥你还真敢说。   张璨璨的脸色更不好了。大安虽然民风开放,可是未婚先孕这种事,搁在什么时候都是惊世骇俗的,更何况顾寻川说的没错,她不怕给顾寻川委屈受,可是一想到她家幼妹的骨肉也要受这样的委屈,张璨璨就无论如何也拦不下去了。   只是,张璨璨并没有那么好忽悠,她眯了眯眼睛,捧起因为方才他们的话而急速升温的小毛团,一脸怀疑的对顾寻川道:“那你们成亲那日,妙妙又当何如?”   在场之人已经没有人反驳张璨璨的话了,两个孩子已经定亲,所以也没有必要再去纠结“妙妙喜不喜欢顾家那小子”,如今这事儿说是突然,其实也不过是将他们成亲的日子提前了,虽然在此之前,张家人是想要将这个日子无限的延后的。   顾寻川笑了笑,伸手按在小毛团额上的那一小撮红毛上,不多时候,妙妙又变成了一个娇俏的小女孩模样。   顾寻川的脸色却像是雪一样的白,仿若力气用尽。他有些“虚弱”的道:“如此,妙妙可支撑一日。”   妙妙:演……演技帝!给小哥哥跪了。 第103章 行云却在行舟下。   之前大安干旱, 众人是见过顾寻川是如何祈雨的, 便是那个时候, 顾寻川的面色也没有这样苍白过。   他面如金纸, 平素一贯强势的人, 这会儿多了几分可怜兮兮。若非妙妙和他有着一种天然的联系, 能够感知到他的身体到底如何了,恐怕这会儿也要让顾寻川骗了过去。妙妙一脸不忍直视的看着她家小哥哥做戏,最终只能背过身去, 用一个圆滚滚的小屁屁对着她家小哥哥了。   不过她倒是忘了, 自己这会儿已经是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而并非是毛绒绒的小团子。顾寻川的目光落在少女纤细的腰肢下面的丰盈上了片刻, 靠着强大的自制力才转移开了目光。   顾寻川这幅“奄奄一息”的模样,让张家人实在没有办法提出让顾寻川每日都给妙妙输送灵气, 以此来保证妙妙的人形的要求。他们并不是太过无理取闹的人,如果强行让妙妙恢复人形会给顾寻川带来那么大的伤害,那他们作为顾寻川的长辈或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这个口的。   特别是在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的时候。   看着一脸惨白的顾寻川, 张家老太爷叹了一口气,他望向了自家小姑娘, 忽然开口道:“妙妙你跟爷爷说,你想现在嫁给小川么?若是不想,咱们晚上个三年五载的也不怕什么,你二叔会做好看的小屋子, 还有你娘和婶婶们也都会做小衣服小裙子……”所以, 哪怕是他们家妙妙一直是个小毛团, 他们也总能将她养得很好的。   妙妙看了看自家爷爷,她咬了咬唇,又看了看顾寻川。小姑娘从自家爹爹身后走出来,伸出小手揪住了顾寻川的衣袖,而后对她的爷爷说道:“可是、可是妙妙想和从前一样,能在爷爷奶奶身前孝敬,而不是只能变成那么一团,还要爷爷奶奶费心照顾啊。”   张家老太太这会儿已经擦干净了眼泪,她推开自家老头子,十分果断的说道:“这些年小川和妙妙的感情如何,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不就是成亲么,难道成亲了妙妙就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了?”   “正是这个道理,老师应当知晓,学生已经单独立府多年,而且宅邸就在咱们府旁边,我和妙妙成亲之后,若是在两府之间开一道拱门,说不准比妙妙住在她的院子里的时候离老太太和老太爷更加近一些。”顾寻川一见张家老太太松口,连忙乘胜追击。   他说的也没有错,妙妙自己的院子位于张家深处,那水榭和池塘虽然是妙妙平日纳凉玩耍的绝佳地点,但却距离老太太和老太爷所居住的正院忒远了一些。张家人口众多,宅邸也十分之大,妙妙的院子在内宅深处,她每日从自己院子出发,去爷爷奶奶处,还当真不若将与张府比邻的顾寻川的府邸的墙壁凿穿来得快些。   张家老太太似乎被顾寻川这话说动了,顾寻川又道:“虽然作为我家夫人,府中一干事宜还需要妙妙料理,然而我府中不过我与妙妙夫妻二人,统共又能又多少事?若我出门,到时候妙妙白日里还是要多回娘家的,有老夫人和夫人照料,小川在外才好放心。”   顾寻川出门,大概就是大安有什么天灾之类的。顾寻川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一只白泽为了装神弄鬼,简直要抢了各地龙王的活计,时不时的便要兴云布雨了。而顾寻川这毫无疑问还是糖衣炮弹,他身负半部天道,别说行云布雨了,就是倾覆一个国家那不也只是心念一动的事情?   说什么“经常出门”,完全就是给张家人一个妙妙经常会回娘家的错觉。   不过老夫人和张家大夫人显然是吃这套的,两人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下来,张家大夫人爱怜的摸了摸自己家小闺女的脑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却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这个时候,张家大夫人作为妙妙的亲生母亲,她的沉默就已经是默许了。见到妻子如此这般,张家大老爷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顾寻川,到底也没有说话。   妙妙是他们最小的小女儿,他们疼她宠她,可是为人父母,总要为儿女一生计。哪怕他们家的小女儿真的来历不凡,是什么天地异兽转世,可是妙妙却是他们亲眼看着,亲手养大的孩子。她是整个锦城最好的姑娘,如何能够一直以毛团的形态度过这对于凡人来说太过漫长的百年人生?   就只是因为他们的“舍不得”,他们家的小闺女就要那样度过自己在人间的这一生么?张家大老爷问着自己,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望向了顾寻川,第一次并不是以他的老师的身份对他开口说道:“小川,也不怕告诉你,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决定不再对妙妙好了,我们这些凡人是拿你半点法子都没有的。”   张家大老爷的话让在场的各位都沉默了下来,这是他们一直不愿意松口的原因。仙凡有别,如果他们张家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寻常男子,哪怕那个人是皇帝,如果胆敢辜负,那他们穷尽一家之力,总能为女儿讨回一个公道的。可是仙人和凡人的界限有如天堑,顾寻川有移山填海之能,呼风唤雨之力,可这恰恰就是让他们一家人不安的地方。   顾寻川听见张家大老爷的话,刚想要开口保证些什么,却见张家大老爷摆了摆手,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说,你不会辜负妙妙,我也相信你说的,你和妙妙素有前缘,之间种种羁绊都是我们所不知道的。”   “可是,作为她爹爹,我还是不放心的啊。”看了一眼在自己妻子怀里的小姑娘,张家大老爷闭眼遮住自己的泪光,许久才道:“所以,我只希望你不要将这份保证说出来,而是要记在心底。万一……万一哪一天你的心境真的有什么变化,也请你将我们家的孩子送回来,累世累年,无论那个时候今日在场之人还在不在,只要张家还有一人,这里就永远都是妙妙的家。”   “爹爹……”妙妙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这其实是她并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她是白泽,她的寿命很长很长,而今日在场这些人,注定只能是她一世的家人。可是她的爹爹却为她想到了那么长那么长的以后,妙妙只觉得鼻尖一酸,不知怎的就眉眼湿热了。   顾寻川顿了顿,他并不觉得会有他的老师说的那种可能,不过当他的老师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也为他的小姑娘能有这样关心她的家人而有了些许动容。顾寻川环视一周,微微一顿,转而道:“日后,我带她去看你们。”   在场诸人,十有□□都是星君历劫,虽然不知这些人何时归位,不过相见之日终归可期。只是凡人不宜知晓太多天命,顾寻川说的又是含糊。一直到很多年后众人归位,才恍惚明白当日顾家小子说的这句话的含义。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尤为重要,至若其他兄长的意见,虽然还是要听取,但是也不是太过重要……才怪。在艰难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兼之演技爆表的忽悠完了张家的长辈之后,顾寻川很快不大不面对让他都想要挠头的舅子军团。   这几个人上一次这么围着他的时候,恐怕还是群殴他那一次,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一次这些人虽然脸上神色不愉,不过却到底没有要打他的迹象了。顾寻川不知道怎的,居然有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成帝怜悯的看了一眼顾寻川。想当年他迎娶璨璨的时候,舅子军团的人数才只有七个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而这会儿轮到顾寻川迎娶妙妙,舅子军团变成了十六人不说,还多了更加庞大的侄子战队呢。唔,谁让这人手眼通天呢,活该有这一遭。成帝默默的望了一眼天空,果断的将心里的那一丢丢怜悯都压了下去了。   经过了这一遭,顾寻川将要娶走他们家的小宝贝妙妙已经成了定局,只是除却是张家十七小姐,妙妙更是锦鸾郡主,这郡主成婚自然别有规格,更何况还有那什么成婚日期的阴阳的讲究,回头成帝让钦天监测算了日期,将顾寻川和妙妙的婚事定在了三个月之后。   这三个月对于顾寻川来说虽然是漫长,可是对于礼部来说……一个超品郡主的婚礼,居然只给了他们短短三个月的准备时间,当真是要了这帮官员的老命了。幸好当圣上金口玉言承认了少国师大人和锦鸾郡主的婚约的时候,他们礼部就已经问走了两个人的身量数据,早早的开始准备起来妙妙的嫁衣,不然按照那嫁衣的规格,如今还真是未必能赶得上。   而礼部的官员也是乖觉,好吧,他们乖觉的主要原因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正是张家公子,而且明知圣上看中少国师与锦鸾郡主,于是这官员十分之投机取巧的建议道:“陛下恕罪,虽然锦鸾郡主乃是郡主,然皇室并无公主,且郡主与皇后和圣上素来亲厚,臣斗胆建议,可否在锦鸾郡主婚仪之上提高规格,以公主之礼送嫁?”   这个提议一出,倒是难得的群臣响应。   除却真的看出来了皇帝对锦鸾郡主的看中之外,这些人之中半数以上这些年妙妙多多少少给他们的后宅女眷带来了一些“祥瑞”,而另外一些则是张家老爷少爷的至交好友,这种给他们家的闺女做脸的事情,他们这些友人自然不会拆台。而另外一群人,则是要么看在顾丞相的份上,要么不愿意和少国师交恶,如此这般,这个看起来有些离经叛道的提议,居然就这样简简单单的通过了。   也正是因为这次朝会,锦鸾郡主即将出嫁的消息正式的在大安流传了开来,大安的民众素来知道这位郡主身带祥瑞,这一次她要嫁的人又是少国师,于是众人更加翘首以待,想知道锦鸾郡主出嫁当日到底还有多么风光了。   一时之间,以锦城为圆心,整个大安都开始对这件事情津津乐道了起来。 第104章 烦子指间有风雨。   “啊呀, 千山摔倒了,要妙妙亲亲才能起来。”   妙妙头也没有抬的翻了一页手里的账本,淡定的无视了正在她脚下的软垫子上滚来滚去的洛家女将军。而被无视了的洛万水也半点不恼,她跟着在垫子上滚了滚, 始终保证自己会出现在妙妙的视线之内。   她的那柄惯用的银枪随着她一道滚来滚去,妙妙有片刻的无语,心中腹诽这人居然也不嫌弃硌得疼。   “要妙妙亲亲才能起来~~~”   拖出一串可疑的尾音,洛千山爬到了妙妙的膝盖上,嘴里无聊的嚼着她的一缕长发,手搭在妙妙的膝盖上,而下巴则搁在手上的可怜巴巴的望着妙妙。   妙妙看着那一搓被她祸害得不轻的头发, 嘴角抽了抽, 目光仿若并没有从面前的账本上挪开,妙妙的另一只手却抚上了洛千山的脸, 将她的那一头长发拯救了出来。   长发的尾端还有可疑的水痕,这地方妙妙是素来不会碰的。熟练的将之沁入自己的洗笔水里,左右今日上午她只是学习看账,并没有用得上毛笔的时候,因此那水中还算是干净清澈。   洛千山眼巴巴的盯了一会儿妙妙, 发现对方并没有想要理会自己的意思, 她委委屈屈的抽了抽鼻子, 嘟嘴道:“呜呜呜, 妙妙不爱我了。”   这人真是戏精本精了, 妙妙叹了一口气, 忽然抬头惊喜道:“啊,睿睿你来啦!”   方才一脸萎靡的洛千山瞬间从地上滚到了妙妙的桌案之下,还屏息凝视,极力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等了很久,洛千山还是没有等到明睿的到来,她悄咪咪的从桌子底下探出脑袋,门口空空如也,别说太子了,就连端茶送水嘘寒问暖的丫鬟也没有一个。   “好啊,妙妙你学坏了,你都学会骗人了!”洛千山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迅速的从地上蹦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捏妙妙的婴儿肥都没有完全褪去的小脸。   “千山,不得对小姨姨无礼。”就在洛千山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空当儿,一道醇厚的男音传了进来,洛千山的后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明睿走进来便看着他未过门的妻子在对他幼小可怜的小姨姨展开惨无人道的折磨,知道要是小姨姨有什么损伤,他和千山都是在心眼只有针鼻大小的少国师那里讨不到好处的。明睿自己倒也罢了,如今还有他家媳妇,想到了国师大人之前种种和妙妙有关的“心眼比针尖还细”的行径,明睿果断的制止了他的未婚妻子作死。   洛千山看见明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她死皮赖脸是蹭在妙妙这里,怎么说都不想回去,正是因为最近她爹知道她日后要位主中宫,操办皇宫之中的一切事宜。为了以后不丢人,洛老将军求爷爷告奶奶的才搜罗了几位个中高手,务必请他们在自己女儿出嫁之前稍稍让洛千山知道点儿基本常识,不至于以后成亲之后慌乱。   洛家的女将军被那一屋子的先生念叨,终于有一天她受不了了,靠着自己一身饱含力量的的小肌肉和高超的武艺,避开那些师父的魔音传脑,一溜烟儿的往妙妙这里来。可是洛千山人算不如天算,她哪里知道妙妙因为婚期将近,也在象征性的学习管家。于是,在洛千山辛辛苦苦的突破重围到了妙妙身边的时候,妙妙手中的账本无情的将她格挡了开去。   洛千山:蓝瘦香菇嘤嘤嘤~   因为她家小哥哥太全能,妙妙这所谓的管家还真是学的非常水,课程被缩减又缩减,张家大夫人也纵着自家小闺女,于是到最后,妙妙只需要看完那本记载了顾寻川家产的账目就可以了。   顾寻川为她整理好了自己的部分身家,细心剔除了诸如“龙骨”、“望月犀犀牛角”、“蟒皮”之类太过诡异的东西,只留下了金银字画的部分。而妙妙的课本,便是这些记载了顾寻川收藏的金银书画的账目。   之前少国师和锦鸾公主小定的时候,锦城人对顾寻川的财力已经有了模糊的认知,而这一次,妙妙看着眼前厚厚的明细账目,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家小哥哥似乎很有钱的样子?   又拿起另一本账本扫了一眼顾寻川名下还是的铺子,妙妙默默的合上了账目——在此之前,她还抱有一腔雄心壮志,准备着当一个合格的贤内助,帮着她家小哥哥整理一下名下产业什么的呢,不过在粗略了解了那是多么大的工程之后,妙妙果断放弃了这个作死的想法。   管家什么的……既然小哥哥说不忍心她太劳累,那么她就心安理得的做个甩手掌柜好啦。   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的合上了账本,妙妙抻了一个懒腰,对开始拉扯洛千山的明睿说道:“睿睿,千山不喜欢的话,不要逼她太过,宫里的事情交给谁做都一样的。”   很难想象折断洛千山的翅膀,将她锁在深宫之中会是怎么样的场景,总之这并不是妙妙想要看到的,也并非是明睿想要看到的。只是感情始终都是两个人的人事,不需要旁人指点,也不需要旁人指指点点,所以妙妙只能点到为止,说出自己的隐隐担忧。   小姨姨说的事情,明睿很久以前就已经考虑过,所以此刻他只是笑了笑,冲着妙妙道:“小姨姨越发有大人模样了,果然成亲就有很大不同。”所以,还是考虑一下,把他那个糟心的永远长不大的弟弟明川嫁出去吧,这样他好能够成熟一些。   “是啊,妙妙都不叫我千山小姐姐了。”洛千山也凑了过来,对妙妙说道。   妙妙被他们两个人戏谑的目光弄得脸红了一瞬,不过还是一本正经的道:“辈分不能乱。”因为洛千山和明睿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所以小姑娘也开始注意起了他们之间的辈分。如果明睿叫她小姨姨,而她反倒去叫洛千山小姐姐,那明睿和千山之间该多尴尬啊。   妙妙自觉自己是十分能够体谅家中小辈的那种小姨姨,于是她果断的改了口。   饶是女将军的脸皮比城墙都厚,被这样清澈的一双眸子盯着,洛千山的脸上还是升腾起了一股热意。明睿愣了愣,转而握住了洛千山的手,冲小言欢笑道:“还是小姨姨考虑得周到。”   三人又说笑了一阵,赶在洛将军检查洛千山功课之前,明睿将人送了回去,妙妙看着那边两道身影相携而去,渐行渐远,她抿着唇笑了一下,而后又将视线落在了手中的账本上。   只是妙妙从来都有睡午觉的习惯,今天确是被洛千山搅和了干净。手中的账本笔迹凛冽,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她家小哥哥的气息。妙妙想起今日偶然外出还远赴边疆,扑灭那场险些将大安粮草都烧毁了的大火的自家小哥哥,她悄悄的叹了一口气——分明才分别不到两个时辰,她却已经开始有些想他了。   渐渐地,妙妙的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最终小姑娘像是认输了一般,秀气的打一个呵欠,将手帕铺在那厚厚的账目上,枕着他们,妙妙也缓缓阖上了眼睛。   只是她这一觉睡得却是极为不安稳的。   妙妙在闭上眼睛之后,脑海之中先是开始将她的那些前世一遍一遍的重复不说,还专门挑拣她在那十世之中惨死的样子。那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经历,妙妙皱了皱眉,想要试图清醒过来,可是尝试了一番,妙妙骤然发现,自己居然醒不过来。   她将指尖聚集起灵力,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所以只能在这不愉快的回忆之中辗转了。   这种反复观看自己是怎么死的的画面,多多少少会让人产生一点不适的感觉。妙妙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却是面不改色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哪怕如今正轮到她有一世赶上灾年,被人切掉四肢拆骨一点点吃了的场景,妙妙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应来。   只是有些恶心而已,却不是不能承受的。   如今妙妙虽然还没有归位,但是若是这个时候妙妙还没有察觉出来事情不对,那都白白辜负了妙妙身体之中的白泽血脉了。如今妙妙虽然还是注视着自己眼前的血|腥的一切,可是心中开始探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妙妙在算天塔的时候看过国师大人的一些书,虽然白泽自有自己的修炼方法,不过顾寻川却总是想要让妙妙多学习和了解一些东西的。因此一有时间,顾寻川就会给妙妙将一些有意思的功法阵法,哄着小毛球跟着修炼个一招半式的。或许是因为小白泽本身就是从阵法之中脱化而出的,因此妙妙对于阵法的学习能力不是一般的高,许多阵法妙妙只要看上一遍就能记住。   如今妙妙只是稍稍留心观察一下周围,就能轻易的找到自己梦境之中被人动过了手脚的含痕迹,妙妙料想的没有错,她这样的无端发梦,果然是有人刻意为之。可是这个人想要做什么?妙妙咬了咬唇,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被眼前血|腥的场景弄得有些生理性不适,妙妙索性也不去理会什么打草惊蛇,她果断的在梦中来到了这个阵法的阵眼所在地。这里还有着淡淡的异兽气息,让妙妙越发的肯定事情绝不简单。   她虽然是一只血统纯正都白泽,但是到底是幼兽级别。在这个进入她的梦境之中设下阵法的异兽面前,妙妙更是就连小奶兽也算不上了。按说倚靠妙妙的力量,是不可能捣毁这个阵法的阵眼的,可是问题是这是妙妙的梦境,妙妙近乎有着绝对的控制权,因此妙妙只是心念一转,接着便捣毁了这个迷阵的阵眼了。   眼前的场景如同流沙一般的坍塌开去,妙妙只觉得自己一阵恍惚,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妙妙便看见了被她当做枕头的厚厚账目。   一双带着一点烈火的味道的手拥住了她,妙妙不必回头就知道这是她家小哥哥。回头果然看见男子清隽的面庞,妙妙还是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脸:“小哥哥你回来啦?”女声甜脆,丝毫听不出方才受到了多么大的惊吓。 第105章 笙歌散尽游人去。   这场边疆粮仓的起火起得莫名其妙。倒不是边疆可以这样及时的来锦城求援,而是此事关乎了大安国运, 所以想要保护大安的顾寻川自然有所感应。   如此看来, 似乎这场大火只是戎族的蓄谋已久。   陆戎自从上次来到锦城, 被顾寻川发现他身体的异常,转而捏碎了他身体之内的穷奇精魄之后, 他便已经恢复了正常。之前穷奇只是为了引动顾寻川对妙妙血液的贪欲, 并没有在戎族国事上有多么上心。只是穷奇本性凶恶, 最爱逞强斗狠, 所以在他侵占了陆戎神智的时候, 陆戎作为摄政王, 在国事方面多有冒进, 对大安也多有挑衅。   不过在穷奇魂魄离开之后,陆戎便开始沉稳了起来, 只是穷奇留下的烂摊子太大, 他收拾起来也颇为费力。戎族自身就是内忧外患,在处理与大安的关系的时候自然越发的谨慎。像是如今的这种防火烧毁大安粮草之事,还当真是让人觉得奇怪。   顾寻川一念千里, 在他达到边疆的时候就深觉有些古怪。那火之中蕴含着一丝虽然十分稀薄, 但是却不容忽视的别样气息。顾寻川没有急着灭火, 在看到他们大安的士兵接连扬沙扬水却灭火艰难的时候, 顾寻川眯了眯眼睛,继而扬起宽大的袍袖, 扇起一阵狂风, 将这妖异的火扇向了与之毗邻的戎族的地界。   如今正是水草丰美的时刻, 戎族以游牧为主,放牧人正在努力收割着牛羊过冬的草,而牛羊也在捉住这最后的机会,拼命的饱餐一顿 。那火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虽然如今水草正丰,可是这火也并不是轻易就能扑灭的,只是片刻的功夫,这片属于戎族的草场就燃烧了起来。   戎族的牧人开始惊叫,开始灭火,可是那火还是一寸一寸的吞噬了他们的草场,最终还是有经验的老牧人镇定了下来,指挥着年轻力壮的游牧人割光了一条长长的牧草,这才堪堪止住火势。   大安这边倒是没有人幸灾乐祸的欢呼,大安的士兵训练有素的清点了自己损失,发现只烧着了一个粮仓,而且那粮仓只是外层焦黑,里面的粮食都还可以吃之后,他们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将领上前一步,对顾寻川拱了拱手道:“多谢大人,敢问大人可是……”少国师?   将领自然看得出来,那火妖道得很,所以可以这样轻轻松松的将之扑灭,还报复了戎族的人,除却少国师,这些大安的将士们却再也想不出其他的人了。   顾寻川摆了摆手,只是淡淡的道:“我妻锦鸾。”   若非国师大人一向冷漠的脸上的那一丝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他还当真就如同传闻之中一样,是个目下无尘的谪仙人。   一直好奇的打量着顾寻川的将士们听见这个回答,都不由的笑出了声。他们戍边多年,没大没小惯了,因此有大胆的士兵便嬉笑道:“是是是,这是郡马大人,郡马大人和郡主百年好合啊。”   顾寻川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他弯了弯唇,道:“腊月初七是我与锦鸾成亲的日子,诸位当日还请为我们浮一大白。”   说着,顾寻川袖子一挥,数坛子美酒便横空出现在众人面前。那酒坛被黄泥封着,却还是隐隐的逸出一丝酒香。边关苦寒,因此多烈酒。可是烈酒里面却也多劣酒,毕竟他们和戎族接壤的地界就连军粮也都要靠大安内地往此处运输,断然没有多余的粮食和闲情逸致酿酒的。   戍边辛苦,成帝体恤这些将士,所以每月除却口粮,还会给每一位将士一坛酒。可是饶是如此,却也总给这些将士一种隔靴搔痒的感觉。顾寻川这甩出来的酒水,足以够这些将士们一人两坛了。   那将领吞了吞口水,低声嘟囔:“我的妈啊,还得等到腊月初七。”   他们军纪言明,素来令行行止,既然答应了少国师大人贺他婚仪,便不会食言,偷偷的提早将这酒水喝掉。可是闻着这醇厚清冽的酒香……还真是一场甜蜜的等待qaq   顾寻川默默的看了那些将士们一眼,心说自己比他们还要着急呢。不过有人陪着自己等待,顾寻川离奇的觉得自己好受了一些,没有再理会这些人的“哀嚎”,顾寻川直接腾云而起,往锦城而去——既然是打定主意要卖自己的神棍人设,也已经出来了,顾寻川便不准备浪费这次机会。   果然,在看见顾寻川的驾云而起之后,少国师的传说在边境地区传的越发神乎其神,俨然就有压过数百年前的那位国师大人的趋势。   虽然,那位国师大人和顾寻川,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顾寻川都没有梳洗,便直接来到了妙妙的身边。那大火之中的一丝妖异气息让顾寻川心头有些慌乱,他急切的想要奔到妙妙身边,只有这样他才会安心。   妙妙并没有对她家小哥哥说起自己在梦中见到的一切,因为妙妙直觉这是一场阴谋。对方毫无疑问是想要让她崩溃,而这样费尽心机的对付她,又有能力去“欺负”一只年幼的白泽的,除却那一直对她和小哥哥虎视眈眈的天道,妙妙并不做第二人想。   小姑娘敏锐的察觉到,或许这幕后黑手就想要透过她去伤害她的小哥哥。那阵法妙妙也仔细的分析过,若是她心智大乱,或者不会什么破阵的方法,那么她是很有可能被困在那梦境之中,永远也出不来的。   如今她并不是纯粹的白泽幼兽,而是一个壳子十分脆弱的凡人小姑娘而已。如果一直昏迷,那么哪怕是他家小哥哥一直用灵力维持,恐怕也是撑不了太久的。   而若是顾寻川一狠心,让妙妙的躯壳死亡,结束这一世的轮回,以期她快些归位,那么这个在妙妙神魂之中的阵法便会将妙妙的神魂扯碎,小白泽虽然会归位——这躯壳乃是顾寻川心头热血凝结,顾寻川肉身不灭,小白泽便永远不会消失,可是那个会笑会闹的人却会再也回不来了。   妙妙越想越是觉得这背后之人用心险恶,她的小哥哥其实也是处在危险之中。偏生一旦涉及到了妙妙,顾寻川就总是不够冷静,妙妙沉吟了片刻,决定暂且将这件事情压下来,她也是要保护小哥哥的人呢,不过是在暗处缩头缩尾搞小动作的坏人罢了,她才不会怕呢。   妙妙攥紧了小拳头,眼中开始浮现出某种坚定的神色。   顾寻川将她拥入怀里,像是捍卫自己领地的凶兽一样在妙妙的颈窝这样脆弱的地方蹭了蹭,才缓缓道:“方才有人来过么?”   “睿睿和千山啊,洛老将军最近请人教千山管家,她四处躲呢。”妙妙也用小鼻子嗅了嗅顾寻川身上的味道,那种烟火气和男子身上清冷的冰雪味道混合起来倒是并不难闻,不过却始终让妙妙觉得有些别扭。   想了想,小姑娘从指间燃起一抹微弱的幽蓝色灵力,那灵力如果小蛇一般,调皮的没入顾寻川的领口。顾寻川脊背窜起一阵酥麻,平静的声音里几乎带上了一些喘息。他站直了身体任由妙妙的灵力游移,转而有些可惜道:“妙妙也不往那灵力之中掺一缕自己的灵识?”   灵力里掺入灵识之后,游离过什么物体之后就会有十分真实的触感,妙妙是十分正直的想要为顾寻川拂去身上的烟火气,这会儿被他做什么一说,还真是……狎昵得很了。   面上云淡风轻的贵公子,内里却是个老流氓。妙妙气得狠狠的瞪了一眼顾寻川,转而就要收回自己的灵力。不过顾寻川哪里肯让,他比妙妙对灵力控制得更加纯熟,只是心念一动,他的一缕灵力便缠上了妙妙的,又是勾缠又是撒娇的,简直是缠人到了极致。   偏生这人还是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简直特别的反差萌。   妙妙面色复杂的看着那一缕自己放出去的灵力被她家小哥哥放出来的带着在他身上一寸一寸的游离,小姑娘蓦然就红了脸,可是偏偏她敌不过顾寻川的灵力,只能被动着被顾寻川的灵力包裹着,一点一点的动作。妙妙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家浪过了头的小哥哥,最终只能不好意思的别开了脸去。   两个人歪缠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张家兄长们下朝回家,一个一个的带着家里的糕点崽子们过来妙妙这里,顾寻川才只能不情不愿的回到了和妙妙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的自己的宅邸。   或许是因为顾寻川和张家住的太近,他和妙妙又是那般熟悉的缘故,妙妙倒是没有什么自己即将嫁人的伤感。看着兄长们一脸依依不舍,仿佛她明天就要被叼走了的模样,妙妙只能挨个顺毛。在小姑娘坚持不懈的向兄长们灌输“她嫁人也不过是他们张家多个院子而已,以后还是要经常回来的”的强大洗脑观念之后,这些兄长们看向顾寻川的目光越发像是在看……弟妹。   虽然和家里的其他弟妹比起来,这个弟妹的“嫁妆”只有一个宅子(并不),恐怕是穷酸了一点,可是谁让他们家孩子喜欢呢,而且他们张家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理应对每个弟妹都一视同仁吧。   有了这种意识上的转变,这些原本对顾寻川异常不顺眼的张家兄长们对顾寻川的态度也渐渐软化了下来,让顾寻川都有点受宠若惊了。成帝发现这种微妙的变化之后,更是惊得就连下巴都要掉下来——想当初他只有七个舅子,为了娶璨璨就已经被折腾得够呛了,凭什么这小子有十六个舅子,却还是可以安然无恙到现在?   不!公!平!   成帝默默的攥紧了小手绢,只想找他家皇后嘤嘤嘤了。   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未来前行,只是除了妙妙越发的喜欢睡觉了之外。因为在妙妙还是小白泽的时候,她是在雪山修炼的,因此小姑娘每一年冬天的时候总会格外的精神。可是如今还未到腊月,妙妙每日起得却越发的晚,只是她醒来的时候,双眸却会异常的亮,看起来神采奕奕的样子,于是张家人和顾寻川也渐渐的放下了心。   做梦啊……   又是一个天光大亮的清晨,妙妙遮住了投射向自己的阳光,微微弯起了嘴角。 第106章 贪向花间醉玉卮。   白泽是开天辟地以来的天地异兽, 在洪荒倾颓,万兽具寂的时候,白泽却能够悍然吞吃半部天道, 若非残存的天道逃得快些,恐怕它就连那剩下的半部都是保不住的。   洪荒倾颓的真相,大概就是这些异兽的能力强悍至斯,就连天道都会觉得惧怕, 所以它在这些异兽没有察觉到之前先痛下杀手,为的不过是保全自己的“权威”。天道即是命, 所以天道总是希望, 所有的生灵都会是信命的。   可是它没有想到在洪荒之中并不是最为凶悍的白泽却是天生反骨, 白泽比任何生灵都更加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的心之所想, 因此,因为顾寻川对天道没有半分敬畏之心, 所以他才会最先奋起反抗。   至若其他异兽, 虽然后来也起了反抗的心思,可是到底洪荒倾颓只是一瞬, 他们晚了一步,所以只能含恨回归天地,只有三两异数。   而妙妙虽然是被养在深闺之中,仿若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但是她到底也同是白泽。他们白泽, 就从来都不会是认命的。   妙妙的战场就在她的梦里。   那无形之中的操控之人渐渐发现, 仅仅是她自己的前世惨状,并不足以成为她的心魔——这小姑娘远比他所想象的要更加豁达坦荡,并且也足够的勇敢。   实话说,让妙妙一个养尊处优的姑娘夜夜看着那些血腥的场面,其实妙妙最初的时候也会不适应与害怕的。可是每当妙妙想起来,这些苦难是为了保护她的小哥哥所以才承受的,妙妙就觉得自己没有那样的害怕了。   毕竟比起自己经历的一切,如果让小哥哥经历这些,那她才会真的心痛。   妙妙觉得,自己大概能够理解当年七哥上战场失踪的时候,七嫂毅然奔赴前线的心情了。她家七嫂出身书香门第,并非是将门之后,平素就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可是偏偏这样的一个女子,却能一个人留书奔赴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场,在尸山血海之中挖出来自己的夫君。   幸好上天垂怜,她七哥只是失血过多晕厥过去,因为她家七嫂及时将人找到的缘故,只是在家养了两个月,妙妙的七哥就又是活蹦乱跳的了。   那个时候,七嫂唯一想的,大概也是想要保护自己爱的人吧。妙妙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那些隐隐的不安和恐惧就忽然消失了。是了,她也是白泽血脉,本就应当勇往直前,不惧怕任何的东西。   在发现已经吓唬不到小姑娘,更勿论说让她心理崩溃的之后,那隐藏在暗处的东西开始向妙妙灌输另一种恐怖的事情。   在妙妙的梦境之中,先是成帝变心,明睿被废,璨璨和明川明岳被囚禁,继而是张家“人多势众”,开始被一点一点清晰。累世帝师的荣光被剥离,张家从武的儿郎陆续战死沙场,剩下的年纪尚轻的几人,在张家被抄家灭族的时候为了保护家人,为家中妇孺杀出一条血路而和那些军队起了争执,最终惨死街头。   这几乎是狠狠戳中了妙妙的死穴,她在意的,她想要守护的,她不能失去的,一桩桩,一件件的被人摔碎在了她的面前。梦里的场景清晰到可怕,简直让人怀疑那才是真实,而如今张家的花团锦簇,只是因为太过痛苦所以妙妙才臆想出来的梦境。   一直以来心境平稳的小姑娘的内心防线终于出现了裂痕,而那幕后黑手趁虚而入,越发变本加厉的演绎着张家的惨状。   在曼青和曼绿看来,她们家小姐睡得很熟,往日还总是喜欢蹬一下被子,今天却十分乖巧的睡得宛若一只蜷缩在厚厚的锦被中的小奶猫。曼绿伸手进去摸了摸妙妙还热乎乎的小脚丫,又帮着她掩了掩被子,这才放下了厚厚的帷幔,防止明早的晨光打搅了她们家小姐。   没有人知道妙妙的神魂在梦境之中受着怎样的煎熬,在张家发生这样凄惨的事情的时候,她却只能看着。被一股力量束缚着,妙妙甚至动不了,就连闭上眼睛偏过头去都是做不到的。   她只能这样看着,大片大片亲人的血液刺痛了她的眼睛,妙妙却将眼睛睁得很大,她只觉得自己眼眶生疼,仿若下一刻就能流出血泪来,可是偏偏,妙妙一颗泪也没有掉。   在这样的梦境之中,妙妙强迫自己剥离出一丝清明,她开始准备揪出这幕后的黑手。灵力在筋脉之中鼓动着,或许是因为她在梦中是神魂的缘故,妙妙竟是可以摆脱**凡胎的局限,一如自己是真正的小白泽一样自由的运转着身上的灵力。   在她的灵力快要达到一个极限的时候,妙妙的五感彻底恢复了巅峰状态,寻着一缕一样的气息,妙妙愕然发现,那气息居然是从自己的精魄之中散发出来的。   对于任何生物来说,精魄上有异物都不是什么好事。妙妙凝心静气,将周身的灵力化成刀子,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精魄上附着着的东西切削了下来。   在妙妙拼着伤害自己,也要将那东西剥离开的一瞬间,那个黏着在她精魄上的“东西”忽然遁走,在它离开了自己的精魄的时候,妙妙果断以灵力追了上去。   这是妙妙的梦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妙妙对这里有着绝对的控制权。而小姑娘早就聪明的发现了这一点,不多时候,那心怀不轨之徒很快就被她堵在了一个角落之中。正在妙妙伸手准备捏上他的时候,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倏忽化成了一个男子。   这个男子上身**,肌肤呈现出一种夸张的古铜色,还在上面绣纹着大片的图腾。乍一看去,仿若这个人穿了一件有些紧身的衣物一样。   他有一头火红长发,脚腕上套着沉重的铜环,一身扑面而来的远古气息。   妙妙没有因为他的上身**而表现出什么异样,她只是困惑的看着这个男人,浅金色的眸子里流光溢彩,在思考着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个男人也是一双浅金色的眸子,不过妙妙在人形的时候,眼眸也会转变成普通的眼睛形状,这个男人却是彻彻底底的兽瞳,仿若生怕有人不知道他洪荒异兽的身份。   妙妙没有见过这个人……或者说,是这只兽才恰当,不过既然能够入侵她的梦境,附着在她的神魂之上而不被她家小哥哥察觉,那恐怕它至少是该和白泽同等级的异兽了。   能和白泽一较长短的兽类并不多,不过却多是凶兽,眼前这人气质邪佞,想来是凶兽无疑,妙妙却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了。   虽然是和自家小哥哥同时期的异兽,妙妙在他的面前就宛若是幼崽一般,但是妙妙却也并不惧怕他。因为他们洪荒异兽从来都不是论资排辈,而是以实力说话,方才妙妙和他短暂的交锋,便能够察觉这只异兽神魂不全,纵然曾经有移山填海之能,如今也不过是个花架子而已了。   终归要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妙妙皱了皱眉,先是开口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我梦境?”此刻妙妙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往日的软糯,而是拿出了一份属于白泽的天然傲气。更何况,她是在质问,又不是在和那人打商量,因此也没有必要客气。   “穷奇。”   没有绕弯子,穷奇直接对妙妙说道。   至若妙妙问的,他为何要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穷奇却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化掌为爪,直取妙妙心口!   妙妙一直在谨慎的盯着他,虽然并不习惯和人动手,可是妙妙并非不能与人动手,更何况在这她掌握了全部控制权的梦境执掌,妙妙毫不犹豫的在自己面前起了一道结界。穷奇的指甲狠狠撞在了妙妙的结界之上,尖锐的指甲上出现了寸寸裂痕,更有的指尖直接渗出了鲜血。   “有点儿意思。”   穷奇眯了眯眼睛,更加用大了力道。   那保护着妙妙的结界,其实不是什么手段,而是她的所谓“心防”。妙妙的内心越是平和坚定,她的心防能够抵御的攻击就越是猛烈。穷奇精心设计了这样的一个张家的“结局”,为的就是让张家妙妙内心崩溃。   穷奇必须要把握这个机会,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此后还能否有这样接近他的最终目的机会——小白泽是否会内心脆弱穷奇不知道,可是作为凡人的张家十七小姐却是注定有弱点的。只要她还是个凡人,她就总是会有弱点。   在穷奇看来,凡人既胆小又贪婪,他们觊觎许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害怕失去,他们渴望成功,可是却又害怕失败,他们甚至脆弱到会因为离合聚散这种微末小事而伤怀。   这样脆弱的凡人,不应该还有这样稳固的心防的啊?他越发的纳罕,可是爪子用的力气却更加大了几分,一直到他自己的手都已经鲜血淋漓,然而穷奇却是不曾在乎。   他不知道的是,方才妙妙的确心境动摇,可是穷奇的忽然现身,却是让妙妙肯定了这一切都是幕后黑手捏造的。既然如此,她看到的就不可能是真实,所以她半点也不应该相信。   于是,那已经动摇的心境骤然平稳了下来,任穷奇如何攻击,妙妙始终站在结节之后,眼中半点慌乱也没有的看着他。   “你想要什么?”妙妙看着穷奇这样坐无用功,小姑娘甚至十分嚣张的盘腿坐下,托着腮看着穷奇的张牙舞爪。   穷奇虽然是凶兽,可是他也是不撒谎的,他一边抓挠着,一边沉声对妙妙说道:“要你的心头血。”   像是妙妙这样大的幼兽,如果失去了心头血,那定然是必死无疑了。   “为什么呀?”听到有人要置自己与死地,妙妙丝毫没有表现出什么一样,反而十分好奇的追问。   穷奇气恼,不由道:“我只要你的心头血。不过有人却要你死,因为你死了,白泽才会痛不欲生。”转而走向自我毁灭。   这一句话却让好脾气的小姑娘生气了起来。她冷了一张小脸,眉眼含霜的样子当真像了顾寻川十成。   她用浅金色的眸子望着穷奇,一字一句道:“你被骗了。”在穷奇怔愣的时候,妙妙继续道:“我根本没有心头血这种东西。”   所以你啊,注定不能得偿所愿,到头来只是为人作嫁衣裳。 第107章 风清月白偏宜夜。   “我本就是白泽心头血所化, 我自身便是白泽心头血,所以。”妙妙停顿了一下, 而后才带着怜悯一般的对穷奇说道:“所以, 是什么给了你我会有心头血这东西的错觉?”   穷奇怔愣了半晌,脸上的青筋一条一条的蹦了起来, 也显现出了越发痛苦的神色。只是忽然, 他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向着妙妙设下的结界的攻击也越发的猛烈。他一边拼命的抓挠着妙妙身前的结界, 一边怒道:“你不要想着骗我了!你没有心头血, 那你就是白泽的心头血本身啊,效果也是一样的。”   妙妙微微眯了眯眼睛,继续道:“效果?什么效果?”   “当然是复活……”穷奇的话戛然而止,只是无论他说想要复活什么, 妙妙都已然大概他想要做的事情了。   面对穷奇越发狂猛的攻击,妙妙不但没有闪躲,反而就这样盘膝坐下。托着自己的下巴, 妙妙扬起脸来对着穷奇, 恍若天真的说道:“复活这东西呀, 是逆天改命的啊。”   穷奇冷笑了一下, 却并没有对妙妙再说什么。   而妙妙继续道:“可是, 天道只残存半部, 而我家小哥哥那儿却还有另外半部, 即使你得了那残存的半部天道的帮助, 可是你又有什么把握能够赢得了我家小哥哥?”   穷奇瞥了这只幼崽一眼, 她的眸色之中对顾寻川的信任让他的脑海之中骤然浮现出了另一个身影,心口是剧烈的疼痛,可是穷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停下了攻击妙妙身前的结界的动作,有些神色不明的对妙妙说道:“失去了你,他就脆弱不堪一击了。”   能够伤害白泽的,只有白泽自己。   这是天道告诉穷奇的事情。这只幼崽可以成为顾寻川迫使自己强大的动力,却也能化作插向他胸口的一柄利刃。   在这一点上,穷奇和白泽其实很是相像,或者说,其实每一个有过深爱之人的生物都会这样俗气的相像。穷奇失去过最宝贵的东西,所以他了解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并且一直在被这样的感觉所折磨着。由己及人,穷奇不相信白泽可以幸免。   更何况,顾寻川从未掩藏过这只幼兽对他的重要。而这只幼兽是那样的幼小又脆弱,仿佛随时可能被剥夺了生命的样子。若是没有遇见过那个人,穷奇或许会觉得白泽这种将自己的弱点袒露出来的举动是愚蠢,可是因为他自己经历过,所以穷奇明白,所有的爱恋与倾慕,都是没有办法掩藏的事情。   只是作为白泽的对立面,既然白泽敢这样毫不掩饰这只幼崽对于他的重要,那么穷奇也就没有必要心慈手软了。   穷奇的话让妙妙愣了愣,继而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姑娘笑得十分满足和甜蜜,甜蜜到仿佛她面前的危险并不存在一般。   这样的笑容,曾经也出现在穷奇的心爱之人脸上,刺得他眼眶生疼。他的动作更狂猛了几分,只是他的指爪上的皮肉已经被磨破,上面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你都不疼的么?”结界之上一点划痕也无,妙妙歪了歪脑袋,顺口问道。转而也不等穷奇回答,她忽然道:“同样是半部天道,若真是天命难违,你想要逆天改命,为什么就信任一个曾经碾碎过你神魂的天道,却不愿意相信与你一道在洪荒之中走过的朋友呢?”   关于穷奇的一切,顾寻川本来是不打算对妙妙提起的,不过占有欲作祟,国师大人宁愿妙妙相信曾经陆戎对她求亲,只是穷奇阴谋作祟,也不愿让妙妙以为是那人真的对她动过心思。出于这种男人的小心思,顾寻川对妙妙说明了穷奇的来历,也将他附身陆戎之事和盘托出。   妙妙说的话让俨然陷入癫狂之中的穷奇忽然冷静了下来。他停下了抓挠的手,任由那点点血液顺着手指滴下,许久之后,他狐疑道:“白泽真的会帮我?”   妙妙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忽而狡黠一笑,道:“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所谓天命从来都是落子无悔,你要逆天改命,还要看你有多少诚意了。”   穷奇会意,洪荒异兽虽然凶悍勇猛,但是因为信奉绝对的力量,所以他们鲜少会工于心计。觉得妙妙这边开出的条件显然是更加优渥,穷奇对妙妙说道:“你等着。”说着,他便倏忽弹出了妙妙的梦境。   看着穷奇的身影消失,方才小猫崽子一样蜷缩进被窝的小姑娘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手心其实已经因为紧张而汗湿,可是眼眸却是惊人的亮。   她缓缓的呼出了胸口的一口浊气,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这是一个针对她家小哥哥的局,穷奇只是被那天道当枪使了而已。不过……既然胆敢算计她家小哥哥,妙妙轻轻的哼了一声,眼眸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我要送给小哥哥一件礼物呦。”   顾寻川正在低头写着什么的时候,妙妙忽然从他后面冲了过来,两只小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整个人没有骨头似的吊在顾寻川身后。   这是顾寻川的宅邸,平素妙妙是很少来到这里的。不过如今她开始修炼,身手倒是比往常好了很多,偶尔避开哥哥们的耳目翻过一道墙,抵达她家小哥哥这里,也算是十分有趣的体验了。   小姑娘特地屏息凝视,就连顾寻川都没有发现她的到来。毕竟他们同宗同源,身上的气息太过相似,所以纵然是顾寻川,在妙妙特地掩饰的情况下,他还是很不容易发现这姑娘要恶作剧的。   顾寻川被妙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手一抖,一张差两个字就写完了的请帖上骤然出现了一道显眼的墨痕,不过顾寻川却也不恼,放在手中的毛笔,一手随意将那写坏了的请帖抽出来扔掉,一手托住妙妙的小屁屁。   微微一顿,顾寻川十分熟练的将人抓到了怀里。   在小姑娘敏感的耳廓上咬了一口,顾寻川用低沉而缱绻的声音说道:“什么惊喜?”   耳廓很痒,妙妙避了避,却到底没有避开。索性忍耐着任由家里的小哥哥咬个够,妙妙哼唧道:“到时候小哥哥就知道啦。”   “平白要送我礼物,是贺什么?”顾寻川见到自己被纵容,于是变本加厉,先是用舌尖扫过妙妙敏感的耳廓,继而含咬住了她小巧的耳垂。他的声音里带着笑,听起来却是一种一本正经的坏。   这个人……好坏好坏的。   妙妙忍不住反手回去捏了捏顾寻川的耳垂,声音里都带上了颤抖的气音的道:“贺……贺你终于嫁给了我啊~~~”   知道自家兄长们之所以对小哥哥态度骤然和缓,原来是将之看做了弟妹,妙妙就……o(∩_∩)o了。终于找到了可以调侃自家小哥哥的机会,妙妙迫不及待的用上了这个梗。   顾寻川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将小姑娘端端正正的摆着坐好——如果不是坐在他的腿上的话,眼前这姑娘的坐姿真的是十分端正的。又将一支笔塞在了妙妙的手里,顾寻川道:“谁娶谁写请帖,这是规矩。”   张家哥哥们“不怎么为难顾寻川”,不代表着完全不为难顾寻川,譬如这写请帖一事上,张家兄长们给顾寻川的需要邀请的族亲的名单足有八百多人,这八百多人的请帖都需要顾寻川亲笔去写,还不能重样。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请帖,妙妙吞了吞口水,顿时蔫了,在顾寻川的耳边讨饶道:“唔,我错了小哥哥,你娶我,当然是你娶我啦。”   一直到小姑娘求饶,顾寻川这才终于放过了她。俯身在小姑娘的唇上咬了一口,顾寻川继续提起笔来,开始和这如山的请帖做起了斗争。   妙妙乖乖的窝在顾寻川的怀里,却是心绪翻滚,一时之间想到了许多的东西。   又是入夜时分,这一次,妙妙并不意外的看见穷奇带来了一个人。或许说这是一个人并不恰当,因为他没有脸,一身白色的袍子,却并不潇洒也不飘逸。就是因为顾寻川总是身着一身重衣,所以他就势必要穿和他颜色相反的衣服,因为他和白泽,早就已经不共戴天。   妙妙看着这个人,只是淡淡道:“你是天道。”   那人颔首,却是有些遗憾的说道:“能够伤害白泽的只有他自己,我的确对他无可奈何。可是他自掘坟墓,难道他从来没有想过,你也是白泽,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么?既然这样,能够伤害他的,就还有你。”   妙妙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也存在着生来就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宿敌。而不幸,她家小哥哥和这所谓的天道正是如此。   没有回转的余地,她家小哥哥早晚有一天和这天道只能留存其一。   清楚了这一点,妙妙对于要亲手毁灭掉这天道终于再也没有存在疑虑。   她无悲无喜的望着天道,脸上不再是少女的童稚,而是忽然蒙上了一层比天道还要肃穆的气质。她对天道说道:“戎族和大安边境的火,是你引起?”   天道似乎没有想到是妙妙会问这个问题,只是他已经无所畏惧。于是他随意点了点头,道:“是我指示穷奇,你若是将这账算在我头上,也无不可——如果你真的有能力找我算账的话。”   “你知道如果没有粮草,大安边关十五万将士将面临什么么?你知道一旦军队溃散,那边关的百姓又将何如么?你知道如果再起硝烟,大安和戎族将要死多少人么?”妙妙忽然有些愤怒,而她这愤怒在天道看来是十分可笑的。   “天地不仁……”天道的脸并没有具体化,可是他的声音里是满满的轻蔑:“这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说我的嘛,我也不过是照着他们说道去做罢了。”   妙妙皱了皱眉,刚想要说些什么,天道却先一步说道:“天地不仁,这些人类也没有说错,你说不仁,不过是因为你亲厚大安,而我损害了大安的利益罢了,白泽那边也有半部天道,他烧了戎族草场,所作所为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这话说的乍一听是无懈可击,可是却并没有能够忽悠得了妙妙。小姑娘望着天道,说道:“戎族游牧,小哥哥纵火之处不过是他们的牧场之一罢了,根本只是威慑,并不会真的影响他们戎族牧民什么。”   这便是顾寻川和天道的不同,他平等的看着世人,或者说,顾寻川对跟他的小姑娘没有关系的东西,总是平等的冷漠的。可是虽然他如此冷漠,却总还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   这是顾寻川和天道的不同。天道的冷漠带着一种傲慢的残忍,譬如那洪荒的泱泱众生,它可以因为预感到他们可能会超过自己,所以想方设法要将之倾覆。天道追求力量,因为力量是他傲慢的资本。   而顾寻川就只是冷漠罢了,他身怀半部天道,却从没有想过要将之用来做些什么。这半部天道,只是顾寻川保证自己可以活下去的东西,除此之外,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掌控了怎样恐怖的东西。   或许顾寻川了解,可是他并不在乎。   ——他满心满眼,全心全意的在乎着自己的小姑娘,除了妙妙,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够转移他注意力的东西了。强大的力量只是顾寻川用来保护他最重要的人的武器而已,也仅此而已。   天道似乎被妙妙的逻辑驳倒了,继而有些恼羞成怒。他索性不再和妙妙诡辩,而是直接冲着妙妙伸出手去,没有五官的脸上却呈现出一种狰狞。他冷笑道:“既然穷奇这个废物解决不了你,那我就只能亲自出手了!”   说着,他那滂沱的力量,直接向着妙妙压了过来,仿佛顷刻之间就能将妙妙碾碎一般。   这一次,妙妙却没有撑起结界,躲避天道这致命一击。非但没有躲避,而且她仿佛还往前迎了一步。这一步直接让天道的手掌刺入了她的胸膛,一旁的穷奇见状,忍不住道:“你疯了!哪怕是梦,你还是会死的!”   妙妙的话已经让穷奇倾向于白泽。这只幼崽说的不错,同样是半部天道,谁又比谁厉害一些?其实他完全可以选择和顾寻川合作,而不是如同如今一般与虎谋皮。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穷奇呼吸一滞,下意识的就抬手冲着天道穿透妙妙胸膛的那只手打去。   这一次,他的攻击被那熟悉的结界拦住了。   穷奇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小幼崽,完全不懂她这时候拦着他做什么。异兽被人刺穿了胸膛并不可怕,然而若是被人捏碎了心脏,那就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这幼崽这时候还拦着他,难道当真准备被天道捏碎心脏?   心里知道这幼崽不可能有如此自杀行为,可是穷奇知道,自己还有求于白泽,所以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白泽幼崽在他面前出事。   穷奇这边正是焦急,因此他全然没有感受得到天道的慌乱。是了,天道开始慌了。他感受到了自己力量的流逝,这种感觉他只在数万年前被人生生撕走一半的时候体会过。而这一次,他的感觉比那一次更加的清晰了一些。   天道慌忙的想要抽开自己的手,可是这个时候,他却已经半点都动弹不得了。   妙妙被他刺穿了胸膛,脸上却是没有半点痛苦的神色。弯起了嘴角,妙妙脸上越发端庄肃穆。她轻声道:“能伤害白泽的只有白泽,而天道却是伤害不了天道的。这就是规则。”   天道拥有极大的自由,看似可以摆布其他人的命运,可是事实上,天道也是要受着规则制约的。这也是为何天道和顾寻川相斗这么多年,却始终无法消弭彼此的原因。规则,这是凌驾于天道之上的存在。   感觉到天道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妙妙继续解释道:“我便是白泽,我和小哥哥是一身骨血,他既然是天道,那我怎么可能不是?”所以,那天道根本就伤害不了她。   如今天道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可是他的力量流逝的速度越发的快,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已经呈现出一点透明的样子。而与他的惨状相对的,是妙妙托在手心的一块玲珑晶石越发的明艳了起来。   天道越发的虚弱,却忽然像是明悟了一般的惊骇道:“不对,你是规则!”可是他剩下的话都被湮灭是在妙妙手中散发出光芒的宝石之中。   “是啊,我是规则。”妙妙收好了手心里的宝石,轻声自语道。   天道已经化作了一颗宝石,让准备跟他硬磕的妙妙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过掂了掂手上的宝石,妙妙终于笑出了声来。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掌控这种凌驾于天道的力量的,只是一切自有定数,既然握着这份力量,那么妙妙便总要将之利用起来。   妙妙醒来的时候,天似乎还蒙蒙亮。她和小哥哥的婚期在腊月,如今腊月将近,天气又这般冷,妙妙是越发的不想离开自己的被窝了。   没有想到天道会这样利落的被她解决到,可是只要略作思索就知道,“规则”凌驾于“天道”之上,自然是轻松的将他碾压。并非妙妙对付天道太过容易,而是冥冥之中她领悟到了一种力量。   所谓规则,便是平衡的力量,一旦发现有些贪欲会影响到世间的平衡,那这种微妙的力量便会出现,做出奖惩,也拨乱反正。   如此,天道与其说是被妙妙消灭的,不若说是他私欲太重,已经为天地所不容,而妙妙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缩在被子里想到了许多事情,想着想着,妙妙却忽然落入了一个怀抱里。这个人身上还有着浓重的墨香,扣住妙妙腰肢的手上还带着一点十分刻意的墨痕——若是顾寻川不想被墨脏了手指,一个避尘诀就能解决的事情,特地让妙妙看见,这不是想要撒娇又是要做什么?   “小哥哥啊~”妙妙没有睁开眼睛,却是更往顾寻川的怀里蹭了蹭。这个功夫,妙妙将那块天道所化的石头往顾寻川身边一放,那半部天道就像是被磁铁吸引了一般,迅速的合二为一。   顾寻川不敢置信的望着妙妙,却见小姑娘狡黠道:“这是贺礼,之前和小哥哥说过的。”   “贺我们新婚?”顾寻川没有去逼问妙妙发生了什么,他们来日方长,他总可以慢慢去知道事情始末,并不急于这一朝一夕的光阴。   “嗯。”妙妙应了一声,眸中的浅金色却更盛,变成一种近乎是纯色的金。   冥冥之中,顾寻川听见一个声音对他说道:“规则是用来约束天道的,可是你的规则和别人的不同,你的规则很脆弱,如果你想要违背它,你的规则就会碎掉哦~”   那声音分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可是顾寻川却本能的知道,这个声音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给野兽套上锁链,可是谁又知道,那野兽是自愿带上锁链,只为了与他的锁链长相厮守的呢?顾寻川闭上眼睛,感受天道合而为一之后带给他的滂沱力量,可是他握着妙妙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她是他的肉中骨血,她也是他此生唯一需要恪守的规则。   这样也很不错,不,这样再好不过。   (正文完结) 本书由 cindy_1994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