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霎紫明嫣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驸马很温良》 作者:天灵盖上一支箭 文案: 都传昭娇帝姬幼稚任性,性格傲娇,瞎好面子而且自私虚荣, 但温文尔雅,成熟稳重,品格高尚,人见人爱还带点病娇的定远侯世子就是只喜欢吃她这一挂 刚成亲就去小倌馆?这有什么的!本殿下还要纳面首呢! 新婚夜,沐钦泽温柔款款道“殿下可还记得我?”,昭娇帝姬神色挑衅“我倒是觉得,你和我的小狗有几分相似嘛!” 架的很空别介意。1v1,双处。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 主角:昭娇帝姬,沐钦泽 ┃ 配角:好多 ┃ 其它:婚后,暖文,甜宠 ===================== 第1章 楔子   大周历,靖康三十二年。   这一年大周刚刚结束了一起没有流血的战争,定远候府的小世子沐钦泽,成功地在平南劝降了从淮安纠结的起义军,不费一兵一卒平定了声势浩大的淮安叛乱。   名德女皇龙心大悦,待沐钦泽带兵回京都复命之时,便允诺给了他一个无上的赏赐。   “臣要什么都行?”当时沐钦泽是这样问的。   女皇和蔼而威严地笑道:“自然。”   “那臣”站在金銮殿台阶下的英俊男子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突然闪烁出一丝明亮光芒。他的声音轻越,但笃定到足够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微臣,想要求娶昭娇帝姬。”   于是次年,六月初八,昭娇帝姬大婚。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男主是个有些温吞的性子,慢慢哒慢慢哒,女主一开始性格不好,但是后面会给解释。 第2章 驸马归来   是夜,京都城郊外,墨玉楼。   初次听闻这墨玉楼的名字,也许常人都会不由得联想到这是一处名士贵族附庸风雅的清净地儿,然而并不是的。   京都但凡在风月之事上有些见解的人都会晓得,这墨玉楼,是这京都城里还算有些名气的象姑馆。   也就是富贵男女嫖戏男娼的地方。   大周自三代起,便都是由女皇掌权,民风十分开放,男女地位相较于前朝平等许多。但仍然是以男子为尊。   所以就算京都作为大周最最繁华的权力中心,象姑馆也还只能建立在一些较为隐蔽的方位。   眼下这墨玉楼便是建立在京都城郊和延川交接的地段。   此处虽不如建在京都主城区里的那些象姑馆般宾客如云,但自也有自己的一些常客。   但今日,这墨玉楼却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在墨玉楼最大最好的客房里,一位打扮的很是华丽贵气的女子,正十分随性自在地倚靠在那雕工上好的红木躺椅上。   面前站着一排风姿各异的男子,各个都美貌非凡身条出众。   但那个女子却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就不耐地挥挥手“这里面还是没有!”   “这……”墨玉楼的鸨妈妈,刘水娘无奈地挠挠头,“小姐是不是看错了,我们楼里的相公几乎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刚刚已经撤换了好几波人,眼下这女子还未满意,想来也是个难伺候的主……不过这女子气度非凡相貌娇美,衣着华贵还出手大方,刚刚一进门她就随手丢给了刘水娘一块上好的油头翡翠,于是看这翡翠的面子上,她还是好声好气地陪着笑脸。   “不会吧”那女子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我分明记着他进了这墨玉楼啊。”   此时旁边跟着的一位像是侍女的人,神色有些慌张地上前来说道“小姐,我们快走吧,天色已经很晚了,再迟些,延川的城门就要关了!”   这么早就走?哼!没劲!女子面上明显浮上几许不悦,但是还是懒懒地站起身来,在手腕处摸了摸就又丢给刘水娘一串上好的珊瑚手链,说道“今日就先如此罢,辛苦你了”   刘水娘眼睛一亮,赶忙把手链藏进袖口里,殷勤道“应该的应该的,小姐下次再来,下次再来哈。”   说着对那一排男子使了个眼色。   那些男子便纷纷对着从面前走过的女子搔首弄姿挤眉弄眼起来。   那女子却步履匆匆,看也不看他们,飞快地下了楼去。   楼外,一辆上好的马车停在那里,女子带着侍女匆匆地上了马车。很快那马车行动起来,在风中扬起阵阵尘埃。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马车上,有三个人,一位就是刚刚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一位是她的贴身侍女,还有一位有些胖,看起来是个小厮模样的人,在偏僻的角落里睡着。   “这墨玉楼还真是有趣”那女子心情十分愉悦地说道,“虽然没找到那人。”   “殿下,找不到就算了吧”那丫鬟却有些担惊受怕的样子。“来这种地方,会不会有些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我现在已经嫁到宫外来了!想干嘛就干嘛!”那女子眉飞色舞得意道。她似乎对这丫鬟有些嫌弃“你怎的出宫了还这般畏手畏脚的!真是没出息,和风絮一个傻样。”   “唔”那丫鬟被教训了,低下头不说话了。   延川,定远侯府。   一辆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须臾,有两个人影先后下了马车,然后一位女子踩着其中一个人的背,扶着另一个人的手,也从马上上下来了。   三人才这才往侯府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人焦急地站在门边候着他们。   昭娇见到那人,面色微变。   “殿下可算是回来了,傍晚到底去哪儿了!”风絮终于见着昭娇的人影,这才松了口气,几步上前来急急地问。   “不是说了嘛去周边逛逛,你怎么到门口来了?”昭娇信口胡诌了个理由,为了掩饰心虚还强装气势地反问道。   闻言,只见风絮面色有些怪异,她思衬了一下,才低声说“世子回来了。”   什么?昭娇霎时间瞪大了眼睛,“回来了?这么快?不是说淮安余孽再次作乱吗?”她疑惑地看着风絮。   “事情好像已经平定了”风絮道“世子现下也是刚刚回到府上,前头还想着要见殿下呢。”   见我?昭娇莫名心头跳了跳。不过想想也是,他们眼下也算是夫妻了吧。   说来也是奇了,一年之前,也是淮安出的乱子,据说是有贼人起义来着,但很快就被平定了。可是叛乱结束了后,女皇就突然下令把昭娇帝姬赐婚给了定远侯府的世子,沐钦泽。   该不会是要用我的亲事来冲喜吧?这是昭娇当时的想法,她在宫中虽然不太受宠,但是……但是这婚事来的也太突然了。   而且她和那沐钦泽互不相识的,鬼知道这是什么劳什子世子啊!   在昭娇眼里,简直就是人在宫中坐,祸从天上来。知道婚事之后,她甚至一改在女皇面前的懦弱乖巧竟然还因此和女皇吵了一架。   结果自然是抗争无效,择日定亲。   但也许老天听到了她内心不愿,在她和那沐钦泽成婚的当晚。刚要入洞房的时候,淮安却又传来了急信。说是一年前叛乱的余孽特地选了帝姬成亲举国大庆的时候又来作乱。   而且那余孽首领指名了要见沐钦泽。   于是,眼下正是六月初十,昭娇一直在侯府住了两天都没见过她那新婚夜被叫去剿贼的世子夫君。   谁曾想到,他今日尽然这么快便回来了,还要见自己。   她步子缓缓,走在去岚桥苑的路上,心中还有些混乱。忍不住好奇这沐世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本朝官员昭娇本就叫不上来几个,沐世子好像之前在军中官职也并不高,皇亲国戚何其多,哪能各个都认全呢?   ……   昭娇刚踏进的房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子背对着自己   背影很是玉树临风的模样。   听到有声响,他便转过身来。   硬是将本来已经做好“驸马也许是个肥头大耳的猥琐男子”心理准备的昭娇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没想到这沐世子竟然是如此隽秀之人!   眼前的男子,身高腿长,还穿着来不及退下的褐色锦绣官服。剑眉星目,凤眸微凛,肤白如玉未有丝毫瑕疵,那鼻梁更是如刀刻一般英挺。平白给他增添了几许冷冽的气韵。   但他见到她之后,薄唇却轻轻弯起,眉目舒展地朝着她笑。   昭娇愣了愣。   她贵为帝姬,自小养在宫闱,见识过的男子不多,但见识过的俊美男子却也不少。宫廷里的画师,琴师,和唱戏的小生都相貌非凡……衣着华贵的皇宫贵族更是比比皆是。   而且女子主权三代,大周更加开放,商业的繁荣带来了注重仪表的风气。不仅女子重修饰,连带着男子也逐渐喜好打扮自己,有钱有势的贵族男子更是为了体面不惜大下血本购买锦衣华服,更有甚者,愿意花费高价购买脂粉修饰脸面。   但……这定远候世子真是太过好看了。而且一看,就是未经任何粉饰的,清清正正的脸。   况且他周身的气度也很是不凡,只刚刚一眼,昭娇就觉得被他身上那种谦雅温润,从容自持的气质给震到,他整个人都仿佛…若非要个形容,那就仿佛一块上好的美玉一般。   她不由得有些窃喜又恶质地想着,暄阳这傻子肯定太过高傲了,没见过这世子便拒绝了他。要是暄阳知道将这样一个貌美的夫婿让给了自己,必定后悔到呕血吧。   想着,她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原本跟在她身后侍女们,看这小两口相视而笑,房内氛围似乎的很是和谐融洽的模样,便默默偷笑着退出新房。 第3章 我要和离   一切都回到了宁静,昭娇也从刚才的恍惚里面回过了神来。   总是干站着不仅尴尬,而且还有失帝姬的气度。她想着,便施施然走圆桌前很是大方地坐了下来,双手交叠在胸前,朱唇微启,漫不经心地娇声问道:“这么说来,这位,就是沐世子了罢。”   “正是。”那人笑着答道,声音很是清雅温和, “臣沐钦泽,见过殿下。”   “哦”昭娇不以为意地点点头,也不正眼看人家。不料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对方竟然长腿一迈就走近了,还笑意敦然地问她记不记得他。   啊哈?昭娇未料对方竟然会突然这么问,不由得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沐钦泽一眼。   这……只见他现下站在自己跟前,修身玉立。因着刚刚奔波回到府上,所以披肩的长发有些微微的凌乱,不过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秀。   他面色温和,一双好看的眼眸如水般澄澈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昭娇从这神情里解读出了几分含情脉脉的味道来。   简直……简直可以和刚刚象姑馆那些搔首弄姿抛媚眼的相公有一拼了!她顿时无厘头地想到。   不过他身上自带的十分清正的气质,确是那些相公所远远不能及的。   切莫胡思乱想,切莫胡思乱想。昭娇不断告诫自己。   随后她眉头微皱,埋怨道:“说话就说话,你走这么近干嘛呀。”说着又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我不认得你。”   小女孩的声音娇娇软软的,虽然带着嫌弃,但是听起来却像撒娇一般。   对方闻言,许是也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冒犯了,便退后两步,走到圆桌的另一端,还是温声地问了一遍:“殿下再仔细想想,可还记得我?”   再想想?她忍不住有些探究地抬头又看了他几眼。发现他漂亮的眼眸中似乎还隐隐闪些许期待的光芒。   眼下他如此神色,恍惚间她觉得有些隐约的面熟,却并没有想起来对方是是谁。   她又上上下下探究地看了他两眼,忽然被他炽热的眼神看得面热起来。   这人什么意思啊?调戏我么?昭娇红着脸想。她顿时心下有些不快,于是故意起了刁难的心思,接着抬高下巴轻笑着道:   “这么说来我好像记得的……”   杏眸悠悠一转,语气拉长,   “你长得倒是……和我的小狗儿有几分相似呢。”   语闭又高傲挑衅地瞪了他一眼。   嘿嘿,知道我的厉害了罢,看你还敢不敢随性调戏于我。昭娇见他好像怔了怔,内心暗暗的得意,仿佛两相博弈自己赢了一样。   其实她倒是没有养过什么小狗,只是嫁来延川的当天晚上,她便在岚乔院的婚床上发现了一只小布狗。一看就是小孩子喜欢玩的那种。而且是宫里从来没有见过的款式。   眼瞅着那小布狗的眼睛黑溜溜的,看起来和这位沐世子倒真是有几分相似。   原以为他会气的拂袖而去,没想到很快对方竟然就恢复如常,清俊的眉眼间都是笑意:“原来殿下喜欢小狗啊”   言下之意是她喜欢他了?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鬼,谁喜欢你了!昭娇俏脸更红。   她本以为他会因此大发雷霆的,但没想到对方看来是个涵养极好的,面对这样明显的羞辱都面不改色。竟然还出言调笑自己。   于是她这会子自己也觉得有些没意思,扁扁嘴道“哼,实话说啦,我并未对你有什么印象。”   对方闻言微微眯了眯眼,然后淡淡笑笑“无妨,我记得殿下就好。”   哼,昭娇心头又是冷哼一声,你当然要记得我了,在宫里头,谁不知道本殿下的名号。   而且她方才心心念念的事没有讲出来呢,于是不再给对方机会,很是直白的开了口   “沐世子,好不容易见上了,我与你有事相商。”   “你我已成夫妻,唤我钦泽便好,”   他笑着纠正她的称呼,瞳孔中似乎倒映着温暖的烛光。   夫妻?想的倒美!不料这两个字此刻在昭娇听来很是刺耳,于是她更是眉毛一挑,单刀直入地道   “那可不巧,我俩这夫妻缘分太浅,今日我来就是想与世子讨论和离的事。”   “和离?”   “是的,我想与你和离。”她又生怕他听不明了,于是又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   霎时间,整个新房刚刚还算温馨和谐的氛围瞬间有些凝结。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昭娇想。   半晌,沐钦泽好像才终于意会过来,脸上的笑意也变得和窗外的月光一般有些稀薄。   他低头沉吟了一下,低声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这……”昭娇转了转眼珠,慢悠悠地说道“我与世子本就素不相识,也无甚情义。若不是母皇赐婚,我是断断不会嫁与你的”   她说着还特地停了一下,看他反应。   只见他神色复杂,似乎若有所思,倒并未有气愤的样子,心头一阵暗喜,又继续补充道   “我无法反抗母皇圣旨,只得先嫁与你。如若世子有心,可否不日便与我和离?若是世子允诺,昭娇定当重谢,将嫁妆尽数赠送与定远侯府。”   “你已有心上人?”他突然沉声开口。   “……”她愣了下,“并无”   “那与我和离后,你要如何?”   “我….,”自古帝姬和离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回到宫里,一条是随自己高兴。其实她久居宫中对外界不甚了解,所以并没有计划好和离之后要何去何从,但当下又急于劝说对方,于是只得信口胡诌了一句话本里看来的话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自是有我的去处,不用你操心啦”   她说完还有几分得意,但不知为何,听她此言,他的脸竟然一下子浮上了几分笑意,但教养良好地生生忍了下来。   有什么好笑的么?昭娇却捕捉到了他的嘴角勾起的弧度,觉得对方方才好像在嘲笑自己,一脸狐疑地刚想说些什么。对方便沉声道“殿下的意思我知晓了,不过……”   他顿了一下,昭娇竖起耳朵来,不过什么?   “不过,”那人眼睛黑亮黑亮的透出一丝丝的狡黠。“我不同意。”   昭娇马上不满抗议:“你为什么不同意?”   他却不答,只是讳莫如深地笑笑,又道“而且三月之后,殿下还要与我回宫省亲……”   三月?糟了!怎么差点将这茬事儿给忘了!昭娇心下大道不好!他刚刚这倒是点醒了昭娇。她差点都忘了,大周帝姬成婚,省亲是在三个月后。若是他们现下和离,三月后定是难以回宫交代。若是女皇到时追究起来必定又是满城风雨。自己也许和离不成还会受到处罚……眼下……眼下这……   他见她似有所动,又补充道“所以这几月殿下还是先安心住下,和离之事……”   她竖起来耳朵,只听到他加重了语气:“勿要再谈。”   不待她反应,他就站了起来,扬唇道“我今日是快马从淮安赶回来的,眼下怕唐突了殿下,还是先自去梳洗一番。”   说着,对方弯下身就做了个揖,缓步走了出去。   竟然拒绝了自己?!   ……好……好个沐钦泽。 第4章 夫妻为何   真是反了天了!她想。   不过昭娇此时身上确实也略疲乏,而且想着一会又能见到他,不如呆会再与他义正言辞地商讨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循循攻之。   于是便唤了下人来带着她走向耳房。   待她洗干净一切,回来的时候,沐钦泽也清洗好了身子,换上了一袭绣着青竹点缀白色的睡袍,   不得不说,相对于红色,他好像更适合白色一些。看着文雅非常。   此时他站在窗前,还是背对着她,似乎在看着窗外角落里种着的一簇昙花,略带清瘦的背影显得气质极其清冷优雅。   婢女们此刻又都悄悄退下了,昭娇想着要与他唇枪舌战来着,输人不输阵……呸!人什么时候输了?便气势十足地走近他。   许是听到碎步声响,沐钦泽微微抬起头又转过身来,眼色还是依旧柔和。他看到眼前的小姑娘,披散着长发,穿着粉色的罩衫,因为天气炎热,胸前确是敞开的,可以看到里面米色的亵衣。   他白玉般的脸庞上竟然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红晕。仿佛刚刚看着气质清冷的那个人从来不存在一样。   昭娇随着他的眼神低头看了看自己……面色瞬间染上几点绯红。看什么看!什么眼神啊这!真是个色胚!果然长的像象姑馆相公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昭娇想。   但她还想和他商讨来着,便不好发作,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沐钦泽则走向床边,对的她笑了笑,然后轻声说“过来睡吧。”   过,过来睡吧?   这话听来暧昧,昭娇听见整个人瞬间目瞪口呆,终于忍无可忍,冷硬地撇过头怒道“睡什么睡啊,刚刚的事还没说完呢!而且,我不要同你睡在一处。”   她是不怕沐钦泽生气的,这桩婚对她而言本就荒唐,她倒是暗暗盘算着最好他能很快受不了她的脾气和她和离。   不料,沐钦泽看她这样,脸上的笑意却更甚。   这人真是讨厌,而且性格古怪的紧,真是白瞎了这张俊俏的脸。昭娇想   “好,那继续刚才的事”他终是怕真的惹怒了她,收了笑温声哄她。   昭娇愤色未退,直截了当地站在原地皱着眉问道   “我问你啊,你究竟为何不愿和我和离?”   他果然微微一愣,但很快便又笑道,“自是因为倾慕殿下。”   倾慕?可真是够虚伪的!若不是昭娇顾及着自己帝姬的身份,她此刻很想这样拆穿他。   她怎么听说眼前这个人倾慕的是自己宫里的死对头暄阳帝姬呢?   “你莫要胡言乱语了,”她双手抱胸满脸不屑道“我是不会信你的。”   “日久见人心。”那人却坦然道,他站的笔直,比她高出好大一截来,她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看清他此时的神色   “我自知身份低微,所以日后定会好好对待殿下。不让殿下受任何委屈。”   他言辞坚定,那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更是如深潭的水一般深不可测。   昭娇不知为何,莫名地被他瞳孔中折射出的幽幽情绪,给蛰了一下。但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看来这样子就是无话可谈了呗。   “算了算了算了,跟你没话说啦。” 劝说他这般估计也是毫无用处,于是她干脆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径直走到床边打算睡觉。   那人见状似乎也要跟来,昭娇赶紧出言制止道“你可离我远点!虽然你我仍未和离,但是你不准睡这床上。”   他却也没有马上回话。只是几步走到床边,伸出修长的手臂,将床上的侍女特地放上的花生桂圆等等小物件拂到角落.   又细心地将绣着龙凤呈祥的红色锦被妥帖铺好,枕头摆正了,沉声温柔道“莫要被硌着了。”   原来他只是帮着她整理床铺。   这……这府上下人手脚够快的,啥时候床变成这样了昭娇竟然没有发现,她有些尴尬地窘了窘。   又听见他带着笑音语气宠溺,“好,过来睡吧,都听你的。”   然后退后两步,小心翼翼地没有触碰到她,仿佛在给她留出一块心里觉得还算安全的空间,就轻轻放下了红色的床帘,退了出去。   看他走了,她才终于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扑到了床上。   刚一松懈,耳边透过帘子却传来他温和的声音,在这寂静夜里分外清晰,“殿下一会盖好被子才是,莫要着凉了,我就在外间的软塌上,有事可唤我。”   烦人!她将头埋在锦被上,敷衍地“嗯”了一声。   半晌,上了床的昭娇许是白日里在外头野累了,还有些兴奋的缘故,虽然疲累,却没有很快睡去。   她又忍不住脑子开始转动。   眼下和离之事还未谈妥,遇到个难对付的,估计也还得三个月后再从长计议。而自己想要找的人也还未找到……   真是倒霉,看来对方并不是那个象姑馆里头的人。她叹了口气,那要去哪里找人啊……这京都和延川,都是偌大的地方,这人出现在交届处……唉……真是。   她翻来覆去地,睡也睡不老实,直到一不小心压到了床边的枣子,发出嘎嘣的清脆声响。   帘外立即传来了人声“殿下可还好?”   “无事”她被他一问,仿佛自己刚刚的心绪被人偷窥了一般,赶紧掩饰地回答道。   缺又听得他笑得朗朗   “你我已是夫妻,有事不必拘礼。”   “夫妻……”她默默咀嚼这个词,不满的同时反而有些心悸。   她根本就不同意这桩婚事,怎么的就这样他们就变成夫妻了呢?   她不由得恨上了他几分来。想想罢!他一开始对她很是温柔有礼,本以为是个讲道理的人,可听她说要和离却怎么也不肯同意。这郎无情妾无意的!怎么就不能和离了?   她于是忍不住扁了扁嘴不满道   “谁,谁跟你夫妻啊!这三月你少拿丈夫的架子来对我,希望你认清自己的身份,按道理来说我是主子你是奴”   这话说完连她都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却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又从外头传了过来,还是带着笑的。   “好,我做殿下的奴隶。殿下快睡吧。”   语气温柔的不可思议。   什,什么?!昭娇一愣。这人怎的这般……任打任骂的……而且丝毫都不生气……就好像将她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难道我说的话很幼稚可笑么!昭娇顿时觉得有些羞愤。   “还是,殿下想要我进去相陪才能睡觉着?”那人又道。   “闭嘴啊!”昭娇怒了。   外头又传来了低沉愉悦的笑声。   她直接用枕头盖住脑袋,烦的不想再理会他。   真是好坏的一个人!不理他不理他不理他! 第5章 一夜   夜已深沉,四下寂静,本该是个好眠的时辰了。   可昭娇估计是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今日发生的事有些突然,怎么睡也睡不着。但她又不敢乱动,生怕自己发出了什么声响,外头那人听到了又要来烦她。   可,可就是睡不着呀。   好烦,她忍不住坐起来双手挠头,内心也烦闷不已,这么晚不睡觉,明日见礼的话岂不是要顶着两眼的乌青,唉!要是被延川的女眷们看到可真是丢人呀!她想。   她素来很是爱美,于是更加烦躁起来。伸手便抓了那只床边小布狗丢上丢下的玩,未料到一个用力过度,那小布狗竟然被她丢到了床底下,发出一声闷响。   昭娇顿时觉得不妙。   “殿下睡不着么?”果然,外头那人听到她的动静了,清润的男声又传了进来。在这夜里很是清晰好听。   “……”她不想理他,扁扁嘴没有说话。   不料,半晌之后床帘却一下子被拉了开去,探进来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   “喂!你干嘛呀!”昭娇大惊,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冒冒失失地就闯进来了,“谁准你进来的!快出去!”   那夜闯深闺的男子却没有丝毫自觉地依旧是微笑着淡声说道“我是担心殿下,殿下怎么了,睡不习惯么?”   “哼”昭娇看着他黑暗中依旧深邃分明的轮廓,微红了脸,觉得说失眠有些太过掉面,便扯了个慌道“胡说,我,我前面都睡着了,现在只是想起来小解罢了。”   说着便做出要唤下人的模样。   “殿下莫要唤人了”沐钦泽笑意温然“这个时辰估计都睡了,我替殿下掌灯可好?”   “这……”昭娇未料到对方是个体恤下人的,想想自己平日里确实没有起夜的习惯,风絮和雨丝估计真的都睡了,于是硬着头皮道“好罢”   她骨碌碌下了床,穿好鞋子。沐钦泽为她披上一件披风之后,便则提了灯笼,领着她走出门去。   唔,还是第一次和男子这么半夜三更地一起同行呢,她心里有些不自在。而且这人,这人还是自己嫌弃极了的新婚丈夫……还带着自己去……去小解……唔   早知道自己就不瞎扯理由了,她想。眼下她心中混乱,一时间没注意脚下的门槛,一个趔趄就差点给绊倒了。   还好沐钦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天……天哪,她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就要磕着了,还好给他扶着,于是重重舒了口气。   可他手心的温度此时却通过胳膊传递了过来,温温热热的,熨烫着她的肌肤,她不自在瑟缩了一下,挥挥手臂收回了胳膊。   讨……讨厌死了!   他的手被她甩开,却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轻声道 “殿下小心着些才是”   唔,她闷哼了声,没有说话。头低地快掉到地上,就那么盯着他的鞋呆呆出神。   ……   很快地,她就小解回来了。他则一直站在门外提着灯笼等着她。   她整理好衣服,走出来见到他的那一刹,有那么微微地一愣神,只见月白色的身影靠在梁柱子上,抬头看着天空中的皎月。清冷月光温柔地撒在他的脸上,更显得他肌肤莹白面如冠玉。他一头的长发此时已经披散下来挂在肩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柔和又清寂的气质。此时的她仿佛看到了书中描绘的月下仙人一般,惊艳地微微张开了嘴。   那仙人听到她的脚步,却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府里静悄悄的,只有细微的虫鸣和蛙叫声,一时间有种这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错觉。   她听见自己的心砰砰在跳。那是一种……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头皮都翻涌着一阵阵的麻痒……   她连忙甩头,怕他发现自己看他看傻了,便赶紧收回目光两步走上前去,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才略一停顿,暗示自己在等他掌灯的样子。   他看她一连串动作,可爱极了。忍不住内心闷笑起来。   接着怕她又会摔,一边小心地拿灯照着路,一边轻声嘱咐她“殿下不熟悉这路,还是牵着些我好。”   边说着边伸出了一只修长白净手递到她面前。   牵……牵什么啊,昭娇从未和男子有过太多接触,马上小脸微红,看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没有动作。   “噗”他未料她的性子是这般的倔,再也克制不住地被逗得笑出声来,无奈哄道“那殿下拉着袖子罢”   拉着袖子啊……这会子她才勉强点头,扯住了他的宽大的袖口。   二人回到房里又是好一会。   沐钦泽见她之前翻来覆去那样便有些不放心,此时更是体贴地跟她进了床帐内,服侍她上了床替她脱了鞋子,便问道“可是想家了?”   想家?才不可能呢,昭娇心底压根就再也不想回宫了!于是她冷着脸摇摇头。   唉,他轻笑一下“那就是睡不着了?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小孩才听故事呢,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才不要听你说故事……”昭娇对他将自己当成小孩来对待颇有些不满,小脸绯红地嫌弃道。   沐钦泽却微微一笑。   这个晚上他给她讲了好几个她在宫里没听过的故事,还有一些民间的奇谈趣闻。   原本说好不听的人最后竟然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虽然一直板着脸,但是时不时问出口的“然后呢?”可以听出她是喜欢的。   男子半靠在床边,声音轻轻润润,好似山间清泉般朗澈,但好像又带了一些诱惑,温柔沁人。时不时还抛砖引玉问她几个问题。   许是他太温柔太温柔了,在这样静谧又舒适的氛围里,很快地,昭娇就坠入酣梦之中。   可她这番睡下,并没多少安稳,而是做了一夜的噩梦。   都说日间有所思夜便有所梦,估摸着是沐钦泽睡前给她讲故事讲多了,她梦中竟然又回到了她被告知要与他订婚那天的场景。   那天司礼的太监拿着圣旨来通传的时候,她就惊讶得口不能合。   帝姬嫁世子,这可是下嫁啊……她苦着脸想。   原本她还期许着,自己也许会被许配给什么邻国的皇子,或者朝中重臣之子。可是……可是这定远侯世子,身份既不尊贵,在朝廷里也没有什么显赫的权势。只是区区一个大周边境延川的世子罢了。   这可真真算是什么事儿啊!   所以从那时起,她就对自己的婚事抱有很强烈的逆反心理。   后来还发生了一件更为更加雪上加霜的事。   她在宫内最最厌恶的死对头暄阳帝姬,在她出嫁的前一天,竟然恶狠狠地跑来她面前讥讽道“你可知为何沐钦泽要娶你么?皇姐我今日便告诉你,他最初求娶之人其实是我。但皆因我不愿嫁与他。母皇才换你嫁他来作为弥补。”   说着还鄙夷地幽幽一笑“不然你以为你能比我先出阁去?你这庶出的下贱东西。”   昭娇和暄阳素来因为小时候的恩怨情仇不合已久,结果在这婚事上,她竟然捡了暄阳不要的驸马。   气的她当时就一整天都食难下咽。   ……   正在她咬牙切齿的时候,暄阳那张可恨的脸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梦境中的画面一转,竟然又浮现了她父君死时的景象。   男人面如枯槁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看起来好像睡着了一般,但是任她怎么呼喊,却再也没有给她丝毫的回应。   而她又变回了九岁时候的模样,整个人小小的,穿着一身素白的喪服,可怜巴巴地站在父君的床前。   眼珠儿不要钱似得从眼眶中涌出。   很快地她就被服侍的宫女和太监抱了下去。她的身子还不断挣扎着“我不要走!我要父君!我要父君!”   ……那痛意,不论何时想起都刻骨锥心。   她在梦境中挣扎着,恍若案板上被人勾住了尾巴的银鱼。痛苦,纠缠,难离梦魇。   忽然却感到背部一热,似乎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身子,想要安抚她。   接着耳边就传来一个很是柔软的声音,清清悠悠好像玉石相击那般温润。   如此这般的温柔照拂,在她凌乱的梦境中似乎引导着她缓慢走到那凭空隔出来的,舒适温暖又令人安稳的无人之境中。   直到她全身都被那种温馨的氛围包裹住了,逐渐逐渐地安定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她睁开眼,看到头顶层层叠叠的红色床帐,就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宫内自己的寝殿里,而是被嫁到了延川来。心中竟然油然而生出一丝恍若隔世的感觉。   “风絮……雨丝……”她昨夜睡的不好,扯开嗓子想叫侍女的时候,感觉喉咙躁得慌,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殿下现下觉得可还好?”雨丝从外头撩了帘子进来,一脸担忧地问。   昭娇莫名奇妙地看着她。   她向来是做过的梦就忘记,醒来什么也不记得的那种人,所以压根不知道昨晚上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雨丝见此便知道昭娇已经忘了昨夜便道“殿下昨夜又犯了梦魇,不到寅时便闹腾起来了。”   什么?她一愣,忍不住探头朝软榻看去,却不见沐钦泽的身影。   昨日……昨日好像他带她去小解之后就给她讲故事来着,最后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睡着了。   唔,听雨丝这么说昭娇也不知道昨夜自己闹腾的时候有没有吵醒沐钦泽……于是她撇过头装作不经意般地问道“咳,那世子……呢?”   听她问道世子,雨丝倒是一副有些窃喜的模样,投射向昭娇的眼神还带了几缕说不出的暧昧。   她昨夜见到沐钦泽的时候就对他顿生好感,觉得世子真是既俊美又斯文,还那般彬彬有礼的模样,和自家殿下很是般配。   而且当她被昭娇做梦的声响吵醒的时候,竟然看到沐钦泽坐在床边轻声哄着昭娇,那声音低沉温柔,真是说不尽的……说不尽的,缱绻缠绵。   于是她上前眉飞色舞说到“世子爷昨夜听到殿下犯病的声响,就哄了殿下好一阵呢,后半夜都没睡下!””   什,什么?昭娇闻言顿时小脸通红,羞愤地想要喷出一口老血来。   这这这这这都是什么事啊!!   昨晚上明明是她很有决心地羞辱了沐钦泽!还要他和自己和离来着!怎么的最后竟然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雨丝看她那满脸通红样子,以为她是羞涩,于是更添油加醋道   “早上的时候,世子他说怕殿下一起来见到是他在身边会不习惯,就先出去了呢!殿下还抱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还抱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呢……   “闭嘴闭嘴闭嘴你别说了!”昭娇听她这么说更是气血上涌恼羞成怒,直接把头埋进被窝里作鸵鸟状。   甚至都有种不想起床见人的冲动。   “……”风絮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向雨丝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说,她正色道“那奴婢服侍殿下起床梳妆,今日还有正事未办呢”   是的,今日沐钦泽回来了,昭娇和他是要一起去定远侯府的主祠堂叩拜名德女皇和凤君继续未完的仪式的。   原本普通妇人新嫁娶时需要拜见公婆,但是帝姬则相反,只要和夫婿一起叩拜女皇和凤君便好。   并且帝姬出嫁,反倒是公婆姑嫂应该在第二日拜见于她。然后全府大小的奴仆也要一一对她行叩拜大礼,方才足够显示对帝姬的敬重。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嘤嘤嘤 第6章 拜见   听风絮这么提醒,昭娇很快抛却了方才的不愿,三两下就麻利地起来了。   她想,怎么能不出去见人呢?这见礼什么的可都是立威的好时机啊。若是这三个月想要在侯府里过的舒坦。见礼这一遭可是万万不能少了的!   于是她马上和风絮要求道,怎么雍容华贵怎么打扮。   风絮闻言便她画了一个极其贵态大气的妇人妆容,梳上牡丹垂挂髻。最后再配上昭娇在宫内最最喜爱的各式头饰首饰。   红珊瑚耳环,金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云脚珍珠卷须簪,金镶珠宝蝴蝶钗,金碧莲花玛瑙链等等等等。   再套上见礼的玫瑰红簇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可以说真的是极尽奢靡之态了。   昭娇对着镜子照了照,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之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之后昭娇便先带着沐钦泽在侯府的主祠堂里向着北方扣拜了女皇和凤君,接着二人就回到侯府的主殿,接受定远侯和一群侯府亲眷的拜见。   果然那些亲眷在见到昭娇的时候全都眼睛瞪大,嘴唇微张,露出很是惊讶的神情。   哼哼,这些乡巴佬一定是觉得我很是美貌气派罢,昭娇心里偷乐地想。   不料拜见过程竟然超乎她想象的无聊繁杂。昭娇从来就不喜人多,对沐钦泽也无什么深厚情义。虽然这坐着也不是干什么体力活罢,但是要一直保持淡淡微笑端坐着一个时辰之多,还打扮的这般十分华贵繁复,真真是叫她领教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索性这么一番拜见下来,她还算是对定远侯府的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定远侯名唤沐青,是个看起来不苟言笑气质很是冷硬的中年男子。他上来见礼的时候,不卑不亢,举止威严。听闻他曾经立下过赫赫有名的战功,不过近年来不知为何跑到玉山上修道去了,让世人很是感慨万千。   甚至有传言说,是因为他手染鲜血太多,所以老了就想要为那些死在他手上的冤魂赎罪。因此昭娇在他上来拜见的时候还不由得盯着他的手多看了两眼。   令她觉得有些吃惊的是,今日不仅定远侯来了,他那和离八年的前侯夫人,也就是沐钦泽的亲生母亲柳氏,也来了。   她年约四十,打扮的极其朴素,穿着一袭青色的缎面长裙。头上只带着一根玉制的发簪。和候府的其他盛装出席的妯娌看起来格格不入。她的口音有些婉约软濡,很是温柔的样子。   这柳氏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带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娃娃,约莫着是和离后改嫁再生的孩子。昭娇有些震惊。   虽然大周开放,但是和离之后能够如此坦坦荡荡的女子还是较为少见。   柳氏就这样大胆地带着和别人生的儿子来到侯府,丝毫不给定远侯面子,昭娇默默腹诽道,想必其中定是有一番不为外人道也的恩怨情仇罢!   那带来的小娃娃更是可爱,眼睛又大又圆,而且还略有些沐钦泽的影子。他上前叩拜时,奶声奶气地叫昭娇“帝姬娘娘”,昭娇逗弄心起,就教他唤自己“漂亮姐姐”,他竟然很是听话乖巧地照着唤了。   乐的昭娇当下就赏了他好大一颗顶级的南洋珍珠。   接下来拜见的妯娌和宗亲们就都很是平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一群婆婆妈妈姑姑婶婶的。昭娇的头一下一下点着,都有些昏昏欲睡。   脑中不由得又浮现出方才用膳的时候,再次见到沐钦泽的景象来。   他今日也是特别打扮过的,穿着一件靛蓝色的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乌黑的头发高高地束了起来,戴着顶嵌玉的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衬托出他头发的乌黑顺滑。   他见到昭娇的时候,那双狭长的眼睛竟然也和那些亲眷一样微微睁大开来,之后便露出了一个令她觉得很是古怪的笑容,口中却还是称赞道“殿下可真是美煞旁人”。   他当时话是说的漂亮动听,但为什么她现在回想起来却好像在他弯弯的笑眼看到了揶揄之意?   还好之后他对昨晚的事只字未提,只是用膳的时候礼貌地问了问她饮食习惯如何,住的习不习惯。总之一直就是那么语笑晏晏地模样。   她被他宽慰地又是脸红,觉得他这个人可真是可怕,身上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魔力,为何见着他,她一身的脾气就都发不出来了……这可真是……真是……   想着就觉得自己好没用!竟然三言两语就给人哄的服服帖帖。   不过也不知道这个沐世子是眼睛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怎么就喜欢上了暄阳呢?   就在她想入非非的时候,突然一阵骚动从她下方右手边的男氏宗亲处涌动起来。   发生了什么?昭娇抬起头来微微睁大她有些朦胧的眼睛。   只见一个穿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翠水薄烟纱的窈窕女子缓步上前。她低着头,看不清相貌,但是可以看得出皮肤非常的细白,乌黑如泉的长发披散至腰间,上头轻轻巧巧地挽着一个双平髻。   她微微抬头的时候,脸上还尚未流露什么表情,昭娇定睛细看,感觉也不过是一个相貌尚可但是并不精致的清丽女子。刚在内心嘲讽了句,这延川小子真是没见过世面,这等姿色也好交头接耳激动成那样。   但下一秒,那女子彻底站直了身子,对着昭娇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眼神清澈,唇角微抿,脸上原本只是清丽的五官却平白凑出出一种非常出尘的韵味。十分的婉约淑然。   那笑容,让昭娇忍不住想起宫中御花园内栽种的梨花。白净剔透,素贞静美。那种美丝毫不妖娆不艳丽,没有任何的攻击性,是一种却实打实的清新舒适,男女皆喜的美。   甚至让昭娇都有几分觉得自己的这身费劲了心思的打扮太过繁复夸张,相比之下不如那女子清新爽利。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延川小子们会这般了,这女子确实算是个大美人。就连昭娇都被她的笑感染,也回应了一个礼貌地笑容。   那女子随后开口自我介绍,声音也是轻轻虚虚的,清软好听。原来她叫林素,是沐钦泽的表妹。   表妹啊,这个词很是暧昧。   闻言昭娇偷偷瞄了眼沐钦泽,发现他正在陪着母亲说话。面上很是稳重认真的模样。竟然看也没有看这边一眼。   …… 第7章 表妹   回到了岚桥苑,昭娇是还对那林素念念不忘。她忍不住问风絮,你觉得林素如何?   林素?风絮想了想,说道,可是世子的表妹?   显然她对林素也很是有些记忆,不然沐钦泽那么多表妹她哪能一下子记住。   风絮琢磨了一下答道,“我前头在底下还听到府上的下人们在说她呢,好像在延川很是出名,母亲是世子的姑姑,父亲是延川酒楼的老板。她是幺女很受宠爱。人也知书达礼,甚至坊间还有人说她是延川第一美人。”   “嗯,”昭娇点点头,但是心下莫名有种怪怪的感觉,往往什么第一美人这种称号不都是骗小孩的吗……话说延川哪有挨家挨户比美啊就第一美人,于是撇撇嘴道 “这延川果然是小地方,要我说林素确实长的不错,但是五官并不精致,若是在京都也算不得什么第一美人”   风絮也附和道“却是如此,林姑娘今日见着出众,许是因为是那她和延川的一干女眷比对。若是在京都,她着实只能算个气质佳人罢”   “不过,”她继续说道“我听府上的下人们还说,林姑娘琴艺非凡,师从陈元清,也很是擅长丹青,所以也算是个才貌具佳的难得人儿”   父母宠爱,样貌漂亮,性情温和,身份体面,还才艺俱佳,….真是妙极了.,若是叫宫里的礼教嬷嬷看到,恐怕都要夸上一夸。昭娇想。   “那她可否定亲?”她忍不住问,好奇有谁能配得上这惊才绝艳的林姑娘。   风絮想想道“似乎未曾,想来林姑娘名气那般大,追求之人肯定不少,她家里应该会给她好好选一门婚事。”   竟然未曾定亲,看来也是眼界很高了。昭娇思衬道。但她转念又八卦地想,这沐钦泽在延川长大,身边还有个延川第一美人的表妹,也不知他有没有对这林素动过什么心思。   刚刚见礼的时候,那些亲眷的模样都甚是普通,唯有这林素和沐钦泽倒是有几分风骨相似。虽然林素没有沐钦泽那般精致,但是这两个人看起来还挺有某种莫名的登对感。若是站在一起肯定很是般配啊!   不像自己和沐钦泽,昭娇腹诽,她长得偏灵动可爱些,粉粉嫩嫩的很是娇憨。而沐钦泽长得偏线条深邃些,虽然气质柔和但是还是抵不住他轮廓冷冽。所以完全就不像是一个类型的人嘛!   唔,思及此昭娇兴奋地想着,若是真如她所料他两有什么的话,那可真是棒极了。   啧啧啧,拆散鸳鸯这种事她可做不出来。而且看那林素估计也接受不了只做个小妾,所以只能痛别爱人。日后要是二人相见又忆起当年,说不定……说不定沐钦泽到时候美色上脑就乐意和自己和离了呢!   嘿嘿嘿,真是绝妙。昭娇想着,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笑的跟只小狐狸似得。头上的蝴蝶钗饰都抖动起来。   主仆二人正说着小话儿,不想沐钦泽这时也送完亲戚,撩了珠帘进来了。   昭娇此刻八卦心起,于是风絮退下后,便一改之前的横眉冷对,反而闲闲地斜靠在床上叫他“沐世子。”   嘿,别说,这小姑娘语笑晏晏的样子还真真是灵动可爱,好看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儿,俏皮鲜嫩得很。   沐钦泽外袍解了一半,忍不住想逗她,笑道“叫夫君”   “夫君个鬼!”这人怎么老是喜欢占人口头便宜!她瞪了他一眼“我可是要与你和离的!”   “夫君个鬼,我可是要和离的”没想到他竟然挑了挑眉毛面带戏谑地,拿捏着嗓子用怪腔怪调又重复了一遍她刚刚说的话。眼中满满都是促狭的笑意。   “你……!”昭娇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无赖!竟然这样逗她!   那人却在她炸毛之前转身走到外头,清声唤丫头伺候洗漱。   但是此时她还未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便没有追究,只听她扬声朝外头问道“沐……呸……你与你那林素表妹,关系如何呀?”   沐钦泽准备净手,丫鬟端了铜盆过来,于是随意答道“普普通通。”   “哦”看那反应好像确实普普通通。   不过她又不死心,继续问道“那……你可觉得她很是貌美?”   沐钦泽手上动作着,“样貌…还算尚可。”   还算尚可????!!!   昭娇张大了嘴,这林素,怎么看也活脱脱是个美人儿。他竟然只是觉得尚可之姿?   她突然好奇,这么说了沐钦泽眼光可是说是奇高了,到底怎样的女子他才会觉得美貌啊?   难道……是他自己太好看了?所以审美也很是挑剔?这倒不是没有可能。   半晌,沐钦泽洗了好了手,又换好了寝衣,缓步走进内室,见昭娇歪在床上,便搬了桌边的红木椅子过来。   “你怎的问起她来?”他坐下,笑着问,明明见她早上很是劳累,受拜时都忍不住打哈欠,但回来却没有对他发脾气,反而对不相干的人很感兴趣的样子   “呃……”昭娇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小心思,于是眼珠子转了转,用刚刚那个自己觉得很是荒谬的传言糊弄他“我是听说,你的林素表妹在延川很有名气,是延川第一美人。”   “略有夸张,”沐钦泽说,不过他想了想又道“……但听殿下这么说来,延川的其他女子确实好像都比她更寻常些。”   “听我……?你在延川这么久没听说过吗?!”   “我并未关注此类之事”   好像….他俩是真没啥的样子……昭娇沮丧地得出结论。不过她很是惊讶,林素的第一美人名号连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都听闻了,他作为表哥竟然全然不知晓的模样。   不过沐钦泽对林素毫不动心,想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眼里心里只有暄阳那小贱人,所以别的女子都瞧不上眼!   昭娇忍不住幽幽地说“林素姑娘这样美人你都不曾关注,那还有谁入的了你的眼啊?”   呵,只见眼前穿着月白色寝衣的清俊男子浅浅的笑了一下,英眉斜飞,皓齿熠熠,莞尔说道“还用说么,在我心中,自是殿下最美。”   “胡……胡扯!”昭娇年纪尚小,未听过这样直白的调笑,顿时又羞又怒。   这人真是好不正经,而且鬼话连篇!千万不可着了道儿!   她当然知道自己美丽,她天生肤白,骨相精妙,一双眼睛更是好看的出奇,明眸善睐,灵动娇美。既遗传了女皇的明艳,还继承了父亲魏恒的温润秀气。在宫中时,她见暄阳总是自负美貌就很是不屑,要说相貌,暄阳哪儿比得上她。   但宫中虚伪浮夸的风气甚浓,因为暄阳最为受宠,所以宫人们都只对暄阳各种谄媚夸耀。   哼,想到这昭娇心里很是有些微妙的小情绪,见他一脸,“我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的样子,于是忍不住嘲讽道“我哪儿比得上你的暄阳帝姬”   “暄阳帝姬?”沐钦泽看起来并不懂她说什么的样子   哼!真能装!昭娇恨恨小声啐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啦!”   此刻她似怒非嗔的小模样很是招人稀罕,沐钦泽虽没听懂她意思,以为是她又耍小孩子脾气,便没有追问。   昭娇只当他是默认了,暗自心下愤恨不已。   当下二人无话。   沐钦泽便起身,走到床边的小几,拿起精致的茶壶斟了一杯茶,又踱步回来弯腰递到昭娇手上,轻声叮嘱“莫要渴着了”   昭娇原本不想理他,但是不知为何看他眼中的关切温情,还是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他见她啜了口才笑着交代道“你既说起林素,无事时便可与她互相走动,我七日之后休沐结束就要回去理事,若有人能陪着你也是好的。”   沐钦泽十岁起,就被定远侯送到镇守大周南部的南廷军中历练,从底层步兵开始做起。此前在南军中已经任至中郎将之职,但他似乎不喜战争,所以跟随骠骑将军郭先平定淮安叛乱后就不再继续从军。刚好定远侯两年前搬到玉山上修道去了,定远侯原本在延川堆积处理的一些琐事就传到了沐钦泽手上。   延川自是有知府管辖的,但仍有一些事务需定时交托封地的侯爷商议定夺。所以沐钦泽过了婚假之后就要回去处理封地事务。   昭娇觉得这真是绝妙。这样自己就可以与那林素结交,再叫林素带她上街熟悉熟悉这延川城。也不用日日对着沐钦泽大眼瞪小眼的。   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找到自己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呢!   待到三个月过去,回宫省了亲后,她再自行和离,那时她一定早就摸透了延川到各地的路线,就算沐钦泽不放自己,自己也可寻个由头丢下和离书带着风絮雨丝偷偷从城里跑出去自在快活。岂不是美滋滋?   她想着,不由得有些嘿嘿乐呵起来,他以为她这是高兴,便凑近笑道“这七日我先好好陪你,明日带你去延川街上走走如何?”   看来还不用等到林素带她,昭娇想,于是答道“自然是好”   她有些困了,不想再和他说话,便把茶杯丢给他,再用脚踢了他的腰赶他出去。   真是个小白眼狼,沐钦泽无奈笑笑,默默叹息一声,就走到外间的软塌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弱弱求个收藏吗…   林素后面戏份会非常多 第8章 小狗   下午睡醒梳洗打扮之后,昭娇就很是无聊,于是她决定给自己找点乐子玩玩。   早上逛府的时候,似乎看到在南头看到有个花园的。于是她此刻很有兴致地便想要去散散心。   “殿下不等世子来吗?”风絮小心问道。   他?醒来时就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好么?而且和沐钦泽又不熟,有什么好玩的啊,昭娇撇撇嘴“我才不带他一起呢,我要自己玩儿去”   于是说走就走,便领了风絮和雨丝,三个人在侯府里闲逛起来。   风絮性子稳重,雨丝却正好相反。在昭娇授意下,雨丝很快随便抓了个世子府的下人,问出了花园的下落。   这侯府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这会子日头还未下山,热的很。走了几步昭娇就觉得很是燥热。   而且走来走去也没见着什么有趣的,他们便生了退意。先在附近的阴影下,找到一处还算凉快的石桌石椅坐着。   昭娇刚坐下就抱怨道“这侯府怎的这般无趣。想来花园也未必有什么好玩”   雨丝也道“是了是了!刚刚那个下人就呆头呆脑的!延川真是个乡下地儿”   风絮对这两人的抱怨一向有些无语,于是边给昭娇扇风,边开口宽慰道“这侯府本就是个威严的,哪会有什么好玩,殿下若是想玩,世子不是说了明日带殿下去延川逛逛么?”   不料,说曹操曹操到。风絮话刚落下,就见回廊上走来一人,他面容俊美,身形修长,此时换了一件淡青色的袍子。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似的,神色淡淡缓步行来。   远远地,他看到了昭娇三人,脸上勾起一抹微笑。加快了脚步。   “怎的自己出来了,”他声音温润,“我以为你还在睡。”   风絮识趣退下,雨丝挤眉弄眼了几下也退了下去。   眼前的男子丰神毓秀,笑容温然。浑身散发着极其令人舒适的气息。   昭娇却不看他,也不知是不敢看还是不想看。只低头玩弄手指道“又不是猪,哪能一直睡一直睡”   “胡言乱语”他道,语气却很是宠溺,“看看我给你带的什么。”   她这才懒懒地抬头,沐钦泽就从刚刚一直捂着的怀里,放下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啦。   那小东西许是刚刚有些闷气,这会子得到自由,很是欢脱地蹦哒了两下,就又被沐钦泽按住了背轻轻抚摸。   天……天哪!昭娇眼睛一亮,但仍然故作矜持问道,“这是什么……小狗儿?”   那狗很是小只,浑身长着黄白相间的细软毛发,耳朵耷拉下来,看起来很是乖巧可爱。眼下被沐钦泽放在手里抚摸,也没有乱蹦,反而瘫在地上露出肚子来祈求他多摸一点。   昭娇此时顾不得保持高冷了,赶忙上来蹲下身子也伸出自己细白的手摸它。它很是温顺地乖乖躺着,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我前日听闻你喜欢小狗,就想起它来了”他笑着看她。   这……昭娇发誓自己那个时候真的只是想羞辱他一番,但也不好意思揭穿,所以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这狗是你养的?”她问。“什么品种?”   “算是”沐钦泽微微笑着,“其实它是自己跟着我回来的,并不知品种”   竟然有这等奇事,昭娇有些吃惊,不过她有些不乐意给他知道自己喜欢他的东西。   于是她故作嫌弃地道“原来是小土狗……”   “殿下不如果喜欢的话,那我就把它先……”沐钦泽见她明明欣喜却又矛盾的模样,暗自觉得好笑,说着就伸手装出要把这狗抱走的样子。   “等等等等!”昭娇当然舍不得了。   以前暄阳在宫里很是受宠,养猫又养狗。昭娇那时太小,养不得,就很是羡慕。本想着长大之后自己也养几只的,可是后来暄阳不小心给狗咬了,宫里就不让养狗了。   她其实一直都期盼着能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狗呢。于是她赶忙道“我看它还挺好的呀,就蛮留着吧。”   只是蛮留着?沐钦泽又是笑。   昭娇看他那促狭的笑容,不由得心下又有些羞赧,便转移话题偏过头道“你平日是不是就是喜欢捉猫逗狗的,所以这狗才跟着你了啊”   “我并不喜好宠物”他道,“你嫁来的前一天,它跟着我到门口时,海胜发现的。”   海胜是府里的看门守卫。   天哪,这狗和她也太有缘了吧!她想。心里对它更是暗暗喜爱上了几分。   眼下这还是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小狗呢。这小狗又软又萌,眼睛亮晶晶的,还很会撒娇,昭娇整个人都很是兴奋。   沐钦泽见她终于不再拘着了,笑容更甚,道“我想着府里没有什么新奇的,你若是喜欢它,我就带来送给你,若是不喜欢,就偷偷放在后院养着”   “喜欢喜欢!”她到底还像是个孩子,喜怒都那样分明,此刻不再伪装自己了,那明晃晃的欢喜都要满溢出来。“你可曾给它起了名字?”   “名字尚未想好,”他说,“正好殿下给起一个吧”   也不是没有想过的,刚刚带回那小狗时,嬷嬷和婢女也都很是新奇,定远侯和沐钦泽都性格稳重,府上也没养什么宠物。所以这小东西很受欢迎。马上就被抱去洗澡打理,原本还有些脏兮兮小脏狗的样子,沐浴完就变得很干净香喷喷。   但是起名的时候就犯了难,一干仆从没有什么学识也不敢随意起名,就问了沐钦泽。沐钦泽对此表示也很为难,否决了下人提议的“狗蛋”“旺财”“来福”之后也没有定夺。   昭娇向来十分聪慧,父亲又是风雅之人,她小时候还在上书房和过世的太子一起学过书,于是她想了想说“虽说贱名好养活,但也不好太过粗鄙,要雅俗合一的话,那就唤它小满吧   ……   她自从得了小满之后,整个人都异常兴奋。总算是不再觉得这侯府处处都看不顺眼了,反而还与沐钦泽也亲近许多,总是叽叽喳喳地问他一些关于小满的琐事。   用晚膳的时候,她还唤了仆从将小满放在大圆桌上,饶有兴致地看嬷嬷给它喂食。   沐钦泽见她如此,是正色叮嘱道“殿下小心着些,莫要让它伤到了。”   他下午去带小满的时候,就特地仔细地检查了小满的爪子和牙齿,府上有经验的下人说,小满刚刚足月,牙齿还未长全,应该不会咬人,但他还是细心地用小缎子将小满的爪子包住,以防它会不小心划伤昭娇娇嫩的肌肤。   晚上的时候,府里的一干下人也来见过昭娇。昭娇这才对府中的人事有了初步的了解。   不同于早上的心不在焉,昭娇此刻心情很好,将吃饱了快睡着,瘫成一条毛毯的小满抱在腿上,一下一下抚摸着,看着底下一个个自我介绍得仆人。   定远侯府的下人本来也不多,侯爷去玉山修道之后就更是走了一些,剩下的都是自幼跟着沐钦泽的仆从。加上门房和守卫,算算也只有五十几人。   丫鬟小厮一共有二十来个。而总是跟着沐钦泽的小厮名唤阿正。   府上还有两位嬷嬷,在府里都是挺有威信的老人了,自小看着沐钦泽长大,沐钦泽对她们也很是关照和敬重。唤他们“林妈”“蒋妈”。   府上的总管,年约五十,姓古,看着有些清瘦但很有文人的气质,据说人如其名是个老古板,年轻的时候也考过秀才的,于是看到不符合教条的事情总想出来唠叨两句,说教神功令所有下人都闻风丧胆。   此刻他拱手上前,自报名讳完又道“殿下,奴才以为,食不言寝不语,进食时更是不宜带着动物上桌……”   昭娇刚要皱眉,沐钦泽便叹口气道“古叔,今日我遇着婶子买菜,她说要你晚上见过殿下后就早些回去,有要事要与你相商,”   不料这古总管是个妻管严,闻言表情很是惶恐,脸色白了白,急急作揖道“殿下世子,那古某先告行退了!明日再来讨论礼仪之道!”   沐钦泽严肃点点头,古总管就头也不回地撒丫子走了。   府上一干人朝沐钦泽投来感激的眼神。   昭娇“……?”   晚上的时候,昭娇甚至想带着小满一起睡觉,沐钦泽这时却不允了“明日要去延川,殿下带着它怕是会睡不好”   她刚要耍赖不从,风絮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也跟着来劝,昭娇只得愤愤放弃。   此时万籁俱寂,明月高悬。婢女们服侍好了她和沐钦泽之后便又依次退下。   她躺在床上依旧是有些睡不着的,脑中又开始计较起了她的和离大业。   今日一番见礼,她觉得这定远侯府其实还算是个不错的安身之地。府上既无长辈,也无女眷。下人们也皆是朴实憨厚的模样,人际结构真真是简单明了。   至少比起宫里,勾心斗角权谋迂回的,要好上太多。   这里处处都给人一种,缓慢的,舒适的,清净的感觉。下午逛府的时候就发现了。   可是,可是她并非是如自己所愿来到这里的,自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让延川这么一个小地方给困住。   于是趁着风絮和雨丝都不在身边,她赶紧想要和沐钦泽再商讨较量一番。   眼下她见昨日威逼利诱是不成了,于是便换上一副好声好气的嘴脸,隔着帘子朝外头轻声唤着,   “沐世子,沐世子,你睡着了吗沐世子?”   她这个人其实很鸡贼的,在宫内娘不疼,爹死了,所以还是挺懂得看人脸色的。她估摸着沐钦泽昨日是被她一番气势汹汹的模样给惹怒了,所以才不同意和离来着。于是她今日打算走迂回战术。   “殿下又想听故事了?”很快地,她口中的沐世子就掀了帘子从外头进来了。他又黑又亮的长发垂在腰间,剑眉星目,眉骨高廷,甚是慵懒俊逸。   “唔”见他这个模样,她面上微微泛红,内心其实还是有些想啦,于是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但是很快又想到她这个时候不是说这个的,于是她连忙爬起来,用手撑着床看着他眼巴巴地娇声道   “沐世子,你真的不想和我和离吗?你看延川的姑娘也挺多挺漂亮的,不如你与我和离,我替你去寻上十来个美姬舞婢的如何?”   嘿嘿,先来一盘美,□□惑试他一试。昭娇心里头美滋滋地想。   不料那人闻言却毫无所动,只是微微愣了愣就噙笑调侃道   “我若是想要这般,哪里用得上殿下替我去找。”   说完还顺道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的手掌宽大,温厚,带着轻微的热,轻轻的抚过昭娇的头顶。令她觉得有些痒,又有些舒服。   好像心底,也有些痒。   她把头偏了偏,心道这人竟然不近女色,还真是看不出来啊!不过想想也是,延川是他的底盘,他如果真是那样的人,那么延川的美眷淑女估计都给他抢来当老婆了。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昭娇憋闷地想。但还是维持着笑容,嘴上甜甜地道   “和离的事你再想想呀,你看,娶我有什么好的,除了我是个帝姬吧,但是我在宫里也不是最受宠的啊。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而且我这个人脾气很坏的。基本上没有人受得了我,嗯……”   她想想自己还有什么缺点,“而且啊,我是不允许自己的夫君纳妾的,我这个人小心眼儿。你看你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好青年,这个,是不是……” 第9章 一抱   “殿下为何这么说自己?”沐钦泽在好像对她自我抹黑的说辞有些意见,脸上终于出现了除了笑之外的表情。   他微微皱着眉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认真道,“我觉得殿下很好。”   凑得近了,昭娇却被他俊俏的面孔给摄住了心神。他生的可真是好看,平日里笑着的时候就那般温润澄澈,如今蹙着眉毛微抿薄唇的模样竟然颇有几分禁欲之感。   昭娇看他坐下,连忙往后挪了挪屁股,隔出一段距离,又听到他沉声说道“我不会纳妾,眼里心里只有殿下一个人。”   这话在寻常妻子听来,定然很是悦耳,可在昭娇听来,心头却是另一番滋味。   她微微怔了怔,忍不住抬起头看他,就对上了他墨玉一般黑漆漆的眼睛。   但很快地,因为那眼睛中的情绪灼灼,仿佛氤氲着她无法理解的热烈情愫。她很快拜下阵来,低头伸出手揪紧了床边的锦被。   太假了太假了……这是骗人的吧……听闻男子在追求女子的时候都会嘴甜如蜜,这个沐世子倒真真符合这一条。而且他们根本就不熟啊,怎么就觉得她很好了!果真是骗情窦初开的小女孩!   罢了罢了罢了,她想着,并未关心他接下来又说了什么。只隐约听得是一些如何安眠的话。   她听不进去,心里头只闷闷地想着。既然威逼利诱和好声好气都无效。那就只能放弃劝说这一条路线了。   这沐世子,当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于是她瞬间收了方才的假笑,冷着脸和沐钦泽说自己要睡觉了。   他好像晓得了什么,却又好似什么也不晓得。他没有揭穿她,只是笑笑,又叮嘱了昭娇两句,便很是识人眼色地点头出去了。   此时幔帐轻摇,纱灯微熄。夜风温柔,四下寂静。   昭娇躺在床上,不免又开始胡思乱想。   真是不懂这个沐世子是怎么想的呢,她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经过方才的一通交流,眼下她深深认识到,这人不是她宫里好说话的婢女下人,也不是宠爱她的父君。   这是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冷漠的,有独立思想的成熟男子。可是他为什么会娶自己,又为什么不与自己和离,这都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他看中的是她帝姬的身份么?可是她并不受宠。   看中的是她的美貌么?他自己生的就那般俊美,这说来也没人信。   罢了罢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吧。她自我安慰道,还是明日去街上熟悉熟悉街道,等熟了以后自己拟了和离书离开延川吧。   就这么定了。   ……   翌日,还算是和谐的小夫妻二人都起的很早。   用过早膳就开始准备出行的打扮。   风絮原本想要叫昭娇戴个头纱出门,以防被百姓认出引发不必要的围观和慌乱。   但昭娇却拒绝了,她表示,自己堂堂帝姬难道见不得人么?而且延川的百姓并不认得自己,反而认识沐钦泽,再加上沐钦泽长的那等绝色,更是应该带着头纱才对。   那位她捉摸不透的夫君大人想想竟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于是在一番讨论下,二人齐齐亮相了。   为了和昭娇高贵的天家气质相符合,若要强行穿麻布衣裳显然显得太假,于是她穿了一件较为普通的嫩黄色对襟羽纱衣,戴少许头饰,打扮成普通官家小姐的模样。   而沐钦泽则全副武装,为了不被人认出来,他一身黑色粗布袍子,还戴了一顶带有纱帐的斗笠遮住英俊的相貌。看起来和话本中的杀手或是暗卫很有几分相似。   府中下人表示“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二人打扮一番后就从侯府后门乘马车,打算到热闹一些的地方再下车行走。   因为害怕吵闹,侯府建在较为安静的郊区。到城里有一小段距离。昭娇此刻正坐在马车上,饶有兴味地从窗户,看向外面的景色。   延川没有京都那么繁华,但是风景却灵秀上许多。   虽然他们的所在的这条官道离城里没多少距离,但是一路上山水众多,道路整洁,树木葱郁,空气清晰。因着在城乡结合之地,偶尔还能看见小块的田地。   真美,原来这就是大周的风貌,不知城里是又是如何。昭娇被车窗外的清风吹着,半眯着眼睛陶醉地想。   她正享受得起劲,早就忽略了身边还有个人。   此时马车经过一段凹凸不平的地段,突然开始微微震晃起来。   她这个人个头小,方才一直左顾右盼的也没有坐好,一下子就和屁股抹油了一般,整个人坐不稳了,斜斜地就往马车底滑去。   哎呀……她心神俱慌,觉得不好。整张脸都露出了很是惊慌的神情。   她最怕疼了,身娇体弱的,随便碰到哪里就容易被蹭出一片红红的印记,眼下若是这么摔了下去,定然是不好的。估计怎么的也要疼上个几天。   真是不走运啊!她闭上眼睛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滑落在地的时候,突然一只修长结实得手臂从她背后伸了过来,一把揽住了她纤细的腰。   还顺便贴着她的耳畔带来了句:“小心。”   昭娇刚刚因着没有落地而松了口气,一听到这句话,却发现自己竟然被沐钦泽抱在怀里。脸上的表情直接从惊慌变成了错愕。   这这这这怎么就抱上了?   她抬头因着纱帐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身上传来的热意却更加明显……   她的心一下子飞快地跳了起来,身体如同烧干了的炭木一般又热又僵,这这成何体统!   她连忙麻着头皮红着脸娇声命令道   “谁允许你这样的!还不快松开!”   她还从未被男子抱过呢,更何况是这样拦腰的抱法,她整个人都满满当当地在他怀里了,可真是……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她那娇嗔羞赧的模样太过可爱,透过斗笠却传来了男子低沉愉悦的笑声。   而那揽着她的双臂,也没有要移动开来的迹象。   昭娇听见更是羞恼。顾不着训斥了,直接用力从他怀里挣开,摇摇晃晃地挪回自己的座位上。   然后好像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很用力地甩了甩自己的胳膊,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一脸警惕。   还不如让她摔倒呢!她不满地想。   那人见她如此,笑意似乎更大,边笑边温声叮嘱到“是我失礼冒犯殿下了,不过这车颠簸,殿下不要只顾着外头的风景,坐好些才是”   “管好你自己啦!”他怎么还敢笑她啊?真是没有眼色!昭娇顿时又羞又气,耳根子都染了红。   “那你可要记得我方才说的话,莫要再伤了自己”那人倒是脾气很好的应着。   罢了罢了,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好汉不吃眼前亏,昭娇闻言冷哼了一声,允了他作为回应。   车内终于回到安静。   须臾,沐钦泽似乎觉得带着斗笠不太舒服,便将斗笠从头上拿了下来,露出那张清隽的脸庞。   昭娇目不转睛地坐着朝外看去,似乎丝毫也没有被他的动作给吸引。   他伸手理了理那有些凌乱的长发,一眼就看破了她在故作姿态,轻轻一笑,开口道   “殿下此番与我上街,若要不想引人耳目,自是要改改往日里的称呼才是,你我在车上便先约定好了,这样一会不容易出错。”他含笑道。   昭娇原本不想理他的,但是经过方才的一通尴尬,也确实有些想要转移话题,这时刚好就顺他给的台阶扁声道“嗯,行吧……那叫你什么好?”   叫他沐钦泽或者世子势必都会被人看破身份,应该不太合适。   却见对方眸中的笑意扩大,低低道了声:“唤我夫君便可。”   他们已经成亲了,他就是她的夫君。   “才不要呢!”昭娇闻言极其不自然地撇过了脸,暗道这人真的好厚脸皮。但还没想好要如何称呼,突然就看着沐钦泽的打扮,灵光一动道“你看你穿成这样,不然,你就干脆装成我的侍卫好了!” 第10章 牵手   沐钦泽听了她的提议似乎略有思衬,不过他看看二人的打扮,若要强行扮作普通寻常人家的夫妻也确实很是怪异,于是轻轻点头道:“殿下开心便是。”   “你这是什么表情,做本殿下的侍卫难道还委屈你了吗?!”昭娇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忍不住皱着脸不满道。   “并无,守护殿下是卑职的荣幸。”沐钦泽却端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来,接着又勾唇看着她炸毛的模样闷笑。   “那你就是同意了!可不得反悔!”昭娇其实也觉得平日里高贵冷艳的沐钦泽要沦为侍卫滑稽非常,但先前自己就是存了坏心眼想要捉弄他一番,如今计谋得逞,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我可要给你起个名儿!”她调皮道,爱欺负人劲儿又上来了,嬉皮笑脸地说“侍卫要有侍卫的名字,比如说嘛,大壮,一刀,二牛什么的,会不会比较像?”   “……”沐钦泽有些无奈地笑了声。平日里那么沉稳温和的一个人,在她面前便是随着她的性子给她欺负。   昭娇见他那样,笑的更是不能自己,她伸出自己染了粉色蔻丹的手在他面前笔画,“还是你想要叫凌波暗影,杀人不滴血,无敌双刀侠……”   这些名号都是魏恒以前给她说睡前故事的时候听来的。她未料到有朝一日尽然能派的上用场。   “那就叫绍仪吧。”沐钦泽想了想。   “?”昭娇一脸疑惑,这是什么?   他看着她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少时在南廷军中的化名。绍是业绍箕裘的绍,仪是威仪孔时的仪”   沐绍仪。   昭娇在心中缓缓描摹出了这三个字。业绍箕裘,威仪孔时。真真是个好名字。和他那般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格为相配。   她想着,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他一眼。却见他那双黑润的眸子竟然也笑意温然地盯着自己。   冷不防心下一个震颤,好似有针尖在轻轻地刺着,耳根子都染了红,心跳得也乱如麻。连忙低下头去。   “那,那我要叫什么呢,”她连忙转移话题。   其实她一直都觉得这样的角色扮演很是有趣,于是自己也跃跃欲试想是个名字来,便说道“总不能就叫我小姐,若是别人问这位小姐如何称呼,答不上来可就不好了。”   “那殿下就叫覃熙吧。”他凑近了,在她耳边道。   昭娇听闻却眸光一紧,整个人有些僵硬,刚刚笑嘻嘻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很快收回了身子。   她定定看着沐钦泽冷声问道“你怎的知道这个名字?”   昭娇是她的封号,覃熙才是她的本名。不过这个名字显少被人知道。也很少有人敢提起帝姬的名字。   他见她一下子离他远远的,眼中有失落一闪而过,但很快神情自若道,“殿下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又在装神弄鬼!昭娇心道。不过听他的话,他好像确实认识自己,并非是像自己新婚夜想的那样是为了定远侯府的荣华富贵才故作和自己相识的。   可是,可是她确实想不起他啊……   还再想说什么,却听赶头进来“殿下,世子,到中街了。”   “好”沐钦泽点点头,交代道“把车赶到人少些的隔壁巷子便可。”   “好嘞!”阿正缩回了头继续。   昭娇这会子倒是兴奋了,她爬在窗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景象,显然注意力已经不在刚才那个问题上面了。   昭娇将头探出窗去,只见眼前是一条还算宽广的街市。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街边两旁的矮楼上,悬挂着大大小小的招牌。远远望去,茶馆、客栈、布庄、 当铺,应有尽有。街道两旁,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贩子们在沿街叫卖,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昭娇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大周街道的景象,但是这样深切的感受还是第一次。她出嫁的时候,皇家婚车载着她也曾驶过京都的大街。但京都守备森严,人口复杂。帝姬结亲自是要封锁街道。所以,当时她不顾风絮劝阻巴拉着窗户向外看得时候,只看到了京都林立的楼宇,连个人影也没有见到。毫无生气的样子,她看了几眼就不再多看。和延川此刻真切的,充满活力的景象怎能相比。   成亲后她嫌延川不如京都繁华,而且人生地不熟的,只去了京都郊外的象姑馆和边界的一些零散商铺,并没有来延川的街市上逛过。   此刻他们应该正好赶上了早市的时辰。一天中最是热闹。昭娇恨不得马上就从马车上飞身下去,融入那滚滚的人潮之中。   马车绕过街口,缓缓驶入一边较为人少的巷口才停了下来。   沐钦泽率先稳步下了马车。然后伸手想扶昭娇下来。   眼前的男子,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来,眼中带着笑,很是爽朗温煦的样子。昭娇想到方才在车里的那一抱,脸又深深浅浅地热了热,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拿开你的脏手,才不要你牵!”   “那你要谁?”他却没有生气,好脾气地哄她。   哼,又来调戏!才不能让你得逞!昭娇没个好气朝后头跟着的马车唤到“风絮!风絮!”   风絮此时也刚刚下马车,坐久了的腿有些微微打颤,她听见昭娇叫她,语气有些不悦,怕迟了昭娇要发脾气于是赶忙应道,“来了来了!”   然后忍着腿麻走到前边的车来,随身还带了一个胖乎乎的,小墩子一样的小厮。只见那小厮很是灵巧地蹲在马车前,生生趴了下去。   昭娇竟是要拿他当垫脚儿的!   她挑衅地看了沐钦泽一眼,正要扶着风絮的手,踏上那小厮的背,沐钦泽忽的上前,借着大力将她抱了下来。   “大胆!放肆!!你干什么啊!”从马车到地下,只是一瞬,昭娇还来不及挣扎反应就被放到了地上。她万万没有想到沐钦泽竟然会如此突然上来冒犯。也从未被人这样冒犯,整个人自脖颈窜出麻热的异样感觉,一下子又羞又燥。   沐钦泽却转过身没有看她,他颔首对着那阿正,指指那小厮道“将他派去门房,当个守卫罢,日后出门,莫要再如此。”   小厮连忙连声谢过。   昭娇这会子整个人都羞燥万分,待他走到自己身前,便娇声指控道“你方才做什么?为什么好好上来抱我!”   在马车上的时候好歹还是事出有因,但是方才这这……   他见她满脸通红却笑得坦然,“殿下的夫君就在跟前,借助他人岂不太过生分?”   说完更是笑着几步上前来,带上斗笠后直接拉起她垂在身边的小手就朝中街走去。   什么???   这可是她第一次被男子牵手,昭娇瞬间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沐钦泽的身影。她完全没想到这个人看起来这么温吞儒雅的人竟然会做出这样“放浪”的事来!   她右手被他紧紧握着,从手上清晰传来的温热。令她整个人脑子里好似放鞭炮一般噼里啪啦地作响。   方才那种心如火烧,似针扎的感觉又回来了!   好一会,她脑子里那串炮仗才炸完来。她回过神来后,本想要耍赖站着不动挣开他,但是他握的那样紧,分明没有捏痛她,却也是挣扎不开的力道。力量的悬殊以至于她也不得不跟着他的脚步往前。   “跟好了。”他竟然还沉声提醒道,“不好好走路可是要跌倒的。”   “放肆!放肆!放肆!你放开啊!”昭娇实在抽不回手只能一边跟着一边面红耳赤地不停地在后头小声嗔骂他。   看到他闻言微微转过头,风吹起那纱帐,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好似嘲讽,她更是不满地狠狠瞪他。   眼下他们二人的形态很是诡异,远远看去就是一个一身全黑还带着黑色斗笠的男子,牵着一个胳膊扯的老长,袖子垂在半空。不情不愿的富贵小姐。   看起来好像是在打劫良家妇女一样。   风絮和雨丝赶上来,见此连忙哄道“殿下好好牵着世子的手呀,好好走路”   昭娇再是忍不住地娇声怒吼道,“你们傻站在那干什么!快来救我啊!我才不要……”   正说着呢,那个扯着她的冤家却回过身来,对着风絮雨丝温和笑道“我先带着殿下逛逛,你们可以慢些跟着”。   ……   终于那吵吵嚷嚷的两口子走远了。   风絮和雨丝在后头慢慢跟着。听到前头时不时传来的   “你好大的胆子!”   “给殿下介绍一下罢,这中街是我们延川最主要的街道……”   “啊啊啊啊!”   “殿下有没有觉得这边的风貌和京都不同呢?”   “你混蛋啊!”   两个婢女纷纷叹了口气。   雨丝眼下自由了便自顾自地东张西望了起来。   风絮却是个心思谨慎的,她边走边觉得沐钦泽方才似乎对殿下拿人当垫脚这事有些看法。前几日进到府里,她就发现沐钦泽对待下人很是和善尊重。   “世子真是个品行端正的好人”她默默想着。   但她知道昭娇的性子就是如此,京都的贵女小姐几乎都是这样娇纵任性的。还好世子聪慧,不然免不了殿下又要一通撒闹。   很快地,昭娇就跟着沐钦泽走到了中正街口。   随着身边的行人越来越多,喧嚣声越来越近,她逐渐就被街上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刚刚的怒火也没那么旺盛了。   二人方才相握的手已经渗出了潮湿的汗液。昭娇挣脱不得,见他停了下来,连忙哀声道,“你放开我吧,沐世子!我的手都是汗好难受啊!”   那人闻言低头来看她,墨黑的瞳中倒影着她可怜的样子。笑着哄道“这中正街人很是嘈杂,此时若要进去,担心会跟丢了我,还是牵着罢。”   说着那握着她的手还紧了紧,骨肉相贴,好似揉捏一般。   啊?昭娇浑身一抖。自手掌心很快传来了异样的酥麻感觉。她的心又突突跳了两下,突然觉得这人真是太可怕了!   “可我的手真的好难受啊”她皱着脸装可怜“我皮肤不好,这样会起疹子的”   分明就是胡扯。   不过沐钦泽见她实在不愿,便不再逗她了。于是便轻轻松开了她的手。从胸口掏出一块方巾,拾起她的小手,仔细地擦了擦。   见她又是一脸警惕的小模样,无声地笑了笑,不知从哪掏出一根墨色的发带,温声问道“不如殿下上绑着这个如何?一头扎在我的手上,便不会走丢了。” 第11章 绑在一起   什么!不过是逛个街而已!不想牵手怎么还要绑再一起??当你遛狗呢?!   昭娇手上获得了自由马上变脸否决道“我不要,我要自己逛,才不要跟你绑在一起!”   她从未真正在大周的街道上走过,自是不知那人潮拥挤,汹涌到足以将她和他冲开。   “殿下,早市确实人多,奴婢小时候和家里人逛街,就差点被拐子抓走呢”此时从后头已经跟上来的雨丝也出声劝道。   被拐子……抓走……昭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沐钦泽见她那样忍俊不禁,“唔,殿下还是和我绑着些好,不然若遇上了拐子……”他斜斜眼示意昭娇看她身后街边的一个四肢不全的乞儿。“听说身体十分康健的会被卖到各个府中为奴,颇有姿色的就送到青楼里当妓,剩下呢……的就打残了出来讨钱。”   什……什么……昭娇半信半疑地转头看那乞儿,只见他衣着蔽缕,头脸生尘,年龄不过十五上下,腿却被打折了一只。他一手拄着根破木棍,   一手拿着个裂了口的脏木碗,一瘸一拐地艰难挪动着,嘴里发出带着很浓乡音声音,细细一听,好像是在求路过的人可怜可怜自己。   天……天哪……昭娇又转头看了看另外两人,只见雨丝和风絮十分凝重地点点头。   沐钦泽笑眼弯弯,“想必殿下这般绝色,若是被拐了,定能卖个好价钱。”   可……可恶……竟然吓自己!   昭娇无奈,还是不情愿地伸出手来。“好吧,那你可仔细着点,若是勒着了我,定要拿你是问!”   沐钦泽将那缎子放在手中扯了扯,确定它是否牢固后就弯下腰,细细地将它系在昭娇的手腕上,然后一头系在自己的手腕。   阳光下,两根手臂都白皙如玉,纤长好看,中间由一根墨绿色的带子相连,竟然很是赏心悦目,还生出一丝羁绊缠绵的感觉来。沐钦泽看着,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看……看什么看!   哼,昭娇见他看着自己的手臂,仿佛害怕被他眼中的暖意给灼伤了一样,飞快将手臂藏回自己的袖子里,“这下行了吧,走了走了。你可真烦。”   沐钦泽又是微微一笑。   四人便一前一后地走进中街。   这延川果真是民风开放,街上往来,男男女女形态各异,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做生意的商贾、看街景的士绅、骑马的官吏、叫卖的小贩、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问路的外乡游客、听说书的街巷小儿、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有 。   昭娇感觉自己都要看花了眼。她之前从未见过如此盛景,于是她就像她之前最最鄙夷的乡巴佬一样,见什么都是新奇,见什么都是有趣。   沐钦泽见此,小心着手上不勒着昭娇,虽然眼前有屏障看不太清楚,但是仍然暗自小心翼翼地配合她的脚步。   此时他见昭娇似乎对街边一个糖官儿摊子很是喜欢,便低声问道“小姐可是要过去瞧瞧?”   小……小姐?昭娇有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沐钦泽是叫自己。咳咳,她没想到他进入角色竟然如此之快,于是也不甘认输。她装模作样地说道“嗯,绍仪所言极是。”   然后便径直走到那个糖官儿摊前。   糖官摊的摊主是个鹤发白须的老人,只见他背着担子的一头是一个小柜子,床头柜般大小,两边钉有一个长方形的木框,框中间的铜环上拴着根短绳头,用来穿扁担。底下有个抽屉,拉出来是一块大理石板,用来画糖人的。柜子右上角有个洞用来插草把子,不管吹还是画的糖人都插在上边。   只见他先用油毡子在大理石板上轻轻蹭一下,一把很精致的小铜勺舀上少许糖稀,微微倾斜着糖稀就缓缓流出,紧接着手往上一提就成了一条糖线,随着手腕的上下左右地翻飞,一个个或人物或动物或花卉就出现在大理石板上,待得凉了定型,用糖稀在糖人身上点两个点,把竹签朝上一贴就拿起来了,再往草把子上一插大功告成。   太神奇了……太神奇了……昭娇眼睛瞪的铜仁大,恨不得把眼睛抠下来黏到到着那老人一双灵巧的手上。只见那老人又很快麻利地做好一根糖人,才缓缓抬起头来。   “这位老伯”昭娇问“请问这小猴子要几文钱呐?”   “两文一个”老人说。   “那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昭娇选了三个自己觉得最好看的糖官儿,叫老伯包了起来。   “好嘞”老伯连忙动作起来。   “十文卖不卖?”突然,沐钦泽弯下腰问。   “喂,你算错了吧,是六文!”昭娇捅捅沐钦泽,责怪道。   “十文,就这三个。”只见他又说了一遍,将钱递给了老伯。   “好,好。”老伯马上知道自己遇到了个好人,虽然这侍卫打扮的人看起来有点奇怪,估计是身上的气质高贵,全然不像个下人,但还是笑眯眯地将糖官儿递到昭娇手上,道“谢谢小姐了!”   昭娇刚刚发声并不是因为计较那几文钱,而是以为沐钦泽算错了,想要笑他一番。她见如此,好像有些理解了刚刚沐钦泽的行为,现下有些愣愣的接过糖官儿。   四人继续走着,昭娇将糖官儿每个都拿在手上细细打量一番,挨个都玩腻了之后,才丢给了风絮和雨丝。   “这老伯的手艺可真好”昭娇称赞道。“不过怎的这把年纪还出来做生意?”   “这老伯是个独夫,很早以前就在这里做糖官了。”沐钦泽回答。   “独夫?”昭娇好奇道“他的孩子怎么死了?”   “他原本有个儿子,一直在李府上做工,前年被李府的小儿子李昊微给打死了。”   打死……昭娇瞳孔放大,怒不可遏道“普天之下还有没有王法?!怎的可以随意打死家仆?怪不得这老伯如此年迈还要出来做工,可真是……”   “殿下莫恼,李昊微前年因为当街调戏女子,已经被官府给抓了”。沐钦泽又道。   “抓得好!该!”昭娇恨恨。   “他平日喜欢虐待奴仆,方法千奇百怪,不是将人当马骑,就是喜欢将人踩在脚下。”   什,什么?   “你……”昭娇闻言,整个人僵在当场。她觉得他似乎在嘲讽自己,本能地想反驳,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竟然不受控制地有些面红耳热了起来,一股羞耻在心头涌起。   她自幼骄纵,在宫内就习惯踩着人下马,也从未有人敢出来纠正。帝姬之间甚至还会为了攀比身份而特意羞辱下人。养成习惯之后,每每出行,她身边都会特地带着一个小厮当脚垫儿。   难怪前头她要踩着小厮下马的时候,他会那么失礼地过来直接将自己抱下马车……   而且她听得出来,他不是故意想要羞辱她,也不是故意想要逗弄她。他没有任何的促狭的坏心眼。他也是皇室贵胄,并非俗子凡胎,可他却是那么的清正……那样的正直……正直到另自己有些……有些羞愧。   “不过我的小姐却是很好”,   她愣神间,只见他突然对她灿然一笑,低声道   “她下马都是由我亲自抱着,很是乖巧”。 第12章 昭娇走丢   闻言昭娇默默低下了头。   沐钦泽刚刚那番语调神态,那温柔宠溺又意味深长的神情,像极她那短命的父君。   她的思绪不由得飘散到了很久以前,在她小的时候,她记得有一次,她学着暄阳将宫里的一个太监当马骑。威风凛凛地,很是得意。那小太监年龄不大,身子骨也还未长好,被她骑了一次后就腰酸腿软地很是痛苦。   被父君看到后,问她为何如此,她不服气道“暄阳也是如此,为何暄阳骑得,我就骑不得?”   父君没有再说她,只是将她抱在腿上,微微一笑道“我的昭娇是世界上最美最好的女子,为何要与他人相比?“   至此以后,她再也没有骑过那个小太监。   她整个人都陷在回忆里,像个提线人偶般,麻木地被人潮推着。甚至忘记了抬头。   突然,她觉得手上的发缎一紧,那力道刚好可以唤回她,却没有令她感到丝毫的疼痛。耳边传来沐钦泽温煦的声音,“我知道那边有个好玩的,跟我过去看看可好?”她还没回过神来,却已经被带着朝前头走去。   前头不知有什么新奇,熙熙攘攘地,围了一圈的人,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时不时那一圈人还纷纷拍手叫好,好不热闹。   沐钦泽身姿很是灵巧,他带着昭娇左绕右绕地,竟然很快进到了里头的小圈里。两个小侍女跟不上来,就在外头等着。   当昭娇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人群的第一排。   只见眼前有个系着红绸带,穿着一身劲装的女子,对着围观的人群双手抱拳做了个揖,大大方方道“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今日在下初到贵宝地,因身已无盘缠,故在此卖艺,望各位有钱的捧钱场,没钱的捧人场啦!!”   “好!好!”周围人纷纷起哄道。   “她这是要干嘛?”昭娇悄悄扯了扯沐钦泽问道。   “小姐且看便是。”沐钦泽给她一个会有好戏的眼神。   那女子见此,就也不磨蹭,一把抽出腰间的木剑,很是有模有样地耍了起来。   她身姿如燕般轻盈,单手持剑,时不时使出劈、砍、挎、挂的动作。她劲道很足。招式也够好看,木剑在空中被舞的咻咻作响。   虽然昭娇感觉感觉她的动作和宫内的剑师相比并不是非常地标致,但也足够这街边众人看得了。   一套剑术下来,也过了好几分钟。最后那女子点剑而起,腾空几秒,然后直直立剑,由上向下为劈,臂与剑成一直线,来了个劈剑的亮相,作为结束。   “好!好!”昭娇在人群的带动下,看得很是激动,忍不住跟着拍掌欢呼起来。沐钦泽见她高兴,也微微勾了勾嘴角。   那女子停了下来,额上好像出了一丝薄薄的汗,她抱拳向左右行了个礼,然后就拿起地上的铜锣,反了个面,走向围观中那些衣着较为讲究的人道“有钱捧个钱场,有人捧个人场嗨!”   几个看起来家境不错的群众纷纷随意地掏出铜钱丢进那铜锣里。   那女子眼睛很灵,不停左右环顾,她一转头就看到昭娇。   她见昭娇气质华贵,貌美非常,整个人站着就自带一种与这喧嚣闹市格格不入的富贵气质,赶忙几步就走到昭娇面前。伸出了铜锣。“小姐给个赏吧!”   “诶……”昭娇望向沐钦泽,沐钦泽伸手进衣袍里掏钱。   那么多人盯着呢,昭娇嫌沐钦泽动作太慢,忍不住自己从头上直接摘了一根钗子下来,随手丢到女子的铜锣里。   那女子眼光转上一转,似乎是个识货的,低头道谢后忍不住多看了昭娇几眼,才走向其他人。   此刻周围的人有些不想掏钱的,就不好意思再继续看了,于是慢慢散开了去,一时场面有些拥挤和混乱。   “小姐可要跟好了我。”沐钦泽弯腰在她耳边嘱咐道。   昭娇刚想说好,眼角却忽然扫到一人。   那人只是一个侧脸,却令她整个人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这不就是自己嫁到延川路上遇到那个人么!那个自己在象姑馆找了好几天的……   她忍不住倾身向前,魂不守舍地走了几步,手臂却被发带缚住,她顾不上许多,从腰间抽出一柄防身的短刀,飞快用那只没有束缚的手割断了那墨色的发带。迫不及待地寻着那人的脚步挤入汹涌的人潮。   那人个高腿长的,步履匆匆,脚程很快。昭娇艰难地在人群中紧盯着他,但脚下还是有些难以跟上。转过几个弯,又过了一个路口,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喂,你” 她有些累了,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这么急的路,忍不住想要开口叫住那人,但抬眼,却见那人终于停了下来,进了一间看起来花里胡哨的酒楼。   那酒楼外部的装潢很是华丽,位置也在两条街道的汇集处,看起来就很是高档。正头上的牌匾,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大字:翠云阁。   昭娇抬腿也跟了进去没想到刚一踏入那酒楼,就被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胖胖的女子拦了下来。   “喂,你,这里不能进去”那女子用手指着她不客气地道。   不能?为什么?昭娇上下扫扫视一眼,只见那酒楼的内里构造很是寻常,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除了门口有个颜色很是艳丽的屏风挡着,但这样就更看不清里头的景象了。   这翠云阁是有几分香艳的味道,可是也没什么不同寻常啊。   “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昭娇不服气地问。   “因为你是女子,我们翠云阁不迎女客,姑娘还是请回吧”那胖女人翻了个白眼。   她是这翠云阁的鸨妈妈,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此刻见着昭娇那样子,估计就是哪家有钱的夫人想要来翠云阁抓奸的。哼,小样,可不能让你毁了我的生意。自己管不好男人还想进来我们翠云阁闹事?门都没有!   “你也是女子!为何你进得,我就进不得?”昭娇抢白道。   “你进来会妨碍我们做生意,快走吧!”她很不耐烦地直接推了昭娇一把,就砰地一下把门关上了。反正白日里也没多少生意,先把这难搞的弄走再说。   “你!你好大的胆子!”昭娇被推得趔趄了两步才站稳,勃然大怒道。   不想,此时耳边传来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哟,小娘子,为何生气呀?”   昭娇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浑身酒气的打扮的还算讲究的男子,调笑着向她走了过来。   能在翠云阁附近晃悠的,本来就是喜欢寻花问柳的人,眼下见到昭娇这样一个貌美如花气质出群的小娘子,怪不得有人忍不住会想上前来调戏一番。   “你又是谁?”昭娇退后了两步,警惕道。她觉得对方身上传来一种让人觉得恶心感觉。“你想干嘛?!”   但那男子估计是喝高了,嘿嘿笑了两下朝昭娇走近两步,言语轻浮“我?你不是想进去吗?爷可以带你进去。”   “我才不要跟你进去!你身上臭死了!”昭娇看着这个人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她想要赶紧甩掉这个男子,但自己又并未死心,。   而且这周围一片陌生,想走也不知道能往哪儿走。   陌生?   “糟了!”她猛然低头看看自己还系着半截发缎的手臂,这才惊醒,自己竟然弄丢了沐钦泽。 第13章 驸马救美   天哪……这可如何是好?   眼下自己即弄丢了沐钦泽这个得力侍卫,又遇上了这么个难缠的混蛋。昭娇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她盯着眼前那人,暗暗地将手伸到腰间,握紧了刚刚割断发缎的那柄短刀。   原来这是个小辣椒。嘿嘿,那人脸上露出一个猥琐的微笑,又是不依不挠朝昭娇站的方向凑过去。“爷是臭还是香,小娘子闻闻不就知道了?”   有几个路过的行人似乎关注到了这里的气氛不同寻常,不由得转过头来看看。昭娇见此忙道“谁要闻你!你莫要在放肆了!再不然我就要喊人来捉你了!”   “捉我?”不料那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我是这延川府通判老爷的小舅子,县衙几乎都是我家开的,你倒是喊人呀。”   无赖!昭娇大怒。   但她听到那人说自己是通判老爷的小舅子后,竟然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因为她知道这人肯定是在扯谎。   在大周,女皇严厉政治清明。当官的无不夹紧自己的狐狸尾巴,因此很少有人敢仗势欺人如此嚣张。再加上这延川城并不是什么穷乡僻壤山穷水恶的地方,所以更不可能会有当官的亲戚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戏女子。   于是她心生一计,忍不住吓唬冷笑道,“哟,那可巧了我方才见着知府大人进了这翠云阁,若是他一会出来看到你在这调戏女子,不知你那位通判老爷能不能帮得上你!”   她来延川几天,之听闻延川知府办事能力超群,但却是个好美色和美食的,向来喜欢往延川的大小酒楼饭店蹿。   那男子本来也就只是想打趣逗乐昭娇一番,眼下听闻她这么说,心也有些虚,他并不是真想惹什么麻烦。但是却也舍不得眼前这位姝色。于是又依依不舍地看了昭娇两眼便道。   “呵呵,本大爷今日有事就先走了,下次遇见再好好陪你玩玩”然后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想走。   不料他刚一扭头,却一下子被人打倒在地,霎时间就口吐白沫白眼一翻不省人事。   昭娇也吓了一跳,赶忙抬头看去,只见一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袍,带着有纱帐的帽子,长身玉立地站在那倒地的男人跟前。   可不是她的夫君沐钦泽么。   她本应该觉得自己得救了开心才是,可是此时心底却升起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犹犹豫豫地有些不敢抬眼看他。   “那人可有将你怎样?你可有受伤?”沐钦泽几步上前扶住她的肩膀紧张地低声道。   他是刚刚才找到昭娇赶过来的,他并不知道那个男子方才有没有对昭娇做些什么。只是看到那男子疯疯癫癫的,内心恍若火烧一般,直接打了那人的风池穴。   他平日因为性情温淡所以很少对人用武,此番心急之下出手狠辣,估计那男子也需要在床上躺上好些日子才能好起来。   “没”昭娇小声回了句,挣了挣,这人怎的毛手毛脚。   “那便好,”他表情很是肃穆,低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确定她没事后视线停留在她手上割断的发锻,低声问“不是要你跟好了我么,怎的不小心走丢了?”   他本就长得线条冷硬,平日里好在有那温雅的气质撑着才显得人很是清淡温润。眼下……眼下他认真起来,如一块冰凉的冷玉,不断有凉凉的气息渗透出来。   没想到平日里那样温文尔雅的人,竟然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昭娇盯着他的反常模样愣了愣,心下有些惴惴,没有说话。   他见昭娇没回答,许是自己太过严肃将她吓到,于是便放缓了声音不再追问“罢了,现在没事就好,日后莫要如此了。”   “哦”昭娇不知为何内心也有些不快,于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接着沐钦泽就走到了那男子跟前,用看腌臜的眼神扫了他几眼,回过身对昭娇问道“殿下可要将他送官?”   呃……昭娇看了眼那人,发现那男子已经被他打的口吐白沫…看来这沐钦泽下手很重……原本她是有些生气现在却觉得也还算解气。   主要调戏帝姬若是告到官府是要被打上几十大板的,估计会出人命……那样就不太好了。   而且第一次出门就出了事情也很不吉利。于是她摇了摇头说“还是算了吧,我今日不打算计较,算他走运”   “殿下当真是仁厚”沐钦泽眼神柔和了几分,又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那,便听殿下的吧。”   他的手掌还是带着温热的触感,昭娇偏偏头,不由自主地又微微红了小脸。   这个人,这个人可真是——   他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也不舍得说她重话,却也还是忍不住叮嘱道。“日后出门还需紧跟着我才是,要去哪里玩便和我说一声,我自会带着你去。”   昭娇垂着眼睛点点头。   他见此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多少,只能无奈对她伸出手哄她回去。   “呃”不想,昭娇却又转头看看那翠云阁,有些不舍,她还没有见到那人出来,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期望之情。   沐钦泽见她如此,不由得低声劝了句,“这是青楼,不是殿下该来的地方。”   原来这是青楼?!昭娇大惊。她之前听宫里的太监和宫女有说过青楼,说是女子出卖皮肉的地方,原来……原来这就是青楼。之前几天她只是凭着那人的行踪才去的象菇馆,但她本人对这些三教九流的东西其实了解的并不太多。刚刚才会没有反应过来那胖女人的暗示。   怪不得自己会遇上流氓!   她恍然大悟。   不过自己要找的人……怎么上青楼……莫不是……她心下顿时有些不快,翻江倒海般地复杂。   “走罢,”他见她如梦初醒般,于是朝她伸出手来。   好吧,看那人一时半会也出不来,还是先走吧,昭娇沮丧地想。   她不想牵他,于是抬腿又拉起他的袖口,便走了。   走的时候,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见到沐钦泽竟然狠狠踩了那个登徒子一脚。   哟,沐世子还真够义气的嘛。昭娇想。   她不由得露出赞赏的表情,也上去踩了一脚。   两个人步行须臾,又走到了刚刚那个女子卖艺的地方   。   风絮和雨丝也还站在原地,看到他们便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   “殿……小姐!你刚刚到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风絮和我都要吓死了!!”雨丝是个憋不住气的性子,还未到跟前就已经大呼小嚷起来。   “是啊小姐,你不知道刚刚我们有多着急!姑爷找你找的可辛苦了!”连一向沉稳的风絮也提高了声音道。   昭娇面对这样的指责显然有些尴尬,她不由得转移话题道“呃,是侍卫啦,不是姑爷,风絮你搞错了”   风絮表示“……”   “反正小姐你下次可别再这样了!”雨丝有些责备地说。   “好大的胆子,竟然连主子都敢说”昭娇忍不住回了一句,但她自知理亏,又道“是啦是啦,我们赶紧回去吧”   闹了好一通的,此刻她是没有什么心情再玩下去了。   于是四个人原路返回,又坐上了回侯府的马车。   在车上的时候有些尴尬。风絮和雨丝是下人,自然是坐到了后头的马车。   她和沐钦泽则又坐在同一个车厢里。一路和来时一般无话,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找话同她聊上几句。她不知为何也感觉那车厢的气温下降了好多。   她偷偷打量对面的青年两眼,想,沐钦泽莫不是生自己的气了?   只见他双唇紧抿,眉头微皱,看向自己的目光还有些……沉重。   就在她盯着他的时候,突然他也身子前倾伸出手来。昭娇顿时肩膀一抖,以为他要干嘛呢。没想到他只是将她身后加了个软垫,将她的座位固定住,让她不再那么容易滑倒。   然后收回手抚了抚太阳穴,也没有说什么。   昭娇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暗暗用眼神示意他说上两句。不过那人却好似没有看懂一般,依旧没有做声。   咦,难道真是气上了?可是到底在气什么啊……自己不就是没听他话嘛,而且现在也回来了,真是小心眼。   昭娇不懂。很少有人敢对她生气,她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别人都应该忍让着她的,所以当下心头便有些不快。   而且他生气怎么和普通人不一样啊,昭娇出宫前原本还想着,若是这沐世子是个脾气差的,大不了他们天天在府上吵架攻击彼此,那么和离之日便近在眼前。   可眼下……眼下他闷闷的不说话,昭娇确又觉得很是尴尬。   算了算了,我不是原本还打算今儿寻找的离开延川的路线和他和离么,虽说这路线没找着,可我在意他干嘛啊 。昭娇低头蹙眉想着。   哼!你不理我!那就让你一个人默默气死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昭娇:我说别惹我夫君了吧,哼!   头盖骨加一句!楠竹木有生气喔!他只是生病惹嗷嗷嗷 第14章 昭娇发怒   马车到侯府的一段路上,沐钦泽没有出声。他一直微微低头皱着眉,时不时还揉揉太阳穴。   昭娇自然不会自降身价去哄他,于是也干脆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探出头到窗边欣赏风景。   为了显示自己一点也不在意他,还时不时发出“啊,这山路边小溪里的鸳鸯可真好看啊”的感叹来。   “那是水鸭子。”他提醒道。   ……场面一度很是尴尬。   很快地,正午的时候马车就到了侯府。   下马车的时候昭娇又是内心忐忑了一番,沐钦泽掀开车前的帘子的时候,她还习惯性地想要清清嗓子去喊风絮。但是很快想起来今天早上被他抱下马车的事来。顿时一张娇俏小脸涨得通红。   这……这沐钦泽不会又要上来冒犯自己罢……   显然她也是少女怀春,想的有些多。此时先她一步下车的沐钦泽,只是伸出手来,静静地等着她下车。   见如此,她也稍稍放下心来。 虽然也并不是很乐意把手给对方牵,但是此时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还未全然消散,令她有些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于是她眼睛看向别处,故意显示出自己的不愿,然后才慢腾腾地把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骨肉相触的瞬间,她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地就被对方稳稳地扶下了马车。   他的手可真凉。   冷冰冰的仿佛没有温度一般。   不仅凉,甚至还有些微微的潮湿感。   这天气这么热,他怎的……怎的还出冷汗啊?这不是被我气出病了吧?昭娇诧异地想。忍不住多看了沐钦泽几眼。   “殿下累了么?”沐钦泽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轻声问。   “啊?……并未”昭娇答。   “那先去吃午膳吧,吃完歇歇,然后再睡个觉,莫要积食了。”他细细交待道,然后顿了顿,   “我有事要去趟书房,一会就不陪着殿下了。”   说完替她缕了缕耳边的碎发,就转身走进了侯府,留给昭娇一个孤寂的背影。   “殿下,殿下怎么的不走了?”雨丝和风絮此时也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了,急匆匆地上前来服侍。   “他……”昭娇指指沐钦泽还未走远的背影“他说他临时有事要去书房了。可是,可是一早上都跟我们在一起,突然哪来的事儿!这不明摆着就是给我脸色看吗!”   她心中顿时有跟弦被拨动了一下!天哪!这是要和自己吵架的意思吗,这是终于发现受不了自己要和自己和离了吗!?   但这不是三个月后还要省亲吗,现下和离……不妥吧。昭娇又想。   “殿下我们先进去罢”风絮提醒道   “嗯,嗯”那还是先进去再说。   不料,昭娇用午膳的时候沐钦泽没有出现。   用完了午膳沐钦泽还是没有出现。   她午觉前陪小满玩的时候沐钦泽没有出现。   她睡醒了之后沐钦泽还是没有出现。   她用晚膳的时候沐钦泽没有出现,   用完了晚膳沐钦泽还是没有出现。   于是饭后,风絮给昭娇端上一杯解腻的茶时,她忍不住问道“沐钦泽上哪儿去了?”   “世子殿下好像中午回了书房,就没有再出来过。”风絮答道。   啥玩意这是?还甩脸子呢?这么不给面子呢?!   若要说昭娇白日里还有些愧疚,此刻内心却顿时很是愤怒。   今日他多番调戏冒犯自己,自己都没有计较,不过就是让他找了自己一会吗?至于这么小心眼?   于是她“啪“”地一声一掌拍在茶几上“欺人太甚!”   “殿下怎么了!”连在外间带着的雨丝都被惊动,忍不住跑进来看看。“谁欺人太甚了?”   “还有谁!就是沐钦泽!”昭娇怒气冲冲。   “殿下怎的能直呼自己夫君名讳?”雨丝惊道“世子何曾欺辱殿下了?”实话说她只觉得昭娇今天早上擅自乱跑的行为很是有些任性,沐钦泽找到昭娇之后,带着他们回去乘车的时候便话少了一些,估计是心上有些不快吧,但这也情有可原,没觉着沐钦泽哪儿欺负了昭娇啊。   “他不就叫沐钦泽么!”昭娇啐道“他今儿早上,救了我之后,竟然竟然……”   “救?”风絮听出一丝端倪“殿下不就只是贪玩走丢了么?怎么还救上了。”   昭娇就把今日之事给两个婢女说了。   听完后风絮和雨丝双双长大了嘴巴。   “殿下竟然……遇到了登徒子!”雨丝先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嗯哼,本殿下是不是很厉害”昭娇觉得自己吓跑了登徒子很是有几分得意。   “怪不得那世子要生气啊!”雨丝恍然大悟道“我听闻男子的占有欲都十分强大,许是看到了殿下被别的男人给调戏了,觉得心上不爽罢!”   “什么鬼!怎么就占有欲了!本殿下哪里是他的了,我和他说好了要和离的!”昭娇道,闻言,风絮和雨丝双双瞪大了眼睛盯着她,她见此又道“呃,不过他没同意。”   眼前的两个侍女纷纷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来。   “殿下,我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风絮上前来缓缓劝道“世子不像是会欺辱殿下的人,这几日来世子对殿下的照顾,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欺负我了!他这个人一看就口蜜腹剑诡计多端的好不好!昭娇想,她刚想说什么,风絮就又道“世子也许是因为,看到殿下受到了欺辱,所以在责怪自己呢!”   责怪自己?他?怎么会!昭娇皱眉。   “想想当时的场面,要是世子殿下晚来一步,或者那登徒子真是个破落户儿!那殿下要怎么办才好?!殿下想想,世子看到到你被人欺辱,心中该是多么地担惊受怕!”   “怎么可能,我和他……我和他又没有多少情分,估计他巴不得我被人欺侮了去,这样好借口给自己纳妾呢!”昭娇道。   “世子若和殿下没有情分,又怎会在那么多人面前求娶殿下呢?”风絮道。   “我又不认识他,哪来的情分。而且,如若他真对我有什么……那为何暄阳和我说,沐钦泽原本是要娶她的呢!”   风絮却是个玲珑心的,她打小跟着昭娇,和那暄阳也是打了无数次照面的,这两位帝姬从小吵到大,什么招数她都清清楚楚,仔细想想便也知道此事有诈了,便叹口气道“殿下不是和暄阳帝姬一向不合么,这下怎么这样相信她的话来。”   闻言,昭娇怔楞了一下,她不由得想起,女皇劝她嫁给沐钦泽的时候就曾说过,“那沐钦泽和我指明了要娶你的,我已经允诺了他,不得食言。”   她原以为女皇是为了暄阳哄她呢,说不定也许还真是……   呸!是又怎么样,自己又不喜欢他!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的人!就敢肖想帝姬!肖想了就算了,结果娶回来还敢甩脸子!!!再加上她又想到沐钦泽在外人面前那芝兰玉树的样子,在自己跟前又那么喜欢调笑于自己,顿时觉得更是恼火。   他若是从今往后都不理自己了呢?传出去可怎么得了!那自己这三个月不就得从高贵的皇家帝姬变成尴尬的侯府弃妇了么?!传到京都里去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昭娇愤然而起,拔腿就向外走了出去。   “殿下殿下!”风絮追出门去,到昭娇早就拐过了一个墙角没了影儿。   “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吧”她回头低声问雨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一样。   “怎么会呢!我娘和我说啊,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没事的啦!”雨丝道。   最好是如此了……风絮看着窗外阴沉下来的天,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沐钦泽:其实也就一个下午加傍晚没理你而已啊……   头盖骨多嘴一句!男主真的没有生气他只是生病了!希望小天使们不要误会钦泽大大袄,他是好人! 第15章 夫君病了   其实昭娇怒气冲冲地从房间里走出去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并不是因为她突然良心发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而是因为她挟怒狂走了好几百步后,才发现自己并不知晓书房在哪里。   这可糟了。   原本她还想要回去,但是又觉得就这般回去很是尴尬。指不定会给风絮雨丝耻笑一番。   不行不行,车到山前必有路,继续走着罢!就不信这小小的侯府我还找不着沐钦泽了!昭娇豪情万丈地想。   可她走着走着却越来越迷茫,而且现在是晚上,侯府的下人并不如白天那样多,眼前只有几盏幽幽的灯盏,闪烁着昏暗的黄色光晕。耳边除了府中野生的青蛙咕咕声,就是树上的蝉鸣。还有自己脚下踩着树叶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再也没有别人。   此时,一个白影突然从脚边的草丛中飞快地钻了出来,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但她一向觉得尖叫很是有失风度,所以也就只是打了个激灵。   “谁在那儿”就在昭娇脊背全湿的时候,一个朴实的声音传了过来,之所以说这个声音朴实,是因为这浓重的延川腔,一听就知道是侯府里的下人。先前昭娇对这府中的下人还很是嫌弃,觉得他们讲话都有些土里土气的,但是眼下,却觉得简直救了自己一命。   “是我。”昭娇暗暗整理了下仪态,故作从容地回道。   “原是殿下啊”那声音听到是昭娇,马上换回了普通的口音。   昭娇转身一看,原来是阿明。也是府上的小厮之一。   “你在这干嘛呢”吓我一跳,昭娇想。   “回殿下的话,小满晚上吃撑了,到处撒丫子乱跑,我正找它呢”阿明殷勤地上来道。   哦,原来刚刚那个白影子是小满啊。昭娇彻底放松下来点点头。   只见那阿明吹了个口哨,那小满又从刚刚的草丛中缓缓地挪动了出来。看到昭娇便很是爱娇地上去蹭了蹭。   昭娇将它抱在怀里,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们世子呢,今晚怎的都没见他。”   阿明挠了挠头“世子,世子好像在书房呆了一个晚上,没见他出来。”   “那你可知书房在哪里”   “知道知道!我带殿下过去吧。”   昭娇遇着了人,内心一阵欣喜,便施施然跟着阿明走了起来。   阿明此人,是个土生土长的延川人,于是对昭娇很是仰慕,觉得这京都来的殿下果然不一般,嫁到了世子府上,不仅令世子府蓬荜生辉,还让他们很是见了很多世面,就连吃饭都要好几个下人服侍着,好不威风啊。   于是他忍不住搭话道“殿下,这么晚了,出来干嘛啊”   这……宫里的下人都是很伶俐的,很少会问主子话,这阿明显然并不是很上道儿。但,昭娇显然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出来找沐钦泽的,就算是出来找他吵架也显得自己很掉价儿,于是她变咳了咳道“自是出来强身健体的,”   阿明投来疑惑的眼神。   “你不懂,这夜晚,最是可以吸收日月精华之时”昭娇补充道。   殿下果然非同凡响,阿明眼神中带了些钦佩。   很快地,在阿明的带领下,两人一狗走了不到一会就找到了书房。   赫!眼前就是目的地了,昭娇却有些紧张起来,她觉得阿明这人很是有一种奇妙的气息,能够让和他呆在一块人心绪变得很是平静。虽然刚刚那路很短,但一路上阿明都在和昭娇扯一些七七八八的事,弄得昭娇已经没了刚刚想要吵架的心情。   此刻她似乎都觉得自己来这书房很是多余。   “殿下,书房就是这里了,我带小满走了哦”阿明笑的很是朴实诚挚,正准备走上前从昭娇手里接过小满。   “呃,不如你再和我说说岚桥苑怎么走……”   “啪”,就在此时,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沐钦泽俨然站在那书房门口。   夜色很黑,他身后是光,昭娇不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殿下可是来找我?”却听他低声说道,那声音不知为何,还带了一丝低哑的感觉。   呃,昭娇面色一僵,突然一把夺过阿明手中的小满“啊?我没有找你啊,小满吃完晚饭撑着了,我怕他有问题就……”   黑暗中,有微风吹过,几片树叶从树上掉了下来,也不知道沐钦泽刚刚是不是笑了。   眼下昭娇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个光感,能够在黑暗中看清沐钦泽的脸了,不知为何她觉得他有些憔悴。然后听到他对用沙哑的声音自己说道“既然来了,殿下就进来坐会罢。”   书房里只有一盏似明未明的烛火还在燃烧,昭娇抱着小满走进书房的时候,发现沐钦泽竟然已经在这里的小塌上铺好了床,准备要睡了。   她被安排在在书房的主位上坐着,有些疑惑。   但自然问不出口,你怎么不回房睡这种话来,她还没忘记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个……该怎么问起呢?   “你白日里,可曾生我的气?”她想了想,还是问道。   沐钦泽正在给她倒水,他自是极其细心的,她来的突然,他怕丫鬟刚煮沸的水太热,便用两个杯子左右手互相倾倒着让它降温。   闻言,他轻笑了声,低哑道“我怎么舍得生殿下的气”   “你!”昭娇看他这样就觉得肯定是生气了,忍不住皱起小脸娇声斥道“你肯定生气了!你好大的胆子!一个世子竟然敢生我的气!”   沐钦泽“……”   他把水递给昭娇,烛火微微下,他的面色看起来格外的温柔。   “你看吧!你没话说了!你就是生气了!竟敢给我脸色看!”她接过水,怒道。   “并无”他从她怀里,把小满给抱了过来,好让她喝的安心些,终于解释道“只是有些头疼罢了。”   “哈?”昭娇看着他“你……”   她不由得发现他好像真的面色很是难看,声音也比往常粗嘎许多。   该不是生病了吧,她不由得心有些软了下来。忍不住问道“你不是病了罢……”   他低头一手抱着小满,一手轻轻抚摸着它的肚子,道“无事,一旦太过着急便会如此。”   着急?昭娇一下子想起来,白日里风絮和雨丝说的“你不知道世子找你有多着急……”   她顿时面色微变,转移话题道“那你为何回来后不理我,也不出来吃晚膳?还……睡书房,这里并没有床。”   他又虚弱地笑了一下,道“回来的时候头疼的不行了,怕吓着殿下,便不敢出来”他看了看那塌上的被褥,又道“怕是从淮安赶回来的路上受了寒,现下发作起来,会过病气给殿下。”   是了,那淮安离延川其实很有一段距离的,昭娇虽没去过,但是也感觉得到他回来的速度好像很快,周围人见他回来都是一副吃惊的样子。   “本想一会支了阿正去跟殿下说的,不想殿下自个……不想小满也病了。”他沉声笑道。   啥玩意?又调侃自己?昭娇觉得这人真是过分,都生病了还调笑自己,便咳了咳,无比高傲地正声道,“沐世子,虽然你生病了,但是我还是有事要同你商讨商讨的。”   “何事?”他温声问她,黑润的眸子温柔如水。   “咳,你别看我,我要说了!”她不自在地撇开头道,“咱们约法三章,以后不管你生病还是别的什么,反正你不准躲起来那么冷漠地不理我。”   “好。”他答得爽快。   他应她。   “喂喂,你别误会,我并不是想要你理我,我是觉得那样显得我好像被甩脸子了!在下人们面前很没面子!”她被他看得脸红,连忙欲盖弥彰地解释道。   “我知道。”他对她笑。笑得窗外的木槿花都开了。“今日是我错了,思虑不周,让殿下难受了。以后一定不会再这般。”   昭娇不知为何脸上更热,耳根子都染了红,却还是不甘示弱地抢白道,“还有!以后不准说那些恶心话,真是……真是!容易让人误会!”   他这个人看着温文尔雅却是个口没遮拦的,总是喜欢调戏于她。   “误会什么?”他闻言却不以为意,问她,“那些可都是肺腑之言。”   是他的肺腑之言。   “什么啊……你你你!”薄怒漫上绯红的小脸。   “是真的。”他认真地道,看着她的眸子里似乎有情意满溢而出。“但若是殿下不爱听,那我便不说。”   他都应她。   “算了算了!”昭娇一时气结,觉得简直鸡同鸭讲,干脆放弃,末了还皱眉叮嘱道,“反正你不准不理我,不准丢我一个人吃饭,不然我会很没面子,而且凭你的身份,在我跟前你就应该千恩万谢地对我懂么?”   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   “我懂。”他点头笑道,视线定格在她细腻的耳垂,“都听殿下的。”   他这般好言好语,温和相待,饶是她再骄纵也不好再找他麻烦,原本还想再讪讪说点什么,却见他突然弯下身子,干咳了起来。   我的天……昭娇见他那看起来有些清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因为咳嗽而颤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她没有怎么服侍过人,眼下只能干看着。   待他咳完了,她才尴尬地道“呃,那……那误会解开了,你好好养病,我就不打扰了”   他却面色微红地沙哑笑着“无妨,殿下若是想要与我一同在这书房安寝……我也是……”   昭娇不待他把话说完,白眼翻成咸鱼状,直接从他手里抱过小满,快步走了出去。   “殿下小心着路。”身后传来他略带虚弱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回荡着,有些孤寂的悦耳。   阿明此时还在书房门口等着带小满回去呢,就见昭娇一脸古怪地从书房里出来了。   “殿下可是要回去了?”   “嗯!”   昭娇再次回到岚桥苑的时候,风絮已经等得有些焦急了,她还是不放心昭娇,生怕昭娇这脾气上来和沐钦泽发生什么矛盾。   没想到昭娇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小满和阿明,那阿明抱着小满和她道别的时候眼中的崇拜差点让风絮以为自己看错了。   给昭娇拆发髻的时候她忍不住问道“殿下可是去找世子了?世子怎么说?”   呃,她见昭娇愣了一下,并未生气的样子答道:“他好像,好像也觉得对我愧疚,都羞愧得病了!所以我就饶了他这一回!”   病了?风絮转了转眼珠子。没有再问。   雨丝忍不住乐道“我说了嘛,夫妻床头吵架床位和,哪有隔夜仇啊”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三个月后是要和他和离的!”昭娇依旧恼羞成怒。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和收藏儿! 第16章 下棋   没想到,到了第二日沐钦泽却还是病着。   用早膳的时候,昭娇一边吃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他,发现他面色很是苍白,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病弱的美感。就连喝一碗粥都要咳嗽个好几次。   侯府的下人们全都很是担忧的样子,毕竟世子的身体好像一向并不是很好,就算去军中历练过一番,也还是不见多大的起色。   整个侯府的气氛很是压抑。   昭娇心情也不是很好,她看那沐钦泽病怏怏的样子,她忍不住想,要是这沐钦泽就这么被自己给气死了怎么办?成亲没几天丈夫就死了,那自己堂堂帝姬不就要背负上克夫的罪名了?那她的名声不就毁了!不好不好!   这沐钦泽,还是最好别死啊……   说着她不由得关切地多看了沐钦泽几眼。   沐钦泽自然注意到了昭娇充满怜悯的眼神,便道“殿下好好吃饭罢,莫要担心了,我没事的。”   “唔”昭娇马上把头转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继续了。   只听他又道“就是今日不能陪着殿下出去了。”然后又咳嗽了几声。“抱歉”   “无事无事,”昭娇赶紧宽慰道,“你且好好养着罢,呃,我这几日也玩的有些乏了,今日便在府中歇息罢。”   “那就多谢殿下了。”他声音都有些虚浮了。吃完放下了空碗,就回去歇息了。   唉……昭娇看着他虚弱的背景,竟然有种怜惜的感觉。这虚弱的身板儿,好像轻轻一碰就会夭折了。   用完膳后在府中也很是无聊,昭娇便又抱了小满来玩。   她突发奇想,想要训练小满,但小满似乎并不是很给她这个面子。给摸给撸,但就是不听她的指挥。不管她叫它蹲还是坐,它都只是一脸撒娇地咬昭娇的衣角讨吃的。   昭娇觉得自己很是失败,教了一个早上都没有教会它。定是这狗太笨了,她嫌弃地想,而且这狗一看就是只小土狗,并不是什么高贵的品种,哼,看来小土狗只听土人的话,所以阿明和沐钦泽才能使唤的动它!   但她还不死心,还是伸手指着它说,坐,坐,坐,哎呀你倒是给我坐啊……   “坐。”这时候,一个带着浓浓延川土音的中年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小满竟然很听话地坐了下来。   昭娇转头一看,府上的嬷嬷林妈正拿着几包药材从身后走来。   昭娇“……”   难道这狗真的只听土人的话么……还是只听得懂延川话……昭娇更是坚信了自己前面的判断。   那林妈看起来五十上下,穿着褐色的褂子,整个人很是有些发福,但腿脚却还利索。见了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是个慈祥的老太。   “殿下啊,逗小满呢?”眼下,她一脸喜气洋洋地问道。   “啊,是啊”昭娇答。   “哎呀,我们家世子福气真好,竟然娶了殿下这么伶俐的小姑娘回来,哎呀可真是……我跟你说……”不料那林妈竟然很是热情,看昭娇帝姬理了自己,便直接坐到了昭娇身边开始发挥中年女人特有的长舌滔滔不绝起来。   “……”昭娇表示并不是很想和林妈聊天,听了半晌她忍不住提醒道“呃,嬷嬷,你刚刚是要去干嘛?”   “哎哟,你不说我都忘了!”林妈一拍脑门道“我这是要给厨房送药去,世子常吃的药我才刚领回来。”   哟,说道药,昭娇倒是来了兴致,她不由得旁敲侧击道“你们家世子,是不是身体很不好啊?”   “这个……”林妈眼神竟然踌躇了一下,才豁出去一般道“这个说来话长了,我们家世子命苦啊,既然殿下你和世子成亲了,那我就告诉你吧!”   “说说说!”竟然有秘密!昭娇兴奋。   林妈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要去送药一般,激动地说道“这世子自都是小时候带的病根啊!!说起来都怪沐青那个瓜娃子”   啥啥啥?昭娇有点蒙了,这瓜娃子?说的是沐青沐侯爷?她不由得多看了这林妈几眼,想想也是,沐青现在也才四十多岁的年纪,看来这林妈估计也是带着沐侯爷长大的。难怪沐钦泽对她那么恭敬。   “然后呢?”   “殿下你有所不知啊,这沐青以前娶柳二娘的时候我就劝他不要娶!他偏偏不听是吧!现在好了罢!妻离子散的,自己还跑到玉山去修什么道,我看他是没脸见我们!”   ???昭娇勉强消化了柳二娘就是柳氏这个信息。   “你说那柳二娘本来就不乐意嫁给他,他这倔驴子还非要娶人家!你看这,儿子生了吧!但是柳二娘她不管啊!”   ……昭娇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窃听了什么侯府辛秘……不过这定远侯府也是邪乎,怎么娶得女人都是被强迫的?她不由得和沐钦泽他妈惺惺相惜起来!   “我跟你说这柳二娘就没怎么关心过我们世子,从小就是!沐青也由着她!就陪着她!小时候两个人都不管世子。世子都是我和玲妹一起带大的。后来有一次我们都不在,府上只有柳二娘和世子,世子突然生病了她都没察觉。就这么拖了一天才发现,硬是把世子好端端的身子给拖垮了!”林妈一脸痛心。“我们好不容易养的白白胖胖的世子噢!”   “我就说沐青还是冥顽不灵,就天天哄着柳二娘又怎样,人家还不是和你和离了嫁给别人去了,世子小时候多可怜!后来还被丢到什么军营里面去训练。”   这……昭娇突然觉得这沐钦泽有些可怜了起来,她从来没有想过沐钦泽看起来那样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人,竟然有这么坎坷的身世。   自己好歹小时候还有父君疼爱,可沐钦泽简直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狗不理包子。他活到这么大还没有杀人放火或者变成纨绔贵公子沾染上一身恶习,真是不容易啊……   “世子刚刚去军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脱了形,把我心疼的……还好后来越来越壮了,去年立了军功,现在还娶了殿下你!真是苦尽甘来了!”林妈话锋一转,一脸欣慰顺带还摸了昭娇一把!   “……”昭娇实在说不出自己三个月后就想要和沐钦泽和离的话来。   “殿下”林妈突然语重心长地说,“世子是我见过最好最好最孝顺最乖巧的孩子,殿下你一定要和世子好好的,这样……这样我以后走了,也能放心了……”   她语气沉重,感情真挚,说到深处眼中仿佛还闪烁着零星的泪光。昭娇看得出她是真的很疼沐钦泽。   林妈说完后突然想起了自己是去送药的,唠叨了两句就告别了昭娇。   昭娇却有些心事重重起来。   人们都说,互相交换秘密的两个人,将会成为彼此特别的存在。眼下她单方面知道了沐钦泽的秘密,心里却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沐钦泽,好像和她认识的并不一样。   他总是温文尔雅的笑着,仿佛遇到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永远也没有悲伤的样子。他是那么从容淡定,那么风度翩翩,虽然有点贱贱的但是也说不上多坏。虽然她是想着和他和离吧,但是她其实也没有多么讨厌他。   用过午膳后,她不知不觉又抱着小满逛到了书房门口。   沐钦泽此刻正在书房外的躺椅上看书,大热天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他穿着一身白衣,神情安定恬静,面容俊美还带点病态,看到昭娇的时候他眼睛好似微微亮了一下道“殿下可是……小满又病了?”   “哦,这倒没有”昭娇想到上午的事,有些呆呆地看着他答。   “?”沐钦泽笑道“那殿下就是担心我了。”   “……”昭娇用力摇了几下头。   “唉”他垂眸,故作伤心叹了口气,“那殿下一定是闲得无事了才来的”   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见了自己就这么幼稚呢!   昭娇腹诽,但马上笑眯眯道“是的!”   沐钦泽却当真了,他带着昭娇进了书房,伺候她坐下,道:“殿下若是无聊,我和殿下下棋可好?”   好啊!昭娇小时候围棋下的不错,对自己的棋艺很是有些自负。她不由得有些得意的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哦,我的棋艺可是很好的!输了不要觉得丢脸哦。”   “微臣惶恐。”沐钦泽一本正经地道。   呸!又打趣自己!昭娇怒。   两人轮番混战起来,一连开了五局,都是昭娇胜。   但是她并没有多么高兴起来,因为她感觉得到,沐钦泽在让着她,每次快她快要被逼到绝路了,他就下出一手猪都下不出来的棋。   “殿下果然非同凡响。”沐钦泽笑的心悦诚服的样子。   昭娇看他笑眯眯的,觉得自己又被嘲讽了!   果然这人是个冤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交代一些男主的身世背景,也许有些不那么有趣,谢谢小天使们看到这里! 第17章 陆骏   接下来几日,昭娇在侯府的日子倒是过的很是舒坦,甚至比曾经在宫里都痛快许多。   她和沐钦泽约法三章之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和谐了起来。他不再时不时说一些古怪的情话来逗她,也没有再神出鬼没地不理她,还天天陪她用膳。   昭娇一度对这种相敬如宾的生活很是满意。她想啊,这样坚持三个月,也是不错的。   沐钦泽病好了之后还带着她又去了延川城逛了几次。   她也开始逐渐像个延川人一样的生活。这几日里她知道了,中街第一个巷口转角处的巧娘家的小笼包最好吃,中街左侧有个逸莱茶馆,这茶馆里头有个白发老翁说书很厉害。延川酒楼是延川最大最好的酒楼,是林素的父亲开的,所以那林素偶尔会在这一带出现帮忙。还有这一快中街商市上足足有三间青楼,除了翠云阁之外,最大的就是怡红阁其次是凌仙苑。   啧啧啧,看来延川人民的这方面需求不小。昭娇看着偌大的怡红阁不免暗暗惊叹道。   她不由得打量起了,此时正在给她耐心讲解的沐钦泽来,不知道这位丰神俊朗的世子是不是也曾……当然她没有问出口,只是用一种极其暧昧的眼神打量着他?   沐钦泽被她的眼神看得觉得古怪,“你可是想问我可曾去过”   昭娇面上戏谑地点点头,眼神更是暧昧。   “曾经与人谈事的时候去过的,但也就去过两次”   “哟”昭娇想,啧啧啧想不到沐世子长不像个正经人但竟然如此清纯,更是打趣问他“那你可给我说说里头是啥样的”   “眼花”沐钦泽想了想道“里头老爱蹭上来的女子,感觉有些脏”   昭娇依稀知道沐钦泽是有些洁癖的,表示可以理解,原本她还想和沐钦泽分享一下自己在象姑馆的体验,但是看沐钦泽说道青楼的时候有些冷漠的语气,便还是算了,怕他知晓自己去了象姑馆会又是头疼。   很快的。在插科打诨,忽悠阿明,躲避林妈,欺负总管,调戏小满间,沐钦泽的七日婚假休沐结束了。   他回延川府衙理事的当天,很是庄重地把昭娇早早地拖了起来,跟她交代了自己不在侯府里后的一系列事情。   昭娇觉得沐钦泽这人真是有点婆婆妈妈的,那讲话的语气已经不像她的父君,倒像是寻常人家的母亲一样,难道上天想要弥补自己从小缺乏的母爱于是派了一个沐钦泽下来履行慈母的职责?   好在在昭娇快要不耐烦的抓狂的时候,沐钦泽说完了,他笑着摸了摸昭娇的脑袋道“知晓你烦了我,那我便去了,你可自在随性些,莫要拘束了”   昭娇马上装作郑重地点头。   沐钦泽转身走了出去。唔,想不到他今天穿着代表侯府的正式官服还是很有几分好看的。   他走之后,昭娇自是觉得府上没有什么好玩的,便打算抓了雨丝和自己出去野,顺便继续自己的和离探路大业   现在她已经摸清了延川街市大概好玩的所在,于是很轻快地便上街了。   今日她想要去买张延川以及周围各县市水陆交通的地图来。然而比较不幸的是,不知是她和雨丝涉世未深不了解这地图应该何处购买,还是坊间根本没有出售地图的商铺,她们找了许久也没有找着卖地图的店子。   最后二人放弃,想想三个月还长着呢,便遵从本心开始逛起了胭脂水粉和布匹首饰。显然昭娇这个京都来的帝姬是断断看不上延川城的首饰。眼下她七嫌八嫌地,并没有挑上几件来,普通商户,就算是最好的品类,也比不得宫里普通的水准。   甚是无趣!甚是无趣!昭娇一圈下来也是有些乏了,便拉着雨丝干脆就到了来逸莱茶馆里头喝杯茶歇歇脚。   逸莱茶馆算是个延川小有名气的茶馆,这说书便是其一最大最卖座的招牌。   据说这逸莱茶馆的说书老翁,小时候出天花成了瞎子,于是就不能干活了,为谋生计,从十三岁起就跟着师傅学说书。不想他虽瞎了却天赋异禀,十四岁就可以独自出来挑大梁表演,到现在会说百余个书目,甚至还能自己编书,很是有一番看家本领。   所以逸莱茶馆的客人,若是要议事,喜欢清净,便可自行选择楼上的隔间雅座而去。若是冲着老翁而来,选择楼下的卡座便可。   昭娇从前在宫里自是无法听得这一番民间曲艺,于是她噌噌噌地进店就选择了一楼前排的卡座,点了一壶最好的碧螺春。   只见那老翁穿一件灰布长衫,鹤发须眉,眼睛总是闭着的,但气色却很好的样子,红光满面,声音洪亮。他身前摆了一张板桌,手上拿着有一把折扇,桌上摆着一块惊堂木,说到精彩出就敲来一敲。前头还有一个让人丢赏钱的小笸箩。   他今日讲的不是书里的故事,而是自己编的故事,估摸着是他从十几岁起讲到现在,那百来个故事起码也讲了个七八十遍的,是个人也烦,现在便开始讲些时下比较流行的杂谈趣事来。   “只见那沐世子骑在马上,拿着一柄长矛直直向那叛军头领刺入去!那叛军头领哪有我们沐世子内力深厚啊!当下就被震的飞下马去!沐世子可是在武当派学过武功的……”   “?”昭娇听得一脸懵逼,着老头也太能扯了吧,沐钦泽那武功分明是在军中学的,哪有去什么武当派学过武啊。还什么内力的……真的不是骗小孩的玩意吗?   但她眼睛一扫周围,发现身边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当场揭穿了这老头儿。   这时,有个年轻的男子估摸着也是觉得这老头太过能扯,于是出生打断了他道“老霍头!这些事迹大家早就听人说过好几遍了!能不能说点新鲜的?”   “哦,咳咳”那老头果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见此挑衅竟然没有败下阵来,话锋一转故弄玄虚地说道“那说个大家不知道的秘事儿好了!”   昭娇觉得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纷纷竖起一双双八卦的耳朵。   不想那老头还爱卖关子,一看就道行很深,他喝了口小二端来的茶才又道“我和你们说,你们可曾想知道,这沐世子新娶进门的昭娇帝姬是个什么模样?”   “啊哈?”昭娇顿时有点脸热起来,莫不是这老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称赞自己的美貌?   “那昭娇帝姬生的十分丑陋,是宫里最其貌不扬的一位帝姬,而且性格还非常刁蛮跋扈,她就是在我们世子回京都封赏的时候对我们世子一见钟情,要死要活非要嫁给我们世子的,那场面啊……”   周围人纷纷露出惊诧又痛心的神情。   “……”昭娇现在很想冲上去,暴揍那老头一番,说的都是什么玩意!!   她怒火中烧刚开口说到“放”字的时候,肩膀被雨丝按了下来。   雨丝朝她眨了眨眼道“小姐,公然说脏话有损气质,不如我来替你出这口恶气!”   于是她站起来提高了嗓子对那老头道“你分明是个瞎子!昭娇帝姬的美丑你又从何得知?”   “嘿嘿,小姑娘问得好”不料那老头竟然很是淡定,他道“我家有个远房亲戚在侯府里做事,这便是他告诉我的”   “哎呀!看来是真的了!”周围人道。   “你……你……你……”昭娇再也忍不了了!暴怒地站起身来,正要冲上去和那老头拼命。   突然茶馆外传来了一阵很大的喧闹声。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茶馆外,好几个小厮打扮的人正在围着打一个穿着白袍的男子,五六个人暴打一个人,场面很是血腥。那男子仿佛很是柔弱的样子,被打倒在地上,已经动弹不得。街边不时传来正义的路人在喊“打人了打人了”   昭娇也忍不住被吸引了过去,她转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定住了一样。   “算你走运,老霍头!”她学着刚刚那个男子,对着说书老头丢下一句粗话,就拉着雨丝飞快地朝那被围打的男子跑去。   眼下那男子正倒在地上神志都有些混沌的样子。虽然鼻青脸肿地,却仍然可以看出来他原先的样貌很是漂亮秀气。   昭娇脚步很急,也不顾危险,一下子就跑进了那小厮中间,“别打了别打了!”   那几个小厮见状停了下来,有个领头的凶神恶煞地上前来道“这位小娘子,这人欠了我们老板一个月的钱,眼下我们也是奉命办事,你莫要多管闲事了”   “他欠你们老板多少银子?”昭娇问   “十两银子,这是借据”那小厮上前一步来,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陆骏欠陈凌波十两银子。   “雨丝,拿钱”昭娇捅了捅雨丝道   雨丝隐隐知道昭娇要干什么,但是她并不知道昭娇为何要这么做。不过她还是从兜里掏出了一锭金子丢给那人。   “这里是一百两银子,下次莫要再找这位公子麻烦了。”昭娇道。   “行,小娘子自便”那小厮见钱眼开,很快便拿了金子丢下欠条走了。   昭娇则赶紧转头蹲下身扶起那叫陆骏白袍男子,看向他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   是了!就是这个人!她找了许久的人想不到自己出现了 第18章 要纳面首   “喂喂,你还好吧?”昭娇见那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涣散,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不想那人原本好像还有几分清明,被她拍完之后却马上闭了眼,晕了过去。   “喂!喂!”   陆骏醒来的时候,是被痛醒的,身上脸上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但当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装修很是华美的房间里时,心里的痛瞬间超过了身上的痛。   这是……哪儿,他想,眼下的他出不起那么多银子住这么好的房子。   于是他赶紧想要起身来,却扯到了伤口,沉痛的闷哼一声。好看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啊!你醒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很快地,眼前出现一个姑娘。   陆骏一脸疑惑,但他向来性格内向冷漠,所以没有开口,只是痛的皱着眉看着那姑娘。   只见眼前这位姑娘很是貌美,年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却自带一股矜贵非常的气场。她穿着缎地绣花百褶裙,通身气派十分华贵,一看不是官家小姐,就是大户人家极其受宠的女儿。   “嘿嘿!是我救了你啊!”这姑娘很是伶俐的样子,一点也不害羞。   陆骏愣了愣,似乎想起来什么,马上道“谢过小姐了。”说着就要起身作揖。   他相貌有几份柔美,但说话语气却很是生硬。看来是个性格冷淡的人。   “哎哎哎,你别动你别动!”那姑娘忙道“我叫覃兮,是那个那个,嗯,那个定远侯府里古总管的女儿!”   唉!真是便宜了古总管!白得这么美貌的女儿!昭娇心想。   “在下陆骏。”好在那陆骏看打扮好像也并是不延川人,对总管有没有什么美貌女儿并不是多么了解。   啊,真像,不仅侧脸像,而且低头表情略带点沉痛的样子更像!昭娇看着那陆骏的肿得和猪头一样的脸想到。   “?”陆骏见姑娘盯着自己,想着莫不是自己被打的太惨了,有损视听,不由得低下头。   “呃,呃无事”昭娇赶紧收回目光。   因着陆骏很是沉默内敛,二人经过先前的一番客套之后,当下竟然有些无话可说。 但他虽然不爱说话,却是个自尊心强的,他见昭娇救了他,还是正色开口道“姑娘救了我,还替我还了钱,陆某不知如何报答姑娘。”   往往这个时候,正常的大户人家的姑娘自是要端出大家的气派来优雅答道“此乃区区小事,公子何足挂齿”之类的云云。   但昭娇并不是什么正常姑娘。她听闻,心道太好了,自己还烦没有借口可以与陆骏结交呢,于是便咳了咳道“你若是要报答于我……”   话还没说完,这时门外突然冒冒然闯进一个人来,看样子也是个姑娘家,她一进门便道“小姐!时辰要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昭娇这才想到,不好,今日是沐钦泽理事的第一天,估摸着现下也该回来了,如果他看到自己不在府中也许晚上又要来烦!便慌乱道“你若是要报答与我,明日午时双溪桥上,不见不散”   说着拔头就走,走时还留下一句“这间房子我已经付过了钱,这几日你若没有地可住,便在这里住下吧”便随风而去!   留下陆骏一脸迷茫地摇摇头。   “殿下,你为何要救那人?”马车上,雨丝不由得开口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昭娇靠在窗边一脸掺着坏的得意“我要纳面首!”   “哈?”雨丝大惊“殿下为何如此??”   “什么为何如此”昭娇有些莫名“母皇号称男妃三千,我堂堂帝姬,纳个面首怎么了?”   “可……可你这样,世子怎么办”   “沐钦泽?我三个月后要和他和离啊,他若是实在不愿不惜以死相逼,那姑且我就让他做个大房好了,看在这几日对我的照顾,我也是不会亏待他的。”   雨丝闻言,嘴巴长的有个鸡蛋大“殿下……不是只有男子才会……才会如此吗?”   大周虽然女子掌权,但是依然是男子为尊啊。而且纳大房二房什么的,往往都是一脸猥琐的老头子所为。   不料昭娇闻言,竟然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道“我从小就不懂,为何男子可以娶妻纳妾的,女子就不可。我堂堂帝姬,就算嫁给沐钦泽,我也是高他一等的!最初又不是我要嫁给他的!我还委屈呢!”   然后又斩钉截铁道“不管!反正我就要凭着自己心意纳个面首!”   “这……”雨丝见她如此情绪高涨,虽然内心觉得很是荒谬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想着还是回去和风絮好好说道说道,劝劝昭娇。   昭娇却因她一番言语,莫名心里头有些怪怪的,自己刚刚的行为好像真是在外包养了姨太太的老爷一般猥琐。   但她转念又一想,自己猥琐什么啊,不是要和离嘛!而且那侯府里不知道哪个下人的亲戚,竟然和说书老头串通好了来编排自己,不由得又觉得很是愤怒。   她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然是傍晚,此时沐钦泽还没有回来。   但当沐钦泽回到侯府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番与平日极其不同的景象。   往年一向有些冷清的侯府,眼下却灯火通明,很有一番温馨的感觉。他心里头暖了暖。于是弯了弯嘴角,脚步也不由得大了起来。   然而饭厅里。确是一番和他的想象截然不同的画面。   昭娇此时正一脸阴霾地坐在主位上,底下黑压压跪了一府的下人。   只听“啪”的一声,昭娇一拍桌子,大怒道 ,“快说!到底是谁!谁和那个说书老头是亲戚!?”   有一人微微颤颤地走上前来,原是古总管,他道“殿下,府里的人卖身契都是在我手上,刚刚经过查看,没有人和那老头是亲戚”   阿明也抱着小满劝道,“殿下啊,我们府里上下的人这么多年都很熟了,真的没有人认识那劳什子老头的!”   小满还帮腔似的“汪汪”了两声。   “嗯?”昭娇一脸狐疑,“没有人?那是谁?不可能!”   “可是真的没有啊”众人纷纷道。   “那……难道是……是小满?”昭娇突然眼睛一转!   府里众人“……”   昭娇一想,有点道理啊!府上管理森严,想来也不可能有人混进来!而且这小满来路不明,说不定正是那说书老头偷偷派到侯府里的内奸!   阴毒啊阴毒!竟然利用小动物!也许正是那说书老头白日说书晚上就在侯府外头接应,小满每日夜里四下无人的时候便偷了自己的画像出去给他!   于是她面色严肃地走到阿明面前,蹲下来一脸探究地盯着小满。   小满仿佛感受到了她身上腾腾的杀气,害怕地蜷缩成一团,眼神无辜地嗷嗷了两声。   就在这人狗对峙间,沐钦泽从外头的院子里走了进来。   “今日怎的如此齐整?”沐钦泽笑道,长腿一伸就迈进了饭堂。   府内众人立马换上一副见到救星的表情来 ,默默退到了一边。   昭娇前头还在疑惑,就算小满叼了自己的画像给那说书老头,但自己的画像怎的也不至于丑陋不堪罢!想来定是有人故意在画中丑化了自己。   她看到沐钦泽进来之后脑中凌乱思绪似乎接通一般,是了!肯定是这沐钦泽为了报复自己总是对他冷嘲热讽的,于是便偷偷画自己丑陋的画像来泄愤。刚好被那小满叼走!   于是眼中瞬间向沐钦泽扫射出无数的冰刀。   “这是怎的,究竟是谁欺负我们殿下了”沐钦泽却几步走来,他穿着雅青色的圆领官服,玉面俊秀,笑容和煦的如三月的春风一般。   “都是你们侯府干的好事?!”昭娇见他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更是气恼。   “哦?”沐钦泽挑了挑眉在她身旁坐下,“愿闻其详。”   接着昭娇便借着怒意仍存,将之前在茶馆里的所遇所闻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当然,她那样死要面子的人,老头说的什么她要死要活要嫁给沐钦泽的内容她只是略略带过。   “总之,我们府上肯定有内鬼!”昭娇最后气愤的总结道。   一番唾沫横飞下来,沐钦泽算是懂了   他看着她,刚开始听得时候脸上表情还有点微讶,现在却已经恢复了正常。   “都下去把”他对下人们说。   “喂!还没查出来是谁……”   “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啊,喂!”   清夜茫茫,夜空上星辰闪烁,延川城到下辖路野县的空旷蜿蜒的官道上,一匹快马哒哒哒哒地狂奔着。   “喂喂喂!你干嘛!!你要带我去哪!!!”   “抱紧了。”   “我才不要抱你!!啊啊啊啊啊阿不要骑那么快啊啊啊啊啊啊!!!”   “抱紧。”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无耻!!”   “哒哒哒哒哒哒”   很快地,他们的马渐渐慢了下来。从 官道上离开,奔跑进了了层叠的草垛,穿越了嘈杂的树丛。   渐渐地,昭娇眼前竟然缓缓出现了一条光影明灭的长河。   那是环绕延川的运河清源江。   只见远远望去,那河上竟然徒然闪耀着红光点点,河畔也不断传来喧闹的人声,似乎,似乎还参杂着歌声,看来很是热闹的样子。   马停了下来,沐钦泽先行下了马去,又将昭娇抱下马来。   这是?眼前的场景令她不由得充满疑惑地转头看向眼前那人。   “这是延川城一年一度的源江节”沐钦泽道。“我原先想着赶不上,不若明年再带你来,不想你今日不快活,还是带你出来看看。”   源江节!听起来就很好玩的样子!昭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每年的这个时候,清源江不犯涝,城里的年轻男女就都会到这河边来,”他伸手指了指眼前道“在那清源江上撑起小舟,互相拉歌会友。”   原来那河上的红光竟是江上男女为了照明点上的渔火。   可真是有趣!昭娇心头一乐,连忙扯扯沐钦泽催促道“快带我过去!快带我过去!”   见她这样急,他宠溺笑笑,低声说“闭眼”   “???”虽然不知道沐钦泽要玩什么把戏,但她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只感觉自己一下子腾空而起,竟是被他抱了起来。   “你要干嘛……啊”她有些惊吓,忍不住闭着眼睛出声喊道。   那人不答,只是带着她飞快地奔跑起来,官靴踩在江边的湿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风在耳边凛冽得呼呼作响似乎还混合着他闷闷的笑声。   她怎么感觉……感觉沐钦泽好像带着自己在飞呢?无奈耳边风声呼啸,她实在不敢睁眼,只能面红耳热动作僵硬地搂紧了他结实的腰。   不到一会,他的脚步便慢了了下来。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小,人声却越来越大。   “睁开眼罢”喧嚣间,她终于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昭娇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放了下来,脚将将踏在那地上,便觉着脚底有些软,她恍然得睁开眼来,发现他们已然站在了清源江边的泥泞滩上,在那江岸上无数的男男女女中间。   她不由得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江上漂浮着许许多多的小舟,都在缓慢地行驶着,小舟上载着男男女女,或笑或闹,好不热闹。江边也则站着更多看热闹的人,似乎还摆着几筒烟花。   “要坐船去么?”沐钦泽带着她走到可以坐下的地方,低头问。   那清源江边因着过节,竟然早早就来了许多平日里渡船的船夫,很是井然有序地将自己的小舟排作一列,供年轻男女们使用。   “呃……不了,我们先在这里坐一会罢”昭娇看了看那大声吆喝招呼着客人的船夫,踌躇了一下,饶是还未彻底放开来,她有些害怕。想着得适应适应,就坐着就看看江上的人是如何以歌会友便好。   “好”他道,便利落地解开外袍铺在地上,让她坐在那袍子上不至于染上江边的泥沙。   清源江是个好地方哎   山清水秀好风光啊   出了多少大老板哎,   讨得多少巧婆娘哎   灯光闪烁的近江小舟上悠悠传来男子带着延川腔的粗嘎歌声,那歌词很是直白狂野,却令人觉得心头畅快。   初次来到这地方啊   想找哥哥把歌唱。   今天和歌唱调呀嘞,   唱完山歌去成双哎。   很快地,竟然就有女子清亮的声音相和。   此时两只江中有两只原本徘徊在原地小舟似乎有心灵感应一般,缓慢地往一处行驶。   舟上的二人似乎看对了眼,那两只小舟便很快地被船夫划到了一处。只见女子从原先坐的那艘小舟上下来,摇摇晃晃地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下走到了男子所坐的小舟上。   “好!好!”见那二人似在小舟上携手,就连江边坐着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用手拢作喇叭状欢呼起来。   昭娇四下张望了会,却发觉江边大多都是成双成对的人群。她疑惑问道“不是只有未有伴儿的男女才可以租船么??”   “也未必,如若你想,我们也可以租一条来看热闹”沐钦泽含笑看着她。   “不了不了”昭娇还是有些怕坐小舟,她打小就那样的娇贵,又如何能受得了小舟的颠簸?   于是二人还是坐在岸边看着清源江此刻美不胜收的夜景,吹着江边的凉风,聊了起来。   “你怎的如此熟练”昭娇问,“莫不是和谁来过”她也不知为何她的语气中莫名带着一丝幽幽的意味。   “以前和陈河来过”陈河是沐钦泽的发小,两年前成的亲,沐钦泽解释道“他便是在这儿认识的吴婉清”   “原来如此”,吴婉清昭娇是见过的,在有一次沐钦泽病好后带她上街的时候。   那吴婉清看起来很是婉约娴熟的样子,想不到竟然会参加这样的活动,看来这清源节还真是延川的盛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求小天使收藏呀 第19章 此时此夜   “还生气么?”沐钦泽不知何时择了江边的一支芦苇杆子,轻轻戳戳昭娇。   他不提便罢了,一提昭娇又想起来那事儿,她还是有些在意的,便撇过头不看他,娇声道“我自是生气。”   “我记事起,那老伯便是如此的。城里说书的多了,他是个盲的,比不得那些年轻识得字的后生,所以要靠编排一些古怪的说辞来谋生计。”沐钦泽宽慰道。   他这是要就这么算了啊?昭娇想,忍不住回身和他争道,“唔,这我可不管,他这样说就是在败我名讳,大家都会以为我真的那般丑陋。”   “其实殿下大可不必在意这些,世间流言何其多,”夜色下,他目光倒映着江面的渔光,眸中仿佛有点点星火。“但殿下原本是如何,就是如何。”   “可我……”   “莫不是殿下要我去将那老头的摊子封了,让他再也不得上街说书?”沐钦泽笑意宴宴。   “这……”昭娇低头,用手揪了揪脚边的杂草,终是瓮声瓮气道“那老头就是瞎了才干不得别的,你若叫他不要说书,恐怕他也活不长了,他死后肯定舍不得他那说书的行当!指不定又上阎王爷那编排我去!”   此时昭娇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一个画面,那老头死了,到哪阎王爷处报道的时候,阎王问他为何而死,他便变出一块惊堂木,在那阎王跟前扎了个摊子,大嘴一咧“话说这延川城内有个丑帝姬,见我说穿了她的相貌便派人截了我的生计……”   这话却生生将沐钦泽给逗笑,“殿下真是可爱……”   什么呢 !又在调笑!昭娇闻言又投来两个威胁的眼刀。   “殿下莫恼,生气伤身”沐钦泽见她面色依旧是郁郁愤愤的模样,终于收了笑不再逗她“既然你如此在意,那我明日便派下人去给他点银子,叫他换个说辞即可。”   “唔”昭娇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应了一声。   “我的殿下啊….”沐钦泽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语调轻柔又带点无奈,   “殿下是帝女,是大周除了女皇之外最最高贵的女子,根本无须将这些俗世的言语放在心上。”   江边的风挟着丝丝凉意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吹来。   温度徒然骤降几度,冻得昭娇一个激灵,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双臂,脑中却被冻得有几分清明起来。   她其实也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那样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但好像从九岁起就是的。   皇宫是大周最最纷乱的名利场。她一直生活在这最最黑暗的权利中心。   其实她的出生时,也曾受到母皇十分的荣宠。亲自给她赐封号为“昭娇”,意喻着向所有人昭示女帝对她的宠爱。可是在她九岁那年,曾经的太子突然病逝,之后不知为何父君失宠,不久也跟着撒手人寰。   而她虽然依旧保持着小时候的矜娇傲气,但却再也没有过受到母皇的青睐。   宫闱里的生活开始逐渐黑暗,宫人们狗仗人势对昭娇更是虚与委蛇。表面上虽尊她是帝姬,背地里不给好处就却处处刁难。   她知道的,宫人们从不明说,却都在暗里将她和暄阳,和晴冉相比。而在宫内毫无依靠的她总是那个被冷眼相待的。   想要顺心的活下去太难。   很多时候,无论她出落的多么美貌,画技多么出众,多么的聪慧懂事,都并没有什么人去关心那些,但只要她一旦出丑,就会收到来自各式各方的嘲笑和奚落。   所以她才会那般在意虚浮在面子上的东西,那般不想要轻易地输给暄阳,那般害怕听到他人对自己负面的评价,活的那般……那般的辛苦。   其实她都知道的不是么,在宫人们看向自己不经意流露出的惊艳中,在暄阳时不时投来的似嫉似恨的眼神里,就连今日侯府那一闹,她根本是什么都知道的,只是想找个地方撒气罢了。   “来,”他突然拉着她站起来,不由得她拒绝地将她拉向小舟的方向。   “你要干嘛……!”她觉得这个人的行为越来越难以猜测了!免不得脚下故意趔趄着不愿移动。   沐钦泽直接半抱着她就走到一只小舟边开口道“船家,这只我要了”   “好嘞!”那船夫是个爽朗的中年渔家汉子,皮肤粗糙,孔武有力,一撑篙便让那舟移动起来,靠近了他两。   “哎哎我怕……”   “上来。”他不顾她挣扎,一把抱着她几步跨上那摇摇晃晃的小舟。   “我怕啊我不要……”   那是小舟的船舱很是窄小,昭娇刚踏上去,就觉得站也站不稳,坐也没处坐,船内又黑又暗的,又晃来晃去,一时间眼花头晕的,只有船头一盏小小的渔灯还算明亮。   她心头不免就有些闷气,觉得这人今日怎的这样粗鲁不顾自己意愿呢!眼下真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大爷要往哪?”那船夫憨厚地问道。   “人多的地方”沐钦泽道。   “……”昭娇此刻上了贼船就只能任他摆布了,她怕掉下船去,一直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不放,整个人因为放不开都有显得些佝偻。额头上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娘子莫怕”他笑。“出来了就莫要如此难舒胸怀”   什么……什么难舒胸怀,压根不是她想上来的好么?!而且,……他他竟然叫自己娘子……昭娇愣了愣,之前他一直是称呼自己为殿下的,再来就是她原来戏耍他的时候,要他叫她小姐。   今日他这一声娘子,唤的她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声音清润柔和,言笑晏晏的模样,仿佛二人真是寻常百姓家的小夫妻一般。   昭娇面上不由自主地红了一红……   眼瞅着这小舟飘啊荡啊地摇到了江上人群最最聚集的地方。   沐钦泽突然扯开了嗓子呐喊道“诸位!”   他声音清越敞亮,神态疏狂,乌黑的发丝被江风吹的凌乱纠缠,和平日里的温文尔雅相比,反而多了几分随性的潇洒肆意。   昭娇未料他还藏有这样一手,吓得整个人差点掉进江里。好在他堪堪伸手扶住了。 周围的小舟上的人群,也纷纷停了下来,好奇地望向这边。   “诸位!近日是我新婚,这位是我新过门的娘子!”黑夜中,他看着她的眸子,闪烁如灯。   “好!好!”周围的人以为是城里哪对恩爱的新婚小夫妻来讨好彩头,便纷纷起哄起来。   “你你你干什么呀……”昭娇发现周围的人视线都往这儿扫来,她从未被这么多人这般言语围攻过,瞬间脸蛋爆开一般的红,整个人都要蹲下来躲到沐钦泽身后了。   “她说觉得自己不够美!各位看她美是不美!”他朗声道,甚至松了昭娇的手走到船舱前,拾起那船灯举在手上。   那渔火光影昏黄,却照的昭娇面比花娇,人比月皎。她此时没得依靠沐钦泽,整个人都吓得很是紧张,一脸惊慌失色的样子,却给人一种十分狼狈凌乱的美感。   “哇!快看这个小娘子!”   “天哪怎的如此好看?”   “美!!!”   “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娘子!”   “美极了!!好似天女下凡啊!!”   从第一个惊呼开始,惹的越来越多的人纷纷注意到了这边。   一时间声光凌乱,沸沸如腾,无数的赞美随着人声轰然而至,就连江边的人也被吸引地探头探脑,昭娇整个人都被称赞的手足无措起来。   甚至有女子自愧不如地趁乱丢了情郎赠送花儿到他们的小舟上来。也有小孩儿惊奇的大喊:仙女姐姐!   很快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赞美声也越来越密集。   这……这……这要怎么收场!   昭娇一时间又羞又喜又恼又臊的,压根不知如何是好,见着有人在看她,赶紧摆正了佝偻着的身子来,直直地站好。   此刻她注意力不在脚下,却还是发现,这小舟其实是可以让人好好站着的,只要心中没有恐惧,不去动摇,根本就并不算得多摇摆。   “快看!快看!有烟花!”此时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一声吆喝,几簇明黄色的光啾地冲上天空。耳边的瞬间充盈着噼里啪啦的响声,从众人的视线中解救了她。   “喔!噢!”人们很快被烟花转移走了注意,纷纷抬头望向天空。   沐钦泽此刻丢了渔灯带着笑走到她身边,伸手揽过她的肩头。   似乎周边还有人因着歇了渔灯没看到刚刚的景象,还在嚷嚷着“哪呢哪儿呢?小娘子在哪儿呢?”   她难得的没有反抗,似乎还未从刚刚的喧闹中恍惚过来,呆呆地任他搂抱自己,眼睛也随着众人直直地看那烟火,魂不守舍的样子。   “殿下,我从来不去信什么说书。”又一个烟花爆炸开来,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那话语挟带着江风,混合着他嘴边轻吐出的暖热气流,就那么直直地灌入她的耳廓。   许是眼前的景象太过美,昭娇薄唇微启,好似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她只看着那,漫天遍野的烟火如雏菊一般绽放开来,留下点点混合着星光的荧火,很快消散在夜空中,湮没在江流上。在这寂静的空山旷野里。如梦似幻。   回眸处,身后揽着自己的男子美貌的仿佛像个幻象,他的面容清俊,星光轻轻浅浅折射出他温暖的笑意,四处都是流光。还有他那双带笑的眸子,从初遇起就不曾带有半点责备,那样炽热温暖地包容进所有的她。   下一秒,是谁俯身亲吻那颤抖着的人的细白手背,缠绵缱绻浅笑卓然。   又是谁默默低头,悄悄红了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  撒糖,但是昭娇那个面首的事儿还没完   希望能有小天使收藏给意见嗷嗷嗷 第20章 再约面首(捉虫)   许是昨日的烟火太过迷人,第二日的时候,昭娇竟然一觉睡到了很迟才清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脑子有些乱哄哄的。   昨夜沐钦泽最后是如何将她带回府中的,她已经不甚明了。只记得很晚了他们还在马上颠簸着,自己靠着沐钦泽的胸口,最后控制不住汹涌的睡意眯了过去。那时延川的城门早都关了,也不知二人是如何回到侯府来的。   她昨夜骑了好几个时辰的马,现在腿都有些酸软,屁股也是有些疼。   都怪那沐钦泽!她忍不住迷迷糊糊地抱怨道。   不过……不过经过昨夜……其实……其实她现在想到沐钦泽的时候……心头竟然涌上了一丝丝莫名的情愫……   .……她觉得这人其实也,也没那么讨厌,甚至……甚至还有几分……   昨夜的烟火,昨夜的他,还有昨夜那些人的赞美……都让她的脸不由自主地有些绯红起来。   江风渔火,烟花人声。长到这么大,这样的美丽喧闹的场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比之前见过的所有都更美更有真实的感觉。   眼下昭娇头脑混沌不由得有些想入非非。眼角眯了眯又要一股脑钻回梦里头去,耳边却听到风絮叫起的声音。   “殿下,该起来啦。”   “唔,什么时辰了?”她半闭着眼睛问道。   “已经巳时了”   “哦,那还早”   她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又想继续睡过去。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的!   她倏地睁开眼,突然想起自己今天好像约了那陆骏要见面的!!还是约的午时在双溪桥上!!!!   天哪!!!她刷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朝外大喊“风絮!!风絮!快来”   ……   当昭娇急匆匆地打点好一切带着雨丝赶到双溪桥的时候,陆骏已经到了,不过还好她也并没有迟到太久。   其实她在桥下的时候已经看到陆骏了,他脸上的肿已经消了许多,更显得风姿绰约。   此时他正一身灰色衣袍,站在那桥上,桥上空无一人。   昭娇顿时有些心虚起来,她昨日走的匆忙,所以只是随口说了个午时。可当下正是盛夏,这午时的日头大的很,眼瞅着那陆骏估计等了自己的这会,就已经热的要不行了。   见此她赶忙几步上了桥,远远地就开口唤到。“陆公子,久等了”   陆骏很快转过身来,随即看着她点了点头。   经过昨日的一番短暂的相处,昭娇已是知道陆骏是个有些性子冷淡的人,她便也没有多在意他的表情,笑盈盈地就走上前去说道“啊对不住对不住,今日有事耽搁了。”   “嗯,无事”陆骏道。   昭娇见他额头上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心头有点尴尬,自己白日醒来便没有再用过食,肚子也有些饿了,便道“陆公子,我们找个酒楼坐下再聊罢”   说着不由分说地就带头朝一旁的商厦走去。   去什么酒楼呢?要显得自己财大气粗,让对方好愿意跟着自己,自然是要选择延川最出名的延川酒楼啦。   于是二人便坐到了延川酒楼二楼靠窗的雅座上。昭娇怕雨丝干预自己,便将她打发去了楼下买糕点。   自己就唤了小二来,一口气点了十几个菜,把觉得好奇的全都点了一遍,又问陆骏想吃什么。   只见那陆骏的脸色有些尴尬,他看也不看菜单,生硬地道“我不饿,姑娘用便是。”   嘿,这陆公子还有挺有个性的。昭娇想,不过她眼珠转了转,想想今日对方是来答谢自己的,肯定以为这些菜都要他请了。估计是担心银子的事,便财大气粗地宽慰道“这顿饭我请了,你想吃什么随便点,不用担心。”   “这怎么能行……”那陆骏忙道,神色有些羞窘。   “这个”昭娇随口胡扯道“这延川酒楼是我亲戚开的,我在这吃饭不花钱。”   陆骏见她打扮那样也觉得她不像会说谎的,便闷不吭声了。   好在昭娇点的菜三个人吃都够的,何况两个人呢。   上菜之后,昭娇便开始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那陆骏也不吃,只是坐着低着头。   “陆公子怎么不吃啊”昭娇夹起一个如意卷,问。   “我不饿”陆骏道,他看了眼昭娇又问“今日是来报答姑娘昨日的救命之恩,敢问姑娘……”   “哎!”昭娇截断了他的话头“这个我们先不说,那个你先来说说你自己罢”   “我自己?”陆骏露出疑惑的神情。   “对啊,那个,你今年多大了?”昭娇放下筷子,双手托腮看着他问道。   好在那陆骏沉默寡言是个好左右的,他愣了愣便答道“二十有二”   哟,不错,和沐钦泽竟然是一般大的。昭娇想,随即又问道“敢问公子是做什么的”   “我是个拉胡琴的琴师。”那男子垂眼答道。   呀,不错不错,这个职业很是适合当个面首,昭娇不由得心头赞许。   不过……她突然想起来前几日见到对方的时候,对方好像都是出现在一些很是奇特的地方,象姑馆啊和青楼什么的,不由得眼神中带了几分审视。   “我怎么觉得,前几日好像在翠云阁见过你。”   这……陆骏刚刚垂着脑袋一下子抬了起来,面色有些涨红。   昭娇刚想说,这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算了,只听对方道“我是去那儿找事儿做的”   找事?昭娇好奇。   “嗯,”陆骏点点头“我是从安和县人,上个月才来的延川,想要找个招胡琴的地方当琴师”   “哦”原来如此,昭娇想,这延川是个不大不小的地方,估摸着琴师什么的也趋于饱和,陆骏这突然从安和县来的,正经的乐坊估计是很难聘上,所以迫于生计才会去翠云阁和墨玉楼那些来钱快的风月之地。   她刚要问他是否被雇上了,抬眼,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这里走来。   那人穿着软银轻罗百褶裙,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好像正在查看些什么,可不就是林素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头盖骨最近有点点忙嗷嗷嗷周四会更新嗷嗷嗷小天使们别急,先缓缓,后面还有好多呢!!!!!!!!!各位看文愉快 第21章 徐徐图之   这……昭娇瞬间有些紧张起来。她忍不住埋怨起自己,怎的就忘记了这延川酒楼是林素家开的呢?要是这林素袅袅婷婷地上来一声“帝姬嫂子”,那自己的身份不就要暴露了吗?!   不行不行不行!常言道若要勾搭觊觎之人,必须徐徐图之。万万不可太过激进。若是她一上去就说,是的,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美若天仙尊贵无双的昭娇帝姬,我想要和你结为连理,让你做我的面首。这可不得把陆骏给吓坏了!估计还会以为她是骗子呢!   她远远瞅着那林素缓步又朝这个方向走来的意向。于是赶紧站了起来道“陆公子先稍等一会,我去和我那亲戚打声招呼。”   说着就鬼鬼祟祟地走了几步,倏地躲在一根梁柱后边,仔细地扶了扶自己的发髻然后才装出一副很是高贵淡然的样子现出身去。不知为何,那林素总是给她一种无名的压力,每次遇着林素,她总是有一种不想在外貌上输给对方的感觉。   此时林素正和她的丫鬟阿雅靠在栏杆边谈着什么,止住了脚步没有往前。昭娇心道妙极了,于是神不知觉不觉地走到林素身后,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素一脸迷茫地回过身来,待看清眼前的人,马上露出一个十分亲和的笑脸,更显得她清丽无双,欣然行了个礼道“我当是谁呢,原是帝姬嫂子”。   昭娇怕的就是这个,她听到这一声帝姬嫂子,赶忙截断话头道“免礼免礼”   “嫂子这是和表哥来咱家酒楼歇脚呢?”林素朝昭娇身后张望了一眼问道,一举一动十分优雅。   “呃……这”昭娇知道林素是个冰雪聪明的人,若是要骗肯定是骗不得的,难不保还会生出其他的事端,于是便道“非也,我今日来,是约了别的朋友”   林素听闻好奇的打量了昭娇一眼。道“什么朋友啊,那我这个做主人的妹妹,岂不是要上去……”   糟了!昭娇最怕的就是林素知道她在这儿,就会想要上去尽地主之谊露个脸什么的。大周虽然开放,但是女子和不是自己丈夫的男子单独上街或是相约并不是那么地被人们接受。不过,她想,自己要纳面首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怎么的就要遮遮掩掩的了?干脆说了得了,反正自己原本也是计划三个月后和离的。   于是她便咳了咳,将林素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那个林素表妹,我此番前来是约了……约了一个郎君”   “郎君?”林素显然有些惊讶。   “嗯嗯”昭娇点头,神情严肃又道“实话说罢,我与你表哥并没有什么……呃情分的,如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三个月后从宫里回来就要和离的”   “和离?!”林素更是睁大了眼睛。   不知为何,昭娇此番说出“和离”二字,心头竟然涌上些许怪异的感觉,但她此刻顾不得那么多,便强压下心头的不快,点了点头道“所以这位郎君……”   林素当真是聪明,她一下子就领悟了过来,很快地点了点头,眼眸中已经退去了惊疑。   “你晓得了是最好啦”昭娇这下有些放下心了,面色轻松“那我就回去了,你一会还是别过来了……”   其实昭娇心里还是另有打算的,她看林素这么清秀美貌的,若是这陆骏欣赏的不是自己这一挂长相,而是林素的,那就糟了。   林素以为昭娇是在避嫌,便点点头道“我知晓了,那一会我让人尽量别打扰道你们。”说着才走回着阿雅身边,盈盈一扶身才走了。   想不到林素真是个妙人啊,竟然这么帮着自己!昭娇心头很是欣慰满足地回到了刚刚的座位上。   此时陆骏正将头偏向窗边,看着酒楼窗外的风景,略略有些出神。   他微侧着脸的模样,真是像煞了昭娇的父君魏恒。昭娇都有些舍不得打扰他这模样了,坐下后忍不住还多看了好几眼。   陆骏见昭娇来了,便很快回过了神来,“小姐回来了”   “嗯嗯”昭娇见他说话了,不好意思再看,便掩饰地拾起桌面上的茶品了一口。   “言归正传,我究竟要如何报答与小姐呢?”陆骏似乎不想继续没有目的的闲聊,于是正色开口道。   嗯……徐徐图之徐徐图之,昭娇心道,压抑着自己想要脱口而出的不如你就从了我。   她歪着头想了想,眼波流转间就有了个主意“不如你明日辰时,到那来财客栈去,给我演奏一曲胡琴如何?”   来财客栈也是延川比较有名的地标性建筑了,据说很有些历史来头,专门给城里的达官贵人居住,听说里头守卫森严,下人服侍周到,并且每间房间都装饰精美。   但……孤男寡女的去开客栈……不免有些太过逾礼了。于是陆骏闻言后,面色微疑,似乎踌躇了一下,想要出言拒绝的样子。   昭娇看他那表情,估计自己心里也是觉得这要求有些不妥但怕他拒绝自己,便急急起身道“啊,我突然想起来今儿还有事未处理!就先告辞了!“   说着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就一下子离开了座位,果然陆骏这种沉默寡言性子的人没有再追上来。   眼下她计谋得逞,便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内心乐的要开了花一般。但却并不是因为陆骏答应了她而高兴,而是因为此刻她觉得自己真是凌危不乱机敏万分。   嘿嘿,她正用袖子轻掩着嘴偷偷乐着呢,刚下了楼走到延川酒楼的大门口,就看到雨丝嘿咻嘿咻气喘吁吁地从对面的街道上跑来。   “你这傻丫头,跑得那么急做什么?”她心情很好,笑骂道。   “殿下啊!我刚刚足足逛了三条街,绕了好几个弯!跑了五家店,才买到你要吃的玫瑰酥呢!”那雨丝见到她双眼中闪烁金光!献宝似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袋子来。   “嗝”此时昭娇已经酒足饭饱,她柳眉轻挑,闲闲道“哦,忘了和你说,这个玫瑰酥是赏给你吃的,你好好吃罢,我们回府。”说着伸了个懒腰,就很是自在地走向马车。   雨丝表示“……”   回到侯府的时候,已是日头西斜,天边逐渐染上一层橘色的火烧云,光影明灭,很是耀眼夺目。   昭娇回来之后心情极其愉悦,兴致很好地要了鱼食到侯府院中的小鱼池旁,边轻哼着小调边投喂锦鲤。   现下是夏日,池中的芙蕖开的正盛,满满的一潭又端庄又美丽。几尾红的,黑的,花色的锦鲤在朵朵荷叶中来回穿梭,十分灵活可爱。   昭娇正玩着呢,这时风絮默默地走到了她的身后唤道“殿下。”   “嗯?何事?”昭娇皓腕一抬,随手地将鱼食泼洒出去。   “殿下下午去了哪儿”风絮轻声问。   去了哪儿?   昭娇的芊芊玉手瞬间僵硬在了半空。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本来打算周四更新的但是头盖骨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码文的双手!!!!!!控制不住!!!!!!打滚求收藏呀嗷嗷 第22章 情字何解   之前她就是知道风絮性子沉稳谨慎而且古板的紧,所以想要勾搭陆骏的事才没有告诉她,昭娇潜意识里觉得若要是给风絮知晓了必定会被徒手棒打鸳鸯。   不过现在看样子那风絮也是知道了个七七八八的。于是她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就答道“我和一个郎君私会来着。”   嘿嘿,私会这词还是她从话本上看来的,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词很是自带一股浪漫又令人浮想联翩的风情!   风絮没料到昭娇会一开口就语出惊人,连私会这种段位的词都用上了,瞬间担忧道“殿下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啊,我就想纳个面首呗”昭娇终于回过身来,吐了吐舌头“自古以来不是很多帝姬都如此么。”   其实风絮倒并不是觉得昭娇纳面首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关键是她不知为何从雨丝那儿听来了这个消息之后,就觉得心头浮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自古帝姬纳面首是常有的事,但大多都是帝姬和驸马关系不和,或者驸马品行不端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可沐钦泽这位驸马爷待昭娇那样好,本身也是一表人才的样子,虽然官职不高身份配上帝姬也略低了些,在仕途上也没什么野心,但是确实是个适合的驸马人选。   况且……况且昭娇年纪尚小,瞧她那样子根本就还是一个心思尚不纯熟的孩子。她或许连情爱为何都不甚明了,又如何能知道自己一时兴起做出的选择是对是错呢?   若是招惹上了什么三教九流的腌臜货进府来,搅得一府的人都不得安宁,适时又凉了驸马的心,那可如何是好?   这才是风絮真正担忧的。   她不由地上前几步喃喃问道“殿下为何要纳面首?”   “因为,”昭娇想了想“当然是因为喜欢啊!”   “殿下喜欢那个郎君?”风絮盯着昭娇的眼睛“殿下如何知道自己喜欢他的?”   “这个嘛”昭娇瞬间露出一副很得意的神情来,转过身将手中的鱼饵全部抛到了池中,   “我和你说,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人长得可真是令我欣慰啊!我见着他就觉得,就觉得打心眼里头的舒服……”   “那人什么来历殿下知晓了么?”风絮又问。   “啊,知晓知晓,他叫陆骏,从安和县来,是个胡琴师傅。”   “殿下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他这个人话不多的,看着就很老实”昭娇被问的有些烦了,伸手搭在风絮的肩膀上轻轻摇晃着撒起娇来“哎呀风絮,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能拿主意。”   风絮只是微微蹙着秀气的眉头看着昭娇,有微风吹过,一缕乌黑的发丝散落在昭娇还带着几分稚气的美丽脸颊上,勾勒出一种又是灵动又是娇俏的风韵。   此时昭娇被风絮看得有些心下发虚,恍惚间也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并不合宜。其实风絮刚刚问她如何知道喜欢陆骏的时候,她是有些回答不上来的。要说喜欢,也只是喜欢他的脸罢了。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心仪?什么是倾慕?什么是情爱?   在昭娇漫长的十六年人生中,她似乎从来不曾感受过此类的情绪。在这个方面,她确实和风絮想象的一样,是个十分纯稚的人。但她并不觉得那有什么。   人啊,饱暖时就会发现这情爱是多么酸腐又无用的东西,多少男女终其一生都不能真正体味,但还不是都各自嫁娶成婚。   何为情爱,大多数人并不讲究,只为了责任,名誉,骨肉亲情不得不同另一个人捆绑在一处。   不知有谁是真正在乎的。   反正昭娇是不在乎。她觉得自己已经那么惨了,被迫嫁给一个身份低微的世子,难道还不许自己纳个面首么?!   这时,外头突然有仆从高声道“世子回来了。”   来的正好。   昭娇瞬间觉得自己被解救了。她发誓她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这么期盼过沐世子的到来。   于是她急忙敷衍道“沐钦泽回来了,我去前头迎他,风絮你先退下吧”   说着就快步朝着前厅大踏步地走起来 。   迎世子?风絮叹了口气,殿下什么时候主动会去迎世子了。一听就是脱身之辞。   眼下昭娇已经在空无一人的回廊上走出了一段距离,但她走着走着却突然低头想到,自己好像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有见过沐钦泽了。   而昨天……昨天……他们还……一起看了烟火,他抱着她骑马……最后他好像还亲了她的手背……   思及此,她竟然一下子从脊背自下而上升出一股异样的感觉,脸也涨的又红又热。   她慢慢停了脚步,缓缓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反反复复看了几眼,脑中渐渐浮现那个他低头温柔至极吮吻的场景……   啊啊啊!!她感觉自己的手都烫的要炸掉了一样。   脸也……也要炸了一般的通红!!真是!真是!   这怎么才好……   于是她刷地又转回身子,朝反方向逃也似得奔跑起来。   风絮很是诧异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莫名其妙地跑到前头,又呼啦啦一下子面色通红地跑向卧房的方向,默默叹了口气,唉,殿下长大了,真是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啊。   少女心,海底针,谁说不是呢?   昭娇快步跑回了房间,啪得把门给关上了。她背靠着门用手捂着自己从刚刚开始就不受控制狂跳的心,也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紧张。   一室的黑暗,之听见她闷闷的喘息声,又急又重。   许久,她才逐渐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低着头想,为什么要怕那个人……不,为什么要怕见到那个人?不,不就是和他出去待了一个晚上么……有什么好别扭的?而且……而且沐钦泽.虽然讨厌……但……但昭娇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总是觉得很是自在放松,不需要拘礼和伪装太多的。毕竟她一直以来都把自己很是恶劣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张牙舞爪,舌尖嘴利。今日却怎么的……。   她觉得自己估计刚刚是犯了病,她从小心脏就不太好,太医曾说过的。   于是很快,她舒了口气就又支起身子,转身慢悠悠地打开了房门。   那傍晚的暖阳一下子从门外投射到了她的脸上,她眯了眯眼,发现眼前多了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光,显得脸上有些暗,但夕阳的光线却将他勾勒出金灿灿的轮廓,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荡漾在他的唇边,英俊的闪闪发光。   “你……”这……这人怎么这么快就进来了,昭娇想,吓人!她的心疾好像又要犯了……   “殿下”沐钦泽笑了笑“我回来了。”   ……   沐钦泽进了屋后,昭娇就一直有些古怪。她没怎么正眼看他,总是撇着一张脸,眼神闪烁。   他一开始没打算揭穿来着,在内间换衣服的时候才出声问道“殿下今日去了哪儿?”   “呃……”昭娇坐在外头的四方椅上吃他带回来的雪花糕,听到这个问题突然心下一个激灵,胡扯道“去,去了街上随便逛逛。”   “殿下可有去茶楼听书?”   “没,没有”   “哦”,他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玩味“那我建议殿下明日去听听。”   “嗯嗯!”昭娇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   “我好了,去用膳罢。”   在二人去饭厅的路上,昭娇边走边微微失了神。不知为何,在前头他问起自己去哪儿的时候,心里头特别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去会见陆骏的事。   她突然觉得雨丝说的很对。自己是挺猥琐的。和那些猥琐的老头一样,在外寻欢作乐,回家就要瞒着大房。她瞅了眼沐钦泽想,虽然,虽然沐钦泽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但是说不定也和那些看起来很贤惠的妒妇一样,若是知道自己在外头有了人,估计是要闹上一闹的。   不不,以沐钦泽这种变态的尿性,估计知道了自己有了别的男人,会直接将自己绑起来。她都能想象的到沐钦泽一脸淫/笑地对着被绑成麻花的她说“不给我生几个血统高贵的孩子,就别想和离!嘿嘿嘿”的画面。   还是,不说了罢!她猛地一抖。   “殿下怎的?”沐钦泽见她愣愣得,忍不住停下脚步问道。   “啊,无,无事。”   昭娇心里头混乱,晚上吃饭的时候话也少了一些。   沐钦泽有些担心,但是今晚他还有别的事情,便也只能抱歉道“殿下,今晚府上会有客人来拜会,我许是抽不出空,就叫阿明陪你玩罢。”   “好,好的”   竟然答应的如此爽快。沐钦泽神情探究地看了她几眼,有些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才起身离去。   昭娇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的,今日见到他起内心就非常的不平静,刚刚他说晚上没时间陪她玩的时候,她竟然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是……眼下,她和阿明在后院逗弄小满,心头却又觉得有些空。往常的时候,用完膳的时间,沐钦泽都会陪她在侯府里散散步消消食,二人偶尔还会去书房下几盘棋消磨时光。昨日更是带着她去了源江节。   呃,今日沐钦泽有事,阿明那么有趣的人,为什么讲的话也变得枯燥乏味了起来?还有,到底是谁来拜访沐钦泽,竟然不跟自己直说。   “殿下啊,小满已经咬着你的裙子好久了,你就理它一下嘛”阿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殿下往日里那么神灵活现威风凛凛的一个人,今日怎的回来后就和被雨打蔫了的茄子一般?   “呃,我”昭娇赶紧回过神来,蹲下身将小满扒拉下去。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可知道今日里是何人来的我们府上?”   “这个啊”阿明摸了摸脑袋“我听海胜说,好像是知府老爷要来咱们府上来着。”   哦,知府老爷啊,昭娇无所谓地点点头。   不对!知府老爷??!!!那他岂不是会有自己在街上买不到的延川的地图了?!有了地图……三个月后不就可以悄悄从延川逃走了!?!!!昭娇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阿明,我不跟你玩了,我去书房一趟!”   “欸?殿下去书房干嘛?世子爷在谈事情呢,虽然殿下很聪明还很有见解但是冒然闯进去不好吧。”   “这你就不懂了罢!知府竟然来了侯府不先来拜见我!我要去教他什么叫做礼仪之道!”   “真不愧是殿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上榜了!加更!!求小天使收藏嗷嗷嗷嗷嗷嗷嗷!!!! 第23章 疑心起   昭娇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刚刚为了糊弄阿明而胡扯的理由很有道理,于是说走就走,拔腿就来到了书房外头的小院。   这次不比从前,她已经对这侯府熟门熟路。自己提着一盏羊角灯笼就来了。   她想,一会就直接推门进去,看看这个知府大人到底是什么模样,怎的这般没有眼色。   虽然一般来说朝廷官员有公事相商的话,只需要公事公办即可。并不需要特别来拜会家中身份尊贵者。但是一般有些为官之道或者较通人情的人这个时候都会上来巴结讨好一番。   哟,这知府大人,不知是不懂规矩呢,还是当真清廉。昭娇不屑地笑了笑。   但当她路过窗边,正要进去的时候,却听到里头传来含糊不清的人声。似乎说了“翠云阁”三个字。那声音有些陌生,听起来就知道不是沐钦泽的。   诶嘿?昭娇一下子耳朵尖了起来。这知府大人来讨论公事,怎的还提起妓院的名字?   虽然之前她吓唬登徒子的时候就知道知府大人很是风流,但是……但是今个是怎么一回事呢 ?!难不成……难不成是想要贿赂沐钦泽,带着他上青楼去?   好大的胆子!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啊!昭娇皱眉。   她登时就不打算直接进去了,怕打断了谈话,他们到时候见着她在就不敢说了。思绪被牵扯的就连前头心心念念追讨地图的事也忘却了。   她干脆就在窗外偷听。然而这书房的隔音却是很好,除了刚刚那声翠云阁之外,她耳朵都要贴到窗户纸上了却还是只能听到迷迷糊糊的人声。   书房内昏黄的光影透过雕花的窗户纸,斜斜地照在地上,里头的人影似乎都可以勉强看得见。但就是听不清。   这可怎么办才好?!昭娇此时百爪挠心,特别特别想知道里头到底在说什么。她记得话本上说过的,似乎用手指蘸着点口水,就可以捅破窗户纸偷看和偷听房间里头的动静。   但是她又觉得那样太过猥琐,脏死了好吗?用口水舔手??这等行为是堂堂帝姬可以干得出来的吗??   于是她便在窗下开始纠结起了到底舔是不舔呢?不舔罢,她听不清,舔罢,真恶心。但是又好想知道啊,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她心内挣扎纠结之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她赶紧抬头挺直了胸站好,做出一副毫不心虚的模样来。   书房的灯光随着门的开启,洒落到了门外。变成一块四四方方的亮框。不一会就有个阴影覆上来,破坏了这方正的和谐。   里头缓缓走出一个人来。嘴上似乎还在说着感谢之类的客套话。   昭娇抬眼看过去,只见那人身材壮实的,穿着石青色的袍子,走路还带着些官味。样貌也是三十多岁样子,还挺年轻的。想必就是那风流名满延川城的知府老爷了罢。   不料那人走出来后,转身就看到了昭娇,眼眸徒然一紧,喝道“谁这么大胆,竟敢偷听我和世子的对话。”   哟,官架子还挺大。昭娇原本还觉着有些尴尬呢,此时被他一喝,斗志上来了,马上抬高了下巴,趾高气扬的上前几步“笑话,这侯府都是我的,世子也是我的,我用得着偷听?”   “噗嗤”耳边传来了一声轻笑,原是沐钦泽出来了。   昭娇忙撇撇眼傲声道“沐世子,你说是不是?”   “殿下所言甚是。”他笑,在黑夜中一身白袍很是玉树临风的模样,然后走出来对着知府老爷道“何知府,这位便是吾妻,昭娇帝姬。”   那知府的眼神从疑惑不解转变为惊讶,他赶忙几步上前来跪下身子“臣,参见殿下。”   “免礼罢”昭娇倨傲地伸出手点点头。心头觉得爽快十足。   那知府老爷还算不是太傻,他见冲撞了帝姬,便匆匆忙忙告辞离去了。连沐钦泽要送他他都拒绝了。   他走之后,沐钦泽便靠在书房的门上,闲闲地调侃“想不到殿下竟然有这等癖好,喜欢听墙角儿。”   闻言昭娇面上一囧,马上回嘴道“我才不是来偷听的呢,我,我是……”真糟糕,这会子小满不在身边,连个借口都找不到 。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是,刚好路过!”   嗯!没错!就是这样的!   昏暗光影下,她的脸浮现了点点的红晕,面色有些局促,眼神躲躲闪闪亮晶晶的。怎么看怎么可爱。   沐钦泽微微笑了起来,问“殿下既是路过,我便不与殿下汇报方才我和知府的所谈了。”   这……昭娇原本就是想听来着。但,但眼下却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就是偷听来着。   于是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说就不说,反正我也是路过,才不想听!”   说着就跺跺脚,转身气鼓鼓地走了。   身后,沐钦泽爽朗的笑声很快在在院子里回荡起来。昭娇更是恼羞成怒地捂着耳朵快步跑走。   但是那翠云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她晚上要睡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想。难不成是自己听错了?   “殿下怎的还不睡?”雨丝见她今日若有所思,忍不住从外头进来问道。   “呃。”昭娇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说今日来府上的延川知府老爷,可是当真那么风流?”   “好像听这儿的人说,是这样的。他可是足足娶了五房妻妾呢!”   “五房……”昭娇一愣,自己也才想纳个陆骏罢了,这知府竟然有五房妻妾。“怎么这么多,这有些权势的男人都是这般花心么?”   “呃,差不多如此罢,奴婢小的时候也听说过的,男子都是这般,有了权势或者钱财,都是要娶好几房老婆的。”   这……昭娇不由得想起了沐钦泽。这沐钦泽是侯府的世子,未来的定远侯爷,虽说在朝中并未有什么权势罢,但是好歹在延川也是有权有势了。这知府来找沐钦泽……莫不是二人兴致相投想要携手逛勾栏?   “你说,你说沐钦泽会不会这样?”她登时疑心地问。   “依奴婢看,这倒不会”未料雨丝认真回道。   “你怎么知道就不会啊,沐钦泽他看起来就……就长的那样沾花惹草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昭娇听雨丝那么说,心头居然略略有些缓和的感觉,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怎么知道?   雨丝走过来坐到床边,伸出手指笔画道“殿下啊,你想,虽然这一般的富贵男子都娶好多妻妾,但是咱们世子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更别说妻妾了啊。”   对哦。昭娇猛然想起,这沐钦泽好像确实是没有什么通房丫头之类的人在房里。他算算也二十有二了罢,按理来说怎么样都应该有些个丫头什么的。但是他好像连贴身服侍的都是小厮。看起来就是一副不近女色很是禁欲的模样。想想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外室之类的。   于是她终于稍稍放下心来,便让雨丝吹熄了烛火,打算睡了。   岚桥苑的新房内,红色的幔帐已经换下,现在用的是她喜欢的杏色纱帐。   雨丝拉下帐子便走了,昭娇躺在床上睡不着,就又想起刚刚的事来。她是信了雨丝的话的,但是……但是那知府大人到底来找沐钦泽干什么的。翠云阁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样在意这件事,只是听到了含糊不清的三个字而已,竟然纠结到了现在。   她想,虽然她自己是要纳面首的,可是如果沐钦泽在外头有了外室那可就不行了。自己是帝姬,自然不可能守着他一个人。   而且他这种身份,在她面前是那么的卑微,怎么还敢去找别的女人?   不管不管不管,反正沐钦泽不能有别的女人!不能不能不能!   可到底今日他们到底是在说什么嘛!   ……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头种下,很快就会生根发芽,之后长出茂密的藤蔓和枝叶,将人团团围困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好梦哦! 第24章 当街捉奸   世间男子皆薄幸。   是有这么一句古话来着罢。昭娇想。   此时她正坐在来财客栈一间隔音尚好的客房内的贵妃椅上。刚刚陆骏已经一曲胡琴终了,她却还沉浸在琴音中,低头仿佛思索着什么。   陆骏果然非同凡响,年纪轻轻的,一双手上满满都是练琴留下的茧子。那一曲《衷情》下来,马尾摩擦丝弦的声音那样悠长。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又是深沉又是凄婉。生生让昭娇联想起那些可怜的深闺怨妇。   “小姐?”陆骏忍不住唤她。不过他其实也习惯了,他琴风总是如此悲凉而又萧索,听他拉琴的人常常都会被唤起悲苦的回忆,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喔喔”昭娇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道“你爹纳了几房小妾?”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在想什么呢!怎么能问出这等问题。她心下一慌,连忙道“没有没有,刚刚那句你就当没听……”   “九房。”不想陆骏却是低头用松香温柔地摩挲着琴弓,云淡风轻地答。   九房?昭娇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回答了,更是被那个数目惊得瞪大了眼睛。   “那那那,那你是……”原谅她的八卦罢!   “我是六房之子”他依旧神色淡淡,毫无喜怒。   “呃,这”她不由得想到了昨夜来到府上的那位知府老爷来,只是一个知府罢了就有五房妻妾,于是更好奇道“你家一定很是殷实罢。”   想想也是,只有家境尚好的子弟才会能够有条件和机会学习琴棋书画一类的风雅之趣,再说若是贫苦人家,哪儿能养的出这般肤白嫩肉的后生郎来。   可是,可是为何初遇的时候,他那样落魄呢?甚至还因为十两银子就被人当街追打。昭娇眼神有些迷惑起来。   “家父从商,在安和县还算是大户人家”他抬头看她,眸中亦是平静无波。   “那,那你那天怎会……”   怎么会欠人银子以至被债主当街暴打呢?   闻言,陆骏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脸色微微有些晦暗下来,复又低头道“我从家中离开已经二月有余。”   看样子是私自离家了,估计也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昭娇见他那样,没有再问。看他眼下穿着最最普通的青灰色粗布长衫,身上那股子柔美优雅的气质却丝毫不因敝衣而蒙尘。忍不住心头泛上怜惜。   “你可找到了营生的行当?”   “……”陆骏声音低平“并无”   拉的这么好都找不到?昭娇大惊“为何?”   他轻叹一口气道“他们说,我的琴音太过悲凉,不适合。”   说来也是,那些乐坊勾栏的,往往都是需要一些喜庆祥和的音乐来为自己招揽生意,图个吉利。陆骏这琴风如此悲凉凄婉的,一上去客人全都默默垂泪,那肯定不是那些老板们会喜闻乐见的场景。说不定还会因此唱衰店铺的风水。   昭娇心头怜悯更甚,不过心道这样也好,如此这般,就有了理直气壮的理由让陆骏跟着自己了 。眼下他们也私会了三次,徐徐图之的话这也足够徐徐,于是她便准备亮出自己的身份来。   “你既找不着事,不若跟着我如何”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露出一个娇媚万分的笑容。霍,这笑容是她为了勾搭陆骏在镜子前练了好久的,那神情妖娆万分,风情万种,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身心俱酥。   “……小姐这是何意?”陆骏面上露出几许惊疑。   “那,我就直说了罢”昭娇伸出手来指指自己“我,不是什么侯府古总管的女儿。我就是定远侯府的主人,昭娇帝姬。”   说着又露出一个矜持又高雅的笑容。   “……”不料陆骏闻言并没有很是吃惊,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闷声道“小姐莫要逗趣了。”   啥?昭娇瞪大眼,横起眉头,刚刚的故作姿态统统崩塌,“我就是昭娇帝姬,怎么就逗趣了?”   陆骏仍旧是一脸不信的样子,道“那说书老头……”   说书老头?!昭娇瞬间大骇!该死!竟然小瞧了说书老头在延川城的舆论领袖地位!没想到这陆骏竟然也会听说书!该死该死!那死老头不知道编排了自己多少的恶言恶语,糟了糟了糟了……   她面色的神情在短短几秒内变化莫测,刚想要解释些什么。陆骏便又道   “那说书老头说,昭娇帝姬是乃九天仙女转世,自出生起便身怀异香,相貌更是超脱于凡人,眼如枣大,肤白如纸,身高欣长如男子。整个人就好似仙人,所到之处仙气缭绕彩蝶飞舞。”陆骏皱眉,探究地看着昭娇。   这……昭娇现在震惊的嘴巴张的可以塞下一整颗的鸡蛋,这这这这说书老头怎的……怎的……   她脑中一抽,不由得回想起前几日,她那夫君沐钦泽似乎和她提到过会派人给那老头一些钱,叫他改改口风来着……昨天更是似笑非笑地和她提到过“殿下有空可以去茶楼看看。”   去茶楼看看……看看……   该死!虽说这老头不说自己坏话了吧!可这九天仙女和身怀异香又是什么玩意???!!!还有仙气和彩蝶呢?????   该死的沐钦泽!!她大怒。   但是现下在陆骏面前自是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她便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涛汹涌,强笑道“嘿嘿,这些风言风语公子你怎能相信呢……”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那是帝姬才能特有的,上面刻有帝姬的封号和名讳,以便遇到紧急的时候她可以随时拿出来自证身份。   陆骏接过默默看了几眼,也不言语。   看他仍旧是一副不信的样子,昭娇扶额。“好罢,那我便问你,愿不愿意跟随与我 ,我可以将你买下来,专门做我的胡琴师傅”   陆骏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   “你不用急着回答,可以回去考虑几天,”她不好相逼,“反正我就是昭娇帝姬,有的是银子和权势,所以你如果跟了我的话,我会让你成为整个延川最出名,最好的胡琴师傅。”   说着一挑眉毛“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这……”陆骏还是面色为难。   “莫不是?你家中有什么难处?”昭娇急问   “这倒并无”陆骏答,“只是我还需要斟酌一番,小姐莫急。”   这样啊……   昭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忙问道“你可有妻室?”   “……”这话题跳跃够大的,陆骏愣了愣,才答“并,没有的。”   那我就放心了。她露出满意的笑容“那我给你两日时间,两日之后,还在这儿。你给我回答。”   说着就起身,悠然地推开门出去了。   这来财客栈却是挺大的,她从后头的小院走到客栈门口足足也花了几分钟。此时雨丝正背对着自己在门外等候,那模样又傻又楞,仿佛在发呆一般。   “喂,傻妞”昭娇从背后伸手敲她脑袋“你发什么楞啊?”   不料雨丝竟然颤抖了一下才转过身来,眼中全是满满的惊慌不定。整个人都有些语无伦次的样子。“小,小姐……”   昭娇皱眉,这丫头怎么出宫以后越来越傻了,什么情况这是?不耐问道“又怎么了。”   只见雨丝颤抖着伸出右手,向着街边指道“我,我看到了世子……”   “世子?”莫不是要来撞破自己和陆骏的私情?昭娇想,可这有什么的,便是不屑地头也没抬“看到就看到,他能拿我怎么样?”   “不……”雨丝声音怯怯“世子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什么?!!!!   昭娇心头仿佛有跟弦吧嗒一声断了。一股被被背叛的暴怒情绪瞬间从心头涌入全身的血液。浑身散发出极其可怕的戾气。   该死……她想,难怪昨夜知府大人要来侯府找他,想来二人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之前还说自己不会纳妾只有自己一个呢!!骗子!骗子!都是骗子!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攥紧了拳头,拔腿就朝着雨丝雨丝说的方向大踏步走去,很快地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沐钦泽穿着青色锦服的高大挺拔的背影。   他不是一个人,身旁还走着一个打扮的花红柳绿的女子,而更可怕的是,那女子手上还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该死!!青天白日的竟然这样大摇大摆地带着女子在外闲逛!而且竟然连孩子都有了!!混蛋!!!昭娇觉得这根本就是当着全城人的面狂打自己的脸,于是怒气更甚。她脚步迅速加快,甚至都快要奔跑起来。在人群中很是灵敏的穿梭。雨丝在身后担忧地唤她“小姐……小姐……”   她心头怨怒交织,恍若有什么爆炸开一样,几步就走到了那三人身后,近看了更是确定那人就是沐钦泽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   透露一下,孩子和女人并不是知府的哦不是哦~   嗷嗷嗷嗷嗷嗷啊求小天使收藏嗷嗷嗷嗷 第25章 背你回家   呵呵,她嘴边浮现一丝冷笑,直接快快行了两步。在不到一人宽的距离时,使出全身的力气抬起自己的脚,狠狠地朝他背后踹了过去。   不料那沐钦泽不愧是在军中习武的,仿佛身后长眼了一般,竟然轻轻侧身就避开了。   可昭娇那一脚挟带十足的愤恨,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这被沐钦泽躲过之后自己却脚下一个趔趄踩空,发出了惨痛的一声“啊!”   ——脚崴了。   从脚踝处清晰传来的痛感令她不得不迅速蹲下身去,抱住自己受伤的痛楚。嘶嘶地吸了好几口气。   很快眼前的光线暗了暗,一双修长的手很快覆在了她细白的脚腕处。   “殿下伤的如何?可以动么?”昭娇抬头就看到沐钦泽正蹲在自己跟前,低着头正紧张地在帮自己查看扭到的地方,心头愤懑未消,直接伸出手狠狠地在他身上胡乱地打了好几下。   “殿下?”他抬起头来看她,双目清冽,还带着疑惑。   却直直对上一双充满恼恨的杏眼,很快,聪慧如他就知道昭娇误会了。   “你先听我说。”他低头弯下腰想将她抱起来,眸色转变的专注而认真,语气很是低沉地解释道“今日……”   “我不听!我不听!”那气的满面通红的娇小女子却不依不挠地继续用纤细的手捶着打他,不愿被他靠近,激烈地扭动起来。   不料他轻轻巧巧就伸手制住了她,直接将胳膊一圈,昭娇就稳稳当当紧紧实实地被裹进他宽厚的怀里。   “你!!”昭娇不老实地挣扎,却发现那人力气大的很,自己根本就动弹不得。非但如此,他身上好闻的皂角香气却还一个劲地往她鼻子里钻。   “我先带你处理伤口,一会跟你解释”他在低头她耳边道。   此时有几个穿着差役衣服的人围了过来,沐钦泽马上转过身去不让他们看到怀中的人。   而刚刚就在一旁和看好戏一般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半个时辰后,又是来财客栈。   昭娇半坐在罗汉床上,沐钦泽正蹲在地上,褪去了她的绣花鞋在给她上药。   眼前的男子低垂着头,从昭娇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细长的睫毛和挺翘的鼻尖。   但她知道他在笑着,因为从刚刚进房之后,他脸上就一直带着微微的笑。   哼!昭娇扁扁嘴。有什么好笑的。   此时他伸手抹了一些药膏在指尖,然后细细地在扭伤的部位轻轻涂抹着,力道刚好到完全没有将她弄疼。   很快药膏的清凉感就渗透了她的肌肤。他微微抬头看她,“好些了么”   昭娇被他眼中的真挚关切弄得面上一红,——却不是刚才那般愤怒的红,而是轻轻浅浅的绯红。   “嗯”她有些不太想和他对视,偏过头看着地面,嘴硬道“刚刚那李双双说的可都是真的?”   “自然不假”他俯身帮她穿罗袜,眼角弯弯,笑意更大。   见她没说话,便接着握着她的脚揉了揉,沉声带着笑揶揄“殿下的脚可真小。”   哼,昭娇见他握着她的脚,突然想起,大周好像有那么一种说法来着。   女孩子的脚若是被男子看见了,那就一定要嫁给他了。   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昭娇红了红脸,后便不快地没有再吭声。   原来,那叫李双双的青楼女子不是沐钦泽在外养的外室,那孩子更不是他们的孩子。   刚刚沐钦泽将她抱到客栈的时候,李双双还在的。   便是她在沐钦泽去买药膏的时候,替他照顾着昭娇,并且告诉了她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件事很是复杂。这几日延川并不太平,接连发生了两起杀人案件。   死的皆是翠云阁有名的头牌花魁。原本这事是合归知府大人管的,但是因着知府大人常年流连于烟花巷柳之地,于是便有人传言说,是因为知府大人某日酒后不小心和几位服侍的妓女吐露了一些政要上的机密,醒来后后悔不堪,便雇人谋杀了两位女子。   这个传言不知是从何处流出,但是近日却有愈演愈烈之势,甚至都惊动了御史大夫。   于是那知府大人才在昨日将这个案件交付于沐钦泽的手上,希望由他来协助调查,还自己一个清白,这样才能够堵上悠悠之口。   而这李双双,便是翠云阁死去女子的闺中好友,这孩子,也是其中一位死去女子的留下的遗孤。   这案子前头因为诸多原因迟迟没有进展,所以今日她便带着孩子去延川府衙门讨个说法,碰巧遇到了沐钦泽在了解情况。于是二人便带着几个衙役打算再到那翠云阁查看一番。不料却在半路遇到了昭娇。   这……这还真是巧的很……昭娇闻言很是窘蹙。   她倒是从未料到沐钦泽在延川百姓的心中地位竟然如此高尚,这等子事儿竟然还要他出面解决才能平息民怨。   那女子说完便和官差一起带着孩子先走了,沐钦泽也只得明日再去了解情况。   眼下,昭娇被妥帖地照顾着穿上了鞋袜,沐钦泽则倒了一杯七分满的清茶递到她的手上。“喝罢”   “呃……”她喝了一口,偷偷撇他,想到刚刚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他好几下,心头有些尴尬,“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我以为……”   “其实若是殿下高兴,多打几下也无妨。” 他却突然半蹲下身来平视着她,眼中笑意温然,“只是莫要在大街上,让人笑话。”   “噗!”她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   这人莫不是有病罢,受虐狂?   他见此摸出一块方巾,蹲在她面前,伸手擦了擦她刚刚不小心从嘴角漏出的茶水“老是这样不小心。”仿佛奇怪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眼下她的脸红了又红,啐道“你又怎的,喜欢给人打不成?”   他却觉得方巾擦的不满意似的,又伸出白净的拇指在她唇边点了点。恍若漫不经心地道   “殿下打我,是因为在意罢”   “并没有!”她双眸一瞪,面浮红热磕磕巴巴道“我只是……我只是记得你说不会纳妾的……我以为你和何知府一样是骗我来着……欺骗帝姬是有罪的……所以我才……”   可是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啊?   “好,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见她那欲盖弥彰的样子,心下莫名的更加愉悦了起来。   昭娇说不下去了,低着头不打算再理这人,今日又怒又打一通闹的,徒然觉得疲乏,便想要回去。   沐钦泽本来打算抱她回去的,不料被她以“伤风败俗天底不容”给直接拒绝了。   “那我背殿下如何?”他说着在她跟前蹲下身来,声音柔软哄她“小心些,上来罢。”   她又是一阵脸红……还没有被男子背过呢……这……   于是她故意装作埋怨地说了句“我才不是喜欢你背我呢,都是因为你害我脚崴了我才不的不这样”   然后才慢悠悠地趴到那人的身上。   又是那清新的皂角香气,充盈在她的周围。仿佛自己身上的脂粉香也沾染上了皂角的味道。   不料才走了两步昭娇就觉得不适,这沐钦泽的身材好像有些……他臀部很翘,她趴在他背上竟然觉得并不舒坦,姿势还有些古怪。   刚刚走到客栈门外,她便忍不住出声埋怨道“你是怎么回事……这样背着不舒服啊。”   那人僵了僵,很快开始调整了起来。   “再高些啦!”   高些?   “哎呀!你的手往哪儿摸!!!”   昭娇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小屁股被那人的手掌托住,温热得感觉从那尴尬的地方传来,她整个人又羞又怒挣扎起来。   前头却传来他压抑的笑,胸腔震动着,似乎她都能感受得到他的心跳,   “殿下莫恼,我从未背过女子。”他微微偏头笑着解释。   她不知为何,闻言竟然觉得心头一甜。但还是羞窘。   “快把手拿开啦!!!!”   二人折腾了好一通最后才确定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走了起来。他步履沉稳且轻巧,似乎一直在保持着某种稳定,不想震着她。昭娇这才觉得舒服不闹了。   她无聊地扒拉着他的脖子,低头一瞧。   “诶?你的脖子后面为什么红红的啊?”   “……天气太热”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 一湖烟雨小天使给我投了霸王票!!!!小天使我要给你发红包!!评论一下嗷嗷我方便找你嗷嗷嗷!!!! 第26章 一同歇息   因着昭娇不听沐钦泽的劝告,一直乱动乱碰的,到了晚上的时候本来只是轻微崴伤的脚却肿成了一个小山包。   这会子她又气了,走也走不得,玩也玩不了,还疼得要死。   恼得她干脆连晚膳也不用,就躺在床上生闷气。风絮和雨丝束手无策,沐钦泽便端着小炕桌站到床边,拿筷子戳戳她趴着的软背。   “我喂殿下吃可好?”他温声哄道。   “不吃”闷闷的声音从枕头底下传出来,细细娇娇的,又软又黏腻。   他见她如此,觉得好像一只软绵绵的小猫一直蠕动着撒娇似的。便起了玩性,直接那筷子的反头戳戳她的腰部。   “哎呀!!你讨厌!”她怕痒,被逗得扭来扭去,终于舍得爬起身来,然后护着腰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你要自己吃?”他的眸中又都是狡黠,挑挑眉“还是要我喂你?”说着作势又用筷子头点点她。   竟然威胁自己!还说要喂……喂她吃……她听了这话有些气血上涌,然而莫名地她突然很想试试被他喂的感觉,但……但是这样也太……于是她还是低着头嘟囔道“自己吃”   哼,吃就吃。   “乖。”他满意地笑。   什么嘛……当我是宠物么……还乖啊乖的。她不满地瞪他,可怕被他挠痒痒,还是乖乖地接过了汉白玉的小碗。   三荤两素,沐钦泽搭配的还算不错。勉强让人胃口大开。她今日这样折腾又是私会又是捉奸的,此时也觉得有些饥饿。   他见她乖乖吃了,便在床边坐下,将她的左脚拾到手里。   “唔……你干嘛!”她吃的起劲,闷声问道。   他也不答,只是低下头将她的罗袜又脱了,在她挣扎之前语带威胁地说了句“别动”   然后竟然伸出双手为她……为她捏起了脚来。   他的手还是依旧冰冷,但是眼下昭娇却觉得崴伤的地方被他一阵揉捏按搓,有些酸疼后就舒缓了许多。她忍不住边吃边问道“为何你很是精通的样子?”   “我曾在军中,学了不少医理”他答,还在低头认真地给她揉捏着伤处。   沐钦泽还真是……她想,唔……想不到不仅做豆腐汤的手艺好,捏脚的手艺也是一绝呢,他好像对这些医理啊什么做菜啊什么的都很有研究,若是女子的话可真算是贤妻一位了,可偏偏他是个男儿身,还真是有种莫名的奇特感。若是换做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肯定是不会沾染这些的。   那陆骏,看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兴许也是不会的罢。   她瞧着他,微微出了神。   他抬起头来,见她在看他,便又道“过些时日便是雨季了,你这若是好不了,许是又会疼的”。   “啊?”她苦了脸“那该如何是好?”这样她不就不能随性出去玩了嘛?   “不若晚上我和殿下一同歇息罢,由我照看着殿下,合该会好些?”他笑的很是诚心。   “滚出去!!”   不想沐钦泽治疗跌打损伤的手法还真是一绝。翌日昭娇就能够行动自如地四处行走了。   她是个闲不住的,加上沐钦泽又去延川府调查昨日的杀人案了,便顾不得伤刚好就出了门找乐子。今日她没有约陆骏,只是单纯和雨丝到处闲逛顺便继续寻找延川的水陆地图。   现在快到七月了,天气很是热的慌,但不知为何她带着雨丝在中街上行走的时候,竟然觉得心头涌上一阵阴冷的感觉。很是没来由的心慌。   “雨丝……”她顿下脚步问道“你有没有感觉……”   “感觉什么?”雨丝抱着昭娇刚刚随性买下的一大堆小玩意儿,很是辛苦地问。   “你有没有感觉……有人跟着我们?”是的,昭娇这下才明白自己为何觉得心头古怪,合着从刚刚刚开始,她总是感觉有人在背后跟着他们。走哪儿跟哪儿。不怀好意。   “?”雨丝满头是汗地摇摇头“并没有”   难道是我想多了?   雨丝一副快走快走吧别想那么多了的脸。   但是一直到他们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她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天气那样热,她却觉得打心底的阴冷和压抑。   她想,莫不是……莫不是中元节快到了?这……?有些冤魂什么的提前出来作祟了?而且最近延川不是死了两个□□么……可真邪乎!   思及此她心里更是一个激灵,脑门都流汗……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虽然她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儿罢,但她也不算什么好人,她内心阴暗的很,老是喜欢欺负人,还小心眼爱嫉妒,爱耍性子又自私……莫不是,莫不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中元节的时候来显灵教训自己?   她不由得想到小时候在宫里听那些嬷嬷说的奇奇怪怪的鬼故事。什么拔舌地狱的无常,吸人魂魄的女鬼。   真是毛骨悚然!   一直到晚上要睡的时候,她心头还是有些惴惴。   而且还如沐钦泽所预言的那样,半夜的时候真的下起了雨来。   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倒不是因为脚疼,只是原本想喊风絮来陪自己的,但是前头因为怕被笑话就没有说出口。   “殿下都多大了还怕这些有的没得?”她十岁的时候就因为听了嬷嬷说的鬼故事睡不着,被风絮这样取笑过。   此时夜风吹过,窗外枝叶藤蔓被微弱月光折射的阴影也随之颤动起来。还带着噼里啪啦的雨声。躺在床上看着,好似妖怪的触手一般,花枝乱颤的,很是可怖。   房内除了自己就一个人也没有,下人们都在门外守着。   这样硬睡也睡不着。总觉得会有什么妖怪要出来谋害自己。嗯不然去叫他们进来陪自己好了……被笑就被笑罢……她想……   于是她把自己的小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方才她整个人都因为害怕裹到被子里了。   房内黑乎乎的,她鼓起勇气伸出手刚拉开幔帐想要张口唤人,就看到有个人影站在自己床前。   “啊……唔”她吓的直接大叫起来,嘴却被那人捂住。   那人手上传来熟悉的清香,接着在她耳边低声道“是我,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跟踪昭娇的是谁呀 第27章 驸马醉酒   昭娇在黑暗中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人疯了不成,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自己房里来干嘛。   待到那人终于将捂着自己的手松开,她连忙张口大怒道“大胆放肆……”   他于是又将她的嘴巴捂上,用另一只手竖在唇前“嘘……现在是丑时,莫要吵醒了别人”   昭娇原本是从不担心这些个的,外头的都是下人,本就该服侍自己,吵醒他们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她又怕沐钦泽这人耍滑头,于是便扁了扁嘴点点头。   他终于松开了她,她狠狠吐了口气后,压低了声问道“你这么晚来这里做什么!疯了么!?”   说起来她今日就没有见过他,听下人们说他晚上去了何知府家中吃酒了,现下却又这样胡来,莫不是,喝醉了罢?   他却不答,反而带着笑意问她“殿下这么晚不睡觉又是要做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唔,若我说,我每晚其实都在这里呢?”他笑的很坏,黑夜中那双狭长的眼睛更是闪闪发亮“所以我知道殿下前日是子时睡的,昨日是亥时睡的。”   “你……”昭娇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人这人平日里看起是个温雅守礼的,想不到竟然……竟然每晚都偷偷跑到自己房里,真是!真是个没羞没臊的!!于是愤懑地问“这是我的房间,你懂不懂规矩!”   “这也是我的房间”   “你……!!!”她辩解不过他很是气闷!看来这人病好之后应该半夜都是又在这外头的软塌上继续睡了。   “殿下今日究竟为何还不睡?”他许是真的喝醉了,不依不挠地又问了一遍。   这个……昭娇虽然觉得他这等夜闯女子闺阁的行为很是下流,不过眼下这屋外倾盆大雨狂风大作的,他进来之后她便没有那么害怕,况且他现在喝醉了,她觉得有些新鲜便没有那么反感和他对话了。   于是她便咳了咳说道“你可知,这中元节快要来了?”   那人却笑的愉悦“我只知下个月有乞巧节。”   什……什么嘛!她嘁了口“不与你玩笑的,这中元节,听说是鬼节,亡魂会……”   不想她正说的起劲,那人却压抑不住般地笑了出来,然后直接上前几步坐到了床塌上。   “你干什么!”她见他靠近了,连忙往后挪了两步,不满地看着他。   只听那人闲闲道“原来殿下是怕鬼啊。”   “那,那又怎么样,举头三尺有神灵你有没有听说过!”昭娇倒不觉得自己怕鬼有什么可笑的,宫内每年都会为了祈福大做法事,这鬼神之说在大周还是很时兴的。   “没有,我不信鬼神”他却笑,黑暗中恍若声音近在耳畔“除了这个,殿下还怕些什么?”   “那可多了!怕脏怕累怕虫子怕……”她许是前头太过紧张,现下放松下来便犹如开了闸口一般滔滔不绝起来。但说了一会她又停了下来,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心道,莫不是他想要捉弄自己罢,问了自己害怕的东西,然后就知道自己的把柄了?!于是她便也反问了句“那,你怕什么?”   那人又是笑,好似又凑近了几分,在她耳边低哑说道“怕殿下受累,怕殿下不开心,怕殿下睡不好,怕殿下……”   啊啊啊啊!昭娇好似听到了什么脏污话一般马上捂住自己的耳朵!小声吼道“你走开啦!你胡说!哪有人会这样的!”   哪有人会这样的?他却伸手将她转过来,捉了她捂着耳朵的手沉声道:   “因为我心悦殿下。”   竟然又说这种浑话!真是个不要脸的醉鬼!昭娇鄙夷地腹诽,不由得又想到初遇那晚他深情款款的一句,我倾慕殿下,也是这样的花言巧语,信手拈来。但是她的脸却不受控制地迅速涨红起来,心尖发热。还好,还好在这漆黑的夜里,他兴许是瞧不见的。   “你什么时候能不要这样逗弄我了,我不会信的!”   “我是认真的,我一直都倾慕殿下。”他语气平淡。   许是黑夜的推波助燃,又或者是昭娇见他喝醉了便不再拘束自己。平日里对这总是不屑一顾的她竟然盯着他的眼睛刨根问底的说道“我才不信,你不是要娶暄阳么?”   暄阳?他闻言,眼神有些迷惑的样子。“是你的妹妹?还是姐姐??”之前他就几次听到昭娇提起这个人,但是他对这位暄阳却印象不深。   “???”昭娇诧异地盯着他的眼睛,觉得他不像在说谎,于是更是疑惑“暄阳帝姬,不是你最初求娶的那位么?”   不料身子突然一轻,他竟然将她抱到了怀里,放在自己的腿上,她的挣扎被挟制。耳边那人低声道“我一直要娶的都是你,从未求娶过别人”   天哪……这种姿势……她瞬间尴尬的浑身都僵直了。想要从他身上下来,那人却仿佛铜墙铁壁一般围困着她,那酒气几乎席卷了她的全身。   “我不信,你我之前并不相识。”挣扎无果,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她只能倔强地和他对视。   “呵……”他却淡笑出了声,“覃熙妹妹,你忘了长庚身边的书童么?”   长庚是她过世太子哥哥的名字,闻言她身体一僵,脑中浮现出了一张又黑又瘦还很可怜兮兮的面孔,和眼前的这一位似乎……并不是那么相像,但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有某些神似。于是眯着眼睛试探道“你是……那个……?”   他将她的手拾到唇边吻了吻“那时我父亲和母亲刚刚和离,被送去军营后就大病一场,蒋妈求了好久才让父亲将我接出军营一段时间。之后便安排我去上书房当长庚的书童”   想不到还真是!   昭娇觉得自己很是冤枉,那书童当时很是不起眼,在上书房的王公贵族当中算是极其普通的了,自己因此还常常明里暗里地瞧不起欺负他,没料到,这,这长大之后怎的变了一个人似得那样俊俏。而且,竟然还向母皇求娶了自己……“那你莫不是……”莫不是因为自己以前天天欺负他所以他现在才要娶了自己来报仇?!昭娇顿时觉得很是惶恐。   不过那人却道“是,我从那时起就想娶殿下,我心悦殿下。”   她嘴唇微张,有些惊讶地看他,不明白为何他那时就……于是又道“可我还是不信……”谁会相信有人会喜欢上总是欺负自己的人呢?她记得那时她还给他起过很难听的外号,因为他总是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我也不信”那人贴在她耳边轻声说,然后竟然一下子将她压倒在床上。   在她尖叫之前又用手捂住了她的嘴。长腿将人固定住,另一只手抚向她的心口。她整个人僵在床上,黑夜之中,他掌心压着的地方,砰砰如雷般作响。   那人笑“我也不信殿下会毫无动心。”然后故意摩挲了下,似乎很是得意“殿下心跳的这般快,可是也心悦于我?”   昭娇面红耳赤恨不得将头都摇断。   他却低斥“撒谎。”然后又笑起来在她耳边道“我知道殿下心里有我。”   我都知道。   此时窗外已经骤雨初歇,雨声寥寥下他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晰,还携带着他唇齿间的热气,每一句都砸的她三魂七魄皆颤抖起来。她也不知自己是因为他的话而紧张,还是……还是因为他粗鲁的举动而恐惧。   出宫之前嬷嬷和自己说过的……这沐世子莫不是……莫不是醉后突然淫性大发想要……想要……   他见她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带了惊恐便是知道自己有些过了,于是终于将她松了开。   “你……”她刚想要骂,他作势又要上来。她便赶紧噤了声。不和醉鬼计较,不和醉鬼计较。她心底安慰自己,默默吃瘪乖乖躺着。但是一双小鹿般眼睛可怜兮兮地眨巴着。   他还是不够,又温柔将她揽到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乌发。语气很是温和“殿下莫怕,我是不会随意冒犯与你的”   你这还不够冒犯?昭娇简直想吐血三升,但是看他这醉了的样子,就没有回嘴。   还是在他怀里放松了下来。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你娶我,真不是因为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定远侯世代尽忠,何时求过荣华富贵?”他沉声笑起来“不过是见你在宫中过得不快,才如此急切将你娶了回来。”   她眸子瞬间放大,眼中恍若有惊涛骇浪。整个人都楞在了他的怀里。   “我以为殿下很快会知晓的,不料殿下竟然如此迟钝。”他看她呆愣又沉声开口,语气中似乎包含着些许无奈。   昭娇脑中大乱,还想问他些什么,但听他又有些大舌头似的道“殿下莫要再提和离之事,不准再提!”   罢了罢了……昭娇撇开头去,见他醉醺醺的模样,看起来也不能问出什么来,于是便打算作罢。   此时她的脑袋已经不够用了,又是惊疑但又很是困倦。原本这时候她本该很清醒的,但他身上的皂角香气又幽幽传过来了,她整个人都被这股气息笼罩着,有些沉浸在其中。他的怀抱竟然令她没有丝毫想要抗拒的感觉,反而觉得很是安稳踏实,眼神都有些涣散了起来,昏昏欲睡。   估计真的很晚了罢。她想,明日……明日还约了陆骏要给自己答案的……   便凶道“你莫要絮絮叨叨了,我要睡觉了”   “好”他却意外地很听话,只是低头看她,眼眸深沉如黑潭   “很晚了,殿下。”他低语“睡吧,我夜夜在此守着你。莫怕。”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陆骏此人么?   求收藏呀 第28章 暄阳成亲   他的声音是那样低沉好听,说出来的话也是那么的暧昧情迷。像是世上最好的催眠药剂。   昭娇的心虽然焦灼,面色也红透,但不得已就凑合着在他怀中睡着了。   但是她从未和人共寝过,所以睡得并不好,第二日很是破天荒地就早早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沐钦泽竟然还躺在她的身边。她有些惊讶,往常她醒来的时候对方早就不在府上了,今日也许是因为宿醉的缘故,他还在睡着。闭着眼的模样很是沉静俊美。肤白如玉,骨相犹如刀雕出来的一般。眉头轻轻皱着。微微散发出冷冽的气息。   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于是她翻身趴在床上,用手支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眯眼探究地看着这个人。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昨天说什么来着?心悦自己?   昭娇心里偷乐了声,面上浮现几许得意,看他那昨日喝了酒有些疯里疯气的模样,平日里的谦雅淡泊成熟稳重几乎都丧失了,看来所言不假。   思及此她心间忽然涌上一股暖热,熨帖得她舒舒服服,人都有些软了。又端详了几眼他金质玉相的脸,心底莫名一阵窃喜,忍不住想伸手手戳戳他。   想不到她的手刚刚触到他的脸上。他竟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昭娇顿时手一抖,吓了一跳,只见他眼中混沌一片,只是迷茫地看着她,然后嘴唇动了动,低唤一声她的名字,又伸出手将她揽在怀里。   “喂”她来不及挣扎整个人被他抱个满怀。又是羞得不行。面红耳热地刚想说点什么,感觉他身上的力道似乎松懈了下来。   她偏头看他的脸,发现他又合上了狭长好看的眼睛。埋头在她颈间似乎很是享受。呼吸浅浅。   什么鬼……看来他还没醒啊。真是平日里越斯文的人越可怕!就连做梦也要耍流氓!   昭娇面浮红热,不满地掰开他的手,狂跳的心平逐渐和下来。   眼下她不由得觉得呆在此人身边甚是危险,保不准他醒过来又要干嘛。于是便蹑手蹑脚地从他怀中抽身出去。唤了风絮给自己梳洗。   今日,今日陆骏便要给自己答案了罢。昭娇坐在梳妆台前想,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当自己的面首,也就是今日了。   不过她心里倒是没有觉得有多么的紧张或者期待,反而觉得陆骏若是不乐意的话就算了,反正她也没有怎么喜欢他。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看上了他和自己父君神似的样貌罢了。   况且说起样貌,还是沐钦泽比较好看一些。她想,不由得又转过头看了眼床榻上安静沉睡的人。   嘿嘿,晚上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拿昨晚的事情质问他,这次终于不是自己羞愤了嘻嘻嘻嘻嘻,她想。笑意不可抑止地浮上小脸。   此时雨丝从一边端了桂圆红枣茶来,问道“殿下今日又要出门?”   “嗯”她接过点点头。   “那我便去准备出行的衣裳”雨丝转身就要退下。却听到昭娇又道“慢着”   “殿下还有何吩咐?”   “那个,今日……”昭娇挠挠头,“今日你不用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上街走走”   实话说,经过昨夜之后……她现在心下还有些……有些混乱,再加上今日会见的对象也比较特殊,于是她并不是很想身边带这个叽叽喳喳的人。   “这怎么行?殿下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雨丝和风絮都有些不同意。   “放心吧,沐钦泽有给我安排侍卫在暗中保护的我的啦”她摆摆手。   见此二人虽不放心,但是想着延川一向很是太平安定,便也拗不过昭娇。   ……   昭娇乘着马车又到了中街口。迎上的就是清晨的延川,现在日头还不是那么的毒辣,反而很是清爽凉快。   时辰还尚早,和陆骏约定的时间也还没到。她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了起来。街边的小商贩们还未开启店门,街上的人也寥寥无几。整条街都是一副还尚未清醒的模样。   从未见过此景的她,觉得很是新奇愉悦,忍不住在有些空旷的大街上哼起小调来。有几个小孩在街道上背着布包似乎要去学堂上学的样子,从她身边欢快地跑过。   她脚一顿,看着那些孩子的背影,又想到了沐钦泽昨夜和她说的话。   想不到他竟然就是小时候那个太子哥哥身边不起眼的伴读啊。她现下脑子清明,不似昨日那般困倦,于是她很快就在脑海中拾起了一些回忆的片段。   她记得那个时候,暄阳似乎就和几个一同上课的郡主贵女们偷偷讨论,说太子新来的那个伴读长得很是俊俏好看。   但她和暄阳一直都是针尖对麦芒的死对头,于是她每次听到都很不屑的样子,甚至因为厌屋及乌,看着他那张脸也觉得怎么都不顺眼。他那时年纪尚小,也还未长开,加上在军中晒得皮肤黝黑。更是令她瞧不上眼。明里暗里的听人提起他就出言讥讽几句。   他那个时候性子很是沉默冷然,她对他的厌弃之情那么明显,他应该是知道的罢。但是他却一直默默承受她各种的迁怒。   怎么长大之后变成这个样子了啊,昭娇撇撇嘴想,他不似小时候那般沉闷,反而变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虽然在别人面前看起来很正经,但是其实心坏死了,还老是喜欢欺负自己说一些奇怪的话……真讨厌!她想着,脸有些热,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弯起。   她原本正浮想联翩呢,前头却有热闹的人声传来。   她抬头一瞧,得,自己竟然走到了莱逸茶楼前头。远远望过去就看到那茶楼里头人还挺多的。她知道延川有吃早茶的习俗,想来这街上刚刚没几个人,敢情是都跑到这茶楼里头来了吧。   她早膳是用过了的,也嫌弃外头的吃食,原本想直接走过算了。但是又突然好奇,沐钦泽给了说书老头钱后,那老头到底编排了自己些什么呢!于是信步走过去,打算听听。   还未走几步就听到老头在说什么“帝姬”“帝姬”的,她便有些迫不及待挤到前头来。   “所以说帝姬嫁的好啊.”那老头手舞足蹈的比划着“那驸马可是陈国的太子!未来陈国的皇上!”   啥???昭娇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自己嘛,嫁的是还行啦咳咳,但是沐钦泽什么时候变成邻国的太子了?这也编的太没水平了吧,而且怎么底下听着的延川人还都一副很是信服的模样?   “女皇陛下亲自下旨大赦天下,全国到时候要休假三日,看这排场,可见暄阳帝姬真是我们大周最最尊贵的帝姬……”那老头又继续道。   什,什么?昭娇闻言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暄阳要成亲了?!   她不可置信地直接穿过听书的人群,快步走到那个老头面前问道“你刚刚说的可是真?”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那老头摊摊手“城里已经贴了布告出来,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去看看”   闻言她一下子转身就走,看也没有看路,整个人都差点被旁人的凳子给绊倒踉跄了两下。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可能虐男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作者坏坏哒 第29章 爱恨悠悠   喧嚣的噪声已经逐渐从耳边散去,每一寸皮肤都涌起针刺般的燥热感。手心渗出的汗却异常冰冷。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昭娇不懂。一时间其实是有些麻木的,只是心口泛上一阵闷痛,才没走两步就不得不伸出手紧紧捂住。   她的心疾这回真的犯了。   当她疼得蹲下身,佝偻地低着头眉目紧锁,口中嘶嘶地喘气时,那积累了多年的汹涌恨意才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母皇总是如此偏心呢?   在宫里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那么多年她曾经明里暗里地受过多少的委屈,她一直在忍耐,忍耐。但忍耐的太多太多,恼怒总有一天会咬破伤口凌厉而出。   就像现在这般。   为什么暄阳可以嫁给陈国的太子……不久后就可以变成陈国的皇后……而就在一个月前,自己却被赐给区区一个定远候的世子……   明明本应该是最亲密最温柔最体贴最深爱的母亲,却总是对待自己冷若冰霜,而将所有的厚爱和期许都放置到另一个女儿身上。   心脏被委屈和嫉妒的毒液充满了,就连六月末的夏季,竟然让她产生退散不去的凉意。   就连原本想起沐钦泽时心头那一丝丝的暧昧甜意在这个时候竟然转换成幽幽了的怨怼。   有一个想法丧心病狂地从脑海中冒出。   如果他没有求娶自己,她是不是不用下嫁给那样一个卑微的世子呢?   那微弱萌生的爱与刚刚澎湃的恨在她心中交织。他一切的好和疼宠体贴,仿佛都是多余。垂下的那只手也不自觉的攥紧。   ——都是因为你要娶我。   ——都怨你。   此时突然一声淡淡的“小姐”从身后传来。打破了她的思绪。   她缓慢地回头,发现陆骏竟然背着琴嚢站在她的身后。面色有些担忧。   陆骏方才正吃了个饼子,匆匆忙忙地准备要赶到来财客栈去赴约。想不到在半路就看到一个很是熟悉的身影正低着头呆呆地停在大街中间。   他忍不住上前来看看,想不到那人却正是他约好的小姐。   但是此时的她和他之前见到的完全不同,感觉换了一个人一样。之前她总是笑着,看起来很是灵动开朗的模样,但今日……今日不知为何她的脸色特别晦暗。眼中那灵动袭人的气息全无,反而密密麻麻地织着一层迷离又忧伤的网。   “你没事吧”他问。   只见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我没事啊”   ……   还是来财客栈。   陆骏有些忐忑。他此次前来原本是想要拒绝小姐的要求的。   小姐开出的条件很是诱人,这是他独独一个人辛苦打拼很久兴许都求不来的。   但是……但是他从小养成的傲气,和艺术家的天性,令他心底里还是觉得拒绝比较好。   毕竟他是想要依靠自己成为一个有名的琴师,而不是成为她一个人的。   但眼下小姐紧锁着眉毛,整个人有几分颓唐。他却有些开不了口了。   “去买一壶酒罢”小姐突然开口。   陆骏愣了愣“你要喝酒?”   “嗯,我从前都没喝过,今日想尝尝嘛”她答。   于是陆骏皱皱眉头,但是他一向不爱多管闲事,所以也没有说什么,就转身出去叫酒了。   不一会店里的小奴就将酒奉了上来。   昭娇原本想自己打开那就盖子,却发现力气太小揭不开,于是她使唤陆骏道“你帮我开”   陆骏吧唧一声开了酒盖,然后给她斟上一小杯。   她一口喝下去……觉得好难喝。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借酒浇愁了。酒那么难喝难怪别人喝了愁更愁   于是她嫌弃地丢开酒杯问道“前日里,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   陆骏端坐在桌对面,微微低头干巴巴地说“对不住。”   呵呵,行吧行吧,早该料到。昭娇倒是不以为意地甩甩手“罢了罢了。”   她似乎遇到了很不开心的事。就连自己拒绝了她,她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陆骏心下突然有些隐恻,他又道“相见便是有缘。不如我最后给小姐演奏一曲吧。”   “嗯”她点点头,面色无风无雨。   他便拿出心爱的胡琴缓缓开始一曲很寻常的《元夕》,他的曲风依旧是婉转凄清。一曲终了,抬眼却见眼前的女子怔怔的,眼中仿佛有泪要掉下来。   他向来是见不得女子在面前落泪的,于是有些尴尬地问道“你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昭娇觉得这真是的,本来心情就不好,听什么胡琴啊,这凄凄惨惨的,逼得她觉得自己更生可怜。真是仿佛自己是世上最最倒霉的人了。   她眼下倒是很想找个人倾诉一番的,但她在延川也只有陆骏这一个朋友,于是便开口道“你我虽然买卖不成但是情意在,也算是朋友了吧。那我今日可要与你好好倾诉一番。”   陆骏面色凝重点点头。   她又道“我和你说,我真是昭娇帝姬,我没骗你“   陆骏没说话。   嘿呀!你还不信了,昭娇眉头一拧就要说点什么,陆骏见此忙道“我信了,小,殿下继续说”   那一声殿下,让她忍不住又想起某个人来。   她烦闷地挠挠头,道“你别叫我殿下,你是我来了延川之后唯一的朋友,你就叫我小姐就好了。也别跪我什么的。”见陆骏点头,她又道“你知道暄阳帝姬要成亲了么?”   陆骏点点头“小姐为她高兴?”   昭娇冷笑“呸,我讨厌她!你知不知道原来在宫里她就天天欺负我,呸,不对,我怎么能让她欺负了去,是她天天和我作对!”   她眼下心里很乱,说的话也是颠三倒四,陆骏只是听着,并未插话。   “我今天才知道,她竟然要嫁给陈国的太子,以后就要去陈国当皇后了 。这这这”她盯着他问了一句“你说,这是不是很过分啊,凭什么,凭什么她嫁给陈国的太子,以后就是一国之母了,我却嫁到延川这个乡下来。”   “姻缘自有天定,小姐无须烦恼”陆骏这才想起昭娇帝姬是嫁给了延川的沐世子,听闻那沐世子是个很谦和亲善的人,便安慰道。   “你不懂!”昭娇见他这样说,连忙争道“你不懂以前我们在宫里,她有!多么的过分!你不懂!我父君,就是恒君你听过吧。我父君死了以后,我在宫里,过得有多不容易!”   陆骏完全是个小镇青年,自是不能了解昭娇这弯弯绕绕的委屈,他看昭娇这吃的饱穿的好的,便道“这些都是帝姬间的打打闹闹吧,小姐其实不用这么放在心上的”   他自己连生活下去都不太容易,又怎么会理解。   不料他这不咸不淡的一句,却有些激怒了昭娇。她情绪本就不稳现下直接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以为帝姬就没有烦恼的吗?”   这世上的人总是这样,一个人是永远无法理解另一个人的苦楚的。往往他们都会觉得身份尊贵吃饱穿暖的人就没有烦恼。可熟不知其实烦恼萦绕在每个人的身边。   谁都过得不容易。   陆骏被她有些激动的神情给震了一下,便安抚道“小姐继续说吧”   昭娇瘫到椅子上,喃喃道“我跟你说,我经常觉得我自己是个不祥的人。我出生以后,太子哥哥就死了。然后父君也死了。最后就连嬷嬷都死了”   “在宫里,除了我的婢女,就没有人真的关心我。”   “我嬷嬷死的时候,是冬天,她是病死的,那天很晚了,我去求,我派人去求太医院的御医,但是没有人愿意来。   “明明,明明暄阳养的小猫生病了,他们都来的”   “我就看着我的嬷嬷慢慢在我面前死掉。她和我说,殿下要好好在宫里生活,以后找个好人嫁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我却莫名奇妙被赐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母皇也很少关心我,有一年,有一年分明是汪公公同传晚了,那年的宫宴我迟到了,母皇就在暄阳面前打我”   “他们都在笑我,我本来就,就经常被笑,我好讨厌他们”   说到这里的时候,昭娇的声音都在哽咽,她却强行抑制住哭出来的冲动。   陆骏此番终于稍稍能够体会昭娇的情绪了,他冷峻的脸盘不由得也浮上悲凉怜悯的神情来,安慰道“可是小姐现在已经嫁出宫了,以前的事情忘了就好吧”   “怎么忘?我原本是快要忘了,可是事情是忘不掉的!你看今日,我看到暄阳成亲的消息,我就又会想起来。”昭娇收了泪,恨恨道“想起来我被莫名其妙嫁给了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就因为这样,我刚刚嫁给他的时候我就很讨厌他,我本来以为怎么样我也可以和一个身份相当的人成亲,或者嫁给邻国的皇子,至少不会和暄阳差的太远”   “没想到,没想到,都是他向母皇求娶我,所以我才下嫁道延川这个土地方来!真是丢死人了!一点都不好,现在暄阳成亲了,相比一下我就更……我就更没脸了……肯定背地里他们又会嘲笑我,说我嫁的人都这样寒酸,就是低人一等的庶出。”   陆骏却问“世子他待你不好吗?”   这……昭娇闻言咬咬嘴唇,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许多许多的画面,那总是对她温暖笑着的沐钦泽,为她做早膳的沐钦泽,送她小狗的沐钦泽,带她去看烟火的沐钦泽,任她打骂的沐钦泽,抱她下马的沐钦泽,还有昨夜闯到她房内的沐钦泽……   她原本收住的泪突然又盈满了眼眶,鼻尖发酸“他,他对我……他是个混蛋,总是在笑我。他在别人面前看起来很好,但是其实……其实总是喜欢欺负我!”   “看来世子对小姐很好”   “是……是又怎么样啦!他这个人,其实我觉得他也很惨的,他身世那么可怜,其实……其实我有些羡慕他……他好像总是活的很是开心…而且,而且他竟然还能够对所有人都那么好。我……每次我故意欺负他,他都只是笑……”   昭娇说着说着突然一下子再也压抑不住,那爱恨交织的心情逼得她委屈地哭了出来“……其实……其实我,我好喜欢他啊啊啊啊啊哇哇哇哇哇哇”   这种感觉有谁能懂呢,明明应该讨厌他的,都是他害的自己这样丢脸。   可是,可是他又是那样的好。   什么都好。   不像自己,因为过得不开心就对身边的人冷言冷语。   但是他却依旧能够将身上的温暖给予身边的每一个人。   常常听人们夸赞他。说他救助贫人,体恤百姓。   况且他也是这世上对她最温柔,最好的。   她又不是傻子她怎么会不知道。   她其实并不讨厌他……反而挺喜欢他的。   他这样的人,谁能不喜欢呢?   陆骏看着她,又是怜悯又是无奈。也不知道怎么哄哭泣的女孩,于是只是叹了口气。又拉起胡琴来。   这一次,和刚刚那一曲不同。拉琴的人饱含着怜惜的情怀,连琴音都更加的婉转曲折。   都说胡琴的声音很肉,最是像人声,哀哀凄凄幽幽娆娆,那弦与弓也隐忍地缠吻着,一来一去。直抵人心。   直到昭娇哭的有些累了,就伴着琴声,靠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   她是闻到饭菜的香味醒来的。睁开眼的时候,桌上满满都是菜肴,陆骏正在摆放碗筷。   见她醒了,他便道“小姐醒了,吃完了饭就回去吧,今日已经很晚了”   他眉目淡淡,也没有提及前头的事。   昭娇醒过来之后却清醒不少,她也知道自己前面有些失态了。一口气罗里吧嗦地说了那么多,也是难为陆骏一个冷面少语的大男人听了那么久。   她觉得有些羞愧,但是她却知道他不会在意的。因为他总是这样冷冷的,不多说什么,但是也不会对她的行为有什么意见。   于是她就唔了一声。拿起了碗筷。   桌上的菜还挺多,看得出陆骏也是下了血本的。令她有些感动。   不犹得多看了他一眼,那男子神似自己父亲的侧脸还是那么温润好看。   她心中却很是遗憾地想,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虽然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不纯,不过这也算是自己在宫外交的第一个朋友了。况且他知道自己是帝姬也没有另眼看她,只是把她当成普通的朋友一样听她说了那么多的话。现在还请自己吃饭。   于是她诚恳道“谢谢你”   陆骏点点头“不用,小姐替我还了欠债,这都是我应该的”   昭娇对他笑了笑,这次是真心实意的,不是故作姿态。   “真的谢谢你。”   就在二人一片温馨默默吃饭的时候,突然房门外传叩叩的敲门声。有人在说“我给大爷送酒来了”   “你点了酒?”昭娇疑惑的问   “不曾,估计送错了”陆骏说。   没人去开门,门外安静了几许,突然砰的一声巨大的声响传来。昭娇和陆骏纷纷转过头去。   客栈的房门整个掉了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是沐钦泽。 第30章 不是捉奸   昭娇看到沐钦泽第一反应是“我的天?这难不成是来捉奸的?”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的对吧。   你看这眼下,她和陆骏孤男寡女的呆在客栈的房里,任谁都会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疑对吧。而且本来她就动机不纯来着。连她自己都有点心虚。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将因为震惊而长大的嘴给合上的时候。沐钦泽就脚下生风似得飞快地走了进来。   不对,那都不能称之为走,简直就是扑过来。而且周身的气场极其冷冽诡异。   他到跟前的时候,昭娇还在想,要是他一会骂她,“你这个负心人,竟然背着我偷人”她该怎么回答才能显得比较体面又很有帝姬气概呢。   没想到走近了才发现他面色非常的紧张而凝重甚至都有些狰狞,但神情却没有丝毫的愤怒。焦虑和担忧充满了他墨玉般的眸子。额头上汗珠滚滚,胸膛还剧烈起伏着,喘息声粗重。   当下他并没有和她说话,只是不由分说,一把紧紧将她抱在了怀里。   呃啊!昭娇被他抱得胳膊都要折了一般。内心痛吟了一声。   当她再次被他身上的皂角香气给充盈的时候,还是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眼睛朝前头一看,那门板好像又长回原位去了,但其实仔细看看就会发现,是有人在用手撑着那门不让它倒下来。   昭娇通过那门板的缝隙看到,门外都是全副武装的官兵。   诶?   发生了什么?   眼下紧紧箍着自己的人在脑后一声声低哑唤着“殿下,殿下”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身体好像也不正常地微微抖动着。抱着自己的双臂更是又热又重。   这是干嘛?昭娇现在非常想从他怀里挣开问个清楚,但是那人却将她抱得非常非常之紧,仿佛嵌入肉里一般。   其实……其实刚刚他出现的时候,明明早上还在怨着他的,但是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她竟然觉得那本就动摇的恨意,更是缥缈无踪了起来。   甚至……被他抱在温热怀里的她也丝毫都没有要挣脱的想法,反而觉得心头脸上皆是一阵的麻热。   她的心疯狂地跳了起来,但是此时却不是娇羞的时候。眼下的情况好像不太对。那些官兵是干什么的?而且陆骏还在呢,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丢死人了。   “喂,喂”昭娇忍不住挣扎起来,“你放开我啊,你干嘛?”   终于他将她放开,看着她的黑眸中全然皆是浓的化不开的深情和令她看不懂的幽幽情愫。   昭娇愣了愣。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之后冷冷扫了一眼陆骏,复低下头来紧切道“他可有对你如何?”   他?昭娇转过头看了看陆骏,陆骏也抱着自己的琴一脸迷茫地盯着这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人。   门外此时传来一个熟悉的人声“世子,我们可以进去了么?”   那声音有些粗哑,是何知府的。   沐钦泽眉头皱了皱,将昭娇前头睡的有些乱的衣襟整理好,发髻理了理,重新牢牢揽住她,才冷声道“进来。”   刷啦啦一下子一大群的官兵就拿着武器进来了,然后团团将陆骏围住。   “你们要干什么?”昭娇从沐钦泽怀中跳开来惊声问道。   他见她挣脱了自己,眸光不易查觉地黯了黯,哑声解释道“殿下,这里很危险……”   “唐突殿下了”那何知府此时却从门外踏着官步大敕勅地走了进来,扬声打断了沐钦泽的话,然后对那些官兵沉声吩咐道“还不快将这罪人拿下!”   啥?眼看着那些官兵鱼贯而入一个个都神情凶狠,昭娇以为他们也许是误会了陆骏,便直接绕过沐钦泽走到何知府跟前急急开口道“等等等等,”   她指了指已经被官兵压倒在地的陆骏“他是我的朋友,是我自己要和他约在客栈的,不是他拐骗我来的!”   “朋友?”何知府拧着眉毛,抖抖袖子伸出右手大步上前指着陆骏道“殿下可知,他就是杀了翠云阁那两个妓/女的凶手?”   什么??昭娇脑子里轰得一声巨响炸开,马上回道“不可能!陆骏不是这样的人!”   “何知府,”这时候沐钦泽从她身后走了过来,扶住昭娇有些站不稳的身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对何知府道“此案还未查清,莫要现下就下结论。”   他方才就是收到了何知府派人送来的急信,说是找到了杀了妓,女的凶手,而且那凶手现在正和昭娇呆在一处。看完信后他平素的冷静自持顷刻间消失,疯了一般地骑着快马赶到了这里。   但现在昭娇还好端端的在他怀里。他也对知府的话持有保留意见。   “呵呵”何知府眼睛一瞪,随后露出一个冷笑“殿下若是不信,就自己亲口去问问他。”   这……昭娇马上站直了身子,几步跑到陆骏面前。   他此时被几个强壮的官兵拘着按在地上。几缕碎发垂在脸上整个人好不狼狈。但面上却依旧是平静无波。那把他珍爱的胡琴也被摔在地上,几根琴弦好像在扭打之中被震断了。   “你……可有犯了什么杀人之罪?”昭娇看到断琴心头一疼,连忙蹲下来问他。   陆骏抬头道“没有。”   昭娇一下子弹起来,转身怒道“你看吧!他说没有!”   “没有?”何知府又是冷笑。“看来要回去审审才知道有没有了。”   说着对那些个官兵又厉声令道“带走!”   “你!!”昭娇怒瞪何知府一眼,很想冲上去咬他两口。竟然这样不把自己这个帝姬放在眼里。   “慢着”沐钦泽此时出声。   “世子有何高见?”何知府斜着眼问“殿下都差点遭此人毒手了,世子还有什么要替他说的?”   “才不是这样的!”昭娇连忙走到沐钦泽身边拉着他的衣角道“沐……不……夫君你相信我!陆骏是我的朋友!是我自己约的陆骏出来的!不是他约的我!他根本不可能对我下毒手!而且死的不都是青楼女子么?”   唉,为了救陆骏,昭娇觉得自己牺牲很大……竟然这样软哒哒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叫沐钦泽夫君了……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觉得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在这延川,也许只有沐钦泽可以帮她。   她一下子也不知道要怎么讨好他,但是仿佛是听过他说喜欢自己叫他夫君的。于是便硬着脸皮唤了一声。   闻言沐钦泽嘴角果然有了一丝弧度,虽然不知为何昭娇觉得他好像笑的有点勉强,并没有多么开心……   但很快他还是温和地低声对她安抚道“莫怕,有我在,你的朋友若是无罪便会还他清白。”   “不必多事。”此时刚刚一直沉默的陆骏突然开口了。   “欸?”大家都转头看向他。   只见他面无表情地道“殿下和世子莫要为我操心了,相信知府大人英明神武,探查之后定能还我清白。”   “呵呵,那也要你有清白”何知府又出言讽刺道   他心里想,这贼人差点害的我仕途不保,还有脸说清白二字。   眼下陆骏都这么说了,昭娇闻言后的脑子也逐渐有些冷静了下来。   她相信陆骏是没有做那件事的,那么等到过几日调查出来真相陆骏应该就会被放了吧。便没有再激动地去争执。   于是虽然她有些憋闷,但是还是“嗯”地回了陆骏一声。沐钦泽见此安慰地握住她的小手放在掌心揉了揉。   此时那些官兵将陆骏拉扯起来,押着他就要走。待到他走到她面前的时候,突然张口道“小姐收好我的琴便是,待我出来再去府上取它”   昭娇眼睛一热,赶紧道“好的,我替你看着它,找最好的师傅修好它。”   “那就谢过小姐了”陆骏道,然后被押着走了。   那就谢过小姐了。   和他们初遇时候说的话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心里苦……   何知府心里苦……   陆骏心里也苦……   嘻嘻嘻明日有些事而也许不一定更新嗷嗷嗷,但是后天一定会更新的!! 第31章 冷战   陆骏被押走之后,何知府带着官兵们也都撤了去。这一场哄闹,也算是这么结束了。   晚上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丝丝的凉意自空气中弥散开来,盛夏的天,却是有些冻人。   夜晚繁华热闹人潮往来的中街大道上,一袭墨色锦衣的清贵男子,肩上背着琴龛,手上小心地为身前娇小玲珑的女孩儿打着伞。仔细看就会发现那男子背着琴龛的姿态有几分僵硬。很显然这把琴的主人并不是他。   眼下二人正缓慢地在雨中穿行着。   沐钦泽打马而来的时候骑得太快,到了街口怕马一下子收不住惊会踹翻到街上的摊位和人群,于是就将马停在了街口。硬是自己跑着到客栈的。裤管上都是溅起的泥泞。   他低头的时候看到了,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前头因着赶得太急,现在太阳穴又有隐隐的疼痛扩散开来。闷闷的,钝钝的,刺激他身体最为敏感脆弱的神经。眼前的光影也开始逐渐混沌迷离。   他稳了稳身子,甩甩头强行将那要昏厥的异样感觉给压了下去。加快脚步撑着伞快步上前。   昭娇此时背对着他,似乎也在神游方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人的异常。只当头顶传来雨滴的降落的冰凉触感时。才惊觉沐钦泽已经落下了她一小段距离。   “你怎么了”她忧心忡忡地回过头去寻他。   前头他们从客栈出来的时候,她发现整个客栈竟然都被官兵给封锁了,这才惊觉刚刚那形式的严峻。沐钦泽他……一定是以为自己被贼人所害了罢,所以才会那么狼狈地赶来,见到她之后才会那样失控地抱着自己。   饶是她再没心没肺,思及此,眼下她单独面对他时,心底竟然再也生不出丝毫的恨和厌。甚至……甚至不知为何她还有些担忧他是不是在介意方才自己和陆骏单独呆在客栈的事。   毕竟,她是知道他心悦她的。所以他才会娶她,暄阳成亲的事,并不能真的怪他。   “无事”他答,几步走了上来,脸上神色平平。   依旧是沉默。   她脚步缓了缓,心头觉得尴尬,又觉得难受。平日里他话虽然不算多,但是总是笑意温和地陪着她的,偶尔还喜欢故意逗她。   今日却……是生气了吧。毕竟那么多官兵和何知府都看到了,自己和陆骏孤男寡女呆在客栈里头。虽然他们没有做什么,她也已经断了要纳陆骏的念头,但是始终是……   她这个人性子直,于是转头看着他,憋不住地问道“你有没有话想要问我?”   他看了她一眼,说没有。   “你问我吧!我,我知道你肯定想问我!”   “……”沐钦泽默了一会轻声道,“你交朋友是你的自由”   “我……我自己说好了”她不知道为何特别想要和他说点什么,但是又不敢说实话。原本她觉得帝姬纳面首是很正常的事,但眼下她竟然扯了个慌,道“我想学胡琴……所以才去派人寻了个胡琴师傅”   想学胡琴?   他嘴角的勾起一个在她看来很苦涩的笑容。   “真的!真的,我和你说陆骏拉琴特别的好……”她怕他不信又激动地说道   他还是没有说话,却突然伸出手一把钳制住了她的下巴。   昭娇被逼着仰头惊讶地看着他。他一直是那样温柔的人,从来没有对自己这般无礼过。呃,除了那日醉酒的时候。   眼下他的眼睛牢牢盯着她。他的眼尾是微微往上翘着的,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其实很有几分凌厉的味道。鼻梁又那么高,轮廓还那样深。现在整个人都向外微微散发着骇人的冷气。   她被他面上的冷峻吓得抖了一抖。隐约感知到他并不是真的如平日里面上看来的那样随和。眼中鲜少地露出恐惧又软弱的神色。看他缓缓动了动薄唇,以为他要对她说出什么讥讽的话来。   没想到他只说了句“那我明日便去请延川最好的胡琴师傅来府上教你”   那双眼中的情绪,依旧是她看不懂的幽深。   昭娇微微张了张嘴……愣在了那里。   许久他放开了她转过身去,衣角却被她拉住。   “其实也不用”她撇着头低低地说“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求?他眼角跳了跳。   “你能不能帮我……帮我救救陆骏!”她第一次和他说话带了恳求的语气。   昭娇发现他撑着伞的手好像微微在颤抖,脸上却还挂着笑。然后听到他带着寒意的声音答了句“好。”   那声音在这中街的沸沸人烟中,显得格外寂寥缥缈。   胸口似乎有什么放射开来,最后竟然连头疼也感受不到。   ……   陆骏牵涉的案子是最为严重的命案,抓到嫌疑犯之后并不会那么草率开始庭审。而是需要搜集各方的资料严加核对几日。   于是陆骏还需要在县衙的囚牢里给拘上几天。   晚上睡觉的时候,昭娇又是犯了失眠。   她心里乱的很。发现自己不仅克死了父君哥哥和嬷嬷,现在还害的陆骏也和命案牵扯到了一起。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更是觉得这件事她有些责任,她应该去救救这个自己唯一的朋友。   这还是下了雨的夜晚,一声惊雷炸开。她抱紧了锦被,又想寻个人说说话,下意识地朝外唤到   “沐世子!”   “沐钦泽!”   “喂!”   “殿下大半夜的叫嚷什么呢”烛火亮了起来,进来的却是风絮。   “呃……”昭娇觉得又奇怪又尴尬,生怕风絮发现自己在唤的是沐钦泽。   奇怪,她抬头向外探了一探,却没有看到软塌上沐钦泽的身影。   “世子呢?”她问风絮。   “世子?”风絮面色迷茫,这殿下大晚上的怎的找起世子来,便道“世子送殿下回来之后,好像出去了,说近日一直在下雨,清源江也许要犯涝的,就连夜回去理事了”   “走了?”昭娇愣了愣。   她原本还想和他说,能不能庭审当日让他带她去现场看看呢。   眼下……   “无事”她道,“那你进来陪我说说话吧”   风絮噙了笑道“殿下真是孩子气,这么大了还要人陪着睡”   昭娇嘟嘴没理她。   “风絮”她道“你说我,是不是不该老是想着要面首的事儿 ”   风絮坐在床边给她打着扇子,想了想道“虽然帝姬纳侍是古来常事,但是,世子殿下是那样好的人,所以殿下还是别这样了,仔细寒了人的心。”   寒了他的心啊……昭娇闭着眼,脑中浮现今日他捏着她下巴的场景来。他眸中的冷色是那样地明显。   前日明明不是那样的,前日他闯进自己的房里,那双眸子明明是炽热的,带着浓烈爱意的。看得她心尖儿都打颤。   唔……这么看来沐钦泽也是个容易醋的,估计做不成宽宏大量的大房啦。   以后还是不要随随便便纳面首好了,不然他这样的人估计会伤心死的吧。   她不由得又想到自己的父君魏恒,母皇有那么多的男妃,也难怪父君后来总是每天都不开心,所以才会那么早就抑郁而终吧。   她此刻突然觉得虽然是沐钦泽害的自己要嫁到延川来。但是总的来说他对自己还挺好的。而且他好像确实是真的喜欢她的样子。   ——嗯,过几天找个机会去和他解释清楚好了。   她想着,不知为何那日被他摩挲过的胸口又微微热了起来。   可她终是不懂情。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的属性是甜文宠文,我说虐也不会真的虐啦,会好的各位!!!只是需要时间,因为娇娇原本就是那样的人设一下子要她变成传统意义上很好的女主是不现实的嗷嗷!   求小天使收藏嘤嘤嘤嘤嘤嘤啦给我一个收藏鼓励鼓励嘛 第32章 逗弄   接下来的一连几日,沐钦泽都鲜少在侯府里出现。   说是忙,忙着为清源江每年一度的水患做预备防护的安排工作。   昭娇几乎都没怎么看到他,夜晚里甚至有几次故意起夜去小解,想要看看他在不在外头,结果软塌上都是空无一人。   她见不着沐钦泽,按着她一个月前的性子,她原本应该觉得高兴才对。但是眼下一个月后的她,却觉得并不是这样的。   之前的一个月虽然早晨起来的时候沐钦泽也都已经不在府上了,但是晚上的时候他都会满面春风地从外头回来,给她带各种各样好吃的和好玩的逗她开心。   吃了晚膳还会陪着她一起散步消食逗小满,偶尔吟诗作对下下棋。   她其实……其实已经很习惯有他陪在身边的生活了。   虽然平淡,但是安稳又舒适。   她虽然嘴上总是嫌弃,但是平心而论在定远侯府的日子比在宫里的时候,自在了不知道多少倍。不用总是担心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的,也不用担心做不好什么会换来母皇的责骂。   可是现在……   一开始那样嫌弃的人,突然不在眼前继续晃悠了。心里头竟然百爪挠心般地不安。连她自个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不安什么。   那天晚上他虽然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但是她知道他并不开心。她能感觉得到他眼中情绪的变化。   再加上这几日来他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也不怎么见她。   不是说心悦自己么……怎么这样啊,昭娇纳闷地想。   她突然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在躲着她讨厌她了,是不是终于忍耐够了她种种任性的行为,终于被风絮说中了,他寒了心。   而且,而且他答应了要帮她救陆骏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女人心海底针?昭娇觉得男人心捉摸起来也是。   终于,在那之后的第四天的夜晚。沐钦泽回来了。   不过他是被何知府手下的人搀扶着回来的。听说何知府为了庆祝抓到嫌犯又请了一帮有助于此案的人到家中吃酒。   席上沐钦泽身份最为尊贵,自然被灌了不少。   他被扶着进府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晃晃的,甚至还想几欲作呕来着。动静大到惊动了一府的下人。霎时间原本都熄了灯的侯府又灯火通明起来。下人们都爬起来紧张伺候着,怕吵醒了昭娇,便将他就近扶到东边的厢房里先躺着,然后煮醒酒汤,烧热水,请大夫什么的忙乱成一团。   蒋妈更是担忧,直接跑到厢房里头对着沐钦泽就是一通骂和唠叨。   中年女子的声音又尖又聒噪,外头又哄哄闹闹的,原本早早睡下的昭娇还是被吵醒了。   “外头发生了何时?”她睁开眼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外头有些不安定。忍不住就掀了帘子唤来了风絮。   “殿下,”风絮进来道“世子好像喝醉了,底下人在照他看来着。”   又喝醉了?他这一个月喝醉的次数有些多啊,昭娇皱着眉头想,这人看来不是个喜欢酗酒的性子啊,这是怎么回事。   昭娇便问“怎的很严重么?如此大动静?”   “嗯,似乎是醉的厉害,回来就吐了”   吐了?昭娇面上浮现几许讶异,她知道沐钦泽生活上素来都很是节制规范的,而且还有点洁癖。想不到……想不到今日怎的自我放纵成这个样子。   这也有些太不像他了。   她隐隐心下有些不安。而且他们好几日未见了。眼下虽然他喝醉了,但是她内心却不知为何强烈地滋生出了想要见他一面的渴望。   既然他对她不满了,那么她何该是去哄哄他才是。听说男人都是这样搞定自己的妻妾的,她们吃醋闹气的时候就说几句好听的搞定他们。   她便对风絮说“我想去看看”   风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好。   昭娇从未在这么晚的时候起塌过,她从来都是睡觉比天大的那种人,今日却是很快地穿好了一身的衣衫,脑中丝毫也没有困意。   她走到厢房门口的时候,心头有些惴惴。想着,要是沐钦泽现在已经醉倒在床睡了怎么办,他要是看也不看自己一眼,那自己不是白来了么,话都说不上更别说谈什么他有没有生气,他要如何救陆骏的事儿了。   想着,下人推门的时候她都有些忐忑起来。雕花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她连忙大步跨进去,伸长了脑袋左右张望。   只见眼前的场面颇有几分滑稽。沐钦泽竟然没有醉倒在床,反而是穿着一袭黑色的官服,背对着门洗脸。蒋妈则在他身后唠叨个不停,她进门的时候还听到蒋妈有些埋怨地在说“你不愿意喝谁敢灌你,你平日不都是不喝……”   沐钦泽默默洗着脸,连回嘴也不敢。   蒋妈看到昭娇进来了,连忙收了嘴,惊讶道“殿下怎么来了。”   “呵呵”昭娇扯出一个尬笑,“呃,听说世子喝醉了,特地过来看看呵呵。”   说着偷偷瞟了眼沐钦泽的方向,那人手上的动作好像顿了一顿。   嘿嘿嘿,昭娇不知为何心头一喜。   “蒋妈,先退下歇息吧”沐钦泽背对着她们出声了“殿下找我有事要谈”   那声音清冽又有些干涩。看样子他脑子还是清醒的。   蒋妈见此,虽然有千言万语唠叨不尽,但还是默默退下了。   门又让下人悄悄合了上,房内就剩下昭娇和沐钦泽二人。   昭娇咬了咬嘴唇,突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沐钦泽则依旧是慢条斯理地洗着脸。   等到他慢悠悠地将毛巾从水里捞出来拧干,再挂到架子上后,他才转过身来。   他今日穿着黑色的官服,更衬得身材笔挺修长,皮肤白皙净透,浑身散发出一阵禁欲的气息。   但他的脸颊上又还染着浅浅的红晕,配上他那张极其精致的脸,眉目清冽中竟然隐隐透出着几许柔媚妖异的风情。   他看到了昭娇,狭长的眼中笑意更甚,那笑在昭娇看来却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她不由得想到他上次喝醉的景象,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在这等时候跑来。   “殿下有何事?”他说着,站在原地用手拭了拭嘴角,眼神有些……轻佻。   “呃,咳咳”昭娇被他那一眼看得鸡皮疙瘩都有些起来了,连忙道“呃,你我几日不见,我我就想来看看你,聊表关心。”   嗯!就是这样的!   “几日不见?”他嗤笑了一声“我看不止这样。”   他话中暗藏玄机,暗示她是为了陆骏来的。她倒是没想到平日里那样谦雅温和的人,竟然还会这样夹枪带棒冷幽幽地怼人。   “我……”她攥了攥衣角,想要解释,但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却走到她跟前,低下头,有些坏地调笑道“我要去换衣服了,殿下要不要来帮我?”   “你……”昭娇闻言刷地红了脸,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逗你的”他沉声笑笑,语调拉的长长的。很是沙哑勾人。   说着还伸手掐了掐她和苹果一样通红的脸颊,然后才慢悠悠地径自走到了屏风后头。   什……什么啊,昭娇赤红着脸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内心暗叹道,果然不该这个时候来的,这人喝了酒就是喜欢调戏人!   很快地里头传来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人影也在那屏风后影影绰绰若隐若现,昭娇原本想着应该骂他几句,但竟然鬼使神差地盯着那屏风上的影子出了神。   看他一层一层地解衣带,脱衣服,然后……然后露出线条流畅的精壮曲线。   没想到他平日里看着清清瘦瘦的,想不到……想不到脱了衣衫这么肩宽背挺,肌肉喷张……   等等……我在看什么啊……????昭娇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人家换衣服的看的起劲,赶紧转过身去,捂住脸,大口地喘了几口气。   很快,在她终于平复好了心神不宁的心情的时候,她听到了沐钦泽走动的声音。   许是衣服换好了吧。她想着,便想转过身去迎他,眼前却突然一黑。   “你干嘛?”沐钦泽好像把灯给熄了,昭娇有点懵,怕踩着什么会跌倒便不敢乱动,只得脆生生开口问道   “喝多了,太亮会眼花”他的声音有些哑哑的,从她身后传来,她看不见,觉得这声线不复往日清润而是带着幽幽的磁性“我要睡了。”   “啊?你这么快要睡了啊!”昭娇顾不上会不会撞到了,转过身道“我还有事儿没找你说呢”   唰,沐钦泽点燃了一只火折子,在安静的夜里发出嘶嘶的声响。   他用它又点燃了一只小巧的烛台,这漆黑的室内勉强有了昏暗幽幽的光。然后吹熄了火折子,几步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   昭娇终于视线清明,见他换好了白色的睡袍,便赶忙也跟了过去,走到他的面前站着。   他真是高,只是坐着,她竟然还需要微微仰着头看他。   “殿下何事?”他问。   “我……那个”昭娇嗫嚅了一下,怂着脖子颤着睫毛问道“你这几日,都在忙什么啊”   他淡淡笑笑“自然是水患之事。”   “哦”她点点头   “就为了问这个?”   “自然不是”她瓮声瓮气地开了口“我,我是想来,对你道谢的。”   “谢我?”   “那个,我想说,我这一个月,在你府上,受了你很多的照顾,我觉得,我觉得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才是”她道,眼神中闪烁着羞涩又真诚的光晕“我刚来的时候不懂事,让你费心了,那个,你不仅经常陪我玩,还帮我救我的朋友,所以我现在觉得你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好人?沐钦泽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那,我想说,你最近都不陪我玩了,是不是生气了?”她见他一副有些倦怠的模样,赶紧问道。   “殿下多虑了”他放下手叹了口气“我怎么敢”   “那……那你就是没有了?”她眼睛亮了起来,问“呃,其实我想说,你对我这么好,那么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也是可以帮你的”   帮他?沐钦泽云淡风轻地笑笑“不必”   不必?昭娇着急起来,这样很不好,这样一直只有沐钦泽在帮她,她却什么都没有做,感觉她是不被他需要的,这让她很不安。   “啊,我的意思是,你看,比如说你想不想为你母亲或者弟弟求个恩典什么的?或者封你表妹林素……”   “不必”他薄唇轻启,打断了她。   “这怎么行呢,这我会于心不安的!”昭娇忙道“一直都是你在,你在照顾我啊,让我也为你做些事吧!”   “你真想要帮我做些事”他突然俯下身子将脸凑近了,声音也低沉下来,仿若絮语一般问道。   “嗯嗯”昭娇难得没有闪开,只是站在原地很有决心地点头。她不敢点的太过用力,生怕撞上他的鼻梁骨。   “那……”他看着她,眼中有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又在氤氲   “那……?”她学着他轻声问。   “那殿下,替我生个孩子吧”   什么!!昭娇漂亮的眸子瞬间睁大,连嘴巴都微微张大了起来。   她很快意会过来,刚想说些什么,他却伸手将她圈到怀里,热乎乎夹杂着轻微酒气的气息吹进她的耳畔“怎么样,生一个,我要女儿。”   啊啊啊啊,昭娇的脸瞬间红的都要爆炸一样,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弹起来跑出这个房间。   就在她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的时候,抱着她的人却呵呵笑了出来。   “骗你的”他圈住她几欲骚动的身子,低哑地道“殿下还这么小,我不忍心。”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下榜了哭唧唧,求收藏嘤嘤嘤,打滚求!!!!!!!嘤嘤嘤 第33章 交换   ……   可是昭娇却没有因为他的话就这样放松下来。她在昏黄烛光中久久久久地看着他,看着他利落的眉,看着他挺翘的鼻。看着他微微勾起的薄唇,看着他那双忽明忽暗的眼睛。   她就这么看着他。想着他刚刚和她说的话。   孩子?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词。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又哪儿能生养一个孩子?而且她嫁给他的时候就一直把他们彼此都当做各自生命中一段时间的过客。更是从未想过会和他有什么孩子。   虽然他方才笑着说是骗人的,但是她却觉得他的话仿佛饱含了几许提醒的意味,提醒自己是他的妻子,提醒他们已经成为夫妻的事实。   其实她从来没有真的把自己当成过他的妻子。   他对于她来说,硬要说是丈夫的话,倒更像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她从一开始被迫接受跟着他,到逐渐依赖他,习惯他的陪伴……是一个很微妙的过程。微妙到她自己都从未想到会和这样一个人产生这样的一种奇怪的默契和羁绊。   他是纵着她的,她也知道自己从未履行过妻子的责任,他们心照不宣。   但……现在他是不满了吧,所以他说孩子。   昭娇低头,终是憋不住开口解释道“那日……那日我说想要学胡琴是假的”   “嗯”他低低回了句“我知道”   “其实,其实我一开始……想要,想要纳他当面首来着的”昭娇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实话   ……   许是她这话说的太过坦白,一时间沐钦泽面色黯淡下去,许久后,才听他问道“殿下可是喜欢他?”   他垂着眸子,清冽声音中透出了丝丝的冷意。   那种冷飕飕的感觉又来了……   “不!不喜欢的!”她见他这样连忙说道,眼中都是紧张“不对,其实是朋友的喜欢,我,我之前只是觉得他长得像我父君!所以,所以我才想多看看他……”而且陆骏是唯一听过她心事的人,是她长这么大交过的,唯一的朋友。   她说着,声音逐渐变得又低又颤,长睫微闪,脸上很是罕见地露出几分悲凉的神色。平日里她都是那么明媚而张扬。只有提到她逝去的父君的时候她才会如此。   沐钦泽微微怔了怔,本想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   最后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揽紧了她。似安慰似玩笑地说道“看来我应该学学易容之术,这样殿下就能多多看我几眼了”   这是什么话啊,昭娇本以为他会骂她来着,没想到他竟然还拿她打趣,于是嗔怒道“什么呀”。   心里觉得他还是不要易容的好,那样好看的容貌,留着原本的样子就足够了。   他却只是拍拍她的背,没有说话。   此刻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令人莫名地觉得踏实舒坦。有些难过的她顺从地靠着他的肩膀。突然觉得也没有那么悲伤。   这一室暖黄色的静谧昏暗里,有温馨的氛围默默地弥散开来。   “那殿下想好要怎么谢我没有?”他在她耳边问。   “你不是不要嘛”昭娇觉得耳朵热热的,有些痒。   “现在要了。”他含笑着说。   “唔,这个嘛”她从他怀里钻出来,站好了歪着脑袋想了想。“想不到”   真是想不到他缺什么啊,他一直是那样的一个人,内心仿佛总是那么的充实而饱满,向外散发出暖热的光,平日里风度翩翩坦然自若的模样好像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难住他。   不像她,很容易就会被外界影响,凸显自己的七情六欲。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其实内心是个没用的胆小鬼。   “其实殿下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就好”他终于不再逗她,笑的温煦清润。   “欸?”昭娇迷茫,莫名觉得他身上的气场变了。   他却依旧是笑着,优雅地伸出细白的双手,将她的脸颊轻轻捏住,往两边掐了掐,仿佛在玩面团一般。那双狭长的眸子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看着她轻声道“答应我,从今往后,都不准再提和离二字。”   什么……不准再提和离二字?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总是笑意敦然,儒雅温润的人有些可怕。虽然他在笑着,但是为什么笑的看起来那么不怀好意呢。而且那脸颊上传来的微微痛感,让她觉得知道他是故意的!   而且他刚刚说的什么,不要再说和离二字?怎么好好地扯到和离上来了……   她愣了愣,转脸躲开他捏着她的手,“这……”   “我听说明天你的朋友要被提审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嗯,也不知道你想不想去……”   “你!”昭娇皱起脸,这个人果然……果然这几日自己因为愧疚觉得他是个好人都是假象!!这个人本质就是坏透了的!竟然这个时候想拿这个来威胁她,她马上气道“用不着你!我自己也可以去的!”   塞点钱给守门的呗,这么简单怎么不行。   “哦”沐钦泽挑挑眉,收回的手撑着床,懒洋洋地道“不过听闻何知府铁面无私,是不会让守卫放闲杂人等进去的”   该死!昭娇想到何知府那张冷硬的老脸就来气。但她确实是很想去的,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要救陆骏出来。但是这何知府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一下子有些不确定自己能不能……   难道只能靠沐钦泽帮忙了……?昭娇心里苦,于是不情愿地啐道“可,可你这是……”   你这分明是是强取豪夺嘛,话本里头都说了这样只能得到人,得不到心的好嘛。   “我就是乘人之危”沐钦泽却笑了起来,“我说过了,我心悦殿下,我喜欢殿下,我要把殿下永远留在我身边。”   “你……”这话即直白又火热,昭娇闻言又羞红了小脸。   他又说心悦她了,他这个人可真是,知不知羞啊!总是这样。   而且她一直都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上总是欺负他的自己?   于是她忍不住问道“我小时候对你……并不好……为何……为何你会心悦我?”   “等殿下替我生了女儿我再告诉你”他笑的眉眼弯弯。   什么……什么啊!!!昭娇整个人又不好了……   此刻她突然深深觉得自己被沐钦泽给欺负了!被他给拿捏住了了!可她又没有办法!这种感觉真是,真是好气好气啊!她想。   “好不好呢,殿下?答应我永远也别说和离……”他又凑近了,蛊惑似得问,“还是殿下比较喜欢生孩子……”   生……生孩子?她才不要!   “好了啦!”昭娇娇眸怒瞪,似羞似怒,急急止住了他。   “那不得反悔。”他满意地笑着,低下头吧唧亲了口她的鼻尖。   昭娇还以为他要亲她的嘴呢,吓得僵了一僵才反应过来。然后狠狠跺了跺脚,转身就拂袖而去。   沐钦泽则在她身后笑的心情舒畅“快睡吧,明日起的早些”   “哼”她怒冲冲走得更急了。   外头月明星稀,是个清凉的好夜。但昭娇推开门出来后却无心欣赏,反而心乱不已。   就这么把自己卖给沐钦泽了么……永远都不说和离?   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啊……   她边走边皱着眉,突然有些懊悔自己方才的冲动,在内心哀嚎起来。就不该这么冒冒失失跑去他的房间的!他那样子根本就不是喝醉之后的该有的模样嘛!!果然他这个人一肚子坏水,坏死了!去了之后自己就中计了!   可恶可恶可恶!想着昭娇脚下咚咚咚地用力,仿佛撒气一般走得又快又重。   可现在都已经答应了……也无法反悔了呀……   不过……其实如果沐钦泽不说的话,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想过和离这件事了……他突然提起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惊讶呢……   算了算了,不和离就不和离吧。昭娇想,沐钦泽对她确实是不错的……和陆骏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把陆骏当成是知道自己秘密的朋友。而沐钦泽……   她又想到那日和陆骏在客栈里,她情绪崩溃时候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话来   “我真的好喜欢他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少女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充满了奇妙的情愫。   想着,她突然一下子心抑制不住般跳的飞快,整张脸又涨的绯红起来。   按理来说她这样性子的人,如果不是她自己同意的话,其实没有什么人是可以威胁的了她的。   为了救陆骏?这理由牵强的有些可笑……   那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就这样答应了沐钦泽啊……   有一个答案在心口呼之欲出。   她不想承认。   晚上的时候,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一只狼狗追着,那狼狗长得倒是很俊,和小满这种软萌挂的完全不一样,但却露出尖尖的獠牙,追着她不肯走了。饶是她再喜欢小动物,看到这样的也怕啊。于是赶紧跑了起来。   结果她的小短腿,自然是跑不过矫健的狼狗,狼狗咬住她的衣角,她吓得转头,却发现狼狗变成了沐钦泽。   而沐钦泽左右手各抱着一个小孩,对她言笑晏晏道“殿下,快来看看我们的孩子……”   孩子?等等他们哪来的孩子啊啊!!昭娇惊地刷地一下子就惊醒了,从床上坐了起来。   当她睁开眼看到温暖日光从窗外泻入,将四周都照亮,空气中还漂浮着白色的尘絮时,便知晓自己是在做梦了。她坐在床上,缓了口气。   原来是个梦啊,真是,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都怪沐钦泽昨晚说的什么孩子孩子的,可真是……害人不浅!害人不浅!她不满地歪着头想。   “殿下醒了?”却有一人突然拉开了床幔,探进身来,露出一张俊俏清朗的脸。   那脸和她梦中的人重叠在了一起。明明生着利落的眉眼,却带着那般暖实的笑意。刚刚才舒缓下来的她,一下子又抖了一抖。   沐钦泽不是很久都没有来这儿了么,怎么今天突然又来了,她赶紧看了看自己有没有衣衫不整,然后羞愤道“大胆!你做什么!!你为何这么早就来我这里!!!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吓人啊!!”   很吓人?他眼眸流转好心道,“殿下怎么了……莫不是做了噩梦?……”   “闭嘴!没有!”   他见她晨起娇俏的模样,忍俊不禁地笑起来,然后转身出去,声音却从外头传来“殿下快起来罢,我给殿下带了衣服过来。”   带衣服?带什么衣服?   她疑惑地想着,唤来风絮给自己净脸打扮之后,才看到了他放在软塌上的衣服。   —— 一件灰色的男装,看起来就是府上小厮穿的那样。   她微微吃惊之后心下了然,何知府那样的人,是断断不会允许他人擅用职权的。所以如果沐钦泽想要带着她进去,还是最好她要乔装打扮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好手段 第34章 上堂   虽然这灰色的小厮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很不起眼,摸起来还给人一种布料很是粗糙的感觉。   但是昭娇却觉得女扮男装很是有趣。   嘿嘿,她还从未没有穿过男子的衣服呢。好想知道自己男装的打扮是不是同女装一般好看。   她很快就跃跃欲试地在风絮的帮助下换好了小厮服。然后再戴上沐钦泽另外带给她的一顶灰色麻毡帽儿。   整理好后再往铜镜前那么一照,嘿,别提有多滑稽有趣了。她本身就个头小,脸也小小的。皮肤还又软又白。一双杏眼更是波光潋滟地嵌在巴掌大小的脸盘子上,柳眉弯弯,红唇微翘,看起来还真是活脱脱地一个青嫩的粉面小郎君。   “你看你看!我俊不俊俊不俊?”昭娇得意洋洋地在风絮和雨丝面前转了一圈。   风絮表示欣赏不来,还是喜欢昭娇安安分分的高贵帝姬打扮。   雨丝探究地盯着她看了几眼,道:“俊是俊,不过……殿下你不觉得你这么打扮很像是……”   “很像是?”昭娇以为她要夸自己貌比潘安来着,很是期待地看着她。   然而雨丝心中想的却是,昭娇这一身打扮配上那张女性化的脸,怎么看怎么有点像是传说中富贵人家豢养在后院的娈/童,来着。但是这话说出来保不齐会给昭娇一顿训的,于是还是摇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诶嘿?昭娇不懂了,不过想想还是觉得算了,估计这两个人在宫里待久了没见过什么世面。于是她的好心情并没有就这样被影响,还是欢欢喜喜地出了门找沐钦泽去了。   然而她刚走两步就突然想到“不对啊,这昨晚才说好的事,怎么今日沐钦泽就把衣服给自己准备好了,尺寸还这样刚好……莫不是……莫不是……”   她很快反应过来,一下子内心充满气闷!沐钦泽这个坏人!早就设计好了的!看来他原本就是打算带着自己去看提审的!结果还弄出什么的不得和离的事来坑她!   好气啊!!她想着,整个脸都皱了起来。   而沐钦泽这边呢,倒是一早就在门外边等着她了。他今日穿着墨绿色的官服,衬得他通身的气派既华贵又儒雅。真真是风光霁月的标志男儿。   此时他见到一个穿着灰色衣裳带着小毡帽的小人急匆匆地朝这边走过来,脸上很快就露出了温澈的笑意。   不料那穿着小厮服,看起来没有腰身更显得矮咚咚的小人见到他之后并没有像他想象的一般开开心心地走过来软嗒嗒地撒娇求他带她去衙门,而是满脸怒容怒气冲冲的样子。   “殿下又怎的了?”沐钦泽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要带我去了!那你昨日昨日还威胁我……”昭娇几步走到他跟前,凶巴巴地看着他。可她长得娇憨甜软,就算板着脸,也没有多少凶悍的感觉反而看起来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   沐钦泽完全没有被她给震慑,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何时说过你答应了我才能去?”   唔,昭娇一脸狐疑地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他只是在她考虑的时候循循善诱地抛出了只有他才能带她去这个信息来。   啊!真是心机啊,怎么这样自己就被坑了昭娇痛心疾首地想,忍不住伸手在他身上挠了一下:“你这人真是……真是……真是坏死了!”   “好,我坏。”沐钦泽装出沉痛的表情,“那今日我便不出现在殿下眼前好了。”说着转身,低着头就作势要走   “喂,你等等!说好的带我去看提审的呢!”   二人一通哄闹后便坐上了马车,往延川衙门的方向去了。路上沐钦泽还给昭娇买了两个巧娘家的包子让她带着吃。   很快地,便到了衙门口。   今日是提审的大日子,衙门外头早就守备森严,站着好几排的守卫。   门口的守卫看到沐钦泽来了,都很守礼节地朝他行礼。沐钦泽也微笑着跟他们点头。   守卫们都觉得今日的世子爷有些不同寻常,虽然世家子身边带着小厮和下人伺候着是常事,但是他们延川的这位世子爷一向是不喜带着下人的。今日却……却带着一个矮咚咚的小厮来看审。而且那小厮一直低着头,手上还拎着两个包子。守卫们压根是看不出他相貌如何。   何知府向来严正清明,不许闲杂人等进入衙门,不过守卫们见是沐钦泽带的小厮,便也没有多想。   昭娇前头在进门的时候,是特地低着头,不让别人瞧见自己的脸的。她生怕遇上什么人认出自己。   此时顺利进入了衙门倒是放松下来。   跟在沐钦泽身后东看看西看看的,对衙门很是好奇。   这衙门倒是不如她之前想象的那般巍峨堂皇,宏伟壮观。外头倒是还好,里面就有些破败了。地上坑坑洼洼的也没有铺平,梁柱上的漆也都掉的七零八落。屋檐更是折了一脚,也不知道下雨天会不会漏水。可见这延川的何知府大人确实是个清廉的官儿。   此时昭娇正看得起劲,突然身前的沐钦泽停了一下身子。她砰地一声撞上他的背,鼻子有些疼。她刚要斥责他几句来着,突然看到前头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土黄色的长衫,外头套着褐色的马甲。三四十岁的年纪,整个人瘦瘦的,脸上的肉都有些干瘪。鼻子下还长着两撇八字胡,有些猥琐的模样。   “世子爷来了。”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对沐钦泽打了个招呼。   “李师爷。”沐钦泽微微颔首回礼。   原来这人是个师爷啊,昭娇半躲在沐钦泽身后,从他手肘子里头探眼看那人。   “不敢不敢”李师爷赶紧对沐钦泽做了个揖,殷勤道“知府大人现在还未到呢,世子爷先请进去坐着歇会可好”   “那便如此”沐钦泽说着,便带着昭娇进去了。   哟,这沐世子今日怎的带了个小厮啊,李师爷看着沐钦泽走进去的背影,有些好奇地摸了摸胡子。而且这小厮身条如此苗条纤细的,一点也不像是个能干活的。   沐钦泽好像还很护着那个小厮,虽然是他在前头走着,但还时不时停下来怕小厮跟丢了似得。那小厮也一直蹦蹦跳跳的,一点为下人的规矩都没有。   啧啧啧,李师爷瞬间眼睛一亮,想,难不成这世子和帝姬关系不和,就干脆养了个娈/童在身边解闷?   啧啧啧,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自古以来这种达官贵人就是喜欢玩这些下流的把戏,养一些相貌娇美的娈/童在身边。不过想不到沐世子看起来一身正气的,竟然有此等爱好。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师爷想着摇了摇头,便也跟着进衙门的大厅里去了。   很快何知府就来了。   今日是要提审的,何知府倒是打扮的很是正式,他穿着湛蓝色刺绣莽服,带着个乌纱帽。看起来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他坐在这衙门大堂的主位上,身后正上方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下边两排衙役整齐地排列着。很是肃穆庄重。   李师爷站在何知府的右边,摇着扇子。昭娇则和沐钦泽坐在何知府的左下方,她第一次见升堂,好奇地连包子都不吃了。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眼前的场景。   沐钦泽微微低头,瞧见她那样着实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但很快被昭娇不满地挥开。   李师爷刚好一眼瞥到这边,哎呦喂,啧啧啧,他内心一阵激动翻滚,看来这小厮真是沐世子养的娈/童呐。   此时何知府坐定,很是威严地先说了一些感恩朝廷之类的套话作为开头。然后便伸手拿起惊堂木,猛拍一下,大喊道“升堂”   “威……武……”两排的衙役很快训练有素地动作起来,用廷杖敲击着地板,气派十足。   “带原告上堂。”何知府又下令道。   很快地从这门外走进来一个胖胖的人影。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很是刺鼻的脂粉香气。   昭娇忍不住挥手散了散那气味,伸长脑袋朝堂中瞧去。   ——看到了一张有些面熟的脸。   这……这不是那日不让自己进翠云阁的胖女人吗?   这还真是有缘啊……昭娇想。   只见那胖女人走到堂上来,很是扭捏作态地扭着粗的和水桶一般的腰身,行了个极其风骚的礼。嗲声道:“小女子,薛姗,见过知府老爷。”   昭娇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心下一阵恶寒。上次她不让自己进翠云阁的时候,声音明明不是这样的。而且她一个半老徐娘,还好意思自称小女子。真是不要脸。   何知府倒是很镇定地点点头,估计是这么多年下来见的多了,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   昭娇又转头去看沐钦泽。见他微微拧着眉头便故意小声调侃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说着学着那薛姗捏着嗓子说了句“见过何知府~”   “不喜欢”沐钦泽笑“我们男人喜欢□□的”   昭娇低头看了看自己起伏不太明显的胸口,有些想咬死他。   这时候,何知府又道:“传被告陆骏上堂”   陆骏要来了!   闻言昭娇不再调笑,一下子很紧张地端坐着,眼睛直啾啾地盯着门。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修改 第35章 提审   很快地,陆骏就被带上堂来了。   几日不见,他面上依旧是风平浪静的模样,但是头发却凌乱不堪。不复从前那般整洁清爽。身上穿着的白色长衫也染上了各色的污渍。衣角还粘了几根杂草。他是被两个衙役押着上来的。背被压得很低。看来那两个衙役也是粗鲁之人,陆骏这几日一定没少受苦。   昭娇看到他的时候心下的怜悯都要满溢出来了,多么可怜的孩子啊!一个曾经的富家少爷,被赶出家门之后找不到事做也就罢了,结果还被讨债的暴打。现在又莫名其妙地牵扯上官司,整成这副德行!   她心下酸涩,更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怎的和自己有些关联的人都这个下场……眼瞅着陆骏狼狈的模样,就差扑过去嘘寒问暖一番了,硬是给沐钦泽按住才没能得逞。   “殿下勿要轻举妄动”身边那人按着她的胳膊提醒道。   昭娇这才发觉自己失态,赶紧又端坐回去,一脸认真的对他点点头。   “一会也这样,莫要扰乱了秩序”沐钦泽又轻声嘱咐了句。   嗯嗯,莫要急躁莫要急躁。昭娇想,看刚刚何知府对应薛姗的时候那风雨不惊的模样,估计是个经验老道的清官,那么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瞎断案来着。   接着就听到何知府在上头道“薛姗,你来说说告官所为何事?”   薛姗闻言,仿佛有两张面孔一般。方才还一脸风骚,此刻那张脸盆大的脸上却换上一副很是凄凉的表情,双眉倒蹙着,戚戚哀哀地道“大人!你可要给小女子做主啊!”   她说话的尾音拉的极长,语气也极其做作。昭娇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被她给撩出来了,不由自主的耸耸肩。   她微微瞥眼看沐钦泽,发觉沐钦泽竟然很是认真的盯着那薛姗的脸看。忍不住心里腹诽道,男人果然就是喜欢这一款的,还说不喜欢!   薛姗一嗓子嚎下去,见全场都是一副无语的模样,以为大家都被她的气场给震慑到了,于是顿了一顿又继续捶胸顿足地说道“大人啊,我们翠云阁虽然不是什么高贵清雅的地方,但是这么多年了也是正正经经的在营生啊,你知道培养一个花魁有多不容易吗?从小就要教她琴棋书画……”   “薛姗,说重点”何知府许是终于和昭娇一样忍受不了了,出言打断道。   “咳,那好吧”薛姗闻言马上收了那虚伪作态,冷冷地瞥了一眼跪在她身旁的陆骏尖声说道“那我就长话短说好了。启禀大人,六月十八那日,我们翠云阁的浮秋姑娘和叶茴姑娘,莫名其妙地被人杀了!那天我第一时间就报了官。后来捕头大爷查了几日,便和我说我的两位姑娘是被一个叫陆骏的人给杀了的”   六月十八?昭娇闻言忍不住皱眉思索起来,六月十八不就是自己和陆骏正式认识的那日吗?那日陆骏分明……分明因为欠钱被人当街追打,如何能够杀人?这些捕头是怎么查案的啊。   她忍不住又想扯扯沐钦泽,但他竖起手指对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好罢好罢,还是看看再说。   “陆骏,你可认罪?”何知府问道。   “怎么一上来就让人认罪的啊!这还问个屁啊”昭沐还是没忍住,朝沐钦泽低声啐道。   “稍安勿躁”沐钦泽颇有几分无奈,接着将自己桌前的青瓷茶杯递到她手上,“若是没有耐心,便喝口茶缓缓,莫要那么心急,还有,莫要说粗话。”   “喔”昭娇见他说的还挺认真的,便闷闷应下。   “草民不知何罪之有。”陆骏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平静地答道。   不用猜,就算看不到脸昭娇也知道他肯定是面无表情的。   “何罪之有?”何知府拧着眉毛又道“好,陆骏,本官问你,浮秋和叶茴,是不是死于你手?”   “不是”   “放你娘的狗屁!”陆骏话才刚落下,没想到那薛姗却突然一声暴喝打断了他。   “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胡言?”李师爷连忙用折扇指着薛姗呵斥道。   “啊!大人!大人我这是……我这是急得慌啊!”薛姗自知方才失态,马上又做出一副很娇弱造作的模样,也不知从哪掏出一块丝巾挡着李师爷的视线,扭捏道。   “哈哈哈哈哈哈”昭娇却笑的不能自己,又拉拉沐钦泽“你看,你看她说粗话,竟然能变脸变的这么快哈哈哈哈”   沐钦泽“……”   “还有你,你也给我安静点!”李师爷的视线又扫射过来,狠狠瞪了昭娇一眼。心想,这个娈:童怎的如此大胆,竟然在公堂之上这么没规矩。   好……好凶。昭娇不满地吐吐舌头,想到沐钦泽前面叮嘱的话,于是忍忍没有说什么。   场面终于被李师爷给控住了,何知府这才又清了清嗓子发问“好,薛姗,你有什么话要急着说。”   “大人,我和你说,我觉得这凶手就是这个叫陆骏的人。因为我记得这个人的,他曾经来我们翠云阁找过我。说是想要谋一个琴师的活计。大概是六月初的时候,但是当时我们翠云阁不缺琴师,所以我就回绝了他。一定是他心怀怨恨,所以才出此毒手!”薛姗一张肥脸气的都在颤抖”而且那日他被我拒绝之后还来过我们翠云阁一次。就是那次他去找了浮秋和叶茴。没想到才过个几天啊她们就被杀了!肯定就是这个贼人干的好事!”   噗,昭娇差点一口就将方才喝进去的茶水从口里喷出来。她知道陆骏是去翠云阁找事儿做的,但她没料到陆骏后来竟然还去了一次翠云阁,而且还是和花魁小姐相约。   天哪……陆骏该不会是去嫖妓吧!虽然她听说男人都好这口!但是没想到陆骏看起来这么清高的一个人也不能免俗。   昭娇不免有些嫌弃地小声对沐钦泽道“你看看,我说男人还是最好不要上青楼了,你看陆骏这身家清白的小后生,上了一次青楼就遭报应了,所以你可要引以为戒!”   “殿下所言极是,”沐钦泽笑了起来,语气闲闲道“但我听说朝三暮四也会遭报应。”   “……”怎么感觉他在讽刺她!!昭娇哼了一声把头转开。   不过这么说来,她突然想起她和沐钦泽第一次上街遇到陆骏,估计就是陆骏去见这两位青楼女子的时候。   “陆骏你又有什么话说?”   “草民是去了翠云阁谋事,但是草民没有杀人”   “呵呵,可是为何这两位女子,见过你之后就都纷纷毙命了呢?”何知府眼中闪烁出一丝锐利的精光。   “草民不知”陆骏依旧是云淡风轻。仿佛只是来这衙门作客一般,毫无紧张感。   “好,那你来说说,你见这二位女子是为何。”   “……”陆骏突然默了下,面上终于有了情绪的起伏,不过他的神色却是有些古怪,没有说话。 第36章 闹堂   他怎么不说话了……   昭娇在底下看着心里头都有些急了。她和陆骏也算是有些熟稔的人,凭她多年在宫里看人的经验,她觉得陆骏是不会杀人的。所以她一直以来才都相信陆骏的。   可他现在为什么不回答呢……   “大人!你快看!这贼人无话可说了吧!!”薛姗见此更是激动,指着陆骏就大 骂“你这小王八羔子的不要脸,我不就是没有用你!你犯得着杀人么?”   “我没有杀人“   “就是你杀的!”   “肃静!肃静”底下吵成一团,连何知府都忍不住敲了敲惊堂木。又问道“陆骏,快快交代实情”   陆骏这个时候终于抬起了头,他皱着眉,很艰难地从口中憋出一句话来“那日她们说会帮我和老板说情……但是进了房里……她们就脱衣服……”说着面上罕见地浮现除了几缕浅浅的红晕。   哈?这这这这这……昭娇顿时恍然大悟,看来这两个花魁估计是看上陆骏了……所以才借着帮陆骏找活干这个由头,打算和陆骏一夜风流啊。   难怪陆骏方才有些不愿说,他这种性子的人,遇见这种事情,估计真是会觉得尴尬不已。   “原来如此”何知府点点头。他见陆骏生的确实颇有几分姿色,于是并未质疑这个说法。   “大人你有所不知!就是因为这样!捕头大爷才和我才都认定人是他杀的!”薛姗这个时候却又走向前来,挥舞着丝巾斩钉截铁道“在我们翠云阁,众所皆知,浮秋和叶茴最不对盘。她们从来都不会接待彼此的客人,也没有什么共同的朋友。所以除了这个陆骏之外,她们并没有共同见过外男!更别说一起得罪什么人了!”   “刘捕头,你是怎的推断是陆骏干的呢”   这时候,堂下走上前来一个黑壮的汉子,穿着捕快的衣服,上前来做了个揖道“回大人,据我们查验,这两位女子皆是被人用利物捅死。经仵作认定,伤口系男子所为。翠云阁的女子基本上可以排除嫌疑。打手几个我们也仔细盘查过了,没有问题”   “所以我才说人一定是陆骏杀的!”薛姗气愤地在一边补充道。   这样看来,确实陆骏嫌疑很大。那两个女子没有共同的客人,唯一一起见过的男子就是陆骏了。见完陆骏之后他们就又通通被杀。难怪当时何知府抓人的时候那么笃定陆骏就是凶手。昭娇想。   可是,她还是觉得陆骏不会杀人,而且陆骏也亲口和她说了自己没有杀人啊。陆骏那样子不像是说谎的,并且他也没有杀人的理由啊。   “陆骏你有什么要说的?”何知府问。   “我真的没有杀人”审问到了这个阶段,陆骏估计也是有些急了,他朝薛姗反问道“你不肯聘我,我杀她们做什么?”   “哼”薛姗冷笑一声“那还不简单,定是你与她们春/宵过后,她们并没有帮你来找我说情,所以你怀恨在心,杀人泄愤。”   “荒谬!”陆骏甩甩袖子对薛姗这瞎扯的能力表示无言以对。辩解道“她们脱了衣服之后我就出来了,并没有对她们做什么,也没有让她们帮我!”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这都是臆测之言”   安静!何知府又拍了拍惊堂木。   “薛姗,除了这个证据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证据。六月十八那日,你可有在翠云阁附近见到陆骏?”   “这个……”薛姗犹豫了下,说“我倒是没有看到他从正门进来,但是我们阁里的姑娘下午的时候在门口瞧见过他,浮秋和叶茴是傍晚的时候发现被杀的。指不定他当时就是在研究怎么偷偷溜进我们翠云阁呢”   “大人,我那日下午确实有从翠云阁路过,可是是因为其他的事情。那日我并未踏入翠云阁一步”   “你那日有什么其他事情?”   “我从安和县来延川赁了一间租屋,那日下午正要去交赁房的钱。房东住的地方和翠云阁就隔了一条街。所以我才会路过翠云阁”   是了,昭娇想,延川算是个小地方,中街也就那么大一块地儿,很多的店面其实都挨得很近。像是莱逸茶楼,来财客栈,翠云阁这些地方,其实互相都只有十几分钟的脚程。所以路过并不足为其。   而且那日她见到陆骏的时候,他正被人追着暴打,估计就是房租还不上了才如此罢。   “那你可有证人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   “大人不信可以派人去寻我的房东陈凌波……”   证人?我不就能证明陆骏当时是去还钱的吗!还找什么陈凌波啊!昭娇想。陆骏当时的欠条都还在雨丝那收着呢!   她之前就深深预感此番自己或许能够帮上陆骏什么忙,所以才一定要沐钦泽带着她来。眼下这性命攸关的生死关头,终于是她露一手的时候了!   此时不帮更待何时,于是她刷地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豪情万丈地朗声道“我可以给他作证!”   瞬间,整个内堂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她所坐的方向。   沐钦泽完全不知昭娇和陆骏正是当时遇见的。于是他根本就对昭娇这突发状况防不胜防。   眼下他那张总是沉着从容的脸上一瞬间也露出了错愕的神情。他还没反应过来接下来该如何。台上就传来一个轻蔑的声音“大胆!公堂之上岂容你胡闹!”   那说话的是李师爷。   “我没有胡闹!”昭娇连忙说道“我真的可以给他作证,我那日就是……”   “住口,你一个下人懂什么!快坐下”李师爷气的八字胡都翻到了脸上。他自然是不信陆骏会这么巧和一个娈/童认识,而且这娈/童还能替他作证。原本今日来了一个薛姗,已经很让他头疼了。眼下这个娈.童还要出来哗众取众,他更是气恼。   “我说的都是真的……”昭娇想着要上前说什么,却被已经反应过来的沐钦泽给拉住了,他低声在她耳边急劝道“殿下!说好了的稍安勿躁”   “可是再稍安勿躁下去,他们就要判陆骏了啊”昭娇急得不行,她觉得陆骏是被冤枉的,她这个时候应该帮帮陆骏的。   何知府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师爷见昭娇和沐钦泽拉拉扯扯的更是觉得不堪入目,出言斥道“闭嘴!你一个下贱的娈/童!原本世子爷带你来上堂就已经不守法礼了!你还敢给我哗众取宠!”   什么!娈/童?昭娇原本就对他前面瞪她的那一眼很是不满,此刻李师爷竟然还口出恶言侮辱于她,气得她更是跳起脚来“你才是胡言乱语!我堂堂昭娇帝姬……唔”   说了一半嘴巴直接被沐钦泽给捂住,她气的不行无法泄愤,于是直接把手中吃了几口的包子朝李师爷脸上丢了过去。   没想到李师爷干干瘦瘦的,身姿倒很是灵巧,一下就避过了。那包子没砸到李师爷,却却啪嗒一声砸到了何知府的脸上。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管教   昭娇是被沐钦泽扛回定远侯府的。   就像扛麻袋一般扛在肩上。   不过此刻他倒是觉得自己扛着的不是麻袋,而是一包炸药。   被他扛在肩上的人一直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想要挣扎出去,还一个劲的娇声嚷嚷着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么对我!快放我下去!快放我下去!”   “你怎么这样啊!我真的不是想要胡闹!我真的可以作证啊!”   “沐钦泽!沐钦泽!你快放我下去!你放肆!你……咳咳咳”   沐钦泽面无表情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屁股,“呛到了就安静些”   肩上的人扭得更剧烈了。   ……   庭审当然是无法继续了,被昭娇这么一通搅和,何知府的脸黑的都和烧焦了的锅底一般。   李师爷惊觉这真的是帝姬不是娈/童之后也大感不妙,战战兢兢地向着扛着昭娇的沐钦泽赔了好一会罪,得到“无事,是我教妻不当”的回复之后才有些缓过劲来。   陆骏还是继续被关押等待下次提审,薛姗表示很生气,但是碍于对方是帝姬所以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先回翠云阁去了。   他们家娇娇真的拥有能把很多正向发展的事情搅成一滩乱泥的能力啊。沐钦泽一边跨进侯府的大门一边内心默默扶额。   真是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记得她小时候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就已经不像普通女孩那般温雅娴静了,经常把太傅气的浑身颤抖不能自己。但又聪慧到每次学测的时候超过一干同学,另太傅刮目相看。想来当时太傅大人心情应该也是极其复杂的。   这样聪慧俏皮又爱捣蛋的小姑娘,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眼下这个小姑娘好像闹腾的累了,也生气地在自己背上怏怏不说话了。他却无声地勾起一个笑来。   不过,还是需要好好教导教导才是。   进了侯府之后,昭娇又开始挣扎起来了,她觉得这么被扛着回去本来就很丢脸了嘛,还好刚刚大街上没几个人认识他们。但是,眼下府里可都是熟人,这可……这可多么不成体统啊!   “世子,好世子,你能不能放我下来啊”她见恐吓没有用就开始装可怜,声音捏的软哒哒的,拍拍他的背哀求道。   “知道自己错哪儿了么?”前头传来那人的声音。   错哪了?我哪有错啊……昭娇想,但是她还是要讨好他的嘛,便口是心非道“我知道了啦”   “错哪儿了”   “我不该帮陆骏说话”嘿嘿,她觉得自己很机智,沐钦泽肯定是因为吃醋了所以才这么生气的。   “……”他不说话了。   “诶!”怎么不说话了,难道说错了?“我不该拿包子砸何知府?可是我原本是想砸李师爷的”   “……”   “我不该和李师爷吵架……可是,可是李师爷说我是娈/童……他自己明明也不对”   “求求你放我下来嘛……”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软着声音求他,他却仍旧是无动于衷的大步走着。   接下来侯府里头的下人见到他们的时候,全都表示对这种姿势很是惊讶。路过的时候各个都停下来强势围观。   昭娇觉得求沐钦泽饶过她是无望了,于是虽然还被人背在背上,但是依旧是很拼的扭动着腰,跟大伙解释着   “啊,是这样的,我脚扭了,所以你们世子扛我回来的!你看,都到了府里世子还不放我下来,你们世子真是个体贴的好人啊”   末了还不忘讨好沐钦泽一番。   “可是殿下,为什么你上次脚扭了世子是背你回来的,这次却把你扛回来啊?”   天哪,雨丝这个拆台的傻瓜!昭娇挂在脸上的笑都要撑不住了,许久才是憋出一句话来,“因为我快来葵水了,胸口疼,背不得啊”   ……   终于在一干下人们的关心里,昭娇就快被沐钦泽扛回房间了。她虽然心里有些气吧,不过又觉得沐钦泽其实还挺好的,刚刚竟然没有揭穿她哈哈哈。   咦,不对,不是到了房间了吗,为什么没有进去啊?为什么越走越远了?   沐钦泽竟然直接略过了房门,朝后头走去了。   “等等等等,你要带我去哪啊?”昭娇在他背后挠他的背,两条小短腿也不停的蹬着。   “祠堂”   “什……什么”昭娇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话本里都说了,小孩子不乖是要被关在祠堂里头的罚跪的……这沐钦泽不会是,想要罚她跪吧。啊,他区区一个世子竟敢罚她!天哪,怎么能这样!   可是,可是好像自己现在是嫁给他了,在沐钦泽的地盘上,他要是强行要罚她她也是无可奈何的……   想着,沐钦泽大步没跨几步,就走到了东边的祠堂里头。   祠堂里头有些暗,昭娇一下子还没看清里头的摆设,就被放到了一把藤椅上。坐下的时候还发出咯吱的一声。   这祠堂还是上次他们一起拜见女皇和凤君的那个呢。昭娇这时候终于看清了。里头还不算小,有两张大桌子,一张摆设着一些定远侯历代列祖列宗的排位。香火还旺盛着。一张摆放着一些纸和笔之类的东西,估计是平日祭祀用的。   怎么觉得有点恐怖……。昭娇想。她刚想站起来抗议,此时沐钦泽就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你……你要干嘛,我我刚刚被你背的头晕,呕,好难受,好想吐,能不能放我出去”昭娇心里大道不好,脸一瘪,开始装可怜,那双大眼睛里头水光潋滟,还眨巴眨巴的,很是惹人疼。   说着还伸出手拍拍胸口做出要吐的样子来。   沐钦泽对她这种行为早就见怪不怪,她以前哄弄太傅的时候就总是这样,于是转过身,拿了一个小痰盂来,轻笑着对她说“可以吐这里”   啊……竟然不中计……昭娇急了,她推开那个痰盂便道“我这会又不想吐了”   然后可怜巴巴地问他,“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呀”   “罚你”沐钦泽云淡风轻地说道。   “你……你凭什么罚我”昭娇就喜欢拿自己的身份压他。“你只是一个世子怎么能罚我呢”   “凭我是你夫君”沐钦泽俯下身来,好看的眸子盯着她,沉声缓缓道“夫为妻纲,从前我想你在宫里过得苦了些,便对你太过放纵。今日起,我要好好地教教你,做人之道,为妻之道。”   他认真起来真的颇有几分摄人,一字一句都吐字清晰。昭娇听出他话里的暧昧,不由自主地身子往后挪了挪,红着脸颤声道   “我……我可是帝姬,我和你是平等的,你你你”   “人无贵贱之分”沐钦泽又道,“殿下还是先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儿了吧,想好了跟我说,嗯?”   又要她想啊,可是能想的前面不都想了吗。而且她这也是为了帮助朋友啊,她觉得她自己是正义的化身。再加上话本里不都这么写的吗,遇到冤假错案,这个时候就要有人出来主持正义啊。   “其实我觉得我没错……”昭娇小声嘟囔道“你看嘛,陆骏是我的朋友啊,其实他就算不是我的朋友,我如果是证人,我也会出来作证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我就是见不得这种冤枉人的事儿。”   死不悔改啊。   “好极了”沐钦泽点点头,还伸出手很夸张的鼓了两下掌“那就在这里想想自己哪里错了,想好了,我再来和我说”   说着就负着手走到一旁摆放着纸币的桌前,背对着昭娇,拾起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什……什么啊,就这么干耗着吗?昭娇摊在椅子上气鼓鼓地,突然眼睛一转,发现门还没关呢。   就在她想趁他不注意,站起来夺门而出的时候。那门却好像突然被什么打到一般,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   一块石子从门上边掉落下来。   昭娇吓了一跳,转过头,就看到沐钦泽执着笔,长身玉立站在桌前,看也没看这边一眼,淡淡道“劝你还是快些想,不然一会我要去办事,你就一个人呆在这祠堂里,想通了才能出去”   天……天哪,他不会是动真格的了吧!之前他对她都是很温柔的,嗷嗷嗷现在怎么这样……这样对她。   昭娇欲哭无泪,她其实一向是个有些吃软怕硬的性子,从前沐钦泽对她太好了,所以她才老是喜欢在他面前胡作非为来着。做出那些乱七八糟到处乱跑纳面首的事,也都是仗着在延川没人管她。她以前以为沐钦泽是不敢,现在突然觉得……沐钦泽估计真是体恤她在宫里过得不好来着。   难道是,因为坑了自己永远都不能和离,现在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嘤嘤嘤,真的坑啊。   昭娇内心哀嚎着,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先讨好讨好他,得到一些暗示来着,再回答会比较靠谱。   “夫君”她故意软哒哒地唤他,然后悄悄地走到桌边,想要凑近他说点好听话。   不料,刚刚走到桌前,她随意扫了眼桌上的纸,却愣住了。   原来以为他在写字呢,没想到他却是在纸上在画画。   虽然这里没有着色的颜料,只有黑色的墨。但是她仍然能看出来沐钦泽正俯首一笔一划勾勒一个女子的轮廓。   他笔力遒劲,笔画干脆,整张画清清楚楚的,看的便让人觉得舒坦。   那画中的女子,个子小小的,看得出只是垂髫之年。长着大大的眼睛,嘴却嘟的高高的,头上戴着十分华贵的钗子和簪子。穿着帝姬才能穿的宫服。   ——可不就是小时候的昭娇么。 第38章 惩罚   哟,这不画我呢嘛!昭娇心头一甜,心道,咦呃~这沐世子真是口是心非,嘴上还说着要罚她呢,现在竟然还在画人家,真是的!   于是更是不把他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啦,直接蹦跶着走到他的面前, 笑嘻嘻地问道“夫君~你在画谁呀,怎么那么好看!”   她故意把声音拉的又黏又长,原本就清灵脆软的声音更是嗲兮兮的。   沐钦泽低着头,眉眼淡淡,没有说话。   哟,还拿乔上了呢。昭娇鼓鼓脸,不死心地道“你是不是在画我呀,其实你心里没有生气对不对,你只是吓唬我的,你才不会罚我”   她还真是这么想的,沐钦泽嘛一直都对她百般纵容的,而且还说心悦她来着,哪会舍得罚她啊。   而且你看这人像图明明那么难画,他竟然短短几分钟就画好了,想来也是暗自练过百八十遍的了。   嘿嘿,看来是真的很心悦我嘛。昭娇想   然而她这次好像想错了。   她那清清俊俊的夫君闻言之后只是勾了勾嘴角,就顿了顿笔,清声道“我何曾说过是在画你?”   说着又拾起笔,在宣纸的空白处,画了一只尾巴卷卷的小猪,一本正经地道“这个才是你。”   ……   “沐钦泽……”昭娇咬牙切齿,娇俏的小脸涨的和包子一样,气的要伸手去挠他。   “叫夫君”他慢条斯理地搁置了笔,转过身来看着她,“我看你还是没有悔改之意,那就呆在这儿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吧。”   说着便将那画叠好了往胸口一塞。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还将门给带上了。   ……   昭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以为他方才是唬她的来着。 见他走远了,便踏着小碎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推了推门。   那门却只发出了轰隆轰隆的响声,——打不开。   她微微张嘴一愣。   沐钦泽竟然真的敢关她!   真是混蛋啊!   很快地,定远侯府东面的祠堂里,不断传出奇奇怪怪的女子呼喊声。   “喂,有没有人啊!快来救我!你们的殿下被世子关起来了!”   “沐钦泽这是大逆不道啊!你们快来救我啊!”   “和离!!我反悔了!沐钦泽我要和离!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喂!有人吗!!有人路过吗?!”   昭娇扒着那祠堂的小窗户,不停地伸出手臂挥舞着,和被关押的犯人一样可怜巴巴地叫着。可就是没有人理她。   一会儿,她喊得累了,便收了嗓子。垂头丧气地又坐回那张藤椅上。   看来沐钦泽这回真的是动真格的了。昭娇双手托腮哀怨地想,可是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呀?   不是因为自己帮着陆骏,也不是因为自己出言顶撞了李师爷。那是因为什么呢?   她在黑暗中皱着眉,突然间脑中有金光闪过,想到他那个时候好像对她说要她稍安勿躁守礼安分来着。   这么说来,他是气她搅乱了公堂吧。   昭娇暗自点点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由自主地蹙着眉头思索起来。   没想到啊,原来这才是还她被关在小祠堂的真正缘由。   之前自己对他又是羞辱又是不敬的他都是笑笑就过去了,甚至就连知道了她要纳男宠他都没有生气,但这会子却因为这个罚她……   还真是奇怪的一个人呢。   不过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以她对他的了解来说。他确实是个很正直很成熟很识大体的一个人。和京里的那些喜欢仗势欺人纨绔子弟和富贵公子哥们完全不一样。   难怪延川的百姓们会那么相信他,爱戴他,也难怪自己会……会……   哎呀!想着昭娇羞赧地伸出两只手捂着自己涨红的小脸。   等等等等等等,现在不是歌颂沐钦泽的时候好嘛!关键是谁能救她出去啊!已经快到午膳的时候了。   “我我我……我肚子好饿啊”她忍不住瘪着嘴仰头哀嚎道。   “殿下是饿了吗!我来给你送饭来啦!”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虽然平日里昭娇觉得这个声音总是叽叽喳喳挺烦的,但是这个时候却觉得无比的悦耳!   简直就是福音啊!昭娇想。   于是她站起来走到门后头出声道“雨丝!我的好雨丝你可算来了!快把门打开,把我放出去。”   “这可不行啊,殿下,我只是来给你送饭的”只听见雨丝道“方才世子爷都和我说了,陆公子被抓了,你还打了何知府。殿下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   昭娇闻言心中大感不妙,整个人都紧张地跳起脚来“他除了你还和谁说了啊!”   “就和我说了,世子爷说殿下爱面子,如果和别人说了肯定是要气死的。”   “……”昭娇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他的保密之恩,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于是她又对雨丝命令道“那你现在都来了,就快点进来给我把门打开,把我放出去。”   “不行啊殿下,世子爷说了你没想好就不能出去”那头雨丝的声音中竟然透出了一丝大义凛然的味道来   “其实我早就觉得殿下这个性子应该找个人来管管了,我觉得世子爷做的挺好的。”   ???雨丝她说什么?   “你……”该死!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昭娇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贴身婢女,一个劲的帮外人说话。呵呵呵呵她心中忍不住暗戳戳地想着,出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地教育教育雨丝,让她知道谁才是欠教育的那个呵呵呵!   于是此时她心生一计,便装出娇弱的模样来,道“雨丝,我现在想清楚了,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而且你不是要给我送饭的吗,你不开门的话怎么把饭端进来呀”   雨丝也是个缺根筋的,她一想也是,如果从窗户里头递进去,帝姬这没干过活小胳膊细腿的肯定会把饭给弄撒了。于是她便道“那殿下你等着啊,我这就把门栓拿下来。”   说着昭娇就听到门栓被拿下的声音,接着就是吱呀地一声,那祠堂的门就被雨丝给打开了。   “殿下……”雨丝刚想说我给您端饭来了,就见里头刺溜一下窜出一个人来。然后她脑袋就被重重地敲了一下“哎哟!”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你这个死丫头!你完蛋了你!看我晚上怎么修理你”昭娇很快就站在了回廊上,甩甩手重重地哼了一声,但是眼下她还要去找沐钦泽算账,便没有多待。转头就走。   哼哼哼哼哼!她现在颇有一种孙猴子出了五指山的感觉,很快地就抓到了阿正,问出了沐钦泽正在书房看书这个信息后,就咚咚咚地准备跑去耀武扬威一番。   她带着气,人走得飞快。路过的下人们前头其实都听到了她在祠堂里的呼喊,于是此刻全都很聪明地没有上前去招惹她。   很快地她就哒哒哒走到了书房门口,进去之前还特意整了整发髻,捋了捋衣襟。之后便端出一个趾高气扬的模样来。一把推开了房门。   她一眼就瞧到了正坐在书案前端着本《水利疏患》微微拧眉看起来心无旁骛的沐钦泽。眼下她进来的动静那么大,他却睫毛都没眨一下。   “呵!你没想到吧!我自己出来了!”昭娇见他无视自己,更是来气。咚咚咚地故意要吵他一般,踱步到书桌前。   他终于放下了书,抬起头扫了她一眼。   她被他眼中放射出来的锐气给震慑了一下,很怂地连连退后了两步。头上带着的头饰都叮当作响。   “过来”他却对她微笑了一下,轻声说。   “不,你好好看书,我……我就不过去了……”昭娇梗着脖子应道。说完她就后悔了,不对啊,自己不是兴师问罪来的吗?为什么会怕他?   于是她又挺挺胸道“咳咳,我是来找你算账的,你怎么能这样呢,虽然我有不对,但是你怎么可以把我关起来呢?”   “这么说来,你知道你错在哪了”他笑,语气柔和“来说说吧”   又回到了温雅清润的模样……   但是昭娇却被他笑的汗毛一凛,直接忘记了自己是来找他算账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合十靠在胸前,唯唯诺诺地道“我知道了,我先是不该帮陆骏说话,接着不该砸李师爷,最最不该的就是,我搅乱了衙门的提审。”   说着眨巴眨巴眼看着他,一副我说对了吧,快表扬我的模样。   那人闻言却没有称赞她,不轻不重地笑了笑道“虽然你没有答对,但认识的也还算到位。”   “咦”还没有答对?昭娇错愕地长大了嘴,“那……”   “那还是要罚的”他淡淡道。   “你你你你怎么还敢罚我!”昭娇闻言如临大敌一般整个人又往后退了退。 第39章 吃鱼   “你先过来”他却依旧是笑的温柔“我有话同你说。”   “不要!”   “不要?”   “要……”   昭娇自从他喝醉冒犯她那天起,其实内心就有些怕他了。那日他将她压倒在床的情景她可是深深记得的。前头说关她就关她。真是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于是在他目光灼灼地注视下,不情不愿地磨蹭到了他的跟前。斜着眼道“你要干嘛,你就直说。”   “你说呢?”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我怎么知道……”昭娇不满地低头嘟囔。   “你啊”沐钦泽伸出手来,笑叹着将方才扛着她时弄乱的发髻给理了理,不料他出手突然,她一撇头,整个发型便散了。   “你干什么啊!”昭娇不满地打开他的手埋怨道“我的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他见她发髻散乱一脸幽怨的小模样,却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直接伸出那只被她打开的手,一拽一抱,将人翻了个面抱到自己腿上。   “你干嘛!你干嘛!”昭娇未料他如此举动,整个人被转了个圈还有些懵懵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他身上了。   男子灼热的气息很快地从身后笼罩过来,虽然他气质温凉,但对她来说依旧是火热而有压迫感的。她挣扎着想偏过头去找他理论一番,却被他制住了身子,箍住了腰。“别动。”   “你有话不能好好说么!做什么这样子!”嘤嘤嘤,才答应了不说和离啊,昭娇觉得沐钦泽真的越来越放肆了,这是要做什么啊。先不说他们这个姿势是多么的,有伤大雅罢。若是,若是给下人们看见了该多不好!   “好好说话你从来听不进去”她却听见他在身后道“就这么坐着说,试试会不会好些。”   “哦”昭娇莫名觉得自己有些理亏 ,乖乖不动了。   “今日之事,我没有教导好你也是我的责任。”   他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一手揽着她,一手轻轻梳弄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挠的她很是舒服,便往后整个人靠在他怀里松懈下来。   “明日我会替你去何知府家登门道歉。”   她眯眯眼刚想说,如此甚好,还没说出口,又听他道“至于你,便罚你不得再掺和陆骏这个案子罢。”   不得掺和陆骏的案子?   “这!这怎么能行呢!”她不满地想回头抗议。而且怎么能说她是掺和呢,她明明是参与啊!   “坐好来”他道,“陆骏之事,我答应了帮你,就是会帮你”   “可是……可是我要去作证的”   “自有陈凌波可以给他作证”   “可……”   “殿下是信不过我?”他突然凑近了,下巴压靠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缓缓道,“方才罚你就是为着这个,我与你说过的话,你究竟听进去过多少?”   嘶……他靠的那样近,那麻麻热热的气息从耳根子处传来,昭娇顿时绷紧了身子。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啊……   “此事就这么定了,殿下这几日就在府里好好待着玩罢。我自是会认真协查陆骏之案的。”他很是平静地就做出了决定。   “可……”昭娇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不放心。   这个案子看起来真的很是复杂诡异,诸多线索都指向陆骏是杀人凶手。她总觉得这个案子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甚至和自己有些关联。再加上,沐钦泽喝醉她调戏的那日。她分明是感觉到有人在路上跟着她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拧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又忽然想到。这陈凌波之前都叫人去打陆骏了,看来二人关系也不是很好。他又怎么会好好的给陆骏作证啊。再又说来,如果陈凌波不是个好人,捣鬼怎么办?   她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不插手这件事了,刚想对沐钦泽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殿下,世子,该用午膳了。”   “走罢”沐钦泽道,他见她方才起就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忍不住出言笑她“你莫不是想要我就这么抱你去用膳?”   “才才才不要呢!”昭娇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从他的腿上飞快地跳下。缓冲了两三步站好,转过身子对他道“你刚刚说的事我不能同意。”   “那殿下便不同意好了”他眼中笑意未褪,上前牵住她的手道“去用膳罢。”   这,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她不同意也没有用了是吗?   “喂喂,你是什么……”她话没说完,便被他拉着走出书房。   她一时拿捏不准他的态度,便没有说话,一脸探究地想。若是他的意思真是不管她怎么想都没用怎么办。如果她不听他擅作主张会不会又被他关起来?   唉,他这个人真的没有看起来那么温和儒雅。其实坏死了,阴险死了!如果自己真的想要劝说他改变主意,硬的怕是不行,应该就只能来软的了吧。   莫不是……莫不是需要她牺牲一点美色?昭娇想。   对啊,他那么心悦她,看到她柔情似水的样子肯定很快就会被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嘿嘿嘿,昭娇觉得此法甚妙,边走着,唇角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   用膳的时候,昭娇破天荒地就坐在沐钦泽身旁。并且没有让风絮上来伺候。   以往她都是坐在主位上,坐的离他远远的,身边还有一群打扇夹菜的婢女。压根就只需要她张张嘴就好了。   今日她却自己用起了筷子。   沐钦泽微微眯眼,看她今日的不同寻常的模样,没说什么。   很快地,菜上齐了。   昭娇自己捧着个小碗,不熟练地用筷子夹着菜吃。时不时还偷偷扫一眼身边低头默默吃饭的沐钦泽。   “夫君,你吃鱼”昭娇见沐钦泽停顿下来喝汤,便瞅着这个机会夹了一筷子糖醋鱼想要放到他碗里。   不料她从未给别人夹过菜,不知道夹起来之前要抖一抖,夹在半空中的时候那鱼块上黏着的汤汁正好滴到了沐钦泽的衣摆上。   呃……昭娇心虚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并未在意,只是摇摇头笑着谢了声,就吃了下去。   ……   还是不要做这种自己不擅长的事儿好了……昭娇苦着脸想。嗯,不如,不如从其他方面下手罢。   用完了膳,昭娇按例去睡觉了。沐钦泽也换了身衣服出门办事去。   这几日好歹是不下雨了,但是清源江,不久后也许还会开始泛滥。   昭娇今日睡不着,她想不通怎么样才能讨好沐钦泽。她觉得吧,沐钦泽这个人看起来就很迷啊,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爱做什么,就是忙着理事,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嗜好。   不喜欢喝酒,不喜欢嫖/妓,不喜欢听曲,也不喜欢吟诗作对什么的,画画是不错,但是好像也没见着他特别喜欢。   她不懂了,于是索性醒来之后,就去厨房找蒋妈探口信。   蒋妈见到躲了她半个多月的帝姬殿下突然出现,依旧是很兴奋。但听闻昭娇是来打听沐钦泽的喜好的,她却也有些迷茫地挠挠头道“我也不知清楚世子喜欢什么,他从小到大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喜欢的吧。”   这样啊……昭娇有些丧气了,连蒋妈都不知道自己肯定更不知道了。   蒋妈看她那样,忍不住安慰道“殿下啊,我觉得我们家世子应该喜欢的只有你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怎么说来着。枕边风最好吹,对!”   “枕边风?”   “我来告诉你,嘿嘿”蒋妈笑的有些贼,她将昭娇拉到一边,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起来。   不一会,她说完了,就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说要去忙了,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殿下一定要记得我说的啊。”   留下昭娇一脸错愕地呆在原地。   蒋妈方才说什么……勾引?   什么鬼啊!她想着俏脸泛红,忍不住伸出双手交叉着护住自己的肩膀。   虽然说,她现在是答应了沐钦泽不和离了,也就是说他们就是夫妻了。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他们还没有……那个什么,行敦伦之事啊。   而且,虽然沐钦泽今年二十有二罢,但对她这么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来说,夫妻之事真是……太过遥远而且奇妙了。虽然出嫁前是有嬷嬷教过的,但是她之前不是一直想着和离么。根本就没做过这方面的准备啊。   况且他一直都很尊重她,压根就提过这件事儿。他们两个的关系好像也没有到这么深入的阶段罢!   怎么可能要她做什么啊……   不过,她突然又想,他们之前一直是分床而睡的。不如今晚,她干脆让他上床睡觉怎么样,这么也算是在枕边了吧。这样说的话,也可以算是枕边风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嘤嘤嘤!!!最近有化身打字机喔,大家快夸奖我!明天不一定会更新!如果更新了就是小转折嘻嘻嘻嘻,嘻嘻嘻剧情要来了嘻嘻嘻。 第40章 准备   于是她回到岚乔苑内的时候连忙唤来了风絮和雨丝。   “殿下有什么吩咐么?”两个婢女面面相觑。依照她们往常的经验来说,昭娇如果主动找她们两个就绝对没有什么好事儿。   “呃,这个嘛”昭娇原本觉得她和沐钦泽一起睡觉天经地义也没什么。而且嫁过来之前风絮和雨丝甚至两个人都轮番上阵对她进行说教,希望她能别把沐钦泽赶出婚房。   然而今日不知为何她自己要吩咐起来的时候却觉得怎么这么难以启齿呢?   想着,她那原本就白嫩的面颊上好似涂了胭脂一般浮现淡淡的绯红,磕磕巴巴地开口道   “我今晚上想要和沐钦泽……那个什么同榻而眠,你们一会好好准备一下,嗯,就看着准备吧”   同榻而眠?   这消息对两个婢女来说却真的恍若惊雷一般。   “什么?”   虽说这殿下终于要和世子共寝了,听起来是好事儿,但是但是,这也来的太突然了些吧。   两个婢女异常紧张。她们脑子里霎时心有灵犀般出现了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什么殿下和世子那个又这个的。这个又那个。   风絮一个眼神飞给雨丝:昨日发生了什么?   雨丝皱着眉崴着眼睛,无辜地摇摇头。   二人甚至都在纠结要不要做一些事前事后的准备。但看昭娇那样子懵懵懂懂的,也打不定主意。   莫不是殿下突然开窍儿了?   风絮想了想还是问道“殿下为何突然……如此?”   语气斟酌的很小心。   “呃,”昭娇倒并不是很想被她们知晓自己有事想求沐钦泽,于是她便仰仰头胡扯道“是他,他昨天说想要与我同眠来着,我勉强答应了,所以就……”   风絮和雨丝纷纷露出了十分震惊的表情,但是很快,那震惊就被欣慰给代替了。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世子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想要和殿下圆房么?   于是从下午开始风絮和雨丝就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地准备了很久。不仅将房内燃上了特调的玫瑰熏香,还拆了新的鸳鸯刺绣床单和凉被换上。   昭娇看着她们忙上忙下干劲激昂的模样,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她原本只是想要她们给床上添床被子,或者添个枕头啊……   而且看她们那样子,原本心里头觉得睡个觉也没什么的昭娇竟然被带着开始有些莫名的踌躇起来。   晚上沐钦泽办事结束回来的时候,便敏锐地感觉到了风絮雨丝和昭娇都有些不太正常。   虽然用晚膳的时候昭娇没有再别别扭扭地要给他夹菜了,但是席间她总是时不时转过来贼兮兮的看他的两眼,好像有什么话想说的模样。   但她原本就生的灵动可爱,那一双眼睛秋水盈盈,仿佛会说话一般。再配上眼下她有些鬼鬼祟祟的举止,更加显得她伶俐俏皮极了。   四目相对时,沐钦泽执筷的手顿了一顿,心头又是好一阵的爱怜喜欢。   但风絮和雨丝看着他的眼神,就令他觉得不是那么舒服了。他莫名觉得她们今晚上笑的有些诡异,看他的眼神甚至有些……瘆人?   许是天气太热了罢。他想。   ……   很快地,各人心怀鬼胎地用完晚膳之后,昭娇刚回到房间,就被雨丝给拉住了。   “你做什么啊?喂!干嘛!?干嘛!?”   很快地她便被雨丝强行拉去沐浴,沐完又半强迫地被换上了一件很薄的带着淡淡香气的粉色针织纱衣。   “我为什么要穿这个啊”一脸迷惑的昭娇表示很委屈。   这纱衣薄薄如蝉翼轻软朦胧,凉快是很凉快,但是看起来怎么感觉有些……暴露?   她穿上的时候,那雪白的颈子和手臂都露出来一大截,虽然粉色衬得她肤色更是白皙,也显得她很是粉嫩可爱,如桃花仙子一般。但是这这这也太……   雨丝却神神秘秘地猥琐笑笑,没有说话。一向保守的风絮竟然也只是微微红了脸颊,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许是她们二人眼中闪烁出的奇妙光晕太过闪亮,昭娇虽然不是很明白她们的意思,但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   而且这衣服款式还挺时兴的嘛,好看!   此时一通折腾下来时候也不早了,沐钦泽却还没有回房。   往常的时候这也没什么的,反正他们都是各睡各的互不干扰,但是今晚……   他估计又在书房办事罢,昭娇边对镜看着自己这一身装扮边想。   这几个月来他确实都挺忙的,一会要忙陆骏的案子,一会又要准备应对清源江的水患。零碎的时间还要处理延川一些琐碎的事儿。   这么想着!昭娇突然有些担心沐钦泽那儿会有什么变故。如果他一会儿大晚上的又临时出去怎么办……或者如果他今晚忙到很迟的话她还没等到他来就睡了……那自己的计划不就要打水漂了吗!   这可不行不行!姑且不说给陆骏作证的事迫在眉睫吧,被风絮和雨丝发现了自己是胡说八道的也很丢脸啊!   思及此她便衣服也懒得换,就急匆匆地赶去书房了。   今晚一定要让他和自己同塌啊!昭娇边走边很有决心地想。   当她粗暴地推开书房的门时候,果真沐钦泽正俯首在书案,微微拧着眉头,很是认真地看着延川下辖各个县市递送上来的文书卷轴。   昏黄的烛台在书案上缓缓燃烧着,照拂的他的眉目不似平日线条凌厉,反而多了几分温柔。   而且认真做事的青年男子,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很是吸引人的魅力。   “怎么了?”此时他将头从书案上抬起,笑着看她。   那昏黄的光影真是太过美好,将他整个人都映衬的暖融融的,在二人中间氤氲出一种十分温柔的氛围。   昭娇心下莫名突突跳了两下,随口应道“没什么啊”   但当然不可能没什么啦。   很快她环视了一眼,腮帮子便高高鼓起来,伸出露出好大一截雪肤的手臂有些不满地指指他面前堆积的一大摞文书道“你今晚几时能处理好这些东西啊?”   沐钦泽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神,这才发现她今日穿的衣服很是非同寻常。   往常这小仙女一般得人也很是爱美,打扮的总是花枝招展精致得不行了的模样,但是风格却都还是保守优雅的。   今儿……今儿这衣裳却是有些特别……用膳的时候还不曾见她换上,唔……难道这是当今最最流行的款式?   他还以为是自己看久了眼有些花了,便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的眉头。   不想昭娇看他这有些疲惫的动作,心中竟然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   “你别看了,和我一起回房吧”她上前几步道。   沐钦泽定睛一看,却更是发现她衣袂之下的的奥妙。有些挪不开眼般愣了愣神。   只见那粉色的纱衣在昏黄的光线下,竟然变成了肉色,若隐若现地覆在那少女珠圆玉润的姣好身段上……   “喂,你不是看傻了吧!问你话呢!”昭娇皱着眉伸手在他面前舞了舞。   是看傻了啊。   但不是看文书。   沐钦泽闻言终于回过神来,他微微有些惊讶,以为她终于懂得关心他的辛苦,面上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便安抚道“不妨事,估计亥时便可休息了,不用操心。”   看她露出一脸“竟然这么迟”的表情,他又柔声问“究竟怎么了?”   “唔,我有事想同你商量。”纱灯下,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是看起来支支吾吾地和只受惊了的小鹿一般可爱极了。   他心软的不行,声音更是轻柔“有什么事,在这里也可以商量”   “不嘛,我们回房商量嘛”不料昭娇却开始撒起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哭唧唧,晚上再更我昨晚想改来着,结果说在审核改不了,转折推迟了些嘻嘻嘻嘻这几章都有点重要,所以也许会慢些,嘤嘤嘤 第41章 你乖   “你乖”他无奈对她伸伸手,招她过来“你看,这么多的事还没有办,忙完再回去陪你好不好?”   啥玩意!还忙?   昭娇的眉毛估计都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她心头很是有些不爽快!   你看嘛,平日里他怎么样她就不说了。但是今日尊贵的她都特地到书房来请他了,他怎么这么不给面子呢!!   怎么能这样呢!说好了心悦她的!   难道看文书比她重要吗?   想想就来气!   “不好!” 于是她扁扁嘴,不满地双手叉腰蛮横道“我不管,我就要你跟我一起回去”   那声音脆脆的,带着她嗓音特有的绵软质感,明明是命令的语气却没有任何威仪感,仿佛挠痒痒一般。   她这无理取闹模样倒真真是像一只爱娇的需要人哄的小猫儿呢。   他忍笑忍的嗓子发干,还是耐心哄道“你乖,你听我说,嗯?”   “不听不听不听!”那小猫并不给面子,说着还直接上前揪住了他的衣袖。   这是在耍小性子呢。   他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问道,“还记得我带你去看的源江节么”   “不记得不记得不记得!”她故意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明明才过去没多久,竟然说不记得?   他忍不住伸手,边捏她的脸边道   “再过几个月,清源江就要泛涝了,按照惯例,每年都会冲垮几百户的人家。”   “喔”听他语气不像说笑,昭娇终于不闹了,悻悻松开了握着他衣襟的手。   “前年我们就开始修防洪的大坝,但是因为每年都有人被水冲走,聘用的劳役经常逃跑,眼下已经找不到多少自愿出来修坝的人了。”   怎……怎么会这样?她未料世态竟然如此严峻。也难怪沐钦泽总是愁眉不展了。   “那怎么办呢”她问“这大坝总不能不修了吧,洪灾就没有办法解决了啊”   她焦急起来的模样也甚是可人,眼睛瞪的圆溜溜的,不像小猫,反而炸了毛的兔子。沐钦泽忍不住伸手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脊背。   “如果没有人愿意,那到时就由我带头下河去修罢”他笑道。   “你别说笑了,你可是延川的世子……怎么能让你去呢?”她听他这么说,心中竟然涌上一丝很不好的预感,连忙出言截断他的话。   “不,我身为延川世子,更是应该以身作则。”他微微正色道。   他说的很轻,但语气却很坚定。   昏黄的烛光勾勒出他侧脸深邃的轮廓   昭娇盯着他沉静如黑潭般的眸子,一时间怔怔的,忘记了言语。   “不知殿下到时候是否愿意与我同去呢?”   同去什么?修堤坝?   昭娇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沐钦泽挽着裤管站在水里敲敲打打,然后自己在一边给他擦汗的画面。   简直就是一对农村夫妻。   才,才不要呢!   她纠结起眉毛,刚想说什么,在看到对方眼里明晃晃的笑意之后,才发觉他是在逗自己。   “才不要跟你一起!你要是去了,到时候我就改嫁”她恶狠狠道。   “嗯,不去,殿下还是在家里给我生孩子”他笑的有些坏。   又……调……戏。   昭娇白眼翻成咸鱼状,直接不想理他了,转身就走“你好好看吧,我就不……”   不料刚没走两步却突然被人从后头一把抱了起来。   瞬间她腾在半空重心失衡,心头猛地一颤,惊讶地低叫一声,赶紧伸出手紧紧攀着身后那人的胳膊   “喂喂喂你做什么!你做什么!!”   她的两条短嘟嘟的腿在半空中踢啊踢的,荡出那胸口砰砰砰砰的波动曲线。   “陪你啊”那带着笑音的男声却从身后传来。   陪你啊。   昭娇闻言梗着脖子哼了一声,露出矜贵又有些骄傲的表情,嘴角却掩饰不住地向耳朵处裂开。   嘿嘿看来还是我比较重要。   她心里得意的不行呢,想回头看他,余光却扫到了架子上摆放的胡琴。   ——那是陆骏的胡琴。   她原本说好了要找人给他修琴,竟然都给忘了。   明日,明日再叫人来修罢,她眯了眯眼想。   “怎么了”他沉笑着问她。   这傻姑娘又在发呆。   “没什么。”   她收回了视线。   ……   他就这么抱着她走了一路,像抱孩子一样的姿势,一手托着她的臀,一手扶着她的腰。   走出书房的时候还步履悠悠,到了廊下却使起坏来,故意走得时快时慢地逗她。两个人最后都咯咯大笑起来。   女孩清零娇软的笑声和男子爽朗低沉的笑声混杂在一起。   不用亲眼所见,只需用耳朵听一听就知道这二人之间此刻有多么的美好欢愉。路过的下人们全都不敢抬头默默闪退,阿明甚至捂着眼睛很夸张地转头就跑。   院子里木槿花被夜风吹的絮絮飘飘,落了他们一身。两个人脸上头上都是粉红色的花瓣。   于是被放到塌上的时候,昭娇面上都有些微微的发烫。   方才进屋的时候风絮和雨丝那暧昧的眼神都差点没把她给尬死。而且才离开没多久吧,这屋被她们折腾的,她都认不出这是自己的房间了!   而且她们见沐钦泽是抱着昭娇回来的,还手脚很是麻利的就偷偷吹熄了两盏烛火。只留下一盏爱灭不灭的,再映衬着他们新换上的粉色纱帐,整个房内都弥漫着很是旖旎的氛围。   沐钦泽也察觉到了周遭环境的非同寻常,但他的注意点却始终都是在她身上。   于是替她褪了鞋袜之后,忍不住问她“今日怎的想起用香?”   “呃,这个”昭娇有些心虚。   平日里她嫌熏香有些太呛人,而且在延川这种土地方也没什么人值得她用熏香的,所以身上都只留有清清淡淡的少女特有的体香。   今日那件纱衣上的香味很是有些浓郁,她穿的时候自己都被呛到了,也难怪他会问了。   沐钦泽见她支支吾吾的模样,忍不住左右多看了几眼,更是疑惑。   不过见她自己也是一副很尴尬的表情,心下有几分明了,便笑着指指床榻上   “这床单和枕头也不错……”绣着鸳鸯戏水的呢。   话里话外都是揶揄。   此刻燃过熏香的房间里还未来得及熄灭的细细烟丝幽幽地从他身后飘起,昭娇听他这么说后心更虚了,忍不住托盘而出道   “我前面说我找你有事,但是她们好像以为我是要与你同房了,就……就……”   说着露出很为难的表情,盘腿跪坐在塌上,用凉被围住自己身上有些□□出来的地方。   眼前的男子闻言有些惊讶地薄唇微张,看着她的黑瞳扑闪如星辰。接着很快地朗声大笑了起来。   他笑的清朗明亮,愉悦的露出了整齐的一排白牙,眉宇舒畅,和往常的沉稳不同,满满当当的都是少年气。   那笑声回荡在这空旷的卧房内,甚至将那暧昧的气氛都消融了不少。   他可真好看啊……她心里头悄悄地想。   但此刻她被他笑的无措又有些羞赧,忍不住身子前倾,伸出手想捂住他的嘴,“你笑什么啊笑笑笑……”   她的手娇娇软软的,力道没有控制好,一下子拍在他的脸上,发出和打巴掌一般“啪”的声响。   她吓一跳,有些慌张,他却没有在意,直接迎上去笑着吧唧吧唧亲了两口。   啊啊啊啊,她更慌了,连忙把手收回来用力甩了甩。   那笑声好一会才停了下来,他眼角弯弯的朝她道“你又知道什么是同房?”   什么玩意,看不起她呢?   她不满地道,“我当然知道了!你当我是傻瓜吗?嫁给你之前嬷嬷教过我的,成亲的人都要同房的。”   对哦,成亲的人都要同房。   那为什么他们两个没有同房呢,昭娇想他没有什么通房丫头,整个人看起比她都正直清高,于是忍不住狐疑问道“你莫不是不会……吧?”   眼神有些怜悯。   他笑的肩膀都在颤抖“你说呢”   “那你为什么不……”   说完昭娇又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古人诚我不欺,果真是祸从口出啊。自己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这听起来好像是自己在邀请他来干嘛一样……   而且今日她还打扮的这般清凉,看起来就更像是别有用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预收《是狐不是霍》!!!!灵感来源聊斋,千年狐狸精和板正严肃御史中丞大人的爱情故事!!很萌很萌生小狐狸!! 第42章 三更合一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昭娇脸上一僵, 不自在地伸手挠了挠头。   见对方笑得脸上都已经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她又觉得颇有几分丢脸。   呵呵,怎么能这么怂呢?怕什么, 反正都成亲了, 也说了不和离的。   于是她马上话锋一转,身子直接朝沐钦泽扑了过去, 硬着声道“呵, 其实我就是那个意思, 来吧!”   沐钦泽未料到他的殿下会如此主动,一个不查, 直接扑通地一声被被她压倒在了床上。   他闭了闭眼, 床单也好香。   此时那娇憨美貌的小女孩按着他的肩膀,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俊俏甜软的小脸故意做出凶狠的表情, 嚷嚷着“怕不怕, 怕不怕?”   好凶啊。   他身上微微发热, 却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好,怕了, 起来罢。”   “起来什么起来, 来啊,圆房啊!”身上那人作势就要开始扒他的衣服。   原本她那件纱衣就很是暴露, 随着她俯身的动作更是微微露出了她胸前的两团粉白,再配上那白生生的,扒拉着他衣服手, 看得他喉咙一紧,眸色深沉下来几分。   “别闹了”他的声音不知怎么都哑了。   “我没闹,有本事就来啊,你不是笑话我吗?”某个视脸面比天大的人说道。   手上还在胡乱地扯他的衣服。   扯不动?那就扯自己的衣服,她开始动作起来。   沐钦泽稍稍偏开脸,强行压下心头的躁动,手肘微微用力,就直起了身子。他伸手想要制止她的动作。不想她一个躲闪,下盘不稳,膝盖扭动间,好像顶到了什么东西。   嘶,被她压倒在床的男子,轻轻吸了口气,面上露出了似隐忍又似痛苦的表情。   诶?昭娇听他一声吸气,这才僵住了身子不敢乱动起来。她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要和他干嘛干嘛,只是看他一直在笑她觉得很是恼火。有一种自己被人瞧不起的感觉,所以才做出方才那个样子想要让他也难堪难堪。   没想到她刚才好像踢到了什么不该踢的啊。   该不会他有什么隐疾被她给碰到了罢?她有些担忧,想问问他怎么了,才刚抬头,却被一把抱进了他微微颤抖的温热的怀里。   “哎哟”他抱得突然,搂着她的手臂又紧又烫,她一头撞上他的胸口,忍不住叫出声来。   “别闹了”那抱着她的清俊男子呼吸都有些不稳,身上也不正常地开始冒汗,却还是在她耳边低声安抚道“你还没长大呢。”   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瞧不起自己?难道是嫌她太小?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也还好吧!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出生抗议道,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把她当小孩,虽然她此时也没有多么想圆房吧,但是还是对这种说法很是不满。   小孩子意味着什么?幼稚,愚蠢,不懂事,不聪明,任人摆布,没有发言权。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暄阳就经常冷冷的说她幼稚。那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不屑和鄙夷。   虽然她承认自己从九岁父君死后开始,就有些拒绝成长,用一层厚厚的外壳将自己和外界隔开。把很多事情看得很轻,行为举止颇有些异于常人的天真浪漫。   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个不懂事的傻子,很多事情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但听到他方才那样说,她心里竟然有些急躁又有些不快。虽然他一直都对她很是宠溺,但是连他也把她当成小孩子吗?连他也这么看待她么?   连对她那么好的他,终究也是也不懂她的么?   “我没有瞧不起你,”他们面对面相拥着,唇齿间呼吸都可相闻,沐钦泽堪堪稳住了气息,有些颤抖的伸出手轻抚着她的长发,温柔道“只是你还太小了,很多事情都不明白。”   想要纳长得和自己父君很像的,毫无情感基础的人当面首,可不就是不明事理的人才干得出的荒唐事么。   虽然这世上很多人都这么荒唐。   但他还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就对还在懵懂期的她做些什么。   “我,我什么事儿不明白?”那小人坐在他腿上,脸颊鼓鼓的有些不服气的模样,又是一通乱扭。   沐钦泽脸上的神情更加难耐了。   什么事不明白?自然是情/事。   “你若要说你明白,那你告诉我”他低下头,轻轻喘着气盯着她的眸子轻声问道“你……可也心悦我?”   我想听你亲口说。   他就这么直接地于她对视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光,仿佛要看穿她一般。   这……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某人,徒然面色一红,从心口处逐渐弥漫开麻麻痒痒的暖热,羞赧地垂下了眼睛。   “我……”这,这这这要怎么说的出口啊,羞死人了!昭娇心跳的飞快,面红耳赤地坐在他腿上。   她心里感觉很窘,忍不住腹诽道,这人真是奇怪啊,若是要圆房就现在速战速决罢,还问她是不是心悦他!什么鬼这不都成亲了么,怎么一个大老爷们的还不如自己爽快,计较这些做什么啊。   他见她迟迟没有说话,眸间有晦暗一闪而过,但很快又变回了温柔而克制的模样。   然后他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轻柔地摩挲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缓缓道   “我母亲曾和我说,若是心悦一个人,必须要是心意相通,才可行事。断断不可仅凭自己心意就强求于人。”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在讽刺定远侯沐青当年的强取豪夺呢。   “你尚不知事,我自是不会这般就随意对你”他道“我倾慕你已久,很多事情都已经不那样急,我如今只想要你真的心悦我。”   虽然已经等了你那么多年,但等待早就成为一件习惯的事,我便不那样急切。   肉体的交织不过是一时爽利,那愉悦也终将会随着年岁的增长逐渐淡去。   而我真正想要的是你与我心意相通。   月华无边,从窗棂间钻进房内,在白墙上映出斑斓的影。室内一阵寂寂无声,唯有微微的夜风混合着凉气吹起窗边的树叶互相拍打。   他方才说话的语气很轻很低,声音干冽却温柔无比。   就那样暖融融地流入她的耳廓。   昭娇不知为何眼鼻皆是一热。   她从前一直不知他对她这般所求为何,荣华富贵?美色肉/欲?另有所图?   到头来原来只是她的一句心悦罢了。   这世间纷扰轻浮已是常态,烟花风流处处相拥,我本以为再无真情之人,自视将一切看的通透,于是也放浪形骸,随波逐流。   却从未料到你是这样的人。   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的,但是长久的相处下来,逐渐明了你真的就是这样。   和别人都那么不同,   估计是世上第一好了吧。   好到令我忍不住在每一个难眠的长夜里都默默诘问,   这世上为何会有你这样的人。   她想开口说话,喉咙却被什么哽住了一般,身后轻拍着她的脊背的力道却清晰起来,又是轻软,又是温柔。所到之处摸不引起阵阵的热意。   “你告诉我你是如何想的好不好?”世上第一好的人,在她耳边柔声问道,那气息软软痒痒的,就这么吹入她的耳廓。   好。   “我其实……”   其实早就……   她想要今日就告诉他。   是的,从一开始,一切的故作妥协、矫情别扭,都只不过是在伪装一个真正的答案——昭娇对沐钦泽,初见便已钟情。   “世子!世子!”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阿正的声音。   旖旎的气氛被破坏,两个正浓情蜜意的人皆是一愣,双双有些尴尬。   沐钦泽连忙扯了被二人压在身下的凉被,盖住昭娇的身子,在她耳边嘱咐道“阿正此时找我一般都有急事,你且先睡,莫要着凉了。”   昭娇刚刚的话还未说完,被人打断了却没有往常那样恼怒,反而松了口气。   她向来是不怎么关心沐钦泽公务上的事儿的,于是也没有多问。此时只是一脸懵逼地躺在床上看着他努力找靴子的背影呆呆地出神。   待那人整理好一切,回过身来看她时,也不免被她痴呆的表情给逗乐了,笑道“傻看着我做什么?还不快睡?”   呃,呃,昭娇被他一笑晃花了眼,道“呵呵,嗯!”   换做往常她定是会说,关你甚事,管好你自己之类的云云。   那人脸上笑意更大,带上门之前,还留下一句“明日回来我要听你答案。”   什么鬼,还要听啊!你这么聪明看不出来的吗?   昭娇在暗中默默苦了脸。   ……   许是睡前发生的事太过令人费神,昭娇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当她睁眼的时候,看到这一室靡靡的装饰,免不得一下子想起昨夜的事。   一时间面颊发烫,心软成棉花一样。   虽然昨夜她的霸王硬上弓没有成功罢,但是两个人的距离真的被拉的好近好近。   不过……不过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为何自己像是男子一般猴急,沐钦泽反倒和个小姑娘一样一直退却,不要不要的。   真是诡异。   她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享受地眯起眼睛,思索自己昨夜的壮举,   一时间又有些迷茫,昨夜为何他们会突然间干柴烈火感情激进了起来啊?   好像是她先去书房找的他,然后他把她抱回了房间,然后她说要和他圆房,然后……   可是为什么她要去书房找他?她狐疑地皱起眉头,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等等!难道不是为了救她的倒霉朋友陆骏的吗?   她一拍脑门,竟然把吹枕边风的事给忘了!   什么鬼!为什么一遇到沐钦泽自己所有的计划就都会被打乱成一团烂泥呢?   她心头一阵不好,陆骏的二次提审迫在眉睫呢。他都要命悬一线了,自己竟然光顾着谈情说爱。   不过……她的夫君好像真的不是很想让她掺和这件事呢,说会帮她解决的。而且他们现在感情这样……这样还挺好的,不如……不如她就不掺和了?   反正陆骏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嘛。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歪,他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会没事的。   她突然很是乐观地想。   唔,不过这样会不会太不讲江湖道义了,画本子不是这么写的啊!   话本里说了,朋友有难就要两肋插刀。   她内心纠结了一阵,想了想,不如,不如,我还是先去替他把琴修好吧,这也算是不那么不讲义气了。   于是急匆匆地换下身上那件羞耻的纱衣,穿上一件粉白掺杂水红色的缎裙,就打算去书房寻陆骏那把胡琴。   她蹬蹬蹬蹬地准备出门,风絮和雨丝虽然对昨夜世子突然走了白糟蹋了她们的一番心意有些不满,不过看殿下这满面春风的模样,估计二人的关系也是更上了一层楼。   于是听说她要去书房,笑呵呵地没有跟着她一起出去。   夏日炎炎,院子里的木槿花落了满地,昭娇走过时刻意去踩那花瓣,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觉得有趣极了。   走在长廊的时候,竟然还遇到了阿正和阿明。   那两个人都对她投射出很暧昧的眼神。   不仅如此,阿正行了个礼后还很是歉意地对她道“不好意思啊殿下,昨夜实在是有急事,何知府那儿捎了急信过来,不然我也不想打断你和世子爷的,嘿嘿”   说起昨夜,昭娇真是不知该感谢他解救了自己的尴尬还是应该罚他坏了自己的好事。   不过他那一声嘿嘿极其猥琐,令她尴尬不已只想快些离开,于是她不耐道“无事无事,那也是怪何知府不怪你。”   不过话说何知府这糟老头子究竟找沐钦泽干嘛?   估计又是什么破事罢。   “那小人谢过殿下宽宏大量哈,不过世子爷后半夜就回来了,其实也不妨碍的嘛嘿嘿。”   后半夜就回来了?那他为何没有来找自己?昭娇微微蹙了蹙眉头   许是太迟了怕她睡了罢。   她想着,他向来体贴,于是嘿嘿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很快地,她就到了书房门口,推门进去,   里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桌上还摊着几本书。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入,整个书房都有些暖洋洋的。   这是极好的,昭娇脸上露出有些欣慰的表情。帮陆骏修琴这事还是避着沐钦泽一些为妙。不然被他看到,估计是会不开心的吧。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朝昨日那个方向寻找起来。   咦?怎么没有呢?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忍不住皱起眉头。   昨日明明看到在这架子上摆着的啊,眼下架子上却什么也没有……不可能是自己眼花了。因为其他的架子上都放着东西,只有这个架子空荡荡的,一看就知道是有什么放在这里的东西被人拿走了。   她心头顿时涌上一股不祥的感觉。但很快想到,估计是打扫的下人知道这把琴不是沐钦泽的,就给收拾起来了。   她又在书房内转了一圈,但还是没有找到那把琴。于是她便掉头就打算找下人们问个清楚。这样一来估计是要惊动沐钦泽的,不过也无法了,本来不想让他知道的,现在看来也是瞒不住。   不过她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昭娇想着。   不料她还未走出房门,就听到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沐钦泽竟然推了门从外头进来了。   当下二人直直打了个照面。   他的方才还是面无表情地进了房门,见到昭娇,脸上的神情竟然有些僵硬。   该不会是害羞了吧,嘿嘿嘿。昭娇心想,哎哟她的夫君面皮可真薄,怎么才过了一夜就这般的羞赧?不会现在就要她给他什么答案吧。   不行不行,现在青天白日的可不是调侃的时候,她很快出言道“啊喂,问你一下,你还记得那把琴去哪儿了吗?”   沐钦泽闻言眼神暗了暗,脸上的表情更是古怪,没有说话。   “就是那个陆骏的琴啊”她又道“你不会给丢了吧?”   还是没有人说话。   “那个你别误会呀,我只是想要帮他修琴来着,之前答应过人家的不是,等他被放出来之后就修好还给他的……”昭娇见他面色不善,连忙解释道。   只见方才一语不发的男子,睫毛轻颤,低垂着眼地道“那把琴,方才给何知府派来的衙役给拿走了。”   什么?   昭娇瞬间瞪大了眼睛“莫不是陆骏出了什么事?”不然突然要他的琴干嘛?   闻言沐钦泽的表情更是有些不自然。   昭娇几步上前去问他“你快说呀,到底怎么了啊”   “陆骏认罪了。”他低低道。   什么?认罪了?   昭娇这回连嘴巴都惊讶地长大了,整个人都陷入一种不可思议的情绪当中。   怎么可能呢?陆骏那天傍晚明明和自己待在一起,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拖着受伤的身体跑到翠云阁去杀人。   她连忙扯住他的袖子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可能!”   “昨天晚上。”   “你为什么回来了没有和我说啊?”她心思升出一股被隐瞒的怒意。   昨夜被叫走的时候,他还是那般笑意温然的模样……   “我……”沐钦泽眼底隐隐带了几缕血丝。   他昨夜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根本就不想让她知道,或许出于对她情绪的保护,又或许出于某些特别的情愫。总之他没有告诉她,只是一个人在书房坐了一个晚上,想着怎样才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能解决这件事情。   昭娇见他没有说话,心下明了几许,却又更不满。   原来他果真将自己当成一个幼稚的小孩,所以遇到了事情就想要瞒着她这么避过去。   他自以为是对她的保护,其实她知道了真相会更加生气。   根本就没有把她好好的当成一个成熟的,可以正常沟通的人来对待。   此时她心里又是怨他没有及时告诉自己,又是怨自己不好好帮助陆骏,导致何知府竟然真的胡乱判案了起来。   她跺跺脚直接转身就想出门。   才没走两步却被身后的人拉住“别去。”   “你别拉我!我就想去衙门问一问何知府,到底是怎么定罪的,是不是屈打成招了!”坊间传言官吏酷爱如此,她也略有耳闻。   昭娇一下子甩开了他的手。   沐钦泽这会子心神不宁,到底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被心尖上的人误解了,心紧紧揪着,竟然能没有拉住她。   再加上昨夜一宿未眠,一着急太阳穴竟然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看着她几步跑远了,他这才不得不屏息定住了神,强忍着头部放射出来的剧烈疼痛,追了上去。   昭娇心里慌乱,很快就跑到门口,却看到衙门的一小队人竟然正在门外边,似乎要离开的模样。   好啊,看来这琴还是刚刚给人家的。好你个沐钦泽,方才竟然还拦我!就是想要瞒着我不让我知道这件事吧!昭娇心头更怨。   她想不明白沐钦泽为什么要这样,因为爱慕自己所以不想让陆骏好过吗?   竟然是这样的人?   昨夜还觉是世上第一好的人……今日竟然被揭穿了虚伪的假面,露出可怖的青面獠牙,和深沉的心思。   她此时却没有心思深究这些,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个衙役身上背着那把胡琴,几步走上去,拔高了声音道“都给我停下来!快停下来!”   诶?几个衙役停了下来。有一个带头的,就是那天那个刘捕头,他黑黑壮壮的,从队伍里走出来,出声呵斥道“你是何人,竟然阻拦衙门办案?”   他竟然没认出来她就是那天闹堂的扮成小厮的昭娇帝姬。   昭娇却认得他,那天就是他和薛姗下的结论说陆骏是凶手,于是她心的火烧的更加旺盛“我是昭娇帝姬,这侯府的主人。”   说着强忍着怒意,指着那背着琴的衙役问道“你说,你们为何要将这琴带走?”   有病罢,胡乱定罪还连别人的琴都要拿去,真是不知道何知府怎么想的。难道是现在就要将陆骏杀头,连着琴一块给火化了?   昭娇帝姬?刘捕头愣了愣,上下打量她一番才连忙行了个礼道“回殿下,世子爷说,这把琴是此案的关键证物,这琴筒里头说不定藏有人犯作案的凶器。我们也是依照上头的指挥办事,殿下请不要为难我们”   什么鬼啊!沐钦泽是脑子坏了吗?竟然说琴筒里面会藏着什么凶器?不是说好了要帮她的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昭娇看着那把给自己演奏过好几次的胡琴,心底一阵混乱,从手心被她攥成一团的衣角可以看出她有多么的愤怒。   此时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微微回头就看到沐钦泽有些踉跄地朝自己走来。   那张棱角分明俊俏无比的脸,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看来,竟然有些苍白,神情也是罕见地阴沉,   她投射向他的眸光中都是森然的冷意,只那么一眼,沐钦泽整个人就仿佛被冻住了一般,胸口传来沉沉的痛感。   他张了张发白的嘴唇,想和她解释什么,却听见她道“你这会离我远些!”   别过来拉我!让我问个清楚。   “你听我说”他微微轻喘着想要走近,明明不远的距离他竟然走的很是吃力。   昭娇没发现他的异常,她心里又急又气,更是躲闪着前移了好几步。   才不要听!都是假的!她想。   她又回头跟刘捕头道“你们快把这琴放下来,我估计是有什么误会,这琴上次你们来抓人的时候就已经坏了,我这会子要拿去修一修的。”   刘捕头当然不可能就这样听她的“帝姬恕罪,此琴乃是重要的证物,昨夜陆骏已经招供,就是不肯说出凶器被他藏在何处,今日我们才想要带琴回去”   还是世子爷提出来的呢,不然原本罪犯自己都招了,可以直接处决的,世子爷却一定要说什么没有物证不能定罪。还让他们特地跑一趟。这会子您这帝姬娘娘还出来搅局,也是不懂你们夫妻了。   刘捕头心里也很是有些不快,眼神疑惑地看了昭娇身后的沐钦泽一眼。   “这琴里能有什么凶器!你们不要异想天开了好么?真是莫名其妙啊!”昭娇气的口不择言,更是直接就想上前去取那衙役身上背着的琴囊。   那差役不敢松手,又不敢得罪帝姬,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沐钦泽很快上前拉住了她“你莫要胡闹,此中缘由我一会跟你解释,你先好好的……”   “好好的什么好好的!你这个大骗子!”她娇声怒道,用力缩着手不想让他碰到自己。   大骗子!大骗子!昨晚还情意绵绵的模样,还她感动的要死,本来以为他是好人呢,结果连答应了自己的事都办不到,甚至还坑了陆骏一把。   此时她纠结的已经不是什么小孩子的问题了,而是对他整个人有些都产生了怀疑。   因为深爱自己,就可以用这样下作的手段伤害和陷害无辜的人么?   她了解的他不是这样的人,但是这些行为又要怎么解释。   难道爱真的可以让人变得自私和阴暗?   那可真令人失望。   沐钦泽见她眼神不对,伸手就想要把她抱走。但是头实在是太疼了。他身上脱力,脸色青白,连拉住她都成问题,更别说什么抱走。只能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襟。   那衙役估计也吓坏了,从未见过世子这般模样。想着竟然世子都来了,怎么着都会把琴给他们带回去的,毕竟拿琴原本就是世子的主意啊。   于是他便不打算再掺和什么夫妻吵架,便轻轻松了手,想着干脆把琴先给帝姬好了。   不料那琴很是有些重量。衙役头脑简单,未想到先说一声,此时松手松的突然。   昭娇没干过活力气小,再加上一边又要和沐钦泽纠缠。   于是那琴到她手上的时候,一个没接住。竟然直直从她手中滑脱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你做什么啊!”昭娇见琴掉地,心头大震,火急火燎地朝沐钦泽吼了一句,连忙蹲下身子将琴囊打开。   只见那琴筒直接被震开了一面,露出里头□□的内胆。琴弓也有些歪斜。   一把上好的花梨木胡琴,就这样毁了。   众人皆是望去,只是琴筒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更别提什么凶器。   ……   谁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琴筒已开,藏匿凶器之说自然破解,用不着送到衙门府上查验了。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觉得帝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有些恐怖。   沐钦泽拧着眉头用那只空出来的手微扶着额头,仿佛面前的一切都糟糕极了似得。   昭娇则一语不发地将那琴囊合上。吃力地抱住琴囊,转身就想走。   无论如何都要先找个琴房托人把琴安置修好,待会再去衙门跟你们这些贪赃枉法的人一个个的算账。   沐钦泽见她要走拉的更紧,差点就将她扯得一个趔趄。   “你都看到了,里面没有凶器了吧!你还不放开我啊!”昭娇险些被拉的摔倒,回过头恨恨看了他一眼。   眼神是令人心寒的厌恶。   沐钦泽仿佛被她的目光刺伤了一般,楞在了原地,脑中清晰地回想起,曾经在上书房的时候,有一次太子起了玩心想要捉弄昭娇,不料玩笑过头了,害的她被暄阳和一群贵女耻笑。   知道是太子所为之后,昭娇也是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和现在的一模一样,里头满满的都是厌恶和失望。   之后她气了一个多月,一个多月都没有和自己的亲哥哥说上一句话。   又何况是他呢?   她嫁过来的时候一开始也是不乐意,说的话很幼稚难听,眼神也总是带着嫌弃。但是他知道她并没有真的多么厌恶他。   但是如今她又露出了这样的眼神。   他脑海中霎时浮现了好多画面,那些年少时默默仰望着她的,偷看她的,对她求而不得的卑微的自己。   他头上和心中的痛意交织,整个人都快要支撑不住。   她却没有发现,冷冷哼了一声,只是一抽身,就抱着琴走了。   对心爱之人产生怀疑和失望的情绪。她的心里也不好过,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走得太急太急,没有听到身后那慌乱的“世子!世子!快来人,世子昏倒了!”   ……   昭娇抱着琴囊,走了几里,就看到有辆马车。她上了车便直奔着中街而去,想要去琴房找个修琴的师傅。   下了马车,她觉得那琴确实是有些重了,在街上走得也有些吃力起来。   琴房要去哪儿找呢?她闷闷地想。   四处寻找一番之后,忽然看到墙上贴着一张告示,好像说琴房就在不远的地方。   她便又喘上一口气重新将琴抱了起来,打算就这么走过去。   不料才往巷口走了两步,心里又出现了那日被人跟踪的阴沉感觉,她回过头出声呵斥道“莫要跟着我了,我今日不想看到你,再跟着我便定你的罪。”她不想看到和沐钦泽有关的任何人,哼。   显然她是和那位保护她的暗卫说话。   很快地,有风的声音从后头略过。   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朝巷子前方走去。心里头不断给自己打气,不重不重不重,娇娇最棒!很快就到了。   但是还没有走几步,伴随砰的一声,背上却突然传来剧烈地痛感。   霎时间她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   睁开眼悠悠转醒的时候,昭娇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很是昏暗的环境里头。   这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很破旧潮湿的木房子。是她活到这么大见过的,最最简陋的地方。   里头没有什么摆设,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床和桌子。   她一刹脑海中冒出三个念头,我是谁?这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   没有人出来告诉她。   她想动身子,却发现自己被人绑住了,手脚都紧紧受缚着,背靠着一根梁柱才不至于倒地。   她只能抬起唯一能动的头,借着昏暗的,外边泄露进来的月光,发现自己前头有把琴。   ——是陆骏的琴。   她想起来了,自己是昭娇帝姬,今天她和自己的夫君吵了一架之后跑出了侯府。   但是自己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难道是生的太美被人绑架?   亦或是……亦或是她夫君害了人家,所以上天报应到她身上来了?   唉,自己怎么就遣走了保护自己的暗卫呢!真是太傻了!   正在她拧眉懊恼的时候,一个难辨雌雄的声音从她身后穿来,   “你醒了?定远侯府古总管的女儿,古覃熙?”   什么玩意,这不是自己骗陆骏的化名么?昭娇一脸疑惑,想不到还有人知道这个名号。   待到那人终于慢吞吞的从她身后走上前来,点燃了一张火折子,她才发现,那人很是有些面熟。   是个女人,但是这会子她的行为举止和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又不像个女人。   想不起来是谁。   “你还记得我么?”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长发披肩,杏眼长眉,眼角眉梢都是媚意。   他见昭娇不认得他,便从怀里掏出一支钗子来。   昭娇眸子一紧,想起来了。   是那日逛街,遇到的卖艺……女子?   但是现在怎么看怎么像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凶手出现了,好了各位,过完这一劫,就是甜和车了。   高举甜文大旗不倒!!! 第43章 原来   昭娇原本内心还有些隐隐的激动, 天哪!这这这这真是被绑架了!   看来嫁出宫真的是很有趣啊!什么新鲜事儿都能给自己遇到。   话本里怎么说的来着?貌美如花的小姐被长得很丑的坏人给绑架了,然后就会有一个英俊的少侠将少女给救出来。   啊~少侠,嘿嘿, 昭娇背靠着梁柱眯了眯眼, 不知为何脑子里却浮现出沐钦泽英姿勃勃舞刀弄枪的模样来。   她连忙拼命地摇摇头,不想他不想他才不要想他哼!他这个坏人, 看起来明明那么好, 说好了要帮她的, 竟然在背后对着陆骏耍手段!   真是坏人坏人!   她想着皱起了脸,五官都挤到了一起。   完全将绑架她的卖艺“女子”给忽略了。   那“女子”见昭娇不理他, 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眼眸暗了暗,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嘲讽的冷笑。   然后几步走到墙角处,拎起一桶水, 直接朝昭娇的头上浇下去。   随着“哗啦”地一声, 昭娇倒吸了一口气, 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身体自上而下湿透了,头发也团在了一处。湿哒哒地黏在了她的额头上。   直到这个时候, 她才猛然从自己的幻想中惊醒, 发现事情根本就不是话本中写的那样。   “你要做什么!”她眼睛被水打湿,根本就睁不开来, 想要站起来躲避,手脚却被束缚得很紧。   前方传来那人似男似女的轻笑。那声音带着轻微的癫狂,恍如鬼魅的哀啼一般。   伴随着身上濡湿的冷意, 昭娇心中的恐惧逐渐放大。   她努力挣扎着睁开眼睛,抬起头吃力看了看,发现那人竟然毫不避讳地蹲下身子,与她平视,脸上带着笑,笑容透着冷意,还是那样的妩媚,妩媚到她发现他真的不是一个女人。   那种笑容,是一种凌驾于真实女人之上的,结合了男性之美的,媚态横生的笑。   两两对视着,那男子眼波流转,伸出手状似亲昵地捏住昭娇粉白的脸颊,轻声道“原来陆骏真正喜欢的,是你这种货色,楚楚可怜,美是挺美。”   和陆骏有什么关系?昭娇撇头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捏的更用力。   嫩白的脸颊都被掐出了红印。   “你是谁……你为何要捉我?”她呲牙咧嘴地问道,几缕发丝垂下,遮住她铮铮的双眼。   “呵呵”那人又是柔媚一笑,眉目生春,烟视媚行。他伸出手缓缓抚摸着她的脸蛋“我叫雁回,我是陆骏的……我是来取你性命的人。”   他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很轻,好似呓语一般。说完还对着她轻轻吹了一口气,昭娇从未见过这么古怪的人,忍不住汗毛倒竖,浑身都开始发抖。   外头好像下雨了,哗啦啦声音从方才那泄露进月光的破旧的窗边传进来。   一个惊雷炸响,那男子面上浮现半白半黑的光影,他披散着头发,嘴唇殷红,更是妖异可怖。   接着他竟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一只手比着兰花指捏夹着。用刀尖在昭娇的面颊上细细摩擦着,一边竟然还咿咿呀呀地哼起歌来。   那是一首民歌,讲的是一位女子被自己的丈夫抛弃之后杀夫剖心的故事。   昭娇曾经在街边卖艺的歌者那里听到过的,那时沐钦泽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逗她说这是教人谋杀亲夫的歌。   冷冷的刀尖划在她的脸上,没有切割下去,却令人胆寒不已。   昭娇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糟糕透了,而且令人摸不着头绪,像是进入了什么被诅咒的怪圈一般。   她被打伤的脊背开始隐隐作痛,脑子也晕乎乎的,只能用力闭上眼睛。   黑漆漆一片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很多陆光怪离的幻像,好多的人影如跑马灯般在她眼前旋转,而旋转的中心,不是威仪堂堂的女皇,不是宠溺温柔的魏恒,不是冷面俊俏的琴师,不是横眉冷对的暄阳。   不是这个,不是那个,不是其余的任何人,而是,今天早上那个和她吵了一架的,皱着眉头叫她别走的,她的夫君。   她胸口一抽,睁开眼,面前却依旧是那个疯疯癫癫的妖人,自己也依旧被困在这个陌生的,潮湿的阴暗的木屋里。   于是她慢慢冷静下来,知道此时求助于谁都没有用,于是拿出十足的威严,硬声道“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古总管的女儿,我是当今圣上的次女的昭娇帝姬,你究竟为何要捉我来这里,快快交代,现在放我我便可饶你不死”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个妙人儿,难怪陆骏会喜欢你了”那人闻言顿了顿拿着刀子的手,另一只手捏紧了她的下巴,笑的更是不能自已。   ……为什么和别人说自己是帝姬就没人信过,而且陆骏并未喜欢她吧,之前只是她见色起意纳他罢了。   昭娇脑子一转,换种方式道“你不信便罢了,你是陆骏的朋友罢,我也是他的朋友,大家都是朋友,你为何要杀我呢?”   不料那人听到她的话,墨黑的瞳中瞬间绽放出狰狞,怨毒的神色。然后他直接伸出手,狠狠地给了昭娇一个耳光。   “贱女人!”   那巴掌甩的又重又狠,摔到脸上的时候发出啪的一声清脆声响。   “陆骏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声音更是尖锐的刺耳。   昭娇长这么大从没有被人这样打过,瞬间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那被打的半张脸热辣辣的,很快就肿了起来。   见面前那妖异的男子的眼神凶狠,她连忙压下心中的愤恨,强忍着这屈辱梗声冷静道“你打我做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陆骏被抓走是因为有人陷害他杀了两个青楼女子,我什么也没干。”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干的。”那人闻言收敛了怒色,竟然歪着嘴笑了一下,轻声说“因为是我干的呀”   “你?!”昭娇整个人都僵住了,脑中一片浆糊,完全不知道这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内心油然而生出更深的恐惧,这个人之前杀了两个女支女,那么现在……真的有可能取她性命。   她转头又看向那窗外,骤雨初歇,月光清清冷冷地照射进来。这个时辰自己还没有回府,沐钦泽应该……应该会着急着找她吧。   帝姬失踪,定然是封锁全城,掘地三尺。那么必然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所以,昭娇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拖延时间来保住小命。   于是她颤着声道“想来……想来今日,我也难道一死,但是我想……死也要死个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杀我……还有那两个青楼女子……”   “呵呵,为何杀你?”那人丢了匕首,有些癫狂地握着她的肩膀咬牙切齿道“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陆骏原本不近女色,从来不多看任何女子一眼!都是你,你出现了之后他就变了!”   “他不再只是我一个人的陆郎!竟然日日外出与你相约,甚至还带你去客栈……为了你斥责于我!都是你!你这个贱女人!”   昭娇被他握的肩膀生疼,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整张脸因为痛苦变得苦兮兮的。   她原本是有想要纳陆骏,但是二人进度也只是到了她和他说希望他能做自己的胡琴师傅就停下了,她根本就没有对陆骏表示过任何的,爱慕的情感。   况且她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之后,知道自己喜欢的其实是沐钦泽,就更没有和陆骏有什么瓜葛了。   她只是把陆骏当成自己的朋友,陆骏遇难了她想要出手相助罢了。   男女之情?他们没有。   而且,听起来怎么这个叫雁回的男子,才和陆骏有什么特别的情感纠葛。   “那两个女表子更是该死!她们早就想要勾引陆郎了!陆郎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她们串通陈凌波,叫陈凌波临时增加租金,想要逼陆郎去求她们!呵呵两个烂货,还害的陆郎被人打伤!”   “谁能想到呢,我那日就直接男扮女装进了翠云阁,杀了她们!”   什……什么?昭娇瞳孔放大,显然很是震惊。   “呵呵,我从小男生女相,家贫如洗,处处被人耻笑,唯有陆郎真心待我,我与他一同离开镇子来到延川,本以为可以就此与他相守,未料……未料竟然遇到了你!”他又重新拾起那把匕首,对昭娇道“接下来就是你了,你也要下黄泉去陪她们,你开不开心?”   “我不开心!你别过来,我有办法将陆骏救出来,你不杀我,我可以叫我夫君放了他”昭娇心头恐惧愈甚。   不料雁回闻言,表情一僵,又是上前狠狠打了昭娇一掌,“你还有夫君?那你还找陆郎做什么?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   昭娇被他打的头一偏,脖颈处嘎达一声,好像扭了一般。她痛的倒抽一口凉气,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本以为只有那些负心的男子才会三心二意,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你这般恶心的女人!我原以为你对陆骏是真心,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雁回眼眸中都是鄙夷更甚“你这种人懂什么叫做感情?你不觉得你娼/妓还不如么”   “你可知若爱一人就应该一生一世一双人,除绝生死不相弃?罢了,看你的打扮应该也是挺有钱的人家,富贵薄情人,根本就不知道何为情爱罢!”   说罢叹了口气,“你的夫君也是可怜,遇上你这么一个女人!”   昭娇方才被他一掌打懵了,现在才缓过劲来他说的什么。   他说自己还不如娼/妓?   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除绝生死不相弃?   她心头竟然莫名一怔,未料到这个疯疯癫癫的妩媚男人竟然有这般独特的觉悟。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在宫里是何等可笑的说辞。女皇男妃三千,皇亲国戚哪个不是贵妾满盈,面首腾屋。昭娇生活在这种环境下,自然耳濡目染这种恶习。   所以她之前才会想要纳陆骏当自己的面首。   而且觉得这是一件非常自然而又正常的事。   她原本想要起来与他争执,可她突然又想到,魏恒郁郁而终,那些后院满庭的皇亲贵胄们,几乎都在情/事上难得善终。死后那些男宠小妾们,能为之守孝者少之又少,甚至很多人转头改嫁另侍他人。   也许自己在宫里久了,也早就模糊了双眼罢。   也是可笑,就连一个生长在贫苦和欺凌当中的人都知晓的道理,那最是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却鲜少有人能够参破。   昭娇垂下眸子,想到幼时魏恒那夜夜孤寂盼望着母皇的背影。   心中一阵骇浪。   雁回方才还说……还说沐钦泽很可怜……尽然遇上了自己这样的人   这么看来,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她脑中又浮现那日,沐钦泽撑伞站在雨中,用手捏着她的下巴,眸光冷冷的模样,还有每一次自己提起陆骏时候眼神中的晦暗。   她从前总是嘲笑沐钦泽是个乡下的土小子,现在才发觉,在很多事上,一直以来卑微的人是她自己。   她心口一痛,无数的愧疚翻涌上心头。   她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求他救助陆骏的,他知道她曾经想纳陆骏,心头一定是有很多很多的痛苦。她却还一次次的这般伤害他。她此时甚至觉得,沐钦泽就算真是暗中坑害陆骏也都算是人之常情了。   更何况今晨本就是她冲动之下发脾气的行事,他一直有话想要和她解释,她都没有去好好听。   也许他根本就没有陷害呢?他那样淡如修竹品性温良的人,如何会耍这样的心机?   自己却还那般对他。   那雁回似乎在擦拭匕首。   她心下焦乱,脑中如书翻篇,挣脱不得心中却疯狂思念起沐钦泽来。   一时间竟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我不纳妾,眼里心里只有殿下一人。”   这是他一早就对她表明了的真心。   这些话现下回想对她来说如同诛心,她眼中因为恐惧和愧疚含蓄的泪霎时间夺眶而出而出,手不能拭,只得任它们一滴一滴留下来。   雁回一边拭刀一边面露悲伤的神情,喃喃自语道   “原来陆郎宁可要这样一个有夫之妇都不肯与我在一起!悲哉悲哉!那我救他如何?不如你我三人一同去那黄泉”   说着面上露出冷厉之色就提着匕首要上来,昭娇急中生智抽抽噎噎道“你等等……我是不对,我从前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但是你不觉得你这般为情杀人也太过偏激?为了你对陆骏的一片真情,你就杀害了那么多人,你这般,全然皆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根本不是为了你和陆骏的情谊,”   “而且你说我害的陆骏变成如此!其实根本就是你害的,陆骏定然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想要替你顶罪!是你害的陆骏,不是我。”   “够了!我现下已经杀了两人,本就是该死之人,再多你一个也不差”他声音嘶哑,神色狰狞。   说着就把匕首放到了她的脖颈处,吼道“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替你夫君杀了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   不料此时那木屋的窗户突然从外处向内炸裂开来,一个声音从外头传来   “我的妻子我自会管教,不用你替我操心”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好了,甜和车快要来了,大家接着哈,   话说我想为世子正名一下,他不是眼瞎了,原本他为何喜欢昭娇我是打算后面说的。但是有人问了我就提醒一下,你们没有发现昭娇和宫里的暄阳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咩?   而且她就是脾气差了点,有些自以为是,但是不是傻瓜,她可以一个人面对雁回和之前的那个登徒子,而且她很善良,有正义感。哈哈哈有点王婆卖瓜得感觉了,嘻嘻 第44章 悠悠   啊啊啊!她夫君来了!昭娇心下瞬间燃起熊熊的求生之火。   被雁回虐打的委屈恐惧和见到沐钦泽的欣喜释然交织在心中, 她整个人方才还能硬撑着和雁回对峙,现在直接瘫软了下来。若不是四肢被缚,恨不得要双手捂脸狂哭一场。   话本诚不欺我!果然少女都是会被少侠给救走的!   但是无奈她动弹不得, 只得用哭的有些喑哑的声音低喊“我在这儿呢!夫君!嘤嘤嘤!”   整张脸上又是哭又是笑的, 还一下一下地抽噎着。   沐钦泽这时破窗而入,月影下只见他身着墨色劲装, 眉目清冽。身姿矫健轻轻一跃, 就要上前而来。他听到昭娇傻里傻气的哭喊声, 嘴角很不应景地勾了勾,“莫怕, 我来了。”   这两个人仿佛今天早上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隔空秀起了恩爱。   窗外一片兵刃声响,这间木屋已经被官兵团团围住。   呵?雁回有些惊讶,这古总管的女儿怎么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把昭娇拖拉起来, 后退了好几步, 用刀抵着她的颈子喝道“闭嘴!你到底是谁!”   “我早说了我是昭娇帝姬啊!”昭娇被吼了很委屈。   她脑子一抽,无厘头地想到, 莫不是这雁回也听了说书老头的胡言乱语, 相信帝姬是什么九天仙女转世……   然而很快她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了,雁回见自己已经被包围, 于是直接抬手就刺。   沐钦泽未料他如此心狠手辣,瞳孔骤然缩紧。急急上前,一脚向上狠狠踹向雁回持刀的手。   若是寻常人, 被这么一踹肯定手抖刀落。但雁回不愧是习武之人,握刃很紧,再加之他心里又存了十足的杀意,的所以那刀刃脱手之时还是划上了昭娇的前额,割裂出一道浅浅的口子,这才应声而落。   “欸?”昭娇只觉得额上一凉,很快有湿湿的热意混合着尖锐的痛感传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耳边又是砰地一声,好像刚刚拎着她的雁回被人打飞了去,接着她的身体也随之失去了依靠,斜斜地就往地上摔去。   电光火石直间,从她身后伸出了一双手,一下子拢住了她的腰肢,然后紧紧地将她按向怀里。   当她湿漉漉的脊背贴上身后那人温热的胸膛时,心中似乎也被熨烫出一阵极其复杂的情绪,半侧过头,果然看见沐钦泽那雕刻出来一般线条流畅的下颚。   “夫君!”她戚戚哀哀地唤了声,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诚心。   “在呢,别怕”她听到那人轻声在她耳边说道,然后有一只手紧紧压住了她的前额。   接着手上和脚上的束缚很快被割解开来。昭娇顾不得手腕的疼痛,直接回身踮起脚尖,圈住沐钦泽的脖颈,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被她不打招呼就一下子突袭的人怔了怔,低头看向怀里那个白天还凶巴巴的瞪着他的少女。   此时她正紧紧搂着他,头发衣服全湿了,很狼狈的模样。嘴上边抽哒呜咽边不停地小声呢喃着什么,鼻涕眼泪就直接擦在他的干净的领子上。   一向极为洁癖的沐世子竟然没有任何嫌弃,反而心底还顿生几分亲昵怜惜之感。   他一手小心地按着她的额头的伤口,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颤抖的脊背。听不清她说的什么,以为她是害怕,便低声安抚道“好了,已经没事了,”   见她可怜的不行,又补了一句“额头很疼么?只是浅浅的伤口,很快就会好的”   他那么温柔,她更是泣不成声,边哭边拔高了音量,断断续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他抚着她背的手顿了一顿,未料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和他说这个。此时已经变不出第三只手给她拭泪了,只得微微低头,轻轻舔吻她哭的已经泛红的眼睛,边吻边哄她“我们不哭了好不好,对不起什么呢?”   见她哭的忘我,语气更是柔软“殿下好厉害,一直撑着等到我来救你了,你说是不是?”   “不……不是”昭娇已经要被愧疚的情绪给淹没了,便抽噎着边伸手捂住他的嘴唇,“反正就是对不起”   该对不起的地方太多太多,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   他其实也不是个多么会哄人的,面对她这般又是怜惜又是心疼,干脆将人一把横抱起来,慢慢朝外头走去。   此时官兵们早就找到正门冲了进来,将被打倒在地的雁回团团围住。   昭娇有些尴尬,但她真是需要好好发泄一下,长到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方才的坚强和勇敢早就在见到沐钦泽的第一时间就分崩离析。   世子夫妻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从这一群人的身后走过,一个哭的梨花带雨一个一直在低声哄着,场面有些滑稽。   雁回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唇边溢出几缕鲜血,他虽然有些三脚猫功夫,但是并不能及沐钦泽在军中的武学造诣,方才被他一拳打倒,再是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可他脸上却还带着那妩媚又嘲讽的笑,瞥见那对交颈鸳鸯正要走出房门,竟然还提高了声音喊道“你的妻子是个朝三暮四的人,你还对她这般体贴,我劝你还是早些看清她的真面目,离开她罢!”   说完又是癫狂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昭娇闻言整个人都狠狠颤抖了一下,勾着沐钦泽脖颈的手紧了一紧。   然而那位从话本子里出来的少侠面上并无太多波动,甚至还低下头温柔问她“我们回府好不好?”   昭娇哭的更厉害了。   ……   二人坐在回侯府的马车上的时候,早有跟来的大夫替昭娇包扎好了额上的伤口,用一条白色的棉布紧紧在脑袋上包裹一圈,配上那张哭的和包子一样的脸,整个人就像是要去奔丧的一般。   “你是如何做到一哭就是半个时辰的?”沐钦泽表示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啊嘤嘤嘤”   “我已经把你救出来了啊”   “啊嘤嘤嘤”   眼前的女子一个劲的在他旁边哇哇大哭,沐钦泽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活了二十二年终到遇到了令他完全手足无措的事,不过他现在已经从之前寻不到她的恐慌里抽身出来了,心情很好,   “你这是在生我的气么?白天的事?”他忍不住逗她,用帕子给她拭泪“别哭了好不好。”   “怎么……怎么会呢?”她话都说不清楚,睫毛颤抖的厉害。   他叹了口气,将已经换上干净衣裳的她搂紧怀里,轻声转移话题道“昨晚的事你想不想听?”   对哦,昨晚的事,她抬头收了哭音,用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他,点了点头。   真是个小可怜,他暗暗发笑,道“昨晚陆骏确实认罪了,何知府原本已经打算将他定罪,”   毕竟这个案子拖了挺久。   “但我却觉得,陆骏像你说的那样,并不是凶手。”他的下颌处敛出柔软的曲线“首先,有你可以证明他当时不在翠云阁。其次,我知道你一向聪明,看人不会有错。”   后一句话是他故意哄她的,但这话说的她脸红,又将脸往他的胸口处埋了埋。   “所以我才建议何知府,找到凶器再做定夺,这样可以延缓一下时间,”他又道“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胡琴做幌子,我派人去和陆骏说,希望他想清楚,取回胡琴这段时间内,他还有机会改改口供。”   “同时我也派人去寻了陈凌波,不过他似乎不太乐意出来作证。”   原来事情是这样,果真沐钦泽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是她自己小人之心了。   “对不起……”她从他怀里爬起来,眼中水光潋滟,很认真的道歉。那个时候她真的是有些心急,所以才会那样发作。其实如果冷静下来想想,又怎么会不清楚他的为人。   他是那么的相信她,她却反过来怀疑他。   她想着心头更是难受,又开始埋怨自己“我太任性了,我真是……”   “哎,你可别哭了,我去给你倒水罢。”他见她这样,连忙苦笑着摆手,转过身就去拿茶壶和瓷杯。   昭娇却在泪眼模糊中,看到他背上的衣料,透出一大块被汗打湿的暗色水渍。   他之前应该很是着急罢,但现在却还这般没事人一样哄她,方才那温柔又明亮的笑脸,此时却化作了鞭子,一下下抽打她才刚刚放松的神经。   再也无法坚持伪装下去,伪装出自己对他无动于衷的样子 。   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于是在沐钦泽端着杯子回过身来的时候,昭娇小猪崽一般软哒哒矮咚咚的身子瞬间扑了上去,将对方直接撞倒在车窗前,然后一抬首,就一口咬住了他薄薄的嘴唇。   沐钦泽手中的瓷杯,吧嗒一声摔到了车底。   ……   话说昭娇也不知道具体何为亲吻,她只是记得话本子里,情到深处的时候,两个人总会将嘴巴对在一起互相啃咬。   此时她情之所至,于是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平日看起来又娇又翘的唇瓣含着他的嘴唇不停地磨蹭起来。   那个被她撞得脊背生疼的人方才也只是愣了一愣,很快地就低头搂紧了她,眼中含笑加深了这个亲吻。   他们都是初次,完全并不是很懂合该是如何,只是简单的嘴唇触碰,昭娇甚至被话本误导了以为要咬他,令沐钦泽疼得不停吸气。   但他内心是那样高兴呵。   夏风吹过车窗上的帘子,路边的花儿偷偷窥见里头难舍难分缠吻在一起的身影,羞的花枝乱颤。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二位啊,终于亲上了,都怪我这么磨蹭,小天使们想看什么样的车,留言好不好,我酝酿一下嘿嘿   那个有人说何知府为什么会有五个小妾,我大概下一章或者下下章会写。   女主会变越来越好的,不是只知道哭…. 第45章 和好   回到侯府的时候, 已经是后半夜了。   昭娇靠在沐钦泽的怀里,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真正像个小猪崽子一样, 熟透的脸颊倚着身后那人的胸膛, 被挤压的微微变了形。   她的夫君怕打扰到她,直接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了府里, 动作轻柔到连路边的草木都噤了声。   不料天不遂人愿, 他们刚刚跨进正门, 整个侯府的下人们就全都围了上来。   此起彼伏的“殿下!”“哎呀殿下回来了!”“要不要紧啊”“到底怎么了”“在哪找到殿下的?”“殿下额头怎么了?”“世子头还疼么”环绕在他们周围,形成强大的音浪。昭娇饶是睡得像猪也给硬生生的吵醒。   一醒来她就对上沐钦泽弧度优美的下颌。那线条真是好看, 再配上他细腻白净的肤质, 若不是她手腕隐隐作痛,她都忍不住想伸手摸上一摸。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他说“大家都先退下歇着罢,让殿下好好休息,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然后又听到他不知对谁吩咐了句“煮碗肉粥罢, 别放葱花, 一会端到正房里来。辛苦了。”   不放葱花的肉粥啊,昭娇忍不住咂了咂嘴巴, 在脑中勾勒出肉粥的影子来了。想想很是开心便又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   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昭娇这会子后劲上来,全身都酸疼得紧, 喉咙也又热又哑的说不出话来,额头上更是一抽一抽的发疼。   她哀哀叫着在床上卷成一团,雨丝拉开床帘很是担忧地看着她, 听到她似乎在小声呢喃着“沐……沐……”   “殿下是要沐浴是吗!奴婢现在就带你去!”说着昭娇就被雨丝和风絮扛到耳房仔细的梳洗了一番,身上各个伤处又重新上了一遍药,之后又重新被塞回了凉被里。   此时昭娇经过一番折腾,脑子已有几分清明。她依靠在床头上,支着浮肿的眼睛,在房内上下环视了一番,问道“沐……咳,咳,世子呢?”   雨丝见她这样,心疼的不行,连忙回道“世子白日里头风病犯了,晕过一次,现在估计去歇着了罢。”   头,头风病?昭娇细长的柳眉紧紧地蹙起,急问道“这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唔,奴婢不知,只知道世子是晕倒在大门外被人扶回来的,可吓人了”   大门外……莫不是……莫不是被自己给气晕了?   那他来救她的时候,怎么还……怎么还看起来那么……那么的神清气爽若无其事的模样呢?   身下的被单被白嫩的小手给揪紧了,和她的心一样。   也难怪他会不小心让她被雁回伤到,不然凭他的本事,就是再来十个雁回那样的娘娘腔估计也不是他的对手。   思及此她忧郁地阖上眼,伸手摸摸自己受伤的前额,心中莫名其妙地和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一般浮现出一种宿命论。也许这就是天道轮回罢,一切的一切都自有因果报应。她害得沐钦泽头疼昏厥,自己最后也落得如此下场。   但如若真是这样,沐钦泽前世究竟是欠了她什么,今生要被她欺负成这样呢。   唔,估计他们前世一定是什么冤家罢!见面就打的那种,沐钦泽打她打的比较狠。   昭娇想着,被自己的奇思妙想给逗乐了,咧着嘴嘿嘿笑了起来。   不料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前世的冤家正端着一碗香气腾腾的肉粥,坐在她的床前,脸上是放大的笑意。   “我从前总是在想,为何你一个人的时候总能那么高兴?想来你心里一定有许多愉快的事,都这样了,也能笑得出来。”他眉眼含笑地逗她,用指节轻轻在她被打的有些浮肿的小脸上刮了刮。   哼,昭娇皱起红肿的脸颊,五官挤在一起表达自己的不满。   竟然笑话我。   但是她方才乐呵呵的傻笑被他给见着了,心里又颇有些羞窘,于是故作嫌恶地瞟了他一眼。   看来这是恢复元气了,他唇边笑意更大,“喏,要不要喝粥,”   她冷哼了一声,撅起嘴高傲地点点头,就算是同意了。   “来,张嘴,啊”他故意和教小孩吃饭一样,暗暗嘲笑她行为举止的幼稚。   呵呵,昭娇自然是看出来了,腹诽一句,这人怎么这么坏,真是讨厌死了!   不过美食当前,她也不计较什么,就呱唧呱唧几口吃完了一碗粥。   “殿下厉害啊,饭量这么好,看来明日就能活蹦乱跳了”他用手揩了揩她吃的有些湿漉的樱唇,笑眯眯地夸奖她,起身想要将碗端出去。   不知为何她看着他要走,心中骤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舍,伸出手就扯住他的衣摆“诶,别别别走”   动作突然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瞬间两颊更是翻涌起汹涌的潮红。   “怎么了?” 他有些讶异地回头,以为她是被白日的事吓着了,停下身子,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脑袋,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你数十下我就回来好不好,慢慢的。”   十下啊。   虽然怎么看怎么像把她当成小孩在哄,但她还是难得温顺地点了点头,推他“那你快去”   快些去,快些回啊。   ……   很快他就回来了,虽然她数的已经超过了十下。   不过她倒是没有计较,而是掀开一半的凉被,伸出小短手拍拍床榻对他道“过来一起睡啊”   “哦?”沐钦泽站在床前停下,挑挑眉,眼神有些暧昧。   “哎,我的意思是……”她眼神害羞地转了转“我有话想和你说啦。”   殿下害羞了,这真是太太太可爱了。沐钦泽觉得自己心脏砰砰在跳,浑身一阵血热,面上不由自主地浮现了笑意“你想同我说什么?”   说着真的长腿一伸,就在她身边半躺下来,撑着上半身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她。   “嘿嘿”她傻呵呵一笑,觉得他真是什么角度都那么好看,大胆的往他身边蹭了蹭,声音更是绵软“你昨个不是问我……问我的答案吗,我现在就想要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他轻声问,声音都有些低不可闻。   明知故问,真讨厌。   “我……”她结巴了一下,热着脸狠狠心,道,   “我也是心悦你的,就算,就算白日里吵架的时候也是”   ……   哎呀,终于说出来了,不过好害羞呀,昭娇看着对方黑漆漆的双眼,整个人都想钻到被子里面。   闷死我吧闷死我吧。   但她又很想知道他接下来的反应,所以强忍着羞涩直勾勾地盯着他,脊背涌上一阵又一阵的热浪,不停地翻涌,发麻,扩散到她的四肢百骸。   “哎”他闻言竟然长叹一声,然后用手捂住了自己的上半张脸,将头偏向外侧,喉咙里涌出含混的字句“我没想到,你真会说。”   说完竟然就保持那个捂着脸姿势不动了,看不到表情。   他这是在,害羞吗?好……可爱……   昭娇瞬间开始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把头埋进被窝了,裂开嘴无声的笑起来。   心和喝了蜜一样甜的发腻,腻的要齁住了。   话说沐钦泽在她印象里一直是个不知羞涩的人,总是那般风度翩翩如匪君子的模样。想不到,想不到她简单的三言两语的竟然能让他做出这样的举措来。   啊好有成就感,好可爱。她就那么双手交握在胸前,一脸痴笑地着看他。   许久,她的夫君才将手从脸上拿了下来,眼睛和脸都有些微微的发红。   “你怎么,怎么那么容易就怕羞了呀”昭娇眼睛亮亮的发问。嘿嘿,此时不调戏更待何时,欺负沐世子的最佳时机,当然要打蛇随棍上了。   他头低低的,没有正眼看她,又挤出一声闷笑“许是,许是太……”   他没有说下去,昭娇却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颤抖着的喑哑,楞在那里。   他真的等了好久好久啊,从十六岁开始,或者更早,他就默默的,默默的喜欢上了她。她是多么的骄傲美丽,灵动娇俏。又是多么的天真善良,纯洁明朗,和压抑的宫廷格格不入。   他当时刚刚入宫,觉得自己是何其卑微渺小。周遭的一切人和事都陌生极了冷漠极了,直到遇见了她。这个总是笑呵呵的偶尔使使坏的机灵小姑娘。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唯有她,是他心里的皎洁月光。是他只看上一眼就展眉悦目的绯色木槿。   心都低到尘埃里去,恨不得化作她足畔的尘土,给她蹦蹦跳跳的踩上一脚,也是极好的。   甚至连今生能亲口听她到说心悦,都成为了一个不敢肖想的奢望。   他本以为离宫之后他们就再无缘分,她只能幻化成他年少时候藏在心底的最深处的暧昧泡影。   谁能想到淮安叛乱,竟然成全了他的心愿,让他娶到了她,使她真的成为了他的妻子。   还亲口听到了她说心悦他。   今儿真是……真是太高兴了啊。   被她气晕一百次他都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世子回了延川之后,在后院种了好多木槿花啊。   娇娇“嘤嘤嘤夫君”   雁回“干嘛说人家娘娘腔!”   快说要看什么车!每条评论我都有看的!很认真在酝酿啊!! 第46章 心悦   他想着出了神, 连方才要说些什么都忘在了脑后。   毕竟,他是真的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接了当地就告诉了他她的心意。之前他虽然存了心思故意想要诱她说出来, 但他素来亦是知晓她的性子的。   她是那样别扭又骄娇的小姑娘呵, 昨日送别他的时候,那般哭丧的脸就明晃晃地显露出了她的不愿。   真是没想到。   可她这般懵懂, 真的知晓什么是心悦么?或许是因为今日他救了她, 她才因为感激而临时起意的么?   他思及此, 心里又是快活又是忐忑,活到这么大从未有过这般。复杂的心绪交织间, 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 环上了他的腰。   低头一看,小姑娘闭着眼睛,满面羞涩地用细白的胳膊圈着他, 口中带着娇弱的气音, 问“你是不是头又疼了?怎么不说话了?”   这画面激得他双眼又是一热。   实话说昭娇倒不是因为开窍了喜欢他才这般, 她从小就习惯睡觉的时候怀里抱着个枕头。眼下他躺在她身边,还浑身都带着好闻的皂荚的香气, 她就起了好奇心, 想着若是将她这夫君抱上一抱是不是也会很是舒服呀。   想着她就坏笑着伸出了毒手,唔, 不过好像并不舒服,他身上的肉太硬了。   但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出发点罢,在他看来, 简直就是相当强烈的刺激,她那双小细胳膊白晃晃地环着他呢,仿佛会发烫一般,被她圈住的地方竟然隐隐有热意弥散开来。   好像是他被她给套住了一样。   他心绪凌乱得不成样子,往日的沉稳自持全都消失殆尽。胸臆间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寒噤,脑中浮现无数个念头,好想……好想俯下身子亲亲她毛茸茸的脑袋,亦或是将她整个人都搂在怀中……若是能让她躺在他身上睡上一个晚上最好,唔,就是那种八爪鱼一般的姿势。他一定会幸福得就算浑身发麻都快慰。   但……但她今日刚刚经过那样的事,他有些担心会吓着她,便是小翼翼地僵着身子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默默在心底轻叹了口气便柔声道“没有的事,方才只是高兴罢了。”   “高兴什么呀,因为我心悦你吗?”她这才睁开了眼睛,睫毛扑闪扑闪的,眼里都是细碎的光。   这小姑娘恢复得倒是很快,竟然没有丝毫心理阴影的样子。   “是啊……”他服了她般地笑叹着,还是按捺不住地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真正是肤若凝脂,软濡细滑。   “你为什么高兴的时候都不笑”她觉得他好生奇怪,刚刚开始就有些,虽然平日里就没见过他怎么兴高采烈过?但是为什么说高兴却是一脸僵住了似的模样?   “呵”他却被她抛出的奇怪问题给逗的笑意更大,薄唇微翘着放松下来“怎么不笑?”   “这下才笑啦!”她元气十足地伸出一只手点了点他的嘴唇,眼角弯弯咯咯地乐。   真是……真是……   他再是忍不住地笑着低头去亲她,微热的气息就那样喷在她的脸上。心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伶俐娇憨的小姑娘,真是……真是个小仙女,不对,简直就是个小妖精啊。   从前她对他横眉冷对没个好气的时候,他就觉得她好玩儿的不行,恨不得天天逗弄她几番才得满足。想不到如今微微转了性子,这般娇娇又软萌地躺在他身边,竟然更加……更加撩得他心弦铛铛颤动。   昭娇的脸颊热热湿湿的,心里头也是暖暖融融哒,她微眯着眼睛顺从地承受他的轻吻,却瞧见正好有月光从窗户外边跌落进来,轻轻虚虚地半映在他的脸庞上,是那么的俊俏温柔。   但是……但是她其实也是忐忑的呀,感受到他愈来愈多的连绵的亲吻落在脸上眼上,便带笑着抿唇,扭扭头不让他亲了,开口道   “诶,我和你说,其实我是,第一次心悦一个人,我……我不是很明白,怎么说呢,什么是心悦呢,我也不是很懂,或许和你的心悦是一样的,或许是不一样的,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好想笑啊,而且觉得你怎么那么好呢。但是我又忍不住想欺负你,看你被我闹的很无奈的样子,就觉得好开心啊”   得,感情这是个心理变态虐待狂。   他闻言停了下来,微微地喘着气,长睫半垂,温柔地注视着她。   “我是不是有点奇怪?”她一脸期待地发问。   “不会”他俯身又是一个吻,这下是亲在她粉色的唇瓣上。   “哎呀!”她被他弄得脸红,伸手制住了他的薄唇“好好听我说话嘛!”   这个时候说话?真是不解风情啊。   他只好偏移开,埋头在她的脖颈间无奈地颤着声笑。好似酝酿着的什么破功了一般。   她觉得他这人的笑点真是有些奇怪,推推他的头嗔道“重死了啦,快起来听我说话!”   “唉”他笑着叹气,撑起身子,好笑地看着她“好,听你说话。”   “哼”她这才满意,阖上眼睛,嘴角勾起“我和你说,我吧,我其实,真的不知道怎么才是好的。”   “什么好的?”   “唔,不瞒你说,没有人教过我,我嬷嬷很早就走了,好多事都是我自己琢磨的,所以我才说我有点儿奇怪。”   “嗯?怎么奇怪”他喉间发笑。   “非要说的话,我就告诉你好了,”她朝他那边翻个身,抱住他的一个胳膊,摸起了他的肘子肉“我不知道怎么做别人的妻子,我以前在话本里瞧见过的,别人家的妻子都是很温柔贤惠或者很贤淑能干的,但是我,我就不会这样。”   “这样就很好”   “嗳!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心里头喜欢我才会这么说,如若你不喜欢我啊,你肯定觉得我这个人没用死了,闹腾死了……”   “别说死字”他淡淡提醒。   “喔,好罢,反正就是肯定会觉得我很幼稚,很奇怪,脾气很差对不对”   他闻言又是闷笑起来,看来这小姑娘颇有些自知之明,但还是顺着心安抚道“人长大了就都会好起来,不过,不好起来也没关系。”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那样喜欢她。   她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脸颊又是绯红,但还是说道“那可不行,不,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坏。”   “嗯?”有多坏?如若她睁开眼睛,一定能发现他笑的都要不行了。   “这么说吧,唉”她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涩着嗓子道“前头,前头雁回说的那个话,其实……其实….”   其实是真的,她以前还真是这么个人,觉得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就不重要,老是觉得纳上几个面首男宠也没什么不好的,看起来还颇有面儿。   他没有说话。   嘶,她赶紧把眼睛睁开,好怕他生气啊,前头他虽然当做没听见,但是,但是说不定他心里很是介意呢。都说男人占有欲强,他这样的人,就算不会表现出来,心里肯定也是会计较一番的。   但睁开眼,却看到他用手支着脑袋,依旧是柔情似水地看着她。   咦?   “我知道。”他轻声说,“但是没有关系,是我不好。”   “诶?”   “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娶了回来,你肯定很是气我的罢。”他伸出手,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脑袋,“所以我才要你答应,永远都不说和离。我想着你若是心悦别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我如果能一直陪着你,就也算是够了。”   毕竟这是他被欲望驱使着,种下的因,若是结出了什么恶果,他也都只能受着。   因为爱而变得自私和阴暗啊,这是每个人都逃脱不了的事。   但是他又怎么忍心,因为自己的私欲,令她一辈子都难求心里真正的所爱呢?   虽然很多男人喜欢强取豪夺,得到了就一辈子是自己的,也不管对方开不开心,一生的情感是否得到了满足。   但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母亲的事是个教训,但也给予了他极其正确和温和的感情观。   也还好,还好她最终是心悦他的,她说她不懂,做不好他的妻子,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样已经足够了。比他想象的都好,不是吗?   “你……”她未料他竟然是这般想的,整个人都傻愣住了。这这这,简直超出了她所有的想象。真的,在她父君死后她就从来都不知道世上还会有这样的人,能这般的宠着她。纵着她。就连她那样了,他竟然也能容忍。   不过她的情智还不及让她能够消化这样沉重的情感,于是也只是微微张大了嘴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却也微微闭上了眼睛,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听得他淡而笃定地继续道“很多事情你如果不会,其实我可以教你,虽然我也许也不是那般精通”   嗯,想想也是,他比她心智成熟很多,之前就教过她不要在意其他人的风言风语,不要在意任何事物的出身。如果她愿意听他的,那么应该会好上许多罢。   “嗯!”想着,她重拾信心地点点头,心放松下来了,人就变得倦倦“那我要睡觉了啦”   “嘘,先别睡”他却睁开了眼睛,那双深如潭水的黑眸,此时却亮的如同无边夜空中唯一的星“有件事,我现在就可以教你。”   “什么事啊”她打了个哈欠,有些心不在焉。   “白日的时候你那般是不对的”他低下头,有些邪性地笑笑,“虽没体验过,但我觉得那事应该是这样。”   “诶?”她迷茫的微张小嘴。   他却正好附身上来,探头一口吻住了她,   她惊讶地呜呜做声,他却轻轻笑,贪婪地汲取她口中的佳酿,先是温柔的吮吸,后来甚至伸出舌头,有些霸道地探入她的唇内辗转缠绵。   唇齿交缠了一会,她想躲来着,他却是不够,伸出手直接摁住了她的后脑勺,依旧含着她小小的香软细细的吮,热热烫烫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上。   许是他的动作比起平时有些太过强硬,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被吓得不轻。以为自己要被他吻晕过去了,于是软哒哒地想要滑下身子避开他,但他还是顺着她软下去的势头接着吻。   直到她满脸通红,呼吸不畅,眼中像藏着了什么美酒一般迷醉微醺的模样,才缓缓地松开了她。   “你做什么啊!讨厌死了!”很快地,床帐子里传来她不满地控诉。   “你白日里也亲我了。”他笑的很坏,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凑近又是吧唧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嘿,   各位别急嘛,正紧谈谈恋爱先嘿嘿 第47章 雁字回时(修文)   她不开心地整张脸都扁了扁, 两颊也染了淡淡的玫瑰红。唔,真是讨厌死了。方才他那般,和她想象中的亲吻完全不一样。   她一直以为亲吻就是两个人将嘴对碰在一起, 然后先是轻轻地磨蹭双唇, 再是用力地咬上几口,最后再嘬几下, 此番便颇能显示二人的情深义重来。   而她白日的时候因为太过激动, 就跳过了磨蹭的阶段, 直接咬了上去。听得他不停地吸气,她还以为他是快乐的叹息呢!   虽然那个时候她亲完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 但是……但是也比方才那样好啊!   他方才的样子太过霸道, 和平日里的温润儒雅完全相反,甚至还很有侵略性地将舌头探进了她的樱桃小嘴里。令她觉得口中颇有些热糊糊湿漉漉的感觉,搅得舌根都疼。   这场亲吻不是她主导的,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会停下来。这种陌生又被人强迫的感觉真是太过……太过的亲密了, 以至于有些令她萌生出一种心理壁垒被打破的恐惧感。   而且她都躲了, 他还一直不容拒绝般地追上来吻她,她缩着身子躺倒在床上了, 他竟然直接将她按在床榻上接着吻。那样激烈的交缠, 仿佛要将她吃了一般。   真是……真是太可怕了。   于是这会子他这样坏笑着逗她,她瞬间有些恼了起来, 真是的!前头还那么好,那么好地将她从雁回手里救出来,温柔地哄她, 喂她吃粥,怎么听她说了心悦之后,这人就变了呢。   真讨厌!讨厌死了!   她的眉毛都要拧成疙瘩了,不想看他那张春风得意的笑脸,于是扁扁嘴直接将头埋到了被子里。   他被她有趣的反应逗得莞尔,“你这样,会不会闷出病来?”   说着将她头上的凉被轻轻撩开。   “哼”她冷哼一声,懒得和他扯皮,直接背过身子不理他了。   嗬,脾气好大呀,他心底暗笑,更是逗弄心起,虚支起身“那我还是去外头睡罢”   刚要动身呢,胳膊就被一直细软的手给拉住了“不准!”   但她香香软软的身子竟然还是没有转过来。   哎,怎么这么别扭呢?他憋红了脸才没笑出声来,干脆在她旁边平躺下来,一只手伸过去好让她拉着,“以后不这般亲你便是。”   “唔”身旁传来她闷闷的声音,这才微微将身子翻了一点过来,看不到脸,只能看到她白嫩纤细的脖颈,和耳后一小片肌肤。“以后都在这睡。”   都和她一起。   “好。”他扬唇笑,已经很晚了,他不忍心她这般疲累,便叮嘱道,“快睡吧”   说着也打算阖上眼。   不料耳畔却又传来她的声音“雁回什么时候提审?”   “嗯?”他闭着眼,神色淡淡,有些意外“明日”   毕竟已经确定凶手了。   “我要去听。”她又道,声音不再像撒娇,反而很是笃定。“你一定要带我去”   原本她和这个案子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最后甚至是因为她此案才得以破解。而且陆骏还未被彻底释放呢,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己的朋友。   又要去?他闭着眼睛微微皱起浓墨般的眉毛。她的伤还未好,不适合这样乱跑。   “这次我一定不会给你添乱”她用很认真的语气补充道。   这么有决心?但两个人关心的点好像不是同一个罢。   沐钦泽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好,要去就快睡。”   ……   翌日,二人一番打扮后,又是来到了衙门。   昭娇此番是不再打扮成小厮了,甚至还带了一顶纱笠子,遮住自己尚未完全恢复的脸,和受伤的前额,很是安分地坐在沐钦泽身边。一副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安分地她的夫君都有些担心她了,“怎么了?”   他拿手在她面前晃晃。   她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雁回真是个好犯人,若是所有的犯人都能像他这般就好了。   他带着镣铐跪在堂下,依旧是那般媚态横生的模样,但何知府问他的话他却全招了,仔仔细细的,连一些细节都说的很是详尽。   譬如是如何女扮男装的,又是如何将叶茴和浮秋一个一个杀死的,还有他曾经在陆骏和昭娇私会后是如何跟踪昭娇的。   说到兴头之时他甚至还扭着身子惟妙惟肖地表演起当时的情景来。情绪激昂,举止疯癫。活脱脱一个疯子。   沐钦泽回头,透过纱帐见昭娇微微蹙着眉毛,忍不住低声问她“可是吓着了?我们不听了?”   她却摇了摇头。   其实她此番前来倒是有自己的一番打算的。   其一呢,她是有些放心不下陆骏,都说送佛到西天,她这么个朋友,在最后定然是要出现的。其二呢就是她昨日被绑之后,一番交谈下来突然就又对雁回这个人起了很深的好奇心。   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因为什么样的情感,而做出那么多残忍的事来。   好在,听完雁回前头的一番话后她也算是稍稍明白了他和陆骏的旧事。   原来陆骏的父亲是安和县有名的盐商,一共有九房妻妾,陆骏是这个大家族中极其不起眼的六房小儿。   雁回则是陆骏家雇来的武夫的孩子。   他们二人小时候就相识了,一个男生女相招人耻笑,一个冷面冷心不受待见。两个被孤立的人,机缘巧合下竟然惺惺相惜拥有了很是深厚的交情。   要说他们是朋友,是知己,不如说是一种能够彼此给予对方依靠的,相依为命的存在。因着如此这般,接着十几年下来,雁回更是对陆骏产生了不一般的爱慕情愫。   在陆家老爷过世之后,陆骏在那偌大的家族中更是受尽排挤。原本他的母亲还仗着年轻可以在老爷身上为陆骏讨得一些好处,但老爷死后,直接被其他几房挤兑得不成样子。   于是陆骏干脆带着雁回出走到延川谋求生计,二人赁了一间简陋的房子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为了未来共同打拼,本以为就此可以过上风平浪静循规蹈矩的生活。不想雁回可以依靠他的武艺出去卖艺养活自己,而陆骏却因为自小养成的矜娇性子,和不擅于人沟通的天性,难以寻求谋生。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二人只能依靠雁回辛苦卖艺来的银两度日。   陆骏自然是不愿这样,于是他为了谋事便不得不挺身进入很多风月场所,终日难以着家。   久而久之竟然令雁回误会陆骏流连于烟花之地而冷落自己。   面对多年来唯一深深依赖的人逐渐远去这个事实,雁回原本对陆骏多年来养成的有些畸形的占有欲更是无处安放。于是他便对觊觎过陆骏的女子都产生了深深的嫉恨之心,这才发生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   ……   ……   昭娇知道真相之后不免有些唏嘘,未料到陆骏和雁回竟然有这样的前缘往事。也未料到雁回和陆骏也都是这般的命苦之人。   她还终于知道了一件事情,原来那日在大街上跟踪她的人,就是这个雁回。   原来那日她和陆骏在酒楼相约之后,陆骏回去就同雁回说了此事,于是雁回才知晓了她诓骗陆骏的那些话。什么她是定远候府古总管的女儿啊,她叫古覃熙啊之类的云云。   之后知道到她又与陆骏在来财客栈相约,更是对她直接起了杀心。于是雁回就偷偷跟踪昭娇想要肆机将她了解,还好沐钦泽有给昭娇安排了一个暗卫,雁回才暂时没有得手。   一直到那日他们吵架,昭娇抱着陆骏的胡琴跑出侯府,赶走了暗卫,才正好就遇上了正在为陆骏四处奔走的雁回。   不过这都是后话。   她这厢脑内正捋着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微微皱着眉头一副很是认真的模样。   沐钦泽却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顽固,整天小脑袋瓜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有些担心地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嘱咐道“若是不想听,就同我说”   “嗯”她点点头。   ……   “你交代的都很清楚,看来你已知罪了”此时何知府捋了捋胡子,似乎对雁回这样的犯人颇为满意,虽然他作恶多端,但是审问起来至少比陆骏那种有些言语沟通障碍的人好上千万倍,   于是他最后很有兴致地问道“我有一个案外的问题想要问你,不知你可否愿意相告。”   “尽管问吧,我要死了,保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魅惑一笑,唇红齿白,妖艳的和罂粟花一般。   李师爷暗中揉了揉鼻梁,扶额暗道,这最近来衙门的都是一群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你说你是安和县,陆老爷家里武夫的儿子,那为何你会起这么个名字?”何知府问。   显然雁回这般文雅富有诗意的名字,并不是这样身份的人家会取得的。   只听雁回又是尖声一笑“我本叫徐冬,我娘她生完我身子就坏了,我又是个人见人骂的假阉货。我爹不待见我们,日日和县上的寡妇们在外苟合,一年到头也不沾家。呵呵,我娘那傻子就求了县里的教书先生给我改名雁回。她说改了这名字就能让我爹时常回来看上我们娘俩一眼,结果到她死我爹也没回,你说她傻不傻?”   雁回雁回,大雁南回。有归的含义。   他说着这么难过的事,笑得却是那么开心。就连一旁的衙役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也是巧,我原以为只有我爹那人才会这般,想不到来到你们延川城里,遇见的帝姬也是,把我陆郎的魂儿都勾了去……”   “住嘴!”李师爷在堂上一声暴喝“问你话你就好好答,竟敢污蔑帝姬名讳!信不信我将你的嘴巴缝上!”   “陆郎,你说是不是啊”他却仿佛李师爷压根不存在一般,只是妖娆地朝陆骏抛去一个似引诱似嘲讽的眼神。   陆骏跪在一边,低着头没有说话,看也没有看他一眼。仿佛这里的一切都隔绝开来了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闻言昭娇的身子有了轻微的颤动,沐钦泽微微虚揽住她“他一个将死之人,还出口这般恶言,想来必定是心苦难堪。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么,世间流言蜚语,不用一一放在心上。”   昭娇摇摇头,道“可是陆骏对我也并无……”她觉得陆骏压根就不喜欢自己啊。   “我知晓的,你说的很对,陆骏这么看确实颇有几分像恒君”他温和笑笑,似乎是在宽慰她,似乎又不赞同她后面的说法。   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吃醋么?   她一下子捉弄不透他,还想说什么,却见那雁回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大叫起来“你为何不看我,为何不叫我了呢?我就要死了,你之前分明都愿意替我顶罪,现在为何又这样?你将我从安和县带出来的时候,就说不会抛下我,现在怎么看我一眼也不肯?你难道和我爹一样?!,也是这般无情无义三心二意的人吗?”   “快把他拖下去!”接着是李师爷的声音“他疯了。”   “我好恨你啊,陆骏!”雁回被衙役拖拉着下堂,挣扎间又是一声尖叫。“我好恨你!”   昭娇还没来得及了解到底方才发生了什么,就看到雁回穿着白色囚衣的身影突然挣脱了身边的衙役,直直朝那堂侧的梁柱撞去。   接着发出巨大的撞击声,他的身子好像烂泥一般靠着那根梁柱缓缓滑落。   有殷红色的液体滴在地上。   雁回死了。   ……   这突发状况整的全场皆惊,鸦雀无声一阵后,乱成一团。   沐钦泽则第一时间就伸出手将昭娇护在怀里,捂住了她的双眼。   她方才真是被吓到,那明晃晃的红色血液那么鲜艳地撒在地上。她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情景,整个个人都有些呆滞。   此时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得到周围嘈杂的声音,好像是有人上来把雁回拖下去了。   然后便是什么也没有,只感受他捂在她眼前的掌心,愈加温热。于是她小声道,“可以把手拿开了……现在”   “还是别,你先缓缓吧”他却在她耳边低声道。他并不希望她看到这些画面。其实这会子就已经想离开回府了。   想着他就那么抱着她,走到前头对何知府点了点头,“此案大概已结,我们便先告辞了,不过还有一事想拜托知府”   “世子爷请说”何知府倒是态度挺好,毕竟他差点判错了案子,害的帝姬受了无妄之灾。眼下那冷峻严肃的气势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却听这世子爷道“陆骏还未定罪,不若判他去清源江,当个河工如何?江边最近缺人手,判个一年半载的,也算为延川做了好事。”   陆骏虽不是真正的主犯,但依旧犯了包庇和顶替之罪,按法理也是要被打上几十个板子的。   但沐钦泽能料想到,昭娇若是知道陆骏这般,定是又要不开心的。   他知道她是个很重义气的女孩。   在他怀中的昭娇听他这么说反而愣了楞,她没想到沐钦泽竟然还是会不计前嫌地替她帮助陆骏,心头涌上一阵暖意。忍不住伸手抱紧了他。   但是……何知府会同意吗?他那种人?   昭娇暗中吐了吐舌头。   不料今日何知府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破天荒地点点头,默许了。   其实此时何知府心中却是看得很开的,他想着反正自己也快离开延川了,到最后,没有必要再那般不近人情。   待到帝姬遇袭的消息传到京都,估计他这失职差点铸成大错的知府只是当不了了。也不知会被贬谪到哪儿去,他想着,握着扶手的掌心紧了紧,终是长长地叹一口气。   ……   此时下边跪着的陆骏似乎也隐隐约约听到了这边的谈话。   他抬起头,依旧是那般若无其事冷面如霜的模样。接着长长久久地看了沐钦泽一眼。目光便又转移到他怀中的那个女子身上。   然后他低下身子做了个揖,轻轻地道了声谢。   昭娇在沐钦泽怀中灵敏地听到了他的声音,连忙掀开纱帐。几步跳下来,就走到他面前。想对他说些什么,一时间却有些开不了口。   陆骏今日穿着石青色的袍子,比起上一次提审清爽俊俏得多,他就这么站着,默默地等着她开口,和以往的时候一样。   可是要说什么呢?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又该从何说起呢?   她低着头想了想,最后也只是嗫嚅着对着他道“你现在没事了,只要去当河工就好了,苦是苦了些,但是好歹不用受皮肉之苦。”   陆骏点点头。   昭娇见他这样,咬紧了下唇,“我….我……对不起,我重新给你买一把琴如何?原来那把……”   那把琴应该是修不好了。   “不必了”他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轻声道“那琴是雁回送的,雁回已去,这琴便同他一起火化吧。”   这是雁回卖艺赚来的琴,花了他半个月的积蓄。   “这,”昭娇闻言心头涌上酸涩的感觉,这雁回,虽然是个残暴之人,但对陆骏真正是没话说的。   “对不起”她却听陆骏又道。“我替雁回同你道歉”   替雁回?   看来陆骏心里还是有雁回的。   昭娇被他这么一说便想到,如今雁回死了,陆骏虽然看起来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模样,但他心里应该是很难过的。想来前面他不愿再抬头去看雁回,估计也是接受不了自己从小到大最亲近之人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来,才会如此这般。   最不好受的人应该是他。这些事都是因他而起,他也又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但他也是无可奈的。   想着昭娇眼睛都酸涩起来,又是怜惜又是心疼。陆骏是那样干净又简单的一个人,但是遇到的事情却总是这般艰辛。   “小姐不要多心,我的事我自会处理”他见她如此,仿佛窥得人心一般,难得安慰了她一句。接着眼睛看向脚下,又说道,“世子对小姐很好,往后小姐还是不要那般任性了。”   昭娇没想到他最后竟然会说这件事,有些羞涩又有些尴尬。   又想到那日自己在客栈里曾经同他一起喝酒,对他吐露过诸多就连沐钦泽她都没有吐露过的心思,他还安慰了她,为她拉琴。心里就更加难受起来。   其实她对他的感情早就已经不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像她父君了。   那日后她是真的将他当成了心里很重要的朋友。   她出宫后,唯一的朋友。   想想往后陆骏服役,他们若是要见上一面也是困难。   以后应该再没有人会那样安安静静地听她倾诉,给她拉好听的曲子了吧。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如果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执念,雁回的执念是占有,那么昭娇曾经的执念应该就是找寻。   但那她一直找寻的故人早就逝去了,曾经的执念也该放下了。   昭娇想着,她最后看了一眼他那张神似她父君的脸,低声道了别,便同沐钦泽回去了。   ……   之后安逸了几日,一切如常。   府中的下人们并不知道昭娇和沐钦泽在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更没有主动去问,倒是省了昭娇一桩辛苦解释的麻烦。   某天晚上,月满西楼的时候她又做了个噩梦,梦到雁回满脸鲜血地躺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喊:为何我一生命苦,究竟是命运弄我,还是我自作自受……   昭娇吓得一骨碌从床上惊醒,再也不敢睡下了。她仰头躺在床上,就那么睁着眼睛,强行撑着睡意。生怕又重回梦魇。   熏炉里的安神香烧缓缓燃起,她却心神烦乱地可怖。   “睡不着?”身侧传来男子的声音,亲昵而温和。   “嗯,做了噩梦,梦到雁回了。”   “……”对方沉默了半晌,说道,“早知如此,那日便不带你去了。”   “不是因为这个。”   “听故事?”他忽然又问。   “不听。”昭娇歪头想了想了口气道“我觉得雁回也挺可怜,虽然他做了很多坏事,但是也是因为没有人对他好,他才变成这样。”   还是因为这个。   “这不是理由”沐钦泽让她倚靠在自己肩头,轻轻抚着她柔软的长发轻声道“很多人也过得不好,都不会像他这般偏激。他本身自己也有问题。”   “可是,如果我是他,我想不开了估计也会……”她依旧是直白“在宫里也没有人多少人对我好,你看我现在性子就很古怪。如果我是他估计我也控制不了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内心不够强大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估计都会如此吧。   “你不会是他,你有我,你现在不在宫里了,你在延川。”他轻轻吻她的鬓角,语气柔软。   可是你……昭娇也许是因为心情低落,想事情也变得分外消极。   宫里她真是千千万万个不想再回去了。接下来,接下来的日子她估计都要在延川度过了吧,他们互相吐露就心迹以后,按理来说应该就是两个人很开心地生活下去。   延川很好,沐钦泽也对她足够宠溺。这是她嫁过来之前,从未料到的事。   但不知为何她却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安。   她知道自己性格不好,喜怒无常很是阴暗,并且和温柔贤惠乖巧懂事完全不沾边。   而且她心理承受能力很差,遇到什么事就会和雁回一样容易冲动和暴怒。但他就不会,他从小也没怎么受到父母关爱,可是他却是那样一个正直而又温柔的人。   差的真不是一点半点。   虽然他昨日也说了很多安抚她的话,如果她不懂事他会教她,但是如果他以后教了一半发现她实在是个不可救药的人,没有耐心了该如何是好?   不像他,同她是真的不一样的,他那么好,聪明,正直,性情温和,又生的玉树临风。放眼大周,无论是哪家的姑娘,估计都会喜欢上他的吧。若是根据话本子里的套路,一般都是配个同样灵秀温柔的小姐,像……像林素那样的。   她想着,脑中不由得浮现了林素那张清新美貌的脸来。   但很快她又觉得这般肖想很是古怪,连忙甩甩头,把林素的脸从脑海中甩出去。   她感觉有隐隐的忧虑浮到水面上来。纠缠在心口,难以消逝。   人有了爱便有了软肋,会变得患得患失,此话看来真是不假。现在就连从前一直很自视甚高的昭娇帝姬,都开始忍不住怀疑自己。   沐钦泽自是不知她心里的千回百转,以为她是被今日之事吓到,只是放低了声音轻轻地哄她。“我们睡觉好不好,不然明日起来眼睛难受。”   昭娇闻言却依旧是凝着个脸蹙着眉。   帐外红烛未灭,昏暗的光线下那小人儿朦胧眼瞳芙蓉秀面。竟比笑着的时候更显几分勾人。   温香软玉在怀,少女的馨香钻入鼻中。沐钦泽也忍不住凑近了,仿佛被她那双生的极美的眼睛给摄住一般,鬼使神差地俯身,含住了她那香软的樱嘴唇。   这么一吻便是难以停歇。   似有什么凶兽破闸而出。平日里温润如玉芝兰玉树的人也被欲念缠上心头,深深喘了两口,才抬起头来看她。   “你干什么……”昭娇亦喘着气看他,眸中都盈满了水,红唇殷红,好不可怜。“嘴巴都疼了……”   “方才唤你没个回应,原要这般才理会人。”他哑声笑。   昭娇仰躺着,鬓发凌乱,好似无辜地幼兽一般看着他。又是清纯又是动人。“我方才在想事情……”   “快睡罢。”他眼神黯了黯,深吸一口气,见她还是一副呆愣的模样,忍不住挑眉威胁道,“若是还不肯睡,不如我们来做些趣事?”   “做什么?”她身上奇妙那种感觉更甚,喃喃问。   “唔,小孩还是别知道的好。”   “我才不是小孩呢!”她闻言不满地噘嘴,哼一声,“你说的莫不是行房?”   “嗯。快睡罢。”他微微撇了脸,没看她。   竟然是略微有些害羞的模样。   她见此却对他笑了起来:“睡什么,那便行啊。”   他见她笑的奇怪,眼神中透出淫/邪的光,微微怔了怔,便道“行什么,睡觉,伤口不疼了?”   她却起身勾住他的脖颈:“伤口早就不疼啦,而且你也说了,我只要说心悦你就同我行房的。”   他惊讶,想不到她还记得这茬事。“别胡闹,怎么突然……”   “才没有胡闹!人家睡不着”   她吞了吞口水,不知为何突然极其想要凑近他道:“不是都说夫妻行房天经地义嘛?我们都成亲了为何不可?”   说到行房,她也算是颇有些自己的见地,从前她在宫内没有什么朋友,平日里都是寻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本来打发时间,话本中总是将那男女之事描写得黯然销魂爽利无比。   “你还太小。”   “我不小了!我葵水都来了两年了!”   “噗,”他被她逗得笑出声来,问她,“真要来?”   “真要来!不来睡不着!”   他也并非真的那么清心寡欲,这样的诱惑对他来说很有吸引力。   那便来罢,他想。   他知道今日她这般反常估计是受了些刺激,但他却依旧是愿意纵着她的。如果如此这般能够让她开心些,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   她微微眯起眼睛偷偷看他,   从上往下,壁垒分明,不仅精壮结实而且还腿长,腰窄窄的,腹肌一块一块很是明显。   咦!看到下面的时候,她故作娇羞地用一只手捂住眼睛,却又从指缝中偷偷看他,出言道“你为什么……和话本里写的不一样?”   “呵”他沉声笑了笑,深深吻了一口,在她耳边哑声问道“你看的都是什么话本?”   ……   半晌后,他看她躺在他身下那张微变色的脸便知道她还是不行。于是无奈笑,“我去叫水”   她颤抖的嘴唇说道“甚好……甚好,甚是愉悦!”   她从方才开始就一直这样,明明身子都僵直了还是梗着嗓子死要面子地说不疼不疼很是享受之类的云云。   怎么这么傻,很多事情上都是这样,她就是喜欢这样勉强自己,好像总是怕在别人面前失了体面一般。   虽然二人是互相表明了心意,但是她这般脾性,对待好多事情都还是抱着很自我保护的封闭想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真的对他敞开心扉。   他原本想劝说她几句,不过他看着她红印斑斑的锁骨,眼中的暗涌又深了几分,便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了,用凉被包住她后便裹了中衣出去唤人。   欸?这就结束了?原来这就是行房?怎么一点也不快活……昭娇迷茫地想。话本子里写的什么一夜缠绵,纠缠到天明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快,莫不是…他其实不是很行?   她没有继续想下去,便被风絮进来的声响给打断了。   风絮原本还在外头担心,虽然早就盼着这一日了,但是她终是有些放心不下昭娇。不过还好,进来的时候,她就瞧见那小姑娘被包在凉被里头,脸颊粉红,眼波盈盈,再加上方才世子很快就出去了,想必也是体贴着殿下。   于是愉悦地收拾了床单,欢天喜地的把昭娇扛到耳房。   昭娇一番梳洗,很快地又回到了被窝里偷乐。   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有了彼此。怎么说呢,那种感觉真是难以描述。   ……   突然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脸不可抑制地泛红起来,脸上还浮现痴痴地笑。   这个时候她夫君刚好也回来了,见她又不知道傻乐些什么,直接掀了她的凉被就将她搂进怀里。   “嗳……你别。”他一触碰到她,她却有些害羞了……这下他们也算是货真价实的夫妻了,唉,突然有点不习惯怎么办。   “别什么?”他笑着问她,发现她的耳根都是红的。   这怎么能告诉你呢,她心想,最后只是锤了他一下娇声道:“我我睡了,你别和我说话。”   是这样?可你看起来并不是很困。   他没有拆穿她,只是听她的话将她放下来,在她额头上吻了吻,“睡吧。”   她在他身边躺好,因为害羞没有伸过手去抱他,反而抱了个枕头,将头埋在枕头里,想想却又说道:“我昨夜忘了和你说一件事,那个,就是,从今往后,你如果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别人,我也不会再纳别人了”。   从前的事情算是她的错,往后再也不会了。   “真不知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他闻言,轻轻勾起了嘴角,轻嗅着她身上沐浴后的香气,笑着说道,“一个殿下就够我受的了,哪来的别人。”   哎哟,昭娇觉得自己被调戏了,伸手揪了一把他胳膊上的肉,听到他装出来的痛呼声,心里却很是满足。   他能让她忘了从前宫里那些不愉快的事,魏恒逝世多年后,又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那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感觉。   她一直是一个那样孤独的人啊,眼下躺在他的怀里,她才觉得自己是有人陪伴的。   就算他好像有点不行吧,但那又有什么呢……有一好总没二好对吧!嘿嘿!   ……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他们的第一次先是这样的,后面就嘿嘿嘿嘿   沐钦泽表示,殿下说谁不行呢? 第48章 甜头   一番折腾下来, 她累极了,睡梦中思绪渐渐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恍惚间回忆起一个也是这么一个沉闷的夜里。纱帐内,她睡不着觉, 父君从寝殿赶过来陪着她, 边打着扇,边轻拍着她的背同她说话。   小小的女孩最是话多, 闲七扯八地, 到最后父君自己都快睡着了, 她还是生龙活虎。他笑骂她“囡囡这般能闹腾,往后嫁谁能受得了。”   “哼, 那我就不嫁了呗, 永远做父君的小女儿”她咯咯地笑。“我要听父君唱歌!唱歌!”   魏恒无奈,想了想,还是给她唱了一支南乡的民歌。   “忆往昔, 旧蓑衣, 小楼独吹曲。   何家采莲南塘溪, 回首梦依依。   执人故怨谁家女,何不抛却惊鸿辞夕去”   “这首歌好美。”那时的她虽然不识字, 却依旧被父君婉转柔美的南乡口音给吸引, “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回去看看呀,我也想看采莲南塘溪, 想吃南乡臭豆腐。”   “回去……等你长大我们就回去。”父君如是说,语气中却透出她不甚明了的情绪。   长大啊。   也许好久好久,也许只是一瞬。   可还没有等到长大, 男人的笑脸就永远地定格在了她幼年的时候。化作捧不起的尘埃,随风散尽。   ……   原本这是再往常不过的夏日清晨,青白的曙光和淡淡的晨雾交融在一起。远处的树枝被清凉的夏风吹拂着,微微摇晃地,发出“沙沙”的响声。   门外有下人们晨起打扫和对话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与宁静。   “要进去么?”雨丝端着盆子问道。   “嘘——估计今儿会晚一些,让殿下多睡会。”风絮摇摇头,食指竖在唇前,   然而她们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响,一声中年妇女尖锐粗犷的叫骂声就从定远侯府的后院里传来,瞬间割裂了这清晨的静谧。   中年妇女操着延川口音,大吼:“小满!小满!阿明!阿明!快把这小狗崽子带走——”   昭娇就这样习以为常地被吵醒。   往常这个时候她听到这声响便起了,但是今儿实在是太累太困,睁不开眼,只能伸手去扒拉床边的枕头,想要将脑袋埋进去。   但是今日这枕头被她拉扯了好几下竟然还是纹丝不动,好像被什么压住了一般。   她素来没有耐心。扯了几下发现扯不动之后干脆烦躁地用力一拔,这会子枕头倒是一下子被扒拉出来了。却也听到了似乎有别人在身边动作的声音。   接着有男子低低的笑声出现在她的耳边。低沉却又温柔。   她这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伴着这笑,有些混乱的暧昧的画面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   有个答案呼之欲出。正待她艰难地想要睁眼时,却感觉一具温热的身子从她身后贴了上来。接着 ,——将她的头发压住了。   “嘶。”她地低低痛叫一声:“头发,头发……”   她一张嘴,声音都带着微微的喑哑。   直到迷蒙的视线接触到她身后那个半支着身子的笑意温然的男子时,她脑中才一个激灵,想起昨夜发生的事。   “啊……是你,。”她的眼神变得温软,好像掺了甜酒一般。接着又耷拉着眼睛撒娇似的地对他道,“你压着我头发了,唔,挪到一边嘛,人家还要睡。”   对方却不做声,只是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她原以为这是应承下来的意思了,没想到才翻了个身,身侧之人却又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接着,他那白净光滑的脸便亲昵地在她颈项间轻蹭着,高挺冰凉的鼻梁和有些刺人的胡茬,交替着摩挲在她的柔嫩的颈肉上。   她被对方的发丝撩拨得微痒,随着他的轻吻落下,有很强烈的酥麻感从耳根处的筋脉扩散开来。她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躲着他的缠吻撒娇似得哼唧了几声。   却听沐钦泽含含糊糊地笑着,哑声唤她:“殿下,殿下,覃熙。”   他昨夜在极其愉悦的心情下入眠,此刻那心头的满足和甜意都还满满当当地填在胸口。快慰到梦中都能笑醒,醒来时唇边都噙着笑意。   如今又怎么能够那么容易放过她呢,只想再将她抱到怀里好好地亲昵一番。   昭娇不知他的心思,只是害羞。她红着脸,杏眼微蹙,软绵绵地挥手抗议:“别闹我了……我还想睡觉呢……”   “先别睡好不好?”他将头抬起,低哑地哄道:“我一会就要走了,陪我说说话罢。”   说说话?   大清早的有什么好说呢?昭娇睡眼惺忪有些微怔的模样,没有回答。   他也不恼,见她迷迷蒙蒙很是可口,便很自然地伸出手将她按到怀里,贴着她的脸颊就吻上她红润的嘴唇。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唇瓣已经被人含住,被动地承受了一记呼吸都快喘不匀,只能伸出手将他推开,红着脸用锦被裹着自己,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想说什么……就说,说完……我要睡觉了。”   他今日看起来有不同寻常。她这才发现他也是一副刚刚清醒的样子,平日里那双清亮幽远的眼睛尚未完全睁开,只是微微半眯着,好像笼上了一层什么迷迷蒙蒙的烟雾一般。   身上白色的睡袍露出一块胸口的肌肤,流露出丝丝性感的味道来。   “我一会就去府衙了。”他侧躺在床上,用胳膊肘支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裹成一团小球的她,笑道,“不如你来说说,你今日都想要做些什么罢。”   “今日——”昭娇眼珠子转转,颇有些丧气地道,“还不知道……”   被他一说她才想起来,处理完这几日的荒唐事之后,她竟然有些生活空虚了。   其实她来了延川之后,除了吃喝玩乐,基本没干过什么正当的营生。从前和他斗智斗勇争取和离,然后再沾花惹草追逐面首。现在这婚不离了,面首不纳了,还真是没有人生追求。   她为难地在眉心皱起浅浅的川字。   “别皱着眉头,伤口会崩开。”他安慰似得摸摸她的前额,温声道,“没想到就罢了,我走了之后,你想去哪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府上之事自有古总管打点,你想好了就可以出门,没有人拘着你。但是得注意安全,别再让人绑了知道么?”   原本也就是这样,娶她回来就是想要她自由自在开开心心的。她要做什么都可以。   她听他这么说,却忽然眨眼调侃道:“哦,那我继续去翠云阁象姑馆……”.   不料她方才的话还未说完,他就皱眉伸出胳膊不容拒绝地将她从锦被里拽出来。一把搂到怀里,语带威胁:“你说什么?要去哪儿?”   接着低头在她的脸颊上狠狠啃了一口。那一口实实在在的,咬得她肉都在疼。   她惊叫一声,想要挣脱却又挣脱不得,只得笑着哀求讨饶起来:“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去了,你别这样!”   “还敢不敢去?”他掰正她的脸,接着低下头在她锁骨处又咬了一口。   她那张娇俏的小脸红艳欲滴,伸出小短手推着他道:“不敢不敢……你别这样咬我……哎!怎么不听话呢!还咬!讨厌!你不是说不介意么……”.   “如何不介意。”这话却不知为何又激起了他的不满。他凑在她脖颈边声音半哑地道:“昨晚我就是殿下的人了,现在什么都介意。”.   他话中有话,昭娇珍珠一样细腻干净的颈侧泛起微微的粉红,娇声道:“什么你的我的……你这人好坏……怎么就是我的了呀……”   他笑一声,将她压的动弹不得,闭着眼睛深深嗅了口着她的体香:“我为殿下守身如玉多年。不是殿下的,还能是谁的。”   他的心他的人都早都被她揪在手心里,早都不是自己的了。   昭娇被他一说,忽得想起来昨日的疑惑,忍不住问道:“这么说起来,你是不是不太行啊,为什么昨日那么快就……就没有了,我听嬷嬷说会挺久的啊,这……”   说着转头怜悯地打量了他几眼。   沐钦泽闻言,微微怔了怔。   “其实不行也没事的,我觉得吧,你其他都挺好的,这个的话,其实我不介意。”昭娇看他这副神情,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一派认真。   没想到话刚落下却被人直接桎梏在床,压着她的那位笑的邪性:“再来试试如何,便知行不行。”   “你做什么,你这是白日宣淫——”   她整个人在他怀里被禁锢住,身上被他揉来捏去,红着脸想要挣扎,他却惩罚般得在她后颈处咬上一口,惹得她上半身一抖,微微抽了口气。   “你做什么咬我呀,你这是要吃了我吗?”覃熙吓坏了,哭唧唧地问。   “是,就是要吃了你。”他笑着吓唬,惹得她哀叫个不停。   “不闹你了。”终于,他看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收了手,将头靠在她的右肩上,头发与她交织在一起,轻声问道,“还疼么。”   这问题直接让昭娇浑身的血液都逆流到了脸上,她不敢看他,颤着声回应:“早早早就不了。”   “疼就好好歇息一日罢,别到处乱跑。”他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我原本也觉得你才这么小,这事太急,不过后来又想着,你也该慢慢习惯才是。”   言下之意便是:我们总是要那么亲近的,你该早些习惯我才是。   “唔”昭娇害羞得将头埋到他的胸口,不敢见人。   二人一通的温存过后,沐钦泽便要起身。   临走之前昭娇还颇有些小儿女心态地想要替他穿衣起来送他,不料她才刚刚起身呢,就哎哟一下软了腿。   他忍俊不禁地伸出手,轻轻地给她按摩了阵,见她面色缓和了些,才柔声问道“好些了么?”   “唔,好,好些了。”她囧了囧,红晕密布,没料到会这般。   “昨夜疲累,方才不是还嫌弃睡不够么?”他又问道。“还是我自己穿。”   再说叫她这位殿下大人帮忙估计也是穿不好的,真正倒不如他自己来。   他几下换上官服,却没有马上离去,只是站在床前,指指自己的唇角,对她暗示道:“走之前殿下给点甜头可好?”   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呢!   昭娇从前没想过沐钦泽竟然是个这种性子的,不过却又喜欢他这样。她微红了脸,在他唇角印下一吻,这才让他心满意足。   接着她又回到床上足足睡了一个时辰,风絮才重新将她叫醒,替她梳洗打扮。   “从今天起,殿下就是真正的大人了。”风絮看着昭娇肩颈上点点暧昧的红痕,微红了脸轻笑着打趣道。   “怎么连你也被雨丝带坏了,尽打趣我!”昭娇亦是拉了拉亵衣,满脸通红,心底却一下一下荡者甜意。   “不,是殿下到了延川之后性情越发好了,换做从前在宫里呐,奴婢哪敢和殿下这样说话。”风絮笑道,“奴婢见殿下和驸马夫妻合乐,高兴的呢。”   昭娇闻言微微一愣,心下想着,好像还真是这样。同沐钦泽待久了,自己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果然人总是会潜移默化地互相影响,虽然自己未必能察觉,但是他人却是一眼便可看出。   “殿下现在可别再想着什么面首侍君的了。”风絮边轻柔地替她擦脸,边状若无心地叮嘱了一句。“之前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殿下真是太不懂事了些。不是早和殿下说过么,外头的人三教九流底细不清,若是惹上了麻烦,可真是——”   “我知道了……”昭娇垂下眼睫。“我已经同沐钦泽说了,不会再去纳面首了,我也觉得这样不好。”   “就算不从外头找人,殿下也应当放些心思到驸马身上来。驸马是殿下的夫君,殿下不该总是只顾着自己玩闹开心就好了。”风絮又道,“殿下要学着同世子亲近一些,今后的日子可是要两个人一块搭伴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就问甜不甜 第49章 林素   她语重心长, 是真的掏心窝子在替昭娇着想。   “嗯嗯。”昭娇点头应道。   她头一回这么认真地思索风絮的话,竟然觉得这丫头说得很有几分道理。虽然从前自己荒唐,但也是因为同沐钦泽闹着别扭的小脾气, 不愿同他好好相处。但是如今彼此都心心相印了, 那么她确实得有个妻子的模样来了。   “可是为人妻要做些什么呢?又如何亲近呢?”她有些迷茫,“府上的中馈似乎不用我管, 我每日也没什么事可干的。”   “这个——奴婢也没有嫁过人, 其实……”   风絮还没来得及给她解答呢, 雨丝突然禀报一声就从外头打了帘子进来了。   她面上的表情有些不对,几步就走到昭娇身侧, 蹲在昭娇的耳边低声道:“殿下, 世子的姑妈带着表妹来探望殿下了,殿下见是不见?”   探望她?昭娇觉得有些奇怪,她受伤被俘的事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因为这件事本就复杂, 说起来也很不体面, 再加上她是帝姬, 所以官府在民间是直接封锁消息的。   说不定就连在玉山上修道的沐青也许都还没收到急信呢。   沐钦泽这位姑妈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话说回来,其实这位姑妈也算是个奇人, 一个好好的世家小姐, 竟然愿意下嫁给开酒楼的商人。   而且在昭娇的印象中,她的相貌似乎很是平庸, 没有什么特别惊人的姿色。林素却生的清新美貌,想来林素的父亲除了是个商人,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俊美无双风度翩翩的郎君吧, 这样也便是可以理解她为何会下嫁了。   说不定也因为林素的父亲是延川最大的酒楼老板,生意往来上的多,黑白红几道都有很多的朋友,一来二去的消息灵通的很,所以才知道了她遇袭的事。   这个时候来探望她,想来无非就是想趁着消息还没传开,先来巴结巴结她这个帝姬。昭娇想。   可是她的伤口还未彻底长好呢,而且她一向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会面。今儿,她并不是很想去。   “不然让他们先回去吧……就说我不想见客。”昭娇想了想,对雨丝说道。   “殿下,这可不好。”风絮却劝道,“这可是驸马的姑妈和表妹,殿下若是想要同驸马亲近些,那么最好是待驸马的亲戚们也宽厚些。”   “是这样的么?”昭娇疑惑地回头去看她。“但是——”   她可是帝姬,难道还要为难自己见自己不想见的人么?   “对欸,殿下,好像是有这么一说。”雨丝也连忙来劝,“民间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女子要出嫁从夫,对待夫婿的亲人必须同对待自己的一般,这样夫妻二人才会和谐。”   “倒是不兴殿下和平民女子一样,不过见个客人,殿下还是见见罢。”风絮说道。   面对两位婢女的殷殷劝说,昭娇纠结一番,虽不情愿但还是允了。   估计沐钦泽回来之后会感激涕零罢,她想。   要见客,自然是要好好打扮一番,很快地,她换上了一件粉色素纱裙,桃红色的腰带上系着浅色的流苏络子,再让风絮给她梳了个细碎的刘海,遮住额前的浅粉色伤处。   打理完毕后,她满意地望向半人高的镜子,只见里头的少女肤白润美,身姿窈窕 。真正是,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昨夜之后,似乎她的气色更好上了几分,那眼角眉梢流转起来颇带了些的妇人娇媚风韵。   于是她在镜子前很是满意地转了个圈,才慢悠悠地到前厅去见客。   前厅里早就等着了两个人。   不肖说,就是沐钦泽的姑妈和他那位林素表妹。   姑妈年约四十上下,相貌平平却自带雍容气度。年轻的时候因为沐青的功勋,被上一任女皇封为郡主。虽然夫婿地位低了些,但也算是活的滋润。   林素依旧是那般清新雅致的模样。她着一件翠绿色的藕丝琵琶衿长裙。风仪玉立,清丽胜仙。   他们二人见昭娇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免礼罢”昭娇点了点头,端出一个极其优雅的微笑,道“其实都是一家人,无须多礼的。”   这般装模作样她倒是一把好手,多年来在宫里练就客套功力,用来应付不熟悉的亲属还是很派的上用场的。   “姑母今日来,是有何事?”昭娇问道。   林氏坐下后,轻笑着说:“哪有什么事呢,不过是念着殿下嫁过来之后妯娌间就很少走动,此番才前来拜见殿下一番。”   “那就多谢姑母关心了。”昭娇道。   她倒是不信这番说辞,不过也没有揭穿。   “殿下在延川过得可还习惯?”林氏问,“妾看殿下最近几日气色比那日来的时候好上许多,想来钦泽那孩子同殿下定是夫妻和乐的罢。”   说到这个昭娇还有些害羞,她同沐钦泽最近关系是好上许多了,面上不由自主地泛上两团红晕来:“也就普普通通。”   “看来侯府很快就要添丁了罢。”林氏掩着扇笑道。   昭娇有些招架不住这长辈的犀利问话,两腮通红道:“哪能……哪能这么快呢!”   “快些才好,这样侯府才能热闹些。不然都没什么人气,多冷清。”林氏又道,接着眼眸转了转,忽然: “就说呢,街头巷尾那些长舌妇真是能瞎说。之前还听得什么传言,说殿下您和驸马关系不和,还和什么男子相约,真是一派胡言。”   什么——   昭娇闻言面色僵凝,如遭雷劈,惊讶道:“这都是谁说的……我……”   她本以为她和陆骏的事,除了风絮雨丝和沐钦泽等人,就没几个人是知情的,想不到——   “这些市井俗话母亲怎么搬到侯府里来说了。”此时一直安静坐着的林素忽然出声,她皱着眉头,似乎对林氏的话颇有些不满。   “是妾身不对,污了殿下的耳,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林氏连忙起身道。   “他们可还说了什么?”昭娇忍不住又问道。   “应当是没有了。”林氏微微抬头说道,“妾只听到说,殿下似乎同一位学琴的外男交好,经常相约饭食,其他的倒是没有听说——”   “此话当真?”   “当真,也许坊间无聊之人颇多才如此,殿下勿要……勿要介怀!”   昭娇捏紧了扶手,许久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被人绑架之事还没有传开。不然不但自己脸上无光。沐钦泽的面子也是要没了的。   她内心有些混乱,见林氏满面愧色,于是挥了挥衣袖表示无碍。   只是……为何坊间会突然有此传言呢……   而且还只是传说自己和外男交友的那一段。   莫不是……莫不是……   慌乱间她脑中一个激灵,扫到林氏身侧之人……   莫不是林素?   她那日可在街上看到了自己和陆骏相约的。   想着,昭娇面色翻沉地坐在主位上,林素和林氏皆大气不敢出。一时间场面颇尴尬,不过好在,风絮忽然过来同传,说可以用午膳了。这才化解了一室的窘迫。   好在昭娇的心情虽然有些复杂但她还记着要对沐钦泽的亲眷礼待有佳的事,于是强行忍下心中的不快,同林氏母女同桌用膳。   今日有客,饭就摆在廊下。   食不言,一餐下来,只能听到杯箸相撞的声响。   昭娇对林素还没有解除怀疑,边吃边偷偷打量起对面这位的姑娘。   只见林素端坐在桌前,伸着细白的皓腕,优雅地用筷子夹食桌上的菜。   她真正是大家闺秀,仪态淑和,这样的女子,竟然会在背后陷害她人么?   疑云重重,不过也怪自己年少荒唐。昭娇想着,垂下头。   在宫内,她见多了宫人和男妃们你争我夺,自己亦时常穿着小鞋。其实早就练就一颗冷漠心肠,遇到很多事都懒得去深究和在意。   但是如果林素也是这样,她心底就觉得有些不喜了。   从前她就对林素有些比对的思想,想着被称为延川第一美人的这位,竟然是个心思深沉的白莲花,就颇有些反感。   用完膳后,林氏自知自己前头说错了话,于是便找了寻了个理由先去客房休息去了。留下林素陪着昭娇。   走之前还留下一句:“你们小姑娘家的有共同的话可说,妾就不掺和了。”   这却让昭娇有些尴尬。   她站在原地,眸光有些沉沉地看着身前的女子。林素倒是几步走到她身边来,亲和地笑着说:“之前听闻表哥府上养了只小狗儿,不知帝姬嫂子可否带我去瞧上一瞧。”   林素说话的时候,上半身微微摇晃着,头上的坠子都随之摆动,多情而袅娜。她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飘散在空中,不是那种时下流行的香料的香,倒像是自己调制的那种。味道很独特清新。   昭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须臾才疏淡道:“还是不了罢,表妹不妨同我说说话?去书房如何,听说表妹画艺精湛,我早就想见识一番了。”   林素有些惊讶昭娇为何会知道她擅长丹青,但是依旧是点点头:“嫂子想看的话,那我就献丑一回。”   说着二人就走到了书房。   昭娇原本想在前头带路来着,没想到林素好像并不是很认生,竟然于她并肩行走着,甚至脚步还略略快于她。   沐钦泽不是说同林素不熟悉么,为何林素好像对这定远侯府很熟稔的模样。   莫不是沐钦泽之前是骗她的?而林素,其实暗暗倾慕着沐钦泽,所以才故意到处嚼舌根,说出自己同男子私会的事?   有这个可能。   昭娇心中有一万个疑神疑鬼的念头浮上心头。   她是个直性子,一向容不得他人对自己假仁假义,背地陷害。所以便打算一会揪住林素好好地问一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着,进了书房她就命下人们都先下去。没想到她刚想开口问些什么,林素却先开口了。   “嫂子,今日之事,你且听我解释。”林素侧目一番,确定下人们都散去之后,便执起昭娇的手开口道。   “今日何事,有何可解释。”昭娇看向她紧握自己的葱枝一般的手指,只当是听不懂林素的弦外之音。   “嫂子先别同我斗气。”林素心思仔细,知道昭娇是生气 ,连忙说道,“此事我当真不知情,嫂子那日同我说完之后 我便是日日守口如瓶的,我怎会不知道这事的厉害。若是我说的,我怎能让母亲今日问出口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略略略来有奖竞猜林素是不是好人啊 第50章 亲近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昭娇想, 想来林素也不至于那么愚蠢,若是想要构陷自己,只需要偷偷散播出去便可, 何苦告诉了母亲再让母亲当面问出自己这回事。   而且林氏这么说其实也是好心, 说出来给她提个醒,好歹也让她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   “而且嫂子同我是亲戚, 嫂子身份尊贵, 我无缘无故为何要伤自家人面子呢!”林素蹙着眉, 又道。   “无事无事。”昭娇闻言,连忙拍了拍林素的手, 语气缓和下来, “许是——,许是有别人看见了,怪我自己不好, ……这事其实我也有错, 也怪不得别人。”   倒是她自己当初不懂事做下的孽了, 怨不得别人要来说她。   “那嫂子同表哥,现在关系是好些了么?”林素小心翼翼地问。   昭娇一愣, 她也有些不好解释之前复杂纠结的来龙去脉, 想了想: “不瞒你说,当时是我不太懂事, 如今,如今我已经知晓你表哥的情义了,所以现在我们关系还算是尚可, 我同那个琴师断了联系。”   却见林素的神情微微有些缓和下来,叹了口气:“我那表哥也算是……命苦之人,嫂子若是现在同他关系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昭娇点点头,林素又开口道:“那嫂子应当是不同表哥和离了吧?”   “自然是不了。”   “太好了。”林素一副终于放下心来的模样,“这样侯府总算有些人气了。嫂子可知道,从前,舅舅和舅母关系不好……舅母改嫁之后,舅舅也很少回府,不是在兵营待着,就是去寻仙访友……表哥小时候没有人照拂,我母亲便经常将他带回家来亲自照顾他。现在表哥大了,也不好来我家,那么多的年节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的。还好嫂子来了。”   昭娇握着绢帕的手微微攥紧,虽然她早就从林妈蒋妈嘴里听说过沐钦泽幼年的遭遇,但是,但是再听一次却仍然觉得有些心疼。   他怎么如此可怜呢,小的时候就罕有父母关爱,长大之后还受自己的欺负。   她想到自己刚到延川那时的霸道劲儿就觉得羞愧,自己怎么就那样对待他,他分明是那么温和涵雅的一个人。   再想想那些流言,真是……定然是也有损他的名誉了吧……   指不定外头的风言风语将沐钦泽说成什么样呢。   她越发觉得自己对不住沐钦泽,不由得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清早的时候风絮和雨丝劝她同他亲近些的话来。   她想了想,忍不住出声道:“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同我说说你表哥平日里都喜欢什么吗?”   这应该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亲近了罢,昭娇想。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   林素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自然可以。”   ……   一直到夕阳西下,昭娇同林素都还没有从书房里出来。   不想,原本并不算太熟稔的二人,聊上沐钦泽,也算是找到了共同话题。小女孩子的友谊本就容易建立,七嘴八舌地没个停,偶尔还会一起说上几句沐钦泽的坏话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之后二人后来无话可聊了,又都喜欢丹青,便又扯回了画上。   昭娇久就听闻林素妙手丹青,便先邀林素作画一幅,林素应下了。昭娇便一边在喝着茶水静候着一边想着林素方才同自己说的那些话来。   同林素一番闲聊,她才晓得,原来沐钦泽这个人喜欢吃素菜,不喜欢吃荤食。喜欢穿颜色简单的衣服,不喜欢花里胡哨的打扮。有闲情逸致的时候喜欢作画,偶尔也会唱几首小曲。   而且他小的时候延川城里就有挺多姑娘喜欢他的,因为生的俊,经常被妯娌们调戏,那些个姑妈奶奶的,都故意叫他沐檀郎。   沐檀郎啊沐檀郎,真是个有些娘气的名字,待他回来一定要好好耻笑他一番。昭娇捂着嘴巴窃笑起来。   不过她还略略有些疑惑的是,按照林素的说法,沐钦泽小的时候时常呆在林家。那么他同林素应当是相当熟悉了才对,而且从前头的种种来看,林素对侯府也很是熟悉。   但为什么沐钦泽要说自己和林素关系很是生疏呢?   “我画好了,嫂子来看看?”林素方才站在桌前画了幅水墨图,见昭娇有些愣神,便回过身招呼了一声。   “来了,我刚刚还想着,你作画的手法很像陈元清呢。”昭娇一顿回了神,这才上前,俯身去看那图。   林素闻言抿着唇微笑道“陈元清是我恩师,我小时候就跟着他学画了。   陈元清听说不喜收徒,想必林素也是天赋极高,昭娇定睛一看,果然如此,只见那是一副水乡图,林素只着了墨色,笔酣墨饱,轻轻巧巧就勾画出了水乡的小桥流水,炊烟亭台。   天光云影,意境高远。构图更是完美地令人如临其境一般。   昭娇心下暗服,忍不住俯身仔细端详林素作画的手法。想从中学学如何掌控力度。   林素知道昭娇也喜欢弄墨,见她兴致上头,于是便邀她给自己这幅图上添些什么。昭娇想了想,便执起笔,在图上空白的地方,加了一树木槿花。   其实水乡到底有没有木槿花这种植物她是并不知悉,她只是往窗外望了望就瞧见院子里头的红色木槿,花开满树,烂漫如锦,于是便动了这个念头。   下人上了颜料后,她便执笔细细勾勒起来。   林素则在她身边时而提点一两句。   眼下两个妙龄少女站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前,一个娇憨烂漫,绯衣如桃,一个雅致温婉,绿裳悦心。   真当是各有千秋,却不好细细比较   正当昭娇全神贯注的时候,忽然到林素在身边说道:“最早的时候表哥和我其实都在老师家学画。我记得那个时候他还为我画过一副画像,大家都说好,可是后来,他去军营就不学了,入宫之后更是没有再来。”   其实林素这话并未有什么不妥,只是不知为何在昭娇听来,胸口竟然涌上来五味杂陈的感觉。   这么说来这二人不仅是熟悉,应当是相当熟悉才对。   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了罢。   沐钦泽却说和林素并不相熟,难不成是蓄意对她隐瞒什么么?   还有那一日他将她关在祠堂里教训的时候,他在纸上画的那个女孩。   她原本很确定是她的,但是他那个时候说不是,还嘲讽似地在旁边画了一只小猪崽子,说这才是她……她突然就不确定起来。   她因为这个设想暗了暗眼眸,心里有些暗暗的不快。但是又不能真的因为这种臆测就对这林素有什么看法,于是只能强行压下那奇怪的感觉。   说起来,女人确实是一种很敏感的生物。   正当内室一片和谐之时,敞开着的门外突然传来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昭娇听到那脚步声的时候,心绪就有些凌乱,执笔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   她心里猜到是谁来了,连忙抿着唇微微抬头。   果然有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正从外头朝这厢走来。   沐钦泽回来了。   今日他穿着镶绣金线祥云的墨色官服。那质量上乘的黑色的缎布与金色丝线在他的身上交织着,衬得他俊逸内敛的气质越发出众。乌黑茂密的头发用黑色的缎带高高束起,整个人又是沉稳又是精神。   脚下的黑底云靴一上一下地起伏着,那发出的声响近了,就恍若踩在她的心上一般。   此时他逆着门外温暖的夕阳走来,衣袂翩飞。也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明明他脸上笼罩着淡淡的阴影,昭娇却觉得自己能够隐约地看清他的表情。   他好像心情不错,边走边微微笑着,就连那双略微上翘的眼睛也带着满满的笑意紧盯着她。   她只看上一眼,就觉得那双幽深的黑眸中仿佛暗暗酝酿着什么深不可测的情愫,许是他那双眼中的情意太盛,连带着他整张清隽卓然的脸,都沾染上了一丝丝迤逦的风情。   话说这二人也就大半日未见,不过到底是昨日有过极其亲密的关系昭娇很快被他那炽热的视线瞧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很不像她作风地颤了颤身子,羞怯地低下头,视线就停留在桌上那副未完成的画上。   柔和的脸部线条都有些绷紧。   她心中正暗暗纠结着一会要上去同他说些什么,说些什么才能自然些。   身边的林素竟然先她一步,笑盈盈地从桌后绕走上前,扶了扶身子,甜甜唤道:“表哥。”   沐钦泽这才停下步子,将方才盯着昭娇的视线收回,礼貌地点点头:“阿素来了。”   昭娇执笔的手微微一抖,竟然在那一树绯红的木槿上,落下一滴墨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娇娇和林素其实挺配的为什么 第51章 墨迹   瞬间, 整张图便出现了美中不足的污点。   哎呀——昭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胡乱丢了笔,笨拙地想要用手拭去上面的墨迹。   不料那墨迹沾上了就是沾上了, 压根就擦拭不凈, 被她用力一抹反而还扩大了几许。那红红的一簇中,一小团墨色格外明显。   笔也因为她的随手一甩而落到了地下, 发出不和谐地吧嗒声。   好丢脸!昭娇想, 她连忙抬头看向那对正在寒暄的兄妹, 见他们听到了声响纷纷朝自己这边望过来,更是尴尬地将画翻了个面放回桌上, 想要俯下身子去捡笔。   她才弯下腰呢, 就见那双穿着黑底云靴的长腿几步就迈到了自己的跟前。   然后很快地从上方伸下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抢在她之前就轻轻巧巧地将那支笔给拾了起来。   还逗人似的在她眼前晃了晃。   昭娇抬眸,就看到沐钦泽一脸促狭地对她笑着, 带了些揶揄。   哼, 竟然嘲笑我!昭娇有些不满地垂下眼睑。   但他今日实在是太好看了, 明眸皓齿,眉宇温柔。脸上那明晃晃的爽朗笑容中还隐隐透着些坏。   她半仰着头, 在这种自下往上的奇怪角度看他, 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两下,愣了愣。   二人对视几秒。   直到她看他眸中的挑逗意味更浓, 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很快脸红红地退后两步直起了身子。哼了声从他手中接过笔,别扭地偏头道了声谢。   “你这是怎么了?”她耳畔有男子清越带笑的声音传来,   “为何见着为夫就这般表情?”   这人竟然会自称为夫!好不要脸啊!   昭娇霎时间耳根子都染了红,觉得这沐钦泽真是的。林素还在呢,一点也不注意对未婚少女的影响。   她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认输,于是强忍着那莫名的羞意,不屑道:“没有啊。挺好的,你管好你自己吧。”   挺好的?但是看起来却像是心里有事的模样。   沐钦泽探究地看着她有些逃避的侧脸,无奈笑笑,摸了摸鼻梁。   说起来他大半日都没有见到他的小妻子了呢。也不知怎的,一离了她,心里就思念得紧。   甚至连白日里办事的时候,在呈上来的文书中看到一个熙字,都令他旁若无人地勾起了嘴角。   想到她如今终于慢慢接纳了他,成为了他真正的妻子。心头真是快慰得不行。那种快慰的感觉,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体验到。   他就这么想着,盯着那文书笑的春意融融。   以至于前来倒水的阿正都用奇怪的眼神多打量了他几眼。   待到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些什么的时候,心底也甚是无奈。   只能笑叹着摇头将手微握成拳,在自己的前额轻敲几下。才勉强平静了那份躁动的心思。   回来之后听下人们说她在书房同林素作画,便更是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急匆匆地赶来瞧她。   想不到一来就看到这小姑娘娇娇羞羞地低下头不看自己,接着又手忙脚乱好似怕他发现什么似的丢了笔,他好心替她捡了,她却不知为何又跟他犯起了小脾气来。   “你们方才在画什么?”他朗笑着找了个话题,想让她理他一下。“给我看看?”   昭娇闻言身子更是僵了又僵,见他似乎想要探头过来瞧上一眼那幅画,连忙将桌上的画抓起来藏到身后,转过身,眼神飘忽地对着他道:“我我我们,女孩儿画的东西,才不要给你看啦!”   那好端端的画方才被她给毁了,她不想给他看见,怕他会在林素面前笑话她。   她缩首缩脑的样子很是局促可爱。和平日里张牙舞爪的模样大不相同。   尽管如此,沐钦泽还是很敏锐地觉察出了她今日的不同寻常,眸中如那画上的墨迹一般晕开几缕暗芒。   但是想想有外人在,终是没有开口问她。   “表哥还是和小时候一般爱捉弄人,嫂子肯定是不想理你了。”林素倒是出来解围了,站在一旁有些俏皮地损他。   “我何时捉弄过你?”他眉梢微扬,笑看着昭娇打趣道。   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奈。   听他俩这一来一去地打趣,昭娇却鼓着脸撇了撇嘴。   不过好在他接下来没有坚持想要看那幅画,昭娇便稍稍放下心。随意将画卷成一卷,偷偷地塞进了楠木笔筒里。   ……   晚上,在沐钦泽去送那母女俩的时候,昭娇就一个人坐在饭厅里等着他回来一同开席。   菜都上好了在放凉,还不能就这么下口。   于是她一边百无聊赖地玩弄着筷子,一边随便揪了雨丝问道,“欸,你觉得,林素生的美,还是我生的美?”   “自然是殿下美。”雨丝熟知她的性子,微微一愣之后连忙讨好地答道。   “是么?”昭娇转转眼睛,微微翘起红嫩嫩的小嘴闷闷道,“可我怎么觉得,这个林素……”   今日……不知为何,今日她的心情一直有些古怪。从林素进入书房的时候就开始了。   是因为林素进书房时候的自然熟悉?   是因为林素说到沐钦泽同她一起学画给她画画像时候的兴高采烈?   是因为林素提起沐钦泽童年趣事时的侃侃而谈?   还是因为沐钦泽那进门后的那一声阿素呢?   其实这称呼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当时听在昭娇耳朵里却莫名地有些……有些不舒服。   也都是这一声阿素害的她把画都给毁了。   阿素。   真是好亲昵的称呼。   平日里沐钦泽都是唤她殿下殿下的,虽然一直这么听着也觉得既带着尊重又很有情趣,但是……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叫她殿下,昭娇并不觉得这个称呼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花心思在对她的称呼上吧……   而且她弯腰去捡笔的时候,心就被委屈的情绪给充满了。想着,那两个人怎么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聊上了呢?自己看起来就跟个多余的人一样。   她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是有些烦躁难受的。   虽然令她烦躁的这些事,每一件单提出来都还小得可怜。可她又是这种傲娇性子,这种鸡毛蒜皮的不快小事必然是不会去告诉任何人自己默默纠结的。   更别提沐钦泽了。   人啊,若是喜欢上一个人,就都免不得要受这情爱之苦。再是骄傲任性,也忍不住在心底伏小做低。   “殿下别胡思乱想了,林素不过是个延川的小小县主,怎么能和殿下相比呢?”雨丝见昭娇闷闷不乐,连忙又出言安抚道。   说的也是,林素的身份本就比昭娇低上一截,不管怎么说,她也就是一个县主罢了。   这么想想昭娇内心稍微痛快一些,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般在意林素,和林素比较这些。   。。。。。。。。。。。。。。。。。。。。。。。。。。。。。。。。   沐钦泽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昭娇蹙着眉,坐在桌前一副神色恍惚的模样,嘴里还磨牙似得咬着一根筷子。   他忍俊不禁地想笑,但是又忍住了“饿了怎么不先吃?这般也不怕伤到牙?”   “哦”昭娇这才发现他来了,面上窘了窘,连忙将筷子吐出来“饭太烫。”   “已经不烫了”他坐下试了口,然后替她夹了一筷子空心菜。   昭娇瞅了一眼那菜,没有为他体贴的举动而高兴,反而苦了苦脸。   她素来吃饭第一口都是用荤的。嚼着素菜下第一口饭多没劲啊。   于是没有去吃它,就伸手想去夹桌上的蹄髈肉。   “先用这个”沐钦泽眼疾手快地将她举起的手挡了回去。   “不要!这个难吃!!”昭娇撅起嘴,颇有些不满了。   哼,林素说他素来喜欢食素,但他自己喜欢食素就喜欢吧,怎么还要管她呢!   “茹素有益伤势”他挑眉解释道“你就是肉吃太多,油”   他说了一个素字,她立马心底里开始跳脚。是啦,你的林素表妹也喜欢吃素的!你们两个最合得来啦!   原本还想着不管他夹上几块肉呢,结果都给他挡了回来,见他一副,你不吃就别想吃肉的模样,心生一计,板着脸开始耍无赖,“要我吃行啊,那你喂我啊!”   哼哼哼,就是这么无赖!她故意出了个难题,想为难沐钦泽这么一个稳重端方的人。   “你这么大个人不怕给人笑话?”他笑。暗示饭厅内下人都还在。   “我才不怕,你喂我我就吃。”她摆出一副挑衅嘴脸。   好吧,他无奈,只好夹亲自夹了喂她,然而筷子刚要送到她唇边时,她却一直晃动脑袋故意扭来扭去地不让他喂进去。   小眼神乌溜溜地还颇带了些促狭。   然而她没有得意多久,脑袋就被人按住,她惊讶地长大嘴“啊”了一声,就被塞了满满一口素菜。   “你……你!大胆……”她刚吞下去一口,还没说完,结果又给塞了一嘴素菜。   竟然用武力让她屈服!   “不好好吃饭,以后所有的菜都是素菜哦。”他笑眯眯执着筷子威胁。   一旁的雨丝和风絮见此,纷纷小声偷笑起来,那笑声仿佛在嘲讽:殿下真是的,都这么大了还撒娇要人喂。   昭娇偷鸡不成蚀把米,听到他们的笑声,差点没一口给素菜噎死!   混蛋!混蛋啊!   终于,他在她哀怨地吃完菜之后,面上又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边拿着帕子替她拭了拭那泛着水光的红润小嘴,边好似若无其事般地问道 “今日是怎么了,不高兴么?”   “管你什么事。”她嘴不好张开,哼哼唧唧地回应。   不关我的事?他眸中有光影流转。她已经好久没这么和他说话了,果然有事。   于是他起了逗弄心思,放缓了声音,关心地问道,“可是昨日我太……你现在身子还在难受么?”   他一脸关切和诚恳,却让昭娇被刺到穴道一样,瞬间面染霞红。昨夜的画面通通浮上脑海令她好似芒刺在背,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她连忙警惕地左顾右盼一番。确定没人听见后,才蹙眉小声哀求道:“你干什么!求你别说这事儿好吗!”   天呐,这人怎么这样。   她羞得不行,听他似乎得逞似得笑出声来,才知道他又是在逗她。   啊啊啊,这个人真坏啊!   她原本就心有不快,现在更是羞恼,于是直接推开他的手站了起来,“你走开,我回房了,不想同你说话!”   不想同他说话?沐钦泽却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都强行扳过身来面对他,黑眸亮晶晶地:“先别回,陪我走走。”   “走什么走……我想回房”昭娇想挣脱却动弹不得,只好硬着声抗议。   “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同你说”他道,接着命人收拾了碗筷,便牵着昭娇,走到了外头。   回廊上,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在摇晃的灯笼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大的那个在前头慢悠悠地走着,小的则不情不愿地跟着。   “究竟……是什么事?”昭娇心不甘情不愿地随他走了两步,忍不住侧过头问他。   却见沐钦泽开口道“也许你会不太开心,但是……”   “说罢!”她晃着他的手臂   “今日宫里来信了”他顿了顿脚步“传我们尽快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可能是个小结巴吧,说话的时候喜欢,你你你怎么这样!   林素这个人真的挺重要啊!不要忽略她! 第52章 啧啧   “什么!回宫?”昭娇瞪大了那双杏眸, 满眼的不可置信“你你你怎么不早说呀!”   “你你你也有事没有同我说呀”他故意学她说话的绵软腔调,笑眼弯弯。   “哎呀!你好坏啊!”昭娇顿时炸毛了,这人怎么能这样呢!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没说, 竟然还来取笑她。她一脸嫌弃地挣开了他的手, 几步走到前头只留给他一个后背。   沐钦泽看着她那气轰轰的娇小背影,唇边的笑意更大。阔步追上, 便去捉她的手。   她不想让他牵, 故意将手缩回身前, 无奈对方手长力气又大,还没缩回去呢就给他紧紧攥住了。   长长的衣摆下面, 两只手交叠在一处。   “同我说说罢, 今日到底怎么了”他没有再逗她,认真地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手掌间的温热默默地传递到她的手心。   “这有什么好说的……”昭娇咕哝着“回宫这么大的事都还没商量好呢。”   他眉宇漾起和煦地笑“什么事比殿下的事大?”   “哎呀你真是!”她这会子真是不知该不该气了,这人怎么这样呢!真是的!就没遇见过这种人!   “知晓你不愿回去, 前头见你不开心便没说了。”他轻轻捏捏那只被他握着的白嫩小手, 在掌中把玩着“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回去的”她故意转移话题。   这么一想也是, 好像她从来没同他说过自己在宫里的事,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回宫里的呢?之前醉酒的时候也说是知道了她在宫里过得不痛快才想要快些娶她回来的。   沐钦泽看着她疑惑的双眼, 笑得清朗“每年去参加宫宴的时候, 瞧见你都是一副惨兮兮的模样,猜也能猜出来。”   对哦, 宫里每年都有一次宫宴,是大大小小所有的王侯子弟都要来参加的。不过昭娇那个时候压根就没注意过沐钦泽。   原来他一直都默默关注着她呀,嘿嘿, 想着昭娇心里有微微的暖意泛上来。   但是想想这几日他们就要回宫了,心头又翻涌上浓浓的阴郁“是啊,你别看我是个帝姬,其实我在宫里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宫里的人都很……他们都很坏,很复杂,不像延川这么好。我在那儿一个朋友也没有,如果可以的话,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她越说越小声,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脸上扫出一排暗色的扇影。   “所以我才说,不论你心里有什么事,都一定要告诉我”   这时沐钦泽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俯身握住她的肩膀,黑眸中闪烁着认真的光晕   “如果你总是不说,若是回了宫又该如何?宫里不似延川,遇着什么事都只有我能陪着你。所以从现在开始,有什么事情都同我说如何?”   “这……”她犹犹豫豫地。   “殿下”他看着她,语气专注,沉声道,“我一直都希望,是那个能让你相信或者依靠的人。但这件事一直以来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   他的语气是那么温柔,好似微风吹拂过麦田,翻起层层的麦浪。   “你有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从来都是这样。但你现在有了我,不用再害怕了。”   你现在有了我,你不用再害怕了。   昭娇看着他清俊的脸庞,有些震惊地睁大了那双好看的杏眼,眼中有隐隐的水雾在弥漫着。   下一秒好似自己就会忍不住哭出来一般。   为什么他会知道呢……   其实没有人是天生就那么别扭的。那些特别傲娇的人,心底都必然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痛苦。   那些言不由衷欲言又止故作轻松其实都是伪装。   伪装出自己不介意,伪装出自己不渴望,伪装出自己无所谓。这样就可以少受到一些求而不得的伤害。   昭娇不想听沐钦泽说故事,是害怕喜欢上之后他再也不说了。昭娇不想承认喜欢沐钦泽,是怕他厌恶了她的任性之后会离她而去。昭娇不想同沐钦泽说林素的事,是害怕听到他和林素真的有过那么一段她不能接受的过去。   这所有的所有,都是因为她是一个很害怕失去的人。她从小失去的太多太多,当那些渴望都变成枉然,那些遗憾都成为习惯。她就会不由自主地保护自己。   但他竟然知道。   “我不会离开你。” 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所以你心里有什么事,能不能都告诉我?”   能不能同我亲近些呢?   “……”   “如果一开始很难,慢慢学着来也好”   我可以等你。有一辈子可以等你。   有什么东西幽闭了数十年的时光,就等着有朝一日能有人将它解救开来……如今它好像看见了光,看见了拉它脱离深渊的那双手。   ……   她再也抑制不住那泪水串珠似地流了下来,接着听见自己抽噎的声音,可怜兮兮地说了声好。   -   风絮觉得今日这世子夫妻二人很是有些不正常。   吃饭的时候,虽然殿下跟往常一样对世子耍了小性子,但是饭后散步的时候竟然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在世子怀里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但是好像世子没有欺负她啊。   二人的关系好像还更融洽了些呢。   真是古怪啊。   现在殿下又哭哭啼啼地拉着世子跑到书房去了,也不知道要干嘛。   书房里。   昭娇正将白日里被她卷成一卷随手丢到笔筒里的画给摊平在桌上。   “喏,这个”她吸着鼻子道,眼睛还有些红红的。   “这个怎么了”他站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背,安慰地笑“很好看呐”   “这边,被我弄脏了”她指了指那处墨迹“都是,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   “你回来的时候,没有理我,先叫林素了。”她说着,又有些哽咽起来。   这是很小的一件事情呢,但是对她这种内心敏感又自卑的人来说,可以被无限放大。   沐钦泽有些讶异,但还是好脾气地柔声问道“我回来的时候,不是一直都看着你的么?”   是哦,他那个时候的眼神确实很是热烈,差点没令她羞涩而死。   “可是,可是今天林素……”她抽抽搭搭地。   噗,他见她那傻样,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倒不知,她那性子也能惹你生气,你们不是相处的挺好?”   什么啊,昭娇有些气鼓鼓地锤了他一下“不是她,是你。”   “我又怎么了?”天地良心,他可从来都是把她当成菩萨供着的。   “你同我说,你和林素的关系很普通,但是但是她却说你们关系很好”她声音低低的,“还说,她经常来这书房,你小时候同她一起学画,你还为她画了画像呢。”   “我何时为她画过画像?”沐钦泽有些哭笑不得了,这事他自己都没印象“我小时候是常去姑母家,但是同她真是没什么交情。”   他见昭娇面上浮现几许狐疑,又替她拭了拭泪道“也许,也许你们小女孩都是这样,总觉得别人同自己都是好朋友罢,但是我们男子却不是这么想的”   “嗯?”昭娇迷惑。   “我的话,除非自己喜欢的,同其他姑娘平日里发生过的什么,记得都不会那么清楚。”他低头解释道“林素也许觉得同我熟稔,但在我看来,真就是一般,也许是因为我没有放在心上”   “那你还叫她阿素,”昭娇泪痕未干,气鼓鼓地娇声道“你都叫我殿下的。”   “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将她拉到腿上“你可不就是殿下么?”   “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他挑眉,这小姑娘事情很多。   “大家也都叫我殿下啊。”   “哎,可是我从小就叫你殿下,殿下殿下,多热乎啊”他笑着轻轻掐玩她的脸,“也不全因为你的身份。”   诶?   “以前在上书房的时候,叫殿下你都不理睬我”他语气中颇显遗憾,“我那时就想着,要是能有一天,你愿意理我了,我便天天这么唤你。”   “我哪有”这会子轮到她讶异了,在他腿上不满地扭了扭“是你那时候太丑了,我才……”   “怎么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看脸交朋友?”他闷笑,干脆将她反了个身,面对着坐在他腿上,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   “哼,我……我就喜欢好看的人”她嘟嘟嘴,“因为我自己也好看!”   好好好你好看,他先是无奈地摇摇头,接着又笑道,“我也就喜欢唤你殿下。”   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她在他心里,一直就是那样高贵而美好的。叫她殿下不是因为习惯也不是为了从众。更不是因为身份。而是因为她就是他的殿下啊。   噗,见他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是有些执念,昭娇只好随了他“好吧好吧,你喜欢这么叫就这么叫吧。”   这人可真是奇怪。别人家夫君都喜欢叫别人小名或者心肝什么的,他怎么就喜欢叫自己殿下呢。   “难不成你喜欢我叫你心肝?宝儿?”   “才没有!”昭娇心事被说破,瞬间面上飞霞,又羞又窘地伸手去扯他的脸。   眼下这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互相捏着对方脸上的肉,都和小孩似得。   “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吗。”他被她捏的脸都变形了,挑着眉毛声音含混地问她。   还有什么……?   她这会子敞开心扉了,好说话地很“其实,也没有啦……就是可惜了那幅画”   她回头看看那副被她毁了的水乡图,那么完美的一张上面竟然印着被她用手指微微抹开的墨迹。   他低头看了眼,才发现果真那画上头有块很小很小的墨迹。   “还没毁,”他想了想,将她的身子微微放下,起身去执笔。“我倒是想到个办法。”   “什么办法啊”昭娇苦苦脸。她觉得自己真是挺粗心的,毁了林素一番画艺。   “你看。”他温柔笑笑,带着她去看那画,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执着笔,昭娇整个人都被他从身后包裹住了。   沐钦泽热热的身子贴着她,她有些害羞,道“看……什么”   只见他徐徐起笔,随意勾画个两三下,竟然在那落了墨迹的地方,添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燕子。   那燕子胖乎乎地站在在木槿树上,整幅画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哇!昭娇惊讶地回头看他,眼神中充满崇拜“你好厉害呀,真的看不出来是不小心弄上去的。”   他的画艺倒也真是精湛,同林素简直不相上下,甚至画风比林素更多了几许潇洒的意味。是昭娇颇为欣赏的那种。   “把那些事都说出来,心里有没有好多了?”他见她开心,也微微笑了起来。   “嗯”她点点头,又是乖巧又是可人。   他接着听到她的肯定,心头快慰,有些得意地在她身后闷闷笑着,“譬如说你喜欢看画的话,告诉我,就还有更多。”   更多?昭娇瞬间来了精神,两只眼睛都绽放出浓浓的神采“想看想看耶!”   小女孩花骨朵一般纯净美好,沐钦泽看着她还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睛,心都要融化了。   想着他左手一伸,轻轻巧巧地拉开了书桌左边的一个抽屉,就露出那抽屉里头厚厚的一叠画纸来。   “画的都是什么呀”她忍不住伸手去翻看,发现都是一些他平日里临摹的山水作品。   接着眼睛一转,又发现那抽屉里头还有一叠,刚想伸出手去拿,却被他直接夺走了。   “?”她疑惑地回头去瞧他,却见他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又是神秘又带点羞涩。   心里顿时猜到七八分。   “难不成,那一叠是山水,这一叠都是我吗?”她笑的俏皮,脸上的梨涡荡漾开来。方才的委屈早就一扫而空。   “咳,咳”沐钦泽没想到她眼睛这么灵,正了正嗓子“ 你没嫁过来的时候,无聊在延川打发时间练练笔。”   哟,沐世子这不自在的表情是怎么了,昭娇心情好了,一肚子坏水又在翻滚,嘻嘻一笑,就去他手里抽过那一叠。   随手一翻,还真都是。   有七八岁时候的,有豆蔻年华的,有及笄之年的,甚至还有前两天的。好多好多,数了数竟然有快上百张了。   这么画起来,几天一张也是要画上一两年,难怪他那日那般熟练就可以将她勾勒出来。   她翻着翻着自己都害羞起来“你这是……你这是干嘛呀,天天偷画我,你这人,看不出来啊,怎么这么……”   “之前的是打发时间,但是这几日的呢?”她面带促狭地指了指其中一张,那画上她正穿着在延川新做的嫩黄色长裙,手上还抱着小满。   这……   岁月河山空念远,在她看不见的时光里,在她一直以为难捱寂寞的年岁里,原来有个人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她,惦念着她,一笔一笔临摹着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岁岁年年。   原来她不是一直都那么寂寞的啊,原来他一直都在默默地陪着她。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么寂静无声的长夜,在宫殿内,在军营里,在刚刚嫁来的时候,他是否就是那样,压抑着思念,坐在桌前,仔仔细细地动着笔,第二日见着她,又是一派水波不兴。   沐钦泽被她说中心事,有些难得的赧然,没有回应她,反而一声不吭地转过那张冠玉般的俊俏脸庞看向窗外。   然而窗外跟不给面子地只有几盏灯笼发出微微的光。   话说这黑漆漆的能看到什么呀?真是别扭!   昭娇心里一阵好笑,又一阵莫名的酸楚,再是忍不住地伸出手,捧着他的脸,含泪在他下巴上印上一个螭吻。   她本想亲他的嘴唇,但她太矮了。   唇与肉相贴,发出吧唧的声音。   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暧昧又撩人。   他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她调戏了,在她鲜嫩柔软的唇瓣离开之后,下意识地摸了摸她方才吻过的地方,瞧见她笑中带泪,却又笑的有些贼,自己也觉得莫名眼热。   两步就逼上前去,将她困在自己和后面的书橱间。   鼻尖相对着,低不可闻地问她   “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53章 回宫   夜半, 延川下起了连绵不断的小雨。丝丝缕缕缠绵不断。久住延川的本地人都会知道,这雨一下起来,估计不等个十天半个月的是停不下了。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整个夜晚都变得潮湿又粘腻,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冲刷草木的气息。   定远侯府的书房内,亦是一番云雨之后的景象。   沐钦泽正斜靠在自己之前独眠了无数夜的暖塌上, 微微轻喘着闭眸, 呼吸尚未平和下来。   他发丝有些凌乱地垂在鬓侧, 前额上汗珠渗出。精壮的上半身裸.露着,怀中半抱着一个绵软嫩白的身子。   那怀中的人正微微颤抖着, 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背上裹着杏色的薄毯,遮住那玲珑的曲线。   “我去叫水?”他声音温软中带着一丝哑然。   “嗯”那小人无力地回了声。   沐钦泽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回软塌上, 用毛毯裹好。自己再套上散落在地上的外袍。看她似乎有些难受地翻了个身, 心尖涌上几许懊悔的情绪。   方才也不知怎么了, 原本他将她抵在书橱前的时候,只是想要吓唬吓唬她, 未料那小人竟然很是主动地附身上来吻住他的嘴唇。   他知道她不喜欢被人深吻, 于是一直克制着没有乱动,她却不知天高地厚地伸出舌头撩拨他。   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他微微闭眼, 只记得她用纤细的手臂勾着他的脖子,很是大胆地迎合他,。二人一时情急不想挪位, 竟然很是荒唐地在书桌上就来了一回。   他这会子走了几步,看到桌面上一片狼藉,画像横七竖八地摊着,好几幅还跌落在地上。白色的画卷和暗色的地面不和谐地交织着,融入他的视线。   他面色微微有些变化,低下身子将它们都捡了起来。小心妥帖地放回原位,这才拉开书房的门。   风絮和雨丝早就在外头候着了,她们见他出来,投向他的眼神带着隐隐的惊讶和暧昧,令他有些……有些羞愧。   很快他面上很是意外地泛起了微微红晕,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依旧是清清冷冷地开口吩咐他们二人接下来的事。   这两人亦是有些目瞪口呆,不知道世子爷这般稳重的性子怎么会在书房就……但是这夫妻敦伦之事本就轮不到她们二人来干预,虽然猎奇了一些,但是可以反应出殿下和世子夫妻和谐,于是她们很快就手脚麻利地开始忙碌。   很快地,昭娇又被打理了一番,清清爽爽地被塞回了岚桥苑的床榻上。   沐浴的时候风絮见她身上的点点红痕,似乎欲言又止地想要问她沐钦泽是不是欺负她了,但昭娇只是垂着睫毛摇摇头。   他怎么会欺负她呢。   他那么好。   房内的熏炉熏着桑莲子,袅袅的香味缓慢地弥散开来。   昭娇躺在床上,刚被烘干的黑色长发扑在身后,盯着床帐似乎微微出神地想着什么。听到外头有声响,回过头就看到沐钦泽青竹一般的身影朝自己这批过来了。   她本来等着他上来抱她呢,他却没有上塌,而是捡了桌上的扇子,过来坐在塌边为她轻轻扇着风。   “你怎么不上来?”她听见自己问道,那声音娇弱柔美还带着一丝喑哑。   “有些睡不着”他笑。   “回宫的事……”   “明日再说”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你累了。”   他似乎有些怪怪的,是因为方才的事么?   “我没事的,”她抬了抬身子,伸手轻轻抚摸他白净的脸,“你别……”   方才关键的时候,他撑着手臂将她压在书桌上,面上的神情却有些犹豫。还是她主动勾着他,解了他的衣襟,将手摩挲进去,他们二人才真真正正意义上地享受了一次云雨。   第一次,其实他压抑着自己根本就没有罢……昭娇蹙着眉。   “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她看着他,黑眸中氤氲的光影不似平日里的甜软迷蒙,反而透出点点认真,“其实,你不用一直这般担心我,很多事情我自己都有打算,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也是这样,或许我看起来不那么开心,但是我一直以来也是一个人努力生活到这么大的”   林素的事其实她自己心底消化消化就好,不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很多的事情其实她心里都明了,但他好像太过在意她了。   “沐钦泽,我认真的,你其实不用一直把我当成小孩来看待”她抚摸他脸颊的手掌轻轻滑下,握住他为她打扇的手。   “这么着急催我们回宫,一定是我在延川被俘的事传到母皇那里了,此番回去。她兴许会怪罪于你。”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你不要害怕,不要睡不着,回宫之后我会保护你的”   你对我那么好,我也会保护你的。   他幽幽的黑眸盯着她的,有她看不懂的东西在酝酿,许久,突然微微笑了起来“好啊。”   似乎,他的殿下比他想象的还更加坚强勇敢。   “不过我不是因为害怕睡不着。”他又道,逗她“喏,我估计是方才太兴奋了”   她方才是真的很主动啊,分明被他震颤的不行,却依旧是一声声地唤他,小短腿而就那样环在腰间。简直让他红了眼,根本就停不下来。   “……”   昭娇似乎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很直接地翻了个白眼“哦,那我睡了。”   不由得也想到情迷之时他充满恶意地在她耳边说的话,“虽然你上次说小,不过我觉得,这也够你受的了”   接下来不论她怎么哀求,甚至收紧了想推他出去,却都只换来惩罚般地啃咬和更亲昵的厮磨。   真是前一秒还温文尔雅下一秒就衣冠禽.兽啊。   她连忙摇摇脑袋将这奇怪的画面甩出去,狠狠瞪他一眼。   真是的,气氛全都搞没了,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情况啊,分明在说这么温馨的事。   “快睡”他迎上她的怒瞪,笑的皓齿朗朗。   翌日,侯府开始忙碌起来,下人们都开始准备回宫的行装。一切准备就绪后,昭娇和沐钦泽便搭上了回宫的马车。   延川同京都距离不远,紧赶慢赶也就三日行程,眼看着延川一点一点离他们远去,昭娇坐在马车上,心头涌上说不来的情绪。   从京都来的时候,自己分明是很不乐意的,谁能想到这么快就又要回到京都?   与来的时候相同的是路边的景色和她沉重的心情,不同的是她此时身边多了个丰神俊朗的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些忙,明日请假啊嘤嘤嘤,先看短小的一章如何 第54章 绛云(修改)   三日匆匆而过, 终于,昭娇和沐钦泽在第三日清晨的时候到达了皇宫。   侍卫确认完身份之后,便庄严地打开了宫门。   伴随着一声声吱呀的声音, 一重重厚重的朱红色大门缓慢地朝他们敞开。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高大宫殿的琉璃瓦上, 被反射的闪闪发亮。   雄伟的青砌石狮用威严的眼神目送马车驶入,车轮辘辘有声, 马车在平整的宫道上前行, 不复野外的颠簸。   车厢内, 沐钦泽正伸手虚揽着还未清醒的昭娇,面色平静无波。   那小人方才被开宫门的声音给吵醒了, 虚虚地问了他句, “我们到了么?”   “快了,你再睡会。”得到安抚性的回答后,又沉入的梦乡。   很快地他们就进入了内宫, 这里是不可以行车的, 昭娇不得不被他轻声地唤醒, 然后下了马车换坐轿子。   下马的时候马上就有太监很是机敏地想要上来给她踩着,昭娇却摇摇头, 扶着沐钦泽的手自己下来了。   在延川养成的好习惯, 自己下马。沐钦泽对她露出赞许地笑容。   不料她刚一站定,就发现身边已经停了好十几辆华贵的马车, 看那些马车的装饰,就知道也是皇亲国戚的座驾。不由得皱了皱眉。   今日怎的……自己不是因为在宫外闯了祸才被唤进宫的么?为何今日所有的皇室子弟好像都被召唤入宫了。   她有些疑惑,但是还没来得及问身边的太监, 就让人先请上了轿子。   “开心点”沐钦泽见她一脸严肃,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你想想,今晚你就能回到你从小睡到大的床上,不会再睡不着了。”   “也是哦”昭娇应了声,想到自己刚刚到延川的时候睡不着觉,老是半夜三更一个人暗搓搓地谋划着要和他和离来着,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她倒确实是有些想念她的绛云殿了,想到绛云殿内父君亲自为她挂在床顶的贝壳风铃,想到绛云殿内厚厚的绒毛地毯,还有刺绣着彩蝶的床帘。   许是在延川发生的事情太多,明明才过去一个月,却令她觉得好像离开了十几年一般。   思及此,她忍不住拉开轿帘朝外头望去,却发现这宫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因为自己的离开而改变,反而也许是太久没见更加的鲜活了起来。   这就是巍峨又冷漠的皇宫,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停止它的昌盛。   她微微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地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   “来人,来人”她朝着外头喊了声。   “怎么了?”沐钦泽低声问她,她没有回应,只是摇摇头。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窗外马上出现一个小太监,快步走着跟上轿子。   “本宫虽然很久没有回宫了,但是这去绛云殿的路本宫还没忘呢。”   昭娇一回来就换回了在宫里自称,颇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   “今个儿你们这是往哪儿走?怎么方向不太对?”   绛云殿在皇宫的东南方向,可今日怎么朝西南方向走了。   “回殿下,殿下嫁出去之后,宫内殿室重新修整,绛云殿现在……是墨君的住所。不过殿下此番回宫,凤君安排了尔玉轩给您。”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答道。这昭娇帝姬虽然不算受宠,但是性子还真是出了名的古怪,他也是万万不敢怠慢的。   此语一出,昭娇的面上瞬间满覆寒冰。她知道凤君一向不喜自己,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着急,在她走之后就把宫殿随随便便地赐给一个受宠的男妃。   虽然她嫁出去之后确实不太回宫,但是这也太过明目张胆。   她没有同小太监多说,只是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甩上轿帘,面无表情。   “怎么了?”身边的人低下头,轻声问她。   “没什么。”昭娇说,她玉白的双手紧紧捏着裙摆,长睫低垂。“不过是,鸠占鹊巢。我要迁宫了而已。”   “现下安排了何处?”沐钦泽覆上她的手,问道。   “好像说什么尔玉轩”昭娇想了想,语气中有难以掩饰的嫌弃,“从前没有听说过的,应当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伸出手地摸摸她的脑袋:“我倒是觉得,尔玉轩比绛云殿听起来风雅一些。”   昭娇斜靠到他身上闷闷地说:“可是,绛云殿是我从小住到大的地方啊。”   她垂眸,恍惚间可以忆起,小的时候,每到年节,母亲,父亲,还有哥哥都会相伴着到她的绛云殿来,一家人有说有笑地用膳谈天。   人总是会对幼时拥有过的东西充满无限的眷恋。就像婴儿依恋母亲的怀抱一般。无论过去多久,时迁物移,幼时的对于一个人来说是最最安全,最最舒适的存在。是漫长人中值得珍爱的吉光片羽。   凤君这样安排是想要彻底断了她留在宫中的念想,让她知晓自己在宫中已无可安生之地么?   她面色一片黯然,咬紧了唇。   “住了那么久,也许会觉得没有什么新奇。”   耳边却传来温和的声音,接着脸被他的手指给捏住了,抬眸只看到一双清凉的眼中流露出安抚的情意:“不想看看新搬的宫殿是什么样的么?说不定比绛云殿更好看呢?”   明显就是安慰人的话,他却说得和真的一样。   她沉默许久,才点点头。   不过一回来就这般,还真是令人觉得前路坎坷。   XX   很快地,他们就到了传说中的尔玉轩。   果然尔玉轩不如绛云殿那么华丽,不过好在也确实算是清雅。殿内的装饰普普通通,倒也没有失了气派。有几架屏风还特别精巧好看,估计是今年新出的款式。   殿内的院子里还种了好些青竹,有风拂过,清幽的香气就会悠悠传进来。   昭娇还算满意地站在殿内环视一圈,默默腹诽着,果然凤君虽然不喜欢自己,但是也不敢做的太过出格。他这个人就是喜欢这样,给你使绊子也使得影影绰绰,令人觉得不快却又不好真正的发怒。   暖阁里摆着一个多宝阁,里头倒是摆满了昭娇从小玩到大的玩具和女儿家喜欢的小东西。   还好没有被丢弃。昭娇见着它们的时候,心情稍稍愉悦了一些。上下扫视一通发现都是一些熟悉的宝贝。   只是,当她的视线触及到多宝阁二层的羊脂玉小兔时,目光却变得幽深而阴暗起来。   那是小时候凤君送给她的小兔。   现在看见,却觉得扎眼。   沐钦泽站在她身侧,见她一脸晦暗凝重的模样,只当是她还在纠结换殿的事,有些担心地伸出手从后头轻轻拍拍她的背:“我们也只是小住几日,很快就可以回延川了。你若是喜欢什么摆设,等到回去我再给你布置可好?”   “唔”昭娇点了点头。   “不要不开心”他弯腰和她对视,黑眸中都是真切温柔的光,眉目舒展着低声哄道“不用在意宫里如何,现在延川才是你的家。”   是啊,她已经嫁出去了,其实宫里同她再也没有什么关系。延川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她看着他温暖的双眸,又点了点头,心脏仿佛也被那暖流裹挟住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郎君呢!每次他对她好的时候她都会突然好想和他行房啊!   她忍不住双手捧脸对沐钦泽露出极其暧昧的眼神,接着她的脑袋被人轻敲了一下“晚上。”   熟知她性子的对方挑了挑眉。   “什么什么晚上啊!登徒子!”昭娇被他一说倒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贼喊捉贼似地娇声骂了句。   “登徒子为何?”他挑了挑眉,故作不知,“我说晚上在院中一同赏月。”   “……”   殿内早就被下人清扫过一番,昭娇舟车劳顿,很快就被风絮和雨丝带去耳房清洗。   这二人原本还以为昭娇会和以前一样一个人发脾气,但是想不到驸马来了之后殿下好像对待很多事情都豁达许多。   于是都纷纷对沐钦泽刮目相看起来。   待到夫妻二人都清洗好身子,换上宫装后就有太监上门,说女皇陛下旨召他们到交泰宫去。   交泰宫?昭娇眼眸一转,这不是宫内举行宫宴的地方么,为何不是召他们去勤政殿内单独拜见呢。   她忍不住边走边拉拉沐钦泽的衣袖:“夫君,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母皇要我们去交泰宫啊。”   “宫里来信的时候,是说暄阳帝姬提前举行婚仪,叫我们先来等候陈国皇子”他反握住她扯着他衣袖的手道。   “什么?”昭娇转头诧异地问“可是……可是那日我同你说母皇召我们回去兴许是要怪罪于你的时候,你为何没有说呢……”   他为什么不和她说实话呢,她杏眸中泛起疑惑的涟漪。   “那日殿下太热情了,”他笑眼弯弯,薄唇翘起“说要保护我,我感动得不好意思说穿。”   “……”昭娇这才明了那个时候他眼中的幽幽情绪是为何,难怪之后那声“好啊”带着几许玩味。   气的好想掐死他啊。   这个人怎么老是欺负她。   不过,她想想好像又太对“可是我遇袭的事,宫里难道没有消息么?”   “这个”沐钦泽若有所思,“也许这几日才会传到宫里的罢,”   也是,之前哪能那么快,事情才过了一日圣旨怎么可能就来了,显然是昭娇思虑过多了。可是,可是如果现在传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指不定母皇还更气。想着她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无事”却听见他淡淡道“反正早晚都会被知道的”   “被知道怎么能无事呢!?”   “要罚也是罚我,殿下怕什么呢。”   这……昭娇转头看他,见他的脊背挺的是那般的直,那张清俊的脸又是那么坦然。方才还想掐死他呢,这会子倒是忍不住快走几步抱紧了他的手臂,小声道“如果要罚,我陪你一起。”   都是我自己的惹出的事,你什么错都没有啊。   “可别,”他见她眼珠子滴溜溜的,一副要慷慨就义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你若是哭起来又要哄上好久,不若全让我一个人受着。”   “什么啊!”   然而这厢这两个人还以为大难将至浓情蜜意着,踏进交泰宫的时候才发现,殿里早就满满地坐了好多人。   各地的侯爵皇亲们,都带着自己的嫡子嫡女们来了。女皇和凤君则高高地坐在上端。   随着一声“昭娇帝姬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刚刚踏入殿内的帝姬和驸马身上。   这二人徐徐走来,心态都颇有些视死如归。   然而没想到的是,最先等待他们的竟然是殿内女子们惊艳的抽气声。   好个沐檀郎啊!昭娇默默翻了个白眼,偷偷在沐钦泽腰上掐了一把,听到他痛的抽气才满意地放下小手。   今日沐钦泽穿的是藏青色的宫装,俊眉修目,风度翩翩,那宫装恰到好处地凸显了他窄腰长腿的优点,整个人看起来潇洒倜傥又清贵无双。   其实前面刚刚换好衣服的时候,昭娇见着他都有些害羞了,因为这冤家长得真是太好看了,若不是这婚事是他求来的,别人肯定都会误以为昭娇是好色之人强行将他抢回宫的。   就是个祸水!祸水!昭娇龇牙咧嘴地想。   好在昭娇自己也是那般明眸善睐的美人,今日打扮的也是鲜明亮眼,她着一袭水红色的长裙一边扬眉回瞪那些投射过来的恼人视线,一边微微抬高下巴袅袅婷婷地走着,帝姬气派十足。   走到前头时,名德女皇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昭娇回来了。”   嘶!昭娇闻言瞬间浑身一抖。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接下来剧情要开启了,有新的男配哦男配哦男配 第55章 暄阳   她这才收回东张西望的脑袋, 俯下身回头同沐钦泽一起向上首行了个礼。   她行礼的姿态特别好看,优雅端庄,又很自然。后方坐着的人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却也都暗暗惊叹她的仪态。   沐钦泽用余光扫到她的时候, 眼角亦微微地弯起。   她不愧是自小就呆在这个宫里的人, 就算嫁到了延川,这也是改变不了她身上浑然天成的高贵。   但礼毕后, 她抬起头望向女皇的时候整个人却又变得有些拘谨起来。看着女皇的杏眸中, 盈满了犹豫和躲闪。   她倒不是怕被罚才这样, 只因为这是她的母亲。她又敬又爱又怕又很想亲近的母亲。   女皇国事繁忙,魏恒过世后更是对昭娇愈发冷淡, 所以每次在女皇面前的时候昭娇都会同换了个人般, 很是有些女儿家的怯懦和乖巧,她太渴望母爱了,以至于那种怯懦和乖巧中甚至带了很多的讨好成分。   眼下女皇穿着刺绣云锦的金色龙袍长裙坐在上端同她对视。明明已经快要四十, 相貌却依旧同二十五六的女子那般年轻靓丽, 可见保养十分得当。不过自带的那身雍容威严的气度, 和多年来在国事上的操劳,又令人觉得她似乎已经年逾古稀。   她长着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 好像这世上所有事情都瞒不过她一般。不笑的时候那双眼睛如果久久盯着一个人那人定会心生恐惧, 可她笑起来那双眼睛却又能焕发出万般光彩,千娇百媚恍若牡丹盛开。   她头上带着金色的冕旒, 长串的珠帘轻摇着,有些挡人视线,但底下的侯爵子弟们却依旧可以看出她此时是颇为愉悦的。   “凤君, 你看昭娇是不是长高了点”她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同身边的凤君说道。   “好像真是如此,”凤君摇着扇子遮住脸,只露出一双多情的眸子。“看来钦泽同昭娇处的不错”   昭娇闻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那双同女皇有些类似但是更加柔和的眼睛此时正有些恶狠狠地盯着女皇身侧那个散发出阴郁之气的穿着玄色凤袍的男子。   竟然还敢提沐钦泽!昭娇心底默默冷哼一声,她知道,她这番下嫁的婚事当初敲定的时候,肯定少不了凤君从中作梗,不然女皇兴许也可以寻个由头将沐钦泽挡了回去。定是这凤君也在一边推波助燃,所以她才会那么容易就下嫁到延川。   凤君倒是很是直接地迎上了昭娇憎恶的眼神,他脸上笑容未变,还是那般优雅和高深莫测,但在昭娇看来他那的眼睛中却深藏着阴沉挑衅的光。似乎还颇有些“你能奈我何”的感觉。   今日换殿之事本就令她愤郁,此时她气的身子都在颤抖,就差和小时候一样,直接上去和凤君大吵一通了。   “不知尔玉轩是否合昭娇心意?”凤君收了扇子,露出他那张抹了粉,得的可怕的精致的脸,笑着迎上她的眼睛问道。   呵呵,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和以前一样惺惺作态,昭娇呶呶嘴想。凤君这个人从她出生起就是这样。他似乎很嫉恨魏恒得宠,所以经常喜欢背地里给他们父女使绊子。   他是前任女皇麾下邱丞相的儿子,家族在朝中很有势力,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名德女皇还未登基之时就同他成亲了。他的长相倒是精致好看,但总是给人一种阴郁沉闷的感觉。 一贯行事作风也和大家气派丝毫不符,从来都是用一些非常冠冕堂皇的借口背地里阴人。   因着女皇国事忙碌,凤君一人主持后宫,魏恒在时尚好,魏恒过世后凤君背地里可没少欺负她。虽然昭娇长到这么大并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但是心理上绝对是受到过严重的摧残。   想着,她柳眉倒蹙清清冷冷地回了句“尔玉轩甚是清雅,谢过凤君。”   “你喜欢便好,这一月宫内大兴土木修建改造,很多宫室都要重新安置修整,委屈你了。”他和蔼地笑着,三言两语就将昭娇换殿的事给打发了,令女皇也察觉不出有何不妥。   昭娇闻言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瘪着嘴鼓起胸口长喘一口气,发出很大的抽气声。   女皇闻声有些诧异地微微转头。还好这时沐钦泽轻轻拉了昭娇一下,微笑着上前道“陛下,凤君,微臣同殿下长途跋涉略有疲累,此番便先退下如何?”   “好,赐坐”女皇倒是一贯喜欢沐钦泽这温润的性子,笑着颔首,朝苏公公施令。   公公便将他们引向女皇和凤君下手的左侧位置。   昭娇和沐钦泽的右边坐着五皇子彤日,正对面的位置是空的,显然是留给暄阳的位置,而对面右侧边上则坐着许久未见的晴冉帝姬。   昭娇坐下时心底还颇有些不愤,低着头没有说话。   “殿下吃个橘子如何”正在她怒火中烧郁结于心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手中握着一只黄澄澄的剥好的橘子。   “不吃!”昭娇鼓着脸表示没有心情。   “哎”那手的主人有些无奈地轻笑了声“这么多人看着呢,殿下给为夫一个面子?”   昭娇这才发现自己刚刚那声“不吃”说得有些大声,身侧的彤日转过来愣愣地看着自己。   彤日是女皇和凤君的小儿子,只有十二岁的年龄,长得干净乖巧,性格……很意外地有些憨直。而且虽为皇室唯一的男嗣,却并未和当年昭娇的哥哥长庚一样被封为太子。   也许,长庚过世之后,女皇就不再想要让男子继位了罢。昭娇是这么想的。   她虽和彤日没有什么交情,但是并不讨厌这个弟弟,于是她对彤日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假笑“呵呵,姐姐方才和驸马闹着玩呢,小孩子别东张西望的。”   “喔”彤日乖巧地点点头,转过了身子。   昭娇这才心满意足地又板起了脸,额头却被沐钦泽伸手给戳了戳,“你啊”   “干嘛,我心情甚差,别同我说话”昭娇摇晃着脑袋躲避他的手。   “殿下不该高兴么?”他边扬唇边往她嘴里塞了一片橘瓣   “高兴什么啊?”她咀嚼着,鲜嫩的橘汁盈满了嘴   “陛下似乎并未得知你被俘的事。”沐钦泽笑笑,安抚她“又或者,她压根就没想追究此事怪罪于你我。”   “喔”昭娇闻言才想起,方才母皇没有提起那事,心情稍稍好了点,趴在炕桌上无精打采地道“但愿吧。”   整个人和小包子一样,沐钦泽忍不住笑着去掐她的脸。“殿下也该学着控制控制性子。有时忍耐也是一种好的面对方式。”   方才凤君那话说的滴水不漏,若是昭娇和凤君直接起冲突,那画面可不敢想象。   “你不懂啦,我以前就经常被他……”   此时一声“暄阳帝姬到”,划过交泰宫的上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都看向了门外。毕竟暄阳才是今日的主角,大家皆是为她和陈国皇子的婚事而来。   只见门外走来一个高挑的身影,穿着款式最为时新的蔚蓝色纱衣,头上梳着斜云髻,满头华丽的的金钗玉簪暗示出她身份的高贵。   鹅蛋脸,柳叶眉,高鼻凤眼,额贴花钿。相貌清冷还带点傲气,算不得多么漂亮但胜在这一身的排场极其华丽震慑人心。   此时她昂首挺胸,姿态优雅,身后还跟着十来个衣着华美的婢女。虽然同为帝姬,和昭娇方才的龇牙咧嘴不同,她此时面上带着优雅得体的微笑,朝两侧坐着的宗室子弟们点头示意。   嘁,装腔作势!昭娇倒是没有和大家一样盯着暄阳看,她将头偏到一边,心道,这些人还真是被表面现象给蒙蔽了。暄阳的性格最是高傲,连昭娇她都颇有些看不起,何况这些宗室子弟呢?惯会做表面样子罢了。   正想着,听到暄阳那轻巧的脚步声近了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未料到她看向暄阳的时候,暄阳竟然看也没有看她,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沐钦泽看了许久,才走到御前。   看什么看啊,昭娇回头去看沐钦泽,见他方才看着暄阳的时候似乎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拉拉他的衣袖,小声哼哼道“这个,就是暄阳了,她这个人超讨厌的,你有没有觉得她方才一直在看你?肯定是看你长的好看……”   却听沐钦泽面色古怪地道“她头上的钗饰为何这般多,不怕闪了脖颈?”   噗……原来沐钦泽方才一直在盯着她的头饰看,昭娇忍不住被逗得捂嘴笑了起来。   “小时候她可是和我们一同在上书房学习的,你不记得她了么?”她眼睛亮亮地,似乎在提示他什么。   沐钦泽抿唇摇摇头,眼神有些迷惑。   此时暄阳站在御前,欠欠身行了个礼道“儿臣暄阳,拜见母皇父君。”   她身后的一排侍女也齐声道“参见女皇凤君。”   可真是气势逼人呢。下坐有人暗暗惊叹。真不愧是最最受宠的帝姬。   “好,好”女皇坐在上首笑着点头“快快起来,赐坐。”   言闭,暄阳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坐到了昭娇正对面的位置,似乎坐定后还颇有些挑衅地朝昭娇看了一眼。   她和昭娇自小不合,积怨已久,不论何时二人间都是暗潮涌动的。昭娇见此也睁大杏眸恶狠狠地回瞪了她一眼,然后偏头再也没有看她。   接着又听女皇起身朗声道“今日请诸位宗亲入宫,便是为我长女暄阳的婚事提前一聚,现在暄阳已到,各位便可大开宴席,举杯畅饮!”   说着举起手中的酒杯,敬向下属宗亲。   “谢陛下。”众人回应,也举杯回敬。   接着就有侍女流水而入,端上一盘盘的精美菜肴,和美酒佳酿。   金炉脑麝如祥云,五色荧灯炫煌转。乐师们坐在屏风后头缓缓奏乐。伴着轻妙的琵琶箜篌乐音,穿着轻纱舞衣的舞女也翩然而来,献舞娱宾。   这一派欢腾的景象中,昭娇似乎情绪依旧不佳,只负责埋头苦吃沐钦泽为她拣好的食物,沐钦泽觉得有趣,但无论他如何逗弄她都并不言语也不抬头。   此时突然乐声止,舞女缓缓退下。接着从门外涌入数十个裸,露着上半身的穿着朱红色垮裤的壮汉。他们腰间别着腰鼓,动作孔武有力整齐划一,敲起鼓来咚咚作响,很是热闹。他们个个身高腿长,身材健壮,相貌虽然粗野了些,但是那身上肌肉线条分明,汗珠滚滚十分有男子气概。   这应该是回鹘来的男舞师罢,昭娇想,她也被这震天的动静给吸引了,忍不住也好奇地盯着这一排男子多看了几眼。啧啧啧大周女子主权,男子相貌都颇有些柔美。这十来个壮汉还真是自带另一种风情呢!   只见带头那个挥舞着粗壮的膀子,动作又是雄壮又是有力,他回身旋转的时候还朝昭娇露出了一个极其野性的笑容。昭娇被他那富有感染性的笑带动了,忍不住也朝他嗤嗤笑了起来。   突然,她觉得自己肩膀一紧,发现自己莫名其妙一下子被身边那人揽到了身侧。   她刚要说什么,就听到耳畔传来沐钦泽询问地声音,分明他语气没什么特别,但是在她听来却有些微微的冰凉,“殿下可是……欣赏喜爱这般男子?”   啊?昭娇听出他话语中似乎有些不悦的成分,忍不住抬头看他。   只见沐钦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双好看的墨玉般的眼睛里,带了些许探究。   “啊?呵呵不喜欢啊”昭娇连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打哈哈。分明沐钦泽性格是那般好,但是相处得久了,她总觉得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男人其实并不是像表面上那般好对付,甚至还颇有些危险。   “哦,”他还是那样看着她,敛唇意有所指地道“方才我唤你时,你为何不理会我?”   “呵呵,忙着吃东西。”昭娇身子一缩,有些想从他臂膀中逃脱出去,却被他挑着眉毛重重地捏了一下小屁股。   还好此时那一排男子已经退下,舞娘重新上阵舞蹈,暄阳也开始准备向宗亲敬酒,   昭娇位置靠前,暄阳执了酒杯,竟然第一个就走向这厢,昭娇连忙从沐钦泽怀里手忙脚乱地挣开,坐回原来的位置。   虽说昭娇被她解救了,但是看着她那微抬下巴,趾高气昂朝这边走来的模样,撇撇嘴没个好脸。   脚步声近了,暄阳端着酒杯几步就到了他们桌前。她见昭娇那不满的傻样,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冷笑,尖声道“你也回来了?”   “嗯”昭娇皱了皱鼻子,不情愿地点头。“你成亲我当然要回来了”   “呵”暄阳见昭娇还是一副小孩子般幼稚的模样,心头的鄙夷更甚,忍不住出言嘲讽道   “我听说,你在延川的时候,被贼人掳走了,还差点丢了性命……你能回来参加我的婚仪,我还真是感激不尽呢。”   什么?昭娇面上一惊,未料到此事竟然传到暄阳耳里了,竟然这会子被她拿来讽刺自己……她回呛冷笑一声道   “我才不是为了你的婚事回来的,如果不是母皇下旨,谁要来参加你的婚事?而且你是怎么知道延川的事的……”   二人真是说不到几句就要吵。   暄阳见此也不再伪装,直接低头凑近她冷声讥讽了道   “呵,你看看额头上的伤吧,你以为你丢人现眼的事宫里都不知道么?母皇不与你计较是怜你自幼丧父无人管束,但是你天天胡闹乱蹦的,指不定以后惹出什么乱子,真蠢。”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昭娇气极,整张脸都涨的通红。恨不得跳起来和她打上一架。“干你什么事啊,你别以为你成亲了我就不敢……”   “暄阳帝姬?”此时身侧插,进来一个清雅的男声,暄阳闻言连忙回身,就见沐钦泽坐在一边,微微侧头地看着自己。   暄阳有些尴尬,她遇着昭娇就控制不住性子,差点忘了她身旁还有个大活人呐。   她连忙拾回仪态,方才那冷若冰霜的嘴脸退散,弥补性地换上了一个温和的笑“啊,是,你是钦泽,对吧”   他微微点头,皱着眉看她。   “呵,你还记得我么?我们小时候一同在上书房学过书的……”她端出那种八面玲珑的模样来。   她想,昭娇在延川惹了那么大的麻烦,而且性格还这般幼稚任性,想来沐钦泽这等翩翩君子是定然看不上她这蠢妹妹的。求娶于她不过是为了重振定远侯府的荣光罢了。她身为大周的大姬,地位尊贵,如若他识时务的话是不会计较她方才的小小无礼才是。   未料到沐钦泽颇有些冷淡地回了句“不记得。”   “呃……”暄阳有些小小的尴尬,很快便恢复正常,又咧开一个笑,柔声道“不记得也无妨,从前在上书房的时候我记得你是跟在……”   “帝姬,臣有一事一直想向您请教”不料他却平静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何事?”暄阳笑的温柔,但她隐隐觉得今日沐钦泽似乎有些奇怪,不复从前那般温雅谦逊,身上反而散发出微冷的气息。   “覃熙说,帝姬你在她嫁与臣之前,曾同她说,臣要娶的人是帝姬你——”   接着他露出一个颇好奇的神情,眉梢微微挑起   “不知臣何时说过此话?”   他语气温柔,却像刀子捅了她的心。   闻言暄阳面色唰地变得惨白,五指紧紧握着酒杯,青白的指节表露出她心内很是惊慌。   她从未未料到沐钦泽竟然会出来为昭娇解围,也未料到昭娇竟然会将这种事都告诉沐钦泽……他们彼此已经这般交心了么?   难道他真的……喜欢昭娇这样的女子么……   对面的男子面如冠玉,脸上的笑分明是那么温煦,好似三月的春风一般,但她却从心底生出酸涩和寒意。   这就是她之前暗暗倾慕了许久的人……他竟然为了她最最看不惯的傻妹妹对她这般无礼……暄阳心里又难受又失措,缓了好久才终于抽了口气,稳了稳身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昭娇惯爱胡言乱语,许是……许是她听岔了。听闻她在延川给你惹了不少麻烦,我方才也只是作为长姐教导她一番。”   说着尴尬地举起酒杯,作出要敬酒的动作。   那青年拾起桌前的玉杯,淡笑着清声道“若是误会便好,……覃熙已经嫁与我,我自会教导于她,多谢帝姬关心。”   说着同暄阳碰杯,一饮而尽。   暄阳面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任是打扮的再华丽也遮不住她额头的细汗。她身份尊贵,从未受过这等质问,也确实是做了亏心事,于是这会子她饮完之后便罕见地有些失了仪态,飞快转向彤日那桌,不敢再回头。   沐钦泽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皱着眉头。   突然,怀里有个什么软哒哒的东西撞了进来,他低头一看,他的小妻子正笑眯眯地抱着他的腰整个人都小猫似得扑到他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很是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前胸。   他未曾享受过如此待遇,此时一个不查,竟然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才伸手扶正她香软的身子   “在外头呢,殿下回去再……”   “ 不要不要不要!”她声音也软哒哒的,像蜜糖一般甜腻,用力蹭了蹭他,抬起头来脸上梨涡荡漾,别提多么乖巧可人。“你可真厉害啊,干得漂亮!”   这夸奖的什么呢?   他这也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也颇有几分幼稚,方才见暄阳欺负昭娇他就忍不住出声来了。   他忍不住笑了声,不知笑她还是笑自己。将她扶正了“厉害什么呢?”   她脸红红地见周围有女子看向这厢,眼神又嫉又羡的,更是得意。整个人都像被点亮的红色小蜡烛一般。   “谢谢你方才帮我”她红着脸道。她虽然性格有些炸毛,但是口齿并不太伶俐,和暄阳吵架的时候经常会落入下风。唉原来还说要保护他,结果最后还是他替自己解了围。   罢了罢了,便陪她肆意一番,他想。   “有么?”于是黑眸闪闪,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我是真的早就想向她请教一番了。”   “什么呀!”正傲娇。   宫宴还在继续着,笙歌曼舞,花灯摇曳。一直持续到了傍晚,众人用了晚膳才得以散去。   昭娇和沐钦泽走在回尔玉轩的路上时心情还算甚佳,他们二人甚至还谈论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譬如说今日来的那位某某曾经在上书房坐在昭娇的前面,哪位某某小时候又被昭娇捉弄过。   只叹岁月悠长,眨眼已是蹁跹而过,人再难回幼时。   “我若是小时候便记得你该多好”她玩心起,忍不住叹道“你若是从小时候便一直陪着我玩,想来生活一定会有愉悦地多。”   “那时胆子小”他摇摇头笑“身份卑微,岂敢同殿下做什么朋友。”   “不会”她摇头“我真恨当时自己没认着你,”   “现在一点也不晚”   “不不不,如果不是你非要娶我,估计我就要自己随便找个人嫁了。”   这话听得他心一抽,微微阴了脸“殿下还想嫁谁呢?”   真不懂,除了他难道她还有很多备选的么?   昭娇缩缩脖子,觉得自己有点失言,但还是笑着打趣道“若是嫁了,便纳你当个面首,檀郎这般姿色,我保管最疼你……”   就是仗着他疼她,就喜欢看他吃味皱眉的模样。   “面首?”死性不改,差点没把沐钦泽气的够呛。   ……   二人行至尔玉轩的门口,却突然觉得尔玉轩有些古怪。   白日里刚到的时候,这尔玉轩还是清幽雅致,寂寂无声的,可是此时里头却传来有些喧闹的声音,还都是男子的对话声。   昭娇疑惑地踏步进去,小太监开了门,还没来得及禀报,昭娇就发现院子里满满当当地站着十来个男人。   他们见到昭娇的时候露出了极其爽朗的笑容,齐刷刷地俯下身行礼“参见殿下。”   肌肉纠结,身高体壮,声若洪钟,……可不就是前头那在殿上挥汗如雨舞蹈的回鹘狂野男子们么……   “你……你……你们”昭娇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你们为何来我这里……?”   前头领舞那个朝昭娇微笑的壮汉上前,大刺刺地笑道“方才暄阳帝姬的苏嬷嬷同我们说,殿下喜欢我们,所以暄阳帝姬做主将我们都送给殿下了。”   “这这这……”   “所以从今日起,我们都是殿下的侍君”侍君就是面首的雅称。   那男子爽朗一笑,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   ……   昭娇连忙回头去看沐钦泽,夕阳下只见他侧面优雅的轮廓泛着玉石一般的温润光泽。   “呵呵呵……夫君”她哆嗦两下。方才还说面首呢……这会子真的来了十个面首,可真是……   未料沐钦泽竟然回头朝她露出一个令她脊背发麻的微笑,轻声道   “殿下艳福不浅。”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的字数是双更的哟   此文是甜宠文啊啊啊啊不会虐的……权谋宫斗的话不会很多,大家抱着轻松的心态看就好!啾咪! 第56章 心扉(修改)   “什……什么艳福不浅啊!”昭娇小脸一紧, 连忙拉了他的衣袖一下“我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啊!谁说我喜欢他们了?”   “你方才在宫宴时,不是一直盯着他看么?”他气定神闲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为首的壮汉。   “什么!我哪有!”昭娇头仰得高高的,有些心虚地沐钦泽争辩道。   方才方才真的就只是看了几眼嘛……而且这个汉子舞蹈的时候器宇轩昂英姿勃发, 是真的挺好看的。   “对啊殿下!我记得刚刚你还对我笑了咧!”那汉子竟然还火上浇油似得补充了一句。   “闭嘴!”昭娇回身瞪他一眼, 急道“本宫那哪里是对你笑!本宫就是觉得你的腰鼓好看!”   “ 可是殿下就是对我笑了啊,殿下笑起来真好看!像我们回鹘草原上的格桑花!”   “你你你, 不要胡说!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这么没规矩!”昭娇被他逼得有些恼羞成怒了。   不想那汉子竟然丝毫不忌惮昭娇的怒斥, 反而用手挠了挠头有些害羞地道“小人汉名王刚, 身后这十几个兄弟分别是李田、吴强、周……”   他依次介绍完之后,这十来个人竟然都朗声大笑, 然后上前作揖齐声道“我们都是殿下的侍君, 我们会好好服侍殿下的!”   话说这十人各个中气十足,声域宽广,一齐做声恍若惊雷一般, 吓得昭娇瞠目结舌地连连退后两步, 被沐钦泽稳稳地扶住了肩膀, 才没摔倒。   “本宫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她压根都不敢回头看沐钦泽的脸色,“不如你们先退下罢, 我找个机会再将你们发派出去?”   “不嘛”其中竟然站起来一个有些娇羞的大汉, “殿下生的这般美貌,小人甘愿做殿下的侍君, 哪儿也不去嘛!”   “小人也是!”   “哪有什么误会啊,殿下不是最喜欢雄伟的男子么,七八年前我们刚到京都的时候, 就听说殿下写过一首诗赞美我们这般的男儿!”   昭娇闻言登时脑子一个激灵,这才想起自己小的的时候,宫里的贵女亲眷们打趣问她长大要嫁什么样的男人,她当时将将在上书房学了一些皮毛,很是倾慕书中行军打仗的将军,于是便随口一说道,“弱不胜衣何男子,倚马凌风真俊杰”   因着她当时还受宠,所以那段时间那首诗也经常被人提起,甚至有人拿诗歌预言将来帝姬必定是要嫁给一个武将。   昭娇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有人记得……   “好诗”沐钦泽在她耳边淡声夸奖道,“想不到殿下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觉悟。”   “而且殿下同暄阳帝姬不同,很是平易近人,这是我们回鹘最欣赏的女子了!”有个大汉以为沐钦泽这是赞同他们的话,还颇有几分得意地走上前朗声说道“方才我们候场的时候,见到殿下怒瞪那些觊觎驸马的女人,就觉得殿下真是直率!你们汉人有一句成语叫什么不让眉毛的!说的就是殿下这般的女中豪杰!想来驸马这般文弱,还需要殿下时时看顾着,定然是不如我们这些粗汉服侍的舒坦!”   “这……”昭娇听完此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都要噎死。   这都是什么逻辑?回鹘人都是这般自以为是的性情么?   “殿下!你脸都红了,心里一定是喜欢我们的!”为首那个大汉又走上前来凑近了她,后头几个见昭娇面色通红,似乎是害羞了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不”   昭娇的声音在这一群壮汉的狂笑当中微乎其微,她脑内一阵混乱,气的想直接砍死暄阳。   这混蛋,肯定是前头被沐钦泽为难了,所以这会子伺机报复所以才将这一群回鹘野汉送到这儿来。   她正想着,却听见沐钦泽忽然低头在她耳边叹了句“殿下且先将这艳福受着,我去沐浴。”   说完便背着手信步绕过那一群壮汉朝后殿走去。   昭娇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大事不好,连忙也要跟上,几个大汉却谄媚地围了过来。   “都给我下去!”她这会子真得气炸了扯着嗓子怒道“没我的吩咐不准再出现!全部都给我到院子里罚站!没站到明天天亮不准起来!”   一排大汉原本以为她是玩笑,现下见她那双美眸中都燃烧着火焰才知她真的生气,这才有些讪讪地退下。他们在宫里待了很久,各个性情爽朗直率,以为所有人都是喜欢他们的。   昭娇说完拂袖而走,气的手臂都在颤抖。入了内室,就看到沐钦泽正抱着他的睡袍,神态自若地想要向西侧间的净房走去。   她走到身前的时候,他竟然还对她浅浅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噯噯噯!夫君!”她觉得他兴许是醋了,连忙也跟上他的步伐,刻意放软了的声音唤他。   “怎么了?”他停下来,温柔如许,看不出喜怒。   “那个……我已经将他们打发了!”她做错事一般,缩了缩脖子。   “哦?”他脚步又继续起来“殿下不是喜欢这样的男子么?为何打发他们?”   “这个这个怎么能作数呢!”她急急地跟着觉得有些心累,他身高腿长的一步就顶她两三步的。“这都是小时候不懂事随便作的诗!”   现在听起来简直尴尬极了,遣词造句什么的都是最下乘的,完全就是一首打油诗。   “挺好的,”他跨进西侧间的门槛,走到耳房里头“殿下有自己的喜好很正常。”   “啊哈”她犹豫一下,狠狠心干笑着也跟进去“早就不喜欢了呀!”   未料到一进去,竟然就见着沐钦泽正伸手脱衣服呢,他站在浴桶前,湛蓝色的外袍已经被随意地脱下,前襟却微微解开,露出她并不陌生的白净胸膛。   “哎呀!”她故作娇羞地捂住眼睛转过身“你听我说完再洗!”   “殿下且说,不妨碍”她又听到身后传来宽衣解带的声音。   “那,那我就说了”她道“我从前是作过那个诗,但是那也是早些年的事了,现在早就不这么想了!”   回应她的依旧是宽衣解带的声音。   接着有几个太监抬了水进来,看到昭娇也在净房里,忍不住用暧昧的眼神打量了她几眼。   “看什么看?”昭娇忍不住皱眉凶道。   那两个太监见她眼神凶恶,连忙低下头跑了,出门时还用力地合上了门。   “哼”昭娇见人走了冷哼一声,便又撒娇“我看他们是因为他们跳舞确实好看嘛,你不是也看了。”   “我可没不理你却对人笑得花枝乱颤。”他轻笑了声。   “笑笑怎么了就……”昭娇有些不满,还不让人笑吗?“我又不是那种笑笑就会将人纳回家的,我是那种人吗……?”   话说一半想起陆骏的事,她自己却又有些心虚,连忙噤了声。   “那你笑罢。”对方似乎无所谓的模样。   “哎……你别这样好么!”   昭娇忍不住回头,却发现沐钦泽正□□地正准备抬腿走进浴桶。她唰地满脸通红又转过了身子,挤出后面的话“你别这样……小心眼。”   “好,我小心眼。”他应道。   昭娇马上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她听了会,觉得他似乎已经整个人都泡在了水里,便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去。满脸谄媚地走向前“哎,夫君,你听我说嘛”   回眸只见浴桶里烟雾腾腾,沐钦泽正微微低头靠坐在里头,额边发丝垂下。两只结实而修长的胳膊闲适地挂在桶沿,水深堪堪直到他的胸前,露出精壮的肌理。他被热水泡得薄唇更艳,水烟缭绕中清雅出尘,好似谪仙。   眼下他没有理她,似乎在闭目养神。   “呃……不听便罢了”昭娇见此美景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红着脸没话找话道“话说你白日里不是洗过了么,为何现在又洗”   那人睁开眼睛,微微启唇“方才宫宴,一身酒气。”   是哦,昭娇点点头,这么说倒是很有道理。他知道她不会饮酒,方才那些上来敬酒的都被他给挡下了而且他那么洁癖的一个人……她不由得伸出胳膊也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想想自己身上也沾染了些酒气,便道“那我一会也洗洗好了”   “不如干脆现在一起?”只见桶里的人荡开一抹撩人的笑,狭长的眼睛就那么盯着她。   “呵……你别说笑了”她深吸一口气,涨红了脸。   ……   昭娇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记得自己只是想要跟进来哄哄沐钦泽的小脾气,但是未料到他竟然坏心眼地一把将她拉到了浴桶里,害她连连呛了好几口的热水。   昭娇不大会水,一掉进去就惊慌失措地想要呼喊,但是很快鼻子和口中都涌入了湿热的液体,惊得她不得不一把抱住身前的人。   很快腰肢就被身前那人扶住,但还是呛了一大口水,她难受地吸了吸鼻子,身,下的热和鼻喉的难受,竟然让她心头涌上一阵委屈。   待她好不容易撑着他站稳了身子,就回头红着眼睛瞪了那人一眼。那人竟然还低下头故意伸手去揩她湿漉漉成一团的脸,脸上带着得逞似得坏笑。   竟然捉弄她!   沐钦泽难得见昭娇这么紧张自己,心情大好,所以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再看她的时候见她满面酡红,他一开始以为她是热的,未料到接着她竟然就那么瞪着他,脸上的泪珠断了线似得掉了下来。   他楞在那里。   只瞧见昭娇眼中愤怒和悲伤交织着愈演愈烈。她紧紧咬着嘴唇,却没有哭出声来。那是一种极其压抑的哭泣。她眼睛睁的那样大。表情是那样冷肃,眼泪却汩汩地留下。   他见过她被人抓走吓得哇哇大哭的模样,见过她被他感动泣不成声的模样,却从未见过她脸上流露出这般神色。吓得他连忙手忙脚乱地将她抱了出去,他上半身半裸着,原本打算穿在身上的睡袍此时裹着湿漉漉的她,两三步二人就到了内室的卧房里。   风絮方才听见净房内哗啦哗啦的水声就觉得不对,后来又听到昭娇呜呜咽咽的声音更是脸红,未料此时昭娇竟然默不作声地被驸马抱出来了,二人间的氛围极其古怪。   她原本想上前询问一二,却被沐钦泽给的眼神给挥退了下去。   她只能有些担心地站在房门边上,偷偷地从缝隙里头往里看。   ……   只见昭娇躺在床上,脸都涨红了却没有发出声音,身上穿着方才沐钦泽给她换好的衣服。 一下一下可怜兮兮地抽噎着。   沐钦泽则坐在床边,清隽眉目间溢满愧色,似乎不停地在道歉。   他其实方才并没有真的生气,自是兴致来了突然想逗她一逗,所以才故意板着个脸。   后来见她很上道地跟进了净房,便起了心思捉弄她。未料,许是这场地和情形太过暧昧刺激,他后来才玩心大起。   眼下见她哭成这样,沉浸在缱绻中的理智瞬间回归,整个人都愧疚得不行。   “对不起,都怪我,殿下别哭了好么?”他柔声哄着,心下焦虑。   她还是无声地哭,可怜巴巴又很坚强孱弱的模样,他只能心惊肉跳,手足无措地哄着她,恨不得生出一张甜言蜜语的嘴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见她扭动的时候皱眉,连忙伸手将她拉到怀里,紧张地问她,“你可是呛到了?”   “没有,”这时她才不情愿地应一声,将身子挣开,边流泪边轻声地道,“你太过分了。”   “对不起。”沐钦泽又赶紧去拾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安抚道,“别哭了好么,都是我的错,我方才不该……”   她还是默默留着眼泪。   “对不起” 他很诚心地一声声说着,“对不起,再没有下次了不会再捉弄你了。”   “……”   “是真的。”他把她的手放到胸口“我再也不会欺负你,别哭了。”   昭娇许是这会子气也消了些,她将手抽回来,有些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哑声道,“不是因为这个……”   “究竟怎么了?”他紧张地看着她,想要上前搂住,却又因为方才被她挣开而不敢伸手。   “我只是突然觉得……觉得……”昭娇抽噎着,好一会才缓慢地平复下情绪,可以断断续续地说出完整的字句,“今日我本来就很不快活了……结果你还要来欺负我,你和凤君他们是一伙的么……你是不是我夫君……你……”   “我是,你别气了好么,都怨我!”   昭娇回眸看他,扇子一般的长睫落下阴影:“今日,绛云殿不是我的了,凤君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我,母皇不替我主张,暄阳还拿延川的事情讥讽我。果然一回来就是这样,我原以为我嫁人了,这么久不见,他们也许会待我亲厚些……可我没想到……原本还好有你陪着我才觉得安慰一些。但是想不到回来之后连你也同我置气……”   “不要哭了,都是我的不好。”沐钦泽听她这么说,连忙低声安慰道“我方才是逗你玩的。”   “你实在太过分!我哪会喜欢什么回鹘人!”   “我知道,我知道。”他连忙说道。“都怪我,我只顾着逗你玩,没仔细你心里难受。”   他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成熟稳重,但是实际上在亲近的人面前也颇有几分孩子气。   “你若实在气不过,你打我可好?”他捉了她的手来往自己身上敲打,没两下就被她抽了回去。   他知道她是舍不得,看来她似乎没有那么抵抗了,便伸出手来将她轻轻搂到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哄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殿下别生气,你一哭我的心都疼……”   他边轻声絮语边微微垂眸,心中悔意蔓延,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了昭娇在宫里受到的委屈。虽然他一直认为冲动不是好的处事方式,但是他突然觉得自己此前劝她先且忍耐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好的解决方法。   须臾,见她缓和了一些,他吻上她眼角的泪,轻声道,“能同我说说你之前在宫里的事么?”   昭娇双眼都含着迷蒙的水色:“有什么可说,不过就是过去过得好些,同现在泥云之别罢了。但现在想想都是虚的,不值得一提。”   “我知道。”他叹了口气,“不过,很多事情,都是说出来,心里才会好些。”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父亲走了,就变成这样。”她轻轻抽噎着,一行清泪从她的颧骨缓缓滑下,“那个时候,我还不太懂事,只是觉得,为什么一夜之间好多的事情都变了呢。从前……从前母亲总是那么温柔,每天晚上不论多忙都会到我的绛云殿,陪我说上一个时辰的话,接着哄我睡觉。有的时候她还和父君一起来。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很恩爱。那时别人说我长得像父亲,我还不开心,想着母亲那么漂亮,那么好,我要是像母亲就好了。可是后来我就不想像她了。父亲死了之后,她就不再对我笑,总是板着脸,看到我都一副很是厌弃的模样。现在其实好了许多。当年可真是——,她怎么就那么讨厌我呢?我都开始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个扫把星,不祥之人,是因为我克死了太子哥哥和父亲,所以母亲才会这样对我……”   接着她缓缓将支离破碎的记忆摊放到了他的面前   其实凤君真的是一个很谨小慎微的人,也许是他太过骄傲,他从未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为难过昭娇,但却又暗暗在一些小事上搬弄是非。   但是能活在宫里头的,都是一群人精。上到男妃,下到马夫们都惯会见风使舵,逐渐地所有人背地里都对昭娇都轻慢起来。   那是一种缓慢的煎熬,就像是蚂蚁轻轻啃咬一棵树苗的幼茎一般。   譬如说冬日里的炭火缺斤少两,譬如说每个月的月例推迟下发,譬如说宫宴时候安排的座位,譬如说,他从来没有给过她父亲般的照拂和爱。   凤君对她总是冷漠的,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又哪能不知呢?他们都心知肚明。   女皇不知为何的冷落,嬷嬷过早地离开,种种遭遇才使昭娇的个性愈加古怪犀利,她封闭,孤独,敏感又冷漠。   所以她一到延川才会那样恶劣,嫌弃沐钦泽的品阶低微,对他恶语相向。   一切的源头不过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真正的拥有过活在世上的安全感,所以在外人面前的时候,才时时刻刻强调自己是帝姬,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她不知事,不明事,不过紧紧攥着自己仅有的身份筹码,虚妄地耀武扬威。   她不懂得何为爱,不懂得怎么去关爱别人。她不知欣赏一枝花的美,不知赏闻一丛草的青碧,不知如何同人闲谈交心,不知如何以真心相信他人。   不知魏恒泉下有知,会不会也替昭娇抹一把辛酸清泪。   ……   魏恒过世这也无可奈何,沐钦泽虽然从前倒真是未曾料到凤君会如此这般折磨一个幼女。这架势真是同魏恒有什么天大的恩怨一般。   夜风裹挟着清冷入室,室内的烛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他不解,又心疼,眼下只能紧了紧怀中的人,轻声问道“还有呢?”   “其实……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同别人说”昭娇眼中落下一地滚圆的泪珠,颤声道“我一直都怀疑,我的父君是不是被凤君给害死的……”   沐钦泽闻言面色微变,黑润的眸子里有波澜暗起。“殿下为何这么想?”   接着他低头凑到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叮嘱道“此话切记不可随意同外人说起”   “我知道”昭娇瑟瑟哽咽道,“那时候虽说是病死,但是我却记得父君之前其实一直都很健康的,我完全就不知道他何时生的病,怎么会突然就……”   沐钦泽略微思索了一下,这么一说确实有些疑点,但是他记得当时举国皆闻的讣告上,写着的解释是,魏恒是因为太子逝世伤心过度导致身体亏损才一命呜呼的。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那个时候很小,也没有任何的证据,但是我就是觉得我父君的死……不,甚至是我太子哥哥的死,都和凤君有些干系”她泪光潋潋,却语音凿凿。“所以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恨他们。”   那恨意早就融入血液。任她走到哪里都不能够彻底的快意欢乐。   这是她的心结是,解不开,便难以愈合过往的伤疤。是一根刺,拔不出就永远都卡在肉中,隐隐作痛。   “可是不管我怎么想,也没有人可以帮我,我……”她阖上眼,泪水又流个不停,句句伤心,“从前我那般想要保护陆骏,就是因为他是唯一知道我心事的人,虽然我没有将这件事同他说,但是他知道我在宫里的事情……”   “陆骏之事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我知道你不过是贪玩而已。”他赶紧将她的手握紧,抵着她的脑袋轻声道“另一件事,或许……我可以帮你呢。”   “你怎么能呢,那可是凤君……”沐钦泽只是一个小小的延川世子。昭娇用红红的眼睛看着他,满眼的疑惑。   却见眼前的人微微笑了起来,“你讨厌暄阳,那么我们可以在她大婚的时候,将那十个侍君,送还给她。”   噗,这招可真是够毒,昭娇方才还在哭呢,这会子闻言想到那个场景却忍不住眼中含泪嘴角翘起。   “你怀疑凤君谋害了你的父亲”他那双清亮而幽远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她,正声道“我或许有办法可以替你查清真相。”   ……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是真的有办法哦!但是此文不是权谋文啦~是甜宠甜宠~~大家轻松些哈 第57章 斗胆   “你……”昭娇轻轻咬唇, 声音又轻又冷,“你别逗我了,你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前面欺负我的事!”   这个人有的时候真是坏啊, 就喜欢故意欺负她逗她, 现在竟然还来蒙她!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多多相信你的夫君”搂着她的那人微微垂眸,说得轻描淡写。“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打什么赌?”   “赌我能不能帮你查清真相, 若我能的话……”他黝黑的眸子里闪烁着促狭的精光。   “你想干嘛!你不会是又要闹我……”昭娇见他笑的坏意, 噙着泪忍不住伸出胳膊狠狠锤了他一下“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打你吗?你少想什么捉弄人的东西了!”   “嘶, 殿下打我……”他皱眉,故意装出很疼的模样来, 捂着被她打到的胸口, “好疼,骨碎了……”   “唉!你怎么这么烦人!”昭娇哭笑不得地推他一下,觉得他怎么那么幼稚呢, “快说啦!”   “如果我能够帮到你的话, 不论真相如何, 以后的日子,殿下可否都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情烦忧。”   他收了鬼脸, 轻声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你不应该老是带着阴霾生活,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我……我才没……”昭娇小声争辩道。   “别这么说, 在我看来,其实殿下小时候是个很快乐可爱的人。”他喟叹道。   其实那时候他才是那个阴郁的,默默羡慕着她的人。   “我现在不是么?!不可爱吗?!”昭娇用泪痕未干的眼睛瞪他。   “殿下本应该更快乐活泼些。”他笑着接住她又砸在身上的小拳头“比方说, 学着同别人交交朋友,这样也不会那么孤独。”   “这些和查清真相有什么关系……”她有些迷惑为何沐钦泽会说起这个。   “今日,佳芸郡主她们来同你敬酒,你为何不理她们呢?”他问道“你明明并不是一个无礼的女孩,却一直不说话,很容易另别人误解于你。”   昭娇微微眯了眯眼睛,想了想,今日,今日是有几个番邦的郡主来向自己敬酒,她一向不太擅长同人交往,所以只让沐钦泽挡了酒便将人打发了。   朋友?她没有什么朋友,她一直也觉得自己不需要朋友。很多时候她就是一个很孤独的人,父君过世之后,她时常呆在绛云殿里,一个人自言自语都能过上一天。   她其实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的,与其同话不投机的人浪费口舌,不如一个人安静地呆着。   自从有了沐钦泽,她觉得这日子是比一个人的时候有趣了些,生活也开始有了他人陪伴的乐趣。   但是仔细想想,她的身边好像也就只有一个沐钦泽。   而且学着同人交往,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昭娇抽抽鼻子道:“你若是能查出来再说……”   他轻轻拢着她的脸朝向自己,温和地在她耳边承诺,“好。”   前任女皇仙逝之后,大周的朝堂早已经改朝换代,邱家早就不复名德女皇刚刚继位当年那般风光。   当今圣上善通权谋,几年下来已经将大权全都收揽握于自己手中,甚至连丞相之位都已经废除。如今朝堂上,实行内阁议政,三省六部各方互相权衡,再无旁支做大。   其实若不是女皇在魏恒过世后不再关心插手后宫之事,一个失了势的凤君又如何能在后宫作威作福呢?   沐钦泽想着,心中自有盘算。   ……   黄昏落尽,月上梢头。   昭娇身上疲惫便坠入酣梦,沐钦泽哄好她之后则换上一身青衣,脚步匆匆踏出了尔玉轩。   不料才刚走到门外,便被一个太监给拦下了。   那太监肥头大耳,一脸福相,眼睛小成了一条缝,笑起来却贼溜溜的。一看便是在女皇身边待了最久的太监总管苏德海,苏公公。   “驸马,陛下有请。”他驼着背,嘴边咧开一个笑,脸上的大痣抖动起来。   沐钦泽微微一怔,便点了点头。   勤政殿。   名德女皇正坐在金丝楠木的御案上翻阅奏折。   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轻轻放下手中的奏折。抬眼便见着来人,脸上扬起一个和蔼的微笑。   “钦泽来了。”她笑着说,目光中带着欣赏。   沐钦泽同她行了礼,她便要赐坐,却被他谢绝了。   “朕要你考虑的事情如何?”她也不强求,依旧是笑着问道。   “臣许是要让您失望了。”他站在下首亦,说着拒绝的话,却一副坦然模样。   女皇闻言果然眉头轻皱,很快却又舒展开来,轻叹道“钦泽啊钦泽,你这孩子,我真是不明白你要什么。”   “微臣惶恐,陛下又何出此言?”他问道。   “你说说你,你要昭娇,朕便给你,你要回延川,朕也允你,”女皇无奈笑笑,“可朕想要你入仕为官,保家卫国,怎么就那么难呢?”   “陛下,臣自始至终都无心于此。”   “你说说你,如何就不能学学你的父亲,有他三分英武也好,大周又何至于如此境地?”她用手敲了敲案面。   沐钦泽闻言却笑一声:“臣的父亲?陛下说的是那位在玉山上修道的道友?”   那位曾经战功赫赫,手染鲜血,如今却一心向道的沐青沐侯爷。   女皇似乎被他的话给噎住,无奈地用手抚了抚前额“还是这般伶牙俐齿,却不肯做正事。”   “臣实无才干,难以胜任。”   “你没有才干?淮安叛乱你又是如何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的呢?”女皇收敛了笑,肃声道。   “你们定远候沐家,历代相传的兵法战术何其精妙,再是没有才干之人,也比外头那帮文夫好上千百倍!”   “眼下陈国内乱已定,陈国新帝对大周虎视眈眈,回鹘亦有逆谋之人同齐国勾结。”女皇眉头紧锁着“朕已经走投无路到将暄阳嫁去陈国,他若再无消停,那便只能开战。”   “臣实无才干,恕难从命。”沐钦泽依旧是重复那句话。   “你若是愿意,沐家要什么没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沐家,想要讨好你,讨好沐家。”女皇循循善诱,“你娶覃熙之时朕还以为你是要依附皇家,令沐家东山再起……如今你却……”   “臣娶覃熙,只是因为臣喜爱覃熙……”他微微低了头,昭娇的名在他舌尖上似乎温软地都能开出花来。温柔只有一瞬,抬起头的时候面上又是平静无波,“臣父已为大周竭尽心力,他自释兵权之后,沐氏一族便只求安定。”   “朕就不该提你的父亲,”女皇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道“他也是个拎不清的,当年朕根本就没有想要收他的沐家军……如若你愿意朕可将兵权重新赐……”   “陛下,你还不明白么?”他轻声道“臣并非善战之人,亦无心战事,臣只求在延川安稳度日,守护延川一隅安宁。”   ……   “罢了罢了”女皇再是无计可施,再谈更是要怒“既如此,你便就在延川坐吃等死。堂堂男儿竟毫无为国之心。退下!”   然而沐钦泽却没有动作,反而上前两步作揖微微俯身道“陛下,临走之前臣有一事想问。”   “你还有何事?”   “臣斗胆,敢问陛下为何对覃熙这般?”他道,说着斗胆,却丝毫没有卑微的模样。   “朕对覃熙如何?”女皇面上神情似乎有不解,出口随性,“朕将覃熙赐予了你,大周朕最看重最欣赏的男儿,你却来问朕对覃熙如何?你如何不问问暄阳如何?”   暄阳即将为了大周,嫁到陈国。   “陛下可知覃熙从前在后宫所遇所受?”他上前一步,微皱浓眉。   “钦泽,朕国事都忙不过来,后宫之事实在是……”女皇摇头,“无心干涉,凤君他……他虽人狭隘了些,但这么多年并未另我操心失望过。”   后宫的一切几乎都是凤君在打理,这么多年确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女皇因为之前专宠魏恒的缘故,对凤君颇有些愧疚弥补之心。   沐钦泽闻言,却又正声问:“臣斗胆再问一句,恒君究竟是否死于急病?”   未料之前一直没有发作的女皇,闻言瞳孔骤然缩紧,脸上露出极其明显的怒意“放肆,这是你一个外臣该问的么?”   “……”沐钦泽不做声,就那般看着她。   二人似在对峙,许久许久,女皇的语气才松懈下来“罢了,你这孩子……你今日来,定是为覃熙而问。想来你也是疼她,朕该欣慰的。”   “臣却是为覃熙而问。”他目光澄澈,坦然承认,“陛下多年来对覃熙……”   “够了!”却被女皇挥手打断“朕不想提这个话题,朕只能告诉你,恒君的死同凤君没有任何关系,你叫她不要再这般倔了。都已经成亲的人了,还是这般不懂事,在延川就算有你照拂着她,沐青定然也是对她不满的罢。”   “陛下放心,臣定护她安乐无忧。”沐钦泽抬起头来,看着女皇那双同昭娇相似的眼睛,答的坚定。   烛火摇曳着,女皇的面上露出几缕疲惫。她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对今日的这番谈话不满甚多。她似乎不想提及昭娇,于是很快又道,“那便好,有你在,朕对她虽然……便也是放心了。”   这是托付的意思。不论她对昭娇究竟是为何那般。   沐钦泽沉默了一阵,突然重重地俯身朝她一拜“臣方才多有冒犯,忘陛下恕罪。”   “赶紧走罢,这么多年了朕还不了解你的性子?”他跟在太子身边的时候,女皇就已经将他视作奇才,时常提点在身边。虽然他不愿入仕,但女皇对沐钦泽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还是很有一种类似母子的情谊。“快走,再不走朕便要降你的罪了。”   真是无奈。   “那臣告退”闻言沐钦泽这才起身,转头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暄阳挺惨的啊其实   女皇……她有原因的   话说,弱弱问一句,大家是希望这个文一路甜下去,还是剧情强一些,求回复,我有二手准备的! 第58章 毽球   他在夜幕沉沉里走着, 从勤政殿出来,绕过几多宫殿和曲折的回廊,终于在御花园一处假山附近停了下来。   四下无人, 唯有风声。   沐钦泽伸手从腰间摸出一只玉质的短笛, 修长的手将它持在唇边轻轻吹奏着,发出悠扬而婉转的曲调, 那是一曲名为《绿腰》的胡曲。   许是他吹奏的太过悦耳清心, 在这一片寂静的皇庭后院里, 竟然没有人出来制止。侍卫们只当是哪家的男主子在借月抒情,祈求女皇垂怜。   很快, 伴随着夏夜的蝉声, 扑棱棱的翅膀挥舞声划破天际,有只肥壮的信鸽从树丛中穿过,伸展着翅膀降落在假山上。   真胖。   沐钦泽朝它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接着伸出手, 它便聪明地从假山上飞下, 落在他的手腕上。   “怎的胖成这般?”那信鸽站到他手上的时候,那重量令他忍不住无奈地轻叹了声。   “咕咕咕”信鸽似乎有些不满, 瞪着眼睛低头啄了他一下。   它没有得意太久, 接着屁股便被他用力地捏了住了。它吃疼,又不满地咕咕咕了几声, 发现自己被人捏着动弹不得之后,这才乖巧起来,憨憨地盯着眼前的人。   沐钦泽嘴角微翘, 低头从怀里摸出一张字条,系在它的脚上,接着拍拍它的头,轻声道“乖,带给陈河。”   那白胖的信鸽似乎听得懂人话似得点点脖子转过身,接着借着他手中送出的力道飞上了天空。   ……   昭娇此次回宫,虽然日子比起三月之期提前了许多,但也勉强算是省亲。   于是第二日 ,她和沐钦泽打扮一番,便再次正式地去后廷各宫拜见女皇凤君。   好在兴许是沐钦泽同女皇的一通接洽起了作用,这回没再出什么幺蛾子。虽然众人都惺惺作态各怀鬼胎。不过表面上还算是一团和气。   用完归宁宴之后,收获了一堆礼物,笑得脸都僵硬了的昭娇又带着沐钦泽去了皇陵祭拜列祖列宗。   一切都是那么板正、有序、冰冷而无趣。   在宫里,也就只是这样了。   之后的几日,昭娇闲来无事,便真的开始是不是地打探起有关魏恒的事情。   既然已经起了疑心,那么查上一查也是好的。若是没有什么疑点,也算是了解一桩心事。若是有什么——   那么……   其实她也不知要怎么办,只是想着先查清真相再说。   于是乎,她这几日趁着无人注意,便特地半路截住了从前宫里的老太监。   “苏爹爹,你可还记得,从前我父亲宫里的贴身内侍何公去了哪儿么?”   “这个……”这位被她唤作“苏爹爹”的老太监苏云,穿着褐色的葛布箭衣,表情有些僵硬地伸手挠了挠头上的银发,道,“回殿下,何公公好像早几年前就被发派出去了,说是他犯了事。”   “他犯了事?”昭娇有些惊讶,“苏爹爹说的可是真?何公犯了何事?他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会呢……”   “这个……这个老奴不太清楚。”苏云摇摇头。   “你——,你可是宫内的太监老祖,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昭娇原本就觉得事有蹊跷,眼下见苏云遮遮掩掩得,更是疑心四起,“苏爹爹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昭娇了?”   “殿下恕罪!”苏云却忽地跪了下来,“殿下恕罪啊,老奴年纪大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都记得不清楚了,望殿下宽恕老奴!”   他这么一个垂垂老矣的银发人儿就在她跟前跪下,昭娇心下不忍,连忙将他扶了起来:“苏爹爹可别这样……快快起来罢,一会给人看见了可又要说我了。”   苏云是宫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虽然如今得势的是他的干儿子苏德海,但是昭娇却是苏云看着长大的。   苏云微微颤颤地起身,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昭娇,道,“谢过殿下。老奴这身板,几年越来越不顶用,让殿下见笑了。”   “哪里呢……”昭娇扶好了他,莫名有些鼻酸,“是我太久没有来看苏爹爹了,我成亲以后,就……”   “老奴知道殿下这份心变满足了,”苏云微微俯身,眸中浮现几许慈爱笑意,“殿下成亲还是我送殿下上轿的呢,沐世子待殿下可好?”   “挺好的。”   “挺好的,那老奴也可放心了。”他笑笑,沙哑的声音温温和和,“当时世子求娶于殿下的时候,老奴就打心眼地替殿下高兴。殿下往后回宫的时候便少了,以前的旧事旧人,也不用再去寻了。你身侧两个婢女不顶用么,非要带着何公去延川?”   “并……并不是的。我只是想要找何公,问一些事情。”   “唉,”苏云站久了,有些体乏,长叹一声之后,开合着发白的嘴唇缓缓道,“身边有用的顺手的人,殿下又何必寻从前的。时光流水不可待,往事落花不可追。寻不着说不定也是好事,殿下不必执着于此。”   说着他摇一摇拂尘,福福身子就寻了个由头退下了。   只留下昭娇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XX   自然,昭娇也没有寻到从前父亲身边婢女的下落。   从前恒君身边是有两个婢女的,不过因着礼教,并不贴身,只是负责打理宫室而已。一个叫楚夏,一个叫霜吟。   魏恒过世之后,这两个婢女也都散了,如今昭娇再次去寻,也只听说一个病死一个出宫去了。   都好似石沉大海一般,毫无音讯。   昭娇这几日很是烦恼。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她烦恼意味着沐钦泽也很是烦恼。   眼下他正坐在尔玉轩种满青竹的院子里,亲手剥着新鲜上供的葡萄给他家殿下吃。一双细白的手上沾满了紫色的汁液,洁癖如他却没有在意。而是就那般沾着。   昭娇低着头玩自己新染的蔻丹,偶尔张张嘴“啊”一声,暗示嘴里的吃完了。   待到他送葡萄过来的时候就张一张嘴,吃完就把核吐到他的手心里,话却少得可怜。   满满一盘的葡萄都给她吃光了还是这般郁郁寡欢的模样,沐驸马有些无奈地苦笑一声,这小姑娘看来是给事情困住了。   “殿下同我出门走走如何?”没法子,他净了手,曲指在石桌上磕两声,过来兜她。   “随便。”昭娇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   “哎。”他笑笑,带了些讨好,“随便是什么意思,是好还是不好?”   “不想去——”   “出去走走吧,日日待在宫里会闷坏的。”他嘴角弯起,朝她伸出手,“臣从前没有怎么在宫里逛过呢,殿下陪我一回?”   昭娇听他这么说了,才抬了眸子定定看了他几眼。须臾,伸出了手覆在他素白的掌心。   夏日迢迢,鸟语花香。   二人今日打算去御花园逛逛。未料行径到御花园的时候,原本以为这里总是安安静静的,想不到今日里头却喧闹得很。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园子被那几个番邦来的小郡主给占领了。她们借着这儿地大还有树荫乘凉,便干脆带了鸡毛毽球来这里玩。   几个的高鼻深眼的小女孩嬉笑打闹着 ,欢呼声一阵一阵,昭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身边的人便问道“殿下可是要去玩玩?”   玩玩啊,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她心下有事,并不很想和人交往。那几个小郡主那日敬酒的时候便看得出十分活泼激灵,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若是她接不上话岂不尴尬。   此时走得近了,正好一只红色的毽球飞到了他们跟前,沐钦泽几步上前,弯腰捡了起来。   昭娇连忙伸出脑袋去看,还真是精美,红色的羽毛扎成一捆,底下用铜钱吊着,一看就让人很想踢上一踢。   这时候一个面色红扑扑,满头是汗地小姑娘赶了过来,行了个礼后笑呵呵地道了声“多谢沐驸马。”   看来她是这个毽球的主人了。   昭娇的眼神有蒙上几缕暗淡的膜,这就要还给别人了。   她心底微微有些失落的感翻涌着,眼巴巴地盯着那在沐钦泽手中的毽球。   不料沐钦泽却没有将毽球递给小郡主,反而手一抬高,笑道“我帮你捡了毽球,可有好处?”   昭娇有些惊讶地伸手悄悄揪了他一下,心道,这人可真是的,平时偶尔欺负欺负自己就算了,怎的有外人在还欺负人家小姑娘。   然而他却依旧是保持着风度翩翩,笑容温煦的模样。面上丝毫没有波动。   看来平日里被她一掐就嗷嗷叫都是假的!昭娇心底暗哼一声。   小郡主看了眼昭娇,又看了眼沐钦泽,原本就被汗浸透的红扑扑的脸更红了,她不识中原的规矩,内心有些忐忑,小声道“驸马要什么好处?”   看这小姑娘可怜巴巴一副被拿捏住的模样便知她涉世未深,真是好骗,昭娇扁扁嘴。   沐钦泽却轻轻笑道“不如,你替我带着殿下一同玩毽球如何?”   诶?带着自己玩毽球?昭娇捏在他腰间的手停了下来。   “好啊”那小郡主微微皱着的眉毛很快舒展开来,似乎未料到沐钦泽会提这么个要求,活泼地答应了,说着便取了毽球上来牵昭娇的手。“帝姬姐姐同我来!”   她们番邦女子手劲大得很,昭娇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拉住了,惊讶地嘴唇微张,身子都有些僵硬。   “诶?等等!我我我不会……”她话没说完人便被带着朝前走了两步,眼中有些迟疑又有些尴尬。她其实真的不习惯这么热闹呢……   渴望又害怕的感觉。   “不怕,我教你!”那小郡主笑眯眯地说道“帝姬姐姐好漂亮,我昨日便想要和帝姬姐姐交朋友了。”   小嘴可真甜……昭娇虽然有些惊讶,嘴角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却微微翘起。“那那那好吧……那你教我,哎,你走慢些!”说着便被拉着加入到了一群嬉笑玩闹的小女孩中。   其实她也只有十六岁啊,同她们一般大小,她心底还是渴望朋友的。   沐钦泽看着她们的身影,在后头叮嘱道“殿下同她们好好玩,我在这看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短小的过渡   陈河!第十八章出现过! 第59章 试情(修改)   毽球这玩意, 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昭娇是从未玩过的,别看她平日里跑起来和小兔似得, 但因为缺乏运动, 腿像根木橛儿,直愣愣不打弯。   她踢了几下没踢起来, 便有些脸热, 讪笑着想干脆不玩了, 伸头左顾右盼地想要去寻沐钦泽。沐钦泽却装作没看到她的模样,甚至起身走到一边的凉亭里去休息。   还好几个小郡主倒真是热情, 拉着她要教她。昭娇虽不情愿但盛情难却, 一番艰难困苦后才终于在几个小郡主的教导之下上脚了。   几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踢起来,因着皆是番邦人士,未有讲究那么多的规矩。最后玩到兴头上干脆连鞋都脱了, 就那样赤脚来回跑着。   直到后来被凤君身边的沈公公看到, 大惊失色地阻止了她们, 这群小姑娘才不得已散了伙。   他们回去的时候又是傍晚,夕阳照射在宫内金灿灿的琉璃瓦上, 晕染得整个皇宫都有种泛黄的寂寥感。   昭娇前头玩疯了, 这会子腿疼,再也没有来时的潇洒, 反而走得慢吞吞的。沐钦泽见她这般,便蹲下身子要背她。   “这怎么行呢”昭娇觉得有些为难“这可是宫里,要是给人瞧见了不好。”   “你方才连鞋都脱了, 怎么没想到不好?”他问,留给她一个脊背。   “方才御花园里没有别人啊”她有些犹豫。   “上来罢,反正我们过完这一段也要回去了,管他们看”。   哎……话是这么说,而且今日没有带下人出门,临时是很难找到轿子的。可是她又怕人瞧见了戳她脊梁骨说她没规矩。   “啧”他好似身后长眼了般,直接伸出手将她拉到背上“你这个人,真是不痛快。”   “噯噯噯?”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背起来了。   他现在背她已经轻车熟路,不像最初那般僵硬,甚至还能故意颠簸几下逗她。他逗她,她就打他,身边有宫人走过,都一副吞了苍蝇的模样,接着又纷纷露出和彤日一般的表情。   昭娇脸颊微红的,趴在他背上。内心哀嚎着,觉得自己这个欺负驸马的罪名是摘不掉了。   唉,既然已经这样了,也没法子。   他的背温暖而踏实,她彻底放开之后也无所谓别人是怎么看的,反而还很好心地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汗。   回尔玉轩的路上,泛黄的夕阳拖出他们交叠在一起的长长的影子,竟让她生出一种蓦然白头之感。   若是让他这样背着她一直走下去,不去想什么杀父之仇,不去想什么繁复礼节,不去想什么前仇旧怨,就这样坦坦荡荡地和他一直在一起,一起过完剩余的人生。她突然觉得,其实也是好的。   可是人真的能够放下过去的一切活的随性快意么?   就像脱掉鞋子,在大地上无拘无束的奔跑,就像现在这般躺在自己夫君的背上,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去在意其他。   “你可喜欢和她们一起玩?”他微微回头问她。   “还好”她道。   其实玩到后来她都有些舍不得和她们分开了,她们真是一群让人觉得快乐的朋友,但是……她们也只是带她玩上一程罢了,暄阳成亲之后,她们要回她们的地方,她也要回自己的延川。   “小骗子”他却笑骂道“分明玩的那么开心。”   “我哪有……”   “小骗子,嘴里没一句真话”他又道“分明也喜欢同我亲近,还说不喜欢。”   他意有所指。   “诶!”昭娇拧他“少胡说八道……谁喜欢同你亲近……”   他没有拆穿她,低头笑笑只是叮嘱道,“回去的时候也可以这般同人交往,我不在府上的时候。”   “知道了”   “那样我如果没有时间陪你,你也不会感到寂寞了。”   “知道了”   “不然生个孩子……哎,殿下又打我。”   ……   晚上,沐钦泽站在尔玉轩的院子里,昭娇则因为方才玩的一身是汗,在凈房沐浴。   一只鸽子扑棱棱地又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他伸出手接住它,因为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这次倒是没有觉得重。   待他将它脚上的缠着的字条解开,缓慢地摊平,看清字条上的字之后,面上却突然浮现了极其复杂的神情。   接着,他将那字条揉进手中,张开手的时候,掌心的粉末随风而逝。   他站了会,想了想,便抓了鸽子回到房内,捡了只笔,又匆匆写好一张,在昭娇进房之前,将那鸽子放了出去。   “你在做什么?”昭娇洗的香喷喷的进入了房内,心情不错,一下子从背后圈住眼前的人。   进房的时候,她看到他背对着窗似乎在发呆。   “没什么,赏月。”他缓和了神色,说道。   “今天哪里有月亮。”昭娇低声问。   “方才还有的,给云遮住了。”他道。   “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她突然探头上前问。   “没有。”   “骗人。”她抬头看着他的脸,“你说谎的时候,会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无言,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发现这种奇怪的规律。“我何时在你面前说谎?”   “反正我就是知道”她平静地说,接着身上的气息突然沉静下来,缓缓开口道:   “沐钦泽,是不是你发现,其实你查不到我父君过逝的事情。 ”   “……” 他面色微变,还未想好如何作答,昭娇却盯着他的眼睛又道。   “其实我知道你那天是哄我的,你一个延川世子,小乡巴佬,在京都什么都不是,能查什么出来……实话说,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你我来说,都太难太难了……而且,其实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没有证据。”   她见他有些微楞,又轻声说:“其实,其实这两天我一个人生气的时候,想了好多事。不怕你笑话我,这也许听起来很像在说教,但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其实人的生活也许永远也无法像想象的那样,总是会有些永远也不明白的事。或者永远也办不到的事。这也都是没有办法的。所以我想说……如果你查不到的话……我也没有关系,更不会怪你,其实我也没有一定那么想要知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凭你我二人,是根本没有办法的。”   沐钦泽微微启唇,似乎想说不是,但是他看着她闪烁着细碎星光的眼睛,不知为何也沉默了下来。   “其实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一点也不……”她却在身后揽紧了他,声音有些轻微的哽咽,似乎在说服自己,“你说对,人应该向前看,有些事谁也没有办法”   魏恒已经死了,谁也没有办法。   从前在魏恒身边的那些人都已经消失了,这么说明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做了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真相。   如果沐钦泽和她再继续追查下去,……那么…… 她不敢想象,会不会有那种可能出现……   其实她心底是个很懦弱的人,再也不想失去谁。   “殿下,”他垂眸,轻轻叹一声,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能回身拥紧了她。   语气中是无限的怜惜。   月光这个时候才从云层中倾泻下来,照映着窗内轻轻相拥着的两人。   夜色深沉,整个天地间都泛着白练一般的素色光华。   人真的能够放下过去一切活的随性快意么?   ……   当然是不能啊。   当陈国的太子终于姗姗来迟出现的时候,整个大周皇宫都进入极其紧张的状态。   听说他为了娶暄阳帝姬特地带了三十只陈国特有的菱齿白象送给大周,随身还带了五百名亲自挑选的陈国壮士保驾护航。当他们走上京都的大街时,甚至朝街边的人群抛洒了足足几十箱的碎银。   听说他富有,英俊,才华横溢。在陈国,有在世诸葛的称号。   听说他的父亲虽是一国之君但才华却远不及他,待到他继位,陈国将会更加的繁荣昌盛。   听说暄阳帝姬真是大周最最幸福的女子。   昭娇见这流言蜚语的架势,原本以为陈国的太子会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人物,但是没想到,当他站到自己身前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个旧相识。   “好久不见,赵覃熙。”陈国的太子如是说。   “怎么会是你?”昭娇微微有些惊喜,盯着面前那个生得一双桃花眼的男人说道。   “昭娇,不得无礼。”女皇在上首皱着眉。虽然她也没有想到当年陈国还未强大之时,那个被留在大周当成质子的二皇子秦昱,竟然会在内乱之后变为了太子。   “女皇陛下,无妨的。”秦昱嘴角弯起一个亲和的笑,“覃熙小时候就是这般活泼可爱,我一直都很欣赏。”   想不到人飞黄腾达了,连说话的方式也变了。昭娇噗嗤笑了声,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他还真同以前大不相同的,从前当质子的时候穿着打扮什么的都颇有些随意,整个人也总是透出一股吊儿郎当的气质。   如今却高高挽着冠发,穿着白银色的绣着竹叶的上好绸袍,浑身散发出精致的贵气。   “这位便是覃熙的驸马?”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眼睛滴溜溜一转,笑起来有些痞痞的。   “嗯。”昭娇笑着点头,拉拉沐钦泽的衣袖。   沐钦泽走上前来,淡声道:“太子安好。”   秦昱见他那样子,眸中染上了悠悠的兴味,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沐钦泽却没有同他多余的客套,只是微微俯身便牵了昭娇的手往后走去。   哟,这小子……秦昱微微眯眼,看着他们的背影。   “晴冉见过太子……太子?”晴冉帝姬疑惑地唤了两声,他这才回过神来,俯身回了礼。   ……   暄阳完全没想到这个曾经自己看一眼都觉得多余的邻国质子竟然现在会变成了陈国的太子,自己未来的丈夫。她坐在位置上紧紧攥住了自己昨日新打的手链,面色极其难看。   因为他们曾经多次见过,再加上大周女子掌权,所以她不用躲在屏风后头偷偷窥伺,而是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在前头大胆地看他。   秦昱今年二十有八,俨然是一副成年男子的长相,身上再无明朗的少年气。   而且他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较为复杂,所以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浸淫在不良处境中的,不羁又堕落的气质。   他不是一个天生的贵族,他不似那些教养良好的身份高贵者那般养尊处优,她多年来在皇宫内的修炼的火眼金睛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身上的低俗烟火气。   但待到他迈着大步朝她这边走来,坐到女皇身边最靠近她的位置时,她依然低下了头。不过不是为了表示羞涩,而是为了隐藏自己眼中的不满和嫌恶。   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陈国内乱结束安定了下来,成为了就连大周都要仰仗的强大存在。而她竟然也要嫁给这个低俗的质子了。   她真的会如同人们所说的那样,成为大周最幸福的女子么?   然而首先,给予她幸福的对象好像就不是那么正确。   她眼角的余光扫到对面,停留在那个正笑着指挥驸马夹菜的妹妹身上,心中的嫉妒又累积了一层。   “殿下同陈国太子认识?”这厢沐钦泽夹了一筷牛乳椰丝糕放到昭娇碗里。“是朋友?”   “不,不是朋友,他吧,他算是我的老师。”昭娇摇头,轻轻嚼着口中还未咽下的双喜圆子道“以前陈国还未崛起的时候,他就被送到我们大周当质子了,他现在应该有快三十岁了吧。”   沐钦泽抬首,看了正在同女皇敬酒的秦昱一眼“那他很不容易。”   “我想也是”昭娇托腮,看着秦昱赞同道“想不到短短十几年时间陈国竟然发展成这般,不过他一直都很聪明,小的时候他虽然住在偏殿里,宫里也不让他出来乱走,但是他却凭他的棋艺在宫内出了名,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他心智过人了。”   她还记得他是个左撇子,总是用左手执棋。   分明是身份尴尬的质子,但是在宫内却一直都过得还算体面,总有很多学士或者宗室之人听闻他的大名后仰慕他的棋艺找他切磋,就连骄傲如她,都向他请教过好几次。   其实他确实也算得上她的老师了。   “他棋艺当真那般好?”沐钦泽又低头问道。   “那是自然,你看我的棋艺……喂!你笑什么!你什么意思!”   话题以沐钦泽被痛扁而结束。   “不过,暄阳好像同他没有什么交情的。”昭娇捅了捅沐钦泽,小声道“她以前就不喜欢下棋,天天学的都是什么舞蹈弹琴,你看,她都不正眼瞧人家。”   今日暄阳穿着一身淡绿色绣青竹纹的纱衣,梳着落蝶髻,拿珠链缠绕着白玉坠在额头之上,一身打扮同秦昱倒很是般配,但她却始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模样。   酒肉穿肠过。   宫宴结束的时候时辰尚早,凤君便提议让暄阳带着秦昱去宫内四处走走,毕竟从前秦昱的行动在宫内受到诸多的限制,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而且这般还可以顺便培养培养感情。   女皇闻言自然也欣然同意。   暄阳虽然还是那般有些踟躇的模样,但还是乖巧地微微点头起身,一举一动都颇显大周大姬的优雅大气。   不料秦昱这边却出了幺蛾子,“陛下,我有个不情之请。”   他嘴边叼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秸秆,拱手说道。   “太子有何要求?”女皇见他那模样,面色微微有些尴尬,但还是笑问道“大可以随意提出,我们大周是不会怠慢太子的。”   “那就谢过女皇”秦昱吐出那根秸秆,抖了抖袖子站了起来“今日,我想要向女皇求一人陪我同行”   “哪家的公子,可是同太子是旧友?”女皇笑着问。   “非也非也”不料秦昱却摇摇脑袋,笑嘻嘻道“我想要昭娇帝姬。”   ……   闻言在座之人无不脸色微变。陈国太子这话的意思可真让人琢磨不清,且不说他的未婚妻是暄阳帝姬,那昭娇帝姬可是早就有了驸马的了,他这时提出这种要求可当真是无礼。   “什么?”被点名的昭娇诧异地抬眸看了秦昱一眼,只见对方那双桃花眼中眼波流转,笑吟吟地盯着自己。   这老头子又在想什么坏主意?昭娇朝他丢了一记眼刀。一来就害我!   果然坐在他身侧炕桌的暄阳,眼神更是毒的都可以杀死她了。   她根本也不用抬头就可想而知凤君此时的表情。   “太子,这……”女皇皱了皱眉,暗道这秦昱不愧是个难搞的,果然性情古怪。“昭娇已有婚配,不宜单独会见外男”   “诶,陛下不要误会嘛,我的意思是,我从前在大周就同昭娇帝姬颇有些志趣相投,”秦昱摆摆衣袖,一副坦然模样“今日有暄阳帝姬相陪是再好不过,但我也想同昭娇帝姬叙叙旧嘛。”   “可这与礼不合。”凤君冷声道“太子殿下如何这般不识礼数?”   秦昱却并未因此而有何慌乱,反而转身看了眼皱着眉头的沐钦泽“大周不是以开放闻名四海嘛?若是凤君觉得这般有失礼数的话,驸马也可以跟着一同前来。我不介意的。”   沐钦泽原本想站起来说些什么,却直接被他这句话给堵在了嘴里。   话都说到这般,来者又是客人。如若拒绝了场面一定会很是尴尬,并且显得大周拘束又保守。女皇和凤君再是不愿也没有办法,只得让昭娇夫妻同暄阳一起带着秦昱在宫内闲逛。   “其实……也还好。”昭娇拉拉沐钦泽的衣袖“他是我的老师,他也许就是想找我叙叙旧,应该没什么。”   昭娇对秦昱确实挺有好感的,秦昱是个很聪明的人,随意点拨两句就能打通她的任督二脉。昭娇对他又是崇拜又是欣赏。   “好。”沐钦泽摸摸她的头发,“那我们便陪老师走走。”   御花园。   秦昱和暄阳走在前头,沐钦泽和昭娇跟在后头。   “哎呀呀,我从前就一直想来这御花园,一直没有机会”秦昱甩开一把折扇,大刺刺地走在鹅卵石路上,颇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   暄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侧。   “覃雯怎么不说话?”他回过头来看她,语气中微微带了些挑逗的意味。   “覃雯听太子说便好了”暄阳垂下头,柔顺地道。   “那我说,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最后娶你的人会是我?”秦昱见她如此,突然开口道,接着不由得凑近了几步,似乎想要上来握住她的手。   暄阳见此有些慌乱,接连向后退了几步,“太子……太子自重”   自重,你就要是我的人了,自重什么自重”秦昱坏笑着又要上来伸手摸她的脸,暄阳却啪地一声打开了他的手。   “哎呀,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我的好,”秦昱也不恼,只是状似无奈地摇摇头“我从前见你这清高傲岸的模样,就时常想,什么人能娶到你呢?想不到,最后还是便宜了我。”   “你……”暄阳,再也不掩饰眼中的那轻蔑和厌恶了,就那么直接地盯着他。   这个人,凭什么同沐钦泽比?母皇可真是偏心。   二人对峙间,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原来他们走得太慢,昭娇和沐钦泽跟上来了。   “既然你不愿,那我也没有勉强你的道理”秦昱耸耸肩,放下了手。   暄阳松了口气,却不再愿意挪脚跟着他。   “你们不走了么?”昭娇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二人纷纷回头去看,只见她牵着沐钦泽,一脸诧异地盯着这边。   闻言秦昱脸上又浮现了玩世不恭的笑“覃熙,你的皇姐好像不太愿意同我说话,不如,”   他眼神故意扫过昭娇身边的清俊男子缓缓启唇道“你同为师,说说话如何?”   说话?昭娇脚步微顿,同时沐钦泽牵着她的手也紧了紧。   “我看还是别了,”昭娇眼角的余光瞄到沐钦泽紧紧抿着的嘴唇,估计他是不太喜欢她的这位老师的,于是见风使舵地拒绝了。   “你母亲同意你来陪我说话的,你不怕我回去同她告状?”   打蛇打七寸。   “这……”昭娇迟疑了一下。   秦昱见此眼中笑意更大,几步走到沐钦泽跟前,笑着道“小伙子,借你覃熙一用如何?我同她有事相商。”   沐钦泽看着他,“太子不觉得此番举动有些失礼?”   “就一会会,很快,一定物归原主如何?”他笑嘻嘻的。   沐钦泽松开握着昭娇的手,挡在昭娇身前“殿下并非物件。”   “好好好,但就借我一下”不料秦昱见此更乐,直接拉着昭娇被他松开的那只手的衣摆就往另一条小径走了。   “诶?”昭娇被他拉了几步,原本想说什么,但是想到是女皇要她陪着他走走的,还是宽慰道,“太子应该是想找我叙叙旧,夫君你别担心,我一会回来。”   沐钦泽原本还想再要跟上,却突然被身后的暄阳拉住了衣襟“驸马不如就让覃熙同太子先去叙叙旧如何。”   她微抬着头看他,那双清冷的丹凤眼中,涌动着他能不明了的情绪“本宫都点头同意了,驸马这般莫不是太小人之心?”   沐钦泽见昭娇同秦昱已经走远了几步,只得皱着眉头停在原地。   “其实,我真不懂你们都喜欢她什么。”暄阳撇开头,看着身旁的一株矮小的梨树,好似喃喃自语“你看她那样子,除了长的好些,还有什么其他了不起的?”   “暄阳,你失仪了。”他抽回被她拉着的衣袖提醒道。   不料这话却激怒了方才一直强忍怒气的暄阳,她似乎发泄一般伸手折了段树枝,回过身看着他愤声道:“是啊,我失仪了。我才说她一句我就失仪了。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就该永远保持着微笑,永远保持着那种高高在上,无喜无怒的模样?”   “……”   “覃熙天天只知道胡闹她就不失仪么?你们为什么从来就没有人说过她?你们都当她只是个孩子?把我当成什么?其实她也就长得一副单纯的样子,内心比谁都复杂!比谁都龌蹉!”   “帝姬慎言。”沐钦泽眉头拧的更紧,退后两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慎言?我就是慎言得太久了才会这般忍气吞声!沐钦泽,其实我想说一句话很久了,我从前一直都欣赏你,喜欢你,觉得你和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是不一样的!但是没想到你看人的水准也是这么低劣!”   这已然是人身攻击了,沐钦泽身上的气息骤冷,直接打断她:“够了,帝姬自重。”   “不够!我今天就要说个痛快,我告诉你沐钦泽,你们都被她的外表给蒙蔽了!她这个人什么样我最清楚,她虚荣,从小就虚荣,什么事都一定要同我比个高低。还有,还有她自私,她为什么没有朋友你知道么?就是因为她自私自利所以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   “这是因为她在宫里没有受到好的照顾,她父君先去了,你不该对她有那么深的怨恨。”   “呵呵,你以为她在宫里是受欺负的么?你怎么没有想过小的时候,母皇专宠魏恒,我和父君在宫里又是什么境地?我不该恨她么?我才是大周的大姬,我父君从小让我不要输给她,我日日练习仪态,保持身段,学舞学琴忙个不停,都是为了不想输给她,你以为我恨她比她恨我少么?”   “我父君,是对她不怎么样,可是你问问她,他究竟有没有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她是缺胳膊了还是少条腿了?”   她厉声嘶吼着,平日装模作样的仪态消失殆尽,浑身散发出极强的戾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整个人都尖利得可怕。   沐钦泽见此也不再劝她,只是站在一边低头看着身边的花草。   “呵,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一一件事,昭娇一直以来对你的身份都很不满意,听说要同你成亲她当时气得和母皇大吵一架,就差以死相逼了。”   暄阳将那段枝丫丢到地上,狠狠地用鞋尖碾了碾。   “ 她一直梦想嫁给有权有势之人,其实她一直都瞧不起你,觉得你配不上她。”   沐钦泽方才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微微的僵硬起来。   暄阳见此,嘴角勾起一抹掺着冷意的弧度,“我告诉你,她这个人从小就是这样,爱慕虚荣,矫揉造作,凭你的身份,你的功勋,你能帮得到她什么?让她一辈子呆在延川那个小破地方?”   “瞧见今日这情状没有,我看这秦昱对我无意,对她倒是怀了心思。她倒是同她父亲一样,喜欢抢人东西。”她冷笑,“沐钦泽,如果这时候秦昱,要她嫁到陈国去做侧妃,你说她愿不愿意?”   ……   “老头”覃熙跟着他走了两步,走到春晖湖边,忍不住开了唤了他一声“你找我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叫秦昱”他回过身来笑道“怎么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手痒了?”   覃熙忍不住缩了缩手,曾经她下错棋的时候,他可是没有少打她。   “秦昱,你找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不觉得你这样其实并不太好么?”   覃熙微微蹙着眉,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暄阳是怎么回事,但是你这般明目张胆地而叫我过来,你不觉得会惹人非议吗?你可真是不嫌我的麻烦多。”   沐钦泽要是误会了就很难哄了,昭娇想想都浑身一抖。   “你何时变得这般懂事?”秦昱却有些莫名,他歪着嘴笑笑“是你的驸马对你不够好,才让你长大的如此快么?还有,你从前不是最喜欢气暄阳的吗?”   他还记得,那时她去找他学棋,就老是和他抱怨自己同暄阳的恩怨情仇。   “这个啊”覃熙思绪一转,抿抿嘴,“这个,都是小时候的事,我现在早就嫁人了,不再是这个宫里的人,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其实……”   “ 不,我倒觉得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可以实现的。”他坐到一边的石凳上,单手撑着下巴同她道   “你看,我当时同你说我今后必然会是陈国的国君,我现在不就是陈国的太子了么。”   他当时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来着。覃熙心上的钦佩暗暗又多了几分,但还是忍不住反驳道 “噗,那是你命好,你父亲是个很杰出的人。”   他却嗤笑一声,“我父亲才华平平,倒是娶了个好老婆。”   说着他轻轻叹了声“指不定等我回去,那位新人生了孩子,我就不是太子了。”   “你还是那么喜欢开玩笑。”覃熙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话说小覃熙是要当未来的女皇了么?”   他拍拍身侧空出来的位置,邀她坐到身侧:“暄阳嫁给了我,晴冉性情懦弱,非是能登大位之人,你会是下一个女皇吗?”   “哪能呢”昭娇也不推究,就直接坐下了,“我啊,嫁到延川了,以后可能就要远离京都,一直呆在延川。”   “是你嫁的不好,”他说“沐家早就失势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嫁给一个位高权重的人,那么也许你小时候想象的那些事情都会变成真的?”   小时候想象的那些事……成为大周最最最尊贵的女人么?昭娇撇撇嘴“幼稚,早就不想那些有的没得。”   “还有你父亲的事……”他突然嘴边勾起一个笑容,凑近她耳边,低声问“你父亲当年死的不明不白,你就不怀疑有什么内情么”   覃熙闻言愣了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覃熙,你没有想过,同你的驸马和离,嫁给我,去当陈国的皇后?”他声音低的很,像是风吹过又像是挠痒痒。覃熙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你?”她讶异地问。   他点点头,又将秸秆叼回了嘴里,甚至将一条腿都架到了石凳上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覃雯那孩子,与大周结亲是我父亲的意思。其实我本想娶你的,但是听说你成亲了。”   接着他又道“但是你们大周不是可以随意和离的么?我实在不喜欢覃雯的性子,不如你干脆和离跟了我。我给你荣华富贵,还有……”   他突然凑近了“我可以帮你查,你父亲究竟是如何而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暄阳和昭娇是互相嫉妒的,他们彼此都觉得母亲偏心对方,暄阳一直以来也都很压抑。 第60章 太监(修文)   “暄阳, 你不用说这些话激我。”当沐钦泽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双黑润的眸子平静如无波的湖水“秦昱举止不端,你应当去责怪的人是他, 而不是在这里同我说昭娇的不是。”   暄阳唇边的嘲讽的笑容一瞬间凝固, 那双被嫉恨弥漫的双眼,微微有些失神。   她没想到沐钦泽会这么说。这么的冷静, 这么的理智。好像一把冰凉的剑, 不给她任何亲近的机会。   “或许我没有资格对你同昭娇的恩怨做什么评价”他清声道“但是我认识的昭娇并不是你说的那样。”   “那是你不了解她, 你……”   “帝姬冷静一下好么?”他出声打断她,“我知道, 今日是因为秦昱邀请昭娇同游惹你不快。所以你前面说的话, 我会当做从来就没有听到过。”   “但是,希望帝姬能够自重,不要再说出这样的话了。”他盯着她, 肃声道, “你身为长姐, 本不该对幼妹如此,身为大周的大姬, 更是不该这般狭隘。”   暄阳闻言, 一阵面红耳热,本想要开口辩解, 但不知因为什么,没有再开口。只是看着对面的男子,身子不受控制地, 微微颤抖着。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昭娇对我的身份有所不满,”他轻声道,“但是,你若是有三分了解的我的话,便会知道我这个人,想要做一件事,并不会因为遇到难处就那么容易放弃。”   “就好比,陛下总是让我留在京都,但我不愿,便不会屈从。”   “同理倾慕一个人,我想要娶昭娇,所以不论她最初是怎么看我,我都不会放弃,直到她真心待我为止。”   ……   昭娇从石凳上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轻笑着道“你这话若是早一个月同我说,或许我还能考虑考虑。”   “哦?那小覃熙如今有何高见?”对方微微眯眼,若有所思地伸出手,挠了挠下巴。   “您老如今想娶我呀,晚了。”她道“我这个人罢虽然荒唐又古怪,但我还是有点脑子的。”   那双好看的水汪汪的杏眸中,罕见地显露出认真的光晕:“首先,我良心未泯,谁对我好我自个心里清楚,我夫君是个好极了的妙人,长得又比你好看,我疼他都来不及,更别说想什么改嫁。”   “其次,我不傻,怎能凭你三言两语就信了你的话,再说荣华富贵这种东西,没有的人才会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它。我贵为帝姬,难道还缺了这点荣华富贵不成?”   “至于我父君的死”她俏皮道,“不关你的事儿。”   秦昱闻言大笑起来,伸手鼓着掌道:“覃熙啊覃熙,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趣的女人。你可知在陈国,若我同任意一个女子说方才这般的话,她们一定都会同发了情的母猪一般往我身上扑过来。前赴后继,后继有人。”   “噗”昭娇笑的口水都喷出来了“你怎么还是喜欢用这么恶俗的比喻啊,而且成语也用错了。”   “被你看出来我方才是开玩笑的了,没意思”秦昱摇摇头,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你棋艺有长进啊。”   在夸她脑子比从前好使了。   “那,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昭娇眨眨眼睛,眸中流光溢彩,“你我分别了好几年了,我还能是当年那个我么?”   “行”秦昱耸耸肩“看来你我此生是无缘啦。可惜啊可惜,不过……”   他那双桃花眼乌溜溜一转“你那驸马当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我看不过就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小白脸儿。他娶你,莫不是因为你的身份?”   “才不是呢,他娶我当然是因为喜欢……呸,我跟你说这干嘛,你管得着嘛。”   “看来小覃熙用情不浅。”秦昱嘴角勾起一个的弧度,那笑容散发出一种令人恶心的感觉,“不过我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愚蠢,竟然会相信别人娶你是因为真的喜欢你。”   ……   “抱歉,我方才失态了。”暄阳低垂着她一向高傲的头,声音清清冷冷,“但有件事情,我很久以前就要想问你。”   “何事?”沐钦泽问道。   暄阳看着跟前那一身褐衣的她曾经心心念念了千百遍的俊美男子,却只能说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大周如今国态不安,你为何不愿入仕为官?”   ……   “秦昱,你老了。”昭娇挑着眉,“你觉得我很蠢,那就等着瞧呗。”   “反正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我这次回宫还没多久,绛云殿就给凤君送人了,你的未婚妻暄阳,明知我有驸马,还送了十几个侍君给我,在大周都尚且如此,去你们陈国我就更不知道是什么下场了?如今我也想明白了,我这个人或许就不适合宫廷,我父君就是一个南乡书生,我嫁到延川也没什么委屈的。”   “而且,沐钦泽,他同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轻声说“你可能不会理解那种感觉,喜欢上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然后自己也变得更好了起来。在他身边我很开心。是他让我知道了,很多的事情其实……”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落叶被踩烂的清脆声响,接着便又传来人慌乱的脚步声。   “谁?”秦昱脸色霎时间变得极其阴沉,他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很快看到一个奔跑着的人影,那是一个穿着太监服的男子。秦昱眼看追不上,很快拾起一块石子,指尖一弹就狠狠地打在那人的身上。   接着那太监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整个都人将将跪倒在小径岔路口的樟树前。   昭娇也有些慌神,不知谁那么大胆竟然偷听他们的对话,连忙也跟上前去。但她赶上秦昱的时候,秦昱已经将那太监整个人狠狠按在那樟树的树干上。   他的手掐着太监的脖子,那太监双眼倒插,嘴巴张大,一副快被他掐死的模样。   但昭娇仍然看出了,那人是凤君身边的小贵子。   “秦昱!不要!”昭娇见此连忙快步赶上来抓住秦昱掐着小贵子的手,“你快放手!他要被你掐死了!”   “我就是要让斩草除根。”秦昱回头扫她一眼,眸中都是狠厉的光,“不知道他刚才听进去多少,你们大周还真是……”   “你不能杀他!他是凤君身边的太监!他死了的话你可有想过后果?”昭娇急得满头大汗。   “妇人之仁。”秦昱闻言微微松手,盯着昭娇“那你说怎么办?”   小贵子剧烈咳嗽起来。   “你别……你别激动……”昭娇脑子也是慌乱,“你想,方才你不是说了,你同我说的话都是玩笑么?而且我也拒绝了你,其实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一场谈笑罢了,没什么的……”   “你是不是太天真?”秦昱冷笑“他明显就是凤君派来监视你我的,若是他回去同凤君说了什么……我是陈国太子,凤君不敢拿我如何,至于你……”   “不……不……”昭娇劝道“至于我,且不说我们说的是玩笑话,而且我那么光明正大的拒绝了你,他肯定听到了,应该我也没事的。”   她还真是这么想的,她拒绝的话说的那么大声,若是这太监真是来偷听的,应该也没什么可怕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你都不怕,那我也没必要替你操心。”秦昱松开掐着小贵子的手。冷冷地嘁了一声。   他手劲很大,小贵子的脖颈上一圈都泛着红。   “奴才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听到!奴才只是路过而已!”小贵子现在缓过来了,哽咽着跪在地上朝昭娇和秦昱哐哐磕了好几个响头。   “若是路过就最好了,你回去可给我嘴巴闭得牢些,本宫可不想惹什么麻烦”昭娇道。“若是不胡乱出去说了,那我就不能保证太子能不能放过你了。”   她还搬出秦昱吓唬他。   “奴才奴才一定不会说的……奴才告退……”小贵子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朝身后走去。   “覃熙啊覃熙。”秦昱看着小太监的背影,叹道,“你还真是……儒仁。无用之仁,你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只是看起来像个大人罢了。”   根本都不知道这世上的一切利害关系,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走吧走吧,”昭娇不愿多说,只是拍拍裙子,便抬了腿,“这还不都怪你么?你不莫名其妙找我出来,能有这事?这会反倒怪起我来了,奇怪!”   秦昱似乎被她的话噎住,一时无言以对。只好摇摇头,也跟着走了。   ……   待他们回到方才沐钦泽和暄阳等待着的地方时,只见二人都站在原地,空气间流转的气氛,颇有些尴尬。   沐钦泽神色平静,但暄阳的脸上却有隐隐的泪痕。   “你们这是怎么了?”昭娇虽然不喜暄阳,但还是诧异地问道。   暄阳却没有领情,只是回过头瞪了她一眼。之后转过了身举起袖子也不知是不是在拭泪。   昭娇无奈,不识好人心,只得耸耸肩翻了个白眼,也懒得理她。   一切落幕,昭娇携了沐钦泽回去,在半路上,她忍不住小声问道:“你们方才……在这里说了什么?”   刚刚沐钦泽视线同她交汇的时候,面上的神情也令她有些捉弄不透,似乎是终于放下心来,似乎又有几分怅意。   “没什么。”他却只是云淡风轻地回应。好似风翻过一页书般。   “哦?真的吗?”   “不如你先说说,方才同太子说了什么?”   “呃……”昭娇略一迟疑,便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说给他听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还容易引来麻烦,于是随口说,“没什么。”   “嗯?”   这回轮到他不解地看她了。   两个人都心怀鬼胎。   ……   夏夜深长。   今夜却并无月光,天色和灰云交织在一团,混沌一片,迷蒙蒙地看得人心烦。   不过好在,终于忙完了一日的应酬繁事,昭娇沐浴完轻轻叹了口气,便随意地披着睡袍坐到了廊下,借着穿堂风,吹拂尚未全干的长发。   方才她听到院中有玉笛声响,清亮悠远,曲调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   她许久没有在宫内听到这样的乐音,觉得很是熟悉,恍惚小时候听过似的,便循声而来。   没想到,才出来没一会,笛声便止住了。   有些扫兴,她想。   “在做什么?”   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昭娇转过身,便看到沐钦泽手持玉笛站在身后,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他站在灯下,气度清华,温润如玉。   “原来——,刚刚那个吹笛子的是你啊。”昭娇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水灵灵的杏眸忽地一亮,“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吹笛子,还那么好听。”   “以前在军中,闲暇的时候学的。”他衣袂翩飞,几步走上来坐到她身侧。   听起来好厉害。   “你可以教教我吗?”她拉拉他的衣角,眼中满满都是期待的光。   小小的女孩有求于人,娇滴滴地求他。声音糯糯的,像小猫一样软萌。   沐钦泽只低头看了一眼,就好似饮了陈酿美酒一般,心忽地漏跳了一拍。   他屏息,缓缓凑近了她的脸,看着她那花骨朵一般娇美的脸孔,面色温温,口中却只吐出了两个冷漠字眼字:“不行。”   “为什么?”   “独门绝技,不传外人。”他一本正经地说。   嘁!   “我哪里是外人啦!我是你的……你的……你的……”她急了,脱口而出,说一半却害羞起来,始终也吐不出那两个字眼儿。   “嗯,我的什么?”他见她窘迫,来了兴致,抬手就捏起她脸颊边的嫩肉,好像作弄一般揉阿揉。   “呜……”她皱起鼻子,不断摇头想甩掉他的手,“你讨厌!快松手!”   “你说了我就松。”他低声笑着逗她,不依不挠。   “我是你的……你的……你的……”她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星眸流转,悠悠一笑,“你的主人。”   她还记着在延川,他们第一次正式会面的时候对他说过的那句耍性子的话,这时候故意说出来抬杠。   闻言,他忍俊不禁地笑起来,没想到她这么机灵,真是半分也不让人占便宜。“是是是,殿下是我的主人。”   “哼,那可不,”她得意地挑眉,眉飞色舞地促狭道,“你可得好好地服侍本宫,想做本宫奴隶的人可多啦,排队都要排到西华门!”   闻言沐钦泽,面上的笑意却淡了几许。   他将头转过一边,远眺着院中幽幽的青竹,轻声道:“也是,殿下的奴仆千万,也怪不得殿下从前不记得我。”   这是……这是什么话?   “欸?我哪有不记得你?”她迷茫,自己又没有失忆。 “只是印象不深。”   却忽然被他伸手,制到了怀里。   “你当真不记得么,从前在上书房的时候。” 他的手指分明带着几许凉意,她却觉得那怀抱微微发热,有人沉声在她耳畔说道,“沈师傅教我们《诗经》的时侯,我和长庚就坐在你的身后。你上课淘气,喜欢将笔拿在手上把玩,每次掉到地上,都是我帮你捡起来的。”   昭娇歪在他怀里,思衬了一会,才恍然大悟:“啊,我想起来了,我那个时候……确实是和,和你,说过几句话的。”   她不喜欢好好听课,净整这些捣蛋的,一节课笔要掉地好几回。每次掉下身后就有人自动将笔拾起来,再戳戳她的背,将笔递到她手上。   昭娇一开始还会随随便便地道声谢,后来次数多了就只是习惯性地往后头伸手罢了。看也没有看身后那人一眼。   只觉得对方还真是好心,她循环往复掉了有八百回吧,竟然每次都帮她捡了。   “那个时候,我放课的间隙也吹过玉笛,你忘记了。你九岁生辰的时候,我在绛云殿外吹了一个晚上。你喜欢的《玉楼春》。”他黑眸沉沉看着她,须臾又轻声道,“只是没想到,殿下记性这么差,竟然还记得太子。”   昭娇这才恍然想起,好像自己九岁生辰的时候确实有人在殿外吹笛子来着。   那个时候她还纳闷是谁呢,怎么她前几日刚说喜欢一首小曲,生辰就有人来吹了呢。   回忆碎片般被黏贴在一起。她忽然也察觉,虽然沐钦泽平日里看着风光霁月,但在情,事上他也是一个平凡的男子。   她不记得他了,他也会难过,他也会失落。   她连忙回身,爬到他的身上,摸摸他的脸,柔声抚慰道:“是我不好,那个时候我对你没有什么印象,可是我现在记得你了呢。”   “是么?”   “当然了。你是我的夫君嘛,我最喜欢你了!”她笑眯眯地讨好。   见他唇边终于勾起一个弧度,她想了想,又说,“你要相信我才对,你是不是因为今天秦昱的事情不高兴了?”   “唔。我没有不相信你。”他环住她的纤腰,闷声说,“只是今日,他约你去走走的时候,你本可以不答应的。”   说完很快地抿了唇,她想要看他的表情,他却将脸偏开,一副很别扭的模样。   “噗嗤。”昭娇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你怎么这样,我都道歉啦!”   她没想过他会吃醋。而且吃醋竟然是这个模样……   许久,他又低着头闷声道:“我也觉得自己身为男子不该这样斤斤计较,怕殿下觉得我这个人事多又无趣。但是,但是看到殿下和别的男子走在一起的时候就无法彻底的从内心抹掉不愉悦的感觉。”   这……是因为喜欢自己吧。   因为喜欢,所以不喜欢看到自己和秦昱亲近。   真的很可爱,可爱到让她觉得此刻的他很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忍不住想和他亲近亲近。   她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鬼使神差地伸手就到他的胸口,轻轻摩挲着,扯着他的衣襟就要往里钻:“原来是这样,我错了,以后我不再同他单独会面了,世子大人别生气好不好?”   “……”   “好不好嘛。”   “你这是要做什么?今儿忙了一天不累么?”他扣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声音染上了淡淡的哑然。   “唔,为了表示歉意,其实可以更累一些。”她眨眨眼,樱唇红嫩嫩的,好似勾引他咬一口,尝一尝这其中滋味。   “莫不是你真的心虚了,所以才如此乖巧?”他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自从上次他把她弄哭了以后,他们就好久都没有做坏事了。   覃熙翻了个白眼:“什么鬼!来不来嘛……”   好好好,行行行。   沐钦泽本就有些委屈巴巴,现在又被她勾得心痒,果真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就低下身子揽了她的细腰,朝卧房走去。   ……   红绡帐短。   昭娇被沐钦泽压在床上,好一番亲昵。   “别来了,”昭娇满面潮红哀求道,这会子知道厉害了。   “刚才是谁说,要来的?”他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低笑着问她。   “我后悔了……”   他低下头去吻她,叮嘱道:“若要快些,便答应一个条件如何?”   “什么条件?”   “往后同陈国的太子保持些距离,他并非善人。”   她赶紧应下,可怜巴巴求饶。   但事已至此,又如何能听她的呢?   最后他终于得到身心上的舒解,用嘴唇轻轻在她额间落下冰凉的轻吻,接着在她耳畔操着微哑的声线,说道“殿下,恒君的事……”   却见她竟然就那般迷迷蒙蒙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修文修文 第61章 毒羹   她就这么趴着睡下了, 又似乎没有睡好。他同她说什么,她还能将头埋在枕头里似有似无地哼哼两声回应。   他有些哭笑不得,小心翼翼地将她翻了个身, 让她躺好, 然后将她黏在头上的乱发撩开。支着下巴借着从窗外渗入的,宫灯昏黄的光晕端详起她那张嫩生生的脸来。   昭娇的脸蛋有些肉乎乎的, 却不显胖, 反而骨肉匀亭, 吹弹可破。   他看着可爱,无声地笑起来, 又心痒痒地忍不住想尝上一口。   想着便做了, 他还真的低下了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咬了一下,在这万籁寂静的夜里,发出甜甜的一声, 唇齿触肉的吧唧声响。   “嗯”她嘴里发出嫌弃的第二声, 接着不满地扭头, 似乎想要躲开他的骚扰,那舒展着的眉头也微微地蹙起。   整张脸皱的和小包子似得。   平日里瞧着是机灵, 睡熟了还是憨憨傻傻的。   他见了, 又伸出手,在她的额间轻柔地抚了抚。   若是有他人此时在场, 一定都会惊异于他面上的温柔,那往日里不笑的时候沉沉稳稳的眉目,此时柔情地化成了绵绵的春水。   好不容易才将她眉间的褶皱给熨平, 他却好像被她传染了似得,面色有些微微地阴沉了下来。   “覃熙……”他轻轻唤着她的名,想说些什么,又好似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头,说不出来。   她父亲的那件事……   尽管他还未彻底查出最后的结果,可是……其实有些东西却已经初现端倪了。   “如果事情的真相并非你所愿的那般……”   他轻声喃喃,不知她会如何。   还有暄阳今日一怒之下说出口的话,他听完说毫无触动是假。心头还是微微有些震颤。   世间唯有情字难猜解,再是清冷自持之人,也为情所困。   ……   暄阳的亲事定在初七。七月初七,乞巧节。   初六的时候,宫里已是一派欢腾的景象。   宫内的勋贵都被安排在德和园里看戏。   “今日就由太子来点罢。”当下人们拿来戏折子要女皇点戏的时候,女皇坐在上首,礼貌地对秦昱说道。   “多谢陛下。”秦昱起身回了个礼,也笑着回道,“明日我与暄阳大婚,今日不如就点《文君夜奔相如》如何?”   他刚一言闭,四下皆惊,方才还热闹的德和园瞬间鸦雀无声。   常在宫内的人都知道这出戏为女皇不喜,在宫内已经有多年没有被点过。没想到今日秦昱竟然点了这一折。   此时,一直静坐在女皇身侧的凤君忽然出声道:“文君相如,到底未有善终,太子不如点个别的喜庆些?”   “可谁说文君夜奔之时不是心头喜悦的呢?”秦昱轻笑反问。   苏德海看看凤君又看看秦昱,面上的神情有些为难。接着他半弯着腰,询问地看了眼女皇:“那陛下的的意思是?”   女皇只是微微怔楞了一下,便摆手道:“既然太子点了这出,那今日演这出罢。”   凤君见女皇同意,于是微微垂眸,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苏公公见此,“哎”了一声,这才叫下人们准备去了。   很快戏班子就上台了。咿咿呀呀地操练起来,众人因着许久未看这一出,也都看得还算津津有味。   待看到文君为了相如毅然离家的时候,好多青春女眷都纷纷落泪,感叹不已。   秦昱说的对,谁说文君夜奔的时候不是欢喜的呢?   她确实是的。   不管后来发生的事情如何,相如、文君也都曾倾心相恋过,情浓当夜即携手私奔,这一段真情再是蹉跎,百来年也是后人无可置疑的浪漫。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看着看着,女皇忽然侧首低声对凤君道:“这折戏好久没看了,如今看来还真是不错。”   凤君微微怔忪一下,接着低声应道:“陛下喜欢就好。   “有七年了吧。” 女皇转过头,看向台上撮科打哄的伶人视线有些恍惚,喃喃道:“七年都过去了,三郎。”   凤君面色忽然变得惨白,没有再说话。   ……   男子皆是不爱看戏的,不知谁起了个头,说想要和陈国的壮士们比试马球,所有的男宾们纷纷响应。于是最后由凤君领头,都移驾到了华清宫外的马球场。   德和园内只剩下女眷们围着看戏。   昭娇倒是从来都不爱看,前头卓文君那一出她都差点看睡着,现在趁着没人注意赶紧便偷偷跑到前头同那几个小郡主凑到一块。   “帝姬姐……唔”佳芸想叫她却被她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嘘,小声些!”昭娇一脸严肃道,“别让人发现我不在座位上”   免得又要给多嘴的人说没规矩。   “喔,”   “呼,秦昱总算是走了,”昭娇这才随心所欲地翻犯了个白眼,随便扯了郡主兄长的座位坐下,长叹一声。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上次秦昱邀她共去御花园之后就对她频献殷勤,三番五次地命人送信到尔玉轩来。不是邀她去赏花,就是请她去赏月。   而且他做这些的时候并不避讳旁人,甚至有好几次在女皇和凤君的跟前就开始热络相邀了。   把昭娇尴尬地半死,却又不能置之不理。她拒绝的话也说尽了,但他依然我行我素的。   女皇对此没有直接表态,估摸着也是对秦昱的行为厌恶至极懒得多语。凤君屡次见着之后,面色也阴沉得难看。昭娇则夹在两头难做人,真正是被秦昱给害惨了。   “太子为什么老是缠着姐姐啊?”小郡主回眸,疑惑地问她。“他要娶的人不是暄阳姐姐么?”   连不谙世事的少女都晓得的道理。   “他……他或许有什么误解吧……”昭娇深受其害,忍不住抱怨,“我和他的其实就是普通的师生之缘。话说陈国不是在你们肃州旁边么?难道陈国的人对师门弟子总是这般热络?”   “这个我倒不知,好像没有这样的习俗。”小郡主亦是一脸迷惑。   昭娇闻言更是觉得微妙。如果不单单是因为他们的师生情谊,秦昱分明是暄阳的未婚夫,他此举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对她的殷勤得太过古怪,摆明了不给暄阳面子,有什么事都凑着往她这边来。虽然暄阳冷冰冰的没说什么,但是昭娇却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她,连那十个侍君她都不想送给暄阳添堵了。   更令她烦恼的是,近日宫内有某些不好的流言甚嚣尘上。有人竟然编排说,秦昱还在周国当质子的时候,就悄悄心悦昭娇,和昭娇有男女之情。现在要娶暄阳,简直就是三角虐恋。   这几日昭娇在宫内行走的时候,觉得下人们看她的表情都变了,还经常窃窃私语着什么,把她气得个够呛。   流言蜚语本就虚幻难控,昭娇想要制止却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这几日她觉得自己现在在宫内已然有些难以自处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沐钦泽也耳闻了那些流言,昭娇觉得他这几日都有些古怪。心情好像不是太好的模样,时常一个人在小书房里发呆。   昭娇问了好几次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被他三言两语给糊弄过去了。   她叹口气,眼瞅四下无人注意自己,便伸出手拉了拉前头的人影:“茜丛,有件事我想要请教与你。”   还好眼下她总算是有了朋友,可以讨论讨论彼此女儿家的心事。   “帝姬姐姐有什么事需要请教我的,除了毽球,难道还有什么不会玩的?”茜丛回过身来,笑着打趣道。   “非,非也。”昭娇话没开口却微微红了脸,脸颊好像染上了胭脂一般,“你……你能同我说说,若是夫郎误会了自己,做妻子的应当如何?”   茜丛是这几个番邦郡主里头成婚最早的一位,虽然只有十四岁,但看起来却比昭娇成熟贤惠一些。她从来都觉得沐钦泽对昭娇很好,听到昭娇这样问,愣了愣才答道:“姐姐怎么问起这个?”   昭娇叹了口气,便把事情同茜丛说了一遍。   茜丛是个机灵的,听她说完便懂了大概,笑着宽慰道:“男子和女子不同,天生就是不爱多说的,哪能什么事都像女子一样叽叽喳喳的,若是驸马没有和你说,你可以自己去找他解释啊!”   去找他解释?昭娇双手托腮,开始思索这个建议的可信性。   ……   一个时辰过去之后,德和园外头突然人声喧闹起来,女眷们回头一看,才发现男人们打完马球三三两两地吆喝着回来了。   昭娇也寻着人声回身望去,在一群的勋贵子弟中,一眼就看到了沐钦泽。   他大踏步地朝自己这边走过来,脊背挺得笔直。宽肩窄腰上套着一袭灰色宫装。长发随风四散着,虽然并非时下最流行的男子装扮,但却清俊干净的令人心神舒畅,挪不开眼。   “看什么那么出神?”他走到她身边,笑着问。   “没什么。夫君马球玩得如何呀?”她笑道。   沐钦泽见她笑得欢畅,忍不住轻抚一下她的脑袋,在她身侧坐下道,“还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昭娇问。   “我好像做了件错事。”他道。   “什么错事?”   只见他面上竟然浮现几许孩子气,接着低头凑到她跟前,“方才我好像不小心,将秦昱给撞伤了。”   “什么?”昭娇大惊。   他伸手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原来前头都是两国的壮年才俊在比试,后来秦昱手痒自己也要上场参与,不知谁提议说秦昱若是参赛,应当同沐钦泽一起。   说秦昱和沐钦泽同为驸马,如今在大周,共为周国之婿,应当一同比试比试。众人见此有趣,纷纷拍手叫好。无奈沐钦泽只好陪着秦昱斗场一番。   马球本就是激烈又危险的运动。你来我往中受伤在所难免。   秦昱打马球的风格和他的人一样有些下作,他仗着坐骑白蹄乌个高马大,总喜欢将马驾驭的同人极近,仗着气势将人逼退。   然而沐钦泽和一些养尊处优的纨绔们不同,他从军多年,基本功扎实,骑术也很是精湛,所以并不惧怕秦昱这套。   二人一番竞技下来,秦昱最后吓唬人不成,一个没刹住马,自己却不慎跌落马脚。   那象征比赛开始的香都才刚燃上呢,秦昱就被迫下场休息去了。不过好在他也是略略习过武的,只是擦伤了一点,并未有什么大碍。   昭娇听完之后心中升起的第一个感觉便是大快人心,十分解气,但马上她又觉得不对。   她忍不住戳了戳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不会是在同秦昱斗气罢……   “不是。”他抓住她乱戳的小手,揉了揉,“他大婚在即,我怎会故意伤他?若不是白蹄乌不听话,也不至于这样。明日婚礼我还要给他赔个不是才对,不然就太失礼了。”   虽然他表现得没有什么破绽,但昭娇却没有彻底相信。   他一定是吃味了罢……昭娇眼神游移着,审视着他,心想。他肯定是知晓了那些流言之后,以为她和秦昱曾经有过什么,所以才故意折腾出这一出!   沐钦泽心底是有多少苦啊,就连一向沉稳如他都忍不住做出这种事情!   不行不行,昭娇拧眉暗道,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同他解释清楚!   于是用完晚膳,她在沐钦泽又一次进入尔玉轩的小书房之后,蹑手蹑脚地也打算跟进去。   不料还才走到书房外呢,她的肩膀却被不知被谁给轻拍了一下:“殿下!”   “喂,你做什么啊,吓死我了”昭娇心里有事,做贼心虚一般,浑身都打了一个哆嗦。   原来是雨丝。   “方才凤君派下人赐了冰镇莲子羹过来,说是每个宫都有一份,解解暑气。”雨丝地举了举手中的食盒道,“我刚刚还去房内找殿下呢,就说怎么如何找都找不到,想不到您自己跑出来了。”   哟,来的正好!深夜卧谈什么的,不带点东西怎么好意思呢!,昭娇想。她瞬间对雨丝竖起大拇指,从她手上接过食盒说,“好嘞好嘞,你下去罢,我去找驸马促膝长谈一会。”   说着便挥退了雨丝,轻手轻脚地踏入了小书房。   这小书房虽叫小书房,但是和延川的书房真是差的太远,因为尔玉轩本就是帝姬的寝殿,所以书房只是装装样子的摆设而已,里头几本书都没有。   “有人吗?”昭娇将身子从门外探出来一个脑袋,“请问,沐世子在吗?”   房内却没有传来回应……   她等了会,诧异地自己走了进去,一进门却发现沐钦泽正撑着下巴,坐在黄杨木的书桌前,若有所思的模样,棱角分明的轮廓隐隐散发着清冷的气息。   啊!果然是,吃味了罢!你看都吃味成这样了!该有多伤心!   昭娇内心一阵怜悯。连忙出声唤他:“沐钦泽……”   “殿下怎么过来了?”他见到她,好像有些神思恍然,面色不自然地回了声。接着关切问道,“不早些歇息么?不然明早眼睛疼。”   昭娇连忙说:“我没事,我来,来找你有事情。”   他见她提着个食盒有些费力,连忙接过来放到桌上,打趣道,“说是找我有事,怎的还带吃的来?莫不是给自己准备了宵夜?”   “不,不是的”昭娇摇摇头,连忙仰着脸殷勤道,“这,这是我给你吃的……不!这是我自己做的!做来给你吃的!”   做的?才用完晚膳没多久,你去哪做的?   沐钦泽探究地看她两眼,故作感激地握住她的手:“臣何德何能能吃到殿下做的膳食?这是莲子羹?我怎不知……你会做这个?”   她的手干燥光滑,丝毫没有下厨后的湿润感。   “我闲着没事就做了点,看夫君最近闷闷不乐,想着要来聊表关爱。”她抽回手,干笑着道。   “哦?”他看着她黑眸中满满的都是揶揄。   她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于是连忙从食盒里端出那碗莲子羹道“呵呵,你快喝吧,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喝完我们聊聊如何?”   “聊什么?”他看着她,眼中带着些疑惑,“殿下还是早些歇息罢……”   “自然是聊聊你的心事。”她连忙出声劝道,“你我夫妻,有什么心事最好都说出来比较好,不要憋在心里头。”   “殿……”沐钦泽将将启唇,刚想说些什么,昭娇就直接勺了一口莲子羹,笑眯眯地送到他嘴边堵住他溜到唇边的拒绝。   “先喝!喝完咱们再说。”   沐钦泽见她罕见的这么主动,心尖一酥,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无法抗拒地低下头,轻启薄唇。   “啊。”昭娇缓缓地将一口羹送入他的嘴里,卖乖地邀功道“好不好喝,好不好喝?”   边喂眼神边随意地扫到他桌上的纸件。他见了,连忙掩饰般伸手将信件往纸堆里掩了一掩。   昭娇疑惑地问道:“你在藏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么?”   昭娇见沐钦泽眼神闪躲,心中狐疑更甚,轻皱起眉头,就想放下碗去翻看信件。   不料沐钦泽微微咽下一口羹汤之后整个人都顿住了,接着突然很是夸张地“噗”地一口将那莲子羹吐了出来,那飞溅液体还不小心沾到了昭娇的衣角上。   “你干嘛啊?”昭娇吓一跳,“脏死了!你不喜欢喝就不喝,做什么这个样子!你这是故意和我耍脾……”   却见他微微皱眉,很是艰难地露出一个苦笑“殿下是要谋杀亲夫么?”   “诶?”   “这羹有毒。” 第62章 凤君   “你说什么?!”昭娇大惊, 整个眼睛都快脱出眼眶,“这羹有毒?这怎么可能?”   “想不到……殿下第一次洗手作羹汤就这么厉害……”他唇边抿出一个虚弱的笑,额头上极快地渗出了绵绵的细汗。   昭娇连忙放下那碗莲子羹, 凑上去捧着他的脸, 语无伦次地道“你要不要紧?你快吐出来??你不是逗我的吧!”   “没有逗你”他身子已经不稳,用手撑着桌面, 整个人半倚着书桌才能勉强站着, 接着视线虚扫过那羹“这羹……”   昭娇连忙道“这羹不是我做的, 这是凤君赐的……”   言闭她脑海中惊雷乍响开来,凤君竟然在羹里下了毒!   她万万没想到一直都只在暗中默默搬弄是非的凤君, 今日竟然会这么直接地在赐下的羹里害她。   他这是要她死!   “咳。”沐钦泽微闭双眸, 清俊的脸上露出有些脆弱又痛苦的苍白神情。上半身微微起伏着,一手拳在唇边艰涩地咳了两声,似乎想要将方才饮入的羹汤给咳出。   “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你还好么!”昭娇手脚大乱, 赶紧跑到他身后去拍他的脊背, 想要帮他将汤水给拍出。   “殿下……”他捉住她的手, 微梗着声音叫她“到前面来。”   “为什么?做什么?”   “来,听话。”他声音已经缥缈得好似幻听一般, 却还强行撑着神志同她说话“到前面来。”   到前面来做什么?她眼中已经积蓄了泪意, 却还是照他说的从他背后走到身前,整个人慌乱得不行, 身子颤抖地好像风中的秋叶般“我来了……然后呢?”   “转过去,不要看我,走出去叫人。”他伸手将她掉了个个, 一只手半撑在她身后,轻声说。“然后去找圣上。”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那么镇定,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可他扶着她肩膀的手却微微颤抖着,力度轻的恍若羽毛覆在肩头。   “好,我现在就去”她哽咽着说,强忍着眼中的热泪,稳了稳身子就朝前跑去。   但就在她动身的那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接着发出巨大的桌椅的碰撞声。   “钦泽!钦泽!”她心中大骇,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连忙止住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沐钦泽整个人半瘫倒在了地上,上半身依靠着书桌胸口剧烈起伏着,面色煞白。苍白的唇瓣边流出一抹细细的黑血。   “钦泽!钦泽!”她再也挪不动脚步,狼狈得疯了一般直接连滚带爬地扑倒他身边,伸出手用力地拍他的脸“钦泽!钦泽!”   啪啪两声下来,他整个人都陷入昏迷,没有再给她丝毫的回应。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好似她父君死前的那般。   男子白净温润的脸颊,微微闭拢的长睫,安逸乖巧得没有丝毫生命的气息。   他那虚弱的身子隐匿在今日她曾惊艳过的灰色宫装下,像一泊随时会随风散去的月光。   一股强烈的恐惧感自脊髓迅速蹿起,她心神震颤地好似狂风中的乱叶,仅能凭着细微的理智控制自己伸出手试探他的鼻息。   还好他还微弱地呼吸着,她眼一热,连忙扯开了嗓子朝外头歇斯底里地大吼“来人!来人!”   “来人!”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很快风絮和雨丝带了几个宫娥跑了进来,二人见到眼前的场景也纷纷惊叫起来。“这是怎么了?殿下,驸马怎么了?”   “凤君在方才的羹里下了毒,”昭娇回过头望向她们,双眼一片血红,声音嘶哑“驸马喝了……”   “什么!”众人皆惊,未料到凤君竟然会突然……   “雨丝,你去太医院找太医,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   “风絮,你去通报母皇。”   “是!”风絮拔腿就要走,却见昭娇突然又唤了声“等等”   回头却见她含着泪,却没有让它流出来,眼中悲伤伴随着决绝“你叫母皇到凤栖殿去。我也去。”   “殿下!殿下你要去做什么?”风絮惊问道。   “我要做什么?”她缓缓回头对她露出一抹冷笑,坚强冷静地不像原来的那个女孩   “我要去做一件,我从小就想做的事情。”   说着她将沐钦泽的身子搀正靠在桌旁,站起身来回头就“啪”地一声扯下小书房壁画上挂着的一把长剑,浑身散发出雷霆爆裂般的怒意。   风絮被她身上的气焰震慑地后退两步,却见她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仿佛是十八层地狱盛开的的业火红莲一般。   你爱一个人,能有多强烈,你恨一个人,就能有多强烈。   “御林军!”她快步走出尔玉轩的宫门,深吸一口气,抖擞精神,拾起玉牌,对天呼应。   那时帝姬特有的玉牌,特殊时期在宫内可以呼风唤雨。   霎时间数以百计的黑影环绕着她,   “凤君殿内有刺客闯进,尔等随我去拿”她拔高了声音,铿锵有力地说道。   “殿下,臣未接到皇命”领头的上将军陈河跪在她身前。   “母皇很快就会到凤栖殿内,在此之前,你只需在身后护我便可。”   ……   她走在空旷无人的宫道上,呼啸而过的夏风卷起她猎猎的粉衣,分明是那么娇弱的一个人,浑身却散发出地狱恶鬼般的煞气,她手上提着长剑,面上噙着冷笑,云履似要被她踏破一般,踏踏踏踏发出愤怒的声响。   这天地间恍惚只有她一人。   宫内的琉璃瓦下挂着红色的喜灯,红艳艳的一片,火树银花。夜空中有为庆明日吉时而试先排练的烟火,一朵一朵地炸上天空,照亮漆黑的夜晚。似是无数的闷雷一叠滚过,又似是在为她此时的壮举摇旗呐喊。   她整个人都像把燃烧的火焰,点燃这座庄严又冷漠的宫殿。   凤栖殿一名侍卫飞驰而来,大声问道“何人擅闯凤栖殿?”   昭娇只顾大踏步地走,目不转睛,一眼都没有施舍给阻拦之人,冷冽地好似一把磨光了的嗜血利刃“昭娇帝姬。”   几个侍卫上来想要拦住她,   “帝姬,为何深夜来访,未有凤君命令属下不能让你进”侍卫面露难色。   “凤君?”她嗤笑一声,“你来告诉我,这是天下,是邱家的,还是我们赵家的?你们忠的是皇命,还是一个外姓男子?”   “我们……”   “还不都给我让开!”昭娇一脚踹上为首的那名侍卫,“御林军,拦下这几个刺客同伙。”   虚无缥缈的黑影从她身后略过,兵刃相击两声,很快再也没有阻碍。   她攥紧了手中的剑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泪水沿着那剑柄滑落。   “邱玉卿,今日我他娘的来取你狗命。 ”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不虐不虐男主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放心放心女主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凤君……是因为秦昱……秦昱是为了……你们想想   还有陈河…… 第63章 番外完结   -   覃熙听他这般若无其事的调笑心底更是虚火直冒, 直接狠狠一把将他推开。然后兜头就走。   “别走啊。”身后的人却厚脸皮地跟上来,低笑着半低身子去牵她的手。   她才不会听他的呢!翻了个白眼就大步地快走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指触碰到他温热的手掌之后,很快就被她嫌恶地缩回了袖子。   哎, 他看她这么别扭, 干脆直接将她整个袖子连同胳膊都紧紧捉到手里。几步凑近她,在她耳边撒娇似得低低唤道:“覃熙, 娘子。”   覃熙闻言简直是又气又怒, 讨厌死他这种无赖样子了, 回身用另一只手“啪!”地一巴掌就打在他挺翘的鼻梁骨上:“谁是你娘子,我才不是, 你走开!”   “哎。”青年低叫一声, 捂住鼻子,嘴角却噙着笑,“小别几日, 娘子武艺见长啊, 竟然又答打我。”   “打得就是你!”她缩回手臂, 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这算什么啊你!”   这是什么事?这是什么事?原本说好了要来接她的,结果呢, 结果自己跑没了那么多天!现在又搞成这样莫名其妙出现了!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呢?!   人在孕期, 容易暴躁。原本就很暴躁的覃熙变得更加暴躁,越想越气, 气的又想甩头就走。   没走两步手臂却又给人拉住了。   “松开!”她翻了个白眼加快步伐。   “对不起。对不起。”沐钦泽厚着脸皮握住她的柔荑直往她这边蹭,边蹭边笑道:“都是我的错,娘子多打几下解解气吧。”   “我才懒得打你!”覃熙甩了甩胳膊, 却压根就甩不掉那黏皮糖一样的温热手掌。最后只得无奈放弃任他牵着。   也许这就是世人所说的爱情,分明之前气得要死,想着再也不理对方。未料到刚见上面,心里就只剩下快活和愉悦,只要对方服个软,郁气就那么轻轻巧巧地散去了。   她很想他呢,不过又没那么好糊弄,没走两步就忽然回过身来冷冰冰地看着他:“对了,你这几日去哪儿了,为什么没有来接我? ”   沐钦泽见她终于不那么生气了,连忙安抚道:“我们先回去如何,回去我就同你说。”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想念她呢,那每一个策马狂奔躲避追击的夜晚,他心底心心念念的都是她别离时候的一句“等你回来接我。”最后虽然没有赶上,但是见着了她,他就觉得很是满足了。   只不过大街上并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但覃熙可管不了那么多,她柳眉一蹙:“我不,我现在就要听。”   他们正走在路中间。沐钦泽见她执着,于是四下张望了会,便温声劝道:“不如我们去那边的摊子吃点东西好不好,边吃边说。”   “哼——”覃熙本想说,不要,但是放眼望去,果然见街角摆着一个摊子,那摊子上支着四五张圆桌,都坐满了人,看起来生意很好的样子。摊子里还支着口锅子,有个中年男子正往锅里不知道下着什么。锅中升起的白烟在街市明灯的照映下袅袅腾空。   只一眼,覃熙就觉得似乎自己都闻得到那锅中的香气。她咽了口唾沫,虽然皱着眉,却还是点了点头。   沐钦泽见她这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轻轻笑了起来,便将她牵到了摊边。   原来这是个馄钝摊子啊,老板笑呵呵地问他们:“客官要来一碗不嘞?有瘦肉馅的,还有牛肉馅的。”   “牛肉的来两碗。”沐钦泽点点头清道。   牛肉?哪有牛肉馅的馄钝啊?覃熙诧异地看他。   正好有一桌人吃完了,沐钦泽便带着她坐下,接着侧耳对覃熙说,“这家摊子开了十几年了,牛肉馅的是他们店的招牌,最好吃。”   原来是这样。   覃熙点点头,接着横他一眼:“那你现在快说,为什么不来接我!你去哪儿了?”   沐钦泽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她斟了一杯,道:“别急,先喝口水。”   覃熙觉得很急,她方才的气还没消呢,想着便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直接伸出双手横掐到沐钦泽的脖颈上:“就急就急!快说快说快说!”   她因着愤怒,嗓门有些大,周围桌上吃着的人都纷纷侧目看向这里。   哟,想不到有对漂亮的小夫妻吵架呢!他们心下了然都笑了起来。   “娘子,这里人多呢。”沐钦泽被她掐得左右摇晃,无奈地道。   “哼!人多又怎么样!没见过母夜叉么,我刚刚还当街打你呢!”覃熙狠狠地瞪了一眼窃窃私语的人群,眸中顿时闪射出不悦的金光。   四周的人被她自带的威严吓得皆是一凛,极快地转身,各自埋头吃了起来。   “哼哼。”覃熙冷笑一声,“现在没人看你了,快点老实交代。”   她个头分明那么小,掐着他的手又那么软,虽然看的出来她很用力了,但是他却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   在他眼里,面前凶巴巴的小人看起来就像,就像是一个矮咚咚软绵绵还一直叫嚣着要吃人的小羊羔一样。   他想着就忍不住垂眼低笑起来,虽然极力抿唇掩饰,但颤抖的双肩却出卖了他。   “笑什么笑!你什么意思!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是不老实?!”覃熙怒啊!怒得不整个人都要爆炸,这个人真的是!真的是很讨厌很讨厌!   偏偏她又拿他没有办法,真的是气!真的是气!   “我说,我说。”他见她恼怒,终于不再逗她,伸手握住她搁在他脖子上的手腕,笑着捏捏,“你还记得我有个师父么,教我武功的那个,以前在军里是归德将军的那位。”   “你说,郭先郭将军么?好像听说过他的,”覃熙抬头望天想了想,但很快又放下脸来,“他不是早几年辞官了吗!跟你有什么关系!”   “先别急。”他笑,握着她的手腕揉啊揉的,语气温和,“且听我说,我师父他武功高强,从前出身草莽,同民间江湖颇有些渊源,此次我解决了水患的事之后,师父给我发来急信,说他门下似乎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帮忙,师恩如山,事又紧急,所以我……”   “哦。怪不得古总管说你寻亲访友去了!”覃熙恍然大悟,想不到还真是江湖朋友啊。她微微皱眉,又忍不住问道,“你师父是不是传说中的武当山弟子啊?”   “不是。”沐钦泽面上罕见地微窘,“这是说书先生杜撰的,我也没有办法。”   “哦哦哦。”覃熙这才松懈了掐着他双手,这么说来沐钦泽此去同秦昱没有什么关系了。难怪啊,都说江湖人士不拘小节,看他浑身都这么狼狈,一定是在江湖上和那些大侠打架,打成这样的。啧啧啧。   不过怎么也不知写封信回来呢!害她白白操心了这么几天,真是。   她哼一声,没好气地想把手收回,但却被对方攥住,低头狠狠亲了两口:“对不起,对不起,娘子消消气,都是我的错。”   随着吧唧两声,仿佛有触电一般的酥麻感从她掌心传来。覃熙瞬间面染霞红,左右张望一番还好这会子无人注意这里。这才恨恨瞪他低嗔一声。“你讨厌!”   被骂的那位分明做了坏事,却眨巴眼看着她,笑得坦坦荡荡。   这下算是讲和了,不过这人真讨厌。   真!讨厌!   “客官,馄钝来喽!”二人情意绵绵之时,老板一手端着一碗热糊糊的牛肉馄钝摆到了他们桌上,打断了这厢的甜蜜氛围,“慢用慢用。”   覃熙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开来,见那一个个鼓囊囊皱巴巴的馄钝漂浮在碗内,四周还有嫩绿的葱花,好看极了又诱人极了。她面上一喜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急急地捻了汤匙就要往嘴里送。   “慢点吃。别烫着了。”沐钦泽忍不住出声道。   “不烫,不烫。”她喝了一口汤,唇齿留香。哪里忍得住不吃呢,接着勺了一颗便放进口里轻轻咀嚼起来。   馄钝的汤汁包裹着甜香的面皮,里头的牛肉更是别有一番风情。她吃了一个脸上就露出愉悦的神情,含糊地称赞道:“好吃。”   “慢点慢点。”他见她吃的高兴将自己桌前的那碗朝她那边推了推,“我的也给你吃。不够还买。”   覃熙双眼一亮,竟然连方才生气的事都忘了,嗯嗯两声,更是欢欣。   许久不见馋嘴仍然本性不改啊。沐钦泽本想劝她慢点,不然对肠胃不好,看起来她压根也不会听他的,于是只好放弃,支着胳膊借着街边的灯火看她。   暖黄色的光晕下,她小脸小嘴更是精巧又柔美。看得他如坠烟云,眼角眉梢都泛上丝丝柔情。   “你看什么啊。”她发现了他的注视,不满地哼哼。   “看你啊。”他笑起来,“怎么觉得去南乡一趟,胖了些?”   胖了些?   覃熙边吃边漫不经心地冷哼:“你娘怀你的时候不胖啊?两个人吃,当然吃得多了些。”   闻言沐钦泽的笑顿时凝固在脸上,他愣愣地问,“覃熙,你方才说什么?”   “哦,忘了告诉你。”覃熙看沐钦泽这副模样,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嘴快说了什么。   她看着他面色紧绷,忍不住勾起一个促狭的笑容,明眸流转着浓墨一般的兴味,慢悠悠地道:“忘了告诉你了,夫君,我似乎是有喜了。”   “真的么?”他有些吃惊,很快将她通身都打量了一番,表情有些微怔。   覃熙面上颇有些意地点点头:“你不是早就盼着了么?一个多月了呢。”   她内心暗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叫你丢下我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消失了那么久,有没有很意外,有没有很吃惊?   果真是天理迢迢报应不爽,叫你之前骗我来着,现在懵了吧。   从前她还无数次纠结过要如何告诉对方这件事,如今倒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情状之下托盘而出,有趣有趣。她内心有一股“大仇已报”的快感在膨胀。   “真的是真的!”他朗笑起来,面上澎湃的喜悦就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接着他忽然站起,一把抄起还拿着汤匙的覃熙,紧紧地抱在怀里,“太好了!覃熙!覃熙!殿下!”   覃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他吓得一个寒颤,霎时双脚离地!目瞪口呆。   周围的人见此也不再故作掩饰,通通光明正大的强势围观起来。   “哇你看,好浪漫的!”   “这是和好了吧!”   “哇塞!这小郎君好大胆!真男儿也!”   覃熙和沐钦泽瞬间被无数老妈子一般的祝福和调侃窃笑声包围。   “沐……你做什么,这里人多啊!”她没料到他会这么高兴啊!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对待自己。整张脸都通红了起来,和她的心一样又热又暖。   同时又羞涩地不行,忍不住笑着伸手轻轻捶他肩膀。   方才还是他说这里人多来着,想不到现在变成自己了!真是——真是一点也得不了好!   但她也真的真的好开心啊!   “各位——”沐钦泽却没有理会她,笑容灿烂地和什么似得将她放了下来,对周围的人笑道,“今日的馄钝我请了,待九月之后,大家都到侯府来拿喜蛋,吃酒吧!”   什么——   众人皆惊,才有人发现,这位小郎君竟然是他们的世子爷!而这位小娘子就是世子的夫人,从前的昭娇帝姬了!怪不得这两位气度那么不凡呢,刚刚一到摊子上其实大家都注意到了。   而且世子方才说的话意思是殿下有孕了么!   “恭喜啊!”“恭喜世子爷!”“啧啧今儿真是个好日子!恭喜恭喜。”   瞬间所有的人面上都染上了喜悦,纷纷出声祝贺道。   “这这,怎么好收世子爷的钱呢!我弟弟差点给水冲走,还是世子爷手下的人救回来的。”摊主在一旁挠头,说道,“不然今晚的小人请了!”   沐钦泽却只是摇头,笑着丢给他一锭元宝,便揽着覃熙向路口走去了。   “诶呀,你这是做什么嘛。”覃熙被身后的祝福声包围着,整个人都极其羞涩。她面上发热,边走边小声责备道。   “我高兴啊。”沐钦泽却停下来,笑着低头捧住她的脸,“覃熙,我好高兴,我——,”   说着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低声道:“我爱你。”   “呃。”覃熙面上一热,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突然这么直接的告白,于是微微垂了睫毛,小声地回了句:“我,我也是的。唉。”   唉!虽然丢脸丢大发了,那么多人看着!唉!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   -   定远侯府的上空最近总是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首先,莫名失踪了半个月的世子爷终于回来了。   其次,新帝登基之后,竟然第一时间就下发了一道懿旨:重新册封覃熙为昀川帝姬。   覃熙当时还埋头在锦被里昏昏欲睡,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掀翻了被子。   “彤日不是疯了吧?”她送走那位千里迢迢传送圣旨的小太监之后,不可置信地问风絮。“我记得,帝姬被贬的话,不可再重新——”   “也许,也许陛下和殿下情同手足,而且当时陛下不是还救殿下于水火之中么?定是知晓殿下的苦的。”风絮一派认真地安抚道。   覃熙蹙起眉头, 难道真是这样?   十日之前,京都,文华殿。   殿内正围坐着七八位大臣。   他们的官服都一色的大红,彰显着他们在朝中的显赫的位分。   首辅王釆坐在须弥座上,其余次辅、阁员、和六部堂官纷纷依次坐在两侧。   新帝将将登基,尚在懵懂之中,于是近日的朝事都是先由他们在内阁之中讨论过后再上达天听。   先帝重权,好弄帝王术,直接废了丞相将朝权牢牢掌握在手中。这回先帝去了他们嘴上呜呼哀哉,心底倒是第一次有了松缓下来的感觉。   “陈国太子被杀之事可有眉目?”只听王釆拍了拍扶手向下方问道。   “回阁老,下官前日里收到一封信——”兵部堂官捋了捋发白的长鬤,慢悠悠道“郭先写的,他认下了此事,说是他带着他那一群江湖义士和钦泽一同将秦昱给……”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这可当真?!”户部堂官惊问,“沐家那小子不是……不是回延川去了么?”   “嗨!我说虎父无犬子,像他老子呢。”兵部笑的开怀,“郭先也是,说先皇待咱们军士太过严苛就辞官不干,想不到私底下还是这样——”   “如此甚好。”礼部点头,“除一外患,看来是天佑我大周。”   王釆面上也露出淡淡的微笑,他一把年纪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从前大周的局势真是说内忧外患而不为过,现在倒好。   “不过,此事不可四处宣扬,在座的都给我把门好了。”他轻咳一声,“若是传到陈国的耳朵里——”   众人纷纷屏息点头。   “沐家小子可说要什么赏赐?”王釆问道,“待陛下登基了,我们便可寻个由头上报上去。”   “他还是无意为官。”兵部道,“不过郭先在信里写了,他似乎是想要——”   想要——   王釆摇头叹息。“还是这么没出息。”   一个时辰之后,阁会结束。众人纷纷离去,王釆将要踏出殿门之外的时候,却停住了脚步。他抬头望向这重重殿宇,雄伟而孤冷。心中不由地浮现了一个奇妙的念头。   先帝死前留下遗诏,册立的新帝是为男子,结束了大周三代以来的女子之治。   也许,一个新的时代要来了罢。他想。   -   -   沐钦泽回到侯府的时候,远远就见着覃熙巧笑嫣嫣地站在门边上等着自己。   他加快脚步走到她跟前,还不待她说话,就面上含笑地俯身行了个大礼。   “臣沐钦泽,参见殿下。”   覃熙微微一愣,很快也笑盈盈地应道:“世子有礼,快快请起。”   一旁扫地的下人路过,忍不住掩嘴噗嗤笑了出声。这世子夫妻两个怎么这么有趣,在门前唱大戏呢,可真是一对活宝!   沐钦泽起身之后,也不着恼,只是低头执了覃熙的手,低眉笑道:“殿下可高兴?”   自然指的是她重新册封一事。   “嗯——,高兴是高兴,不过觉得有些奇怪。”她挽着他的胳膊往里走,“你说这,彤日……啊呸,陛下为什么突然会下这样的诏令,当初我都那样了,结果没想到还能重新……”   命运当真是玄妙的东西,它会毫不留情的将一些美好的东西打碎,却又轻描淡写的重塑起来,来来回回,好似就为了让你看清一些东西。   “世事无常,不过这对于殿下来说这是是件好事。”他倒是语气平平,“又何必去追问为什么。”   “哎呀,别叫我殿下——”她听得有些不习惯,接着又说,“其实说是好事,也就那样。对我来说的话,是不是帝姬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说着松开他的手,脚步欢快地向前跑了两步,咯咯笑着转了个圈:“人间有味是清欢,身无虚名才是轻。这话要是给沐侯爷听到一定会夸奖我有慧根。”   那你瞎乐呵什么?沐钦泽但笑不语,眼疾手快地握住她随风的伸展着的腰,“好好走路,担心摔了,你这身子是一时半会轻不了的。”   “哎呀,我又忘了,不好意思。”覃熙讪笑着挠挠头。   她月份浅,除了那会晕倒之外,其他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整个人身轻如燕,活蹦乱跳着呢。   不过因着她有前科,所以阖府上下都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上蹦下蹿地又出了什么事情。   秋月如珪,晚上的时候,这二人闲来无事在院子里散步。   覃熙逗着沐钦泽怀里的小满,边摸它边念叨:“小满小满~小满这个名字真好听,不愧是我给起的。”   小满汪一声,似乎对此表示很是赞同。   它现在已经肥了不少啦,覃熙抱不动他,都是沐钦泽代劳。   不过肥嘟嘟的也是可爱了不少呢。   覃熙摸着摸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抬起头巴巴地问身侧的青年:“夫君夫君,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没有。”   她啊,越发懒惰了,费脑子的事情全都交给沐钦泽去做,就连名字干脆都叫沐钦泽去想了。   “还没有。”沐钦泽轻咳一声,淡笑,“孩子出来还早得很呢。”   “就是早想才好啊!”覃熙急忙道,“你看,我的封号,彤日一定是随便想的,所以就变成了什么昀川,你说这有意思吗,难听死了!所以小孩的名字一定要早点想!我可不想他以后叫什么难听的!”   说起来她真的很是怨念。怎么就从昭娇,变成什么昀川了呢!   “哪不好了。”沐钦泽微微抿唇,不解道,“昀是太阳的意思,殿下来了,太阳就照亮延川。我觉得这寓意甚好。”   其实这封号还是他想得呢。被她这么一说觉得颇有些难过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覃熙想了想,“不过真的没有昭娇好听,川什么有些土,还好不是彤日给我的孩子起名字,不然可真是——”   她一脸嫌弃地摇摇头,没有注意抱着小狗的对方微微僵了脸。   “覃熙……你觉得溪池,好听么……”沐钦泽有些不确定地问。   “哪两个字?”   “溪水的溪,池塘的池。”   “唔,”覃熙托腮想了想,“我觉得罢,如果沐溪池,都是水的话,会不会这孩子五行缺火啊。”   “噗嗤”,沐钦泽被她逗得莞尔,“就说好听不好听,不说这些有的没的。”   “其实挺好听的,而且男女皆宜。溪池,溪池,很洒脱的一个名字呢。”   “那就叫溪池好了。”他暗暗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   转眼到了冬日,天气逐渐阴寒下来,寒风裹挟着琼玉白絮散漫在天,四处都银装素裹着。   夜里。   侯府正房内的窗格不知被谁给轻手轻脚地支了起来,接着,窗内露出一张微微有些丰腴的嫩白小脸。   那小脸的主人低了头左顾右盼一番,一双漂亮的杏仁眼滴溜溜地转,看起来就好像在窗外寻找着什么。贼头贼脑的,颇有些滑稽。   “这呢,这呢。”果不其然,没多久窗户底下就有男子压低了的声音传来。   覃熙面上一喜,寻声而去,果然看到沐钦泽搓着手站在窗下,口中呵着淡淡的白气。檐下的灯笼照得他俊脸微红。有些奇异的可爱。   她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他见她乐不可支,连忙摆手对她使了个眼色。   她意会过来,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爬上窗槛儿。接着闭上眼,纵身一跃。   嘿咻。   只一瞬她就落到了他的怀里,被他抱了个满满当当。   他低下头含笑地看她,刚要数落上两句 ,不知哪儿有只猫轻唤一声。覃熙浑身一抖,推了推抱着自己的人,催促道:“快走!快走!”   -   -   话说这二人为何要做这般鬼鬼祟祟的模样就说来话长了。   覃熙如今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肚子了吹了气一般鼓涨起来。   她那远在南乡的祖母不放心她,于是千里迢迢地坐船过来,说是要专门照顾覃熙知道她生下孩子。   于是乎,覃熙就过上了沉浸在祖母无微不至关爱中的“幸福”生活。   祖母不愧是医者出生,晓得诸多禁忌,这个不准那个不准。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就差没干脆出一本“孕妇百不准”的医书著作了。   而且祖母来了之后就将沐钦泽从正房里支走,说是怕覃熙肚子大了他们二人再同睡一塌容易压到肚子。于是乎沐钦泽被赶到了厢房去睡。祖母则睡在正房的外间,夜夜亲自照看着覃熙。   覃熙虽然对祖母极其感激,但是年轻人终究和老一辈的观念不太相同。有的时候不免觉得被拘束了。   祖母说了,孕妇不宜食辛辣的,所以这几个月侯府的饮食都极其清淡。   可是这不冬天来了么!冬天来了就该吃火锅啊!延川城内刘二家的牛肉火锅最是好吃,覃熙只要想一想就口水横流。   但她知道如果光明正大地让下人们安排,老太太肯定是不依的,于是她便心生一计,干脆大晚上的时候待到老太太睡着了,便偷偷和沐钦泽出去饕餮一番。   好在她的夫君是纵着她的,没让她多费什么口舌便应承了下来。   这不,眼下二人一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狂奔出了侯府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给祖母发现。”覃熙坐在马车上,抚了抚胸口。露出惊魂未定的表情。   “你如今儿是越发重了。”沐钦泽笑靠在车璧上轻轻喘气,“一路跑过来有些耗劲,下回可别再跳窗。”   二人都和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一般,相视而笑。   本来冬日到了,气候又寒,街上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   二人在街角下车,沐钦泽给她戴上一定披风便揽着她朝火锅店子走去。   “冷么?”他见她面颊微红,低下头关心问道。   “还好还好。”她面上都是出逃成功的欣喜,哪儿还顾及什么冷不冷的呢。   “冷就把手伸到我衣服里来。”他握了她的手,放到自己身上,“这样会好些。”   他穿着大氅,里头别人都看不出来,所以她随意摸也没事。覃熙嘿嘿一笑,她许久没有吃他豆腐了,觉得这也不错。于是便乐呵呵地将手塞了进去。   寒风凛冽,她却觉得心头暖融融地好像温泉在咕咚咚冒泡儿。   二人走着走着,踩在雪地上,吧唧吧唧的声音很是清脆。   不料快到了那火锅店的时候,远远望去就看见店内黑压压的一片,想来冬天大家都爱吃火锅所以都跑到这来了。也难怪方才大街上没人。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沐钦泽立定,转身对叮嘱她道。“我去看看有没有座位,里头人多,你别跟来,会挤着。”   “好,”覃熙乖巧点头,想想又说,“如果没座位了怎么办啊。”   “没座位啊,”沐钦泽摊了摊手,逗她,“那我们只能打道回府——”   “啊!不要嘛。”覃熙瞪他一眼,“都是你今晚太迟来了啦,如果没有座位我就,我就怪你!”   “不如殿下进去,和他们说,我是昀川帝姬,大伙都给我让开如何?”他悠然调侃道。   “你讨厌——”   -   须臾,沐钦泽还真踏雪而归,覃熙连忙扯扯他问道:“可有位置呢?”   “这间没有座位了。”他故作遗憾地说。   “啊……莫不是真要打道回府?”覃熙难过地扁了扁嘴,千辛万苦才出得来呢,怎么这样。   “不过呢,”他眉峰一挑,轻笑道,“老板说他把隔壁的店面也买了下来,那边有好多空位。”   最后这对雪夜寻吃的小夫妻还是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火锅,之后又偷偷原路返回。   - - -   一月十六的时候,林素和李知府成亲了。   覃熙表示很开心,这桩婚事说起来还是在她牵线拉桥之下才成的。   而且她和沐钦泽去参加婚礼的时候,因着她身份尊贵又是红娘,所以极有面子的被奉为上座,还当了一次主婚人。   沐青那日也从玉山上千里迢迢的下来参加林素的婚礼。沐钦泽和他相见的时候,双双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彼此点了点头。   这父子关系啊,真是。一言难尽。   覃熙看在眼里,但懒得多说,只觉得,果然这世上很多人都做不好父母。平白担了父母的名头却总是对孩子做出一些伤人的事。   “为人父母,天下至善。”这句话看来果真有假   不过其实她心底还是有些希望沐钦泽能和沐青和好的。毕竟她的双亲都不在了,她偶尔想起女皇的时候,心底除了恨还多了几许惋惜。   之后的几个月,覃熙被整个侯府当做易碎的瓷器一般供了起来。到了三月底的时候,她才终于把沐溪池这个小朋友给生了出来。   当时沐钦泽得到消息后,便快马加鞭赶回侯府。   他一进门就凭着本能没头没脑地往产房里冲。   还好很快就被下人给拦下来了,这才发现自己一身都是奔波而来的尘埃。于是只能强行掩下心头的焦灼,站在外头等着。   蒋妈林妈时不时出来一趟,吩咐这个吩咐那个的。分明没他什么事,结果他比谁都积极。手足无措地扯了嗓子不断重复里头的吩咐,黑眸中皆是怔怔。   他很少在人前露出这样的一面,今天是真的真的很失态了。   忽然,听得里面有女子的呼痛声传来,他心头一紧,也不知怎么了,就不管不顾地提高了声音朝产房里喊着:“覃熙,覃熙!我在呢,我在外头,别怕!”   说着也不管下人们怎么看,就直接走到窗前,用力敲打那雕花的窗格:“我在外头,我就在外头,你别怕,我陪着你呢!”   -   须臾,他终于得到下人们的许可可以进入房间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有些失魂落魄。   看到床榻上盖着褥子闭眸修养的女子,他几步就走了上去,又徒然在床前停下脚步。   他想伸手抱她,但又不敢抱她,只是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我来了,覃熙,覃熙……你还好么?有没有哪里难受?”   覃熙额上的乌发都已汗湿,满脸都写着累觉无爱,只是挥了挥手懒懒地说:“咳咳,我没事,你别和我说话……”   他的手心都是汗,湿漉漉的。   沐钦泽见她倦倦的样子,紧张地又问:“怎么了,是疼吗?”   “是累——”   其实这几个月覃熙被祖母照顾的很好,所以生产的时候并没有多么的痛苦,她只是觉得孩子出来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很是疲惫,只想着好好歇息一通。   他闻言一噎,好像有千言万语说不出来,但又不想打扰她,一时间无言以对。   “恭喜世子爷,殿下生了个小世子呢!”   当产婆才包好了孩子送到沐钦泽跟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因为着急好像有些冷落了这个初来乍到的小朋友。   他道了谢之后将那小小的一包抱在怀里,将将低头看了一眼,脸上才逐渐晕染起暖融的笑意。   这是他们的孩子呢。小小的,皱皱的,看不出来像谁。   他轻轻拍拍覃熙的脸,微笑着说:“覃熙,先别睡,来看看孩子。”   -   “不想看……”覃熙却只是闭着眼睛,虚弱地哼唧,“我听人说,小孩子生出来,都长得差不多,不然就是很丑……”   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歪理。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得一声咯咯的孩童的啼笑在耳边响起。轻轻脆脆的,又甜又美。   她愣了愣,连忙睁开眼,就见沐钦泽正含笑着将包好的孩子横捧在她面前,只要她略略低头就可以看得到。   她听得那银铃般的纯稚笑声,也坐不住了,忍不住伸长了脑袋去看,   只一眼她就张大了嘴。   ——不愧是她和沐钦泽的孩子!   长得真好看!   面皮白得和粉团似得,摸上去圆润光滑,细皮嫩肉的,淡淡的眉毛下面嵌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这个,他怎么生的这么漂亮啊。”她惊喜,瞬间来了精神,“快给我,给我抱抱。”   “你可抱得动,不如我抱着?”   “不,我要自己抱着。”她笑眯眯地从他手里接过。不料那小包袱才刚刚到她怀里,沐溪池却很不给面子地徒然变了脸,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   果然世事都是有预知性的。   之后在沐溪池的成长过程中,他果然跟爹爹比较亲一些。在沐钦泽怀里的时候安静如斯,一到覃熙手上就状况百出,不是尿了她一身,就是哇哇大哭。   覃熙觉得很不满,分明是她生的,怎么就和沐钦泽更亲了呢?   不过好在,虽然孩子很不给面子,但是生完孩子之后,沐青、柳二娘、还有林素,以及覃熙远在南乡的姑母和妹妹,全都热情的到侯府上来探望她。   沐青和柳二娘在她面前甚至还可以心平气和地聊上几句,倒是不计前嫌。   时间真是最好的疗伤药,什么样的伤痕都可以抚平。   因着这样,沐钦泽和沐青的关系也变得融洽起来。   远在京都的陛下更是赐下诸多赏赐,这是他们这一辈的第一个孩子。所以沐溪池便很快地被封为了河泽郡王。   覃熙生了孩子倒还是没有当娘的样子,啥也没管躺在床上休养了一阵,沐钦泽忙前忙后地安排诸多事宜,很快地就出了月子。   -   小朋友越长越好看,所以原本还嘴硬说要把孩子丢给奶娘养到成年再丢回来的覃熙,竟然抛弃了初衷,天天就往沐溪池跟前转悠。   一日晚上,沐钦泽在书房处理政事。覃熙一个人闲的无聊,就遣开了奶娘和婢女,一个人坐在木质的婴儿床前,逗小朋友玩。   “溪池,溪池,我是娘亲~”覃熙拾起一个小拨浪鼓,摇啊摇地,“看我看我。”   小朋友很给面子地睁开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覃熙看他那可爱劲儿也开心极了,感觉他就像是一个小玩具一样,也不会说话,就是瞧着好玩,嘴里还会吐泡泡呢。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小鼻子,沐溪池咯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还不睡?”沐钦泽不知何时从门外走了进来,轻轻揽住她的腰,提醒道“很迟了。”   “不睡,”覃熙正逗儿子开心呢,恋恋不舍道,“我要和他再玩一会。”   沐钦泽听这孩子气的话无奈一笑,强行将她抱走:“明日也可以玩,你自己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一直到床上的时候覃熙还有些愤愤:“你怎么这样,破坏我们母子相处,一定是你看他终于和我好了,你就嫉妒。”   “是是是,我嫉妒。”他点点头,“殿下听话,到被子里去。”   说着伸手就握住她的脚往被子里塞。   哼,到被子就到被子。   半夜的时候,覃熙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却见身侧没有人影。   “沐钦泽?沐钦泽?夫君?”她揉揉眼睛唤了两声。   好一会才听到他的回应:“刚刚阿池哭了,我起来看看。吵醒你了?”   分明有奶娘在啊,他竟然亲自起来。   “哦,你可真贤惠。”覃熙忍不住夸赞了一句,倒头又就睡了下去。   …… ……   -   覃熙坐在地毯上和沐溪池玩,现在沐溪池已经一岁啦。会说一些简单的话。   “叫娘亲,来,叫娘,娘,”她举着一个小布偶,“叫了就给你玩。”   阿池小朋友坐在毯子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怔怔地看着覃熙手里的布偶,却一言不发。   覃熙看他不理自己,又舞了舞布狗,“ 不叫我就不给你。”   说起来这只布狗还很是有些来历,是沐钦泽当年成婚的时候送给覃熙的。   然而阿池只是看着她,好像并不是很买账的样子。伸出手扒拉两下,扒拉不到只是“啊,啊。”两声。   “你这样教呢,是不行的。”沐钦泽从他们身后走出来,决定示范一下。亲自蹲下身子。   他也坐到地上,对这阿池伸出双手,温然笑道:“阿池,叫爹爹。”   许是他笑得太过温柔,阿池张嘴“啊,啊,啊,”了起来。   “你看,他不是也没有叫你吗。”覃熙不满地捶沐钦泽,“还以为你多厉害呢!”   “乖,叫爹爹,爹爹以后带你去骑马。”他没有理会覃熙的嘲笑,而是继续柔声对阿池诱哄道。   阿池看他挤眉弄眼的模样,忽然咯咯一声,笑了起来,接着奶声奶气地发出了一声“得、得。”类似爹爹的声音。   “你看,他叫了。”沐钦泽得意洋洋地对覃熙挑了挑眉。   “这不公平——”覃熙目瞪口呆地伸手去掐小朋友的脸蛋,“喂,是谁天天陪着你玩啊,你怎么这样……”   他大笑起来:“看来他不喜欢你。”   “啊,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一通笑闹之后,池哥儿被林妈抱走洗澡去了。   覃熙坐在沐钦泽腿上懒洋洋地小憩。   他下颚抵在她的头顶,闭眸呼吸着她发上的清香。许久,忽然从胸口的衣襟掏出一封信来,低声对她说:“今个京都来了信,你的。”   “我的?我哪儿有什么信……”覃熙不解,“在京都好像没有朋友的。”   “恒君的信。”   “什么?!”   “嗯,说是重修宫室的时候,从里面收拾出来的。”他轻轻抚摸她的发,轻声说。   这——   覃熙连忙握住,只见发黄的信封上,是她父亲的笔迹,角落里写着一个小小的:熙。   见着这个字,覃熙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她胸口一窒息,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大顺畅。只是不断轻轻地抚摸着信封,却不敢将它打开。   这里面,或许会有答案。   她想,不论好的坏的,这都是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个东西了。   “你,你能不能出去一会。”须臾,她从沐钦泽身上起来,接着对他说道。   “好。”他知道她这会子需要时间独处,于是点点头,温柔地允诺,“我去看看阿池,你一会看完了,到前厅来用膳。”   “嗯——”   她垂下眼睫,一副心思深沉的模样,背过身去。   他叹口气,摸摸她的脑袋,转身出去了。   -   一年之后,覃熙和沐钦泽又有了一个女儿,起名叫做沐溪沅。   覃熙对于这种五行缺火的名字表示无奈,但是因为有前车之鉴所以也已经习惯了沐钦泽的取名风格。   但女儿并没有给她多么大的安慰,因为女儿竟然也和沐钦泽比较亲。而且他们的亲密程度比阿池还更过分!   “娘亲。”沐溪池来告状了,“爹爹原本说要带我去骑马的,结果却带沅沅去街上玩了。”   “哦。”覃熙摸摸他的头,“同病相怜啊,原本说是带我去的,结果我染了点风寒你爹就带着你妹妹去了。”   习以为常,她从前就看出来了沐钦泽的本质,就是一个女儿奴。   而且他们的阿沅小郡主好像和娘亲一样也是个暴脾气,动不动就喜欢哇哇大哭,非要沐钦泽抱着哄上好一会才能安静下来。   而且吃饭穿衣什么都必须要沐钦泽经手才能乖乖地,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覃熙表示有些哀怨。   晚上一番恩爱过后,覃熙瘫倒在乱云一般的锦被里头抱怨:“夫君,我觉得你都不疼我了。”   “不疼你疼谁?”他身心惬意,粗糙的指腹轻轻抚摸她微微红肿的唇,嗓音低哑,“我最疼的就是覃熙。”   “骗人!”她撇开头,“你明明最疼阿沅,我和阿池都看出来了。”   “你不是得了风寒,在家里歇着才好得快。”他无奈道。为了这个事晚上时候儿子和她都已经抗议过一次了,“怎么闺女的醋殿下也要吃呢?”   小阿沅漂漂亮亮的,和覃熙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一生出来他就爱得不行。   “你们上街玩了什么啊。”   “嗯,买了糖人,吃了点小吃,随便走了走。”他思衬了会说道,提起女儿,面上的神情温柔地不可思议。   覃熙听了更不满。   “不管——”她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撒娇,“不管,以后不能这样,你只能疼我。”   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巴巴又无暇可爱。   他忍不住,又低头笑着吻她:“好,那我好好地疼疼你。嗯。”   嗯,他会一直这么疼她的。   这一年沐钦泽二十四岁,赵覃熙十八岁。   他们还会一起,携手走过好多好多美好的时光。   -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这个文就这样结束了,谢谢,谢谢大家。   而且也说一声对不起,因为是第一次写文,给大家的阅读体验也许不是很好,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谢谢看完的大家,真的!哭唧唧地抱住每一个。 第64章 报仇   凤栖殿, 这是一个昭娇从九岁之后就再没来过的地方。   七年后,当她再次踏入这里的时候,直接一脚踹开了凤栖殿的殿门。   伴随着吱呀一声, 有尘絮被她的大力给激荡在空中。   殿内空荡荡的, 竟然没有一个宫人。   “邱玉卿?邱玉卿?”昭娇怒喊两声,直呼凤君大名, 她清亮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主殿内, 似有回声。   怎的会没有人?凤栖殿今儿似乎并不正常。   不过昭娇这会子怒火中烧,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再是不寻常她也懒得顾忌。她怒气冲冲地大踏步走了几许, 恍惚间好似听到被团花屏风挡着的西暖阁里, 有细微的响声发出。   便快步提剑,侧着身子绕过屏风。   云履摩擦地面发出沙沙声响。   暖阁内有浓郁的酒气弥散在空气中,宫灯也只是昏昏黄黄的几盏, 昭娇眯了眯眼, 很快发现正前方大壁画前的红木翘头案后, 有个穿着银色织锦暗袍的,跪坐着的人影。   他坐着, 身边也罕见地没有任何宫人, 恍若禅僧入定般安然。   “邱玉卿?”昭娇捏了捏长剑,冷声问道。   那人闻言, 微微一愣,寂寞的参禅被不速之客打破。踉跄支着身子似要站起,却不慎将桌案上的酒壶碰落在地。   那酒壶是从邾城进贡来的上好花雕容器, 发出丧钟般的当啷声响后,哗哗打了两个转。   “覃熙来了,”那人逆着光站起了身,昭娇看不见他的脸,却觉得他的身躯竟然也是如玉树般的高大挺拔。   她从前从未仔细看过他,从未了解过这个,也应该被她唤作父君的人。   他平静地转头看向她,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波澜,“你竟然还没死……还是……你是同我在黄泉相遇了?”   “相会你他娘!”昭娇闻言,气的牙齿狠咬,咯咯作响,几步就走上前将剑抵在他的胸前。“邱玉卿,枉我忍你让你多年,你今日还是容不得我?”   “你怎么还是这般无礼,忘了叫我父君……”凤君好像饮酒过多神志不清,那双平日里阴鸷沉沉的眸子都有些朦胧,他含含混混地道“不对……这不是黄泉路上,我还未服药呢。”   昭娇再听不得他废话,面上一凛,胸腔里的恨意好似恶毒发作一般驱使着她提剑就刺。   她没有杀过人,方才仅凭着一腔热血赶到这里,这会子却有些微微的无措,不知是哪儿横生出的不忍,让她只能闭着眼睛直直地捅刺。   这一剑,带着她多年的恨和怨,带着从窗外吹入的阴恻的夏风,带着斩断羁绊的决绝与清泪。   然而她甫才将剑刃送出,却被对方皱着眉用手牢牢握住,有鲜血从皮肉硬铁相接处涌出,滴答滴答沿着剑刃缓缓下滑,浸透了脚下的地面。   “你没死……你还要来杀我。”凤君白如霜雪的面上微微透着红,喃喃道,“你发现羹里有毒了,你这孩子,还是这么聪明。”   昭娇眼见那鲜血,心头微微有些乱,她颤着手将剑再往前送了几许,却还是推拿不动。只得怒道,“邱玉卿你装疯卖傻什么!你给我下毒,我也不是个好任人鱼肉的!我管你什么三纲五常,人伦大义!今日就是被人戳脊梁骨说弑父我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她喊得大声,恍若在心底为自己擂起战鼓一般。   凤君闻言竟然露出一个微笑,眼尾细小的纹路绽放开来,他握着剑刃轻轻一拉,没有疼痛感似得任剑刃渗入他的手心,拽着昭娇往他身前来,然后紧紧地制住了她的身子“好,同归于尽,好孩子,今日我本就想于你同归于尽。”   昭娇未料到他竟然这般,这才猛然想起凤君作为邱家的嫡长子,年少时也学过一番武艺,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地送上门来,有些颇不理智。   他身上有厚重的脂粉味,虽然是上供的顶级,却不似沐钦泽身上的清香,想来也是常年修饰打扮为搏女皇芳心所致。昭娇恶心得咳嗽两声,那剑便被他从手中夺走,抵在她的颈项。   她心口一凉,伸手摸出自己衣袍内的短刀回身去刺他腹部,凤君灵敏地躲开,昭娇连忙闪身离他五步远。   “凭你之力,杀不了我。”凤君摇摇头,神魂好似归位了,又恢复了往日有几分阴沉的面色,眼角的一颗泪痣,在她眼前跳跃着。   “呵呵,杀你还脏污了我的手,我已经禀告了母皇,一会她便会来这将你伏法”昭娇退后一步,倔强道。   “那我不如现在便将你了结,然后我再随你一同而去。”他唇边笑意更冷,眸光一沉,就要上前而来。   “御林军,御林军!”昭娇朝外头大喝,门外瞬间又传入兵刃交错的声响。“你杀不了我,我今日带了御林军。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进来,你虽为凤君,却还仅仅是一个男妻,今日你妄图谋杀皇嗣,想必御林军不会屈从你的位分。”   “覃熙聪明,真聪明,覃雯要是同你这般机灵,也用不着我为她费心……”凤君丢下长剑,垂了眼睑,伸出手在胸前拍了拍掌,“今日我原以为是你我二人的死期,想不到如今只是我一人的。看来善恶终有报,人果然不可起歹心。”   他这话说的寂寥。   “你这是什么意思,”昭娇双手握着短刀护身,“你自己若是被女皇嫌弃活腻了自个去死便好,害我父亲还不够,现在还要将我赶尽杀绝,好毒的心。”   他见此嗤笑一声,竟然不再同她纠缠,而是视死如归般地又悠悠然坐回到先前的座位上,自斟了一杯酒,啄了一口才道   “从前我虽待你……,但自认为从未害过你如何。今日终下狠手,其是也是迫不得已。”   “你……此话何意?”昭娇颤抖着长睫,眸子被窗外透入的月光照射得水光闪烁。   他言语紊乱,“我知道,你同你父亲一样,是个狐媚人的。覃雯大婚在即,你却同秦昱暗通款曲,我已经吃过一次教训,此番偏生要在她成婚前,解决了你才能安心。”   什么逻辑?   “秦国的皇后只会是覃雯一人,我是不会让你有机会破坏覃雯同太子的关系的。”他冷冷道。   “放你娘的屁,谁同秦昱有奸,情?谁稀罕他!你本就杀了我父君,你欠我一条命,如何了结?”昭娇勃然大怒。   “我的派人回报说,秦昱对你有意,”他那张脸不知是不是擦了脂粉的缘故,白的可怖,“不论你态度如何,我还是想替我儿清理门户,免得重蹈我的覆辙”   “不过,我此生未害过他人,今日害你便想着干脆同你饮药一同西去,也算是为我儿积德抵命”凤君嘴角勾起一抹笑,“许是要让你失望,你父君的死,同我无关。”   他笑着,目光深沉遥远,似是回想起自己早已远去的年少时光。   邱玉卿,堂堂邱丞相家金光万丈的嫡长子,也曾是白马银枪俊美无俦风靡京都万千闺阁少女的存在。   若不是那年宫宴,御花园赏雪遇见那位一身红衣的明艳女子,从此被困深宫。不然以他的资质,前程亦是不可限量的。   他入宫之后,后宫被治理得井然有序,比起前任女皇妄图谋反的凤君好上千百倍。   他是个骄傲到真下起狠手害人,也要赔上自己性命的人。   骄傲如斯,又怎会害魏恒?   他前头早早遣散了宫人,就是想要自个服药了结性命。   “不可能!”昭娇不信“我父君,就是被你杀的,你当年毒他,如今也要毒我……没想到我没喝那羹,被我驸马喝去了,你才没能得逞……”   “钦泽喝了?”凤君微微惊疑,笑道“所以我从前老觉得你是个扫把星,这么好的孩子就这般被你给……你同秦昱私好便罢了,没想到还误毒了他……没有解药他是活不过来的,再晚个个把时辰估计就要去了。”   “你说什么?!”昭娇忍不住持刀上前,目中凶光毕现“你再说一遍,没有解药如何?”   “没得解药,他不到二更就会死”凤君笑的悠悠。“死了也好,断了覃雯的念头。”   “你他娘的……”昭娇今日说尽了自个在延川同阿明学来的脏话,娇美的眉目间都是戾气,咚咚咚上前,“快把解药给我交出来。”   迟些,如果母皇来的迟些再耽搁了,沐钦泽难道就要死了吗?   她鼻尖一阵酸意泛上,强行克制住那在凤君面前落泪的冲动。不能怂,她想。   “你过来,到我身侧来,我便将解药给你如何”,他坐在桌案后,伸出手循循善诱道。   “你莫不是耍什么花招?”昭娇怒目而视。   “爱来不来”凤君又饮一口“那你便看着他死去罢。”   昭娇听不得死字,仿佛被扎住了穴道一般,虽然知道前头估计有些诡计,还是缓步走到了他的身侧。   “坐下,陪我饮一杯”他慈爱地看着她“你小时候长得机灵,我虽恨你父亲但也老想抱抱你,如今事已至此,了解我一桩心愿如何?”   “你……”昭娇从未在他面上看到过这般和颜悦色,皱着眉思绪不定地看着他。   “或者,你过来”他阴霾的双眼中透出笃定的光“我告诉你你父亲是如何死的如何。他虽非我所害,但我,知道内情。”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魏恒真的不是死于他手?   昭娇颤抖着揉了揉眼,鬼使神差地缓缓靠了过去,刚一凑近他,却被他一把扼住了喉咙。他扼住她脖颈的手,是那么冰凉。接着低头,在她耳边絮语道,   “傻覃熙,今日我是定要你同我一起西去的。这都是魏恒应得的报应。这么多年了,他欠我得也该还了。如今只有你我一起离世,我和他才能算真的两清。”   “你……”她长大眼睛,有种预料到如此,但仍然不敢相信他会真的对她动手。   凑得近了,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除了脂粉味,还有一股淡淡的石楠香。她想起了,小的时候,他好像确实是抱过她几次的。她也嘤嘤呀呀地叫过他父君。   他还曾在她生辰的时候,赠她宫内仅存一只的暄阳也甚心仪的羊脂玉雕花小兔。   她张着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昏迷之前,听到殿门大开之声,接着是有宫人尖利的呼喊。   ……   凤君在暄阳成亲的当日被打入天牢。   所有人都瞒着暄阳帝姬。   七夕之日,宫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唢呐鼓点声声欢腾,炮仗串串噼啪作响。   连昏迷着的昭娇都被炮声炸得睁开眼睛,她抬眼便看到雨丝哭的梨花带雨的一张脸。   好丑,皱巴巴的和烂了的橘子一样。   “殿下!,殿下你终于醒了殿下!”雨丝见她醒来,又哭又笑地想去唤人。   却被昭娇拉住了“雨丝……雨丝……驸马……”   “驸马在隔壁睡着呢!,有下人在那照看他”雨丝连忙回捂住她有些冰冷的手道。   “隔壁?”昭娇哑着声虚虚吐出几个字。“解药?”   “凤君身边的一个太监昨日偷偷取了解药送到尔玉轩来了!”雨丝道,“他说那日殿下救了他,所以……”   小贵子?难道不是他跟凤君报的信吗?这是良心未泯心理上过意不去?   但昭娇此时没有心思去深思这些,闻言仍然松了口气,又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眼前多了一个人。   昭娇艰难地睁开眼睛,抬起被扭伤的脖颈朝光源处望去。   梦境中的人一袭白衣,靠坐在床头桌旁。晴朗的侧脸上洒满从身后窗子外,倾泻而入的柔和日光。   晨曦从他温暖的轮廓外擦过,漫上女孩的瞳仁,发现她醒来之后,发白的嘴唇微微敛起一个弧度。   “钦泽……”她颤抖着唇,哑声唤道。   他却没有走上前来靠近她,依旧是坐着,长发披散,眉目俊俏。有笑意从瞳孔里漾开,只听他温柔问道,“醒了?”   美好得好似一个虚幻的梦境。   他的声音不复从前那般清朗,还是带着喑哑的气音,有种干冽气郁的感觉,却牵扯出她内心无限如水般的柔情。   昨夜她昏倒之后,无数次地被梦魇纠缠,梦到他口吐鲜血死去,梦到他和她在延川的点点滴滴,梦到她再见他却是只能捧握一抔骨灰。   她盯着他定定看了两眼,在他露出莞尔的表情之后才确定自己不是又在做梦。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要如何来形容呢?   其实她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种时候不能干躺着。   于是她连忙用手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想要去拥抱他。   她睡得太久,头昏脑涨,将将起身却腿一软又要摔倒在床下,惊呼一声。“哎哟!”   原本还是坐着的他连忙起身,张开双臂将她拥回到床内,但她才跌稳在床,他却控制不住力道,整个人失了骨头似得压倒在她蜷曲着的腿面上。   “嗳……你……”   她腿上一阵压迫感,低头便看他整个人匍匐着半趴在塌上,脸砸在她双腿上一动不动,黑亮的青丝胡乱地纠缠披散着,有微苦药味入侵她的鼻腔。   “你怎么……不起来……”   他没有动作,微微颤抖着的手泄露了他的秘密。   是了,他怎么可能好的那么快,那么快就能彻底解了毒来看她,一定是放心不下强撑着非要来的。   泪自她眼角滑落到他的头发上,   被他压住的布料,竟也有濡湿的热意扩散开来。   ……   轩外礼乐声嚣,轩内两个人皆是惨兮兮地躺在床上,看起来有些凄苦。   原本风絮和雨丝在太医的吩咐下是并不太想让这两个人躺在一处的,生怕昭娇一个睡相不佳就将没有被毒死的沐钦泽给压死。   但是昭娇闻言却可怜巴巴地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我就是想睡在这里……就我保证不会吵他的好不好?”   现在她就是想要黏着沐钦泽,一刻也不想要分离。   沐钦泽斜靠在床头,嘴边噙着苍白的笑,道“殿下开心便好。我无碍的”   人家二人郎有情妾有意,风絮雨丝自觉无趣,只得纷纷退下。走之前还特意叮嘱了昭娇千万不要乱碰乱动。 第65章 相依(修)   待下人都退下之后, 卧房内只剩下塌上的他们二人,静静相依。   只听得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来,噼里啪啦, 打湿了一地的炮仗红屑。   昭娇乖巧地平躺着, 生怕自己如同两个侍女猜想的那般,一个不小心把才从阎王爷那抢救回来的沐钦泽给压死 , 可是光躺着不行, 她心里头兜着好多好多话想同他说。   爱侣间的生离死别, 话本里看来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狠狠走上一遭, 才能解其中滋味。   她深深凝望身侧男子闭眸浅息的安静侧脸, 心中惊觉虚惊一场,失而复得。这八个字太美好。   “你想同我说什么”他分明闭着眼,却好似窥透了她的心一般, 虚白的面孔上泛着安抚性的柔软笑意。   “你别笑了, ”昭娇见他笑就想哭, “你难受就别说话。”   “好,不笑。”他收敛了笑意, 气息不稳, 语气却温和,“陪你说说话好么?”   “不好……”她道“你去睡吧, 别管我了。”   “怎么能呢?”他闭着眼摇摇头,沉声道“你非要跟我在一块,必定是有话想说的。”   比比谁更犟呢。   “你……”欲语泪先流, 她眸中汲了水,抽抽鼻子还是道“你差点给我害死了,对不起。”   最后还是只说了这句。感觉遇着她之后他好像就倒霉不断。   那羹是她亲手勺给他喝的,她大大咧咧,不爱喝的就丢去讨好他,喂他之前竟然忘记让下人试毒。   不过谁又能想到呢,凤君他竟然会……   “别哭……”他连忙睁开眼睛,黑黑的瞳仁倒影她皱巴巴的脸,轻喘着笑着安抚道,“殿下从来没有喂我喝过什么,这次是殿下亲手喂的,死了也甘愿的。”   他知道她会自责,这是勉力安慰她。   “什么啊……”她被逗得睁大眼,没想到他都这般模样了还有闲情逸致同她打趣,“呸呸呸,少胡说八道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也别哭了,嗯?”他连声应道。   不过想想好像也是,那是她第一次贤惠地喂他吃东西,虽然下场颇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多年之后如果回想起来,一定会是令人嗟叹不已奇妙回忆。   “反正,就是对不起”她微微止了泪,还是忍不住凑近他身侧,蹭了蹭。“如果不是我你也不至于这样的。”   她真是个扫把星吧,身边的人都给她克了,这会子轮到沐钦泽了?   “怎会呢?”他道,“对不起的人应当是我。是我无能,最后还是让你这般不痛快。”   原本想着回宫了,有他陪着之后,能让她开开心心的,结果他费尽心力却还是没有保护好她,让她遇到这样的事情。   “没有……”她哽咽“遇着你之后,我日日都很痛快。”   一只修长的手从身旁覆过来,替她拭泪,她眼前瞬间一片暗黑,确有暖意扩散开来“昨夜怎么没听我的话?”   好似在叹“怎么一个人跑去凤栖殿。”   他最后在昏迷前极力撑着叫她去找女皇陛下求援了。就是生怕凤君背后筹谋许久,或许还有一手别的。   清醒之时却听人说她昨夜一个人带着御林军跑去凤栖殿找凤君算账,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好在还是她被人给送回来了,虽是昏迷着的,好在也没有什么大碍。   殿下还真是……冲动起来就不管不顾,一身铮铮傲骨啊。   永远都是在他意料外的,令人琢磨不透的存在。   “我昨夜都想杀了邱玉卿。”昭娇的脸被他温热的手掌遮住,声音嘤嘤糊糊地“平日里那些就作罢了,结果他害了我父君不成,竟然想害我……但是我发现我好像下不了手……”   这话说完她自己愣了一愣,她下不了手……难道是因为……   不不不,定是因为昨夜凤君好像说了什么,魏恒不是他害的,所以她才下不了手。   “还好你没有冲动”他叹道“不然邱家许是会……凤君这般自有陛下去处置,你逞什么能?若是给他伤了怎么是好?”   他心里头还是想教育教育她的,真是吓到他了。   “我怎么能叫逞能呢?”她道,“那是替你报仇雪恨!”   “下次不准替我报仇。”他语气严肃起来,“不管遇到什么,保全你自己都是最重要的知道么?若是再被我发现你一个人去冒险,你那些下人们各个都打五十大板。”   虽然他脾气好,但关键时刻拦不住她的下人,真该好好教训教训了。   再说凤君害她,若真要去拼命也该是他替她出头。   “不,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去。”她丝毫也不怕他,“沐钦泽,你都不知道……你昨日那样……我有多……多害怕……怎么会毒了你呢……”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她在宫内一向孤僻冷清。就算从前凤君对她再是不好也就是冷嗤一声默默忍耐。   但昨夜她真的气得不能控制自己,就想着要报仇!想到沐钦泽有可能被他害死她就整个人都浑身发抖。完全无法顾忌自己的行为。   连御林军都惊动了,可见她真是一时热血上头真的要去拼命了。   不过还好他和她都没事。   原来他对她来说已经如此重要,原来她对他已经如此……   她说到后来又想要哭了,沐钦泽也不好再责备她什么!连忙支着身子拥住她,“好了,别哭了。我现在还好端端地在你跟前呢。”   接着又道:“其实毒了我才好,若是毒了你,他邱家如今可就没这么好过。”   “不管不管,不能毒你!不能!”   “你啊……”他拿她没办法,没有说出口的话止在了唇边,只是低头轻吻她的泪睫。   “不行!”她突然把头从他肩窝下挪出来,斗志昂扬道“明日,我要去大牢里问问他,他说他知道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了,结果没告诉我,还掐我脖子,这老混蛋。”   “别去。”他声音虚虚淡淡地,好似春风拂过,“婚礼过完我们就回延川,我们回家,再不管这里的事。”   如果能这样该多好。   “不要”昭娇捧着他的手掌推搡着撒娇“我就要去嘛,他现在都被抓起来了有什么好怕的,……”   同昨夜里的那位罗刹姐姐恍惚不是一个人一般,   他抿抿唇,没说话。   “哎呀~世子大人最好了,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在世潘安……不对!”昭娇翻个身子,趴着直勾勾地看他,眉头蹙起来,“我想起来了,你有事瞒着我,那封信里的东西是什么?你是不是查到了我父君的事情,你不肯和我说。”   他突然皱眉“嘶”一声,面色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疼,余毒发作了,殿下快去叫人。”   ……   最后竟然给沐钦泽这小混蛋蒙混过关了。   晚上的时候昭娇的毛病几乎全都好了,女皇很意外地没有召唤也没有探望她,想着也是忙着暄阳的婚仪。   窗外烟火盛放,昭娇看着出了神。   也不知道这些下人能瞒着暄阳到几时,拜人的时候凤君不在她难道不会起疑吗?   昭娇倒是懒得替她操心,接过雨丝的手里的药打算亲自喂给沐钦泽。   他躺在榻上,一天都没怎么下过床,现在半靠着床头,虽然还是虚弱,还是顺从地张嘴由她喂。   “一勺接一勺”她觉得好玩,甜甜地吆喝道“要是觉得苦我就给你块蜜饯”   她小时候都是这样的。   “我不要蜜饯,”他眉梢微挑出一个笑,声音虚虚的,听起来却像引诱,沉声逗她,“我要殿下。”   说着就虚撑着拿额头凑近她。   “闭嘴!好好喝药!”   她哪里会伺候人呢,药汁老是从他嘴角漏落,喝得他一身白衣都染上了淡褐色的印记,他也纵着她。   最后她觉得有些手酸动作慢了下来,他善解人意地干脆伸出一只手,掌了碗直接仰头全部饮尽。   雨丝端走了空碗,昭娇又坐在床边,看着他被自己整得邋遢的白衣拍拍塌子问他“诶,你想不想沐浴?”   “想又如何?”他摇摇头笑道。“动不了身。”   “不如……我帮你擦擦身可好?”她侧过头没看他,像是在聊今日天气如何一样。   他好似昨日打了马球后就没有清理,想必身子是难受的。   “别”他终于失了从容,道“这可真真受不起。”   喂药便罢了,擦身可真是超出他的一切想象啊!   他又怎会忍心让她做下人的事呢?   “怎么就受不起了呢!”她挠挠头“你是不是我夫君,让我吃你一回豆腐如何,别害羞,来。”   他总觉得她另有所图才故意这般,但是拗不过她,轻轻咳了咳,苍白的脸都微微泛了红“你若非要来……擦上面便好。”   他觉得给她看到不好。从前就算是亲密时他都没有让她怎么看。   什么上面下面得,说得她也害臊。   “嘁,你羞什么,又不是没看过,我觉着好玩才来的。”死傲娇。   她不能拥抱他,换个法子也是好的。   至于另有所图……   她嘿嘿坏笑着,扒了他的白色睡袍,露出他白净但是宽肩窄腰的上身。哈哈哈,从前都是他囚禁着她箍着她为所欲为,今日真是换了天了。   “要擦便快些”他气若游丝闭着眼,不想给她再捣蛋,“慢了要受凉。”   他虚弱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好像那种,那种被人欺凌了的小兽一般。   “催什么催!还敢催我”她蛮横,还是伸手开始拿帕子在他身上胡乱地这儿擦擦,那儿抹抹。   她真是擦得随意,这里玩玩那里弄弄,柔弱无骨的绵软小手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执着帕子。   从上到下,从喉结到腹部。所到之处麻麻痒痒,凉凉热热。   擦到身前的两朵茱萸,她还故意拿手戳一戳,“嘻嘻,跟我的不一样,嘻嘻。”   “……”他觉得自己真是不该答应她这个要求啊,看她这么殷勤就知道没好事。不过如今也只能面上微红,出着气无奈地摇头。   他腹肌间长有细细一竖黑色的绒毛,看起来很是性感。昭娇见了还故意触手上去“嘻嘻,瞧我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以后你要是欺负我,信不信我拔光它。”   说着还真的扒拉了一下。   他不知是痒还是如何,竟然微微呻叹了一声,警告道,“别乱来……嘶。”   这叫什么,甜蜜的惩罚?真还不如让他自己来呢。   还好她这个人也没什么耐心,很快就闹够了,随便擦擦就给他披上新的中衣。   他本以为万事大吉,想不到她竟然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脖颈。热热的女儿香就吹在他耳根子处,“现在,你可以答应我了罢。”   “答应什么”他闭眸淡声问,坚贞不屈的模样,好似正顽强抵抗女妖勾引的云游僧人。   “我帮你擦身,让我去看凤君”她娇娇地,软糯糯地道“我就想知道真相。”   “……”又不是他要她擦的。   “哎呀,不好,你快躺下”她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行为又有些大了,连忙松开手。   扶着他躺会床上,自己趴在床边。   “你有没有哪里疼了?”她说。   “没有,有你这般服侍,什么病都要好了……”他虚弱地笑笑……不知是心里无力还是身上无力。   “真的么”她看着他“那我……我想去……”   “殿下”他闭眸装不了死,只能叹道“有的事情,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   “沐钦泽”她咬牙切齿“你就是把我当小孩子,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哎,心累!被63章整得要哭晕了,后面会替换成番外哒。   最近更新时间错乱了,明天开始还是晚上十点啦 第66章 心肝   “我倒希望你是个孩子。”他仰着头没看她, 鼻梁高挺,侧脸的轮廓刀刻一般流畅光滑,沉声笑“兜怀里直接带走。”   “谁, 谁要给你兜怀里, ”她微微垂下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女儿家的娇羞含苞待放。   “你说是谁”他听出她声音变了调, 偏过头来看。分明那么虚弱, 眼睛还是黑亮如星辰一般, 直勾勾地看着她,气虚虚却大方笑道“是我的殿下, 我的心肝。”   心肝两个字他偏生要多念一个儿, 舌尖上微微一卷,缱绻得不像话。   “哎呀……你……你你你坏死了”他比起从前的翩翩君子,越发放肆。昭娇恼羞成怒, 伸手捶他胸口。听他呼痛, 连忙收了力道。   “不管, 反正我明个就是要去,你虚成这样, 看你也拦不住我”她不满被调戏, 自个反击。   “别去,问他还不如问我, 多此一举。”他冷声道。   “你真知道?你从哪查出来的,你这小乡巴佬”昭娇继续反击。她之前还觉得他瞒着她呢,现在他要说了, 她却又有些不信。   “是是是,臣是延川来的小乡巴佬。”沐钦泽清俊的脸上浮现无奈的笑,干咳一声,咬牙道,“原来殿下心里就这么看我的,白疼你了,没良心。”   接着又问“那你想不想听?”   “说!”   他轻拍床榻,让她躺倒他身边,胳膊从她后颈绕过当枕头,勉力揽了她在怀里。他身上有苦涩的药味传来,她依偎着他侧头同他对视。   面白如纸,长发四散,鼻梁高挺,唇色淡淡。俊俏地可怕,又虚弱地可怜,真真像个工笔画里头的男鬼。   七夕佳节,两个人并排瘫到,病歪歪。   “其实,你父亲就是病死的。”他道。   “什么?你逗我玩呢”她蹙眉,“你肯定没查出来想哄我。”   “我的小祖宗,”他喘一口,笑的牵强,“你从前怀疑是凤君,现在他说不是,你又胡七想八些什么。”   “我……”她被他问的一愣,对啊原本她怀疑是凤君来着,现在凤君说不是……那还能有谁啊……可她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呢,如果真是病死,为什么凤君会说知道内情……   她就这么给绕进去了,一脸懵懵的。   “别想太多”他淡淡道“老老实实的,跟我回延川。”   “你怎么查的”她睫毛轻颤着,憋出一句。“无权无势地乡巴佬。”   “殿下前几日还说不介意”他浓眉皱起,一副抑郁心痛模样,看了叫人怜惜,“这会又来嫌臣是乡里人。”   “不介意不介意”她笑揽着他的腰“你是下里巴人也好,你是阳春白雪也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他被她的话逗得闷笑一声,枕在她头下的手绕到前面惩罚性地捏她的脸,“殿下想想,若我真这么没用,陛下怎么放心将你交给我?”   “那你……”她甩头,躲开他的手。   “你刚出生的时候,我们沐家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的地位。现下宫内御林军,宫外南廷军北骑军很多都是曾经沐家手下的兵卒。”他声音很平静,目光沉沉“直到我父亲自释兵权,退出朝堂,才变成如今这般的局面。”   “为何他要如此……”她不懂了,这人还真不是乡巴佬?难道只有自己一个人是无知地?“而且,你为什么不愿意入朝为官呢?听佳芸他们说你很厉害……好多人都想着巴结你……”   “厉害什么?”他勾起她的一抹发丝,在鼻尖轻轻嗅着,漠然道“不过是朝中无良将,便想起我来了,都是虚的。”   淮安叛乱可真是令他一时名声大噪,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因此加官进爵重振沐氏一族的荣光,但是他没有。   “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一定的,所有人都会喜欢。”他道,目光明朗温柔,沉声,“若不是为娶你,我不会再去从军,我自幼不喜杀人。”   鲜血会脏污他的衣袍,血腥气会熏染他的气息,断臂残肢和痛吟的败将,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没有什么人非说位极人臣,权势滔天才算是一生圆满。   他就喜欢在延川,当个温润谦和的一方之主,庇佑延川一地安宁。   他经历过战场的血腥,所以淮安叛乱的时候,他极力劝降而不用兵。   或许有人说他战术略有些怀柔,但他就是这样的人,温文尔雅,淡如修竹。如春日的絮风,如飘逸的墨画,端方静气,正直澄澈。   她定定看他,都说相由心生,她忽然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虚弱笑着看着自己的男子,能够生的这么干净隽朗,眉目温润。   这是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正直澄澈的人。   从前都是他在倾听她的心事,这还是她第一次深入,了解到他的。她心理微微有些高兴。希望他多说些。   “婚礼结束后,便同我回家罢。”横在她颈侧的手紧了紧,沐钦泽微微凑近她,声音低哑地哄她“殿下可愿——”   可愿放下宫里的一切。   “我……”她被他黑眸中闪烁的星芒蛊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接着嘴便被人泛着微苦药味的唇给含住了。   她任由他吻,紧咬的牙关被他抵开,温柔地由他吮吸她口中的一切,温热的舌彼此纠缠着,微热的气息互相交错着。最后他轻轻地咬,带了点霸道却不让她觉得丝毫难受。酥酥麻麻地感觉从脖颈放射而下。她嘤咛两声,软了身子。   “可真要命”他微微抿了抿泛了水光的薄唇,气息不稳地哑叹道。   “你……”她同他凑得极近,喘着,像受惊的小兽,“你可别乱来……你会死的。”   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他压死。   ……   然而,第二日,昭娇还是趁他昏睡的时候,偷偷跑去了大牢。   凤君妄图谋杀皇嗣,本该交由刑部尚书审理,但是帝姬成亲举国同庆,这几日刑部也还在休沐。   昭娇此时站在牢房内的栅栏前,看着穿着白色囚服的凤君。   他坐在杂乱的草堆上,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虽然鬓发凌乱,有些年岁,但也看得出曾经是个凤仪玉立的美男子。   他闭着眼,盘着腿,和参禅似得,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昭娇不知为何,见到他的时候,心里好似打翻了一锅乱炖,五味杂陈。   她该恨他么,但是为什么她好像又没有那么恨他。   “邱玉卿,邱玉卿”她没大没小地叫他。   “覃熙?”他终于睁开眼睛,那双漂亮的美眸里,盈满了淡漠和颓然。看着她很平静。“你怎么来了?”   “你以为我来看你啊?”她又有些气恨,想到他那天就是这么盯着她,掐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要她和他一起死。还好母皇当天及时赶到,不然真的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真的和他一起归西了。   “我,我就是,我就是想知道我父亲到底怎么死的……真的不是被你害的?”她冷哼道。   “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以为你父亲是我害的。”他看着她,眸光中突然多了些悲苦的情愫“覃熙,我也想问你一句,你可有将我当成过父亲?”   ……昭娇不知为何,闻言鼻尖竟然泛上酸意,这算是什么话,这是什么意思,她竟然觉得委屈,哽咽着,一字一句道“你这么些年来又怎么对我的,我又怎么把你当成父亲?”   说完这句,眼圈已经泛着微微的红。   她多么希望有个父亲,这么多年,母亲那么忙,生父死后,她无数次羡慕过暄阳,羡慕她能日日有父亲相伴。   可是他呢,他哪有把她当过女儿。   “对不起”他听完双目微微瞠大,但很快又漠然了下来,了无生气般“是我的错,我恨你父亲,我不该这么对你。”   “太晚了”她含着泪,不让它掉下来“你想杀我的时候就太晚了,你不了解我么,我如何会去勾引秦昱……”   “怪我,怪父君”他看她哭,自己也老泪纵横“我错听了人言,我……”   他一直以为压抑着他对他父亲的恨,可是每当见到她那张和她父亲极其相似的眉眼,他就控制不住内心的恶意作祟。但他一直也在控制自己。这么多年时好时坏,时恨时怜,他未真的对她如何,但是也伤她千百回。   邱玉卿啊邱玉卿,从前也是偏偏少年,光芒万丈的丞相府少爷邱玉卿,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别说是我父君”她恨恨,抽着鼻子“邱玉卿,我不认你,我讨厌你。”   “怪我”他道“我昨日之后便后悔了,我不该……覃熙,你听我说,有人想要离间我们……”   “你够了!”昭娇吼他,“别说什么这些事后的话,我不会再信你了,今天我来就想问你,我父君到底是怎么死的。”   “好孩子,听我说”他目光坚定道“有人想离间邱家和朝廷,好孩子,回去你告诉你母皇……”   “闭嘴!你就告诉我我问你的,废话那么多,真不像个男人”她不想听他辩解。   “覃熙……我知道你恨极了我”他长叹,脏手拂过眼睛,顿了很久才道“你父亲其实……就是病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才是不是病死的,噜噜噜,要改文啦,对不起,为了对这个文负责,之前我思路出了些问题,只是修改些细节,买重复的哪位小天使我要给你发红包啊!!! 第67章 一跪   昭娇从大理寺内狱回到宫内的时候已是傍晚, 今日她没有坐轿,亦没有带人,一个人在长长的御道上走着。   边走着她边觉得很是惆怅。很快她就要离开这里, 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往后如果没特殊的事情或者母皇的召唤, 甚至再也不会回来。   这个承载了她那么多梦与泪,默默刻录了她那么多, 好的坏的过往时光的地方。   这里的每一块雕花地砖她都曾经走过, 每一个逼仄的角落她都熟悉。   绛云殿的秋千架下, 她父亲曾高高地推着她荡来荡去;御花园的小池塘边,她和暄阳曾一言不合就推搡打闹;皇宫深处的太庙内, 她和彤日曾因为夜闯御膳房偷吃糕饼被罚跪……   它像个巢, 是小时候的旧梦,又像个牢笼,禁锢住困在这里的所有人。   她走着走着, 望着天边的赤金的红霞, 神思恍惚, 不由地又走到了她父亲曾经的宫殿。   ——已经被荒废了多年的,恒承居。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来这, 反正魏恒死后这里便没什么人看管, 整个宫室都随着它主人的离去而冷情,连只猫都没有。   没什么人, 她也懒得讲究那么多,随便拍拍裙子就直接坐在落满了泛黄梧桐叶的台阶上。   双手托腮,想着自己方才和凤君的对话。   想想就气啊, 凤君真的不是耍她吗?非说什么魏恒就是自己病死的,要真是病死的,他要杀她的时候故弄玄虚什么啊,真是的,傻子都看得出来是假的。   沐钦泽也把她当傻子,就哄她呢。   这些人,一个个的,没一个正眼将她当做一个正常成熟的人,都欺负她没有办法查出真相,真是□□裸的歧视。   她想着忍不住双手抱头,哀嚎起来。   “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此时一个清冷的女声从上头传来,带着三分嫌弃,七分倨傲。   昭娇连忙抬起头,放下抱着脑袋的手,朝上头看去,没好气道:“你来这里干嘛,我在哪里干你屁事。”   “哟,可真粗俗,去了趟延川,还会说粗话了。”暄阳梳着妇人的发髻,穿着华丽的金罗蹙鸾华服,化着厚重的妆,唇脂鲜红,一说话就好似女鬼张开血盆大口。   和这破败荒芜的承恒居显得格格不入。   “嘁”昭娇冷哼,“新婚燕尔,你今日不同你夫君在一块,来这里找我干嘛。”   莫名其妙。   “别提他”暄阳皱眉,突然半弯下身子,逼视她的眼睛,“覃熙,我问你,你昨日做什么去了。”   “啊?”昭娇屁股往后挪挪,虽然她讨厌暄阳,但是这会子她却莫名地心虚起来“我……”   “覃熙……我父君他是不是……”暄阳唇角微微颤动着,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霎时间堆满了沉重,“你告诉我,昨日为什么你们都没有来参加婚礼,为什么今日见礼父君也不在,你们是不是……”   昭娇从未见过暄阳这般神色,印象中她总是骄傲的,冷漠的,高贵的,无懈可击的。   就算曾经和她扭打成一团,昭娇仍然记得她捏着自己胳膊的手,纤细而洁白,带着蓝白琉璃珠镶嵌的金腕轮,浑身上下,就连细节都完美得令她羡慕。   她心下不忍,抿抿唇没说话。   “你,你说啊”暄阳急了,蹙着眉,优雅丢了一半,“我父君最近总是有些神神叨叨,不知从哪听了传言,说你和秦昱……那日彩排送嫁的前夜,他就……他就说什么留不得你……”   昭娇没说话,她恨自己没用,开不了口说出什么恶毒的字句,白长了一个骄纵性子,却生了一颗慈悲的心。   “覃熙!”暄阳见她一语不发,内心更是猜测到什么,愈发焦急起来。   “我,你爹他……”昭娇从前和暄阳说起凤君的时候,都是用你爹这种带些讽刺的戏称,这会子她自己说出口,却心神一震,惆怅万千。   不料,来不及等她回应。暄阳突然身子向前一屈,在她身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昭娇霎时间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到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她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骄傲如暄阳竟然会向她下跪……   暄阳还穿着华服,头上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在她下跪的那一刹反射了将要消逝的夕阳,晃花了昭娇的眼,瞳仁被咯得酸胀微疼。   “喂喂喂喂喂!”昭娇揉揉泛着酸的眼睛,连忙站起来要扶她,大惊失色,“你这是做什么,你爹对不起我你可没……不对你们都对不起我但是男儿膝下有……不对,反正你别这样!”   “覃熙……算我求你,不论他做了什么,你饶他一命好不好,你去替我向母皇求求情好不好!”暄阳随着那一屈膝,已经是泪眼婆娑,她的尊严和她的骄傲恍惚都随风散去。   “你快起来你快起来,我不是你陈国的婆母,你成亲完不该来拜我!”昭娇口不择言地劝她,却压根拉不动她。“而且,这事轮不到我做决定……”   “覃熙,他毕竟是我们的父君,这些多年他对你也不薄,你还记得那个羊脂玉小兔吗,我想要的,他却送给了你,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偶尔和我闲聊的时候也会说,觉得没有好好照顾你很对不起你 ,覃熙……”她泣不成声,双手用力地攥着昭娇的衣角,脸上的妆都糊成了一块。   昭娇见此景亦是不知所措,内心乱的像胡乱缠结的毛线球一般。   她恨邱玉卿,邱玉卿要害她,而且差点杀了沐钦泽……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好像又有些于心不忍呢?   她从前分明天天恶意地在内心肖想着迟早要让暄阳跪在她身前给她俯首称臣,但是暄阳真的跪了她又没觉得有多么的快意舒爽呢?   人真是复杂。   ……   最后,昭娇硬是扯开了暄阳的手,惊慌失措地快步跑走了,才阻止了暄阳的苦苦哀求。   她苦着脸拍拍胸口,走回尔玉轩的路上,惊魂未定。   暄阳这是……在求她还是在逼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竟然还想要让本来就是受害者的她替凤君求情。   思及此,她心里漫上寒意,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年若是好好待她,今日又何来这一跪?   而且这么说来暄阳早就听说了凤君想要杀她的事却没有阻拦……   可真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如今都这般田地了,还想要叫她替凤君求情,可真滑稽可笑,没脸没皮!   她沉着脸抬起头,却看到尔玉轩的门前,立着一个欣长的身影。   青色长衫,玉簪束发,宽肩窄腰,俊眉深目。好一副修竹似地隽秀身姿。   除了沐钦泽还有谁。   “哈!夫君,你怎么自己下床了!你能动了呀!”昭娇觉着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颇有些犀利,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自她脑后升腾,遂狗腿地上前问候道。   “舍得回来了?”他抱胸靠在门边,面无表情地问。   “呵……呵呵呵……”昭娇缩了缩脖子,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她怕他拦她,趁着他没醒就赶紧溜走了。   而且她也没让下人跟着,谁也没告诉。沐钦泽若是醒来要问,也是找不着她的。   “你问出什么了?”他又问。   “……没什么。”她说。“凤君说我父亲就是病死的……”   一听就是骗人的。   “用膳罢。”闻言他面色不改,轻轻回身就走往里走。没再责备她什么。   “等等!你怎么能动了呢,你等了我多久?”她猜想他估计和望妻石一般等了挺久,连忙深吸一口气在他身后小跑着,故作关心地问。   “我身子无碍了,等得也不久,”沐钦泽放慢了步子,回过头来等她,面上露出令她有些发怵的笑,“也就快一个时辰。”   她只好老实道歉:“对不住……”   “怎的弄成这样?”他视线随意折到她裙边在恒承居沾上的泥泞,遂停下步子弯了身,替她拍了拍。终是绷不住板着的脸,破功似地笑一声“邋遢鬼。”   她喏喏,想说不要,但是看着他半弯在她身前仔细替她拍着尘土,心上又被暖热的血液给包裹。   “诶,今日,暄阳来找我了。”她忍不住说道。   “说什么了?”他低头细心地整理着她的衣襟。   “她来求我,想让我去找母皇替凤君求情。”她和个任由母亲折腾的小孩一样,随他摆弄。“她还跪了我……”   他手上一顿,接着又问,“殿下怎么想的呢?”   “我……我不想答应,我觉得凭什么啊,我才是被欺负的。”她扁扁嘴。   “那就不答应好了。”他整理好,终于满意了。笑着拍拍她的脑袋,然后牵起她的手,朝前走去。   他还真是支持她的决定呐,她想。   “我们后日便回去如何?”他握着她的手,温声问她。   “呃……不看比武大赛了吗?”昭娇问,听人说昨日婚仪上,秦昱提出临走前想要让自己带着的五百陈国壮士同大周的武士们比试比试,女皇欣然应允,便在决定后日在武校场办个比武大赛热闹一番,还许诺说,获得桂冠者可以获得一个至高无上的赏赐。   这种热闹怎么能不凑呢,昭娇往常最喜欢看这些玩意的,想到就双眼发光。   “你想看?”   “呵呵呵,没有。”不知为何觉得这话题很危险,她很快见风使舵答道。   沐钦泽被毒了,若是他要提前回延川,想来母皇也是会欣然应允的。更何况他本来就巴不得早些带着自己回去。   ……   晚上的时候,徐太医又来了一次,替沐钦泽诊脉。   昭娇表示很满意,很罕见地有礼貌地将他送出门外,看着他长长的胡子,想来这位太医应该是很博学多闻了,忍不住感激地多问了句“敢问,驸马这次中的是什么毒啊,要多久才可以彻底好了?”   “殿下,驸马这次中的并非宫内的毒,药,而是陈国和肃州那一带较为流行的孔雀胆。好在臣早年对毒术颇有些研究,此番终于派的上用场。”太医笑眯眯地捋了捋白胡子。“驸马中毒不深,且身子壮实,这几日好好休养便可。”   “喔”昭娇赏过太医之后,便若有所思地一个人踱步在回廊上。   凤君还真是心机缜密啊,特地寻了陈国的毒……   等等!陈国?   昭娇眉头皱起,突然想起凤君在牢内说的话。   “有人想离间邱家和朝廷。”   作者有话要说:  略略略,昭娇小傻瓜 第68章 软禁(修文)   然而她并不想仅仅因为这个就替凤君求情。   被人当靶子了又如何, 若是自己没有邪心,又怎能着了道,受了骗?   该。   至于背后若真是那人在操纵……   昭娇冷冷一笑, 秦昱还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将自己当了棋子。   看来陈国还真是很有野心。   不过这家国恩怨, 又岂是她一个女子胡猜便下定论的呢?   ……   ……   月落乌啼。   锦塌上,昭娇夜半睡不着, 内心总被一股不好的预感笼罩。   翻来覆去, 神思紊乱。   沐钦泽捉了她白嫩的小细腿, 放在手心里捏了捏,低声逗她:“大晚上的这是做什么?殿下想在床上唱大戏么?臣给你配个乐?”   她小脸一红, 连忙打哈哈, “啊,吵着你休息了。”   “怎么会?”腰却被人温温的手给圈住,安抚地摩挲, “可是有心事, 说来听听。”   “诶, 钦泽。”她翻身,脸蛋蹭蹭他的胸口, 小声道, “今日暄阳,同我下跪的时候, 我可惊讶了,你知道么,她这个人脊梁骨是最硬的。我从来就没想过……从前觉得她能同我认个错, 或者低个头便好,如今她跪了。我心里怎的这般古怪呢?”   他低低地笑,她看不清,却听得真切。接着拿手点了她的鼻子:“看来殿下甚心善,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要我说,你才是实打实的好人。”她偏头不让他乱摸,忍不住埋怨道,“你都要给她爹毒死了,你还没说一句呢。”   “世事自有因果报应。”他想了想,淡声说。   看得可真开。   “你觉不得觉得你和你爹很像?”闻言她窃笑起来,像一直机灵的小狐狸,“他修道你修佛,好一对虔诚父子。老了要不要去寻个和尚庙……”   她话未说完,下巴却被他的长指给捏住。   接着故作威胁地轻咬她柔软的耳朵,呼出的气息灼热:“殿下是不是欠收拾?”   “别,我错了。”她痒的不断摇头,“你别闹我,躺过去些。”   拜托!身子还没好呢,别乱来。   叫他躺过去些?他莫不吭声地又将箍着她的手紧了紧,两个人起伏的身体线条都嵌合着。   接着低声道,“偏不。”   他的声音微微带着些蛊惑的喑哑,昭娇被他热热的身子贴着,通身都笼罩在他的气息下,神思都有些惘然。   恍惚间却觉得有什么咯着自己。   意会过来是什么之后她脸上的温度瞬间上升,忍不住红着脸伸脚去踢他:“无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   他弯腰,轻轻巧巧捉住她的小脚,将她半个身子都提了起来。“嗯?说我无赖?治不了你了?”   “啊,你欺负人!”她尖叫起来,被他半提在空中,扭来扭去地想要挣脱。   他看她弯成了虾米状,粉面桃花可爱得不行。手中细细的脚腕触之滑腻,忍不住低头,在她嫩白的脚背上“吧唧”亲了一口。   低声道:“就是欺负你。”   她还想踢他,他却作势要咬她颗颗粉嫩的脚趾,她吓坏了,嘤嘤求饶起来。   小情人儿一通缠闹,最后还是由他搂着睡了,手掐着她腰间肥嘟嘟的软肉,有一下没一下地。   “往后不论去哪,且先同我说一声。”他轻吻她的侧脸,“这样我等着,也安心。”   “行行行。”昭娇懒得理他。   ……   翌日,昭娇虽然并无去找女皇替凤君求情的念头,却还是去了女皇的寝殿雍德宫。   她是傍晚的时候被召去的。   想来暄阳的婚仪终于是忙完了,这会子女皇终于的得了空来关心关心她这个好似不存在一般的倒霉女儿。   所以在苏德海带着她踏入雍德宫的时候,她并没有多么兴高采烈和愉悦的情绪。夕阳从她身后照入殿内,在地砖上映出她的影。   她忍不住四下环视,脑海中却还能依稀浮现出一帧一帧自己曾经在雍德宫内的画面。   她记得小的时候她很喜欢这里,经常和父君一起在这里陪着母皇用膳歇息,下棋赏月。   那个时候的女皇年轻貌美,又雍容大气。当年她还不喜金色的衣袍,时常在寝殿内就只着一袭红衣,披散黑发,眉目琅琅,明媚温柔。   虽为一国之主,她在魏恒面前还时常会时不时流露出小女儿家的顽皮和娇羞。   如今,魏恒早已音容杳杳。雍德宫内的装潢也早就换了几茬,多了好多她觉得陌生的摆件和饰物。她对这雍德宫来说,也早就是个轻飘飘的新人。   此时女皇正坐在正殿的书案前,看着折子。她近十几年勤勉为政,励精图治,就连举国休假之时也还未放下手中的奏折。   昭娇淡着一张脸走到案前,待女皇觉得面前有个阴影,终于抬首,对她展颜露出一个慈爱的笑。   “熙儿来了,”她今日未上朝,只穿着金色的龙凤裘,发髻也只是随意用一根金簪挽着。她对昭娇伸出手,“来母亲这边。”   女皇那一笑好似幻影,和昭娇梦里千万次肖想过的重叠在一起。她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眯起眼睛,恨不得能时光倒流,让她再好好看清一眼那温柔的笑。   她的母亲,在她长大之后就总是那般威仪万千,不可靠近的母亲,竟然也会对她露出这般温柔又慈爱的微笑。   昭娇想着,眼睛都看直,浑浑噩噩向前走去。觉得自己好像行走在一个回到幼时的梦境。   待她终于走到母亲跟前的时候,女皇竟然也起了身,接着很是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出殿外。   就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昭娇显然没有想到女皇会这般同她亲昵。微微长大了嘴。她跟在女皇身后,手心上传来柔软又冰凉的感觉直抵心脏。   女皇的温柔地笑着,同她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听清。只是木愣愣地跟着。   这这这真是她的母亲?   二人走着,身后跟着一干随从,走到了偏殿暖阁内的锦塌上。女皇顺势拉着她坐到身旁,接着关心地问她,“熙儿,同母亲说说,这几日可还好么?吓坏了没有?身子还有哪儿难受?”   眼角生出了细纹的美眸中,溢满了寻常人母的担忧。   “我……”昭娇太久没有同女皇这么亲近过,太久没有听过别人叫她“熙儿”。如今这么一听竟然觉得很有几分难受和尴尬,她微微往后侧了侧身子“谢母亲关心,熙……我挺好的,已经没事了。”   “唉,”女皇轻叹,那双染着鲜红蔻丹,戴着镶金的玉扳指,轻轻抚过昭娇那张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但很快又微微撇了头,没有多看。“母亲这些年来太忙,疏于对你的关心,没想到,你父君他会这般……熙儿受苦了。”   昭娇听那一声“父君”,下意识的想皱眉,但生生忍住了。最后只得轻轻吐出一句, “无事的。都过去了。”   “熙儿放心,母亲定会还你公道的。”   原以为母亲是为了饶恕凤君而邀她过来,想不到女皇最后竟然只对这件事做了这么一个评价。   昭娇有些吃惊,但是干涸太久的心已经不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母爱柔情。她不知道怎么接话,最后还是回想了下别人家的女儿是怎么关心母亲的,犹犹豫豫地憋出一句,“母亲身体可还安好?”   女皇欣慰地笑笑,“近几年没灾没病的,一切都好,就是……”她伸手拢住胸前,“这几月胸口不知为何生个了硬疙瘩,不疼不痒的,太医来看也看不出。”   “母亲可以一定要保重。”听女皇这么说,昭娇再是不懂关心心头也微微有些忧虑,“莫要这般辛苦了,那些事哪能那般容易就处理得完?还是要歇歇才是。”   “不说这个了,我们去用膳可好,今晚你就在我这儿歇息,我派个人去同钦泽说。”女皇整理好了衣襟,又拉着昭娇道,“你这次回来也算是省亲,咱们母女也算好久没这么好好呆在一处了。”   昭娇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伸手挥了外边的太监,差了他同沐钦泽报信。   和母亲同眠……   这真不是梦境?   一切都是那么虚幻的不真,她惶惶然不知身在何处,傻愣愣的,由女皇牵着,一起用了膳。   膳桌上都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菜式,红油素肚丝,酒酿清蒸鸭,奶油松瓤卷,藕粉桂花糕。   要不是桌上还差一个魏恒,昭娇就要整个人陷入这个梦境里去了。   “你去延川就没这些个吃了,还不赶紧好好用些,发什么愣呢?”女皇慈爱地夹了一块虾仁饼到昭娇碗里,冲她笑“傻孩子,怎的没小时候一半机灵。”   昭娇受宠若惊,喉头翻涌,酸涩地再没说上一句话。微微点头便嚼了起来,咽下这一嘴的涩然。末了道,“母亲不用担心,延川的师傅也会做这些的。”   沐钦泽特地替她寻了曾经的御膳厨子,请到侯府里头来替她做吃食。   “延川的师傅哪有宫里的好呢,”女皇笑,脸上有岁月的痕迹,却威仪更显,“你当时不是还不愿去延川么……如今觉得延川好了?”   是啊,当年她确实是哭着喊着不愿去延川的。   可是谁能想到,如今延川已经成为了她的家,一个她想起就内心柔肠百结的地方。   “延川挺好的……”昭娇喃喃道,顿了顿又说,“钦泽也好。”   “多吃些罢。”女皇却没有接话,只是给她夹菜。   晚上的时候,二人还真是歇在了一处。虽然不是女皇的龙床,只是在偏殿暖阁的黄花梨锦塌上。   淡金色的床帐被侍女拉下,低垂在地。有夏风从窗格外偷偷溜进屋,幔帐轻摇,好似昭娇波动的心。   她由着侍女烘干了长发,穿着寝衣,犹犹豫豫地屈膝先上了锦塌。睡到里头的位置,后来又爬到了外头。   一会女皇也披散着头发上了床。她一坐下,丝绸寝衣摩擦着塌上的锦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身上的淡淡的玫瑰露也充盈了昭娇的鼻腔。   上一次同母亲共寝还是幼时,一回首已经隔了那么长的时光。   她有些尴尬,不知一会谈天要如何对答,又不知一会该如何同母亲亲近。分明日思夜想的母亲就坐在她身边,她脑海中却隐隐想念起同沐钦泽共寝的画面。在他面前她大多都是随性自在,完全不用担心这些。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沐钦泽在做什么啊!是不是独守空房彻夜难眠呢?她想着,忍不住笑了笑。   “熙儿过来,替母亲看看有几根白头发。”此时女皇背对着昭娇,笑开口道。   “母亲容颜焕发,怎会有白发呢?”昭娇前头想起沐钦泽的现状心情好些,闻言笑着答道。她扭捏着爬过去,站在她身后,借着纱灯,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却见女皇一头青丝下面,竟然真的潜藏着几撮团在一处的银发。   这些年母亲是真的很累罢,昭娇想。“其实也不多,也就一些,母亲不用在意的。”   “母亲老了,现在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能耐。”女皇转过身,握住昭娇搭在她肩头的小手,那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昭娇,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总想着你们几个小的能好好的。如今暄阳嫁了,往后回来也难,母亲身边就只有你和冉儿了。”   昭娇微微蹙眉,不知女皇此话何意,“母亲不是还有彤日么……”   “彤日是男儿,哪能比得女子贴心,”女皇轻笑,“熙儿,母亲问你,你想不想要留在京都?”   昭娇面上一怔,她心想,自己是不是早就嫁出去了么,怎么能留在京都?   女皇见她目光疑惑,便笑了笑,道“母亲的意思是,母亲可以在京都给你辟一处府邸,你同钦泽便干脆留在京都,让钦泽入朝为官如何?”   入朝为官?沐钦泽前几日还同自己说不喜欢入朝为官呢。   而且若是沐钦泽入朝为官,那么自己不就又要被困在这个巍峨又压抑的宫殿里了么?   昭娇思及此连忙说道,“谢过母亲好意,驸马同儿臣曾经商讨过此事,我们二人,皆无心留在宫内。”   见女皇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威仪又显。昭娇见此竟然条件反射地额上渗出两滴汗珠,微微倾了倾身子。   “是钦泽不愿?”女皇看着她,努力做出慈爱的模样,那双眼却似寒潭微冷,“熙儿再好好想想,明日回去劝劝钦泽如何?”   “母亲,他真的无心入仕,儿臣也不愿再呆在京都,其实不用劝也不用考虑了。我们早就决定了。”昭娇看着她认真道。   沐钦泽同她早就说好了,后日便回延川。   却见女皇微微一笑,“可是朕已经拟了圣旨,封沐钦泽为护国将军,换做旁人去宣旨他也许不应,朕知道他最是爱重你,明日便由你去宣旨如何?”   什么?护国将军?   闻言昭娇脑中瞬间有根弦断裂开来。她看着母亲的那双眼睛,心尖却不可遏制地迸发出极强的寒意。   原来今日,原来今日……   难怪难怪母亲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快,难怪……今日女皇会对她千般好万般好!原来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她的母亲,根本就是想要利用她去劝说沐钦泽而已。   昭娇心中大感不妙,但是肢体已经先脑袋一步动作,她瞬间跳下床,如一片昙花坠地,跪在塌前,“母皇恕罪,儿臣请母……陛……下收回成命。”   女皇皱着眉,再不压抑眸中的冷意,“熙儿这是不愿帮母亲”   昭娇虽屈膝而跪,内心却骤然燃烧起一把暴怒的烈火,分明正在被灼心却又通身寒冷,她梗着脖子,那叛逆和冷情再也是压抑不住地送还给了女皇,“母亲今日请我到这来如果是为了此事,那么……”   她咬着银牙,抬头看女皇,“那么儿臣定是不会同意,驸马早就同儿臣约定,我们是要一起回延川的,驸马不愿的事,儿臣定不会强迫。”   “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没有为国之心?”女皇不再伪装,怒喝道,“因为你的事,邱家现在已经在蠢蠢欲动,如若他们纠结淮安那群乱党一同谋反,你和钦泽是想要成为大周的罪人么?”   “可笑!”昭娇红了眼,不再卑躬屈膝,“邱玉卿心术不正,如今他家的人怎么还有脸子谋反呢?而且就算沐钦泽不愿当这个护国将军,大周亦有千千万万的男儿愿为这个头衔争破头脸,母亲又何苦苦苦相逼?”   “你当真不愿帮母亲这个忙?”女皇冷笑问道。   “当真不愿!”昭娇起身,咬牙道,“母亲若是要以皇命相逼,儿臣也只能抗命而为……”   “哼,好好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才没几天就懂得替你夫婿说话。”女皇重重拍了下床榻,“想不到当初不愿去延川的是你,如今不愿在京都的还是你,怎么每次央你做什么事都这么难呢?同你的父亲一模一样。”   “母亲还好意思提我父亲,”昭娇冷笑,“父亲是怎么死的我如今都不……”   “住口!”女皇喝住了她,“你真的是冥顽不灵,也罢,今日便如此。不必再多说。”   说着她起身,唤来内侍披上外袍,“你今夜好好想想,不,这几日都好好想想,何时想清楚了,何时再回去。”   言闭,几步便走了出去,看也不看跪立在地的昭娇一眼。   昭娇连忙起身想要跟上,却被门外的宫女给拦住了,“殿下留步,没有陛下的旨意殿下不可出这偏殿。”   什么?   昭娇睁大眼,整个人僵立在门边。   自己这是被软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皇……哎,大家恨她吧,   啊啊啊不虐不虐,很快回延川的!驸马就可以和娇娇一起在床上唱大戏了哈哈哈 第69章 真相   昭娇方才已经砸了三个青花瓷瓶两颗夜明珠一尊紫檀木雕和一方鱼脑洞砚台。   现在偏殿内部一片狼藉。   然而任她再怎么整出动静, 竟然都没有人来理她。   气的她狠狠心,一把搬起一张花梨木的贵妃椅,狠狠地砸在地面上, 发出惊雷一般的巨大声响。震得她脑壳都嗡嗡嗡作响。   这会子外头终于有了动静, 不过回应她的是沉重的关门声,接着就是落锁的声音。   昭娇想骂娘。真的要骂娘。   ……   明月高悬, 夜风温柔。   沐钦泽正站在尔玉轩的小院子里, 负着手似乎在赏月。   他着一袭绘有墨竹的青色直缀, 发髻高挽。清辉明月差可拟。   “参见驸马。”身后有人在唤。   “东西可收拾妥当?”他问。   “回驸马,都收拾好了。”风絮低头答道。“明日便可回去了。”   “殿下用惯的, 务必都带上。”他点点头, 又认真叮嘱了句。“实在带不走,便记下,到了延川我再去寻一样的。”   “是。”风絮默默退下。   他看着那轮皎月微微出神。   ……   窗子似乎也被从外头锁上了, 推不开。只有凉凉的夜风从缝隙中悄悄泄露进来。   昭娇心入死灰地坐在圆木桌边终于不再折腾。她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监视自己, 怕眼泪流出来会被人看到笑话。   烛花一个爆裂, 她浑身震颤一下,心头的酸楚无以复加, 还是按捺不住汹涌的悲伤埋头在桌前。   可是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再抬起头的时候, 她微微轻喘着,噙着泪的眼中已经是冷然一片。脑海中画面一帧一帧错乱地放映着, 终于找到了思绪。   早该知道的不是么,其实自己和暄阳一样,出生时便带着万千富贵的帝姬, 到头来不过是母亲为了巩固权利的棋子。   看来沐家真是很重要的一方壁垒,母亲竟然不惜囚禁自己都要逼沐钦泽就犯。   也难怪秦昱跋涉千山万水,一来就勾搭自己,想来一方面是为了挑拨皇家和沐家的关系,见此举无用,便再换路子挑拨皇家和邱家的关系。   她低头,忍不住都要怀疑,自己从小到大都身处的这个地方,怎么会是这么吃人的一个污浊之地。   宫廷,权利,斗争。真是复杂的东西,什么师生情谊,什么母女亲情,在这些面前都虚假得可怖。   刀剑尚未出鞘,有心之人早已暗暗搅动乾坤。   王权富贵,雍容浮华,都只是华丽的表象。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自己是绝对不会答应母亲去逼沐钦泽留下的。不答应自己就会一直被关在这个地方。根据母皇的作风她应该不会那么快就直接逼迫沐钦泽,而是会等他自己上门来自投罗网。   那样他们就要永远都被困在这里了……   她撑着桌的手臂微微一抖,不小心抚过前额伤疤,脑中一片混沌,男子清然的笑意却越加清晰。   他笑着对她说,“殿下和我回家可好?”   他揽着她,“若不是为娶你,我不会从军。”   他给她温柔的浅吻,“不论去哪,且同我说上一声,这样我等着,也好安心。”   他一直都是最最明智,最最清醒的人。难怪他一直想要带着自己走,带着自己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如今,如今……   她想着更是泪眼模糊。如今这一别,她被困偏殿,他如何能知道?不知明日他找不到她是会一直傻傻的等着她来和他一起回延川,还是会又急得头疼发昏。若是他为了救她直接和母皇发生冲突……   她眉头紧锁,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原本母亲说的话她都会无条件服从。因为她软弱,冷漠,不懂什么是真正被人关爱被人捧在掌心,只故作乖巧渴望母亲的垂怜。   但是如今他教会她什么是真正的爱恨,给了她最好最好的一切,她也有了自己真正想要保护的的人……   她伸出手,在眼前握紧。   他是那么好,那么好,那么干净澄澈温暖的一个人。   她已经被困在这里,绝不会让他为了她也一起被困,让他干净的衣袍沾上血腥。就算自己也身如蓬草,她也一定想要保护他的夙愿。   ……   当清晨的朝阳从敞开的门外洒落时,昭娇在桌子上趴着没醒,面上还带着没有干涸的泪痕。   女皇穿着一袭盛装站在她的面前,微微摸了摸她的脑袋,“熙儿,醒醒。”   昭娇微微睁开眼睛,“唔”了一声。待她看清面前的人之后,眼中的惺忪散去,很快面色僵硬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   然后视线便被女皇身后敞开着的门吸引。   “好孩子,昨日考虑的如何?”女皇坐下来,坐到她身边,伸手唤了下人送来洗漱用具和早膳。   好孩子?昭娇听了觉得好笑,冷冷回应道,“母亲不用费心,我是不会替你去劝沐钦泽的。”   “你已经决定了?当真这么不听母亲的话?”女皇没有看她,唇边的笑意冷了下来。   “我昨天就已经说过了……”昭娇看着她,杏眸中眼中都是愤怒和不解,“母亲非要这么逼我们么?就不能让我有一日好过的?沐家早就不再参与国事了,如今我和沐钦泽就只是想要在延川过平凡的日子。”   女皇皱着眉摇摇头,“你不去便罢,钦泽这孩子我了解,若是找不到你他自会到我这儿来寻。”   “您就不能放过我们吗?您怎么就那么自私呢,就为了……”昭娇怒道。   “母亲都是为了大周,是为了大周的天下和我们赵家的基业!”   “不,你就是为了你自己……你当年削了那么多人的权,沐家若是不自己交出兵权估计也早就被你给随意扣个帽子灭九族了……如今你才发现自己错了,无可战之兵,你就开始逼迫别人从军。其实大周的如今都是你一人造成的。”   女皇被她呛得暴怒,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懂什么……朝堂上的事是你胡扯的?你不帮母亲就罢了,为何还出言中伤……你倔,你跟你父亲一样倔。我真是后悔没有好好教导你让你变成这样。我一会要去主持比试没空再跟你混话,就将你先关在这里,你自己好好悔过。”   “逝者为大!母亲还有脸提起父亲?”昭娇怒极,口不择言回呛道,“我现在知道了,我父亲死的离奇,他根本就不是病死的,估计就是被你逼死的。他那么旷达随性的一个人,怎么会受得了宫里的苟且,我从前觉得他死的太早,现在简直就是为他庆幸,还好他去的早,不用在这宫里受你折磨!”   “你住口!”女皇摔了瓷杯,真龙发怒,浑身散发出极强的压迫威仪“你父亲的死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这么说他真的不是病死的了?”昭娇看着她,被她身上的帝王之怒惊得微微颤抖,却准确地抓住了她话语中的漏洞,“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的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胡说什么……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女皇被她气的发抖。   昭娇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乖巧懂事体贴内敛的,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这样顶撞自己……   “那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自从知道凶手不是凤君之后,再加上沐钦泽遮遮掩掩的,昭娇就有些怀疑父亲的死是不是同母亲有关系。如今,她们撕破脸皮,她干脆直接问出口。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女皇站起身来,问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昭娇道,她再也不要装乖巧女儿,再也不要对这个冷血的母亲卑躬屈膝。“我父亲从前那么康健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病死?还有我哥哥,为什么……”   “你……你这孩子……我原本不说其实就是为了你……”女皇低下那张同她极其相似的脸,盯着昭娇,面上一瞬间有凄婉闪过。   “我早就不是孩子了,不需要你们瞒着我!”昭娇道。   “好好好,你现在真是越发能耐了”女皇怒极反笑,接着她个字一个字地缓慢说道,“如今你非要听……那么我就告诉你……长庚就是病逝的,但你父亲魏恒,他伤心过度,饮酒后同宫女苟且,我赐死了他。”   昭娇脑内一个惊雷炸响。浑身震颤,仿佛天塌了半边。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   沐钦泽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脚步飞快。   武校场上擂起了战斗的鼓声,同他的脚步的节奏重叠。   他已经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现在已经是午时, 原本今日他打算等昭娇回来带她一起同女皇辞行,如今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却迟迟不见她……   女皇一个时辰前就在武校场同秦昱一同主持比武大会。昭娇是昨日被唤去雍德宫的,却到现在竟然都没有出现。   他皱着眉头,心下有很不好的预感。   走在回廊上的时候,突然身边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住,“等等!”   那声音熟悉,手也娇软。他回头一看,发现是个熟人。   “沐钦泽,你是不是在找覃熙?”那人问他。   “是。”他皱眉,呼吸有些急促,“你可知她在哪里?”   “我今日早上,原本打算去替我父亲求情,被下人带去偏殿的时候发现覃熙被母亲关在偏殿里了。”暄阳说道,“我现在趁着比武间隙出来见你,就是想告诉你这件……”   沐钦泽闻言身子一顿,回身大力拉住她的胳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覃熙被关在哪个偏殿里?”   “放肆,你轻点!你怎么这么暴躁?你对恩人就这么说话?”暄阳不满地甩手,冷哼“我在门外听见,好像是说什么劝你入仕的事,覃熙不愿母亲就不让她用膳……哎你要去哪?”   “去救她。”沐钦泽闻言简直心神俱裂,脑子再也来不及思考就大步回身朝雍德宫去。   “你去哪救?”暄阳扯住他的衣摆,跟在他身后小跑,“你怎么救?”   “ 先救人出来,陛下要怪罪,大不了我为官便是。”他脚步未停,“总是不能让覃熙受苦。”   他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想不到女皇竟然如此……想不到她竟然这么傻,这么倔,竟然为了他……竟然为了他不惜和母亲顶撞。   他是不愿为官,是无心入朝,但是只要她一句话,他再是刀山火海都是愿意的,她怎么就那么倔呢?   怎么就那么倔?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他一颗心都被拧碎成千万片,疾风骤雨中狂颤。内心分明急躁又慌乱,却又有隐隐的暖热和微甜散落。   怎么会那么傻!怎么会……她最怕疼也最怕黑了,一个人被关在偏殿里头,也不知道女皇有没有对她用什么手段……   他想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你停下,”暄阳几步跑到他身前拦住他,高傲地抬着头,“沐钦泽你听好了,我今日来是有个万全的法子要告诉你,我教你,你不用为官你们二人都可以回延川。”   “什么法子?你为何要帮我?”他冷声,“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就是知道我一句话你刀山火海都愿意,所以我才这么倔啊”   魏恒死因有故事,不是这么简单,他不会调戏宫女的,长庚的死也是,嗯剧透到这里, 第70章 拼了(修文)   武校场上, 风旗猎猎,人声鼎沸。   女帝和太子坐在上首观演,满朝文武蹭了帝姬成亲的光, 皆也有幸在特意搭建的比武台下目睹这一场比武盛会。   陈国的壮士和大周的将士们各坐在台下一边, 高声吆喝着为各自阵营的参试者鼓舞士气。   现在是午时,比赛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在场上角逐的是御林军的上将军陈河和陈国的骠骑将军卞一。   陈河的威名在大周军中甚高, 以身姿灵巧, 剑术诡绝而出名, 然而今日却好似遇到了劲敌。   陈国的卞一之前则已经打败了好几位大周的兵士。他一向以力量取胜,身高体壮, 肌肉纠结, 一拳好似蕴含着千均力。而且他使用的兵器不是正常兵器,而是大周罕见的铁索铜锤。铁索无情,走向出其不意 。铜锤又传说有百斤重。被打中者的下场不是晕厥就是骨裂。   比试的香已经燃了一半, 陈河的体力自然不如健壮的卞一, 渐渐有些被脱下。   他一边勉力应付着卞一, 一边内心暗暗叹道,未料到才几年过去。陈国的军人的素质竟然高到这等水准。   这场比武大赛, 说是比武, 其实说白了就是二国暗中互相试探兵力。陈国太子想要试探大周是否真的如同暗报中所说已经良将尽失。而名德女皇则想要借此回击关于大周兵溃的传言。   但是几场缠斗下来,胜负好像已经有了些分明。   大周这几年因为女皇重文轻武, 军队的实力早就不如陈国。兵将的日常操练也皆有怠懒。武艺衰退。   若是此时二国真要开战……   女皇皱着眉,边席上的百官见此,亦长吁短叹扼腕嚎啕。   不好, 此时只见陈河一个思绪出走,竟然被卞一抢了空子。他体力不支,一个锤头甩来,他用剑去抵,但很快地剑身却被铁索紧紧缠绕。   陈河回身想要抽回剑柄,那剑却被整根抽断,他亦在惯性的作用整个个人都往前两步,眼看那力量万千的铁锤就要朝他脸上砸来。   台下有弱质文官捂脸惊叫,亦有勇士呜呼哀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一线,一把长剑突然穿破云层从远方现身到人们的视线中,挟带着刺耳的呼啸风声,接着伴随着“铛”地一声巨响,直接打下那百斤的铁锤,狠狠插在了地上,震起四周滚滚尘埃。   凌厉的剑气震得卞一整个个人都连连后退两步。   陈河半跪在地上微微喘息着,额上有汗珠滚落。   “来者何人?可愿出来一战?”卞一大吼着,端着一身结实的厚肉四处张望。   没有人回应,众人皆惊,不知是谁投出这搅局之剑。   不一会,从台下飞跃上一个墨衣的身影,日光照射着他挺拔又清隽的身姿,发丝被清风吹起飞舞地环绕着他,俊美地恍若神祇。   场下皆是男子,却皆都为他的风姿一震。   卞一也有些惊讶,他揉了揉眼睛,才呵斥道“小白脸,方才那剑是你……”   “ 在下南廷军前中郎将沐钦泽。”却见那男子上前几步,不卑不亢地道,“卞将军可愿与我一战?”   此时一边的评判官插嘴进来,“胡闹!比试都是有严格的秩序,怎可突然插,入比试。”   “废话那么多?老子就是要和他比试!其他人都不够格!”卞一遇见了他感兴趣的对手,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兴趣。   “可是这……”判官迟疑,“参赛者皆是一位一位互相对决留下的……”   “若是觉得我没有资格,”沐钦泽站在原地,平静地环视场下的乌泱泱一片,肃声道,“方才比试过的,可以一起上。我时间不多。”   “你小子是看不起我们陈国么?”台下的陈国之师有人发出不和谐的质疑声。   “钦泽,你这是要做什么?”女皇站起身来,有些慌乱地皱着眉问,“你……”   “陛下,岂能让陈国觉得我们大周无良将?”他回身看着她,冷而桀骜地道。“就让臣来,替国出战,取得桂冠如何?”   他眼中有坚定,亦有嗜血的杀气。平日里温和而谦逊的温润气质全都丧尽。   “好好好,”秦昱也鼓着掌起身,“陛下,想不到大周驸马竟然是此等能人,本宫甚是欣赏,如若他真的能摘得桂冠,不如我替陛下再替他讨个恩典如何?”   女皇还来不及拒绝,底下的双方将士皆高声赞同。   陈国之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大周之士则早就想一雪前耻。   武校场上,俊美的青年一人一剑,应对身前的千军万马。   有风卷过,吹起他的墨色衣袍,所有人都感受到他身上的肃杀之气在燃烧。   一位又一位陈国的勇士嚎叫着上前围堵截杀。   而那位青年隐匿在刀光剑影中的绝代风姿,百年后依然被记录在大周的史册之中,百口传颂,永垂不朽。   ……   昭娇坐在偏殿内,眼中空洞无光。   问她现在的心情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感觉脑内所有的思绪都被凌乱颠覆,只剩下一团乱麻纠缠着,翻涌着,隐隐作痛。   调戏宫女,畏罪服毒?而并非染病身亡。   她的父亲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她的父亲,温和的,风趣的,总是笑着的父君……   她觉得自己仿佛走到了一个巨大的谜团里面,所有的人,所有的话,所有的一切,都是混沌成一片,遮天蔽日。她不知道什么是真,不知道什么是假。只觉得大家都把她当成小孩来看,当成蠢蛋来骗。   可怜她这么多年还总想着,念着,愤恨着,如今却……   她想着又是一阵难受,哆哆嗦嗦地拿出一张纸来,写了几个字想着一会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可以去贿赂贿赂外头的人,让他们把写字条带给沐钦泽。   但当她写到:“你先走,别等我……”就写不下去了……抽抽噎噎地趴在桌上。   真的好想离开这里,远远地再也不回来。   正当她怔楞地低头落泪,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   昭娇抬起空洞的眼望去,原本以为是母亲又来劝她妥协,或者是母亲狠狠心,干脆连她这个不听话的女儿都一起打入天牢。   不料她视线刚刚得以集中,就见一个瘦小的锦衣少年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皇姐?皇姐?”是彤日。   昭娇马上抹干泪痕,惊讶道,“彤日……你来做什么?你也犯事被关了?”   “皇姐。原来你真在这儿啊!”彤日眸光一亮,急忙上前拉着她的手就要走。   “你要带我去哪?”昭娇被他拉着走了两步,又问,“你怎么进来的?”   “大皇姐去领开看守的人了,我带你去宫门,那边有马车,你上车就可以回延川了!”他小声道,拉着她就往门边走。   “什么?回延川?”   “来不及解释了,皇姐快走……”   “喂喂喂喂喂……”   ……   现在已经有十几个陈国的将士被打倒在地。   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弱质的美貌男子,竟然有这样深的武学造诣。看着他的眼神都多了些钦佩。   台上的青年出手狠,快,准,不打人的死穴,却恰到好处地可以令人晕厥。身下躺了一排晕头转向地陈国将士。   此时一个铁锤伴着风声砸来,他低头堪堪避过,却不知为何,嘴角汩汩流出一抹鲜血来。   “你怎么了?你不是很能么?怎么还没被打到就吐血了?”   他伸出修长的手抹去唇边那抹鲜血,轻咳一声,“无事,继续。”   ……   “什么?你说驸马现在在比武?为了救我?”昭娇终于甩开了前头拦住他们的那群宫女和侍卫,躲在一个假山后惊问,“什么?沐钦泽毒才刚解是想死吗?他娘的他们在哪,带我去比武场!”   说着回身就走。   “皇姐你现在不能去,你去了我们的计划就……”彤日拉着她急道,却拉不住她,他一直都拿这个姐姐没有办法的。   “说什么鬼话呢?我能一个人回延川吗?那他如果被……被打死了怎么办?如果我走了他被母亲怪罪了怎么办?这事我能做得出么?”   “你天天说我欺负他,我这要是走了……”她道,“我才是真的不仁不义……你知不知他前几日被你爹给毒了,现在毒才刚解呢到底是谁出的主意,比什么武?!”   “是大皇姐的主意!她说只要驸马赢了比武,在满朝的文武百官面前求母皇让你们回延川永不入京都,这样母亲就不能反悔了。” 彤日道。   “什么!暄阳……”昭娇大怒,“暄阳是猪吗?沐钦泽他毒还没……”   可怜啊,暄阳其实压根就不知道沐钦泽中毒的事!她以为她父亲只是谋害昭娇未遂被捉啊。   “不管了!”昭娇拉着彤日道,“你带我去找沐钦泽!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我就也跟他们拼了!”   XX   当昭娇被彤日带着连滚带跑地赶到武校场的时候,打斗发出的短兵相接的兵戈声响连带着她的心都跳的飞快。   面前有好多看热闹的人团集着,她个子小,穿梭在人群当中,一边要躲避女皇的视线一边要努力伸长脑袋去寻沐钦泽,心焦又气燥。   她嫌彤日呆头呆脑,就自己一个人钻来钻去钻到比武台子近前,先是看到台上躺着的几个闭着眼睛的陈国人,接着抬起头,才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沐钦泽脚下已经躺了三四个人,身前还有两人正同他缠斗着。   昭娇忍不住瞪大了眼,小声喃喃自语道,“这,这,这是我夫君?”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同别人打斗,更是完全没想到他动武起来竟然颇有几分狠辣的潇洒。   眼下只见他手持长剑,身轻如燕,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静若伏虎,动若飞龙。一边格挡着身前的一个刀疤男子一边一个翻身用脚踹开身侧想要偷袭的铁锤壮汉。   “好!好!好!”身侧的几个将士鼓起掌来。   昭娇闻言也被带着着有些雀跃,忍不住顿住脚步多看了两眼。   然而就在这个间隙,却见沐钦泽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极快地抹了抹自己的唇角。   虽然他的动作极其细微,但是昭娇还是发现了他有些不同寻常。她皱起眉头,努力定睛去寻他的袖口,果然在他右边的袖口上发现了斑斑的红痕。   这红痕刺得她心头一阵绞痛,瞬间就想起来自己是要做什么的了。   她连忙不赶再看,急匆匆弯着腰跑到一边棚檐下的判官的处,“欸,你,快让他们停下来!停下来!”   “这……殿下,这是两国的正式比试,这中途……”判官一脸为难地挠头解释道。   “驸马他身子不好……他……再让他打下去,他会不行的!”昭娇急急上前拉住那判官的衣袖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哎,甜甜甜不远了,话说钦泽是温柔不是白莲好吗!!!不是白脸好吗!!!!不是!!!! 第71章 庶人(大改!!)   却见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欢呼, 昭娇忍不住探头去看,就见沐钦泽又将一名对手打下。   她心头微微一松,回过身来, 还是命令道, “你快让他们停下来啊,驸马他前几日刚被奸人所害中了毒, 陈国的那个什么孔雀胆, 他……”   说着她自己忍不住又有些哽咽。   “不信你看……”她拉着评判官的胳膊, 急得不行“你看他其实……”   只见那刀疤男子举着棒槌一个挥舞,沐钦泽此时似乎也有些疲惫了, 将将闪避开来却半跌在地。   昭娇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却又生生忍下,不敢出声怕干扰到他。   还好沐钦泽手一撑地又从地上翻身而起,若无其事般站起来继续, 只是几缕发丝凌乱地自额前落下, 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狼狈。   “殿下, 如果要终止比试,就需要得到女皇陛下和太子的首肯, 不然……”评判官做了个揖, “不然,臣不好交代的。”   宫内之人怎么就这么迂腐, 这么不通人情呢!   昭娇气的跳脚,忍不住想自己去夺那终止比赛的鼓槌。评判官亦是大乱阵脚,早就听闻帝姬古怪, 但未料到她竟然这般顽劣。他连忙将鼓槌揽在怀里,跪下道,“殿下不用为难微臣了,殿下……”   其实昭娇内心早就煎熬如火烧,她本也不愿这样为难人。   她知道沐钦泽是为了救自己才听了暄阳的话去比试的,但是……但是她真担心他的身体会吃不消因此……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毒才解了没几天呢……怎么就……   方才来的路上就听到宫人们在议论,说驸马爷一个人和几十个陈国的武士比试,吓得她整个人都差点脚一扭瘫软在地,硬是彤日扶着她才没跌倒。   但是在判官的低声哀求下,最后她还是松开了手。   其实……其实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除了这样他们又能怎样呢?其实她也再是想不出,有什么其他的法子可以让他们二人全身而退的了。   母亲此番能够软禁自己,就说明她是真的下定决心想要招沐钦泽入朝。就算自己能暂时逃走,指不定她也能干出更加过分的事。若是没有一个极其强硬的理由,他们应该是很难离开京都的,就算回了延川估计也会被再召回来。   暄阳此举虽然莽撞,但也确实是经过她的深思熟虑,选择出来的一个最为合宜的法子。   天意弄人,其实谁也没有做错,只是……   只是这一切,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可是难道她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上了么?永远都是他在救她,他在护她,他……   忽地,她脑中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似得,拔腿就朝外头跑去。   -   佳芸郡主正坐在台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激烈的战况。随着台上男子的动作,口中轻轻喃喃着:“意注丹田一阳动,左右回收对两穴,拜佛何什当胸作,真气旋转贯其中……”   忽得肩上被人轻轻一拍,她这才将注意力从台上拔了回来,回眸有些惊讶:“帝姬姐姐,——,你去哪儿了,方才都找不到你人,驸马他为何……”   只见昭娇不知从哪儿扯来一块头巾包在头上,只露出半张小脸,造型有些滑稽。她听见佳芸的话却没有回答,只是蹲下身来凑到对方跟前:“没办法跟你解释了,现在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帮什么?”   “你跟我来——”   铁锤疾扫,直朝沐钦泽的眉心袭去。他向旁疾退,提剑挥开,左手又一拳打在刀疤男子的肩膀上。剑过处,习习生风。   长久的缠斗已经消耗了他诸多的体力,敌方似乎也急了,出的好几招都极其凶险,以命搏命。看得台下众人心惊肉跳,纷纷屏息。   他吃力地应承着,四肢似乎都已经麻木,眼前的一片都不甚清晰。只是凭着习武多年的判断一招一招的闪避着。   脑内也逐渐开始有些混沌,神识脱离出去,仿佛飘荡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同他人斗舞。   “你要同我学功夫是为了什么,你可说说?”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穿越多年的时光,语气含糊却又字句清晰。   “保护想要保护之人。”他听见自己回答。   “只是如此么?那我教你。”   保护,保护想要保护之人。   记忆中那个孱弱而美丽的女子,他已经保护不了,那么现在——   那么——   忽然有女子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陈国习的是悬凌派的招式!驸马只要护好下盘,曲径通幽便可!”   接着很快有人怒斥道:“小丫头片子的,观棋不语真君子可懂?还不快闭嘴!”   沐钦泽瞬间神识回身,朝着传声之处寻去,本想看清来人,无奈对手步步紧逼。只得继续应战。   不过有了那女声的的指点,心下清明许多。他刷地架开展式,双眼像流星一般明亮起来。接着精神抖擞舞动剑柄。接连拆了对手十几招,那剑越舞越快,就像一条银龙绕着他上下翻飞,盘绕再侧。   ……   昭娇坐在棚下紧张地捏着手绢。佳芸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已经偷偷跑回座位上去了。   现在,一切就看沐钦泽的了。   香炉中的香一寸寸地散去。   好在,在她内心如蚁噬,手心汗湿的时候,外头又传来了将士们的欢呼声,此次的欢呼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热烈,更激昂。   昭娇连忙伸长了脖子向外望,就见台上只余沐钦泽用剑撑着的身子微微起伏着,再无别人的影子。   她连忙脑袋一转,就看到方才那个同沐钦泽打斗在一处的刀疤男子,竟然瘫到在比试台下。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台上的青年,似乎在说什么,似乎又没有。   昭娇这会子一颗心才咽下了肚子。   看来传言不假,陈国和番邦两地相接,很多东西都同出一祖,而且番邦尚武,佳芸果然可以识得陈国武学的破绽。   武判官也松了口气,抱着鼓锤甩甩袖子走上台去。   昭娇此时内心有些羡慕这位判官大人,他可以这么名正言顺地直接上台。   此时她很想直接扑上去拥抱台上那个坚毅而孤寂的背影,多么想看看他有没有伤到了哪里。   ……但是她却没有动脚。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咬紧了唇。   她知道自己现在现身,一定会被母亲发现。指不定会又被软禁起来。   她只能默默坐在台下,用手捂住嘴巴,就那样看着他那被夕阳镀上一层金光的身影。   他撑着剑,半天没有直起他一向挺拔的腰,他看起来那么疲惫,又那么……愉悦。   接着他终于在台下一片,“小心!小心!”中,踉跄着站起来了,接过武判官手上的大周旗帜,像个英雄一般挥舞着,接受台下的欢呼和赞美。   她看到母亲皱着眉却也忍不住为他鼓掌,看到陈国的壮士虽然不快但是也服气地拱手致敬。看到台下的将士们大笑着互相拥抱。看到有少女尖叫,欢欢喜喜向台上抛去手绢。看到有文官落泪,悲悲戚戚当场写下一首颂语。   看到……最后她只看到他,就算被人群淹没,也只看到他。   她就那么看着,在他看不到的方位,为他哭得不能自己。   这世事坎坷离奇,我何德何能,有幸得你相依。   ……   “钦泽,你要何赏赐?”女皇紧攥着扶手,声音冰冷地令台下的将士们都忍不住噤了声。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台下有人叹道,简直和一年前,沐钦泽求娶帝姬的画面一模一样。   原来一年之前就是这样的么?昭娇站在人群中,看着他,默默想象当时的场景。   只见沐钦泽拖着剑缓慢地走上前,单膝跪下,平静道,“臣斗胆,想要请陛下封我义弟陈河为护国将军。”   这……台下哗然,未料到沐钦泽的第一个恩典竟然就是替他人而求。   “好啊,好啊,驸马可真是不仅胆识过人,武艺超绝,还有情有义”秦昱先鼓起掌来,颇为赞赏地道,“我终于知道覃熙为何会选你当驸马了,好儿郎!”   闻言沐钦泽唇角似乎微微勾起。不知是为那句赞美,还是为了覃熙。   “准。”女皇脸色不太好看,紧皱浓眉,沉声问道。“还有呢?”   “臣望陛下恩准臣同殿下一起回延川……”   他话未说完,又被众人的议论私语给打断。似是嗟叹似是惋惜。   昭娇看着他那跪着却毫不卑微的身影,揪紧了胸口的衣襟。   “你真不愿留下?”女皇打断他,又问。   “臣当真不愿。”他沉声道。清晰而笃定。   “钦泽……”女皇闭眸摇头,“朕希望你能多多思虑一下……”   “臣心意已决。”   “钦泽”女皇睁开眼,冷声道,“你可知你现在是何等身份?你不仅是延川的世子,你还是我们大周昭娇帝姬的驸马,当年朕就是看你年轻有为才将帝姬许配给你,如今你却不愿入朝为官,你让帝姬如何自处?如何能配得上……”   “母亲!”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将所有人的眼球都吸引过去。   一个鬓发微微凌乱却仪态万千的华贵少女,从分离出一条道路的人群中缓缓走来。   她的脊背是那样的直,她的目光是那样的坦然。她穿着最华丽的绫罗绸缎,信步走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好似去赴死一般的气场。   有人认出她来了,是昭娇帝姬。   沐钦泽闻言急急回身,浓眉轻皱,眼中有惊疑也有紧张。   待到昭娇行至他身边的时候,方才那样一个肃杀四方的人,尽然自乱阵脚起来。   他忍不住道了声,“殿下。殿下怎么没有听……”   话字还没出口。   就见那少女在他身侧直直跪了下去,他听到她说话,清亮又婉转,好似黄莺在唱。   “儿臣,求母亲将儿臣贬为庶人,”她道,“这样儿臣便可与世子相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狂甜!!!昭娇吧一开始嫌弃男主的身份,现在……咳咳, 第72章 娘子   “殿下!”沐钦泽心头火烧般, 急促地出声喝道,“陛下恕罪,殿下还不懂事……”   “你闭嘴!”覃熙回眸瞪他一眼, 拔高声音打断了他, 直了直身子,道, “儿臣心意已决, 请母亲成全!”   这场面太过出乎意料, 众人皆噤,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   女皇面色铁青, 许久, 冷笑一声,“你们二人还真是夫妻情深,既然都这般有决心, 不惜在诸多宗亲和太子面前如此相求, 那朕再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准了。”   闻言覃熙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却又很快地挺起了笔直的脊梁, 她的语调不变, 依旧是那么清亮而坚定:“儿臣,谢过母亲。”   身侧忽然传来“哗啦”一声, 众人都转眼望去,只见方才还可以强撑着说话的青年,竟然捂着胸口, 从嘴中喷出一口刺目的鲜血。   …… ……   ……   京都的夜总是繁华。   月已上梢头,街市上依旧是花灯如昼,人影鱼龙。   不只是有高悬幌子招除顾客的夜店夜铺,还有手提肩挑的小贩往来穿行。勾栏乐坊更是红袖纷招,彩灯摇曳。凤箫声动,宾客如云。   正街一个拐角处,就是京都还算小有名气的悦来客栈。   客栈内间,二楼的走廊上,一个穿着青缎掐花对襟外裳的小丫头,正捧着一个锈了的铜盆,稳稳当当地走着。   她适才走到一间上房门口,里头就出来另一个打扮得像是主子家的姑娘,那姑娘见她来了,毛手毛脚地接过铜盆,道了句,“给我吧给我吧,我自个端进去。”   “殿下,还是奴婢来吧,您一会给它整洒了……”雨丝犹犹豫豫地没彻底撒手。   “殿下什么殿下,你忘了叫我什么了?”那姑娘闻言好似被针扎了一般,瞪了她一眼,反应有些激烈。   “小……”雨丝才开口一个字,却忍不住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哭什么哭啊你!”覃熙呵斥道,“你若是觉得跟着我委屈的话,大可不必做出这般模样,干脆就留在宫里得了,别再跟着我了!”   “小姐何苦如此呢?”雨丝一边举着袖子拭泪,一边呜咽道,“您又怎么不晓得奴婢的心思,奴婢只是觉得,小姐这般……这般实在委屈!”   “委屈什么呢……”覃熙被她哭的心软,嘴上不饶人,语气却放缓下来,“事已至此,我再也是不想留在宫里那个腌臜地,还不如就这样自己给贬了,一身干净得好。”   “小姐……小姐……唉。”雨丝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没说话。   覃熙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直接摇摇晃晃地捧着铜盆走进内室。她还真是不太能干这个,端了一会手就打颤,水也颠簸出了好些。撒在地上,明晃晃地倒映着内室的烛光。   拔步床上躺靠着一个人。   他方才一直是闭着眼睛的,见到听到有水花落地的声响混合着脚步声,这才睁开了那双幽深黑润的眼睛。   他见着来人正吃力地举着铜盆,整个人踉踉跄跄地,似乎在寻个可以摆放的地方,动作有些傻兮兮的,忍不住唤她:“快放下,小心手……”   “闭嘴。”回应却是如此冷漠!   对方果然噤了声。   覃熙见他这是精神头还挺足,撇撇嘴走到床边,将铜盆放下。终于折腾好了这盆水后又随便扯了一块帕子,撸起袖管开始给他擦脸。   许是他今日同人打斗的时间长了,原本白如冠玉的面上积了薄尘,覃熙沾了水之后,擦他脸的动作十分用力。   沐钦泽有些心里打鼓,除了上次他被毒之外,哪有受过这般待遇,连忙想要伸手去接帕子自己来。   “收手!”对方甩过一记眼刀。杏眸狠狠瞪他。   “……”他胳膊一僵,不敢动了,顺从地放下手。   接着她摩擦他那张俊脸的手,更大力了。   他忍不住“嘶”了一声,哑声道:“殿下,别……”   “叫我什么?”将他白净的脸盘擦地泛红的女子,冷哼一声。“哪个是你殿下?这里有什么殿下么?”   他微微拧眉,凝视了她半晌,确定她此时只是愤怒而不是难过后,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娘子。”   “什么啊!”方才还怒气冲冲的女子唰地面色通红,好像一颗熟了的果子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你这个人忒……”   他低笑一声:“你可不就是我的娘子么。”   她羞赧,手下报复性地用力揉搓,他这才绷不住,又吃痛地闷哼一声。   “哼!”,覃熙耳朵都染了红,却故意又狠狠捏他鼻梁,“你疼?你这会子知道疼?你今日怎么那么能啊,我的世子爷,你怎么这么厉害啊,和几十个人去打,你嫌命长?”   虽然她知道他是为了她,但是,想起来还是一肚子火气。   他鼻子被她捏住,发不出声,却还是勉力说道,“当时别无他法……我无事的。”   “你……”覃熙恨恨,开始脱他衣服,扒了上衣,看见上面的块块青斑,戳戳,“无事的?无事的?”   他微微吃痛,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抬起那浓黑墨玉般深沉的眼同她对视,沉声道:“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的,只是……覃熙,今日之事……你为何那么冲动,我本想着我扛一扛,便可以解决了,从未想过要你那般……”   他的语气不复一贯的温软,微微带了些肃然。   覃熙听他突然发难,也抽回手冷哼道:“这不是正好称了你的心意么?你不是一直想带我回延川么?现在好了,这不无牵无挂回延川了,你怎么还来说我呢?”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覃熙怒道,“反正你有什么事都是瞒着我!最好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要做主?只要乖乖听你的就好了!对嘛,世子大人都是为我着想!你把我当小孩子呢!”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他皱眉,沉着声想要辩解。   话还没说完,却感觉有滚烫的液体滴在他的手背上,分明只是一小块的肌肤,却烫得他整个人都是一震。   他连忙低头去看,却发现小姑娘低垂着眼咬着唇憋泪憋得满面通红。   “怎么了,别哭。”他最是见不得她哭,一时间方寸大乱,手足无措地想要去抱她,却被她躲开。   一次,两次,三次。   她才被他藤条一般镌刻着斑斑伤痕的手臂给搂住,困在了怀里。   她挣扎不开,又气又委屈。再也忍不住了。   于是这几日积累的委屈,愤怒,伤心和难过,通通在这一刻爆发。霎时间她便埋头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你……你真是可恶!真是可恶!”   他心疼,有些语无伦次:“对不起,我前面有些……所以才……我是不是说得重了。”   他知道她因为被软禁而难过,而愤怒。但还是觉得她那样太过冲动。这才忍不住说她两句。   自请贬为庶人!这种事本朝以来都还没有过!她这也太……这也太……   说是为了他,可怎么没问过他要不要。他不要她这样为他付出,为他自贬身价。他只要她好好的,他愿意拿一切去换。她怎么就,怎么就这么倔呢?   “闭嘴!”覃熙双眼通红,整张脸都湿漉漉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却还有力气吼他,“你以为我还不知道的我父亲是怎么……怎么死的了么!都这样了我还怎么呆在宫里?!你以为我就能随便被你给骗过去了么!你这个大骗子!!”   他脑内一惊,想不到她竟然已经知道了她父亲的事……   也怪不得,怪不得她那么决心要走了……   “你要我同你坦诚,可是你呢,你又何尝对我坦诚过?”她的泪从眼底流到腮边,愤怒地指控。   他闻言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将她整个人向上提了提,跟抱个宝贝似得,低声忏悔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只是不想看你难过……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只是这样而已。她嫁给他的那一刻起,他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想的都是这个。他看过她在宫内数次委屈的样子,他将她带离宫廷,就是不想要再让她感受到痛苦和难过。   分明已经那么小心,那么竭尽全力,可究竟为了什么,终于还是不能。   人有的时候是愚蠢的,总是想要依靠掩饰欺瞒去面对一些不愿接受的额事情。但也许是命中注定,有些东西是掩饰不了的,越要逃避,最后依然会返还给你,愈加触目惊心。   她当然知道他的用意,但还是气他。咳了两声,强行憋住眼泪,恨恨道:“谁说我难过了!你看,我现在一点也不难过。”   他低头看她满是泪痕却强作坚强的脸,心好似撕裂一般疼痛。一时哑口无言。他是能够体会她心底难过的,他从前为母所弃之时也是这样,那种辛酸和痛苦,他再是能懂。   她又气的颤抖,抽噎道:“你知不知道我母亲有多过分……她为了逼你竟然囚禁我,竟然……她怎么能这样呢……我难道是没有脾气的么?暄阳是宝我就是敝褛么?把我当成什么了!呵呵,她既如此待我,那也休怪我在文武百官面前不给她脸面!我就是要同她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女皇对她不仁,她何尝又不是倔得厉害?   “好,覃熙做的对,我们一点也不难过,嗯。”他不忍听她再说,连忙柔声问道,“先喝口水好么?”   说着拾了小几上的茶壶,单手倒了一杯,递到她唇边。   她缓了缓,倒是不客气地喝了一口,咳嗽了两声,瞪他一眼,又气愤道:“你真的混蛋!你!你骗我就算了!你还那么傻去听暄阳的话!知不知道,今天看你和别人打架,多可怕!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围着你!可把我吓死了……”   “别害怕,我这会好着呢。”他低声安慰道。“还能抱着你陪你说话呢。”   “那个判官,死肥猪!就是个木头疙瘩脑袋!我叫他让你们停下来,他偏偏不同意!还说我胡闹!说我捣蛋……”   “他坏,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他太阳穴都给她哭得突突狂跳,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去摸被脱在一边的,衣襟里藏着的帕子。   “不!他们都坏!你也坏!你还说别人!你听暄阳的!暄阳那个傻子的话怎么能信!她叫你去比试你就去比试?如果她和邱玉卿是一伙的,都想害我们怎么办!你这个人平日里看着聪明,怎么这么傻!就不能再等等,说不定等个几天,母亲气消了……就放我回去了呢!我可是她亲生女儿,就算你不同意,她能拿我怎么样?”   她说完,却自个也不信,越发伤心起来。   “好,我坏。都是我的错,都怪我。”他给她拭泪,低声劝慰道,“覃熙,好姑娘,别哭了,累了就睡一觉好不好,多想无益。”   她的泪滚烫而灼热,他心都揪紧在一处,难以想象昨日和今日她受到的冲击该是有多少。先给软禁后又知道了真相。她平日里那么娇弱的一个人,……心里真是有多害怕,多难捱。   他此刻除了懊悔便是恼恨,他暗暗恼恨自己无能,恼恨自己的无力,竟然没有能够保护好她。其实这一身的伤都抵不过她一滴泪来的令他难受。   她许是发泄得疲累,忽然紧紧伸出手环抱着他,将泪与汗都擦在他的胸口。好似想要留住什么仅仅拥有的东西一般。   朱灯映照,若有人站在走廊上,透过雕花的格窗望去,定能看到迷迷糊糊两个人交缠相拥的悱恻身影。   他亦是愁肠百转。感叹一声,轻轻抚着她的鬓发,像是安抚一只离群的幼兽,又像是摩挲一颗挚爱的珍宝。   许久许久,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似得,将埋在他肩侧的脑袋微微抬高一点缝隙,问道:“你怎么不说暄阳,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听她的。”   说起暄阳,他轻轻叹一声,也不知作何解释,只是宽慰道,“她总是你姐姐,也是为你好的,好覃熙,先睡觉好么,这些事都以后再想。”   “不行,你快说,我才不信她有那么好心呢。”   “傻姑娘,”他温声抚着她的脸道,“今日她送我们上马车的时候不是说了么,她觉得对不住你,所以才想了法子帮我们不是,她也是好心。”   她回想,好似今日却是是暄阳将他们送上马车的,临别之时还派了很多护卫护送他们,戚戚然问道:“真的?”   “真的。”他说谎不打草稿,却不是为了隐瞒,而是觉得同她说那些实在是没有必要。指不定还会惹她不快。   其实今日在游廊上的时候,他冷声问完那一句。暄阳就大大方方坦然地上前道,“沐钦泽,虽然你已经娶了覃熙,但是,但是我还是……”   他退后两步皱眉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情义。   她咬咬唇,心有些冷,却还是昂着头地冷声把话说完了,“我虽然我嫁给了秦昱,但是我这辈子只心悦过你一个人,我,我总是要为了你……那日你说你不愿入仕,我也是知晓的,没什么别的能为你做,今儿这事我还是能帮你们忙。”   起初他不太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眼中有些疑惑。   她却道:“钦泽,我欣赏你,我希望你总是能随你心意地生活。我不想你不快活。我……你就听我一次,我不会害你们……还有覃熙,她,我父亲对不起她,我也想为我父亲做点什么。反正我不会害你们……就算是为了替我父亲道歉。”   闻言他总算是懂了。   虽然他对她无情,更是无法回应她的情义,但为了救覃熙还是听从了她的建议。宫里对他来说还算是陌生,想来也很难比暄阳更懂得如何处理这些。   其实她也是一个骄傲却又美好的女子。内心不过也和覃熙一样幼稚。   想想也是,能吵架的时候说出,“你夫君原本想娶的人是我。”这种无脑气话的女孩,真的能有多成熟呢?   只可惜最后被秦昱那种人给糟蹋了。   沐钦泽想想也是一声叹息,但是人各有命,他人之事他也管不了太多。   最后覃熙哭累了,终于再也不愿想这些头疼的事,干脆一头栽倒在梦里睡死。睡前还紧紧皱着眉头,哑声道:“你以后可不准再骗我了,有什么事都一定要直接和我说知道么,我其实可以接受的。”   他哄了她一个晚上却不觉得累。轻吻她的泪睫,握着她的手,不管她听不听得到,情深而坚定,“以后什么都交给我就好,有我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甜了,前几天也把我折腾的够死,还是甜腻腻好写,接下来都是甜了。 第73章 凶你   那日后, 覃熙便大病一场,浑身烧的滚烫,窝在床上。   边神志不清口中还边喃喃叫着, 也不知是唤“父君”还是“夫君”。   沐钦泽拧了帕子, 替她擦脸擦身,便权当她是叫夫君了, 一声声:“在呢在呢”地应着。   病来如山倒。她真是太伤心了。   他们的回程也变得无比缓慢。原先还想着快些回去以防女皇临时变卦。但是现在却慢悠悠地, 在京都晃了两三天, 好容易等她病快好了,才继续行路。   然而病痊愈了大半后, 她精神也不见得有多好, 嘴上虽然说着一点都不后悔再也不想回宫,却依旧是郁郁寡欢的模样。   沐钦泽知道她心里难受,回宫后发生的事简直压垮了她, 曾经是多么一个娇娇洒脱的小姑娘, 如今却成了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也知道一时半会她是难以重新快活起来了, 只能日日陪在她身边,时时关注着她的情绪。   眼下他揽着她坐在马车里, 肩头让她靠着, 只要稍稍低头,两个人的呼吸都能交缠在一处。   马车一个微微震颤, 他边掀开鎏金边的车帘边低头在她耳侧浅浅笑道,“你看,这一带, 是裕固山脉。这里的人惯常上山打猎,我们来的时候本想叫你看的,你却睡得和小猪似得。”   “你才像小猪。”她扫了一眼,终于有了些精神,懒懒应了声,但整个人还是死气沉沉的。“挺好看的。”   “可是头还疼?”他看出她的敷衍,低下头问她。   “还好……”   “那,笑一个罢,笑一笑病好得快些。”他哄道。   “……”她硬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他见此心下怅然,又怎会不知她心里难受。忍不住将她搂紧了些。另一手温柔又不失力道地拨开她的乌发在她太阳穴处轻轻揉着哄她,“晚上不疼的话,带你去玩好不好?”   “玩什么?”她问他,“这附近你很熟么?”   “这里到延川地界了。自然要熟。”他嘴角绽开一抹笑,“我们就快到家了。”   就快到家了。   覃熙垂下眼睑。不知心绪为何。   ……   他们歇脚在山脚下的一个镇子上。   晚上的时候,大雨滂沱,别说什么去玩了,许是一路颠簸又入了水汽,覃熙又烧了起来。   她难受地躺在榻上全身发烫,头重脚轻。浑身虚汗淋漓。好像一只脱了水的鱼一般。   他睡一半半才发现身边的人的异常,大晚上的赶忙起身来将她裹在被子里妥帖地放好,伸出手抚上她的脉搏,眉头轻皱,扯了外袍就去请大夫。   他去的时候她又断断续续做了一个梦。   梦到那日,武校场上,她倾身一跪。   她的母亲准了旨后冷冷问她,“你当真不后悔。”   她听见自己回应决绝,“不后悔,女儿戴罪之身,在延川的时候就差点丢了皇室脸面,父亲亦是有罪之人,如今女儿再也不想待在宫内。”   是的,她那个时候已经是铁了心想要离开宫里了。宫内给她留下的都是痛苦和难过的回忆,如果可以选择出生,她宁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从小到大不用遭受这些。   她在赌气也在恨怨,囚禁之事是火引,父亲的死因更是点燃了她想要同宫廷断绝关系,一刀两断的决心。   不如就这样离去。   待到一切事毕,众人嗟叹着散去。他艰难地撑起身子来抱她,她却只埋头在他怀里哭,“带我走!带我走,再也不要呆在这里了!”   为什么分明得到了自由,她内心却那么难受呢?   也许同自己的过去撕裂,总是需要壮士断腕般的勇气。   ……   大晚上的下着雨,大夫不好找。   也不知道沐钦泽是使了什么法子竟然真的能央来大夫。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一身水汽,不敢靠的太近,换了一身衣服后大夫就看好了。   说她这心结抑郁所致痰凝不通,没什么大碍就是折腾人罢了,写了方子便打着哈欠走了。   沐钦泽这才放下心,命下人熬了药,自己端来喂她。   “覃熙,醒醒,醒醒。”他轻拍她的额头唤醒她,“来喝药了。”   “药……?”她闻到药味就皱起眉,眼皮有千斤重,躺在床上哼哼道,“不想喝……”   “刚才出门,特地拐去给你捎了蜜饯。”他俯身用胳膊揽起人来,温柔哄她“你不是和我说,一口药一口蜜饯一点也不苦么。”   这还是她教他的。   看来他也是大半夜跑去人家卖杂果的摊子去了。可真能。   “不喜欢!不喝,就是苦!”太苦了,最近真是太苦了。   “乖,听话。”他勺了一汤匙,吹凉了喂到她嘴边,温声开导她,“病好了才能开开心心的,我们回去延川后,我就带你四处去玩如何?”   “嘤嘤嘤,不喝,不喝”她摇头,药撒了几滴,“太苦了,我都这么难过还要喝这么苦的药,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干脆就让我去了得了!不喝不喝!”   她这一路上都憋着呢,这会晕乎乎地终于把心里话说了。   “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沐钦泽瞳孔一缩,沉下脸来,失控地连称呼都忘了。默了半晌,才想起不能和病人较真,复又道,“说什么去不去的,不吉利。”   “别叫我殿下!我就不活了!不要活了!”她强撑着眼不怕死地哼哼,倒是决心很足的模样。“活着真是太难受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好了。覃熙会长命百岁的,来,张嘴,别撒了。”他强心压下胸口翻腾的情绪,温言软语地哄她,手中的碗分明那么烫,他却不觉得。   可她还是不愿张口,一直就那么发泄哭闹着。   “不喝,让我死了痛快……”   他知她心里苦,却别无办法。他也不是个喜欢强迫人的性子,她难受他其实更难受,这会子也生不出什么整着花样喂她的嬉闹之心。   束手无策间干脆站起身来,将药碗搁到一边,然后走回床前便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铛”地一声,就那么直直抵在自己颈项前,任刀刃刺破皮肤,汩汩流出几缕鲜血。   这一番动作下来,耳边果真清净不少。   覃熙被鲜红的血液刺激地哑然,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哑声问,“你这是干嘛……”   她不喝药他是就要自尽吗?   他倒是平静地看着她,“你若是不喝,要就这么去了,那干脆连我的命也一起拿走便是。”   见她一脸呆滞,他又沉声道,“覃熙你看着我,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既已做了决定就不必再想。你嫁给我的那一天起,你就不仅仅是宫里的昭娇帝姬,你还是延川的世子夫人,是我的……妻子。”他就那么看着她,语气是少有的严肃,“说好的死生同衾,你要是还敢这么随便地便想寻死。那我保准你前脚走了,我后脚就下去陪你。”   他面上覆了寒冰,一字一句说得冷静又清楚。   她不由地瑟缩了一下,他一直是那么沉稳温柔的一个人,如今放下脸来那凌厉的气场可真骇人。她的心颤抖着,纷乱,迷蒙,这才想起这段时间她一直都自己沉浸在悲痛里面,忘记了顾忌他的感受。   其实她那小胆子,寻死对她来说是件困难的事,只敢在脑子里想想,随口抱怨罢了。想不到他竟然当了真。   她今生做的最惊世骇俗的一件事,也不过就是自请贬为庶人。只一件就抽干了她所有的勇气。再也不能成了。   “你凶我嘤嘤嘤!我喝还不成吗!你凶我干嘛!”她觉得委屈,见他眸中似乎有隐隐水光,好似也要落泪一般,赶紧见风使舵,抽抽噎噎地道。   “今日我就是凶你了!”他却绷紧了脸,沉声喝道,“以后你再让我听到死字试试?”   他的愠怒显而易见,却是因为害怕。   “我错了……我不说了……”她又怎么见过他这个样子,直接被他吓到,屈服求饶。   “好了好了好了,”他见她这样也是不忍,甩开手中的匕首,发出清脆的叮当一声。接着紧紧将她揽在怀里,哑声叹气“我又怎么敢凶你?”   “你就是凶我……你就是敢!你现在不怕我了!”她无理取闹地蹭他。   “不敢不敢,我错了。不说你了。”他紧紧揽着她安慰两句,说着又去端药,“来,我们喝药好不好?张嘴。”   “唔,唔你先去包扎一下伤口。”她心疼,边喝着边咕隆隆地道。   ……   她饮下之后,他靠坐在床前,只着身子陪着她。   “你知不知道,那日在宫内我找不到你……我有多……”他抚摸她的鬓发,声音温柔而低哑地道,“往后别再想着寻死好么,一丝一毫都别想。”   这么久,他才将将说出自己内心压抑着的情感。   “好。”她这下情绪安稳下来,也觉得自己不懂事,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指,“我不会再那么想,你也不要难过。好不好?”   “你不想,我就不难过。”他道。   她嗯一声,仰躺着。看着床帐。   “觉得难过的话,就和我说。”他眉目沉沉,又低声说道,“不是不让你难过,你有什么事,还是说出来,都会好的。”   “喔。”   一室静谧,寂寂无声。窗外只余虫鸣蛙叫。   “好乖。”他这才放心,低下头亲了她一口。   接着她就那么睡了过去,夜半无数次梦醒,都看到他斜靠在床边,就那么守着她。   寅时的时候还喂了她一次药,这才也昏昏沉沉地在她床边睡熟。   第二日她病愈,他亲自下厨做了一些她喜欢吃的东西。   她脸上逐步开始漾起笑容,看到隔壁邻居养的鸡打架,还能好奇地敲上一会。   在这山野里,他盼着时间能过得慢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会修前文,感前面写的好差啊,哭唧唧。 第74章 甜甜   折腾这么一番, 总算是守的云开。   她的病时好时坏几日,之后便彻底好了。情绪也变得稳定了些许。   他倒是没有急着带她回去,反正都已经到了延川的地界, 便闲适地带着她到处闲玩一番。   在宫里的时候她是从来没什么机会能这样玩的, 这会子终于能彻彻底底地体验体验凡世的乡土民情。   他们隐蔽身份穿街走巷,性质来了, 干脆就住在一户姓王的百姓家里。   王家务农为生, 有四口人, 一对夫妻和两个孩子。   夫妻憨实温和,都是务农的农人。孩子一男一女, 只有六七岁的模样, 生得可爱灵巧。   他们很是热情地接待了覃熙夫妻,见他们衣着打扮华贵,还以为他们是京都来延川游玩的贵人。   延川人朴实, 把家里最好的房间腾出来给他们住, 最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他们。   虽然平日里的吃食简陋了些, 但是味道却也有独特的乡土味。   那妇人会做“双交面”,便是在面里头放上泥螺和鱼干, 还有豆腐皮和酸菜, 覃熙试验一番之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吃不来别的,但是却会吃这个。于是妇人便天天做, 偶尔还会浇上荠菜汤头。   白日里的时候,妇人和丈夫去地里务农,他家的两个孩子便带着覃熙和沐钦泽在镇里村边四处闲逛。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 尽然不吵反而还显得童言无忌,三言两语都能逗得一向不喜欢孩子的覃熙发笑。   “姐姐长得真好看。比我们村子里头的姐姐都好看。”覃熙为了低调,特地穿着妇人的旧衣服却难掩面容的娇美,方才还笑呢,那小男孩便看痴了,喃喃地张着小嘴夸奖。   “小嘴可真甜啊你,是不是又想吃糖了?”她噗嗤一笑,摸了摸男孩的头。   这小孩,机灵的得很,惯会卖萌讨食的。   “是你自己想吃罢。”身侧的青年身上抱着走累了的小女孩,在她旁边笑着问。   这村子里头卖的的桂花糖,确实好吃得紧。   “我才没有呢!”她却哼一声,微红了脸,“是孩子想吃好嘛!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能这么小气呢,我最大方了,你说对不对?”   “嗯嗯,姐姐最好啦。”小男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你这会子倒是大人了。”沐钦泽忍不住打趣道,“既这么喜欢,何时给我也生这样一双,到时候便有得给你疼了。”   再平凡不过地一句话,勾得覃熙更是面红耳热,哼一声没回他。自顾自牵着小男孩走着。   他就在她身后笑。“且先生一个也好啊。”   ……   晚上的时候他们在田里赏月,田间有人专门在一块空地上修了个小石桌。黑漆漆的夜,周围是一望无际平旷的田野,和鱼塘,蛙叫声和虫鸣声交错,他们就坐在明晃晃的月下,带了些吃食,和两个孩子扯闲。   有风吹过,氤氲开野果的清香,耳边童谣轻哼。覃熙呼吸一口青香的空气,快意地喟叹,“这里真是好美好美啊。”   不由得心头都觉得满。   “不如娘子美。”他笑着接口。还为她打着扇子,仔细她给蚊子叮到了。   “哎呀,别带坏小孩。”她小小地羞赧,“你这人真是——”   真是,真是什么呢?   “姐姐喝不喝酒?”小女孩如今对这二位夫妻闲扯已经习惯,倒是笑呵呵地献宝般从篮子里掏出一壶酒来。   “这是什么啊?”覃熙弯下身,仔细借着月光才看清,“小孩子怎么还带着酒?”   “我娘亲叫我带着的,说送给姐姐和叔叔喝呢。”女孩一身粉色布衣,嫩生生地道。   “又叫我叔叔?”沐钦泽似乎找错了重点满脸无奈,“抱了你这么多天,怎的不懂得叫声哥哥呢?”   硬生生比覃熙大了一辈。   “都说你老啦。”覃熙狡黠地笑。   “我娘亲说,个子大的都叫叔叔啊。”小女孩无辜,捧着酒壶,举到覃熙面前,“姐姐喝酒不,自个家酿的。好喝的。”   覃熙登时来了兴致,笑着接过,“喝啊,我来尝尝。”   她还没开那酒盖呢,就给沐钦泽一手劫走了,“病才刚好,喝什么酒?”   她夺回来,“偏不,我偏要喝,我长这么大还没喝过几次呢,今儿我就好好地试上一试。在这儿喝,可真是举杯邀明月了。”   这里真的很美,一切的一切都那样得想让人纵情肆意一回,就连平日滴酒不沾的她都忍不住想要一品滋味。   “那喝一口。”他见她兴致高涨,无奈只得妥协。   “唔,”覃熙点头,便张嘴灌了一口下去。   不料他们还是失算了,这一代的农家酒最是烈,和陵城的白酒有得一拼。覃熙才喝一口,就觉得口中发麻,喉咙管子都是辣的。   她很快咳嗽了起来,沐钦泽连忙起身拿走酒壶给她拍背。   “你们家这是什么酒?”他边拍边问那女孩,“怎的这般烈?”   “不懂……”小女孩又是无辜摇头,“反正来我们这儿玩的都爱喝。”   闻言沐钦泽更是无奈,略微思衬一下,便知这酒估计就是烈酒了。   覃熙才刚咳完就赶紧脸热得不行,头也昏昏地。沐钦泽见此连忙将她背到身上。俊脸微低同女孩说道,“叔叔就不喝了,替我谢谢你娘亲,就说姐姐吃醉了,现在我们且先回去。”   “好嘞!”女孩见沐钦泽终于接受了叔叔这个称呼,愉快地拎起小篮子喊了在田里捉牛蛙的弟弟,先快步跑回去通知母亲,让她挑了清水先烧好。   ……   风絮和雨丝和下人们都住在隔壁得闲散人家,晚上的时候也都不知跑到哪儿各自玩去了。   沐钦泽一时半会找不到人,只得自己挽了袖子给覃熙洗澡。   她醉的厉害,满面坨红,懒洋洋地半趴着在木床上哼哼。整个人一滩泥似得软绵绵的。   房内早就摆好了一个大木桶,也是那妇人为了招待他们特地租来的,里头腾腾地冒着热气。他怕一会水凉了,连忙想要剥了她的衣服。   她不依,哼哼唧唧地扭动,似乎还有些意识,“你干嘛,你做什么扯我衣裳,你这登徒子——”   “是你夫君,不是登徒子。”他被她逗得嘴上发笑,手上没停,“给你沐浴呢,不折腾你,别闹。”   他倒是也没想到她醉起来会是这个样子。比起平日更添娇憨。   “你就是登徒子……”她皱着脸嘟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晚上都……”   都,都什么呢?   话未说话,手就被他给制住,接着一身的粗布衣裳给他直接从头顶上剥了。露出嫩生生的皮肉来,好似荔枝一般水嫩,掐一掐都能流出汁来。   “嗯……登徒子……”她喃喃。脱了束缚很自在地伸个懒腰。   屋内没有灯,仅有简陋地红烛在燃烧着。借着昏黄的光,又被她这么一哼哼,某人还真差点要变成登徒子,他对她本就情深,而且自救她回来之后二人便再没行过那事。她先是病哼哼地,后来心情也不见得好,他忙着哄她,压根没有一丝旖旎的心思。   他见此眼睛仿佛被蛰到了一般,连忙转开深吸口气,抱起她来,也不知在说服谁道,“这样容易受寒,先去洗洗。”   说着便抱起她。很快地将人轻轻放到桶里。   然后拾起皂荚给她搓搓上身的皮肉。   她这会子倒是清明了一点,进了水之后整个人都舒坦多了,也不再那般迷糊。自己便可以清洗起来。   他见此也放心了,退到一边,但又怕她一会犯迷糊,还是没有走远。听那淋淋水声,隐隐有些心猿意马。   一会子过去,看她泡得差不多,走到她身后用指节便敲敲桶沿,“可以起来了,不然皮肤要皱了。”   她闻言不知梦到了什么,竟然轻笑起来,“好的呢!”   说着哗啦一身整个人就从桶里站起来了,“父君抱抱。”   他没听清她在叫父君还是夫君,却一下子就能联想到了。一时心下有些酸涩,看来她还是没有彻底走出来。想来也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长得就与魏恒那般相似,就算是不刻意去想,就是日日照镜子都难忘却。   想着他又开始心疼她,又当爹又当妈,扯了干净的巾子替她擦干,裹了整个嫩生生的小羊羔就放到床上。   “父君……父君……”她睁眼,媚眼如丝地看他清隽的脸,笑了笑唤到,却不放手。   “覃熙乖,我是你夫君不是父君。”他抽不开胳膊,又不想强行动作,只得温声哄他。   “……我知道!”她嘻嘻哈哈,歪着头笑,“你是夫君啊,你生的真好看。你还是仙人。”   得,这会还仙人呢。   她身上馨香的气息不断随着她摇摆沁入他的鼻尖,甜甜的女儿香慢慢氤氲开来。惹得他心思开始微妙的涌动,却又不敢随意行事,只好压低了声音,“好好,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拿亵衣,不然要受寒的,”   “拿什么亵衣。”她却直接整个人从巾子里头钻出来,手腕直接搭上他的脖子,“夫君,夫君,我们来生,嗝。”说着还打了个酒嗝。“我们来生小孩怎么样?和松子松果一样的……”   松子松果是那两个孩子的小名。   怎么样?   他闻言似乎了悟,黑瞳黝黝地看她,低低问,“可是今日说的话让你……其实你身子还没好,不这么快也……”   她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抬起头去亲他。   嘶,他想收回头继续说什么,她干脆微微收了唇贴着他的脸笑,“嘻嘻,我都抓住你了,嘻嘻,你……”   他身子一个轻颤。自脊背上生出炽热,再是克制不住地主动地俯身含住了她的唇。   “唔,夫君”她双眼迷离地蹭他。   剩下的是唇齿交缠的声音。   ……   一夜交颈,他只盼能让她忘记不快的回忆,她却是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作者有话要说:  夸我。就是这样 第75章 流萤   次日, 覃熙醒过来的时候扯着有些哑了的嗓子,直嚷嚷背疼。   “怎会呢?”沐钦泽替她查看。   分明他记得昨夜行事的时候已经将手垫在她的身后了,想不到最后情难自控的间隙, 还是孟浪了些。   “都怪你都怪你, 都说你是登徒子了!”她趴在枕头上不满地抗议,。   他侧躺在她身边, 捉着她娇小的脊背。一眼便将这美景尽收眼底。   分明不是个重欲的人, 此时此景, 再想到昨夜的画面身上竟然又开始隐隐发热。那昏暗简陋的小屋,微微震颤的梁柱, 还有她似快慰又似难受地低吟, 轻轻巧巧地就勾起了他蛰伏心底的魔障。   许是真的太久没有了。   沐世子这两日总算是成亲以来第一次吃到了甜头,心情愉悦。   然而覃熙的心情则相反,因为起的迟了在王家夫妇的面前羞燥不已, 为此一日都没有怎么理会他。   ……   晚上的时候, 为了讨好她, 他还真的兑现了承诺,带她上山去玩。   “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呀!大晚上的, 你不觉得很可怕吗!”覃熙前头吃饭的时候, 松子松果和她说这山上闹鬼,她吓得不轻, 驼着背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身后。   “拉着我,”他笑了起来,温暖而亲昵, “带你去看好东西。”   好东西?   清凉月色下。他一身浅青色粗布衣裳,木簪束发,清雅淡然,好似陌上佳公子一般风度翩翩。   她被美色迷惑,想了想,虽没什么兴致,还是点点头拉住了他。   他带着她一路走着,从一条有些曲折的泥泞小道上了山。她怕摔倒拽的他紧紧地,手疼,心却觉得满。   夜黑蒙蒙的,有风温柔地在耳边拂过,树影婆娑。   那风温柔,他却怕她会受凉了再生病,弯腰替她裹紧了披风才继续轻车熟路地带着她在山上穿行。走过小道就是一条修建好的栈道,虽然没有灯,视野却很明亮。   “我走不动了。”她最娇气了,走到半山腰便在他身后停下来,耍赖一般哼唧。   “小没用的。”他忍不住笑叹,已然很是习惯地蹲下来将背留给她。   她得逞一笑,嘿嘿爬上他的背。将头埋在他的颈项处,肆意地嗅他身上的皂荚香气。   他背着她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记得上了好长的一段的泥塑台阶之后,才下到一处树影环绕的小块平地。   “你看到了么?”走一半半,他突然不动了,停在平地中央,声音里带着笑。   “ 看……看什么?”他背得太稳,她疲累,差点都要睡着,这会子才将头从肩膀后头抬起来。   睡眼惺忪地模样,眼前只是黑,黑中好似夹杂着淡淡的荧光。   他侧头又道,“仔细看看。”   仔细看看?她揉了揉眼睛,努力地焦距在一处。忽然听到风中似乎有什么翅膀震动的声音。   接着左右晃动脑袋就发现他们身前有好多星星点点的绿色亮光。   “哇,这是什么?”覃熙一下子精神起来,直起了背,“这是书上说的流萤吗?”   她在宫里真的一次都没见过,一次都没。   整个人都兴奋地想要跳下他的脊背。   他却没松手,掂了掂她的小屁股,“你就呆在这看,免得走到哪儿给虫蛇咬了。”   好罢好罢,她也怕给咬,就俯在他背上不动了。   眼下这一方绿光点缀的小小天地,眉目清隽的青年身上背着一个貌美粉衣的娇小少女。青年唇边带笑,面色温柔。少女则微微睁大了眼和和嘴,一副惊讶不已的神色。   流萤越来越多,在他们身边环绕着,一盏一盏绿色的小灯笼在月色下起起伏伏,都说月明星稀,它们便接替了星星的职责,温柔明亮不输星辰。   有一只飞到覃熙的身侧,她忍不住伸手去捉,到手的时候却又因为害怕而松开,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唇角笑。   “你怎么知道有这个地方的。”她低下头,说话小小声的,怕惊扰了这些会发光的小生命。   “你猜。”他压低了声故弄玄虚。   “快说——”她横眼,狠狠捏了他几下。   这种浪漫的地方,难不成有什么旖旎的故事?   他笑着解释道,“小的时候,我母亲有一次来这一代游玩,发现了这里,后来她每次心情不好都会带我到这来。”   “她离开了侯府之后,我便一个人来了,这里的栈道都是那个时候侯府修的,就是方便我母亲偶尔来这里散心。”   原来是因为这个。覃熙哦了声,不由地可以在脑海中联想到,年轻时候的柳二娘牵着小小的沐钦泽一起站在这温柔的流光中的景象。   那场景一定很美很温馨。   想着她莫名心头一酸,有些忐忑地轻声问,“话说,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母亲为什么那个时候要走……”   这个问题,有些逾越,也许会令人不快,但她却真的很想知道。   “也许是因为她受够了吧。”他将头转回去,语气却很平静,“和你离开宫里一样,她对延川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于是便走了。”   “发生了什么呢?她连你都不要。”她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连他都不要。沐钦泽闻言眸色暗淡了几许,默了许久,才道,“她有她想要的生活,父母和子女本就不应该被捆绑在一处。”   “可是究竟为什么她要走……我觉得延川真的是个很好的地方,府上的人也都好。”   “也许是因为我的父亲。”他轻声道,“我娘原本就是南乡的女子,性情温和,又心思细腻。很多事情不会明显地表达。但我父亲,他是个武夫,有时候二人有一些误会没有解开他吃醉了就喜欢对我母亲动粗。其实平日里他对母亲很好,但是每过几月便会这般……”   怎么会这样……原来竟然是这样。   覃熙闻言惊讶不已,她万万没有想到,林妈口中那个深爱妻子的沐青,是个这样的人。竟然会对柳二娘动手。   这也怨不得柳二娘要走了……   “那你呢?你娘走了之后,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被他打?”她心疼地搂紧沐钦泽的脖颈,拿脸去蹭他。   “这个倒没有。”他说,“小时候母亲总是会保护我,让嬷嬷将我抱走。后来……或许是知道母亲为何而走,他就再也没有打过我。我娘走之后他也就玉山修道了。”   “所以你小的时候,根本也没有人管你对吗?”她不知为何声音大了起来,“你和我一样,其实一直也都是很寂寞的吧,对不对。”   说着,不知不觉竟然有湿热的泪意模糊在眼前,看不清黑幕下的四野。   或许是这样,冥冥之中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才让他注意到她,喜欢上她。   “……”他默了一会,道,“其实习惯了就好。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但是覃熙,”   他声音低低的,她却听得真切,“有了你,我现在觉得很圆满。我一直想和你说,谢谢你愿意嫁过来,谢谢你愿意接受我。”   说到最后,已经是强行压住喉中的哽咽。   他话才说完,颈项处却有濡湿的热意扩散开来,湿湿的,难受,但是却烫得他心热。   “不……不用谢……”她啜泣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我也很感谢你,你让我知道了……很多事……谢谢。”   他想转过头看她,眼睛却被她蒙住。   “沐侯爷这人也真是,”她不想给他看到自己在哭,连忙带着鼻音故作轻松地扯开话题。“怎么和我爹一样不靠谱,真是……”   “覃熙,父亲也是会犯错的。”他看不清眼前,却笃定地侧过头说,“但他们还是父亲。我不曾怨恨过他。”   他话中有话,她听得出来。   “母亲离开我们之后她便什么都有了,她现在很快乐,我也祝福她。”他继续道,“所以覃熙,离开宫里 ,忘记那些不快乐的回忆,你也会什么都有的。不要想不开,也不要一直执着于过去。”   放开不愉快的过去,也会什么都有的。   “当……当然了。”她咬唇,松开捂着他眼睛的手,“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会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断更啊各位!但是会发红包! 第76章 你我   “所以, 不要再为恒君的事情难过了好么?”下山的时候,他边在栈道上小心地走着,手都僵麻了, 却没有放下她来。   声音是那么低沉温柔, 熨暖人心。   “我没有难过……我只是想不通。”风在她脸侧横行,将她的声音都切地破碎, 晃晃不似真。“我父君真的……谁都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就和你一样好……”   父亲像山, 是每个人心里最初的宏伟愿景。   “恒君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安慰她, “对于覃熙来说,他还是个好父亲。”   虽然他做了错事但也不能改变什么。   “唔, 我突然觉得很多事情其实都并不是我想象的那般, 越长大越这么觉得。”她喃喃,“一直以为是凤君害的我父君,一直以为暄阳比我幸福, 一直以为她不可能会帮助我……一直以为所有的母亲都是最爱孩子的……”   人长大了就会明白, 很多事情其实都并非想象的那般。现实也许会残酷地令人扼腕难过, 好似刮骨伤筋。但总有一天,也都是要从自以为是的世界里走出来的。   “凡事总没个一定。”他不愿提她伤心事, 只是轻描淡写地笑, “我也没想到,我们覃熙能这么快就长大了, 从前还想着以后要是有了孩子,我得变成两个孩子的父亲,现在倒是没这个担心。”   她出乎意外地对王家的两个孩子很好。   “哼, ”她闻言狠狠揪他一下,“不过……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你会怎么样呢?”   月色温柔下,皑皑青山上,一对痴儿女正双双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   “怎么样?”他脚顿一顿,竟然很认真地想了起来。“唔,如果是女孩,估计舍不得教育,要天天疼着才是,如果是男孩的话,还是要丢到军营里面去的。”   “什么如果如果的,又不是只生一个嘛,”她倒是信口开河,得意地很,“我最没耐心了,一哭估计就烦,最好是奶娘带到五六岁了再丢回给我,会说话了就好教养。”   听听这是什么话,还好这山上没别人,不如估计会笑掉大牙。   “你还真是总想着不劳而获。”他笑,“不过,兴许我会想着好好陪伴他们,不让他们同我小时候一样。”   是啊,不能让他们的孩子也那般无人陪伴,童年寂寞。   覃熙突然不说话,许久才闷出一句,“那这样看来,我还是自己带吧……”   “前两日你给他们做饭,我便知你有慈母慧根。”闻言他却忍不住低笑起来。   前两日的时候,王家夫妇有事农忙,便将两个小孩拜托给了他们二人,二人真的颇有当爹娘的感觉。   覃熙从未见过民间的灶台,那日还跃跃欲试想要亲自下厨想要给两个小儿做吃的,菜什么的都备好了,结果差点将房子都给烧了。   沐钦泽虽通些厨艺,但拗不过她想要一展身手的激情。再加上孩子吵着要人陪,于是就在房内给两个孩儿说故事。闻到烧焦的味道才知道出了何事,后来还是手忙脚乱地亲自去井里打了水救场。   最后饭也没做成,四个人有手有脚地厚着脸皮上隔壁家蹭饭去了。王家夫妇回头问起来看到灰头土脸的两个人颇尴尬。   覃熙哼一声,没说话。   许久才听到她道,“沐钦泽,此次回延川,你还是你的延川世子,但这世上却没有昭娇帝姬了,如今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这……”   她话里有深深的不安,意味深长。   “普通女子没有什么不好。原本娶你的时候,就觉得覃熙是帝姬好麻烦,差点就娶不上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彻底变成我一个人的娘子。”他笑着安慰道。   她却并未展颜,而是紧了紧圈着他脖颈的手,忧郁地说,“我有些害怕……”   虽然做决定的那一刹那,她是不后悔的,但是任何决定都必然会带来一系列的后果。   如今她虽然脱离宫廷,但毕竟是真龙之女,威仪仍在。别的是不敢欺负她。但是地位却又有些尴尬。回到延川颇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   原来她嫌弃沐钦泽只是延川的小乡巴佬,没想到现在沐钦泽地位倒是比她高了。   真是人生如梦,想都想不到会如此。   “怕什么。有我呢。”他道,想想又补充一句,“那天晚上我就说了,往后的事情都交给我就好。不过覃熙,从前你有帝姬的身份,所以很多人无论如何都会让将着你。但是如今你既然已经做了那样的决定,所以以后不论遇到什么,切记不可再像从前那样冲动行事。”   她总是这样的,那日她被贬为庶人的时候他就想说她了。但是又心疼地舍不得说。   一切都交给他不好么,为何非要如此冲动又决绝呢?   她是不信任他么?   不过也可以理解。她从那么一个复杂诡谲的宫廷出身,倒真是很难相信别人。从一开始他们的相处她就是在胡乱臆测他的想法,后来陆骏的案子也因为她的冲动任性一波三折。宫内之事实在是复杂,她原本都想放手,未料到凤君害她又激起她内心的执念。直到后来被女皇逼到绝境。她又故态复萌地冲动下了决定。   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决定是必然的,是快意恩仇的,但还是太过冲动了些。   虽然平日里看似娇软萌甜,但骨子里却热血冲动又倔强坚定。有时候看起玩世不恭故作洒脱,但是自己却又会躲起来偷偷难过。   覃熙啊覃熙,便是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复杂性子。   谁也猜测不到,谁也控制不了。   但越是相处他越是爱惨她这般灵巧可人和出其不意,爱她的坚定和大胆。却又真的很希望她能够完全相信他依靠他。   “可是……反正回去一定是会被他们围着问的……”她有些烦闷地挠头。她最烦这事。   “来问就来问。”他道,“反正不影响什么,不论如何你都是我明媒正娶来的,谁也改变不了。我知道你怎么想,从前我就想说你,别老是把这些看得那么重,你觉得我们府上的都是那种势力的人么?古总管是么?林妈蒋妈是么?还是阿正阿明是?你若是这么想他们兴许要哭了。”   “不是说他们,我是说延川现在会不会已经流言满天飞了,你那些个亲戚估计都要来问。”当时林素那一家子消息灵通地令她惊奇。   “过了这段风头就好,你只要记得,往后是我们俩个过日子,别人都没有什么影响。”其实他心底也清楚。在宫内闹上这么一通血雨腥风的,回去少不得有一群烦心事要闹上来。   所以他才迟迟没有带着她回去,而是先四下玩耍几日,他也在暗暗准备着如何应对接下来来自家族的责难。   “不要害怕,相信我就好。”一句便胜过所有。   “唔,好像我现在只有你了。”她在他耳侧轻声道,“还好……还好我遇到的是你。”   是啊,他那么好,这世上除了父亲之外只有他会那样疼她宠她纵着她。   在她看来她自己分明是那么一个糟糕的人,当初那么任性他竟然都能一一忍下。在宫内的时候也始终开导她陪着她。甚至还拼着一条尚未痊愈的身子去救她。   “妙极,”他颠一颠身子,似乎背的有些累,接着说道,“我始终都只有你。”   当年父母离去,军营困苦,他甚至都觉得自己活得行尸走肉一般。他原本那样孤寂而黑暗人生,直到入宫的那一天见到她起,才被重新赋予了光辉和意义。   那么长久的倾慕和喜爱,那么多日日夜夜的渴望和期盼其实早就融于骨血。待到她慢慢地接受他,不再介意他的身份和地位,愿意抛下一切和他远走延川。他内心是多么地狂喜。无论世事变迁几何,他都会陪伴她,满心满眼只有她。   人间自有情难死。   其实从相爱的那一刻起,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帝姬也没有世子,只是沐钦泽和赵覃熙。   如今那些艰难而苦难的经历都熬过来了。剩下的又算什么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夜间流萤,互吐真心,何其浪漫。   老了回想起来,这一生一世,有这美好的夜晚也足矣回味无穷。   ……   覃熙夫妻二人在王家又小住了几日便启程回去。   覃熙临别时还依依不舍,让沐钦泽解了腰间的环佩送给王家的小儿子,道,“长大读了书,可考虑到城里府衙来找事做。”   夫妻二人这才惊觉,这对不是京都的贵人而是延川本地的勋贵,千恩万谢地送走了他们。   燕要归巢,天至秋心。   行至延川的时候,侯府还是那个侯府,下人们也还是那般朴实可爱憨厚无敌。   他们见了覃熙和沐钦泽回来并未多问什么,反而都是都一脸喜色。岚桥苑也早就被收拾过一番,换上崭新的秋被和床单。就连熏炉都让蒋妈给换成了青花底纹的,就待主人归来。   后院里的花草似乎长得都更好了些,虽然此时已经不是花期,但是木槿树却郁郁葱葱。   然而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到达延川的第一日,麻烦就找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还是更吧!明天不更好了!   我想说其实快完结了,应该还有十几章这样……   写的不好,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小天使,这个文也许真的挺没意思的,但是最初我也是就想写这样一个故事。   男主不会变成皇帝什么的,女主也不会一直苏爽。   反正都是感谢,感谢感谢。 第77章 沐青   覃熙今儿刚来小日子, 在马车上的时候整个人就恹恹的。时不时小声嚷嚷肚子疼。   下了马车的还是昏昏沉沉的,在沐钦泽身上蹭着眯了一觉之后,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岚桥苑的大床上。   沐钦泽在她身前坐着, 低垂着眼浅笑着看着她。   “你且先睡, 我让他们将晚膳送进来。”他见她醒了,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轻声说。   “唔, ”覃熙眯了眯眼, 舒适地蹭蹭他的手,“那我要吃肉, 吃肉, 要吃好多,我肚子疼要吃肉!”   “好。”他允诺。之前她情绪不佳,这几日在乡下吃的也不好, 人都瘦了些。   她这才满意, 嘻嘻笑了声, 眼珠子一转又扒拉住他的胳膊撒娇道,“那我要你喂我吃, 我肚子疼, 手上没力气了。”   乖巧起来像求人瘙痒的小猫儿一般。看得沐钦泽心痒痒的,恨不能多疼疼这个娇气的。   “覃熙乖, 今儿不行。”他弯腰,唇边笑意扩大,哄她, “方才阿正和我说,我父亲来了,在前院里呢,一会我就不吃了,改明日喂你。”   “哦……”覃熙撇嘴,懒懒应道,“我要去同他见个礼吗?”   她对沐青的印象从前是不好不坏,如今听说他竟然对柳二娘动武,瞬间就没了什么好态度。   “不用。”他道,“此番应当不是什么好事”   “那不会是……像你说的那样,来找你算账的?”覃熙连忙问道   “不知。”他道,“不过,只他一人来了,看来事情也没那么严重。”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事情,不就是覃熙变成了庶人。世子夫人从帝姬变成了平民罢了。   而且整件事沐钦泽压根没什么错处。   她吐吐舌头,“那你快去罢,我自个吃饭。”   “乖。”他满意地笑,“覃熙真是长大了,越发善解人意。”   换做从前,估计会不依不挠吵着要他喂她吃完。   “哼。”她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别扭地冷哼一声,“我是给沐侯爷一个面子,毕竟如今我也就是个庶人了不是,哪里敢拦着你们二位爷谈事。”   “又胡扯。”他皱眉,捏她鼻子,“刚才说你长大了,怎么就这么禁不起夸呢?”   她被他捏的嗯嗯喘不上气。   “松手。”她哼一声拍掉他作恶的手,嘟囔道,“你快去罢,烦死个人了。”   “好,我走。”沐钦泽面上浮现几许无奈,起身理了理袍子,留下一句,“若是一会再疼,就让蒋妈煮点姜茶。”便带上门走了。   ……   正厅里头,赫然已经坐了个大人物。那人蓄着长须,四十出头的年纪,身着灰色道袍,鹤发高束。虽一身仙风道骨的打扮,却掩饰不住身上练家子的习气和一举一动之间的威严气势。   “父亲来了。”沐钦泽淡声行礼。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恭敬,却又不卑不亢。   “我前日听闻你们早就离开京都,如何今日才回?”沐青点头,甩甩手上的拂尘问道。   “殿下心情郁结,儿子带她四处游走几日,耽搁了回来的时间。”沐钦泽道。   “殿下?”沐青沉吟一声,又道“也是,就算被贬了也是真龙天女,府上还是不能怠慢了才是。”   “儿子知晓。一切都会妥善安排。”沐钦泽点头,颔首的时候扫到沐青的道鞋,视线停留了几许。   “你知晓?”沐青不知为何因为这话面色冷凝,“你知晓还会整成如今这个局面?”   他果然是憋不住气了。   接着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沉声道:“钦泽,我原以为你大了,所以很多事情都纵容于你。但是你此番实在令人失望。”   “儿子知错。”沐钦泽微微低头,声音却清冷。   在他心底他自己确实是有错的。毕竟他带着覃熙回宫,却还是没有护好她,最后让情形变成这样。   他这般任打任骂的模样令沐青叹气:“事已至此也不用同我解释各中缘由。只是可惜,——父亲无用,没能守住沐家的荣膺。原本送你入军营,让你入宫,允你娶帝姬就是望着往后你能重振沐家,如今……”   “父亲。”沐钦泽闻言道,“我早就说过,无心入仕,求娶帝姬也同那些无关。而且殿下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在京都生活。如今她同陛下母女不合,儿子再是不可能让她留在京都。”   “之前你娶她,我原以为你小子留着一手,想不到你……”沐青又坐回去了,无奈摇头,“你啊你,怎的就这般不长进,只顾着儿女私情,半分没有替沐家想过?”   “我原以为修道之人皆无欲无求,想不到父亲竟然还是尘念未灭。”沐钦泽闻言却嗤笑一声。   “你……你!”沐青未料沐钦泽竟然顶嘴,气得拿拂尘去打他身子,“长辈的事,何曾由得你来管了。听说殿下性子古怪,你这孩子莫不是给带着性子也转了,从前多懂事。”   沐钦泽低声道:“父亲慎言,殿下身份尊贵,岂是你我可随意议论。”   “行,你如今长大了我也管不住你。”沐青怒极反笑,“可是你就算不愿听我的话,族里人呢?你可曾为他们想过?我们沐家本都指着你,你竟然……”   “事已成定局,父亲何必来说这些。”沐钦泽漠然,沉声道,“他们本就该自己经营生计,沐氏一族也算是勋贵,怎的都比平头百姓好些。”   “唉。”沐青闻言扶额,大手揉着膝盖上的道袍,“怪我从前没有怎么带你,也不知你怎么的养成这个性子。早知你娶帝姬会是这般下场,还不如就让你娶了林素。”   “父亲慎言。”沐钦泽眉头微拢。   “你还别说,我从前和你姑妈倒这是有过这个念想。只是当时你们年纪尚小所以没有定下来。原本前年的时候还打算给你两张罗张罗,没想到你竟然自个求了婚事。”沐青捋了捋胡须道。   “表妹聪慧灵秀,想必也有自己的姻缘。”沐钦泽道,“如今我已成婚,此事说来多余。”   “怎会多余?”沐青道,“其实我前日便到了府上,后来去你姑妈家走动,她说林素现在还未议亲。城内大家的少年郎一个都看不上。我问你姑妈为何,你姑妈说,放眼这延川城,品貌人才俱佳的可不就只有你世子爷了。”   “这是何意?”   “你傻呐,小兔崽子,”沐青眸光一闪,“林素那孩子我也见了,确实是越大越灵秀,这延川城哪有人能配得上这样的世家小姐,她又被宠惯了的,不愿远嫁。上个月你才娶了帝姬娘娘回来,你姑妈自是不敢说,现在的意思是,你可愿过个一年纳林素做妾。”   “不愿。”沐钦泽拒绝地干脆,“儿子对林素半点情分没有。”   “你先别急着拒绝,原本你娶了天家女,是该避讳这些,但是如今殿下不是被贬了么?纳一房妾室又如何。总是不会亏待了殿下。”   “若是当年母亲还在时,有人逼你纳妾呢?”沐钦泽面上已经泛上薄怒,“父亲可会同意?”   “你怎么这般不听劝……”   “我原以为这些年父亲修道会有所进益,想不到这么些年过去了,父亲还是这般。”沐钦泽冷声道,“毫不顾忌他人意愿,也怨不得母亲要走。”   青年说出话的同时脑内闪过无数画面,有母亲悲伤的低泣,和男人暴躁的嘴脸。   “你!”沐青果然暴怒,身上的杀伐之气暴涨环绕,“有你这么同父亲说话的吗?你这次惹下大祸,陛下势必对沐家都有所看法,你姑母家因为这个,生意都损失了好几笔。你娶个林素安抚安抚族里的不平有何不可?”   原来这才是今日的来意。   “是母亲教的好。”沐钦泽毫不畏惧,“总之不愿就是不愿,没得商量。”   沐青呵斥道,“我话还没说完,你以为我没听说之前殿下被贼人绑走之事?我听闻她是为了一个琴师……她一个女子竟然这等混事都干得出。钦泽,我最初就不赞成这桩婚事……若不是你一意孤行……侯府还是需要一个通人事的主人才能……”   “够了。”沐钦泽打断他,“父亲莫要再胡言乱语了,我是不会同意的。您若是非要逼我娶亲,那我便带着殿下一起离开延川,不再当什么世子。也不必再操心这些事!”   纱灯微熄,夜风裹挟着凉意辗转入室。沐青拧紧了了眉头看着眼前的青年。   他的眼神是那么坚定,他的语气是那么冷肃。   这是他的儿子……他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   他不再受他的管束,不再是那个温和的乖巧的延川世子。他浑身散发着阴霾的气息似乎在宣告他的独立。   这独立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他想要保护得人——他的妻子。   “你……孽子!怎么同为父说话的?!”沐青怒道,“好,我明日便走,不会再回来管你。你此番闯祸,今晚就在这里给我跪下,跪到我出了这侯府为止,我便不再干涉此事!”   沐钦泽怒极反笑,“——那我跪便是。”   他倒不是怕沐青,只是气得不行。   “你——”沐青大怒,拂袖而去。   ……   覃熙夜半给疼醒,习惯性地摸了摸身边的褥子,是凉的。   她有些疑惑地支着手臂起身,一室昏暗中除了清冷的月光作伴,再无他人。   她不由地心想:这大晚上的,这父子二人是讨论地走火入魔了不成。这么晚还没回来。   忍着腹痛唤了人,“风絮,世子做什么去了?”   风絮揉着眼睛道,“似乎前头去了前厅就没出来。”   没出来?真奇怪。   她不由得有些不好的预感。难不成沐青是怪罪沐钦泽了……?   覃熙眼下好奇心起,小腹疼得也睡不着。便让人悄悄打扮了一番就蹑手蹑脚地也往前厅去了。   只见前厅里灯火通明,看来果然还在这里。   她本想着是在门外偷听他们父子的对话,但躲在门后的时候发现并没有对话的声音,于是诧异地干脆想要直接进去。   她前脚刚刚踏入,却见一个人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穿着那身她熟悉的湛蓝色袍子。沐青却并不在这。   见此景她皱起眉毛,小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快步绕到前面。见沐钦泽面无表情地跪着,乌发束起一撮在脑后,剩下的垂在肩上,衬地脸有些白。   “你这是做什么?大晚上的跪这干嘛?为什么不去睡觉?”她出声道,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沐钦泽脸部僵硬的线条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变得柔和,他没料到她会出来寻他,以为她早就睡得和猪猡似得了,心间顿时一热,“方才忘了叫阿正通报一声,让你先睡。”   他前头气得都忘了。   “所以你快起来啊,这是做什么呀。”覃熙猜到几分,“难不成因为我的事你爹罚你了……噗嗤。”   分明这事过分,但她不知为何觉得颇有几分好笑。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被父亲罚跪在这,沐家父子真是颇有些有趣。   “聪明。”他点点头,跪在地上却依旧是那般从容自若的模样,“你先回去睡罢,我要跪到明日。”   “这是什么道理?!”这会子覃熙不笑了,蹲下身子在他跟前,“你们方才聊了什么?怎么会这样?沐侯爷也忒狠了吧!若是因为我的事……我去同他说!”   “别去。”他拉住她的袖子,淡淡道,“去睡觉罢,这是我和他的事。”   “骗人,你又不敢看我了。”她盯着他微微上翘的眼睛,“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会让你跪在这。”   “是我自己想跪的。”他道,“毕竟此去犯了错。”   覃熙眼睛转了转,分明一听就是假话嘛。   “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找他!”她哼一声,掉头就要走。   “别去!”青年急了,伸长了手臂一把将她箍到怀里,“我说。”   “嗯哼?”覃熙在他怀里瞪他,“什么事?”   沐钦泽默了会……才憋出一句:“他知道了陆骏的事,有些生气,罚我没有照看好你……”   覃熙:“……”   一听还是假话!   “哦,好吧好吧。”覃熙觉得这是问不出来了,只好扯开话题道,“那你快起来吧,你爹都走了,肯定不知道你偷偷爬起来了。”   “不行,说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岂能……”沐钦泽却拒绝了。   还真是迂直啊,覃熙无奈地想。   无法,她只好回身抱住他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那我在这陪你好了,好歹你也不是一个人。”   “别胡闹。”他被她软软的身子抱着,声音却有些严肃,“你肚子不疼了?回去睡觉。”   呵呵,吓我?覃熙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半点也不怕他,直接耍赖,站起身来就坐到方才沐青坐着的椅子上。见四下无人还选了个极其舒适的姿势整个人都圈在椅子里头,“不去!我哪能这么不讲义气呢,我一会叫人拿毯子来,——不行,这要是叫了人大家都要知道你被罚跪在这了,哈哈哈好没面子的。”   沐钦泽:“……”   “回去睡罢,在这儿睡明儿起来身上会疼。”   “不去,沐钦泽。”她懒洋洋地窝着,“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啊,有什么事就一个人担着,我是你的妻子啊。要是你不让我陪你,我就去找你爹了啊。”   轻描淡写的两句,沐钦泽却被威胁到了,他默了会,又蹙眉盯着她的小腹:“可是你的身子……”   她腹疼还这般不好好休息,该多难受。   “没关系的,现在已经不疼了。”她摆摆手,那双琉璃珠子一般漂亮的眼中写满认真,“你同你父亲吵架,心里应该很难过的对不对……就让我陪着你好嘛!我没事的。我在这,你心里应该会好一些。”   青年面上的神情都柔软了下来,却还是有些犹豫的模样。   她见他没做声,佯装生气道:“话说你听我要陪你不是应该很感动吗?为什么一点感动的样子都没有?”   “怎么会呢……”他连忙解释,“只是怕你身子吃不消。”   “我健壮着呢!”她摆摆手,“沐钦泽,从前都是你陪着我,今日让我陪陪你吧。”   换我也陪陪你好不好?   我难过的时候总有你相伴,你的不快又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消化呢?   沐钦泽总是拿她没办法的那个,只好无奈地支起僵麻着的腿,起身脱了外袍给她裹在身上。   再跪下身时,唇瓣却微微勾起,心底亦是暖热的。   温和的视线从她坐下的那一刻起就再没移开。二人一跪一坐地,时而说话时而笑闹,就这么相伴着过了一晚上。   翌日清晨,沐青来到前厅的时候,就看到那位他认为很是风流放荡的殿下正窝在花梨木椅上,闭着眼睛看似睡得很不舒坦。   他那傻儿子还依然跪着,回头看他的时候眼底都是红的。   沐青见此景也是无奈,“罢了罢了,你们……唉!看来殿下对你还是有几分情谊的,娶林素之事你不愿便罢了……”   说完真是再也不想在侯府里呆,吹胡子瞪眼睛地走了。   未料他前脚刚走,后脚覃熙就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不会虐的,林素好人坏人大家猜猜呗。 第78章 荷包(修改)   延川已经入秋, 日子像水一般从指缝流去。   自从那日沐青来过之后,定远侯府便重归了宁静。许是沐青心底还是爱护这个儿子的,替他们挡去了些麻烦, 之后便再没有什么其他人来打扰。   覃熙和沐钦泽终于过上了还算闲适的生活。   今年天向有异, 雨季晚了大半个月的才姗姗来迟,沐钦泽又开始忙碌清源江的水患之事。剩下覃熙一个人无所事事。   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的, 依然经常上街胡闹, 吃喝玩乐。再加上她如今已经彻底摸透延川的娱乐场所, 整个人都像脱缰的野马一般玩得不亦乐乎。   不巧的是,有一次她扮成男子去赌场凑热闹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府衙里的人查案, 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告到沐钦泽那里。回去被他好一通说。   “最近正闹水患, 外头有些乱,你怎么就不能乖巧一些呢?”她夫君回来之后站在床前兴师问罪。   一些受灾严重地区的人纷纷避难到城里来了,现在城内的人口鱼龙混杂, 保不齐有些宵小作恶之人也混入延川。这不, 才几日, 城内就发生了好几起案子。   “我闲的无事嘛,府里又没什么好玩的。”覃熙不满地辩解道。   她一回来就被他捉回了房审讯, 心头颇有些不快, 整张脸都皱着,面上的表情更是不以为然。   这人才多大啊, 怎的唠叨的和什么似的!   她边漫不经心地听着,边低头摆弄从外头带回来的小玩意转移话题:“再说了,我又没有出去花天酒地, 不过是买些喜欢的东西。”   沐钦泽看着那小姑娘没半分怕他的样子,手上还把玩着一支玩质量不是太好的簪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个小小的人,他从来都拿她没有办法。   不过转念一想也确实,他最近都在外头忙着,陪她的时间少了些,难免她会觉得寂寞。   “闲来无事,不如你替我绣个荷包如何?”他想了想,好不容易才想出一个能将她留在府里的法子。   绣荷包?   覃熙闻言苦了脸:“我的绣工……我的绣工……还是罢了吧!”   她嬷嬷走得早,在宫里无人管束,活得还颇有些肆意。对这些不喜欢的活计从来都是能应付便应付了。所以绣工压根还是豆蔻时期的水平。   “可是他们都有娘子绣的荷包。”他笑了起来,“我也好想要一个。”   “他们”指的就是府衙里那群大老爷们了。   不过话说何知府被贬之后延川换了新的知府大人,年轻俊俏地很,而且尚未成亲。所以每每审案的时候总有一大群父老乡亲在衙门外头围着想观赏这位知府大人。甚至还有女子大着胆子朝他丢自己绣的荷包。   于是这段时间送“荷包”这个话头,在延川经常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覃熙对此也是略有耳闻,她见沐钦泽这么一个清清冷冷无欲无求的人难得露出一副渴望的模样,难免有些心疼他。   沐青那日还让他跪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她看他的腿都是僵的,却还强撑着一声不吭。他爹不疼娘不爱的,估计也没什么人为他做过这些罢。想想她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妥协了, “那,那好罢。”   哼,他们不疼他,她来疼好了。总不能让他一个世子爷在人前丢了脸面嘛。   覃熙见他面上露出愉悦的神情,看起来好像颇有期待似得,忍不住又磕磕巴巴地补了一句,“我若是绣的不好,让你给别人笑了,你可不能怪我呀!”   “怎么会呢?”他坐到她身边,拾起她的手温柔地吻了吻,“只要是你做的,就算很丑,我也喜欢。”   覃熙嫌恶地抽回手:“你已经知道做出来会很丑了还是咋地??”   ……   之后的几日,覃熙总算开始安分一些了。外头下着雨也不好上街,她便跟着林妈蒋妈带着风絮雨丝一起学着绣荷包。   好在虽然她没怎么钻研过绣工,但是手却灵巧地很,不但没有戳伤自己,反而还学地有模有样的。   这日,她终于在一番精工细作艰苦卓绝的斗争之后,将沐钦泽的荷包给绣好了。   那荷包圆形,墨色为底,上面的图案她很小儿女心态地用平绣绣了鸳鸯上去。   虽然那鸳鸯不算惟妙惟肖罢,但是看起来还颇有几分那个意思。对她这个新手来说已经算是很有进宜了。就连林妈蒋妈见了都赞不绝口。   “夫人真是越发贤惠了,世子爷肯定会高兴的!”她们笑眯眯地道。   自从知道覃熙不是帝姬了之后,她们便都唤覃熙夫人。虽然这个称呼每次覃熙一听都想翻白眼。但是又没有别的可叫,于是全府上下便都默默地开始叫覃熙“夫人”了。   覃熙听这话虽然尴尬,但是心底还是高兴的。于是傍晚的时候便乖乖地等在府内,想和沐钦泽好好炫耀一番。   可是到了用膳的时候沐钦泽都没有回来,反而等来了延川府的信人。   那信人说今日林姑娘出了事,世子会回来的晚些。   出了事?   覃熙那会子正打算提前用膳,听完信人说的话一口乳鸽汤差点没喷出来。   原来近日延川流民较多,林素上街的时候竟然遇上了登徒子。那登徒子是乡镇下面上来避难的人,不知林素身份。他见着林素生的美丽便生了歹心,竟然当街直接就想将人掳走。还好周围的商贩有人是识得林素的,救下她之后便报了官。   看来最近不怎么出门是正确的。覃熙抚了抚胸口,惊魂未定地想。   不过……不知为何她知晓沐钦泽是因为林素而耽搁了回来的时辰之后,心底又开始泛上古怪的感觉。   那日沐青说的话她是听见了的。原来林素还真是最初沐家长辈安排给沐钦泽的妻子人选。   但她后来倒是没有和沐钦泽再提起这事。因为沐钦泽都跪了一个晚上了,可见态度坚决,所以她也就装出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打算事情过去了便算了。   可她到底心底还是有些纠结的。沐钦泽对林素是无意,那么林素呢……她原本就把林素当成自己除了陆骏之外的第二个朋友,如果林素对沐钦泽有意的话……这朋友只怕是做不成了。   眼下她正坐在抄手游廊底下,边看着雨水从檐下滴到地上,边愣愣地出着神。   “刚回府就找了你半天,在这做什么呢?”有男子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覃熙一个回身,就看到沐钦泽立在她身后。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官服。   “唔,我,我在看雨呐。”她见到他温煦的笑脸,瞬间心情好上许多,拍了拍身侧邀请道,“要不要一起啊。”   “雨有什么好看。”他笑,还是在她身侧坐下,稍稍伸手就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听说你荷包做好了,我要看。”   就这样,她整个人都被他抱坐在了身上。   “啊哈!”覃熙未料到他消息这么灵通,很是惊讶地道“你一回来就要看啊,不去换个衣服?”   其实她是在害羞,唔,第一次做的呢,有些不好意思。   “一会换。”他倒是不在意,见她一副犹犹豫豫地模样,唇边勾起一抹坏笑,伸手便在她娇软的身上自己探寻起来,“我找找在哪,唔,是这么?”   “哎呀,你怎么这么坏!!”她觉得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来找荷包的,而是……而是不怀好意!她气急败坏地娇声斥道,“你摸哪儿呢!那里怎么会有!”   “你不肯主动给我,我当然自己找了。”他笑,语气竟然带着无辜,温热的气息就那般麻麻地灼烫在她的颈后,痒得她挣扎不休。   被沐钦泽闹得没办法,最后覃熙只好乖乖地自己从兜里把荷包拿出来双手奉上。   “这是……”他看着那荷包,微微启唇,露出有些惊讶的神情。   “这是鸳鸯!”覃熙得意洋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错吧,这是我自己做的哦,没有叫别人帮忙。”   原以为他会夸奖她几句,没想到他竟然挑挑眉促狭地笑了一声,“我以为这是水鸭子。”   这对话怎么似曾相识?   “沐钦泽!”覃熙气急败坏地捶他,“不送你了!”   “玩笑的玩笑的。”他见她发怒,憋不住般笑了起来,接着握住她持着荷包的手,赞许道,“是鸳鸯,好看。”   说着便很是庄重地将荷包挂在了腰间。   “哼!”覃熙这才满意,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又重新被他抱回怀里低声哄着。   却听他突然低声在她耳后轻轻说了句什么。   “干嘛……”她脸颊微微发烫,知晓他的意图,还是不自在地明知故问。“你不累吗,今天听说林素……”   “她已经没事了。”他淡淡道,手却开始有些不规矩起来,像是在摸一只软绵绵地小羊羔似得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耳畔轻声道,“是有些累,不如你陪我早些歇息?”   她能拒绝吗?   他们有几日没行房,自是好好温存了一番。然而覃熙到底心里还是有事,就算最后已经如雨后的梨花一般娇若无力,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夫君,我不喜欢你同林素走得太近……”   他低头轻轻咬她红肿的唇瓣,声音更是低不可闻,哑然道,“我何时同她走得近?”   “唔,反正不喜欢。”她含含糊糊地道。   沐钦泽随口应了声好,面上隐隐浮现风流之色,压低了声问她,“那,可有奖励?”   覃熙自是知道他说的什么,心底哀叹一声,还是重新搂紧了他。   本以为就这么没事,不料过了几天林素却孤身一人来了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  噜噜噜没有虐没有虐后面都没有~~开开心心地~~ 第79章 亲事   林素来的那天, 延川依旧是细雨绵绵。   覃熙正坐在灯下钻研绣活。   自从那日她给沐钦泽绣好了一个荷包之后,她的夫君就变本加厉变着法子要她给他绣东西。   不是绣中衣就是纳新鞋。反正只要能将覃熙留在府里,不去外头生事便万事大吉。   覃熙觉得很不满, 屡次想拒绝。但是每次看到对方抿唇, 露出一副渴求又有点可怜的表情,她就心软了。   这一连几日她觉得自己差点都要变成一个绣娘。不只是鸳鸯, 所有的飞禽走兽, 花草树木, 就连日常用品她都可以信手拈来,绣得栩栩如生。   这日, 她寂寞地用过午膳之后, 便又开始拾起针线,正准备在沐钦泽的中衣上报复性地绣上凤穿牡丹的图案时,风絮进门禀告说, 林素来了。   “她来做什么呀?姑妈又来探望我了?”覃熙放下手中的银针问。   “林姑娘一个人来的, 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的模样。”风絮道。   “不太好?怎么了?”   “方才好像是哭过, 那眼睛红的!”   覃熙一听便知道估计又出什么事了,她虽然对林素心有芥蒂, 但是还是站起来道, “快带我去见见。”   沐钦泽这几日都忙得很,如果林素又遇上了什么事, 估计是帮不上忙的。   很快地,她来到前厅。发现林素果真不复平日里的优雅端庄,那一袭水色的纱裙都给雨水打湿, 鬓发也贴在她莹白的小脸上。睫毛噙了水,看起来好似风一吹就可以把她整个人都给吹散了似得,好不可怜。   “表妹这是怎么了?来人!快带林姑娘去换衣服!”覃熙见此大感意外,连忙让下人扶着林素去换衣服。   林素倒是没有动脚,反而见到覃熙就哭了起来。   这梨花带雨地一哭,覃熙心肝都要给她哭碎,连忙先劝她换衣服,换了再来慢慢说道。   好容易将她带到了内室换衣服。覃熙又不放心她,连忙等她换好了之后,在门外问了声,便跟了进去。   林素换上了覃熙的白色双斓裙,坐在椅子上。头发还是湿哒哒地贴着脸。那双灵秀的眼中水雾迷蒙。   “表妹啊,到底发生什么了?”覃熙惯常不会哄人,见此景有些尴尬又担心她。   她何曾见过林素这狼狈的模样。林素林素,这二字在延川一直代表的都是高高在上的清高气韵和温婉如水的清新相貌。   “嫂子……”林素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唇瓣都隐隐发白,“嫂子,你要救救我,我我我不要嫁给表哥做妾!”   什么?这话覃熙一听,内心第一个浮现的念头竟然是:难不成你要给你表哥做正妻?   她眉毛微微蹙起,便听林素抽抽噎噎地又道,“我今日偷听我娘和我爹说话,才知道,我娘亲原来一直想要将我嫁给表哥做妾……我冲出去和他们大吵一架……然后自己偷偷跑了出来”   闻言覃熙张大了嘴,连忙叫她慢些说,这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沐钦泽那个姑妈,年轻时一时冲动嫁给了林素的商人爹。但都说冲动是魔鬼,所以随着年龄的增长,姑妈越活越觉得悔不当初,时常念叨怎么没有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于是之前的几个孩子她便都让他们同官宦勋贵结成连理。自打林素及笄,她更是生出了让林素同沐钦泽成亲的念头。   不料沐钦泽娶了覃熙,那么林素就只能做妾了。但姑妈还是贼心不死,觉得做妾就做妾,沐钦泽的正房是帝姬娘娘,做妾也不算委屈林素。覃熙被废了之后,姑妈更是大动心思,觉得林素如今嫁到侯府的可能性更大了些。于是最近便一直都在折腾这事。   “而且,我才知道,原来之前我娘亲的丫鬟还买通了茶楼那个说书老头,让他到处说嫂子的不是……”   闻言覃熙觉得简直晴天霹雳,她愣是没想到那说书老头编排自己竟然是因为沐钦泽的姑妈在从中作梗。   也难怪说书老头说在侯府里有亲戚……   她气的不行,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岂有此理啊岂有此理,难怪之前姑妈上赶子似得来侯府探望自己,估摸着就是想在雁回之事后打探自己同沐钦泽关系如何。   “呃,那表妹你呢?”她问,“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何?我,我是不会同意你表哥纳妾的……”   开玩笑吧!让沐钦泽纳妾!那她就在他所有的中衣上绣萝卜!   “嫂子多虑了,我原本是想着,嫁给表哥做个妾室也不错,但是如今我已有心上人……”林素害羞地用袖子捂住脸,道。“今日,我从家里偷跑出来,就是想要请嫂子替我出个主意,我……我不想嫁表哥……我想嫁给……”   “是谁!”覃熙闻言松了口气,但很快心底又好奇地不行。   林素支支吾吾地,覃熙连忙拿出嫂子的派头来,“你说出来,嫂子虽然如今已不是帝姬,但是替你做个主还是……还是可以的。”   “是……是新上任的李知府……”林素别扭了许久,终于在覃熙炽热的目光中说出了自己的心上人。   啊哈?覃熙闻言脑内一阵激荡,这才想起来李知府是何人。   就是那位害得她天天在府内绣荷包的大人呐。   “你怎么会喜欢上他?”覃熙八卦的野心已经熊熊升起,那目光恨不得要将林素扒开看个彻底。   “那个……那是因为,前日里,我遇上了歹人,知府大人判的案……”林素脸热得可以煮熟鸡蛋,从前身上那仙女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都散个干净,整个人就好似寻常人家的小女儿一般。   原来如此。覃熙眉头一皱,李大人本就生的风流倜傥相貌堂堂,堂审之日肯定更是一身正气威风凛凛,也怪不得能夺走林素一颗芳心。   要是换做何知府,我呸。   “那,不如嫂子替你做主?我让你表哥同那知府大人说上一说,李知府的父亲听说是朝内的二品大员,你娘亲应当会同意的。”覃熙道。   李知府今年二十有四,这般年轻便坐上延川知府的位子,家中定是颇有一番权势的。人不过是来延川走个过场,往后应该是往京都发展。前程一片大好,林素她娘没理由不同意。   “别……”林素连忙拉住覃熙的袖子,“我,我只是单方面欣赏知府大人……知府大人或许连我姓甚名谁都不记得……而且我也不知他家中是否给他安排了亲事……”   这么说来也是。这李知府的底细他们还不算了解。覃熙转转眼睛,很快有了个想法:“包在我身上了,表妹莫怕,你先回去等上几日,嫂子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   晚上的时候,沐钦泽一身疲惫回到侯府,迎接他的就是覃熙格外热情的服侍。   “今日怎的这般乖巧,可是又出去闯了祸事?”他垂眸看着正在为他更衣的覃熙,忍不住出声调侃道。   “说的什么话!我这几日都没有踏出过侯府一步呢,伸手!”覃熙个子小小的,站在他跟前将将到他胸口,却还是勉力地帮他拉褪着外袍。   “唔,好乖。”他狭长的眼睛弯起,顺从地由着她粗暴地扯了衣裳,接着从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小玩意递到她眼前,“送你的奖励。”   “咦?”覃熙未料到他这几日这么忙竟然还给她准备了礼物,惊喜地接过,“哇,和之前的一模一样,你从哪儿买的!”   和她之前在外头商户里买的那个簪子一模一样。原本那个簪子她好喜欢的,可是因为是私人作坊卖的,世上独此一只,质量也并不是太好,没给她玩个几日便坏了。她之后派人去寻过几次,都没有看到一样的,颇有些遗憾难过。   想不到沐钦泽竟然弄到了一样的!   “不一样。”他看着她,微微含笑,“这只是鎏金做的,不容易坏,可以随你折腾。”   他是偷偷捡了那簪子的残肢,命人打了一只一样的出来。   “哇!”覃熙觉得简直完美,忍不住跳起来扑倒他身上,像八爪鱼一般缠着他,“夫君你怎么这么好呀!”   “最近是不是沉了些?”他连忙伸手稳稳地托住她,接着抵着她的额头笑叹道,“小猪猡,夫君都要抱不动了。”   天天呆在府里做绣活能不胖么?   “啊啊啊啊啊,你好讨厌!”她两腿踢蹬着不依不挠地闹腾,狠狠掐了他几把。   二人缠闹一会,便去了饭厅用膳。   晚上的时候,一个倚在灯下绣花,一个坐在一旁看书,中间隔着个小几。一室暖黄色的灯烛下,分外和谐美好。   沐钦泽正为治水之事烦忧,翻着翻着书页,一个偏头便看到覃熙正专心致志地给他纳鞋底,面上的神情温婉而贤淑,就好似寻常人家的妻子一般。他不由得唇边扬起一个轻笑。   她金玉之身,若不是怕她出门闯祸怎能日日叫她做这个。如今她已有好几日没有出府瞎闹了,整个人也安分许多。   于是他轻轻合上书,伸出手便握住了她的柔荑,缓声道:“绣活伤眼,累了就歇会,意思意思便可,不用多合脚。”   “不是你要我绣的么?”她抬眸,眼中倒映着暖黄色的光晕,有些疑惑,看起来眉眼盈盈格外可人。   她还真以为他是想要她做绣活给他啊?   他忍不住笑起来,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捏:“我不过是看你闲来无事,给你找个事做,不用太认真。”   “那可不行,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要做事就要做好嘛,而且是给你绣的……”她说到后头,微微红了脸颊,含羞带怯地模样很是勾人心魄。   “你乖。”他心间一阵酥麻,笑着道,“做一会便歇一会罢,伤了眼就得不偿失了。反正娘子做什么在我看来都是好的。”   不想这实打实的情话却得到了反效果,覃熙没有丝毫感动而是冷笑一声:“你又想说,就算丑你也喜欢对吧!呵呵!”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抑制住想要扎他的冲动。憋了会气突然向前俯身,将脸凑到他跟前,“那同你说个事如何?”   “何事?”   “那个,今日林素来我们府上了,她有事需要你帮忙。”   闻言沐钦泽诧异,“你不是不喜我同她相处么,如何要我帮她?”   “哎呀!”覃熙觉得有些尴尬,还是道,“你别打岔,我从前怀疑她对你有意嘛,今儿她特地跑到府上来说她有心上人了。”   “哦?那是何人?”沐钦泽抬抬下巴好奇地问。   林素在他眼里也是颇有些不是人间烟火的。   覃熙见他好奇,便开启了八卦开关一般,唾沫横飞地同他说了今日之事。   末了还义愤填膺道:“你那姑妈实在可恨,怎的就买通人来编排我呢?害我当时生气,真是……”   “好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不气。”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安抚她,“其实这事我后来知道了,那时起就同林家疏远了。”   其实他小的时候就发觉姑母对他的好好像是有目的的,所以虽然感激姑母的照应,但是长大之后除了年节之外也很少同姑母家往来。怕的就是这个。   “哼,反正你姑妈实在过分!”覃熙赏了他个白眼,拍掉他的手,“但是林素是个好的,我想帮她……”   “嗯,我明日便去替她打听打听如何?”他故意又抚上她的脸,恶意地捏着她脸上的软肉打转,“最近是胖了些,可爱。”   “哎呀!”覃熙暴躁地甩开脸,“不如你请李大人到府上来做客如何?我也替林素观摩观摩。”   作者有话要说:  唔开学了更新也许会慢一些!!   甜甜日常~~~覃熙要变成好妻子嗷呜   新文求预收呀,清纯软萌狐狸精和严肃冷面御史中丞的人妖恋故事xixixi,灵感来源于聊斋,有肉,会很萌o(≧?≦o) 第80章 别走(改bug)   沐钦泽这人办事效率一向很高。几日之后便将李知府请到府上来做客。   这日, 依旧是烟雨绸缪。覃熙很是心机地提前发了帖子到林府上,说要请林素来侯府一聚。沐钦泽那姑母自然是欣然应允,她以为覃熙对林素好感颇丰, 指不定往后二人成了共侍一夫的姐妹也能和和乐乐地。   谁能想到沐钦泽夫妻二人其实是为了给林素和李大人牵线搭桥的呢。   “这位……这位是……”   此时李大人已经坐在席上, 林素便在覃熙的暗示下,从后堂袅袅婷婷地走了上来。   她先是行礼见过覃熙和沐钦泽, 接着挪步至李大人跟前的时候, 也带着笑微微扶了扶身子。   李大人自方才开始就被这袅娜纤细的人影给吸住了眼球。此时见佳人这般, 连忙从圆桌边起身,回了一个礼。   “小女林素, 见过大人。”林素稍稍起身, 含羞带怯回应,声音如黄莺般婉转。   “原是林姑娘!失礼失礼!我……我近日忙地头脑发懵,记不得人!”李大人恍然大悟道。   他倒是个随和性子, 许是在家中颇受宠爱, 那随和中还带着些许憨气。他今日脱了官服, 换上淡黄色的云锦,比起那日在堂上相见少了些许威严但多了几分令人亲近的烟火气息。   林素见他这般, 面上笑意更甚, 接着缓步绕过他,走到圆桌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这一席宴, 覃熙有意多次撅了话题给林素和李知府增加互动。林素虽然羞赧,但是也是教养良好的世家小姐。一颦一笑都大方端庄。李大人尽管憨直,但亦是修养得当的富贵公子, 谈笑风生间尽显才情。   这二人在覃熙的撺掇下聊起了丹青水墨。李大人听闻林素是陈玄清的土地之后,更是激动。甚至提出想要向林素求画一幅的要求。林素微微抿唇笑着允诺下来。   如此,看来这二人惺惺相惜,之后应该也无甚阻碍。覃熙见此满意地朝沐钦泽飞去一个称赞的眼神。对方亦回复一个笑。   风听雨歇。   用完膳后沐钦泽同李知府去书房内谈事。   覃熙鬼鬼祟祟地站在槅扇外,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一副狡诈的表情,半俯下身子将耳朵凑在窗户纸上。   和偷听何知府的那次一模一样。   不过此时她已经并非帝姬,所以很是无所顾忌地伸手在口中沾了点口水,轻轻将窗户纸给捅破。   她侧耳听了会,见二人对话声越来越低,估摸着他们有些口渴,于是朝身后的阴影中挥了挥手,小声道:“差不多了!”   “嫂子……真要这般?”林素从阴影中踏着碎步走出,压低了声,端着个木质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两壶热气腾腾的清茶。   “那是自然。”覃熙单手攥拳在胸口,做个一个打气的动作,“这会子还不算太晚,不然一会大人要回去了,可就没机会了!”   林素面上还是隐约透露着犹豫。她一个婉约内敛的姑娘哪里做过这般曲意逢迎的事呢。她只是轻咬着唇顿住脚步,迟迟没有上前。   覃熙见此轻叹一声,接着直接伸手扣了扣那雕花房门,接着在林素的惊骇之下,极其快速地奔至她身后,将她往前轻轻一推,自己隐匿到了阴影中。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个中老手!   林素目瞪口呆,往日的淡然优雅全失,托盘差点都给她打翻。她回头看看覃熙。覃熙朝她眨眨眼。   很快房门被人给打开了。   “阿素?”沐钦泽开了门。   “啊……表哥,渴了吧,嫂子托我给你们送些茶点……”林素已然是箭在弦上,只好微红了脸应对道。   她透过沐钦泽的身子,可以恍惚看到门内李大人的身影。他正背对着她,持着一本文书,背影坚毅而挺拔。   沐钦泽略略思衬便知是谁捣得鬼。他忍不住在心底暗笑一声,便敞开了门请林素进去。   没多久,林素便面红心跳地卸了托盘上的吃食和茶水。递到李大人手上的时候,男子似乎也红了脸,有些局促地道了声谢。   林素的心被他这反应整得也是小鹿乱撞般,正愁没有个正当的理由留在这里多看他几眼。门外便传来了覃熙的声音:“夫君……夫君您可以出来一会么?妾身有要事同你说。”   沐钦泽连忙站起身来,有些歉意地朝李大人道,“夫人唤我许有急事,李兄稍待一会如何?”   得到“无事无事,世子请去”的回答之后,又对林素道,“阿素且先替表哥招待会李大人,我去去便来。”   说着便大踏步地走了出去,不过没带上门。   他甫一落脚到回廊上,便见覃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朝他怪笑。忍不住端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做了个揖沉声问道:“夫人何事?”   “你傻呀!哪有什么事,不过是支走你这个碍人的家伙。”她倒是自在,轻轻摇晃着小脚,笑眯眯地用暧昧的眼神瞟了眼半开的房门。   那笑忒坏忒坏了。   “你啊你。”他也绷不住笑了起来,坐到她身边的石凳上,“这般卖力,等阿素成亲了林家可会封面做第一大功臣?”   “可不是么。”她咕哝着,斜他一眼,“若不卖力些,夫君都要给人抢走。”   原来心底打的是这算盘。   “我既不愿,何人能抢得走我?”他挑挑眉。她这是不信任他么?   “嘁。”   他见她一副很不屑的样子,伸出手掌握住她的娇软的小手,引到唇前轻轻吻着:“天地良心。我对娘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覃熙嘴上别扭着,却微微红了脸:“哼,说得好听呢,上街的时候听别人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   “你从哪里学来的浑话?”他有些无奈,“看来还是少上街的好,省的给那些市井俗人带坏了。”   “哼……就上街”   “不过,若是非要上街倒是可以同林素一起,叫她带你去些正经地方,免得我不在家,又去瞎闹。”   “谁瞎闹了……”   ……   半晌,两口子看差不多了,沐钦泽便重新回了书房替换林素出来。   “表妹同他谈得如何?”覃熙见她若有所思地踏出房门,连忙冲上去将她扯到一边。   “大……大人问我可有定亲,是否方便出门……我说没有,他便说明日想请我去府上教孩童作画……”林素面飞霞红,声音更是如蚊呐一般。   看样子是成了!   “他还说什么?”   “他……他还说,等他和表哥去巡视河道回来,希望我介绍师傅同他认识。”   哦,就是陈玄清嘛。覃熙点点头,却忽然又皱起了眉:“你说什么?他和你表哥要去巡视河道?”   “是啊,李大人说他们半个月内便要出行,今年水涝严重,顺道还要去视察大坝的修筑,此行估摸着要到八月半才能回。”   “什么……这么久……”覃熙心头一紧,巴掌脸上,面色都僵凝着,“你表哥没同我说……”   “许是他还没来得及说罢。”林素宽慰道。   可是……可是……   之后,覃熙的眉毛便始终皱着,再没有松缓开来。   ……   沐钦泽送完客踏入卧房内的时候,桌上的烛光微醺,淡淡点染着一室的静谧温馨。   房内安静地紧,往日里有些聒噪的小人竟然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现出身儿来。   他有些诧异地寻了寻,最后撩开床帘,才见她靠着床柱睡得正香。   真正像个小猪啰。   他忍不住低笑一声,心头暖融融的满上一坛陈酒。   岁月静美,日久绵长。他不由得在心底感叹一声,这样真好。   真好啊,在延川,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日子。   不对,往后,往后还会有他们的孩子,这意味着他就要养上一群猪猡了。   想着他坏心眼地抚了抚她的脸,不料却抹下什么颗粒状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呆若木鸡,原来是一手脂粉。   接着无奈摇摇头,快步起身出去了。   XX   覃熙是被面上的闷痛给唤醒的。她一睁眼,就看到沐钦泽正拧了巾子往她脸上招呼。   他到底是个男儿,下手没风絮那般轻柔,虽然有意放柔了力道,仍然惹得她唔唔两声。   “会疼啊!”她连忙摆手同他道,“你别别别搞了,我自个来就好。”   “舍得起了?”他将巾子送到铜盆中,拧了拧递给她,“怎的累了不好好睡呢?等我做什么?”   “当然要等你了……”她迷迷糊糊地自己拭着脸,“怕你走了。”   “走什么?走去你梦里?”他又笑。   “唔。”覃熙眯起眼,看着他道,“哼,沐钦泽,你是不是……再过半个月就要走了,去巡视河道?”   闻言沐钦泽微微一怔,但很快又笑了起来:“不错,娘子消息甚是灵通。从哪儿知晓的?”   “这你别管,我有的是耳报神。你就说,你为何没告诉我。”她冷哼。   他见她似乎有些生气的模样,连忙起身坐到她身旁,自身后环住她,放置到膝上,“还没来得及跟你禀告,谁想你自个知晓了。”   “呵,欺上瞒下,罪当如何?”她冷呵道。   “微臣错了,随殿下处置。”他低头吻她发顶,任她胡闹,宠溺意味十足。   “那我便罚你……罚你……”她突然回过身,伸手拥住他的脖颈,“别走好么?”   声音里带了三分哀求,七分哽咽。   沐钦泽自是熟悉她的脾性,浑身一震,连忙想要去看她的脸,她却死死将脸埋在他的颈后不肯拔头。   “覃熙,别哭啊。”他慌了神,伸出手抚摸她的黑发,偏头在她耳侧温柔劝慰,“别哭,我会很快就会回来的。”   “唔,不……不……”她闷闷地蹭他,声音娇滴滴的好似能掐出水一般,“不要走好么……我不想一个人……”   他颈侧湿润溢开,心里头泛上微微的疼痛。之前就是觉得她会这个反应,所以才迟迟没有同她说起这事。   覃熙虽然白日里看着好了,但还是会时不时地做些噩梦,每每从梦中惊醒,便扯着他的胳膊,有了他的安抚才能好上几分。   如今……如今……   “覃熙,我不会去太久的,你乖乖的好不好呢。”他贴着她软绵绵的身子,温柔地哄她。   “不好,我才要说呢,你不要走好不好。你不要走,让别人去嘛……”她咬着唇着在他耳畔耍赖道。   连年洪涝,死伤无数。   沐钦泽和李知府此去虽然是惯例使然,但亦是舍身为民,冒着一定的风险。   她害怕他离去无人相伴,她也害怕他一去不返,留她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开学了更新缓慢啊!大家见谅啊!可以屯起来一起看!别怕不虐 第81章 舍不得(新增)   说话间夜色更深, 下过雨的空气带了些微凉。卧房内烛影昏黄,杏色的纱幔层层叠叠地卷起,裹挟住床边一对有情人。   覃熙已然成了个哭包, 挂在沐钦泽的脖子上不依不挠地撒娇。   “你先收一收泪。”他好不容易才将她的脑袋从肩上抚下来, 望着她泪眼迷蒙的眼,有些哭笑不得, “我怎会丢你一个人呢?”   覃熙闻言, 水光潋滟的清眸不由地一亮, 抽哒哒道:“那你是不去了?还是要带着我去?”   他伸手揩了揩她的泪,轻声哄道:“去自是要去的, 巡河危险自然也不能带你。——不过有件事我还未来得及同你说。”   “什么事?”   “喏, 覃熙,你还记不记得,你父亲家里的人?”他突然问。   ?   覃熙闻言蹙起眉毛, 似乎脑海中一片空白。魏恒家里的人?她绞尽脑汁想了一会, 只从凌乱的记忆碎片中忆起她父君是南乡人……可她从未听说过父亲家中有何人, 家人都姓甚名谁。更不知自己根归何处。   可不,从前一个帝姬的名头加身, 哪还去计较这些。   “你听我同你说。”他将她换个舒服地坐姿, 在她耳边娓娓道来,“我回来的路上便派人去了南乡打听你父君家中人可都还尚在。这几日……”   “你打听到了?”覃熙窝在他怀中, 惊讶地问。   魏恒真的鲜少提起自己的过去,她从前年纪小,也不懂这些。大了魏恒过世, 想问更是无人可答。   难道她其实除了母亲,还是有别的亲人的么?   他嗯一声,低头轻轻吻了吻她哭肿的眼皮,接着又道,“今晨才得到消息,回报的人说,魏家当年似乎不喜恒君入宫,所以恒君被册封之后便同他断绝了关系……”   “他们……可知道我?”她呼吸一窒,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他笑一声:“自是知晓的,当年谁人不知昭娇帝姬的威名。我派人去寻亲的时候,魏家似乎很是震惊,阖府都将派去的小厮团团围住。想来是没有料到你会去寻他们。”   “他们怎么说的……不是都同我父亲断了关系么……”覃熙握住他的胳膊问。   “那么多年过去了,应当是不再计较了。”沐钦泽安抚地说道。他身上的气息温柔沉稳,另人觉得很是信赖,“回报的人说,他们一听到你要认亲皆激动地很,马上便让你姑母从南乡坐船来我们延川接你。晚上李大人在,我一直没能得闲同你说。”   说着指尖轻点她的前额:“听了可高兴?”   “我,我当然高兴!”,覃熙连忙道,涕泪交错小脸已经替换上了明晃晃喜色,都快要把整个卧室都给照亮。   她心底多么快活!原本她以为自己在这个世上已经是无亲无故的可怜人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大家子亲戚在南乡等着她呢。   都说南乡人温婉朴实,说话也是温软好听。南乡的美食更是一绝。她之前就对南乡极其向往。想不到……想不到沐钦泽竟然替她寻了到了亲戚!   他竟然知道她的渴望,她的害怕,她的向往和她的心事。   从心口散射出的暖热,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血管筋脉。覃熙觉得自己好似深处在温泉一般,浑身都愉悦地冒泡。   可是他还是要走的不是么?   思及此,她方才才洋溢在面上的喜色,微微隐去了些许。   眼下她半躺在他膝盖上,见他垂着眼温柔地看着自己,忍不住伸出胳膊环紧了他的腰。   “可是我不想你走啊.....听说有些危险。”。   他的意思她明白了,无非是想让她在他去巡河的这一段时间和姑妈去南乡待上一段日子。   可是......一边是还未见过的亲戚,一边是她依赖万分的夫君。她想想还是有些不舍的。   “哪能不去呢。”他悉心劝慰,“延川四地皆是我的子民。我身为世子,定是应当负起责任。”   闻言她抬起湿漉的瞳仁看他,烛光下男子清癯的面孔更显俊美。那双正与她对视着的乌黑的星眸中满怀着坚定的光芒。   此情此景,她不由得又想起从前她去书房邀他相陪。他同她玩笑说着,要亲自下河去修河坝的事来。   显然那个时候他的态度就已经很是明确。他除了是她一个人的夫君,身上还肩负着守卫延川的使命。   “可是......”这一句又勾得她眼泪漫出眼眶,可怜盈盈地,“可是你一去就要好久......”   自从嫁到延川之后,她还从未同他分别多少时日呢。   虽然他们成婚的时日并不是太长,但是他从前便是日日夜夜地陪着她,陪着她从任性骄纵的暴躁女孩逐渐成长成一个温和懂事的姑娘。   陪着她度过之后所有好的坏的,笑与泪交织的时光。陪着她捱过苦痛与悲伤,陪着她经历曲折和磨难。   二人这般牵绊,早就生出难舍难分的情愫。好似藤缠树树缠藤一般嵌入彼此的生命。   他见她眉眼盈盈柔弱不堪,咬唇一副黯然神伤的不舍模样,心尖一痒忍不住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生怕她将那唇咬破。   又是好一番唇齿缠绵。起初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后来便是烈火燃燃。那样深的情和念好似都想融在这一吻中,勾起百转柔肠。   许久,他才停下自己的掠夺,看着她憋红了的脸庞和沾了水的眸子,低声道:“其实我也舍不得......”   没了他相陪,她夜半梦醒谁来呵哄。又有谁能像他一般日日承包她的喜怒哀乐。   他呼出的气息微热,带着身上好闻的皂荚香气。   覃熙被他一吻搅乱了心神,缓慢平复下来后她才嗔怪似得憋出一句,“你别当这一句就能打发了我,今年天象有异.....不如就让李知府一人去罢。”   “李知府刚刚上任,并不熟悉这延川的地志。”他温声劝道,“好覃熙,其实我年年都去的。你就别担心了好么?”   “不——”   “我跟你保证,巡视结束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可是——”   “没有可是。你倒不如想想,过几日你的姑母便要来延川接你了,你开不开心。可有觉得紧张?”他故意岔开话题。   “唔,这,”她果然被他给略略绕开了去,“这事,我,还要同你道谢呢。”   “唔,要谢我,不如就别闹了如何。”他循循善诱,指尖玩弄着她一缕黑发,温声道,“还记得答应我的么?安心去南乡等我。”   “我答应过你什么?”她不服地问。   这人怎的信口胡扯。   “我若去忙河堤的事,你便留在府上替我生孩子。”他笑的有些邪肆,语调悠然,“你从前亲口应的,可不能反悔。”   说着故意捏了捏她紧俏的臀。   Xx   好说歹说,最后覃熙还是勉强接受了沐钦泽要去巡河的事实。   毕竟她从前也是个帝姬,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家国为重,应当爱民如子。   沐钦泽见她终于松口,心底亦是舒了一口气,又笑着宽慰了她几句,亲自打水服侍她洗了嫩生生的脚,二人也就那么歇下了。   时间过得飞快。   在沐钦泽为巡河做准备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李知府竟然派人去林素家提亲了!   林家虽然吃惊但是也欢欣鼓舞地应下了这门亲事。毕竟嫁给沐钦泽做妾还不如嫁给李知府做正妻,而且李知府还是个家底丰厚的权贵子弟。他们找到了更好的姑爷,终于不再打着沐钦泽的主意。最后婚期定在十月,也就是等沐钦泽一行人巡完河道之后回来二人便可直接成亲。   沐钦泽的姑妈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亲自登门发帖拜谢。   眼下二人在前厅里坐着,尽管覃熙始终冷脸相对,但是对方依旧是喜笑颜开地恭维个不停。   哼,假惺惺,覃熙暗道。   林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无觉她的冷淡,竟然还握住了覃熙的手:“贵女真是——,真是好心!我们素素的婚事,真是多亏了有您呐”   覃熙看着她的手一阵恶心,忍不住开口道:“姑母这么谢我,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今日便好好问问你如何?”   林氏笑的谄媚,连忙勾着腰问她:“贵女有何要问?”   呵,覃熙冷笑一声抽回手:“姑母还记得中街上有个说书老头么?有几日他老是在街上说我坏话,我命人去将他打了一顿,之后他就告诉我说,是姑母您呐买通了他,不知姑母是何居心。”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不虐啊,覃熙会有新的家人啊,不是帝姬更开心啊,爽歪歪的啊。   话说这几天忙毕设就更新地比较慢,对不起!   新文《是狐不是霍》求收藏嘤嘤嘤 第82章 生辰   林氏闻言大惊失色, 连忙跪下:“贵女……殿下……恕罪!妾身不知此事啊!定是那老头胡扯,他自己喜欢编排胡说,便……”   “勿要狡辩了, 我已经问清楚了。”覃熙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看她, “他说是你身边的王姑找他付的钱,你若是不承认, 那我找王姑和老头来对峙如何?”   林氏这才知道赖不掉了, 只能一把扯住覃熙的裙摆:“贵女恕罪, 贵女恕罪!妾当时是起了歹心,妾现在已经知错了, 殿下……贵女……看在钦泽的份上就饶过妾罢!”   “怪不得啊, 当时来侯府说是探望我,结果却提起什么流言蜚语来了,感情都是你自己放出去了, 惺惺作态。” 覃熙翻了个白眼, “是因为你是钦泽的姑母我才网开一面, 不然,构陷皇亲可是重罪, 早够你死个几回了!”   “殿下!殿下饶命啊——”林氏吓得老脸都花了, 眼中都要流出泪来。她本以为覃熙是个傻乎乎的性子,很多事情都不会去计较, 没想到,只是平日里看起来胡闹昏庸罢了,竟然是个厉害的。   “可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 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就算不当帝姬了,也不是你一个县主可以随意构陷的。”覃熙将一生的刻薄都发挥到了极致,恶狠狠地说,“你原本是不是还想让林素嫁到我们府上来啊?有你这样当娘的?逼着女儿去给人当妾?”   “妾身有罪!妾身有罪!”林氏哭嚎一声,道:“妾身罪该万死,妾身……妾身不过是想要给女儿,求个好脸啊……并非是想要害殿下什么的……求殿下饶恕……”   “若要是想要我饶你也成。”覃熙坐回藤椅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勾唇一笑,“你可知,沐侯爷前几日让我夫君在这前厅里跪了一夜?”   “殿下——,”林氏大惊失色,“妾身可跪不起啊殿下!妾身上了年纪……”   “好了好了。”覃熙看吓她也吓得够了,叹口气挥挥手,“姑母毕竟是长辈,我怎么会让你在这跪一夜呢,只是……”   “只是什么?!”   “我希望姑母回去安安分分地,不要再在沐侯爷和钦泽之间挑起什么风浪了。”覃熙颔首,“如今我不是帝姬了,钦泽也不会再入京为官什么的,你们自己家的事自己解决,不要老是想着攀高枝,靠别人。逼得钦泽做这做那的。算是我为林素定亲的回礼如何?”   “殿下,殿下,妾知道了!谢殿下网开一面!”林氏如获蒙赦,赶紧拂泪谢过。   ……   “我今日把你的姑母给骂跑了。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晚上的时候,覃熙依偎在沐钦泽的怀里,用手勾着他的衣领,小声问道。   虽然林氏自己不对,但是好歹也是沐钦泽的姑母。   “不会。我们覃熙很善良,因为是姑母才没有报官。我应当谢谢你的。”温和的声线掠过耳畔,低低地拂去她的顾虑。   其实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因着姑母对他零星的养育之恩,所以有意无意地隐瞒了下来。后来自己出面解决了这件事情。   不过,没有想到后来竟然姑母还会得寸进尺。   他当然知道他的妻子是个良善的姑娘,虽然看起来张牙舞爪的,但是还帮林素找到了亲事。   她的直爽,让他喜欢,她的仁善,让他敬重。   “不用谢我。”覃熙愤愤,“只是看不惯。沐侯爷一定是受了她的挑拨那日才回来找你兴师问罪的,可真是。”只是一口气咽不下去罢了。   “原来是怕我被欺负啊。”他轻轻一笑,温柔地吻她的唇瓣,“好感动,覃熙对我最好了。”   “没有没有,一般好。”她悄悄红了脸。   XX   后来发现,果然只是一般好啊——   这日傍晚,秋意融融。   覃熙正持着剪子在院中修剪着新送到侯府里来的花儿,她边咔嚓咔嚓地修剪着,边想着心事。   也不知道她的姑母什么时候才会到延川来接她回南乡,这几日她行李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比沐钦泽离开的还更早。   “这么专心,”身前的阳光突然被阴影覆盖,一个带笑的清越男声在耳畔响起。“连我回来了也没发现?”   覃熙一听声音便知道是谁,抬头望,就见沐钦泽正穿着一身湖蓝色的圆领官服,背着手面带微笑地站在自己跟前三步远的地方。   “许是要同夫君分别,太过伤心。神思惘然,注意力无法集中!”覃熙笑盈盈地玩笑道。   不过她有些想不通,这几日忙得团团转的沐钦泽竟然今日回来的如此早。真是奇了怪了,有鬼有鬼。   不过见着他,她倒是发自内心地愉悦,唇角忍不住向耳根子处裂开,连剪子都没放下便直接朝他走了过去。   “小心。别伤到了。”沐钦泽见她举着把利器,心下打个鼓。边揽住她的身子边从她手上悄悄卸下辣手残花的凶器,随手丢到一边的石桌上。接着便带着人走向饭厅。   “你今天回来好早啊!”边走覃熙忍不住边问,“是灾情好些了吗,你不用去了?”   看着不像。   “你不知道?”他却挑了挑眉反问她。   “知道什么?”覃熙莫名,双眼发亮地期待道,“难不成真不用去了?”   “去还是要去的。”她身上都是兰草的香气,他忍不住凑近了嗅上几口,接着笑笑“不过呢,今日是我生辰。”   “什么?!”覃熙大惊。   xx   原来........原来今日是沐钦泽的生辰啊!   覃熙现在正满面尴尬地坐在饭厅内,看着沐钦泽吃着林妈特地做的长寿面。   “啊......我那个,我不知道嘛。”她挠挠头,一时间觉得满桌的菜都觉得有些食难下咽了。   “看来你真是一眼也没有看过婚书啊。”他无奈耸肩。   “说得你好像记得我的生辰了?”她不服气地反击。   “二月十一。”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回答出来了。   “嘿嘿。”覃熙心虚地笑了两声。   婚书上是记有驸马的生辰八字,不过她早就随手一丢也不知放哪里。   没办法,从前真的是很不情愿的嘛,还总是想着和离不是。谁能想到现在会这样和和美美夫唱妇随呢。   “不过,你生辰你自己为什么都没说啊!”她抱怨道,“按理来说,你不是应该请遍延川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然后摆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宴席,接着再请延川最好的戏班子到府上来助兴。或者整个延川都休假三日嘛?贺礼堆山,宾客盈门呐。”   “噗。”沐钦泽一口汤呛到喉咙里,“我在你眼底原来是这般模样的人。”   “倒也不是。”覃熙挠挠头。“反正你为什么自己没有和我说!”   自己漫不经心倒是先告起状来了。   “罢了罢了。”他吃完拭了手后,抚抚她的脑袋,“原本每年也都是这样过的,没什么特别。”   不过她居然毫不知晓,真是令他有些心痛!   ......................................   入夜,沐钦泽和往常一样坐在卧房内看公文,覃熙这会子倒是不绣花了,贼头贼脑地挪到他跟前,问他,“你行李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他翻着册子,抬眸反问,“你行李收拾好了么?”   “当然啦。”她不以为然道,“不是你帮我收拾的嘛?”   沐钦泽这人说是让她去南乡,但是其实自己不放心极了,一得闲就吩咐这个吩咐那个,生怕她在南乡遭人虐待似得。   “嗯。”他点点头,放下书册,含笑道,“你姑母估计明后两日便会到了,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话么”   “说的什么?”她故意装傻,“不能看南乡的男子么?”   “背一遍,乖。”他指节轻扣在书案上,语气有些微妙,“好让我放心。”   这根本就是报复她不记得他的生辰呐?   覃熙腹诽,不过又屈服于他的淫威,只好老老实实地说,“好嘛,我背。”   “首先,不可过分食荤,不可……不可多饮凉茶,不可乱跑……不可……唔……唔……”   果然,还没几句,她就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说不下去了。   她面上浮现尴尬的神色,内心怨怪道,他这几日絮絮叨叨了那么多,她哪里都记得!   “就知道会这样。 ”他叹了口气,敲了敲她的脑袋就从桌案上抽出一张纸来,“都记在上面了,到时候誊抄几分发给下人,好让你长长记性。”   啊哈,还有这样的!   覃熙双手接过,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一行字:不可过分食荤,不可多饮凉茶,白日不可迟起,晚上不可迟睡。不可吃贪吃海物,不可多吃桃子,不可不穿鞋乱跑,不可……   字体飘逸隽秀,内容事无巨细。   这是多怕她去南乡回来一趟会受苦受难。   她见此又是好笑又微微有些感动,看着那张纸突然开口问了句,“话说你今日有收到贺礼吗?”   贺礼?沐钦泽想了想,随意道,“林妈做的面可算?”   “那个啊,勉强算了吧!母亲有寄东西来吗?”   “没有。不是整十的生辰。”   “那侯爷呢?”   “........你觉得他会?”   是哦,侯爷为了她的事那日气的拂袖而去,自然是不会了。   不过覃熙见此倒是贼溜溜一笑, “这样吧,为了表示歉意,那我送你个贺礼如何!”   “连我生辰都不晓得,还有贺礼?”沐钦泽抚了抚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她。   “你跟我过来。”她笑,娇软的小手牵起他的,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带着他走到窗边。   二人立在窗前站定。   “哦?”他低下头,看着跟前矮咚咚的那位,“贺礼呢?莫不是……”   ——视线定格在她的小腹,含笑打趣道:“你有了?”   若是有了也不惊奇。他们二人近日可是勤奋地很。   “什么啊!”覃熙羞红了脸捶他一下,“是这个啦。”   说着,她拉了拉窗上的竹制卷帘,莹白的月光缓慢地随着她的动作,从窗外洒落进来。二人仿佛被笼罩在白色的絮芒当中,周身氤氲着微光。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她笑盈盈地回头看他,娇美动人恍若蓬莱仙子,“你最近那么忙一定没时间看月亮,那我就赠君一轮明月,以贺生辰之喜!”   闻言沐钦泽周身的气息仿佛都温软下来,他看了看那圆若银盘的月亮,忍不住勾唇笑,“你倒是会取巧……不过还是谢过娘子。”   他确实忙,忙得没时间,更没心情赏月。   只有和她在一起才能略微放松下来。   这是个很好很贴心的贺礼。   “嘻嘻”她凑近他,轻车熟路地搂住他的腰晃上两晃,“分别在即嘛,舍不得你。当然要对你好些。”   “你也说了分别在即。”他低下头,轻声慢语地道,“可一定要保重,别让我再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恒君的事其实后面会解释原因!!!有内情的……   反正驸马整个故事就是平淡温馨的关于陪伴的故事。   包子具体会出现在番外!正文估计没有~~番外就是之前那个替换章,~~买过的就可以直接看啦,   女皇很快要挂了,一切都会交代清楚嘻嘻 第83章 姑母(改)   姑母第二日便到了延川。   沐钦泽带着覃熙亲自到渡口去接。   覃熙站在岸上, 低头便可看见运河的水颜色澄黄,中间翻涌着细碎的泥沙和浮木。这些杂物都是从上游被水冲刷下来的。果然今年的灾情很是严峻。   沐钦泽立在她身侧替她打着纸伞,见她盯着湍流的河水发怔,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船来了。”   这小姑娘莫不是要见亲人了, 内心忐忑?他想着轻轻抚了抚她的脊背,希望她能够放松一些。   船来了。   覃熙连忙抬起头, “哪呢?哪呢?”   不待身侧的人回应, 她就看到一艘客船从视线的左侧出现, 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这边靠近。   周围逐渐骚乱起来,一双双眼睛都注意到了这里, 巴巴地目视这艘船。   扑通, 扑通。   覃熙听到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厉害,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夫君, 你说姑母长得会是什么模样, 会喜欢我么?”   她昨天已经问过他一次了, 想来也是紧张。   他笑一声,认真说道, “姑母一定和覃熙长得一样漂亮, 也一定会喜欢你。”   是么?覃熙觉得胸口有些闷。   船靠岸了。周边的骚动更大,渡口上好多伸长脖子等待着的百姓都是拖家带口来的。接着陆续有人背着包袱从船上下来, 一时间岸边充满了“爹爹”“娘亲”“孩儿”的叫唤声。   他们退让到一侧等待,看着眼前一幕幕离人归来,团聚重逢的景象。都颇有些感慨。   “你回来的时候, 要是也能带个孩子就更好了。”沐钦泽笑着斜斜眼,示意覃熙看前边的一个小腹隆起的妇人。   “胡说什么呢……想得倒美。”这几日他老是念叨孩子孩子的逗她,覃熙羞得要死,恨不得缝上他的嘴。   她才皱起脸,一个回头,突然看到甲板上走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妇人。便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那妇人生得就是一副典型南乡女子的模样。穿着一袭石青色的襦衫。虽然看起来并非妙龄,但身上淡然文雅的气质却比年轻的女子多了几分贤淑的韵味。眉眼和魏恒颇有几分相似,纤巧盈盈地好似拢着一汪水,肌肤莹白似玉,身量不高,却正当好。   她正一个人背着蓝花包袱走着,似乎在左右张望着什么的样子。走了两步抬起头来,视线随意地地转向覃熙的方位。脚步却一下子定格在了那里。   覃熙看着她,她也看着覃熙。   那是长长久久的凝望。也许血缘真是什么奇妙的羁绊,轻轻巧巧就捆绑住了一脉相连的人。相似的容貌,相洽的气韵,就算虽然从未见过面,她们彼此却都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妇人踩着绣鞋快步从甲板上走了过来,脚步重得发出砰砰声。她看着覃熙的双眼都微微发直。   “你是……你就是阿恒的女儿么?”到跟前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用帕子捂住胸口,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一开口,那带着南乡口音的软襦腔调就听得人酥酥软软,神志涣散。她的语气带着些颤抖,还带着些期盼。   “是,我是。”覃熙听到妇人口中吐出和父亲相似的口音,眸中隐隐有水光在氤氲,她哽咽着唤了一句,“我是覃熙。”   “覃熙,覃熙。”妇人喃喃念了两声,情不自禁地向覃熙伸出手,“好孩子,我是你姑母,我来接你了。”   覃熙微微有些呆愣,沐钦泽轻轻将她向前退了两步,她这才也凑到妇人跟前,任由妇人轻轻将自己抱在怀里,微微闭上眼睛。   妇人的身子很柔软,像是画本子里描绘的寻常人家的母亲一般。她身上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兰香,和从前魏恒身上闻到的极其相似。   这一刻覃熙的心极其的柔软又极其的充实。   ……   妇人是魏恒的长姐,名唤魏湘。性格是南乡特有的温婉柔敛。含蓄端庄。一到府上便得到了全府的敬重和欢迎。   古总管辟了最好的厢房出来给魏湘居住。府上厨子也特地餐餐都多做一些南乡的菜肴。   覃熙自小母爱缺失,如今来了个姑母,血浓于水,她很快就和魏湘亲近起来。魏湘待覃熙亦是很好。她早年丧夫没有留下一子半女,后来也不曾改嫁。如今便将覃熙看做亲生女儿一般关爱。   因着魏湘刚辗转到延川,自然要歇息几日再带着覃熙回去。于是之后的三日,覃熙便日日都同魏湘呆在一处。   白日里覃熙带着魏湘到延川四处去参观。晚上便在魏湘房内说些女儿家的体己话,说得晚了就干脆歇在魏湘的房里。   “前些日子听说了那件事,老人家担心地睡不着觉,可魏家只是南乡开医馆的,什么也操持不上,只能干着急。没有别的法子。老太太日日都在祠堂里上香,希望能保佑你平安。那日,见到世子派来的人,别提多高兴了。本以为阿恒之前同家里断了关系,你是不知晓家里的人的。他去了之后,身份悬殊,你又嫁到延川,相认更是难上加难。没想到……没想到,如今真是太好了,明儿就回去了,等到了南乡,你祖母一定要高兴坏了。”魏湘坐在罗汉床沿上,拉着覃熙的手轻声细语地说道。   这几日覃熙和魏湘聊了许多,她已经多多少少知晓了关于魏家的事情。原来魏家世代行医,在南乡开有一间小有名气的医馆。覃熙的祖父和祖母都是大夫。   祖父早逝,魏家现在只有覃熙的祖母和魏恒的两个姐姐尚在。魏恒是魏家唯一的小儿子。   医者清高且迂直,所以当年魏家极力反对魏恒入宫去做男妃。甚至不惜以断绝关系除出族谱相威胁。   也许魏恒一生就放纵过这么一次。他见家中不同意便直接离开了家,跟着女皇回到了宫里。   剩下的事不用敷述,覃熙都知晓了。   “姑母,家里是怎么看我父亲的?”覃熙问道。   明日他们便要启程回去了。这中间的纠葛太过错综复杂,覃熙到现在还有些微微的忐忑。   “他本来就是家里最疼的那个,原本他走得时候母亲还怪了他好多年,不过这么久了,早就不曾再气了。有的只是悔。”魏湘摇摇头,“你祖母时常后悔,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让阿恒去街边义诊。他书读得多却不精通医术,打个下手也不会,没有好好医人反而遇上了女皇陛下。”   原来当年,是一场时疫,女皇亲自到南乡去视察的时候偶然遇到了正在笨拙行医的书生魏恒。   接着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往事不可追。如果当时魏恒知道后来会发生这么多的事,他还会做同样的选择么?   覃熙不懂。   魏家现在还不知魏恒的真正死因,她打算回去也继续保守这个秘密。   “不说这些伤心的,今年在家里过中秋好不好?一家人难得团圆。”魏湘抹了一把泪,笑着道。“让钦泽那个时候再来接你吧。这样你祖母还可以见见他。”   “好啊”覃熙点点头,“那个时候应该他也忙完了。”   “往后都是一家人,他可是我们家的第一个孙女婿。”魏湘笑着打趣,“只可惜了,你小的时候我么都不曾见过。也不知道覃熙小时候是什么模样的。”   是啊,他们错过了她那么多的时光。   “我,我小时候……”覃熙喃喃,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道,“我有一些画像,不如去取来,明日带回去,到时候拿出来给家里人看看?”   “这样也好。”魏湘点点头,温婉笑道,“拿来给姑母看看。我们覃熙小时候的模样。”   “那我现在就去!一会回来。”覃熙道。   “一会?会不会太晚了,你今日还要同姑母一起歇息么?”魏湘道,“明日便要启程,还是去陪陪你夫君吧。”   她一来就看出来了,沐钦泽对覃熙极其呵护体贴。原本她还担心覃熙不是帝姬之身后会遭到错待,但这几日接触下来……却是放下了心。   覃熙嫁对了好人家,她很欣慰。不过这几日覃熙日日都陪着她,她觉得自己好像打扰到了他们夫妻的正常生活。   “这个……”覃熙想了想,接着笑道,“他最近都很忙的,我有些不好打扰他。而且我和他总是呆在一块,以后有的是机会呢……姑母难得来一次,自然是要多亲近亲近姑母了。”   她也知道自己前段时间黏他黏得狠了,而且这几日他似乎更忙了些。她听下人们说他好几日都只睡了一两个时辰,起来就去府衙了。   这么看来,还是不打扰他了吧!她想。   ……   “夫君?夫君你在吗?”覃熙从门后伸出个脑袋,小声问道。   “我在呢。”里头传来青年温和的声音。   覃熙这才从门后钻了出来,几步走到了桌前,就看到沐钦泽正端坐着,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   “太好了,我有事想要问你呢。”她笑嘻嘻地说道。   “什么事?”   覃熙抬头看到他,发现他的双眸竟然带了些带血丝的,心口微微一疼:“我就来问你一下,你给我画的那些画像放在哪个抽屉,不打扰你太久的”   “怎的突然想起要那个?”他微微一怔,随手从抽屉里取了一叠出来,然后走到她跟前。   “唔,姑母说家里人都没见过我小的时候,所以我想带回去给她们看看。”覃熙喜滋滋地接过,摸了又抬头看着他道,“你是不是累着了?看你最近都好忙的样子?”   “没什么。”他摇摇头,看着她,宽慰道。“别担心。”   “那就好。那你好好看书哦,我就不打扰你了……”她水汪汪的眼睛琉璃珠子一样漂亮,娇娇媚媚地勾人魂魄。“晚上不用等我,我和姑母……”   她话没落下,手就被人捉住了。   “你是为了这个才来找我的?”对方喉头轻窒,接着又问。“没别的了?”   “啊?是啊。”她点点头。眼神诚恳,“没别的了。”   ……   他静默几秒之后,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将画从她手里抽了回来:“不给你了。”   说完转身就走。   ???   这是什么意思啊?覃熙有些吃惊,连忙抬腿赶了上去,拉拉他的衣袖,“我要拿去给姑母看的!什么呀,快说啦,别逗人!”   他转过头来,表情很是高傲,眸子里寒光四射的,捏着她胳膊的手紧了又紧:“前几日都不见踪影,明日就要分别。今晚不陪着我就罢了,还要拿走我的画。”   这是耍什么小脾气呢?   “我不是怕打扰你吗,你最近都好忙的。” 覃熙委屈巴巴,嗔怪一声,“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真像个小孩子! ”   如今她才发现他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呐。   他闻言趁她不注意,突然俯身勾住她的腰就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居高临下地道,“ 随你说,都要走了,小孩子就小孩子。”   覃熙忍不住笑着挣扎,踢蹬着白嫩的小腿:“放开啦,别闹!被姑母知道要笑我们了!”   她真的是以为他很忙,所以这几天都没有找他啊,谁想的他是这样的呢!   青年冷着脸哼了一声,接着低头,在她脸上啃了一口: “说什么也没用。还说什么舍不得我,离不开我,原来都是假的。小骗子。”   “哎呀!疼!”她吃痛,惊讶过后有些羞涩,埋头在他怀里爱娇,“明天我可是要赶路的。”   她这几日不想来找他,其实也有这个打算,要是给姑母发现了多羞人。   “明日我送你去坐船。”他直接将她丢到了床上,毫不客气地将她压了个满怀。   她的头上的簪子都掉落在床单上,七零八落地,他怕她咯着脑袋,伸手到她的脑后将钗环抚到一边。接着手就顺着脖颈往下抚。   “你流氓,登徒子……”她娇滴滴地抗议,含羞带怯。   “嗯,你说对了。”他倒是笑起来,轻喘道,“我就是流氓,登徒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没脸没皮!覃熙闻言满面通红,不依不挠地挣扎几下,却更激起了他的渴望。   他旷了几日,体肤燥热,被她动的心乱,于是直接将她压倒在床。接着他的唇含住她的,品取着浓浓的女儿香,连她口中橙果的甜味都要吮走一般。   覃熙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舌头被人吃在嘴里,只能呜呜咽咽地轻声哼着一些拒绝的话:“不要唔唔,明天要赶路……”   他沉声笑起来,却没有停下他的征伐,一路向下。又向下。   ……   ……   -   一番红浪翻腾毕。覃熙被沐钦泽抱着去净房沐浴。   她太累了,无力拒绝他亲昵的要求,二人便一起坐在浴池子里。   “闭眼。”他温声说。接着持了一勺温水从她头顶缓缓地浇下,打湿了她的头发之后又拿皂荚轻轻地搓了起来,力度刚好到让她觉得很是舒服。   “什么时辰了。”她眯着眼含含糊糊地问他,一动也不想动。   “子时了。”他看看天色,回应道。   “喔。”看来应当是不能去姑母那边了。覃熙想,接着又嗔怨,“都怪你啦!你这个人真是!”   “怪我。”沐钦泽笑,好脾气地应着,替她搓洗的动作未停。   许久他突然闷声道,“覃熙,中秋我可能赶不及去接你了。”   “为什么?”覃熙睁大眼睛,袅袅的水汽中,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也许会久一些,闭眼。”他又勺了一勺水,替她将泡沫给冲走,语气柔软,“你先等着我好么?中秋就和家里人一起过,等到结束了,我就去接你。”   “唔,那你不是好可怜的,一个人过节?”她嘴上嘟囔了声。   沐侯爷应当是不会回来了,柳二娘估摸着在夫婿家。   难怪今晚这么舍不得自己,原来是巡河的时间变长了。   “无事的,只是怕你等急了。”他拿了巾子将她的头包起来,温声道。   “急倒是还好”她道,“不过那画……”   还记着这个呐。   “明日给你收拾一些带去。”他笑,接着又说“别弄丢了,丢了可是要赔我的。”   真是幼稚!覃熙翻了个白眼。   重新回到床上的时候,覃熙趴在他身上懒洋洋地听他的叮嘱:“我不在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之前的纸条背了没,在南乡可不要闯祸。”   “你才是,我去玩的,你才要好好照顾自己。”她头埋在他的胸口,小声闷闷道。“注意安全,不要给冲走了!”   他缓慢地嗯了声,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许久,又柔声说道,“有什么事就给我写信,我回延川了,就去南乡接你。”   “七天一封?”   “三天一封。”   “好罢……”覃熙拗不过他,无力屈服。   “好乖。”他欣慰地笑,揽紧了她。   “那,我就等你来接我。”她蹭蹭他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第84章 终章(上)   翌日, 覃熙便和魏湘踏上了回程的客船。   离别之前沐钦泽俯身做了个揖,对魏湘说,“覃熙就饶烦姑母照顾一段时间了。”接着又转头对覃熙道, “要听长辈的话知道么?不可胡闹, 不可乱走,不可再去那些……”   真啰嗦啊, 覃熙想。但怕他会炸毛, 还是倦倦地哼一声:“知道了。”   他这才满意地笑笑, 低下头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飞快地轻吻了一下她的鼻尖,“可别玩得高兴了, 就忘了为夫。”   “知道了, 会时时记挂着你的。”覃熙无奈地回答。   走之前分明肖想过无数次离别的场景,但真正近在眼前时,却又是这么轻描淡写地进行着。   许是昨日劳累睡眠不足, 坐在船上的时候, 她的脑子还是有些蒙的, 直到看到沐钦泽在远处微笑着朝她挥舞手臂,人影在眼中缩得越来越小, 成为一个黑点, 她才惊觉自己就要去往那个从小到大都极其向往的南乡了。和做梦一般。   一重重山水从她眼帘中行过,一幕幕过往在她脑海中翻涌。   她靠着船, 看着远方微微发怔,这一年她真的经历太多太多,从帝姬到庶民。从京都到延川。   奇妙的的是, 也许因为她本就是水乡人,血液中留有先祖的遗传,分明那么身娇体弱,第一次坐船竟然没有感觉任何的不适。   呆在船上的时间长而缓慢,因着延川到南乡是顺着河流的水势,所以覃熙和魏湘只坐了四天的船便到达了目的地。   南乡,临水镇。   到达的那日清晨,覃熙命风絮拉开那沾了灰的蓝布船帘时,便看到满目的青砖黑瓦。   淡淡的疏离的薄烟笼罩在小镇的上空,那白墙黑瓦的简朴楼房就像未经装束的幺女,婷婷窈窕立在河畔。淡墨色的天空与一座座的参差的石拱小桥晕染在一起,泛着丝丝涟漪河水到这里已经变得清澈,绿波荡漾下似乎还能看到红尾的鲤鱼在轻轻游动着。一只只乌篷船漫无目的地漂在河面。耳侧钻入岸边行人软哝的谈笑。   这便是南乡,风姿清丽的南乡。就连气息都那么旷人心脾。覃熙深深嗅了几口便闻到了玉簪花的香气。   好香。   她随着魏湘下了船,渡口上人头攒动,都是穿着粗布衣裳长着温柔面孔的人群。远远地,她看到一个穿着麻布衣衫,医者打扮的慈祥老太正在人群中朝着她微笑。   落叶归根。   ……   “钦泽亲鉴,我这几日都有好好挂念你。没有胡闹也没有乱跑。祖母对我很好,两位姑母也是,格云最近老是带着一群小孩要我给她们说宫里头的故事,这群孩子总以为宫里头的人天天穿着镶金的衣服,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听,好烦啊。小孩子还是话少一些比较可爱。   我这几日发现,马齿笕竟然又名猪母菜,听起来一点也不文雅,祖母的药房里面还有好多好多的草药我都分辨不出来,但是又觉得很是有趣。   南乡的人和延川的人有些像又不太像,但是都一样朴实而且热情好客,听说我小时候生活在京都,都对我好客气啊。   夫君夫君,你这几日到了哪里呢?上次写信的时候和我说要我小心身体,你自己有没有好好保重呢。不要回来的时候丑得让我认不出来啦。祖母一直要我吃东西,每天用了晚膳之后还做各种点心给我吃,我都胖了一圈了,她却说这样才好,你要是见到了我,不准笑我是猪猡!   你说你见到陆骏了,那你怎么不多写点关于他的呢,就一笔带过好没意思啊,他最近好么,听祖母说常在水边工作的人容易生流疮,如果遇上了,记得叫他好好注意一下。   还有你没有认识什么漂亮的姑娘吧!很可怜也不准救回来!我可是会生气的!   最后我想说,你什么时候能来接我,我甚想你。也不知你有没有想我。”   写到这里覃熙才稍稍停下了笔,支着手肘撑在桌上,看着窗外的圆月,思索还有什么可以再写进去的。   不知不觉,她到临水镇已经十天了。   除去一开始那几日有些稍稍的水土不服之外,一切都安定了下来。   她的祖母是个天命之年的慈祥老太,对她的照拂无微不至。两个姑姑们也都待她很好。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这里没有人把她当做帝姬,心照不宣地都只是将她当成魏恒的女儿。   家里还有一群学医的学徒。当时就是他们拦住了沐钦泽派来的小厮。   沐钦泽来信频繁,覃熙完全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每隔三天都能让人准时送达一封信到临水镇上,内容无非就是,覃熙有没有乖乖的,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还有就是延川下辖县市他见到的一些情状。以及他画的一些画。有时候是覃熙的小像,有时候是灾区的图景,有时候是一些无家可归孩子的画像。   听说他忙闲时,便画一些走失的孩子,再贴到镇上让父母来寻。   覃熙一开始还有些想他,现在见了信之后勉强可以缓解一些相思之情。   所爱隔山海,又有何惧?   “熙儿,又在给钦泽写信呢。”祖母端着一盘糯米藕走进了她的房间,笑着说道。   “——祖母。”覃熙被她一说,有些害羞了,忍不住小声嗔道,“这不是闲的无事么,所以就写封回信嘛。”   他们书信往来真的太过频繁,日日有送信的门童到家门外唤人,她都不好意思了。   “好,不说熙儿。”祖母笑眯眯地搬了把藤椅在她身侧坐下,将糯米藕放到桌案上。“来尝尝这个,清热凉血,健脾养胃。”   又吃啊……   覃熙微微扁了扁嘴,但看到祖母笑得眼尾的皱纹都荡开波浪,眸中满满写着快吃快吃,还是叹口气夹了一块。   藕是脆的,糯米是软的。糯米灌在莲藕中,嚼起来满口清甜。和从前在宫里吃过的点心都不一样。   “好吃吗?”祖母慈爱地笑问道。   “好吃——”覃熙吃了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忍不住又多吃了几块。   “好孩子,好吃就多吃些,都吃完罢。”   “不给格云留一块?”   “她从小吃多了我做的点心,快偷偷吃了,不用管她。”祖母面上竟然露出了几分孩子似得神情。   格云是覃熙二姑母魏仁的女儿,魏仁嫁到了隔壁邻居柳家,所以格云小时候经常回来魏家串门。   “唔,那我就都吃了。”覃熙闻言,真的又低下头大快朵颐起来。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她胃口变得特别好。也许胃是被祖母给养大了罢。   “好孩子。”祖母爱怜地抚着覃熙的背。   待她吃完,祖母端了瓷盘出去。不一会擦着手回来了,又坐下说道:“祖母这几日听几个从延川回来的人说,延川最近水患严重,还发了瘟疫,现在药铺子里的半枝莲都缺货了。熙儿不如不那么急着回去?在南乡多住几日?陪陪我这个老太婆。”   瘟疫?也是,洪灾往往伴随着瘟疫。   覃熙紧张地手一舞,差点将身前的镇纸都给打翻,好容易稳住了,才问道,“怎么会这样呢,瘟疫,也不知我夫君他……”   “你别太担心。”祖母见她紧张,连忙安抚道,“钦泽是世子,身侧应当有医者跟随,而且瘟疫只是在几个村子里发作,很快会没事的。”   “可是……”覃熙蹙着的眉头迟迟没有伸展开来。   想不到延川今年真是多灾多难。   她想了想,连忙提笔在还未封笺的信上,又郑重地写上,“注意时疫,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老人借着烛光,看她提笔的侧影,那一笔一划的走向颇有几分她父亲的味道。   老人突然叹一口,说道,“阿恒若是还在,一定想不到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嫁了一个好人家,真是太好了。”   她看到了沐钦泽替覃熙画的画像,只一眼,便知道沐钦泽对覃熙是真的很好。   “祖母……”覃熙侧过头看她,发现她用褐色的衣袖抹了把泪。   其实回来后的这十日,她们很少提起魏恒,若是提起了也不过是一句带过。家里的人也是,大家见了面就热热闹闹地一起吃饭,魏湘,魏仁,柳姑父,还有格云。所有人都没有刻意去提起。   魏恒其实是这个家里的人心底共同的伤疤。   “没事。”祖母放下袖子,又勉力笑了起来,“祖母只是看见你就想到他,那个傻小子……那个时候家里人不让他出门,他也偷偷给陛下写信……”   “祖母……”覃熙一阵五味杂陈涌上心头,亦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扑到她苍老的身上,轻轻地拥抱住她。   “没事,没事。”红烛影里,祖孙二人轻轻相拥着,祖母亲切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人的命啊,上天都是算好了的,改不了的。”   人的命上天都是算好的,改不了。   雍德宫内,灯火通明。   女皇正半躺在龙床上,一脸憔悴之色。   她的唇微微颤抖着,面上毫无血色,每动一下,细细的汗珠就从额上滑落,好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就算是身居富丽堂皇的宫殿,也遮掩不住她面上的病态之色。   一排太医唯唯诺诺地跪在龙床前,束手无策,不知所云。   墨君坐在床边上,手上端着汤药,低下头来小声劝一句,“陛下。你就喝一口罢……”   “都下去……都下去……”听见声音她挣扎着睁开眼,待到看清眼前的人后,从口中吐出这么几个字眼。   接着又闭上了眼睛,一只手用力捂住胸口。   “好罢。”墨君摇摇头将药碗给了身侧的侍女,对几个太医行了个眼色,几人便一齐推了下去。   合上殿门的时候,墨君拉住为首的太医院院正小声问道,“陛下究竟熬不熬得过今晚?”   满头华发的院正摇摇头,“回墨君,陛下胸口的乳石痈已经病变,发现得太晚了……现在就是神仙也回天乏术……”   神仙来也不行么?闻言,墨君的眸子黯淡了几许。   院正带着太医们退至偏殿。   夜色下,整座宫室灯火通明,宫女太监们都得到了消息,来回奔走着为他们的国君准备后事。   来时就带着万千富贵的人啊,故去也要惊动整个穹宇。   “回天乏术……”墨君站在廊下,宫灯不能照射到的地方,轻轻念了念这两个字。接着回身透过雕花的殿门深深地望了一眼女皇躺着的地方。   “咏卿,咏卿,就要死了,你心底可真的有过我?”   子时,女皇的情状越发不好了,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轻飘飘的,耳边不断有空灵的轰鸣声在作响。   “水……水……”她张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下人们都站在原来的位置,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   听不到了吗?都听不到了吗?   她脸上突然绽开一个恻然的笑容,那笑挂在她苍白的脸上,看起来格外的恐怖。她觉得自己的眼皮都要撑不开了,疼痛似乎也渐渐远去。   “魏恒!魏恒!”她用尽力气从喉咙里逼出两个字来。   “魏恒!魏恒!”   没有人听到。没有人。   总算可以放纵了是么?总算可以为了自己而活。   “魏恒!魏恒!”她开始无所顾忌地嘶吼。青白的手指攥紧了身下的御被,“为什么……为什么……分明不是你做的,为什么你那个时候要承认……”   “为什么要承认染指了那个宫女……在那么多人面前……”   “魏恒,魏恒,你是怨我的对不对,我没有保护好长庚,你就想这样报复我……”   “魏恒……魏恒……”   最后的疼痛毫无预兆地袭来,就要把她碾断拉碎,她眼前是一片沉重的黑暗。脚步声,器皿的落地声都那样轻快的袭入耳畔,这座宫室就算在夜里也是那样勃勃的充满生机。   但很快,都要和她再无关系。   她混乱的脑海中竟然跑马灯一般浮现好多画面。   一会闪到小的时候,母亲威仪的脸,“赵咏卿,你是大周的皇女,你的一生都要为大周而活,你可愿?”   她听见自己脆生生地回答,“儿臣愿意。”   一会闪到登基时候的雄伟画面,文武百官皆跪在祭坛金椅下,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会闪到烟雨迷蒙的南乡,有个清俊男子,笑意盈盈地对她说,“姑娘可有染上时疫,在下愿为姑娘诊一诊脉。”她刚想答应,身侧却有人打趣道“魏家三郎,你医术分明不行,是看人家姑娘长得漂亮想搭讪吧!”   最后定格在男子苍白的脸。和幼女哭泣的哀啼。   “魏恒……魏恒……三郎……”   她的呼吸已经变得困难,口中却还是喃喃呼唤个不停。喧嚣声,哀乐声,婴啼声都一齐响起,漫无边际的冷意,一丝一丝钻入她的骨髓,她身上的热在缓慢地消逝。   偶然听得苏德海在问,“陛下!陛下!快去叫太医——”   她的咽喉也被扼住,嘶吼亦变得无声而迷离。   她只能睁大双眼死死盯着金色的帐顶,一阵颤动之后,整个人都松软了下来。   颈项转侧之间有一地泪滑落脸颊,好似一株昙花败落。   魏恒,对不起。   ……   帝薨的消息几日从京都传遍全国。举国大丧。   覃熙听闻之后,只是咬紧了唇坐在房内默默垂泪。   沐钦泽早几天得到消息,提前就写好了信寄给她,她却没有拆开来看。   “阿母,姐姐是怎么了?”格云站在覃熙房外,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魏仁。   “姐姐的母亲过世了。她很难过,你别去吵她好不好?”魏仁低下头,温柔地说。   “母亲?她的母亲是那位过世的皇帝陛下么?”格云疑惑地问。   “不错。”魏仁蹲下身将她抱起来,“我们去外面好不好,在这里说话姐姐听到了会难过。”   话还没说完,却听到房内突然轰隆一声。有重物坠落的声音。   母女二人连忙跨步走进去看,发现覃熙仰面瘫到在地上,面上满是泪痕。   “覃熙!覃熙!”   “覃熙!覃熙!”   覃熙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她躺在罗汉床上,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自己原本想要站起来,去外头走走,看看南乡的小桥流水,平复一下心情。   和每个丧母的人一样,就算母亲对她再怎么不好,她也总是会难过一番的。   可是……怎么就昏倒了呢?   难不成是母女连心,就算一人离去,也有心灵感应?   “覃熙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耳侧响起,她回头,发现祖母正端着一碗汤药,从门外踱步进来。   “唔,”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借着着幽幽的烛光,问,“祖母,我也不知怎么,就昏倒了……”   “傻孩子。”祖母走近几步,坐到床沿上,面上的皱纹都笑得轻颤起来,“你要当母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或者后天…… 第85章 终章(中)   覃熙闻言脑子一蒙, 下意识地就低下头看向自己被团花绒毯盖住的小腹。   ——分明就极其平坦啊!   她觉得这很不可置信了,在老人笑眯眯的注视下,还伸出手去摸了一把。   “这……这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啊!”覃熙抬起头来, 疑惑地道。   她从小就嗜吃, 而且不爱运动,所以小腹一直是微微有些赘肉隆起的。平日里穿着广袖罗裙压根也看不出什么。   唔, 不过好像这个月她的小日子确实还没有来, 但怎么算也就才迟了几天呢, 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现在哪能看出来呢。”祖母见她一副‘这一定是假的罢’的表情,大笑起来, “你怀的日子浅, 肚子还不见大呢,若不是我行医多年估计都号不出来!”   这么说是真的了?   覃熙一脸古怪地坐在床上,脑子还是有些混沌。怎么自己的母亲刚刚过世, 自己就要当母亲了呢?   一时间她感受不到多少悲痛, 反而是新生命到来的新奇感占据了神经的主导。   她任自己的思绪随意漂浮着, 脑海中突然浮现沐钦泽含笑的嘴脸。对了!都怪他!都是他来之前满口孩子孩子孩子的!这回真被他说中了吧!覃熙腹诽道。啧啧啧,现在有了孩子!也不知他要怎么乐呢!   “傻孩子, 发什么愣呢?”老人见她呆呆的, 估计是高兴坏了,笑着说道, “你现在要当母亲了,可得稳重一些,快把安神汤先喝喝。”   覃熙愣愣地接过, 喝了一口。祖母弯着腰站在她跟前,又低声嘱咐了句:“一会早些歇息,不要再费神。陛下已经走了,熙儿要好好生活才是。”   “祖母……”覃熙放下药碗,唇边还沾着乌黑的药汁,轻声问道,“祖母可有看到讣告?我娘亲上个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好孩子。”老人伸出树枝一般的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坊间传言,说似乎陛下在你姐姐成婚之后就不大好了……”   姐姐成婚之后?覃熙皱眉,暄阳和秦昱成婚是女皇喜闻乐见的事情。母亲基本根本不可能因为思念暄阳而疾病去世。   祖母这是不愿告诉她真话罢。她想,她隐隐觉得,真相估计是,在她被贬为庶民之后,女皇孤立无援,怒急攻心,又愁又气之下才患上了毛病。   “听说是乳石痈。”老人叹道,“这病难治,大多是痰凝于乳,肝郁气滞导致。”   乳石痈……覃熙瞳孔猛地收缩一下,猛然想起那日,女皇轻抚着胸口和她说自己胸口生了个肿块。   “陛下这么多年一人撑着大周,估计也有很多苦处。”祖母心慈,摇摇头劝道道,“也许她做出贬谪你的决定也是太过生气。现在她就和你父亲一起去了,也算解脱了。你呢,就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想这些。”   她能猜到,覃熙被贬庶人,多多少少和这些陈年旧事有关联。长辈总是豁达一些,看淡一些,对于魏恒的死她早就不再纠结。此时也只希望覃熙也是一样。   覃熙嗯了一声之后再没说话。。   人活这一遭,解不开的死结真的太多太多,她从前一直心态阴郁,对颇多往事耿耿于怀,才会闷闷不乐悲苦造作。但现在母亲和父亲的都上天去了,这其中恩怨纠葛她不是当事人参不破也猜不透,更不可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隐情。   所以,还是好好地过好自己的生活罢。   “子女和父母,本就不该被捆绑在一处。”这是沐钦泽从前对她说的话。   祖母见她怔怔沉思,料定她需要自己静下来想一想,于是看她喝了药之后,便端着碗离开了。   ……   同样是这个夜里,陈国,太子东宫。   秦昱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书房内。案前摆着一方棋谱,他自己执琉璃棋子左右对弈。   鎏金莲花灯盏下,他面上的神情极其的愉悦,那双桃花眼微微勾着,有些自得又有些狡诈。   “谁敢拦我!我要进去!我要进去!”   门外忽然传来女子尖厉的暴喝声,接着又侍卫冷肃回道;“娘娘恕罪,没有太子的命令,无人可以擅闯书房。”   哼,秦昱双眼微微眯起,瞳孔中折射出玩味的幽光。接着忽然抬起声音对着外头争执不休的二人,道:“让她进来。”   他今天心情很好,正需要找个人嘚瑟嘚瑟。   很快,书房的方胜文样木门被人大力的推开,发出吱呀一声。接着,伴随着丁零当啷的钗环碰撞声响,秦昱没有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秦昱!你这狗贼!我母皇的死是不是你害的!是不是你!”   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喊,终于将秦昱的眼睛从棋盘上转移开来。他抬起头,就看到暄阳身着一身缟素,乌发四散,面容憔悴地好似一夜苍老了十岁。   “宝贝儿,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我要心疼的。”秦昱油滑地笑,接着怡然自得地丢下棋子,双手作枕头靠在椅上,将二郎腿换了个边翘。   暄阳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掀翻他桌上的棋谱。伴随的稀里哗啦的刺耳声响,满盘的棋子都如雨点一般砸落在地上。   她双手“啪”地一声按在桌上,口中怒喝着,“你说!你说!我母亲是不是你害的!”   “宝贝儿,别这么粗鲁。”秦昱不怒反笑,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你说你弟弟和爹爹是我害的就罢了,你母亲我是真的没想到——”   “我只是想逗一逗她,没想到,怎么就这么死了呢?”烛光下,他面上是压也压不住的得意,从心底直直辐射到眼底,嘴角弯起恶质的笑容,“不过我也没料到你妹妹会那么犟啊,直接气死了你娘亲?妙极妙极,现在局势更加有趣了。”   暄阳闻言浑身一个震颤,连连退后两步,面上浮现极其恐惧的表情,“我弟弟?长庚?是你害的?!”   “哎呀,这么吃惊干嘛?”他又是斜着半边唇怪笑,阴阳怪气地说,“杀他还不容易,一个小毛孩子,天天背着你母亲跑来和我学棋,——幼稚。”   “你……你……”暄阳伸出手指着秦昱,不可置信地睁大通红的双眼,“不可能,长庚是病死的,太医都说了,秦昱!你是不是想故意说这些来气我……你……”   秦昱耸耸肩大笑起来,那双桃花眼中暗黑的气流翻涌着:“你啊你,我们陈国的白日散呢,发病起来就和得了痨症一样,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给你们大周的太医破译的。啊哈哈哈,你们都大意了吧,以为囚禁我能压制陈国,没想到啊没想到,反将自己一军。”   他的笑声又是狂妄又是得意,在这漆黑的夜里,好似鬼怪呜咽一般。   暄阳看着他阴暗扭曲的笑脸,内心顿时生出无穷的绝望。她自小在光环和呵护下长大,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孽,竟然要嫁给这样的人。   她气的浑身颤抖,忽然伸出手,从头上拔下一枚簪子,就直横横地向扑身前的人,朝他脖颈处刺去。   秦昱眸中金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右手轻松一格,就捉住了暄阳纤细的手腕。接着稍稍用力就听暄阳痛叫一声,簪子跌落在了地上。   “你想杀我?”他怪笑起来,“就凭你?”   她狠狠瞪着他,眸中都是森然的恨意,好似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接着忽然闭上眼。   秦昱眉心一跳,连忙松开她的手腕,强硬地扒开她的嘴。   只见她的口中已是鲜血淋漓,就连白嫩的小齿都痛的颤抖。不过还好,他仔细探眼查看一番,只是咬破了一层皮。   “你想死?”他轻蔑一笑,“你以为我会让你死?”   暄阳闭着眼,疼得大口大口喘气,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你不会死的,暄阳。”他说,一字一句冷而笃定,“往后我还要利用你,等我登基了,放你回大周做女皇好不好?这样,大周和陈国,就都是我的了。”   暄阳闻言猛地睁眼,强忍着疼痛哼声道:“我不会……帮你。”   “你不帮我也成啊。”他又是一笑,好似毒蛇吐着信子一般,吱吱吱吱地,“沐家同朝廷已有嫌隙,你母亲可是重文轻武极了,那些武将早就不满,只要我联系沐家,——沐钦泽振臂一呼,反了这大周江山,哈哈哈到头来还不是我的?”   “秦昱。”暄阳对着他的眼珠,冷而轻地道,“沐钦泽不会的,我倾慕之人,比你强一百倍。”   “他会保护大周的江山,将你,碎尸万段。”   “哼。”秦昱冷笑一声,将她重重地推到地上,“太子妃还是好好养着身体吧。你这身子金贵地很。别让我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明天完结了!怀孕到生子,还有包子都在番外,因为那个bug章实在 太长了所以就不放在正文了。   ~~~~ 第86章 终章(修)   中秋这天晚上, 吃过团圆饭后,覃熙照例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浑圆的月亮思念她那远在延川的夫君大人。   这几日延川的灾情越发严重,驿站都被迫罢工。他们情意绵绵的书信也往来被迫中断。覃熙的满腔惦念无处可寄, 于是只好借月思人。   此时她青丝四散在肩头, 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浓眉倒蹙,正懊恼地想着:要如何告知沐钦泽自己已经怀有身孕这件事呢?   眼下信是寄不成了!   看来只能等到回去的时候亲口告诉他了。   想着她就不由得垮下脸来。   其实对于她这种自小就有些情感交流障碍的人来说, 要她亲口说出这个消息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她要怎么说呢?   她脑中闪过一个画面:斜阳脉脉下, 女子故作羞怯地看着面前英挺的青年娇声道:“夫君, 妾身腹中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她想着浑身一个颤抖,鸡皮疙瘩瞬间麻麻而起。心叹道:不好不好, 这场面太过煽情, 颇让人觉得难以启齿!   还是换个俏皮的说法?   她脑中又闪过一个画面:斜阳脉脉下,女子俏皮地眨着眼睛,指着肚皮问:“夫君, 你来猜猜我肚子里是什么?”   她想着又觉得这种方式也不好, 若是对方不解风情地回应:“是你囤积的秋膘。”那场面岂不更是尴尬?   覃熙很烦恼, 烦恼到彻夜难眠。   然而她没有想到,自己似乎烦恼的过早了些。   ……   七日后, 延川终于才来了接她的人。   然而她满心欢喜地跨出房门相迎时, 才发现前远里那个等待着人并不是沐钦泽,而是阿明。   “怎么是你啊!你们世子呢?”覃熙见此有些紧张, 一把按住阿明的肩膀。“他怎么了?为什么是你来接我?!”   她心里瞬间涌上不好的预感。   “啊!夫人!停手!停手!。”阿明疼得大叫,站在前院里差点都要跳脚起来,“世子爷……他好着呢!”   “那他为什么自己不来接我!?”   阿明看着覃熙狐疑的脸, 连忙道:“前几日水患的事就解决了……现在百姓们都好着呢!不过,不过世子爷说他有要紧的事情要办,安顿完灾情最严重的旬阳之后就直接一个人骑马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他只是托人带话回来说,要我来南乡接您,怕您等得急了难受。”   说着还从衣袖里摸出一封信递到覃熙手上。   覃熙连忙接过,三两下就撕开了信封,只见苍白的信纸上只寥寥地落拓着八个字:   卿卿勿念,安心等我。   ……   陈国同延川的交界处,濂商镇。   这座边陲小镇因着气候干旱而人烟稀少,处处皆是一派落后荒芜的景象。就连天色都被沙土给翻卷成暗黄的远景。   正午的日头大得很,临街也只有一间破旧的客栈勉强能供人歇脚。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青年,牵着马立定在了客栈下。身侧的青骓马被热气逼得鼻翼翕动,哼哧哼哧喘个不停。   他抬眸注视了客栈许久,这才随意栓了马绑在客栈前的木桩上。   接着伸手轻轻抚一抚青骓黝黑的鬃毛。便抬腿朝着客栈里头走了进去。   一楼只有一个胖胖的高鼻女人坐着,她听见有进来的脚步声,浑身绷紧,那双眼窝深邃的眸子就如鹰準一般紧盯着门的方向。   青年刚一踏入门内,便摘了斗篷,露出极其俊俏的脸庞。接着他在女子的注视下,伸出手敲了两下门框。   女子见此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眯眯地操着番邦口音说道:“楼上请,贵人在二楼等你。”   闻言青年点点头,抬起皂靴便踩着咯吱作响的梯子上了二楼。边走边带起木坎间的如雾一般的迷蒙尘粒。   他的身子才将将来到楼梯的拐角处,正要更近一步踏入西侧的厢房时,冷不丁两条执着利剑的手臂横挡在他身前。   青年颔首,便看到一左一右两个全副武装的暗袍铁卫正目光冷凝地望着自己。他们的衣角处细细密密又清清楚楚地缝着暗灰色的“陈”字。   其实认真说起来,整间破烂不堪的客栈估计有几十几百个这样的铁卫。   他们都在暗暗提防着他,环视着他。乌泱泱地好似一团黑色的硕鼠。窥伺沉寂的睡猫一般。   青年想着,被自己脑海中的画面逗笑。接着微微回身,随性地抽出腰间贴身的剑柄,“当啷”一声地丢到地上。   剑柄落地声好似惊雷炸响,四周的气流都因此更加诡谲而压迫起来。   此时此刻,这一件破落的客栈,暗流攒动,潮水般汹涌。   两个铁卫对视一眼,纷纷皱起眉头,似乎并不满意青年的做法。在他们伸出手似乎还想要弯腰从腿搜起时,房内却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高喝:“大胆,谁允许你们对世子无礼了?”   二人听闻浑身皆是一震,悻悻然撤开,迅速留出一条窄道。   青年并未施舍一眼,只是施施然踏入了房门。   房内窄小却别有洞天,修茸地还算精致,同外间的破败不堪形成鲜明对比。一看就是有人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特地将客栈建成这个样子,好做些不为人知的秘事。   一眼便可望见两个人,一个坐在蟠龙雕花红木桌后,一个手持巨锤利器侍奉在桌旁,凶神恶煞好似金刚厉鬼。   沐钦泽前脚刚一进入房内,桌后之人悠然站起提声笑道:“世子来了,快快请,快快请。”   说着命身侧侍奉的卞一搬了把椅子,安置在木桌的对侧。   沐钦泽倒没有直接坐下,他立定在椅前许久,对秦昱稍稍点头之后目光便停留在卞一的身上。   二人视线交错,火光暗生。   “卞一,下去。”秦昱斜了身侧之人一眼,连忙吩咐道,接着又亲自俯身坐了个请的姿势,“世子请坐请坐。”   卞一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冷哼,狠狠剜了沐钦泽一眼,这才转身走了出去。门被他“砰”地一声,用力带上。透过断裂的窗格却清晰地传来齐刷刷的兵刃交错声。听起来尖锐刺耳冷冽刮心。   秦昱面带微笑,却若无其事地拉扯着沐钦泽坐下,裂开嘴热切地说:“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这个脾气。上次输给了你,还气着呢。”   沐钦泽只是无所谓地摇首,没有回声。   红木桌案前,两个男子对峙而坐,一个通身清正之气,一个却吊儿郎当。   “世子今日愿意前来,本宫很是欣慰。”秦昱双手交错在桌案上,笑意盈盈,“想必世子也是想和本宫共谋大事,不愧是当世英雄,吾甚敬之。”   “哪里哪里。”沐钦泽含笑回应,漆黑的瞳孔放射着难以捉摸的芒影。“太子多次相邀,沐某甚感荣幸。”   秦昱大笑起来,接着执了桌案上的青釉茶壶,亲自斟了一杯,递到沐钦泽面前。   沐钦泽嗅到那茶中泛出的苦味,微微蹙眉,没有动碰。   “怎么?天干物燥,世子不渴么?”秦昱的桃花眼幽幽一转,歪唇笑问起来。   “太子亲手赐的茶,杯两值千金,沐某是不敢下口。”   “呵,今儿请你来就是同你共商大事,怎的会害你?”秦昱又是爽朗一笑,接着自己缓缓啜上一口。   沐钦泽只是笑。眉目舒展,谦雅敦然。   “信上的事,世子意下如何?”秦昱蜷起小指边用茶盖缓缓拂去杯中的浮沫,边悄声问道。   “太子字短言深,恕沐某并未大懂。”沐钦泽道,“还望太子提点提点。”   秦昱又是笑:“唉,你看看你,也是一个老狐狸!我就知道你并非是个燕雀之志之人。”   “这么说吧!”秦昱用手肘撑着脸,黑亮的眸子直视对方,“大周现在已是风雨飘摇,女帝刚薨,新帝未选。此时若你愿重拾旧部,助我一臂之力,那么这天下还不是你我二人共分?”   “共分。”沐钦泽沉眸,饶有兴致地问,“如何共分?”   秦昱再是压不住面上的喜色,伸手从桌下的抽屉中翻出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白纸。接着从笔筒里随意揪了一只笔,摊在桌上。   “世子不妨看看这个。”他笑的像只狐狸,“若事成,我随意扶一人上位,你便是摄政王。到时候大周还不是你们沐家的天下?有她赵家做个幌子便是。你若签下这份结盟书,你我便是协约关系,字据皆在,我跑不了的!”   沐钦泽拾起笔低头看看那纸,上面秦昱已经先签好了姓名,盖了太子印。   “若是事败如何?”他问。   “你若助我,我们只会胜,不会败。”秦昱得意一笑,“陈国那厢我早有打点,老爷子活不长久,很快我便会继位。现在大周可用的只有十几个将军,老的老嫩得嫩,还一大半都是你父亲从前的门下生。你说这事好办不好办?”   “看来太子殿下早就紧握乾坤啊。”沐钦泽抬眸看了他一眼,打趣道。   “哪里哪里,不过是玩弄人心的把戏。”秦昱道,“是个人就有弱点不是,我不过比旁人多了份心思。”   沐钦泽又问:“从前在婚宴的时候,我中了一味□□,好像叫孔雀胆,也是你们陈国的?”   秦昱笑着摆手道:“一桩误会而已,……都是过去的事了,后来我不也派人送了药给你们么,我并非真的想要害你们,不过是想借覃熙除掉邱玉卿而已。世子是做大事的人,应当不计较这些琐事才是。”   “哦。”沐钦泽点点头,若有所思。   “况且,若真要计较起来,当年还是你们沐家军攻破了陈国的十二县。我才不得不到大周为质的呢。”秦昱又笑,“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成王败寇,功败垂成,皆不过青史而已。”   秦昱又何尝不是身世凄苦,他当年无依无靠被发派到大周,若是没有缜密的心机筹谋,忍辱负重的性格苦熬,根本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地位。所以就算他现在已经是太子,却仍然日日喝着苦茶,就为了不忘记当年所受的屈辱,时刻保持清醒。   沐钦泽没有说话。   “世子今日来,不会就是与本宫喝口茶的罢。”秦昱舌尖的苦已经散去,他调侃道,“我看不是,这个道理。”   “世事自有道理。”沐钦泽笑说,“因果报应也是,太子如何就认定今日我来是与你结盟?”   秦昱嗤笑一声:“世子啊,本宫虽与你相识不深,但对你也有一点了解,你这个人,总是这样让人琢磨不透。但我看来,世子年岁尚为热血男儿,沐氏的兵权又稀数被天家五抢六夺。世子作为沐家男儿难道不该奋起反之?世子一向太过怀柔,但今日只身入彀,本宫原以为是孤胆英雄,难不成到头来其实还是无胆鼠辈?”   “敢问太子一句,何为英雄?”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秦昱道。“世子若一味儒仁踌躇,便相差太多。”   “德有高下,性有贤愚,仁者并不皆为怯懦。兴许,我的道,同太子的不同。”   “世子这是不愿刑马做誓,还是欲擒故纵?”秦昱闻言,轻声问。   “不愿如何?”   “不愿——”秦昱眯起眼睛,指节轻敲着桌面,外头的兵刃之声铿铿入耳,“既已入彀,岂有那么容易走的道理——当年周国太子都为我所戮,你区区一个世子……”   秦昱话未说完,忽然听见风声轻响,颈上一凉。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喉咙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咯咯咯咯咯地呜咽两声。   身前的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上摆出一个投掷的姿势。   他惊俱地低下头,伴随着后知后觉的痛感,瞧见自己喉中赫然插着一管狼毫。   那狼毫笔笔尖朝着沐钦泽的方向。末端已经从他的后颈穿出,鲜血顺着笔杆哗啦一声地喷涌而出,他口中瞬间盈满浓腥。   “你……你……” 他睁大悚然的双眼,浑身都战栗起来,想要叫人却只能发出哑弱的气音。   他擅长玩弄人心,来时千算万算,却全然没有算到沐钦泽孤身一人而来,竟然是来杀他。   方圆五里他早就布好阵局,整间客栈亦盈满雄兵。他不信沐钦泽会不清楚。而且……而且不是都说沐世子最为宽厚温仁,不喜亲手杀人么……   再是轮不到他多想,他的身子已经逐渐泛上凉意,可那双桃花眼却死死地盯着身前的男子,逐渐僵麻的手也没有放下,就那么指着对方。   只见那人站起了身,他斗篷之下一身白衣,毫无沾染任何的血迹。杀人就好像是轻巧的作画一般。   “人活于世,安身立命的选择并不相同,也许在太子看来沐某是个怯懦之人,但我并非无情无义,狼子野心的小人。”他道,面色淡淡,“大周子民养我爱我,大周山水悦我育我。纵使兵权旁落我亦无所怨。”   但青筋微微凸出的手背却暴露了他的愠怒:“太子在大周之时,大周上下皆以礼待之,沐某不曾想到太子竟然狠心杀害长庚……怪不得,原来恒君病逝,女皇冷待覃熙,皆因你而起!”   说到这一句,沐钦泽面上的怒气再是隐忍不住,他浓眉紧蹙,冷声道:“这一笔我先是为了覃熙,后是为了长庚。最后为了大周的黎民百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心术不仁又心狠手辣,我今日就算螳臂当车也要当替天行道。你这种人,死不足惜!”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脑海中迸发出那么强烈的想要杀人念头,真真是急火攻心,怒无可怒。   此时微微暖热的夕阳以书桌为界,从格窗外探入,房内一半是光亮一般是阴暗。沐钦泽站在那暖阳里,好似浑身都沾染上一层金光。秦昱瘫死在阴影里,瘫死在已然冰凉的花梨木椅上。   ……   活人丢到水里还有“咕咚”一声响呢!   沐钦泽自从留信一封之后,却再杳无音讯。   覃熙回到延川之后,问遍了下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活生生地等了七八天。下人们也不明白啊,这世子爷一向很是稳重,怎么突然来去无踪了。   不过古总管倒是宽慰了大伙两句:“世子爷向来做事有分寸,也许是中途寻亲访友去了,大家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   覃熙可不是这么想的。她如今是双身子,心心念念的人又不在身边。整个人都很是郁燥。老是觉得沐钦泽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混蛋混蛋混蛋!”夜晚睡不着觉,她捶着枕头,愤怒地骂道,“沐钦泽你混蛋!”   他给她寄的信她都早就翻烂,怎么人就没了呢?   锤着两下她才猛然想起,离开延川的前一天,不知为何沐钦泽突然对她分外不舍,都临行了还拉着她痴缠一番。后来又说中秋无法去接她。   这几日外头传来消息,说是陈国的太子被人刺杀,死在了大周和陈国交界的地方。   陈国和大周皆是一片哗然,听说凶手身手不俗,到现在都没给抓住呢。   覃熙心底有不好的预感,前后串联一下,便觉得此事和沐钦泽是不是有什么微妙的关系。   怪不得他非要送她去南乡了,怪不得……   转眼就九月了,天气已然不再留竭着暑气。覃熙整日整日的闷闷不乐,阖府上下都很是紧张烦忧。   林妈天天炖着补品山参地往房里送,奈何她是怎么也喝不下去。   蒋妈看她这样也是操心,好不容易延川要有小世子了,覃熙却还一天一天愈发消瘦,这可怎么办才好?思索一番她建议道:“重阳节快到了,街上有夜市,不如夫人出去走走,散散心?”   覃熙颓然摇首,表示并不想去。但是风絮和雨丝却觉得这是个好极了的点子,二人撺掇了覃熙一整天,这才将人拉出了门。   “小姐啊,你气也是一天,不气也是一天,所以还不如开开心心地,等着姑爷回来不是?”   暮色四合的时候,她们三人便坐了马车出府去。   延川的夜市依旧是繁华而闹腾,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摩肩接踵,一夜鱼龙舞。   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招。   眼前夜市灯如昼,往常最爱热闹的覃熙却觉得索然无味,木木然在大街上走着。她心有千千结,自然是无法快活起来。   她边走边看到许多阖家出门的游人。父母带着孩子,夫妻牵手相伴。每张张笑脸都喜气洋洋,却越发觉得自己孤独。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走着走着,忽然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   她觉察出肩上温热的触感,马上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自己跟前。   “小姐,好久不见。”   来人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招呼,覃熙定睛一看,方才提着的心却落了下来,是陆骏。   他穿着一件云白软绸阔袖裳,看样子已经服役期满,已经回到延川了。   “好久不见。”她喃喃回应。   “小姐怎么一个人出来?”他问,“你身边的丫鬟呢?”   丫鬟?覃熙左右一个回身,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走神,竟然和风絮雨丝走散了!也难怪方才一直觉得耳根子清净,原来身侧早已无人。   她苦笑一声,还好,回府上的路子她熟得不能再熟,就算人丢了也没事。而且她们若是还在,估计是不会同意自己和陆骏闲聊的。   “你现在,还是在做琴师嘛?”她问。   “嗯,”陆骏点点头,面上的表情依旧是不多,“上月水患,我见着世子,他赦了我的役期,让我回安和县,给县衙大人的小儿当教习琴师。”   “那你今日怎么到延川来了。”   “今日灯节。”陆骏说,青白俊面上好似染了胭脂一般泅起红晕,“我来给……给心仪的姑娘买盏灯,回去好送她。”   原是这样啊。   覃熙听闻,面上终于也浮现了微微的喜色,指指他身后:“那街口转角处王婆家的灯笼最漂亮,有小兔的,很可爱。你可以一会去那边看看。”   陆骏微笑着点点头,俯身谢过她后便走了。   怎么现在再看,她却觉得他一点也不像父亲了呢?覃熙不解。   街上人潮汹涌,覃熙微微护着并不明显的肚子在人群中穿梭着,打算走到路口的尽头处去找辆马车。   越往前走,人越稀少,大家都冲着热闹去哩。就她一个人逆着人流,行走地有些艰难。   要是沐钦泽这个时候在该多好啊。他那么灵巧,一定会笑着牵着她,护着她在人群里穿行。也许还会给她买上一串冰糖葫芦或者糖人。   这个该死的!该死的!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真是!可真是——   她想着心里间酸意弥漫,越发觉得这灯影重重,声光沸沸同自己无关。垂眸间不觉落下泪来,那温热的液体沿着她的腮边缓缓向下,向下——   “娘子好兴致。走到这处来,害得我好找。”男人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覃熙呼吸一窒,微微抬眸,发觉身前的石墙上除了她的,竟然多了一条影子。   她瞬间脑袋一片空白,心如火烧一般,又是激动又是焦急。生怕是自己听错,生怕是自己行走在幻梦之中。   惘然回顾,男子清俊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隽秀。温柔又不失英俊。高挺是他像山的鼻梁,深邃是他如潭水的眼睛,乌黑是他随风飘摇的长发。   只一眼,她就认出了来人。   是他,真的是他!   许久不见,他的脸上竟然生出几道干涸的刀疤,身体也较以往前清瘦许多。头发凌乱不羁好似稻草一般,身上的衣衫更是破破烂烂看不出原色。   但这一切都遮盖不住,他眼底如星光般璀璨的笑意。   她再是支撑不住,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方才已经落下几点的泪,此时更是涛涛如浪奔涌而来。   说出口的话,却又是那样的倔强而蛮横,双眸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你是谁,我不认得你,你走开!”   男人却几步走上前来,不顾她的挣扎用力将她束缚在怀中。身上熟悉的皂荚气随着他的体温又传递到了她的身上,充盈了她满眼满身。他的手臂是那样的有力,他的怀抱是那样的热烈。   她被强行压在他肩头,看不到他的脸。恍惚间竟有一阵失忆,不知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   眼前是模糊一片的灯火阑珊,四周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那紧紧裹挟着自己的温热却从眼底直达心脏——   许久,许久,再是不能放开。   “怎么几日不见就不认得我了呢?”只听得他在她耳边,低而温柔地笑道,“我是——,你的奴隶,你的小狗,你的夫君啊。”   -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在63章!!!完结了,对不起大家本来说昨天晚上出结局的,结果真的太忙了。   谢谢谢谢谢谢看到结局的小天使,这是我第一次写文,写的不好,很多地方都有不足。谢谢能看下来的各位。   一千一万个感谢,感谢蜗牛、小斐子、BBQ、萌她妈、磨人的小妖精、辣鸡作者不配我射一亿、寒露小暑、岁岁念i、yuert、草莓喜欢小兔子珞宇菌大义凛然彩蛋等等等等小天使的支持,不然真的很难坚持下来。感谢感谢,永远会记得第一本书有你们相伴。   结束之后可能会修文,前面有几段因为经验不足真的惨不忍睹。如果有兴趣可以重新看看,娇娇和世子什么的,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我觉得。原本这个故事就是这样不是什么很正常的古言小说吧。这是一个关于放下和陪伴的故事,也许不太符合晋江的风格。所以能够写作中认识大家我就很知足啦!!   关于车什么的会放到群里面!!   反正就是谢谢各位!!!!!!!!!   鞠躬!!!!! 本书由 霎紫明嫣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