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xujing6115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大宁家 作者:本先森总是不开心 文案   要说起京城宁家,那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什么?您说您不知道?笑话!   宁家!京城大宁家!出过丞相,驸马爷还有太子妃的大宁家!宁家商行就是他们家的那个宁家!就是那个宁家六爷以男子之身嫁到大理寺少卿府上的那个宁家!   都不知道,看来您是外乡来的吧?   别急,莫方,那我就给您一一道来。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宅斗 甜文 主角:宁善 ┃ 配角:宁谦,宁俭 ┃ 其它:宁家其他成员 ================== ☆、第一章 宁善(善六)   当宁善一步三晃的从花楼里出来,太阳早已升的老高。刚打了个酒嗝,揉着宿醉,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再一睁眼就见“宁家”的宅门就在眼前。   看门的门房是老王和他儿子小王。老王原是老太爷身边使唤的人,老王又娶了夫人身边使唤丫头春红,生下来的小王又成了门房,给宁家做工。   “哟!六爷,您这是刚从哪个姑娘那儿出来?”小王眼尖,忙不迭地上来扶着宁善,一脸讪笑。   “去你娘的!小爷我爱上哪儿上哪儿,管你这小崽子屁事!你小子要是嘴敢漏风,到我二哥或者四哥那里乱说嘴,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宁善佯装提拳要往小王身上打,小王吓得噤了声,不敢再提,老王闻着声出来,见是宁六爷宁善,忙赔着笑脸给宁善作揖。   “六爷您万福,这小子不懂规矩,六爷还请多多担待,多多担待。”老王拉着小王一起赔笑脸,宁善吃了酒有些头疼,不再理会这两父子,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回自己的院子。   刚进院子,宁福站在堂屋门口张望,神色里满是慌张与焦急,“我的好六爷,你可回来了!四爷刚回府,让您去四爷书房问话呢。”   宁善打了个激灵,顿时酒醒了大半,头疼也去了大半,“啥!你咋不早去花楼叫我?”   宁福苦着脸,“我的爷,是您说不让我去叫你,还说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打扰您的好事。”宁善记起好像他提过这一茬,“行了行了,赶紧的给我备水洗澡。对了,去德十院子里要玫瑰汁子去去我身上的胭脂味和酒味。”   宁福打了千唱了喏,刚要走,一听得宁善要玫瑰汁子,顿时苦了脸,“爷,用了十小姐的调香汁子,四爷更能闻出爷您刚从花楼出来。六爷,您上次挪用那二百两的把柄可还在四爷手里握着呐,咱可不能再惹事!”   宁善面色一变,“要不你去四房那儿回一声,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过不去了?”   宁福暗叹自家主子怎么就没有其他几位爷的杀伐决断,淡定从容的气度。宁福腹诽归腹诽,奴才还得继续奴才着不是,“爷,您忘了,您上次装病,二爷和四爷是怎么整治您了?”   “那你就说,我回商行了。”宁善作势欲走,宁福手疾眼快的一把拉住他,“爷,今儿个还不到商行巡视的日子,况且今儿二爷在商行呢。”   宁善一拍脑门,思忖了半天,“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算了,你去备水我先去洗个澡。”   “得嘞!”宁福如得了赦令一般,欢天喜地的跑走了。宁善慢蹭蹭脱了衣裳,只着了亵衣在卧房里喝了口茶,便满心思的琢磨怎么瞒了那谦四,技能让他不提起那二百两的事儿,又能在谦四身上赚些好,做个靠山。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要说这宁家老六宁善,坊间的人皆传宁家一门皆是栋梁之才,唯一不争气的也就这个宁善了。   宁家是个大家族,旁支亲戚数不胜数,但细数数宁家正房里现在一辈的几个男丁,宁家宁俭握着半个京城的钱财,将宁家商行分号开的遍地都是;宁家宁让,京城第一武勇,十三岁领授将印,统帅三军,可叹天妒英才,上战场杀敌,马革裹尸而回,落得个英年早逝;宁家宁谦,当朝一品丞相,年纪轻轻袭了父位,还愣是让他在这个位子上干出了一番业绩,深得天子器重;宁家宁尚,前面的三位哥哥已是位极人臣或是手握财、政、权,照理来说该是惹猫斗狗,纸醉金迷的活着,哪知宁尚硬是奋发图强,考取了功名,从一介小小枢密院行走干起,慢慢爬到今天的枢密院执事的位置,简言之,从政府基层一路升到二把手,也算顺风顺水,因着为人办事稳重自持,有着异于常人的坚持与才华,被与宁让齐名的威武将军看重,招进将军府做了上门女婿,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羡煞京城一干自诩风流才子的的穷酸书生;宁家宁善,自小功课在书塾中垫底,夫子在上面讲授文章、术数等技艺,他就在下面打盹、开小差,回回被夫子用戒尺打手心,面上一副痛改前非,绝不再犯的痛心疾首,心里依旧我行我素,爱咋咋地的纨绔子弟样,曾一度让书塾的夫子一筹莫展。   宁善纨绔归纨绔,但人人都承认,这小子脑子好使,为人仗义,所以宁善一从书塾拜别夫子归家,宁俭就特意挑了一处贩瓷的商行让宁善做了掌柜,倒也被他经营的风生水起,回头客不断。要说宁善真正的本事,外人不知道,宁家人都心里透亮,这小子最擅长的,就是说媒。   宁家一共四位小姐,宁家七小姐、八小姐都是十二岁就许配了婆家,分别是城东的白家嫡子白起和城南的苏家长子苏莫。两家都是京城出了名的名门大户,财权皆备。能说动这两家与宁家结亲的,宁家老六宁善是也!据说宁善天生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夸张的更有传闻他的一张嘴更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呃,当然,只是一种夸张的传闻。自此,宁家里外的婚丧嫁娶,都是由宁善一手操办。别说,还真的都像模像样,连老一辈的人都挑不出毛病来,也着实是个人才。   沐浴完毕,宁福伺候着宁善着衣。宁善伸着手,任由宁福在他身上捣饬,漫不经心地问,“昨个儿德十干嘛呢?让你派人盯着老十的院子,这差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十小姐昨日未出院门,爷您放心,咱专门找了人盯紧了十小姐的人,绝对不会让十小姐再吃到一口零嘴儿!”宁福笑得狗腿子样儿十足十,宁善越发觉得派人盯着也不甚牢靠,可眼下他要应付谦四要紧,却是实在没工夫管宁淑德那个胖丫头。   “总有一日腾出手来让我逮着那丫头,非好好整治整治不行。”在铜镜里照了照,一袭玄青外袍,头发利落的束了冠。看了半天,宁善满意的点点头,“把咱们院子里的账本好生找出来送帐房里头去,记得,别让俭二的人看见了。”又理了理腰间的衣带,顺带扯了扯配饰。忙活完这些,将原本一脸不可一世的神情调整到最不会令人生厌的笑容,慷慨赴死般赶赴宁谦,那位丞相爷的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来了~嗯,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跪谢各位读者大老爷~ ☆、第二章 宁谦(谦四)   宁谦正在书房,皱着眉头为自己房里的一堆乱帐烦心。揉了揉额头,正想着叫宁祥去催催善六过来,就看见宁善一步一挪的往这边走。   “四哥,听下边的人说,您找我?”宁善蹭着墙根进到宁谦书房,在距离宁谦最远的地方拣了个凳子坐下。宁善故意从东跨院的窝棚里抹了些鸡屎、狗屎,确定自己臭的人神共愤了才过来回话。   “你怎么了?”宁谦嫌恶的瞥了他一眼,掩上了鼻子,宁善一脸谄媚的凑了上前。   “四哥有所不知,”宁善故作神秘的望了望四周,“咱们这宁家宅子里不太平,闹鬼!”宁谦听完不气反笑,挑着眉,“听你这语气,你亲眼见着了?”   宁善掸了掸身上的灰,“岂止是见着,昨晚弟弟我直直追出两条街去。那鬼滑头的很,跳上个高墙院就不见了,正巧那缺德的墙院下有条水沟,我一个失神就掉了下去,那鬼见爷爷我栽了个跟头,反扑上来与我厮打在一处。只见爷爷我一招擒拿手,就扭了那鬼的胳膊,将它压在身下,提拳便打......”宁善说的兴起,手舞足蹈的说着在自己房里编好的瞎话,连带着比划。但见宁谦清清淡淡的眼神,音调不由慢慢降低,直至被那视线盯得说不下去,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没说完呢,怎么不说了?”宁谦好整以暇地看宁善能编到什么地步,“我可是记得,离咱们宁家宅子两条街外的是花巷,没有什么臭水沟,脂粉沟倒是有一条。你真的是去追的鬼,而不是女人?”   宁善的脸色由红变青又变白,“嗐,四哥,你真是......”宁善一脸忌惮的看着宁谦,唯恐他再提那二百两的事。   宁谦从一堆书本里抽出一本账本,扔到宁善怀里,“你要有那逛花楼的闲工夫,倒不如帮我把院子里的帐理顺了交给俭二。”宁善刚一听完就急得跳脚,“我上个月挪了二百两的事,俭二那个阎王爷正要四处揪着我找茬呢,我现在去给他交账,这个月我就不用活了!”   宁谦笑得一脸深意,“哦,上个月,二百两。”好整以暇地看了他半晌,“你不提,我都给忘了呢。”   宁善立刻变了脸色,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你说这嘴怎么就这么欠!   “四哥,丞相爷,”宁善讨好般给宁谦倒了杯茶,“您可千万不能干谋害亲弟的事,我还要靠着这个月的例银维持生活呢。”宁谦慢慢抿了口茶,“这倒是稀奇,你善六还要靠例银维持生活?这说出去也不怕下人们笑话。宁六爷在花楼一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在坊间都传为了佳话,这余热都还没散去,这可不像靠府里例银活着的人。”   宁善暗骂自己流年不利,命犯小人。总共就那么点儿把柄,还全都攥在小人手里了。   “四哥,好四哥,我的好哥哥,看在我为您鞍前马后,唯您马首是瞻,再者为整个宁家劳心劳力的份上,您饶我这一回,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宁善一靠近,宁谦立刻掩住口鼻,“滚远点!我问你,德十可有清减?”宁善正作揖的手一滞,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德十这丫头贪吃,去厨房偷吃偷得频繁,让人防不胜防。再加上近来商行事务杂冗,疏忽了,疏忽了。”宁善小心翼翼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样子和东跨院里养的哈巴狗并无二致。宁谦笑得便愈发温柔。   “那麻烦善六你立马滚出去,监督德十,管住她的嘴。防不住她偷吃你就日日夜夜守在厨房,一旦她多吃一口零嘴,多长一块肉,我就把你以前瞒着俭二干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全说给俭二听,让他打断你的腿!”宁善苦着脸,抱头鼠窜。半晌,又记起账本忘了拿,缩头缩脑在谦四的院子门口徘徊。   宁祥奉了宁谦的命,去给宁善送账本。一开院门,正巧碰上还在门口打转转的宁善。   “六爷,这是我们爷叫我给您送的东西,还麻烦您再跑一趟,小的给您送去就好。”   “哎哟,小哥这话说的,多谢了!你伺候四哥事忙,哪能让你多跑。”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宁祥绝对是个中代表。哪房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得管宁祥叫声“小哥”,尤其宁善这房的。为嘛?就因为宁祥的主子是宁谦,宁谦不仅是这府里嫡出的爷,更是是当朝的丞相爷,宁祥可是每日随宁谦进宫的贴身的人儿。   “六爷这就折杀小的了,您是主子,我是奴才,伺候各位爷是小的分内之事。”宁祥和宁谦一个德行,嘴上说着自谦的话,面上可一点儿不自谦。   “得嘞,小哥儿赶紧的回去吧,一会儿四哥再传你,这就走了。”   宁善在这宁家里,谁都怕。老二宁俭掌着这家里的中馈之权,哪房多发银钱,每顿燕窝鲍鱼,哪房少发,天天吃糠咽菜,全是听凭宁俭的吩咐;老四宁谦戴着官身,在这家里官职最大,各房的大事自是要先问过宁谦,再行决定;老五宁尚也是官身,官职虽不及宁谦,但好歹是在各处说的上话的差使,自有用得上的用处,轻易谁都得罪不得。就他老六宁善,做着个商行的小管事,商行里处处听宁俭摆布,家中大事有宁谦定夺,他就是一听差办事的角儿。   宁善叹了半晌自己的不争气,直暗恨当初作甚不去考仕途,又或者为甚不去争取个管家的位子。总之,一切都跟自己无缘了。   正巧不远处就是宁家老十,宁淑德的院子,宁善郁郁不乐就忽然纾解了许多。   对呀,我再不济,好歹我还能管管德十那胖丫头呢!宁善喜滋滋的想,哼着坊间最近时兴的《紫竹调》,慢慢往自己院子里踱。   “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与哥哥做管箫,箫儿对着口,口儿对着箫,箫中吹出鲜花调。问哥哥呀,这管箫儿好不好?问哥哥呀,这管箫儿好不好?”   一边哼着,一边美不滋儿的往自己院子走。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大老爷好~小的这厢有礼了~ ☆、第三章 宁淑德(德十)   德十悄悄掩了房门,“宁喜,我打听了。善六被叫到四哥那里问话了,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你快去把我前天偷出来的金丝燕枣拿来,哎呀,可馋死我了!”德十就着袖口擦了擦嘴边的涎水。   宁喜天生一副苦大仇深的的模样,眉头皱的老高,去按自家主子的命令行事。   德十搓着肥硕的手,指关节处都有了一个个小窝窝。豆大的眼里闪着幽光。   宁喜刚端过来,德十就一把抢过来,朝着院门口努努嘴,“外边守着,不论看了哪个哥哥过来,都给我通报一声。”   宁喜不舍地望了一眼金丝燕枣,不情不愿地出去放风。   宁善缩着脑袋从宁谦院子里出来,冷飕飕的阴风从背后刮得他透心凉。宁福打了个千远远地跑过来,“爷,您出来了。四爷没说什么吧?”   宁善冷冷瞥了一眼宁福,“你去厨房,给我支张床。从此爷们儿我就长住厨房,直到直到德十那丫头减肥为止!”   宁福吃了一惊,“爷,厨房那地方烟熏火燎的,您干嘛去遭那份儿罪?”   宁善立马怒目圆睁,对着宁福飞起一脚,“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宁福抱着屁股,四处乱窜,“爷,奴才也是好心,为您着想不是!”嬉皮笑脸的模样让宁善看了心烦。   “滚滚滚!”宁福在宁善一连串的“滚”字声里,消失不见。   宁喜百无聊赖的站在院子门口,眼睛四处提溜着有没有哪位主子经过,手里下意识的玩弄着身上刚打好的络子。宁善刚想提步往自己院子走,结果老远就看见德十身边的大丫头被遣在院门外站着。   “嘿,这个德十,又偷吃上了!”宁善一撩衣裳下摆,冲着两个掌心各“呸”了一声儿。“看小爷今儿不得好好治治你!”   宁善绕路到了德十院子的后墙根儿蹲着,目测院墙也就四五丈高。暗自运气半天,猛地大喝一声,就骑在了墙头之上。   他看了一眼下面,“娘哎,这么高!”   一瘸一拐的扶着腰猫在德十闺房的窗户底下,宁善抽了口气,舔了舔手指头,戳开了那层细细的窗纱。   德十大剌剌的翘着二郎腿,正对着善六所在的窗户,小曲儿哼的欢畅,一边往自己嘴里送零嘴儿,“啧啧啧,这蜜枣做的,太地道了,四哥的小厨房什么时候换了糕点师傅?怎么也没人知会我一声儿?”   宁善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想他宁家出来的个个都是钟灵毓秀的好青年,就算没有学富五车,武林第一,好歹名媛淑女也是能装一装的。可是这个胖丫头,带不出去见人不说,连丁点儿改正意识都没有,天天脑子里就只剩下吃和睡。搁谁家也不愿意要这种媳妇儿啊!   德十没有察觉有人,自顾自捧着果子盘子吃的欢快。   “还吃呐!没够了是吧?”宁善敲了敲窗户,德十听见了动静,吓得手一抖,果子盘子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   听见闺房里传来手忙脚乱藏东西的声音,宁善倚着窗户等着好戏开锣。半晌,没了动静,这时窗户被人推开,伸出了个圆圆滚滚的脑袋。   “嘿嘿,六哥在呐!怎么来不提前打个招呼?”   宁善从窗户口爬了进去,进了德十的房间就是一通翻箱倒柜。被藏在各处的零嘴儿都被宁善翻了出来,“哼,我要是不来这儿,你那一整盘子的零嘴儿恐怕全进了你的肚子!”翻了个大白眼,“从明天早上开始,卯时就给我起来绕府跑步。你这些零嘴儿全部没收,再让我发现一次偷吃,饿饭三天!”   说完,怀里抱着一个平日里小厨房放果子的食盒子,昂扬着从大门儿走了出去。   “六哥,六哥,善六!你给我回来!你!”德十还在那儿“你”个不停,宁喜骤然看见宁善从院子里出来,吃了一惊,但仍旧依着礼给宁善纳了个福,“六爷万福”,心里直嘀咕着什么时候六爷进了院子的。   “福个屁!我让你看好你家主子你就是这样看的?说好的她再吃零嘴儿你就来禀我的,你禀哪儿去了?我看我给你的那些好东西,全让我喂了狗了是吧!”宁善拉着宁喜到了一处背光的地方,一张口就把宁喜“教育”的抬不起头来。   “六爷……”宁喜怯怯的叫了他一声,“奴婢实在是防不胜防,您也说了,不能让我家小姐察觉出来我给您当眼线……”   “合着你是两头都不得罪是吧?”宁善点点头,“你啊你!我要你有什么用!”   宁喜眼泪汪汪的抬起头,“都是奴婢没用。”   “打住!赶紧打住!别想用眼泪那套让我对你下不了手。嘿,你是不是真信我不打女人?”宁善看到宁喜的眼泪,吓得脸色一变,“嘿,你还真哭啊!姑奶奶,我又没怎么你,你哭什么啊?”   宁喜抽抽搭搭,“奴婢觉得自己有负六爷的嘱托,对不起六爷。”   “得了,我叫您一声姑奶奶,您只要不哭了,您就算是对得起我了,成吗?”   宁喜顿住哭声,“真的?”   得,被骗了。   宁善就觉得自己就是一傻帽儿,不仅被谦四那个黑心肠的耍着玩儿,如今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敢跟自己耍心眼儿。   “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嘛!”恨恨的瞪了一眼宁喜,宁善转身往自己院子里走。宁喜冲着宁善招招手,“六爷,我们家小姐有什么动静,我还是会给您禀过去的!您别忘了答应我的花样子!”   宁善使劲儿把脚下的小石子儿踢远了。花个屁的样子,他一老爷们儿,上哪儿去给一群娘们描花样子!   “事儿都没办成,甭想!”宁善冲着宁喜扭着进院儿的身影,大喊。   宁喜脚步一顿,“那我就告诉小姐,您想收买我做眼线!”   “嘿!跟我抬杠是吧?”宁喜冲着宁善吐吐舌头,飞快关了院门。   宁善看着紧闭的院门,“嘿,这个小姑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官大爷~本章安全无毒,请放心食用~么么唧~ ☆、第四章 宁俭(俭二)   宁俭正和账房先生对账,拧紧了眉毛看着宁家的银子像淌水似的往外淌,心里别提那个苦闷。正愁着没个地方发泄,就见善六那小子,在账房门外探头探脑。一想起善六那小子往花楼里扔出去的银子,就恨不得打死这个天生的败家子。   “老六,你给我进来。”宁俭的声音如珠玉鸣佩,俨然一副温润君子样儿,一身白锦袍正是现下城内最时兴的公子装束。宁善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短褐,立刻云泥分别。   “二哥今儿个气色不错,想必是有大帐收了回来,又有一大笔进项吧?”宁善搓搓手,搜肠刮肚地想平日里哄青楼窑姐儿的那套说辞,改改,兴许还能哄哄自家这个掌着中馈财权的宁老二。   宁俭懒得看这个败家子一眼,翻了一页账本,拨了拨算盘珠子。   “人人都道宁家二爷最有一套生意经,您单看这宁家商行,还有四哥官场上的应酬往来,二哥全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二哥,果不简单!”冲着宁俭竖了根大拇指,宁善赔着笑脸。宁俭又看了他一眼,冷着脸又翻了一页账本,又拨了拨算盘珠子。   “二哥,小弟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商行大掌柜还有咱们府上门房老王家都这么说。您看,这人人都知道二爷最是一个菩萨心肠,想是二哥不会忍心看着自家人落魄不是?”   宁俭面无表情的放下账本,支使着账房把现银和账本全都锁进暗柜里。   宁善谄媚的给宁俭打扇。宁俭这时才正眼盯着宁善上下打量。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宁俭推开他打扇的手,“你想干什么?”   宁善收了嬉皮笑脸,换了一副正经样子。   “如今商行这边这一阵子刚忙过去,弟弟也刚从商行那边退下来。现在咱们府上就两个妹妹,年纪也都到了该说媒说亲的时候。不是弟弟我夸口,这嫁娶之事还就弟弟我在行。可这跑腿儿,上门说亲,哪一样儿不是要银子的。还有老十,她刚及笄,马上也该要说婆家了,可她还是管不住那张嘴。四哥给弟弟指派了差事,到厨房守着不许老十再偷一口零嘴儿。那弟弟就只能日夜宿在厨房不是?可如今,咱们宁府,哪儿有多余的床让我搬去,就连那些子丫鬟仆妇的大通铺都是个顶个的挤,二哥身为大管家,又是我嫡亲嫡亲的哥哥,怎么说,也得接济接济弟弟点儿,在伙房支上张床,让我有个容身之处不是?您这银子花出去可就算是为了两个妹妹的终身大事,值得的很!”   宁善正着反着,明里暗里的“提醒”宁俭,想让他从账房支点儿银子给他。宁俭听后。果然一副了然的神色。   “拿来。”宁善原本还心里暗喜,好歹宁俭听懂了他的“暗示”,但宁俭“拿来”又是个什么意思?   宁善以为有戏,然后一怔。   “拿来什么?”原本打扇的手一滞。   “你上个月挪用的商行二百两印子钱啊!先还上,我再给你从账房里支钱,好接济接济你这个一心为了宁家的,我嫡亲嫡亲的好弟弟。”   宁善现在的脸色憋成了猪肝色。   “哎呦喂,二哥您可得明察!上个月我是真有急事,才贸然从商行的账上取了二百两印子钱,这几日弟弟手上不宽裕,要不然弟弟也不可能不要了这副面皮,跟您张口从账房里支钱买床不是。能不能先支了钱,再宽限两日?”   宁俭冷笑,挥了挥手,“那你就先委屈两日在厨房打个地铺,等哪天二百两还上了,我再考虑,给你支张床。”   宁善哭丧着脸。   “怎么着,还不走?想在我这儿打个秋风再走?”宁善忽然想起自己怀里还有谦四院子里的账本。   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来,“还有一事儿。这是四哥让我转交给您的账,您过目。”   递到宁俭手里之前,还像模像样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宁俭看着好笑,“我让你进商行历练,这旁的本事没学会,伺候人的本事倒学的有模有样的。”宁善垂手恭立,“都是二哥的提点,小弟虚心求教,求教。”   宁善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宁俭的表情,这样的话显然愉悦到了宁俭,连笑声都比平日里的更响一些。   陪着笑脸,宁善直觉可能支钱的事儿有戏。心想着要不要再添上一把火,争取来个一锤定音。   “想说说好话就从我手里套出现银来?你小子还嫩了点儿,在商行再练上个十年二十年的。就凭你现在这点儿本事,甭说想支钱买床,一文钱你都休想!”   宁善猪肝色的连变成了铁青色。他居然被俭二给耍了!   唯一的一点希望被击了个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有钱人都比较抠门~像我,向来穷大方…… ☆、第五章 晨练   在厨房打了一夜的地铺,宁善大早上的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和腰。宁福早早的在厨房门口候着,好歹是把宁善扶回了自己院子里去。   “哼,好一个俭二,不就是仗着自己手里捏着爷爷我的把柄,连个买床的钱都不肯支出来。还真是越有钱的人越抠门!”   抱怨归抱怨,宁善还没进院子,宁吉老远就开了院门,“六爷回来了!”宁吉是宁善房里的大丫头,宁善常不在院子里,平日里,宁吉也就做些看看门,洒扫洒扫之类的活计,算的上是这几个房里最清闲的大丫头了。   “哎哟,可累死爷了,一大早还得看着老十减肥。”宁善进了屋子,往那榻上一歪,哀嚎着。   趁着宁福去给宁善那换洗的衣服时,宁吉赶忙端来了青盐和热水,特意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让自己雪白的脖颈露的更多些。   宁善好色,她希冀着自己有一天能被他看上。不求做什么正室,只要能开脸被收了房,做个姨娘、通房之类的,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   宁善懒懒的歪在榻上,见宁吉端着的青盐,“罢了罢了,累的不行,就不整那些劳什子的玩意儿了。”   宁福拿着两件袍子进了屋,看见宁吉衣领子大开,满脸通红,就知道她又想干什么。低低的叹了一声,做了个手势,让宁吉出去。   宁吉白了一眼宁福,跺了跺脚恨恨的出去了。   “爷,一件藕色一件蓝色,您今儿想穿哪件?”宁善瞄了一眼宁福,“蓝色的。”宁福恭恭敬敬的把衣服搁在宁善的身边。   “宁福,去,到老十院子去问问,她们家小姐起了没。”   “哎,这就去!”   宁淑德前院。   宁善拎着个商行里的小贩卖货吆喝用的卷纸筒子。   喘了口气,宁善一屁股坐在宁福搬过来的太师椅上,手边还贴心的配上了茶几。茶几上除了茶具,还摆了个香炉,里面的香刚刚点上。青烟袅袅,倒把宁善呛的直咳嗽。   “咳咳!宁淑德!限你一炷香的时间起床!如果一炷香的时间还不起床,六爷我就饿你们整个院子三天的饭!”   宁福屁颠屁颠的站在宁善身后,端茶倒水,狗腿之态淋漓尽致。   德十此时还未起来。听到门外宁善拖着破锣嗓子叫唤,紧紧用被子把头裹了个严实。   “小姐,小姐!”宁喜着急忙慌的去拖德十起床,“六爷在外头放了话,限小姐一炷香的时间出去,否则就要饿咱们院子里三天的饭!”   宁喜急得眼睛里都涌出了泪花。“小姐,奴婢求您了,赶紧起床啊!”   真恨不得把自家小姐连人带被都打包扔出去,但宁喜哪有胆子做这种事。除了苦口婆心的催促德十起床。   “嗯?”德十拥着衾被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小姐……”宁喜被德十突然的动作愣怔住了。   “还愣着干嘛?找衣服,梳洗打扮呀!”宁喜如梦初醒,“啊,哦哦。奴婢这就去!”   宁淑德的院门外   “宁福,你去喊,让他们赶紧出来!”宁善翘着二郎腿,松松散散的瘫在太师椅里。吹了吹手中茶碗里的浮梗,抿了一口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   “得嘞,六爷您就擎好吧!”宁福毕恭毕敬的从宁善手里接过卷纸筒,清了清嗓子,就扯着比宁善还难听的公鸭嗓,“十小姐,六爷在这儿等候多时了,请您赶紧出来!十小姐,十小姐……”   宁善一脚踢在宁福的屁股上,猝不及防,差点让宁福摔个狗啃泥。   “叫魂儿呢?闭嘴!”宁福委屈的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又站回善六的身后。   一炷香还剩下一小半,德十院子门总算开了条小缝。   宁淑德从门缝朝外瞄,宁喜小心翼翼的蹲在德十身后。   “小姐,六爷就在外面坐着呢!”   “啧,闭嘴!我自己不会看啊?”德十瞪了宁喜一眼,再回过头就看见宁善那似笑非笑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哟,舍得出来了?”   德十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来,面露难色,“六哥真早啊!”   宁善看了看天上的日头,“不早,等你挺久了。”   “宁福,去把香熄了。明儿早还用这根儿香计时。”德十闻言,垮着脸。宁喜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好歹院子里这三天的饭算是保住了。   宁善活动活动了手脚。   “咱们今儿要求不多,围着宁府绕上它三圈就够。”宁善指着前面的路,看的宁淑德满脸愁容。   五月的早晨还有些许微风,但阳光已经开始刺眼。德十手搭凉棚,没好气的用帕子扇风,“善六,怜香惜玉你懂不懂?你也不瞧瞧这日头照的人眼晕,万一中了暑怎么跑?”   宁善丝毫不理会德十的牢骚,二话不说拽着她不停扇风的手,撒开丫子就跑。德十挣了半天,竟发现这个平日里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善六,手劲儿竟出奇的大,半天动弹不得。   “善六,你放开我!”勉强跟着跑了两步,德十就觉得嗓子里像是有刀子割过一般,疼痛难忍。   “善六……呼哧呼哧……放,放开……呼哧呼哧,跑,跑不动,动了……”德十和善六院子里的所有下人都集体出来陪跑。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能看到宁府里,六爷和十小姐跑步,身后乌泱泱的跟着一长队人的场景。   德十蹲在地上,连连摆手,“不行了,不行了,再多跑一步,我就快要死了!”宁善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双手环胸看着软成一滩烂泥的宁淑德,宁善大剌剌的嘲笑自家这个最小的妹子,“宁淑德,才是第一圈,你这就喘上了?”   “我这是娇弱懂吗?”德十一屁股坐在地上,狠命的用帕子擦着被善六握的通红的手腕。   这个善六,什么时候劲儿这么大了?   德十心里暗暗地想。   “起来,还有两圈。”宁善作势要拉德十起来,德十反而盘腿坐好,“你见谁家的小姐整日里和个男人拉拉扯扯的在府里狂奔?这不合规矩!”   宁善冷笑。   “你又见谁家的名媛小姐体胖腰圆,你这般就合规矩了?”   气的德十咬碎了一口银牙。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月半这件事,小的深有体会。哭唧唧~胖了真不好,找不到男票,跑步简直要了命,减肥更是要多痛苦有多痛苦。所以,妹子们还是注意一下身材吧~挥泪~ ☆、第六章 看戏   宁俭和宁谦一大早就听见自己贴身的小厮来通报,说宁善和宁淑德领着一群人正在绕着宁府跑步。   “这个善六,办事还挺利索。”宁谦穿上官服,由着他房里的大丫头为他系上绣着祥云纹的腰带。“走,过去看戏去。”宁谦刚一迈步,大丫头忙不迭为他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福身做出一副“恭送”的样子。   这些,宁谦的小厮宁祥早已习以为常。他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出了院门,他得护送着四爷进宫上朝去。   “跑步?宁庆,你赶紧着人前去盯着,别让他们踩了府里的花草,平白无故没来由的又得去花钱修缮。”宁俭在茶几上的零嘴盘子里挑挑拣拣,好半天才捏着一块小糕饼送进了口中,却又忙不迭喝了口茶,“告诉小厨房,以后府里的马蹄糕少放点糖,最近糖价又涨了。”   宁庆板着一张面瘫脸,躬身应了,“是,二爷。”   “要不,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善六那个臭小子有玩什么鬼花样?花楼不逛了,到开始折腾的府里鸡飞狗跳的,难不成要钱不成,这会子做戏给我看呢?”   宁庆看着宁俭对着零嘴盘子挥挥手,规规矩矩的端着盘子撤了下去。二爷嘴刁,不合口的东西是会碍了他的眼的。   宁俭缓步出了院子,宁庆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德十气喘吁吁。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善六身后向前“挪动”。   “六哥六哥,不成了,实在是没劲儿了,歇一会儿,行不行?”宁善没停下自己的脚步,就听在德十身边原地小跑。“这才第二圈,还有一圈呢!”   德十自顾自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也不管什么淑女仪态,家规教养,大剌剌的举着袖子擦汗,宁喜慌忙小步上前,递给德十一方手帕,扯了扯的德十的袖子,“小姐,六爷还在呢!”   宁淑德看着自己额上擦汗的袖子,这才想起来自己这样做有碍观瞻,忙不迭放下了胳膊,暗搓搓埋怨宁喜不早提醒她,这下又有善六说嘴的资本了。   宁善暗笑,明明才是个刚及笄的小丫头,非得跟着良九那个大丫头学什么名媛淑女,还装的有板有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往下扯袖子的宁善,不由“扑哧”笑了。   “休息一下,再继续跑。”宁喜和德十不由都是一喜。   宁喜围着宁淑德前后忙活,打扇倒水,擦汗揉腿。惹得宁善连连皱眉。   宁谦和宁俭在各自的院子门口打了个照面。   “二哥早,难不成也是知道了这府里有人‘唱大戏’?”宁谦一身官服,玄色的罩衫衬着颀长的身躯,更是显得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来。   “四弟也是好兴致,不进宫伴君,倒是看起家里的景儿来了。”宁俭“啪”的打开手里的折扇,一派儒雅公子样儿。相比于宁谦的星眸朗目,棱角分明,宁俭更显得温文尔雅。   要知道,这京城里,哪一个世家小姐,不是心心念念着这个宁家的财神爷,一旦嫁进宁家二爷院子里,头天嫁,次日就是宁家的当家主母,手下还能管制这当今丞相的俸银和宁家商行的各处往来账目。这简直就是一手掌握着大半个国家的财权!   “宫花再香,哪能比得上家花来的贴心。”宁俭似有深意的望了一眼宁谦。   “近两日四弟若是见了五弟,同他知会一声。下月初三是三弟的祭日,咱们都该去祭扫一番。还有,母亲和几位姨娘也该前去探望了。”宁谦难得表情认真了一些,“好,见到他我一定把话带到。”   宁俭又想了想,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你也该娶妻了,如今身边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要是传了出去,倒显得咱们宁家苛待了你这个相爷大人一般。”   宁谦似乎被宁俭的话逗乐了,反唇相讥道,“二哥都还孑然一身,当弟弟的哪里能越过了你去,什么时候,咱们宁家有了‘先人后己’这个好规矩了?”   宁俭神色一黯,“我是个什么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拿我寻开心?我若是娶了人家姑娘,那就是害了人家。”   两人一时之间竟都无语凝噎,倒是宁庆计时出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爷,六爷和十小姐过来了。”   宁俭和宁谦都转过身子往宁善和德十的来处去看。只见宁善在前面慢悠悠跑着,神色如常。倒是后面跟着的德十,脚步虚浮,一路跌跌撞撞的。身后跟着一群小厮丫头都不敢上前去搀扶,诚惶诚恐的跟在德十身后,像是随时准备着自家小姐摔倒了,他们好上前去扶上一把。   “给两位哥哥请安。”宁善当着宁俭和宁谦,还有这府里一班下人的面儿,深深的作了一揖。   “老六,你若是能让老十清减成良九那般,不管是你挪用的二百两印子钱,还是你平日里逛花楼的银子,我和二哥不但不追究了,还会重重奖励你一番!”宁谦许下的承诺,宁俭但笑不语。   宁善倒是信以为真,眉里眼里满是闪出的精光。德十呼哧急喘的拉着宁善的袖子,“好啊,你个善六,原来你竟是出卖了我,从中赚银子!别跑!你给我站住!”   宁俭和宁谦看着家里最小的弟弟和妹妹打闹着跑远了。不由感慨,“没想到一晃眼,这俩都这么大了。”   宁谦转头看向宁俭,“过几日我得了空闲,就请张太医再来为你诊治一番。你若是总这么拖着,怕是父亲母亲那里也不好交代。”   “我身患隐疾这事,以后休要再提了。等到善六再大上一些,性子磨练了出来,我就把家交给他,陪着父亲他们吃斋念佛去。我对男女之事,早就淡了。”   宁俭拍了拍宁谦的肩膀,“时辰不早了,相爷大人也该前去早朝了。宁祥,伺候好你家四爷,如今日头越发毒了,带把伞去,你家爷散了朝,也好有个纳凉休憩的地方。”   宁祥躬身应了,宁谦的马车早就在府门外准备停当。   宁谦和宁俭也互相告辞,神色淡然的去做各自的事情。就像刚才的对话,谁都没提起过一般。   倏地,宁谦顿住了脚步,转身朝宁俭看去。只见他含笑立在那里,身边宁庆正低眉顺眼的在他身边答话。   “爷,怎么了?”宁祥见宁谦停了脚步,觉得十分诧异,“您改去上朝了,晚了不好。”   宁谦收回目光,轻叹。   “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宁俭和宁谦】小的个人比较喜欢宁俭呢~各位大老爷呢? ☆、第七章 宁顺良(良九)   良九刚刚起身,丫头宁安端着一小盘青盐,准备侍候她净齿。   “今天外面怎得那么热闹?是家里有什么喜事吗?”宁安却是“扑哧”一笑。   “小姐,你是不知道!今儿一大早,六爷就拉着十小姐在府里跑步呢!甚至都惊动了二爷和四爷,全府上下都去看了呢!照着刚才的速度来看,估摸着这会儿,六爷和十小姐快跑完了。”良九含了口茶,就着宁安手里的痰盂仔仔细细漱了口,吐掉,又有小丫头上来递了手巾,宁顺良轻轻净了面。   宁安挑了一些玫瑰汁子和着一些油膏,轻轻点在宁顺良的脸颊上,用粉扑轻轻抹匀开去。   良久,宁顺良才缓缓开口道,“难为六哥能想出法子好好□□□□德十。”宁安抿唇轻笑,“看来,以后十小姐的日子算是难过了。奴婢刚刚去找是消极院子里的宁喜姐姐探探情况,哪知六爷早遣了他院子里的宁吉姐姐,不光把十小姐闺房搜了一通,连带着宁喜姐姐等几个的下人房里也全搜了一遍,我的个乖乖,十小姐藏得零嘴儿足足有一个大嫁妆箱那么多呢!”   宁顺良被宁安的语气逗得前仰后合。好容易止住了笑,主仆二人就在屋子里唧唧咕咕的说些女孩子的话题。什么什么颜色的绣线最配什么颜色的衣裳,最近京城里最流行什么妆容,谁家的小姐配了个好夫君之类的。   宁善在门帘子外咳了咳,“九妹妹在屋里吗?”   宁安骇了一跳,忙不迭地替宁善打起帘子,“六爷万福,小姐在房里。”眼见着宁家六爷进去,转身下去备茶。   宁善迈步进了良九的房里。心里暗叹,果然女子的闺房就是和他们这些糙老爷们的房间不一样。   窗明几净,各种花啊草啊摆了满房。隐隐约约中,还有淡淡的脂粉香味。   “六哥今早真是有雅兴,竟能有法子整治老十。若是老十以后能嫁个如意郎君,这还真真的是六哥的功德一件。”良九把茶几上的几样点心推到了宁善的眼前。   “九妹妹说的哪里的话,两位妹妹的终身大事可不都记在哥哥的心里嘛!这不,陪德十跑累了,离九妹这儿最近,过来讨杯水解解渴。”   宁安沏了新茶上来,细细的用热水把茶杯烫了一遍,才恭恭敬敬递给了善六。   宁善不羁的道了声谢,接过茶盏时竟无意间碰到了宁安的指尖,惹得宁安羞红了脸。   “六哥哥这几日不在商行忙了?”宁善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看来是真的渴了。宁安有眼色的上前又倒了一杯,宁善这次倒不急着喝,反而握在手里有一口没一口的抿。   “近几日商行没什么大事。再说,凡事都有二哥操持着,我何苦去费那个心思。前两日四哥把我叫回来,吩咐说让我一定得给两个妹妹找个好婆家,这不,就在府里空闲了下来。说来也巧,前段日子,宁家书行里新进了一些纸张和兔毫,我惦记着妹妹平日里喜欢这些玩意儿,就顺手带了一些,回头让你身边的丫头去跟我取一趟。”   宁顺良一听说有新的纸笔,顿时眼睛放光。   “看妹妹这个样子,只怕夫君都比不上这些小玩意儿了。你未来的夫君怕是要哭死了。”良九羞红了脸,“六哥胡说什么呢?”   “六哥也该多多关心关心二哥和四哥,他们两人也是尚未娶妻。哪有哥哥们还孤身一人,妹妹们就出嫁的道理?这可是越了规矩去的。”宁善嘿嘿一乐,“自然有这道理,雅七和贤八不也是还没及笄就先许了婆家,刚一到了年纪就被人娶了回去!都一样是妹妹,谁先谁后,哥哥们不在乎这个。”   摆摆手,宁善放下了茶盏。   “还是九妹妹最省心,要是让父亲和二姨娘知道九妹妹如今出落的跟天仙儿似的,怕是早早就要送进宫里当主子娘娘去了。”   都说女儿家最羞人的心思就是谈论以后的夫君,偏偏宁善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使劲儿地戳良九的那点儿小心思。良九原本羞红的脸,现在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好把宁善塞进去。   “六哥!”良九瞪圆了眼珠,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坏了仪态。在这一点上,良九的修为比德十好的不是那么一星半点儿的。   “好好好,不提不提。”宁善得意一笑,“谢谢妹妹的茶了,只可惜,我不懂品茶,无非是牛饮罢了。”   茶盏一放,抬脚便走。良九还没来得及起身相送,宁善就已经出了门,还不忘叫着宁安得了空闲,到他院子里拿东西。   “宁安,你说咱们家这六哥,相较于其他哥哥,如何?”良九手里摆弄着宁善刚刚放下,还沾着些许温热的茶盏。宁安想了想,“六爷虽然在旁处比不上二爷和四爷,但奴婢觉得,最真性情的也就只有六爷了。”   “真性情?”良九轻笑,“是啊,跟德十的性子一样。但是……”良九没再说下去,宁安虽然好奇,也知道不该自己问的,她最好闭嘴不说。   德十是被宁喜一路搀回院子的。衣衫尽数被汗水打湿,连额发都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一张脸儿惨白。   “小姐,快喝口水吧!”宁喜一直忙进忙出的,端了水杯放在宁淑德的唇边,看着她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又赶忙拧了帕子给宁淑德擦脸。   宁淑德瘫在美人榻上,毫无形象可言,“杀千刀的宁老六,等姑奶奶有力气了,非得扒了他一层皮不可!哎哟,腿疼,轻点儿!”宁喜瞪了一眼给宁淑德揉腿的小丫头,”做什么毛毛躁躁的,还不赶紧下去!”   小丫头被宁喜吓得喏喏,跪在脚踏边上,一听说让她赶紧下去,连忙连滚带爬的跑了。   宁淑德没睁眼,“一个小丫头,凶她作甚。”   宁喜贴心的给宁淑德盖了件罩衣,“前几日小姐还说咱们院子里越发没有规矩了,我这不是给下边的人都长长记性嘛!也就是小姐好脾气,这些个丫头要是在九小姐的院子里,只怕是早就被二爷发卖出去了。”   宁淑德翻了个身,“二哥才没心思管这些俗事的,只怕是九姐院子里的规矩太大,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听,生生让二哥担着些个罪名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宁家顺良】这个人物在我心中是个挺矛盾的存在。古代的小姐,哪一个不在自己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良九小姐估计就是个中代表了。 ☆、第八章 宁尚(尚五)   宁尚刚刚散朝,回到将军府与妻子方氏在院子里说话,就有婆子进来回话。   “姑爷,夫人,丞相大人来了,正和将军在前厅用茶。将军让姑爷过去。”   宁尚与方氏交代了两句,起身要往前厅过去。   “照看好夫人,她现在有了双身子,不方便,你们多尽着点儿心。”婆子赶忙应了,照顾起方氏来更加尽心尽力。   尚五在将军府里的威仪不比方将军的低,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什么?方将军向来爱女如命,宁尚对方氏的爱情当初整个京城的人都知晓,方将军自然也就将宁尚当成一整个儿子对待。   “父亲,四哥。”尚五一一作揖。方将军坐在正堂主位上,年过半百仍旧威严无限。美髯飘飘,黑亮光泽。任谁看了,都会不由得十分敬畏。   “尚儿,正好,丞相大人说寻你有事。你就来陪你兄长说说话。前几日我有几个个同期说要一起聚聚,我这便去了。”   尚五维持着作揖的姿势没动,“父亲,路上小心。”   方将军拈着胡须,笑眯眯地离去。   “听说,弟妹有喜了?”宁谦坐在偏座上,手边放着的,是只有贵客到了才拿出来招待的“描金琉璃盏子”。平日里,这些东西都是轻易不拿出来见人的。   宁尚在宁谦的下首坐了,“阿娇前两日刚查出来有了身孕。”宁尚神色间颇有些骄傲之色。怕是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初为人父的高兴。   “想不到咱们兄弟五个,你最先成家立业,如今倒是连孩子都有了。”宁谦与宁尚相视一笑,“四哥可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你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甭说京城贵女,就连身份最尊贵的公主四哥都当得吧?”   宁谦摆摆手,“好了,说正事。二哥托我来给你知会一声。下月初三是三哥的祭日,你莫忘了回家祭扫。还有父亲和姨娘,你也同去看望。如果弟妹的身子可以,也该带弟妹去见见父亲母亲。”   宁尚脸色一黯,“都是弟弟不孝,家里二哥和弟弟妹妹们还好吗?”   “说的什么傻话。家里一切有我和二哥,一切安好。你也莫作这副样子,你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宁谦不以为意地拍拍宁尚的肩膀。一看见兄长淡然的眸子,宁尚原本还想说些什么,都悉数又咽了下去。   宁谦又带着宁尚东拉西扯的聊了聊最近朝堂上的鸡零狗碎,才慢悠悠起身,准备告辞回府。   “代我向弟妹道声喜。赶明儿大侄子出生,我可是要第一个送贺礼的。”临出门时,宁谦与宁尚笑谈,宁尚抱拳福身,“有劳四哥。过两日小弟定与阿娇回府看望。”   方氏正和大丫头合计着给未出生的“小少爷”缝个肚兜。一见到宁尚从前厅回来了,方氏拿着绣绷询问给孩子绣个什么花样子好看。   “如果是个丫头,并蒂莲最好;要是个小子,那就绣个锦鲤。”宁尚轻抚着方氏的黑发,“阿娇,刚刚我四哥来了。”   方氏放下绣绷,“丞相大人?”   “嗯。”   “相公怎么说?”宁尚叹了口气,“不是父亲让四哥来的。下月初三,是三哥的祭日,二哥托四哥来嘱咐我记得前去祭扫。还有,去看望父亲和姨娘。”   方氏眼睛一亮,“傻相公,这是好事啊!”   宁尚不解。   “相公的兄长能亲自前来邀请相公回府参祭,这就是说相公仍旧是宁家的一份子。虽然公爹大人还在气头上,但至少相公还有向公爹解释的机会啊!”   宁尚听的方氏如此一说,心中一动,“怨不得四哥一直说要我带你回家一趟,原来竟是这般主意!”   方氏掩唇偷笑,“相公旁的事都精明,偏偏唯独这件事脑子为何就是不开窍!”   宁尚嘿嘿一乐,方氏顺势依偎进宁尚的怀中,“相公对我的情谊我全都知晓,当初相公不顾公爹和公婆的阻拦,毅然入赘我家,阿娇这辈子都是感激相公的。”   “就仅仅是感激?”宁尚将方氏又抱紧了几分。   “爱慕,阿娇是爱慕着夫君的。”   “等过两日,你和孩子安稳了,我便带你回宁府。正巧,我也想他们想得紧。”半夜,宁尚和方氏躺在一处闲聊。   “我可是要备些礼物给小姑和小叔?”宁尚想了想,“善六那个皮猴子,不拘你给他什么,他都高兴的紧。九妹妹,你去找些名人字画之类的,十妹妹嘛,这个我一直不与她亲厚,倒是不清楚她喜欢什么。不过都是女孩子家的玩意儿,你看着办就好。”   方氏心里有了盘算,“赶明儿还是该着人去打听一番的。”   “正巧这两天我在家安胎,着实无聊。能出去转转,还是不错的。”宁尚揉了揉方氏的额发,宠溺之意满满。   都说宁家五爷爱妻如命。据传。宁家老太爷宁祖新与威武将军方威两家是不睦已久。两人互看对方不顺眼,常常在朝堂还有私下口角不断,明争暗斗了一辈子。后来,宁家三爷宁让挣了功名,竟是与威武将军齐名的威勇将军,宁家顿时上下扬眉吐气一番,再后来,宁家五爷靠着科考进了枢密院,哪知不多时,宁家五爷宁尚因着机缘巧合看中了威武将军府的嫡亲大小姐,当时就跪到了宁祖新的面前,想求娶方氏。宁老太爷不仅不同意,破口大骂宁五爷是个不忠不孝的玩意儿。宁家五爷也是个耿直脾气的汉子,在老太爷面前生生跪了三天三夜,气的老太爷将宁五爷赶出了宁府。   威武将军方威听说了此事,特地与宁尚关起门来进行了一次长谈。哪知威武将军出来之后,第一句话竟是“此子有大智慧,宁老狗不识人久矣。”   很快,宁尚就成了威武将军府的上门女婿。这件事,在京城的坊间还被编成了唱词儿,引得人争相传唱。讲的就是宁五爷和方氏的惊天动地的爱情。   唱词中,说是宁尚在外办差,路遇方氏与闺中好友结伴游玩,路遇歹人。方氏身为威武将军之女,一身武艺惊人,但终是敌不过一群歹人,幸得宁尚路过,救下方氏与其好友。方氏与宁尚暗生情愫,两人长一起切磋武艺云云。   方氏听完这些唱词笑得前仰后合,“哎呀,原来我竟还会武艺!当真是有趣哩!”   说起两人的相遇,那日宁尚得了探花郎的名衔,与状元郎一起大马游街,好生得意。方氏还是小女儿情态,从那些子话本里看到的什么俏状元与富家小姐的感天动地的爱情,心心念念的想去看上一眼,当今状元郎到底是何模样。一身男装示人,出了门,那只一眼就看上了状元爷身边的探花郎。   街上人多,不知怎得就惊了马。状元爷的马朝方氏狂奔,宁尚情急之中抱着方氏远离人群。这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第二次见面,就与唱词中的情节差别不大,只可惜,方氏不会武艺,当时她也只顾着大声叫嚷着来人救命来着。   方氏在府里一直是“作威作福”的主子,性子一直是爽朗娇憨,遇到宁尚后,竟出奇的温柔体贴,府里人人都感叹“一物降一物”,想不到方氏的“克星”竟是宁家五爷。宁尚看上的,也正是方氏耿直爽朗的性子。   听说,在婚礼上,宁五爷还放出话来,这辈子只爱方氏一人,绝不二妻。惹得京城的适婚女子羡煞了芳心,男子们羞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入赘】虽然身边没有这样的事情,但内心很期待自己能找个上门女婿呢~年代不同了,哪里有什么入赘呢?就只是想想罢了~ ☆、第九章 柳氏兄妹   宁谦带着宁祥从将军府出来,车夫宁二驾着马车在闹市上慢慢行走。   “快走,快走,泸州的名医柳神医将‘牧原堂’举家搬到京城来了!那可是为当今太后瞧过病的神医,连圣上都赞赏有加!”宁谦挑起车帘,“柳神医?牧原堂?”正觉得耳熟间,马车突然在半路上停了下来。   “听说柳神医还有个妹妹,也是医术了得呢!正好这两天我家婆娘也是身上不爽利,就去牧原堂让小柳神医给瞧瞧。”   宁谦挑起帘子,“怎么不走了?”   宁二和宁祥并排坐在车辕上,看到宁谦露出头来,宁祥指了指前面,“相爷,前面人太多了,马车过不去。”   “泸州的柳神医,难不成是柳牧原?”宁谦一拍宁祥的肩膀,“你可晓得牧原堂在哪儿?”   车夫宁二收了马鞭,“我晓得相爷,前两日牧原堂开张,小的还过去凑过热闹哩!”宁二直接调转马头,带着宁谦往城东行去。   “夫人可是这几日着了凉?或是吃了些凉硬的东西,积在腹中,导致胃火旺盛。这不碍事,去前柜抓三两陈皮,回到家伴着一两海棠果,半根山药,熬成浓汁,趁热多食一些便可去胃火。”柳牧原坐在诊堂前,前来寻医问药的人都快从牧原堂前排到城西去了。   宁谦刚一下马车,就见牧原堂钱门庭若市的景象。   柳牧原细心为病人诊病,宁祥随着宁谦进入牧原堂。宁祥看到柳牧原久久不起身迎接丞相,正欲出声呵斥,却被宁谦拦了下来。宁谦摆摆手,“先出去,等着。”   待从日中忙到日头偏西,柳牧原才松了口气,正准备关门到后堂休息。宁谦坐在牧原堂不远处的长椅上冲他含笑喝茶。柳牧原只觉得那人极其面熟,却已是记不起究竟是何人。   “柳神医贵人事忙,这一通可真是让宁某好等!”京城敢称“宁姓”的可不是除了大宁家,又有谁敢!   “原来是相爷大人!小人刚刚就瞧着大人面善。敢问相爷大人是来问症还是买药?”柳牧原对官家有些不喜,对待宁谦不免有些疏远隔离。   “柳大夫可有清静说话的地儿?”宁谦一双星眸闪着笑意,柳牧原一边心里不禁暗叹一声“好一个丰神俊朗的人儿”,一边赶忙指路。   “有,相爷大人里面请。”   宁谦面带忧色的从牧原堂出来。此时已经月至中天。   柳牧原关了房门,喊了小童子去泡壶茶,自己盘腿坐在脚踏上看医书。说是看书,但心思全然没有放在书上,半天没有翻过一页,连童子进来,叫唤了他半天都没有动静。   小童子无奈,知道先生有思考的毛病,只要心里一想事情,就全神贯注的,周旁的事情全不理会。他干脆转身去叫女先生去。   “女先生,女先生!先生又坐在书房不动弹了,您快去看看吧!”柳翩翩听得窗外有童子的叫喊声,推开窗,“什么?”   童子见到柳翩翩,“我刚刚给先生送茶,先生拿着书本没有动弹,估摸着,又是想医术想入了迷了!”   柳翩翩叹了口气,她这个哥哥,哪里都好,就是对医术太过入迷,都快疯魔了。   “你只管去吧,我这就过去看看。”关上窗户,童子蹦蹦跳跳的跑走了。柳翩翩整了整衣服,慢慢往柳牧原的书房走去。   说是书房,其实也算是卧房。柳牧原向来与医书同睡。柳翩翩敲了敲门。   门内自然是没人应声的。自顾自推开门,就看见坐在脚踏上,一副老僧入定般的柳牧原。   “哥,哥?”推了推柳牧原,见他没有反应,顺手抽走了他手里的书。柳牧原这才动了动。   “翩翩?”柳牧原这才发现自家妹妹的存在,“你怎么来了?”   柳翩翩找了个凳子坐下,“大哥今天下午有客人?”   柳牧原皱眉,“是宁家那位丞相大人。怎么了,有何事吗?”   柳翩翩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无事,就是刚才医书上有不懂的地方,想问问你,可见你们神神秘秘的在内堂说话,就没有打扰你。”   “翩翩有十七了吧?都怪哥哥平日里总是在忙医馆的事,疏忽了你。”柳牧原摸了摸柳翩翩及腰的长发,感叹着时光已逝,一转眼,当初上山的小女孩儿,都已经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姑娘。   柳翩翩俏脸微红,“哥,你可千万不要说什么给我找夫君什么的话,翩翩还没心思嫁人呢!”   柳牧原闻言大笑,宠溺的揉乱了她的额发,“你呀你呀,都被惯坏了!嫁人这种话也是你能随意拿来说嘴的吗?也不怕旁人听了去笑话!”   柳翩翩的脸红更甚。   “我明日里要去宁府一趟,你帮着掌柜看好医馆。干脆明日歇诊一日,有重诊的,你就只管交给老王叔,切不可莽撞了。”柳翩翩点头应是。   “宁家人有谁病了吗?难不成是那位相爷大人?”柳翩翩想起刚刚看到的宁谦,倒是个好相貌之人。   “非也,是宁相的兄长,据说有……罢了,女儿家家的,听不得。明日我便去看看,你乖乖呆在家里,京城不比泸州。此处人情世故纷繁杂乱,莫要惹事。”   柳翩翩虽说是个姑娘家,却与兄长师从一人,也是个爱医如命之人。柳牧原话说一半,自然是急得心中窝火,“什么女儿家家,医者不分男女,哪里就听不得!”   柳牧原觉得好笑,用她手中的书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了不叫你听你就不要听,哪里就有这么多的辩词!”   柳翩翩仍是小女儿情态,瘪着嘴,一副“不愿意再同你说话”的样子。   “好了,听话。夜也深了,早些回去休息。不然熬夜变成了丑婆子,当心成老姑娘!”柳牧原故意用话逗她,柳翩翩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望着妹妹娉婷的身影,柳牧原不由呆呆望出了神。   或许,该是时候给妹妹找一位如意郎君了。柳牧原叹了口气,只是翩翩这性子。   着实难办。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柳翩翩】没有名门小姐的排场,真情自然,独立知性的“女先生”~本先森就喜欢这样的女纸呢~可惜,本先森是个萌妹子~嘤嘤嘤~ ☆、第十章 诊病   柳牧原一早起身,见柳翩翩已在院子里晾晒药草。   嘱咐了几句“不要顽皮在家看家”之类的,便背着药箱往宁府去。牧原堂门外,宁二早已经赶着马车在门外等候。   宁俭和宁庆刚用过早饭,正要出门巡视商行。宁谦却早先一步登门拜访。   “二哥要出去?”宁谦随意拣了个位子坐下。宁俭示意宁庆先下去,宁庆点点头,顺手关上了房门。   “有事?”宁俭干脆在书案后坐下,随手翻看账本。   宁谦略一沉吟,“昨日,我听闻泸州的柳牧原举家搬来了京城,我下了朝之后便去了一趟。他说,对于你的病症,他有七成的把握。”   他顺手端起桌上的凉茶便要入口,被宁俭一把夺了过去。   “柳牧原?你是说三年前进宫。治好了太后顽疾的的泸州神医?”宁俭有些惊愕。   “二哥身为商行总管事,竟对这些事这么不通理,连城中开了那么大一家牧原堂都不晓得。”宁谦收起玩笑的语气,“昨日从将军府回来,我便听说柳牧原已举家迁来京城。我顺路过去了一趟,也把你的情况与他说了一说。他也不敢完全有把握医好你,只说尚有七成的把握。二哥,若有希望,咱们总要一试。”宁俭闷声没说话,似在思考着什么。   “今日我已经将他约到府上。想是现在也快到了。二哥先让他看看,成与不成,都还是后面的说法。”宁俭吐了口气。点点头。   宁俭给宁谦倒了一杯水,宁谦却摆摆手,“罢了,左右也快到上朝的时辰,我这就走了,不方便久坐。”   “有劳四弟。”宁俭起身送宁谦,“无碍。”   宁庆见自家二爷与四爷在房内谈话,识趣避开。府里,六爷正带着十小姐并乌泱泱的一群下人跑步。宁庆在府里是掌家二爷的贴身随从,自然身价高于一般下人。他自小跟着宁俭,有样学样,自然也跟宁俭一般冷冷淡淡。若说宁家除了一位三爷不再人世以外,剩下的四位爷各有千秋,连带着身旁的奴才都是不可小觑的。   宁府里没有大爷,就连宁庆这种打小生活在宁府里的,都不清楚原由。二爷沉稳,心思细腻。自掌家以来,宁家上下内外条理有序,各类账目款项、支出收入清晰明了;四爷温暖如春,无论何时,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但宁家人都晓得,四爷城府深沉,朝中的人脉犹如树根,盘支错节。在宁家也是待人极好。宁祥身为四爷的贴身随从,也随四爷一般是个心思活泛,上下笼络极好的;五爷两年前入赘进了将军府,但在进将军府之前,可是个长袖善舞之人;虽说六爷毛毛躁躁,活泼开朗,但宁家各类细小琐事,旁支左系、婚姻嫁娶、礼节习俗极为熟稔。宁福跟在六爷身边,也是个莽莽撞撞、插科打诨的家伙。   宁庆摇摇头。实际上,宁庆倒是对这个六爷佩服得紧。十小姐可是这府里出了名的“又懒又馋”。六爷是如何劝的动十小姐下定决心跑步的?   宁福喘着粗气从宁庆身边经过,“咦,庆哥儿今儿怎么没在二爷身边跟着?”一边用袖子作扇,一边喘着粗气。   “二爷与四爷有事相商,我趁机出来看看。”宁庆站在路旁,看宁福脸上闪闪亮的汗珠往下淌。   “那庆哥儿你慢看,我先走了。”宁福转头看去,队伍已经跑出了老远,加紧了步子去赶,宁庆慢慢往院子里走。   柳牧原被门房迎进了宁家,“柳大夫,二爷在院子里已经等候多时了,您往这边请。”   柳牧原略一拱手,“有劳您了。”   宁庆开了院门,远远就看见门房带着一书生模样的人往这边走来,料想定是那柳大夫无疑。遂往屋内通报了一声“柳大夫到了”。宁俭放下笔,起身迎接。   “小人给二爷请安,二爷万福。”柳牧原双手交握作揖,宁俭慌忙扶着柳牧原,二人相互打量。柳牧原瞧着宁俭眉目温润,清俊非常,是个难得的俊秀人才。宁俭见柳牧原身姿挺拔,脸庞周正,眉眼间自带一股儒雅之气,倒不失为一位可结交的朋友。年纪尚轻,便已有“神医”之名。手下的“牧原堂”在整个国家都是数一数二的医馆,足见这人惊才绝艳。宁俭心下立刻有了结交之意。   “柳神医何须多礼,快请上座。”宁俭与柳牧原款款落座。   “柳神医贵庚?”宁俭貌似随意的问,宁庆上前给两人沏了新茶,悄没声儿的退了出去。   “虚长年华,二十有八。”柳牧原捧着茶,对宁俭道了声谢。   宁俭一喜,“原来我还要唤柳神医一声‘兄长’才是。”柳牧原连声自称“不敢”,宁俭轻轻一笑,“要的要的。我见柳兄一见如故,像是上辈子的缘分似的,如今又要柳兄施展妙手为我解除病痛,这声兄长实则小弟有相交之意,不知柳兄是否赏我这个面子?”   决口不提诊病之事,柳牧原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   宁庆在门外听着干着急。这个二爷,,跟大夫打什么太极。赶紧看病才是要紧事啊!   柳牧原眼见着日头渐高,心中惦记着家里和小妹,着急无奈才开腔,“二爷,今日唤牧原前来,不知是为何人诊病?”   宁俭顿了顿,慢慢喝了口茶,“想必我家四弟已经把情况都告知于柳兄了。”   “症状已知,但也要亲自看上一看,才能对症施治。”宁俭俊脸一红。柳牧原心中觉得好笑,大家同为男子,何须扭捏这些。   “那,麻烦柳兄随我进内堂。”   柳牧原一脸慎重的从屏风后转出来,“二爷以前可有过房事?”   宁俭理了理衣衫,“有过一次,没有……”宁俭的脸已经像是煮熟的虾子一般。   柳牧原叹了口气,沉吟半晌,“二爷这病可治,只不过需要施术。不知二爷……”宁俭点点头,“柳兄直接唤小弟即可,既然柳兄说可治,那便让小弟考虑考虑可好?”   柳牧原点点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此理也是晓得的。二爷只管考虑,牧原便在医馆恭候二爷。”柳牧原背起药箱,作势欲走。   宁俭无奈道,“柳兄何不在宁府多住些时日?我与柳兄一见如故,还想着多多亲近才好。”   柳牧原做了个长揖,“承蒙二爷厚爱,牧原医馆里事务冗杂,家中尚有一小妹,她独自一人无力应付。”   宁俭无奈之下,只好唤来了宁庆,让他亲自送柳牧原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施术】施术就是动手术啦~在古代古人秉承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的理念,动手术可是一件很忌讳的事呢!话说我们宁家二爷到底得了什么病啊?哈哈,其实就是□□过长~我还见过我小侄子去割□□嘞~在现代不算什么大事,但在古代,可是天大的事了~ ☆、第十一章 偶遇   因为诊病耽搁了一日,第二天一早,宁俭带着宁庆出门去巡查商行。   坐在贩香料的铺子里,香料管事躬身在宁俭身边侍候他用茶。   “这个月的帐倒是亏损了不少,你的月钱怕是没着落了。”香料管事一头冷汗,“都怪小的监察不力,平白让人坑了去,小的今后一定仔细掌着眼,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宁俭面无表情的喝了茶,淡淡“嗯”了一声。   香料管事一番赔罪下来,眼圈倒是红了不少。就差老泪纵横了。   事情是这样的。半个月前,有位自称是周边小国过来的香料商人,自称自己手里有五两重的沉香香料,因为家中老母病重,急需银钱,着急脱手为老母治病。两人侃侃而谈一番后,香料管事便心动不已,当即他们就约了时间,要到那位香料商人的家中查看香料。   当时香料管事的的确确是查验清楚,五两重的沉香木屑一厘不差。但当管事买下香料后回到店中查看,香料竟变成了一堆不值钱的木屑,哪里还有沉香的影子!   当初管事与那位商人定好的价格是每两沉香三百两银子,现在一千五百两打了水漂。这都相当于宁家商行珠宝铺子一家店面一个多月的收入了。   香料管事自觉自己无颜再面对宁俭,竟生出了求退的心思。   宁俭摆摆手,“张叔,您也算是商行里的老管事了,都说马有失前蹄的时候,下回您多长个心眼儿就成,这一千五百两就算是您花钱买个吃亏。咱们吃一堑长一智。”   宁俭这么说,就是明摆着告诉他,这一千五百两是要这位管事自己用月钱来还了。   哪知香料管事不仅没有犹豫,反而像解脱一般,“是,大管事的话,小的谨记在心。”   宁俭没有久留,他还有不少铺面要去。当下,就和宁庆出了香料铺子。   两人行到东街街角。   “救命啊!”一声高音的尖叫,宁俭和宁庆走在闹市里,听的分明。而身边的行人,一个个犹如失聪一般,快步离开了。   宁俭辨别了一下方位,声音是从他们身后的小巷子里传出来的。   “二爷,有人在喊救命。”宁庆询问宁俭的决定。   “走,去看看。”   柳翩翩只是想来逛一逛集市。都说京城的集市闻名遐迩,集市上不仅有卖吃食的,还会有不少新奇的玩意儿。她觉得好奇,只身一人跑到集市上想要看看,传说中的京城集市究竟是何模样。   她正在胭脂水粉小摊儿前挑选胭脂,哪知,就有两个身材的高大的男子自称是柳翩翩的亲戚,让她与他们走一遭。   柳翩翩初来京城,哪里有什么亲戚在京城与她相熟。慌忙之下作势欲逃。   她终究是名女子,力气敌不过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三下两下就被他们拐进了小巷子里,欲行那苟且之事。   情急之下,柳翩翩大喊“救命”。谁知那两个壮汉竟狞笑着,“叫吧,小娘子。这儿的巷子这么多,谁个晓得前来救你?怕是想救,能有哪个不长眼的,能与我们兄弟作对!”   柳翩翩喊叫半天无人前来相救,心中竟是荒凉一片。一边想着京城天子脚下,人心竟如此凉薄,一边默默流泪,心想很快她就去城外跳护城河。好让她下辈子能托生个干净的身子。   泸州人有个旧说法,被人糟蹋过了的女子,只有去跳河,下辈子才能托生个干净身子的女人,不然下辈子就是个卖笑卖身为生的□□。   一个男人死死扣住她的双手,一只肥肠嘴在柳翩翩的脖颈间又啃又咬。柳翩翩竟突然像是武神附体一般,抬腿对着在自己身上作孽的男人的“子孙根”一个用力。   男人双眼一翻,倒在地上哀嚎不止。另一个男人愣怔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面上竟带了几分狠戾,“好你个臭娘们儿,看我不……”   男人抬了手欲打。柳翩翩紧紧闭上眼睛,将头偏向一边。   预期的疼痛并未传来,睁开眼再看时,面前的男人诡异的呆在原地,手上还保持着刚刚要动手的样子。   “小姐,你没事吧?”好听的男声从那个男人身后传来。   宁俭收回手,从男人的身后走了出来。仔细打量眼前的柳翩翩,眉清目秀,面若桃花。虽然发髻散乱,但仍遮盖不住姣好的面容。一时之间,宁俭竟看的有些痴了。   柳翩翩惊叫着转过身子,“你!你快转过身去!”   却是柳翩翩被两个男人推搡间,衣衫散乱,发髻也松动了。这副邋遢的样子不仅被旁的男人看见,还是被这么俊俏的一位公子看见,她以后还要不要脸面,还怎么嫁人了?   宁俭立刻转身,看见宁庆也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呆子!还不快按照小姐的话去做!”   “啊?哦哦!”宁庆也随着宁俭转了过去。   主仆二人“面壁”许久,身后方才幽幽传出一声“公子”。   宁俭再转过头,柳翩翩已然收拾好自己,连散落的青丝都被妥贴的压在了发簪间。   宁庆绑了那二人前去见官,京兆府府尹一听是宁家二爷来告官,当即开府受理此案。不过,此乃后话不提。   “多谢恩人相救。”柳翩翩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敢问恩人姓名。”   宁俭单手托起柳翩翩,身子侧了,不敢受她的大礼。   “我姓宁,家中行二。恩人之名万万是担不起的。”柳翩翩此时听到宁俭的说法,隐隐猜他是否是京城大宁家的二爷。   “原来是宁二公子。公子侠肝义胆,救小女于水火之中。小女姓柳,家离此不远,公子能否到寒舍中坐坐,小女好报公子恩德。”   柳翩翩俏脸微红。宁俭望去,心中竟狠狠跳动着,有种想要破体而出的冲动。   冲动。宁俭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中,都是这么命名今天的感觉。当他年老时,再回想起来,那不是冲动,是命中注定的心动。   “小姐孤身一人外出着实危险,俭送柳小姐回府便好。感谢之类的话,小姐就莫要再提起了。今日的事,宁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小姐还请安心。”   柳翩翩原本还想找机会嘱咐宁俭,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哪知他就已经细心的想到了这一层。心里对宁俭的好感更甚了。   宁俭作了一揖,柳翩翩含笑在前领路。   柳翩翩偷瞄身旁的宁俭,高大俊朗,周身的气派不凡。哪怕是相较于那日见到的宁相爷,也是不遑多让的。   “宁公子可是京城大宁家的人?难不成是丞相大人的同胞兄弟?”柳翩翩尽量装作目不斜视,但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就往他身上飘去。   “是,丞相大人乃是我的四弟。”宁俭哪里不知道她在偷看,但面上仍旧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早就对这位柳小姐好奇得紧。   两人一时无话,只是默默往城东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英雄救美】小时候总是幻想什么盖世英雄,会在自己碰到困难的时候,“嗖”的飞到我面前帮我~这个盖世英雄其实存在哦!你们猜,是谁? 咦嘻嘻嘻~就是老爹啦~老爹是个大英雄哦~ ☆、第十二章 又见柳牧原   宁俭见柳翩翩在牧原堂前停住脚步,吃了一惊。一想起她自称姓柳,也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柳翩翩见宁俭在医馆前犹豫不前,笑着招手让他进去。宁俭想了想,只好迈步前进。   柳牧原正在为医患诊病。见说是上街的妹妹和一白衣男子一同进来,还有些诧异。待细看去,原来那白衣男子竟是宁俭。   柳牧原让老王大夫接替他继续诊治,自己起身上前迎接。   “宁二爷大驾光临,内堂,快请。”柳翩翩红着脸,把自己在街上遇到的事情前前后后告诉了柳牧原。柳牧原先是大惊,后是大喜,对着宁俭一揖到底。   “多谢二爷救了舍妹。翩翩,快去准备好酒好菜,招待恩人。”   柳翩翩笑着应了,这时有童子上前来询问柳翩翩,“女先生,可是要开小厨房?”   见柳翩翩点头,童子竟十分高兴,“嗯,将大厨房的东西拣一些送到小厨房去。今天我亲自掌勺。”   童子一蹦一跳的跑走了。脑袋上的总角也跟着他的步子,一晃一晃的。看着格外天真无邪。   宁俭虽是对柳翩翩的身份多少猜到了一些。但是在没想到二人竟是兄妹关系。怪不得看着柳翩翩竟如此面善。   “路见不平,岂能袖手旁观。只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宁俭随着柳牧原进了后院的内堂。刚刚坐定,就见柳翩翩端着茶从外面进来。   “翩翩以茶代酒,多谢宁公子的救命之恩。”柳翩翩捧着茶杯,福身在宁俭身旁,近到依稀都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香料味道。   柳牧原含笑道,“翩翩,这位可是大宁府的宁二爷,宁丞相的兄长呢!”宁俭摆摆手,“柳兄还是唤小弟便可。”柳牧原这次倒是落落大方的唤他“小弟”,柳翩翩依着礼数,也改了口称他“宁二哥”。   就着茶杯呷了一小口,柳翩翩才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听到刚刚那个小童子在喊,“女先生要烧菜了!”   柳牧原问宁俭,“宁弟,昨日之事可考虑好?”   宁俭身形一顿。   “施术一事毕竟关系重大,然此关乎……着实不知如何拿捏。”   柳牧原微微一笑,“我兄妹二人从小便跟着云雾山云雾老人修习医术,我师父医术独步天下,尤擅外科诊治,对施术更是有着独到的见解。宁弟这病因是从娘胎中带来,从未医治,积弊甚多。便是我也不敢有十成十的把握。或许请我师父出山,在他手中的疾病还从未有过失误。”   宁俭怕是柳牧原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是因着对他的医术没有信心,才如此推脱犹豫。正欲解释,柳牧原却爽朗一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宁弟,我晓得的。”   宁俭放下心来。   “宁弟,我会立刻修书一封,请我师父来为你医治。这段时间,你便在家好生调理身体,忌食辛辣、生凉,而且,勿沾酒。”宁俭一一应下,柳牧原干脆说办就办,当即准备了纸笔,开始给云雾老人写信。   两人越聊越投机,竟都生出了几分“相见恨晚”的心思来。   正巧这时,翩翩和那个小童子端着酒菜上桌,“先生,可以开饭了。”   柳牧原见到桌子上的酒壶,便让那小童子撤了下去,只推说宁俭身体不好,不便饮酒。   这一餐,由柳翩翩作陪,柳牧原又是个知识渊博,兼之不时会说些妙语,倒让宁俭淡了“无酒不欢”的心思,竟觉得比饮了酒还酣畅淋漓。   宾主尽欢,至夜方散。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刚考完试就来更文~晚饭都没吃,现在只能吃宵夜了~ ☆、第十三章 交谈   宁俭至夜方归的事,宁祥在对宁谦说起的时候,宁谦在自己院子里正笑看两只雀子打架。   “嗯?巡视铺子能巡视到大半夜?这可不像是他的行事。”   “四弟。”宁谦话音未落,就见宁俭已经跨过了门槛。   宁谦扔了鸟食。   “二哥怎么得了空过来?”宁俭正欲作答,背后却突然传来宁善杀猪般的嚎叫声。   “四哥!四哥救我!”宁谦与宁俭相视一笑,“小姑奶奶,你这是做什么!救命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的身后跟着德十,德十正抓着拂尘四处追着打上蹿下跳的宁善。   “我呸!四哥你切莫帮这个黑了心眼子的善六!你自己房里守着宁吉姐姐,身边还有宁欢、宁乐两个丫头,还敢到我房里调戏宁喜!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德十一双小短腿跑的飞快,奈何善六仗着身轻如燕,绕着圈子溜德十玩儿,像个泥鳅般滑溜。   “胡说!我宁善岂是那种人!是宁喜说她帕子掉了,遍寻不着。我说我倒是瞧见一条帕子。我不过是与她逗乐寻开心,哪里调戏她?你可别信口雌黄的冤枉人!”宁善上蹿下跳没个正形,德十哪里能跑过他,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脚下的步子也开始虚浮起来。   眼见着,德十就要绊上一块凸石,接着就是摔个鼻青脸肿。宁谦和宁俭心里俱是一紧。   “小心!”不晓得是谁叫了一声,德十终究是摔在了地上,可是并未受伤,反而觉得身下一派松软。   “哎哟!”身下的松软突然出了声,吓得德十一个机灵。   “姑奶奶,快起来,我的腰都快断了!”原来是宁善察觉德十有险,返身快速去接德十,却被她的体重压得不轻。   德十迅速爬了起来,“善六你没事吧?”   宁善龇牙咧嘴,在德十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手扶着腰,还在“哎哟哎哟”不断。   “我救了你一命!你还给我叫‘善六’?‘善六’是你能叫的!”宁谦和宁俭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两人笑着摇摇头,进了书房。   屋外,善六和德十又吵了开去。宁庆和宁祥伺候着各自的主子爷上了茶,关上了书房门,去走廊外二人笑着看六爷和十小姐吵架。   宁福着急忙慌的来劝架,哪知两位主子都不买账,一人一拳,赏了宁福一对儿熊猫眼儿。宁庆和宁祥杵在旁边暗笑。宁福捂着眼睛站在一边,十分委屈。   “二哥有何事?”宁谦端了一盘刚从宫里赏下来的金橘,顺手放在了宁俭的手边,“前儿圣上让我接待回鹘使臣,这是他们进贡的橘子,倒是甜的很,二哥尝尝。”   “不了。就是来找四弟商量商量。那日柳神医前来问诊,说我这病需要施术。昨日巡视商行,正巧又见了柳神医一面,他说,可以请他师父出山为我施术。”宁俭把柳牧原的话如实说了一遍,宁谦听后点点头。   “也好,云雾老人医术卓绝。有他在,二哥请管放心便是。”宁俭喝了口茶,不语。   “二哥可还有事?”宁谦心中纳闷,说完事不离开,这可不像是雷厉风行的宁俭。   宁俭沉吟片刻,“四弟觉得柳神医此人如何?”   “人人尽传,柳牧原为人正派,古道热肠。那日一见,更是觉得他风采斐然,倒是个难得的君子。但我与他交情不深,难免对他的认知会有疏漏。”   宁谦虽评价中肯,但还是可以听出,他对柳牧原这人还是备受推崇的。   “我与你所思不错。那日一见面,我便生了结交之意。以后倒可与他多多来往。昨日,我去了他的医堂,见他还有一妹妹,形貌端庄,品行良好,不如就央善六去一趟,为你求娶来。”   宁谦唬了一跳。   “二哥!此事需要从长计议!”见宁谦态度坚决,宁俭叹了口气。   忽然,宁俭眉头一皱。   “四弟,良九那温婉的性子,我瞧着倒是与柳神医相配的很。柳家虽说门户单薄,但我宁家也不是什么趋炎附势之辈,到也可结一门亲事。”   宁谦晓得良九那心比天高的性子,表面看着温温婉婉,实际心里卯着劲儿地想要压过雅七和贤八两个姐姐一头的。单看柳家,刚入京城,虽然名声是有,但到底门不当户不对,怕是贸然与她提及此事,难度不小。   宁俭也不催促他定夺,“这事毕竟是良九的终身大事,还是慢慢再议。只不过,柳神医着实是个人才,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二哥此言甚是,此事也要告知善六才是。”宁谦指了指门外,“这些事,善六的鬼心思比我们多。”   宁俭放下茶杯,一笑,“赶明儿待我想出来个章程,便把这事儿与他说道说道。”   “倒不如找一天,让柳牧原来府里,多多让良九与他接触。良九平日里喜欢诗词歌赋、金木土石的,只要我们有意往这些事上引导他们,怕是两人的缘分就这么到了。”   宁谦的话倒是让宁俭心中有了主意,“此计甚妙,那么这几日,我便去安排善六。”   两人心志一同,看向窗外还在跳脚与德十争吵不休的善六。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嫁娶】古人不都信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端看我们的良九小姐是怎么傻傻跳了两个哥哥的坑,把自己卖出去了~咦嘻嘻嘻~ ☆、第十四章 有心结亲   过了几日,宁俭遣了宁庆去请柳牧原到府上“品画”。   宁俭从一堆的名人字画里挑挑拣拣,选了几幅自己较为满意,又是能拿得出手的“名家大作”,这才唤人去叫善六过来。   宁善刚陪德十跑完步,正在花园里和德十并宁喜闲磕牙,见宁俭院子里的人来叫,“好好的,俭二唤我作甚?”   德十在宁喜的服侍下,慢慢往回走。   “昨儿我从二哥的小厨房那儿,倒是听到些消息……”德十急急捂上了自己的嘴。宁善挑眉,“你说你在哪儿?”   德十催促着宁喜快走,“没,我什么都没说!”   “站住!你听到什么了?”德十身形一顿,“六哥先说好,暂不追究我就说。”   宁善点点头,“那你先说说看,酌情考虑。”   “当真?”德十面上一喜,“骗人的就是东跨院的小狗!”   “……”宁善无奈之下,点点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听二哥的院子里的丫头说,昨儿个二哥与九姐谈了许久。小厨房的许婆子说九姐也快到了许人家的时候,怕是二哥要做主给九姐配人家呢!”   宁善心头一动。   怕是俭二今儿个叫他,恐是与此事脱不开关系了。   宁俭把画轴一卷卷打开,“善六过来帮我相上一相,看我把哪幅画挂在书房合适?”   宁善向来坐没坐样儿,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在椅子上。   “哎呀,我当什么大事儿呢!这种附庸风雅的事儿我怎么懂,你该去找四哥问问还差不多。”   宁俭背着手,一脸深意的盯着宁善,“我一直以为你眼光不会错的。”   宁善还在暗暗纳闷,这个俭二吃错了什么药,什么时候竟这般看得起他了?正想着,宁庆推开了书房门,“柳公子,您里面请。”   一瞧见柳牧原,宁善上下打量,心里暗叹好一个相貌堂堂的人儿。再定睛看去,举手投足之间自有气质,看来不仅是位饱读诗书的公子,怕是还是一位名声显著的公子。   宁善现在心下明白了不少。感情俭二请他过来,相画是借口,让他来相人才是真啊!   “柳兄来的正好,我刚得了几幅名画,正想着让柳兄来给我品鉴品鉴。”宁俭着人打听到,这个柳牧原不仅医术高超,画功也是一流。其实柳牧原平日里喜欢绘上几笔丹青,权作打发时间罢了。   宁俭这是打算投其所好,以赏画之名,行相人之实。   柳牧原对着宁俭拱拱手,“宁弟,品鉴实在不敢当。”   “柳兄谦虚了,那日在柳兄书房里见过的画作,可都是上乘的画功。想不到柳兄竟还有如此的造诣。”宁俭与柳牧原一来一往,说着互相恭维的话。   柳牧原一进门便发现一位俊秀少年从他进来便一直盯着他瞧,“敢问宁弟,这位小公子是……”   还不等宁俭说话,宁善已经做了个大大的揖,“柳大哥,最近常听二哥提起柳大哥人品卓绝,相貌堂堂。小弟心下仰慕不已,今日听说二哥请了柳大哥过来,特来拜见!”说着,当真又是福身一揖,真像是仰慕已久一般。   宁俭暗赞宁善机灵,“忘了介绍了,这是我六弟,平日里也喜好些字画。我对他说柳兄可是字画的行家里手,他便一直吵着要见一面不可,他年纪还小,不懂礼数,柳兄莫怪。”   柳牧原面上一喜,宁善与柳牧原互相见了礼,“原来是六爷,失礼了。”   宁善嘻嘻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柳大哥只管叫我一声六弟便好,以后弟弟多有讨教之处,还望柳大哥莫要嫌弃才是。”   虽说脸上满是欣喜之色,但心里宁善早把宁俭里里外外问候了千百遍,他哪里懂什么狗屁字画,从小宁老太爷送他们兄弟五人进学堂,就数他调皮捣蛋,更遑论是字画,就是大字他都不识一箩筐呢!   柳牧原与宁俭像是得遇知音一般细细品鉴字画,见他们如此侃侃而谈,正好为宁善留出空闲,便于他打量此人。   嗯,眉间宽二指,命宫丰满宽广,心胸宽广,是个值得托付的君子。身材挺拔,肩背周正,又兼之谈吐不俗,宁善脑子一转,便晓得这人与谁最相配。   日头渐西,柳牧原与宁俭意犹未尽般,宁善着人备下了酒席,还特意吩咐了人去请各个院子的主子来。   “柳大哥当真是知识渊博,原来在这一方小小的印鉴中,都能看出这么多的道道儿来,小弟真是受教了!”三人当先入了席,“不瞒柳大哥说,小弟有位西席先生,她的评鉴水平可是当的起这个的!”宁善冲着柳牧原比了个大拇指。其实宁善也不是夸口,他们府上还真有这么一位人,不仅是古玩金石,对字画也是有独到见解。这人以前与他们兄弟五个同时做了文章交给先生批改,先生竟评了这人的文章为优等,可见这人文采斐然。   “哦,不知六弟师从何人?”柳牧原被宁善勾起了兴趣,急急询问。宁善神秘一笑,“柳大哥莫急,一会儿就能见着了。”   宁俭欣慰的点点头,向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宁善得意不已,挑眉:我办事,二哥只管放心!   宁俭低头咳了咳:若是办砸了,二百两一日不缓。   宁善偃旗息鼓:小的晓得。   宁喜递给德十一方手帕,“小姐,六爷当真不再追究小姐又去偷吃的事儿了?”   德十撇撇嘴,“他?他现在所有心思都在九姐身上,哪里还有心思追究这等小事!”   “六爷也真是,您才是六爷嫡亲嫡亲的妹妹,九小姐是二爷的妹妹,六爷作何那么上心九小姐?”   宁喜话语刚落,就晓得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了嘴巴。   “你晓得什么!这种话以后不准再说了,若再犯,我可要打了!”宁喜喏喏的站在一旁,“奴婢知错,再也不敢了。”   德十正坐在暖阁的窗下,此时日头偏西,已有凉风袭来。吹起床间的帷帐,随风舞动。   “我们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庶子一个庶女罢了。论身份,二哥比我们强不了多少,可人家是长子,手里握着中馈。九姐自小就有才名,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良九小姐的名头。咱们拿什么与他们相比。”   宁喜自知戳中了小姐的心事,心里愧疚不已。   “宁喜,你且记着。只要九姐一日没出宁府,我就不能越了她去。六哥这么上心九姐的婚事,也是为了我好。”   “是,奴婢谨记。六爷心系小姐,是奴婢愚钝。”   刚说完,院子外就有人敲门。   “十小姐在吗?六爷让奴婢请小姐去二爷院子。”宁喜开了院门,见是宁善院子里的宁吉。   “九姐也去吗?”德十隔着窗户问。   “九小姐也要请的,奴婢这就要去的。”   德十挑了帘子出来,“正好,那我就与九姐一道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九小姐与十小姐】依照看了这么多年的小说套路,什么姐妹啊,好友啊,她们是绝不会有真正友谊的~但我拒绝套路! ☆、第十五章 一见倾心   良九与德十结伴而来。   “九姐,为什么六哥请咱们到二哥的院子里去?”   德十这几日天天与善六一起绕府跑步,又加上被禁了零嘴儿,原本肥硕的身材渐渐有了轻盈之态。   “谁知道呢,咱们几个兄妹好久都没有在一起吃饭了,兴许,六哥就只是想让大家聚一聚呢。”良九听宁安说,今日府上来了个美男子,听说是泸州的柳牧原,良九心里暗暗想,该不会是来……   脸红了红,德十虽知道□□,也不说破,犹自在喋喋不休说着自己院子里的趣事。良九随口应付了几句,心里全然被将要见到的“未来夫君”占据了心思。这时,宁俭的院子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宁俭与柳牧原在上首坐下,宁谦与宁善陪侍,四人有说有笑,此时宁庆过来通报,“爷,九小姐和十小姐来了。”   宁善眼神一亮,急急道:“快去请!”说罢,凑在柳牧原的耳边,“西席先生来了。”   柳牧原一怔。   只见门口进来了两位娉婷的女子。一位身量稍长,满身的书卷气,衣饰华丽,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行处若弱柳扶风,竟比那画中的簪花仕女还要美上几分。只一眼,他就已经看呆了去。   宁善一直注意着柳牧原的神情,看到他的眼神完全在良九的身上,挪都挪不开,就知道,这两人的事情,准成!   良九缓步进来,德十性急,快步拉着她入座。   “九妹妹,介绍一下,这是柳牧原柳公子。柳大哥,这是我九妹、十妹。”宁善离良九最近,“柳大哥,这个九妹可就是我跟你说的西席先生!”   宁善神神秘秘的在柳牧原耳边轻语。   “给九小姐、十小姐见礼。”嘴上说着给两位小姐“见礼”,实际上,却盯着良九瞧个不停。   良九略一福身,“柳公子万福。”良九抬眼偷瞧来人,她一直想象着自己未来的夫婿,定会是个人中龙凤。现在眼前的男人,龙章凤姿,举手投足之间也稍显贵气,料想家世也定是不错。又见二哥与四哥与他作陪,想是身份不俗。   该不会是什么皇室宗亲吧?良九唇角微扬。   德十心知这场酒宴就是给良九相媒的,自己来就是做个陪衬。也不矫情,自顾自的吃喝,倒是宁善给她使了个眼色:少吃点儿!   德十不情不愿的放下了筷子,宁善让宁喜给她盛了一碗小白粥。看着别人大鱼大肉,再看看自己面前没滋没味的白粥,德十心里直埋怨宁善,为了让她减肥,他怎么那么狠的心!   “来来来,这桌酒席可是二哥院子里的小厨房的大师傅做的,可不比外面酒楼的师傅差!柳大哥快尝尝!”宁善一边招呼着众人,一边不着痕迹的打掉了德十蠢蠢欲动的手。   除了德十、良九两位女眷不便饮酒,宁俭因着调理身体也不饮酒,剩下的人陪着柳牧原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良九期间多次偷眼去瞧柳牧原,见他丰神俊朗,心下满是欣喜。柳牧原也竭力维持着君子风范,害怕稍一破功,美人儿便被吓跑了。   柳牧原一直苦于如何才能与良九小姐搭的上话,正巧德十喝腻了自己的白粥,良九无心于饮食,两姐妹就说起了悄悄话。   “九姐,那个柳公子……该不会是二哥请来,想要说给九姐的吧?”良九朝柳牧原看去,正巧柳牧原也看向良九。两人的视线相对,都不禁红了脸。   “咦,九姐,你脸红什么?是热吗?”德十揣着明白装糊涂。要说心思玲珑,德十在这个家中,也是排的上号的。只是,她总是露出那样天真烂漫的笑容,让人不经意间就会忽略,被她的笑容而迷惑。   “你!胡说什么,谁脸红了!”良九扯了扯德十的袖子,“快别说了!”   宁善露出了然的笑容,他就知道,都说少女怀春,看来这个良九真真是栽在柳牧原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另一半】哪个少女没有幻想过自己的另一半~我也不例外。小的时候,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是个盖世英雄,大一点儿了,希望能是个高富帅。现在,嫁不出去了,就希望男的、活的…… ☆、第十六章 不行,不能同意   柳牧原的酒量尚浅,浅酌了两杯就推说自己不胜酒力。   良九与德十早早便离了席,坐在外间隔着屏风边听他们的动静,边悄悄说着女儿家的小话。   “九姐,这个柳公子着实俊俏,只是不知道家世人品如何?”良九低着头,手指不停绕着身上的络子,“你浑说什么呢,柳公子是哥哥的朋友,咱们就是过来陪坐罢了。”   德十觉着这话里不对,看着良九的脸红的不像话,“九姐,难不成你这颗凡心终于动了?”   良九又羞又恼,“你个不知羞的,这话哪里能拿来由着你浑说!”   宁俭这边,个个都有功夫傍身,耳聪目明的。自然将两个姑娘家的“悄悄话”听了个仔细。   柳牧原一张俊脸满是欣喜,宁善与宁谦也是喜闻乐见,宁俭不辨喜怒的脸色让人拿捏不定。   至夜,每人都是一副乘兴而归的模样。   “宁二,好生将柳公子送回去。路上慢些,柳公子吃了些酒,怕是头晕。”宁谦仔细叮嘱着,宁二扶着柳牧原上了宁谦的马车,“四爷放心,小的定会好生照顾柳公子。”   宁善拉住宁俭,“二哥,这事儿,弟弟办的如何?”   “不错。”宁俭背着手,转身往府里走。“不错?”宁善有些着急,“就不错?没有旁的了?”   “你还想如何?”宁俭吩咐着门房里的老王和小王关了府门,留下侧门等宁二回来。   “好歹差事办得好,您得给点奖赏吧?”   宁俭似笑非笑的看着宁善,“差事还没办完,就想要讨赏?”   宁善心一横,“那您吩咐,还有什么差事?”   宁谦原本是想回院子去休息,但宁俭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起了兴趣。   “你后面的事,就是极力反对良九的亲事,说什么都不能让良九见到柳兄。”   宁谦、宁善:“?!”   良九一大早便起了身,宁安服侍着她晨起洗漱。   “九妹妹起了吗?”有小丫头给宁善开了院门,“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小丫头赶忙进了屋子。宁善搓了搓手,以往他都是去说媒,撮合两人在一块儿,可是宁俭却指派了个“棒打鸳鸯” 的苦差事。这不是明摆着让他做坏人吗?   苦命的宁善坐在院子里苦思冥想,想着一会儿见到良九,如何才能把“说什么都不能同意我们都是为了你好”的苦口婆心样儿演绎到极致。   “六爷,我们家小姐请您进去。”宁安挑起帘子,见宁善坐在走廊上骇了一跳,“六爷,您怎么坐在地上?多脏啊!”   宁善自顾自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无碍,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单独跟你们小姐讲。”   良九今日换了一件半旧的烟蓝的罩衫,头上也只是简简单单插了两支素净的钗,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精神。   “妹妹今日的打扮倒是新奇。”   良九扯扯衣裳上的褶皱,“左右今儿无事,又不出去见人,怎么打扮都好。六哥说是有要事,不知是何事?”   宁善一副为难的模样,“哥哥有一言,不知妹妹……”   “无妨,哥哥还请直讲。”   “昨日,相比妹妹也见了那位柳公子。平心而论,那位柳公子着实是人中龙凤,相貌好,才学也好,就是,就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良九心中着急,尤其又是听说善六要讲的是她看上的柳公子。   “就是怎样?六哥哥还请不要瞒我!”良九坐直了身子,一脸焦急的模样落在善六的眼中,让善六的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忍。   “就是,听说柳公子是为从泸州来的大夫,以前为太后娘娘问过诊,得到过圣上的嘉奖。但是,家中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妹妹,家境不富裕不说,听说连个伺候的丫头仆妇都没有。日后若是妹妹嫁过去,岂不是要受苦了?”   良九身形一顿,“你说什么?”   宁善于心不忍,“九妹妹先别急,听四哥的意思,若是妹妹肯嫁,他定是要求到圣上面前,为柳公子谋个一官半职的。”   “怎么会这样?”良九有些不可置信,“为何早先没有同我讲?”   “我也是才托人打听到的消息。其实,我一直是不同意妹妹嫁给柳公子的。我属意的,是城西汪家的汪二公子,他年纪轻轻便是一品御前带刀侍卫,那可是圣上的近侍,进官加爵指日可待。”   “那,二哥与四哥作何打算?”   “二哥与四哥只说听妹妹的意思。要我说,妹妹是宁家最有出息的女儿,就是要嫁也是要嫁最高贵的男人,再不济也是得皇亲国戚的。一个小小的郎中也敢求娶妹妹,简直是高攀!妹妹,你只管听我一句劝,改日咱们去见见那位汪二公子,这个柳郎中,不见也罢!”   宁善见良九面色不善,“九妹妹,你没事吧?”   良九摇摇头,“六哥来找我,二哥知道吗?”   “二哥说是让过了晌午再来,但我惦记着妹妹还不知道此事,便提早来了。二哥也真是,他可是九妹妹嫡亲的哥哥,怎么忍心让自家的妹子嫁到那种穷苦人家去?”   “六哥,此事我晓得了,我想一个人静静。”良九唤了宁安进来,“将新进来的白茶给六哥包一些送过去。多谢六哥今日过来报信儿。”   宁善摆摆手,“都是自家人,妹妹客气了。”   送宁善走后,宁安刚一进屋就看见九小姐倚在窗前,满腹心事的样子。   “小姐,六爷走了。”   “宁安,去二哥院子里问问,二哥什么时候有空闲。”   “是。”   良九望着窗外,面色难辨。   “不行!不能同意!”良九刚走到宁俭的院子外,就听到有人在高声说话。   良九停步仔细去听,“二哥,那可是你妹妹,你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那个姓柳的一没钱二没权,就一家牧原堂,而且还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说什么都不能同意你把九妹妹嫁到柳家去!”   “柳公子的为人与才华都是有目共睹的,日后的成就定是不凡,不能单凭现在的穷困就拒绝他。”宁谦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二哥,你说呢?”   “四弟所言甚是,宁善,我们该为长远考虑。凭四弟的本事,将柳公子推荐给太医院不是难事。”   “呵,反正这家里婚姻嫁娶也得过我这关,这事,说什么都不能同意!”宁善的态度坚决,到是让陪在一旁演戏的宁俭宁谦有些讶然。   良九听罢院子里的对话,心里也拿好了主意,此时进入宁俭院子的步子也更加轻快。   “求二位哥哥做主,妹妹此生,非柳公子不嫁!”   宁善此时早就抓心挠肺的难受,他现在算是被良九正式记恨上了。早知道刚刚就不说那么重的话了。   “求二位哥哥做主,妹妹此生,非柳公子不嫁!”良九一个头磕到了宁俭与宁谦面前,宁俭与宁谦知道此事能成,宁俭竟然还给宁善使眼色,让他再添把火。   “妹妹怎如此糊涂!嫁过去那就意味着荆钗布裙的过生活,这些美饰华服可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岂是那种肤浅之人,荆钗布裙如何,美饰华服又如何,我看上的是柳公子的人品才华,而不是家世钱财!”良九说的义正言辞。宁善心中暗笑,仿佛上午犹豫的不是她一般。   “说的什么胡话!柳家与我家门不当户不对,他们配不上我们宁家,我都已经打听好了,城西汪家的大夫人正替汪二公子选妻,改日我就为你上门说亲去。你只管在家等着做汪家妻,莫在妄想什么柳牧原了!”   宁善甩袖而去,宁俭与宁谦面面相觑。   良九正在暗暗垂泪,宁安在一旁看得心急。   “小姐,您好歹吃一口,哭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妹妹在屋里吗?”宁俭站在院子里,“二爷?二爷可算是来了,小姐自从回来就一直哭,饭也吃不上一口,二爷好生劝劝小姐才是。”   宁安掀了帘子,宁俭迈步进屋。   良九的眼圈又红又肿。   “良九,今日柳兄来了一趟,他托我把这个给你。”宁俭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   “他只说这是定情信物,让你收好。你,可有什么能回赠他的吗?”良九眼神一亮,玉佩虽然是坊间常见的样式,络子配的也不是多么精美,但良九仍旧爱不释手的捧着。   “有,二哥稍等。”   半晌,“二哥,劳你把这信送给柳公子。”   宁俭捏着薄薄的信封,“你也知道,家中这些事都是善六操持,我和你四哥向来不得过问,过些日子我会想想办法,你只管好生等着,莫哭了。”   宁俭如此一说,良九的泪珠子更是收刹不住,“二哥……”   “小姐,您说二爷能说服六爷同意您的婚事吗?”宁俭前脚刚走。宁安给良九倒了一杯水,良九稍稍抿了一口。   “二哥疼我,他自是会想办法说服善六。这个善六,怕是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才会这么不计代价的阻止我的婚事。”   宁安递给良九一块手帕,“想不到六爷竟是这样的人,怕是他也中意柳公子,想把自己的妹妹嫁给柳公子吧!”   “哼,他打什么主意我不知道,也不瞧瞧他自己的妹妹,就算是想嫁,人家倒是能瞧得上她。柳公子为太后诊病,当初圣上对他也是赞不绝口。要是四哥在圣上面前为他美言几句,柳公子怕是太医院院正也做得。雅七和贤八不过才是嫁个武夫,除了带兵打仗,就是吃苦卖命的活计,哪里比得上太医,处处受人尊敬,人人都想讨好。”   “小姐英明啊!” 作者有话要说:  良九这种性子的女生我不喜欢,看起来很可怕的样子~ ☆、第十七章 我教你爬墙   宁善想尽了一切办法,阻止了良九与柳牧原见面。   这几日,德十一直没有睡好。第二天与宁善一起跑步都是肿着两个眼睛,无精打采的模样,让善六皱紧了眉头。   “大半夜不睡觉,又去小厨房了?”   德十摆摆手,“别提了,你不是一直阻挠九姐与柳公子见面,她这几天日日在院子里弹琴,我院子离她又近,我都快烦死了。”   宁善哑然失笑,“别急,就快成了。”   两人绕着宁府跑步,几日下来,德十的身材以可喜的速度初现了“凹凸有致”。   “爷,柳公子又来递了帖子,要见二爷。您看……”宁福匆匆跑来,“小的让门房先拦下了。”   “嗯,就说二哥不在家,让他回去。”宁善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就跟他说,这段时间都让他别来了。”   宁福唱了个喏,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宁俭背着手从院子里出来,“可是柳公子?”   宁善点点头,“正是。”   沉吟半晌,“总不见面也不是办法,如此,这封信你让人带给柳公子,就说是九妹亲手所书,请他务必珍藏。”   宁善看着信笺上娟秀的字体,俨然是良九亲笔。   “这,不是说让我一定要阻挠到底吗?作何又……”看宁善呆呆愣愣的模样,德十掩嘴偷笑,“还说你聪明,我看你也不过如此!‘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道理懂不懂?”   宁俭赞赏的对着德十笑,“原来十妹还是很聪慧的。”   宁善恍然大悟。   柳牧原坐在门房里,小王恭恭敬敬的上了茶,“柳公子莫急,已经着人去通报了。”   “多谢这位小哥。”柳牧原伸长了脖子,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心里正烦躁不已。   “柳公子,”宁福跑了回来,“您来的不巧,我家二爷不在,还请您改日再来。对了,这是九小姐托我给您的,还说请柳公子务必仔细珍藏。”   柳牧原接过信,“柳牧原亲启”五个字娟秀大方,像极了良九平日里在人前的模样,温温婉婉,落落大方。   “今日九小姐在家?”柳牧原自那日将定情玉佩递送给良九,他便日日盼着有一日能收到她的回礼。一封诉满情谊的手书,岂不是比那些劳什子的信物更有意义。   柳牧原匆匆谢过了宁福,还未到家,便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   良九用的是江南独有的梨花笺。简洁婉约,还有着淡淡的梨花香气。柳牧原一字一句的将良九的信反复阅读。   “小姐,我刚刚听说,今日柳公子来过府里了。说是来求见二爷的,二爷没在,就让人给打发回去了。”良九正对着窗户发呆,宁安关了窗户,“夜里风凉,小姐小心别冻着了。”   “柳公子来过了?为何没人来报?”宁安吓了一跳,“是六爷交代的,不许下人给您通报。”   良九咬碎了银牙,“宁善!你阻我好事,究竟是何居心!”   “九姐!”德十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九姐开门啊!”   宁安吃了一惊,“小姐,十小姐怎么来了?”   “莫慌,你去开门问问。”良九整整衣裳,“若没什么事,就让她回去。”   “是”   “九姐在吗?我想到了一法子,能让九姐去见柳公子。”宁安原本堵着院门,可一听德十如此说,不知不觉就把院门打开,请她进了去。   良九听到德十的话,心头一动,“是妹妹吗?宁安快请进来。”   德十见到良九正在对窗抚琴,窗外,月色正好。   “九姐,还伤心呢?”德十坐在小茶几对面,在甜果子盒里挑挑拣拣,“你说六哥也真是,柳公子相貌人品都是上佳之选,为何就是憋着劲儿不让你们见面?”   不提还好,一提这话,良九的泪珠子像是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妹妹莫说了,我晓得六哥是为了我好,可是……”   良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宁安也跟着哭的伤心。   “好了九姐,莫哭了。我叫你爬墙好不好?”良九原本耸动的肩膀一顿,泪珠挂在脸上,“你说什么?”   良九吃了一惊,“我,这不好吧?”   “怕什么,往日我去二哥四哥的小厨房都是爬墙过去的,你也别怕,保证让你今晚见到你的情哥哥!”   良九用手帕揩了揩眼角,“浑说什么,这话岂能随意拿来说嘴。”   “那成,不说了。明晚酉时正,我在东跨院等你。”德十临走不忘顺手抱走了良九的甜果子盒。   宁安送德十出了门,“小姐,您不会真要和十小姐去胡闹吧?”   “看德十的样子,就知道她还不知道善六的心思。既然德十想要帮我,咱们何不承了她的情,若是不成,善六也只能怪德十多事,怪不到咱们头上。”良九此时心情大好,“锁了院门就去休息吧。”   德十半路就解决了盒子里的甜果儿,等回到院子,善六还在。   “还没回去?”宁善急忙凑上来,“说了?”   德十吃甜果儿觉得嗓子甜得发腻,宁喜忙倒了杯清茶,“说了,她也答应了。”   宁善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不就是撮合他俩成事嘛,看你们一个个劳师动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铁了心的从中作梗呢。”   宁善叹了口气,“若不是为了你,我哪里想做个小人!”   良九在宁安服侍下,匆匆吃了两口。眼见着天黑了,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走。”   德十早早的就等在东跨院靠墙根的树下。养在那里的两只哈巴狗一见到德十就吠个不停。   “嘘,小东西,你们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就叫!乖乖的,回来姐姐给你们骨头吃。”良九缓缓过来,“十妹妹,你来了?”   德十抱着哈巴狗正耐心哄着,听见良九的声音忙扔了狗,“九姐,我在这儿!”   “刚刚可是妹妹在说话?”良九怕狗,一看见有两只话把狗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吓了一跳,“这,这两只狗怎么在这儿?不是死了吗!”   德十一怔,“九姐,你说什么呢?”   “没,我记错了。你都布置好了吗?不会被人发现吧?”良九心有余悸地往四处看看,唯恐自己做这么掉身份的事会被旁人看见。   “我敢打保票,东跨院向来没人过来,僻静的很。”德十一指良九身后的树,“只要从这棵树爬到墙上去,后面就是宁府外直通大街的小巷,九姐,你只要出了巷子,一直往东走,城东第二棵老槐树下的那家医馆就是柳公子的家。你只管去,我帮你在这儿看着。”   良九一望身后的树,两人合抱那么粗,树冠参天,枝繁叶茂的。咽了口口水,“十妹妹,这也太高了,我,怕是不行。”   宁安也拉着良九,“是啊,十小姐,我家小姐身体不好,万一出点什么事,奴婢可担待不起。”   德十白了一眼宁安,“九姐,是你想要见柳公子的,妹妹好心好意的想帮你,难不成还会害你不成!你这丫头真是好没规矩!”   宁安喏喏缩在良九身后,“是奴婢僭越了,请十小姐恕罪。”   “罢了,时间不多,九姐考虑清楚就赶紧走,万一被哥哥发现了,想走可就走不了了。”良九看了看树,心里又一直惦念着柳公子,索性心一横,就要往树上爬。   “慢着!”一时之间,东跨院里火光四起。领头之人赫然就是宁善。   “两位妹妹好雅兴,不如带着哥哥一个如何?”德十惊叫,“宁,宁善!”   宁善脸色骤黑,“你们两个,把十小姐请回院子去,严加看管。”   宁欢和宁乐站了出来,“是,六爷。”   德十被她们一左一右架回了院子,良九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六,六哥……”   “九妹妹,我原本以为你一直都是最让人放心的,想不到你也会跟着老十胡闹。幸好今晚我发现的早,要是被二哥或是四哥知道了,他们该多失望啊!”宁善摇摇头,“宁吉,去看看九小姐受伤没有,然后送她们回院子。”   良九向后退了一步,“不,不用,我没事。我可以自己回去。”   “那好,宁安,照看好你家小姐。”宁善叹了口气,“九妹妹,我晓得你是想去见那个柳牧原吧?你怎么这么糊涂,柳牧原究竟哪点儿好,你就认定了他一个呢?你看看人家汪二公子,样样都比柳牧原强,你为什么就不能考虑考虑他呢?”   良九顿住了脚步,“六哥,柳公子他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你不能用一时的落魄就否定他一辈子。”   宁善摆摆手,“他哪里能有前途,就算是你嫁了他,他也不过是靠着咱们家的四哥,到圣上那里求个小官儿做做,比不上汪二公子的御前带刀侍卫,受圣上提携。”   “就不劳六哥为我操心了,哪怕是跟着柳公子吃糠咽菜,我也非他不嫁!”   宁善望着良九的身影,“果然,还是二哥了解她的性子。”   摇头晃脑的想说点什么,又发觉自己无话可说。   “嘿,幸好不是老十,否则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作者有话要说:  非要和别人拧着来,良九就是栽在这上面啊~ ☆、第十八章 斗智   “九小姐和十小姐不顾礼法,藐视家规,责罚抄录 女训 女诫 各百遍,并禁足一月,以示惩戒。”   德十扒着院子门,大呼“冤枉”。   “妄图翻墙去厨房偷吃,还敢叫冤枉?”宁善一边说,一边锁上了德十院子的门,“除了跑步,谁都别想出来。”   “明明是你让我引诱良九爬墙的,你别太过分!”院门开了条小缝,德十贴着门缝冲宁善龇牙咧嘴。   宁善抛着手中的钥匙,“为了你九姐的终身大事,必须得委屈你一下。放心,很快就放你出来。”   “真的?”德十眼神闪亮,宁善得意一笑,“先去把女训和女诫抄完就放你出去。”   “小人行径!”德十关了院门,坐在走廊上生闷气。   良九的大丫头宁安眼看着院门落了锁,心中满是焦急。   “小姐,这个六爷也太欺负人了!不由分说就锁了咱们院子,好歹十小姐那里每天还能借着跑步的由头放放风。”良九面无表情往屋里走,“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怕是二哥或者四哥得了风声,他们授意的。”   宁安瞪大了眼睛,“二爷哪里会这么惩罚小姐,肯定是四爷。”   良九坐在书案前,铺开纸卷,两侧用纸镇压好。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呀?”眼见着良九倒了些水在端砚中,“磨墨。”   宁安撅着嘴,“小姐,你还真打算照着六爷的话,抄百遍的女训啊?”   “磨墨。”   第二日晚,德十趁着守院子的家丁困顿了,爬了出去。   “九姐,九姐!”良九还在抄女训,一听见德十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怎么出来的?”德十顺着窗户跳进院子里,“外面的看守都去睡觉了,我看没人就爬进来了。”   宁安给德十端了茶就躬身出去了,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九姐,你想不想再试一次?”良九握着毛笔的手一抖,一大滴墨汁便如绽放的墨色花朵一般,晕染了一片。良九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   “你也看到了,现在六哥在院子外不知的守卫森严,凭你我之力,哪里能偷跑出去。”   德十眨眨眼,“嘘,九姐,给你看样好东西,保准这次让你见到柳公子!”德十撩开外面的罩衣,她的腰上缠着绳索,上面还系着一个小巧的龙虎爪。   “这可是我以前去偷偷求了四哥身边的宁祥,他从皇宫大内侍卫那里借来的。有这么一个宝贝在手,我哪次都没被善六逮到过!”德十拍拍腰上的“宝贝”,“九姐只管放心。”   月黑,风高。依旧是东跨院。   德十将四周观察了个仔细,确定无人看守之后,从腰上解下绳索。   手上一使力,龙虎爪被抛上了墙头,德十还特意试了试绳索是否结实。   德十拍拍手,“成了。九姐,出了府沿着巷子一直往东走就成。”良九缩在一边卡德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样,能成吗?”   良九怯怯的看了看四周黑黢黢的,像是有潜伏着怪物似的,她总觉得背后有眼睛偷窥着她一般。   “当然能成!上次是善六出来的太快,不然你早爬出去了。他禁了咱们的足,绝对想不到咱们能偷偷跑出来爬墙。况且,现在咱们又有大内侍卫的宝贝,保证没问题!”   德十退到一边,笑着鼓励良九。   看她多伟大,多讲情谊啊!帮姐姐寻找幸福,成就佳话一段。这万一要是载入史册,她可不就得千古流芳,名垂青史啊!   “那,那你呢?”良九犹自不放心。她总觉得德十这么热心的帮她逃出去,这背后定有阴谋。说不定就是宁善和德十合起来害她。   “我?我去四哥的小厨房啊!里面大师傅的白案做的极好,听说今晚大师傅做的是豌豆黄的糕点,我最喜欢吃豌豆黄了。”德十随口胡诌,良九将信将疑。   宁善正在院子里边听宁欢宁乐唱戏边吃炒豆,这是宁吉突然跑了进来,“六爷,不好了!十小姐不见了!”   “什么?”一把炒豆被宁善随手撒了一地,“赶紧去各个小厨房去找!”   “慢着,”宁善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先去九小姐院子里瞧瞧,看看九小姐在不在。”   宁吉慌忙应了。   果不其然,良九也不在。床上哆哆嗦嗦藏在被子底下的是宁安。   “你家小姐呢?”宁善拎起宁安,“敢瞒我,就让二哥做主,把你这个看不好主子的奴才给发卖出去!”   宁安早吓得如鸡啄米似的,不停磕头,“六爷饶我,小姐被十小姐带走了。是十小姐说如果奴婢敢阻拦,就……”   宁善懒得听她废话,“去追。”   良九摩挲着袖中的玉佩。那玉佩良九日日拿在手中,看到它就像看见柳公子那俊秀的脸庞一般。   咬咬牙,良九打定了主意。   提起裙边,踩着树桩。绳索粗糙,良九细嫩的手掌心被勒出了一道红痕。   “嗖!”什么东西打中了良九的左肩。良九吃痛松了手。   原本爬到了半空中的良九滚了下来,与德十滚作了一团。   “哎哟!”德十痛呼出声。   宁善收了手,负手踱步过去。笑眯眯的看着狼狈不堪的两人。   “好巧,我出来赏个月竟又见到两位妹妹。”   “……”良九没有说话,借着月光,她看清了宁善刚刚出手打她的东西是什么。   竟是一粒小小的炒豆。而宁善现在手里握有一大把炒豆。   良九只觉得自己半边的肩膀酸麻,心下暗暗吃惊,宁善的功夫竟有如此进益。   “怎么又是你?”德十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又扶起良九。   宁善一边往自己嘴巴里送炒豆,一边兀自笑嘻嘻去扯墙上挂着的“大内宝贝”,“怪不得前段时间祥哥儿还跟我说,他身边的龙虎爪怎么丢了,原来是丢到了这里。既然东西两位妹妹帮忙找到了,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德十一触及宁善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我这就回去。”说着就跑了个没影儿。   宁善叹了口气,“宁欢宁乐,送十小姐回去。”   “是”   宁善转身,也不看良九,自顾自的回了院子。   柳牧原收到了云雾老人的回信。言他如今正在诊治一位病人,人手不够,脱不开身。如果他能回山帮忙,那他就能在一月之内结束诊治,来到京城为宁俭施术。   柳牧原收到来信,心中五味杂陈。   他与九小姐的事情还未有定数,这一去便是大半个月,两人见不到面,万一九小姐忘了他,又万一九小姐嫁了他人……   这样想着,柳牧原便觉得气闷。手里握着医书,不知不觉竟又发起呆来。   医馆门外有人来敲门,说是有人家生了急病,让柳大夫赶紧看看。   童子着急忙慌的来请柳牧原,敲了半天的书房门也不见有人应声。屋中的油灯还燃着,想是又看书看入迷了。无奈之下,童子只得又去请柳翩翩出马。   “女先生,有人生了急病,请您到前面医馆去。”柳翩翩刚睡下,听到童子叫喊,披了件外衣坐起。   “先生呢?怎得不叫他?”童子一指柳牧原的院子,“先生又发起呆来了,小的只好来请女先生。”   “知道了,你去吧。”   柳翩翩换了衣裳,到了前堂给病人问诊。待到病人安然睡下,东边已经初现了鱼肚白。   还未回到自己院子,就看见柳牧原屋里的油灯还燃着。   “难不成一夜未睡?”柳翩翩径自推门进去,就看见柳牧原正盘腿坐在席上,油灯里的油都快干涸了。   “哥!”柳翩翩推了推柳牧原,他猛然回神。   柳牧原一夜未睡,下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胡茬,“啊?怎么了?”   柳翩翩无奈,“想什么呢?你又是一夜未睡。”   “哦,收到了师父他老人家的信,让我回山一趟。”柳牧原揉揉眉头,“回去要大半个月,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了医馆里的事。”   “应付不了,关了医馆便是。等你从山里回来再开张也行。”柳翩翩将他手边茶壶的剩茶悉数倒了个干净,又重新打了水来,放到了茶炉上。   “哥哥打算何时起程?”柳牧原犹豫半晌,“不急于这一时,还有些事要做。”   良九一再被宁善的看守惹出了火气。   宁安终日战战兢兢的,唯恐哪里说错做错,再触了小姐的霉头。   “今天是第几日了?”良九摔了手边的茶盏,“你我难道是囚犯吗?日日被人这么看管着!”   宁安跪在一堆碎瓷旁,吓得大气不敢出。   “为何这么久了,二哥也不来看我?好你个宁善,阻了我见柳公子,竟还敢阻了我见二哥,谁给了他这么大胆子?”   “啪”又是一个倒霉的茶盏粉身碎骨。   宁安瑟缩着,都快钻到地缝里去了。   “小姐,奴婢有要事见九小姐。”门口,跪着一个小丫头。   良九不耐烦的挥挥手,“让她进来。”   宁安小跑着撩开帘子,“小姐让你进去。”   “九小姐,奴婢是十小姐院子里的。十小姐让奴婢过来回您一声,现在柳公子正在二爷院子里。”   良九一惊,站来起来,“你说什么!”   那丫头一见到良九屋里那满地的碎瓷,心中直道这个九小姐果然不如面上那般温婉。   “小姐,柳公子来府里了。”宁安壮着胆子上前,“小姐可是要想办法出去?”   良九打发掉了德十院子里的丫头,一边苦思如何能出了院门。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不知怎么了,突然晕倒了。”宁安突然闯进宁俭的院子,径直跪到了宁俭的面前。   柳牧原见是良九身边的丫头,“噌”的站了起来,“九小姐在哪儿?”   宁俭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宁安,“柳兄莫急,还是先问清楚的好。”   “九小姐最近饮食如何,心情又如何?”宁安哭哭啼啼的,“小姐最近总是哭,饭也用的少。今日一听说柳公子来了,猛地站起身来,就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终于可以见到情郎了~ ☆、第十九章 带我走   良九望着烛台上的烛火忽高忽低,心里就不禁想起自己那还未开花结果的爱情。   她现在心里满是对宁善的怨恨。如果不是他,她现在怕是早已坐上了抬往柳家的花轿,成了柳家的新妇。   想着想着,不禁红了眼眶。   拿出他给她的玉佩。玉身晶莹剔透,像是被人时常握在手中把玩摩挲一般,络子有些地方有些掉色。良九就这么呆呆的看着。   柳牧原已经收拾好行装,并将牧原堂的一应事务悉数交给老王大夫,还仔细叮嘱他,一定要好生照顾柳翩翩,莫要她惹事云云。   交代好后,他偏又不放心翩翩一人留在京城。思来想去,柳牧原决定暂且送妹妹到宁府去,有宁俭照顾她,翩翩受不了什么委屈。   柳牧原觉得,一旦师父施术成功,治好了宁俭的隐疾,那他就不失为一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柳牧原又想起良九,这个在他眼中超凡脱俗的女子,什么时候才能靠近她的身边?   想起昨日在宁府,一听说良九小姐晕倒,他顿时觉得坐立不安。当他还听说良九小姐是因他茶饭不思,他更是心如刀割。   拿起良九小姐送来的手书,上面的字体就像见到良九小姐的面容一般。柳牧原看了半晌。   起身,他决意出去走走。   良九将裙摆提起,踮着脚观察东跨院的情形。   她刚刚从自己院子的仆妇那里找到一架梯子,好不容易挪到了东跨院,良九靠着墙喘粗气。   她决定了,既然宁善非要与她作对,那她也不介意与宁善好好斗上一斗。   他可能怎么都不会想到,没有德十的教唆,她是不会单独有所行动的吧?   良九扶着梯子,嘴角微扬,“你以为我会善罢甘休吗?”   手脚并用,良九爬上了墙头。从这里看去,东面赫然就是街道。只要沿着这个街道直走,就一定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此时的她,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正欲回身搬梯子,谁知脚下的梯子猛然被人抽走。良九骇了一跳,“谁?”   “你快下来。”说话的,是多日未见的宁俭。   “二哥?你怎么会在这儿?”良九没见着宁俭带人在身边,松了口气,“二哥,还望你成全我。”   宁俭看着可怜巴巴的良九,一时也有些心软,“是不是如果我没发现,你就打算跑出府去,一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宁俭扬了扬手里的信封。他就是心血来潮,想着看看“闭门反省”的良九最近如何,可是一进门,除了留在书案上的信,就剩下跪在那里战战兢兢的宁安。   良九露出不忍的表情,“二哥,宁善不许我见柳公子,我别无他法。”   宁俭叹了口气,“女子奔为妾,你若是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走了,你难道连自己的颜面都不顾及了?”   “二哥,就让我见柳公子一面,见一面我就回来。”良九带了些哭腔。   眼见着宁俭到底还是心软了。   柳牧原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宁府附近。当朝没有宵禁,入了夜也是允许小民自由走动的,就算如此,街上也是冷冷清清,附近除了还未收摊的云吞铺子,就还有满腹心事的柳牧原。   隔着老远,柳牧原看见宁府后门的院墙上,有一奇怪的物什儿。   柳牧原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壮着胆子,便慢慢靠近了那处院墙。再抬眼看去,墙上竟是一个人,若是没看错的话,还是位女子。   柳牧原慌忙跑了过去。   “二哥,求你成全我。”良九抹了抹眼泪,毅然决然的转身欲跳。   “不要!”这是宁俭的。   “不要!”这是柳牧原的。   柳牧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站在院墙下,抬头看着良九。她那么瘦弱,是如何做到爬上这么高的院墙,可有受伤?   良九听到柳牧原的声音,身形一顿。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柳,柳公子?”   “嗯,是我。你别急,我这就接你下来。”柳牧原说着,就要施展轻功,接良九下去。良九却突然摇头,“不要,你就站在那里等我。”   宁俭见自己劝说无效,眼睁睁的看着两就从墙头跳了下去,能听见她被柳牧原接住,抱了个满怀。   他欣慰的笑笑。这下,事算是成了。   良九趴在柳牧原的怀中,纹着他身上还有不知什么药草的味道,原本苦涩难闻的气味,竟让她觉得出奇的好闻,甚至让她感觉安心。   “柳公子,你快带我走。一会儿就该有人来追了。”柳牧原现在被巨大的惊喜围绕着,哪里还想别个,拉起良九的手,两人往医馆跑去。   医馆由于柳牧原明日要回泸州去,今日便早早闭了门。当柳牧原敲门时,就只有童子打着哈欠来开门。   “我家先生不在,您要问症明儿请早……”开了门一看见自家先生喘着粗气,身后还带着一位好看的小姐,顿时瞌睡全被吓醒了,“先,先生!您怎么……”   柳牧原领着良九进了门,“去叫女先生来,就说家里来客人了。”   童子忙应了声,急急往内堂跑去。   “今晚就委屈九小姐与我小妹同住。”两人往内堂走,半路上遇见了匆匆赶来的柳翩翩。   “这位就是哥哥提起过的九小姐吧?”柳翩翩亲亲热热的挽住良九的手,“哥哥常对我提起九小姐,说九小姐温婉贤淑,才貌双全,我本还不信,今儿可算是见着了。”   良九看了一眼柳牧原,羞红了脸,“这如何当得起,柳小姐也是不差的。”   “不要站在这儿说话了。不早了,翩翩带着九小姐去安置,我明日一早再去宁府看看。”良九留给柳牧原一个含羞带怯的眼神,转身与柳翩翩去了西厢房。   房间不大,但好在收拾的干净整洁。倒让良九心里舒坦了不少。   “家中简陋,比不得九小姐的富丽堂皇。九小姐莫要嫌弃才是。”柳翩翩倒了杯热茶,“一路行来也是累了,这药茶有安神补气之效,九小姐喝些便好生休息。”   良九拉住柳翩翩的手,“柳小姐,深夜冒昧打扰。我住了你的屋子,那你呢?”   “九小姐客气了。我叫了童子去收拾后面的客房。床上的被子枕头都是换了新的,九小姐只管安心住下就好。”见面不过短短数时,良九却对柳翩翩极有好感。   柳翩翩刚从房内出来,就见柳牧原站在门口,“已经安顿好了,哥哥放心。”   柳牧原松了口气,“那便好。”   柳翩翩眉头一挑,“看哥哥如此紧张的样子,难不成里面那位是我未来的嫂嫂?”   “……”柳牧原一时无话,面上一红,“快去睡,明天一早就去把新进来的那批甘草好生翻晒。”   “害羞了!”柳翩翩笑着走远了。柳牧原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间,烛光映着她的身影,格外的好看。   童子从客房过来,“先生,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柳牧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童子看后,小心翼翼的走了,留下柳牧原一个人痴痴看了半天,直到良九熄灯睡下才离开。   第二日一早,翩翩没有过早去叫醒良九,况且柳牧原也吩咐了人,不许在院子附近大声叫嚷。就连原本活泼好动的童子也是悄没声儿的忙来忙去。   柳牧原走出房间,整整衣领便要出去。   “哥哥,你现在就要去宁家?”柳翩翩叫住柳牧原,“正是。对了,我在想,要不我回泸州这几日,你便去宁府,有人照顾你,我也放心。”   柳翩翩心思一动,“让我去宁府?这样麻烦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柳牧原哪里看不出柳翩翩的心思,“我瞧着宁家二爷是个值得托付的良配,将你托付给他,我也是放心的。”   “哥,你说什么呢!”这些话虽然柳翩翩也是想过,但是让柳牧原这样光明正大说出来,还是让人觉得羞赧的。   “怕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每每念及也到了该择个好夫婿的时候,哥哥自然要为你好生做番打算的。”柳牧原正与翩翩玩笑在一处,正巧良九开了房门,缓步出来。   “柳公子,柳小姐早。”翩翩关切的上前,“九小姐昨晚睡得可好?”   “还好,多谢柳小姐。”与柳翩翩说着话,眼睛却是一直往柳牧原处瞟,柳翩翩看着好笑,“九小姐何必客气,兴许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翩翩,还不赶紧去做事。”柳牧原眼见着自家妹妹就要“口无遮拦”,慌忙找话支使开了她。   “抱歉,舍妹年纪还小。”良九温婉一笑,“柳小姐很可爱。”   “柳公子是要去宁府吗?”见柳牧原皱了眉头,“我思来想去,虽然想见公子一面,但也知道,自己的这番做法欠妥。事情是我一人做下的,我也该回去,给兄长好生道个歉,求得他们的原谅才是。”   柳牧原点点头,“想来这事我也有责任,我与就九小姐一同去。正好,我还要拜托宁二爷一些事情。”   “我本来今日打算回泸州一趟。此去泸州,便是大半个月,舍妹年纪还小,无人照顾,还希望宁二爷能帮我照顾一二。”良九一听说柳牧原要出远门,慌忙问,“柳公子要何时才能回来?”   “多则一月,少则半月。”柳牧原原也不舍良九,但见良九听说他要离开,眼中的不舍之意愈浓。    ☆、第二十章 张良计与过墙梯   良九的离家出走,让柳牧原原本定好的泸州之行算是耽搁了下来。   “你去与老王叔知会一声,就说最近我有事脱不开身,暂时不会离开京城。你且让他在家多休息几日,过几日再过来替我看医馆。”柳牧原如此这般与柳翩翩交待好之后,便要与良九一同去宁府。   两人正打算出门,就远远看见宁二驾着马车前来。   “是四哥。”   自昨晚良九走后,宁俭就将此事告知了宁善与宁谦。宁善吃了一惊,“原本我以为也就老十贪玩好动,性格叛逆,原来九妹妹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个。”宁家上下都认为良九小姐是宁家四个小姐里最成功的“淑女典范”,听说了这么个“爬墙事件”,着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宁谦披着一件外衣,坐在堂上,“二哥这么晚把我们叫来,是打算商量九妹的喜事了?”   宁俭给二人倒了杯浓茶,“喜事自是要好生商量的,但现在还有些为时尚早。”   宁善打了个哈欠,“那二哥想要商量些什么?” 喝了一口浓茶,只觉得又苦又涩。   “演一场戏,让良九以为苦尽甘来的好戏。”如此这般的与他们二人说了一通,完后宁善还有些云里雾里,“二哥为何要煞费苦心与他们演这出戏?直接成全他们,让他们终成眷属岂不是更好?”   宁俭看了宁善一眼,眼中似有深意,“若是直接成全,少了压力与阻挠,那么他们日后一旦遇到问题,便会后悔现在所做的决定。若是让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无论什么问题都无法将他们分开的时候,不更是成人之美吗?”   宁善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那我明日就去接九妹妹回来?”   宁谦似笑非笑的看着宁善,“还没听明白吗?你这个坏人是要当到底的。好人,自是我去做。”   良九心里还在忐忑,不知道这个四哥到底是不是与二哥和那个宁善一伙的。   柳牧原迎了上去,作了一揖,“不知相爷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宁谦摆摆手,“柳兄此话差矣,今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作甚。”   良九松了口气,好在,四哥不是宁善和二哥请来的说客就好。   柳牧原腼腆一笑,“相爷大人里面请。”   三人落了座,“九妹妹,我与柳大夫有些话要说。”良九看了一眼柳牧原,“拿我去找柳小姐。”   看着良九走了出去,童子上了茶,宁谦才说明了来意。   “今天过来,就是想与柳大夫说一说您和舍妹的事情。”柳牧原看着含笑的宁谦,“我自知无论家世还是门户都及不上九小姐,但牧原实在是爱慕着九小姐,还希望相爷大人能成全。”   宁谦笑笑,“放心,柳大夫。我来,自然是成全你们。况且,柳大夫的妹婿酒我是定要喝上一杯的。”   柳牧原狂喜,“如此,那便多谢相爷大人了。”   “哎,该叫四哥才对。”   “对对对,叫四哥。”   两人相视一笑。   良九重新入座,三人一起商量对策。   “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是需要九妹妹受些苦。不知你们可能狠得下心?”   “我不怕!”良九的毫不犹豫让柳牧原嘴角上扬。   “牧原可有能够让女子容貌变得丑恶的汤药?善六为九妹妹说了汪家的汪二公子,过几日汪二公子定是要上门亲自拜访的。你们就趁此机会服下药,借此试探汪二公子的真心,也正好是牧原在二哥与六弟面前表明心意的好机会。”柳牧原与良九想通个中关节,纷纷起身向宁谦行礼,“多谢四哥!”   宁谦从牧原堂出来,身后跟着春光满面的良九。   “九妹妹这也算是马上就要心想事成了吧?”良九上了马车,“我定不会忘记四哥的恩情的。”   汪家二公子汪梦龙将自己收拾一新。望着铜镜中面若冠玉的男子,心中暗暗得意,自己这副样子,宁家那位九小姐定会对自己托付芳心。   美不滋儿的想着,将管家唤了进来,把见面时的礼品又一一详查了一遍。   “走,去宁家。”   宁家此时早乱了套。宁府的九小姐三日前突然病了,听说是全身生了疱疹,格外狰狞。昨日那些疱疹竟全部开始流脓,现在满房全是腥臭气,连粗使的下人都不愿意靠近。   宁善在良九院子门前徘徊不前。他已经延医问药,城中的所有好大夫都被他请了个遍,居然一个个都摇头表示束手无策。   宁俭正在看账本,宁庆站在一旁抓耳挠腮。   “二爷,九小姐病了,您也该去看望看望。”宁俭闻言抬头,“今日是第几日了?”   “九小姐病了第三日了。”   “汪家二公子可是今日下帖子?”宁庆点点头,“是今日,看日头,估摸着这会儿就要到了。”   宁俭放下账本,“那敢情好。走,去看场戏去。”   宁善望着进进出出的丫头捧进去一盆清水,又捧着一盆混着脓水和血水的脏水出来,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宁福从院子外跑进来,“爷,汪家二公子到了。”宁善一个激灵,“啥,快请去前院花厅去!别让他到后院来。”   宁俭望着忙的脚打后脑勺的宁善,笑得欢畅,“快去请柳大夫过来,让他先在门房等候,什么时候汪二公子回府了,什么时候再让他进来。”   宁庆依言出去了。   汪梦龙被宁福引到了花厅,“汪公子,您喝水。我家六爷这就过来。”宁福捧着茶托,小碎步的跑了出去,躲在屏风后头的宁善将他一把拽过去,“汪家公子没说什么吧?”宁福摇摇头。   宁善松了口气,“行了,到门口候着去吧。”   宁福如蒙大赦,屁颠屁颠的跑走了。   “哎呀,不知汪公子今日驾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宁善理理身上的袍子,,拱手走进了花厅。   汪梦龙见到宁善陡然一喜,“六爷说的哪里话,,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何须说这些见外的话。”   宁善被汪梦龙的“不见外”弄得有些尴尬,“呵呵,是啊是啊。”   二人寒暄一阵,汪梦龙四处打量,“话说六爷,为何一直不见令妹?”   宁善望望他身后管家模样的老者领着一应家仆,人人捧着一方朱漆雕盒。心思流转间,“舍妹最近身子骨不太好,在屋里正休息。大夫说舍妹这病最忌见风,所以今日没能出来见客,实在是抱歉。”   汪梦龙摆摆手,“无碍无碍,身体要紧。要不在下去看望令妹?正巧我这儿有棵老山参,最是温补,不若就给令妹下药,身子要紧嘛!”   “这个,她房中药味甚浓,怕是唐突了汪公子。”他前两日刚得知良九生病时,也是被骇了一跳。   “无碍,我母亲也是整日延医问药,房中汤药味甚重。但时间久了,倒也不觉得难闻,六爷还是前面带路吧。”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汪梦龙这一副深情款款,关心备至的样子,让宁善实在提不出什么异议。   饶是宁俭修养极高,忍耐力极强的人,进了良九的屋子也不免掏出了手帕掩住了口鼻。   看着像模像样躺在床上“虚弱不堪”的良九,宁俭不由低笑。   良九脸上、胳膊上布满了淌着脓水的疱疹,抽了抽嘴角。这个柳牧原下手也真够狠的。这幅丑样子,无论是哪个男人见了,哪里会起丁点儿“色心”。   汪梦龙望着房门紧闭,门帘紧掩的样子,皱了皱眉。现在他在院子里没有见到一个侍候的丫头仆妇,该不会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吧?   刚一撩起门帘子,一股腥臭气味扑面而来。汪梦龙顿时面色大变。   宁善叹了口气。汪梦龙刚想开口,就被那股气味呛了个脸红,忍不住跑到一边,扶着墙大口喘气。   “六爷,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情未完,既然令妹身子不爽,在下就改日再来探望。这就先行一步了。”说完拱拱手,犹如火烧屁股般逃离了宁府。   宁善摇摇头,“唉,原本还以为汪二公子是个可以托付的良人,想不到啊想不到。”   良九听见外面的动静,唇角微扬。她已经成功一半了,接下来就剩下让柳公子前来“剖白心迹”。   柳牧原见到宁庆,就匆匆忙忙赶来了宁府,还未到宁府的门房,就看见一位俊俏公子急匆匆的离开,身后呼啦啦的跟着一群捧着朱漆雕盒的家仆。   宁庆将柳牧原带进后院便没了踪影,柳牧原按照先前计划好的,径直奔向良九的院子。   宁善一见到柳牧原进来,还像模像样的拦了一拦。   “谁准你进来的?这里是女子闺房,得避嫌!”良九一听到柳牧原的声音,眼神一亮。   柳牧原给宁善深深作了一揖,“求宁六爷让我见九小姐一面。”   “你也是来糟践我妹妹的吗?我告诉你,我妹妹身份尊贵,天生就是做贵妇人的命格。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哪里能配得上我的妹妹!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别让我放狗撵你出去。”宁善的话说的尖酸刻薄,就连宁俭都不由皱了眉头,不敢苟同。   那只柳牧原就好像压根没有讲宁善的话放在心上,不为所动。   “扑通”一声,柳牧原跪在了宁善面前,“牧原自知身份卑贱,但求六爷让我见上九小姐一面!”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柳牧原这一跪,不仅是宁善,就连宁俭与宁谦都为之动容。 ☆、第二十一章 我愿照顾她一辈子   柳牧原这一跪可不得了,直接把宁善跪没了脾气,“你,你这是……”   宁善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一见柳牧原这个样子,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宁俭挑开门帘子,“老六,让柳公子进来。”   见柳牧原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像一阵风似的冲进良九的房间。宁善不禁咋舌,“乖乖,这戏演得也太真实了吧!”   宁善与宁俭用手帕掩住口鼻,远远站着。而柳牧原竟像是闻不见一般,直奔内室。   “顺良!”柳牧原握着良九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庞。   “牧原,你怎么来了?我现在这幅丑样子,我如何见你?你走吧。”柳牧原将良九拥进怀里,“我不走,你什么样子都好看。顺良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哪怕你一辈子如此,我也愿意照顾你一辈子!”   二人紧紧相拥,动情处,良九的眼泪像是玉珠儿一般掉落。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宁善也不由红了眼眶,面色悲戚。   “你跟着哭什么?”宁善偷偷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潮湿,宁俭瞥了他一眼。   “我这是喜极而泣。”宁俭眼见着任务完成,也不再多留,径直回了院子。   柳牧原衣不解带的照顾良九,宁善三不五时的过去送些吃食,却再也放不出一句狠话了。   没几日,良九在柳牧原的悉心照料下,身子已经大好,甭说什么疱疹,连个印子都没留下,反而让皮肤比以前更光滑了。   宁善算是默认了柳牧原与良九的亲事。隔日,柳牧原就遣了媒人上门提亲。双方亲亲热热的交换了庚帖,柳牧原的媒人又说了不少好话,连带着聘礼也一并送了过来,这婚事就算是正经的定下了。   方将军府这日有人递了帖子进来,说是枢密院执事宁五爷携夫人,不日将会前来拜会宁府。   宁俭淡淡接了,就说了一句“晓得了”,让人摸不清他的态度。   方将军府的人刚走,宁俭接着就吩咐宁庆找人,去把宁尚以前的院子收拾出来。   旁人也许不知,但他心里清清明明的。这个二爷看似对五爷不冷不淡的态度,但那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其实心里还是很记挂五爷的。   宁善依旧每日清晨带着德十跑步。德十也会经常托病偷懒,或是半夜偷偷爬墙去偷小厨房。宁善干脆从早到晚守在德十身边,为这个姑奶奶操碎了心。   这日一大早,柳牧原带着柳翩翩来到宁府辞行。   本应早该成行的柳牧原,因着良九的事情,耽误至今才得以抽出空来回泸州。   宁俭特意摆了酒席为柳牧原践行。   “望柳兄一路平安。”两人碰杯,宁俭不得饮酒,只是意思意思,柳牧原却是一饮而尽。   “承宁兄吉言。也拜托宁兄多多照顾舍妹。舍妹顽劣,宁兄多费心了。”宁俭摆摆手,“何须见外,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柳兄的妹子自然也是我宁家人的妹子。”   良九亲亲热热挽了柳翩翩的手,“正好让翩翩妹妹与我作伴,我们女儿家也正好说说话。”   柳牧原微笑看着良九,“也好,有你作伴,我也是放心的。”   柳牧原到底是走了。初初几天,良九总是询问柳翩翩一些关于柳牧原的事,以慰相思。   柳翩翩揶揄良九,“姐姐这是想哥哥了吧?”   良九羞红了脸,“哪里有,不过是想问一些他的喜好罢了。”   “哥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我估计只要姐姐嫁过去,肯定姐姐喜欢什么,哥哥也一定会喜欢的。”良九想象着以后他们一起生活,他为她画眉,她为他红袖添香的场景,竟莫名觉得胸中一阵激荡。   柳翩翩羡慕的看着良九,“都说待嫁的女子最幸福,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啊。看姐姐面若桃花的样子,我都想赶紧找个如意郎君了。”   德十正好挑帘进来,听见柳翩翩如此说,掩唇偷笑,“柳姐姐的如意郎君可不就在我们宁家。昨儿是谁还跟我打听二哥来着?”   柳翩翩被德十一下子戳破心思,顿时又羞又恼,“谁,谁打听二爷了!我那是顺嘴问了而已。”   “那你顺嘴问,脸红什么呀!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一直喜欢我们二哥是不是?”三人笑闹着,柳翩翩握着粉拳,追的德十满屋子上下乱窜。   宁俭巡视商行刚回来,听见良九院子里传来女子的笑闹声,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了不少。   宁庆看着自家二爷带了笑,也知道二爷怕是喜欢上了里面的某个人。真心也为自家爷感到高兴。   因着隐疾,二爷身边从未有过女子。现在听说这病治愈有望,二爷能敞开心扉接纳旁人,作为随从,他也由衷感到高兴。   今日,宁府府门大开。   “听说今日是入赘将军府的宁五爷带着夫人回家!”   “真的假的?可惜当年宁五爷赶出宁府我没见着。”   “那么大的热闹你怎么可以没看呢!你不知道,宁五爷就跪在宁府门口,我可是真真看着的。啧啧,你说宁老太爷也是狠心,拿着那么粗的鞭子抽的宁五爷背上血肉模糊的。不过宁五爷也真是条汉子,挨了那么多下,愣是一声不吭。”   “宁五爷肯定特别爱他夫人吧!”   “那是自然!你也不去打听打听,那些官宦人家,哪家的大老爷不是三妻四妾的。但人家宁五爷就方夫人一个妻子。我有个兄弟就是将军府的账房先生,说是宁五爷在家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时时刻刻挂念着方夫人,离开一刻都不行!”   “啧啧啧,好男人啊!”   一大早,宁俭就让宁庆带人在门房候着,宁善也跟着宁庆一起迎宁尚夫妻。   听见有人议论宁家,宁善挥挥手驱散了那些围观的路人,“六爷,马车过来了。”   方将军府的马车布置的富丽堂皇。还未靠近宁府,就已经听见了铃铛声合着珠玉鸣翠的声音传来。   宁善一喜,慌忙让宁庆去准备脚踏。   方氏的身孕已有六个多月,早已显怀。马车刚一停下,宁尚率先跳下了马车。   “五哥!”宁善扑了上去,“想死你了!”   宁尚拍了拍宁善的肩膀,“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转身将方氏小心翼翼抱下了马车,宁善笑得格外甜,“这就是五嫂了吧?”   方氏上下打量宁善,“这就是老六宁善,最是个皮猴子了!”宁尚笑着给方氏介绍。   宁善给方氏福了礼,“善六见过嫂嫂,嫂嫂万福。”   方氏被宁善逗趣的语调逗乐了,“小叔万福。”   宁庆带着方将军府上的随从、丫头仆妇们先进了府,将他们安置妥当。   “二爷,五爷到了。”宁俭正在听各家铺子的管事前来答话,宁福跑来回话。   宁俭点点头,“就说马上就去。”宁俭合了账本,“今儿就先这样,剩下的人明日再来。宁福,你把四爷还有两位小姐也一并请来。”   宁福打了个千儿,“是,小的告退。”   宁俭缓步来到花厅的时候,宁谦、良九德十已经到了。   宁尚正与宁谦说话,见到宁俭进来,立刻宫颈的站起来行了礼。   “二哥,小弟回来了。”宁俭托起宁尚的胳膊,“回来就好。瘦了也黑了。”   “整日在外,黑瘦些也是常事。”宁尚扶着方氏,“阿娇,这是二哥。二哥,这就是梦娇。”   方氏闺名梦娇,这是方梦娇第一次来宁府,见到各位叔伯小姑,心里也是惴惴。   “梦娇拜见二哥。”宁俭也是第一次见弟媳,“弟妹身子不便,这些都是虚礼,就不要客气了。”   方梦娇见宁俭说话温文,“这几日就让九妹妹十妹妹,还有……”宁俭看了一圈没见到柳翩翩,“让他们多陪陪弟妹。”   良九与德十心里明镜似的,这个“还有”后面跟的是谁,不言而喻。   良九与德十陪着方氏说话,良九一直对方氏的肚子很感兴趣,不停地询问方氏。   “若是好奇,日后小姑和姑爷也生一个不就知道了!”方梦娇知道良九说了亲,拿着话去揶揄她。   “嫂嫂……”良九和德十都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听到方氏的打趣,都不由羞赧。   “嫂嫂日日带着这么大的肚子,如何走得了路?不累吗?”德十摸了摸方氏的肚子,方氏满脸柔和,“想着这是相公的血脉就不觉得累了。”   良九满脸羡慕。   “在家多住几日,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只管到账房去支取。”宁俭将那些琐事交代给宁善,“有事就去找善六。”   宁尚时隔好久终于回了宁府,心中感触良多。   “想不到家里还跟以前一样。”   宁谦让人上了茶。   “已经让人备下了酒席,五哥与五嫂先回院子休息,等会儿咱们就开席。”宁善又给宁尚的院子里配了丫头仆妇。   “五哥带来的人怕不够使,我又拨了一些。五哥哪里有事就只管来找我。”宁尚看着以前只会惹猫逗狗的六弟,现在俨然已经成了“小管家”,心里也着实高兴。   方氏让人把备下的礼物,挨个送到了各个院子里。   宁俭院子里的送的是动物毛皮,宁谦院子里送的是一尊玉佛。给良九送了笔墨纸砚,德十则是上好的丝绸。 ☆、第二十二章 往事   宁善着人备了大桌酒席设在花厅。晚饭时分,向来吃小厨房的宁谦也抽出了时间前来作陪。   兄妹六人坐到一处,气氛融融。   柳翩翩被德十拉过来凑热闹。不一会儿,四个女人唧唧咕咕说着各自的趣事,引得兄弟四人笑意连连。   宁谦端起酒杯叹了一声,“除了三哥,咱们今儿可就算是聚齐了。”一家人顿时沉默下来。柳翩翩不知底细,扯着德十询问。方梦娇也是对宁家的充满了好奇,许多的事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良九与德十便一五一十的把当年的往事全部讲了出来。   原来宁府还在宁老太爷一辈是声名显赫的开国功臣,宁家独有宁老太爷一脉。宁老太爷早年随先皇南征北战,打下这万里江山。待江山稳固,先皇论功行赏,宁老太爷的功勋占了头一份。金钱、美女、豪宅,赏赐不断,宁家的身份地位水涨船高。   宁老太爷紧接着就娶了宁谦的母亲慕容氏为正妻,慕容氏刚娶进门不久,就张罗着为宁老太爷选妾。宁俭的母亲何氏成了姨娘。   一年后,何氏先诞下了宁俭,单宁老太爷却说这是他的第二个儿子,第一个儿子究竟是谁,整个宁家没人知道。   后来宁老太爷在外带回来齐氏,当时齐氏已怀孕五个月有余,很快就诞下了宁让。   宁让生下没多久,慕容氏传出有喜,接着就是宁谦出世。   宁尚的母亲是慕容氏的大丫头,也是慕容氏做主开了脸成了三姨娘。   宁老太爷原本觉得后院人数已经够了,不愿再纳妾。奈何宁善的母亲本是与宁老太爷露水姻缘,可是三个月后竟发觉自己怀了宁老太爷的孩子。宁老太爷无奈之下,只得将她接回宁家,成了四姨娘。   老七宁温雅是三姨娘生下的头一个女儿,宁老太爷宝贝的不得了,没过多久,齐氏也传出了喜讯,宁家的第二位小姐出世,老八宁柔贤刚一出世,就被兵部尚书苏家长子订了去。据说是有得道高僧算出来的姻缘,两人命格相称,天造地设的姻缘。   本来都以为宁家的孩子就到此算是齐全了,宁老太爷对于五个小子两个丫头的阵容也很是满意,可谁知宁让十六岁征战沙场,凯旋而归,宁老太爷竟在花甲之年让何姨娘老蚌生珠。   良九的出生着实让京城里的不少人津津乐道,都说宁老太爷哪怕已到花甲之年,仍旧身强力壮。   第二年,四姨娘又怀了德十,京城的人纷纷咋舌,宁老太爷可真的不是一般的“身强力壮”啊!   宁让十六岁就官拜一品威勇将军,与方威的威武将军齐名,并称朝廷里的两大“护国柱石”。五年前,宁让在与突厥的激战中不幸负箭,不治身亡。宁让是宁老太爷最看重的儿子,总是夸奖宁让有自己当年随先皇征战的风范。宁让的离世让宁老太爷受了刺激,兼之宁老太爷已到古稀之年,便主动告老,随着宁让的灵柩一同在护国寺修身养性。宁夫人慕容氏与几位姨娘一商议,也一起随着宁老太爷住到了护国寺去。   现在的宁家能够依旧屹立不倒,全依仗宁老太爷告老之前的慧眼识英。   宁家商行是宁家的祖业,除了盐、铁、茶叶这些官营不沾之外,各行各业都有涉猎。宁俭从小就展现出杰出的经商天赋,加上何氏的母家也是富商人家,宁俭随着外公历练多年,到了宁老太爷告老请辞时,将家主的位置传给了宁俭,内外大权也全都交给了宁俭。   宁谦自小便做了太子侍读,后来太子登基,变成当今圣上。宁谦一直受太子太师教导,与当今圣上又是打小的交情。圣上登基时,将宁谦提拔进了翰林院。后来又经过三年的外放,如今一步步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宁丞相年少便能在先皇面前从容应答,连先皇都说,辅佐太子今后登基,宁谦乃是第一人也。   宁家三位哥哥,一个握财权,一个握兵权,一个握政权,按理说宁尚也该做个纨绔子弟,只管花天酒地就是。宁尚一直视宁谦为榜样,没有走恩荫,硬是去考了科举,得了个探花。前三甲巡街那日,宁尚与方氏初识,引出了后来的宁老太爷赶其离开宁家,宁五爷入赘威武将军府的佳话来。后来在宁谦与方将军的联合运作下,宁尚进了枢密院,做了个二把手,也算是握有实权的人物。   宁善因为是宁家年纪最小的弟弟,几个哥哥就都存了几分宠溺,愣是将宁善宠成了二世祖的样子。好在宁善虽然苗子长歪了但心眼儿不坏,纨绔是纨绔了些,却也不像是那些富家子弟一样,做些猫厌狗嫌的事儿出来。索性几位哥哥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自小性子又活泼了些,宁俭看着喜爱,就将他带在身边。闲来无事时,就教些基本的算账、管家之类的活计。虽说他武功文采平平,但口才着实惊人,心眼儿灵泛机灵。待到宁善大了些,宁俭就让他进宁家商行做了贩瓷行里的管事。   宁温雅还未及笄,就被枢密院院正白家嫡子给定下了婚事。及笄那日就下了聘书,第二年就八抬花轿抬回了白家。   宁柔贤算是指腹为婚,从下就和苏家长子养在一处,也是及笄之后直接下了聘书,当年就嫁给了兵部尚书家的长子。   良九和德十说到此处也就告了一段落。柳翩翩与方梦娇都像是愣了神儿一般。   “原来二哥竟小小年纪就肩负起整个宁家的生计,着实不容易啊!”方梦娇回过神来。柳翩翩望向宁俭,一双眼睛中满是崇拜。   “那是自然,我二哥自小就天赋异禀,赚钱养家自然不在话下。”良九得意洋洋的说。柳翩翩听完良九的话,对宁俭的崇拜之意愈加浓厚。   正巧,宁俭此时也朝柳翩翩看过来。两人眼神交汇,却尴尬转开头,装作无事。 ☆、第二十三章 祭扫   初三这日才五更天,宁家上下就已经开始忙碌着,不仅准备各项祭品、礼器,还连带着教良九和德十礼仪,包括各房各院的主子如何行礼,如何祭拜。这些事都是宁善的差事,看宁善一人忙活不过来,宁俭拨了宁庆帮忙。   浩浩荡荡的声势,直到晌午,众人才堪堪松了口气。   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柳翩翩掐指一算,不过五六日的光景,柳牧原就能与师父从泸州赶回来,心念及此,翩翩与良九二人心中满是期待。   眼见着日头升了上来,宁俭和宁谦在前打头阵,宁家上下前往护国寺祭拜宁让。   宁让的墓冢修葺的十分简单,墓碑上的刻字原本里面填了朱漆,由于风吹雨打脱落了许多。   宁俭着人重新填了朱漆,自己又和宁谦宁尚宁善将墓冢旁的野草亲手一一清除干净。   众人祭过宁让,便往方丈处去寻老太爷。   宁俭与宁谦与方丈寒暄半日,也向寺院捐献了不少僧衣僧袜,并一些“香油钱”。方丈千恩万谢的对着宁俭宁谦“阿弥陀佛”不止,看的宁善直想笑,被宁尚一个眼风扫过去,安静了不少。   寻到老太爷时,老太爷正在佛堂念经。   宁老太爷最近起念想入佛门,被夫人和四位姨娘劝了好几日算是打消了念头。如今日日跟在护国寺讲经师傅身边听经书,还挂了个外门弟子的名头。   宁俭众人先是用佛礼拜了老太爷,轮到拜见夫人时,众人各自又依着家礼,算是全了礼数。   宁夫人慕容氏拉着宁俭与良九左瞧右瞧,满心眼儿的喜欢。“瞧瞧,这一晃眼儿,良姐儿都长这么大了,俭哥儿比起上次来也瘦了不少。”   宁谦站在慕容氏身旁,“母亲好生偏心,只管看二哥与九妹,倒把我冷落一旁。”众人都被宁谦逗乐了,慕容氏也嗔怪的白他一眼,“你这皮猴儿十天半个月便来这儿扰我,早腻烦了你!”众人大笑。   大姨娘何氏笑意吟吟的与慕容氏站在一处,“夫人也是好福气,谦哥儿能时常前来探望。哪里像是俭哥儿,一年见一回,说不了几句话,又急忙走了。”   慕容氏把宁俭良九推到何氏身边,“赶快去陪陪你们姨娘罢,好生说说话,不然你们姨娘又到我那里搅我。”   原本该是宁尚和方氏前来拜见慕容氏。宁尚被赶出宁府,父子俩已有多年不曾相见,此时宁老太爷愿意让宁尚回来参加祭扫,显然是已有了松动之意。   “大约是看在尚哥儿媳妇儿怀有身孕的份儿上,也不好再与尚哥儿过不去了。”慕容氏亲亲热热的拉着方氏的手,“真真是个标致的人儿,怨不得尚哥儿说什么都要娶到手了。”   三姨娘是慕容氏娘家的陪嫁丫头,也是慕容家的家生子,原名是个叫清梦的。清梦姨娘也是第一次见方氏,“瞧着五奶奶的肚子这么尖,约莫着该会是个小少爷。”   慕容氏满脸喜意,“瞧瞧吧,人家尚哥儿都是快做父亲的人了。怎么剩下的几个哥儿连个动静都没有?”   宁善与德十笑嘻嘻的凑在慕容氏身边,“母亲可是怪我这个管家当的不称职?前些日子九妹妹可是订下了亲事,二哥的亲事怕是也快要近了。”慕容氏拉着德十的手,“善哥儿还跟个孩子似的。都做了管事了,也该成熟稳重些才是。莫要下面的人有样学样,日后不把你这管事放在眼里。”四姨娘也附和着慕容氏,宁善嘴上称是,面上依旧无所顾忌的笑,慕容氏直笑,“都是被俭哥儿惯坏了,跟你四哥一副皮猴儿的样子。”   慕容氏仔细打量德十,“德姐儿瞧着,倒比上次见身量长了不少。”德十盈盈一拜,“母亲快替德十管管六哥。如今他不在商行里折腾,日日清晨扰我。”   宁善将每日和德十晨起锻炼的事禀告给慕容氏。   “你六哥也是为了你好,母亲可帮不了你。”四姨娘也是难得见到自己的哥儿姐儿,“德姐儿清瘦了不少,这是好事儿呀!”   慕容氏与慕容氏笑吟吟看着两个年纪最小的在一旁逗趣。   宁尚与老太爷从旁边的禅室出来,众人纷纷给老太爷行礼。   “都坐吧。老五,扶你媳妇儿快坐。”方氏还是第一次见公爹。早听说自己相公当初被公爹打得血肉模糊,本还心里有些埋怨。如今见到面,只觉得是个有些严肃的老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暴戾。   慕容氏面上一喜,“都别站着了,快坐。尚哥儿,快扶好你媳妇儿。”宁善让人专门给方氏加了软垫,好让她坐着更舒坦些。   “宁府这一年可还平顺?”宁俭恭恭敬敬的站起,“回父亲,宁府一切安好。”   老太爷点点头,“你办事,我一向放心的。照顾着这么大一摊子,你也是辛苦了。”   面对老太爷的夸赞,最高兴的,莫过于大姨娘何氏与良九了。   “是孩儿职责所在,孩儿愧不敢当。”老太爷很是欣慰,“你也有二十七了,可是有中意的女子?”   望了一圈,在座的也就老五是个快要当爹的,其余的竟一个赛一个的清心寡欲,着实让老太爷看着着急。   “这……”宁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除了宁谦,旁人都不知为何宁俭至今不娶亲,媒人都快踏破了宁家的门槛,可宁俭永远都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   见众人纷纷竖起耳朵,宁俭只觉如鲠在喉。   “父亲,二哥早就心上有人,他这是在害羞哩!”宁谦站了出来,“害羞”两个字用在宁俭身上,倒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宁俭自小就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很少见他为过什么事变脸。今日宁谦这么一说,再看宁俭适时的“脸红”,竟真的像是“害羞”一般。   慕容氏听闻宁俭有了心仪的女子,十分关切,“俭哥儿看上的是哪家的小姐?那位小姐芳龄几何?可有画像让大家看看?家中是做什么的?”   “母亲,二哥如今才与人家姑娘结识,问这些为时尚早。”慕容氏坐了回去,“对对对,是我心急了些。”   何氏原本也想问这些事,但看到宁俭的脸色不豫,便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不拘是个什么家世,难为人家姑娘人品好便成。宁家如今圣宠正浓,什么权势财富都莫要讲究,知道为宁家留条退路才是。”宁俭躬身应了。   老太爷也不放过宁谦,“还有你,别老拿国事做借口。娶妻生子才是天经地义的正理,看的中意便娶回家。”宁谦与宁俭不由苦笑。   宁善自以为自己年纪小,还在那里笑看宁俭宁谦伤脑筋,哪知下一个就被老太爷点了名儿。   “老六你也别在那里笑。你二哥日日照拂于你,你也该多帮帮你二哥才是。”宁善被老太爷抓包,脸上的笑容一时便的有些尴尬。   “是,孩儿谨记。”   老太爷教训完儿子,接下来就该轮到两个闺女。   “听闻老九找到了婆家。哪家的公子?可有戴着官身?”良九羞红了脸。   “回父亲,九妹妹说的人家是泸州神医柳牧原柳大夫,前些年太后凤体欠安,宫中许多御医都束手无策。柳神医偏生一出手就治好了太后,圣上赞誉有加,亲封了‘神医’称号呢!”   良九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便由宁善代劳了。   “柳牧原?可是‘鬼手神医’云雾老人的高徒,柳牧原?”老太爷显得很是惊讶,“当年我追随圣上,有幸见识过那位鬼手神医,他身旁有一男一女两位小童,气质不凡,谈吐不俗,想必那位男童便是柳公子吧?”   “另一位怕是就是柳姑娘了吧?”宁谦似笑非笑的看向宁俭,宁俭只作不知。   老太爷将他们从大到小挨个儿提点了一番,连带德十年纪尚小,也是考校了一番学问才作罢。   等到几位主子回到宁府,夜都深了。   柳翩翩见到良九他们回来,面色一喜。   宁谦那么一说之后,所有人看柳翩翩的眼神都不对了。   以前,下人们都拿她做客人对待,礼貌而疏离。现在人人争着想讨好,这位小姐,怕是以后会成为家主夫人呢!   柳翩翩不知缘由,正纳罕间,德十便笑嘻嘻的进了柳翩翩的院子。   “柳姐姐好兴致,在这儿看金鱼呢?”柳翩翩捻着鱼食只管想自己的心事,哪里有看金鱼的兴致。   “十小姐怎来了,快坐。”丫头娟儿赶忙上了茶,又给德十端了一盘果子,“这是刚送来的甜果子,我尝着味儿是真不错。”柳翩翩坐在德十身旁。   德十心知肚明这些下人的眼色,也只作不知。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有些丫头仆妇来我这儿搭话,十小姐可知这府里发生了什么吗?”   德十掩唇偷笑,“我虽不知这府里怎么了,我却是知道姐姐怎么了。”   柳翩翩不解。   “姐姐就当不知,只管自己享受便好。不过都是些许丫头婆子的鬼怪心眼儿罢了。” ☆、第二十四章 翩翩心事   自那日护国寺祭扫之后,柳翩翩除了觉得宁府里的丫头仆妇甚是奇怪以外,也觉得宁俭似乎在有意无意的疏远她。   以往两人在府中巧遇,他们总会笑谈两句,或者寒暄一阵。可自从他从护国寺回来之后,见了面连相互见礼都是淡淡的应付,人前更是对她敬而远之。柳翩翩都一一瞧在眼里,唯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将心事慢慢拿出,独自一人幽幽伤神。   三五日一晃而过。这日,良九与翩翩坐在湖心亭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子京城贵女圈中的事儿来。   “柳妹妹,你可知前些日子嫁给九城兵马司总兵的那个庞小姐?”良九剥了个龙眼儿放在翩翩面前。   “……”翩翩只管望着湖面发呆,良九半天不见柳翩翩答话,不由疑惑。   “柳妹妹?柳妹妹!”翩翩猛然回神,“嫂嫂怎么了?”   良九哪里看不到翩翩眼下的青黑。   “妹妹最近为何总是发愣?瞧着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是府里下人为难你了?”   柳翩翩端起茶杯,轻轻吹着上面浮着的茶梗,“嫂嫂,可是最近府上出了什么大事了?”   良九闻说柳翩翩问及此事,还觉得诧异。“府上的鸡毛琐碎,事务冗杂。若说有大事,无非就是与朝廷有牵连,或者就是些旁支左系的红白嫁丧。除此之外,倒还真没什么能称得上大事。可是近日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啊?”   翩翩叹了口气,“那可是我住在这儿,给你们添了麻烦?”   良九吃了一惊,“妹妹怎能这样想?你来陪我,我尚且高兴都来不及,怎能说是添麻烦!难不成是那个该死的丫头婆子,在妹妹面前浑说了什么?你只管告诉我,看我不收拾她!”   柳翩翩急忙拉住良九,“嫂嫂,不是的。丫头们都待我很好。我只是……”柳翩翩咬了咬下唇。   良九见她吞吞吐吐,心中便明白她是为谁而烦恼了。   “可是二哥对你……”柳翩翩轻轻点头。   “自从你们那日从护国寺回来,二爷对我就总是不冷不热的。我也不晓得怎么了,就是心里觉得难受。”   良九晓得那日在护国寺里,父亲倒是提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虽说是四哥为二哥解围之说,但二哥没有否认,况且当时二哥的神色,任谁都看得出他在犹豫。可是这些话,良九却又不好当着柳翩翩的面说出来。   “妹妹你只管放宽心,我二哥他绝不是那种人。他可能是近来府里的账目与花销有出入,或是商行那里又有了什么糟心事儿。你也知道,二哥身上的担子不小,事务也忙。心情不好也是常有的,你也别放在心上。”良九都觉得自己为二哥辩白的话苍白无力。   柳翩翩叹了口气,又望着湖景发呆。   正当良九手足无措之时,宁安适时跑了过来。。   “小姐,柳小姐,柳公子回来了,六爷请两位小姐去花厅。”良九与柳翩翩二人同时站了起来,满脸惊喜之色。   花厅里满是德十与宁善的嬉闹声。柳牧原与宁俭正坐在上首位置喝茶聊天。当一盏茶马上就要冷掉时,柳牧原刚一抬头,就看见花厅门口站着的良九。   良九几乎是一路飞奔过来的。她记得宁安与柳翩翩都在她的身后喊叫,喊的什么她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心里一直有个声音。   “他回来了!”   是呀,他回来了。可以时时见到他,可以时时与他在一起。这么想着,满心只觉得湖心亭与花厅的距离竟这样远,为何还没到,为何还没见到他?   柳牧原与良九二人像是隔世未见一般,定定的瞧着对方,眼里除了心里心心念念的人儿,竟再也装不进任何一个人。什么哥哥,什么妹妹,只有对方,再无旁人。   柳翩翩见到自家哥哥回来,心眼儿里满是替良九高兴。但一见到堂上还站着让自己神思不宁的男人,竟不禁忧从中来,恨不得立即从他眼前离去。   “牧原你回来了。”良九心里有千言万语,但此时,却只记得起这一句。   “嗯,我回来了。我很想你。”众人早识趣的离开,独独留下这二人,以诉相思。   二人拥在一起,柳牧原轻吻着良九的发顶。   一番唇齿缠绵过后,半晌,众人方嬉笑着回到花厅。   “山上的那位病人正在休养,师父他老人家还需再观察一段时间。看来也是要再过些时日才能下山的。我此番就先行回京城,待到师父来信,我再赶回泸州去接师父。”柳牧原与宁俭谈话,众人这时也才凝神静听。   “也巧,既然牧原这几日左右无事,倒不妨把日子订一订可好?”宁俭喝茶,眼神瞟向正襟危坐的宁善,“此事就交给善六,好生打理。”   “我早去请宁府善卜的门客好好算上了一算。那位先生说半月之后的二十七便是个吉日,但不知半月之期会不会仓促了些?若是延后再寻吉日,怕是就要到年关之后了。”宁善从而人交换了庚帖那日,便去找了人推算吉日和命盘。卜卦之人说二人命盘日后暗合凤凰之相,良九这辈子铁定当不成什么皇妃了,怕是日后儿孙的身份地位可了不得。   宁善没有将此事宣扬开去,只是暗暗告诉了宁俭与宁谦二人。二人对此也不甚在意,只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些都不是现在该考虑的,只管他们夫妻俩能平顺过一辈子便好。   宁善也觉此话在理,卜卦之说也就按下不提。   “不若就半月之后二十七那日成亲。宁府的礼官、乐仗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半月虽然紧张了些,可办成一桩盛大的亲事对于宁府来说,也是够的。”   柳牧原看向良九,两人相视一笑,十指紧扣。柳翩翩自然为自家兄长感到开心,但一想到自己满腹的心事,又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柳翩翩在良九和德十的挽留下,不得已又住了一晚。三人挤在良九的美人榻上,唧唧咕咕给翩翩出主意,如何才能“拿下”宁俭的心。   “依着我看,倒不如找个空子支走宁庆,给二哥下个迷药,找麻袋把人套了,仍在柳姐姐的闺房里,直接生米煮成熟饭,看二哥娶还是不娶。”柳翩翩一张俏脸微红,良九却不赞同,啐了她一口,“什么‘生米煮成熟饭’,这种话哪是你个姑娘家能随口浑说的!”德十做了个鬼脸,躺在一边不再说话。   “倒不如明日你回去,把你这些事情全都讲给你哥哥听,托他给你想想办法,这才稳妥一些。毕竟男人最是懂男人的心思,总比我们在这儿胡猜的好。”   “可是,这些姑娘家家的话如何告诉哥哥听?怕是多半会被哥哥笑话了去。妹妹也是看在嫂嫂算是过来人的份儿上,才想让嫂嫂为妹妹拿个主意。”柳翩翩羞愧不已,用帕子蒙着脸,万万不愿一张大红脸被人看见。   “二哥那人性子冷淡,表面上一副温和样子不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二哥自小便掌家,杀伐决断的,一旦定下的心意,任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不是我们不帮你,实是我们也不知二哥的心思,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柳翩翩靠在良九肩上嘤嘤哭泣,良九与德十都耷下脸,不免为翩翩叹息。 ☆、第二十五章 求哥哥帮我     第二日,柳翩翩随着柳牧原回了牧原堂,兄妹二人便商量着开始着手准备迎亲等一应事宜。   牧原堂的童子、伙计们一听说先生要娶亲,也是喜气洋洋的要去归整草药,修缮房屋。说是要给新娘子一个“新的”牧原堂。   订红灯笼,铰红双喜字,请喜娘……牧原堂一时忙的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柳翩翩每日一大早便起身忙活柳牧原的亲事,整日下来沉默寡言,人也消瘦了不少。柳牧原将问名、纳礼、合八字等一系列喜礼操持完,闲了下来,便发现了柳翩翩这几日甚是古怪。   这日,柳牧原将柳翩翩叫进了书房,刚要开口询问,那厢柳翩翩已泪如雨下。   柳牧原吃了一惊,忙问缘由。柳翩翩抬起我见犹怜的泪眼,“求哥哥帮我!”   抽噎着把自己对宁俭的心意和盘托出,听过之后,柳牧原苦笑,自己竟这般疏忽大意,自古英雄从来都是闺阁女子心中恋慕的对象,自己也早该察觉才是。   “妹妹你可知我此次回山请师父所为何事?”柳牧原虽心知宁俭是个可托付终身的男人,可是……   “不是宁二爷身子有恙吗?有师父出马定是错不了的。”柳翩翩与宁俭这么长日子相处下来,并未见他身子哪里不适,自己心里也正疑惑不解。   柳牧原对宁俭的病症并不是十拿九稳,毕竟施术也是师父新近钻研出的医术,具体效果如何,他自己也不好下论断。   见到妹妹对师父的医术深信不疑,自己心里也升腾起莫名的信念。   “宁家二爷若是不能人道,你可还会非他不嫁?”他紧紧盯着妹妹的眼睛,希望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动摇。可惜,除了坚定,什么都没有。   “嫁,不论他怎样,我都嫁!”柳翩翩的毫不犹豫让柳牧原有些感慨。“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了吧。   柳家上下修整一新,就连各色家具都按样式重新打了一套。婚礼前,宁尚与方梦娇从将军府特意赶来,给良九柳牧原的新房铺床。宁俭也从旁支左系的亲戚家特意选了一个一脸福相的孩子去坐床。宁尚在新床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红枣、花生与桂圆,方梦娇身子不便,笑吟吟地四处打量新房。   “妹夫真是有心了,这床怕是费了不少时日打出来的吧?房里摆放的每样东西都是用了心的,尤其是这红双喜字,铰得可真是周正!相公,你瞧着柳家妹子如何,配咱们二哥可是相配?”   宁尚将喜被铺好,“相不相配也要看二哥他自己愿不愿意。”   扶着方梦娇,夫妻二人在新床上坐了半晌,柳牧原又派了喜娘带进去那位一脸福相的宁少爷,看着那孩子在床上滚了一圈,坐床才算结束。   夫妻二人与柳牧原寒暄着告辞。   柳翩翩与柳牧原到宁府商议宾客礼单。   “柳家早已颓落,除了师父与我兄妹二人,也就牧原堂的一群大夫、伙计亲如一家。”柳翩翩将早已拟好的柳家宾客名单递给宁俭,宁俭示意宁善去安排人按照名单去报喜。宁善接了礼单便赶忙去遣人出去。   “宁家的本家人丁也不兴旺,亲属宾客不会特别多,但四弟在官场中的诸多同僚却是不得不请来喝杯水酒的,日后你进太医院的事,有他们的帮衬也算是让你提前熟悉熟悉。”宁俭翻看着宁家的宾客礼单,“不过有些人是要多多上心的,或许以后他们就会是你上头的人,可切莫怠慢了。”   柳牧原都一一应了,接过礼单仔细查看。   柳翩翩见此处自己实是帮不上什么忙,站了起来,“我去嫂嫂那里看看,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宁俭点点头,“宁庆送柳小姐过去。”柳翩翩福了一礼,缓缓出了门。   柳牧原见如今四下无人,这房内也只剩自己与宁俭二人,索性放开了说。   “前些日,翩翩与我说了一些话,今日牧原就想问问二哥的想法。”宁俭放下手里的茶盏,“但说无妨。”   “翩翩对我说,她看上一男子,心仪良久,只觉那男子举世无双。妹妹想要托我问问,那男子心中对她又做何感想。”   宁俭垂下眼眸,“柳小姐温柔大方,也是个世间难觅的好姑娘,怕是那人配不上柳小姐了。”   柳牧原有些心急,“二哥又何必妄自菲薄,翩翩心仪你……”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赶忙停了下来。却见宁俭端起茶盏,“多谢柳小姐的厚爱,但如今我还未找寻伴侣的心思。柳小姐不如另觅良缘,莫为了宁俭耽误了大好姻缘才是。”   叹了口气,柳牧原就知道,问了也会是这种结果。   宁庆送了柳翩翩到良九院子门口,便向柳翩翩告辞。正欲离开,柳翩翩叫住了宁庆。   “小哥儿留步。”宁庆躬身,“柳小姐还有吩咐?”   “我就是想问问,最近……算了,麻烦小哥儿了。”宁庆心里清楚柳翩翩是想问关于二爷的事情,但既然她没有问出口,他这做下人的也不好说什么。   “那柳小姐,小的告退。”宁庆直为自家二爷觉得可惜,柳小姐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二爷就是非要狠着心疏离了?   宁庆边想着,便要回院子去。   “庆哥儿!”宁庆听得身后有人唤他,转头看去,却是九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宁安。   宁安显然是跑过来的,站定良久仍气喘不已。   “庆哥儿手上可还有差使?”宁安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这就回院子听差,安姑娘可是要帮忙?”   宁安忙摇头,“不不不,我就是见庆哥儿难得来一趟。对了,这是我做的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庆哥儿就当是个念想,收下吧。”   将盒子塞到宁庆手里,宁安转身便走。宁庆愣怔在原地,“这,这是做什么?”   宁庆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双绣着锦鲤的鞋垫儿,绣着繁复纹饰的钱袋,还有一只配色浅素的络子。往下翻了翻,竟还有一个同心结。   再傻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宁庆拿着同心结,面色难辨。   宁安飞快跑回了院子,手抚着胸口。不只是跑得太快,还是激动,一颗心怦怦乱跳。一想起自己就那么将心意送了出去,“庆哥儿会明白我的心意吧?”   柳翩翩与良九坐在一处,看着良九难掩兴奋之色,不住的翻看自己的嫁衣,柳翩翩原本低沉的心情,也被良九的高兴给冲淡了不少。   “嫂嫂明日一定是京城最美的新娘子!”柳翩翩摸着良九嫁衣裳镶嵌的两颗东珠,“这两颗珠子可真是漂亮。”   良九将头冠也端了出来,“这嫁衣是四哥特意找了京城最好的绣坊做出来,刚刚才送到府里。这两颗东珠也是我最贵的陪嫁,其实我想啊,等日后你出嫁了,我便把这两颗珠子送你做嫁妆!”   柳翩翩摇摇头,“我可不要,这是四爷送给嫂嫂的陪嫁。当年我娘给我留下了不少首饰,做陪嫁绰绰有余了。”   “对了,我才想起来,我一直都没有问过关于公婆的事情。妹妹可知道当年柳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公婆又是怎么过世的?”   柳翩翩摆弄着良九的头冠,“我也是零零碎碎的听哥哥提起一些,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柳家当年是豪绅,因为得罪了一些人,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所幸父亲与师父有旧,师父见我与哥哥可怜,便收入门下,跟着师父过活。”   良九想象不出是怎样的仇怨,让那些人竟屠杀了柳家满门,只余柳氏兄妹二人。   “这些年,你们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好在哥哥与师父疼我,便不觉得多苦。”柳翩翩记得山上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哥哥整日带着她在山上晃荡,教她辨识草药。师父也时常下山买了零嘴儿全都留给她吃,哥哥在一旁馋的流口水。   宁安进来掌了灯,“小姐,晚饭好了,这就端进来罢?刚刚六爷院子里的宁福过来说,柳姑爷在二爷那边用饭,让柳小姐安心在咱们这儿用饭就好。”   柳翩翩才惊觉天已经黑了,“竟这么快就天黑了?”   “马上就要年关了,可不是天黑得早了!”良九让宁安上了饭菜。   两人寂然饭毕,许久才等到宁俭遣人来说今晚莫走了,就在宁府留宿。   柳翩翩第二日随着良九试了嫁衣,宁谦也请了绣娘来,但凡哪里有不合适的,就只管改就是。   宁善在外间坐着,“等九妹妹试完嫁衣,顺便也给柳小姐量量尺寸,做套时新的衣裳。前些日子四哥请了绣娘进府,趁这个空子倒不如给府上的人都做件衣裳好了。”   “六爷安排便是,翩翩莫不是得千恩万谢了!”柳翩翩从屏风后转出来,宁善瘫在八仙椅上,见到柳翩翩出来,才堪堪坐了起来,把腰杆儿挺直。   “谢什么,反正今后都是一家人了。”宁善说者无心,柳翩翩却是听者有意,想到自己与宁俭,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第二十六章 婚姻   宁善选定的吉日就在明日,宁俭等人一夜未睡检查着婚礼必备的物品,宁善更是忙的脚打后脑勺。宁家上下忙得四脚朝天,而良九的院子则是安静的连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良九在宁安的服侍下早早入睡。宁安将凤冠霞帔再三检查详细,确认无误后才蹑手蹑脚的准备回去休息。   良九听到声响,披衣坐起。   宁安忙走向良九,“小姐,吵醒你了?”   良九摇摇头,“你做什么?”   “奴婢再检查一遍可有遗漏,小姐赶紧休息,不然明日一大早就要沐浴上妆,怕十小姐的身子应付不来。”良九复又躺下,看着宁安忙碌的身影,良九拍拍床边,“宁安,在这儿陪陪我吧。”   宁安在床边的脚踏上坐下。   “你跟了我十年了吧?”良九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头。   “奴婢六岁跟在小姐身边,已经十一年了。”宁安规规矩矩的回答,“当年是姨娘不嫌弃奴婢,让奴婢跟在小姐身边伺候。”   宁安忆起自己因为被后娘卖到窑子里,机缘巧合下遇到何姨娘。何姨娘看着宁安可怜,带回宁府做了奴婢。   良九小姐很好,虽然有时会有些严厉。宁安想,但是小姐平日里对她们这些下人还是很温柔的,不仅工钱拿的比别的院子里的下人高,就连伙食都是小厨房里大师傅掌勺。要知道,大师傅平日里只给二爷和小姐做饭食的。   “宁安可有了中意的人?若是有,可一定要告诉我,我就给你做主,定要你嫁个如意郎君的!”宁安回过神,见自家小姐的眼神亮亮的。   宁安想起二爷身边那个总是清清冷冷的宁庆,脸不仅有些热。   “奴婢多谢小姐。”宁安不敢说自己心悦宁庆,跟在二爷身边的人都是在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更是能算得上“奴才中的主子”的人物。想起自己不过一介小奴才,卖身契都还握在何姨娘手里,心里就一阵发涩。   良九没说两句就睡了过去。宁安叹了口气,替良九掖好被角才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喇叭唢呐齐上阵,鞭炮乐仗震天响。看舞狮的人群将宁府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现在的宁府府门口端的是热闹。   宁善开了府门,将福袋中的花生红枣和着铜钱朝外扬撒。不少市井小民还有凑热闹的孩子纷纷捡拾。不多时,柳家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朝宁府过来。   宁谦换了一身官服,早早的便在良九院子外与宁俭、宁尚、宁善三人笑谈。喜娘这时才开了院门。   “几位爷,新娘子装扮好了,请几位爷到屋子里说话。”宁俭四人鱼贯而入。   良九还未盖鸳鸯绣帕,端坐在梳妆镜前。见四位兄长进来,良九不由羞涩。   “九妹妹扮上新娘子,可是都比画上的仙女都美上几分!”宁尚打趣道,又从袖中掏出一方田黄,“前几日刚托人找到了这块田黄,知道妹妹喜好这些,送给妹妹做个玩意儿罢。”良九平日里总爱搜集这些玉石金器的,见到这么大一方田黄,十分开心。   “多谢五哥!”   宁谦让宁祥抱来个盒子,“本来是想做个人情场送给旁人的,但我觉得此时送妹妹最是合适不过,便留下了。这尊送子观音可是让护国寺的大法师加持过的,肯定灵验。”良九红着脸收下,小声说了句,“谢四哥。”   宁俭送了一柄玉如意,宁善送了一整套祖母绿头面,兄弟四人又合送了一个妆奁,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首饰。   喜娘催促着众人,吉时快到了,要添妆的赶快。德十此时才急急忙忙的赶来。   “九姐,这可是‘吉祥坊’里最好的师傅做的羊脂白玉钗,我瞧着素净的很,倒是符合九姐,送给姐姐,算是添妆了。你知道我每月例银不多的。”良九客客气气的让宁安收下,“日后有时间便到我那里走动走动,咱们姐妹万不可生疏了。”   德十也是微微一笑,“晓得了九姐,只管放心就是。”   府外喧闹声震天,良九盖着喜帕看不真切。宁谦微微俯身,良九趴在宁谦背上。这是京城的风俗,新娘子出嫁,从闺房到花轿的路程要有兄长背过去,到了花轿边上,要由新郎抱上去。   约莫着出了府门,良九觉得出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自己,将自己抱在怀里。感受得到那人有力的心跳,良九红了脸,这还是她与柳牧原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接触。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她知道,从今往后,她便要与他生活在一起,这双手也是她要握一辈子的。   宁谦在将她交到柳牧原怀中之前,轻轻在她耳边低语,“若是在柳家受了欺负,只管告诉哥哥,哥哥们替你出头。”宁谦的声音很低,但良九却能感受到里面满满的情谊。   冲着众位兄长盈盈一拜,“今日,不孝女宁顺良就要拜别父母兄长姊妹,希望众位兄长能够代替妹妹照顾长辈。”说完,对着正堂的位置拜了三拜。   宁谦作为正房嫡子,代替了高堂教诲。   “今有宁家顺良嫁为柳家新妇。敬恭长辈,顺服夫君,教养子嗣,慎之戒之。”   宁谦说了很多,良九已经听不真切。宁俭私底下又给良九塞了不少体己,良九都一一记在心里。   回柳家,踢轿门、跨火盆、拜天地……一系列的仪式完成,良九总算可以回新房,能歇上一口气。柳牧原轻轻拍了拍良九,“饿了吧?房里我放了一些糕饼,你和你的丫头都吃一些,不然就得等到明天才能吃东西了。”   良九心头一暖。宁安扶着良九回了婚房。   柳牧原陪着宾客吃吃喝喝,到了月上枝头,才算是打发了一众宾客,有些年轻的朋友还想去闹洞房,被柳牧原和宁善劝了回去。   宁善见人都走了,便要回了宁府。柳牧原还想留宁善在柳家住一夜,宁善摆摆手,“夜了,就不打扰妹婿的好事儿了。”   柳牧原送宁善出了门,“回去吧,莫送了。”   宁安安静的站在良九身边,良九盖着喜帕坐在床边忐忑不安。   “老爷万福。”良九听到门响,宁安给来人行了福礼,便知道自己的夫君来了。良九忐忑的心又紧了一些。   喜娘拿了一杆喜称,“请老爷挑喜帕。” ☆、第二十七章 新婚   喜娘高喊着“老爷揭喜帕喽”,柳牧原听到房间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怕是几个医堂里的伙计玩心甚重,打算在这儿“听墙角”。   柳牧原一挑起喜帕,看到了烛光中没得不可方物的娇俏小脸。   “夫君,良儿就把自己交给你了,还望夫君将良儿妥帖收好,好好珍重啊!”良九学着喜娘在她出嫁前教的惹夫君怜爱的话语,俏脸红了红,眼神中却满是坚定。   女子出嫁从夫,今后她可不是就是夫君的附属物件儿。一个女子,一生最大的愿望也不过就是嫁个如意郎君,日日将妻子捧在手心,免她受苦,免她蒙尘,时时照拂。良九看着柳牧原被烛光映照的脸庞,心神一动,手便抚上他的脸颊。   喜娘和宁安识趣的退了出去,关好了房门。宁安陪着良九在新房里站了一整天,此时早已手脚酸麻,就要转身回房间去休息,喜娘却一把拉住了宁安。   “宁安姑娘,你这是干啥去?等会儿老爷和夫人还会叫人进去伺候呢!”宁安不解,“老爷和夫人不是该就寝了吗?”   喜娘一张老脸笑的满脸菊花褶子,“哎呀,我说宁安姑娘,你还是个姑娘家不懂哩!只管在这儿守着,怕是过不了一会儿,老爷和夫人可就要让姑娘进去听差使。”宁安半信半疑的跟着喜娘在房前的走廊上坐下,听着喜娘唠唠叨叨说一些坊间谁谁嫁给谁谁,过的多么幸福美满,谁谁又娶了谁谁,第二天就纳了妾云云。   柳牧原与良九喝下了合卺(jin三声)酒,饮毕,一人将匏瓜正放,一人将其倒置,寓意夫妇双方男为天,女为地,阴阳调和,琴瑟和鸣。   喜娘在外间听到了动静,知晓定是有三五个小伙子正趴在后墙根儿“听墙角”,待到约莫着房间里的两人喝完了合卺酒,便将他们都赶了回去。   “去去去,老爷和夫人的墙角也是你们几个毛头小伙子能听得的!就不怕听完烂你们的雀儿!”几个伙计一哄而散,喜娘一摇三晃的往回走。刚在前头的宴席,她也就喝了几杯水酒,现在在房外冷风一吹,脑袋倒是晕乎起来了。   宁安见喜娘走路不稳,忙上前搀扶着,“妈妈,您可还好?”   喜娘摆摆手,“不碍事,几杯水酒还难不倒我老陈。”   房中的两人都除了衣饰,“夫人。”柳牧原的眼中满是怜爱,“能娶到你,真是我柳牧原三生有幸。”   良九依偎进柳牧原的怀中,“当初只一眼,夫君便认定良儿,这可不就是天注定的缘分。”   柳牧原笑了,将良九搂的更紧,“对,咱们就是天注定的缘分。夫人,夜了,咱们也该就寝了。”   良九听到“就寝”二字,猛然想起出嫁前,喜娘给自己讲的那些“夫妻之礼”,顿时羞红了脸,“先让宁安备些热水进来罢。”   宁安听到房里柳牧原在唤她,急忙要进去,喜娘拉着宁安,“别进,就在外面听。”   “宁安姑娘,劳烦备桶热水,我与夫人要用。”柳牧原隔着门吩咐,宁安这才想起自家小姐就要与姑爷……一张玉脸满是红霞,“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喜娘与宁安一起将浴桶抬进了新房。   柳牧原横抱起她,转过屏风。   “你先洗,我就在外头等你。”柳牧原只觉自己心头在微微颤抖,想必也是激动不已。   良九握住柳牧原的手,“夫君,一起可以吗?”   饶是定力十足的柳牧原,在听闻良九的话后,也是身躯震了一震。“夫君”二字就行是在自己心湖里投下的一颗石子,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加上良九软糯的语调,更是柳牧原把持不住那蠢蠢欲动的心。   “好,一起。”   衣裳在她面前一件件被除去,露出坚实的臂膀,良九红了脸,闭上眼。   此时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映照在新贴的窗纱上,渐渐合二为一。   一桶水从滚烫洗到冰冷,二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匆匆揩干身上的水渍,柳牧原将良九打横抱起,回到了床上。   被翻红浪,鸳鸯交颈。   一室旖旎。   陡然清冷下来的宁府让人颇有些不适,宁家默默拆了红绸与灯笼,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宁家四位兄弟并德十坐在一处闲谈。   “老六,如今这府中,九妹妹嫁了出去,你可要多多操心十妹妹了。”宁尚坐在宁善上首喝茶,斜睨着宁善像一滩软泥一般瘫在椅子间,仿佛是个没骨头的大虫。   宁俭淡淡一笑,“除了老十,剩下的两个也该多多考虑。”他指的是宁谦与宁善,宁谦在一旁沉默不语,宁善却率先跳脚,“该考虑也是四哥的事儿,我都还未弱冠,何必……”   宁谦笑道,“还未弱冠就知道将银子淌水儿似的往花楼的娘子手里送,要是到了弱冠可还了得!”   宁尚也十分赞同,“是该找个霸道些的娘子管住你才是。”宁俭与宁谦也是但笑不语   眼见着宁谦四两拨千斤的将矛头转向了自己,宁善心里只恨恨道,这只老狐狸!   宁善如今心思满在德十身上,不仅每日清晨将跑步从三圈增至五圈,更是连德十院子中的所有荤菜一律换成素菜。德十不是每日对着偌大的宁府痛恨不已,就是对着清汤寡水,没有半点油星儿的饭食哀嚎连连。   值得庆幸的是,德十的身材以可喜的速度消瘦下去。与当初一比,现在的德十简直是可爱至极。   这日,宁善闲来无事,与宁福二人换了衣衫,悄没声儿的从后门溜出了府。   “爷,去逛窑子这事儿万一被两位主子爷抓个正着,咱们会不会……”宁福做了个“砍头”的手势,被宁善一脚踢出去老远。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被他们抓个正着?我这是去体察商情,往后我可是个要开窑子的……砰!哎哟!”宁善话还没说完。“砰”虽不是宁善发出的声音,“哎哟”却是宁善的惨叫。   宁福慌忙去扶捂着鼻子的宁善,“我的爷,您没事儿吧?”   原来是宁善只顾着与宁福说话,忘记了看路。一个没留神撞到了来人的身上。那人胸膛坚硬,倒是宁善,被撞的鼻子一酸,眼泪都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 ☆、第二十八章 傅京   宁善与宁福吃了一惊,望向来人。   那人身量较之宁善,简直可以用“云泥之别”来说。宁善的发顶堪堪到那人的下巴,两人若想看清那人长相,须得抬头仰视方可。再一见那人面目清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相与之辈,宁善不禁打了个寒噤。   “这位兄台,对不住,你没事吧?”宁善慌忙起身道歉,却见那人身着白锦袍。一般若是相貌差些之人,身着白锦袍定会丑陋无比,可那人穿着,竟硬生穿出了几分潇洒俊逸的味道来。宁善平日里最讨厌比自己英俊的男人,趁着向对方道歉的空隙,宁善在那人身上留下了两道难看的手指印。   那人只是微微皱眉,对身上的脏印子不甚在意。“你可是……宁家人?”那人蓦然开口,嗓音低沉,竟让宁善听得十分惬意。   “在下宁善,敢问兄台?”宁善行了一揖。不怪那人有此问,乃是此处是宁家的后巷,平日里来往于此的不是宁家人,就是与宁家相熟,但又不愿让他人知晓的人。   “相爷可在?”宁善便知这人不是宁谦官场上的同僚,就是他手下的党羽,“在的,恐怕此时正在书房。这位兄台可要小人带路?”宁福觉得自家主子对这位爷的态度,类似伺候家里两位主子爷的态度。心里正纳罕着来人究竟是何来路时,自家爷发了话,“宁福,送这位去四哥院子。”   “傅京。”那人转身之际自报了家门,惹得宁善一震,“原来是大理寺卿大人,恕在下眼拙,失礼了。”傅京冷哼一声,对宁善的恭维不置一词。   傅京跟着宁福进了后门,宁善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我的老天爷,‘铁面书生’竟恁地骇人!”   人道大理寺卿傅京傅大人,铁面无私,刚正不阿,加之其年纪尚轻,面貌出奇的俊俏,所以人称“铁面书生”。在他手里所断之案,不徇私,不讲情,只论法办事,因此又得了一个“铁石心肠”的名号。   宁善站在后门口等宁福出来,左等右等之下竟不见人回来。   “这个宁福,又跑到哪里耍去了?”宁善正欲回府寻宁福,就见宁福带着傅京又出来了。   “傅大人可是要走?”傅京冷冷打量宁善,个头不高,身形瘦弱。全身若说出彩的地方,就唯有一双眼睛让人称道。一双桃花眼若是在女人身上,或许还能让人觉得惊艳,但在宁善的脸上,这双桃花眼就为他平添了一股女相。虽是一位少年人模样,若是不细看,还以为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姐。   那桃花眼顾盼之间神光熠熠,像是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一般,活像只小狐狸。   一身宝蓝色缓袍,更衬得他面容俊秀,倒教人不得不称赞一句,“好一位翩翩少年郎!”   宁善见傅京不停在打量他身上的衣裳,不由想起刚刚自己自己在他身上抹上的手指印。不禁向后退了两步,唯恐他找自己算帐,让他把他唯一一件好衣裳给脱下来。这可是他平日里去花楼见花娘时才会穿的衣裳!   “嗯,这就走。你这是要去哪儿?”没有称呼,没有尊称,一个“你”字倒是着实的不妥了。可是傅京看起来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宁善不由咬了咬牙。   “回傅大人的话,小人奉了我兄长之命,到两条街外那里办些差事。”傅京挑眉,两条街外,那里不是……   傅京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宁善喜上眉梢,终于送走了大佛,可以安心出去耍上一耍了!   ……   宁善躺在大床上,正望着帐顶发呆。   他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他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   昨晚,好像他去了花楼。见到了他平日里最爱点的莺莺花娘。当他正欲与莺莺“大战三百回合”之时,好像有谁踹开了房门?然后……   然后,自己就躺在了这张床上。   那人到底是谁呢?宁善揪着头发苦苦思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放假了没有?小的明天放寒假,就可以肥家啦~ ☆、第二十九章 花娘莺莺   傅京眼见着宁善带着随从进了花柳巷里最出名的花楼。   “满月楼,哼!”傅京站在满月楼下,看着满楼的红袖招,“倒是好生的会享受。”   傅京信步而进,早有花娘瞧上了这个俊美的男子,遂有不少花娘壮着胆子上前搭话。   “公子,小女燕燕,能否请公子喝一杯否?”   “公子,可想听曲儿?”   “公子,小女舞跳得极好……”   傅京全然不理这些,只在大厅中扫了一眼,“宁善在哪儿?”   花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见傅京面色不善,都不敢贸然出声。   傅京又道,“是他家人让我来寻他。”   “我知道,宁家六爷在二楼,今儿他来点的是莺莺的牌子!”花娘只道傅京真的是来找人的,便一股脑的都给说了出来。   花娘们眼见着傅京一阵风似的上了二楼,面面相觑。   ——   宁善与莺莺相识于一年前。彼时,宁善还在商行做个小管事,平日里也就做个安排安排人手,给宁俭跑跑腿儿的活计。莺莺,也不过是个刚刚入行的“妓生”。   像往常一样,宁善还在柜台上与老管事闲磕牙,那一双眼睛却在进来的一双女子的身上乱转。   “莺莺娘子,秋妈妈说了,咱们不能多逛,得赶紧回去!”身后的小丫头模样的女子拉着莺莺,一脸的不耐烦。   宁善从上到下将莺莺打量了个遍,正想着如何上前搭话。   “管事!管事在哪儿?哟!瞧瞧,这儿有个恁的漂亮的小娘子!”铺子进来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粗壮男人,宁善识得那男人,他是南街上杀猪的宋屠户,前些日子,宁善还跟他称兄道弟的喝酒来着。   “小娘子是哪家的花娘?”宋屠户家里有个厉害的夫人镇着,但宋屠户仍旧喜欢在外“偷腥儿”。   莺莺被宋屠户的样子吓得惊慌,声音也如蚊响。宋屠户被莺莺楚楚可怜的模样激起了色心,不由就欲上手。   “宋大哥,您这样子可吓坏人家娘子了。”宁善挡在莺莺身前,“宋大哥若是想请人家娘子喝酒唱曲儿,也该温柔点儿才是。”   宋屠户长得五大三粗,比起小猫儿似的宁善不知强壮了多少。他双眼圆睁,“你个小子,也敢来挡大哥的好事儿?”   宁善直推说不敢,“不瞒宋大哥,这小娘子是小弟的相好。您看,都说‘兄弟妻不可欺’,您高抬贵手,别跟小弟家的一般见识。这样,大哥去‘满月楼’的费用,弟弟全包了,您看,如何?”   宋屠户见宁善说的真诚,“罢了,这小娘子也恁地不经事,说话像是蚊子哼哼似的,无趣至极。那好,宁兄弟,咱们便这么说定了!”   宋屠户白捡了这么大个便宜,喜滋滋的往家走。宁善冲着他的背后啐了一口,“呸,色胚子一个!”   莺莺并着那个小丫头见人走远了,才敢上前来。   “多谢这位小哥儿。今日若不是小哥儿,莺莺……”宁善摆摆手,“没事儿,以后见到这人绕着点路就行。”   莺莺见宁善面目清秀,心地善良,“小女是‘满月楼’的妓生莺莺,敢问小哥儿姓名。”   宁善早对莺莺动了心思,“我姓宁,在家排行老六,叫我宁六就行。”   莺莺吃了一惊,“可是宁相爷的那个大宁家?难不成您是六爷?”宁善摆摆手,“哪儿能,宁家六爷哪里会干这等低微的行当。只不过凑巧罢了。”   莺莺也觉得在理,“过几日就是莺莺开脸的日子,宁六哥哥若是……还希望哥哥能去。”莺莺涨红了脸。花楼里的“开脸”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开脸”,大户人家的丫头“开脸”是抬升了地位做姨娘的,而花楼的妓生“开脸”是正式挂牌接客做花娘。   宁善在莺莺开脸那日去了花楼。不仅穿上了最好的衣裳,还将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带着宁福,大摇大摆的上了“满月楼”。   “秋妈妈,爷今儿就点莺莺的牌子。”秋妈妈以前也是位花娘,后来年老色衰了,才盘下了“满月楼”这么个铺面,做起了皮肉生意。   宁善大剌剌将银子扔在桌上,宁福只敢低着头看地。他们可是翘了商行的活计出来逛窑子,若是让家里二爷知道了,他和六爷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得嘞六爷,今儿正好是莺莺的开脸日子,您今儿可来对了!”秋妈妈喜滋滋的拎起桌子上的银子,哟,不少呢!   莺莺正等着身边的丫头来报,就见丫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娘子,秋妈妈让您去接客呢!”莺莺脸色顿冷,“不是让你去看看宁六哥哥来了没吗?你明知我今日就接宁六哥哥的生意。”   丫头没好气的白了莺莺一眼。   “娘子,不是我说你,那个什么宁六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商行里的小管事,哪里能花得起银子来满月楼给你开脸。我可听秋妈妈说了,今儿给你开脸的可是宁家六爷,人家可是个大金主儿,你上赶着伺候都来不及,还敢推拒!”   丫头的话,莺莺也只是皱皱眉,全然没有往心里去。   莺莺梳洗打扮一番被丫头送进了宁善的房里。初见时宁善时,莺莺满眼的欢喜。   ——   宁善正欲与莺莺被翻红浪,鸳鸯交颈。   “砰!”房门被人粗暴的踢开。   “谁?”莺莺猛地坐起,眼见着来人一脸杀气,不由向里缩了缩,“六爷……”   宁善猝不及防,连人带被,被人抱了起来,“谁敢……”   傅京一扬手将宁善打晕了过去,转身对着莺莺,“以后若是让我知道你敢接他的客,你就等着去大理寺住几日吧!”   莺莺被傅京吓得面无人色,连遮挡都忘了,光着身子坐在床上一脸震惊。   ——   傅京到了该上朝的时辰,看着身旁宁善还睡得正香。   随从傅甲蹑手蹑脚进来,“爷,可要让人进来伺候?”   傅京摆摆手,“别吵他,让他们在外间候着。”傅甲看了一眼睡着的宁善,“是。”   天还黑着,傅甲等人给傅京上了晨食,不过是些粥和小菜。傅京拣了一些小菜吃了,“等他醒了让他吃些东西,找身全新的衣裳给他。对了,告诉他除了出府,其余的都由着他。有什么话,等我下朝回来再说。”   傅甲躬身应了,“爷,那,那位宁爷身边的人怎么处置?”   “先关在后面,别让他们接触。”傅京喝了口茶,漱过口。   “好生看着,若是人跑了,回来找你算账。”傅甲点头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事情就是像你们想的那样发展了……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反正我是把他们凑cp了。 ☆、第三十章 惊天霹雳 上   宁善还在啃着手指头,拼命回想把自己从花楼带出来的人是谁。   傅甲敲门,“宁爷,起了吗?”宁善一惊,匆忙拥着被子遮住身体。   “谁?!”傅甲带着人进门,“宁爷,您先洗漱。晨食稍后就来”   宁善看着下人鱼贯而入,有的捧着一小盘青盐,有的捧着脸盆,有的捧着香胰子,有的捧着擦脸巾,后面的还有人捧着一身衣服。   “这……这是哪儿?”宁善警惕的看着站在床前的人,“我怎么会在这儿?”   傅甲冲下人挥手,“都仔细伺候着。宁爷,这儿是我们大理寺卿傅大人的府邸,昨晚我们爷带您回来的。”   “什么!傅京,不,是傅大人把我打晕了绑回来的?”宁善猛地坐起,想起自己身上还光着,又坐了回去。   宁善边由着下人伺候洗漱,心里琢磨着傅京这么做的用意。难不成,这是对我昨天所做的事打击报复?   看着傅甲等人尽心尽力的伺候,心里很快就将刚才的想法打消。谁家伺候仇家跟伺候爷爷似的。   宁善吃完了晨食,正打算拍拍屁股走人,这是傅甲却突然冒出来拦住了宁善,“宁爷,我们爷吩咐了,您不能出府。”   这人看着跟宁庆一个臭德行,宁善心里恨恨的想,“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傅甲躬身,“等我们爷下了朝回来再说。”   ……   宁善将傅府上下逛了个遍,全程傅甲跟在宁善身后,就好像盯一个贼似的。宁善被傅甲盯的浑身不舒服,“你叫什么?”   “回宁爷,小的傅甲。”   宁善坐在湖心亭上,“你们府上怎么连个丫头都没有?”   傅甲让人倒了一杯茶,“回宁爷,我们爷洁身自好,从来不用丫头。”   “洁身自好”这个词让傅甲说出来,宁善就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   “不会连个婆子都没有吧?难不成你们傅府连个蚂蚁都是公的?”傅甲规规矩矩站在宁善身后,“回宁爷,大厨房有个老厨娘是女的。我们爷不允许府里出现蚂蚁。”   宁善:“……”傅府从主子到下人,真变态。   ——   傅京下了朝,还未走出宫门就见宁谦早已站在宫门外。   “相爷,”傅京朝宁谦拱手,“昨日,下官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宁谦负手而立,“中正,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为相爷办事,下官义不容辞。”傅京想起自己府里的宁善,“相爷,下官还有事,先告辞了。”   宁谦点点头,“慢走。”   门房开了府门,早有小厮守在垂花门后来报,“甲哥儿,爷回府了。”   宁善蓦地站起。傅甲瞥了一眼宁善,“让厨房赶紧备饭,还有热水。”   傅甲边走边跟小厮吩咐,“爷爱喝的大红袍也备好,送到书房去。”小厮应是,快步跑走了。   “哎,那,那我呢?”宁善拉住傅甲,“书房在哪儿?”   “宁爷,小的带您过去。”   傅京刚进了府门,“宁善在哪儿?”门房毕恭毕敬的接过傅京的披风,“宁爷一直在后院,就等爷您回来。”   傅京听说宁善安静的呆在府里,有些诧异,“他会这么听话?”   门房没说傅甲一直跟着宁善,寸步不离。   傅甲将宁善带到书房,自己前去迎接傅京,“爷,宁爷在书房等您。”   书房比宁善想象的更宽敞明亮。在宁家,平日最爱读书的是宁谦,成日里闲着没事儿就捧着本书读个没完,可他的书房却远没有宁俭的大,却也布置的别有情趣。   再看傅京的书房,大是大了些,好在书多,倒不是显得那么空旷。四处的布置都井井有条,一看就是有专人定期打理。宁善咂咂嘴,这么多书,给他一辈子都看不过来。   宁善字认得不多,就没有拣一些晦涩难懂的书来读,反而就喜欢看那些上面带图画,字少的书。他现在手中拿的是一本带图的话本儿,讲的是某个小姐不顾门第硬是要嫁给某个潦倒书生的故事。宁善翻了翻,倒是跟他家良九一个臭德行。   傅京推门进入,就看见宁善拿着话本儿读的起劲儿。所有的书有些是他平日里的收藏,有些是别人赠送,还有些是他专门遣了人去四处搜集来的。宁善手里拿的,正是别人赠送的,他连翻都没翻看过。   “好看吗?”宁善没发觉傅京进来,陡然被吓了一跳。   “你走路没声儿啊!”傅京没理会宁善的抱怨,顺手将书从他手里抽走。   翻了翻,冷笑,“原来你平日里就读些这种书。”宁善没好气儿的白了他一眼,“我不识字,读这种书怎么了! 论语 若是有这种图画,我肯定也是读的。”   傅京又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这两本也有图画,你喜欢就送你了。”   宁善看了看,的确是有图画的,而且里面的图画比刚刚那个话本儿的图画画得更好。宁善理所当然的收进怀里。   傅京坐在书案前闭目养神,有小厮进来送了茶,又快速退了出去。   “过来。”傅京没睁眼,宁善却知道他喊自己,老老实实走过去,“干嘛?”   “生气了?”傅京眼睛带笑,看起来很愉悦的样子,“我为何要生气?”宁善只是想什么时候才能放他回家。   “觉得我府中如何?”宁善一撇嘴,关于傅府,他实在不予置词。   “不如何。”   傅京饶有兴趣,“哪里不如何,你倒是说说看。”   宁善扒拉着手指头,一条条给傅京指出来,完全没意识到这种行为很是让傅京感到愉悦。   “你看,你这府里,太单调了。除了石头就是湖景,有山有水自然是要有花有草的。除了花草之外呢,还要有女人。不然你这府里上下全是男人,还不如改叫象姑馆呢!”   宁善猛地捂住嘴。象姑是对男妓的称呼,象姑馆自然是男妓聚集的地方。   “看来你不仅去过花楼,连象姑馆也去过。”傅京眸色幽深。   “不不不,我没去过。我就是,就是跟着旁人进去看过。”得了,越描越黑,宁善在傅京心里已经被贴上了“此子不堪教化”的标签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惊天霹雳呢?你们猜~ ☆、第三十一章 惊天霹雳 下   “以后你不准再去那等腌臜的地方。”傅京语气严肃,仿佛诘问自家媳妇儿为何给他戴绿帽子一般。   “小爷一向来去随心,想去便去!”宁善别看平日里对人都是笑脸相迎,实际上他也是有脾气的,而且脾气还不小。   别以为自己戴着官身,小爷就不敢把你怎么样!等小爷大显神威一番,你小子指不定在小爷脚下怎么瑟瑟发抖呢!   宁善正想的暗爽,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莫名其妙,自己竟躺在了傅京的书案上!   傅京压在宁善身上,“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宁善目瞪口呆。刚刚,刚刚他是怎么……脑中一片空白,心里只余一句话。   “小爷竟被男人给压了!”   ——   宁善犹遭惊天霹雳,他,他不会……想那个那个我吧?   这个想法在宁善脑中刚一出现,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傅京眸色幽深,眼见着宁善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你想怎么样?我们这样不妥,万一有人进来……”   “哪里不妥?”傅京好整以暇。两人原本是一上一下的姿势,傅京拉着宁善坐下,变成了宁善骑在傅京腿上,偏偏自己还动弹不得。宁善暗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好好学学功夫。   宁善银牙一咬,“你我都是男子,这等行为实在是失礼,还请大理寺卿大人自重。”特意将“大理寺卿”四个字咬的很重,就是要提醒他,注意身份。   傅京不为所动,反而悠哉游哉的挑起宁善的一缕头发。   “这没什么不妥。我留你在这儿,就是让你给我做夫人的。”宁善倒吸一口凉气。他,他竟敢公然就将这种话说出口!   “这怎么可以!就算你是断袖,可我不是。我还要娶妻生子,还要儿孙满堂呢。”宁善委屈的快哭出来,他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让他遇见这么个大奇葩了呢?   骤然听说宁善说出“娶妻生子”四个字,傅京的眼神蓦然变冷,“你敢!”   “此乃天经地义,为何不敢!”宁善妄图挣扎,被傅京粗暴的按在腿上,动弹不得。   “傅大人,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若是我四哥哪里得罪了您,您冤有头债有主。我就是一个小跟班儿,您别拿我开涮成吗?”傅京拎着他像是拎个小鸡仔似的。   “不成,我说我看上你了,不会骗你。”   宁善:“……”我TM倒希望你是骗我的!   ——   宁善与宁福两日未归,在宁府上下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宁俭听完了德十前来回话,正等着下人从花楼回来答话。   “你前天最后一次见善六是清晨?”德十规规矩矩的站着,“是,那日与六哥在府中跑完步,他只说回院子去休息,后来就再没见过他。”   宁俭皱眉,不语。   “爷,东街那些巷子里都找了,没有六爷的踪迹。倒是有人说见过六爷。”宁庆就是为了找宁善,生平第一次进了花楼。   德十赶忙吩咐,“快让那人进来。”   宁庆将莺莺请了进去,莺莺还是第一次到宁府来。从刚进府时下人们的严肃规整,再到现在堂上坐着的宁家二老爷和京城贵女,莺莺只觉小腿抽筋,一个腿软就跪了下去。   宁俭只是皱皱眉,没说什么。德十慌忙站起身,“你,什么时候见过六哥?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莺莺被德十“逼问”的声如蚊讷,眼圈泛红。   “小女子,小女子不知六爷,去往何处。”德十叹了口气,“他跑到哪里去了,既不会功夫,身上连个银子都没有,莫不是被仇家绑了吧?”   宁俭拍拍德十,示意她稍安勿躁,“你是何时见过我六弟的?”   莺莺磕了个头,“是前晚,六爷的确来过小女子这里,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德十问。   “六爷后来被一位爷打晕带走了,还说,还说以后小女子再敢接六爷的客,就……就让小女子到大理寺去。”   莺莺哭的凄凄惨惨,德十听得心烦,“赶紧把人带走,哭的好不丧气,让人心烦。”   宁庆客客气气的请莺莺出了府,顺便将宁善在花楼欠下的钱也一并结了。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宁家人打骂一通,没想到自己竟出了府,还得了赏钱。莺莺欢天喜地的走了。   “大理寺。”宁俭反复琢磨着这三个字,“去把四爷请来,就说有事相询。”   宁谦也听说了宁善失踪之事,又听的宁俭请自己有事相询,心里倒有些纳罕。   “二哥唤我来,何事?”宁谦甫一进门,就见德十与宁俭满脸凝重。   宁俭让人上了茶,“前日可是有位大人前来找过四弟?如果我所记不错的话,那位大人据说是大理寺的人吧?”   宁谦对宁俭知晓他与何人往来这件事并不奇怪。宁家各个院子里,谁没有一两个眼线。   “没错,前日大理寺卿是来找过我。不知二哥觉得哪里不妥吗?”   宁俭将莺莺的话与宁谦说了一遍。   “这么一说,倒是这个大理寺卿很是可疑。”宁谦慢慢道,“傅大人前日是从后门入府,而善六又是从后门出府,极有可能二人有过照面。但是,两人又不相识,傅大人何苦为难一个善六?”   宁俭点点头,“这边是问题所在了。还劳烦四弟明日前去大理寺卿府上一趟,问问善六是否在那里。”   “好,明日我就去。”   ——   夜深,宁善被安排在了傅京的卧房休息。眼见着傅京就要从书房回来睡觉,宁善急得在原地直打转转。   “爷!”宁福推门,一见到宁善,激动的热泪盈眶。   宁善一直只顾着自己,哪里成想,宁福竟然也在这儿!   “你小子跑哪儿去了!”宁福抱着宁善哇哇大哭,“我的爷,小的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爷了……”   宁善急忙把他推开,“要哭离我远点哭,搂搂抱抱的不像样子。”   宁福赶忙擦干眼泪,“爷,咱们这是在哪儿啊?您没什么事儿吧?”   “滚滚滚,别动手动脚的,爷正膈应着呢!”   宁福闭了嘴站在一旁。宁善坐了下来,低声道,“你来的时候,外面没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 捂脸,遁走……作者就是个H渣渣~各位大爷自行脑补各种XXOO~ ☆、第三十二章 了不得的事 上   宁善原本是想趁着晚上,傅京没有防备,他好带着宁福逃出去来着。   可惜,到底是自己武艺不精,又被傅京拎了回去。看傅京轻巧的架势,就跟拎了个小鸡仔似的。   “你就这么想走?”傅京的脸色十分不善,“你怕我?”   不怕这才怪,谁知道你会不会哪天抽风,把他霸王硬上弓了怎么办!宁善默默的想。   傅京看着宁善满脸的不情愿。   “算了,你要是想走,就走吧。”他这么好说话?宁善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   宁善:“……”他就知道。   宁府一大早就见到失踪许久的宁六爷竟回来了,不禁人人奔走相告。   “六爷回来了!”德十正在吃晨食,猛然听到这个消息,扔了手里的素饼,带着宁喜就往宁善院子跑。   宁俭与宁谦早在宁善回府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宁善院子,原本宁谦正打算今日问问傅京,看他知不知道宁善的下落。这下好了,宁善自己回来了。   “你是说,你被大理寺卿傅大人请到府上做客?半夜?”宁俭不解,看向宁谦。   宁谦表示他也不晓得。   宁善有些惴惴,“就是去傅大人府上玩了两天而已。”宁谦看宁善的眼神带了些审视。   “人回来了就好。既然无事,就好好休息,明日再来回话也是一样。”宁善应了声是,宁俭就率先走了。宁谦似乎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无果只得放弃。   “以后再说,先休息。”宁善躬身送走了两位大神,松了口气。   宁福从昨晚到今早,他仿佛经历了人生最玄幻的故事。他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事情。   ——   昨晚。   “你若是走了,明日我就会到你府上,与相爷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傅京背着手,而宁善正欲带着宁福离开。   宁善悬空的脚一下踩空,整个人摇摇欲坠。傅京眼疾手快地复制宁善,“怎么?你想好不走了?”   两人此时抱在一起,宁福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傅大人这算是“救了”他们家六爷。但是,傅大人说什么“全都告诉四爷”,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家爷又做了什么坏事不成?   “那你怎样才能放过我?”宁善咬碎了一口银牙。真想让自己的拳头碰触到傅京那张看起来不错的脸啊!宁善在心里想。   傅京扶起宁善,脸色从刚刚的不善,现在变得很善,善的都像是如来佛祖一般可亲。   “若是每天都能见到你,我觉得也是不错的。”   宁善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骂娘的冲动。   “傅大人贵人事忙,小民哪里敢占用傅大人的时间。”要不是宁福在旁边,宁善觉得自己一定会好好与傅京“理论”一番。对,要不是宁福,他才不会这么怂!   傅京挑眉,“那就没办法,我明日很想与相爷大人见一面呢。”   “好,每天见面吧,就这么决定了。”   宁福只道是六爷与傅大人友情甚笃,还要约定每日见面。但是为什么傅大人总是要见相爷啊?   一夜,宁善翻来覆去,在榻上“烙饼”。   “爷,傅大人明日就送咱们回府吗?”宁福不知内情,躺在脚踏上一脸开心。   “嗯。”宁善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宁福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傅大人真是好人,还送了咱们不少吃的呢!”   宁善一个翻身,“你都拿了?”宁福愣怔着点点头。   “不许拿,明天一件都不能拿!”宁善眼神都能喷出火来了。   宁善似乎是一夜没睡好,眼下青黑。   傅京让傅甲把晨食送到宁善房里,他与宁善一同吃。   “正巧,今日我正值休沐,我与你一道去宁府。”宁善正拿着胡饼的手一抖,“我都答应你了,你,你怎么还去!”   傅京就喜欢见宁善那惊恐的眼神,像是见到天敌的小鹿一般,惊慌失措,口齿不清。   “送你回去而已,我不进去。”宁善松了口气,手里的胡饼却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我吃好了,傅大人慢吃。”   傅京擦了擦手,“傅甲,去准备马车。”   宁福冲着傅甲傻乐,傅甲嘴角抽搐,面无表情的走了。   “日后你可以直接进后院,不需要递帖子。我都跟门房吩咐好了。”宁善只管出神地望着街边,傅京的话却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马车在宁府门口停下,宁善逃似的从马车上窜下来,身手快的连宁福都吓了一跳。   “你赶紧回去,这里人多眼杂的,快走快走!”一溜烟的功夫,宁善就跑了进去。   宁福目瞪口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狼狈的六爷呢!   “傅大人,我们爷,肚子疼,您多包涵。您慢走。”傅京淡淡“嗯”了声,“回去好好伺候你们家六爷,明日让他别忘了与我的约定。”   宁福应了声“是”。   应完后才想起来,他是六爷的人呀,怎么傅大人看起来比六爷更像个主子?   ——   宁福眼见着家里两位主子爷离开,才敢慢慢进了屋子。   “爷。”宁善正趴在小茶几上叹气,“傅京走了吗?”   “傅大人早就走了,还嘱咐小的让您别忘了与傅大人的约定。”   宁善一听到宁福的传话,顿时双目圆睁,“滚滚滚,爷才是你主子,怎么替别人说话!”   宁福喏喏退了出去,暗自腹诽,最起码傅大人比六爷更像个主子。   接下来的日子,宁善每日一边偷偷与傅京见面,一边应付宁俭关于“你每日都出府做什么”的诘问。宁善只觉心力交瘁,原来说谎找借口是件技术活儿。   宁谦不动声色的试探过几次,每每问到他与傅京是何关系时,宁善只觉得心惊肉跳。   “四哥想哪里去了,不过是与傅大人在花楼见过罢了。傅大人,是个,挺好的,人,不禁多聊两句的关系而已。”   这句话说完,宁善就想去吐一吐。傅京要是个好人,京城里恐怕全是好人了,还要京兆府和大理寺作甚!   宁谦颇有深意的“哦”了一声。   “傅京那人是个不错的,与他关系甚笃,的确是件好事。”   宁善:“?” ☆、第三十三章 了不得的事 下   宁善觉得宁谦的话里有话,细想之下,又觉得并无不妥。心思流转间,宁谦早已离去,留宁善一人还在琢磨。   德十见宁善一整日神思恍惚,就连往日与她斗眼鸡似的打闹都失了兴趣,就越发觉得这个宁善定是离家的那两日碰上什么难解的事了。   “嘿,想哪家姑娘呢?这么出神!”宁善被骇了一跳,“去去去,姑娘家家的哪里都有你!”   德十撇撇嘴,“原本还看你心里有事,想告诉你二哥的好酒都藏哪里的。既然你不想知道,那就算了。”   宁善一听说“好酒”二字,眼神顿时清明,“在哪儿?”   “你果然有事瞒着。”德十眼神毒辣非常,“你平日里哪里会想到找酒喝。”   某个月夜,德十与宁善二人偷偷撬开了宁家的库房,搬出了整整三大坛上好花雕。二人倚在德十小院的回廊上,对月豪饮。   德十不善酒力,一坛还未见底,面颊酡红,软软的倚在宁善肩膀上。   “妹妹想情郎哎……嗝,噫,盼着那哥哥回……爬上那城墙望不见哟……嗝,哥哥还在戍边。春风又吹绿门前柳……嗝,噫,春风不度那玉门关……做去寒衣寄情郎……嗝,莫把妹妹忘……”德十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唱着坊间“盼郎归”的小调。   宁善酒量稍好些,可也紧紧捂着耳朵,“破锣嗓子公鸭腔,鸡皮疙瘩抖三筐。”这是宁善小时候听完德十唱歌,偷偷编的顺口溜,“都这么多年了,你唱歌怎么还这么难听?”   德十挣扎着起来便要打他,小粉拳软绵绵的,打在宁善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宁善咯咯的笑,一偏头,睁开眼,就看见了傅京那冷冷的眼睛。   “啊呀!鬼啊!”惨叫声惊起了宁府的所有人。   ——   德十因为醉的厉害,被留在院子里睡觉,其余的主子,全都聚在了花厅。   来者为客,傅京自然是上座伺候着,宁谦陪坐。宁俭悠然落座左首,宁善随着宁俭在他后面坐下。丫头婆子在每个主子的身后站定,寂然无声,就连上茶的动作都比平日里快上些许。有些有眼色的下人,都看得出几个主子的脸色有些异常。   宁善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脚,仿佛能从自己脚上看出朵花儿来似的,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宁谦多少能猜到一些傅京的来意,不禁看了一眼宁善。宁俭全程像是一尊泥胎木像,不是喝茶就是看戏,不发一言。   “傅大人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宁谦率先打破沉默,也没有多一句的寒暄,开门见山。   宁善心中一紧,唯恐傅京说话不算话,把事情都抖了出来。傅京装作无意扫了一眼宁善,见他虽然低着头看脚,耳朵却竖得高高的,跟只小狐狸似的。   “无事,是下官见今晚月色正好,信步走走罢了。”宁善暗自腹诽,随便走走能走到德十院子里去,这种鬼话谁信!不过也是松了口气,只要不供出自己就好。   宁谦心中明情,对傅京的话自然也是不信的。   “今夜月色的确不错,傅大人若是有意,不如今晚就在我府上赏月?”宁谦一直有意栽培傅京,在他看来,自己手下党羽众多,能如傅京一般有手段有魄力的还真没几个,不如就将他纳入自己的亲信中,或许宁善是个能利用的一步棋。   打定心思,宁谦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宁善一看就是还在摇摆不定,而傅京显然是看上了宁善,一门心思的要将他搞到手的。宁谦暗自做着盘算,自己手里若是握着宁善这根绳子,日后拿捏傅京自是容易。   “与相爷同赏一轮明月,下官与有荣焉。”傅京想也不想便应下,这让宁善只觉头大如斗。本来应付家中这几个人精就够他头疼了,如今又来一个,他或许,不用活了。   宁谦一喜,“那便让六弟去安排院子,傅大人不妨就先在府上住下。”   宁善:“……”看来他不用活了。   ——   “六爷,这是我们爷派小的送您的,请您务必收下。”这是今日傅甲第三次“造访”宁善的院子。   想傅京那厮不仅厚颜无耻的住进了宁府,而且还三不五时的就来“骚扰”宁善。一会儿过来串个门,一会儿就让傅甲过来送东西。按理说,送礼什么的也就罢了,毕竟你是借住宁家,这也是人之常情。但送来的一封封“情诗”算是怎么回事?明明知道他宁善不认字!   傅京又施施然进了宁善的院子,见宁善正对着那一沓“情诗”犯愁。   “你到底想怎么样?”宁善忍无可忍,揪着傅京的衣领,满脸恶狠狠的样子。哪知傅京不觉得可怕,反倒觉得可爱,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知道你不认字,我这不是给你请西席先生来了。”   宁善猝不及防被傅京摸了脸,正在做“士可杀不可辱”的悲愤状,甫一听有先生来教认字,不禁苦了脸。   但往傅京身后瞧,“先生在哪儿呢?”   傅京大剌剌在宁善平日常坐的地方坐下,“正是不才区区在下。”   宁善顿时冷下了脸,“你不是说我只要按你说的做,你就不会……你说话不算话!”   “不会什么?我只说不告诉你兄长,但没说不许我出入宁府啊!”傅京从一沓情诗中抽出一封,“过来,教你识字。”   德十一直听说有客人住进了宁府,但下人们都说的支支吾吾的。德十那晚醉的厉害,不知发生了何事,左右今日闲来无事,便往宁善院子里跑,顺便想问问住进来的客人究竟是谁。   甫一踏进宁善的院子。可了不得!宁善竟被一男人抓着写字!   德十揉了揉眼睛,从另一个男人看宁善的眼神里,她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呢!   ——   宁福忙不迭地去给两位爷烧茶,见门外十小姐傻愣愣的站着。   “十小姐,您来了,我们爷和傅大人正在识字呢,您快进去坐!”宁福乐呵呵的招呼德十,“傅大人给我们爷送了不少零嘴儿呢!您来的可真是巧。”   德十想,如果当初她没有被宁福所说的零嘴儿所诱惑,她现在一定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子,只管减减肥,绣绣水鸭子罢了。而现在……   一脸娇羞的宁善,和一位欲求不满模样的黑脸阎王算是什么奇异组合?   虽说在本朝,男风什么的不算伤风败俗,但亲眼所见还是对德十有一定冲击力的。德十不禁深吸了口气。   “六哥,这位就是傅大人?”   傅京想起她就是那日与宁善一同喝酒的女子,见她唤他“六哥”。他还以为这女子是宁善的丫头或是……幸好不是。向来就是宁善的同胞妹妹无疑了。   “十小姐有礼了。”傅京对着德十稍稍欠身,一副疏离有礼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2017年的第一天就从我们德十真相了开始吧~ ☆、第三十四章 个个不简单   宁谦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早盘算好了要把宁善与傅京送做一堆儿。宁俭对此事不是毫不知情,而且似乎对于宁谦的做法颇有微词。   他明白宁谦是想培植党羽,笼络人心。但宁善到底是男子,委身于另一男人身下,任谁想都会觉得别扭吧?   “到底该是让他心甘情愿才行,四弟这样做是不是欠妥当?”宁俭决定与宁谦谈谈,“我们总该考虑善六的想法。”   宁谦抬眼,“我并未逼迫于他。若是能成事我自然是乐意,若是不成但也就罢了。”   也就是说,宁谦在宁善身上下的赌注并未有几分,哪怕最后傅京不与宁善一起,他也是留了后手的。   宁俭自是知道宁相爷的“神通广大”,一时无话。   ——   柳翩翩三不五时的来找德十玩耍。明面儿上说是与德十热络,私底下满心满眼都是在瞧着宁俭。   德十自是知道柳翩翩那点儿小心思,也不戳破,心甘情愿的做着那中间拉线的“红娘”。   “那日你喝醉了酒,二爷竟没有找你的麻烦?”一早,柳翩翩就坐在德十院子里看宁喜打络子。看着宁喜的手指上下翻飞,柳翩翩的心也就像宁喜的手指那般,满心的思绪也是翻飞。   德十近日跟着府里的绣娘学刺绣,绣出来的鸳鸯就像是宁善说嗄的那样,跟只肥胖待宰的“水鸭子”似的。   “他正忙着六哥的事,哪里顾得上我。”德十对自己绣出来的水鸭子似乎十分满意一般,左看右看,末了,点了点头。   “六爷?是啊,最近都没见到六爷。难不成六爷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   绣娘见德十没了刺绣的兴趣,自动自发的欠身告退,德十摆了摆手,“倒不是什么麻烦事儿,不过是前边院子里那些算计的心思罢了。”宁家几位主子的院子有前后之分。宁俭与宁谦院子稍前,前边院子指的就是宁俭宁谦了。   德十自从知道了傅京的身份,她就大致猜到了些轮廓。   她虽看不惯宁谦将宁善视为棋子,但从长远来看,这样的做法何尝不是宁善的一个好的归宿。   宁善与她不过是妾侍生子,今后面对着挑选夫君或妻子的时候,难免会遇到不少尴尬的境地。   而宁善若是能进入大理寺卿的府上,做傅京的男妻,那他便不用再拘泥于妻子的身份,挑一户贫穷人家的女儿或是选一处富庶人家的庶女。   柳翩翩还是第一次从德十的脸上见到了“认真”的表情,这让她越来越觉得,宁家人似乎个个都不简单。   ——   傅甲刚从傅京的院子里出来,老远就看见宁善带着宁福往外走。   “把这些都送过去,给每个院子都清点好,千万别记差了数,否则对不上账目,俭二那个忒小气的又拿我例银动手脚。”   宁福得了宁善的差遣,麻溜儿的抱着一摞盒子走了,傅甲想也不想便追上了宁善的脚步。   “六爷,您这是要往哪儿去?”宁善见来人是傅甲,“今儿府里分发些衣裳鞋子,我正要去账房那儿。”宁善作势欲走。   傅甲想来自己左右无事,傅京早就吩吩咐过自己以后定是要伺候宁善的,“福哥儿不在,六爷怕是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做事也不方便。”傅甲欠了欠身,“不如让小的跟着六爷罢。”   宁善一惊,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若是傅大人那里有差事,可不就耽搁了甲哥儿。我这里都是小事儿,多跑两趟罢了,甲哥儿只管忙自己的去,不必跟着我。”   二人正说着,宁谦刚刚从外面回来。见二人聊的火热。   “六弟,”宁谦摇着折扇,“何事在此?   ”   “碰巧遇见甲哥儿,多说了两句。四哥可是刚回来?”傅甲赶忙给宁谦作揖,“相爷大人万福。”   宁谦收了折扇,“不必拘礼。傅大人可在院子里?”   “在的,怕是这会儿正在看书,可是要小的去通报?”宁谦从袖袋中取出一张戏票来,傅甲恭敬的接了。   “不必了。我昨儿刚得的戏票,听说是从廊台郡来的名角儿。若是傅大人有兴趣,明日傍晚就请他同去。”   宁善见没有自己的事,正要告辞,哪知宁谦一把拉住了宁善,“莫走,一会儿有事与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看,老四想说什么~ ☆、第三十五章 想不出标题了   德十每日除了修习女红之外,还会有西席先生教习识字。明面儿上,宁善只说请个西席来让德十好歹识些字,不做个睁眼儿的瞎子罢了,暗地里,却是特意嘱咐过德十,除了《女训》、《女诫》这些女子必须修习的之外,四书五经也是要学的。   所以,翩翩与德十没能多聊上几句,便被请回去念书去了。边看德十整日里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不过是装出来给旁人看的。   翩翩乐得清闲,看宁喜打完络子,便带着宁喜在宁府里闲逛。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垂花门附近。   宁家分前后院、东西跨院,而垂花门刚好将前后院隔开。眼见着翩翩就要穿过垂花门到前院儿去,就被宁喜一把拉住了。   “柳小姐,您这是要往哪儿去?”近来宁家新住进了一位有身份的客人,主子爷都已经下了令,除非去请,否则不许后院的人擅自到前院去。   柳翩翩也知自己此番行为不妥,“就是随意走走,回去罢。”   现在府上的人,哪个不知柳小姐对二爷的心意?可是就算清楚,却也有心无力。谁让二爷是个铁石心肠的,明知神女有心,偏偏襄王无梦。这事,无论谁提起来,都免不了一声叹息。   宁喜也是在心底叹了一声,不露声色的跟在柳翩翩身后。   宁俭正在账房听各个管事进来答话。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堆,让宁俭不由头疼。   “今年所缴的各税较之去年整整抬高了一倍。当今圣上铁了心的要整顿六部,可从中中饱私囊的还是大有人在。”宁庆捧了茶上来,顺手赶走了正想进来答话的诸多管事,“爷也累了一个晌午了,歇会儿再听罢。”   宁俭靠着椅背,闭上了眼。   “虽说圣上多次下旨调低税价,京城的生意都还好说,其余各地的抽成都参差不齐,账面儿上的一堆乱帐也是让人忧心。唉,生意是一年比一年难做。”账房先生也是轻叹,被宁庆皱着眉头瞪了一眼。   “吴先生,偏阁里给您备下了些茶和点心,您先去修习,过会儿再来听差可好?”账房先生这才看到宁俭闭眼休息了,忙不迭的告歉退下。   账房先生刚走,宁俭便睁开了眼睛,“何必去为难一个老先生,”宁庆不言语,只是将手里的茶递给宁俭,“南边儿传来了消息,说是已经把人救下了。因为伤势过重,就在暂时安排在南边,暂时不回来了。”   宁俭喝茶的手一顿,旋即放下了茶杯,“都让人仔细伺候着,伤势一好就立刻派人给送回来。不要急着亮明身份,只说是相爷大人派去的就好。”宁庆都一一躬身应了。   ——   宁善跟着宁谦在暖阁坐下,“今日可是有差使?”见宁善手里还握着账本,,“我的话不多,说完你便去忙。”   宁谦没让宁祥上茶,只吩咐他掩了房门,一副有秘密话儿要说的架势。   宁善见宁谦这副样子,心里便也猜到了些许。将自己脸上的那些小心思妥帖藏好,一言不发。   “你或许也是知道,我邀请傅大人来府上小住的用意。”宁谦见宁善只是低头不言,不由生了几分劝说的意味,“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你马上也该到了选妻的年纪。如何对你自己有利,想必你自己也有计较。身为兄长,为你能做的也是不多。”   你神通广大,这种对你有利的事,还能少得了你?宁善暗自腹诽。   宁善自是明白宁谦的意思,无非就是让他接近傅京。甭管真心还是假意,先把傅京笼络住了再说。早就看出宁谦想拉拢傅京,不然就凭宁谦平日里那么高傲的性子,哪里肯平易近人的邀请旁人进府。   腹诽归腹诽,但表面上还得继续恭敬着。   “是,四哥的意思弟弟心领了。傅大人的确是一表人才,国之栋梁。只是弟弟不过一介愚民,哪里能高攀的起傅大人这样的高枝儿。”宁谦呵呵一笑,“何必妄自菲薄,傅大人欣赏你,自是你有过人之处不是。”   宁善越是表现的诚惶诚恐,宁谦就越是确定宁善是个好拿捏的主子,对他日后的动作来说就越是有利。宁谦心情愈佳,宁善心里愈是冰冷。   “为兄言尽于此,至于如何去做,还要六弟自个儿琢磨。若是日后六弟发达了,跟着有荣光的不还是十妹妹嘛!”宁善欠了欠身,出了暖阁。   ——   夜晚,柳翩翩回了柳家,正坐在油灯下研读医书。   “叩叩”门响,翩翩只道是童子奉茶进来,连头都未抬,“进来,门没锁。”   “小姑这么晚还没睡?”进来的是已嫁为柳家妇的良九。   柳翩翩见良九仅披了单衣过来的良九,骇了一跳,“这么冷的天嫂嫂怎么就披件单衣,也不怕冻着。快坐,我让人去烧炭盆来。”   良九拉着柳翩翩坐下,“不用忙了,说两句就走。”   二人坐下,“二哥的病症我都听夫君说了,想不到……”良九轻叹了口气,“日后可是要苦了妹妹了。”   柳翩翩神色黯然,“哥哥去请了师父出山,想是有师父,二爷的病症定是无碍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今天好累~ ☆、第三十六章 成全   柳翩翩红了脸,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公然谈论男人的“那种事”,自然是害羞不已的。   良九有些戚戚,“苦了你了。”   “无论二爷怎样,翩翩今生只认定他一人。若是不能在一起,我也要为他守一辈子!”   柳翩翩的执着让良九深为感动。   “想必我师父下山就在这两日了。若是师父医好了二爷,未尝以后他对我没有那种心思。”柳翩翩低下了头。   宁俭为人性冷,多数心思从不流于表面。良九即便是他的同胞妹妹,都不敢有十足把握知晓他的心思。良九见翩翩早已情根深种,她倒是有了一丝撮合的念头。   “看我二哥就跟那万古冰山上的冰块似的,对付这种人,热情一些总是没错的。他若是冷,你就用热,就不怕哥哥不被你融化!一日不融就两日,两日不成就三日,哪怕千日万日,直到他把你放在心尖儿上当宝,离了你就心绪不宁为止!”柳翩翩的眼神倏地亮了。   这正是她在心里掂量再三的,只是一直苦于女儿家的尊严,迟迟下不定决心。今日听良九说出来,就仿佛迷途的人找到了前进的光亮。   “翩翩,你是个好姑娘。二哥若是能有你的陪伴,这一生想是不会孤单了。”   良九想着临来时夫君说的想要成全翩翩的话。谁成全谁呢?良九倒觉得是翩翩成全了二哥。   “二哥那个呆子!”   ——   宁家向来寂静,到了晚饭时分,小厨房里才弄出些响动。还有袅袅炊烟,表明各个院子的主子们都还在自个儿院子里好生呆着。   傅京的饮食走的是宁谦的小厨房,那里请的可是京城有名的大师傅,就连厨娘都是从大酒楼里出来的。时不时的,会有些别出心裁的饮食,这也是德十一直喜爱“光顾”的原因。   傅甲带着下人端来了傅京的晚饭,见傅京动也不动,不仅有些担心。   “爷,您看了半天了,歇歇眼罢。”傅京放下手里的书本,“先去看看宁善在不在,请他一起过来吃。”   宁善此时正跷着脚与宁福一同对账本。   “宁俭院子的一共是八十的份例,五两四钱,看看可有遗漏?”宁福好生将领份例的名单清点清楚,“八十份例,一份不少,钱数也是分毫不差。”   宁善点点头。   “宁谦院子九十七份例,连带着傅大人的院子还有二十份例,一共一百一十二,八两一钱。清点一下。”   宁福点好数,“有一份说是毁坏,这里有了登记,还需要去找成管事调换,其余的没有问题了,因着有毁坏,这些个银子还未付。不过账房先生那里已经过了帐,这些钱怕是要找二爷另请了。”   二人俨然忘记了晚饭,一心只管对账。   傅甲见院门没人守着,平日里守门的宁吉也不见了踪影。进了院子就听见房里宁善还没用饭。   “六爷在吗?”傅甲站在帘外,也不进去。   宁福听见声音,打起帘子,“是甲哥儿,这会儿来可是有事?”   傅甲对着宁福点点头,“我们爷差我来问问,六爷可有用饭,若是没有,就请六爷过去。”   宁善让宁福请了傅甲进屋。   “难为傅大人惦记着。我这手上还有些事,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傅大人那边菜都凉了。甲哥儿回去替我谢谢傅大人的美意,下次……”   “怎么,还要我亲自来请你不成?”傅京自己打了帘进来,眼角带笑。   人都亲自来请了,不去不是那个理儿吧?宁善心想,但脚下却迟迟迈不开步子。   宁福一直对宁善使眼色。他们家六爷哪里都好,就是脑子经常不开窍。当初四爷说的多直白啊,摆明了就是想让六爷出面拉拢傅大人。可现在六爷一脸为难的样子,这不是不给傅大人面子,要打人家的脸嘛!   “难不成宁六爷看不上我院子里的东西,不肯赏脸?”   宁善倏地站起,“这便走,傅大人请。” 作者有话要说:  寒假要学习,就先放一千字…… ☆、第三十七章 晓得   第三十七章   柳牧原趁夜收拾了行装就要赶回泸州去。白日里他收到了师父的来信,说那人的伤势已见好,这就要下山。柳牧原一收到信,二话不说便要上路。   宁庆刚从东跨院出来,怀里不知揣着什么,鼓鼓的一团。宁福远远见了,也没叫住他,只是不由多看了两眼。   “爷,南边儿来消息了。”刚一进屋,宁庆就从怀里掏出那鼓鼓的一团,原来是一只信鸽,腿上还绑着一只小竹筒。   将纸条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伤势渐愈,静待指示”八个字。   宁俭将纸条揉成一团,就着油灯点燃。   “爷,可是那位有消息了?”宁庆将信鸽放飞,关上了门窗。   “这两日你便去别庄,找人把那里打扫出来。怕是很快就要有人住进去了。”   宁庆躬身应了。   “对了,爷。刚刚柳家着人来报,说是柳姑爷就要启程去接那位神医了。”   宁俭放下手中的笔,“可有说何时回来?”   “只说十天半月的便能回来。”   宁俭想了想,“你明日去柳家去接夫人回来,就说姑爷不在,让她先回娘家住几日。”   ——   良九由着宁安扶下了马车,看着气派的宁府大门,“阔别重逢”四个字在心中油然而生。   “嫂嫂,快把狐裘披好,莫得了风寒。”翩翩从马车里挑帘出来。   今日的翩翩着了一身粉色袄裙,外面又罩了银色的褙子,看起来整个人都机灵可爱。发髻高高束起,上面只插了朵宫花,一只步摇挑了两缕垂在腮边,就跟那下了凡尘的仙女似的。   站在府门迎接的宁庆都不由多看了两眼。   “九小姐,柳小姐,二爷今日去商行了,特意留了口信,说晚饭定会回来陪二位小姐。”   良九不动声色去瞧柳翩翩,她果然是一脸喜色。   “有劳庆哥儿了。”宁庆派人将马车上的行李一件件搬下来,良九与柳翩翩坐上了软轿,待抬过了垂花门,二人才下轿往后院走去。   德十正跟着绣娘学绣梅花,宁善专门派人看着,就没能跑出来凑良九与柳翩翩的热闹,宁善倒是巴巴跑去接了人。   良九自从嫁入柳家,原本羸弱的身子稍显了丰腴之态。原先那股青涩的少女气质褪去不少,更多了几丝风姿绰约的少妇之感。   “九妹妹竟越发好看起来了,这才几日不见,嚯,哥哥都快认不得了!”   良九遣了宁安先去安置翩翩,自己引着宁善进了院子,“六哥向来是忙人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宁善在屋门口抖了抖衣裳上的灰,才打帘子进去,良九亲自倒了茶递给宁善,倒叫宁善吃了一惊。   就是宁善不来,良九也是要去找宁善的。她正打算找人给柳翩翩说媒,无疑宁善是最佳的人选。   良九将来龙去脉给宁善如此这般一说,“什么?妹妹是说二哥身体有疾,非得柳家小姐才能化解?”宁善听后大为惊奇,“世间竟有这般奇闻!”   宁善惊奇归惊奇,看良九支支吾吾的语气,再联想到府中人广为流传的,就知道这良九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怕是妹妹是想让我给二哥保媒拉纤吧?”   被戳破了心思的良九没有任何慌乱不安,倒是大大方方,坦坦荡荡,“不错,原本是想过几日再与你商量,赶巧儿你今日过来,就不妨提前支会一声于你。赶明儿瞅着个适当的机会,就把柳小姐的事与二哥提上一提,也好看看二哥到底是个什么样想法。”   宁善板起了面孔,“那你对我说二哥身体有疾那事,准是不准?”   良九犹豫片刻,“准不准的具体如何我知不确切,但你也不许到旁处乱说嘴。”   “那是自然。”宁善自顾自喝起茶来,“我来找妹妹,也是有事要说的。”   ——   傅京休沐日子到了头,这便要回傅府去。因着两家的主子熟识,傅甲与宁福平日里也常常碰面。   “甲哥儿这就要回去?”宁福抱着一个小包袱,立在院子门口。   “是,正给我们家爷收拾东西。福哥儿可是有事?”傅甲开了院门,忙不迭的请宁福进去。   “不了不了,我是给你们送东西来的。这是我们院子里小厨房做的拿得出手的几样点心,留着甲哥儿和傅大人路上吃罢。”傅甲接过包袱,里面的点心还带着些许温热。   傅甲看着面带笑容的宁福,心里倒是拿不准。看似纯真无害的笑容下,宁福究竟知不知情?   “有劳了。我们爷总夸六爷是个心思通透的,为人也是没得挑,看福哥儿也是知道的。今后我们也该多多来往才是。”   宁福慌忙摆摆手,“甲哥儿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我们爷对下人宽厚,是我们当下人的福气,傅大人一看也是个宽厚的主子,甲哥儿的福气比我,只高不低。”   傅甲暗示宁福今后会有更多的接触,而宁福竟一本正经的扯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傅甲暗笑,原本以为主子的心就够大的,想不到身边的人的心比主子还大。意图如此明显,竟浑然不觉。   ——   宁善从良九院子出来,德十也刚刚结束了刺绣的修习,正准备去西席先生那里去。   “听说今日那位大人要离府。”德十与宁善站在花园里,宁喜自动自发的离得远远的。   “我看那位大人是不错的。日日见他往你那里去,倒是对你上心的很。”宁善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来,“你不是还要去修习吗?怎的还杵在这里作甚!”   德十紧跑了两步,“我还不知道你的么!每次去了花楼你做些什么我都知晓的一清二楚。你喜欢男人的事我又不是今日才晓得!”    ☆、第三十八章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见宁善变了脸色,德十才一溜小跑的离了花园,往西席先生那里去。宁善站在原地如五雷轰顶。   他原本都是掩藏的好好的,为何还是让人看了出来?   宁善叹了口气。   事情还要从宁善救了花娘莺莺那次说起。自打宁善“英雄救美”后,莺莺对宁善念念不忘。“开脸”那日又见宁善,莺莺自是满心的欢喜,指天发誓这辈子只伺候宁善一人,旁人是再也瞧不上的。   宁善第一次上花楼,事事都是莺莺引导着。按理说初尝人事之后,也该食髓知味,乐此不疲才对,偏偏宁善觉得索然无味。初初还乐意去给莺莺捧个场,渐渐的,也不愿再去那里寻欢作乐,就只是单纯到那里去见见“友人”,固定的日子里纾解一番作罢。   直到京城里新开了个“象姑馆”。   宁善被商行里的某个要好的管事一同拉去作陪,去的地方正是城东新开的象姑馆。甫一踏进那里,宁善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段日子,宁善几乎日日泡在象姑馆里,他还特意叮嘱了宁福,对人只说自己在花楼,甚至还告诫了莺莺。   莺莺得知自己心上的人原来竟好男风,心下萧寂之时,也不免有些轻视。   宁善在心里一边琢磨德十是如何发现,一边又再想傅京,他是否看出了些许端倪。不知不觉间,待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竟来到了傅京的院门前。   宁福刚走,傅甲正准备关门,远远见着宁善走来,满脸的若有所思,不禁驻足等待宁善。   “哎呀,我怎么到这儿来了?”宁善一拍脑袋,正欲转身离去,见傅甲就在门口恭敬的候立着,不禁一怔。   傅甲走上前打了个千,“六爷是来送我们爷的罢?”宁善原本想应付两句便走人,谁知傅甲这么一说,倒让他走不得了。   急忙转了话风,“正是正是,傅大人可在?”   “自然是在的,六爷直接进去便好。”宁善在傅甲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进了院子。   傅京正在整理书籍,听见有人打了帘子进来,还以为是傅甲。   “可是宁善身边的来送东西?我的东西,到时就让车夫放在后面的马车上就好,他送来的东西可要放在我的马车上,仔细看管好。”   宁善心里一甜,原来他终究是把我放在心上的。   初初傅京不管不顾强掳了宁善回府,宁善只道傅京要么与宁谦有仇,要么就是拿他寻开心,所以才强装出那么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只想着能尽快摆脱这个“阎王”才好。到后来,见傅京追进宁府里来,宁谦又在一旁不住的敲敲边鼓,宁善的心思有了松动,心想着愿意两人亲近亲近。   傅京刚刚的话,可不就是在宁善松动的心缝儿上又敲了一大锤,细小的缝隙渐渐扩大,似乎再加把劲儿就能容纳的下傅京这么大个人了。   “怎么是你?刚刚你身边的人还来这里送东西,我估摸着你不会来了。”傅京从书堆里挑挑拣拣,“晓得你喜欢看话本儿,这些就留给你认认字儿罢。还有这些里头都是有画儿的,也都送给你了。”   宁善接过傅京挑的书,有些重,“我哪里有时间全都看完。”   傅京只是笑笑,“就是供你打发时间罢了,又没要你看出个大学问来。”宁善收下了书,坐在一旁看傅京收拾东西。   “怎么不叫人过来替你收拾?”傅京将包袱打了个结,“都有自己的东西要收拾,这种小事何须麻烦旁人。”   傅京手脚麻利的将所有东西打包,连宁善都看得目瞪口呆。   “日后我去你府上还需要递帖子吗?”宁善呆呆的问。他貌似记得,傅京提醒过他,他压根不需要递帖子,就能自如出入傅府来着。可他就想再问一遍。   傅京眼神倏地闪亮,“不用,你自是不用的。”   宁善展颜一笑,“那好,以后我偷了酒可是要拿到你府上销赃的。”   傅京看呆了去。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   宁俭刚回到宁府,就被人请到了良九院子去。   “正想着今晚烫什么酒下菜,可巧二哥就来了。”良九接过宁俭的披风。   宁俭入了座,“不如一壶春来的妙,这有凉拌的佛手瓜和些许野菜,一壶春最是粗淡,配这些下酒菜最好。”   柳翩翩收拾妥当端了酒进来,良九笑道,“二哥倒是与柳妹妹想到一处去了。”   今夜的柳翩翩打扮的格外光彩照人,头发梳的纹丝不乱,还上了些茉莉头油,闻起来清香怡人。   “柳小姐有礼了。”二人相互见了礼,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良九赶忙拉着柳翩翩入座,“柳妹妹快坐,有话咱们慢慢说。”   宁俭脸色有些讪讪。宁庆给每人倒了酒水,便带着宁安等人下去了。   “知道妹妹要回府,就有不少帖子递到了府上。我叫人到时送过来,你们拣着重要的过去坐坐,九妹妹多带柳小姐见见人才是。”宁俭举起酒杯。酒杯是琉璃制的,琥珀色的一壶春盛在琉璃杯里,加上烛火的照耀,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良九瞥了一眼柳翩翩,“那是自然,柳妹妹日后也是要出去应付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家眷,我自是要悉心教授的。”   柳翩翩低下了头。良九这句话说的已经相当清楚了,端看的宁俭是个什么意思了。   “今日正巧与四弟说起,待到牧原从泸州回来,四弟便要往上递折子,请圣上给牧原封官了。”宁俭话锋一转,说起柳牧原。良九知道夫君要入主太医院,自然是喜不自胜,而柳翩翩半是欢喜半是忧虑,喜的是哥哥要去做官,忧的是宁俭果然转了话锋,让柳翩翩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无力感顿生。   每每良九提起话头,将话题引到宁俭与柳翩翩身上,宁俭总是四两拨千斤的岔开话题,或是轻轻巧巧的带过。一整晚都是如此,让良九颇有些心力交瘁。   好不容易捱到了饭毕,宁俭起身告辞,带着宁庆就要走。柳翩翩一双美目跟着宁俭流转,良九摇了摇她,柳翩翩咬咬牙。   “二爷留步。”宁俭还未出良九院子,宁庆识趣的退了出去。   “柳小姐有事?”院子里原本来回走动的下人都失了踪影,只余宁俭与柳翩翩二人。   柳翩翩踌躇半晌,“翩翩愿自荐枕席,只求能伺候二爷身旁!” 作者有话要说:  当媒人也是心累~心疼小九妹。 ☆、第三十九章 云雾山上   柳翩翩说的掷地有声,去看宁俭时,只见他脸色晦涩难明。   “二爷,您,您倒是说句话啊。”空气一时凝滞,柳翩翩不由慌乱。   宁俭叹了一声,“柳小姐,你怕是喝醉了。”   良九站在门后偷听二人讲话,此时也不由位柳翩翩捏了把汗。   “不,我现在清醒的很。翩翩自一见二爷之后,就倾心于二爷。现在无论二爷说什么,翩翩都跟定二爷!”良九暗暗咋舌,这个柳翩翩估摸着真的是酒壮了胆子,什么话都敢说了,当初这句话她可没有教过她。   柳翩翩借着酒劲儿,一股脑儿的把心里话全往外兜,颇有点不管不顾的架势。宁俭无奈,“柳小姐,今晚的话我便当没听见。你喝多了,我找人送你回去休息。”   宁俭不想多做纠缠,转身欲走,被柳翩翩从背后一把抱住。   “二爷,您当真要如此狠心?”   ——   柳牧原刚回到庐州云雾山时,赶巧儿云雾老人到后山采药去了,只余下一位年轻公子在屋中休养,躺着动弹不得。   “赵公子,身子可有好些?”那位年轻公子约莫着二十出头的样子,原本俊俏的脸上有不少刮擦的伤痕,料想也是受了不少苦才弄成现在这副样子。   “托神医的福,已经好了不少。”赵公子想要起身,挣扎半晌出了一身汗,也不曾挪动半分。柳牧原按住他,无奈道,“赵公子还是省些力气,莫要乱动了罢。”   柳牧原只知眼前这位姓赵,其余的并不知晓。第一次在山上见到他时,他满身的伤痕,躺在那里不省人事。师父足足救治了他三天三夜才堪堪吊住他的命,只等他醒来再想其他办法为他养伤。   “赵公子是如何受的伤,可都还记得?”柳牧原试探的问,想从他口中探知些关于他的身份消息。   哪知赵公子只是冲他笑笑,“我也曾问过神医,神医说我的伤全是从山上摔下形成的,可惜,摔到了脑袋,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柳牧原心中暗暗失望,“赵公子莫要担心,我师父医术厉害的很,修养些时日都会记起来的。”   “哎呀,可是小原回来了!”说话间,一位矮胖的老头从屋外跑进来,带起了不少灰尘在屋中飞扬。   柳牧原慌忙给老头行礼,“牧原给师父请安。”   原来这个老头就是江湖人称“鬼手神医”的云雾老人。都说云雾老人脾气怪诞,虽有一手好医术,但并不是人人都可求医问药,据传他还有规矩“三不医”流传于世:大奸大恶之人不医,面貌丑陋之人不医,送钱送礼之人不医。   要说第一个与第三个规矩世人都还能理解,觉得高人就是有风骨。可是,面貌丑陋的人为何不医?长相是爹娘给的,这能怨得了谁!   “因为病人太丑,会影响我救治病人时的心情。”云雾老人振振有词的说。   “免礼免礼。”云雾老人蹭到柳牧原身边,不住地往他身后瞧,“我那乖乖女徒弟呢?”   “自京城到庐州路途遥远,带着女眷不利行动,便将她留在了京城。”   云雾老人撅嘴,“那你来干嘛,不开心!”   柳牧原无奈道,“师父,上次给您说的那位需要施术的公子,人家可是一直等着您呢。”   云雾老人一拍掌,“对啊,我前些日子还给你写信了!”   柳牧原松了口气,云雾老人拉着柳牧原便走,“那咱们现在就动身!”   “师父,赵公子还在这里!”柳牧原吃了一惊。赵公子也是一脸不解的看着云雾老人。   “那又怎样,反正他的伤都帮他治好了,好好养着就成。况且他身边多的是人照顾他,何须咱们费心,快走快走!”这回轮到柳牧原不解了,“师父,这山上哪里有旁人?”   云雾老人一副很铁不成钢的表情,“为师说有就有,你到底走不走?”   柳牧原呆呆点头,“走,走。”   ——   师徒二人前脚刚下山离开,后脚就有人翩然跃上了山。几个纵跃间,便站在了山上的小屋前。   原本躺着的赵公子睁开了眼,慢慢坐起。   “十三公子,属下奉命来接十三公子回京。”来人对着屋门行礼,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进来罢。”赵公子从手边拿过亵衣与外袍穿上,隐隐间,还能看见渗血的绷带。   来人进了屋,在屋中间跪下,头也不抬。   刚刚还一副虚弱不堪的病秧子样儿,现在就能从容不迫的在屋中来回走动。若是这副样子让柳牧原看见了,定会感叹一番,“师父果然出手不凡啊!”而不是怀疑为什么刚刚在他面前装虚弱。   “你奉谁的命,看你跟着本王很久了。”   原来,这位赵公子竟是当今圣上的第十三子,封号为固的十三王爷,赵安伦。   “回十三公子,是宁丞相派属下保护十三公子。”赵安伦收拾妥当,“宁相爷倒是下的一手好棋,一边在七哥那里做鹰犬,一边又在本王这里讨赏,就是不知圣上可是拿他当忠臣?”   来人头也不抬,“相爷对圣上忠心耿耿。”   赵安伦轻蔑一笑,“忠心耿耿?哼,话倒是说得好听。”   来人不语。   “罢了,就是个奴才,说了有何用。”赵安伦推开屋门,伸了个懒腰,“倒是多日不见这么好的日头。本王要自己回京,你回去告诉宁谦,不用他来我这儿卖人情,早日将我那‘好七哥’扳倒才是正经。”   来人躬身。   “是。”   ——   庐州到京城的路途遥远,坐马车自然是要走上十天半月的,但对于骑马者来说,若是不停不歇,三日便可。   所以,当柳牧原和云雾老人还在路上耽搁时日,见过赵安伦的那人早已回了京城,此时刚刚到宁府。   自宁府后门进入,那人警惕的看着左右无人,才闪身往前院去。他在赵安伦面前自称是宁谦的手下,却停在了宁俭院子门口。   宁庆开了院门,“是你,快进来。”   那人点点头。   宁俭揉着额头,昨夜被柳翩翩折腾了一番,午后格外让人觉得困顿。   “爷,来人了。”宁庆蹑手蹑脚进了屋里,轻声询问,“可要进来?”   “嗯,进来吧。”宁俭强打了精神,直起身子。   来人终于抬起了头,面貌竟与宁庆别无二致,倒像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二爷,宁全前来复命。”   要说这个宁全,到不得不说说宁庆,他们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同在宁府伺候,只不过,弟弟宁庆跟在宁俭身边,而哥哥宁全却是宁谦的人。不同于宁庆的是,宁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派到外面,掌管“旁处”的生意,顺带着,替宁家做一些“旁的事”。至于“旁处”是何处,只有宁谦与宁俭二人知晓。   “怎得这么快就回来,可是又星夜兼程的,没有好好休息?”宁全憨实一笑,“想着小的有二爷吩咐的差事在身,就赶忙回来了。”   宁俭让宁庆上了茶来,“可是办妥了?”   “都办妥了,二爷猜想的不错,四爷明面儿上站在七王爷身后,暗地里与十三王爷却是牵扯颇深。但小的却觉得十三王爷与四爷的关系又不是想象中那般要好。”   宁俭倒觉得此话新奇,明明是盟友的关系,二人竟并不要好?   宁全将十三王爷赵安伦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有趣有趣,看来四弟真正属意的竟是十三王爷。就是不晓得那位大理寺卿大人究竟站的是哪一队。”   宁全喝了茶,站起身,“二爷,约莫着四爷也好下朝了,小的这便走了。”   宁俭笑着点点头。   ——   宁谦刚出了宫门,便见宁祥身边竟多了一人。   “爷,小的回来了。”宁全迎上了宁谦的目光,“十三王爷正在回京的路上。”   宁谦摆摆手,“回去再说。”   宁家人都知道有宁全这号人,但见过的人却是寥寥无几。知晓宁全究竟是跟着谁的人更是少的可怜。宁谦打量着宁全,“瘦了,出去的这一年,没少受苦罢?”   宁全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为四爷办差事,怎么能说苦。”   马车驶出了皇城范围,宁谦才让宁全答话。   “十三王爷身子可好?”   “王爷身体已无大碍,如今已经离开了云雾山,往京城这边来了。小的已经留了人跟着十三王爷,有任何风吹草动咱们都能收到消息。”   宁谦点点头,“多留意他身边的事,切不可疏忽大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好想知道宁全到底算是谁的人~ ☆、第四十章 错认   因着良九回了宁府,宁安也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宁庆。   他瘦了,也黑了。定是二爷总差他出去做事,他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才成了现在的样子。宁安心想。   “庆哥儿!”宁安远远站着,眼见着宁庆从院子里出来,她才怯怯的喊道。   宁全环视左右,看见了躲在树后的宁安。   “原来是安姑娘,真是好久不见。”宁全正欲遣人去收拾屋子,所以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宁安见了问道,“庆哥儿是去哪里洒扫?还能劳你亲自动手?”宁安将宁全认成了宁庆。   宁安只知道宁全这号人,但却从未见过这个传说中的“全总管”。听说他是代替二爷在外面做大事的,宁安羡慕过宁全,宁庆要是能有全总管那么厉害,她一旦嫁给宁庆,可不就是整个府里所有下人里拔尖儿的人物!   “安姑娘……”宁全正欲开口解释自己是宁全,哪知宁安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庆哥儿可是要扫自己的屋子,洒扫这种活计我帮你做便好。”   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扫帚,转身便走。宁全愣怔在原地,这可如何是好?   宁庆此时正在宁俭身边听差。到了月末,各个店铺的管事都要来府里报帐目,顺带着上交账本,由宁俭查账。每每这时,是宁俭与宁庆最繁忙的时刻。   “庆哥儿今儿怎么得了空闲?平日里不该是和二爷一同查账吗?”宁安从昨日起,就见有管事出入宁府,便晓得这几日的宁庆估计是该忙的脚不沾地的。   宁全走在宁安身后,觉得这个安姑娘挺有意思,可惜认错了人。   “额,二爷特许我今日休息。”宁全不由想要逗一逗这个小姑娘,看她对他殷勤的样子,怕是她喜欢宁庆吧?宁全心想,兴趣盎然。   宁安丝毫未察觉身后的“宁庆”与往常不同,反而一脸兴奋,“二爷可真好,知道体恤咱们做下人的,明明这么忙的时候,还能给庆哥儿休息!”   宁全哑然失笑。   眼见着前面就是宁庆的屋子,宁全赶忙拉住了宁安,“安姑娘,二爷是让我去打扫宁全的屋子,咱们走错了。”   “宁全?可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全总管,他要回来了?”宁安的眼神亮亮的,宁全听她念自己的名字时,竟觉得格外好听。   “是啊,他回来了。”宁全呆呆愣愣的看着宁安,看的宁安脸色酡红,“庆哥儿,你看什么呢?”   宁全回过神来,“对,对不起,因为安姑娘长的很好看。”   宁安的脸更红了。   “庆哥儿,我上次送你的盒子可还留着?”宁全哪里晓得什么盒子,宁安这么一问,倒让宁全心中一紧。   宁全想了想,“自然是留着的。安姑娘送的东西,我当然要好生留着。”   宁安被宁全的话搅得满心甜蜜。原来我的情谊,庆哥儿竟都是知晓的。   两人慢慢走到了宁全的屋前,这里是西跨院里单独辟出来的一个偏院,平日里是一些商行管事在这里稍作停留的地方,更是宁全的住处。   “安姑娘,便是这里了。”   宁安随着宁全进了院子,这里久未打扫,灰尘甚多。   “安姑娘,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姑娘了。”宁全推开房门,有些呛人,“里面脏,姑娘不方便进。”   宁安被呛的直咳嗽,也不再逞强,将扫帚递给宁全。   “那我便去打些水过来。”宁安记得院子后面有一口水井来着。   宁全望着宁安远去的背影,突然有些头疼,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是宁全这件事。   ——   晚上,宁谦刚吃罢晚饭,正坐在灯下看书。   “爷,二爷身边的宁庆来了。”宁谦放下书,“让他进来。”   宁俭遣宁庆来请宁谦,说是有事相商。宁谦自然晓得他要说什么,思忖片刻,“稍待,换了衣裳便来。”   宁祥捧了外袍,帮宁谦系好腰带,“爷,可要给您备宵夜?”   “备些,送到俭二院子去。”   “是。”宁祥躬身应了。   二人关了房门坐定,宁谦笑吟吟开了话头,“二哥可是在哪儿得了消息,这样巴巴的把我叫来?”   宁俭呷了口茶,“自然是有了消息才叫的你。”   “听说,圣上近些年体衰,有意要从众王爷中挑选储君?”宁俭正色道。   宁谦不由收了玩笑之色,“不错,这几日上朝时,眼见着圣上将不少政事分摊给各个王爷,约莫着是想要考量众位王爷的政事。”   宁俭点点头,“你可曾收到十三王爷的消息?”   “正在回京的路上。按理说,你该比我知道的早才是。”宁谦笑道,“每回宁全回来可不都是先来你这儿回话。”   “十三王爷虽说出身低微,在众位王爷中并不出彩,但十三王爷对于圣上的位子盯得可是十分紧,野心也是不小。”   宁谦点点头,“早些年十三王爷还未受封时,其野心便可窥见一二,这次宁全一回来,更是想必对于皇位是志在必得了。”   宁俭不免有些担心,“听十三王爷的语气,他对你似乎并不看好?”   “也不全是。十三王爷身边没有助力,盖因他谨慎小心。又从未表现出对哪位臣子有所亲近,所以就连圣上都以为他没有争夺皇位之心,对他不甚在意。”宁谦手指敲着桌子,“人人都道我是七王爷一派,他更是该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才对。”   二人直商议到月上中天。   “别庄的院落都已经让人收拾好了,等到十三王爷一回京便可入住了。”宁俭缓缓道。   宁谦沉吟半晌,“我记得十三王爷正妃薨后,还未立妃?”   宁俭皱眉,“你可是……”宁谦看了一眼后院方向,“家里不是还有一位妹妹待嫁。”   “德十资质不比良九,怕是……”   宁谦摆摆手,“资质不用担心,德十可堪大用。”   ——   良九选了一些达官贵人家小姐的帖子,准备带着柳翩翩与德十前去赴宴。   柳翩翩是第一次在贵族小姐间亮相,竟觉得紧张不已。   德十早早收拾妥当。因着宁善督促有方,德十的身材已经凹凸有致,虽然脸上还有些子小肉,倒觉得可爱柔软。今日德十又穿了粉色的衣裙,领间还有毛茸茸的白色兔毛,竟衬得德十格外粉嫩娇气。   “柳姐姐不用担心,有九姐姐带着,只要少说多看就是。”良九挑了一根金钗给柳翩翩戴上,“是啊,跟着我一处便好,其余的不用你多操心。”   柳翩翩点点头,“就多仰仗嫂嫂了。”   良九与柳翩翩同乘一驾马车,德十独乘,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了宣德侯府。今日是宣德侯府的长房嫡女做东,请各家的小姐夫人前来赏花。秋气凉爽,此时宣德侯府的桂花开的正好。   “哎呀,宁府的那位才女来了!”席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   良九带着柳翩翩与德十翩然入座,宣德侯府的嫡长小姐金凝款款走来,“正与兵部尚书家的刘小姐说起顺良妹妹,可巧你们就来了。淑德妹妹竟真的瘦了,看来传闻不似有假。”   金凝掩唇偷笑,良九笑道,“就晓得凝姐姐素日惦记着,一接到姐姐的帖子,我们就来了。倒是传闻,不知姐姐说的是什么关于德十妹妹的传闻?”   德十也是笑吟吟的看着金凝,“凝姐姐倒是看着比上次见面福态了不少,怕是凝姐姐的好事将近了吧?”   现在京城谁不知道宣德侯府渐渐式微,金凝作为嫡长女,为了维持百年望族的名声将要嫁给十王爷做侧妃。据传十王爷是个“天阉”,偏偏还喜欢一个劲儿地纳妃。   金凝脸色骤冷,“哪有的事。也没有什么传闻,就是旁人乱嚼舌头根子罢了。”   没说两句,金凝就借口有事,匆匆离开了。   柳翩翩不解,“那位小姐怎么了?”   良九冷笑,“不必理会,平日里就见她喜欢捧高踩低的,煞煞她威风罢了。”   德十扯着柳翩翩往里走,“这个宣德侯府最好的东西就是果子酒,味道美极了,去晚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良九与相熟的姐妹说话,众人也纷纷询问柳翩翩的身份,得知是柳神医的妹妹,纷纷觉得惊奇不已,甚至还有人问起她可会医术。   “略懂一二,哥哥平日里都会教授些。”众人纷纷来与她攀谈。   御史台齐御史的嫡女齐萱与良九是手帕交,见到良九来了,十分高兴,“良儿可是要伤我心了,偷偷就嫁了人,竟连我都没有知会一声!”   良九拉着齐萱的手,“姐姐这样说可是要折杀妹妹了,知道那时姐姐身子不爽利,哪里敢劳烦姐姐。姐姐现在身子可好些?”   齐萱点点头,“我爹托人在苗疆找了药,三贴下去竟好了。你说奇不奇,本来那是眼见着这病没了希望,竟硬是将人救了回来。”   “还不是姐姐整日诚心礼佛,佛祖知道有姐姐这么个虔诚信徒,说什么都是要保佑姐姐的。”良九笑道。   齐萱看见良九身后的柳翩翩,“这便是你之前提过的柳妹妹了吧?长的可真是标致,见之忘俗呢!”   柳翩翩对着齐萱盈盈一拜,“齐姐姐好。”   齐萱行了平礼,“柳妹妹好。”   德十自然有相熟的人,此时见齐萱与良九一处,忙走了上去,“齐姐姐,前些日子就听说你身子不爽利,现在可是大好了?”   齐萱抚着德十的脑袋,“谢妹妹惦记着,都已经大好了。妹妹现在的样子看着真是讨人喜欢。”   “姐姐才是真正的讨人喜欢呐,那日和姐姐一同参加七王爷的寿宴,哪家公子不都是盯着姐姐不放!”   齐萱羞红了脸,“妹妹何苦打趣我,瞧上良儿妹妹的也不在少数啊!”   良九骤然被提及,“姐姐我都嫁人了,这话怎么还说!”   德十笑道,“都说京城双姝。东宁西齐。我瞧着,二位姐姐怕是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了!”   齐萱笑得合不拢嘴,“你是从哪里的蜜罐子爬出来的,都快甜齁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认错人的梗,咦嘻嘻嘻~ ☆、第四十一章 见面   齐萱未等赏花宴结束,便要匆匆告辞回府去。   “齐姐姐,这宴会还未结束,为何就要回府去?”良九不解,德十也是停了与他人交谈。   “不瞒二位妹妹。虽说我这病好了大半,但那药却独独停不得,不仅要一直服用下去,甚至终生都要靠着这药才行。这不,服药时间快到了,我家丫头正催着我赶快回去呢!”齐萱每每服了那药便觉得浑身舒坦,如坠云端一般,病症也就跟着减轻许多。现在齐家的人都拿那药当作“神药”呢!   德十忙道,“那姐姐便赶紧回去罢,耽搁了吃药可是不好。”   良九点头称是。   姐妹三人依依不舍的道了别。   ——   此次赏花宴中,柳翩翩着实风光了一把。多少贵人女眷都争着要与翩翩攀谈,甚至还有人已经邀请了她以后到府中去玩,日后要多多亲近云云。翩翩第一次收到这么多邀请,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柳妹妹为人热情,温柔和婉,自然是讨人喜欢的。这些邀请本来就是妹妹该得的。”因着散席时有位夫人的马车出了毛病,德十将马车让了出去,三人不得不乘了同一辆马车。良九坐在中间,笑吟吟道。   德十帮着柳翩翩筛选那些请帖。官家小姐的请帖与那些男人的拜帖不同,各有各的心思,有些人的请帖在样式上下功夫,有做的精巧的,有做的质朴素净的;还有的在请帖的字儿上下功夫,都说“字如其人”,请帖的字体如何,端看的主人的脾性了,约莫着就是此意了。   “宣德侯府倒是有意思,他们家的金凝处处看我们不顺眼,一心想看咱们家的笑话。可她那个二妹子倒是有意思的很,专拣着她姐姐看不上眼儿的人笼络。这不是明着打金凝的脸嘛!”德十挑出一张素雅的请帖,上面的字儿倒是娟秀的很。   柳翩翩不知其中的底细,开口询问道,“可是宣德侯府中不和?”   “不和?”德十冷笑道,“岂止是不和,宣德侯爷宠妾灭妻,大大小小的如夫人娶了满府,也不见给侯爷生出一个儿子来。倒是女儿一个赛一个的毒辣,工于心计。又怎是一个‘不和’了得!”   良九拿过宣德侯府的请帖,“宣德侯府怎么说都是百年望族,短时间內还是谁都撼动不得的。京城里的那些大家族,哪个不是同气连枝的。虽说谁家背后没有点龌龊,但只要表面上过得去,谁又会把话挑明了说。要我说,这宣德侯府不仅要去,还要与其交好才是。”   德十虽不喜宣德侯府,但也不得不承认宣德侯府的确有些根基。她还叮嘱柳翩翩不仅要去,还要做足了面子才是。   “原来女眷之中的交情竟又牵扯到了家族。”柳翩翩直觉长了见识。   良九掩唇笑道,“岂止是家族,就连娘家、亲家,包括在朝为官的派系都有关系。就好比宣德侯府的金凝要嫁的十王爷,自来就与三王爷不和,所以宣德侯府就不得邀请三王爷派系的女眷前来,不然可就是打了十王爷的脸子,十王爷知道了,可是要问罪的。”   “那我……”柳翩翩有些为难,“想不到里面竟有这么多的弯弯绕,可是为难我了。”   德十偷笑,“怕甚么,这里不是有我们嘛!再说,九姐夫还未入朝做官,一切只管随着我们宁家来就好。”   良九点点头。   ——   路上,二人说起齐萱用的那个神奇的“药”,竟引起了柳翩翩的兴趣。   “是说那位齐姐姐生了病症,用的那药要终生服用?”   姐妹二人俱是点头,“说是三帖药下去,那病痛就去了大半,只不过以后万不可少了那药呢。”   柳翩翩心中一惊,这药效听着竟与医书中记载过的“米囊花”相似。   心中存了疑,但这毕竟是别人开的药方。若是连“望闻问切”都不曾,不可擅自下诊断。这是当初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过的。柳翩翩只好将疑虑按下不提。   回到宁府,天色将晚。   过几日,宁善休息的日子便到了头,明日就要回商行当值。此时,宁福正帮着宁善收拾东西。   宁善看着宁福忙碌的身影,蓦地想起另一个身影,“你先去忙别的,这里留着我来。”   宁福吃了一惊,“爷,这本来就是小的该做的啊!”   宁善摆摆手,“罢了,你继续。”   傅京回了大理寺,不仅要日日去点卯,还要去上朝,更是得不出空闲去见宁善一面。时间一长,宁善不免就有些怨念。   看着书案上还摆着的书籍,更是不由有些烦闷。   “宁福,那些书都给我收起来,看着让人心烦!”前两日还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今儿怎么又说看着心烦?宁福不敢多问,忙不迭的收了书案上的书,塞进了书架上。   “你怎得如此粗暴?毁了书可怎么办!”宁福小心翼翼捧着书,“那爷您要如何?”   宁善叹了口气,“罢了,给我,我自己来。”   接过书,那日傅京赠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宁善抚摸着书脊,上面还有傅京写的书名。   “这个呆子,竟连一面都不知道来看一看!”宁福悄悄退了出去,长松了口气。   傅甲此时正与傅京研墨,见折子写的差不多,傅甲才敢开口。   “爷,您也好几日没有去见宁六爷了,是不是不太合适?”傅京合了奏折。   “今儿是第几日了?”傅甲掐指一算,“回爷,今儿是第六日。”   傅京闭上眼,“竟过了这么多日子了。”傅甲退了回去,“时间不早了,爷要不要去一趟宁府?”   “前两日小的就已经备下了不少吃食儿,只要爷吩咐一声就给宁爷送过去。”   “不用,今夜我就给送过去。你只管关了府门就是。”傅京起身,披了外袍,“这么多日,他怕是要生气了。”   宁善躺在床上,想着自己回了商行,久不在宁府,傅京若是来也是寻不到他的。正想着,就听见窗户有轻微的响动。   “谁?”宁善一骨碌爬了起来,抄起书案边的拂尘用作防身。   傅京摸黑进来,“是我,宁善。”   甫一听到傅京的声音,宁善不禁怔在原地。   傅京点着了蜡烛,“怎么睡得这么早?以前见你大半夜都还点着烛盏。”   “怎么现在过来了?就你一人吗?甲哥儿呢?”   宁善放下手里的拂尘,傅京将自己的外袍给宁善披上,“白日没有时间过来,只能趁着晚上的时间过来看看你。傅甲让我留在府里了,今夜我就在你这里过夜,明儿一早再走。”   刚刚还在怨念傅京为何不来,现在听说他忙碌,宁善便不由开始心疼,“何苦这般折腾,休沐的日子再来也是一样的。”   傅京拉着宁善躺下,“还不是惦念着你。乖乖睡觉,明日一早我还要去大理寺应卯。”   宁善才想起自己明日要回商行去,“对了,我明日就离了宁府,忘记知会你了。”   “你要出去?”傅京一惊,“不是,明日商行那里轮到我当值,我也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蜜羞耻的夫夫生活开始,恭喜我善儿~ ☆、第四十二章 祸事将近   天未亮,傅京便起身要去大理寺。宁善睡得迷迷糊糊间,也被搅醒。   “可是要走了?”傅京穿好衣裳,“嗯,还早呢,你继续睡。”   宁善挣扎着爬起来,“我让人去给你备晨食。”   傅京忙不迭按住了宁善,“外面冷,快回去。我去大理寺路过晨食铺子,买一些就好。”   帮宁善掖好被角,“在商行不要忙的太晚,有事就让你身边的人去找傅甲。我得了空闲就去找你,不要乱跑。”   一桩桩一件件交代好,傅京拍了拍宁善的脸,   “又是多日不见,怕是会想得慌呢!”宁善笑道,“不若把你贴身的物件儿送我。”   傅京随手从腰间扯下一块玉璜,“送你了。好好收着,算是聘礼。”   宁善将玉璜仔细翻看,“该是嫁妆才是!”傅京哑然失笑。   ——   近来宫中的气氛很不一般。听说,是因为圣上想要从众位王爷中挑选储君,所以许多王爷都憋着劲儿的想要进宫面圣,企图在圣上面前多多露脸。   这些想要露脸的王爷中,以七王爷最甚。几乎是雷打不动的日日请安。以往连上朝都不见踪影的七王爷,现在竟日日天不亮就在乾元殿外等候。就连浣衣局的宫人都知道,七王爷可是出了名的“伪君子”。   七王爷赵安谟正守在乾元殿前等待圣上召唤,只见从乾元殿走出来两位宫人,其中一位就是圣上跟前儿的大太监凤庆。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凤庆绝对是其中的个中代表。圣上还是皇子时,凤庆只是个人人可欺的小太监,唯唯诺诺,话都说不利索。现在再看他,不仅嘴皮子倍儿溜,连腰杆儿都挺的直直的。好像谁不知道他是圣上最亲信的太监似的,甚至脸上还涂了淡淡的脂粉。   赵安谟对凤庆心里厌恶至极,但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赵安谟还是贴着笑脸上前,“凤公公,父皇可起身了?”   凤庆淡淡瞥了一眼赵安谟,强撑了笑脸,“哟,是七王爷!又这么早过来了?圣上还在更衣,怕是您得再等会儿。”   谁都知道七王爷“伪君子”的名声,都不想与他过于亲近,就怕这位王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把人坑惨了。   凤庆礼貌有余,但诚意却是不足,赵安谟哪里看不出来。凤庆在心里嘀咕,真是不知道宁丞相到底看上这个“伪君子”哪里?竟甘心站在七王爷的背后给他做军师?   想归想,但仍旧恭恭敬敬行了礼,就要走。   “公公且慢!”赵安谟拉住了凤庆,冲他使了个眼色。   凤庆人精似的,挥手遣散了身边的小太监。赵安谟拉着凤庆拣着偏僻地方去,见四下无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颇大的钱袋子。   “哟!七王爷这是作甚?”凤庆被硕大的钱袋子唬了一跳,赶忙就要推辞。   赵安谟按住凤庆的手,“自是有事求公公。公公常年在圣上跟前儿当差,怕是有所不知。在朝堂上,圣上是君,可是下了朝堂呢?是父亲。本王身为儿子,总想着与父亲能多多亲近,可是一直苦于身上政事繁多,常常脱不开身,连尽尽孝道的机会都少得可怜。本王也不是为难凤公公,日后凤公公常去本王那里走动走动,让本王知道父皇爱吃的点心,爱喝的茶,甚至是宠爱哪位娘娘,这样本王心里才好有个底,为父皇多做些事才是。”   凤庆暗暗腹诽,话说得倒是漂亮,但细细一想,这不就是暗自窥探圣上的日常起居吗?若是被圣上知道了,是要砍头连带着诛九族的!   心惊不已的凤庆看着硕大的钱袋子,权衡再三,“七王爷至孝,奴才怎么着也得成全不是!奴才一定替王爷好生办事儿,一切都包在奴才身上就是!”   赵安谟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如此,就有劳公公了。本王日后得了好东西一定想着公公一份。时辰不早了,估摸着圣上也该出乾元殿了,本王就先走了。”   “王爷好走。”凤庆躬身,唇边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赵安谟前脚刚走,凤庆还未迈步,暗处就闪出一人,全身黑漆漆的宽袍,脸也挡在宽袍的帽兜里,让人看不分明。唯有胸前宽袍上有一柄硕大的银剑,周围还衬着许多祥云。凤庆见来人,忙躬身行礼,“属下拜见剑使大人。”   “干得不错,银子你自己留着,后面的事,就全看你的了。”来人的声音晦涩难明,沙哑的像是砂纸磨过的一般。“是,属下一定尽心竭力。”凤庆连头都不敢抬,半晌不见那人说话,再一抬头,面前哪里还有人。   ——   宁谦回院子换了衣裳,还未坐下,就听见门外宁庆前来通传,“爷,七王爷府上来人了。”   赵安谟扔了手里的香果子,“什么?老十三回来了?”   “是,下官今儿一早刚刚得到的消息。”宁谦负手而立,一身白色锦袍显得他更加玉树临风。   赵安谟冷笑,“不就是个废物点心,他回来了又能怎样。如今朝中格局已定,谅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宁谦点点头,“现在京中能与七王爷相匹敌的也不过是三王爷与十王爷,十三王爷就算回来,无非就是加入这三个阵营,抑或是不偏向任何一方,做个闲散王爷。”   “哈哈哈,不愧是丞相爷,这局势经你这么一分析,倒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宁谦唇微扬,“多谢七王爷夸奖。”   “对了,听说今日满月楼又有新妓生要开脸了,不若丞相大人与本王同去开开眼界?”赵安谟站起身来,“男人嘛,大家都懂的。相爷一直为十四妹守身如玉,实在不值得!”   宁谦不想掺和赵安谟“男人都懂得的”事儿里,话锋一转,“不知王爷今儿可去见过凤公公?”   赵安谟不解,“是,本王还送了他不少银两。”   宁谦叹了口气,“王爷与凤公公日前可有交情?”   “不曾。那阉人本王早看不惯他,哪里会与他生出交情来!”赵安谟不屑道。   “怕是王爷的祸事,将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别看不起小角色,往往成事的会是小角色,败事的也是小角色啊! ☆、第四十三章 看破不说破   “荒唐!”一声脆响,摆在乾元殿上的描金点翠的瓷瓶碎了一地。   凤庆与一应大小宫人纷纷跪地,口中直呼“圣上息怒”。   “他老七是想反吗?竟敢买通朕身边的宫人,窥探朕!”凤庆伏地不起,一副惶恐状。   圣上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去,即刻命禁卫军捉拿赵安谟,收押大理寺,朕要亲自监审。”   赵安谟塞给凤庆的钱袋子被掷在地上,里面的散碎银两掉落满地。   凤庆不由冷笑,果然是伪君子啊伪君子。   ——   傅京急匆匆的要进宫,还未过三道宫门,便远远看见宁谦负手在宫门处等候。   “相爷。”傅京刚刚得了谕旨,眼见着圣上派禁军抄了七王府,并将七王赵安谟收押大理寺,现在才来复旨。   “下官都安排好了,现在相爷也是进宫去?”宁谦轻笑,“怎么说也曾是七王爷手下的人,好歹也要去做做样子。”   傅京难得见宁谦说笑,倒觉得稀奇。   “十三王爷周游天下,京外宁二爷格外看护,京內又有相爷相助,怕是今后的路愈发好走啊!”傅京笑道。   宁谦挑眉,“原来傅大人早已看穿一切。”   “看破不说破才是真君子,下官与相爷大人比,还是道行尚浅。”   “傅大人不说,本相也想找你说说六弟的事情。”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进宫不提。   凤庆蹑手蹑脚进了乾元殿,“圣上,宁相爷已在殿外等候良久。”   傅京转头去看凤庆,此人虽是内侍,涂脂抹粉的令人生厌,但细看时,却见他眼神清明,顾盼间自有精明闪现。   圣上没有理会凤庆,只招呼着傅京近前去,说是赏什么字画。摆明了就是不想再谈关于赵安谟的事情。   傅京也只作不知,与圣上笑谈。   凤庆出了殿门,“相爷大人,圣上现在与傅大人有要事相商,相爷大人还是明日再来罢。”   明日也不会召见。宁谦冷笑,“有劳凤公公。”   凤庆陪着笑脸,躬身直说“不敢当”。见宁谦走远,才摇头直叹,“可惜了,跟错了主子。”   眼见着殿外的日头渐渐落下,圣上仍旧只字未提如何处置赵安谟的章程。申时的梆子已经打过了一遍,马上就是宫门下钥的时辰,若是圣上再不开口,怕是他今晚就要住在宫里了。   傅京心中焦急,面上却只得不动声色。   凤庆人精似的,哪里看不出傅京的焦急,悄没声儿的让宫妇上了参茶,“圣上,您这个时辰该用参茶了。还有敬事房的人今晚送来了绿头牌,您看,可是要召他们进来?”   圣上仿佛这时才想起时辰一般,“哎哟,原来都这个时辰了。跟傅爱卿聊着,竟不知不觉的天都快黑了。”   傅京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圣上博古通今,臣受益良浅。”   “这样罢,这几日傅爱卿就先到乾元殿伴驾。听闻傅爱卿的丹青不错,明日就来让朕看看。”   “谨遵圣上谕旨。”   ——   “伴驾?让手里押着王爷的大理寺卿伴驾,看来圣上还是心软了。”宁谦呷了口大红袍。   傅京坐在侧首,眼含忧虑。   屋外月上中天。   “傅大人。”早前宁谦遣了宁祥前去请宁俭,宁俭见到宁谦房中坐着傅京,有些讶然,“好久不见。”   二人相互见礼,宁谦笑道,“何必这么客气,日后大家可是自家兄弟。”   “……”宁俭面对傅京还是有些别扭,连笑容都有些不自然。   傅京也不遮掩,“是。”   “听闻揭发那七王爷的是那凤公公,不知那位可是相爷授意?”傅京有些心惊,若那个凤庆真的是宁谦的手下,看来不仅宫外宁相可以只手遮天,就连宫内都渗透进了心腹。那十三王爷……   只怕称帝,指日可待。   宁谦笑而不语,倒是宁俭颇有些不自在,“不瞒傅大人,那位凤公公乃是我的手下。”   原来,宁俭早年间在京城周边一带收留了不少流浪孩子,将他们安置在别庄,闲时常常请了宁家里的武师教习他们拳脚功夫。久而久之,竟练就了一批忠心耿耿而又功夫不错的下属。随着人数增加,眼见别庄安置不下。宁俭身边的宁全是个脑子灵泛的,就建议宁俭干脆将他们分散到别处的商行去,功夫好的就留在宁家听候召唤,稍差些的就去给宁相爷收集各方消息,做做眼线。   宁俭与宁谦一商议,觉得此法可行,果断就将宁全派了出去,全权管理“旁处的”商行,整理情报,方便地方与京內的联系。   而宫内的那位凤庆公公,早年因为还是小太监时,受人欺辱,差点死在宫外。恰巧那时宁俭路过,因听闻是宫内的内侍,便掩了身份,送到别庄救治。   那时宁全刚刚接管别庄,为了方便还给每人划分了等级,便于管理,甚至还发放了统一的服饰。宁俭笑称宁全这是创立了个“江湖门派”,宁谦听了,还一本正经的帮宁全定了各个等级的称呼,甚至连门派名字都起好了。   “就叫‘名剑庄’,你们二爷是金剑使,你是银剑使,依次往下全是青铜剑使不就得了。”宁俭不解,“为什么非要和剑扯上关系?让他们去收集些消息罢了,又不是行侠仗义。”   宁谦笑道,“这样听起来厉害些。而且,你教出来的那些孩子不都是使剑的高手吗?”   伤势渐愈,凤庆在宁全的引荐下便入了“名剑庄”。待到他顺利回了宫,宁谦想办法送他到了圣上身边,便专替宁谦收集宫内情报。   但凤庆从不知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何人,只知每次见面的人都是一身黑袍的银剑使大人,只有黑袍上那柄硕大的银剑让人不敢抬头直视。   傅京只知宁家二爷做生意有一套,但没想到宁谦在宫中风生水起时,里面竟还有宁俭一份功劳。   “兄弟自然是该守望相助,为父给你们安排不同的人生自然有为父的用意。”这是宁老太爷在离开宁家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第四十四章 到来   晃晃悠悠一个月有余,柳牧原与云雾老人终于看到了京城的城门。   柳牧原松了口气。   原本按照柳牧原原定的行程,他们早在半月前就该回到京城的。奈何师父一直吵嚷着难得出山要多见识些病患才不虚此行,便带着柳牧原常常各处行医。拖拖拉拉中,半月之期已过,直到现在才将将见到了京城的影子。   柳牧原令马车福加紧了脚程,急匆匆进了城,便直奔着宁府而去。   柳翩翩自那日借着酒壮胆,与宁俭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宁俭虽不是之前那样对她疏远客气,但最起码不再回避的态度,令柳翩翩十分满意。   宁俭自是苦恼不已。眼见着回避不再是个好法子,宁俭想着,若是云雾老人到来,治好了他的隐疾,那他自然会迎娶柳小姐。怀着这份侥幸的心思,宁俭决定试着不再推拒柳翩翩。但是每每夜深人静时,那份良心上的不安又令他苦恼不已。   “爷,夜深了,还是去休息罢。这些账本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宁庆给烛台换了新烛,刚刚三更的梆子敲了一遍,再这么熬下去,天都快亮了。   说是看账本,实则宁俭一页都没翻动过。   宁庆边收拾着书案,边去偷眼看宁俭的神色。这几日他眼下的青黑越发严重,就连白日最忙的时候都会打盹犯困。宁庆叹了口气,这位爷怕是心里又搁着事了。   这时书房门被敲响,“二爷,小的是柳小姐院子的,奉了柳小姐之命来给二爷送甜汤。”   宁庆吃了一惊,这么晚了,那位小姐来送什么甜汤?   开了房门,一个丫头模样的人端着托盘进来,“我们小姐见这么晚二爷的书房还亮着灯,怕二爷半夜腹中饥饿,特意煮了甜汤来给二爷做宵夜。”   丫头这么说,不由就让人多想一层。怕是那位小姐望着二爷这边院子灯火通天的,也是思念至极,睡不着吧?宁庆心中暗笑,一边手脚麻利的接过那人手里的甜汤,“真是多谢柳小姐了。瞧瞧这甜汤炖的,可真好看!”   宁俭不语。   ——   一大早,门房就来通传柳姑爷和神医老爷来了。   宁家在家的大小主子全跑出来迎接,尤其是柳翩翩和良九,几乎在接到消息时,就要往外走。   门房里的老王恭恭敬敬的请着云雾老人进了花厅,“神医老爷,您请。”   柳牧原打发了马车,刚迈进宁府,就见良九和翩翩巧笑倩兮的立在那里。   “良儿!”柳牧原惊喜道,良九飞快跑上前,上下察看道,“怎么比上次瞧着还瘦了呢?可是路上吃了苦了?”   翩翩侧着头,笑道,“知道嫂嫂想哥哥想的紧,可这青天白日的,大家都瞧着呢!”   良九这才想起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做实是不妥。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柳牧原。   三人往花厅走,柳牧原趁此向良九解释这一趟耽误了不少时间的原因。   良九听罢,不由感叹,“师父他老人家真是医者仁心。”   云雾老人在花厅上座坐定,宁俭当先从前院过来,“神医远来辛苦,宁俭这厢有礼了。”   “你就那个需要施术的病患?”云雾老人像看见什么新奇玩意儿一般,不住的上下打量宁俭。   宁俭俊脸一红。虽说人吃五谷,生病乃是常事。但被云雾老人这么开门见山的询问,还是有些脸上挂不住。   “是,是,正是在下。”   云雾老人捋捋一把山羊须似的胡子,“不错,年轻力壮,小伙子日后还是潜力无限的嘛!”说着,眼神就不自觉的往宁俭的“那个”地方乱瞧。   宁俭正觉得尴尬间,柳牧原与良九并柳翩翩进了花厅。   “师父!”柳翩翩欣喜的扑了上去,“师父你怎么才来!”   云雾老人一见到柳翩翩眼神顿亮,“哟,这不是我乖乖的女徒弟嘛!快来让为师看看,你那个呆子哥哥把你喂瘦了没有。”   柳牧原不由苦脸,他这个师父哪里都好,就是脾气跟小孩儿似的。   柳翩翩拉着云雾老人嘀嘀咕咕的说“悄悄话”,逗得云雾老人不住的哈哈大笑。柳牧原不由松了口气,一直以来,也就翩翩能“降伏”得了这个“老顽童”似的师父。   宁俭简短的询问了柳牧原“路上可是辛苦”“一路可还顺利”这些寒暄话,柳牧原也是一一作答,顺带着将耽误这么久才回来的原因一语带过。宁俭这时派人去收拾个空院子出来,让云雾老人和柳牧原暂时去休息。   “看你和神医都是一脸疲色,不如先做休息。反正施术的事情也不急在一时。”柳牧原点头,“也好,趁着这个时候二哥也需准备些东西。待到师父休息好之后,便可立即开始。”   良九自然是跟着柳牧原一同照顾云雾老人,宁俭也是拨了不少下人过去。   ——   宁善自打回了商行,便不知何时惹了风寒,嗓子间总是有些疼,身上还总是一阵阵的发痛。   这日傅京刚从宫里伴驾回来,眼见着时辰尚早,惦记着宁善此时定还在商行,便带着傅甲慢慢往商行走。   宁善管理着一间贩瓷铺子,平日里不仅要与各色的客人打交道,还要与那些做瓷的工匠周旋。仅凭一张嘴在这群人中间可混不开,还要靠的是对做瓷工艺的熟悉,甚至还要比那些工匠更为熟练才行。   现在正值午后,大街上人都少得可怜,更别说铺子里的客人。周围铺子的管事、掌柜都搬了凳子坐在一起打马吊或是打花牌。宁善平日里对这些也是十分热衷的,因着今日实在是身子不爽利,便独自坐在柜台后面趴着做午歇。   刚刚生了睡意的宁善正欲坠入梦乡,哪知一声巨喝震得他睁开了眼睛。   “这儿的管事呢?给老子滚出来!”   宁善刚一站起,便觉得一番天旋地转,随之而来的还有冷意。宁善心想,怕是生了热,今晚回去要好好喝上一杯热茶,发发汗才好。   “这位客官,您老有事?”宁善勉强挤出一张笑脸,躬身道。   那人生的五大三粗,一张脸也是生的凶神恶煞,与那南街上的宋屠户也是不遑多让的。   “你瞅瞅,你当初卖我时说这是平窑的上品,我刚一拿回家再看,这哪里像是是平窑的上品瓷瓶,明明是残品!”不少管事与掌柜都渗透往这里瞧。   宁善吃了一惊,忙拿过那个瓷瓶细看。   不多时,宁善便唤了一位伙计上来,拿来了一柄榔头。那人不知所以,只用眼瞧他。   “哐当!”宁善二话不说,扬手打碎了那“残品”。   那人傻了眼,“你,你这是作甚?难不成你想毁了‘证物’不成?”   宁善微微一笑,又吩咐伙计拿来一个一模一样的瓷瓶来。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等看好戏。敢来找“宁家商行”六爷的茬,怕是嫌命长了吧?   “众位,我们‘宁家商行’立于此间,靠的便是一个信誉。这位仁兄拿的虽不是我们商行的货物,但我们怎容许残品在此出现。日后众位若是在宁家商行所购之物有任何不满,皆可前来调换!”   那人冷笑道,“好一个油嘴滑舌的货郎!你怎么晓得我拿的不是你们宁家商行的货物,这可是我前两日亲自从你们铺子里买来的瓶子!”   宁善从那碎瓷中找出一角,“宁家商行贩卖的瓷器全是平窑匠人们制出的上品,每一件瓷器瓶里都有平窑姚大师傅印下的徽章。”说完,顺手打碎了刚从伙计手里接过的瓷瓶,从中翻找出一角。   这下,两相对比,众人皆知那人动了何手脚,纷纷谴责那人,黑了心眼,一看就是要昧人钱财的。   “这位仁兄,若是想来宁家商行碰瓷,也要看看形势!”宁善扭头唤了不少伙计上来,“打出去,不要伤人性命便是。”   众人纷纷咋舌。   傅京看了场“好戏”,在心里暗赞宁善“进退有度”,这管事当的还颇有些意思。   宁善在人群散去后,便瞧见了负手看戏的傅京,不由一喜。   “你何时过来的?今儿难道休沐吗?”傅京笑道,“从这台大戏刚敲鼓就来了。我从宫里出来,看着时辰早,到你这里看一眼再回府。”   傅京刚离远了还没看出来,现在近看,发现宁善面色发白,额间还有细汗。抬手试探他额头,发现竟一片火烫。再摸他的手,竟觉得触手冰凉。   “怎么回事,竟这般烫!生了病怎么还在这里逞强!”傅京忙扶着宁善往铺子里去,傅甲早早抬了把躺椅,还去倒了热茶出来。   宁善摆摆手,“不碍事。今晚回去让宁福给我炖些热汤,热热的灌下去,发发汗就好了。”   傅京不由心疼,“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怎得这般不知爱惜?好歹还是大户里的爷,哪里能跟那些粗人比?”   傅甲出了铺子,被傅京遣去请大夫。看着傅京一副誓要小题大做的样子,宁善不由笑了出来。   “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倒是生疏的很。以前还以为你一辈子都是一张木板脸呢!”   二人相视一笑。   “我这是担心你,你还生出这么多话来。”傅京将热茶塞到宁善手里,“捂捂手,稍凉些就多喝两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就多喝热水,电脑有问题就重启试试,遇到喜欢的就买,看见好吃的就吃~ ☆、第四十五章 固王赵安伦 上   赵安伦悄没声儿的回了京,这事儿除了宁家人知道,也就是还在大理寺里关押着的赵安谟知晓。   自赵安谟入大理寺地牢,已过去十天。圣上只管让傅京前去伴驾,对赵安谟如何处置的章程绝口不提。   圣上不急,傅京不急,宁谦也不急,倒是朝堂中的那群老臣心急不已。   宁谦自赵安谟收押当日去乾元殿跪了半日,其后便连面都没露过。一副要避嫌的样子,着实让一群七王爷党的臣下伤透了心。   赵安谟如今关在大理寺地牢,大理寺內全是一群软硬不吃的石头脑袋,收买不成,使他如今陷入内外消息不通的窘境。这么多日竟也没有一人前来探监,赵安谟不觉生出“人走茶凉”的凄凉心境来。   自赵安伦回京,便日日流连于秦楼楚馆,一是掩藏行踪,二是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往往是各类消息集散交换的场所。“满月楼”便是其中的最佳场所。   这里满是朝中官员来往聚集的地界。随意一打听,哪位不是在京中有着一席之地的大小“土地爷”。   赵安伦花了大价钱让鸨母秋妈妈从后院挪出一间空屋子,自顾自住了进去。固王府倒像是抛在了脑后。   一日,午后阳光正好,赵安伦唤人烫了壶酒来,坐在屋中自斟自饮起来。   “王爷好雅兴,有酒有肉,可就是寂静了些。”人未至,声先至。来人挑起门帘,赵安伦才认出是宁家的宁谦来。   赵安伦又唤来一仆,给宁谦备下了酒具。   “你怎的晓得本王在这儿?”宁谦自取过酒壶,满满斟了一杯,“混迹于此的好处还是我教于王爷的。再说,教会了徒弟,哪里能饿死师父不是。”   赵安伦冷笑,“宁相爷能教本王这些,怕是自己也精于此道罢?”   宁谦丝毫不为所动,反倒笑道,“宫中太医院中有精于妇女生产的圣手,但也不代表那位圣手便会生产呀!”   赵安伦像是第一次认识宁谦一般,“想不到多年不见,宁相爷倒是变化大的很。”   宁谦饮尽杯中的酒水,“宁谦还是当年那个宁谦,但是,就是不知王爷是否还是当年的王爷?”   赵安伦被这话激起了兴趣,“哦,此话何解?”   “谦当年立下盟誓,合宁家之力扶持王爷如愿。如今盟誓依旧,王爷发下的宏愿是否可还作数?”   赵安伦一凛,“原来那个‘十年之约’你竟还记得!不错,本王发下的宏愿自是从无更改,此番回京必是要应愿才行。”   宁谦起身,行起了大礼,倒让赵安伦吃了一惊。   “你这是作何!”赵安伦正欲伸手相扶,想不到宁谦竟纹丝不动,“自王爷离京,谦便一直为王爷铺设回京的道路,如今十年之期将近,谦自是要迎王爷回京的。”   赵安伦在这狭小的屋中,望着满身被日光照耀的宁谦,心中无限感慨。   “本王,回来了。”   ——   赵安伦依旧没回固王府。   宁家别庄被人上下打扫一新,当晚,赵安伦便秘密住了进去。知晓这事的人,唯有宁俭、宁谦二人,及身边的随从罢了,加起来不过一掌之数。   如今,赵安伦回来,宁谦要做的,不过是想方设法让现京中“三足鼎立”的局面打破,乱成一滩浑水。现在七王赵安谟已被收押,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加之圣上胸中颇有沟壑,对七王究竟是个怎么个处置法,还尚不明确。   就算圣上此次对赵安谟小惩大戒一番,也不过是宁谦让圣上对赵安谟有所积怨罢了。要知道“圣心难测”,圣上这次饶恕赵安谟,怕是下次再有任何错处,就要连着旧账新帐一同清算了。   三王赵安敏与十王赵安锡势力远不及赵安谟,但都各有所倚仗。赵安敏母家是海南孙氏,孙家掌海南一方兵、财,在宫中孙氏贵为贤贵妃,加之孙贤贵妃为人乐善好施,机敏贤淑,极受圣上宠爱。赵安锡母家虽不及孙家显赫,却也是富甲一方的簪缨世家。加之赵安锡娶了旁国公主为正王妃,给是为他加持不少。   反观赵安伦,不仅母家无权无势,现今早已开衙立府,却连个正经的侧妃都没有。离京十载,无人记起,更遑论被人当作个正经的对手对待。   赵安伦在宫中无甚依靠,自小便懂得如何隐藏锋芒。长年居于他人之下,就连圣上都不记得有过这个儿子。直到十四公主赵安诺芳诞,要刻玉碟,入宗庙,圣上才记起自己有个有十三子来着。   后来,赵安伦上折子奏请游历天下,只愿做个闲散王爷云云。圣上也不甚上心,大手一挥便批了折子。   赵安伦这一走,便是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做个好梦! ☆、第四十六章 固王赵安伦 下   十年间,赵安伦扮成一游历学子,去过了大大小小的无数地方。看过了山水,看过了各地风俗,原本以为心中的宏图壮志会逐渐忘却,甘于平凡。   哪知,不仅不甘,反而心中越发叫嚣着“回京去”。   “回京去”说的容易,他身边不像是赵安谟、赵安敏那样,有着一众党羽或是门客,如今的他连个侍从都没有,更遑论追随者。若是现在回京,只怕会卷入争夺皇位的旋涡中,瞬间被人啃食的连个骨头渣都不剩。   所以,他必须要想办法积攒实力,待到羽翼丰满,他必会搅得京城天翻地覆。   彼时,赵安伦离京不久,突厥刚刚有了异动,在丰城大肆屠戮百姓。威武将军方威驻守南方水境无暇西顾,宁家三子宁让自请前往丰城迎战突厥。赵安伦得知宁让领兵迎战突厥,心念一动,也悄悄在宁让西下的半途中混入了军营中,随着宁让一同前往丰城。   待到人马到达丰城,圣上又下派了宁谦为监军。就这样,宁让为主将,宁谦为监军,“宁家军”头一次披挂上阵,无论如何,都要赶退突厥,从突厥的刀下救出丰城百姓才是。   赵安伦迷迷糊糊混入了“巡逻营”,刚一到丰城还没来得及休息,便跟着开始安营扎寨,搬运粮草。   丰城如今已是人间修罗场一般,城门紧闭,城内哀叫声不绝,城外寸草不生。宁让将人马驻扎在距丰城五十里外的小村庄旁。村庄內皆是老幼妇孺,青壮劳力全部被丰城内的太守雇去修缮太守府,哪知突厥人生变,竟没有一人得以从丰城逃回。   宁让先是派了斥候前去丰城查探城中消息,后与宁谦爬上了丰城外的“岭嵩山”,远远眺望丰城。   “丰城四处城门,除了西处城门凭借岭嵩山为屏,看守兵力稍弱外,其余三处皆是派了重兵把守。加上丰城地处高势,易守难攻,若是想凭借兵力强攻城门,怕是损耗甚多。”宁谦叹道。   宁让点点头,“况且城中尚有百姓,若是贸然切断城中水源,恐伤及无辜性命。”   二人待到傍晚才返回营地,派去的斥候也陆续回了营。   “丰城太守已战死,突厥每隔一日杀百人,如今城内所活百姓怕是不足千人。”   “突厥主将占据太守府,太守府四周防卫森严。突厥兵在城中大肆劫掠、搜刮,如今城中街道两侧满是饿殍。”   “城中守城将士悉数战死,无一人生还。”   “……”   听闻斥候带回的消息,宁让与宁谦久久沉默不语。   赵安伦驻守在帐外将丰城的消息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心惊。想不到城中形势竟如此危急!   半夜,宁让看着舆图,久久不能入睡。丰城虽不是军事重镇,但距丰城不远处便是阳关。突厥一旦打阳关的主意,便等于打开了进入中原的大门。若是他们不能在丰城打退突厥,怕是连京城他们都回不去了。   宁让在营帐内来回踱步,赵安伦守在帐外,望着天上最亮的天狼星。   “狼星,芒、角、动摇、变色,兵起;光明盛大,兵器贵。其色黄润,有喜;色黑,有忧。”赵安伦偶然在《星占》一书中看过。此时天狼星隐有赤色,怕是丰城一战,在所难免。   ——   第二日,宁让率领“机锋营”在丰城门外叫阵,宁谦留守营地。   赵安伦一直在宁让帐外当值,宁谦出出进进下,竟觉帐门口的小兵十分眼熟,得了空闲便将赵安伦招至身前,仔细询问。   赵安伦自然知晓眼前这人乃是当朝宁丞相,心思流转间,却是宁谦先认出了他。   “你,可是皇十三子?”   赵安伦尚未获得封号,连个爵位都未有赏赐,宁谦只拿“皇十三子”称呼他。   “你为何出现在这儿?”宁谦屏退了帐门口的守卫,只留下他与赵安伦二人。   赵安伦理直气壮道,“自然是心系丰城百姓,前来投奔宁让宁将军,为国效力。”   宁谦只觉好笑,“我记得你前些日子是上了折子游历天下去了。”   “不过是想远离京城权力深潭,保存己方实力罢了。”宁谦望着尚年轻的赵安伦,“保存己方实力?难不成宫中那九五至尊的圣位,你也有兴趣掺一脚不成?”   宁谦这么说算是对圣上的不敬了,哪知赵安伦不仅不追究,反而振振有词道,“岂止是掺一脚。当初圣上也是无名小卒,他坐得那位子便是从李氏那里夺取,既然圣位人人都可得,那我也能做圣上!”   赵安伦疏狂的语气让宁谦为之一振。在他离京前,皇三子赵安敏册封为王,封号齐,皇七子赵安谟册封为王,封号荣。宁谦私下里与这二位王爷有过接触,不是骄傲自大,就是虚伪昏庸,难堪大任。如今见到愿下战场,又对圣位野心勃勃的赵安伦,自是不由高看几眼。   宁让首战告捷,捷报传回京城,圣上龙颜大悦,即刻下旨嘉奖宁让。   宁让在捷报中特意提到了皇十三子赵安伦,圣上思量了半晌,才记起皇十三子是哪位儿子。当下圣上趁着心情甚佳,钦点了皇十三子赵安伦为王,封号为固。   赵安伦封王消息一出,立刻引来四方猜忌。尤以赵安敏与赵安谟为甚。   宁让三战三胜,突厥人退出丰城。此时班师回朝,赵安伦又该如何安置?   宁谦晓得京城那群人的脾性,若是羽翼未丰的赵安伦贸然回京,怕是赵安敏和赵安谟首先就会给赵安伦使绊子。   回京前夜,宁谦决定与赵安伦好生谈谈。   “不,我不回去。”这与宁谦的想法不谋而合,“你要留在这儿?”   赵安伦摇摇头,“我听闻江湖中门派林立,每家都各有所长,若是能将他们收归麾下,定是一大助力。”   宁谦觉得赵安伦所言甚是,“不错,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用处。若是能利用好他们,定然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二人促膝长谈,夜半方归。   ——   直至巡视商行结束,已至午后。宁俭带着宁庆慢慢往宁府走。   “别庄的那位现在已经住下,您看是不是要遣一些伺候的人过去?”宁庆问道。   二人在一摊贩前站定,“不用,自有该去的人。”   宁俭站在一处胭脂铺前,朝里观望,“这家似乎生意别样红火。”   宁庆笑道,“可不是,十小姐前些日子还托小的在这里带了盒胭脂回去。”   铺子门口竖着一块大木牌,上书“百年老店”。   “不过是近些年才来京城的外来户。”宁俭说话间便信步走了进去。掌柜的似乎是沂州郡人,操着一口浓厚的沂州口音。   “客官,是给夫人买还是给家里的姐儿买?咱们店里全是好货,您随便挑。”宁俭指了指架子上一方白瓷盒的问道,“这个,何价?” 作者有话要说:  买去给谁?猜~ ☆、第四十七章 将错就错 上   宁俭在胭脂铺挑了半晌,在宁庆异样的眼神里,施施然选了一盒京城的贵族小姐间最常用的胭脂,且价格不菲。   见宁庆总是往他脸上瞧,宁俭也只作看不见。   过两日,神医便要开始施术,若是根治了他的隐疾……宁俭心中有些许雀跃。   二人回了宁府,见宁府上下都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宁庆拉着一个满脸堆笑的小丫头,“府里这是怎么了?”   小丫头一见宁庆,不由哂道,“庆哥儿还问我们怎么了,您刚刚提亲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   宁庆一愣,提亲?刚刚?   小丫头见宁庆满脸不解,脸上的笑容微微敛了起来,“庆哥儿,您刚给九小姐身边的宁安姐提了亲,您不会不记得了吧?”   “提亲!”宁俭也是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看上良九身边的丫头了?”   宁庆板着脸,“不是我,估计是全哥干的好事。”   ——   宁安躲在屏风后面,面色微红。   宁全面对良九与柳牧原,心中有着些许的紧张,站得格外端正。   “你,想要求娶我家宁安?”良九有些惊讶,她看了柳牧原一眼,相较于她,他还是十分平静的。   宁全忙不迭的点头,“是,夫人。小的心仪宁安姑娘,求夫人与姑爷成全!”宁全打听过,夫人和姑爷都是善心人,想必不会太难为他罢?   良九满脸为难,“这,这也要宁安她自己……”   “姑爷,夫人。”宁安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奴婢愿意。”   良九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宁全一脸喜不自胜,“宁安姑娘,你!”   宁安没敢抬头看宁全,只是低了头,“宁安一直都心仪庆哥儿,庆哥儿能来提亲,宁安,宁安欢喜的很。”   话音刚落,宁全的脸色顿变。   良九亲亲热热的扶起宁安,“我一直拿宁安当妹妹看待,庆哥儿若是求娶了我的宁安妹妹,怕是要先过姐姐这关。”   宁全憋了半晌,“回夫人,小的是宁全,不是宁庆。”   “什么?”   “什么!”   .   宁庆赶到良九院子,里面已经隐隐约约传出来哭声。   “赶紧进去看看。”宁俭脸色十分严肃。   宁全正跪在院子外,宁庆快步上前,“这可怎么是好!”   “先起来,有什么话先说清楚才行。”宁俭询问了宁全事情的全部经过,听闻宁全掩藏身份逗弄宁安时,不由皱眉,“你小子也忒不知事!这事怎好随意耍!”   宁全知晓自己做错了事,只管低头认错。宁俭想了想,心里有了计较才迈步挑起了门帘,“你们先在外面等着。”   宁庆与宁全齐齐给宁俭作了一揖。   宁安还在嘤嘤哭泣,宁俭刚一进屋就见良九和柳牧原正在说话。   “二哥,你说,这可如何是好?”良九一脸为难,柳牧原也是苦无对策。   宁俭坐了下来,见宁安哭的可怜,“可是宁安姑娘?”   宁安点点头,“奴婢正是。”   “宁庆与宁全皆是我的手下,他们又是同胞兄弟,如今宁全想要求娶姑娘。”宁俭看了看良九与柳牧原,他们夫妻二人哪里是有主意的,都睁着眼睛等宁俭发落。   宁俭叹了口气,“姑娘对这门婚事可是愿意?”   良九正想要开口,却被柳牧原一把拦了下来,对着她摇摇头。   宁安就着袖子擦干了眼泪,样子着实可怜。   “回二爷,奴婢不愿意。”宁安想着,等一会儿她回了屋子就一根绳子吊死了事,若是这事在府里传开了去,自己以后可怎么有脸再活下去,岂不是要人耻笑?   打定了主意,宁安抬起哭花了的脸,“二爷只管让那位和庆哥儿都当作没有发生过这事,谁都不要提起了罢。”   宁俭原本还想替宁全说说好话,奈何宁安的态度坚决,一副没有任何可转圜余地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遂了她的意。毕竟在这件事上,宁全着实做错了。   “也好,宁安姑娘也只管放宽心,以后在旁的事上,我们也会多多补偿姑娘。”宁俭想要安慰宁安,可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实在是语言匮乏,只好放弃。   良九叹了口气,“宁安你也快起来罢。”   .   半夜,宁俭正要睡下,忽听门外传来响动。   宁俭披衣而起,“出了何事?”宁庆站在门口,一脸焦急,“爷,刚刚姑爷院子里传来消息,宁安姑娘上吊了,全哥偏偏这个时候不见了!”   宁俭穿好外衣,“先别管他,先去看看宁安姑娘。”   宁安早被人从房梁上抱了下来,良九第一次经过这么大阵仗,吓得面无人色。柳牧原心疼良九,便让柳翩翩背着良九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处理后续事情。   所幸发现的及时,宁安虽吊了有段时候,却还没完全断了气。救下来以后咳了两声便晕了过去。柳牧原细细为宁安诊过脉,松了口气。   “熬两副安神的方子就成。”宁安身边围着一群丫头仆妇,尽是良九院子里的。她们低低应了声“是”,便散了开去。   良九回到屋子,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刚刚,是谁先发现宁安出事的?”   柳翩翩这才想起宁安事一等大丫头,自己有单独的屋子,“或许是院子里的哪个丫头仆妇发现的呗!”   良九摇摇头,“我总觉得刚刚我好像看到了旁的人。”良九眯着眼想了半晌,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嫂嫂莫不是是吓到了罢?”柳翩翩倒了杯热茶,“所幸宁安姑娘没有什么大事,嫂嫂不要过于担心。”   柳牧原打开门,就看见宁俭和宁庆站在门口,“牧原,宁安姑娘有事无事?”   “幸好发现及时,没有甚么大事,只要好生看顾便好。”宁俭和宁庆不由松了口气,柳牧原看看四周,“那位小哥儿怎么没来?”   宁俭刚要开口,宁全却蓦地从暗处出来,“姑爷,小的在这儿。”   柳牧原点点头,“谢谢你了,刚刚最先发现的是你罢?”   宁全施了一礼,“小的本只想悄悄来看一眼宁安姑娘的,不成想宁安姑娘她……”宁全说不下去,心里满满的全是愧疚,“都怪小的。”   柳牧原叹了口气,拍了拍宁全,看向宁俭,“左右无事了,二哥就先回去休息罢。”   宁俭点点头,“宁全便留在这里守夜。”   柳牧原刚想说不用,但一见宁全忙不迭的点头,便将话咽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好梦哟! ☆、第四十八章 将错就错 下   宁安幽幽醒转,见自己身旁趴着一个小丫头,便要张口要水喝。却不料,喉间一阵疼痛,声音也嘶哑难听。   小丫头听见动静,“宁安姑娘,你醒了!”   宁全整夜守在门外,听见房间里有了动静,也是为之一振。   宁安醒来的事,不一会就传到了良九的房里,良九赶忙带着柳翩翩去看她。二人还没踏进宁安屋里,就听见了里面的哭声。   良九见宁全站在屋外,一脸的焦急,“现在怕是不方便,全哥儿还是先回去,有事儿再去叫你。”良九的语气有些不善,宁全也只好作了一揖,回了宁俭院子。   宁安见到良九,忙擦了眼泪。反倒是良九眼里含了泪,“我的傻妹妹,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傻事?”   这时候,宁安屋里丫头仆妇坐了满屋。良九这一“哭”,众人心里都不由暗暗羡慕,宁安跟了个好主子,瞧瞧人家正经的主子拿身边的丫头当妹妹看待,可惜自己不是就i奥姐院子里的一等丫头,上不了主子的眼。   宁安也是刚擦干的眼泪又忍不住的往下淌,众人劝了半晌,良九才拿绢帕拭了眼泪,一条见怕还未湿透,早有仆妇又给她递上了新绢帕。   “你就算有满腹的委屈,也不该这般糟践自己。”众人纷纷给良九与柳翩翩让座,良九与柳翩翩靠着宁安坐了下来。   宁安倚着床栏,满脸的憔悴样子,“奴婢实在是没脸见夫人和姑爷,倒不如吊死了,一了百了。”   良九握着宁安的手,“说的什么傻话!死了能济什么事,不过是让旁人哭两声,掬两把同情泪罢了。到头来,又能落下什么好儿来?我早就吩咐过,这事儿就咱们院子里知道,出了这个院子还敢胡乱说嘴的,看我不打杀了她!你又何苦做这副样子,不是伤我的心嘛!”   说着,良九又要掉下泪来,众人又是一番劝慰。   宁安握着良九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良久,宁安掀开被子,跪在了床上。尽管嗓子还哑着,但她仍旧一字一句道,“夫人,您对宁安的情谊,宁安无以为报。若是夫人不嫌弃,宁安愿意一辈子为夫人做牛做马,以报答夫人的恩情!”说完,“砰砰砰”三声响头,让屋子里的人都红了眼眶。   ——   宁全自知犯了大错,回了院子便跪到了宁俭的书房门前。   宁庆听到响动,开了房门。   “哎哟!全哥你这是做什么?”宁庆忙不迭的要去扶起宁全,被宁俭阻止了。   宁庆自动自发的回了书房,宁俭负手走到院子里,“知道错了?”   宁全跪的笔直,“小的知错了。不该做下这等畜生的事,平白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你是做错了!”宁全话还没说完,就被宁俭一声暴喝打断,“你错在明明喜欢人家姑娘,却假借他人的名头接近人家姑娘;错在明明喜欢人家姑娘,却让人家认错了人;错在明明喜欢人家,现在却只能远远看着,连走近人家姑娘的胆子都没有!”   一连三个“错”,让宁全浑身一震。   “二爷,您……”   宁俭叹了口气,“看你这个样子,也知道你喜欢她喜欢的紧。既然喜欢,何不再放胆一试呢?”   宁庆再书房里听的好笑,二爷自己还在畏畏缩缩,喜欢人家姑娘,连盒胭脂都没敢送出去,想不到竟还能对着全哥“侃侃而谈”?   宁安自从醒来,久久没有见过二爷院子里的人来看望,宁安惦记着一两回这事,眼见着日落西山,天色昏沉,就不由心里生了些怨怼来。   “还说着求娶,现在却连面都不露。”宁安低低嘀咕了一声,蒙上了被子,暗自生起闷气来。   宁全穿上了平日里舍不得穿的皂色的长衫,好生拾掇了一番,又往良九的院子走去。   因着宁安这件事,良九院子里的不少丫头仆妇都识得了宁全。以往她们定是分不清宁全与宁庆的。   敲开院门,开门的是一仆妇,“大娘,我来找宁安姑娘。”   那仆妇一见是宁全,不由拔高了嗓门,“哟,这不是那个全哥儿嘛!怎么好不容易见我们宁安姑娘缓过气来了,想再来添把火是吧?”   宁全耐着性子,放低了身段,“大娘,劳您,通报一声。”   仆妇关了院门,留给宁全一个白眼,“等着。”   宁安听着仆妇来报说宁全来了,说想见姑娘一面。宁安静静听了,心里那些怨怼登原本还像无处发散似的,郁结在心,现在竟像找到出口一般,“放他进来罢。”   宁安挣扎着起来要人帮忙略挽了挽头发,静静坐着等宁全。   “我们姑娘说了,让你进去。”连小丫头都不给宁全好脸色看,但宁全丝毫不为所动。   宁全进了宁安的屋子。宁安坐在床头拿着一副花样子静静的描,“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以前读过的诗倏地涌上心头,宁全不由看得痴了。   “在门外看什么,进来说话罢。”宁全堪堪回神,“是,是。”   宁全进了屋子,不少丫头仆妇都围在了一起,“哎,你说那个全哥儿来找宁安姑娘,是个什么意思?”   “怕是对我们宁安姑娘情根深种,想来求得美人芳心呗!”这是一个平日里听惯了才子佳人戏词儿的丫头。   “乱说什么!定是来给宁安姑娘赔礼道歉,求她忘了求亲那事的。像全哥儿那样做大事的人,哪里肯为了一个姑娘毁了前途!”这是个经历了人情世故的仆妇。   “都不干活儿了!都在这儿乱嚼什么舌头根子!”这是良九院子里的管事婆子。   众人纷纷散去。   “哼,当年老娘也是有个这么俊俏的哥儿哭着求着要娶呢!”管事婆子扭着水缸似的腰,走远了。   ——   “什么?你要嫁给宁全!”   良九与柳牧原相视一眼,都被宁安这一举动给弄懵了。   “你前儿不还说不愿嫁吗?可是今日他来找你,与你说了什么?”良九试探着问道。   宁安低着头,拧搅着手里的帕子,“奴婢想了想,这事儿就算没出这个院子,至少以后,在这个院子里奴婢是抬不起头做人了。倒不如远远地嫁了,眼不见为净。”   良九叹了口气,“你是我身边的大丫头,谁敢对你不敬的。”   “今日他来寻奴婢,与奴婢说了好多贴心窝子的话。奴婢觉得跟着他,他不会亏待奴婢,不如将错就错了罢。”宁安低着头,“奴婢实在是没脸见姑爷夫人的,这是奴婢最后一次腆着脸来求姑爷和夫人,还求夫人姑爷成全。”   这种事,柳牧原一向是听良九的。良九想了半晌,“既然你决定好,我也不留你。若是以后后悔,我们也是无能为力的。”   宁安跪了下去,“奴婢多谢夫人,多谢姑爷!”   当晚,宁全便一顶小轿将宁安抬了回去。良九到底于心不忍,不仅给了宁安不少钱财,还给了一个梳妆奁,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首饰。   没有喇叭唢呐,没有高头大马。有的,就只是几个知心的丫头婆子,还有宁俭与良九一家。   二人简单的拜了堂,准备了简单的酒席,就算是办了婚事。   宁安闭了眼睛。   将错就错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挺看好宁安和宁全以后得生活的……算是剧透了。安全夫妇?(*^ω^*) ☆、第四十九章 小年   宁善自病好,便在商行日日守着。平日里,傅京不常过去,倒是傅甲,常往商行跑,不是送些吃食,就是送些衣物。眼见着临近年关,商行里竟一日忙过一日。   傅甲接傅京下了朝,便往商行行去。今儿傅京又轮到休沐的日子了。   “爷,今儿小的听说了一件事儿。”傅甲赶着马车往宁家商行走,傅甲原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听到傅甲说话,睁了眼睛。   “何事?”傅甲在马臀上抽了一鞭子,“听住在西城的人说,宁家别庄里好像有位身份颇高的人住进去了。”   傅京又闭了眼,“兴许是哪位宁家主子一时兴起,在别庄散散心罢了。”   “不是,听说是宁二爷身边的下人亲自去布置的。宁家除了那位相爷,那个能有此待遇?”傅京记得今儿在朝上还遇见了宁相爷来着。   傅京掀开帘子,“今晚偷偷去别庄看一眼,查查那人是谁。”   傅甲点头应是。   宁善见到傅京来了,看着时辰不早,便早早关了贩瓷铺子,“你要带我去哪儿?”宁善问。   二人上了马车,“我正值休沐,带你回去住一晚,明日一早再送你回来。”车内有傅甲早就备好的茶点,宁善也只管拣着自己爱吃的点心,每样都尝了一口。   “少吃些,回去还让人备了酒席呢。”傅京掏出帕子,妥贴的擦净宁善嘴角的点心渣子。   宁善咽下最后一口,“平威,你们府上最近是不是换了点心厨子?做得点心竟越发好吃!”二人自从熟悉,宁善对傅京的称呼越发多样,今天称他“京哥儿”,明儿就改成“傅大人”。心情好了称呼他“平威”,心情不好了就直接称“哎”……   傅京,字平威。   傅京笑笑,“没换,府上厨子知道你喜爱吃那点子甜味儿的糕饼,专门从京城糕点铺子里学的手艺。”宁善点点头,“一家之主就是好,就连口味下头的人都惦记着。”   傅甲将马车停在傅府门口,早有门房搬了马凳让宁善与傅京踩着下去。哪知宁善摆摆手,自个儿蹦了下去,还惦记着回头去接傅京。   傅京大剌剌将手递给宁善,跳了下去,也是连马凳都不踩。二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手牵手,进了府。   在京城,并未明令禁止男风。养男宠,娶男妻在本朝还是屡见不鲜的。傅京与宁善当街牵手,不少人就算是看见了,也都见怪不怪了。   二人在房中坐定,傅甲着人上了热汤和香胰子,给二人净手净脸。宁善拧了热帕子递给傅京,又挑了些琥珀膏子抹手抹脸。   “什么东西?竟这样好闻?”傅京挥挥手,下人们纷纷退了出去,“从胭脂铺子里讨来的枝琼膏,净手净面后抹上一些,连德十用了都说好呢!”   宁善将枝琼膏的盒子递给傅京,傅京嫌弃这些东西是女人家爱用的,自然是拒绝了。   “哼,不识货!”   ——   临近年关,宁俭盘算着宁家各院子里的年货各要派给多少。宁庆端了宫灯进来,“爷,天色暗了,要点灯了。”   宁俭放下手里的笔和算盘。   “今年善六院子的年货是否还要备着?”宁庆给宁俭书案两侧的油灯点燃,“怕是六爷今年要往傅大人的府上住下。听人说,六爷回商行后,隔几日就往傅府跑一趟。”   “到时候,还是备下一份年货,送到傅府去。”宁俭想了半晌,宁庆点头称是。   宁庆见宁俭闭目养神,“爷,今儿四爷送来了年节要回礼的账目,这两日正要从账房支钱呢。”   “他若是支取,便悉数给他,但账目要作准。记得明账暗账各做一份给我。”宁庆躬身应了。   宁俭有些乏,一年到头跟家里各个院子的大事小事劳神费力,好不容易熬到了年关,又要为宁谦官场上那些人情往来想法子各处使钱。真是苦不堪言。   第二日天一亮。宁家上下便齐齐忙活起来,今儿是小年,大小厨房都特意熬了糖稀,做糖瓜,祭灶,送灶王爷上天。   门房老王小王一大早就从外拖了胡麻杆铺在了府门口,这是京城过小年的习俗。送灶王爷上天,踩着胡麻杆才能步步高升。   “爹,你说九小姐今年过年也是呆在娘家了?这不合理罢?”小王捅了捅吭哧吭哧铺胡麻杆儿的老王,被老王一巴掌呼到了墙根儿上,“闭嘴吧你!整日里这嘴没个把门儿的,我看你就得跟那灶王爷一样,用点儿糖粘儿糊上你那张嘴。要是你因为这张嘴被主子爷责罚了,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   小王委屈的捂着脸,闷不做声。   宁俭正要出门去,见老王气鼓鼓的教训小王,笑道,“老王叔生什么气,今儿是小年,训斥孩子可是不吉利的。”   老王与小王赶忙各宁俭作揖,“哟,二爷万福。小子不懂事,就该好生教训。”   宁俭爷拱拱手,“该教训也该到年后,热热闹闹过个年才是。老王叔,过年好啊!”   老王乐呵呵的应是,“二爷过年好!”   看着宁俭走远了,老王又瞪了小王一眼,“闭嘴多看多听,你说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小王缩着脑袋往回走。   ——   德十因着小年,免了刺绣和识字的修习。和宁喜在院子里和和乐乐的说话。   “怕是六爷今年要在傅府过年了罢?”宁喜端着一盘羊奶酪子进来。德十现在纤纤瘦瘦的,不少贵族小姐争着抢着要德十瘦身的方子,都被德十婉拒,挡在了门外。   德十摆弄着房里的新折下插瓶的梅枝,“名分都没定下,现在就去傅府未免有些孟浪了。”   宁喜笑道,“现在京城里谁不知道宁家六爷与大理寺卿傅大人同进同出,要说名分,早就有了罢!”   德十一惊,“何时的事?我怎得不知道!”   宁喜放下羊奶酪子,“小姐日日在绣房修习,再说这等事,六爷是不许让人从外面传进来的。”   德十叹了口气,“不许传进来又怎样,二哥四哥他们定是早晓得了。现在全京城都晓得了,哪里还能瞒得住他们。”   手里的梅枝被揉搓的掉了好多花瓣,宁喜悄悄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快过年了呢~ ☆、第五十章 死因 上   宁家忙活完热热闹闹的小年,年节的余温还未冷却,却突然从御史台齐御史府中传来一个噩耗:齐萱去了!   良九与德十一听闻这个消息,齐齐惊讶不已。良九与齐萱感情甚好,此时已泣不成声,倒是德十,赶忙请来报丧的人进来详询。   “何时的事?”那人一脸悲伤道,“回十小姐,我们家大小姐是昨日夜里悄没声儿去的,今儿早上大小姐的贴身丫头才发觉不对劲儿,唤了人去看时,大小姐都冷了好些时辰了!”   德十叹了口气,“晓得了,我们这就去齐府吊唁。”   遣了宁喜去宁俭院子回一声,德十便与良九一处,换了素衣,要前去齐府吊唁。   柳翩翩此时挑了帘子进来,“嫂嫂,我与你们同去。”   “我总觉得那位齐姐姐那日所说的‘药’有些奇异,我想去看上一看。”良九点点头,三人相扶着,慢慢上了马车往齐府去。   ——   西城齐府此时一片素白。   显然齐府中还未从小年的热闹里回过神来。虽说多处挂了白幔,但门口的胡麻杆儿还未扫走,甚至有些供桌上还摆着糖瓜粘儿。   柳翩翩随着良九德十进了齐府,齐府现在上下哭声戚戚。齐萱生前居住的“灵萱园”被布置成了灵堂,单薄的棺木就摆在正屋正堂。   良九刚一进灵萱园,就抑制不住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柳翩翩并良九、德十随了丧礼,“东城宁府宁顺良、宁淑德、柳翩翩前来吊唁!”守在灵萱园外的“唱灵人”高声喊道,顿时,灵萱园里的哭声更加“高昂”。   “齐姐姐!你怎么能就这样丢下妹妹就去了?”良九与德十跪在棺木前早已备下的蒲团上,掏出手帕开始哭。   棺木西侧,跪着的是齐萱的庶弟和庶妹们。他们见良九与德十来了,纷纷对二人行了拜礼。   “宁九姐姐,快起来罢!您这么哭,怕是大姐姐在天上也是要伤心了。”来扶良九的是齐萱的二妹妹,齐芷。   柳翩翩与德十也来扶良九,劝了半晌,好歹是劝住了良九的眼泪。   “你们夫人呢?”良九红着眼圈问齐芷。   齐芷一身白孝,抬手拭泪间隐隐见腕上还带着的金镯子,“母亲伤心过度,被送回院子休息去了。”   良九冷了脸,德十瞧见亦是不屑,“有劳了。”   齐芷原本还惦记着大姐一走,日后若是她能攀上宁家这棵大树,就能跻身京城贵女圈子里,兴许以后自己嫁人就有了说话的资本。可谁料,良九与德十压根不拿正眼儿觑她。   齐萱的母亲素日里是个颇有威严的当家主母,在齐府中自是说一不二。如今唯一的女儿去了,就像是顿时失了主心骨一般,老了许多。   良九让守门的小丫头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有管事婆子出来,请宁家的三位小姐进去。   三人纷纷与齐夫人行了礼,一见良九,齐夫人的泪珠子又往外滚,绢帕湿了一条又一条,齐夫人的贴身丫头只得请良九快快劝夫人。   “夫人,莫哭坏了身子,若是齐姐姐知道了,连走都不得安心罢。”齐夫人搂着良九又是一顿哭,口中直喊“我的心肝儿”,听的一屋子人都跟着掉泪。   好容易齐夫人哭得累了,歪在榻上稍稍休息。   柳翩翩心中一直挂念着那副药,便给良九使了眼色。   “夫人,冒昧的问一句,不知姐姐因何去了?明明前儿还看着好好儿的。”良九小心翼翼问道。   齐夫人摆摆手,“找了大夫来看过,说是病死的。明明那时求来的方子,阿萱还说用完身子舒坦不少,可怜我们阿萱才说的婆家,竟这就去了。”   柳翩翩站了起来,“夫人,小女不才,略懂些医术,不知齐姐姐以前用的药可还有剩药渣,让小女瞧瞧?”   齐夫人闻说柳翩翩的话,不由起了心思,“有有,小云,快去找找,给这位小姐瞧瞧。”   柳翩翩要求看药渣,齐夫人立即也察觉了些许,“难不成,你们是怀疑?”   德十上前握着齐夫人的手,“夫人,我们也只是想查查明白,不能让姐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   齐夫人叹了口气,“难为你们对阿萱有心了。”   不多时,找药渣的小云跑了回来,“夫人,往日堆积下来的药渣不知被谁取走了,奴婢便去大小姐院子的小厨房找了找,只找到往日熬药的药壶。”   齐夫人脸色一紧,“快拿进来。”   这下,任谁都听出来这里头定是有事儿。齐夫人遣了管事婆子,“给我查!我定要将谋害我女儿的凶手给揪出来!”   ——   柳翩翩取了药壶,凑近轻嗅了嗅,面色凝重。   齐夫人急道,“柳小姐,如何?”   良九与德十也是一脸凝重。   “里面隐有些特殊的药材气味,据我猜测,这副方子里加了米囊花。这米囊花若是少量,能敛肺止咳,定痛。若是用量加大,会致人成瘾、致幻,最后危及性命。但这都是猜测,若是要确诊,非得让我兄长出马不可。”   齐夫人一惊,“前几日,我们家阿萱确是有些怪异,平白无故的总是说自己如行走在云端一般。这,这可如何是好?”   良九安抚道,“夫人莫急,这位柳小姐是我的小姑,她与我的夫君乃是云雾神医的亲传弟子,有他们帮忙定能知晓齐姐姐的真正死因。”   齐夫人泣不成声,“我可怜的儿啊!”   众人又是一番劝慰。   柳翩翩又询问了齐萱的贴身丫头小雨,问她齐萱临去前,可有什么特殊情况。   小雨想了想,“今儿一早奴婢去请小姐起身时,一直不见屋中有动静。以为小姐只是贪觉。不成想,进去之后小姐都冷了好久,身子都僵了。倒是唇色看着鲜红。奴婢以为是小姐临去前涂了胭脂,但后来给小姐换衣服时才发现不是胭脂。这会儿再看,鲜红又变成青紫了。”   柳翩翩点点头,怕是心中已然有数了。   良九问道,“如何?”   “带着药壶回家,还是请哥哥过过眼比较牢靠。” 作者有话要说:  米囊花,是罂粟的古称。 ☆、第五十一章 死因 中   柳牧原正与云雾老人一同商议着后日对宁俭的施术,忽听得柳翩翩与良九急匆匆的入得门来。   “哥,师父,翩翩有一事相求。”   良九将齐萱的药壶递给柳牧原,并将事情大致说给柳牧原听。   云雾老人听罢,捋着胡须,“若是你这样说,倒真的与米囊花的药效相去不远。”   柳牧原打开药壶,略略嗅了嗅,“若是有药渣更好。只是靠闻,恐怕难以断定。”   “以防万一,我详细问了那位过世的齐小姐身旁的丫头。她与我说,那位小姐去时唇色有异,鲜红如血,现在再看,成了青紫色。我便确定是米囊花无疑了。”柳翩翩道。   良九不解道,“既然那时妹妹就已经确诊,为何不与齐夫人言明?”   柳翩翩将良九拉至一边,“嫂嫂竟也有糊涂的时候。那位齐夫人就算我不言明齐小姐是中毒而亡,齐夫人也早就怀疑死因,只是一直苦于没有一个由头罢了。咱们何苦去趟那趟浑水,万一里面再牵扯出什么大事来,又该如何收场。”   良九一直挂心着齐萱,当真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了。   齐府。   齐御史刚刚回府,自去灵萱园看了半日,叹了回气,就有康寿园的丫头小云来请,“老爷,夫人请老爷过院一叙。”   齐夫人整了整衣衫,见云丫头挑帘进来,就赶忙下了榻,“老爷,你可要为咱们阿萱做主啊!”   齐御史听罢不禁恼羞成怒。想不到他齐家一直是以“清正廉洁”立身,在京城中,也是赫赫有名的清贵人家,竟会出这等丑事!   “给我查,让我知道到底是哪个畜牲敢下此等黑手,我非得扒了他的皮!”   ——   齐芷换了麻衣,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梳理一头长发。   身边的丫头小叶溜了进来,“小姐,刚刚听夫人院子里的芳姐姐说,刚刚夫人请了老爷到康寿园有要事相谈。他们闭着门,芳姐姐听不清夫人说了什么。该不会是夫人开始怀疑大小姐的死因了吧?”   齐芷心里“咯噔”一跳,随即又板了脸,“怕什么!那药又不是咱们下的,要查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小叶点点头,“小姐说的是。还是小姐聪明,这招‘借刀杀人’使得着实漂亮!”   “胡说什么!什么‘借刀杀人’?咱们什么都没干,是三姨娘和五妹妹献的方子,也是夫人点头才给大姐用的药,关咱们什么事!”齐芷放下手里的梳子,稍稍用了些胭脂。小叶忙不迭的夸赞,“是奴婢说错了。要说大小姐与小姐相比,大小姐不过就是占了个才名罢了,论相貌,哪里比得上小姐!”   齐芷看着铜镜中明艳动人的人儿,“齐萱死了,就剩下一个齐蘅了。”   三姨娘在芳蘅院坐立不安,“五小姐,您倒是说句话呀!大小姐出了事,万一要是查到咱们头上,咱们可不就是冤死了!”   五小姐齐蘅慢悠悠喝着茶,“姨娘,早就告诉你,别妄作那好人,大姐的事儿咱们一点儿都别沾。这下好了,大姐一死,要是夫人追究起来,咱们可是百口莫辩。何况,旁边又有二姐虎视眈眈,怕是满身都是嘴也说不清了。”   三姨娘听到齐蘅这么说,心里更是慌张,“五小姐,那你说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事情已经成了这样,除了等,又能作甚。”三姨娘苦了脸,“五小姐好歹要想想办法呀!”   “想什么办法!”齐蘅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若是咱们现在就乱了阵脚,夫人更会怀疑咱们。倒不如等她们找上门来,再见招拆招。”   三姨娘闷闷不乐的坐了回去,不住的叹气,“都怪我,原本想着若是那方子治好了大小姐,好歹夫人今后就能多多重视五小姐,不用受那二小姐的打压,五小姐也能挑个好夫君,哪里还用跟着姨娘受苦。想不到,还是办砸了事情,连累着五小姐也要受委屈。”   齐蘅叹了口气,“姨娘以后做事要多与我商量商量才是。天儿不早了,姨娘早点儿回去休息,明儿还得给大姐守灵。”   三姨娘正欲告辞离开,就见康寿园的小云领着几个管事婆子进来。   “奉夫人之命,请三姨娘和五小姐过去喝茶。”   ——   齐夫人高坐在康寿园主屋里,那副正襟危坐的派头让三姨娘不禁软了腿。   齐蘅皱了皱眉,“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中规中矩的行了万福礼,却不见夫人有半丝叫起身的意思,只好半跪在那里,咬牙坚持着。   三姨娘慌的手脚无措,一句话也说不出。齐蘅紧紧握拳,自己的亲娘就是个软脚的虾,哪里是指望的上的。   齐夫人只管自顾自品香茗,尝甜果,像是看不见齐蘅这个人一般。齐蘅屈腿了半晌,腿脚早生疼,忍不住抖了抖。   “怎么,五小姐哪里不舒服?”齐夫人一个眼风杀过去,吓得齐蘅慌忙跪好,半点动弹不得。   齐蘅忍着疼,“回夫人,女儿好得很,没有哪里不舒服。”   齐夫人慢悠悠净了手,“我记得,五小姐今年有一十六了,该说个婆家了。”   三姨娘心中一惊,怎么夫人提起了这茬儿?   “回夫人,女儿还想在爹爹夫人身边再尽两年孝。”齐蘅咬牙道。   齐夫人勾唇一笑,“我和老爷怕是没这个福气。前儿房尚书家的夫人为她家的三儿子求娶一位小姐,我思来想去,也就五小姐与那房三公子相配,若是五小姐有意愿,我便给五小姐做主。”   三姨娘一听说是房家的三公子,慌忙跪在了齐夫人的脚前,“夫人,万万不可啊!”   京城谁不知道,房三公子是京城出了名的夯货,整日里疯疯癫癫,齐蘅怎能配这么一个傻子!   “这也是老爷的意思,难不成五小姐还要推拒老爷的好意?”齐夫人让人扶起齐蘅,“大小姐去了,家里的两位小姐留在家里,老爷看了未免伤心。五小姐也要多多体谅老爷才是。”   齐蘅咬了咬牙,“就是嫁,也该有个大小顺序。二姐还待字闺中,怎么说,也轮不到女儿。”   “二小姐自然是有她的好归宿。”   齐蘅摇摇头,“请夫人恕罪,女儿不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我生日坚持更新~ ☆、第五十二章 死因 下   良九与柳翩翩还在因齐萱的事长吁短叹,那边齐府传来消息,齐家五小姐要出嫁了!   柳翩翩皱眉道,“这齐家真是好生没道理,嫡小姐去了才几日,竟又要嫁女儿。”   良九对齐家除了赏识齐萱齐夫人以外,其余的人都是一概不理的。   “想是齐夫人追查出了凶手,要把下毒手的人‘发卖’出去罢。”良九一边做着绣活儿,一边漫不经心道。   柳牧原推门进来,“夫人,翩翩,今日师父便要为二哥施术,你们若是无事便去帮一把手。”   柳翩翩猛地站起,“这便去!”   ——   齐蘅被禁在芳蘅院,门边左右全被家丁把守的严严实实,连只蚊虫都休想飞进去。   三姨娘四处求告,妄图找人说项,求齐夫人放了齐蘅。齐蘅若是嫁去房家,无疑就是往火坑里跳啊!   无奈齐夫人是铁了心的为齐萱“报仇”,定是要见到齐蘅生不如死,才算出了口恶气的,哪里肯听人为齐蘅说一句好话。   半夜,齐夫人在小云的服侍下正要入睡,忽听门外有丫头进来通报,“夫人,三姨娘跪在院外求见夫人。”   齐夫人冷笑道,“教她好生跪着罢。就说我睡下了,不见。”   那丫头支支吾吾了半晌,“夫人,三姨娘说,您要是不见 ,她便求到老太君面前去。”   齐夫人一惊,随即变了脸色。好你个罗氏!竟敢拿老太君威胁我!   “小云,更衣。我倒要看看,她能为齐蘅脱罪到几时!”不过就是个成日里和稀泥的泥胚子,连个脊梁都没有的软脚虾,还敢跪到她的院外。   小云麻利的为齐夫人穿好外衣,拉开了房门。   三姨娘跪在康寿园外,一声声叫着“夫人冤枉”,声泪俱下的样子,引得康寿园里不少的管事婆子站在门边瞧热闹。   “去去去,杵在这里作甚!小心在夫人这里讨打!”小云恶狠狠的剜了两眼那些婆子,吓得一群婆子作鸟兽散。   齐夫人慢悠悠出了院门,“罗氏,大半夜的不安歇,你这是作甚?”   三姨娘向前膝行两步,跪在了齐夫人的脚前。   “求夫人开恩,饶了我们五小姐罢!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求夫人发发慈悲,不要为难五小姐!”三姨娘说罢,便在门外的青石板上“咚咚”的磕响头,不一会儿,脑门上就是一团血印子。   齐夫人心中满是快意,“饶了老五?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没有罚她,好心好意的为她找婆家,怎么担得起‘为难’二字?”   三姨娘晓得齐夫人就是因着那副药方子的事,才处处刁难她们。沉吟半晌,把心一横。   “夫人,奴婢知道是谁给大小姐下的毒手!”   齐夫人原本带有笑意的脸色,猛地绷紧,“是谁?”   ——   齐芷听着丫头小叶绘声绘色的讲昨晚三姨娘在康寿园外求饶的事。正听得兴起处,忽听门外有响动。   小叶停了说话,掀帘往外瞧。   “云姐姐,怎的今日有空到我们‘汀芷居’来?”小云连个眼皮都没抬,毫不客气的越过小叶便往屋里闯。   小叶骇了一跳,“云姐姐,您这是做什么?”   小云身后跟着三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二小姐,奉夫人之命,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齐芷万万没想到夫人会这么快盯上她,“云姐姐,母亲没说是有什么事找女儿吗?”   小云微微一笑,“二小姐,夫人只是大小姐一人的母亲,您别乱了身份。”   言下之意,别跟夫人攀关系,我不吃这一套。   齐芷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的肉里,“云姐姐说的是,是我逾越了。”   小云一挑眉,“二小姐,那便请罢。”   小叶望着三位婆子吓得瑟瑟发抖,“小姐……”齐芷摇了摇头,要她安心在院子里呆着。   三姨娘还在跟齐夫人哭诉,说她们家五小姐是个软弱的性子,平日里连个蚂蚁都不敢踩的主儿,哪里会有泼天的胆子谋害大小姐。反倒是二小姐那几日及其异常,原本二小姐从不去灵萱园的,那几日竟日日造访灵萱园,像是有什么阴谋似的。   齐夫人轻轻打了个呵欠,歪在美人榻上小憩。三姨娘见状,也只好闭嘴不言。   齐芷进了康寿园,心里直打鼓。往日她为了在齐府中挣得一席之地,不惜日日天一亮就在康寿园外等着给夫人请安,夫人才相较于齐蘅高看她齐芷一眼。想不到,夫人这么快就怀疑到了她的头上,往日里的什么“亲如母女”全是唬人的!   小云掀了门帘,进了主屋,不一会儿才挑起帘子,冲着齐芷招手,“夫人请二小姐进屋。”   齐芷深深吸了两口气,才壮着胆子往屋里迈步。   三姨娘还站在一旁,唯唯诺诺的样子看着就叫人恶心,齐芷皱了皱眉,“女儿给夫人请安。”   齐夫人没睁眼,齐芷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   “齐芷,三姨娘说她进献的方子没有任何问题。倒是你,那些日子日日到灵萱园转悠。”话不用说全,便知了夫人的意思。齐芷顿时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样子,“女儿知道大姐去后,夫人一直十分悲痛,但夫人不能偏听偏信,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大姐与我,便像是亲姐妹一般,我哪里会给亲姐姐下毒手?倒是五妹妹,每日里都对大姐与我冷嘲热讽的,哪里像是姐妹的样子!夫人若是怀疑女儿是凶手,那真的是冤枉死女儿了!”   齐夫人睁开了眼,“阿萱去后,那药方子和灵萱园里往日存的药渣便不翼而飞,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清白的,那让人一查便知。小云,带人好生盘查汀芷居与芳蘅院,一有消息,马上来报我。”   小云带着婆子领命而去,留下一脸苍白的齐芷,面色不明的三姨娘。   ——   据说,齐家原本是要嫁五小姐给房家的,后来不知怎得变成了二小姐。   京城贵女圈子里悄悄流传着这个消息,据说齐家在嫁女儿那日仍旧打着嫁五小姐的名头,后来进了新房揭了盖头才发现竟是二小姐。   “想来这个‘发卖’里头竟还有些曲折。”良九与德十闲聊道。   德十正描着花样子,听到这话,手一抖,好好的芙蓉花上滴上了老大一滴墨印子,这一张就算是毁了。   良九掩唇偷笑,“作何这么大动静,你瞧这好好的并蒂芙蓉,说毁就毁了。”   德十剜了一眼良九,“还不是怪你!”将毁了的花样子团成团,扔进了纸篓里,“我倒是好奇那位五小姐的紧。”   良九新抽了张纸,摆在了德十面前,“听闻,齐夫人在齐府里大肆搜查不翼而飞的药方子和药渣,想不到再二小姐院子里发现了端倪,才洗清了五小姐的冤屈。”   德十重新蘸了墨,“那倒是庆幸的很。”   齐府   三姨娘关了房门,齐蘅坐在榻上悠悠品茶。   “想不到,五小姐竟有先见之明,在最后关头逢凶化吉!”三姨娘喜道。   齐蘅给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丫头快步跑了出去。   三姨娘笑完,才问道,“五小姐怎么知道是二小姐下得毒手?”   “姨娘可还记得守灵那日,夫人身边的丫头去灵萱园小厨房寻那药渣?”三姨娘点点头,“当时我还纳罕夫人找那作甚。”   齐蘅慢慢放了茶盏,拈起果盘子里的甜果子,“我早怀疑大小姐的死不简单,唯恐旁人怀疑到药方子上去,便派人提前藏了一部分药渣,顺带着连药方子也一起藏了起来,以便不时之需。果不其然,那日我发现二小姐也派人去藏了剩下的药渣。”   三姨娘一怔,“那你藏的那些药渣……”齐蘅微微一笑,“知道了是二小姐下的毒手,自然是要把证据都还给她。”   三姨娘一拍大腿,“所以才在汀芷居发现了药方和药渣!”   “她以为处理掉了药渣便万事皆休,却想不到,我早就留了一手。”三姨娘不禁为齐蘅拍案叫绝。   三姨娘笑道,“单凭这些,又怎能再齐府立足。怕是她们都万万没想到,夫人身边的小云会是五小姐的人罢?”   齐蘅笑了笑,“若是不在康寿园安插自己人,怎么敢在府里独善其身。” 作者有话要说:  预祝大家过年好~鸡年大吉! ☆、第五十三章 初见固王 上   宁谦从未体会过的紧张与焦急,此时,他饱尝了此等滋味。   真是噬魂销骨,万箭攒心。   宁谦想。若是宁俭施术失败,那么宁家,那么柳翩翩。   他有些晕眩。   柳牧原说是让柳翩翩来为师父搭把手,其实,也不过是站在房门口,偶尔做一些去换盆热水,或是,找把剪刀之类的活计。   柳翩翩绞着手里的帕子,焦急的情绪一点都不比宁俭少。   “师父,如何了?”见到柳牧原与师父踏出房门,柳翩翩忙道。   云雾神医擦着汗先回房间去休息,柳牧原拍着柳翩翩的肩膀,“不用担心,师父出手定是马到功成的。二哥还在昏睡中,你稍晚些再去看他。”   原来是在宁俭施术之前,柳牧原为宁俭调配了麻沸散,用酒送服了之后,宁俭便昏睡了过去。在昏睡中,施术的病患没有了痛感,也为大夫省去了不少麻烦。   柳翩翩放下心来,良九此时也遣了丫头,请她前去德十院子一趟。   日前。   “去别庄?好好的,四哥为何遣我去别庄?”齐萱的丧礼一过,宁谦请了德十小坐。德十原本还在纳闷宁谦缘何请她说话,现在更是纳罕不已。   宁谦特意让宁祥将四周的丫头婆子支开,就连德十身边的宁喜,都没有跟在身边。   “若我送你一场泼天的富贵,你做是不做?”   ——   良九知德十要往别庄去,只道是在府里憋闷了,要去别庄散散心罢了,“虽说刚出年关,但外头还是滴水成冰的气候,千万让丫头把衣裳带足了,若是冻着也是不美了。”   德十心中搁着事,面上却是一点都不显露出来,“九姐还是好生照顾九姐夫罢,日日都见手里捧着医书,也不怕看成个书呆子!”   柳翩翩此时掀了帘子进来,“在外头就听见嫂嫂说话,可是有什么好事情,也不知带上妹妹!”   宁喜重新上了茶水,柳翩翩在良九的身旁坐下,“可是要去哪里?怎得开始收拾衣裳?”   “今儿才知道,她明日要去庄子上,好端端的作何往那个破落地方去!”德十喝着茶,支使着宁喜一会儿说别忘了带上她最爱的珠钗,一会儿又说别忘了她平日里最爱的熏香,最后就连美人瓶都要带着。   柳翩翩咋舌道,“我的亲乖乖,你这是要把院子都搬去庄子上罢?”   看着满屋子大大小小的包袱,宁喜都不由犯了愁,“小姐,您这也太多了些。不若就拣着一两样您喜欢的带走吧。宁二赶得车带不动这么多东西的。”   “宁二?”良九皱眉道,“四哥的车夫怎得载你去庄子?”   德十暗地里捏了把汗,嘴上只道,“昨日无意与四哥顺嘴说了一句要去庄子。四哥这两日正值休沐,宁二左右无事,就将他遣给我使唤一日。”   良九不疑有他,点点头,“想不到四哥竟起了照顾人的心思。搁在往日里,他哪里肯让旁人坏了他的规矩。”   正暗松一口气,以为蒙混过关时,良九的一句话又让德十心头一跳。   “听闻有管事的婆子说,庄子上最近不太太平呢!”   德十坐在马车上,手里的绢帕被拧的满是褶皱。   “小姐,”宁喜覆上德十的手,“想是四爷为您选的这条路,也不知是对是错?”   德十听着马车辚辚,望着帘外偶尔掠过的风景,“不论怎样,都是该搏上一搏的。若是赢了,泼天的富贵也不止。”   宁喜担忧道,“小姐也该多想想才是,若是败了呢?搭上的便是整个宁家的性命。小姐答应了四爷的提议,便是明摆着站在了四爷的背后,与四爷荣辱与共。小姐可是要担起这个担子?”   德十不语,咬着唇只是看着宁喜皱眉。   “我知道小姐怕是又嫌奴婢多嘴。可是有一句话不知小姐可晓得这‘福祸相依’的道理?”   转眼,宁家别庄便近在咫尺。   ——   赵安伦在别庄已有小半月。   看看书,临临帖,闲时逗鸟养花,过得好生自在,早把固王府忘在脑后。   这日,他坐在别庄上的湖亭上。因着早前雪下了两日,到了今早才堪堪停了雪。赵安伦的兴致所起,便携两个童子在湖亭上煮酒赏雪。   这厢酒水还未煮开,那厢就有随侍来报,“十三爷,庄子上来了一位小姐,说是来服侍您的。”在外头,赵安伦只叫身旁的人喊他“十三爷”,从未提过自己的王侯身份。   赵安伦在别庄的事情,也就只有宁谦知晓。来人既然指名道姓的说是来服侍他,想必,就是宁谦的主意无疑了。   “安排个住处让她好生住下罢,我晚些回去。”随侍躬身应了,急急忙忙去了庄门口安排德十的落脚地。   赵安伦不知德十身份,只道是宁谦挑选的良家女子供他驱驰。却不想,德十对别庄十分熟悉,下了马车便直奔庄子后院里的西厢房,那里她不仅住过,还是老太爷特意留给她的屋子。   “小姐,为何不见那位爷的身影?”德十与宁喜在西厢房收拾妥当,宁喜瞧了半日也不见有人过来,不由觉得纳罕。   德十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都是好几年前旧样式,边边角角也藏着不少灰尘,“咱们怕是要长住于此了,这屋里怎么说也要好生布置布置才是。”   “你到外头瞧瞧,可有使唤的丫头,让她们到这里来听差罢。”   宁喜应了声是。   宁喜在偌大的庄子上晃了良久,不见使唤丫头,竟连个灰衣灰帽的小厮都不见。   “奇了怪了,难不成这个庄子上压根儿就没留下人?”宁喜疑惑道。   远远地,赵安伦身边的随侍看见丫头模样的姑娘在庄子上乱晃悠,赶忙跑了过去,“这位姑娘,主人有令,庄子内禁止来回走动。你可是有事?”   宁喜见那位随侍既没有灰衣灰帽,身上还有不少配饰,便知此人在庄上的地位定然不低。想到今后小姐还要在庄子上长住,需要有人照拂,便规规矩矩行了万福礼,“这位大爷,我们十小姐刚到庄上,想找几个使唤丫头。”   随侍皱了眉,“不瞒姑娘,这庄上也就姑娘和那位小姐,其余的皆是男子。”   宁喜为难不已,“可是我家小姐住的屋子满是灰尘,需要打扫啊。”   “我这便去请示主人,请姑娘先回去,安心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新年快乐! ☆、第五十四章 初见固王 下   宁俭幽幽醒转来,身旁不见宁庆,却见柳翩翩支着胳膊小憩。   料想此时麻沸散的药效已退,下肢处有些疼痛。宁俭刚想翻身,柳翩翩头一歪,顿时惊醒了。   见到宁俭正睁着眼看她,柳翩翩喜道,“二爷醒了!”   门外有了声音,想是有守门的下人前去通报各个院子了。柳翩翩站起身来,“二爷可是要喝水?”   宁俭摇摇头,“我睡了多久?”   “有小半个时辰了。”柳翩翩细细为宁俭诊了脉,“脉象平稳,想来已无大碍,恭喜二爷。”   “这喜从何来?”宁俭笑道,柳翩翩拧了帕子为宁俭净手,“如今二爷顽疾已除,康复有望,可不是该贺喜的事一桩吗?”   宁俭勉力想要坐起,却被柳翩翩拦下,“二爷莫要乱动,身子还未好全。”   二人相视片刻,宁俭叹道,“我以为柳小姐的‘恭喜’,是要应了我呢。“   柳翩翩俏脸一红,“应什么?”   宁俭握住翩翩的手,“你知我说的什么。以前是我身子有恙,万万不敢拖累了柳小姐。如今,我若是想要求娶柳小姐,不知柳小姐可愿嫁我?”   ——   话说德十在庄子上堪堪住下。那位随侍一直未过来回禀,德十正窝着火,想要发作一番。   “小姐,来人了。”宁喜掀了门帘,“管事模样人领了一群小丫头,要请小姐过去挑人呢。”   原来那位随侍请示过赵安伦,赵安伦原本不喜身边有太多人服侍,但转念一想,人家姑娘家老远跑来,身边若是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平白让人跟着自己受委屈,却是自己的罪过了。便让随侍去镇上找人牙子买了几个丫头,送去德十院子去。   德十出了主屋,就见院子里站着几个丫头,还有那位随侍。   “给十小姐请安。”随侍只是从宁喜口中知道眼前的是“十小姐”,但到底是哪家的“十小姐”却是不知了。要说这位随侍,不是赵安伦从固王府带出来的,却是赵安伦在江湖游历时,随手救的一位剑士。为了报恩,这位剑士甘愿跟随赵安伦,做起了随侍。   德十不识此人身份,“这位管事倒是眼生的很。”   “小人不是庄子上的管事,是我家主人在此暂住罢了。”德十心道,原来是固王的家奴。   “我家主人遣了小人去镇上挑了几个丫头,还请小姐过过眼,若是有合意的便留在身边使唤,剩下的便遣在外庄子上做个粗使丫头。”随侍恭恭敬敬道。他晓得眼前这个十小姐怕是王爷的那位“贵人”派来服侍王爷的,能来此处,身份自然高贵。   德十大致扫了一眼,几个小丫头唯唯诺诺的站在一处,都用惊恐的眼神觑着德十。   “谁原先在大户人家做过工的,向前迈一步。”有三四个丫头怯生生的向前蹭了蹭。德十瞧着有两个丫头模样周正,看着像是手脚伶俐的,便让宁喜留下了两个丫头,剩下的都打发到了外庄子上去了。   随侍领着剩下的丫头走了。两个小丫头看着往日熟悉的伙伴陆续离开,只留她们两个,眼里全是惊恐。   德十温声问道,“你们叫什么?”   “小的叫楚妃。”其中一个小丫头怯怯的开口。在乡下地方,家中的女孩多数都会叫“招弟”“带弟”之类的名字。德十细细打量楚妃,的确比旁的女孩子多了一丝知书达理的气质。   “铜炉华烛烛增辉,初弹渌水后楚妃。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德十笑道,“楚妃是一首深情绵邈的曲子,倒是有意境的很。”   幽草听得德十念诗,眼神亮了亮,“我爹是这儿十里八乡唯一一个秀才,旁人都让我爹给取名字呢!”   德十想了想,“怨不得。只是楚妃听起来不合时宜,还是改个名字好。”又问了另一个丫头的名字,“念念,小的叫念念。”   宁喜取来了两套小衣服,还有鞋子,“小姐何不按照宁府的规矩给两个丫头改个名字?”   “不若宁楚,宁念。从原先的名字里各取一字,算是全了对父母取名的礼数。”宁喜一扯宁念的衣裳,“还不快谢小姐,给你们取了名字,以后小姐可就是你们的主子了。”   还是宁楚头脑转的快,率先跪了下去,行了大礼,“多谢小姐。”   宁念较之宁楚年纪较小,也懵懵懂懂的跟着宁楚跪下,口称“小姐”。   ——   庄子上的晚饭时间比宁府的稍晚些。宁喜带着宁念宁楚将主屋中做了清扫,眼见着晚饭时间快过了,也不见有人过来送饭食。德十板着脸,“去看看小厨房情形如何,自己做些罢。”   宁喜知晓德十一肚子怨气,暗中腹诽道,这个固王爷做事恁地没个章程,竟处处为难小姐!   非是赵安伦做事没有章程,也不是有意刁难德十,而是他从未亲自安排过这些事情,王府中虽有女人,但他悉数扔在王府后院,从未理会过。因此对待德十,难免会有疏漏。   宁喜挽了衣袖,正欲让宁楚和宁念生火,却听见有人在院门口敲门。   “宁楚,去看看何人敲门。”宁喜吩咐道。   随侍见到宁楚,“你家小姐可在?我家主人召十小姐到前院去用饭。”   宁楚请了随侍进院,“大人稍待,容小的前去禀报。”   宁喜净了手从小厨房出来,见宁楚往主屋走。拉住宁楚细问,“可是固王爷身边的随侍大人?”   宁楚点头,“说是要小姐到前院用饭的。”   “你去叫宁念出来,我去给小姐回禀。”宁喜心道,这个固王爷还真是古怪。   赵安伦刚从湖亭上回来,就见德十带着宁喜进来。德十盈盈一拜,“王爷万福。”   不论是在江湖中,还是在宫中。赵安伦自认算是见识过不少美女。但是德十的出现,倒是让他眼前一亮。   粉色的袄裙上罩着一件红色的褙子,袄裙领边有一圈洁白的兔毛,毛茸茸的衬着德十圆圆的脸庞格外可爱。长发梳成双环髻,上面还缀着两根粉色飘带。髻边点着一圈小珍珠,像极了过年时福字画上的女娃娃。   美则美矣,可稚气未脱。若是年纪稍大些,定是不知不扣的美人儿。   “宁淑德,可是宁相的妹妹?”赵安伦招招手让德十坐在她的身旁,“只知宁相有一位才名远扬的九妹妹,原来他竟还有这么一位美若天仙的妹妹。”   德十较之良九,少了沉静内敛,多了率真可爱。这便是德十最大的优势。   “回王爷,小女在家中排行第十。”德十执起酒壶,斟满了赵安伦面前的酒杯,“九姐姐在诗词歌赋上天赋异禀,小女就是拍马直追,也是难望其项背。”德十从不与良九攀比,就算良九将书都能读出花儿来,但她德十也是有能赢过良九的地方。   赵安伦笑道,“怨不得人人都说好风水皆在宁家,宁家果然人杰地灵。”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好!祝大家新年行大运,幸福美满,大吉大利!哈特~ ☆、第五十五章 不知起啥名   宁安嫁给宁全第二日,就回了良九身边伺候。而宁全因着有要务在身,要先行赶回“名剑庄”去。   良九到底于心不忍自己从小到大的丫头流落在外,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便做主让宁安还在身边伺候。但是守夜一应事宜换了旁的丫头来做,毕竟宁安现在也是个有家室的人了。   宁俭“养伤”期间,拒绝了所有管事的答话,连院子门都关了起来。只是放出消息,说生了病,休养些时日。施术后第二日,宁俭便从商行叫回了宁善,请他代管商行半月。宁善甫一进府,宁庆便请了所有管事在西跨院的偏院里“喝茶”。   “这半月的时间,还请各位多多费心。近来我们二爷身子不爽利,大夫也交代了要好生休养。若是有何要事,众位就请与六爷商议。”宁庆躬身请上了宁善,宁善还是头一次在众位管事前亮相,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不安,反而十分自信从容。   “既然代管,大家也还是按照往日的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想必各位管事都是宁家商行的老人,旁的话也不用我多说。按理说,我还是个初生的牛犊,还嫩得很,不懂之处还要多多仰仗在座的各位。”   宁善彬彬有礼的一揖,不管是众位管事还是宁庆都微微点头。要知道,昨晚接到消息,宁善还专门跑到傅府,让傅京给他出谋划策,他按照傅京写下的背了一夜,从语气到手势都好生练习了多次。   谦虚完了,就该立立规矩,这也是傅京说的。他说,这叫“先礼后兵”。   “商行生意虽繁复多样,却也每行有每行的规矩。哪位先生若是坏了规矩,那么宁家商行怕也是容不下他。”宁善面上不悦,心底却乐开了花。   都说在威胁人的时候,字越少,威胁意味越浓。古人诚不欺我!   ——   宁善回了宁府,独不见德十院子有人进出。心中正纳罕间,偶听得宁俭的院子开了院门,便带着宁福去探病。   宁俭正就着柳翩翩的手喝药,宁善在房门外一步还未跨进,脚正尴尬的悬在半空中。看到两人你侬我侬的样子,又收回了脚。只是站在门外等候。   柳翩翩贴心为宁俭拭净药渍,“师父说昨日就要回云雾山去,兄长好说歹说才留到你伤好之后。这几日,师父还会过来为你灸艾,可是疼得很。”   “无碍。忍得这一时,日后便什么都不怕了。”宁俭笑道,“若论疼痛,哪里有施术时,生生剜去皮肉疼。”   柳翩翩见宁俭休养这几日,他依旧脸色苍白。想是施术中失了血气,心中直惦念着该做些什么药膳,尽早为他好生补补身子。   宁善在门外重重咳了两声,柳翩翩起身去看。   “原来是六爷。可是有要事来寻二爷?我这便走。”宁善笑吟吟看着柳翩翩聘婷生姿的走远,才转头进了屋。   宁俭不自然的咳了咳,“你笑什么?”   “我还道二哥伤了何处,现在才知,原来是手!连个药碗都捧不起来,还需他人代劳,这该是多重的手伤?”宁善戏谑道。   宁俭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便生硬的转换了话题。   “今日与各位管事谈的如何?”宁善心知肚明,宁俭就是个外表冷漠,实则内心极其细腻敏感。暗笑宁俭果然是看上了人家柳小姐,都开始冒傻气了!   笑归笑,遇见了正事也该正经些才是。   “二哥有意将宁庆遣在弟弟身边,就是不出门,二哥也是掌控着整个商行的运作。又何须我多做赘述。不过,到底是二哥管理有方,各管事都各司其职,并无一丝紊乱。二哥尽管放心便是。”   宁俭笑道,“还不是怕你这个皮猴子不按常理出牌。万一惹了事,到头来,还不是留给我一堆烂摊子收拾。”   “二哥既然将商行交给我代管,也就该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   宁俭摆摆手,“你若如此说,那便由着你放手一搏。若是做的好,你就只等着奖赏罢。”   宁善一听“奖赏”二字,顿时一个激灵。   “弟弟院子里的例银也该涨上一涨了。”   宁俭故作神秘道,“做的好了再来请赏。”   ——   宁善向宁俭提起德十的事情,宁俭只说让他去寻宁谦。宁善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匆匆告辞了宁俭,便要往宁谦院子去寻宁谦。   傅京在宁善去探望宁俭时,来了宁府。宁谦得知傅京到来,就让宁祥请了傅京前来小坐。   宁谦笑道,“你也只管看着,不一会儿,善六定是要上门来寻的。”   傅京以为宁善是来寻他,便只满心甜蜜的等待。待到宁善到来,却听宁善口中只称“四哥”,却并无自己的名字,不由失望。   宁善此时才晓得傅京到了宁府,惊诧道,“你怎得来了?”   傅京抑住心底的不快,“有些事来寻相爷。”   “可是我来得不巧?你们有要事?”宁善作势便要朝外走,“无事,无事,你只管坐下说话就是。”   宁谦知晓傅京专程为宁善而来,却见他如此别扭的谎称来寻自己,不由心中好笑。   “四哥将德十遣到了何处?为何久不见她回府?”宁谦早猜到宁善一定会为此事着急忙慌的来寻。   傅京也是侧耳细听。   “正要与傅大人说此事。前些日子,我已将十妹妹许了人家。”宁善一愣,德十许了人家,为何要说与傅京听?   傅京那日遣了傅甲偷偷探查了宁家别庄,傅甲远远瞧着有随侍出入别庄,却不见那位身份尊贵的本人,不得不铩羽而归。   现在听得宁谦将自己得妹妹许了人家,怕是就是那位身份尊贵,又住在别庄的客人了。   傅京心中有数,宁善却是一头雾水。   “固王爷回了京城,如今就在别庄。德十如今也住到了别庄去。”   宁善心头一颤。王爷,那不就是皇室子孙!   “这,德十如何使得?”宁善喃喃道,“怕是不妥吧?”   傅京拍了拍宁善,道,“相爷如此安排,定是有他的道理。”   ——   赵安伦见德十模样粉嫩的像个瓷娃娃,不由生了几分爱怜之心。虽未召她侍候,却也每日得了好东西,先往后院德十处先送去一份。   随侍也看出赵安伦对德十有回护之意,自然也将德十放在了心上,像是对待赵安伦一般对待德十。   德十似是不知自己来此的“使命”一般,每日只管照常度日,全不见宁谦嘱咐她要好生侍候固王一般。   宁喜猜不透德十心思,也不多嘴,只管伺候德十每日生活起居。院子里渐有尚在宁府之感。   “今日院子后头一树梅花开的甚好,小姐可要去看看?”宁喜一早端了热水来,为德十净脸。   德十起了身,宁楚与宁念上前收拾床榻,“听闻昨夜落了雪,可曾打落了梅花瓣?”   宁喜推开窗户,“不曾,都说数九寒冬,梅花最有傲骨。哪有因为落雪就凋零花瓣的梅花。”   德十净脸洗梳罢,便带着三个丫头,在院子后头赏梅。   突见梅树后有一人影闪过,待看清时,却是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晚安! ☆、第五十六章 夜   话说,德十带着三个小丫头到后院赏梅,却见梅树影下闪过一人。   德十惊讶不已,却也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王爷?”赵安伦自树影下走出,宁喜与宁楚宁念悄悄退了下去,只留二人说话。   德十福身道,“都怪小女眼拙,还以为是个宵小之辈。想不到竟是王爷。”   赵安伦摆摆手,“你倒是选了个好地方。这个院子就数梅花开的最好,原不想惊动你的,想不到你也出来赏梅了。”   “这个院子是小时候父亲送我的。”德十走了过去,见树后还有布置的小酒桌与炭炉,“王爷在此独酌?”   “拥炉赏雪,对酒品梅。十小姐不妨一同?”赵安伦让随侍又搬了小几来,上面也是与赵安伦一样的酒壶与酒盅,还有一方小巧的手炉。   只见手炉四四方方,铜质细腻,炉盖上还雕着像是狮子狗一般的小兽,让人看着喜欢的紧。往常宁府发放给每房的手炉都是常见的样式,圆圆的炉肚子,拿在手里笨重不说,也着实难看。   见德十拿着手炉爱不释手的样子,赵安伦抿了一口酒,嘴角含笑。   “哎呀!”德十一声惊呼,“这么冷的天,王爷竟喝的是冷酒,也不怕伤了胃!”   说着,忙唤来了宁喜,“赶紧去把酒烫烫再拿来,让小厨房做些下酒菜。再熬上一锅热热的汤来。”   赵安伦饶有兴趣看着德十,竟第一次生了身边有个女人也是不错的念头。   ——   宁善得了宁俭的令,自然是准备大刀阔斧的放手一搏了。   傅京这几日心中全是不满。自从宁善接手商行之后,每每夜里都是“挑灯奋战”。不只看帐本,还记录下了各个铺子每日的行事章程,就差将账房先生的工都揽到自己身上了。也就是说,宁善管家几日,傅京就“素”了几日。这才刚刚尝到其中肉滋味,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就又回到素食日子的傅京十分“欲求不满”。   这晚,宁善刚从账房回来,傅京也从耳室沐浴回房。就见宁善身后跟着宁福,而宁福怀里抱着厚厚一沓书本。   傅京心中“咯噔”一声。他原本都计划好了,无论如何今晚都要好生“尝尝滋味”的,一见宁福怀里的书本,顿时心凉了半截。   宁善支使着宁福将账本放到书案上,自己站在门口与傅京说话。   “怎么不进去?穿的这样少,仔细冻着。”宁善摸着傅京身上衣衫单薄,忙不迭脱了身上的罩衫包着他。   傅京摸着罩衫的衣料,神情不明。   “你还要忙?”宁善开了房门,里面足足放了四个炭盆,一屋子烘的是温暖如春。乍一从冷地方进到热地方,宁善不自觉地打了两个喷嚏。   傅京一惊,“可是冻着了?让人给你熬碗姜汤去!”   宁善摆摆手,“不碍事,今日我可是穿的多多的。倒是你,看着衣衫单薄,你多多注意自己才是。”   傅京还是让傅甲去熬姜汤了。   “我有内功护体,哪里怕冷。”傅京将手炉添了热炭进去,塞到宁善手里。宁善捂着手,满意的喟叹一声。   傅京看着闭着眼,一脸享受的宁善。   “快洗洗睡吧。这些日子都瘦了不少,脸上都少了不少肉,你也该好好休息了。”傅京捏了捏他脸上的肉,疼的宁善龇牙咧嘴的。   “哪儿就能好生休息!今儿和账房对账,发现近日府里的支出较大,有几笔账总是对不上。还得再好好翻翻账本,看看哪里出了差错。”   傅甲熬好了姜汤,送了进来,“六爷,专门用老姜熬的,趁热喝。”   宁善苦着脸,“太辣了!”   傅京不由分说,按着宁善灌下了一碗姜汤。   ——   “你先睡,我去书房看账去。”宁善喝完姜汤,二人靠在床边说了会子话,眼见着时辰不早,宁善起了身。   傅京一把扯住宁善的胳膊,“天太晚了,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明日还有明日的事,把账本看完明日就能……”宁善还未说完,嘴唇就被傅京堵了个严实。   “明日再看罢,你都几日没同我在一起了。”傅京翻身坐了起来,将宁善剥了个精光。   宁善起初还知道遮上一遮,直推着傅京的手,害羞不已。后来渐入佳境,干脆放开了喊叫。那声音,直听的男人软了腿,女人满脸红。   二人抱在一处,慢慢亲吻着等着平复下来。宁善推了推傅京,“热,我要去洗洗。”   傅京惦记着外面太冷,热身子受了冷风是要得伤寒的,便唤了傅甲与宁福,让他们烧了热水直接送到卧房来。   宁善躺在傅京的臂弯处,“我原本还想着,我的妹妹不要求她嫁个大富大贵的人家,只要殷实富足,丈夫疼爱,婆媳和睦就够了。谁知道,她竟瞒着我就进了王府。没名没份的跟着,姨娘还一直嘱咐我,要好好看顾德十,现在想想就觉得愧对姨娘。”   “这条路既是她亲自选的,那她肯定把所有结果都考虑过了。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固王其人,我虽不是十分熟悉,但他所作所为还是有所耳闻的。再说,相爷既然决定站在固王身后,那他定然也会保你妹妹无虞,毕竟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傅京一直觉得宁谦不是真心相帮荣王赵安谟的,如今一见,果不其然。只是他没想到,他真正要帮的竟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固王赵安伦。   “你可见过那个固王?”宁善问道。   “不曾。只听闻固王一直在民间游历,还曾戍守过边关,是个不受宠的王爷。”宁善叹了叹,扶植一位毫无根底的王爷上位,该是何其艰难啊!   傅京安慰道,“相爷作此安排,定有他的道理。他那么精明的人,万不会出问题的。”   “就怕他拿德十做挡箭牌,万一出了事,就先扔出德十挡刀。德十那么个没脑子的傻丫头,哪里斗得过那个老狐狸。”   宁善不敢想下去,“得了空就想办法去见德十一面,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大家好梦! ☆、第五十七章 赵安诺   一大早,宁谦就带着宁祥来探望宁俭。见柳翩翩在一旁服侍得宜,大约她们的好事将近了。   宁谦原本还在休沐,哪知晌午头得了旨,圣上召见。   无奈之下,宁谦只得辞了宁俭,回了院子换朝服,觐见圣上。   才刚入了宫门,宁谦正要往御书房去。远远地就见皇十四女,受封永安公主的赵安诺。她正站在御阶下,巧笑倩兮的望着自己。   宁谦忙不迭上前,施礼道,“臣请公主安。”   赵安诺身边的宫人纷纷施礼,口称“相爷大人安”。   “快起罢。宁大人真是事忙,明明是休沐的日子,还要来进宫伴驾。”赵安诺招手唤来了一宫妇,“去将御花园的涧水亭收拾出来,过会子本宫就过去。”   宫妇领命而去。   赵安诺一身绯色宫装,头挽飞天髻,其上带着一朵粉色芙蓉花,旁缀着一圈小东珠,一只步摇斜斜插在髻边,摇弋生姿。柳叶眉,桃花眼,顾盼间自成风情。虽尚有小女儿情态,却时常流露出几分美人风情。   宁谦先是告了歉,“圣上还召臣,那边正等着回话。”   赵安诺点点头,“我便在涧水亭等你。”   ——   圣上刚刚收到急报,刚刚消停了没多久的突厥最近突然异动频频,不断骚扰边境。近日来更有传言道齐王赵安敏秘密接见了突厥使臣。这下,圣上心中不安,才急急召见了宁谦。   当初宁让领兵,丰城一战令突厥大伤元气,派来使臣求和。两国重修旧好,建立邦交。近两年,突厥雨水充足,水草丰茂,使得突厥内部兵强马壮,大有恢复元气之象。怕是称臣之心渐淡,称霸中原之心又起。   圣上将那份告发齐王的折子递到宁谦手中,“这个孽子!胆子竟越发大了!”   宁谦大致阅览了一遍,心中已然有数。这本折子虽是匿名上奏,且没有被中书省留中不发,而是直达了圣上的御书案,就知此人身份定然不凡。   “若不是有人告发,朕还真被蒙在了鼓里。原本还道安敏那孩子是个孝顺知礼的,做事也是有条有理。想不到竟会做出勾结外邦的荒唐事来!”圣上显然是被气得不轻,面色发红,气喘不已。有宫人忙不迭呈上了汤药,凤庆轻手轻脚端起了汤药。   “圣上消消气,龙体重要。”圣上冷哼了一声,“端下去。”   凤庆躬身退了。   宁谦沉吟半晌,“圣上也该先听听齐王怎么说才是。若是圣上仅凭一本折子就治了齐王勾结外邦之罪,怕是会使圣上父子离心。”   如今,面对着边境异动,宫中内部也是骚动不安,内忧加外患。宁谦暗笑。   或许,时机,就在此刻了。   宁谦避了出去。出了御书房的门,凤庆悄悄凑了过去,“相爷尽管放心,事都安排妥了。”   圣上召来了齐王赵安敏问话。   没人知道里面都说了什么话,只听得瓷器碎落,隐有哭声。待到御书房门开,齐王被宫中侍卫五花大绑,扔进了大理寺牢狱。紧接着,齐王府被抄,搜出龙袍、玉冠,就连玉玺都有。不日,就传出了齐王赵安敏被削了爵,贬为平民,与其母孙贤贵妃幽禁于一处。收缴海南孙家财、兵之权,暂由圣上遣派节度使监管。   京中原本是三王鼎立的局面,这下,荣王与齐王纷纷失势。倒是便宜了皇十子晋王赵安锡。   宁谦借着与圣上商讨要事,不便相见为由,回绝了赵安诺的召见。第二日,宁谦进宫,又遇赵安诺身边的宫人来请。   无奈下,宁谦只好去了涧水亭,见赵安诺正倚着栏杆喂鱼。   “可是与圣上商量出对策了?”赵安诺将鱼食罐儿交给宫人,“想是三哥与七哥这下失了爪牙,接下来一个,就该是我十哥罢。”   宁谦不语,赵安诺笑道,“怎么,相爷大人敢做不敢说?”   赵安诺为宁谦添了茶水,“坐罢。”   “今日,母妃又催着我来找你。”赵安诺神态自若道。   宁谦喝茶的手一滞,“公主此来,是为你,还是为你母妃?”   “母妃说,十哥起事便是这几日了。她说希望我今晚将你骗到我宫中看押,不叫你阻了他们的大事。”   “你呢?你会让我去你宫中吗?”   “现在母妃与十哥越发丧心病狂了,圣上虽是龙体欠安,但对后宫的一举一动都耳聪目明。三哥、七哥和十哥三人暗里收养死士,招兵买马,烧制兵器。对外笼络贵族,培植党羽,勾结外戚、富商,甚至还有外邦。这些圣上都看在眼里,但他依旧不露声色,是希望他们能够悬崖勒马。我都劝了,可他们谁都不听劝……”赵安诺自顾自说着自己的,宁谦心道自己着人递了匿名折子,可不就是让圣上的“不露声色”有了“露声色”的借口。   二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了半天。   “赵安诺!”宁谦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你当我不知吗?这涧水亭四周布满了你母妃与晋王的眼线,想是我就算不从,你也会一声令下将我绑进灵霄宫罢?”   赵安诺展颜一笑。   “是啊。你看,我还是算计了你。”   宁谦皱眉。   “赵安诺,只要你放弃你母妃与晋王,安心跟着我,就算以后晋王犯了天大的错,都不会再牵连于你。”   赵安诺似是笑得十分开心,“想不到精明如你,竟也有犯傻的时刻。依照圣上对我的宠爱,若是十哥兵败,父子二人决裂那一刻,也可以我为要挟,逼的圣上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我能替他挣得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我就是想放弃他们,她们又如何肯放过我。”   “可是圣上却是一直等着你能将你母妃与晋王的勾当全部陈情于御前。”   赵安诺的胳臂突然缠上了宁谦的颈脖,“阿谦哥哥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呆在这个皇宫。”   宁谦沉静如水的眸子盯着赵安诺的脸,想从中看出几分真几分假。   赵安诺突感一阵悲凉。她与他相识时,他十二岁刚刚入仕,她九岁。   圣上赏识他的才华,同时也感念宁家的忠义勇武,便恩准他入值御书房,做了个御前行走。她自小跟随圣上,颇受圣上宠爱,自然晓得圣上对他心存栽培之意。   看着他一路擢升,从御前行走道尚书省侍郎。后来三年外放结束后,入值丞相位。她的眼光一路追随着他的脚步。   若是朝中有人对他暗里使绊子,她定会暗中想法子从中周旋,或是暗杀。她做的这些,谁都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   为了他,她暗中杀了多少人,自己都数不清了。就连他接近她,是为了她手里的权力,她都全然当作不知,为他扫清障碍。   母妃不知道,晋王不知道。都以为他的异军突起定是十分讨的圣上喜爱。可是圣上那个老狐狸,哪里肯轻易相信身边的人。无非是她私下里暗暗使了多少手段,才换来圣上对他的青眼有加。   “原来,你不信我。”赵安诺离了他的怀抱,理了理自己的鬓发。   宁谦摇头,“我信。只是我在想其中是否又有什么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好,祝大家好梦! ☆、第五十八章 谋逆之事   赵安诺望着涧水亭外的湖水,上一次与他在此心平气和的看景儿,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你该去告诉圣上,赵安锡妄图集结兵马,逼迫圣上让位。若是圣上信了,岂不是又是大功一件。”赵安诺笑道。   宁谦不语。   “话已至此,相爷大人信也好,不信也罢。估摸着今后也再没了见面的机会。你自己珍重罢。”赵安诺出了亭子,看见周围树丛间有微微的晃动。   心道宁谦身怀武艺,收拾一两个宫中侍卫不成问题。赵安诺便不再停留,打算绕道回宫去。   宁谦望着赵安诺的身影渐渐走远,“出来吧。”从树丛间突然窜出几名侍卫,手里正是拎着两具尸体。   凤庆从树丛间走出,涂脂抹粉的脸上堆不住的谄媚笑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才知道相爷大人原来是……今后相爷大人有何吩咐就尽管使唤小的。”   宁谦嫌恶的看了一眼那些尸体,“将这些都处理干净了。告诉你手下的人,今天听到的看到的全都忘了。但凡透露出一点消息,他们一群人都别想活了。”   凤庆忙不迭的应了,“相爷大人放心,小的手下全是名剑庄的精英,嘴都严着呢!”   ——   赵安诺原本打算绕路回灵霄宫,刚与宫人行到一处偏僻处,哪知一股大力袭来,赵安诺就被人劫了去。身边的宫人早被宁谦的人打晕带走了。   “救……”赵安诺还未喊出来,就被宁谦捂住了嘴,“刚刚还说的一副此生永不相见的架势,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吧?”   只觉腰上一紧,暖热气息扑到自己耳后,格外痒。赵安诺一动不动任宁谦抱着。   “你别想自己去死,就为了你那个劳什子的母妃和晋王,他们还不配!”宁谦不由分说的拉起赵安诺的手,快步就要往乾元殿走。   赵安诺被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一起到圣上面前将实情说清楚,做下谋逆之事的是你母妃与晋王,去求圣上不要牵连你!”   “不,母妃还是疼我的……”   宁谦悲悯的看着赵安诺,“若是疼你,为何又要你去犯下大错。”   “宁谦,你这是害我!”赵安诺挣脱了宁谦的手,“我不能去。”   宁谦望着空空如也的手,“你都害了自己那么多次,又何必在乎我现在捅上的一刀。”   赵安诺一怔,“你,什么意思?”   “你替我杀了那么多人,还真以为自己手脚利落不留一丝痕迹?圣上早就心知肚明,之所以从未提起,不过是我一力扛下,说你我早已情意深重,你不忍见我受此迫害,才替我扫清了障碍。赵安诺,我的终身早就毁在了你手里,如今你也该对我负责任了。”   宁谦望着赵安诺,“我会向圣上请求赐婚。”宁谦拉住她,二人四目相对。   “你疯了!”赵安诺想要挣脱出宁谦的钳锢,奈何宁谦手劲大的惊人,倒让自己痛的喘不上气来。   “你安份点儿。”   “圣上知道我是十哥的人,你若是求了婚,你会被我拉下水。到时,圣上就连你一起斩了!”   “咱俩早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出了事,我也脱不了干系。”   赵安诺自知劝不动他,若是听之任之,又恐害了他性命。正在两难之际,二人却是离乾元殿十分近了。   ——   凤庆取近道回了乾元殿,见圣上正在绘丹青,笔下画的,正是永安公主与晋王的母妃宣和贵妃。   “凤庆,你来帮朕看看,这幅画如何。”凤庆上前,看了一眼画儿,心里还惦记着宁谦与永安公主的话,有些心惊。   “圣上最近怕是笔力见长,丹青竟越发炉火纯青了。瞧着贵妃娘娘,就像见着真人似的。”   圣上知道凤庆嘴里全是阿谀之词,权当玩笑,“你个老货,这么多年嘴皮子倒是溜了不少。朕问你,你瞧着宁谦与安诺那丫头如何?”   意思十分明显,圣上这是想要撮合二人呀!   凤庆喜道,“相爷是少年有成,治国平乱皆有良策。胸腹中自有沟壑,是个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永安公主蕙质兰心,又蒙圣上亲自教养,实属皇女中的佳人呀!”   圣上抚须大笑,“不错,朕也是看好这两个孩子。时常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朕当年与始元皇后一般无二。让他们多多亲近是个好事啊!”   凤庆直称“圣上英明”,“不过,朕还得再等等。若是他们要终成眷属,不向朕表表忠心怎么行。”   正说着,门外的宫人忽然进来通报,“圣上,永安公主与丞相在殿外求见。”   “哈哈,快叫他们进来。”凤庆也随之微笑,“恭喜圣上得一佳婿。”圣上笑得越发肆意。   赵安诺随着宁谦步入了乾元殿。圣上的目光定在二人紧紧握着的手上,笑意盎然。   “圣上,”宁谦与赵安诺一同跪下,“臣与公主情投意合多年,公主对臣的心意,微臣无以为报,臣也仰慕公主高义。故特来请求圣上降下圣旨,为臣赐婚。”宁谦跪伏于地,手仍紧牵着赵安诺。   “求圣上,成全。”赵安诺仿佛认命般拜了下去,“成全”二字,说的格外郑重。   圣上点点头,凤庆暗道这个相爷好生会挑选时机,才说到圣上有意撮合他们,就带着公主请旨赐婚。   “凤庆,带人在门外等着,谁来都叫他等着。”凤庆躬身应了。   “你们来求赐婚,朕定是答应的。但……”圣上正想再卖卖关子,有心急一急这二人,可话还没说完,宁谦就又拜了下去,“圣上,臣还有一事要禀。”   “今日,公主对臣讲,宣和贵妃与晋王意图逼宫篡位,并妄图挟持公主逼迫微臣与他们共谋。”   圣上手边的狼毫“啪”的一声,落在了刚刚画好的宣和贵妃像上。   “你们所说,可是实情?”   “禀圣上,千真万确。”赵安诺也拜了下去,面色难辨。   “贱人逆子!”圣上动了真怒,凤庆在门外都听到了圣上的怒吼,不由心惊肉跳。   “你,你们即刻去宣朕旨意,让苏莫、白起来见朕,朕定要斩了这个逆子!凤庆!”凤庆听见圣上唤他,忙不迭的进了殿内,“圣上?”   “带人包围春和宫,夺宣氏贵妃之位,打入死牢,听候发落!”   宁谦与赵安诺不由都是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大家好梦! ☆、第五十九章 下旨      赐死宣和贵妃的旨意一出,百官哗然。宣家百年望族一夜之间,轰然倒塌。树倒猢狲散,原本热热闹闹的宣家,如今只见府门威严,却是一具空壳,只留鸟雀在内啄食些衰草落叶。   苏莫与白起那日进了宫,在乾元殿外,见到了宁谦与赵安诺正在一处说话。   “四哥。”   “四哥。”   白起是忠武侯白敬的嫡子,袭了白敬的爵做起了白家正主,而雅七正是他的正房夫人。见到宁谦,他上前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四哥”,而后又对着赵安诺施礼道,“请公主安。”   苏莫依着白起是一样的礼数,贤八也嫁于他为妻,苏家虽不及白家家门显赫,却是枢密院院正的长子,如今手中握着整个京畿的守卫重兵。   白、苏二人因着圣上召见,急匆匆要往乾元殿去。宁谦点点头,“万事小心。”   苏莫较之白起稳重些,“省得了,四哥慢走。”   “怕是十哥,逃不过这一劫了。”赐死宣和贵妃的消息一出,赵安锡就拥兵出京,往西北方向逃窜。赵安诺忧心忡忡道,“他看似精明,实则腹内草莽。他如何能躲过圣上的雷霆之怒。”   “这也是他该受的。我该回去了,你就只管等旨意,安心嫁我。一切有我。”宁谦轻声道。   ——   逼宫之事还未成行,赵安锡就如丧家之犬逃出京城,这使他如何甘心。一边咒骂着赵安诺的狼心狗肺,一边哀痛母妃就这么去了。   “王爷,再往前便是阳关,出了阳关,便是突厥的地界了。”赵安锡登上一处土丘,放眼眺望。   阳关西北方便是丰城,丰城之战据此已有多年,早没了那时的战火痕迹。丰城如今也是人烟鼎盛。突厥尽管异动频繁,但此处太守大人励精图治,常年练兵,将丰城防守的如铁桶一般,难以攻克。   赵安锡看了半晌,“吩咐下去,不在丰城周围多做停留,连夜赶路,争取早日去突厥王城。”   ——   宁家全家上下满是热闹,就连宁尚和雅七贤八都回了宁府。   “刚刚你没见,来宣旨的可是圣上身边的凤公公!正堂里乌泱泱跪了一大家子人,圣上可是要将公主下嫁给四爷呢!”良九身边的一个管事婆子,正与一个小丫头扯闲话。   小丫头一脸向往之色,“陈妈妈,你都见着了?”   “可不是,刚刚我可是在前边儿跟着伺候了。你还别说,四爷穿上朝服,领着全家上下迎旨的时候,别提多精神!你说说,公主娘娘得多漂亮,才能配得上咱家四爷呀?”   小丫头歪头想想,“难不成公主娘娘比我家十小姐还漂亮?”   陈妈妈笑得前仰后合,“傻丫头,人家可是公主娘娘,你们家十小姐虽有姿色,却是身份差着远呢!”   原来那小丫头正是德十在庄子上收的婢女宁楚。赵安伦前日大张旗鼓的回了固王府,德十因着身份不好再跟着,只得回了宁府。   圣上听说赵安伦回京,想了半晌才想起这个儿子。宁谦今早入宫时,还暗示过圣上,固王可堪大用。   圣上思前想后,终是将赵安伦宣进了宫。   雅七贤八的夫君都被圣上遣出京去公干,她们又多日不曾回娘家探望,姐妹二人便借着这次庆贺的由头回了宁府。   如今姐妹四人齐聚,加上柳翩翩这个“准二嫂”和方梦娇这个五嫂。六个女人像是一群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的聊着女儿家的话题。   白日里接了旨,晚上宁谦特意叫人摆了宴席,宁家上下团聚一番。傅京白日为了避嫌,并未来宁府,到了晚上,宁善遣了宁福去叫他过来。   这下,宁家的所有主子总算是聚齐了。   .   赵安伦在乾元殿外等待召见。凤庆出了殿门,一溜小跑倒了赵安伦面前,“奴才给王爷请安。圣上正在里面发脾气呢,还请王爷思量些说话。”   赵安伦不由多看了凤庆两眼,“多谢公公。”   凤庆笑道,“老奴受相爷大人所托,多多看顾王爷,万万当不起这个谢。”   “王爷久不在京城,如今圣上身边无可用之人,王爷也该把握好机会才是。”说完,凤庆使了个眼色,乾元殿门口侍候的宫人便挑起了门帘。   “王爷请。”   赵安伦久不见圣上,远远看着圣上,便跪在了门口,“儿臣不孝,拜见圣上。”心中却是不住的告诫自己,只当他是父亲。   圣上点点头,看着是个懂事知礼的孩子,“快快起来,到朕这儿来,让朕仔细瞧瞧。”   赵安伦眉眼像他已故的母妃多些,倒是眼神身量更像是圣上年轻的时候。圣上看了半晌,忽然想起旧时那个温柔体贴的女子。   “好啊,贞儿生了个好孩子。”甫一听到母妃的闺名,赵安伦原本平和的心境起了波澜。   圣上不知固王内心的波动。   “你母妃是个温柔内敛的女子,看来你倒是随了你母妃的性子,话少的很。”   赵安伦想到母妃。那个可怜的女子,原是孙贤贵妃身边的随侍宫婢,只等年岁到了便放出宫去随意嫁人。哪成想圣上竟看上了她,孙贤贵妃为得圣宠,作主将母妃献给圣上。   圣上恩宠,令母妃有了身孕。孙贤贵妃却又从中作梗,迫使母妃小产。幸得好心宫人相救,赵安伦才免得一死。   可是,母妃还是在他甫一出生,就去了。那是圣上身边已有新欢,早将她们母子二人抛之脑后。   赵安伦攥起了拳头。转念一想,现在这种局面是宁谦耗费多年心力才得以实现的,若是因他一时的不忍毁了他多年的经营,岂不是可惜?   赵安伦眼圈泛红,“儿臣久未见圣上,实在想念圣上的紧!”   凤庆在殿外听的些许,点点头。好一派父慈子孝的样子。   父子二人相谈多时。多是圣上询问这些年他都去了哪些地方,见到了怎样的风土人情。   当赵安伦谈及当年丰城一战,圣上惊道,“你竟去过那时的丰城!”   “是,当时儿臣仰慕宁让将军的威名,偷偷前去参军。虽只是做了粮草押运官,却是知晓了两军交战的残酷。”   圣上念及此,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的早~也不晓得有没有人看。。。 ☆、第六十章 事事      赵安伦回了王府,还未踏进正堂,便吩咐随侍,“将我院子里的偏暖阁收拾出来,这两天就先不住正屋了。”   随侍躬身应了。   圣上待赵安伦走后,便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凤庆悄悄呈上了参茶,“圣上,您该用茶了。”   圣上漫不经心的将参茶放在一旁,“这个老十三,今年也该有弱冠了吧?”   “回圣上,奴才不甚清楚。您传敬事房的人问上一问便知。”圣上摆摆手,“罢了,估摸着也是差不离儿的。这么大了,也该纳个妃子了。”   凤庆心念一动,“圣上英明。”   按照圣上的心思,如今他身边堪用的成年皇子就剩下十三皇子,但苦于常年来疏忽了他,对他的脾性都不甚了解。若想收为己用,选一家可靠的女子代为牵制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圣上便开始留心起赵安伦的婚事来。   白起与苏莫兵分两路追至丰城,眼见着赵安锡带着兵马趟过了突厥的纳西河。自知追回无望,二人只好带兵返回。   赵安锡一路北上,原本带着三万兵马离京。一路上与白起、苏莫的兵马相战,且战且逃,到了突厥时人马只留一万不到。赵安锡回望京城,满眼只余漫漫黄沙。   “待吾杀回京城!”   ——   赵安诺自得了旨,便安心在灵霄宫内准备待嫁。不少宫人私下里都传,永安公主的母妃与亲兄长出了事,她倒是好事临近,春风得意的很。嚼舌根子的不少,传到赵安诺耳旁的却少得可怜。   偶然,赵安诺身旁的宫人听了些风声,支支吾吾的与赵安诺说了,惹得赵安诺大怒。   “好啊,看着本宫母家失了势,便开始编排起本宫来了!”赵安诺身边的宫人骇了一跳,“公主息怒,如今贵妃娘娘去了,宫中一应中馈全由皇后娘娘掌着。皇后娘娘向来与咱们娘娘不和,如今皇后娘娘好容易扬眉吐气,怎能不好生打压咱们灵霄宫!”   赵安诺听后更是恼火,“她坤安宫的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填房生的又与圣上做了填房罢了,哪里当的起‘皇后’二字!”   此话一出,宫人更是惶恐,“公主万不可轻言!若是叫有心人听去,可是杀了头的大罪!”   赵安诺冷笑道,“你们怕她,我可是不怕的。别说是要杀头,就是连我宫中的丫头,她想治罪,都要问过我肯是不肯!”   宫人只恨自己为何长这一双耳朵。   宁府上下为迎娶永安公主而忙碌时,圣上又赐下了恩典,在宁府的近旁兴建一处“公主府”,公主以后便由公主府出嫁。   圣旨降下,宁家又是一阵欣喜,圣上对公主的赏赐越多,便说明圣上越重视二人的婚事。   皇后张氏得了圣上赐下公主府的消息,不禁气从中来。   “宣氏那个贱人,自己死了,现在又教出一个好女儿来与本宫作对!我永庆出嫁时,圣上不过是赐了些金银珠宝,还是嫁去那个苦寒的高丽,做个王妃。现在永安不过是嫁去宁家,还兴师动众的兴建公主府。圣上好偏的心眼儿!”   皇后身边的女官呈上了手炉,“娘娘莫气。奴婢自那些小婢子处得了消息,据说永安公主能嫁给相爷大人,不过是出卖了宣氏和晋王。”   张氏听出些门道来,“说仔细些!”   女官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与皇后听。而礼部早已得了消息,与工部比照着往常公主府的规格,选了黄道吉日,准备破土动工。   公主府成之日,便是永安公主与丞相的大婚之时。所以宁府的人日日往公主府跑,以确认何时能迎公主进门。   ——   宁俭的身子将养数日,早就恢复如初。云雾老人最后诊了一次脉,确认已完好无误。柳牧原多次请求师父留下,都换来云雾老人的拒绝。最后,干脆悄无声息的趁着夜黑溜了出去,云游四方。   柳牧原叹了一声。多日不回牧原堂,现在宁俭恢复,他们也该告辞回家了。   宁谦在柳牧原临走时,特意留柳牧原多说了会子话。原来宁谦前些日子便与圣上说了柳牧原入太医院的事,圣上竟还记得这个泸州神医。二话不说便批了奏请,只说尽快安排柳神医入宫。如今太医院人才凋零,能有柳神医这般的圣手入宫,太医院振兴指日可待!   柳牧原得了消息,宁谦与他商量了入宫的日子,不日等到宁谦上朝的日子,便带着柳牧原一同去。   这下,柳牧原只得在宁府继续住下。   柳牧原走脱不得,柳翩翩自然喜不自禁。   良九见柳翩翩日日喜上眉梢的模样,便与柳牧原商议着,该是给二人定下了。   将这一想法说与宁俭,宁俭便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宁善,“他现在管家颇有模有样,多让他经些事,历练历练才好。”   宁善骤然又得了差事,不禁苦恼,“本来对于管家一事,平威就颇有微词,嫌我冷落他许久。如今再应承下这差事,那我岂不是要和他日日吃素做和尚去!”   宁俭笑道,“都说能者多劳,你以前还抱怨我待你不公,如今对你委以重任,你怎的就晓得推辞了?”   “二哥既已身子好的差不多,也该收回管家权才是。”宁善狗腿的上前,“弟弟到底是道行尚浅,光是商行一事便费尽了心力,二哥您就尽早回来,别为难弟弟了!”   宁俭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笑笑。   “虽说近来宁家喜事不断,但如今朝野上看风向,怕是要起战事。事要办,切记不可太过,让人拿住错处,可就不好了。”   宁善苦着脸应下,满心都是该如何向傅京交代,怕是今晚不能回傅府睡了。   ——   傅甲傍晚来宁府催了多次,宁善均已有事尚未结束为由回绝了傅甲。傅京干脆自己登门,亲自来请宁善。   “宁六爷好大的架子,安歇都要人三催四请吗?”宁善缩了缩脖子,笑道,“平威……”   傅京见账房里油灯昏暗,春日夜里依旧寒风料峭,却连个炭盆都没有。去摸宁善的手,却是冰凉一片。不禁怒从中来,“你作何这样作践自己,夜里这么冷,怎么连个炭盆都不晓得烧一个?若是冻坏了,谁跟着跑前跑后的伺候!”   宁善见傅京黑了脸,却没想到他竟也有这样“抱怨”的时候,不禁笑道,“心疼了?”   傅京拉着宁善便走,“你好歹也是傅府的主子,自己府里的事都不管,娘家的事管的倒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添了个小外甥女~啦啦~ ☆、第六十一章 棋局   皇后张氏今日好生打扮了,先是开了坤安宫的宫门,接受了百妃的朝拜,待到百妃散尽,便由身边的女官侍候着往乾元殿走。   圣上开了朝,早前儿便去了前殿听政去了,现在乾元殿里就剩下几个洒扫的宫人正在归置收拾。   “娘娘万安。”宫人们忙不迭的下跪请安,皇后却连瞧也不瞧,只问品阶最高的宫人,“圣上何时下朝?”   那宫人在乾元殿伺候的时日尚短,第一次得见皇后仪容,哆哆嗦嗦的行了大礼,“回娘娘,往常圣上都是巳时一刻下朝,今儿怕是要晚些。”   皇后张氏思忖片刻,想是突厥之事着实棘手。这几日听凤庆说圣上夜间睡不安稳,多半是为了此事烦心罢?   突然想起前日有命妇入宫陪伴凤驾时,提过固王回了京,若是个堪用的,怕就是他带兵了。   固王?皇后张氏对这个王爷没有半点印象,遂询问身边的女官。   “据奴婢所知,不过是宣氏身边的宫人,蒙圣上恩宠生了一个儿子。却是不得宠的,早早的就打发出了宫,怕是第一次回京呢!   皇后张氏膝下只有一女,早早嫁去了高丽,若是她能有个皇子……   张氏想,若她有个皇子,哪里就能让宣氏比了下去,连永安那个小丫头都敢骑在她头上!   “去打听打听,那个固王到底是个什么来路。若是堪用,就让他来坤安宫一趟。”   女官躬身应了。   ——   赵安伦也得了宁谦欲娶赵安诺为妻的消息。   夜里,他秘密来宁府寻宁谦,二人坐在院中饮茶。   “赵安诺?”赵安伦觉得熟悉的很。他的其他兄弟姐妹一概不熟,倒是这个赵安诺,他貌似见过。   宁谦笑道,“怎么,你认识她?”   “宣氏的女儿,怎得不知。”赵安伦将茶杯中的浮梗撇去,“只见过一面,那时还是个小丫头。”   “若是不出所料,这几日便要有各方对你示好了。”   “你就笃定圣上会许我带兵去突厥?”赵安伦之前去面见圣上,宁谦特意嘱咐他提一提丰城之战。果不其然,圣上当时的面色起了变化,却是教人捉摸不透。   宁谦提起泥炉上的茶壶,为自己添了新茶。   “圣上如今身边再无可用棋子,你此时回京,正是让他觉得手里的棋子并无用尽。更何况,突厥是他现在的心腹大患,你又亲身参战过丰城之围,恐怕他就是对你有再大的戒心,也会在退敌后打压你。现在,他只会想着如何笼络你,或是牵制你。”   赵安伦轻笑,“若是我母妃尚在,那他轻易便可拿捏我。现在京中我无亲无故,他又如何牵制。”   “有,赐婚。”赵安伦收起笑意。   “固王正妃之位?”   宁谦点头,“正是。世家之女定会被家族所累,为了家族的荣耀也定会听命于圣上。圣上正是想依着这一点,就算不是牵制,也会是个眼线。”   赵安伦想到德十,“若是十小姐……”   “不错,我也正想法子该如何让圣上选定我家的十妹妹。”宁谦抿了口茶,只觉茶香沁脾,满口生津。   。   德十做好了功课,便要往柳翩翩处寻人说话。   宁善终于得了空,可以见一见德十。正巧,二人便在半路遇见,碰了个照面。   “六哥!”德十又惊又喜,“回了府这么多日子都不见你,晓得你在府中管了事,却没想到竟日日不见人影!”   宁善原本也是惊喜不已,忽又想起她竟一声不吭的跟了固王,不由板了脸。   “跟我来。”   二人来了一处偏僻地,宁善远远打发了宁福和宁喜,只留二人好好说话。   德十倚着墙,“我晓得六哥气什么。”宁善原本一肚子的火顿时被这一句堵住,发泄不出。   “晓得我气,你还这样做?你叫我如何对姨娘交代?”宁善叹道。   “六哥可知,四哥那日都与我说了什么?”宁善闷声道,“还能说什么,肯定是许你些好处罢了。”   德十摇摇头。   “四哥许我的,可是高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位子。”   宁善被这“万万人之上”吓得有些瞠目结舌。   “你说,说什么?”宁善吞咽了口水,“你莫要诓我!”   他以为,宁谦不过是助她得个王妃之位便是顶了天的恩惠。如今得知他竟有更大的野心在里面。   “他这是想做那‘从龙之臣’呀!”   德十见宁善久久回不过神来,“如今我算是站到了四哥的身后,不,整个宁家都跟着四哥站在了固王身后。大家今后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宁善想起这几日傅京总是有意无意提起固王,怕是被瞒在鼓里的就他一人罢了。   “罢了,你也有自己的主意,我管不了。只是,要走这路终究是前途未卜,端的是自己小心。”   兄妹二人难得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德十不由感慨,“六哥只管放心便是,妹妹都省的。”   ——   柳翩翩炖了补汤,带着身边的丫头往宁俭的院子去。   宁庆远远见柳翩翩来了,忙上前拦了一拦。   “柳小姐,我家爷屋里有客不方便,您有什么事就让小的前去通报一声。”柳翩翩还是第一次被人拦在院子外,虽是心中不舒坦,却也没多说什么。   “就是给二爷炖了一盅汤。若是二爷有客,我便稍后再来罢。”宁庆躬身送走了柳翩翩,望向院子方向。   “我们的人已经跟随商队进了突厥王城。听说王城前两日接待了几位贵客,若是所料不错的话,就是晋王一行人。小的已经派了庄中擅长易容的属下,悄悄替换了晋王手下的人,以后来回传消息会更灵便些。”宁全刚刚回了宁府,就直接回禀了宁俭。   宁俭点点头,“嗯,此行辛苦了。”   “是小的应该做的。”   宁庆推门进来,“爷,刚刚是柳小姐过来,小的已经让柳小姐回去了。”   “去看看四爷下朝没有,若是在书房,就将他请过来。”   宁庆领命而去。   “爷,这一战真的要打?”宁全问道。   宁俭站起,负手踱至窗边,“左右不过就是个棋局,打与不打,端的看执棋之人该如何落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一夜好梦! ☆、第六十二章 扮   赵安伦刚回王府,随侍便紧走上前,“王爷,坤安宫来人了,正在正厅候着。”   一想起昨夜宁谦说过,这几日自会有人前来拉拢,想不到第一个坐不住的竟是皇后张氏。   随侍接过赵安伦的罩衣,“沏壶好茶来。”   “是。”   那女官名唤云珠,曾也是个官家小姐,因着父亲失职被流放,家中女眷充了官婢,她便进了张府做了个陪嫁丫头,没想到就进了宫,从一处小宫人做起,一路跟随张氏成了一等女官。   张氏身边的女官已随张氏进宫多年,算是历经了宫中的风风雨雨。今日要见这个从未谋面的固王,竟在心中隐隐猜测起这位固王的深浅来。   赵安伦迈步进了正厅,见女官端正坐在末位,“你可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云姑姑?”   云珠忙起身,见固王便拜了下去,“奴婢请王爷安。奴婢正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   “哎哟,这可当不起,云姑姑可是娘娘身边人,我可当不起姑姑的一拜。”赵安伦笑道,说话间竟伸出手去搀扶云珠去。   云珠被赵安伦的热络骇了一跳,心道这个固王竟如此轻佻。   赵安伦面上一派真挚,心底恨不得立刻甩开这个女官的手。要不是宁谦昨夜出馊主意,让他对外人都装出一副山野乡村来的野蛮汉子状,他也不会如此做派。   他问宁谦何为“野蛮汉子”。   “往日你所知的礼教悉数忘记,并将自称‘本王’换成‘我’便可。”   赵安伦面上笑得越发放肆,令云珠心底直发颤,“王爷……”悄悄地挪开步,与赵安伦的距离远了些。   “姑姑此来,可是娘娘唤我有事?站着作何,姑姑只管坐!”赵安伦大马金刀的在首座坐下,随侍上了茶,云珠才堪堪压住心中的不适,满怀戒心的坐下。   “奴婢不过是传皇后娘娘的话。娘娘说王爷久不在京城,身边也无外家扶持,更是应当勤去宫内走动走动才好。”云珠看着赵安伦大口大口饮了茶,不禁皱眉。   赵安伦见云珠眼神中满是鄙夷,笑道,“姑姑莫怪,我不过就是一个粗人,喝茶劳什子的于我不过就是牛嚼牡丹,还是大碗的白水来的痛快。对了,下边的人说这个茶可是好东西,姑姑快尝尝!”   云珠脸上的笑有些尴尬,还以为能在最有利的时机回京,让圣上重视的固王该是多么风华绝代的男子,想不到竟就是个村野莽夫。云珠端起茶盏,茶水还未入口,恶心之感便涌上喉头。   竟是茶糟!是谁黑了心眼子,给皇室宗亲说这是好东西!在宫内,这些东西就是最低等的宫人煮水用来梳头的,哪里是人能喝的东西!   赵安伦见云珠面色发白,不由关切道,“姑姑,你怎么了?”   “回王爷,奴婢无碍。”云珠扶着茶几站起,“王爷,话,奴婢给您带到了,奴婢想起今儿娘娘还有差事吩咐,这就该赶回去。”   说罢,踉踉跄跄就要往外走。   “且慢!”赵安伦叫住了云珠,“我这里有一些刚刚烤好的红苕,不若带一些给皇后娘娘,就算是我孝敬娘娘的了。”   云珠一个趔趄,“多谢王爷好意了,奴婢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多留了。王爷留步。”   犹如身后有野兽追赶一般,云珠逃也似的出了固王府。   ——   夜里,德十刚刚洗梳完,换了寝衣坐在美人榻上拿着一个话本瞧得兴起。宁楚与宁念铺好床榻,“小姐,夜深了,看久了仔细眼疼。”   宁喜拿过德十手里的话本儿,“这本话本儿小姐都瞧了快一个月了,小姐怎得还未瞧完?”   德十散了发髻,“这讲的可是前朝女英雄为报夫仇,杀敌救国的故事,看完竟越发觉得女儿家原来也是可以上阵杀敌的。”   “难不成小姐也有那雄心伟志,想要一展抱负不成?”宁喜笑道,顺手接过德十递来的发钗,小心翼翼放进妆奁里。   “有何不可,若是我上了战场,论体力,自是比不过那些男儿;若是论谋略,定也不输他们!”宁喜、宁楚与宁念都掩嘴偷笑。   忽听门外有声响,众人都骇了一跳。   “谁?”   宁喜悄没声儿的走到门边。这么晚了,谁会到她们这儿来?而且也没听见院门有响动,怎得就响了房门?   “十小姐,我们王爷有请。”随侍恭声道。   德十看向宁喜。竟是固王身边的随侍大人,“大人,这么晚了我们小姐睡下了。”宁喜隔着房门回话。   “十小姐,王爷说有要事要与小姐相商,还请小姐与小的走一趟。”随侍得了令,自然史想方设法也要请德十过府的。   德十点点头,宁喜只好回话,“大人稍待,容我们小姐梳妆。”   半晌,德十打开了房门。只是简单挽了个常髻,插了一支玉簪。身着白色罩衣,又披了一件玄色披风,用帽兜兜住头,二人穿过花园从后门出了宁府。   ——   宁庆与宁全慢慢往宁全的院落走去,远远就见有两人在前走动。大半夜的,宁府中早熄了灯,哪里会有人出来。宁庆正欲叫住二人问个仔细,宁全却是拉住宁庆,冲他摇头。   宁全见其中一人像个未长足身量的女儿家,又见二人过来的方向是十小姐的院落,心中大致猜到了些,只是叫宁庆离近些观察,莫惊动了那二人。   想那随侍是武林高手,宁全宁庆兄弟俩刚一接近,便发现了二人的动静。   “何人?”随侍止住脚步,将德十护在身后。   宁庆认出那人是固王身边人,便现出身来,“十小姐,我们爷说外面路黑,您须小心脚下。”   德十认出宁俭身边的宁庆,“原来是庆哥儿。替我谢谢二哥,就说我去去就回。”   宁全松了口气,“可是,那位来请十小姐?”   “走吧,回头报给爷一声。咱们就当不晓得罢。”   。   固王府的后院冷清,自圣上赐下这座固王府,却从未有主人入住,每日不过是几个家仆在内洒扫,不至于将宅子荒废了。   自打赵安伦回了王府,本以为王府里的主屋算是添了人气。却谁知,王爷只住偏暖阁,将主屋空了出来。今晚却不知怎得,王爷又忽然叫人把主屋收拾出来,还让人在主屋添了不少家什儿。   旁人不知,随侍却是晓得的。   赵安伦捧着一本医书就着油灯看,随侍引着德十进了主屋。   “王爷,十小姐到了。”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六十三章 选妃   圣上在早朝上提起了征选秀女,以充盈后宫的事来。   百官私下里交换了个眼神,充分表达了对此事的不支持,不赞同。尤其是御史台的几位老臣,几乎是不遗余力的反对到底。大有圣上若是不听劝阻,就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上之意。唯有宁谦事不关己的样子,淡定的很。   昨夜里,凤庆递出消息来,言说圣上秘密召见了几位肱股大臣。   凤庆没有细说圣上召见他们所为何事,但现在宁谦算是什么都明白了,圣上说给自己选后宫就是个障眼法罢了。   “朕记得老十三还没娶正妃,不若就先给他挑一挑。那么大了也该成个家室了。”圣上将此事交给礼部督办,径自按下不提。   皇后张氏自云珠回来,便问起了那位固王的情形来。   “据说今日前朝提起了那位王爷的婚事。怕是这几日就要开始选妃了。”皇后张氏忧心道,“若是固王可以为本宫所用,岂不是美事一件。”   云珠欲言又止。   张氏与云珠相伴多年,自然史了解她的很,“有话便说,可是那位固王有何不对?”   云珠将在固王府的遭遇悉数道来,不敢有一丝隐瞒。   “到底是在外面长大的王爷,竟如此粗鄙。”张氏也不禁头疼,“这等莽夫就是入宫伴驾,恐怕也是迟早会触犯天颜,惹出祸事来。罢了,既然不堪用,那再寻摸其他皇子便是。”   云珠将早早炖好的补汤拿进来,“头前儿太医院的沈太医过来请脉,留下了一道方子,奴婢以后日日给娘娘炖来。还有,太医院近来新进了个院正,听说,就是那个治好了太后顽疾的那个柳神医。”   张氏虽深居后宫,但也是听闻过这个柳神医的事迹。   “难不成宁家那个九小姐就是嫁给了这个柳神医?”云珠点头,“正是呢娘娘。本来这个柳神医也是身无长物,想不到这个宁小姐慧眼识英,一眼就相中了这个柳神医。”   张氏有些黯然,“到底是人家命好,选了个好夫婿。”   圣上的始元皇后薨去后,皇后一位始终悬空。张氏那时还只是个贵嫔,上面有贤良淑德四位贵妃压着,皇后之位哪里轮到她来坐。   恰巧张氏受了圣恩,身怀有孕,四位贵妃身后都有家世显赫的外家做靠山,而张氏无依无靠,对于喜欢玩平衡权术的圣上,最是合适的皇后人选。既不得罪那些世家,也平衡了后宫与前朝。   可是,自张氏入主了坤安宫,圣上不过一月中初一十五来一趟,也不留宿,传了膳便走。   张氏日日盼着圣上能想起她来,可谁知刚刚起来一个孙贤贵妃,就让张氏头疼不已,可谁知后来又有一个宣和贵妃。二人母凭子贵,在宫中赚足了风光。反而人人忘了这个后宫的正主。   ——   选妃的消息一出,众人家纷纷打听这个固王到底是何来历。心里暗暗盘算着将自家女儿嫁进固王府是赚是亏。   而宁家,已经悄悄的为德十准备起入主固王府的事来。   自那日德十夜入固王府,第二日竟是被固王亲自护送回宁府。看二人临别还依依不舍的样子,看来德十嫁入王府是没跑儿了。   宁俭与宁善二人商量着开宁家祠堂,请老太爷和大夫人回府等事宜。宁谦那日提起要让德十过继到大夫人慕容氏名下,宁家上下都跟着一阵忙乱。   先是请了府上善卜的门客掐算了好日子,定下了三日后的黄道吉日。时间紧迫,宁善自是日日宿在了宁府,方便办差。   “明日还有宾客要下帖子,齐府的帖子只递到正房夫人那儿,宣德侯府的帖子直接送到侯爷手里,他们后院的那些姨太太们还是少招惹为妙……”宁善与宁俭细细报投递帖子的宾客单子。   宁俭听了半晌,“安排的不错,也是费了心思的。只是哪家为尊,哪家须得小心应对怠慢不得,都是要分清楚的。”   宁善应了声是,正欲转身去安排人,却被宁俭又叫了回去。   “将尚五也叫回来,别忘了给方将军也下帖子。”宁善高高兴兴应了声。   宁家祠堂久未打开,一进门便是尘土飞扬。宁庆带着宁福并一众使唤下人,带着扫帚抹布前来洒扫祠堂。   “嚯,这祠堂是多久没进来人了?”宁福捂着嘴,一脸嫌恶。   宁庆用衣袖掩着口鼻,“自三爷走了,老太爷又去了庙里,哪里还会有人来。”   众人擦擦抹抹,从晌午直到半夜,祠堂才算是勉强能见得人。   ——   方将军接到宁府的请帖还正觉得惊奇,方梦娇正巧到前厅来寻方将军。   “梦娇来的正好,快来帮为父看看,这个宁家给咱们下请帖,咱们是去还是不去?”   方梦娇将请帖看了个仔细。   “自然是去。说到底,夫君是宁家的子弟,与咱们将军府就是亲家。亲家有了这等喜事,怎能少了咱们。若是不去,怕是旁人还会说闲话呢!”方将军深以为然。   方梦娇掩唇笑道,“父亲与夫君怎么都是一样,一遇到宁家的事便失了往日的风度?”   傍晚,宁尚从枢密院回来,听方梦娇说了宁府递了请帖来。   “可说了是何事?”方梦娇接过宁尚身上的罩衣,“是十妹妹过继到夫人房里呢!”   宁尚皱眉,“好好的,怎得要过继十妹妹?”   “近来,除了相爷与永安公主的婚事,我也没听到宁府里的消息。夫君明日见着相爷,问上一问不就都晓得了?”方梦娇着人摆了晚饭,“今日去了小玉儿的院子,乳母说小玉儿这几日总是哭闹,莫不是生病了?”   小玉儿是宁尚与方梦娇的女儿,降生那日有个跛足的道人在府门前说什么“嫁人之前不得相见”云云,宁尚与方梦娇自然是不信的,偏偏方将军年岁大了,对这些岐黄之术竟越发痴迷起来,说什么都要那位跛足道人为小玉儿算上一卦。   一算之下,可了不得。那道人说小玉儿的命格贵不可言,就是有些妨克身边亲人,若是送到庵里,豆蔻之年前不与父母相见,便可保整府上下的平安。方梦娇舍不得尚在襁褓里的婴孩离开,方将军也是不忍,却是深信不疑。宁尚便想了法子,将小玉儿送到偏院去,让乳母、嬷嬷每日照顾,方梦娇与方将军隔着院门每日去望上一望。待到小玉儿稍大些,再考虑送到庵里的事。   方将军觉得这法子可行,便让人下去挑拣可靠的乳母、嬷嬷去了。   “那明日就请大夫来府里看看。”宁尚脱鞋上了榻,“总觉得宁府里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六十四章 过继   过继本不是什么大事,也用不着满城风雨的。但旁人不清楚,宁家人都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这可是要为十小姐入主固王府铺路呢!不把动静整大些,如何能上达天听?   不单是京中的权贵人家收到了请帖,宁谦也给不少朝中相熟的同僚递了请帖。放眼看去,东城宁府从牌坊到府门口,大半条街都被各式的香车宝马挤得水泄不通,别提多壮观了。   昨日晌午,老太爷和夫人就被人从庙里请了回来。今儿一大早宁家的大大小小主子都去了宁家祠堂,庶女过继到嫡母名下是要行大礼的,人人都重视的很。   三日前德十知道了行礼的日子,便开始了每日焚香斋戒,算是对宁家的列祖列宗表表孝心。早已饿的头晕眼花的德十,走在平地上就犹如走在棉花上一般,更何况自打进了祠堂,敬跪天地,聆听教诲等等一系列的礼仪更是让德十晕头转向。   宁善也带着傅京前来观礼,不管怎么说傅京现在也算半个宁家人了。见德十面色发白,趁着众人不备,宁善狠狠掐了德十一下。原本昏昏沉沉,萎靡不振的德十顿时清醒。   要不是碍于人多,德十一定不顾忌大喊大叫起来。   “嘶……”德十不着痕迹的揉揉胳膊,“哥,我饿。”   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宁善都看着心疼,“再忍忍,就快完了。”   在场的宾客中,就数宣德侯与另一位朝中官员最为年长,二人便充当了长者的角色,有板有眼的高唱吉语,引导着德十完成礼仪。   “礼成。”随着宣德侯的声音落下,德十就算正是禀告了宁家祖宗,她已认了宁府的正房夫人慕容氏为母,成了宁府如今正儿八经的嫡女了。   最为感慨的便是宁善,想不到家中的老幺竟会有如今这般境遇,这是他这一辈子都没想到过的。   ——   祠堂渐渐恢复了原先的清静。德十被饿得不轻,早早回府填肚子。宁善原本还想与德十一道走,奈何祠堂还要着人归置,宁善只好留了下来。傅京这几日都没能见到宁善,着是想念的紧,也留了下来。   “你留下来作甚,倒不如和那些大官吃酒去。”宁善遣人换了供桌上的祭品,又重新燃了香。   宁福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紧赶着带人规制好了祠堂,又悄没声儿的带人下去,留着二人好好说说话。   “今晚可是能回去了?”傅京隔着衣衫去摸宁善,“这才几日,怎得瘦了?”   宁善推了推傅京,“做什么,这里是祠堂。列祖列宗都看着呢!”   “几日不见就知道羞了?往日摸你怎么没见你拦上一拦。”   宁善惊呼一声,“好歹是在外面,你给我留些面子。”   宁福在外等得心急,小半天才见二人出了门,傅京显然心情不错,负手而行。宁善则满面潮红,不住抬起衣袖遮一遮那颈上的红痕。   “爷,傅爷,马车备好了。”傅京转过头,挑眉望向宁善,“可还走得动?”   宁善剜了傅京一眼,“你只管走好你自己的罢!”   马车上甚为宽敞,傅京只拣小地方坐了,将毛皮铺好的宽敞地方留给宁善,“躺着罢,可怜劲儿的。”   宁善原本还不愿躺着,可谁知马车竟像是帮着傅京一般,颠簸起来令宁善龇牙咧嘴,只好乖乖躺了下去。   刚刚月上中天,宁府的宴席便散了。原本宁善是该留下使唤着下人收拾残局的,傅京却轻飘飘的拎着宁善回傅府去,只留给宁俭一句“他身子不爽利”。   宁俭也无可奈何,宁庆去送老太爷和夫人回庙里了,宁全也不在身边,便只好借了宁尚身边的随从权当使用,却没有宁庆宁全那样如臂指使,加之忙累了一整日,脸色微变。   柳翩翩看出宁俭面色有异,晓得他如今身边没有得力的人,“让我去罢,你好生休息。”   宁俭摆摆手,“左右不过一些粗活儿,我多找几个下人去做便好。”   “若是没人看着再丢了东西就不美了,劳心费神的。二爷好生休息,我去盯着他们收拾。”柳翩翩说话间便转身出去了。   宁俭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和着酒水服下。   ——   正如宁谦所料,圣上得知宁家有个十女,倒是好奇的很。下了朝特意召了宁谦前去乾元殿问话。   “不知道宁爱卿家的十小姐芳龄几何?”圣上左思右想,宁家一门从宁祖新这一开国元勋,到宁让击退突厥,宁谦拜相,据说还有一位宁家五子在枢密院当差。倒是家世清白的很。圣上想。   宁谦恭声道,“回圣上,家妹刚及笄,已有一十五。”   圣上心里暗暗盘算着,年纪合适,就是不知样貌品行如何。   “过几日宫里设宴为皇后庆寿,宁爱卿就将那位十小姐带进宫来,陪陪皇后,她前阵子总是向朕抱怨身边没人说话解闷。”宁谦躬身应了。哪里是皇后庆寿,不过是借着皇后的由头想要相人罢了。   宁谦又与圣上聊了聊边境,突厥近来调兵频繁,圣上日夜命人密切关注突厥,稍有动静就快马来报。如今圣上案头上满是前方的战报,一日多封,好不热闹。   “时辰不早了,你便先回去,有事明日再议。”圣上摆摆手,满脸的疲态。   赵安伦趁着夜黑入了德十的院子。   宁楚觉浅,今晚轮到她守夜,便宿在了德十卧房的外间。只听得有微弱的脚步声传来,宁楚刚要探头出去看个究竟,忽觉颈后一疼,眼前黑了去,人事不省。   德十迷糊间觉得有人在她身边躺下,翻了个身瞌睡去了大半。   “嘘,是我,别把丫头们吵醒了。”赵安伦微微一笑,将德十揽在怀里。   德十松了口气,“王爷以后还是出点动静罢,大晚上的,吓得人不轻。”   “胆子这么小?也罢,反正以后我都是从正门进的。”德十没听懂赵安伦话里的含义,“王爷深夜过来,可是有事?”   二人躺在一处,平声静气的说话。   “今日听闻你过继给正房了,我自是来贺喜的。”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方长盒子来,“前些日子见这物件儿倒是配你,就是一直不知找什么理由送你,今儿日子倒是正好,你不嫌弃就成。”   德十打开盒子去看,见是一支钗,不知是什么材质雕成的,一端上竟是一只粉色的蝴蝶,展翅欲飞。   “第一次见你,你就穿了一身粉色,可爱的紧。以后,你可要多多穿给我看。”德十脸颊羞红了一片,“难为王爷还记着。”   赵安伦摸着德十脑袋上软软的额发,“估摸着圣上就要给咱们赐婚了,往后想要见面就难了。”   德十将蝴蝶钗放到一边,蜷到赵安伦怀里,“我会好好等王爷来迎娶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六十五章 喜事   宁善得了空闲,心血来潮想要问一问傅府的事来。   宁福放下了马凳,让宁善踩着下了马车。看傅府大门开着,便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门房里见着宁善,忙不迭的上前,“六爷回来了!大人去大理寺了,要不现在小的去请大人回来?”   宁善摆摆手,“我不找你们大人,傅甲可在?”   “甲哥儿跟着大人一起去了大理寺,您看……”门房毕恭毕敬道。   宁善径直朝里走,“无妨,我就随意走走,你去忙你的罢。”门房作了一揖,见着宁善走远了,才走了。   傅府的管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往年是个乞丐,幸得傅京搭救才得了一条命,填饱了肚子,便一直跟着傅京。蒙傅京不弃,忝做了管家,傅京不在家的日子,大大小小内外事悉数全是老管家做主。   “老奴一直盼着六爷来,今儿总算是盼到六爷过问府里的事了。”老管家十分福态,乐呵呵的,像个弥勒佛一般。   宁善首先提出要去账房,老管家便率先在前头带路。   “府里没有正儿八经的账房先生,平日里的账目全都是老奴和大人共同经手的。大人清廉,手下没有几处田产,左右就是几亩官田,每月的俸银也都是清点有数的。不过大人前年借出去一些银子,那户人家实在还不上,便拿了一处铺子做抵押,大人身边又没有善经营的人,铺子便一直空着。”去账房的路上,老管家将府中情形大致与宁善讲了一些,听的宁善直皱眉头。   “管家的意思就是,府中就官田出些粮食,再加上大人的俸银,其余的没有半点儿进项?”宁善叹了口气,怨不得傅京平日里的衣食住行都一切从简,也从未见过他大手大脚的,原来是穷人一个啊!   老管家指了指前面竹林掩映下的小院落,“六爷,那儿就是账房,平日里除了大人就是老奴过来,旁人都近不得。”   宁善点点头,“倒是雅致的很。”   “府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大人亲自种植的,从没经过下人们的手。”   老管家除了交给宁善一沓账本,顺便还给了一本厚厚的本子,“这是大人从上任之后就一直在记的‘私账’,大人一直给老奴保管,如今也该交还给六爷了。”   宁善翻开一看,满满当当写的全是人名与金额。   “这是什么?”宁善翻了翻,“是他之前随份子钱什么之类的吗?”   老管家笑了笑,“大人极少去捧人情场,就算是朝中的同僚,也极少去。这些都是大人这些年来资助的义庄上的孩子,有些孩子入了太学,有的已经找到了领养的人家。”   宁善不禁疑惑,明明凭他那些俸银,养活这么一个傅府都有些艰难,怎么又有闲钱去养义庄?   “六爷有所不知,据说大人就是来自义庄,大人总说‘苟富贵,勿相忘’,所以每年都会往义庄送些银两去,让义庄的孩子们过得不是那么艰难。”老管家想起自己还是一个乞丐时,傅京正是在义庄附近遇见了他。不仅将随身带的干粮送给了他,见他身体有疾,还请了大夫治好了他。   “他倒是从未与我说过他的身世,赶明儿得了空得好生问上一问。”老管家笑得十分和善,“六爷也无需刻意去问,大人总有一日都是要告知六爷的。”   老管家又将府中所有紧要地方的钥匙给了宁善,“这是大人院子后头小楼上的钥匙,小楼上平日里都存了些贵重的物件儿,若是大人说要找什么送人或是拿出来摆摆的东西,六爷都只管到后头小楼上去找便是。”   宁善笑道,“听老管家的意思,这是要将差事都给我,自己躲清闲去?”   “如今六爷也是傅府的主子,本就是六爷的。往日六爷未到府里,老奴还敢斗胆代了这管家权,现在六爷来了,老奴可就不敢再僭越了去。”   宁善也不推辞便收了钥匙,“今后也是要多多仰仗老管家的。”   “六爷客气了。”   ——   良九与柳牧原坐在厅上有些忐忑。宁俭今日忽然寻了他们夫妻过来,良九心中隐约有些眉目,柳牧原却是一头雾水了。   宁俭带着宁庆进来,柳牧原与良九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叫了声“二哥”,宁俭却摆摆手,“不用如此。”   良九一扯柳牧原,使了个眼色。柳牧原生性愚钝,不解良九何意。   “翩翩。”良九做了个口型,柳牧原顿悟,连连点头。   宁俭没看见二人的“小动作”,“今日请二位过来,是有件事想要与你们商量。”   宁俭见良九与柳牧原都是一脸期待,“不错,今日正是前来说说提亲的事。”   良九与柳牧原俱是松了口气。   “我与柳小姐相识许久,算是日久生情。以前是我偏执,拒绝了柳小姐的好意。如今我想求娶柳小姐,希望能赶快定下个日子,好迎娶柳小姐进门。”   良九自然是一万个赞同,柳牧原一直是听良九的,并以妹妹的意愿为要。   “这是好事!之前见二哥一直没有动静,还替柳妹妹担心来着。现在总算是心里的石头能落下地了。”良九拍手笑道。   柳牧原也点点头,“翩翩那丫头自是愿意的,若是告诉她,她能乐的三天不吃东西。”   “那我便去找人算日子,准备上门提亲了。”   良九与柳牧原不住点头,“甚好,甚好。”   等夫妻二人回去与柳翩翩一提此事,柳翩翩眉里眼里都是笑,“真的?二爷他当真如此说?”   “我与你哥还能诓你不成?今日他亲自来与我们说的,你呀,就只管乖乖等着我二哥的聘礼罢!”   良九戏谑道。   柳翩翩笑意难消,“嫂嫂,你说,我是不是现在就该准备绣嫁衣了?”   柳牧原听她们要开始说女人家之前的小话儿来,便先走了。   “自然是要绣了,平日里就别总是出诊了,好生呆在房里做做绣活。”良九拍了拍翩翩的手,“原本还想着你与二哥的路还长,想不到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还都是要多谢谢嫂嫂,要不是嫂嫂时常宽慰我,为我在二爷面前使劲儿,否则,翩翩也等不到今天。”   良九笑道,“哪里是我的功劳,还不是妹妹生的好,惹得二哥总算是动了凡心。”   二人又说笑了一番,良九才离开去为提亲做些准备。而柳翩翩列了长长的单子,交给宁安,请她上街去帮她采买些物件儿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六十六章 出征   因着公主府日渐趋于完工,宁谦与赵安诺的婚事也是越来越近。这日,宁谦正与宁俭商议着近来府中喜事一桩接一桩,各处的花销都十分巨大,宁家别庄如今空闲了下来,若是能好好利用一番,又是一个进项。   宁谦虽是不大管府中的琐事,但宁俭这样一说,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别庄是祖产,若是擅自动了父亲怪罪下来……”   宁俭摆摆手,“我当然知道是祖产,哪里会卖。那日让宁庆去看了一看,庄子上大多都是都是空闲,若是找人种上些花儿、果树之类的,待到成熟时,放在铺子里卖掉,倒不失为一个来钱的法子。”   宁谦听后也觉的有理,“那便从府中的花匠里挑选一两个老实忠厚的,让人带过去,试上一试。”   宁祥走了进来,“给爷,二爷请安。爷,刚宫中来人了,说圣上召见。”   “人呢?”宁谦问道。   宁祥恭声道,“那位公公说还要去固王府传话,就走了。”   宁谦与宁俭对视一眼,怕是对突厥的战事就要开始了。   赵安伦特意在宫门处候着宁谦,随侍见宁府的马车近了,掀起王府马车上的帘子,“王爷,相爷到了。”   宁谦下了马车,“王爷万安。”   二人慢慢往宫内走,“若是不出所料,怕是圣上今日就要授兵权了。”宁谦目不斜视。宫内到处都是圣上的眼线,哪里敢自在的说话。   “我也听闻,边境的战事日益吃紧。”二人行到乾元殿,凤庆早在殿门外候着这二人。   凤庆上前就在二人眼前低语,语速极快,“圣上今儿一早收到了边境的急报,突厥又将战线向东拖了近百里,丰城太守兵力不足眼见就要失守。圣上忧心不已。”赵安伦挑眉,看向凤庆与宁谦。   凤庆这才向赵安伦施了一礼,“王爷万安。”   “不用多礼,圣上可在?”凤庆点点头,“二位随奴才来。”   殿内静悄悄的,除了更漏声,半点声响也无。   “圣上,固王与相爷大人来了。”凤庆小心翼翼的在殿门前禀报,随即里面传来了圣上的咳嗽声,“传。”   ——   原本圣上打算将婚事为赵安伦定下,在让他领兵退敌。可谁知,突厥忽然向丰城发难,眼见着“丰城之围”就要再次上演。无奈之下,圣上只得提前给了赵安伦兵权与帅印,着他即刻点将点兵,前往丰城。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圣上钦点了宁尚为粮草押运官,即刻出发。   宁尚接了旨,未能与方梦娇辞行,便出京北上。哪知方梦娇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早早便在城门口候着。宁善与德十也来了,德十还带了一个包裹,见到宁尚便不由分说塞进了他的怀里。   夫妻二人见了面,纵使有万语千言,方梦娇却一句都说不出。   “一路保重,千万小心。”   宁尚抚着爱妻的面颊,“你也保重。”德十眼圈红红的,宁善拍了拍宁尚,“五哥放心,嫂嫂我们会照顾好的。”   此时,宁谦与赵安伦却在点将台。   赵安伦得了帅印,虽大多数将士还不认得赵安伦,宁谦却是十分熟悉了。   ——   德十还想后再城门等候赵安伦,宁善却将德十直接带到了固王府內。   “固王是主帅,出兵前肯定还有些时间回来收拾行装。你们在外见面不方便,倒不如在府中说够了再走。”德十听了宁善的话,耐心在府中等候。   结果二人等到深夜,都不见赵安伦回来。   原来却是宁善早早就得了宁谦的消息,怕德十在赵安伦出征前见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便让宁善带着德十避上一避。   赵安伦倒是遣了随侍将随身的物件儿给德十送了过去,德十瞧着那物件儿就像是看见了赵安伦,未免不是一阵担心。   “王爷没说旁的话?”德十只顾着伤心,宁善只好替她多问了问。   随侍恭声道,“王爷让小的转告十小姐,勿要挂念。最多三个月,王爷很快就回来。”   眼见着时辰不早,随侍还要赶回去,“十小姐,六爷,若无旁事,小的就先告退了。”   宁善将随侍送了出去,又将德十送回了宁府,而自己,却是独自去了傅府。   傅京今日随着圣上去了城门上。固王点兵出战,文武百官皆去了城门楼上相送,场面十分壮观。   原本以为这等大热闹,宁善定不会放过,说什么都要去看上一看的。可在城门上看去,哪里看得到宁善。   傅京突然见宁善才从外回来,不仅担心道,“做什么去了,怎得现在才回来?”   替宁善脱了外面的罩衣,“我还以为你定会去城门看大军出征,找了你许久都不见你。”   “四哥怕德十见着赵安伦伤心,让我带她离开了城门,才刚送回去。”宁善坐在椅子上,“看德十那个样子,心里还真是不落忍。”宁善难得情绪低落,面色都十分憔悴。   傅甲送上了晚饭,傅京便好生哄他,“固王这一战并无凶险,定会得胜而归,只管叫你妹妹安心在家等消息便是。”   宁善一骨碌爬起来,“当真?你怎么知道?”   傅京无奈道,“固王前去平叛,本身就是相爷为了让固王在朝中站稳脚跟,故意唱的一场戏罢了。固王有相爷帮助,哪里会让他涉险?”   宁善想想,此话在理。宁谦向来足智多谋,当年他扶持荣王赵安谟时,也是献计献策多次,次次都使赵安谟赢得圣上的欢心。想必这次也不会有例外罢。   宁善放下心来,“原来你都知晓,竟不告诉我!”   “还不是怕你四处乱说。你既然现在知道了,也不可到处宣扬,晓不晓得?”   宁善自然是忙不迭应下了。   “那,德十那处我能向她说不?”宁善谄媚笑道。   傅京正色道,“不可,刚与你说完不许到处宣扬。”   “德十又不是外人。”   “不可。”   “就说一点点?不找人说上一说,我憋得慌!”   “不可。”   宁善笑意吟吟的看着傅京,“平威……”   傅京叹了口气。   ……   半晌,“好平威,我,我不与旁人说了!”宁善气喘吁吁道。   傅京咬着宁善的耳朵,“再与我顶嘴,还这般狠狠罚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晚安,祝好梦! ☆、第六十七章 又想不出题目了   却说赵安伦一行人马出了京城北上,在途中,众副将们还担心赵安伦是个不知名的王爷,脾性好坏都不晓得,就远远跟着并不近前。   随侍在出京当夜就追上了队伍,赵安伦只是点点头,“东西给她了?”   赵安伦骑着一匹黑色骏马,他抚了抚马上的鬃毛,“给了,王爷叮嘱的那些话也告知了。”   随侍知道王爷也想知道十小姐又没有给他传话。   “十小姐见了东西十分激动,只说让王爷平安回去,她一直等着王爷。”   赵安伦心窝里暖烘烘的,“嗯,晓得了。”   一路上,赵安伦的衣食住行都与普通将士们一致,并无特殊之处。众副将遂放下心来,不再轻看这个无名主帅。   因着前方战事吃紧,赵安伦一直催马前行,每每停下休整,都只是稍事休息,不一会儿便催促着上路。不少将士都抱怨吃不消这般没日没夜的赶路。   这日,眼见日上中天,赵安伦下令众将原地休整,埋锅造饭,一个时辰后便继续上路。谁知待到用完饭,后面却突然传来消息,有一小队人不愿前行,要求休息。   赵安伦听后只是淡淡,“谁不愿走的,叫他们来见我。”   众人惴惴,不敢吱声。   没一会儿,那些不愿前行的兵将被带了上来。   赵安伦尽管对京中的局势算不上了如指掌,但在满月楼的那一段时间,却是收获不小。比如带上来的这些人,他倒是眼熟的紧。   原来这些人都是世家出来的公子,个顶个儿是家中的二世祖。成日里喝喝花酒,惹猫逗狗的事儿没少干。因着家中有关系或是门道,便被强塞进了固王亲兵的队伍中。不少世家都是想要借着这次战事,让儿孙们挣点儿军功傍身,日后好有进阶的名头。   可惜,他们打错了主意。   “不服从军令者,如何处置?”赵安伦笑问身旁的一位副将。   这位副将与其中一位二世祖走的颇近,听到赵安伦问话,面露难色。行伍中谁不知道,这几个二世祖谁都惹不起,大家都是能躲便躲,如今被人这样问起,摆明了是要得罪这些大少爷了。   “回主帅,不服军令者,轻者杖责五十军棍,重者……斩首示众。”那位副将不敢抬头。原本还趾高气昂的几位大少爷,现在都不由露出几分战兢来。军棍,是那种两丈多长,小腿粗细的水火棍,一棍下去便会断上一两根肋骨,跟何况五十军棍,不啻于要人命。还不如痛快一刀,直接砍头算了!可是砍头死了也是可惜,他们都是大好年华的男儿,哪能轻易就死了,他们还上有老下有小呢!   赵安伦扫视了一眼那些少爷,他们赶紧缩头缩脑,唯恐碰上一个残暴的主儿,还没上战场就先拿他们祭旗。   众人没出声,也想看看这个无名王爷有没有这个胆量,敢打杀这些二世祖?   随侍抬出了水火棍,“哐啷”一声砸在地上,引得那些二世祖一震。   “主帅饶命!我们这便走,绝不敢了!”一人吓软了腿,跪地求饶。其他人受了感染,也纷纷跪地求饶,口称“绝不敢了”。   赵安伦本身只是想吓唬一番。这些人的身份确实复杂,得罪了哪家对他日后都没有好处,倒不如收服他们,为他所用才是正道。   众人见主帅抬出水火棍,才知主帅动了真格。连身份高贵的二世祖们都敢动手,跟何况他们这些籍籍无名的小喽啰。不禁人人自危,唯恐坏了军纪,主帅再拿他们开刀。   “你们违抗军令在前,不是几句求饶便能消了罪责的。但念在如今前方战事吃紧,正是用人之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人二十军棍,剩下的三十,本帅就替你们记着,若是立了功,那三十棍便免了,若是……本帅决不轻饶!”   二世祖们一听,齐齐磕头谢恩。不管怎么说,二十棍总好过五十棍,好歹能保住一条命,还不伤及根本,不就是多杀几个突厥人立功嘛。他们虽纨绔,但好歹也是有武艺傍身的。   几人自去领了罚,队伍又重新上路。   ——   宁俭拣了好日子,带着人上门求亲。   京中有个风俗,上门求亲的男方要在衣领、袖口处绣红线,以示诚意。若是女方应下了婚事,也要在衣领、袖口绣红线,直到穿嫁衣那日才能拆了红线。   老人都说,这红线代表着月老的姻缘红线,是结缘的意思。   宁俭着了一身白衣,衣领、袖口都绣了红线,看起来喜庆非常。临走前,宁谦望了一眼,“不错,二哥今日这副打扮,保准能将柳姑娘求娶到手。”   宁俭骑在高头大马上,明明一定会娶到手。嘴角一丝笑意溢出。   柳家早已准备妥当,开了府门,良九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坐在正堂等着宁俭登门。柳翩翩在自己的闺房里坐立不安,时时遣了身旁的丫头前去打听。   自打柳牧原入了太医院,良九她们也从狭小的牧原堂后院搬进了一所大宅院中,顺道添了不少丫头婆子,柳翩翩身边也有了使唤丫头,是个名唤星儿的。   星儿跑了进来,“小姐,宁二爷已经转过牌楼了,就快到了。奴婢看着好多大木箱,怕是聘礼多的数不过来呢!”   柳翩翩满心的喜意,“晓得了,你只管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人一旦到了就立马报于我。”   星儿掩唇笑道,“是。”   良九边喝茶边听婆子回一些琐碎的事,半晌不由皱了眉。   “银子不是都放了下去,为何又来说银钱不够?”婆子面露难色,“夫人也知,外头做事的,哪处不得使钱?处处都是人情需要打点。夫人看上琉璃轩的衣裳,请人家绣娘来府中量尺寸,可不得给人家绣娘一些辛苦银子。”婆子振振有词道。   良九被气得不轻,摆明了就是这个婆子贪了银钱,居然不知悔改,反而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她不晓世事。   宁安见良九半晌说不出话来,想是气极了。   “夫人快别动气,这种贪墨的奴才,打出去就是了,何必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宁安劝道。话是这么说,可这种婆子最是滑头。若是今日被赶出了柳府,明日她就到坊间四处编排柳府的不是来,哪里还有人敢到柳府做工!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流言终究“猛于虎”。京城里最是不缺道东家长西家短的妇人,若是传到太医院去,对柳牧原的仕途就生了影响,可就不美了。   良九心中明情,自是不会于这婆子当面起冲突,背地里自然是要惩治一番的。半月后,那婆子因偷盗夫人的贵重首饰,被人当场抓了现行。众目睽睽之下,哪里还容得她辩驳,当场就赏了一顿板子,打得半死不活的赶出了府。因偷盗而被辞的人,哪里还有人家愿意雇佣。加之婆子受了板子,没能及时治伤,心中又梗着一口怨气,不久便一命呜呼。此乃后话不提。   眼见着日头渐高,求亲的人也快到了,良九便散了众婆子,一心一意等宁俭上门。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明日就是情人节了,收到了老弟给的巧克力,敲开心! ☆、第六十八章 提亲   宁俭刚一来到柳府,就早有门房前去通禀了夫人。   良九一喜,“快,快去请进来!”众人都暂时将刚才的不愉忘在脑后,喜气洋洋的看着门外。   柳府相较于宁府,小是小了那么一些,但胜在景致奇趣。良九特意托人找了不少嶙峋怪石放在庭院中,旁边种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草与野花加以点缀,倒是别有一番野趣。   宁俭一路走进去,道旁站着丫头们向他请安,口称“宁二爷”。   星儿得了消息,自是要飞快的回院子去禀报柳翩翩。   “小姐小姐,宁二爷到了!”柳翩翩忙站起身来,倒像是有几分急切。   这边正说着,良九派来的回话的丫头也到了,“小姐,夫人请您到正堂上去。”柳翩翩与星儿也不怠慢,将妆容稍一整理,便随着那丫头去了正堂。   良九与宁俭正说着话,去柳翩翩处回话的丫头挑帘进来。   “夫人,小姐来了。”   宁俭放下手里的茶盏。只见柳翩翩一身嫩黄的衣裙,罩着一件火红的披风。头上梳了高高的如意髻,缀着一支细细的花钿,看起来十分典雅。   柳翩翩与正堂上坐的二人行了万福礼,良九忙不迭请人搬了凳子来,“正说到你,可巧你就来了。”   宁俭带来的下人就在院子外站着,刚刚柳翩翩进屋来的时候就见着了。整整九大箱的聘礼,怕是宫中迎娶贵人也不过就是这么个阵仗了。   柳翩翩有些脸红,不敢抬起头来看宁俭。   良九看看不说话只管低着头的柳翩翩,再看看面上淡定如水的宁俭,越发觉得二人是天生一对,合该上辈子就该是夫妻一般。   “要我说,本不用这些个虚礼。可我一直将翩翩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对待,谁舍得自己的妹妹吃亏不是?所以今儿就让二哥上门提亲,走个过场。正好也让旁人看看,二哥是真真将翩翩妹妹放在心上的。”良九笑意吟吟道。   柳翩翩原本是个直爽的姑娘。此时面对心爱的人,也像个没了脾气的,“翩翩都听嫂嫂的。”   良九听到这话,乐的直说了三个“好”字。   “夫君一早入了宫,晌午头儿里就能回来。这桩亲事咱们不若这样定下,等夫君回来再商量些细节,正好也留二哥在这里用饭。”   宁俭无异议。   宁庆在外等候良久,半晌才见宁安出来。如今二人叔嫂相见,格外尴尬。   “嫂嫂。”宁庆红着脸喊了声,宁安行了个福礼,“小叔。夫人吩咐带着小叔去安置聘礼,小叔跟我来吧。”   宁安在前头带路,宁庆犹豫了几次,才勉强开口,“大哥可在?”   宁安将人带到放置贵重东西的仓库,接过了宁府里送来的礼单,“夫君前两日出去了,怕是又要在外呆一阵子。”   宁庆看着宁安一件件仔仔细细核对礼单与箱中的聘礼,“大哥其实人不错,就是木讷了些,嫂嫂跟大哥日子长了就知道。”   宁安滞了滞,面色难辨,“夫君一直待我很好。”   见着宁安匆忙离开的身影,宁庆叹了口气。   ——   德十一早就接到了宫里递来的请帖。上言皇后张氏这个月廿十七生辰,请德十入宫为皇后庆贺。   “皇后生辰邀我进宫?”德十纳罕不已,“我们宁家与皇后并无瓜葛,况且皇后又不是固王生母,哪里能攀的上关系?”   宫中的请帖做得十分精美,外头还罩着描了金的木雕漆盒。宁喜翻来翻去,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小姐若是心中不踏实,可以去四爷那里问上一问,听听四爷怎么说。”   德十沉吟半晌,“六哥今儿在府里吗?”   “六爷今天去了商行,晚饭时才回来。”德十收了请帖,“那便到了晚上,再去问上一问罢。”   宁谦听闻宫中来的帖子,“无碍,这帖子怕是并非皇后所下,而是圣上的主意。”   “圣上?”德十转念一想便想通了许多,“圣上这是要为固王选妃了?”   宁谦点点头,“到那日,你好生打扮,力争在圣上面前留下个温婉贤惠的样子。切记,后宫干政乃是大忌,那日万万不可言及政事。”   德十将宁谦的话一一记在心中。   “晓得了。”   廿十七日。   白日里,德十随众人入宫,在坤安宫给皇后拜寿磕了头。皇后张氏受了众人的礼,只说身子不适,请各位到偏殿吃寿面,自己却是入了寝殿没再出来。   果不其然,德十刚在偏殿坐下,那边便有宫人来问,“请问哪位是宁家十小姐?”   众人纷纷望向那位宫人,听宫人相问,又不约而同的去寻那位“宁家十小姐”。   “回公公,小女便是。”   众人望向德十,“这便是前些日子那为被认了嫡女的十小姐?果然是倾城倾国的容颜!”   “听闻这次皇后寿宴其实是为那位固王选妃,该不会选的就是这个宁家十小姐罢?”   “保不齐。”   “嘘,莫妄议。”   “哦,对,嘘。”   德十听着身旁的人低声议论,那位宫人立即恭声道,“十小姐,圣上有请。”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德十忐忑不安的往乾元殿走,那名前面带路的宫人趁着四周无人却突然驻了脚步。   “十小姐,”宫人转身,“奴才告诫您一声,有些事说不得。”   德十只道那宫人出于好心,多提点了她一句,直到她嫁入固王府,才知道,那人是凤庆,是宁家的人。   ——   圣上正在闭目养神,凤庆轻手轻脚近了前,“圣上,宁家十小姐到了。”   德十低着头,盈盈的跪了,“小女宁淑德拜见圣上。”   圣上睁开眼,见眼前跪着的女子纤细有度,气质如莲,倒是个顶好的美人胚子。   “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凤庆笑嘻嘻在圣上跟前儿答话,“圣上,您是不知道。京城人谁不说,好的风水都聚集在宁家了,宁家的个个主子都钟灵毓秀的。现在瞧着这位十小姐,倒真是应了那句话了。”   圣上有了笑意,点点头,“还真是,瞧着是个好孩子。”   德十行了礼,“多谢圣上夸奖。”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情人节快乐!但我知道,单身的你们不是真正的快乐! ☆、第六十九章 收归   圣上不过问了德十一些基本的,比如“可念过书”、“念过什么书”、“父亲母亲身体可好”之类的。   德十原本还惴惴不安,此时见圣上问话,不过就像是个和蔼的长辈在询问儿孙的日常一般,便斗着胆子都答了。言说自己没上过几年学,念的最多的就是《女训》、《女诫》之类的,父亲母亲都身体安好,在护国寺中潜心修佛,不理俗世云云。   圣上听了连连点头,像是个识大体的孩子。   眼见着坤安宫偏殿吃寿面的人都渐渐少了,圣上才放了德十,“去吧,以后常常进宫来走动走动,看着你呀,朕就想到那个远嫁到高丽去的女儿来。你跟她性子像极了。”   这是圣上要将她收做心腹的征兆?德十想。   “蒙圣上不弃,小女何德何能,能与公主殿下相提并论。”凤庆暗暗点头。不骄不躁,受人夸赞还能秉持己心,这样的女子极易受到圣上青睐。加上圣上一直言及“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读过《女训》、《女诫》的德十自然是圣上的上上之选。   凤庆上前道,“圣上,大理寺卿傅大人已在殿外候着了,您看……”   圣上此时像是恍然大悟般,“瞧朕,一见到喜爱的孩子就聊忘了时辰。罢了,召傅卿进来。凤庆,好生送宁小姐回去,朕记得吐蕃国那年进贡了一个玩意儿,新奇的很,就拿那个赏给宁小姐,再取一百两纹银,五十匹绸缎,一起送到宁府去。”   圣上看似不经意的赏赐,但却是实实在在表达了对德十的看重与满意。德十被这些接连的赏赐吓得有些愣怔。   凤庆喜道,“圣上隆恩,十小姐还不快谢恩!”   德十慌忙回神,“谢圣上隆恩。”   “好险好险,公公我最后那会儿有点被吓傻了,圣上不会与我计较吧?”德十与凤庆出了乾元殿,抚着胸脯大口呼气。   凤庆笑吟吟道,“十小姐无须担心,圣上心怀仁慈并不会计较这些的。十小姐稍候。”凤庆见到殿外候着的傅京。   德十认得那人,那人不就是宁善的“夫君”嘛!   “凤公公,圣上可在殿内?”傅京对着凤庆施礼道。   凤庆慌忙侧了身子,不敢受这礼,“哎哟,傅大人可万万使不得。圣上在呢,就是让奴才召您进去。”   傅京与凤庆客套了两句,便要进殿內去。途径德十身旁时,德十轻轻福身,“傅大人万安。”   “十小姐多礼了。”二人便擦身而过。德十望着傅京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   凤庆上前恭声道,“十小姐,咱们还得去领了赏赐,尽早出宫去。”   “啊,哦,走吧。”   凤庆带着一群小宫人,捧着圣上的赏赐,一路张张扬扬的往宁府走去。   德十坐在马车內,四周满是百姓的惊呼声。   “这马车里坐的是谁?圣上竟赏了这么多东西!”   “不晓得。看这马车装饰这么奢华,怕是哪家的勋贵罢?”   “车内隐隐有熏香味道,莫不是宫内的公主殿下?”   “那岂不是要叩拜了?”   凤庆见周围的百姓就要用公主礼参拜德十,便高声道,“这是宁家的十小姐,圣上厚爱,赐下了这些赏赐。这位十小姐可是日后的固王妃,你们还不快拜见固王妃!”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日后的固王妃?固王又是何人物?   虽说众人心中满是疑惑,但仍是齐齐叩拜,口称“王妃娘娘”不止。   德十骇了一跳,虽说固王妃的位子定是她的囊中之物,但现在就让众人行王妃之礼参拜,若是传到圣上的耳朵里……   凤庆望向德十,朝她施礼道,“十小姐只管放心,这是圣上准许的。”   德十不知凤庆身份,心中存了疑惑。只道回了府中,再与宁谦好生商量。   ——   宁善如今在傅府好生打理府中内务,老管家进了正厅,“六爷,您要找的人来了。”   原来是宁善惦记着那两个空闲的铺子,想要找可靠的人,用那些铺子做些生意,不至于将铺子荒废了。顺带着府中还能有些进项。   老管家将人带了进来,又识趣的退了出去。   来人是城西成墨轩的掌柜与一位老师傅。成墨轩前些日子因着帐中的银子入不敷出,渐渐不支。加之成墨轩的老板风流成性,不仅不打理生意,还时常从帐中支取银两,以便于他出去寻些花娘快活。掌柜见老板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便生了退意。正巧宁善那时正四处打听有经验的老掌柜,有人便向他推荐了这位成墨轩的掌柜。   今日,二人便是来商谈工钱的。   “六爷万安。”掌柜姓金,人都称他为“金算盘”。只因他不论是算账还是经营都有一套自己的“算盘经”。   宁善打量着那位金掌柜,额间方正,双眼如炬,一看就是有眼力又刚正的人。“金掌柜无须多礼,快快请坐。”   老管家为那二人上了茶,宁善与他们权当作闲聊。   “这成墨轩倒是耳生的很,不知是贩些何物?”   金掌柜笑道,“六爷不晓得是寻常。那成墨轩开在城西深巷內,平日里就只有些书生文人才去光顾一二。比不得宁家商行里的汉文阁,连官家都从那里采买笔墨。”   宁善点点头,原来是卖笔墨纸砚的铺子。   “不知这位是?”宁善注意到金掌柜身后还有一位,询问道。   金掌柜连忙一扯那位老师傅,“这是原先成墨轩的制纸师傅金林,也是小的堂兄。有一手制纸的手艺,还懂得些印书的技艺,小的便将他一同带来,给六爷瞧瞧。”   宁善最是尊重那些手艺人。他一直在宁家商行与那些制瓷工匠混在一处,知道他们的手艺最是考验功夫,传承的方式往往是师傅传徒弟、长辈传儿孙、兄长传兄弟的,便使那些技艺有了局限性。一个好的手艺人,可是要锤炼上三五十年才能成才的。   “原来是金师傅,失敬了。”金林上前直作揖,“六爷万福,小的金林,就会些制纸印书的手艺,不太会说话,让六爷见笑了。”   宁善摆摆手,“金师傅说哪里话,善请二位来,也是想以后多多仰仗二位的,二位莫要见笑才是。”   言罢,宁善唤来了老管家,“今儿晌午平威不回来用饭,你就将饭食摆到正厅来,请二位在这儿用完饭再走。”   老管家恭声应了。   金掌柜忙道,“万万使不得!”   宁善深谙御下之道,“金掌柜今儿入了傅府的门,便就是我傅府的人。我虽是姓宁,但傅府的家我还是当得的。工钱什么的,比照着管家的例银来。若是等到铺子开起来,生意红火,金掌柜还能入上一股,从中赚些分红。金师傅若是有意,也是可以的。”   金掌柜与金林暗中暗暗盘算,那两间铺子皆在闹市,若是经营得当,不怕红火不起来,若是参了股,日后的利润定是十分可观。到时候,就算是只靠着分红,也能买上一处房屋田地,过那富足的日子。   想到这儿,二人哪里还会推辞。慌忙跪地称谢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七十章 深藏不露   宁谦正与宁祥交代些琐事,宁祥都一一应了。这时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来人是宁谦院子里时常做些洒扫的丫头,“相爷,十小姐在院门外求见。”   宁谦摆摆手让那丫头出去,宁祥躬身去请德十进门。   “四哥……”德十刚一进门,便要开口,却被宁谦截住了话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德十忙走上前,“那个公公是否可靠?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宁谦点点头,笑道,“有些进步,终于知道自己琢磨了。”   德十:“……”   “今日送你回来的凤公公人倒是不错的,你与他打交道的日子还多着呢。你只需记得,他说的话,你要一句不落的记在心中。而且,万一有个行差踏错的时候,你还得指望着他救你一救。”德十听得宁谦对那公公大力推崇,存了疑惑。   “莫不是,那位公公是你放在宫中的人?”   宁谦挑眉道,“你为何如此问?”   “我本不做此想的。但今日我见那位傅大人对他毕恭毕敬,我虽那时不知凤公公是何许人,但我晓得那傅大人是四哥的人。况且又从四哥的语气中听出些端倪,四哥以往可是极少夸人不错的。”德十自己寻了椅子坐下,毫不客气的端起杯子便饮。   宁谦皱眉道,“都是马上就要嫁人的姑娘了,怎得还是这般没规矩。”   德十以往都是没规矩惯了,见到宁谦训斥也是不以为意。   “四哥难道不想知道圣上都与我说了什么吗?”   宁谦暂将训斥放在一旁,“你且细细道来。”   德十将今日乾元殿上的问答都细细讲了,宁谦颇为赞同,“做的不错。”   “那是自然,刚进殿时,那位公公也对我提点了一些,赶明儿再进宫,得好生谢谢人家。”德十常与宁善在一处,宁善身上的“有恩必报”的性子也学去了不少。   “不可,”宁谦却阻了德十,“虽说那位凤公公是我的人不假,但你与他来往过密,若是教其他有心人看了去,怕是会沾染不少闲话。这倒是其次,若是传到圣上耳边,起了疑心,岂不是坏了事?”   德十点点头,“受教了。那我便将这份情记在心中,日后再谢谢他罢。”   德十在宁谦的书房坐了许久,直到宁祥进来掌了灯,德十才站起来准备告辞。   “走什么,你以前日日惦记着我的小厨房,今日都还没摆饭,你怎的就要走?”宁谦想起以前的德十,不由起了玩笑的心思。   德十赶忙摆摆手,“好容易清减了下来,可不敢轻易毁了这么久时间的成果。四哥自己用饭罢,我回院子去。”   宁祥笑看着德十出了院子,“十小姐倒是个妙人儿。”   “是啊,以前在府中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直到最近我才发现她心窍玲珑的紧,看来,宁善没少在她身上费心思。”   宁祥点点头,“人们都道六爷是个不知长进的,但在小的看来,怕是谣言呢!”   “这兄妹俩,都藏着心思呢。”   ——   傅京回了府,宁善便迎上来,“回来了,可有用饭?”傅京褪去了身上的罩衣,交给宁善,宁善一副“贤妻”的模样,仔细叠好了罩衣,放在了衣架上。   “未曾。圣上传召,踩着宫门下钥的时辰才出的门。”傅京靠着椅背,满脸疲倦。   宁善顿时心疼道,“圣上着实不知怜惜臣下,这都什么时辰了!”傅京忙道,“慎言!”   宁善住了口,“你且等着,我让人去给你热菜。”   二人在房中缠绵一番,宁善才开口唤了宁福,“去将那盘子海参热了来,再叫厨房做些小菜。对了,那锅骨头汤也仔细煨了,好让大人趁热喝了补补身子。”   宁福都应了下来,傅甲看了一眼宁福,“小的也去帮忙。”   宁善关了房门,二人坐在一处聊着一天的事情。   “你那两处铺子,我给你寻了个可靠的掌柜,这两日就要收拾收拾开业了。”傅京握着宁善的手,“嗯,你只管着手安排就是,都听你的。”   宁善的手小小的,又生的白嫩,倒像个女子的手,傅京总是忍不住握了,放在手间细细把玩。   “这手生的真是好看。”傅京笑道。   宁善瞪了他一眼,“昨夜不知是谁用绳子绑了,到现在还有印子呢!”   傅京翻看着,果然发现手腕上有淡淡的红痕。   “那你昨夜不也是……”宁善赶忙捂住了傅京的嘴,“你敢说!”   傅京拿掉了宁善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府中的事你慢慢来,莫累着自己。瞧你整日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怎么不知多多操心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夫君?”   宁善被那“夫君”二字刺激到了,不禁满脸通红,“什么夫君!”   傅京低声笑,“你怎的这么容易害羞?昨晚不过是让你换个姿势,你就扭捏了半天,日后还有更妙的,你可如何是好?”   “呸呸,谁稀罕你那些花样子,不正经!”   二人说着些房中的悄悄话,没一会儿,傅甲与宁善却是送来了晚饭。   宁善亲自摆了桌,又布了碗筷,“快来,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傅京在傅甲的服侍下净了手,“你可想好那两间铺子做些什么营生?”   “那金掌柜以前就管着一间贩卖笔墨纸砚的铺子,手底下又有一位制纸印书的好手,自是要发挥所长,经营一间贩卖文房四宝的铺子。”   傅京端起碗来,夹起菜放到了宁善的碗中,“想好起何名了?”   “未曾。你晓得我大字不识,你学问比我深,自是要你来起名。”傅京想了想,“你在京城中开这间铺子,必定是想全京城的文人学子都到你铺子中购买,不若就叫‘群贤毕至’如何?”   “群贤毕至?”宁善对这句倒是有印象的很,“群贤毕至,少长咸集,这不是兰亭集序中的话吗?”   傅京笑道,“你不是没学问吗?兰亭集序你如何知道的。”   “时常听德十念,便就记住了。”一说起德十,傅京忽然想起了今日在乾元殿外与德十相遇的事来。   “今日,我见十小姐进了宫,圣上传召的。”   宁善丢了手中的筷子,“什么!德十进了宫!”   傅京点点头,“我见圣上身边的凤公公对她甚是恭敬,怕是十小姐与固王的婚事已然是板上钉钉了。”   宁善顿时没了胃口,“唉,那丫头如今是什么事都不同我讲了。”   “那都是同皇家的大事,相爷大人一直都暗地里帮衬着十小姐,你也不必过多担心。”宁善一想起固王带兵北上,便觉得有些担心。   “只盼固王能是德十那丫头的良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明日回学校了~ ☆、第七十一章 人人   德十最近常往宫中走动,倒不是因为圣上说的话,而是因为,她那日在坤安宫请安时,听到了众夫人议论固王。   “听闻固王的母妃不过是先宣氏身旁的一个宫人罢了,那时不知怎么得了圣上的眼缘,才开了脸得了恩宠。”   “什么呀!你还不知道罢?哪里是那个宫人自己有福气,而是先宣氏献美在御前,以博得圣上的专宠罢了!听说,那宫人受了圣宠,怀了龙胎,先宣氏又嫉妒心起,暗地里打压那宫人,结果那宫人生下固王便去了。”   “噫,这个宣氏怎么这样!”   “就是啊!在皇后娘娘面前耍这些手段,真是恶心!”   ……   德十站在殿外,将这些人的话悉数听去,怨不得人人提起固王都是一脸茫然。   人都说“母凭子贵”,可是一出生便失去了母妃,没有母家的提携,圣上又从不过问这个可怜的皇子,他出宫前究竟在孤独凄凉的宫中度过了怎样的孩童岁月?   “宁小姐万安。”皇后张氏身旁的女官云珠走出殿外,见到德十站在那里,骇了一跳。料想刚刚那些诰命夫人的话她都听了进去,云珠笑道,“宁小姐站在殿外作何?皇后娘娘可是等着宁小姐呢!”   云珠的声音传进殿内,那些夫人纷纷噤了声。   德十款款进了殿,对着上座的皇后张氏盈盈一拜,“皇后万安。”   张氏刚刚虽未与那些诰命一同编排宣氏与那宫人,但她那时也是极其高兴。得知德十一直站在殿外听壁角,张氏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对德十的态度也就冷淡起来。   “起罢。宁小姐可是圣上亲自选定的固王妃,来了,怎么也不知道遣宫人通禀一声,怠慢了可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对德十行礼,德十也生生受了礼。   “娘娘教训的是,是淑德失仪了。”德十虽嘴上说着“失仪”,心中却无任何愧疚与慌张。   皇后微微一笑,叫人给德十看座上茶,客气的很。   再说赵安伦带大军到达了丰城,宁尚已带人在丰城五十里外迎接。   “固王万安。”宁尚恭声道。   赵安伦下了马,一把将宁尚扶了起来,“宁大人无须多礼,快快请起。”   宁尚对赵安伦的“亲热”有些诚惶诚恐。   “先行军已经在丰城五十里外安营扎寨,早有斥候已经进了丰城打探消息,王爷不若休息几日,再行商议如何解丰城之围……”赵安伦却是摆手,“不可,城中百姓皆是圣上子民,焉有与我休息,将圣上子民弃之不顾之理。待斥候回报消息,便立即部署攻城一事,刻不容缓。”   宁尚暗暗点头,这个固王,若是日后登基为帝,定是个胸怀子民的好君王。   赵安伦亲历过那年宁让领兵的丰城之役,对丰城四周的地形地貌熟悉的很,那堪舆图他便是草草扫了一眼,便亲自指挥着让兵将们去布防,筑工事。   宁尚有些讶然,往往带兵出征的主帅,都是指派这身边的得力副将去督办此事,哪里有主帅亲自督办筑工事的?   而赵安伦。不仅督办,他还亲自上了手,与兵将们一同安置拒马,还扛着锄头在营帐周围设置了几处陷阱。   宁尚不禁对赵安伦刮目相看。   兵将们见到主帅亲自与他们同工,一路上也与他们同吃同住,个个觉得这次的仗一定会打赢。不冲别的,就冲有一个体恤下属的好主帅,不赢就没天理了!   ——   自那日赵安诺听了宫人的闲言碎语,便一门心思的钻研起张氏来。   “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哪里生了胆子敢编排起本宫来!”赵安诺在坤安宫按了眼线,得知这几日张氏的精力悉数在那赵安伦的身上,也便对那赵安伦起了兴趣。   “公主不晓得,那固王爷乃是先宣和贵妃身旁的宫人之子,算起来,是公主的兄长呢!”赵安诺身旁的嬷嬷道。   “竟有这回事?当年母妃并未提起过此事。”   嬷嬷笑道,“只因那宫人的了圣宠诞下固王时,公主殿下尚未出世,待到您出生之时,那宫人也死了,公主殿下不知也是常事。”   赵安诺沉吟半晌,道,“本宫倒是对这个兄长感兴趣的很。”   “公主一直在灵霄宫待嫁,怕是不知。近日突厥在边境叛乱,固王已经领兵前往边境平叛去了。”   二人正在说话之时,却突然有宫人来报,“公主,相爷大人托奴婢带话,请公主前往涧水亭一见。”   .   宁谦今日轮休沐,想起多日不曾见过赵安诺,便递了牌子进宫来,约着赵安诺在涧水亭相见。   赵安诺闻听宁谦相请,二话不说便让宫人梳妆,急急前往涧水亭。   宁谦手中拿着刚从集市上买来的孩童玩的拨浪鼓,拨一拨,听着小鼓发出的“咚咚”声响,面上也绽开了微笑。   “谦哥哥。”赵安诺匆匆跑来,在亭外缓了口气,慢慢走进了涧水亭。   “这是什么?”宁谦将手中的小鼓递给赵安诺,“路上见一婆婆在沿街叫卖,知晓你喜欢这些玩意儿,便买来给你。”   赵安诺眼神亮亮的,轻轻摇着拨浪鼓,“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难为你还记得!”   宁谦在亭內坐下,涧水亭紧邻未央湖,湖景秀丽。宁谦赏着湖景,早有宫人上前摆放了茶具与小食,供二人好生说话。   “昔日哪里见你是个半大的女童,整日为了宣和贵妃与晋王打转,从没提过想要什么吃食或是玩意儿。现在总算没了这些挂念,怎么也不见你与这些东西打起兴趣?”   赵安诺从小食盘子中挑拣了一些果子来,也不吃,只是抛在水中逗那些游鱼玩儿。   “若是什么玩意儿能大变出个活人儿来,时时陪我,处处让我,我自然是能提起百分百的兴趣来的。”   宁谦倒了一杯茶,放置在赵安诺面前,“你呀,总是说这样的话给我听。我哪时不让着你?”   赵安诺扁了扁嘴,“你何时让过我?哪一次不是拿话挤兑我。我总盼着你能一直陪着我,可你总是忙,我总也见不到你。”   宁谦抚着赵安诺的面颊,“幸好你就快嫁入我家,日后陪伴在你身旁的日子多得是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回学校了! ☆、第七十二章 请战   宁温雅刚从老夫人屋里出来,眼见月上中天,却独独不见丈夫白起回房,心中不由起了疑惑。   “夫人,这么晚了,您去哪儿?”雅七的贴身丫头宁如端了一盅汤,刚要送到雅七房里,却见雅七提着裙摆出门去。   雅七招了招手,“二爷呢?这么晚了二爷怎么还没回来?”   “刚刚听说苏爷来了,怕是二爷与苏爷现如今在书房说话呢。”宁如将手中的汤盅放下,“二奶奶的药煎好了,先趁热喝了。”   雅七身子不好,近些年一直未能怀上一儿半女的,白家的二老急坏了,常常请了名医来为雅七调理身体。各种药方子也是试了不少,苦都吃遍了,雅七的肚子却连个动静都没有。   端起药碗来,雅七叹了口气,“喝了有什么用呢?徒添失望罢了。”一抬手,将药碗远远掷了,只听碎裂声传来,还夹杂着一声惊呼。   “夫人,这药可是老夫人从旁处求来的,要是让她老人家知道了,怕是又要来闹了!”宁如慌忙去拣那药碗,雅七却是落下泪来,“拣那劳什子作甚!她若要闹,便就叫她闹!从我刚进白家的门,她就一直变着法子往她儿子的屋子里塞女人。现在好容易拿住我生不了孩子的把柄,她更是得意了!”   雅七气得直哭,宁如慌忙掏出绢子来给雅七拭泪,“我的好夫人,这种话您还是少说些罢!若是让二爷听到了,指不定心疼死了!”   才说到白起,那边就听见白起的声音在院子外响起,“谁打翻了药碗?瞧这一地的碎渣滓,宁如呢?还不快扫了,若是夫人踩着伤到了可如何是好!”   雅七赶紧擦干了眼泪,宁如慌忙出了屋,“二爷,是奴婢不小心打碎了碗,这就扫了去。”   白起见宁如眼圈红红的,以为雅七心情不好,打骂了这丫头,便没再说什么。一进到屋里,却发现雅七的眼睛也是红的,不由怒从中来,“宁如!”   宁如骇了一跳,“二爷……”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许惹夫人生气,你怎么伺候的夫人?”雅七见白起火气全冲着宁如,毕竟是自己的陪嫁丫头,也得好生护着才是。   “二爷莫拿丫头撒气,都是妾身不好,要发火二爷冲着我便好!”雅七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妾身自知没能给二爷添子嗣,阻了白家的香火,二爷若是要纳妾,妾身定不拦着!”   白起听这话说的蹊跷,“好好的,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宁如斗起胆子回话,“二爷,今儿夫人到老夫人屋里请安,老夫人又提起让夫人给二爷纳小的事……夫人哭了半晌,连药都不吃了。”   白起顿时头大如斗,“娘亲真是糊涂。温雅莫哭,我这就去禀告娘亲,就说哪怕你一辈子不生,我都绝不会纳妾!”   雅七吃了一惊,“二爷说的可是真的?”   “当初娶你之时,我便与岳父做了保证,这辈子定会好生爱护你,绝不纳些小的来气你,为夫自然是说到做到!”白起让宁如出去,他便搂着雅七好生安慰。   白起道,“娘亲在府中一向做主惯了,性子也是急躁,咱们身为晚辈不能忤逆长辈的意思,平时多多退让便是了。她逼着你为我纳小,你便顺从的应下,莫与她起冲突。明日我便去找娘亲说明白,若是她执意如此,我便去找父亲,让娘亲交出管家权,你来接着便是。”   雅七讶然,“这……让婆婆交出管家权,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娘亲与父亲不和多年,娘亲如今唯一重视的不过就是府中的大权。若是非要她在管家权与逼我纳妾择其一的话,她定会为了管家权让步的。”   二人又说了不少体己话,便唤了宁如进来。   “气归气,药还是得吃的,毕竟身子是大事。宁如,将那药再煎一碗来,备好饴果子,让夫人吃了药甜甜嘴。”宁如躬身应了。   雅七忽然想起刚刚宁如说贤八的夫君苏莫来了,便问道,“刚刚可是八妹夫来了?”   白起点头,“西北边境突厥猖狂,固王爷领兵御敌,刚刚苏莫来就是同我商量此事的。”   “可是你们又要去打仗?”雅七忙道。   白起拍拍雅七的肩膀,“急什么,这一仗可是相爷早就算计好的。就算圣上下旨让我去打仗,为夫也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雅七听到是宁谦的主意,便安下心来,“二爷与八妹夫可是要去西北?”   白起摇摇头,“相爷在西北已经作了安排,我们不去,但是我们过两天却要进宫去,向圣上请战。”   ——   西北战事胶着,固王带领的兵将骁勇善战,却仍与突厥做殊死搏斗。丰城外如今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战死的本国兵将,身下被压着却是突厥的士兵。   圣上收到了西北来的战报,得知那边情况不容乐观,“圣上,突厥人突然增兵七万,就像是将所有的兵力都压在西北边境一般。固王只带了区区五万人马,如何抵得过那群蛮夷,臣愿请战,助固王一臂之力!”   白起站了出来,百官俱是一凛。   “圣上,臣也愿请战,与白将军同去助固王一臂之力!”说话的,是苏莫。   宁谦位于百官之首,静静听着二位妹夫“主动请缨”,露出满意的微笑。   “圣上,二位将军身经百战,能有他们前去相帮,怕是此战必胜。”宁谦恭声道。   圣上皱眉,他自是清楚这白起、苏莫都是宁家的女婿。二人同去帮助赵安伦,只会让宁家占了所有的功劳,如何能体现出固王的威望来?   思及此,圣上沉声道,“二位将军忠心为国,其心可敬。朕允那老十三领兵前去平叛,就是想试一试那孩子的本事。若是连七万突厥人都打不下来,何谈今后交予他重任。且先看看,待到他何时请求增派援军,二位将军再一同为国而战。”   苏莫与白起对视一眼,躬身退下了。   昨夜。   “请战?难不成固王摆不平此战?”白起皱眉道。   苏莫摆摆手,“莫急,四哥如此说是有他的用意。”   原来宁谦想要为赵安伦这一战造些声势。若是此战轻松赢下,圣上说不准不会在意这些功绩。若是让圣上觉得此战艰苦,待到赵安伦回京,定会百般重视。   这一战,说白了,就是圣上用来试炼赵安伦的。   白起与苏莫都是宁家的女婿,圣上虽然重视宁家,却也是忌惮宁家。若是白起与苏莫同时请战,怕是圣上也会掂量这好处是否能让宁家全占了去,定是不会允许二人即刻出兵的。这样,赵安伦的这一战便会“十分艰难”,“险胜而归”这一结果,想必圣上会十分喜欢的。   宁谦微微点头,白起与苏莫功成身退。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七十三章 群贤毕至   宁善将一袋银子放进账房的暗柜中,账房先生躬身在外等着。   “剩下的就有劳刘先生了。”宁善温和一笑,带着宁福往外走。   宁福走在最后,“爷,咱们今后就常住傅府了吗?”   宁善摇着折扇,一副温润公子的派头,“怎么?不想?”宁福挠挠头,“倒不是不想,就是,就是……”   见宁福“就是”半天,宁善也不急,微微笑着,等宁福的下文。   “爷,要不小的先回宁府一些日子,等过两天再来伺候您?”宁福硬是憋了这么一句,倒教宁善皱眉。   “为何?难不成这傅府里你有仇家?”宁福哭丧着脸,嘟囔着,“要是真有仇家我就不怕了。”   宁善思量片刻,想了起来。往常见傅京身旁的傅甲是个沉稳内敛的,现在见着他,总是往宁福身旁蹭。有事没事就去找宁福,有时还专程给宁福送吃食……   想通这些,宁善现出一抹不善的笑意。   “哦,宁福,看不出来呀!你竟还有这般缘分。”   宁福哪里觉得是缘分,明明是孽缘!   “我的爷,小的可是家中独子,是要传宗接代的。可不敢有这想法!”宁福急急解释道。虽然见自家爷与傅大人日日蜜里调油,过得跟神仙似的日子,自己也打心眼儿里羡慕。但好歹自己还担负着家中的重任,哪里敢做出这种事!若是做了此事,怕是平日里腿脚不好的老爹也会爬起来,追出二里地外也得把他打个半死。   想到这儿,宁福狠狠打了个寒噤,一脸惧色。   宁善收起折扇,轻敲了一下宁福的脑袋,“怕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他真是你命定的良人,想跑都跑不掉。”   宁福缩缩脑袋,摸了摸被打疼的额角,念叨着宁善说的,“命里有什么,没有什么?爷您再说一遍,小的没记住!”   宁善摆摆手,“我从戏折子里看到的。想知道?自己看去!”   主仆二人打打闹闹的走远,“爷,咱们现在干嘛去?”   “去‘群贤毕至’看看去。”   “爷,傅大人起的这个‘群贤毕至’是什么意思?”   “你问我?你咋不去问问书呢?”   “小的不识字,您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当我识字了?”   老管家从旁边的小路上走出来,望着二人的身影,微微一笑。   这位宁六爷还真是个通透的妙人儿。   ——   圣上看着西北战报,眉头微皱。   战报上言,主帅被冷箭所伤,却仍旧带伤领兵。所幸险胜一仗,打开了丰城城门,解救了城内百姓。   圣上眉头舒展开,面上原本的不豫之色一扫而光。   “哈哈,果然是老十三!朕没有看错人,这不,他带兵打了胜仗,将丰城又夺了回来!”百官齐贺,“圣上英明!”   宁谦虽是随百官同贺,却是暗地里冷下了脸。   固王受了重伤,圣上没有出表示一丝一毫的关心,只在乎那微末的胜利。百官却还得高呼“圣上英明”,果然“天家无情”,说的真是如此。   “礼部,待到老十三回来,也该给他升升阶品了。”圣上当初只给赵安伦了一个封号,外加一座府邸。没有实权,阶品也是一众王爷中最末的那个。如今打了胜仗,圣上才终于想起来这个儿子。   此举着实令人心寒。   宁谦下了朝,恰遇傅京在宫门外正与旁人说话。   “张大人客气了,此事本官回头帮着问上一问,若是不成……”傅京面露为难之色,那位张大人却是连连摆手,“傅大人肯为下官问一问,便是下官的荣幸,是下官劳烦大人了。”   傅京微微点头,“那张大人慢走,有空去本官府中喝杯茶。”   张大人诚惶诚恐道,“多谢傅大人了!”   “平威,”宁谦看着那张大人走远,“你应了他何事?”   自从宁善住进了傅府,宁谦也从最初客气的唤他“傅大人”变成了现在亲切的唤他的字“平威”。   傅京见是宁谦,拱了拱手,“张大人的女儿到了适婚的年纪,惦记着宁二爷,想托我去问问,宁二爷可愿意娶妻。”   宁谦有些惊奇,“为何托你?我可不就在这儿?”   傅京笑道,“相爷日日板着脸,看着太瘆人。他见我与宁府关系不错,便想让我偷摸着去问上一问。”   宁谦冷哼一声,“他就是怕我而已。得罪过我的人哪里还有胆子来求我!”   “哟,想不到相爷大人如此记仇。”   宁谦清清嗓子,“记性好罢了。”   二人在街口分头,临走前,宁谦对傅京道,“我看,那人托你的事,你不问也罢。二哥已与柳家小姐定了亲事,你直接回绝了便是。”   “是,四哥。我记住了。”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回家不提。   宁俭趁着巡视商行的机会,去了一趟宁善的“群贤毕至”。   “名字是个好名字,就是不知道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还是名副其实。”宁善正与金掌柜商量铺子的装修,却见宁俭来了,大喜过望。   “二哥!快来坐。”宁俭一撩衣摆,坐在了堂內的小几旁,宁福手脚麻利的倒了茶。   “小的,给宁二爷请安,二爷万安。”金掌柜听到宁善称来人为“二哥”,料定此人是宁家的家主宁俭无疑。   宁俭上下打量金掌柜,半晌点点头,“不必多礼。”   金掌柜请了个安便识趣的退了出去,留下宁善与宁俭说话。   “近日可好?傅府中的事不比宁府冗杂,却也不能小觑的。你如今掌着傅府,可要睁大了眼睛好生看着。”宁俭尝了尝茶,就放了下去。   宁善知道这茶定是宁俭不喜的,便叫宁福撤了下去,“我省得。要不是二哥教我,怕是现在我早是焦头烂额了。”   “你有那个天分。你说傅府有个老管家,平日里有不懂得就多问问。老人家的主意可全是经验之谈。”   宁俭打量着堂内,奢华富美有余,雅致却是不足,怕从头至尾都是善六得主意。   “你这铺子怕是没两日就要关门了。”宁俭笑道。   宁善也正愁着没个人帮衬他,老管家从不过问铺子的事,金掌柜又是个不愿出风头的,对宁善的每个想法都是“好好好”。宁善一听宁俭愿意开口指点,乐的不行。   “堂内每处摆设都看出是尽了心的,每样儿也是花了大价钱。但来这儿的,全是文人墨客,谁稀罕那些烧钱又不实用的玩意儿。若是想留住这些人,不外乎三点,学问、雅致、口碑。”   宁善一愣,“口碑好理解,但是学问和雅致却是从何说起?”   宁俭招招手,“你来,我与你细说。”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七十四章 治伤   宁善特意请了宁府里的擅卜的门客,卜算了“群贤毕至”的开业吉日,定下了三个月后的初三那日。   顺道,宁善偷摸着将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递给那门客,“您帮着再看看,这二人可有缘分?”   那门客接过红纸,将那子丑寅卯、天干地支、甲乙丙丁……悉数推演了一遍,而后抚须惊奇道,“这二人命理十分相合,隐隐有仙谪之气。可是,按理来说,二人皆是男子才对啊!”   宁善一听,嘻嘻笑着将那张红纸揣回怀里,“有劳先生了。这是我铺子里新制的纸,算是答谢先生的。您要是用着好使,就多多关照小店生意。”将一大卷“群贤毕至”中新制的宣纸放在门客的书案上。   作一个大揖,宁善哼着小调儿往外走,那张黄纸上正是他与傅京的生辰八字。   “仙谪之气。嘿,难不成是说小爷我上辈子是仙君?”宁善傻乐一阵,便往宁俭的院子走。   半晌,还未进院子,宁善突然一拍脑门,“坏了,不是说还要给俭二与柳家小姐的婚期卜上一卜嘛,我怎么给忘了!”才又慢慢折返回去,却刚好见到宁福正探头探脑的在那门客院外。   宁善心道,先不扰他,看看他要作甚。   悄没声儿的凑近了堂屋,宁福早在里面对着门客极尽吹捧之词。   “人都说先生是‘神算子’,算姻缘灵验的很。您帮着看上一看,我与这姑娘可有缘分?”宁善一个趔趄,他他,他怎么也跟着做这种事?   门客掐着手指一通卜算,“诚然,这八字十分合契,有飞黄腾达之相。就是……”门客话还没说完,宁福就作了个大揖,“多谢先生,还烦请先生不要泄露此事。一点小小心意,请先生笑纳。”   门客被这主仆二人搞得俱是不解。   “哪里是姑娘,明明也是个男子。怎么他们都找我看与男子的姻缘?”   宁善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   柳翩翩带着刚刚绣好的盖头去给良九品评。   还未进门,便听到良九与柳牧原的声音依稀隔着帘子传来,“西北苦寒……伤得不轻……圣上……我得去看看……”   柳翩翩还想听得真切些,却见柳牧原挑了帘子出来,“翩翩,你怎么在这儿?”   “哥哥要去西北?”翩翩虽是听得只言片语,与近来丰城之战的消息结合起来,便猜了七八分。   柳牧原叹了一口气,“固王在西北受了重伤,圣上下旨要我前去救治。我一来一去就要折腾两三个月,刚刚宁家请人定下了婚期,哥哥怕是赶不上你的婚事了。”   “要不,让二爷将婚期延后?”柳翩翩十分惊讶。柳家兄妹自小没了双亲,在柳翩翩眼里长兄如父。人生仅此一次的大事,兄长却不在场,要她如何能安心结这个亲事。   柳牧原抚着翩翩的长发,“傻姑娘。婚期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日子,哪能说延后就延后。这次是圣上下旨,哥哥不得不去。”   良九听到门外的声响,出来查看。柳牧原给良九使了个眼色,自己转身离去。良九拉着翩翩进屋。   “这可是你刚绣好的盖头?瞧这针脚绵密,妹妹真是好手艺!”良九本想将原先的话头岔开,奈何翩翩兀自沉浸在悲伤之中,压根儿就没理会良九。   良九不禁埋怨柳牧原,怎么将这么个烂摊子扔给自己。   “翩翩,你也晓得君命难违。你哥哥此番也是无法呀!你也是个大夫,懂得有了伤患之时,不是该以伤患为先的道理吗?你哥哥常常教给你的道理,你难道忘了?”良九拣着利害关系,桩桩件件与翩翩陈列开来。   柳翩翩自然懂得这些道理,但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嫂嫂,我都晓得。就是,就是……”翩翩倚着良九掉泪,良九轻拍着翩翩,“好了好了,马上就是做新娘子的人了,哭成这样可不好。兴许那个固王伤势并不严重,你哥哥不是很快就回来了?”   二人说了半天,好不容易让翩翩止住了哭。外面却是有丫头来报,宁家十小姐来了。   让柳牧原动身去西北,为固王瞧伤,一方面是圣上下旨。还有一方面,是宁谦在圣上面前使了些小手段,让圣上惦念这个儿子的伤势。   赵安伦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不过是一支冷箭贯穿了肩头。搁在经验丰富的军医手中,已是寻常。奈何宁尚在出发前就得了宁谦的指示,要不遗余力的为赵安伦“吹嘘”此次功绩。于是,这个小小的贯穿伤,在宁尚的战报中便成了“身受重伤,带伤领兵”。   自然,固王受伤的消息宁家人都是瞒着德十的,唯恐她听了去担心不已。   良九让人将德十请了进来,劝着翩翩赶紧住了泪,别让德十瞧出什么来。   “好容易今日有了空闲,我到姐姐这儿来讨个清净。”德十还没进门,声音就从帘外传来。良九让丫头上了茶,“你说说你,马上就要嫁人的姑娘,怎么还是高声叫喊,也不怕以后夫君嫌弃!”   德十近几日被宫中的老嬷嬷们教授宫中礼仪,初见成效。今日得了空闲,却又恢复了往日的懒散。   “怕什么,今日是在姐姐家,又没有外人看到。”德十毫不客气的端起茶杯,饮了两口算是解了渴。   柳翩翩强打起精神,对德十道,“那日你不是说想要我绣个荷包吗?正好,今日你来了就拿走罢。”   德十见柳翩翩眼圈红红的,“柳姐姐是怎么了?哭了吗?”   良九忙拦着德十,柳翩翩笑道,“哪里,昨晚绣盖头,估摸着是熬夜了,困的。”   德十不疑有他,“熬夜可不是好事,还是早点安歇,不然将身子熬垮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柳翩翩点点头,回去给德十拿荷包去了。   良九与德十坐在一起,宁安端上来一盘葵花籽,二人边嗑边说话,“二哥在府中忙吗?”   “二哥整日里不见人影,谁晓得在忙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七十五章 面见   宁尚与赵安伦还在军帐中商讨下一步的谋策,一名副将匆忙跑了进来,“主帅,突厥来人了!”   赵安伦与宁尚对视一眼,宁尚忙问道,“来人是谁?带了多少人来?”   那副将气喘吁吁道,“领头儿的看着样子像是地位挺高,手下松松散散的带了有一小队人。”   赵安伦沉吟半晌,“想必,是谈判来了。”   宁尚看着舆图上的丰城,“区区蛮子,也想染指丰城?”说罢,将副将唤至面前,“你来,我与你说……”   副将附耳过去,宁尚如此这般的与副将交代清楚。言毕,“你可懂了?”   那副将正是在行军途中,挑事儿不愿前行的二世祖之一,姓唐,名俊星。家中的祖父是个带着官身的三等军侯,此番就是想着让孙子也走自己的老路。   唐俊星点点头,“放心吧,宁大人。俊星旁的不会,在京城的时候,搞搞小动作还是拿手的很。您和主帅就瞧好儿吧!”   宁尚点点头,唐俊星领命而去。赵安伦望向宁尚,“宁大人?”   “放心罢,王爷。不过是刁难刁难那群蛮子罢了,无伤大雅。”宁尚笑道。   ——   巫奇奉了突厥王之命,前来与中原人谈判。他在此战中作为先锋,清楚地见识到了那些中原人的主帅有多骁勇善战。因此,在突厥王刚一提起前去丰城谈判,他便自告奋勇的带人前来。   他想见识见识这个主帅究竟值不值得他这个“突厥第一勇士”钦佩。   还未进中原人的营地辕门,便见许多中原士兵依然列队等候。气象森严,隐有凛凛杀气,巫奇心中暗暗赞一声“都是好兵”。   唐俊星出了营帐,往巫奇这边走来。   “阁下可是突厥使者?”巫奇依着中原的礼节,向唐俊星略一抱拳,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丰城话,“俺乃巫奇,突厥王座下先锋官是也。还请这位大人请出你们主帅来,俺们好谈上一谈。”   唐俊星朝着一小队士兵招招手,“还请阁下与阁下的人马解了兵器,再面见我们主帅。”   在突厥人看来,兵器是伙伴,是生命,非死不可离身。听到唐俊星这样说,巫奇的不少手下都用突厥话大声叫喊了出来。唐俊星虽不懂突厥话,但看他们的表情也知道,定是反对之意。   唐俊星也不着急,“既然你们是来谈判的,若是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阁下还请带人回去,大不了过几日我们与你们再战上一战。”   突厥经此一战,劳民伤财,损耗颇大。突厥王此番遣人前来谈判,就是打着先假意和谈。他们料定中原为了维护繁荣大国的面子,定会赏赐下不少财宝。趁此机会,突厥也好休养生息一番。待到兵强马壮,便又可再战。   巫奇犹豫半晌,而后沉声命令自己的手下解下兵器。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情不愿的放下了手里的兵器。唐俊星的兵将们悉数将那些兵器收归到一个大筐中。   “阁下请放心,待到你们回去,我们也会悉数奉还。”唐俊星笑道。   巫奇不放心的看了一眼那些兵器,“那对俺们很重要,要好好对待它们。”   唐俊星笑着点头,“尽管放心,保证完好无损的还给你们。”   一行人进了赵安伦的军帐,见到赵安伦正与宁尚喝茶聊天。赵安伦打量着巫奇,见他身高九尺,浑身蛮肉,不禁感叹,“好个强壮的汉子!”   巫奇对着赵安伦抱拳道,“谢大人夸奖。俺们从小就是吃肉喝奶长大的,旁的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   宁尚挑眉,这个巫奇虽话糙了些,但能应答自如,想来与中原人也是接触良久了。   “俺乃巫奇,突厥王座下先锋官是也。”巫奇首先自报家门。   赵安伦一指侧首的位子,“远来是客,来人,备茶。”   在突厥与中原未起纷争之前,中原贩往突厥最贵的便是茶叶,其余的还有瓷器、丝织、盐铁等。巫奇一听中原人拿茶叶接待他,不禁喜上眉梢。   “原来中原人如此大方,真教俺们见识了!”   赵安伦未回京之前,曾在突厥待过些日子,晓得他们将茶叶看做了金银般的物事儿。   “来的匆忙,没有什么好茶,慢待巫将军了。”赵安伦微微一笑,气度雍容,像极了久在宫中养尊处优的王爷。   巫奇端起茶盏,深深吸了口气,道,“茶叶在俺们看来,就是金贵的物件儿。能配享用茶叶的就只有突厥王庭和大王看得上的客人,今日也教俺享用享用,看看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样喝了能成仙!”   宁尚不由哑然失笑,都是哪里传的谣言,哪里喝茶能“成仙”?若真是这样,他们这些人何苦还在这里苦哈哈的与突厥人打仗,早上天快活去了!   赵安伦勾起唇角,一副忍俊不禁,但又维持面上风度的样子。   “巫将军还真是幽默风趣。”   巫奇一口气喝完了茶盏中的茶水,咂咂嘴,半晌道,“就是比水多了点苦涩的味道,说不上好喝。”   赵安伦心想,倒真是个真性情的人。   ——   宁善的“群贤毕至”在初三这日开了铺子,九挂大长鞭炮整整热闹了一条街,许多男女老少闻声都去铺子门口凑热闹。   金掌柜带着伙计们招徕客人,宁善站在铺子门口不时与熟人说笑,间或送上一些不值钱却十分精巧的小物件儿,引得了不少人的好奇。   “十分感谢今日各位的捧场。为感谢大家,我们‘群贤毕至’从今日起,三日内凡来购买满一两银子的客人,本店会多送上宣纸一刀,算作馈赠;若是那位客人出手阔绰,本店还会酌情减价。”宁善接过金掌柜递来的“纸喇叭”,这是一种小贩叫卖时都会用到的工具,十分称手。   众人一听,议论纷纷。   “听起来,好像还蛮划算的。”   “划算什么,一两银子呐!挺贵的了。”   “一两银子算什么,你刚刚没进铺子里面去看看吗?看完了,你就觉得这一两银子花的值了!”   “里面怎么了?”   “自己看,莫说!”   宁善得意一笑,铺子里的摆设可是他花了巧心思的。再加上宁俭的细致巧妙,怎么可能不吸引这些客人。   客人们一走进铺子,映入眼帘的哪里是铺面,明明是某座青山上风景正好的草地。满眼的青翠,还间或有一两朵野花,粉嫩喜人。一座座高矮不同的树桩当作桌椅,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宫人随时取用。墙上满是心旷神怡的风景画作,或是高山,或是瀑布,或是乡间景致,引人入胜。房梁上,还有满满的树藤缠绕,仿佛置身其间就能听见春日里的鸟鸣一般。   众人纷纷感叹,若是能在此坐一坐,或是读书聚会,是再雅趣不过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七十六章 议论纷纷   最近御史台出了件奇事。往常那些御史大夫们谈论的莫不是朝廷就是官员,但这几日听闻每人都在念叨一位商人。   齐御史今日轮到御史台当值,闲暇时偶然听到了那些古板顽固的老大人们聚在一处吃茶,谈论的正是那位商人。   “这‘群贤毕至’倒是有新意的紧,今日若是出宫早,我也去那里瞧上一瞧。”   “早在他开业那日我便去看了。果然如传闻的那样,是个‘世外桃源’呐!真想一辈子就在那里喝茶看书,不再管家里那些俗事了!”   齐御史斗着胆子上前,“各位大人说的可是城东的那个‘群贤毕至’?”   其中一人转过头来,“不错,齐大人也知道那处?”   “如今京城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铺子的东家当真是巧心思,竟能将一家铺子布置的如此见之忘俗,实是本事!”齐御史闻言,更是好奇。   那人见齐御史一脸茫然,“我说齐大人莫不是还不知道这么一桩大事?”   齐御史摇摇头。自他的大女儿齐萱离世,二女儿齐芷嫁了房家却每日以泪洗面,他还哪里有心思管外面的事。   “倒不如今日下了值,咱们便一同去看看。”那人招呼齐御史同去,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齐御史原想推脱,但见各位大人都是兴致勃勃的样子,便也随他们去了。   ——   “群贤毕至”这几日满是客人,好不容易送走一拨,接着又来一拨。金掌柜成日里迎来送往的,忙的连个休息的空隙都没有。   “要不,金掌柜的工钱再向上提一提?”宁善与老管家站在铺子外,望着里面满满的客人。   老管家笑道,“一切全由六爷做主。”   “对了,六爷。铺中的纸已经脱销多日,不少人家已经向咱们预定了许多,金师傅一人怕是忙不过来了,您看,要不要再找个学徒?”老管家很佩服宁家的那位二爷,不过是布置铺面这么一个奇思妙想,就将城中大半的客人招来。   宁善点点头,“瞧这样子,自是要招的。先去问过金师傅,看看他是否乐意将那一手的绝活传下去。”   “愿意,小的愿意。”金林听完宁善的话,忙不迭的点头。   “在以前的东家那里,哪有这么多的活计。一整日都不见一位客人,如今跟着宁爷,不仅工钱高,还每日里满是客人,干起活来都觉得倍有精神!不过,也太忙了些,是该找些个帮手,帮帮忙了。”金林与宁善坐在后面的隔间里,让老管家上了茶。   宁善哑然失笑,“好,就依金师傅所言。”   这时,金掌柜匆忙跑进来。   “宁爷,外面来了一群御史台的大人,说要见您。”宁善喝茶的手一顿,“见我,见我作甚?难不成我何处犯了错儿?”   老管家忙递了罩衣,帮宁善穿上,“怕是这些大人们慕名而来,想要见一见这铺子的东家罢了。”   宁善理理身上的衣服,“那便去看看。”   ——   宁善与老管家出了隔间,见一群身着官服的大人们正四处打量“群贤毕至”的布置。   “欢迎各位大人的光临,真使小店蓬荜生辉啊!”宁善上前躬身见礼。   御史大夫们将宁善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真想不到,‘群贤毕至’的东家竟是这么年轻的少年!”   “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不稀奇。”   “……”   御史大夫们你一句我一句,宁善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各位大人过奖了。”   齐御史见着眼前的少年有些眼熟,“不知这位东家如何称呼?”   “小人宁善,给各位大人请安了。”众人俱是一惊,“可是宁家的人?”   宁善略一点头。   齐御史心道,怨不得这么眼熟。宁家十小姐常与他们家阿萱往来,齐御史便也有了印象。宁善与德十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样貌上相似之处不少。   “原来是相爷大人的兄弟!失礼失礼了!”众人纷纷抱拳,要与宁善行同辈之礼,宁善惊呼,“众位大人,万万使不得!”   宁善躬身道,“小人乃是一介平民,比不得众位大人戴着官身。我兄长虽是丞相,却是他自己凭着本事得来的官位,我这个做兄弟的,也是不敢僭越。”   众人齐齐点头,宁相爷家出来的儿郎还真是懂礼数的。   众位御史在“群贤毕至”坐了片刻,又见这里的文房四宝俱是质量上乘,便又拉着宁善问上一问。宁善一一答了,众人纷纷解了腰包,掏出了银两。   宁善不禁心想,朝中有人,连做生意都便利啊!   ——   却说身在西北的赵安伦。   巫奇尚在军帐內吃茶,唐俊星就从帐外进来,“主帅,伙房已将饭菜备齐,是否现在就端进来?”   赵安伦点点头。巫奇忙道,“主帅,俺们不吃饭,您看是不是先谈谈两军的事情?”   宁尚微微一笑,“巫将军何须着急,谈自是要谈,但是各位远道而来,还是吃饭要紧。”   巫奇与众人心中暗暗心急,但见赵安伦与宁尚老神在在的模样,只得强自按捺焦急。   唐俊星带人鱼贯而入,鸡鸭鱼肉琳琅满目,黍饭在碗中鼓起了一个“小山包”。巫奇等人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不由得呆了去。   “巫将军,请吧。”赵安伦又让人下去拿两坛酒来。有肉有酒,巫奇咽了咽口水。   唐俊星吩咐人去拿酒,自己带着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副将,都拿来了。”士兵将那一筐的兵器悉数抬来。   唐俊星随意拣起一把弯刀,用手掂量着,“这么重,还都是锈,用着如何称手?”   士兵笑道,“副将不知,那突厥人没有咱们中原那样好的冶铁工艺,都是用生铁直接做刀,自是比不上咱们的刀。”   唐俊星点点头,深以为然。   “副将,您要的,我拿来了!”一人气喘吁吁的跑来,手里拿着一束模样奇怪的草。   唐俊星一喜,“快,把这草捣烂了,流出来的汁液全都涂到这些兵器的手柄上,可千万别涂到刃上!”   众人一听,忙不迭的开始按照唐俊星的吩咐忙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七十七章 喜事盈门   唐俊星找来的草并不稀奇,在西北地区的荒郊野外十分常见。西北人都唤它“白沙草”。因为这白沙草叶姿高雅秀丽,四季常青,是吉祥、健康长寿的象征,深受京城富贵人家的喜爱,因此又唤它“万年青”。人们常常将它摆放到有老人的庭院中,寓意长寿。而唐俊星自小在唐老太君跟前长大,这东西自然熟悉的很。   “小心,这玩意儿有毒,千万不要触到皮肤上!”白沙草的汁液若是被人不小心粘在皮肤上,轻则奇痒难忍,重则皮肤溃烂。唐俊星见一小兵贸然伸手去触碰汁液,忙制止道。   ——   巫奇与赵安伦、宁尚用过午饭,三人才正式开始切入了正题。   “俺们大王对中原向往已久,因此才遣派了俺们作为先锋,到中原来探一探道路。大家本就是兄弟,何来的如此大的仇怨?中原皇帝不若接了俺们的和书,俺们也好回王庭去交差去!”巫奇从怀里掏出一封羊皮卷,由赵安伦的随侍接了,呈到赵安伦眼前去。   宁尚冷笑,本是他们突厥现在边境挑起事端,竟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此番只是“探路”?   赵安伦虽也觉得巫奇这番话有“颠倒黑白”之嫌,但仍旧面无表情的将羊皮卷接了,略略扫了一眼。   突厥没有造纸术,来往书信都是写在羊皮上。   这封和书字迹潦草,有许多字还是别字。从来只知道突厥对中原文化了解不深,但没想到竟浅到如此地步!   上面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大多都是本次议和,突厥开出的各项条件。赵安伦冷笑,哪里有这种好事,你们挑衅,还要我们出资出物来与你们议和?   赵安伦将羊皮卷收好,“巫将军放心,本帅一定将这和书送到圣上手中,究竟是战还是和,自有圣上圣裁。”   巫奇惊道,“难道你做不了主?”   “圣上从未授意本帅有接受突厥和书的权力,自然是要报到圣上面前,由圣上发落。”赵安伦一撩战袍,坐在首座,稳如泰山。   巫奇不禁沮丧,“原本以为你是个挺大的官儿,想不到也是个不济事的。”   “大胆!这是我朝皇室宗亲,敕封固王,不可如此无礼!”宁尚上前一步,义正言辞道。   巫奇不惧反笑,“从刚一进来俺就想问了,你又是哪个?”他嘴角上扬,一副冷笑的面孔。   赵安伦摆摆手,“宁大人,巫将军,都消一消气。我身旁这位是押粮官,同时也是监军大人。宁大人,巫将军远道而来,咱们也该多多忍让才是,今后接触的日子还长呢。”   言下之意,不要跟这个蛮人计较,咱们日后再慢慢找补回来。   宁尚躬身应道,“是。”   巫奇一脸得意的看着宁尚,“看吧,你主子都说让你忍让!”   宁尚干脆站在一旁,不再理会这个蛮子。   “俺们可是挂出了免战牌,诚意相当足了。这位固王还请把俺们的诚意详详细细的告知你们皇帝。”巫奇在临走前,不放心的嘱咐道。   赵安伦笑道,“自然。”   唐俊星找人将那一筐兵器抬来,“阁下的兵器都在这儿了。”   巫奇也不疑有他,拿起兵器便走。   宁尚笑问,“事情办的如何?”   唐俊星一拍胸脯,“大人,我做事您放心,保证回去就让他们烂手烂脚,还查不到咱们的头上来!”   “主帅,京城来人了。”辕门外,一个巡逻小兵跑了进来。   ——   柳翩翩在出嫁前,特意回了一趟泸州,先是拜过了父母的墓冢,祭告父母,女儿要成亲了。接着,柳翩翩又回了云雾山,请师父出山,到时拜天地,由师父坐在主位上,算作父母。   一晃,大婚之日就在眼前。   良九代柳牧原送了一份大大的嫁妆,整整五个嫁妆箱。临走之前,良九悄悄拉着翩翩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箱子里有嫂嫂送你的‘好东西’,你可千万别忘了进了洞房的时候看上两眼。”   翩翩不解,“什么?”   良九抚着翩翩的发髻,“这些本该是婆婆大人告诉你,可惜……幸好你是嫁去宁家,家中兄长都会护着你,你以后尽是好日子了!”   “长嫂如母,嫂嫂说的我都记下了。当初,还要谢谢嫂嫂的成全。若不是嫂嫂,怕是翩翩已经心灰意冷了。”   良九趁着翩翩没注意,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合该是你与我二哥有缘分,哪里是我的功劳。”   二人又说了好一通话,直到星儿跑进来,“夫人,小姐,宁府的花轿来了,已经到街口了!”   良九与翩翩手忙脚乱的盖好盖头,良九不禁语重心长的嘱咐道,“日后,可要好好保重!”   翩翩紧紧拉着良九的手,“嫂嫂也要好生保重。”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鞭炮声,“新郎来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   宁俭今日一身红色喜袍,头发梳成髻,还束了玉冠。长身玉立,风姿卓然。不少人都窃窃私语,直夸新郎真是个标致的人物。   翩翩被人背出了闺房。原本该是柳牧原来背,奈何柳牧原不在,只好请了牧原堂的一位大夫来顶替了柳牧原。   听着周围人人对新郎的夸赞,翩翩满心的欢喜。   那是她的夫君,今后他们就是生同衾,死同穴的夫君。   宁俭下了马,快步走向翩翩。“娘子。”翩翩被这一声“娘子”,热的心头滚烫。   翩翩低低“嗯”了一声,二人的手紧紧相握。   “新娘子入花轿!”喜婆高喊着,扶着翩翩坐进了花轿里。   良九目送着翩翩出了府门,临走之前,宁俭回头望了一眼良九。   宁府里早就门庭若市,满是来讨喜酒吃的宾客。宁善从里忙到外,还拖了来傅府的老管家,顺便还向傅京“借了”傅甲一日。   傅京是晚上到宁府的,偷着空去瞧了宁善。   “别把自己累坏了,今晚就别回去了,我陪你在宁府歇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七十八章 微妙   宁俭满心的欢喜。当晚酒宴之上,来敬酒的人他一概不拒,悉数将将酒水灌下了肚。不过两三个回合,便有些醺醺然,连步子都不再沉稳,开始脚底发飘。   “二哥,不能再喝了,今晚你还要洞房呢!”宁善原本是随着宁俭四处敬酒,现在却成了挡酒的。   宁俭摆摆手,“难得今儿高兴,我还有分寸。”   宁善见他舌头都打了结,不禁嘲讽道,“还分寸呢,瞧二哥的样子,怕是要让新娘子今晚照顾你这个醉鬼了!”   “你,说的有道理。我就不,不喝了。你帮我招呼好客人,好生送,送他们回府。我就先回去了。”宁俭从未喝醉过,看来今日是心情大好,将自己灌醉了。   宁善拉着傅甲宁福去送客人,嘱咐宁庆与宁全好生将宁俭送回院子去。   柳翩翩与星儿在新房中从早上一直等到晚上,期间宁善与德十悄悄地送过一次吃食,让她们好有体力应付一天。   “小姐,渴吗?”星儿与喜婆站在门边,听见外面尽是宾客的吵闹声,想着暂时不会有人过来,便斗着胆子过来给翩翩倒茶。   翩翩还带着妆,头上的金饰将她的脖子都快压断了。   “倒些茶来。”盖头还在头上,翩翩只瞧得见自己脚边的一小方地方。   宁俭被宁庆与宁全扶到院门口,“不用扶了,你们先回去。”   宁庆与宁全相视一眼,见现在的宁俭眼神清明,步履间没有丝毫的紊乱,哪里像是刚刚喝醉了的模样。齐齐恭声道,“是,恭喜二爷。”   宁俭自行进了院子,门口的喜婆正要提醒新房中的新娘子,却被宁俭制止了。   翩翩还等着星儿倒茶,半天却没见有人递茶盏过来,连个响动都没有。不禁有些纳罕,“星儿,茶还没好吗?”   星儿倒茶时看见宁俭进来,正想请安,宁俭摆摆手让她出去了。宁俭听见翩翩要茶吃,亲自倒了一盏,放在了翩翩的手里。   “星儿你真是的,怎么连个响动都没有,我还以为是二爷过来了。”宁俭从喜婆的手里接过玉如意,将翩翩的盖头挑了。   翩翩吃了一惊,“二,二爷。”   宁俭笑道,“怎么,见到夫君,这么吃惊?”   喜婆此时才开口,笑道,“新娘子该改口叫夫君!”   翩翩此时才羞红了脸,小声嗫嚅道,“夫君。”   “娘子。”宁俭与她坐在一处,有喜娘拿来了一只葫芦,拿红绳儿绑了。解了红绳儿才发现,那葫芦早被劈开成了两半。   星儿取来了酒壶,“这是老爷带来的女儿红,说是一直埋在云雾山上的。”   柳家没有长辈,对于云雾老人,府中的人向来都称为“老爷”。   喝过了合卺酒,喜婆与星儿才心满意足的退了出去。   ——   宁善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往院子走。老远就见自己院子外还点着两个红灯笼。   “是谁把灯笼点在这儿的?”宁善问。   傅甲向前走了两步,“六爷回去了便知。”   宁善想起今晚他与傅京都留宿在宁府,要说谁还能使唤动家里的下人,自然是傅京。不过,平白无故的在院子门口挂个红灯笼作甚?   正疑惑着,宁善跨过院门,院门却突然从外面关上了。   宁善顿觉不妙,立刻转身要去开院门。   “跑什么。”傅京声音里有些许无奈。宁善原本紧绷的身体倏地松懈,“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人要害我,你干嘛跟我开这种玩笑!”   佯装着生气,宁善便往卧房里走。   “今儿是个好日子,”傅京关上房门,“不若趁着俭二爷的喜气,咱们也成一次亲罢。”   说着,便要去挑宁善的衣带。   “你发的什么疯?好好的,提这个作甚?”宁善的脸色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中,让人看不真切。   傅京被宁善推开,却还想往他身边蹭,“难道你不想与我有个正式的名分?”   京城里虽是风气开放,象姑馆之类的男妓蔚然成风,许多大户人家或多或少的都会媵养些个男宠,但却从未听说过谁家会娶个男人进门。   宁善一直纠结与两人的身份,虽说二人在众人面前从未刻意保持过距离,但众人只道两人不过是好友,却从未想到过二人是朝夕相处,同寝同卧的关系。   知道二人关系的,不过是宁家几位主子和贴身的丫头随侍还有傅府里寥寥数人。   傅京的面色有些不愉,见宁善这一脸不在乎的模样,“你可是后悔了?或是,你同我本来就没存着长远打算?”   宁善忙了一天,早累的半死。   “有话明日再说,让我歇一歇罢。”说完,宁善转头便要上床安置。   傅京顿时有些火大,但的确是晓得他忙乱了一整日,便也随着他去休息。自己却是整夜辗转反侧,不时叹息。   ——   宁善与傅京之间的关系莫名开始有些微妙。自宁俭办喜事那日起,二人就一直淡淡的,也不是互相不理睬,就是话语间多了丝客气与疏离。   傅甲与宁福二人日日跟在二位爷的身边,自是清楚。   这日,宁善在房中休息,宁福闲来无事坐在院子中晒太阳,傅甲刚从傅京的书房过来。   “甲哥儿怎么来了?”宁福手里还握着一把炒豆,“甲哥儿要不?”   傅甲摆摆手,“今儿我们家爷休沐,我得了空闲过来。这几日看着两位爷似乎有些不愉快,要不要……”   宁福将炒豆揣回衣兜,拍了拍手上的渣滓。   “自打我们家俭二爷办喜事那日后,我就觉得两位爷不太对劲儿。这几日我们家爷心情不好,我就没敢多问。你难道没问你们家主子?”   傅甲也摇头,“爷也是不太高兴,我也就没多说什么。”   二人齐齐叹了口气。   宁善小憩后醒来,见宁福与傅甲坐在一处说话,便没有出去打扰二人。自己倒了盏冷茶,慢慢喝着。   结果就是因着这盏冷茶,晚间宁善却突然腹痛。   宁福急得失了魂,宁善疼的满脸冷汗,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往外蹦,“去叫傅京来。”宁福这才想起叫人。   “小的这就去,爷您等着!”   傅京原本今夜打算宿在书房的旁间,傅甲正伺候着傅京沐浴。却听见宁福突然闯了进来。   “傅爷!”宁福在书房找了一圈,才在旁间找到傅京。   宁福“噗通”跪了下来,傅京与傅甲俱是一惊,“起来说话,怎么了?”   宁福忙道,“我们家爷不知怎么了,腹痛难忍,傅爷快去瞧瞧我们家爷!”   宁福再一抬头,眼前的傅京早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七十九章 因病   傅京往卧房跑,一边急匆匆叫人去请大夫来。宁善此时正抱着肚子,满床打滚喊“肚子疼”,可把傅京着急坏了。   宁善满脸冷汗,面色发白,嘴唇有些泛青。   “平威……”一见到傅京,宁善顿时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疼……”   傅京将宁善的手握在手心,“已经去请大夫了,再忍忍。”   宁福与傅甲骑上马往城东快速奔去,宁福满脸忧色,“我们家爷不会出事吧?”   傅甲催马前行,“有我们家爷在,保准不会让六爷出事的。”宁福在心里默默将各路神仙都念了一遍,可一定不能让六爷出事啊!   牧原堂已经关了门,但一般为了有急症患者,往往都会在夜间留下一位大夫,以防不备。   傅甲率先下了马,快步上前,去敲了门,“大夫!大夫在吗?”   半晌。才听见里面有“疲沓疲沓”的声音传来。一个小童子趿着鞋,打着呵欠,慢吞吞开了门,“可是看症?”   宁福抢先一步上前,“快,我们家爷突然腹痛,请大夫快去给看看!”   小童子睁开眼睛,挥挥手,“等着,我这就去叫先生。”   老王大夫是今晚留值的坐堂先生,大半夜的,有童子前来敲门,不由烦躁。   “先生,有两个人请先生去府上诊病。”老王大夫披上身上的罩衣,“让他们稍等,我带上药箱就去。”   这个牧原堂自柳牧原放手给良九之后,里里外外全是良九经营着。虽说良九不懂医术,但晓得如何管理。每三日让医堂的掌柜来答话,一个月看一次账本,并清点库房中药材数量。医堂中除柳牧原和柳翩翩外,还有三位大夫。为了不使这三位大夫趁着东家不在,就肆意妄为,还给医堂中定下了规矩:每位大夫配三名伙计,四人为一组,由掌柜与良九共同监察,哪一组当月最得患者称赞,哪组便可多得月钱。若是有偷奸耍滑迹象,立刻逐出牧原堂,还会贴出告示,昭告别的医堂不许录用!   良九这是在明里暗里敲打他们,若是不忠心为牧原堂效力,那他们也无处可去!   老王大夫一听闻有病患,立刻二话不说穿衣,抄起药箱便往外走。   傅府此时因为宁善而灯火通明。老王大夫被傅甲放在马上,颠簸了一路。一身得老骨头都快被颠散了架。见到他们终于停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但下了马再看那处人家是何方神圣,一见门口匾额上写着“傅府”,顿时深吸了一口凉气。   乖乖,竟是大理寺卿傅大人的府上,难不成病患竟是傅大人?   老王大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傅甲与宁福将缰绳交给门房,忙不迭的带着老王大夫往卧房走。   宁善早疼的没了力气,窝在傅京的腿上小声哼唧。傅京用热手巾一遍一遍为他拭汗,却没发现自己额头上也是冷汗。   “大夫来了!”宁福高喊一声,傅京顿时打起精神,“小善,坚持住,大夫来了!”   宁善轻轻“嗯”一声,却是再无力气喊“疼”了。   老王大夫喘着粗气进来,忙作了揖,“小人给傅大人请安……”   傅京忙喊,“先来看症。”   傅甲撩起门帘,“先别管什么虚礼了,看症要紧!”   老王大夫点头,快步走进内堂。   宁善只着单衣躺在傅京的腿上,傅京满脸的急色,恨不得自己以身相代。   “根据脉象来看,这位小公子怕是热毒蕴结于肠,气血瘀滞不通所致。小人这就开一副方剂,让这位小公子服下,以缓疼痛。而后再换大黄牡丹汤。半月下来,便可痊愈。”老王大夫细细切脉,面色严肃。   傅京松了口气,宁福直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想是将天上的各路神仙都谢了一遍。   傅甲客客气气的引着老王大夫去外间写方子,再顺便派了人跟着大夫回医堂抓药。   “不怕,大夫说你的病能治,咱们吃了药就能好,乖。”傅京放着宁善再床上平躺。想起自己这两日还跟他置气来着,怕是他心里存了事,这才损了身体,不禁一阵懊恼。   ——   宁福守着药炉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跟啄米的小鸡似的。傅甲看着好笑,也没忍心叫醒他。   昨晚傅府上下折腾了一夜,他也跟着担惊受怕的,自然是没休息好。傅甲悄没声儿的拿走了宁福手里的蒲扇,将他抱到了一旁,自己坐在炉前,给宁善熬药。   原本前几日还不咸不淡的两位主子,今日就黏糊到一起,根本看不出置过气的样子,傅甲心里也是高兴。自己家爷的心思太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六爷又是个跳脱的性子,什么事都不放在心里。两个人凑成一对儿,还真是互补。   傅甲掀开药壶盖儿,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宁福皱皱眉,似要醒来。   “继续睡你的,还没好呢!”傅甲拍了拍宁福,宁福又睡了过去。   他不禁笑笑,真是随了他主子的性子,跳脱的很。   傅甲将熬好的药放进食盒里,防止药过早的凉了。“福哥儿,醒醒,送药去了!”   宁善睁开眼,肚子还是闷疼的难受。一转头就看见傅京躺在外侧,和衣而眠。心中不禁一阵心疼。   傅京的下巴上因为一夜的操劳,长出了青密的胡茬,看起来颓废的很。   宁善伸出手去摸了摸,有些扎手。手还没缩回去,就被人抓住。傅京睁开眼,笑道,“看来是大好了,还晓得勾我。”   宁善有些讪讪,“谁勾你了,鲜见你如此不修边幅的样子,好奇罢了。”   傅京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昨晚差点没吓死我。”   宁善的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你那几日不是不理会我吗?你作甚还这样一幅担心的样子,做给谁看!”   “自然是做给你看。你日日让我忧心,你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为我忧上一忧,今天就让你好生偿还一番!”   原来刚刚宁善心疼的样子,傅京都晓得。   “我还不舒服的很,你就来惹我!”宁善的嘴撅的老高。傅京无奈的起身,拧着他的鼻子,“等你好了,再好好折腾你!”   傅甲敲了敲房门,“爷,药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八十章 星儿   宁善还在房中睡得正熟,傅甲悄悄阖上了房门。这时正有一个小童过来,“甲哥儿,有个金掌柜来找宁爷,宁爷能见客了吗?”   傅甲挥挥手,“就说宁爷身子不爽,还不能见客,让他过几日再来。”   小童作了个揖,转身跑走了。   宁善的病用完汤药就好了七七八八,如今就一直在床上养着,傅京每日下了朝便火急火燎的往府里赶。不知情的官员还以为他新收了什么姨娘通房的,着急回家去拥那温香软玉入怀呢!   宁福与傅甲一同在宁善榻前伺候,每日两人端个茶倒个水都能生出些浓情蜜意来,倒教宁善看着两个人牙酸。   “大人下朝了,甲哥儿还不快些准备?”傅甲正伺候着宁善喝药,门房的人着急火燎的前来通报。   宁善放下药碗,用手巾擦了擦嘴角,“去吧,这几日也是辛苦你了。我的病也好了不少,你也赶紧回去伺候你们家主子。”   傅甲恭声道,“是。”   ——   柳翩翩一入了宁家,第二日一早随宁俭拜了祖宗祠堂,还未在自己房里坐定,星儿便着急忙慌进了屋。   “夫人,有不少管事婆子都在院子外候着,说是要来给您回话呢!”翩翩如今嫁了宁家族长,便是个正经的当家主母。下头的人自然是有眼力见儿的先来巴结巴结。   柳翩翩在柳家时,虽说帮忙打理过牧原堂,但大多都是良九或柳牧原忙活,她就是一个在一旁瞧热闹的。如今到了需要自己硬着头皮上的关头,心中顿时有些慌乱。   “先让她们进来。”她身上还穿着早上拜祠堂穿的吉服,想来见人也是不失礼数的。便端端正正在主位上坐了,等着下头的人来。   宁家的管事婆子不少,多是各个院子或是外头庄子上的管事婆子。柳翩翩淡淡笑着听她们说,并未插话。   “二奶奶一看就是通情达理的面相,就跟那城外净光寺里的菩萨似的。您也知道,咱们庄子上不知是惹了什么神仙,底下的佃户总是说打不上粮食来,交的租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少。二爷前两日打发了人去看了,都说地没问题。可是陈婆子我可是亲眼看着地里今年收成不好的,不若二奶奶发发慈悲,今年的租子能否少些,让佃户们也过个舒心年?”   陈婆子刚说完,不少人都露出轻蔑的神情,但都顾忌着二奶奶在这儿,不敢多说。   谁人不知,这个陈婆子仗着曾经近身伺候过大夫人慕容氏,便像是长了身份一般,不将其他管事婆子看在眼里。这也就罢了,不过是做做样子,碍不到旁人。可是其他管事婆子私下里都传,这个陈婆子手脚不干净,每年佃户们上交给宁府的租子,这个陈婆子没少贪墨。   柳翩翩不知这些,自然是左右为难。星儿看出柳翩翩不精于此道,面露为难。便挺身而出,道,“各位大娘,咱们二奶奶也是刚进府,这几日身子还不爽利。不若大娘们先回去,过几日待二奶奶身子好了,再来回话。”   星儿声音脆生生的,面容又长的精巧,那些管事婆子见到星儿,心里都有一番计较。   二爷身边一直未有妾或通房的丫头,这个星儿是二奶奶的贴身丫头,日后也是少不得要做主开了脸给二爷做姨娘的。管事婆子们一想到此处,便都挂上了笑脸。   “既然二奶奶身子不爽,咱们也别搅了二奶奶休息,这就告退了。若是二奶奶召见,还劳烦星姑娘通禀一声。”陈婆子陪着笑脸,忙不迭的与星儿套近乎。待到管事婆子们都走了,陈婆子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支金镯子便要往星儿手上套。   星儿骇了一跳,“陈大娘,您这是作甚?万万使不得!”   陈婆子眨了眨眼,“星姑娘不要客气,日后少不得姑娘对老婆子的处处照顾。这是一点小意思,还望姑娘笑纳!”   星儿也是从乡间小地方上来的,对这些“意思”之事略懂。见陈婆子满脸堆笑,思索片刻,便悄悄收了镯子。   “陈大娘还真是客气,日后,也靠大娘多多帮衬。”星儿微微做了个万福礼,陈婆子也是笑着受了。   ——   晚间,宁俭回来。见柳翩翩房里已经摆好了饭。   “你亲手做的?”柳翩翩将一盅补气汤摆在宁俭面前,“多是小厨房做的,我不过是煲了个汤,夫君辛苦了一日,这个汤补气养身。”   星儿上了两副碗筷,伺候着柳翩翩净了手。   二人用饭时,柳翩翩提到今日管事婆子们前来回话。宁俭点点头,“嗯,你既然入了宁府,府中的一些事也是要尽早熟悉才好。”   柳翩翩有些苦恼,“可是我从未管过家,哪里会懂这些?”   宁俭沉吟片刻,“这样,从明日你便跟我到帐房学习,我有空便指点指点你。”   星儿给宁俭布了菜,“二奶奶平素最是聪明,还在柳府时大夫人就常夸二奶奶。”   不经意间,星儿的衣袖滑落,露出腕上的金镯子。星儿忙将袖子拉好,见宁俭与柳翩翩都未注意,悄悄松了口气。   宁俭收回目光,点点头,“管家其实不难,只要将府上各处的关系理顺,谁亲谁远,分出个里外轻重出来,事便好做了。”   柳翩翩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星儿第二日早起,给翩翩打好了洗脸水。听到宁俭的卧房里还未传出动静,便站在门口耐心等候。   早晨的风还有些清冷,星儿跺了跺脚,面上被冷风吹得有些透红。   宁庆进了院子,见星儿在门口站着,“星儿姑娘,这么早?”   说着接过了星儿手里的脸盆。   “今日二奶奶要跟着二爷去账房,说让我早些过来为她梳妆打扮。”宁庆笑笑,“二奶奶一看就是个和善的性子,姑娘真是跟了个好主子。”   星儿面色不改,“是啊,二奶奶对人和善,星儿也是生了八辈子的福气没能得二奶奶这样得好主子。”   宁庆突觉此话中有异,还未来得及深想,便听见房里有了动静。   “二爷和二奶奶醒了。”星儿端着脸盆上前敲门。   宁庆笑着看星儿进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八十一章 西北   赵安伦命人好生招待了柳牧原,还将他的营帐安排在了自己军帐的旁边。   士兵们都很好奇,这个从京城来的人究竟是哪路大官。但得知来人是柳牧原时,不少人都惊呼,“可是那位泸州柳神医!”   一时间,营地里满是找柳牧原道谢的人。   “当年柳神医治好了我家老母的病,多亏了柳神医……”   “我老父中了毒,不能视物,柳神医亲自诊治,挽救了我老父的一双眼。”   “柳神医真乃当代神医!”   “华佗再生!”   “扁鹊临世!”   赵安伦引着柳牧原进了军帐,唐俊星紧随其后。因着唐家老太君的缘故,唐俊星有幸见过柳牧原,而柳牧原当时对唐家小少爷也有些印象。   “怎么,你们认识?”赵安伦见柳牧原对唐俊星微微点头,笑道。   唐俊星恭声答,“回主帅,那时祖母身体不适,柳神医去过末将府上为祖母诊治。”   说罢,唐俊星冲着柳牧原作了一揖,“还没谢谢柳神医的救治之恩。”   “医者仁心。职责所在,唐公子多礼了。”柳牧原还了一礼,“那时唐公子对唐老太君恭敬的样子都还历历在目,实乃我辈孝亲之楷模!”   赵安伦只知唐俊星是个世家子弟,不堪教化。家中长辈为他今后的仕途做铺垫,才无奈遣他来到西北挣军功立身。听柳牧原如此一说,倒对唐俊星此人有了改观。   二人在军帐中坐定,“看看宁大人那里可有事,无事就将宁大人请来与柳大人一见。”   唐俊星领命而去。   。   赵安伦晓得柳牧原的夫人是宁家九小姐。按照日后的亲属关系,他还要管这个柳牧原唤一声“九姐夫”的。   “西北地区苦寒,没什么好茶招待牧原兄的,牧原兄还莫要嫌弃才是。”随侍给二人上了茶。原本赵安伦是个十分精致的男子,喝白水都要找个好看的茶盏来配。如今在蛮荒之地,他倒不再讲究那些,端起茶碗便一饮而尽。   柳牧原恭敬道,“王爷身份尊贵,尚能在此忍受粗茶淡饭之苦,下官无德无能,何来嫌弃。”   “我唤你一声‘牧原兄’,大家今后是一家人,如今没外人,哪里有什么身份。快别多礼了!”赵安伦挥挥手让随侍退下,帐中只余二人。   宁尚正在整理这几日的军报,只听帐外唐俊星来报,“大人,京城的柳神医到了,主帅说大人若是无事,请去军帐一趟。”   “这么快?前两日四哥还在信上说九妹夫要过两日才到,怎的提前了到了。”宁尚忙出了营帐。   唐俊星站在帐外,见宁尚出来,忙不迭行礼作揖。   “让伙房今日多做些吃食,为柳大人接风。”宁尚吩咐道,唐俊星刚要去传话,“等等。”   唐俊星立刻转身,“宁大人还有吩咐?”   “今晚加强戒备,怕那个巫奇回过神来,找咱们麻烦。”宁尚沉吟道。   “是。”   ——   巫奇一行人还未回到王庭,半路上,不少人便开始出现了异常。   “怎么回事?”巫奇皱眉,用突厥语问道。   下属来报,队伍中有人的手莫名开始溃烂,而且数量不少。   “遣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源,怕是沾了什么东西,洗掉就好了。”下属立刻让队伍中的探子前去探路。   巫奇正觉手上奇痒无比,抬手一看,掌中已满是溃烂的痕迹。   “将军……”身旁的下属见巫奇也中招,不由惊道。   巫奇眼风一扫,那人立刻噤声。   “不要宣扬,且看看队伍中有没有巫医,悄悄请来看看。”突厥人信奉巫师,而巫师往往也掌握着医术,时人又称巫医。   巫医手持法杖,急匆匆赶来。将巫奇的手掌从里到外看了一遍。   “将军这是中毒了。近来队伍中也有不少人有了将军这般症状。怕是大家都中毒已深。”巫医忧心道。   中毒?巫奇眯眼。   他们这一路行来,吃喝都是自己随身带的干粮与清水,根本不会接触到不干净或是下了毒的东西。   巫医却是十分肯定,“对着长生神起誓,将军与各位大人的确是中毒症状,绝无造假。”   “会不会是有人投毒?”巫奇的下属嗫嚅道。   巫奇猛然想起,这几日,唯一会让人有机可乘的,只有兵器。   急忙解下腰间的弯刀,巫奇来来回回检查着。刀柄上缠着一圈红布,其主人时常的摩挲,边边角角的地方已经有些发白。因着上战场立下战功,溅上了鲜血,血色多数已经发暗。   兵器上并无异常……   正是知道突厥人爱护兵器如命,唐俊星才放心大胆的在兵器上动了手脚。白沙草汁液涂抹在手柄上,突厥人日日摩挲,痕迹早被他们磨光了,就算心中知道是他们中原人下毒,都拿不出证据来对质。   巫奇懊恼不已。   “这狡诈的中原人,鬼心眼比草原上兔子的窝还多!”   ——   相较于赵安伦,柳牧原与宁尚的见面少了客套与虚礼,真真像是自家兄弟见面。   “路上可还顺利?四哥的信上还说要过两日才到,牧原想必是日夜兼程过来了。”宁尚笑道。   “因为是奉旨前来,早早交了差事,好得了空闲,多陪陪夫人。”   赵安伦想起德十,前几日她的信与宁谦的信同来,信上多是情意绵绵的话语,着实让人熨帖不少。   赵安伦与宁尚二人询问了柳牧原不少京城中的形势,也与宁谦信上所说无二,遂放下心来。   “牧原远道而来,理应接待一番。虽没有京城中那般精致,却也是别有风味。”天色稍暗,宁尚引着柳牧原与赵安伦坐在校场中。   夜幕降临,早有士兵点了篝火,除了巡夜的兵将,其余人皆围坐在篝火旁,吃吃喝喝,放松心情。   战争连日,眼见着突厥要降,众人才算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不少人举杯相庆,庆贺自己能活着回到家乡与家中老小团聚。还有些老兵,就这酒与篝火的熏染,讲起了战场上的旧事。   也不知是酒气上头,还是篝火将每人的脸庞都映红了,每人都看起来有些微醺。   点点火星慢慢升上天空,天上的星光点点。西北却有颗星,格外闪耀。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八十二章 杀鸡儆猴 上   德十挽着柳翩翩的胳膊在说些女孩子家的小话,宁俭静静的在一旁喝茶。   “嫂嫂的这个簪子可真是好看,前两日宣德侯府的二小姐说要订制一批首饰,嫂嫂可要与我们凑份子?”   翩翩剥了颗桔子递给德十,笑道,“不知是哪家的铺子这么贵?竟然要你们这些官家小姐凑份子去置办首饰。”宁俭抬了抬眼,翩翩又忙不迭的剥了桔子好生捧给他。   德十见二人剥个桔子都在眉目传情,不禁调侃,“二哥好大的醋劲儿呀!”言罢,自己掩嘴偷笑。   翩翩脸上绯红一片。连带着耳根都红了。   “乱说什么!夫君才不是……你还没说是哪家铺子呢!”宁俭脸上满是笑意,“得了,你们聊,我出去一趟。”   星儿送宁俭出了门,恭恭敬敬的样子比伺候翩翩还上心。翩翩虽察觉出些许苗头,但想着好歹自己手里还握着星儿的卖身契,她总不会干出些出格的事情来。暗地里,却是开始防备着星儿了。   德十拉着翩翩又是一阵唧唧咕咕的笑语。   “二奶奶,庄子上的陈婆子来了,您看可要叫进来?”翩翩点点头,“去沏茶来,搬了绣墩给陈大娘备着。”   星儿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翩翩稍稍歪了歪身子,顺势靠在了身旁的靠枕上。德十起身道,“既然嫂嫂这厢有事,妹妹就不扰嫂嫂了。”   “说哪里话,不过是下头的人来走动走动罢了。你尽管坐着就是,不用理会她们的。”翩翩这几日跟着宁俭学了不少“治下”的手段,比起第一次见人时,多了不少的从容。   陈婆子对着门外的鱼池整了整身上的衣裳,理了理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   星儿掀了门帘,笑道,“陈大娘,二奶奶有请。”   陈婆子见星儿笑得温婉,就知道今儿二奶奶心情不错,定是好说话的很。忙不迭的进了屋子,见二奶奶身旁还坐着一个天仙般的人儿,不禁看呆了去。   “老奴给二奶奶请安,二奶奶万安。”陈婆子进门倒头便拜,倒教翩翩有些为难。   德十在一旁瞧热闹的紧。   “哟,陈大娘这是做什么?您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们这些小辈儿可担不起。星儿,还不去搀了陈大娘起来。”嘴上说着“担不起”,翩翩却是坐在美人榻上纹丝未动。侧首倚着美人靠,在腰身处露出曼妙的曲线,怎么看都是一副美妙的姿态。就是话说得不太对劲儿。   德十从未听过翩翩这般说话,倒觉得新奇。不由得去打量堂下跪着的陈婆子。   陈婆子被星儿搀扶起来,她们二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二奶奶这一句“小辈儿担不起”可不就是在暗讽以前陈婆子用身份压人,就凭着伺候过大夫人慕容氏。   星儿暗暗对陈婆子摇头,陈婆子这才心道不好。   “二奶奶说哪里话,老奴就是一介家仆,哪里敢托大,越过二奶奶了去。”翩翩轻笑,对着星儿招招手,“上茶,搬椅子来罢,别叫陈大娘站着了。”   此时,陈婆子哪里还敢坐下,忙道,“二奶奶使不得。老奴哪里敢与主子同坐……”   “都是家里人,哪里分什么主子奴婢的。再说了,老话说得好,‘站着的客难打发’。陈大娘还是安心坐了,咱们好说说话。”   星儿搬上了绣墩,放在了陈婆子身后。陈婆子胆战心惊的看看星儿,只敢侧着身子,半坐了。   这样一来,陈婆子原本想好的说辞,现在倒是不敢说出口了。   德十瞧着陈婆子满面的拘谨,倒是好奇,凑在翩翩耳边悄声道,“嫂嫂这么温婉性子的好人,这个婆子倒是瞧着甚是怕嫂嫂呢!”德十握着翩翩的手,像是要瞧好戏的样子。   翩翩看了眼陈婆子,轻笑,“陈大娘怕是不识,这位可是咱们府上的十小姐呢!您瞧瞧,是不是长的水灵的很?”   当初德十拜祠堂,认作慕容氏为嫡女时,陈婆子正在外头庄子上当差,并未到宁府来,自是不识得。   “怪老奴眼拙,竟不识得十小姐。”陈婆子赔笑道,行了万安礼。德十含笑受了陈婆子的礼。   星儿给翩翩倒了茶,递在了手里。翩翩接了茶,慢慢吹着浮梗,眼都未抬。   “陈大娘管着庄子也有不少年岁了,大娘总说庄子上的收成不佳,咱们又不能出府去亲眼瞧上一瞧。自然还是都要仰仗大娘替咱们看着的。”陈婆子心中稍安,“但话又说回来。好歹这庄子都是家里的爷们拼死拼话挣来的产业,不出收成岂不是不像话。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道咱们府里有闯业的,却没个守业的,平白让人笑话了去。您说是也不是?前两日二爷也说了,这个庄子今后可是要做嫁妆,给十小姐带去固王府的。若是一直这个样子让十小姐带去了王府,要是让王府挑出不是来,还说咱们宁家不重视十小姐,净挑着烂摊子给十小姐充脸面呢!”   陈婆子越听越是一身冷汗,这是明里暗里指摘她不尽责任了。忙站起身来,“二奶奶可要明察。如今主子们都宽厚,上缴的租子也是一年少过一年。底下的佃户们都是没识过字的大老粗,哪里体会得到主子们的仁慈心肠。还一直找老奴抱怨每年的租子太高,不堪重负。老奴明知他们从中做了手脚,却是无可奈何呀!”   这是要将责任都推卸到佃户们身上了。   翩翩心中冷笑不已,“既然大夫人下放了大娘去庄子上帮府里管这些佃户,自然是信得过大娘。可是看大娘现在的作为,实在不知今后可有什么颜面去见大夫人?”   陈婆子倒吸一口气。忙跪了下来,“二奶奶明察呀!老奴实在是……”   “说话归说话,大娘怎得又跪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为难大娘,多难说话似的。快起来!不过是咱们娘们之间说说话罢了。”翩翩云淡风轻道。   现在陈婆子完全可以确定,这个二奶奶万不是面上看着那样软弱可欺的。   翩翩心道,正好她要在府中立威,就先拿这个不安分的陈婆子开刀,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八十三章 杀鸡儆猴 下   陈婆子此时成了软脚的虾子,心中正没个主意。星儿在一旁挤眉弄眼,示意陈婆子倒是说些什么,毕竟现在的境况也太不利了。   翩翩这厢还正看着陈婆子,心想着该如何处置。那厢宁俭在书房呆了半晌,就听宁庆说陈婆子去了翩翩的屋子。   “现在什么时辰了?”书房的更漏尚有小半壶,宁庆便道,“约莫着快午时了,要不要小的去回二奶奶备饭?”   宁俭摆摆手,“不扰她。今儿也不惊动小厨房了,找人去汇仙楼买些饭食来,直接送到二奶奶屋里去。”   宁庆恭声应了。   慢慢背着手往主屋走去。宁俭一路看着院子里这几日里添了不少花儿朵儿的,尤以月月红为首。   宁俭觉得那花红的甚是可爱,便掐了一朵,捏在手上赏玩。   屋门外守门的小丫头们见宁俭负手而来,忙不迭的行礼的行礼,打帘的打帘。   翩翩与德十听见宁俭来了,都起了身,“正想让星儿去问问二爷今儿午饭在哪儿用,可巧就来了。”   陈婆子还在跪着,原本抖成一团的身子,在一听闻二爷来了,更是像秋风扫过的落叶一般,抖个不止。   宁俭恍若不见旁人似的,从袖拢中拿出刚刚折的月月红,“前些日子就见你一直在院子里鼓捣这些,今儿倒是看着这花甚是配你。不枉费你花了这么些时日的栽培。我给你戴上。”   “二哥和嫂嫂还真是如胶似漆,怨不得这院子里的丫头们都只敢远远伺候着。瞧你们夫妻俩的架势,还有谁敢近身呀!”德十笑道。   所有人倒像是忘记了屋中还跪着一人。   翩翩含羞带怯的让宁俭将花簪到了发髻上,原本姣好的容颜,在花的映衬下更是平添了几分娇媚。   “你呀,竟还像个女儿家的性子。”宁俭点了点翩翩的鼻尖,十分宠溺的样子,连德十都不禁开始嫉妒开来。   翩翩对着宁俭撇撇嘴,示意他那里还有一个麻烦。宁俭在主位上坐下,脸色完全没了刚刚的和善。   “陈管事在宁府上做事时日不短了罢?”翩翩与德十在一旁坐下,静静听着宁俭问话。   陈婆子骇的浑身的汗毛都快要竖起来,“回二爷,是……是。”眼神却一直在往星儿身上瞟,希冀着她能想个法子来,或许能从中斡旋一二。   星儿站在翩翩身后,只管低着头,却连眼抬都不抬。二爷掌家向来以凌厉闻名,如今二爷在这儿,谁敢造次!   陈婆子自知这个星儿白拿了她的好处,根本指望不上。便惨白着一张老脸,只等着宁俭一怒之下,撵了她出宁府,再不许回来做工。   宁俭却是一反常态,“陈管事在宁府算是老人,对宁府也是忠心耿耿。如今陈管事也是上了年纪,管着偌大庄子上的事怕是吃力。我记得陈管事有一子,明年也该有弱冠之年了,倒不若让小辈展展拳脚,陈管事也能轻松一些。”   德十虽不管事,但其中有些事还是晓得的。这个陈婆子说好听点儿,以前也是大夫人慕容氏身边伺候的人,说难听点儿,“打狗还得看主人”哩!翩翩怎么说都还是个新嫁娘,不晓事是自然。虽说想要“杀鸡儆猴”,给旁人立立规矩,但陈婆子却是她动不得的。换句话说,这陈婆子犯了大错,谁去罚都挑不出错来。可唯独她,却是要好生掂量掂量的。   宁俭这一席话,就表明宁家不打算再用陈婆子,但念在大夫人的面子上,就勉为其难的让陈婆子年幼的儿子顶上,既不得罪大夫人,又算是正式将陈婆子从现在的位子上赶了下去。   德十暗暗点头,这么做,怕是大夫人或是旁人想说个不是来,都挑不出错。   翩翩初时不解,却也没有出声。   陈婆子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面上一副“主子仁慈感恩戴德”的样子,心底里却是阴沉的可怕。   德十眼见着这场闹剧散了场,才站起身来,“好了,好戏也看完了,就不耽搁你们夫妻俩说说话了。德十这就告辞了!”轻轻向翩翩眨眨眼,德十带着宁喜出了屋。   宁俭叹了一口气,拉着翩翩的手,“要不是我来,看你怎么收场。”   “我也正烦恼呢,幸亏你来了。我就是看着这个婆子着实恼人,到处推诿责任,还一直从中贪墨佃户们的辛苦钱……”翩翩不甘道。   宁俭微微笑着,“所以你就想着拿她练手,给下人们立立规矩?”   “我哪里晓得这里面这么多弯弯绕绕,不就是凭着伺候过大夫人几日,就……”翩翩还未说完,就被宁俭止住了话头。   “慎言!这话哪里是你能说得的!”宁俭语气有些凌厉,倒教翩翩骇了一跳。   宁俭也意识到语气重了,换了面色,“翩翩,家中有些事你还要多学学,切莫这样莽撞,让人抓了错处。抓错处咱们倒是不怕,就是有些人嚼舌根子,传出去难免叫人生了异样的心思。咱们家到底不比旁处,小心谨慎些总是要的。”   翩翩一副“受教”的样子。   宁俭将她耳边垂下的一缕长发拢到耳后,叹道,“不是责备你,你不必一副挨训的样子。”   ——   宁福这几日有些恹恹的,宁善问他,他也不答,就是轻叹一声。   宁善病未好全,还在家将养着。“群贤毕至”也只靠金掌柜傅府、铺子两处来回跑,见宁福这几日低沉的模样,干脆就将宁福也遣给了金掌柜。   “既然兴致不高,那就忙活点儿。”宁善大手一挥,便将宁福遣出了府。   结果宁福刚出府没几日,宁善便发现傅甲日日在他屋子周围转悠,同样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这下他们二人算是挑起了宁善的兴趣,左右在府中也是无事,倒不如看看这二人在搞些什么鬼。   傅京听宁善说完,忍俊不禁。   “你说你整日都在琢磨些什么,他们二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就是。你不要乱插手。”   宁善顿时火起,“什么叫乱插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八十四章 你来这儿,是做什么呢?   柳牧原在军营中待有小半个月,期间细心为赵安伦照料伤势。原本就是小伤,又在各种名贵药材的滋养下,伤口就在肩头留下了个淡淡的疤痕罢了。   宁尚这日正在校场上看唐俊星指挥练兵,辕门外就有斥候来报,“圣旨到了!”   原是赵安伦将巫奇带人来降之事上报给了朝廷,连同降书的内容也一起随着军报抵达了乾元殿的案头。   圣上阅后,紧急召集了宁谦等大臣,打算商量出个章程来。   降书被众臣轮流传阅后,众臣皆是面有怒色。   “这个突厥着实可恨,明明是他们理亏在先,竟还敢提出这等无耻条列,这是欺我朝中无人吗?若不杀杀他们的气焰,恐成祸患!”   “怕是突厥王暗藏祸心,表面上臣服,私下里却是只等积蓄力量,再犯我中原!”   “突厥人性情狡诈,交易互市岂不助长他们的势力?”   “公主娘娘圣洁,岂可送与那蛮荒之地受辱!”   “圣上不可受此降书!”   “对!不可受降书!”   “……”   宁谦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在一旁袖手不语,倒是有几个较为“激进”的大臣满脸愤愤之色。   圣上陷入沉思。   这降书上写着“互市”一项就足够朝堂上吵闹一阵子,况且还有一项“互通婚姻”。   突厥人素以民风剽悍著称,“上马可战,下马为民”说的正是这族人之特殊。兼之突厥不若中原繁华,物资匮乏。两族未开战前,丰城周围处处可见突厥人用马牛羊等牲畜或珍贵牲畜的皮毛来交换日常所需物资。若是中原一直不肯与突厥恢复互市,怕是突厥会早早的翻脸不认人,又起战争。   “宁爱卿怎么不说话?”圣上的余光扫到宁谦身上,想是他已经有了主意。   宁谦恭恭敬敬的出来,“回圣上,微臣听闻诸位同僚都能够同仇敌忾,不畏鞑虏,实在是心中感慨。此乃天子之福,万民之福。”   圣上冷哼一声,“那宁爱卿可有感慨出个什么办法来?”   宁谦反而摇摇头,“恕臣愚钝,没有。”   圣上扔了手中的降书,哼道,“你们这就是百官口中日日称贤举能的能臣?”   “圣上息怒。”宁谦也随着那几人跪下,口称惶恐。   “你们可知每年的战马从何而来?铁矿、银矿又从何处采?”圣上怒道,“哼,打打打,若是要打,你们去养战马?你们府中有铁矿银矿?”   圣上将书案拍的震天响,除宁谦外,众人都白了脸色。   凤庆悄没声儿的换下了圣上书案上的冷茶,换成了一盏平心养气的药茶。之后站在殿侧,只管低头看地。   “凡事不可浮于表面,你们都是老臣了,为何这等粗显的道理都不懂?依朕看,这降书可受,有些条列却是要改上一改的。你们看谁去与突厥改上一改合适?”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宁谦此时却是突然上前,道,“圣上,微臣倒是有一人可荐。”   “讲。”   “此人乃枢密院执事,此番平叛之役的监军,宁尚。”   ——   宁尚捧着圣旨,久久不能回神。赵安伦拍了拍他,笑道,“宣旨太监都走了,还跪着?”   “我以为圣上不会这么快便受降书,万万没想到……”宁尚将圣旨来来回回看了,不由得皱眉。   赵安伦这几日因着没有战事,便日日在校场上与士兵们较量武艺,倒觉得这几日武艺精进,连带着眼神都凌厉了许多。   “这有何难。突厥握着战马与矿产命脉,圣上还不敢与突厥就这般决裂。”宁尚点点头,深以为然。   ——   突厥王庭。   “大王,有一队中原人,自称是中原的十王子,说有要事要呈禀。”穿着火辣的娇媚侍女掀了王帐门帘,跪在门口请示。   突厥王睁开眼,挥挥手让身旁捏肩捶腿的妃子们退下。   “中原,十王子?”凤眸轻眯,薄唇轻启。   侍女将头深深低下,“他们还带来了不少贡物,如今就在王庭外候着。”   突厥王挥挥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带起了一阵香风,“叫他们进来。”   侍女领命而去。   “难不成这么快就受了降书?”说话间,嗓音圆润,哪里有突厥人的粗犷野性。   晋王赵安锡与其残余部下均是做了一副突厥的牧民打扮,他们在突厥盘桓了数月,数次要求觐见突厥王,都被人挡在了帐外。前几日听闻突厥战败,突厥王向中原递了降书,他便匆匆凑了银钱,带上了中原的盐、茶等物,再试上一试。   侍女的中原话说的生硬,“大王,叫你进去。”   赵安锡一喜。   他等了多日,就为了能见到突厥王。他想要拉拢突厥王,到时能助他再杀回中原。   如今,他离杀回中原的日子,近了一步。   幽幽的香气自王帐中传出,令赵安锡脚步一滞。侍女疑惑的看去,赵安锡甩甩头,心道应该,不是吧?   帐中首位上,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斜斜倚着靠枕,手中把玩着一柄玉如意。见到赵安锡进来,眸中闪着精光。   “你是谁?”少年微笑着,唇角上扬。人畜无害的笑容,很令人舒服。   但赵安锡,并不这样想。   红唇,面色苍白。加上这样的笑容,竟令他心中发寒。   “在下,赵安锡。”少年披着长发,缓袍垂在地上,露出修长精美的锁骨。一双洁白的脚,踩在地上。竟有惊心动魄的美。   赵安锡明知眼前的少年是个男人无疑,却仍旧在见到他的容貌后,呼吸为之一滞。   “赵安锡啊。”他的中原话很标准,还拖着长长的尾音,向上一扬的语调,别样的惑人。   突厥王竟是这样一位美少年!赵安锡的心中突然一道响雷,将他的神智炸出了天际。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完全忘了中原、皇宫、朝廷……   少年伸出手,淡淡的香味直冲赵安锡的面门而去。赵安锡深吸一口气,尽是醉人的香气,“你来这儿,是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八十五章 中原   少年淡淡的微笑,恍了赵安锡的心神。   “你来这儿,是做什么呢?”嗓音如空谷鸟鸣。少年人特有的清纯,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却显得格外的诱人。   赵安锡咽了咽口水,“在下此来,是想来与大王结盟。”   美貌侍女鱼贯而入,有添茶倒水的,更多的,却是围坐在突厥王身旁,芊芊玉手在这位少年王身上揉捏。   “结盟?”少年王轻笑,“结盟双方要实力相当,才可称之为‘盟友’。不知十王子又有何势力,能让本王与你结盟?”   侍女们面上带笑,像是嘲笑赵安锡的不自量力。   说话间,帐外忽听有人来报,“大王,巫奇将军回来了。”   少年王摆摆手,“就说本王这里有客,让他在外等着。”   赵安锡清清嗓,“如今在下手中有精兵两万,若是大王能助我返回中原,夺得那圣位,自丰城至阳关之地,在下悉数双手奉上。”   少年王挑眉,“自丰城至阳关?不过是几座城池,本王若是有心想打,不过是举手投足便可收入囊中,又何须你来献。”   “那大王又为何写降书与中原?”   “本王自是有道理。若是十王子拿不出令人满意的诚意,这个盟怕是结不成了。”少年王一脸惋惜的样子,让赵安锡有些怒意。   赵安锡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份舆图,“这是我朝堪舆图,大王要如何,不妨好好商量。”   少年王拊掌笑道,“十王子果然有诚意。你们先下去。”他身边围坐的侍女们安安静静的退出了王帐,只余赵安锡一人。   “本王所求的,不多。除了丰城至阳关的土地,本王还要你们中原的互市和海盐开采权,自然,还有你们江南的采茶园。”   赵安锡不由咬牙道,“大王怕是贪心了些。”这不啻是将中原整个拱手让给突厥。   “若是十王子不同意,本王自是去找会同意的人,又何必与十王子合作?”眼下赵安锡急需兵马,而突厥此时兵强马壮,是不二的人选,赵安锡哪里肯放过。   沉吟半晌,赵安锡狠下心来,不若先应下来,待到登上圣位,再反悔也不迟。   “好,便依大王就是。”   少年王的笑容如星辰璀璨,“本王最喜欢与爽快人合作。”   ——   宁尚三日后向突厥王庭递了帖子,言说就降书一事前来商议章程。   巫奇正侍奉在王座前,一听说宁尚等人要来,不由怒道,“上次这些狡诈的中原人就给俺们下了毒,这次他们过来,本将军一定好生让他们尝尝俺的厉害!”   突厥王将帖子扔在一旁,身边的侍女规规矩矩的拾起,放在了书架上。   “他们可是咱们的贵客呢,哪里能这么无礼。”嗔怪的看了一眼巫奇,突厥王站起身来,“听说中原繁华,人口昌盛,礼仪文明。本王倒是想去看上一看。”   巫奇惊道,“大王要出王庭?”   “我父王终其一生都没能出王庭看一看中原,始终龟缩于这一角,带领着整个王庭安于现状。我英卫可是上天钦选的智慧之子,自是能让王庭再现突厥当年的辉煌。”   英卫,全名纳喇英卫,六岁起接替老突厥王登基为王,由老王妃代为摄政。老王妃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一度对纳喇英卫起杀心,想要取而代之。不知是纳喇英卫命大,还是老王妃派去的属下皆是怂包,无一例外都让纳喇英卫逃出生天。突厥王庭的巫师为纳喇英卫占卜,声称纳喇英卫乃是上天钦选的“智慧之子”,能为突厥带来繁荣与昌盛。突厥人人将纳喇英卫敬为神明,突厥信奉长生神,纳喇英卫这个智慧之子甚至都能与长生神齐名。后来,老王妃莫名暴毙于王庭,纳喇英卫掌握整个王庭,真正成了突厥的王。   巫奇满眼的崇敬,“属下愿与大王同去。”眼前的少年瘦弱单薄,但在巫奇眼中却尊贵凛然,这是他发誓要追随一生的王,也是突厥未来的希望。   英卫负手而立,“自有与我同去的,但不是你。”望着帐外绵延的帐篷,英卫喃喃道,“那人答应我的,不知可还作数?”   宁尚动身前往突厥王庭。身为使官,自然身边带了不少护卫,唐俊星也在此列。   “宁大人,咱们这次去,那个巫奇不会对咱们背后下黑手罢?咱们当初……”唐俊星颇有些担忧。   宁尚坐在马上,眺望着远处的帐篷,“若是怕,你可以不去。”   唐俊星缩缩脑袋,“没怕,就是这么一说罢了。”   宁尚心中惦记着前日随着圣旨一起到的来信,上面只说让他见到突厥王只提及旧事。旧事?宁尚不解,是何旧事?   难不成,四哥与突厥王有旧?   宁尚心中正忐忑,前方就有人来报,突厥王庭到了。   ——   没人知道宁尚与纳喇英卫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突厥王似乎情绪不稳,平日里常常笑意吟吟的脸,终于变换了表情。自中原使官走后,英卫便陷入沉思。   有侍女斗着胆子上前询问,“大王可要来人伺候?”   半晌,英卫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满脸的凝重,“将各族族长叫来,本王有事交代。”   突厥分为五族,除了突厥王庭领下的炎狮族,还有盘踞在突厥四方的金狐族、木熊族、冰蛇族、岩虎族。五族相互牵制,互通往来,表面上各族和睦,礼遇有加,实际上,都卯着劲儿想要吞并邻族,称王称霸。   纳喇英卫自老王妃暴毙,葬礼上就拉着四位族长“商议大事”。没人知道王帐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出了王帐,四位族长就苍白着脸色,跪伏在纳喇英卫面前,俯首称臣。纳喇英卫这才算是坐稳了突厥王的王位。   巫奇想,怕是大王要出王庭,这是找四位族长交代要事。想起那日大王低语的那句“不知可还作数”,巫奇心中猜想,难道大王曾与谁约定过去中原吗?   旁人不知,英卫却是时常惦记着,望着中原的方向,“我倒是要看看,你口中的中原究竟是何等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又要开始上课了,昨晚本来要更新的,可是发烧了,今天从床上爬起来,硬撑着更了一章。我又要去睡了~晚安,祝好梦! ☆、第八十六章 谁比较厉害   傅京请了牧原堂的老王大夫为宁善请了最后一次脉。   “宁爷的病已经大好了,傅大人尽可放心。”傅京重重松了口气,起身道,“多谢大夫。”   宁善穿好罩衫,“早告诉你我这病已经无碍了,你偏不信!”   傅京让傅甲送大夫出府,将药茶递到宁善手边,“你个小没良心的,还不是担心你。”   宁善将药茶一饮而尽。想着月前两人还因为“成亲”的事,各自生闷气,现在每人都将之深埋在心底,心结犹在。   一想起这事,宁善就有些心绪不宁。傅京拿着一卷书,斜倚着睡榻,用手轻轻敲着膝盖。   “腿疼吗?”傅京幼时腿上受了伤,每逢阴天下雨或是天寒地冻,就会膝盖疼。宁善想了不少办法为傅京减缓疼痛。   “帮我敲敲。”傅京眼睛盯着书卷,难得有了个清闲的日子,两人就算不说话,光倚在一起就觉得岁月静好。   宁善为傅京轻轻揉腿,半晌道,“平威,你那次说成亲的事,还作数吗?”   傅京猛地抬眼,放下了手里的书卷,“你无须勉强,咱们这样,就很好。”傅京原本想说当然作数,可又怕宁善抗拒,临时转了口。   “若是,我想,你还愿意吗?”宁善第一次觉得如此害羞。往日里,他都觉得自己是不屑说出这种话的,没想到,终有一日,自己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宁善一开始的确存了不会与傅京长久的心思,但随着两人相处的时日越久,对傅京此人了解的越深,宁善越觉的自己不受控的开始追随他。久而久之,两人的相处愈加和谐。   “我以为,你再不会对我说这话。”傅京笑道,“当然愿意,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   宁善抵着傅京的胸口,“虽说是成亲,但毕竟你的身份在此,不可大肆宣扬。届时,只要在府里办上一桌酒席,我请上哥哥和妹妹们就好。”   傅京皱眉,“这岂不是委屈了你?”   宁善笑,“好歹我还有一个宁家做后台,而你除了老管家就还有一个傅甲,说到底,受委屈的是你才对!”   傅京挑眉,“看来以后娘子得多多怜爱夫君才是。”   宁善一张脸憋得通红,“胡说,谁是娘子!”   午后,微雨。二人坐在屋中,傅京拿着书卷,为宁善讲解,宁善不时打断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问的傅京直皱眉。每当这时,宁善就笑的十分肆意。   宁福原本想进屋给宁善回禀些商事,被傅甲拦在了门口,冲着他微微摇头。   傅甲拉着宁福,在长廊上站定。   “前些日子,你躲我做什么?”傅甲问道。   宁福眼神躲闪,“谁躲你了。”   傅甲叹了口气,“你明明现在还在躲。”   二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半晌,宁福幽幽开了口,“甲哥儿,咱们还能当作不认识吗?”   傅甲额上的青筋毕现,咬牙道,“是不是我哪里惹着你了,你可以说。”   “不不不,我就是觉的……”宁福啃着手指,不知该说什么。   傅甲从他的口中解救下他的手指,叹了口气。好像傅甲最近很爱叹气,宁福偷偷的想。   “不知道怎么说,就想好了再说。”傅甲无奈道,宁福猛地点头。“我给你时间去想,但你这段时间不准躲我。”   宁福顿住,犹豫着点点头。   傅甲从腰间掏出一方小盒,“看你最近都在铺子里忙,这个你随身带着。”   “这,是什么?”宁福刚想打开,就被傅甲握住了手,“等你想好了告诉我再打开看。”   宁福只好将小盒收进怀里,“好。”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   “你照顾好自己。”傅甲说。   “好。”宁福想了想又加了句,“你也是。”   傅甲面上一松,点点头。   眼见着二人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暗处有人闪了出来。   “哎呀,早说就冲这两个人的磨蹭劲儿,一百年都不见得能上手。要不还说得我上去帮忙!”听声音,俨然是刚刚再屋中的宁善。   身后跟着的,自然是傅京。   “人家的事,你这么上心干嘛?”傅京敲了一下宁善的脑袋,“我看傅甲就挺有把握的。”   宁善冷哼,“哼,什么便宜都让你们傅府的人占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傅京一身白衫,斜倚着墙,凑到宁善耳边,“你怎么不说我们傅府的人都栽在了你们宁府人手里了?”   宁善志得意满,“那是,我们宁府可是得天独厚,风水宝地!”   “小样儿!”   宁善晃晃脑袋,“主要还是我比较厉害。”   ——   眼见着公主府渐渐落成,宁谦与赵安诺的婚事渐近。   反观主角二人,反而一副不急不躁,事不关己的样子。圣上也并没有急于催二人即刻完婚,这让很多人都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圣上真打算让公主娘娘嫁去突厥?”有人猛然想起前几日的突厥降书,惊道。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炸开了锅。   “不会吧?圣上可是下了旨的,怎么可能悔婚!”   “悔婚倒是不至于,可是降书上明确写了要与突厥互通婚姻,突厥又没有公主王子,可不就是咱们这边嫁过去一个。”   “啧啧啧,不知道又是谁家的闺女要遭殃了。”   “莫说莫说,小心就是你家的二姑娘!那日皇后娘娘可是与我家夫人提起过你家的二姑娘。”   “谁?二位在说谁家姑娘?”   “去去去,谁在说姑娘!我们这是在说让谁去……嗐,我们在说公主娘娘和宁相爷的婚事呢!”   “是啊,这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动静呢?”   宁谦放下帘子,宁二左右为难,“四爷,咱们还走不走?”   “走罢。”宁二一扬手中的马鞭,“得嘞,爷您坐好,咱们这就走嘞!”   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众人还不知道,刚刚他们所谈论的宁相爷,正从他们身后走过。   宁谦一下一下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宁二小心翼翼的驾着马车走在四九城的街道上,不少百姓远远看见马车就主动避让开,只因马车上挂着一只写着“宁”字的灯笼幡。   这可是宁家的马车,谁不长眼,敢招惹圣上的宠臣宁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风好大~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变的红红的,难不成今天的我是兔子精?祝快乐! ☆、第八十七章 戒心   今儿是宫里的一位新晋的贵妃娘娘做寿,宁府里得了一张帖子,是请德十进宫的。   翩翩坐在德十的闺房里,一件件品评着德十的打扮。   “要我说,倒不如那件湖绿的衫子,人看着干净干练不说,料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拿得出手的货色。”翩翩嗑着瓜子,不时有星儿端着茶督促着她喝上一口。   但德十喜欢粉色的紧,舍不得那件领子间有蝴蝶的粉色衫子,在那里犹豫不决。   星儿与宁喜站在一处,暗笑。   翩翩挥挥手,“你们也别笑,赶紧的劝着点儿。那粉色的衫子,穿着就像个没长大的毛孩子似的。到时候进了宫,也不怕人家笑话了去!”   德十只好舍了粉衫子,让宁喜服侍着,换了衣裳。   在宁喜的一双巧手下,德十梳了个飞燕发髻,露出雪白的脖颈。翩翩在梳妆奁里挑了半天,拣着一支八宝嵌珠的钗细细的簪了,又按照德十的衣裳和发式,分别选定了耳珰和项链。   翩翩上上下下打量着德十的一身装扮,满意的不行。   “你现在身份不同了,可不能再做以前的打扮。不论衣裳还是配饰,都要以温柔端庄为先。这样,圣上还有各宫娘娘才能高看固王爷一眼。毕竟你受邀宫中宴会,看的的可都是王爷府的面子。”翩翩像个操不完心的嬷嬷一般,时时刻刻不在叮嘱着德十要谨小慎微。   德十听得腻了,推脱道,“二嫂嫂有盯着我的功夫,还不如多多上心怎么给二哥开枝散叶才是!”   话音刚落,屋中四人,有二人变了脸色。   翩翩强笑道,“你个姑娘家,乱说什么呢!也不知道害臊。”心底却在小小的失落。她嫁进宁家都快小半年了,肚子怎得不争气,连个动静都没有。暗地里也想着是不是该找个大夫把把脉,看看是不是她身子有什么问题。   都说“医者不自医”,翩翩虽说懂些医术,但到底没法给自己诊脉断病。   “哎呀!”星儿失手打翻了茶盏,将德十房里的地毯弄得一片濡湿。   翩翩皱眉,骇的星儿赶紧跪地讨饶。德十笑道,“嫂嫂快别吓下头的人了,不过就是块毯子,回头我让喜儿拿出去晒一晒就没事了。”   星儿颤颤巍巍的将地上收拾干净,“都是奴婢该死,惊扰了二奶奶和十小姐。”   德十摆摆手,“行了,笨手笨脚的,下去吧。”   “我房里的丫头,你倒是做好人。”翩翩点点德十的脑袋。德十亲亲热热的与翩翩坐在一处,“我就不信嫂嫂什么都没看出来。”   翩翩暗道,果然是大家门出来的小姐,心思透的很。   “我还以为你从不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宁喜又新上了盏茶,退了出去。   德十抚了抚衣裳上的褶皱,“看得多了,那丫头什么心思一眼就瞧得出来。到底是外头买来的丫头,比不得家生子,跟主子太离心。那种丫头,嫂嫂还是尽快打发了好。不然留来留去,终成祸患。”   翩翩也有些头痛,“苦于抓不到错处,没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怎能随意把人往外撵?”   自打柳翩翩嫁入宁家,翩翩就发现往日里还能尽心服侍的星儿,现在倒每日不见了踪影,学会了躲懒。但每每宁俭来她房里用饭,或是留宿,星儿是必定会在场的。原本翩翩还不太上心,可这一来二去的,就连温吞性子的翩翩都有了些气性出来。   “还不是嫂嫂太好性子,让下头的人都生了软弱可欺的心来。若是我,必定是一发现苗头,就立即寻个错处,就远远打发了的。”德十这时倒有了几分良九的影子,“还真是奇了,以往这些话都是九姐说与我听的,今儿怎得倒了过来,成了我说给嫂嫂听?”   翩翩也笑,“现在也就咱俩能说说这话。二爷平日里不管房里的,下人们都没了样子,我又管不了。唉,我要是有九儿的一半精明,也就不用这么费心思了。”   德十搭着翩翩的手,“嫂嫂也不差的,管家这事儿初初上手,都是不服帖的。日子久了就好了,我跟着六哥九姐学了这么些年,也不过才堪堪能装个样子,却是苗而不秀,中看不中用罢了。”   眼见着日头有些高了,估摸着很快宫里的人就该来接德十进宫。翩翩才在德十千留万留下,回了自己院子。   星儿低眉顺眼的站在院门前,不敢逆着翩翩。翩翩也没过多为难,算是不了了之。   可是过了两天,院子里却出了一件大事,始作俑者正是这个看着低眉顺眼的星儿。   ——   宁俭还在书房里与几位管事商议着,马上就是商税日,该如何请上一请那些户部的官员们。宁家名下有不少土地,大多都是圣上赏赐下来,宁家就将这些土地充进了中公,算是宁家日后若是颓败了的退路。就算如此,这些地上也有着不少放不到台面上的勾当。每年户部都会对高官厚爵的人家,像模像样的查上一查。比如谁家的土地荒着不种,瞒报佃户、良种等。   谁家的地没有一个两个的毛病,这个时候,贿赂贿赂税官就显得格外重要。   宁俭让账房拨了些银两,让下头的管事们拣着好日子,偷偷请一请税官。   “都别太张扬,若是被人捅了出去就不好了。若是有旁的事就再来报,无事就回去做事罢。”宁俭端着茶盏,半日也没喝上一口,茶水早没了热气。   管事们还未走,宁庆却突然跑了进来。   “爷,您快去看看,二奶奶出事了!”   众人俱是一惊。二奶奶出事了?在这个宁家,宁二爷将二奶奶当成宝贝眼珠子疼着,谁不赶紧拿二奶奶当神一样供着,还敢让二奶奶出了事?那人是想死想疯了吧?   不管如何腹诽,如今还是二奶奶为要。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素来沉稳的宁家二爷急急忙忙就带着宁庆往院子跑。人们又不由得感叹,二爷和二奶奶真是伉俪情深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八十八章 小产   星儿跪伏在地哭的肝肠寸断,若是毫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柳翩翩由宁喜和德十扶着,脸色苍白。   “你,你这个背主的贱蹄子!看二爷来了,不打死你!”德十满脸愤色,一副恨不得上去亲手打死星儿才好的样子。   星儿的哭声反而更大了。   这厢还在骚乱着,门口的丫头就有来报的,“二爷来了!”   宁俭掀开帘子,一阵风似的往屋里奔,“怎么了?”见柳翩翩脸色发白,忙搂在怀里,紧张的上下查看,“可是哪里不舒服?”   德十这时腾出了手来,指着星儿大骂,“早就说了这种没脸没皮的贼胚子不能留。狗给个骨头尚知道认主人,这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对她好,她还反过来咬人一口!”   柳翩翩手捂着肚子,惨白着一张小脸儿,“肚子,疼!”   宁俭看过去,罩裙上已经有了点点血迹,脑袋顿时“嗡”的一声有些发懵。   “快,快去找大夫……”宁俭用仅存的理智支使着宁庆,却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   宁喜回话都带了些许哭腔,“已经去找了。”   “别怕别怕,大夫马上就来了,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说是安慰着翩翩,其实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安自己心的。   德十着人从卧房搬了一张贵妃榻出来,宁俭将翩翩抱到榻上,转头急道,“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宁庆赶忙出门前去接大夫,不多时,门口就有人喊,“大夫到了!”   闹闹哄哄的一屋子人都默不作声,静静等着大夫诊脉。   “是小产,孩子保不住了。”诊完脉,大夫叹了口气。   宁俭犹遭五雷轰顶。   小产?不光是宁俭呆住了,就连星儿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可能!我没有下药害二奶奶!”星儿此时仍旧在嘴硬。   柳翩翩强撑着起来,狠心一巴掌扇在了星儿的脸颊上,“你还我孩儿命来!”许是急怒攻心,又许是起身已是强弩之末,竟直直晕了过去。   屋中的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折腾。   星儿被那含怒的一掌打的嘴角渗出丝丝血迹。宁俭面带怒色,“将她带下去,关在柴房里,严加看管!”   早有婆子守在一旁随时听差,见宁俭终是要整治这个奴才,一声令下就将星儿按伏,要往那柴房架去。   “二爷!奴婢冤枉!奴婢没有给二奶奶下药,奴婢是冤枉的啊!”星儿原本还盼着侥幸,自己下的黑手不会给翩翩造成什么伤害,乍一听闻翩翩小产,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宁俭摆摆手,“滚!”   不知是谁从何处找出一方抹布,强塞在了星儿的嘴里,味道让星儿几欲呕吐。   屋中的气氛十分沉郁,除了几个丫头轻手轻脚照顾翩翩的声音,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   事情,还要从昨日下午说起。   星儿打翻了茶盏,翩翩从德十处回来,也并未有何举动,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奈何星儿向来是个心眼极小的丫头。至夜,她反复想着打翻茶盏时,翩翩皱眉的神情,深感自己像是受了折辱一般,又思及德十无意之间说的那句“开枝散叶”的玩笑话。她自进了柳府,见到了宁俭,一颗芳心就算是落在了那人身上。   谁家少女不怀春,更何况这个未来的姑爷更是一表人才的翩翩公子。星儿每每见到宁俭,不仅是心儿如小鹿乱撞,更连脸颊都像是着火般发烧。   陈婆子以前偷偷告诉过她,二爷迟早是要纳妾的,她又是二奶奶带来的陪嫁丫头,自然是要首要考虑的人选。这么一想,星儿真觉得自己就是二爷房里的姨娘一般。   自打这以后,星儿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姨娘,不仅能颐指气使的支使院子里那些二三等丫头,就连柳翩翩,她暗地里都看不上眼。   辗转反侧一夜,第二日她就打算给翩翩使些绊子。抱着“既然你看不起我,那你也别想好过”的年头,在翩翩常饮的茶里放了一些甲子桃。   在星儿的老家有个偏方,若是想要“避子”,不少人都会去找甲子桃。将甲子桃花拧了花汁子,调和着茶水饮用,可以有效“避子”。   星儿见东跨院有不少甲子桃,便动了歪心思。众人都以为二奶奶进宁家小半年,肚子迟迟没动静。没想到,翩翩居然已经怀上了。不过是月份不足,还未有反应罢了。   正巧德十昨日从宫里回来晚了,第二日才到翩翩院子来。昨晚在宫中宴会上,德十得了不少赏赐,便想着要分一些给翩翩。谁知,正遇上星儿给翩翩献茶。   喝完没一会儿,翩翩就白了脸色,直嚷着肚子疼。   星儿知晓翩翩懂些医术,还以为她闻出了什么来,故意装给自己看的。便假意哭的委屈,待到二爷一来,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来。这样二爷兴许就厌烦了二奶奶,二爷也能注意到自己。   可是万万没想到,二奶奶居然怀上了。这下,星儿才有些慌了。“谋害主母”这个罪名,不论是搁在哪儿,都是足以要命的死罪。   被扔进了柴房的星儿犹自不敢相信,拍打着柴房门,“有没有人?求求你们让我出去,我是冤枉的,让我跟二爷解释!”   一个婆子将柴房门上了锁,听见星儿的呼声,不禁冷哼道,“还想着见二爷呢!不知道死期将近,敢给二奶奶使坏?早就看着这个丫头不是老实本分的,果不其然!”   星儿急道,“大娘!大娘你听我说,我没有害二奶奶,我就是,就是……只要大娘放我出去见二爷,我房里的不少金银首饰全归大娘!”   “省省吧,你这种恶毒的女人,怕是那些东西的来路也不干净,谁敢要!老实呆着,再敢出声,看我不缝了你的嘴!”   星儿一头云鬓在挣扎中散了开来,披散在肩头上,加上一身好衣裳早被坡子们扒了下来,又红着眼,面目狰狞,活脱脱像是从地狱来的女鬼。   “我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喜欢吃螺蛳粉吗?我去了~白白! ☆、第八十九章 惩戒   翩翩幽幽醒转时,已至月上中天。宁俭守在榻边,一脸倦意。   “二爷……”宁俭听到动静,赶忙睁开眼睛。“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想喝水?”说话间,将外间休息的德十和良九等人也吵醒了。   事发在晌午头里,良九在柳府得到消息已是下午,紧赶慢赶到了宁府,那时翩翩已被气晕了过去。   良九与德十披着罩衣,进了卧房。   “翩翩醒了!”良九刚忙从桌上倒了杯热茶,递给宁俭,“阿弥陀佛!可算是醒了,把我真真是吓坏了。”   翩翩一张小脸上满是悲戚,不说话。良九也知道翩翩盼望这个孩子盼了多久,“翩翩你别灰心,你年纪尚轻,我已经托人给你哥哥捎了信儿。他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再怀上的。”   良九捅了捅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宁俭,“你说呢,二哥?”   宁俭不若良九那般一个劲儿的安慰,“好好将养身体,我明儿一早来看你。”竟径自起身离去。   良九语塞,冲着宁俭直皱眉。德十一扯良九的衣袖,“九姐,你不是说带来了补身子的药嘛,还不赶紧拿出来?”   翩翩当然知晓良九的良苦用心,“嫂嫂,陪我坐下说说话罢。”   其实,翩翩隐约间觉得宁俭眉头氤氲着一团戾气,猜想着怕是去处置星儿了罢?   有良九与德十陪着,宁俭自然是放心的。出了院子,宁庆赶紧跟在身后,“二爷,人已经绑在了西跨院。”   二人往西跨院走。府中有宵禁,一路上都没遇到人,只有宁庆提着灯笼,灯火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柴房里灯火通明,这还是西跨院头一次这么“热闹”。西跨院子里通常只堆放些杂物,很少有人过来。但今晚望去,不少婆子丫头,还有外头院子的随从都齐齐站在西跨院。   院子中竖起一根圆木,圆木上赫然绑着的就是星儿。   婆子丫头们对着星儿指手画脚,不停议论着这个女人的歹毒心肠。而宁俭,就在此时进了西跨院。   宁庆打眼一扫,见下人们都来齐整,就连宁谦的身边的宁祥都在场,不禁有些讶然。   不光有宁祥,平日里服侍翩翩的丫头婆子,德十身边的宁喜并底下的二三等丫头婆子都在。   众人见到宁俭,忙不迭噤了声,静静的等着看二爷究竟要样收拾这个背主的丫头。   星儿睁开眼,朦朦胧胧间仿似看到了宁俭的脸。   “二爷?”细微的一声,却在鸦雀无声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众人不由得屏气凝神。   “原本看在你能尽本分的服侍你主子的份上,我还能饶过你一命。看来现在,我是留你不得了。”宁俭看着古井无波的面色,却在语气间夹杂着浓浓的戾气。   宁庆想起之前见星儿,还道她温温软软的一个姑娘,见人便笑,是个好相与的,却实在想不到,竟会是个有着歹毒心肠的人。心中暗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宁祥规规矩矩站着。对于宁俭院子里的事,宁谦早早叮嘱过,能不掺和就不掺和,他们要折腾什么花样儿,就随着他们便是。宁祥默不作声,只管在一旁看戏。   “近来我极少在府中,对下人的管束也是少了。二奶奶的身子不好,你们便觉得主子软弱可欺,在底下胡乱造次?”宁俭声音不大,却让众人都是心头一凛。   众人忙道,“小的(奴婢)不敢。”   “哼,不敢?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敢的很!”众人都噤若寒蝉。   训斥了几句,宁俭便让众人都散了。慢慢行至星儿面前,宁俭让宁庆将绳子解了。   星儿手脚一得了自由,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宁俭面前。   “二爷!二爷明鉴,奴婢真的不是真心想害二奶奶的!二爷饶奴婢一命吧!”宁俭不着痕迹的避开了星儿想要攀过来的手,一撩衣袍,蹲在星儿面前。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宁俭慢慢抚上了星儿的脖颈,纤细滑腻,似是轻轻一握,便能折断似的。   星儿惶恐的眼神让宁俭十分满意。   冰冷的手指并未用力,却让星儿从中感受出透骨的寒意。艰难的吐出“饶命”二字,却再也什么都说不出了。   “我儿尚未出世,怕是一个人去了黄泉孤单的很。不若你去陪他,也好恕一恕你身上的罪孽。”星儿的眼睛倏地圆睁,喉间发出骨头错位的“咯咯”声。着实可怖。   手掌缓缓紧握,感受着手里的生命逐渐流逝,宁俭心中的恨意稍减。   “二哥,还请手下留情。”院门处忽然响起人声。   宁俭放开手,转身看去,“四弟怎得有空过来?”看宁谦着一身缓袍,想来是宁祥回去说了些什么,他怕在府里出人命,特意从房里过来的。   “这等下人着实可恶。但若是由二哥亲自动手,怕是不妥。”宁庆递上一方手帕给宁俭,宁俭不经意的拭去手指上的血迹,笑道,“是不妥。”   星儿趴在地上,已然昏厥了过去。   宁俭皱了皱眉,“但就这样赶出去,怕是太过便宜了她。”   “都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二哥不如依着家规,削去这人的十指,然后再移交官府如何?”宁谦说的云淡风轻,仿似说的不是“削去十指”而是“今晚天气不错”一般。   宁庆立即领命而去。   “前些日子有人送了株老参来,左右放在我这儿没什么大用处,不若先拿去给二嫂补补身子。”宁俭正要离去,宁谦猛地拦住宁俭,低声道。   宁俭并未多留,“多谢了。”言毕,转身回了院子。   宁谦看着宁俭的背影,笑的有些怪异。   “爷,今晚的做派,可不像您平日里?”宁祥有些不解。   二人慢慢往院子走,眼见着四周无人,宁谦漫不经心道,“总归在府里见血不好。”   快到院子门时,宁谦却突然驻了脚步。   “这几日,咱们院子里那些老二的人也该清上一清了。”宁祥猛地顿步,“爷是说……”   宁谦望着还灯火通明的宁俭院子,“那日吩咐你去做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漏出去。”   宁祥恭声道,“是。”   将袖口拢了拢,里面正安安静静躺着一个药瓶。宁祥心想,明日他就要找个地方将东西远远扔了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唉,湖南最近老下雨,神烦哎!!好怀念北方~好想回家! ☆、第九十章 信了你的邪   “群贤毕至”在金掌柜与宁福的共同打理下,算是慢慢步入了正轨。宁善更是在大病一场后,重新回来做了东家。   今日,宁福特意在铺子门口挂了串长炮竹,算是喜迎东家回来掌权。   浓浓的硝烟味道让宁善找到了几分安心。躺在家的那几天,日日清闲,着实让宁善心中发慌。   想起昨日。   “不赚钱的日子,过着没滋味呀!”宁善躺在傅京的大腿上,傅京正拿着篦子给宁善篦头发。   傅京嗤笑道,“真是天生的劳碌命,连歇着都不安生。”   “哪儿像您这么好命的做个大官人。小的要是不挣钱,恐怕着阖府上上下下都要去和西北风了!”宁善撇嘴,揪着傅京胸口处的盘扣,解开系上,解开系上……   傅京猛地拍掉了宁善“作恶”的手,“别闹。”   宁善哪里是肯乖乖听话的人,不仅现在将傅京上衣盘扣解开,还缓缓向下游移,大有要撩火的架势。傅京放下了篦子,满脸无奈,“你不是明日还要去巡视铺子吗?”   “奇怪,巡视铺子与我脱你衣衫有何关系?”宁善咬牙笑道。   猛地,宁善就觉的脸旁似乎有个“庞然大物”,悄悄“苏醒”了。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群贤毕至”早在前两日,就被宁福带着伙计将铺子里里外外打扫一新,就连门口的匾额都像是刚刚挂上去,崭新的一样。宁善在门口看了半天,“嗯,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不错。”宁福早就等着这句话,乐得像是吃了蜜似的,直合不拢嘴。   “爷,您别光看外面,您进去瞅瞅,还有更好的呢!”宁福刚一说完,宁善的脸色似是一白。宁福光顾着傻乐,没发现宁善的不对劲儿。   宁善尴尬的笑笑,“行,进去瞅瞅。”先迈了步,脸色顿时刷白。   宁福跟在后头,只觉得今日六爷的走路姿势怎么有些别扭,却未做他想。   傅京倒是一早就进了大理寺,平日里威严无限的人,今儿却像是有了天大的好事一般,还哼起了一小段《马陵道》。众人不解,但心中又好奇得紧,便撺掇着平日里与傅京常常走动的大理寺少卿去问上一问。   大理寺少卿也难得起了玩笑的心思,竟真的凑上前去询问,“寺卿大人今儿可是逢了什么喜事儿,说出来,大家也好一起乐呵乐呵?”   傅京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我记得谁手里好像还有几桩积案,若是太闲,倒不妨你去帮一帮他们……”   大理寺少卿原本玩笑的脸顿时垮掉,忙不迭的往外走。   “哎呀,我记得谁让我帮忙送卷宗来着?下官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打着哈哈,出了门。大理寺少卿长舒了口气。   “常兄如何?可知道了什么内幕消息?”一群同僚凑上来,满脸的幸灾乐祸。谁都知道大理寺卿傅大人不近人情,谁跟他搭讪都会被他无情的呛走。啧啧啧,看来脸稍微亲近一点的下属都不能幸免于难。   大理寺少卿狠狠啐了一口,“呸!我还真是信了你们的邪!”   ——   如今“群贤毕至”已有了一批固定的回头客,每月收入的银两除了支持傅府日常开销,却是所剩无几。   宁善将老管家交给他的一份“重要账目”翻开,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每月傅京往义庄投入的银钱。密密麻麻的数字看的宁善心都在滴血。   “娘的,这么些银钱全攒下来,都够买下一个庄子了,哪里还用我开个小铺子苦苦支撑!”   说是这么说,可宁善还是认命的开始四处筹划银两。哪里是府里不必要的开支,哪里可以缩减些银两,谁家办红白喜丧得封多少礼钱,傅京出门在外打点封赏得多备着些银两……   七七八八算下来,宁善有些抓耳挠腮。明明就是个亏空,干嘛非要往里面扔钱?   宁善泄了气,趴在账房的书案上,扒拉那两颗算盘珠子。   老管家乐呵呵的进门,“六爷,该备晚饭了,您看今晚怎么用饭?”   “平威今晚不回来用饭,就让小厨房熬个稀粥就好。”宁善心中有些不忿。他在宁家好歹每餐饭还有四菜一汤呢,怎么到了傅府天天就是稀粥咸菜了呢?   老管家看着宁善无精打采的样子,“六爷现在每日都是稀粥,长此以往,怕是身子吃不消,况且六爷又是大病初愈,该多补补才是。”   宁善长叹,“那也得有银钱才补得起身子啊!”   老管家笑道,“六爷别急,今日大人还吩咐,这两日大人的俸禄就下发了。到时全凭六爷做主,也可解燃眉之急。”   “就凭他正三品的俸禄,也不过是每年禄米400石,常食料九盘,再多就没有了。如今米价那么贱,就算卖出去都收不回几个钱,更遑论解燃眉之急。”宁善听后更泄气,软趴趴的倚着椅背,仿似没了骨头一般。   老管家一愣,“六爷竟不知,前些日子大人刚得了圣上赏赐?”宁善猛地坐起,“什么赏赐?怎得没人知会我一声?”   “对,小的忘了。前些日子六爷病着,大人吩咐着不许小的拿这些琐事去打扰六爷将养。这笔银子就匆匆入了账,还未给六爷禀报。”老管家将账本抽了出来,一一指给宁善看了。宁善不由松了口气,“这下好了,除了交给义庄的银子,府里还能剩下许多。管家,今儿也甭熬稀粥了。你遣人去叫平威回来,就说今晚备上一桌好菜等他回来。”   老管家乐呵呵的应了,立马转身去吩咐。   “头一次过得这么省吃俭用,真是憋屈死我了!”宁善将算盘远远推开,“好歹让我吃完这顿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傅京原本想在大理寺用饭。还未到轮值时间,傅府里的人就来报唤他今晚回府用饭。   “不是已经交代过今晚有桩案子,不回府了吗?”傅京皱眉道。   傅府的人道,“是六爷亲自吩咐的,请大人回府用饭。”   傅京只道宁善是有事要说,又碍于下人,才托词回府用饭找他商量。这么一想,傅京便欣然应允。   谁料回府,却是有意想不到的事在等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九十一章 何处伸冤   天色微微暗了,傅府门口不远处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门房远远见着马车上的标志,赶紧抱着马凳在门口候着。来人正是傅京,赶马车的是傅甲。   傅甲将马鞭抛给门房,转身去安放马凳,“爷,到了。”   傅京还未露面,忽然听得外面有人哭喊。   “求青天大老爷做主,为小人伸冤!”   ——   近来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事儿还与一桩旧事有些牵扯。   已驾崩的老圣上有一异姓兄弟,受封广南王,封邑于京东东路下属的济南府。广南王薨后,其子承袭父爵,留任济南府享万世封侯的殊荣。   可就是这殊荣过于厚重,新任的广南王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天下明明是父王与老圣上打下来的,为何老圣上能统辖天下,而他们就只能偏安一隅,做不得君王?   于是,广南王便偷偷部署起如何才能让他坐拥天下的法子来。   知晓这事的,不过寥寥几人,俱是广南王府的心腹与门客。尽管如此,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   圣上得知此事,大为吃惊。一边遣人捉拿广南王,一边惊讶于自己何曾慢待过广南王,竟会让广南王生出这等心思来。   广南王自知筹谋败露,便匆匆起事,带着府兵并临时拼凑起的一支队伍,先从济南府周围的一些州军监开始下手。   沂州是济南府的人口重镇,广南王琢磨了几日,若是想要夺取天下,沂州定是要收在囊中的。偏偏沂州的州丞是个软弱无能,随风倒的墙头草。眼见着广南王的大军压来,二话不说便降了广南王,还亲自献州,开了城门恭迎广南王进城。   这沂州州丞自恃是当朝太子太保的子侄,就算广南王兵败,在朝廷上也有叔父太子太保为他脱罪。便也放心大胆的招待广南王。   广南王领着一帮乌合之众入了城,烧杀抢掠不说,各种缺德事也都做了个遍,惹得民愤四起。不多时,朝廷便派了人前来清剿广南王。   匆忙之中凑齐的兵马能有什么翻天的本事,不多时,便被朝廷遣来的人打了个人仰马翻,眼见着兵败在即。   慌乱之中,沂州州丞给自己的叔父捎了信去,让他赶紧想办法,为自己脱罪。太子太保接到消息,原本不想管这档子破事,避之唯恐不及,现在让他上赶着去想办法,不是触了圣上的霉头嘛!可那州丞又是太子太保家唯一的血脉,若是不保,家中的亲眷怕是不会饶过他。   无奈,太子太保便想了办法,用那“移花接木”的办法,找人替换了州丞。   兵败如山倒。广南王被砍死于乱军之中,州丞被活捉,正沿着济南府往京畿押送。太子太保正是看准这个时候,在半路上,找了个替罪羊,替换下了自己的子侄。   圣上见了州丞,大怒。命人抄其满门,诛其九族。   那替罪羊是被人下药迷倒,后割了舌头才送进京的。现在是有冤无处诉,就等着上刑场了。   一族老小百十口人,跟着替罪羊一同上了刑场,监斩官又竟是太子太保。这下,阖族老小都没了活路,而那州丞就混在人群中,一同看热闹。   行刑后,人头悬于菜市口,曝尸七日。   春去秋来,菜市口的断头台隔一段时日就有新的鲜血去洗刷旧的血迹,日复一日。饱尝了鲜血的监刑台也都忘了这一族人的冤屈,因为每日的京畿中都有数不清的大事奇事发生,这等事,也就被人渐渐遗忘到了脑后去。   ——   傅京下了马车,见是一少年人,着一身麻衣,手中还举着一方木牌,上书一个大大的“冤”字。   傅甲拦住那个想要冲上前的少年,“你是谁,想干什么!”   少年跪在原地,“小民有冤,求傅大人做主,惩处恶吏,还我父清白!”   来往的升斗小民闻言,俱是聚集在此。京城人民都爱看热闹,现在一听说有冤屈,个个都双眼放光,恨不得傅京当场就演一出“断案”的戏码来。   “哟,听见了吗!有冤屈哎!就是不知道这个大老爷给不给断案?”   “这可是大理寺卿老爷,专门治理冤假错案的。”   “看着这个大老爷面相刚正,该是个好官罢?”   “你不知道?这个就是那铁面书生,断起案来不近人情的!”   “啧啧啧,看来这个小伙子能给他父亲平反了。”   “他父亲是谁啊?”   ……   傅京摆摆手,让傅甲远远避开,“回去告诉宁善,让他关了院门,在院子里好生待着,别乱跑。收拾出一间院子,待会有用。”   傅甲看了一眼少年,就知道大人这是要管到底的打算。二话不说照着傅京的吩咐去做。   宁善还在府里等着傅京回来用饭,却是先见到傅甲慌慌忙忙的跑了进来。   “你们大人呢?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   傅甲将傅京的原话说了,宁善顿时没了好好吃一顿的心思。   “将东西撤了,一起去把西院收拾出来,然后多派两个人在西角门守着,别让他窜到东院来。”宁善说的有气无力的,任谁都看出来不高兴了。   也是,高高兴兴的想二人共进晚饭,然后趁着气氛正好,二人说说体己话,增进增进感情。这下,就被这么个小子打乱了计划,搁谁身上都得掉个脸子。   傅京接了诉状。对于当年这桩旧事他还是有些印象。这几日大理寺整理卷宗时,他还留意过这份卷宗。他记得,当时这份卷宗是大理寺左少卿亲手归的档。   “你先起来,我有几句话问你。”   傅京让门房将少年搀起,带着少年进了傅府。府门一关,什么热闹都随之进了府,百姓们俱是叹息。   “真是的,好好的热闹又没了。”   聚集的人群渐散。   暗处,慢慢走来一位俊俏的小公子,手摇折扇,好不风流。顾盼间,眉眼生辉。   “这京畿路可真是有意思,这才刚来,就让我碰上这么大一个热闹!”   有几个小娘子见了这俊俏公子,纷纷羞红了脸。用手帕遮着,还偷眼去看。待到那人从身旁走过,纷纷做“捂心”状。   “那俊俏公子是何人?为何以前没有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众女:啊!好俊俏的公子!好想给他生猴子! 本先森:啊!帅哥!要老婆吗?贪吃贪睡不干活的那种。 俊俏公子:我只想安静的看个热闹…… 傅京:不要在我府门口耍帅!这里只有我最帅! 宁善:我男票最帅! ☆、第九十二章 朝堂之上   那少年一踏进堂屋,“噗通”一声就给傅京跪下了。   “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傅京让傅甲守在门口,开口问道。   少年向前膝行两步,“小民叫蒋陵,祖籍济南府,我父亲正是广南王案里被诛了九族的‘王州丞’。可我父亲哪里是州丞,他就是个贩布匹的商人,却被人劫去,做了替身!”蒋陵念及父亲含冤而亡,不禁涕泪交加。   傅京点点头,“你的事,本官也大致了解。可你当初是如何躲过抄家的?羽林军不可能漏过任何一人。”   “当年小民远赴他处拜师学艺,才侥幸躲过一劫,待到学成归家,才在旁人的口中得知,家中族人尽数含冤尽亡。”蒋陵说罢,便“哐哐哐”给傅京磕了三个响头,“闻言大人是个正直公正的好官,小民别无他念,只求大人为我父亲和族人平反!”   “你在京城可有住处?”傅京问道。   蒋陵一脸窘迫,“前日里才刚刚上京,一直住在城郊外的破庙里……”   傅京叹了口气,“本官已着人收拾好了院子。这段时日,你先安心住下,待到本官奏达圣听,再为你安排去处。”   蒋陵一听此事会奏给圣上,顿时喜从中来,“多谢大人!”   “起来吧,随着人去休息。本官会立即撰写奏章,请圣上定夺。”蒋陵不再是哭丧着脸。隐隐间,他看到了希望。   宁善晚饭都没用,早早在耳房沐浴好,坐在房中等傅京回来。   傅京推门进去,见宁善只着了一身轻薄的亵衣,发梢还有水滴。不禁有些生气,“夜里头寒气大,怎么不知道好生注意着?宁福呢?也不知道照顾你!”   扯了一方干净的手巾就来给宁善擦拭头发。宁善的长发如黑墨,格外顺滑。傅京站在宁善身后轻轻擦着头发,视线定格在宁善胸前□□的大片肌肤上,精致的锁骨上面还有淡淡的红痕,好像那是昨夜欢爱激烈的痕迹。傅京不由一阵小腹发紧。   “你带回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宁善漫不经心的问道。   傅京赶紧收回目光,“已经安排在西院住下了。我今晚就要写奏章,将此事奏给圣上。”   “竟是这么大的事!”宁善听说要让圣上裁决,也就是说连傅京都不敢经手,说明这冤案有些棘手。   傅京淡淡“嗯”了一声,“你就早些睡,这几日怕是不能陪你。”   宁善点点头,“那你也要保重,别太累了。”   待到傅京出了卧房,傅甲早就在门外候着,“书房已经收拾好了,大人今晚可是要宿在书房?”   傅京摇摇头,“若是能早些回来休息,就不用睡书房了。”   ——   傅京写奏章向来不打清样儿,稍加思索便能一挥而就。言辞简练,直切重点,字体刚劲舒展,每每都让圣上大加赞赏。   连着奏章一起的,还有蒋陵带来的诉状。傅京将奏章封好交给傅甲,一脸凝重。   “明日寅时开了宫门,就赶紧将奏章递到中书去。这里还有一张纸条,你现在就送去宁府,交给相爷,就说事情紧急,还望相爷事急从权。”傅甲点点头,急忙按照傅京说的去办了。   宁谦刚睡下,宁祥就来报,“爷,傅大人那边来人了。”   “请进来罢。”宁谦套了件罩衣,坐了起来。   傅甲将傅京的纸条给了宁谦,又照着傅京的原话说给了宁谦。宁谦听罢也是不由凝重。   “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明日他的折子不经中书,本相会直接递给圣上。叫他放心。还有,蒋陵明日一早就送他出府,不要留在府内,找个僻静的地方安置才好。”傅甲恭声应了。   傅甲将话传回,傅京叹道,“相爷怕是也不想蹚这趟浑水啊。”   当初审案是圣上亲审,诛九族的旨意也是圣上亲授。此时上书此案为冤案,不是硬逼着圣上承认当年的案子,是圣上不察嘛!   傅京也有些吃不准,圣上可是出了名的要面子。   宁善恍惚间觉得身旁有人。翻了个身,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怎么这么晚?”傅京拍了拍宁善,将被角给他掖好,“耽搁了些,所以晚了。好好睡,马上就天亮了。”   宁善强撑着睁开眼睛,“那要不要眯一会,你一夜没睡。”   傅京吻着他的额角,“不睡了,现在就该梳洗上朝去。再过一会,宫门就开了。”   宁善叹了口气,“想不到做官也不是个好差事。”   “你睡吧。我今日会遣人送那人出府,我先知会你一声。”傅京起身换朝服,宁善也挣扎着起身,“嗯,晓得了。我帮你绾发。”   宁善睡了个回笼觉,起床时精神十足。一想起傅京一夜未睡,现在又站在朝堂上劳心劳力,就觉得做官远没有经商好。   宁善暗暗想,他们二人年纪大点儿,就让傅京告老,然后他们二人合力打理铺子,到时候想睡到何时就睡到何时,岂不快哉!   美美的用了晨食,便先往账房走去。   ——   今晨的朝堂上气氛有些诡谲。   圣上捧着傅京的奏章来回看,面上古井无波。宁谦只管看着自己身旁的一丈三寸地,傅京心中暗暗紧张,面上也是淡定如初。   “傅爱卿,不知这蒋陵现在何处?”圣上语气淡淡的,根本听不出是发怒还是旁的什么情绪。   傅京朝前跨了一步,“启禀圣上,昨日那蒋陵递了诉状,诉了冤屈,便转身离开。文臣也派人前去跟踪,却被那蒋陵远远甩开,不见踪影。”这是昨夜宁谦教他这样说的。   “来人,宣太子太保进来。”凤庆机灵的上前恭声应了。   没多时,太子太保便迈着方步,大步流星的进了大殿。   “微臣叩见圣上。”半晌没见圣上出声,众人还愣怔间,却是一本奏章被狠狠的掼到太子太保面前。   “你,给朕好好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太保疑惑的打开奏章,阅毕,一脸惊恐。   “这……这,圣上明察,微臣冤枉!”口中喊着冤枉,身子却已经颤栗不止。都是那个小王八蛋害的,这下好了,若是被人查了出来,不仅他官位不保,怕是会换来个满门抄斩的罪过。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否认了再说。   太子太保如是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好快就过去了……不想上课~ ☆、第九十三章 府中丑态   宁谦让宁祥将蒋陵送的远远的,最好送出京城,送到个无人知道的地方去。   宁祥带着蒋陵往南边走,半途中二人拣着处有河流的地方停下来稍作休整。蒋陵只道宁祥是傅京的府丁,问道,“大人这是让我去哪儿?”   “大人说你这事很复杂,为保证你的安全,你不能再呆在京城,大人要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宁祥蹲在河边,将水袋装满了。趁着蒋陵不注意,还将袖中的一个玉瓶偷偷扔进了河里。做完这些,宁祥偷偷松了口气。   蒋陵似是十分感激,“大人真是爱民如子,我本就是该死之人,想不到大人竟这样看护我。若是能再见大人,我定是要好好感谢大人的。”   宁祥不以为意的笑笑,“大人性子刚直,见不得有不平事。你只管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算是对大人最好的感谢了。”   “小哥这话说的真是好,一看大人平日里就不少为百姓谋福。”蒋陵笑道。   宁祥拍拍手上的泥土,“行了,赶紧走吧。晚了就赶不到镇上,错过宿处了。”   ——   太子太保回到家中,满脸的戾气。   “去把奉三爷叫来,就说我有话要问。”奉三爷正是当年那个州丞,小字叫阿奉。太子太保随身的下人闻言,忙不迭地往后院跑。   阿奉正在太子太保的发妻贾氏处说话。   “婶婶若是闷了,正巧母亲那儿这几日正在配丸药,婶婶也可以过去走动走动。”阿奉端了茶水,亲手捧给贾氏。贾氏不着痕迹的趁着接茶盏的空档,与阿奉的手背碰在一处。   二人心神俱是一荡。   正巧,贾氏的二女儿,名唤英乔的,走了进来。   “英乔妹子几日不见,怎得越发好看了?”阿奉赶忙收了心思,对着英乔笑道。   贾氏就着茶盏抿了口茶,“你们散学了?怎么不见你大姐和三妹?”   英乔哪里看不见屋中二人的奇怪心思,板着脸道,“散了学半路上,大姐与三妹碰见了宣德侯府的二小姐,她们便一同去侯府做客了。女儿今日应了刘家小姐的约,要去帮她看花样子的。”   贾氏点点头,“去给你父亲请个安,就赶快去罢,别让人家刘小姐等急了。”   英乔福了福身,对阿奉看都没看一眼,扭头出了堂屋。   阿奉有些讪讪,“婶婶……”   “你啊,真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贾氏手指戳着阿奉的脑袋,阿奉只管低着头低笑,“我若是‘银样镴枪头’那婶婶昨夜可还受用?”   贾氏端茶盏的手一滞,含娇带媚的嗔了一句,“我都是个老人家了,还那么多花样子折腾我,也不嫌害臊!”   阿奉扯着贾氏的衣袖,“好婶婶那里还紧的很,哪里有老人家的样子?你若是这样说,我们家蓉儿岂不是要羞愧死去!”蓉儿是阿奉的正房夫人,今年还不过二十年华,却已经为他生育了一儿一女。   贾氏一听到阿奉拿她与蓉儿相比,自是高兴的不行,“冤家!”   婶侄二人还在“情意绵绵”,那厢太子太保的随侍却是进了院子。   “奉三爷,我家老爷请您过去一趟。”贾氏原本还是倚靠在阿奉身上,乍一听见人过来,立马坐正了身子,还瞪了一眼阿奉让他回自己位子去。   阿奉不情不愿的坐了回去,“回去回叔父,就说小侄马上就过去。”   随侍作了个揖,就跑了。   太子太保的二女儿英乔换了一身翠绿色罩衣,先是给太子太保请了安,顺势在父亲的书房中多坐了一会儿。   太子太保还在为朝堂上那事忧心,英乔沉吟了半晌,脑子一转不由得计上心来。   “父亲这几日常不在家中,可是东宫这几日有事?”英乔问道。   太子太保倒是很疼爱这个二女儿,尽管忧心,却仍是平声静气的与英乔说话。   “没什么事,左右不过是朝堂上的琐碎小事罢了。”   英乔咬了咬下唇,面露忧色,太子太保不觉有异,“父亲也该常常回府陪一陪母亲,这几日女儿倒是瞧着奉三哥哥常来陪着母亲。”   太子太保一听谈及阿奉,不禁冷哼一声,“哼,这小子倒殷勤地很。”   英乔见父亲没往旁处去想,倒是有些叹息,往日精明的父亲,怎得在这些事上如此蠢笨?   正欲说话,太子太保身旁的随侍却是回来,“老爷,奉三爷来了。”   太子太保点点头,“英乔,你先回去罢,为父这里还有事。”   英乔犹疑着点点头,躬身告退了。   阿奉进门,正遇上出门去的英乔,“刚刚还在与婶婶说,英乔妹子年纪不小了,也该寻个婆家了。正巧,我有个表弟,是京东东路济南府的,身上不仅戴着官身,家中富庶,年纪比妹子大上那么三四岁。”   英乔冷笑,“多谢奉三哥哥费心了,英乔还小,尚不考虑婚事。”   说罢,转身离去。阿奉望着英乔的背影,手指间相互磨蹭,“啧啧,年纪小,小腰扭得可真带劲儿,跟她娘一样……”在床上都挺浪。阿奉暗暗想,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   蒋陵与宁祥在一处小镇上停下。   “小哥儿,咱们还得走几天啊?”蒋陵问。   宁祥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型堪舆图,“原本是想送你去河北东路的大名府去,可是找咱们现在的走法,一年都走不过去。倒不如咱们边走边看,你属意何地,咱们就在哪儿停下,到时给你买块地,你就在那安家落户就好。”   蒋陵不解,“那案子……”   宁祥拍了拍他,“案子之事放心交给我家大人便好。”   蒋陵点点头,不再多说。   二人停在一家客栈前,宁祥带着蒋陵寻了间通铺。炕上只寥寥躺着两三个人,一看就是赶路赶累的旅人。宁祥见屋子倒也干净,二话不说就与蒋陵在这里住下。   夜深。小镇上一片宁静,每人也都悄然入梦。京城里,却有一处灯火通明,隐隐间,还传来训斥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九十四章 谎言 上   太子太保将书案拍的震天响。   “你说,可是你又在外面胡乱吹嘘,要不然圣上又怎么可能知晓当年的案子!”阿奉缩了缩脑袋,不敢乱言。   “看看你成日里一副猥猥琐琐的样子,哪里有我们王家儿郎该有的气度!”太子太保见阿奉一句话都不说的样子,顿时被气的呼哧乱喘。   阿奉心道,贾氏那个傻娘们真是,这么久都没见他回去,怎么不知道来寻一寻。   太子太保的随侍敲了敲门,“大人,要掌灯了。”   阿奉见叔父终于住了口,顿时松了口气。太子太保冷哼了一声,“屋外的灯就不点了,送盏烛台进来。”   随侍在门外恭声应是。   “当年的事,你都与何人说过?”太子太保压低了声音,阿奉不得不凑耳去听。   “回叔父,小侄发誓,此事除了王家人,旁人无从知晓。”太子太保捻着胡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说,按着阿奉小子的性子,不可能将这等隐晦的事拿到台面上去说嘴。当年的蒋家已经满门抄斩,也不可能留下活口来。脑子一转,太子太保就将主意打到了阿奉身边人的身上。   “你身边伺候的人可都可靠?”阿奉也是聪明人,听叔父这么一说,心里便有了嘀咕。自己身边的人多是自幼跟着他的,就算没去沂州,也是知晓他做过沂州州丞的。   阿奉一拍脑门,“叔父只管放心,回去小侄就将这些下人处理了,保证不给叔父留下后患!”   太子太保点点头,“看你的样子,想必你也能把事办好。记住,悄悄行事,流出半点消息,我便拿你是问。”   阿奉慌忙应是。   贾氏见阿奉垂头丧气的进了门,忙上前询问,“可是那老东西给你气受了?”   阿奉将贾氏身旁的大丫头支使开,“没你的事,我还要回家一趟,就先走了。”   贾氏早让下人备下了一桌子菜,突然听闻阿奉要走,不由有些惊讶。   “现在就走?可是这一桌子菜……”阿奉一脸烦躁,“吃吃吃,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命都快没了!”   贾氏被这句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只好眼见着阿奉的身影慢慢出了院子。   大丫头这才敢上来,“夫人,这些东西?”   贾氏也有些窝火,“统统撤下去。去请老爷过来。”   大丫头怯怯的应了。   ——   宁谦与傅京被圣上留在了乾元殿。   圣上久久望着傅京递上来的折子,沉默不语。   傅京偷眼去看宁谦,宁谦微微摇头,傅京只好兀自站好。   “傅爱卿可知当年的广南王一案?”圣上终是开了口。乾元殿空空荡荡,稍有响动,便如空谷传响,回音不绝。   圣上轻飘飘的一句,却在乾元殿的回响下,显得格外威严。   傅京忙躬身道,“回圣上,臣翻看了大理寺所有卷宗,倒是对当年广南王一案略微知晓。”   圣上拿起案上的奏折,“当年的事,眨眼便过了这么久啊!”   二人对望一眼,一同选择了默不作声。   “朕还记得,广南王幼时常跟着老王妃上京来陪朕玩耍。”圣上一脸追忆往昔之感,眼望着殿外,似乎忆起了旧时二人偷偷趴在乾元殿外听老圣上与众臣议事,偷笑哪位老臣古板顽固,像块臭石头似的。   圣上倚靠着龙椅上的迎枕,老态丛生。   “朕实在想不到,终有一天,亲如手足的兄弟,竟会举起砍刀,妄图篡位。”圣上失了之前的温和,语气开始尖锐起来,“生在皇家,竟连兄弟都不可亲信……”   宁谦面无表情,只管听着。   “朕只是想捉了祐擎,好生问一问他,朕可是哪里慢待了他,才让他生了这种心思?他若有悔改的心,朕可以饶恕与他。可是没想到,他竟不想见朕最后一面,就这样在阵前自尽。朕一直相信,祐擎做下此事,定是那个州丞在背后挑唆……”圣上眼角隐有泪光闪过,却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唉。”   圣上终是老了。傅京如是想。却没见宁谦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之色。   二人出得宫来,傅京立于宁谦身后,“相爷可有好生送那人离开?”   宁谦见宫外候着的车夫换了人,“你只管放心,我已叮嘱过宁祥,远远将他送走,谁都查不到。”   傅京对宁谦自是无疑,“如今,可是要先去查一查太子太保一番?”   宁谦转身望向皇宫內。   “刚刚圣上所说,你信了多少?”傅京一滞,“圣上所言,与大理寺卷宗内记录无甚出入。”   宁谦嘴角带笑,“你若是信了,这案怕是没了查下去的必要。”   “相爷是说……”傅京若有所思。   “当年倒是从我父亲那里了解过一些蛛丝马迹,若是像你一般知之不深,恐怕就像你一般傻傻的往太子太保身上去查。”   ——   傅京回了府,宁善正捧着采买账本勾勾画画。   “这些我见小厨房剩下了不少,日后再有这等采买,只管拒了就是。”老管家点点头,“还有,那日一早我专门看过老刘头送来的菜,不是特别新鲜。这些你可得盯紧了,咱们能吃得,平威却是吃不得,他肚腹不好,每日操心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就罢了,不能再给他添事端了。”   傅京听到宁善的话,心头一热。   “你这些话为何能在管家面前说,却从没说给我听过?”傅京拥着宁善,在他后颈处轻轻啃舐。   宁善身子一僵。老管家笑呵呵的退了出去,还贴心关上了房门。   “你,今日怎回的这般早?”宁善放下了账本,妄图转移话题。   傅京放开宁善,“有些事要处理,便回来了。对了,相爷也来了,如今就在书房。”   宁善摆摆手,“你们若是有事便不用管我。若是你们要商议很晚,我可以吩咐人去备酒席。”   傅京点点头,“烫壶酒,咱们今晚好好喝上一杯。”   “真的!”宁善眼神亮亮的,往日傅京知道宁善有馋酒的毛病,对他禁酒禁的严。见他这些日子实在辛苦,便松了禁,让他高兴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咦嘻嘻嘻~去吃晚饭了~ ☆、第九十五章 谎言 下   宁谦端坐在书房里,手边放着一本小书。   “原以为傅大人书房满是治国安邦之言,想不到竟也有不少这等陶冶情操之物。”宁谦笑言。傅京望去,全是平日里宁善喜欢看的带着图画的话本子。   傅京笑笑,“他爱看,这都是他放进来的。”   宁谦挑眉,“老六的确喜爱这些。”二人在书房坐定。   “之前四哥所说的,看来广南王一案似乎另有隐情?”傅京案上正放着广南王案的卷宗,纸张泛黄,页边微微有些卷曲,看来是存放已久。   忆起宁父还在宁府时,有一日向宁谦提起过广南王此人。那时正值广南王一案盛行之时,“广南王虽腹中草莽,却是皇家少有的忠肝义胆之人,若说他谋权篡位,天下人信,我却是不信的。”   宁谦缓缓道,“圣上削藩之心良久,各路藩王纷纷找了借口迁出封地,做了个闲散皇室,那时却唯独广南王据守济南府,迟迟不愿交出兵权。再然后,突然有一日便传出广南王叛乱一事。如此巧合,难道这其中就没有什么蹊跷?”   傅京听后大为震惊,“怨不得我翻阅卷宗之时,只见上面记载着治州丞满门抄斩,涉事官员共计一百余人,尽数行斩刑。我还道广南王案竟牵涉甚广,想不到却是圣上不留后患之举。”   “既想削藩,又想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名声。当今圣上,也不外如此了。”宁谦叹息一声,“我想,既然那个蒋家牵涉其中,怕是背后也有着些许龌龊的。”   傅京早习惯宁谦这时不时的“大逆不道”之语,只在心中忖度门外可是留了傅甲守门,可有将不相干的人驱赶开。若是他人听闻二人之间的对话,怕是十个头都不够圣上砍的。   如今傅京心中有了计较,原本有些慌乱的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笃笃笃”书房门骤然被敲响,门外传来宁善的声音,“平威,四哥?”   傅京开了房门,宁善掀了帘子进来。   兄弟二人见了礼,宁善笑道,“后面已经摆好了饭,若是空下来,便一起去后面用了饭再走。”   宁谦点点头,傅京当先行了,引着宁谦往他们居住的院子去。   “常听二哥夸你,‘群贤毕至’的营生越发好了。”路上,宁谦不忘和宁善说上几句。宁善也不以为意,随口道,“营生再好,哪里比得上二哥的手段。现在京城的生意哪个不掌握在二哥手中。弟弟也是从二哥指缝中漏出的一丁点儿,算是挣了些散碎银子。”   宁谦笑笑,跟在傅京身侧,往后院行去。   ——   从西北来的人今儿有了消息。德十得了消息,早早候在后院和前院相连的垂花门附近,接连着遣宁喜去打听可有人来传信。   午后。   宁喜一路小跑的到了垂花门,“小姐,来了!”德十原本等的有些恹恹的,猛地一听宁喜来报,顿时满面容光,“真的?可是来信了?”   “不,是王爷遣了人来,说已在回京的路上,让小姐不要心急。”宁喜是得了消息,急匆匆跑来的,说话间还在气喘吁吁。   德十忙问,“那,遣来的人你可有好好打赏?”   “小姐放心,该赏的一个不少。”   不过半个月的光景,从西北边境换防回来的宁尚、赵安伦才隐约见到了四九城的城门轮廓。   宁尚念及家中妻儿,赵安伦便准其提前入城。宁尚感激赵安伦,在马上抱拳一礼,匆匆催马前行。而后,赵安伦便命唐俊星带着众人在城外等候兵马司,待到兵马司来人,将众兵登记造册。自己却是独自催马入城,慢慢往宁府去。   德十正在园中与翩翩照着花样子绣绢帕。   “想不到小叔叔平日里看着一副纨绔的样子,经营起一家铺子倒是有声有色。”翩翩小产后,在屋中休养了一个多月,今日看着日头和暖,才堪堪出了屋子,与德十在外走动走动。二人因着画花样子的纸是宁善从铺子里拿来的,话题便引到了宁善身上。   德十笑道,“他哪里有那个本事,还不是得靠二哥帮衬着。”   “但,小叔叔与……这就算是定下了吗?”翩翩面上有一丝不豫。这种事若是说出去,终归是对宁府的名声不好。   德十咬唇,“当初,也是四哥应下的。六哥也不知是个什么想法。”   翩翩叹了口气,“唉,罢了。到底是爷们之间的事,咱们女人说来说去却是无用。”   这时,有个丫头,翩翩房里刚刚提上来顶替星儿,名唤萃芸的。急急忙忙来寻翩翩。   “二奶奶,十小姐,有客到了,说是来寻十小姐的。”   翩翩与德十放下手里的活计。德十更是惊异,“来寻我?你可问清楚是何人?”   萃芸点点头,“那位公子奴婢瞧着一身甲胄,说话间满是威严。管家已经引着公子在花厅坐了。”   德十心中“咯噔”一声。翩翩也听出来了,失声道,“固王爷回朝了!”   饶是德十整日念叨着,如今乍一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也不免有了胆怯的念头。怕这一切就是个梦,自己还未清醒罢了。   翩翩见德十一脸疑色,真是觉得好笑,“呆子,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德十怔怔然,“嫂嫂,我不是在做梦罢?前两日还说要在路上耽搁两日,今儿怎得就突然回京了?”   翩翩拿手指戳着德十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往日里看着精明的丫头,今儿怎得就脑子不开窍了?怕是急着赶回来,想给你个惊喜罢了,这都想不明白,以后嫁了人可是如何是好!”   德十闻言,才憨憨的笑了,“对,嫂嫂说的对。”   翩翩见德十定是欢喜的疯了,才露出这般痴傻的样子来。摇摇头,招了宁喜过来。   “赶紧带着你家小姐回屋好生打扮打扮,一会儿可是要见情郎的,怎么能不好生收拾一番……”如此这般的与宁喜交代了一番,才带着萃芸往花厅走。   萃芸扶着翩翩,“二奶奶,原来刚刚那个公子竟是固王爷。奴婢竟是不识。”   翩翩就着萃芸的手,理了理云鬓,“让前面的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生伺候着,那位可是身份不低。稍有差池,二爷可是不饶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九十六章 旧事重提   蒋陵与宁祥在距离应天府不远的一处小镇上住脚。宁祥给了蒋陵一包纹银,教他在镇上寻一处宅子,安生过活。   “蒋公子,咱们行至此处,料想京城也不会追至此处了。若公子觉得此处合适,我也该回去复命了。”一日,宁祥收拾了随身物件儿,准备回京畿去。   蒋陵原本捧在手里的热汤稍稍倾斜,泼洒出的热汤悉数倒在了蒋陵手背上。宁祥忙拉着蒋陵的手去找凉水。   “不妨事不妨事,”蒋陵摆摆手,“还以为祥哥儿能在这儿多住上些日子,想不到这么快就要走。”   见蒋陵脸上满是失望之色,宁祥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安慰之词。   “我得尽快回京,主子还等着。”   蒋陵躬身作了一揖,“还多谢祥哥儿与大人,能救小人与水火之中。想是我父与族人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宁祥点点头,“若是此案了结,我自会传信于公子。届时,公子愿意留在此处还是入京,就全凭公子了。”   二人又说了半日的别离之语,宁祥才在蒋陵的殷殷叮嘱中,驾了马车往回走。   马车刚刚驶出镇子,一处人家院中飞出一只信鸽。俨然也是朝着京畿方向。   宁祥坐在车辕上,口中叼着一根草棍。见天上有鸽子飞过。挥手间,鸽子一个摇晃,直直朝着地上掉落。   “果不出所料。”宁祥嘴角含笑,看了一眼身后的镇子,将信鸽扔到旁处。   手中握着一张纸条,却连看也不看,便塞进了怀里。   京畿这几日生了大事。某处稍显富贵的宅邸里,尽是人心惶惶的。   “这几日大理寺并京兆尹的,怎那么大动静?弄得人倒心慌的紧。”太子太保府中的嫡妻贾氏对着铜镜理了理云鬓。   阿奉的正房夫人蓉儿举着木梳,笑道,“不论外头怎么查,咱们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就是,婶婶何须操这些心。”   贾氏拍了拍蓉儿的手,“还是你懂事儿。跟前儿老祖宗才跟我夸你,说奉三奶奶是个好的,心思通透。阿奉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   蓉儿低头羞涩,“侄媳妇哪儿当得起老祖宗这般夸,都是婶婶和母亲教的好。”   “是你母亲的功劳,我这婶子可不敢冒领功劳。得了,今儿左右无事,跟我到前边院子听戏去。你叔父养了个戏班子,整日里满是听见吊嗓子的角儿,可总也没听见唱一回戏。”贾氏亲亲热热牵着奉三奶奶的手,就要往前院去。   还未出院子,就见阿奉摇着一把折扇,悠悠往这边来。   “哟,久不见侄儿,今儿怎得有空过来?”贾氏挑着眉头,戏谑道。   阿奉忙上前行礼,“给婶娘请安,婶娘万福。今儿一早蓉儿就说要来婶婶这儿,赶巧儿叔父让侄儿来一趟。侄儿想着久未到婶婶跟前儿请个安,于心难安,这才巴巴的来。”   贾氏用绢帕捂着嘴,笑道,“油腔滑调的,跟你爹一个样子!”   蓉儿在一旁听着,虽心中有感不妥,却也低头只道听不见看不见。   阿奉这才看见贾氏身后站着的妻子,略整了整神色,“你今儿好生伴着婶娘,若是累了,便自行回去,不用等我。”   蓉儿福了福身,“是,三爷。”   ——   太子太保叫阿奉来,正是为了前些日子的事。   “手下那些人可是清理干净了?”太子太保正值休沐,便叫人唤了阿奉过来。   阿奉收了折扇,一本正经道,“叔父放心,侄儿全都寻了由头或发卖或贬到郊外的庄子上去了。全都派了人好生盯着,一个字儿都不会说出去。”   “谅你也不会在这事上含糊。”太子太保指了指阿奉身旁的座椅,“坐。”   阿奉侧身坐了,只望着太子太保,“当年的事饶是我,也记不大清了。广南王一案终究是圣上的裁决,都不是你我所能说的。你切记将此事烂在腹中,就是你媳妇儿,都是不能说的。”   “听闻近来大理寺与京兆尹联合起来,要查这当年一桩公案,若是他们看出些什么,查到咱们府上……”   太子太保摆摆手,“届时自有上头的人拦着,何须咱们费这心神。”在这“上头”二字上,太子太保用手指了指天。   阿奉也是好奇心使然,“当年的事小侄虽看了个大概,却又看不真切。叔父可否说道说道?”   “刚刚才说完让你禁言,你偏又提起!”太子太保双目圆睁,一副怒意。   阿奉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   太子太保叹了口气,料着门外无人,左右不过是他们叔侄二人在此闲聊。   “其实,我也知不真切。但隐约间却是能猜个大概。”太子太保望着窗棂上的雕花,“你那日来信,说打死了人,求我想想办法。那时我尚与荣王赵安谟交好,便求到了他面前,求他给你指条活路。想不到荣王竟将我带到了圣上跟前儿,圣上在我面前多次提及你,我不敢隐瞒,便悉数说了,想不到后来,你这打死人的案子,怎得又牵扯出广南王犯上作乱的案子,却是知之不详了。”   阿奉张了张口,心中料想到了一种可能,却是不敢说出口的。   “那叔父当初找来为我顶罪的蒋家,是何处所寻?”太子太保摇摇头,“是荣王交给我的,说那是罪臣家眷,本就该斩首的。我便斗着胆子,演了一出瞒天过海。”   阿奉想到后来广南王无故夺取沂州等事,心中渐渐竟拼凑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叔父,若广南王压根儿就没有谋反,这……”阿奉能想到,太子太保自然也能想到,“这正是我要嘱咐你的。若是有人来问,你就说广南王与你商议过沂州之事,,你恐招惹贵人,便将沂州拱手相让。想不到圣上大怒,你便悄悄写了信来求我,后头的事,你全不知。”   太子太保说的这话,还是当初荣王赵安谟叮嘱他的。   阿奉惨白着一张脸,“晓得了。”   他仿似接触到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冷啊~真的好冷!晚安,我要早点睡觉了~ ☆、第九十七章 畏罪身亡   傅京将书房门关上,匆忙坐在书案后,将手中得来的纸条慢慢展开。   “事成。”二字写的极小,傅京对着纸条看了半晌,才就着烛台点着了,静静看着化成灰烬。   傅京神色淡淡的,弹指道,“若是在这儿就能结案,倒是好了。”   暗处突然闪出一人,一眨眼的功夫便站在了傅京面前,“大人可有吩咐?”   “去告诉你家大人,就说事我已知悉,请他放心就是。”   那人略一点头,“我家大人说了,圣上有心将太子太保推出来做挡箭牌,大人不如顺水推舟,让圣上承您一个情,对您以后还是有好处的。”   傅京眉头紧锁,“嗯,知道了。”   那人一身黑色斗篷,兜帽将脸遮挡的严严实实。转身离去时,风吹动兜帽,还是漏出点点,俨然是从外刚回京的宁祥。   他是替宁谦来送东西的。   ——   太子太保正睡得香甜。今日是初一,照理该在正房夫人处歇息,太子太保翻了个身,突然觉得身畔的贾氏今日也太安静了些。   往日,贾氏安歇从来都是不踏实的。   太子太保猛地睁开眼,就见身旁空了,“来人!”太子太保掀开帷帐,对着外间喊了一声。   往常,外间是该有丫头守夜的,不论是半夜口渴起来要茶吃还是腹饿要小食,都会有丫头着急忙慌的近来应声,然后跑去准备,今日却太安静了。   静的诡异。   太子太保猛然惊觉身后有寒气闪过,凭着多年的警醒,他下意识往旁迈了一步,只见一抹白光贴着手臂划下。   是刀光!   太子太保转头看去,只见暗处立着一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你,你是何人?竟敢夜入我府!”那人不为所动,一柄大刀在月光下寒光凛凛。   太子太保想从周围摸索出一件趁手的兵器。可惜,这卧房里尽是女人家的玩意儿。   那人并不多说,欺身便上,一柄大刀耍的虎虎生风,周围的家具及瓶瓶罐罐都碎的稀里哗啦的响。   太子太保此时反而镇静不少,按照这动静,外院的家丁们听见了,自是会进来营救。   险险的避开一记劈砍,太子太保慌忙转身往外跑。   “救……”打开房门,太子太保刚要呼救,就见门外站着一人。映着月光,长身玉立,一身明黄格外显眼。   七月的夜晚,微微凉风格外爽快。太子太保却在见到门外人时,满身冰冷。   “哧——”太子太保心口一凉,眼前的景象却忽地变换了。   以往在朝堂上威严无限的脸旁,此时布满了冷漠。   “你,好好的去罢。”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却是像从遥远处传来一般。   “为,什么?”太子太保眼前陷入黑暗前,他有些不甘心。   那声音飘飘渺渺的,让人捉摸不清。   “朕留着你也没多大用处了,你也该……”剩下的,太子太保再也听不清。   没多大用处,呵,没多大用处……一世君臣,换来的却是一句“没多大用处”。太子太保心想,最是无情是皇家啊。   身后的黑衣人收了刀,躬身道,“主子。”   “将人撤走,别留下什么痕迹。”圣上道,挥挥手,眼只望着天上悬着的月牙。   黑衣人领命而去。只听身后传来微微的呢喃,“今日,是新月呢。”   他有些不解,也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牙,上弦月*。他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或许,他命中就该遭此劫罢。”   ——   且不管蒋陵身后是还有何人,其中还有多处疑点。傅京现下已将此案的卷宗悉数呈于圣上。   “嗯?太子太保畏罪自杀?”圣上挑眉,现在的局面正是他乐意见到的。   傅京恭声道,“是,今晨是太子太保府上的一位女眷去开封府报的案,开封府闻是太子太保府上出事,就将案子移交给了京兆尹。”   圣上点点头,“怕是广南王一案,他牵涉甚多。”   傅京只当自己信了当初圣上的说辞,应声道,“圣上圣明。那太子太保为王州丞脱罪,拿蒋家百十口子人命顶替,实在是罪无可赦。”   “嗯,既然主犯已伏诛,那他的家眷便尽数贬为奴籍,未出五服之内的女眷便充作军妓罢。”   傅京眉头微皱,几不可见,“是。”   英乔被扒去了华服,一身中衣,头上的钗环也悉数被拆去,发髻散落。   眼见着偌大的太子太保府,一夜如大厦倾倒。英乔看见贾氏在一旁哭哭啼啼,嘴角噙了丝冷笑。   早晓得这府里像是百年老树,被虫蛀的坑坑洼洼,不堪一击。想不到,这一天竟来的如此快。   凤庆并羽林军前来接管了太子太保府,一应女眷尽数被锁链拷起,只等着发配边疆去,充作军妓。   英乔挺直了脊梁。她知道父亲虽手底下没做什么干净事,但唯有谋反一途,他决计是不会沾染的。定是有人在背后诬蔑,英乔想。   慢慢跟着一众女眷往外走,英乔看见了在她前面不远处的奉三奶奶,按说,她该叫她一声嫂嫂。   奉三奶奶走的缓慢。阿奉不知被关押到何处了,一身白色中衣,依旧不损她的颜色。她早就觉得,三嫂这么美的女子嫁给那个混蛋阿奉真是瞎了眼,现在看见这个女子,也是不急不缓,头骄傲的抬起,尽管发髻散乱,却也不减她的风度。   英乔不知,在她看向奉三奶奶的时候,却有一道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良久。   “王……爷,咱们还走吗?”一人用蹩脚的中原官话问身前的一位少年。   少年收回目光,“那个女子有意思的很。走,咱们跟上去瞧瞧。”   身后似是侍卫模样的人有些为难,“爷,这里人多眼杂的,咱们还是先出去再说罢?”   少年一闪就消失在人群中,侍卫嘟囔了一句奇怪的话,只好跟上。   “他们说话可真是奇怪。”周围有人听见二人说话,便说了这么一声,谁知那侍卫猛地回了头。眼神凌厉,将路人骇了一跳。   “你说什么?”路人忙摆手,往后跑去。侍卫再回头去找那少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上弦月”好像是“危险”、“肃杀”的象征吧?我记不清了。若不是,请你们就当它是。就酱,晚安,祝好梦~ ☆、第九十八章 双英相见   宁谦将宁祥带回的消息阅后,随即焚烧。   “圣上做了初一,傅京便去做那十五。这样两方都有了交代,谁都好做。”宁谦靠着椅背,揉着眉间。   宁祥恭声道,“从突厥传来消息,突厥王已到达京畿。”   “嗯?英卫吗?他来的倒挺早。”宁谦随手将手旁的信件拆开,“既然来了,那你就去查查他的踪迹,想法设法先跟他联系上就行。”   “是。”宁祥见宁谦没有什么要吩咐的,便悄没声儿的退了出去。   ——   “老大,咱们后面跟着两个人,有段时候了,您看……”押送这批女犯的,是羽林军的一小队。老大唤作黄钟。察觉到有人跟踪的,是黄钟的副手,姓周。   黄钟勒住马,朝后看去。   一少年饶有兴趣的盯着这批女犯瞧,身后一壮汉却是直直看着少年的。黄钟不禁露出一个淫邪的笑容,“嘿嘿,现在的公子哥儿开窍倒挺早!”说完,一个“你懂的”眼神递给周副手,周副手心领神会,也跟着笑。   但毕竟他们这趟是公务在身,周副手也是跑了过去撵少年离开,意思意思一下作罢。   英卫闲闲的跟在队伍后,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巫奇,你去问一问,若是买下一人,要多少银两。”   原来,在京城内闲看热闹的公子,正是突厥王纳喇英卫。在他身旁的侍卫,正是护主如命的巫奇将军。   巫奇领命,想着周副手连说带比划的询问,若是买下一人做女奴,需要多少银子。   周副手见二人虽身着中原服侍,但讲话却非中原口音,不仅对二人的身份起了怀疑。   “不知二位是何人?这批是圣上钦点的女犯,不经买卖。”周副手说话间,将巫奇与英卫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巫奇最烦听中原人弯弯绕绕的说话,面上已有不耐,“哪儿那么多啰里巴嗦,你就说卖不卖!”   周副手哪里是能做主的人,见巫奇面露不耐,便不觉虚了许多,“您稍待,我去问问我们老大。”   “快去快去,我家爷还等着提人呢!”   周副手对黄钟如此这般的说罢,黄钟抬头往英卫那里看去。见这少年郎面容姣好,状似妇人,便不由存了轻视之心。随即,挥挥手道,“去去去,让他们别耽误咱们赶路。就说这人不卖。”   说罢,整了整腰间的挎刀,便要催马前行。   周副手得了令,转身去赶他们离开。谁料他刚没好气的说人不卖,让他们别挡道时,小公子含着笑说了句,“不卖就抢。”   周副手还未反应过来,巫奇就将他掀翻在地。一阵天旋地转,周副手就已摔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   黄钟听得队后的动静,忙调转马头来看。这一看,差点连鼻子都气歪了。   “好啊,你们竟敢公然动羽林军,怕是太子太保的同党!兄弟们,将他们抓起来,好好审问!”黄钟从腰间抽出刀,言罢,欺身便上。   英卫站在原地,负手而立,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黄钟等人还未接近英卫,边上便有巫奇斜冲出来。一拳便将羽林军中的“高手”打的倒地吐血不止。   “痛快!再来!”巫奇大喊一声,转身去寻下一人相斗。   众人见那“高手”呕血,纷纷对巫奇退避三舍。巫奇所到之处竟人人散开。   黄钟见状,气竭不已,“你们这些白拿皇粮的。不过区区二人,你们这些大内高手竟连小儿都打不过!”   言毕,刀身一凛,揉身上阵。   黄钟自幼习武,使得一手好刀法,才在羽林军中独占鳌头,得一“神刀郎”的称号。   巫奇也是使刀,却与黄钟的家传刀兵不同,他使的是弯刀,刀尖高高翘起,状如弯月,故又名“弯月刀”。此刀轻巧,极易掌握,不论是劈砍还是戳挑都十分趁手。   二人摆下阵来,英卫轻轻巧巧避开羽林军几人的围攻,将将落在巫奇身后。   “别恋战,待我将那姑娘抢到手,就撤。”英卫低语一声,一掌击退了想要偷袭的羽林军。   黄钟气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竟敢在你黄爷爷的头上动土,莫不是活腻味了!看刀!”   都说“剑者君子,刀者莽夫”。黄钟与巫奇的刀刀相碰,都伴随着二人脾气火爆的对骂,让旁人的耳朵都苦不堪言。   这边激烈的战况,自然女犯们都看得一清二楚。英卫在这群女犯中,一眼便瞧见了英乔。   英卫直直朝着英乔走去。   众女纷纷猜测英乔与这英俊公子是何关系。   贾氏见英乔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便用肩膀去顶英乔,“傻愣着干嘛,这公子你可识得?”   英乔嫌恶的看了一眼贾氏,“不认识。”   贾氏现在哪里顾得上刚才的话会为英乔带去什么坏名声,赶忙道,“听说这公子可是要来收丫头的,你快脱了身,好叫这公子赎咱们出去。”   英乔瞪圆了眼睛,“母亲您说什么,我再不济,也是王家的嫡小姐,什么做别人的丫头,姑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贾氏见英乔此时竟还想着名声不名声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牙切齿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逃出去才是正经,管什么名声!”   英卫在英乔身前站定,“姑娘,何必受这些委屈?”   “族人、家人尽数在此,岂能苟活!”英乔逆着光,仰头望向英卫。   英卫缓缓蹲下,见英乔手腕上带着铁镣铐,一抬手竟将镣铐击的粉碎,“能让本王感兴趣的人不多,旁人我不管,你,却是要带走的。”   迎着贾氏期盼的目光,英卫微微一笑,“左右是要去苦寒之地做军妓,倒不如跟了我。你若是求上一求,兴许你的族人、家人,我就顺手救了。”   旁人迎上英卫的视线,就纷纷闪避开,偏英乔直视着英卫的眼睛。他的眼眸黑的诡异,似有深不见底的感觉。英乔只觉神思竟不由自主的随他而去,渐渐呆滞。   “姑娘!”英卫伸手捂住英乔的眼睛,大喝一声。英乔猛地一激灵,终是回神。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呐,妖孽王上线,我有点开心~晚安,祝好梦~ ☆、第九十九章 共议   英乔幽幽醒转,眼前见的不再是幕天席地,或是树林破庙之类的。镶着金线的藕荷色鸳鸯绣帐,配着嫩粉色络子,旁边衬着鎏金的帐勾。   “咯吱……”外间响起了开门声,英乔挣扎着起身,就见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女子笑吟吟的进来。   “姑娘醒了!”那女子放下手中的碗,英乔看见里面是乌漆麻黑的药汁。   英乔见到药碗,瑟缩了一下,“这儿是哪儿?”   女子扶起英乔,在她背后垫了一方靠枕。   “姑娘莫怕,这里是宁家别庄。您是卫公子带回来的客人,奴婢们会好好伺候的。”女子端起药碗,吹了吹,待药汁凉到可入口的温度,“姑娘这几日身子虚弱,卫公子请了大夫来给姑娘调理。这药熬了良久,正是要热热的喝了才有效。”   女子轻声细语,让英乔紧张不安的心稍稍松了些。   “那个卫公子现在何处?”药甚苦,女子从桌上拿来一蜜饯盒子,看到英乔尽数将药喝下,便立即端上了清水并着蜜饯。   “卫公子正与四爷在前厅商议事情,若是姑娘不想安歇,奴婢这就去请。”英乔摇摇头,“我在这儿等着就是。”   女子点点头,“那奴婢不打扰姑娘。”   英卫在首位上坐下,“没想到再见你,竟是多年后。”   宁谦遣了宁祥在外守门,“谁又能想到当年还因为侍女死了而哭鼻子的小孩,现在竟继位成了突厥王。”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木熊族族长自去后,五族便开始陷入了暗斗之中。尤以金狐族为首,据我所知他们已经秘密收缴了木熊族的族人及财产,势力更是已非剩余三族可抗衡。”英卫此次来中原,也是抱着想寻找助力的目的,能够帮他一举统一突厥,不留隐患。   宁谦想起当初在西北时,他曾言明若是英卫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来京畿寻他帮助。想必这次来京寻他,定是要有事相求才是。   “金狐族人素来以狡诈著称,其族长达罕尔更是心思阴沉,怕是你在突厥对付他也是捉襟见肘。”   英卫点点头,“我来之前,你们中原的赵安锡曾来我王帐,妄图寻求我的庇佑。”   宁谦言道,“怕是英卫的庇佑开的价码不低。”   “我暂时将他留在了王庭。他手中有兵将,若是能受我差遣,定是一大助力。”   话音刚落,外面便有宁祥敲门,“爷,王家姑娘醒了。”   宁谦看向英卫,“那姑娘好像是罪臣太子太保府上的女儿。”   英卫又露出他一贯的笑容,温和柔软,看似人畜无害,“那姑娘看着顺眼的很,一时兴起罢了。”   宁谦岂能信他,转头对宁祥吩咐道,“着人好生伺候着,要什么只管去管事那里去支。”   宁祥恭声应下。   被派去侍候英乔的丫头,名唤宁香。以前是伺候雅七的丫头,因着雅七嫁去白家只带了两个贴身的丫头,她便被留在宁府,升了一等丫头。   宁香在宁祥处回了话,便回到英乔住的屋子外走廊上,坐着守门。   有两个小丫头斗着胆子上前,“香儿姐姐,这屋子里住进去的姑娘是谁家的呀?”   “主子们的事,打听这些作甚!还不快好好洗你们的衣裳去,小心让窦大娘知道了,仔细你们身上的皮!”宁香打发走那两个多嘴多舌的丫头,望着走廊上挂着的雀子发呆。   她自小生在宁府,两年前又被遣到庄子上。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主子不说,月钱都比不得府里的一等丫头,身上的衣裳还是去年旧的。   这次难得见一次正经主子,说什么她都要把握好机会,争取随着四爷回府里去!   打定主意,宁香想着屋里安歇的王家姑娘。或许,这会是个契机。   ——   别庄住进了不知身份的客人,耳目遍布各处的宁俭自是收到了消息。   “两男一女,没能打探出身份?”宁俭放下手中的狼毫,“让人时刻注意着就好,先下去罢。”   来人躬身退下。   “二奶奶万福。”门口的宁庆作了个揖,顺道提醒着屋内的宁俭。   翩翩挎着一个小篮,上面用一块布巾蒙着。宁庆掀开门帘。   “做了什么?大热天的,仔细热气打了头,回头再中了暑。”宁俭起身去迎,顺手将翩翩的小篮接过。   翩翩笑道,“哪里就那么娇气。我心道天热了,专门熬了冰糖绿豆粥,又让人专门放去了冰镇着,吃着爽快。昨日新得了一些渍梅子,我让丫头放在井水里浸着,今儿正好佐着这粥一起,最是解暑。”   宁俭看到小篮中正是一盅绿豆粥,还有一方小盘上整整齐齐码着渍梅子。   “你总是周到的。”抚了抚翩翩耳边的散发,宁俭招呼着翩翩一起坐下来用些。   二人取了碗,头碰头的吃粥。   “府里头又该做今年的夏衫。绣坊已经请了绣娘今日下午来给各个院子的主子量身,若是二爷还要出去,要不就我量了,回头报给绣坊去。”翩翩问道。   宁俭点点头,“过一会子会有几个铺子的管事来商议事情,若是不急,等我回来再量也是行的。”   “前些日子何姨娘的娘家舅舅来府上,言说今年干旱,地里怕是收成不佳,想让二爷您帮着问问,看看能否让宁家商行的粮店收去,好多使些银钱。”   “这事你只管让粮店管事家的去传个话,具体的,就让粮店管事去做就好。”   翩翩俱是应了。   二人只要见了面,说的就尽是府里的琐事。宁俭想,多让她操心操心府上的事,她心中丧子的悲痛也能稍稍减轻些。   “看你这几日忙的很,吃完了就赶紧回房,让丫头好生捏捏肩捶捶腿,别太累着了。”   翩翩笑着应了。   刚刚收了碗,宁庆便挑帘进来,“爷,管事们到了,现在可是要他们进来?”   翩翩忙道,“二爷若是事忙,我自己就能回去,不必专门送我。”   “罢了,让宁庆送你回去。你自己走我不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一百章 行事   自打“名剑庄”撤出宁家别庄后,别庄多半就是邀客小住或是避人眼目之类的用途。让英卫在别庄住下,也不过是宁谦考量到英卫的身份特殊,还是避忌些为好。   但因着英乔的缘故,已有人见过英卫、巫奇二人。思及此,宁谦还是吩咐了宁祥悄悄去打点了黄钟,让他只管一路护送女犯去军营,至于英乔,就当作不知道罢。   黄钟捏了捏手里的钱袋,趁着周副手不注意间,便悄没声儿的拢进了自己的袖间。   “嗐,大人吩咐的,小的自是要遵从。大人只管放心,小的一定只字不提。只当那名女犯死在了半途中。”宁祥拍了拍黄钟,语气中满是感激之意,“我家大人一直说黄都尉是个识大体的,今日所见,才知所言非虚。黄都尉,就此别过,一路顺风。”   黄钟抱了抱拳,“承小哥儿吉言,就此别过。”   眼见着黄钟带人走远,宁祥拍了拍手上的微黄色粉末,“就此别过。若是有缘,那就下辈子再见罢。”等到黄钟自军营回来,不知为何全身皮肤开始溃烂流脓,恶臭阵阵。开始只道是沾染了邪毒,起了恶疮罢了。延医问药多时,迟迟不见好转,最后竟因此一命呜呼,此乃后话不提。   常言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咱们再说一说宁谦这边。   话说自打赵安诺与宁谦订下婚约,公主府便开始兴建。公主府选址是在城东,那处是钦天监选出来的风水宝地,距宁府也不过是半盏茶的脚程。之前原本是晋王赵安锡开衙立府之地,如今赵安锡被褫夺了封号,远遁突厥,工部便将旧时的王府彻底翻新,改建成了公主府。   宁谦自别庄回宁府,便见着了早早等着的工部侍郎姚郊,他身后还跟着此次一同主持修建公主府的主事。   “姚侍郎?倒是许久未见。”话说这个姚郊,也算得上是宁谦一派的人。姚郊是前年圣上开恩科时选中的甲等第二十一名,那年正好是宁谦做主考官。论理,宁谦也算得上是姚郊的房师。鹿鸣宴上,姚郊还专门向宁谦自荐,没多久,圣上便选了姚郊入值工部,授侍郎,从二品的官职。   “学生自入了工部,头一件差事便是房师的新府建造,自是日日夜夜也不敢怠慢。今日前来拜访房师,也是有些事想要禀于房师知晓。”姚郊一直对宁谦十分恭敬,只那份“知遇之恩”便足够他对宁谦毕恭毕敬。   有丫头此时端来了茶水,姚郊适时闭口,只是姚郊身后的主事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   “出去罢,让人守好门,若是有事,你只管去回了就是。”宁谦见姚郊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将宁祥支了出去。   姚郊此时才斗着胆子将自己看见的事悉数讲了,再加上主事的证词,倒教宁谦心头一跳。   原来,公主府在以前是晋王赵安锡的府衙,晋王叛逃出京时,京兆尹搜过,羽林军也抄了个底朝天,却想不到,工部在翻检前院藏经阁的时候,在阁楼上发现了暗格,里面竟放置着只有圣上殡天时才会启出的“传位诏书”。   据姚郊所言,那传位诏书上赫然填写了赵安锡的名字,看不出丝毫伪造的痕迹,若是那诏书不假,怕是圣上早就属意晋王来继承大统,只是没想到晋王竟按捺不住,想要提早登基,终是被赵安诺和宁谦捅破了。   宁谦皱眉。圣上亲手所书诏书内容,按理在褫夺晋王爵位之时,就该一并收回传位诏书。为何羽林军并未检抄到传位诏书?   难不成是圣上当时一时情急,将传位诏书遗忘了?指节一下一下叩在桌上,听的姚郊的心脏也跟着一下一下紧缩。   不,圣上精明的很。绝不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那么,就是故意遗留在那里的?   宁谦手指一顿。   怨不得圣上至今都未下旨令他与安诺成婚,怕是还未真正放心他,留了一道后手罢了。   心思一转,宁谦便有了对策。招来姚郊一通耳语。   姚郊附耳听去,只道自己全都记下了,相爷只管放心云云。   宁谦望向那个主事,姚郊心领神会,“今日之事,保证半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   “如此,甚好。”   ——   这厢英卫在宁家别庄住下。而突厥王庭里,赵安锡却十分不好过。   突厥王庭的侍女们悉数是从各个部族挑选上来的美貌女子,虽是侍女的身份,却也是英卫的后宫储备。英卫至今未立王后,多少女人都心心念念着那个位置。   赵安锡被安排在距离王帐较远的位置,王庭里也只拨了两个侍女前来侍候,那两个侍女比照着王帐的侍女,面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此次赵安锡离京,身边并未携带女眷。之前每日焦灼于如何能见到突厥王,便无心于那回事,如今乍一空闲下来,才记起自己已多日未曾“泄过火”。看着王帐那里进进出出那么多面容姣好,衣着暴露的侍女,连日来的狎玩之心,竟又蠢蠢欲动起来。   他在空暇时看过,王帐伺候的侍女中最漂亮的是个名叫“婕珠”的。一双大眼忽闪忽闪,腰肢纤细。这般风情,在榻上定是叫男人个个心驰神往。   主意打定,赵安锡便筹划着该如何将那婕珠拐进帐中,好生亵玩一番。   今日又该婕珠在王帐当值。虽英卫离开了王庭,但王庭里却日日有教引嬷嬷来监督她们做事。婕珠将王帐中的器皿悉数做了除尘,而后便靠着一处小几略做歇息。教引嬷嬷今日去另一边的围场挑选侍女,她才能得一丝空闲,稍稍歇息。若是这叫教引嬷嬷瞧见,是要逐出王帐的。   赵安锡在王帐的不远处装作四处查看的模样,心思却一直关注着王帐里面的动静。直到瞧见婕珠端着一个铜盆出来打水,赵安锡便悄悄跟在婕珠身后,伺机行事。   婕珠不知身后有人,只管往一处小河边走,渐渐的,便出了王帐范围,正便宜赵安锡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一百零一章 好事临近   咱们原文再续,书接上回。   话说工部左侍郎姚郊在宁府走了这么一趟,却是谁都没有知晓。第二日一早便往宫里递了奏折,因着宁谦的关系,中书省哪里敢留中不发,就直接放到了圣上的案头上。   朝会刚一开始,圣上便看见了那份奏折。   “这倒是朕的疏忽了。”圣上貌似不经意的瞥向宁谦,“既然如此,那份诏书销毁了便是。”   话已至此,免不了立储君之流又被提上了议程。   御史台的人都是人精,相爷状似无意的往他们那列瞟了一眼,看似无心,实则含义丰富。这不,先是齐御史出了列,就当先挑起了话头。   “圣上明鉴。固王自打回京,就曾为我朝立下赫赫战功,且学识渊博,性恭良俭让,实乃储君良选呀……”众人纷纷侧目。   这厢齐御史还未夸完,那厢却有一位御史台的大夫出列。   “固王固然立下战功,但却不是自幼教养在皇后娘娘宫中,行为举止不甚礼仪。如今四境安平,储君自是要守成为要,而不是时时打仗!”   宁谦转身看了一眼那位进言的大夫,意味莫名。   齐御史却是皱紧了眉头,“若按赵大人所说,哪位皇子能担起储君的重任?”   那位大夫一滞。圣上一共有六个皇子,除了赵安谟、赵安敏、赵安锡并上赵安伦这四个成年皇子,剩下的十七皇子和十八皇子尚在襁褓之中,根本无法担当重任。   御史台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不可开交,圣上却是一言不发。   “好了,储君之事以后再议。这个折子是谁的?”工部尚书原本存着看戏的心态,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圣上却在此时问起折子的事,慌忙出了列。   “回圣上,是工部左侍郎所奏。”工部尚书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宁谦,心中微微提起。   “小十四的公主府可是他主持修建?”   圣上看起来心情不错,“事做的不错,赏。”   工部尚书松了口气。   “说起公主府,这几日,宁爱卿与小十四的婚事也该办一办了。”宁谦心道,来了。   宁谦淡然出列,“谢圣上。”   圣上摆摆手,“礼部尚书何在?这几日让礼部出个章程,一定要将朕的小十四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臣接旨。”   ——   上回正说到赵安锡在突厥王庭无所事事,色心大起,妄图染指英卫的侍女婕珠。趁其外出打水之际,欲行其事。   此时正值毒日头最盛,婕珠看看四周无人,眼瞅着清澈的河水有些心痒。这么热的天,若是能在冰凉的河水中泡一泡,一定十分舒爽。   咬咬牙,婕珠放下了手中的水盆,解开了衣裳。   赵安锡原本躲在一处石头后,心痒难耐。此时竟见婕珠自己褪去了衣衫,慢慢往河中行去,不由在心中暗喜,真是天助我也!   蹑手蹑脚靠近了岸边,一处平整的石头上放置着她的衣裳。婕珠背朝着赵安锡,没发现岸上有人,正撩着水玩的欢实。   赵安锡拾起一件衣裳,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女子特有的香气让赵安锡有些迷醉,转头去看婕珠,光洁的背部,流畅的曲线在腰间陡然收紧,汇聚在腰窝那处,别样的迷人。肤色虽较之中原女子没那么白皙,但健康的小麦肤色却是令她带着中原女子远没有的野性。   不由得,赵安锡喉头一紧,小腹处升起腾腾□□。   若是这等妙人儿在床上,将会扭出何等风姿!   人还没到手,赵安锡就已经在脑中想象出一副绝妙的□□,隐隐还能听见口水吞咽之声。   婕珠对岸上毫无察觉,心道今日教引嬷嬷不在,正适宜偷个小懒。又想了半晌待到大王回来,如何使尽浑身解数,定要让大王留自己在王帐內,若是有朝一日能做了那王后,岂不是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用再伺候人,整日看着教引嬷嬷的脸色,还能让往日明里暗里跟自己不对付的女人们尽数匍匐在自己脚下,看她们诚惶诚恐的亲吻她的脚背,这又该是何等的快意!   刚欲转身上岸,不期然撞上一堵肉墙。   “啊!”婕珠惊叫着向后仰去。刹那间,后腰突然升腾起温热的感觉。   赵安锡一把搂住了马上就要摔进水里的婕珠,“姑娘,没事吧?”   婕珠直直看着眼前的赵安锡,才晓得中原男人与突厥男人是不一样的。突厥男人向来奉健美为尊。即体格健硕的勇士才会获得大家的喜爱,大王虽然柔弱,但据教引嬷嬷说,那是大王自老王后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可婕珠依旧觉得大王十分好看。眼前的男人跟大王一样柔柔弱弱的,不仅脸生的好看,连声音都比其他男人的好听。   “没,没事。王子怎么会在这里?”婕珠脸颊红扑扑的,在阳光的映衬下,都能看到那细细的绒毛,十分惹人怜爱。   赵安锡有些心猿意马,感受着手上那滑溜溜的触感,使得某处似乎涨了起来。   “天气炎热,想来打些水,却没想到姑娘在此。”突厥女人不似中原女子,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着,对于男女之间的礼防也并未过多看重。就像现在婕珠几乎衣衫尽褪,但仍能与赵安锡说话,顶多有些脸红罢了。   赵安锡手又向下挪了一分,恰巧是那最致命的地界,腰肢。   婕珠脸色微变,“王子若要打水,奴奴来帮王子岂不更好?”   “有姑娘相帮自然是好,只是,在下还有个小忙,需要姑娘帮上一帮。”赵安锡招了招手,脸上满是笑意,细看去,尽是猎物就要上钩的得色。   婕珠疑惑的附耳过去。   轰——   婕珠顿时面色刷白,“不……”挣扎着就欲往岸上游去,谁知赵安锡竟死死扣住婕珠的手腕。   “想跑?怕是晚了!”将拼命挣扎的婕珠按进水里,慌乱的婕珠哪里还管什么清白,先保住命再说。   扑腾间,赵安锡放开了按她下水的手,婕珠才得了片刻出水换气。   “乖乖从了,本王保证,谁都不会知道。”赵安锡在婕珠的耳边轻声道。怕死的念头终是战胜了理智,婕珠犹豫着点了点头。濒临死亡的感受,她不想再尝第二次。   赵安锡唇角微勾,想来今夜定然不会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节放假去爬山,更新什么的……应该会更吧…… 应该……可能……会更吧…… 晚安,祝好梦~ ☆、第一百零二章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话风一转,不说突厥,咱们再看京城。   赵安伦自打回了京,圣上的许多封赏紧跟而来。不仅升了位份不说,还在封号“固”之前加了个“平”字。这在本朝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朝中文武百官皆叹,看来这下平固王是要继位无疑了。   当所有人都在为赵安伦得了赏而欣喜或咒怨之时,宁谦却显得忧心忡忡。   “虽说平叛有功,得些赏无可厚非。可这荣宠太过丰厚,怕不是好事啊!”的确,在封号之前再加封号,在本朝算是开了先例之举,这封赏过厚,赏无可赏,无疑是将他置在风口浪尖。到时,所有眼睛都只盯着赵安伦一人,他可就是进退两难了。   赵安伦一早起身,正在花园中练剑,就有随侍前来回话,“王爷,相爷来了。”   宁谦远远站在花园外的走廊上,负手而立。见到赵安伦向他这边看来,遥遥拱了拱手。   赵安伦拿着手巾拭汗,顺道叫随侍去准备晨食。   “你今儿倒是来得巧。昨日和人去宫苑狩猎,赶巧猎到一只鹿。正好你来就让大师傅好好收拾了,咱们吃炙鹿肉。”   宁谦撩衣坐了,就有丫头奉上了茶。   “鹿肉什么的倒是在其次,今日来,就想和王爷聊一聊。”赵安伦一边给自己茶盏中续茶,一边唇角微扬。   宁谦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大定。   “难得还有人能在这个时候过来提点我一句。”赵安伦将面前的茶盏转手放在了宁谦面前,“终归不是自小在他面前教养长大的,不放心也是在所难免。圣上向来疑心病重,他现在这般作为,无非就是想给我使些绊子,让我不得顺心罢了,却也伤不了我丝毫。”   “这等荣耀加身,今后的路想是难走的很。”   宁谦自圣上对赵安伦大加封赏之时,心中便有着隐隐的不安。   “无非就是时时处处有人盯着罢了,你当我身边这些人都是吃素的?”说话间,宁谦往四周望去。虽整个花园看似空无一人,实则处处都处于“某些人”的掌握之下,赵安伦才故有此说。   这“某些人”不乏名剑庄的弟子。   宁谦收回目光,“你能这样,很好。”   赵安伦端起茶盏慢慢啜饮,“我回来,就都打算好了。”   二人又说了些旁的朝事,随侍就引着小厨房的人将晨食端了上来。   “用些再走。”赵安伦将一盘蜜卷子放在宁谦面前,“她回回来都叫大师傅做这个,我倒是尝着甜的齁人,说不定你喜欢。”   宁谦摆摆手,“她们姑娘家的喜食甜,我可是吃不惯的。王爷慢用罢,先告辞了。”   ——   “自打他回来,圣上赏了他多少东西!那府里整日介都能见到人往里头抬箱子。看来主子想要翻身,怕是难了。”某处,灯影幢幢,二人坐在灯下,昏昏暗暗看不分明。   “哼,怕什么。到底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姑且让他得意着。须知这俗语‘花无百日红’的道理。也不过是刹那的繁华,待到时机成熟,怕是也跟那人一个下场罢了!”尖细的声音就像是刀子划在铁板上一般,让人心生颤栗。   半晌沉默。   忽然,敲门声传来,二人皆是一震。   “谁?”一人小心翼翼靠近门边,手中似是握着一件物事。   门又被敲了两声,“是我。”声音似是刻意压下,显得十分低沉。   那人手中的物事立刻被收进了袖间,“主子!”   门打开来,立即有光透了进来。二人朝着那人行礼,毕恭毕敬。   “本王如今重见天日,接下来,也该是他们连本带利偿债的时候了!”   顺着光亮看去,来人俨然是之前被关进大理寺的赵安谟,不知何故,他竟出了狱!   那二人正是荣王赵安谟之前私下培养的死士,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老十三,宁谦,傅京。”赵安谟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这次,本王定要取你三人性命!”   再话宁府。   今日的宁府格外忙碌。刚刚宁祥传了消息回来,一会儿就有圣旨过来,要所有人都赶紧准备接旨。   翩翩与德十得了消息,二话不说便要回院子换衣裳去。   德十一身浅紫色吉服,头上还加了一副钗环。翩翩见了,伸手帮她理理因为匆匆赶来而有些凌乱的发髻。   上下仔细端详片刻,翩翩笑着点点头,“好了。”   德十捏着绢帕,小心翼翼的问,“这件罩裙会不会太素了些?要不我再去换一件来?”   “怕甚么,左右今儿这圣旨一下,你可就是平固王妃,巴结你都来不及,谁还管你衣裳素不素气!”翩翩轻轻扯了扯德十的衣袖,“我倒是听着那祥哥儿的语气不对,该不是来宣旨的人有什么不对吧?”   德十摇摇头,“尽管按着以前接旨的仪程办就是。”   早有管家等人搬了香案,又备了香烛等物,开了中门。宁府的正经主子在仪门里等着,丫头仆妇们并着一些有头有脸的就在中门里听消息。   “来了来了!二奶奶十小姐,牌坊楼那里有马过来了!”翩翩与德十不由皱眉。往常来宣旨的,都是宫中的宦官,行的是马车,多半是照顾宣旨太监是个阉人。今儿怎得改了骑马?   二人心中疑惑着。翩翩扶了宁瑶的手,与德十出了仪门。这宁瑶是自星儿被发卖出去之后,宁俭看着亲自提上来的丫头,以前是在慕容氏身前养着,打算留给宁谦做妾的。如今宁谦要娶公主,这等的丫头自然是不能留在身边。便让宁俭要了来,专心伺候翩翩的。   一行人到了中门,就见一男子跳下了马背。光看背影,德十就有些僵硬,待到那人转过身,就看见赵安伦一脸笑意。   众人见是平固王,纷纷要拜。赵安伦笑道,“都起罢,本王还赶着去复旨,这礼就免了。”   德十抬眼去看赵安伦,今日他是从朝中直接过来的,身上的朝服都没换下来。头上束了玉冠,看着着实伟岸英俊。   “宁家宁淑德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火车,去宜春玩儿~没有存稿,不带电脑,更新什么的,怕是就要用手机一点一点拼了…… 作者微博:伐嗨森_zz 欢迎大家来戳~ ☆、第一百零三章 神算无方   闻仙酒楼,大堂。   “宁家如今可是圣宠正隆!你瞧瞧,昨儿圣上还下旨,让宁家十小姐做平固王妃呢!搞不好今后啊,还会是个……”说话之人指了指天,一脸神秘莫测。   “啧啧啧,须知这‘过犹不及’的道理。怕只怕宁家扶摇直上,到头来圣上要‘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呀!”身旁一人“唰”的一声打开了折扇,满脸得色。   众人原本围坐在一处,听闻那人如此说,众人纷纷对他怒目而视。   “那宁家可是得罪于你,何故如此说话?再说当今圣上贤德之名闻名四海,怎会由你这般恶意揣测!”有人义愤填膺的出了声,而刚刚那人的脸上更是嘲讽之意渐显。   那人“啪”的在桌上拍下一两纹银,便要起身告辞,“若是不信,咱们就且看着。”   众人面面相觑。   待到那人走后,店中的伙计才蹑手蹑脚走过来,“各位怕是不知罢,刚才那位先生可是出了名的‘神算子’。他金口一开,怕是所说之事多半会是真的。”   众人大惊,忙拉着伙计问道,“小二哥口中的‘神算子’,难不成就是当年算出与突厥一战,宁大将军必胜的‘神算无方’?”   伙计忙点点头,“客官说的正是!如今,这位神算无方先生可是供职于钦天监,专为皇室宗亲指点祸福。在座各位能当面知晓天机,可是莫大的荣耀呢!”   众人皆惊异不已。一时之间,谁都讷讷不语。   ——   英卫这日闲来无事,换了装扮与巫奇二人在街上看景儿。   “大王,这街上人多口杂,咱们还是早点回去为好。万一被人看出咱们的身份,怕是不妙。”巫奇帮英卫推开拥挤的人群,额上已见汗珠。   英卫手里拎着一坛刚买的“桂花酒酿圆子”,“蠢人,咱们现在是在京城,谁知晓咱们的身份,安心逛就是。”   巫奇咬咬牙,继续将英卫护在身后。   “哎哟!”巫奇听闻身后有人的呼声,转头看去,却是英卫手中的桂圆酒酿圆子,不知何故,竟洒了旁人一身。那人一身玄色长袍,满是黄黄白白的酒酿与圆子,看着着实让人失了胃口。   那人拍了拍身上的脏污,抬起头粲然一笑,似是毫无介怀。   “无碍无碍,闻着味道,像是城东桂花坊的酒酿圆子,想不到兄台也爱这一口!”闻声,恰是刚刚在闻仙酒楼与众人开口“泄露天机”的神算无方。   英卫还未动,巫奇早已一个箭步将英卫护在身后,“我家主人岂是你能随意称呼的!”   无方挑眉,眼神却望向英卫。半晌,才道,“贵人出身不简单,是小的唐突了。”无方躬身行了一礼,巫奇冷哼道,“知道了还不快滚,聒噪什么!”   英卫皱了皱眉,也是不满巫奇傲慢无礼的态度,“不得无礼。”巫奇悻悻垂下了双手。   “我不过就是一云游各处的学子,哪里是什么贵人。先生身上的脏污是我的不对,若是先生方便,看看哪处有成衣店,我再为先生买上一件衣裳如何?”英卫面上带笑,温和有礼,看在无方眼里却是心中发凉。   无方赶紧摆摆手,“承受不起,贵人客气了。这冥冥之中皆是定数,天道使得这酒酿圆子泼洒与我身,诚然便是命数,更改不得。换衣就不必了。小人还有事,   这就先行一步了。”   英卫正欲拉住转身离去的无方,巫奇却一把将无方拦了下来,“我家主人还未允你离去。”   “……”无方只望着英卫,因他知道巫奇只听英卫的号令。   英卫无奈道,“放这位先生离开。若是有缘,日后再见。”   无方拱拱手,转身离去。   “大王……”巫奇不解道,英卫盯着无方离去的身影,“他好像,知道咱们的身份了。有点意思。”   无方紧走了两步,行到了一处拐角处,才松了口气。   “老天爷,这都是什么缘份?今儿难不成黄历上诸事不宜”无方拍了拍身上的脏污,满脸的嫌弃。   ——   半夜,随待接了德十往平固王府去。   “王爷这个时辰还未用饭”德十坐在马车上,挑起帘子问道。   随侍笑意吟吟,“王爷今儿下午一直在见客,还未来得及用饭,到了晚上又等着十小姐一同用饭。”德十放下帘子,因着将要见到心上人,而满心的欢愉。   赵安伦捧着本书向着灯火细读,有下人过来禀报,“王爷,宁小姐已经过了二门,正抬了轿子往这边来了。”   下人恭声道,“饭已在偏厅备下了,王爷现在可以移步偏厅。”   赵安伦放下手里的书,“你去将本王卧房内的一个绿色方盒拿来。”   下人躬身应了。   德十被一顶软轿抬进了后院,过了仪门,便见到偏厅外挂着两盏红灯笼,灯火映着赵安伦英俊的脸庞,让德十格外心动。   赵安伦见着德十的轿子缓缓而来,脸上的线条愈发的柔和。   德十挑了轿帘,早有一双手等在手边,只等她牵起。两人相视一笑。   宁喜上前帮德十换了罩衣,静静侍立在一旁。随侍立刻传人上来服侍。   有丫头上来端了水盆来伺候净手,宁喜立刻奉上了琥珀膏子来。赵安伦笑道,“你这丫头倒是勤快的很。”   闻言,德十瞥了宁喜一眼,“宁家的丫头粗鄙,怕是入不了王爷的法眼。”转头又对宁喜道,今儿你也跟了一天,这儿左右也不需要人服侍,你只管出去歇息吃酒,到时自然叫你。”   宁喜忙不迭告了退,随侍自然也是看着眼色出了偏厅。   二人寂然用饭。   “明日宫里的嬷嬷会去宁府教导宫中礼仪,这几日便要辛苦你了。”赵安伦夹了一箸青菜递给了德十。   德十捧碗接了,面色微红。   “想着届时与王爷的婚事,哪里还敢言辛苦,只怕欢喜都来不及。”   烛火摇晃,将二人的身影映在窗上,渐渐合在一处,徒留满室旖旎。   香炉燃起一缕轻烟,打了个旋,倏然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归来,恢复更新~么么哒! ☆、第一百零四章 侍女英乔   无方刚回了道观,还未来得及将身上的脏污乐的衫子换下,就有小童来报。   “爷爷,礼部的何尚书又来了!”   正在换衫子的手一滞,无方面上满是不耐烦的模样,“去去去,打发了人去正厅,就说爷爷我今日福至心灵,悟到些道法,正在潜心修习,不便待客罢!”   小童挠挠头上小小的一坨髻子,“可是,何大人看起来十分焦急的样子……”   无方才想起,圣上才赐了婚于平固王爷,礼部怕是要来测姻缘,合八字了。   浅咳了一声,无方道,“那就将人请到后头静室里去,上了好茶,待我换了道袍就来。”   小童见无方身上的是平日里外出行走时穿的寻常衣裳,而不是道袍或是官服,不禁笑道,“爷爷*莫不是又出去诓人去了?竟还有酒气,若是让师祖知道了,怕少不得又是一通训斥!”   无方横眉怒道,“多事的童子!爷爷的事几时要你这个连《未来往生经》都念不全的毛头小子多管,还不快做功课去!”   小童调皮的吐舌头,扮鬼脸,无方佯装抬掌要打,小童才忙不迭的跑走了。   换了道袍,换了束发,无方才晃晃悠悠出了卧房,往静室行去。刚行出弟子们平日里居住的德元院,就见观主宋真君正提步行来。   无方心中大惊,慌忙欲转身躲避,就听宋真君言道,“姬无方,哪里去?”   宋真君当年在道观外拾得无方,此后便养在膝下,悉心教养。拾捡时,就见无方的襁褓之中有一块“姬”字的玉牌,便与他起名为“姬无方”。原本是想待无方长大后便放他去寻生身父母,谁知此子竟对推演卜卦之道十分有天赋,于是将无方收在了门下。   要说这个宋真君,当年也是跟随过先帝一同打下江山的开国功臣。待到江山平定,先帝亲封他为“会元真君”。俗时,真君本家姓宋,多数人称其为“会元真君”,也只有几个弟子还称宋真君。   “无量天尊*。今日,你又去了何处?遍寻不到你的人影。”宋真君年逾耄耋,但精神矍铄,看起来与而立之年无异。   无方抱拳行礼,口称“师父”。宋真君点头受了这礼,手中的拂尘微扬,“可是又出去偷酒喝了?这一身的酒气。”   “徒儿谨记着师父的教诲,早就戒了酒。这酒气,不过是途中遇到沽酒的公子,打翻了酒壶,不巧沾染上的罢。”   宋真君也不查证这话中的真假,“去罢,何大人在静室等了有些时候。”   无方忙行了礼,“是。”   ——   英乔扶着宁香的手臂在园子中散步。   远远的见英卫并巫奇回来,忙要与宁香回房去。   “姑娘!”英卫淡淡唤了一声,英乔见躲闪不及,便用帕子遮了面,转身与英卫见礼。   巫奇自动自发的行礼退下,这里已经是后院,女眷在场他不方便走动。   “还不知姑娘芳名。”二人在园中的石凳上坐下,宁香也悄悄的退去。   英乔缓缓道,“小女出身京城王家,在家行二。”女子闺名不便外露,在外只称呼谁家几小姐,或是谁家几姑娘就好。   “王姑娘,我来中原,身边没带一个服侍的人……”英卫话还未说完,英乔便“噌”的站起,“抱歉,这位公子。小女虽是家道中落,失了往日的身份,但绝不会卖于公子,任人随意摆弄!”   说罢,扭头便要离开。   “我不过是缺个丫头,何曾说过要玩弄于你?”英卫弹了弹身上的尘灰,笑道,“姑娘倒真是个烈性子。”   英乔脚步一滞,眼中浮现犹豫之色。   “听公子说话,不似中原人士。”英乔问道。   英卫指了指身边的石凳,“坐,我们可以慢慢谈。”   英乔犹疑着,又复坐下。英卫招手让宁香取些茶水吃食来。   宁香取了茶盏并几样果子,放在了石桌上。   “有些事,无须你知晓。我既费了银子买下你,你也算是卖身与我,称我一声‘主子’不算为过吧?”英卫取了茶盏,放在自己面前,眼睛却看着英乔。   英乔咬着下唇,似是费尽了思量。半晌,想是打定了主意,躬身唤了英卫一声“主子”,取过茶壶来,为英卫添茶。   接下来这几日,英乔就成了英卫的“贴身侍女”,日日服侍在侧。渴了添水,冷了加衣,俨然一副既勤快又处处为主子着想的奴婢的样子。   “王姑娘,要不这澡水,我帮你送过去罢?”宁香有着自己的打算,这期间已经有数次想要取英乔而代之,都被英乔咬牙拒了。   英乔望着半人多高的澡桶直犯憷。只因着英卫顺嘴提了一句今晚想要好生洗个澡,解解乏。   宁家别庄里没有专门沐浴用的耳室,只是靠人在小厨房烧了热水,再一桶桶提到卧房里,全部注进澡桶。还得另备着热水,以便随时水冷了好添热水。   英乔才拎了两桶,便觉得手臂酸痛,又惦念着卧房中的热水,脚步不觉加快了许多,一时不察脚下,被一颗小石头绊住了脚,朝地上摔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刚刚烧热的开水。悉数洒向了英乔,眼见着花容月貌就要被滚烫的热水给毁了。   英乔闭了眼,不敢再看热水漫天盖地的朝自己扑来。“小心!”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英乔只觉天旋地转,想象中的剧痛并未来临,只是腕子上有些刺痛罢了。   “没事吧?”英乔睁开眼,就见主子冷冷立在一旁,救下自己的,是常在主子身边跟着的巫奇。出声询问的,也是巫奇。   英乔见主子面色凉薄,倒像是要发怒的前兆,便赶紧挣出了巫奇的搀扶。   “多谢。”英乔小心翼翼去捡摔落在地的木桶。刚一伸手,腕子上便生了钻心的痛意。   “谁许你做这等粗活的,可是伤着了?”英卫一把拽过英乔的手臂,慢慢掀开衣袖,就见臂上一处已起了大大小小的燎泡,看着十分瘆人。   英乔讷讷道,“奴婢无碍。”   英卫哪里理会英乔的嘴硬,唤来了宁香,“去找个大夫来。”   宁香应了,眼中直盯着英乔。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爷爷”这个词不是指无方年纪大,而是辈分大。 注2:“无量天尊”是修道之人相见时的口称,就像和尚随时随地会说“阿弥陀佛”一样。 以上。 晚安,祝好梦~ ☆、第一百零五章 深渊   请来的大夫小心翼翼为英乔上好了药膏。   “这几日伤口上莫要沾水,忌食辛辣刺激食物,每日定时换药。”大夫将一个小瓷瓶递给英卫。   英卫接了,示意巫奇付了银两给这位大夫,再客客气气的送出去。   英乔低着头坐在小几旁,淡淡道,“有劳主子费心了。”   “虽不是什么重伤,但怕是会留下疤痕,回头我让人去找祛疤痕的药来。毕竟姑娘家留下那么个东西也不好看。”英卫略略宽慰了几句,便嘱咐了宁香好生照顾她,自己转身回了卧房。   宁香望着英卫离开的身影,对英乔有着说不明道不清的羡慕嫉妒。   “王姑娘,也不是我说你。像英公子那样的好人家,上赶着都来不及。瞧瞧人家看见你受伤的时候,对你关怀备至的,你又何苦用那副冷淡的态度对人家?若是我,怕是要感激涕零了!”宁香真恨不得自己变成那受伤的英乔。看着那么个俊俏的公子柔声细语的关怀,就是即时死了,也都心甘情愿。   英乔冷眼看她,“终是男女有别,不过是伤了个腕子,我又何须惺惺作态,平白惹人生厌罢了。”   宁香瘪瘪嘴,不再看她,兀自端了水盆出去倒水。   英乔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宁香的心思哪个看不出来。以前英乔不道破,不过是碍于住在别人家中,不宜训斥旁人的奴仆。但现在看来,渐渐坐大的竟要骑到她的头上,这要人如何忍耐。   “她既伤了腕子,就不要她过来伺候了。你明日去城中走一趟,看看有什么补身子的。”英卫对巫奇吩咐道。   巫奇点头应下了。   “大王,咱们在这儿也有些日子了,何时才回王庭去?”英卫找了本书来看,听到巫奇如此问,倒是放下了手里的书。   英卫本意是到这儿来寻个同盟,顺带着看望故人。却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个合乎自己心意的姑娘,现下,自己也是没有想好是将她带回突厥,还是留在中原。   “且再等两日。有些事还未办好。”巫奇将信将疑。他知道大王此次来中原,是存着心思的,但现今事都办完了,为何不急于回去了?难不成,大王觉得中原太好,不想回去了?   巫奇这般想着,有心想劝两句,却欲言又止。因为他,着实不知该说什么好。   ——   再话突厥。   赵安锡与婕珠成其好事之后,赵安锡竟食髓知味,日日缠着婕珠与他欢好。   婕珠有心想躲,却总是被赵安锡以“你若不乖乖听话就将此事告诉教引嬷嬷”相要挟,婕珠生怕失了做王后的机会,便也只好忍气吞声,任由赵安锡亵玩。   到嘴的肥肉赵安锡焉有不吃之理,不仅要吃,还要好生品尝。   于是,便每日变着法子的折腾婕珠。几日下来,向来敏感细腻的教引嬷嬷便察觉出一丝不寻常来。   这日,婕珠正在帐中收拾衣物,打算拿去河边浆洗。却见教引嬷嬷此时掀了帐子进来。   按理,这时教引嬷嬷该是在王帐中督促着侍女们清扫的。   婕珠忙不迭的放下衣裳,给教引嬷嬷行礼。   “我听闻,这几日你与中原那位十王子走得近?”面对教引嬷嬷开门见山的质问,婕珠心中发虚,面上却仍旧佯装镇定。   “嬷嬷明察。这事纯属谣言,奴婢心中唯有大王一人,哪里会看得上什么劳什子的中原十王子!”   教引嬷嬷在王庭呆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或事没见过。王庭中,历朝历代的大王都会大肆丰盈后帐,以期能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后帐中的女人多了,难免就会有大王顾及不到,或是从未招幸过的女人。这时,私通外人的不在少数。   婕珠入王庭时间不短了,极少近过大王身畔。教引嬷嬷自然是不信婕珠的。   虽是不信,却无奈手中没有抓到确实的证据,无法轻易拿人。见婕珠一口咬定自己与那中原十王子没有任何关系,教引嬷嬷也知动不得她。   “最好如此。若是哪日教我寻到了证据,定会有你的好果子吃!”撂下这句话,教引嬷嬷转身便走。此番前来,她也不过是存着警告的心思罢了。   但以后,自己怕是要被教引嬷嬷盯在眼皮子底下了。这么一想,婕珠就犯了难。前有教引嬷嬷虎视眈眈,后又有赵安锡心怀不轨,前也不是,退也不是。婕珠不禁想着,倒不如跳了河去,反倒落个干净。   第二日,婕珠做了晨食,正欲用完饭就去王帐当值。一口羊□□还未入口,老远闻到那股膻腥味,就作势欲呕,直犯恶心。   将羊□□远远拿开,胃中翻腾的恶心感才堪堪压了回去。婕珠只当是自己吃错了东西,稍有不适罢了,万没往有孕的事上去想。   当初,婕珠以黄花之身入了王庭。经年下来,承受恩宠次数屈指可数,从未受孕。这段日子,却频繁与赵安锡做下那事,几乎次次都将东西留在了体内,受孕几率大增。况她月信向来是个不准的,此次只道是晚来几日罢了,根本未意识到终将留下了祸患。   赵安锡一早出了帐子,正巧与要去当值的婕珠碰了个对面。婕珠惦记着昨日教引嬷嬷的警告,转身欲躲。   “见到本王跑什么?”赵安锡坏心的挡住了婕珠的去路,用手去挑她的下巴,被婕珠一把推开。   “放开!”赵安锡猛然被人推了个趔趄,仿佛不敢置信一般。   婕珠快行了两步,想将赵安锡甩开。哪知赵安锡竟是个属“狗皮膏药”的,紧紧粘着婕珠不放。   “好啊你,长了胆子了!竟敢对本王动手?”一把将她拉到无人的地方,“难不成你想让本王将咱们的事说出去?”   婕珠心中挣扎,明知赵安锡给她设下的是万丈深渊,一旦跳下去便会万劫不复,却也只得无可奈何的闭眼跳下去。她不能枉送了性命,若是忍下去她还有能爬上王后的机会,若这事被捅了出去,她就要被逐出王庭,连一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   做了决定,婕珠面上已没了犹疑之色。   赵安锡这招百试百灵,心中大喜。扛起婕珠,就欲入帐,好生销魂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一百零六章 你是我的人   柳牧原坐在家中,正看着良九与丫头打络子,一边说些家长里短的。此时正巧有通传丫头掀了帘子进来。   “老爷,夫人,宁安姐姐来给二位请安了。”宁安前些日子才查出有了身孕,腹部已初现隆态,   良九放下了手里的丝线,见宁安扶着腰进来,脚步蹒跚,“不是说让你回去好生安胎,怎得又回来了?人家小媳妇儿怀了身孕,哪个不是老老实实在家中呆着,偏生你不住脚的来回乱跑!回头等到宁全回来了,看我怎么向他告状!”   宁安掩着嘴偷笑,“奴婢哪儿就那么娇贵了!在屋里呆着闷得慌,想着前些日子蔡婆子家的大儿媳往奴婢那里送了些小菜儿,到底是新鲜东西,也想让老爷和夫人尝个新鲜,就做主拿了过来。”   良九打发丫头去将那些时令小菜送到厨房,扶着宁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不行,这椅子太冷硬了。涟漪,去拿个垫子来。”涟漪正是良九现在身边的大丫头,顶替了宁安的位子。听到良九的吩咐,立刻就下去寻垫子去了。   柳牧原知道她们女人家凑在一起,不免要说些体己话。推说了两句“乏了”,便回书房看书。   “夫人当年的眼光真不差,现在谁不说老爷日后是有大富贵的!”良九歪坐在美人榻上,靠着迎枕,吃吃的笑道,“你什么时候跟外面的那些婆子学的一样,净说些没着没际的话。”   涟漪拿来了软垫,放在了椅子上,让宁安舒舒服服的坐着。二人就坐在一处闲闲聊些有的没的。   “夫人当初下嫁老爷的时候,谁不说上一句‘门不当户不对’。可再看看现在,老爷在太医院得了院正的位子,那可是后头正宫的娘娘都要客气三分的人物,谁不夸夫人慧眼识英呀!”良九勾唇一笑,“这话说的倒是对的很。我一心要嫁老爷,六哥还在一旁极力阻拦,到最后还不是得顺了我的意。”   都说有女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用来说嘴的小道消息。   宁安凑近良九,“奴婢前儿出门去,听得了一个消息,正是与咱们家六爷有关的。”   “什么?”良九立刻附耳过去,“莫不是善六与大理寺卿的消息?”   宁安点点头,“夫人猜的极是。有人说这两日傅府上正挂红灯笼呢!有个时常进府送菜的老翁还说看到了傅府里,挂满了红绸子呢!”   良九吃了一惊,“那,可有打听出来是谁要娶亲?”   “傅府里的人个个口风紧的很,怕是不好撬出点消息。”宁安叹了口气,“按理说,六爷也算是个出挑的人才,虽比不上宁府里二爷与四爷,最起码搁在府外,也是极冒尖儿的公子哥儿,只可惜,怎么就能甘愿雌伏于傅大人身下了呢?”   “慎言!好歹也是你自家的主子,你怎么也敢编排起来了!”良九狠狠瞪了宁安一眼,吓得宁安噤了声,不敢再说。   良九见宁安不敢吭声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语气重了。便轻声道,“傅大人在京城中一圈公子哥儿中也是不差的。虽说二人现在如此的确有违常道,二哥与四哥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又能多说什么。再说,六哥在家中又占不到什么重量,宁家也不指着他挣什么功名荣耀,只盼着他别惹是生非就好。”   宁安附和着点点头,“夫人说的极是。六爷现在将一家‘群贤毕至’经营的红火的很,就连宁家商行的都比不上,就冲这点,六爷也是个厉害的。”   “哼,的确是厉害。自己的庶妹都能想法子成了嫡女,再过不久就能嫁进王府做那王妃,若是命好,还能跟着夫君进宫做正宫皇后,可不是厉害到顶点了?”良九看着指甲上新做出来的花样子,“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咱们在这儿操着心,勉勉强强做个当家主母,人家不过是挥挥手的功夫,可是要掌凤印,管理东西十二宫的人。”   宁安晓得自家主子不过是嫉妒,抱怨两声罢了,也就没放在心上。干笑了两声,就东拉西扯的将话题转移到一旁了。   ——   宁善跷着二郎腿,窝在太师椅里,活像个没骨头的大虫。   “坐好,成个什么样子。”傅京在他背后拍了一掌,惹得宁善一连串的抱怨。   傅京将手中的毛笔塞给宁善,“前儿教你的那两个字,写给我看看。”   前些日子,宁善突然心血来潮,死活缠着傅京,要他教自己写字。傅京被宁善缠的无法,便从他的名字开始教起。   宁善歪歪斜斜的在纸上写了“宁善”二字,令人不忍直视。尤其是那个“善”字,竟还写了白字,让傅京真是气不得又打不得。   “你说说,都教你多少遍了,怎么还写错?难不成真要我学你以前的西席先生似的,用竹板儿打你手心儿你才能学会?”傅京似笑非笑的看着宁善,宁善气不过,“啪”就扔了毛笔。   “不学了!小时候就天天被西席先生唠叨,回了府,父亲和姨娘也唠叨。满以为你学问大,肯定不像他们似的,却没想到,你竟和他们也是一个路子。没甚么意思!”   傅京拾起毛笔,挑眉,“当初是你缠着我要学,现在又做这副样子给我看。你还真是没长性。”   语气冷冷的,像是生气了一般。宁善咬牙道,“谁没长性!不过是你们不会教罢了!”   宁善一副赖皮到底的样子,倒把傅京气笑了。   “你呀!多大的人了?”宁善见傅京笑了,索性耍赖到底,“比你小就对了,反正你得让着我。不是我学不会,是你这个先生教不好!”   傅京无奈道,“哪里是比我小,你才是个三岁的孩童吧?这耍赖的本事,也不知是谁教你的。”   “‘有其师必有其徒’,‘教不严师之惰’。我说的对吧?”   “一天到晚花心思不少,也没见用在正途上,净是用来气我的。”傅京合手将宁善揽了,靠在怀里,“府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挑个日子,就把事办了吧。”   宁善听闻,兴冲冲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来,“早就去看了,这是让人挑的日子,你看看哪个好?”   傅京接过黄纸,将上面的日子一一看了,“都好,既然都是黄道吉日,那就不拘是哪天,只要能将你迎进门就好。”   “嗯?不该是我迎你进门吗?”宁善笑道。   “管谁迎谁,反正,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眼睛又红红的,难不成是最近没休息好? 那我就早点睡了~晚安,祝好梦! ☆、第一百零七章 柳府喜事   柳府,第二日,晨。   良九与宁安翻看着“牧原堂”月底送来的账本。厚厚一沓,看着就让人眼晕。   良九推开那些账本,“不看了不看了,看着让人头怪疼的。”说着,抬手揉揉脑袋,满脸倦色。   “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瞧着夫人这几日脸色不太好。”宁安担忧道。   良九摆摆手,“兴许是到了热日子,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吃不下饭去。等过两日,天凉快了就好。”刚说完,脸色倏地一白,身子就要往一旁歪去。   宁安骇了一跳,“夫人!”   这厢宁安大惊失色,外头的涟漪闻声跑了进来,“夫人?”   “快!去请老爷来!”宁安拖着笨重的身子,勉强扶着摇摇欲坠的良九,转头大声吩咐涟漪快去找人来。   涟漪慌忙往书房跑去。   书房中坐着不少太医院的院使和院判,并他们手下得意的所属御医。   “回院正大人,苑小主的脉案已详细登记在册,陈院判也给了确诊,届时自有药署按方抓药。”柳牧原点点头。   拿起手边的茶盏,用盖子撇去上面的浮梗,“虽不是天花这等骇人的坏病,到底出痘子也不是等闲病症,你们也要尽心侍疾。圣上现下对苑小主上心的紧,万不可掉以轻心。”众人恭声道,“是。”   “老爷!”柳牧原随侍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老爷,夫人她晕倒了!请您快去看看!”   柳牧原吃了一惊,顾不得手上的茶盏,匆忙往后院行去。   涟漪在院外等的焦急,老远看着柳牧原过来,开了院门。堂屋內尽是来来往往的丫头仆妇。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老爷来了”,丫头婆子们都驻了脚步,鸦雀无声。   宁安让出床边的位置,被人扶在一旁休息。   柳牧原捞起良九的手,手指搭在她的腕上,眉头紧皱。   半晌,面色骤然放缓。   “老爷,夫人她……”将良九的手放回锦被中,缓缓松了口气。   宁安与涟漪皆是焦急之色。   “无碍。今日给厨房说,多炖些温补的汤水来,夫人有了身孕,身子却虚不受补,我开了方子让他们放在汤中细细的熬。”宁安握着涟漪的手,陡然一喜,“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熙熙攘攘的挤在堂屋內跪了一地,“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   “九妹妹有了身孕!”宁府內,柳府派了人来报喜,宁俭得了消息稍稍有了喜意。   “这倒是喜事一桩。宁庆,开库房取那包血燕来,拿去给柳夫人补身体。再去二奶奶房里去要那尊开过光的佛图来,就说是庆贺柳府喜添贵子的。”   宁庆恭声应了下去。   柳翩翩一听闻良九有了身孕,一时心中复杂起来。喜的是哥哥终于有了后,一家子团团圆圆;忧的是自己原本也该是做娘的人,现在却只能羡慕别人。   将一串钥匙交给身边的丫头,吩咐她们开了后头的小楼,出了将那尊佛图拿出来,顺道再加上一块品相上乘的玉锁子,一并交给了宁庆。   “佛图是二爷送的,这个长命锁算作我单送的。”宁庆称“记下了”。   柳府来的人喜滋滋将东西收了,恭声道,“小的还要去傅府和将军府报喜,就不耽搁二爷了。”   宁俭点点头,“告诉柳夫人,安心养胎,不日我会去看望。”   柳府人笑吟吟应了,“常听夫人说起二爷最为和善,果真不假。”   傅府的宁善与将军府的宁尚乍一听良九有了身孕,都是客客气气的招待了那位柳府人,寒暄一阵便送上一堆在外不常看见的稀罕物。柳府人不禁感叹,“到底是宁家人,出手还真是阔绰的很!”   因着德十当日不在府中,被平固王秘密接到王府去了。柳府人不好明目张胆的到平固王府去报喜,也只好作罢。待到德十回了宁府,另补了一份随礼送去了柳府,此乃后话不提。   良九自打得知有了身孕,日日小心翼翼,唯恐有了闪失,对胎儿不利,越发惶恐起来,最后,竟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柳牧原日日宽慰她,让她只管安心,又将厨房等其他地方的丫头婆子都换了稳妥之人,良九才稍稍放下心来。   谁知好景不长,还没安生两日,良九又开始害喜。整日里食不下咽,渐渐的,一张圆圆润润的小脸儿就干巴巴的瘦了下去,看的宁安都跟着发愁。   “奴婢前些时候也是害喜,可万没有夫人这般厉害。想来夫人腹中这一胎,定是个小公子了!”原本良九因着害喜就一直恹恹的,宁安如此一说竟平白生了丝力气,“真的?这是说我能一举得男?”   宁安笑道,“夫人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头一胎就是个小公子,这可是多少女人都羡慕不来的。”   良九摸了摸尚平坦的小腹,唇角微扬,“老爷虽说叫我不要执着于此,但我仍是看得出来,老爷还是想要个儿子的。将来有人可以继承他的衣钵,父子二人同入宫做官,这该是何等的荣耀!”   宁安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勉强附和,“夫人说的极是。”   涟漪送上来一盅刚炖好的山药乌鸡汤,里面另添了些柳牧原方子中的药材,算是药膳。   “夫人,这得趁热喝。老爷今儿一早就吩咐人炖上的,整整熬了两个时辰,正是最补身子的。”良九皱了皱眉,“好好的东西,非要往里头放些草药,闻着就让人直恶心。”   宁安也在一旁劝道,“良药苦口。再说这是老爷的一番心意,夫人还是莫要辜负了才是。”   涟漪望着良九小口小口将汤喝下,忙递上了绢帕,“是呀,这要是搁在别的女子身上,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福气,偏生夫人不当个好的。夫人害喜害的厉害,老爷整日里忙前忙后的想法子让您多吃两口,若是夫人还抱怨,那可真是要愁煞老爷了!”   良九刚喝下山药乌鸡汤,顿时觉得胃中翻涌,脸色极差。涟漪拿过痰盂,“才说能喝下一盅鸡汤,想是该好了,想不到竟还是这般吐得厉害。”   宁安轻轻拍着良九后背,给她顺气,“夫人吃的还没吐的多,这样下去,小公子在腹中可不得受了委屈。”   良九好容易舒服了些,“去,再去端一碗来。”   涟漪喜道,“哎,奴婢这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孕吐这回事分人,有些人就没经历孕吐,安安生生的就生了孩子。也有人说孕吐越厉害,孩子越健康(?)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恭喜九妹妹喜得贵子! 晚安,祝好梦! ☆、第一百零八章 秘事   宁善从外刚进府,恰逢老管家沽了二两酒回来。   “六爷,可是刚从‘群贤毕至’回来?”宁善哼着小曲,俨然心情大好,“不错。您今晚可是有客?瞧您还出去打酒作甚么,后头院儿里我偷偷放了两坛好酒,没告诉平威,您只管盛上一壶,慢慢喝。”   老管家笑得和善,“没客来,好酒给了我也是糟蹋。今儿是我媳妇儿的忌日,我给她倒上两口,她喜欢这玩意儿。”   宁善面色一紧,原本嬉笑的神色也收了回去。   “请节哀。”   老管家面上的皱纹犹如沟沟壑壑,一看就是饱经了风霜,“多谢六爷记挂。我那媳妇儿命浅,没福气。走了也好,省得老跟着我受苦受难的。”   傅京放下手中的书,见宁善恹恹的,还以为他在外受了什么委屈。   “怎么了?怎得这一副样子?”宁善顺势坐在傅京的身旁,“若是我去了,留你一个人在世上,你会一直念着我吗?”   说话间,宁善的眼眶中还蓄着一泡泪。   “说什么胡话!整日脑袋里想什么呢?”顺手用书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有这个闲工夫,先把昨日没写完的字补上来一篇给我。”   宁善泪汪汪捂着脑袋,“好你个平威,我就知道你是这般冷酷无情的人!”   傅京被“冷酷无情”这四个字气笑了,“乖乖的,闹什么呢?”   “刚在府门口遇见老管家了。他说今儿是他媳妇儿的忌日。老管家可是为了他媳妇儿一辈子没再娶!”宁善将最后一句话着重强调了一遍。   放下手中的书,顺手将宁善圈进怀里,“你若是跟了我,哪里还会让你离开,你去哪儿我追哪儿。你就算去了阴曹地府,我都敢去向阎王爷要人。”   宁善现在唯留满心的甜蜜。   “你呀,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傅京大笑。   宁福端着一壶刚煮好的参茶刚要进去,就被傅甲在门外拦住了。   “现在不方便,待会儿罢。”宁福左右为难,“都热了两遍了。你说这俩主子怎么还没完了?”   傅甲看着宁福伸头往里张望,不悦的推了他一把,“看什么呢?我在这儿你往哪里看!”   宁福瘪瘪嘴,“谁稀罕看你,整日里孟浪的很!”   “还不是对你!旁人我理还都不理。”傅甲将宁福拉到一边,悄悄的“咬耳朵”。   宁福脸都羞红了,“休要胡言。我,我可是清白的很,岂能容你乱说!”   傅甲还是头一次见宁福这般模样,新奇之下,说的话越发混不吝起来。   “我胡言什么了?昨晚,可是你,嗯?”尾音在宁福耳边轻轻上扬,更是臊的宁福无地自容,“一直抱着不让我走的是谁?”   宁福恼羞成怒,“没,没有的事!那不是我!”说罢,便要跑开,被傅甲死死锢住,“好了,你承认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看他倔强的将头转到一边,傅甲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的,你主子向来都是个心直口快的,怎么偏偏挑了你这么一个口不对心的伴当?”傅甲在他耳边轻道,“你若是有六爷一半坦荡,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倒是你,每日将我拒之千里,喝了酒倒是热情的很,让人受用不住。”   宁福落荒而逃。   “呵,路还长着呢,跑有什么用呢?”傅甲在他身后轻笑。宁福脚步一滞,而后飞快离了那处,往宁善的卧房奔去。   ——   宁善白日在“群贤毕至”忙活,回了府又跟着傅京写写画画,到了夜里哪里还有精力撒欢儿,早闷头睡过去,让傅京着实郁闷。   见宁善趴在榻上没动静,傅京轻手轻脚的替他脱了靴子,又将身上的锦袍褪了,搭在一旁的屏风上。   “洗洗脸,换了衣裳再睡,这样睡容易得伤寒的。”傅京推了推宁善,只见他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睡得正香。   宁福与傅甲抬了澡桶过来。知道宁善一日下来浑身酸痛,便将耳室的澡桶放在了卧房,只用个屏风隔了,也好让宁善不用沐浴后再受冷风。   傅京见喊他不醒,索性将他的中衣尽数脱了,光溜溜的抱着他放进了澡桶中。   宁善乍一进去,浑身一个激灵,“做什么?”   傅京挥挥手让宁福与傅甲先出去,“洗洗再睡,若是累了,你只管休息,我帮你。”   宁善却是再也无法安心睡着了,坐在桶边与傅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说话。一双手在他身上游走,或轻抚或重压,让宁善心中就像是有根羽毛划过,痒痒的,却总是也搔不到痒处,令人心急。   也不知是谁先撩起的火,双唇相接,双手相握。傅京身上的中衣前襟、衣袖也沾了水,湿了大片。索性就势脱了,二人同坐在澡桶中。   澡水溢了出来,将地面洒的湿漉漉的。二人谁都不愿唤人进来收拾,只听得粗重的呼吸声,及拍打水面的声响。   傅京蓄势待发,宁善抵着他的胳臂,“别在这儿,不舒服。”傅京只好托着宁善,匆匆扯了手巾来,给他擦了身体,放在了榻上。   在傅府的这一年多,宁善养的极好。平日里顾及着他的身体,傅京也时常教他些拳脚功夫,因此宁善身上既没有一丝赘肉,也不是那种狰狞的肌肉。那是一具十分养眼的,健康有朝气的少年身躯。每每这时,傅京都要好生抚摸一番,长长的喟叹一声。   宁善嘤咛一声,刚从热水浸泡出来的身子,有些怕冷。傅京细细用袍子裹了,又取了干净手巾来,给他擦拭头发。   “困……”宁善重重打了一个呵欠,靠在傅京的怀里闭目养神。   傅京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教宁善红了脸,“你!”却又不受控的点点头。   “这就算是约好了,到那日,你可不能拒绝我。”傅京笑道。托着他的脸吻了下去,二人一时都有些情动。   还是傅京先回过了神来,替他找出一身干净的中衣,系好了衣带。   “好了,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好了,睡吧。 宁善:嘤嘤嘤,我家老公好温油,只想给他生猴子! 傅京:脑婆,既然不睡那我们就为爱情鼓鼓掌吧。 作者君:【手动再见】 ☆、第一百零九章 惨痛回忆   粗重的呼吸声。   是从胸腔中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响动,像是风吹动枯叶的声音一般。   “你们到那边看看,其余的人跟我来。”外面有人指挥道。接着又有许多脚步声传来,看样子,对方不下一小队人。   藏在暗处的人悄悄掩住了自己的口鼻,防止粗重的呼吸声溢出,教人察觉了去。   “首领,这边没有!”   “首领,这边也没有!”   对方的首领显然耐心有限,“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众人又散了出去,继续在周遭查看。   那人一动不敢动,唯恐暴露了行踪,却不料那首领竟像是察觉一般,转头往他藏身之处看去。目光犀利,直击人心。   首领缓缓站起,拨开了树丛,“原来,你在这里。”   ——   赵安谟从睡梦中惊醒。   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才释然的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咳咳”胸腔中痛意不减,像是又回到当初那般。   “爷,您醒了?”一个消瘦的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托盘。   赵安谟随手拿过榻边的罩衣,草草裹了自己,下了榻。   “嗯。”赵安谟在桌边坐下,消瘦的人立刻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属下熬了些粥,爷先凑合着用些,回头在想办法给爷打些野味来。”   自赵安谟从大理寺的牢中逃出已逾数月,期间一直在郊外深山的茅屋中度日。饥一顿饱一顿,活像是逃难而来,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样子。   “外面,怎么样了?”赵安谟声音低沉,边说边喘。消瘦的人一怔,看他面色潮红,像是得了伤寒一般。   赵安谟的身子早在大理寺中,被各种刑罚给弄坏了,现在无非就是拖着这副残破的躯壳,勉强活着罢了。   “圣上已下令四处通缉您,现在京城满处都贴满了您的画像。城门安排不少人盘查,能混进城的希望实属渺茫。”   赵安谟叹了口气,从他侥幸逃出大牢,身后就总是跟着追他的人。“总会追来的。”赵安谟三下两下喝完了面前的粥。说是粥,不若用“米汤”来形容。米是米,汤是汤,泾渭分明,清可见底。   消瘦的人也十分无奈,“爷,咱们……”   赵安谟摆摆手,“你先回去罢,这里暂时不要来了。”   ——   宁善伸了个懒腰,大中午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直教人犯困。   街上人来人往,宁福跟在宁善身后,时不时的就要揉揉腰。   宁善发现了这个小动作,不禁笑道,“怎么,昨晚……”   宁福忙低着头,咬牙道,“爷,您以前这样,小的可什么都没说过!”   “哎呀,伴当大了不由主子了。怎么,要不要我好好备一份嫁妆,吹吹打打的把你送过去?”   宁福冷哼了一声,“那也该是他带嫁妆才是!”   宁善像是才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哎呀呀,原来我们家大福才是神勇的那一个!”   宁福刚想挺直腰杆,逞一逞威风,谁知宁善一巴掌扇在了后腰上,痛处立马火辣辣的,逞威风变成了“龇牙咧嘴”。   “你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跟我装!”宁福立刻偃旗息鼓,缩了脑袋。   “你说咱们怎么就栽在他们俩手里了呢?不应该啊?”宁善揪着一缕头发,苦苦思索。   主仆俩还未到“群贤毕至”,刚经过一条花柳巷,就被里面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吸引了去。   “大爷,我们这儿新来了花娘,您进来给验验货?”   这是花楼里常用来揽客的言语。搁在以前,宁善保管就欣然答应,进去“验货”去了。现在的他再听见这一句,不仅恍若未闻,还会加紧了步伐,像是避之唯恐不及似的。   宁福还在门口望着上面的花娘流口水,转头看主子都窜出去老远了,这才回过神来,“六爷!您等等我!”   “爷,您跑什么呀?”忍着身上的疼,宁福才追上了宁善。   只见花柳巷被远远抛在身后,宁善才骂骂咧咧的停住了脚步,“妈的,差点儿就……”宁福没听清后面的话,满脸疑惑。   “爷,您以前不是最爱来这种地方吗,您怎么现在跑的比兔子还快?”   宁善狠狠啐了一口,“呸,谁也别跟我提花楼!”   这事还得从傅京第一次上花楼找宁善,并绑他去傅府时候说起。   彼时二人还没有现在这么好的关系。宁善极不待见傅京,处心积虑的想要恶心恶心傅京,让他彻底打消对自己的想法。想起刚开始傅京对花楼的厌恶,宁善就干脆日日往那花楼里跑。一待就是一整日。   傅京听说了,二话不说就带着傅甲去捉人。   宁善也不是善茬儿,尽管心里怕得要死,面上仍旧一副“爷就是来狎妓的要杀要剐随你”的无畏样子。傅京一怒之下先是狠狠的“打”了他一顿。此“打”非彼“打”,旁人生气动怒,拳拳都是往人脸上招呼,怎么解气怎么打。而傅京则是抱起宁善,放在腿上打屁股。   宁善怎么说也是铮铮男儿,自小到大,除了老太爷那个暴脾气对他行过家法,再有就是西席先生用小棍儿打过手心儿,还有谁敢这么对宁家的六爷。   有,傅京就算是一个。   下狠手,他舍不得,但不打又实在难消怒气。干脆挑了个肉多不易受伤,还不会留疤的地方打。听着清脆的巴掌声,宁善杀猪般的大叫,傅京心中的怒意才算是消了大半。   花娘们在外面听得面面相觑。乖乖,听这动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呀!   打完,帮他整理好衣衫,傅京单手扛着宁善就往傅府走。宁善觉得丢尽了脸面,羞于见人。干脆把头埋在傅京的身上,任由他带着自己回了傅府。   回去,又是一番折腾。   宁善打了个冷战,想起傅京说的,“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往花楼走一步,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你。”   打不可怕,这么大人了,还被人抱着打屁股就丢脸了。打完了还得折腾一番,更是消受不起。罢了,不去就不去。   宁善毫不留恋身后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宁福就往“群贤毕至”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去上课,老师突然开始点名~同寝室室友没来,我帮她答了到,结果下一个就是我的名字…… 吓得我至今面无人色~ 小心脏跳的有点快~ ☆、第一百一十章 和香楼记 上   金掌柜正指挥着伙计将外面的东西搬到铺子后头去,宁善慢慢踱过来,“金掌柜,忙着呢?”   见是东家过来,原本严肃刻板的金掌柜换了一副面孔。那是另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带着笑意,线条柔和,而不再是将唇抿成一道冷峻的模样。   “六爷来了!”金掌柜招了招手,将手里的纸笔交给了旁人,带着宁善往铺子里走。   铺子门口放了不少破旧的细麻布和麦草等不值钱的玩意儿,宁善蹲下去翻了翻,“这些是干什么?”   金掌柜脸上讪讪的,“这几日金林琢磨着要尝试一些别的造纸工艺,问小的要了这些东西。小的以为值不了几个钱,就做主给运过来了。”   宁善摸着下巴想了许久。   虽说现在有专门造纸的手艺,但用的全是些贵重的材料。京城中的纸价也一直居高不下,一度读书识字成了有钱人家的象征。若是能用省钱的法子制出便宜的纸张,那岂不是给那些寒门士子节省下一笔不菲的银两?   思及此,宁善颇有些兴奋。   “嗯,此法可行。你只管叫金林好生钻研,若是制出来了,重重有赏!”金掌柜一喜,“小的代金林多谢六爷!”   宁善摆摆手,“先别高兴的太早,若是一个月后没看到进展,我可是要问责的。”   金掌柜忙作了一揖,“是。”   ——   主仆正坐在“群贤毕至”看带着图画的话本,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骚乱,闹哄哄的,让宁善不由皱紧了眉头。   “去看看,怎么回事。”宁福应了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爷,咱们刚刚过来的那条花柳巷子里有家花楼死了人,京兆尹的人都过去了还带着仵作,听说死的是个大人物呢!”   宁善摇摇头,“让店中那些伙计都安生呆在店中,别去跟前儿凑热闹。”   宁福忙不迭出去了。   吩咐着不让伙计们往外乱跑,宁福还是抽冷子听到了那么一两句的消息。回来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跟宁善顺嘴提了几句。   “想不到竟然是沈学士家的大公子在花楼里寻欢,不成想得了马上风死了。啧啧啧,素来听闻沈学士治家严谨,家中的公子小姐都是芝兰玉树的,怎么会出了大公子这么个丑事。”   宁善翻了一页,“我猜,沈学士定然是咬着花楼不放了。”   宁福睁大了眼睛,“爷真是料事如神!刚刚还听说沈学士非认定是花楼里的花娘给大公子用了那种脏药,才会让大公子死于非命。估摸着这会儿,正缠着京兆尹大人哭诉‘冤屈’呢!”   “哼,不过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宁福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眼见着人都往花柳巷子去了,铺子中也没有什么生意,干脆就辞别了金掌柜,往宁府去。   花柳巷子距宁府只隔两条街的脚程,宁善穿过人群到达宁府时,就见宁庆正跷着脚往花柳巷子这边瞧。   “哟!庆哥儿也是个喜欢瞧热闹的人呀!”宁善“唰”打开折扇,笑得无比开怀。   宁庆作了一揖,“六爷莫取笑小的,不过是见那边动静大了些,看看罢了。”   宁善指了指那边,“沈学士家大公子死在花楼里了,没什么好看的。”   “六爷可用了饭?二爷那边才摆了饭。”言外之意,既然回来了就去我家二爷那边坐坐吧。   宁善点点头,“也好,顺带着去看看德十。”   翩翩将菜一一摆好,正要招呼宁俭入座,就听见外头有丫头来报。   “六爷往这边来了。”宁俭正往香炉里添银炭,想要煨一煨火,教香气赶紧发散出来,乍一听宁善回来,手里的银炭“砰”的落进了香炉里。   翩翩被响声骇了一跳,“二爷?”   宁俭摆摆手,“手抖了一下。快将人请进来。”前头的话是对翩翩说的,后头那句话却是对传话的丫头说的。   “这小子每次回来,我都得折点儿东西。都是出了府的人了,还老惦记着家里的东西!”宁俭嘟囔了一声,翩翩虽听不分明,也是听了个大概,不由觉得好笑。   “小叔叔素来是个耿直的性子,二爷还跟他计较什么!”   宁善挑了帘子进来,“二哥二嫂嫂,小弟这厢有礼了!”宁善佯装行了一礼,眼神却望那桌子饭菜上滴溜溜打转。   “熏烟笋,片皮脆鸭?二哥难不成知道我今儿要来,故意做了这么一桌子好菜等我罢?”宁善也不客气,坐下就要让丫头递箸来。   翩翩笑得温婉,“小叔叔来的正是时候,今儿正好有道蜜汁鹿肉,快端上来给小叔叔过过目。”   宁俭冷哼了一声,“一回来就是一副惫懒的样子,一点儿改进都没有。”   宁善不以为意,“二哥该不会是因为‘群贤毕至’抢了你的生意,吃醋了罢?”   “胡言,你那点小打小闹还入不了我的眼。”翩翩晓得兄弟俩嘴上顶对着,心里还不是软和的。倒也不出言相劝,只将菜碟尽往宁善面前推,“傅府虽说是大户,到底不是京城口味,想是厨房做出来的也是不合口的。小叔叔多吃些。”   宁善埋头苦吃,“还是二嫂嫂好。不似二哥,一回家就训我。”   “今儿怎得晓得回来了?”宁善擦了擦嘴,“左右无事,想着多日未回来看看,就趁着今日走一趟。”   “说也奇了,今日在路上听了一笑话,正好能与二哥商量商量。”   宁俭皱眉,“笑话?”   “二哥怕是还不晓得。沈学士家的大公子刚刚马上风,死了。”宁善打开折扇,扇动的呼呼作响。   宁俭半日才想起那沈学士家的大公子是何人,“可是那个沈衙内?”   宁善得意一笑,“正是。但他还有一个身份,怕是二哥也不知晓。”   “你又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往日在宁府里,那些旁门左道的消息宁善总是能打听出不少来。   “消息嘛,只要有人做,总是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放心,都是正经得来的。”宁善笑了笑,“那个沈衙内表面上装的人五人六的,私下里,可是瞒着沈学士开着一间花楼呢!”   宁俭手一顿,“哪一家?”   “正是满月楼背后的东家。” 作者有话要说:  陪室友上选修课,结果坐了大半节课,老师没来…… 第一次被老师放了鸽子…… 也是心累…… ☆、第一百一十一章 和香楼记 下   宁俭立刻着人去打听沈衙内的满月楼,宁善摆摆手道,“二哥有想问的只管问我,不必再麻烦人。”   宁庆往外走的脚步一滞,“爷……”宁俭点点头,“先出去。”   “出事的并非满月楼,但却是与满月楼有些关联。”宁善言道,“沈衙内前些日子一直出入那家花楼,看那东家的意思,满月楼似乎想要盘下它,另起炉灶。”   宁俭见宁善面露迟疑之色,“你只管往下说。”   宁善犹疑着,“我想让二哥帮上一帮。如今满月楼东家已死,若是能盘下那么大个摊子,咱们兄弟二人五五分成如何?”   宁俭挑眉,“你待如何?”   “花楼可一直都是个‘销金窟’,若是能经营一家花楼,想必我那‘群贤毕至’也不用再苦苦支撑。”宁善摸着下巴,一副思索的模样。   “苦苦支撑?‘群贤毕至’这一年分走宁家商行的利润已占半成,若似这般境况还说苦苦支撑,那岂不是说让全京城的商铺都该关门大吉才是?”宁家商行的生意遍布,谁家若是能赚得宁家商行的半成利润,就可以称得上是名门富户。宁俭如此说,实则算是认可了宁尚的经商手段。   宁善却是个野心勃勃的,半成利润已经无法满足他愈渐膨胀的野心。现在,他算计着如何能与宁家商行分庭抗礼。   “傅大人会允了你?”   宁善一提他就有些头痛,“所以才需二哥帮忙,替我出面。”   ——   沈家果然将此事告上了官府,且大有不赔他沈家一条人命就绝誓不罢休的意味。   京兆府尹揉着眉头,面露难色,“沈大人,这……就是告到圣上那里,这事也远不会如此重判。况且,仵作验尸也并无判定毒害。”   沈学士原不愿将这等丑事暴露于人前,便想着草草了事便可。奈何家中夫人与老太君哭天抢地的让他出面替老大的死讨个公道。他也是迫于无奈。   “我那小儿着实走的冤枉。小儿年纪尚小,却是温良和善,洁身自好的。是万不能出入这等烟花之地。定是有人唆使,或是设下陷阱,诓我儿丧命。府尹大人可要明察!”   京兆府尹着是无奈,也是被缠的无法,连带着对沈学士的敬重都不由减了几分。   “沈大人,非是下官玩忽职守。这实在是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大人红口白牙就判定和香楼有罪。若是大人不服判决,自当向大理寺傅大人递了状子,下官也是无话可说!”和香楼正是沈衙内殒身的花楼。   沈学士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也不由讪讪。   事已至此,他哪里还敢向大理寺喊冤。他巴不得紧紧捂住,莫要外扬。若是被有心人传到御史台去,那群老顽固定是会立刻上疏弹劾。   那便,罢了。   沈学士叹了口气。   望着沈学士走出京兆尹府的背影,宁善摇了摇头,“老子好汉儿狗熊。沈家算是完了。”   尽管京兆尹判定和香楼无罪,和香楼却仍是赔了沈家一大笔银两。   “妈的,真是晦气!”和香楼的少东家刘大少爷骂骂咧咧的上了楼,抱起一坛子状元红,扯开了酒封。   自打那日沈衙内死于他们花楼,和香楼的生意就一日惨淡过一日,接着就有不少在和香楼挂牌的花娘求去。   几日下来,和香楼竟成了空壳子,眼见着就要关门大吉了。刘大少爷愁得一头青丝都快要发白。   “刘大少爷好兴致。白日里饮酒,也不怕伤了身子?”刘大少爷乍一听闻,忙转了身。   “宁二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宁俭拨了拨桌上的酒菜,“当然是财神爷指引,让我来送刘大少爷一场富贵来了。”   刘大少爷眼神一亮。宁俭在京城中的地位,不啻于财神爷。今儿他这么说,难不成有意要接手和香楼?   求之不得的机会!刘大少爷心中激荡,“宁二爷既然说是富贵,那想来怕是小的承受不住罢?”   宁俭笑了笑,“既可解你刘大少爷的燃眉之急,也可让刘大少爷安稳一生。如何,这富贵可满意?”   “此处简陋,不如教登仙楼烫上一壶好酒,咱们详谈?”   “求之不得。”   ——   到底“人心隔肚皮”。不管是宁善还是宁俭,二人终究都留了一手。   宁善原意是想让强宁俭帮他谈成满月楼的接手,却没承想,宁俭竟先去了和香楼。   “他这是想接着沈衙内,将满月楼与和香楼都吃下来。就怕他没那么大胃口!”宁善听闻宁福得来的消息,不由冷笑。   老管家有些忧心,“宁二爷掌管宁家商行,手中每日流水的银子足以买下咱们‘群贤毕至’百八十间。六爷与二爷硬拼,怕是不占上风。”   宁善摆摆手,“二哥固然实力雄厚,但我也是有王牌在手的。”   宁福与老管家相视一眼,眼露忧色。   第二日,宁善出了一趟门,连宁福都不带,至夜方归。   宁福忧心不已,“爷,您这神神秘秘的。傅爷自打回来都问了您好几次了,小的没敢说您去哪儿,只说了‘群贤毕至’今儿有事。现在怕是在书房发火呢!”   宁善拍了拍他,“无碍,事已经办妥,你且去休息。”   傅京正与傅甲交待事情,见到宁善进来,冷哼了一声,“看来府里是要重新立立规矩了。”   傅甲识相的退了出去。   “这不是有事,回来晚了。以后绝不会了!”宁善嬉皮笑脸的贴近傅京,企图蒙混过关。   傅京冷眼道,“你每次有事瞒我,都是这副样子。你还以为我会信你?”   宁善微微一顿。   “生意上的一些事罢了,我想着你不会想知道。”   傅京有些恼意,“你以为我只是气你晚归?去哪里也不知与我说,连宁福都不带,若是路上不太平怎么办!”   宁善伸着手去扯傅京的衣袖,“不适合有旁人掺和罢了。别气了,我给你道歉赔礼还不行吗?”   “道歉赔礼就算了?”   宁善笑嘻嘻道,“不算,都随你!”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出太阳了~晒的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晚安,祝好梦!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重开满月楼   刘大少爷今日格外神采奕奕,哼着小曲儿就要出府去。却不料刚出了仪门,被刘老爷拦了下来。   只见他身着一身玄色的衫子,手里还握着一把扇子。扇面洁白,连个题字都没有,刘老爷向来是个爱附庸风雅的,扇面无字可是十分折面子的事。   “修远,你做什么去?如今和香楼都倒了,还要折腾什么!”刘家靠着和香楼挣下家业,却不料在将和香楼交给儿子后,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正愁着该如何另起炉灶,支撑起刘家。   刘大少爷表字唤作修远。   刘修远老老实实给刘老爷行了一礼,“爹,今日儿子有事,若是办的好了,兴许咱们和香楼还能起死回生呢!”   刘老爷听闻这话有些生气,手指着刘修远,指尖都在颤抖。   “你呀你!平日里就叫你多管管生意,你不听,整日里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尤其是那个沈衙内!这下好了,人死在咱们这里,你不是跟人家称兄道弟吗?怎么又让你赔了那么大一笔银子?”   刘修远不敢还嘴,闷闷的受着,只盼着刘老爷能早点放他出门去。   刘老爷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心头火起。却是突然话锋一转,“为父听闻,宁家二爷寻过你。”   “是,前些日子打发过人来询问咱们和香楼来着。”   刘老爷心中有了些计较,“你如何回他的?”   刘修远想了半晌,“按现在这样子,不若将和香楼抛售方为上策,及早止损不说,还能想想别的出路。但宁家二爷将价压得太低,儿子还要与他多多周旋些时日才是。”   刘老爷点点头,“嗯,是这个道理。办的倒是不错。”   他却不知道,刘修远早将和香楼私下里卖给了宁俭,只不过,这面儿上的东家仍旧是刘修远罢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被放出府去,刘修远赶紧带着随侍就要走。却不料迎面就碰上宁善,倒教他吃了一惊。   “宁六爷,好久不见,今日当真是巧得很。”   宁善掸了掸衣袖上刚溅到的泥点子,“你我倒是巧,可你倒是不巧。我二哥今日出了城,你怕是找不到他。”   刘修远的面色一凝。他要去找宁俭的事除了他与宁俭,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宁善是怎么知道的?转念一想,刘修远以为宁善是替宁俭而来,心中的警惕稍减了几分。   “六爷说笑了。二爷贵人事忙,哪儿像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   宁善望着街边有家酒馆儿,卖酒的老板娘容貌倒是好生俊俏,“相逢即是缘,既然今日与刘大少爷碰上一面,不喝杯小酒佐些小菜,可就对不起这缘分了。”   刘修远点头,道,“六爷说的极是,您先请。”   ——   满月楼今夜又是黑灯瞎火的。自打沈衙内死了,满月楼就日日歇业,不见往日一入夜就栀子灯高高挂的盛况。   不少恩客走到满月楼前,叹一回可惜,转身往花柳巷子去。再一看见关门的和香楼,又是叹一回。   这似乎,几日来已成了常态。   宁善还能清醒的自己出了酒馆儿,而刘修远却是人事不省,全靠随侍好生扶着,才勉强站着。   “回去给你家少爷熬上一碗浓浓的醒酒汤,灌下去保准明日头不疼。”宁善摸了摸袖中墨迹尚湿润的房契,笑道。   随侍道了谢,忙扶着刘修远回了府。   宁福见着人走远了,才上前道,“爷,咱们这么做,不是摆明了从二爷手里截胡。开罪了二爷,咱们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宁善拍了拍衣袖,“怎么算是截胡,他要花楼,我要房子。他是东家,我还是屋主呢!”   宁福叹了声,却见宁善不往傅府方向走,倒向着宁府走去。   “爷,天儿不早了,咱们现在不回傅府去?”宁善摇摇头,“还有个人咱们得见见。”   莺莺今年刚在满月楼挂了牌,开脸成了花娘。原以为好日子要来了,费尽心思的要夺那花娘的魁首。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却没料到魁首还没个影子,东家倒是先死了,满月楼歇业,她现在整日缩在一处小宅子中,偶尔接些散客,挣些散碎银两,聊以度日。   她正对着外头的日头引针,衣袖上有一处不小心被刮破了。她从满月楼出来,身上的盘缠带的少,侍奉的丫头也不知道被谁带走了,她现在只能凡事亲历亲为。   忽听院门被人敲响,吓得她手一哆嗦,刚引过去的丝线,又被扯了出来。叹了口气,莺莺起身,在院门后轻问,“哪位?”   “宁家宁善是也。”   莺莺骤一听见这个名字,心脏一紧。恍惚还是之前那个在宁家商行,替她解围的小伙计,也依稀记得那个常来捧她场的宁家六爷。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都让莺莺唏嘘。   开了院门,依旧是那个风度翩翩,时常挂着笑意的宁六爷。不同以往的是,似乎又高了些,容貌比以前更加俊俏。   “六,六爷。”莺莺怔怔看着眼前的宁善,宁善收了折扇,轻轻打在莺莺的脑门上,“怎么,这才多少日子,你就不认得我了?”   语气轻松熟稔,仿佛他们见面还在昨天似的。   “不,当然认得。奴家怎的敢忘!”莺莺心中激荡,面上也显出几分局促来,“奴家这里,简陋的很,不敢污了六爷的眼……”   话还未说完,就见宁善推门而入,“怕甚么,我还是宁六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个样子。”   莺莺忙跟了上去,又是端茶倒水,又想着找些银两托邻居置办一桌酒菜来。   宁善按住了她,“不忙,今日有事来寻你。”   莺莺有些疑惑,“寻奴家?”宁善笑了笑,“六爷只管吩咐,只要奴家帮得上忙。”   “我要你,重开满月楼。”   宁福有些不放心,“爷,就凭莺莺花娘一人,当真能成事?”   “不要小看她的手段。能用一年的时间就能在满月楼站稳脚跟,她在背后可是动了不少心思的。”宁善打开折扇,上面绘着一幅山水丹青,倒过来看,那山水直飞冲天。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吃撑了,晚饭完全没多余的地方盛的下。绕着学校走了一圈~ 撑死我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身份成谜   天色有些阴沉,眨眼的功夫就乌云遍布,空气都像十分沉重似的。   在外行走的人们都觉得像是汗水闷在身上,发散不出来。着实让人烦躁不已。   京城中都在咒怨这恼人的气候,却有一处清凉沁人,若是有旁人在,定是要欢喜上打个滚儿的。   无方盘腿坐在静室中,双眼紧闭,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诡异却又微妙的手印。随着他一呼一吸,手印也缓慢变换着,当感到体内真气循环一周天后,方缓缓吐了口气,从修炼的状态中退了出来。   静室中置了冰,专门留给道观弟子夏日时静心打坐修炼用的,但现在只要无方回了道观,静室似乎就成了他专用的修炼室。据说,这个特权是他赢来的。   门外候着的小童听到无方的动静,忙开了门,“爷爷,观外有人求见。”   无方抖抖身上的道袍。在静室呆得久了,身上的衣裳都透着一层寒意。   “这就奇了,竟还有人求见我?”大概从没人这么客气,熟悉的人向来都是直接入观,在他宿处等候。   来者何人。无方掐着指头演算了一通,面色有些不豫。   小童问道,“爷爷,可要见他们?”   “该来总会来的,见一见罢。”   ——   突厥人向道颇多,巫奇在一次闲逛中偶见京城闹市中有一道观,顿感神奇。回去便与英卫讲了,二人今日左右闲来无事,便来寻一寻这所道观。   临走前,英乔刚备好一些茶点。英卫想了想,“不若跟我们一同出去走走?”   英卫唤来宁香,寻了一顶兜帽来,将她的脸严严实实罩了,三人才往闹市走去。   无方出了观门,见一男一女远远站着,不由面色一沉。   “无量天尊。二位来寻贫道有何事指教?”口中说着指教“指教”,面上却是十分傲慢无礼的很。   那男女也不气恼,只拿一副难抑激动的样子对着他。女人上前,握住了无方的手,“是小世子!那眉眼,跟大王当年的样子一般无二!小世子,奴婢可算找到您了!”   无方退后一步,手也从女人的手中抽出。   “二位若是来认亲的,怕是走错地方了。贫道不认得什么小世子。”说罢,转身欲走。   男人这时才慌了神,“等等!”   无方脚步一滞,无奈转身,道,“二位还有何事?”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方令牌,上面一个篆体的“姬”字格外显眼。   “不知道长可有见过这方令牌?”无方浑身一震。   男人见无方的面色有异,心想事有转机,一扯女人的衣袖上前,“小世子,属下终于找到您了!”   无方有些恼怒,“我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小世子!”   话音刚落,观门里传出一道声音,“无方,不得无礼。”   观主宋真君慢慢行出,仙风道骨,白髯飘飘。   “平日里的静心打坐都修到哪里去了?这般沉不住气。”无方呐呐的应了,垂手站在一旁。   男人与女人皆是肃然,行礼道,“会元真君。”   宋真君向那二人回礼,拂尘青丝微扬,“二位大人还请入内,喝些茶水详谈此事。”男女二人点点头,却都看向无方。   “姬无方,你也一同过来。”二人听得名字,眼中皆有喜色。   “爷,那人竟好生眼熟!”无方转身望去,不正是那日泼他一身酒酿圆子的那对儿主仆嘛!忙用衣袖遮了面,就想往宋真君的身后躲去。   巫奇手疾眼快,一把将无方像个小鸡仔似的拎出来,“哎,你不就是那个没礼数的小子嘛!”   无方面色涨红,“别,别乱说!”男人女人皆是一怒,“何方宵小,竟敢对我家世子无礼!”   男人女人都带了随身佩刀,此时刀都出鞘半寸。反观巫奇,一只手将无方拎起,却是毫无防备的样子。   英卫拍了拍巫奇,“将人放下,莫吓着人家。”   一见到英卫,男女二人开始面色有些古怪,对视一眼竟都不约而同的收了戒备,刀也完全入鞘。   巫奇见到那二人的佩刀,不由“咦”了一声。英卫也将二人的古怪行径收入眼中。   “原来该称呼一声道长,上次多有得罪了。”英卫笑道。   无方整整衣襟,心不在焉,“好说好说。”   “二位光临敝观,不知……”宋真君口中问着英卫,眼却看着无方。   无方忙摆摆手,推说自己不认得他们,不是冲他来的。   “弟子平日一心向道,今日前来特来拜访贵观,望能得大师指点。”宋真君点点头,“那二位还请入观稍候,贫道还有些俗事处理。”   英卫行了一礼,“全行大师方便。”   ——   静室刚空了不久,不久又“咯吱”一声打开了门。   小童正在里面感受这冰凉,乐的在里面打滚儿。乍一看见有人进来,手忙脚乱要爬起来。却不料道袍宽松,踩到了衣带,摔了个狗啃屎不说,身上的衣裳也松散开来。   无方不厚道的笑出声来,小童涨红了脸,“爷爷……”   男人干脆装作没看到,女人却笑了出来。   宋真君一挥拂尘,“还不快备茶去?”面带笑意,和善而又慈祥,谁又能料到,年轻时宋真君却是个杀伐决断的常胜将军呢。   另一边,英卫等三人在禅室落座。早有小道长过来接待,端上了一壶茶水。   “爷,他们……”英卫一抬手,制止了巫奇继续说下去。   悠悠呷了口茶,“回去再说。”   小道长眼皮都没抬,只快速规整好东西就退了出去。   英乔只在一旁静静听着,不言不语。英卫顺手递给她一杯茶水,看她乖顺的在一旁喝茶。   “不管他们是谁的人,既然认出来了,总有一天会表明身份,急什么。”巫奇点点头,不再言语。   英乔希冀从他们的言语中听出些许关于他们身份的蛛丝马迹,想不到他们说话云山雾罩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刚才他们在说谁?他们又是什么身份?他们到底隐藏了些什么?   还有,这两个人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掉了一个收藏……伤心~ 本来看文的小仙女就少…… 眼镜丢了,今天花了半个月的生活费重新配了一副…… 学院组织实习,我又是被单独分出去的一个…… 莫名最近一直倒霉…… 又不开心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顺势而为   待到众人坐定,宋真君向那男人问道,“大人,贫道可否借那方令牌一观?”   男人复又从腰间掏出令牌,眼却望着无方,无方也只当看不见。   “会元真君,这是我家大王的家徽。当年小世子身上也有相同的一块,还求真君请小世子出示令牌,与大王相认。”   男人较之女人还是颇有些头脑,知道无方抵触此事,干脆直接抬出了宋真君来压制他。   宋真君放下手中的拂尘,接过令牌认认真真翻看。   “若是二位大人信得过贫道,贫道倒是不介意做这个中间人。大人的这块令牌的确与无方手中那块相同,但单凭一方令牌就认定无方便是你们要找的小世子,是否过于草率?”   无方也深以为然。   女人却十分激动,“不会认错!小世子与当年的大王长得一般无二,身上又有大王家传的令牌,如何能认错!”   宋真君望着无方皱起了眉头,“贫道当年在观门口捡到无方,襁褓中的确放着这方令牌,贫道也是看这孩子无父无母,身份籍贯皆无从查证,便依着令牌上的‘姬’字取了名姓。若是二位大人能够回想起小世子身上其他特征,或许也可作为凭证。”   无方自小就接受了自己是孤儿的事实。在宋真君的教导下,长成如今的样子,打心底里就将宋真君当成了父亲,根本没有认回生身父母的打算。今日,他依着推演之术,算出身世就在今日将被揭晓,本想着该来的总要面对,但却在见到男人与女人的那一刹那,他却又胆怯了。   如今,望着女人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无方又犹疑了。   男人也望着女人,这个时候,最清楚的该是这个女人,“小世子八个月大丢失的,那时奴婢记得小世子的腰间有一处褐色的印记。但时隔这么些年,却不知这印记是否消退。”   女人怯怯的说。   无方暗叹一口气,到底还是没逃过。   宋真君见他这副样子,就晓得困扰了他20多年的身世之谜,算是解开了。   男人女人此时激动不已,起身,齐齐跪在无方面前。   “属下(奴婢)参见世子殿下!”   ——   无方暂时不会离开道观,他平日里还要去钦天监当值,更不会轻易离开。   男人女人当即决定,誓死追随小世子,小世子在哪里他们就会跟到哪里。无方翻了个白眼,烦躁不已。   那日宋真君送走英卫等人后,便着人收拾了客房,安排着男人女人住下。   无方有一次听闻女人唤男人“兰戈”,才得知他们原来是异域人,女人是男人的妹妹,名唤“兰桑”。兰戈是无方生身父亲的手下,兰桑是服侍无方生身母亲的侍女。   兰桑总是怔怔望着无方出神,好几次手都差点抚上无方的侧脸,骇得无方每次见她都是绕着走。   而兰戈,随身佩刀不说,还每日随着无方入宫当值。入宫是禁止携带兵器的,兰戈就站在宫门前等无方出来。顶着烈日,一站就是一天,还死心眼的不知到个树荫下避避。连宫门处的禁军统领都调侃无方,他倒是寻了个忠心耿耿的护卫。   若是他们知晓这个“护卫”是异域人,怕是早就拔刀相向了。   宋真君自那以后倒是再没单独与无方见面,既不劝他与父母相认,又不表明自己对此事的看法,让无方十分苦恼。   “师父……”这日,无方回了道观,好不容易找到了刚做完晚课的宋真君,犹疑着不敢上前。   宋真君转过身,看见畏首畏尾的无方,“往日的无方哪里去了?”   无方叹了口气,“弟子如今实在是无法,还望师傅指点迷津。”   “你可知‘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往日你苦学推演之术,常将‘天道’挂在嘴边,为何如今轮到你行这天道,却如此执妄了呢?”   无方有些羞愧,“师父教训的是。弟子观旁人之事,事不关己,自然万话可解,如今亲身历经,却是才知其中苦不堪言。”   宋真君轻抚着无方的肩头,“你一直是聪慧的,不论是学道还是功课,纵使你那些师弟们及不上你,可他们也知‘生身者父母也’,难道在孝道上及不上你师弟们?”   “师父是劝我与父母相认?”   “不,师父只是想告诉你,顺势而为。”   无方还在愣神,宋真君却翩然离去,“如今势在眼前,顺与不顺,皆在你一念之间。”   “其实,你心中已有了决断,又何必再来问你师父。你已动念不是吗?”   猝不及防,一道声音自背后传来。无方转身看去,又是英卫。   “怎么又是你?”无方忙掩了口,看看四周无人,道,“观门已闭,公子还请速速离去。”   英卫笑笑,“虽说是道观,院墙倒是低矮的很。在下一心向道,原本想密会会元真君,求他为我解惑,却没想到,道长也是为在下解了一惑。”   无方皱眉,“翻墙而入,怕不是君子所为罢?”   “求知之心若渴,道长何必拘这小节!”英卫依旧是那张温和无害的笑脸,无方却唯有满心的戒备与厌恶。   兰戈此时找了出来,远远见无方在园中站定,便要上前,“小世……”   转过回廊,就见英卫言笑晏晏的站在无方对面,兰戈原本的喊声被生生咽了回去。   无方听见响动,见兰戈面色涨红。   英卫笑意渐深,他们果然识得自己的身份。   “道长,时辰不早了,请您回屋歇息。”兰戈不敢喊出小世子的身份,硬生生换成了“道长”,倒教无方吃了一惊。   无方摆摆手,“还有客人,不方便。”   兰戈立即转身走了。无方都有些惊诧,往日他若是不按他们的要求来做,定会一遍遍念上好久,今儿怎么答应的如此痛快?   难不成和这人有关?无方想。眼光再望向英卫,便带了打量与审视。   “你若是找师父,只管去后堂找他便是,但你身份可疑,我却是要问上一问的。”   英卫微微一笑,“道长只管唤我一声卫英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开始腰疼了…… 码字不易,求收藏~ 唉……都25w字了,收藏才20个,昨天还掉了一个…… 我在想,完结这篇文,还要开新文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上钩   宁善只当和香楼一事浑然不觉一般,照旧与宁俭商议盘下满月楼,算计着另起炉灶。   二人各怀心思,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那日刘修远酒醒之后,已然忘记了与宁善在酒馆签下的房契之事,只当是宁善请喝酒,无非是宁家拉拢与他。一时心中甚是得意。连带着在刘府,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刘老爷忧心想要管教,但碍于现在他与宁府有所牵连,不好凉了这个长子的心,遂省了当面训斥,暗地里却是要敲打一番的。   傅京不知宁善瞒着他在外面做的勾当,只当是“群贤毕至”连日里事忙,他也不便过问。日子久了,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些不满来。   这日,宁善照旧要早早出门去,傅京用过了晨食,正扯着一块手巾净手,“又要去?”   宁善换了罩衣,“金林新研制了造纸的法子,这几日都要人在那里盯着,你若是有事,只管去忙,不必管我。”   傅京冷哼一声,“你倒是赚钱忙的紧,全然将府里撒手扔了个一干二净。”   宁福在一旁侍候,呐呐不敢插话。   “倒是你,休沐的日子怎不见你好生管管帐,管管府里头,倒在这里编排我的不是?”宁善不甘示弱的回呛,傅京将手巾扔回盆里,宁福忙一溜烟儿下去了。   “你最近气性儿倒挺大。”   可不是嘛!整日里和宁俭周旋,装傻充愣,心累得很。   傅京摆摆手,“罢了罢了,只管赚你亲亲的银子去,省得在我眼前看着眼晕!”   ——   宁善到“群贤毕至”点了个卯,就迈着四方步往莺莺的小院儿行去。   莺莺正邀了几个往日在满月楼里相熟的姐妹,在家中闲闲扯些家常。   “往日里有生意时,还能白得几分风光。但到底及不上你们这些阔太太们,家中下人都要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太太’,人前还能赚个好名声。不像我们,如今只得低声下气的去求以前的熟人,拿脸面搏个出路。”莺莺幽幽叹了口气,众人纷纷劝慰。   莺莺所说的“阔太太”是一个叫青若的姑娘。以前与莺莺同在满月楼做花娘,因着运道好,被一个富商看重,赎了身,做了大太太,不少人都看着眼热。   女人就是有这样一个心理:你若是比我好,人前说着羡慕,人后却是要免不得说几句坏话,平衡一下心理的。   而莺莺,在与旁人提起青若时,“不过是仗着比我年轻,会伺候人罢了”。   青若面上笑着,心中却直泛苦涩。加入富商家,相公对自己虽好,却架不住家中已有了三房小妾。婆婆也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因着自己出身花楼,却是个明里暗里使绊子的。每每一想,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说与旁人听,谁又能救她出火海呢?   莺莺早打听过青若的消息,此次邀人前来相聚,主要目的还是在青若。   “青若妹妹,姐姐这辈子怕是没了指望,一辈子也是只能靠着花楼过活。可眼下,却是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这可叫我如何是好?”说罢,嘤嘤哭泣的样子,别提多么楚楚动人。   青若是个心肠软的,看着昔日的姐妹,连个出路都没有,心中也是一阵焦急。   “姐姐莫哭。前些日子妹妹还听闻满月楼有意发卖出去,姐姐在满月楼呆了这么久,手中定是有攒下来的体己,若是能盘下一个半个的,自己扯了大旗立山头,不是比做花娘更来钱?”   莺莺叹了口气,“我也听说了,如今我手中,银子倒是有,就是……”看着莺莺为难的样子,众人忙问,“就是如何?”   “如今身边除了你们,还有谁原意跟着我,做这等不合算的买卖。大家都巴不得早早跳离这个火坑,哪儿还有巴巴往里跳的!”   青若想了半晌,“不瞒姐姐,这些年,妹妹也是不敢将一颗心全都交付他人,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要想想法子,另寻个出路。如今这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妹妹也想随着姐姐,挣一份富贵。”   众人闻言,大惊。   “青若妹妹可要三思,你家相公家境殷实,家底丰厚,若是就这般离了心,可是不值呀!”   青若摇摇头,“原本以为嫁了人,就离了火坑。却没想到,竟还不如在火坑时自由。离不开便罢,若是离了,也要及早作打算才是。”   众人皆唏嘘不已。   莺莺见大鱼上了钩,余下的都是些零零星星的小杂鱼。果然,青若一说加入众人也纷纷说愿意助莺莺一臂之力。   就这样,宁善盘下满月楼后,初步的计划已经完成一二了。   ——   沈衙内的头七刚过,宁俭向沈府投了拜帖,第二日带着宁庆登门拜访。   沈学士亲自迎了宁俭进门,这倒是出乎了宁俭的意料。   结果宁俭来意未及言明,沈学士便先开门见山。   “宁二爷是来商谈满月楼一事罢?”宁俭也不遮掩,“正是,眼下大人怕是拿着满月楼当一块烫手山芋,倒不如卖给了宁家。您白得大笔银子,还能解了这燃眉之急。”   已有御史台的大夫盯上了沈学士,沈学士正愁如何处置这满月楼,没成想宁俭久犹如及时雨一般从天而降。   沈学士毫不犹豫的就应了下来,甭说高价收购,就是低价贱卖,他也是愿意的。   宁俭二话不说就付了订银,沈学士明知宁俭就是有备而来,也是只得看着地契房契落入了宁俭的手里。   但一想到,拿一处地产换牢固的官位,倒也是值得的。如此一想,心中释然不少。   宁俭前脚刚走,后脚沈学士的夫人便走了进来,怒气满面。   “那好歹是儿子留给咱们的念想,你岂能说卖就卖!咱儿子去的冤枉,若是他泉下有知,苦心经营的地方就被你这么转手卖了,他又如何去的安心!”言罢,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沈学士叹了口气,“夫人,你懂什么。御史台的人天天四处收集我的把柄,原本老三这事儿就够治我个‘治家不严’的罪名,若是再不赶紧将满月楼发卖出去,就要传到圣上的耳朵里,除了我的乌纱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实习的内容:躲城管。 结果我们轻易躲过了城管,却没能躲过一个骗子…… 因着这个骗子,我们提早下了班。 这种好事不要太多,每天来一次就好! 晚安,祝好梦~ ☆、第一百一十六章 离京   有了莺莺这个帮手,宁善的前期筹备简直是如鱼得水。   往日里莺莺的恩客都是出手阔绰之人,一听闻莺莺要寻人重开满月楼,谁人不是拍手称快。宁俭将满月楼的地契房契悉数交给了宁善,而宁善也将房契地契交给了莺莺。   “六爷……”宁善拍了拍莺莺,“我也是迫不得已。今后还要靠你与我二哥多多帮衬了。”   莺莺抚着泛黄的契书,心中感慨,只记得暗下了决心,要一辈子为宁善做事,却不知,宁善给的不过是一份抄写的契书,他还是多留个了个心眼儿,真契书早被藏在了妥帖的地方。   虽拿下了满月楼,但到底是前东家留下的东西。死了人到底是晦气,话不多说,宁善就将里面的东西悉数或砸或烧,一切重头来过。   莺莺望着大堆的好东西沦为废件儿,心中就直觉得可惜。宁善却不以为然道,“到底是新开张,怎么说都要讨个好彩头。这些晦气的东西扔了就扔了,有什么可惜的。”   “你日日往这里跑,傅大人若是不起疑心,那才是奇怪。”宁善与宁俭在账房坐着喝茶,宁俭笑道。   宁善摆摆手,“从明日起就不来了,往后还要全托二哥照顾了。   “你这样一说,我总觉得你应承我的那五五分,就是在拉我下水罢了。”   宁善微微一笑,“我原以为,二哥问我要银子,不过是跟我逗乐罢了。”   ——   这日,英乔端了晨食,宁香冷冷一笑,“倒是个好忠心的奴才。主子整日介往外跑,到也没见把你搁在心里。”   英乔被还是第一次听得这等露骨的话。大门大户里的龌龃她见过不少,这种诛心的言语倒是新鲜的很。   “宁香姐姐这话说的好生奇怪了,妹妹是卫公子的奴婢,这世上哪有不想巴结主子的奴婢,除非是怀着异心,一心想爬旁人主子床的丫头!”   宁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英乔的伶牙俐齿,心道以前还真是小瞧了她。   “妹妹也别五十步笑百步,咱们呀,谁还不是存着心思。”宁香转身,“但我就比不上你,我可不是那种既要当□□,又立牌坊的。”   英乔脸色阴沉下来,“你再说一遍!”   宁香冷笑,“再说一遍……啊!”   猝不及防,英乔反手就在宁香脸上一个掌掴,一边的脸颊迅速高高肿起,“呸,凭你也配!本小姐可是王家的嫡小姐,哪里轮得到你也个下贱的奴才在这里乱说话!”   宁香捂着脸,满眼的怨毒之色。   “你,你竟敢……”   英乔拍拍手上的脂粉,“有胆子,你就尽管试试。以前的王家对付不听话的奴才可是有一套的。”   宁香忌惮英乔再来一掌,瑟缩着不敢再贪这口舌之快。   “你只管等着,我定要你好看!”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宁香恶狠狠的放出话来,就要往外走。谁知刚一出门,就见英卫站在那里,一身白衣,温润如水。   宁香骇了一跳,“卫……卫公子。”   英卫眼珠不错,只盯着宁香上下打量,宁香心中慌乱,忙不迭跪了下去,“卫公子,奴婢没有旁的意思,奴婢……”话未说完,英卫就挑起了宁香的下巴。   宁香以为英卫有意与她,心中的慌乱转为窃喜,“卫公子。”   英卫轻笑,“她倒是有句话说对了,凭你也配!”   瞬间,刚刚扬起的笑容化成僵硬。   第二日,英卫向宁谦递了拜帖,带着巫奇前去辞行。   “这便走?”宁谦挑眉,“我以为你在京城乐不思蜀了。”   “中原的确比突厥有意思多了,只可惜,赵安锡还被我扣在王庭,若是晾他太久,他反应过来了怎么办。”英卫道。   宁谦笑,“凭他,给他一辈子都没那个悟性。他还没看到好处,怎么可能这么早就松口。”   英卫笑笑,未置一词。   离开的那一天,英乔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巫奇牵着马,站在一旁。正犹豫哪里是自己的位置,就听见马车里传来英卫的声音。   “王姑娘若是再这么站下去,怕是咱们今晚都出不了城。”英乔忙上了马车,掀开门帘,就见里面装饰的富丽堂皇,往日王家的马车内都没有如此的奢华。可从外表看来,就是一驾普普通通的马车罢了。   “这么多地方,王姑娘还没找到中意的座位?”见英乔迟迟不坐,英卫笑道。   英乔在离门帘近的位子坐下,显得有些拘谨。   “你可知咱们现在去哪儿?”英乔摇摇头,低头不语,“突厥。”   英乔心中一颤,听巫奇的口音根本不是中原人,她还私下里猜测过英卫的身份。若是突厥的话,这是她从未想过的。   “我们去突厥王庭,而且我们会生活在那里。”英卫望着前方的城门,“那里有广阔的草原,成群的牛羊,热情的女人和豪爽的汉子。”   英乔想象中的塞外风光,除了漫天的沙尘,还有耀眼的落日。   “人们都以为突厥就是个未开化的蛮荒之地,其实他们不仅精通中原文化,还比中原人更具有智慧,他们能在关外那么恶劣的天见下存活下来,那可是中原人拍马都及不上的。”英卫在说到突厥时,眼中隐有亮光闪动。   这是英乔没有见过的模样。她印象中的卫公子,常常笑着,却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口中说着有趣有意思,眼中却时常出现狠戾。现在这样的卫公子她没有见过。   英乔却没有发现,自己的目光始终没能离开英卫的四周。目光中藏着浓烈的,化不开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英乔也不知道。   巫奇一扬马鞭,一声呼哨,悠长雄浑。伴着初升的朝阳,又将是新的路途。   渐渐的,京城再不见了轮廓。   京城的人、事、物也再不见了踪影。   王英乔,也再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像我这种只会喊666的咸鱼,多半是废了~ 晚安,祝好梦~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回乡   自那日见到英卫后,兰桑总是显得忧心忡忡的。   “小世子如今仍不愿随咱们回突厥,那位大……卫公子,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咱们该如何是好?”兰戈正坐在一旁擦拭随身佩刀,兰桑正给他的佩刀打络子。   兰戈放下手里的活计,“卫公子的来意咱们尚不知晓,小世子如今才是咱们的首要,不要因小失大才是。”   兰桑幽幽叹了口气,“大王多次来信询问小世子,小世子都不为所动,这脾气还真是像大王妃。”   “慎言,大王妃的事也是你能说的!”兰桑噤了声,兰戈望着容颜姣好的妹妹,“大王妃到底是你的主母,你也该对其尊敬。我虽与大王出生入死,但你也要谨记着自己的身份。”   兰戈不禁想起了那个总是坐在一旁,沉默寡言的女人。人前总是一脸冰霜,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人后却是暗自垂泪。丈夫不喜,儿子不知所踪,不论是哪个女人,都承受不了这些个打击。   可偏偏,她都撑了下来。不仅帮着大王处理政务,还将王府内外镇服。兰戈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个倔强的女人。   兰桑睁大了眼睛,“哥,你教大风迷了眼睛罢?连大王都不放在眼里的女人,怎配得上是我的主母,她住的院子,都还是大王施舍与她,只盼着找到小世子,好将她逐出王府呢!”   兰戈一惊,“你这话是从何处听来的?大王妃是大王的结发妻子,大王怎可能做这种事!”   “王府里的人都这么说。大王与大王妃已经很久都没有同房了,枫园早就形同冷宫,连伺候大王妃的侍女都说,只等小世子回府,大王妃就要求去的。”   兰戈心中激荡,“闭嘴!”   “我去找小世子,咱们这就准备回突厥。”   ——   无方做完早课,途径静室,就见宋真君正在打坐。   “师父,我进宫去了。”   宋真君缓缓睁开眼睛,“好,路上小心些。”   无方做了一揖,就要出观去。   “小世子,”刚一转身,兰戈就从暗处闪了出来,“属下有话要说。”   无方吓了一跳,“你,你从哪里跑出来的?白白吓人一跳!”兰戈面有急色,“属下求小世子快跟属下回王府,大王妃,大王妃她,在等您。”   在与兰戈接触的这段日子,无方极少能在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今日倒是破天荒的,兰戈能这么失态。   “大王妃?”无方从不晓得什么大王妃,就连他的父亲是什么大王他都不晓得。   也不怪无方如此淡漠。还是孩童时就离了父母,一直就是宋真君亲自教养长大,对亲生父母自然没有什么感情。兰戈以为无方在听闻母亲的时候会松动,却没想到他竟全然没了小时候的记忆。   “您的母亲,她一直在等您回去。”   无方那晚将“顺势而为”四个字念了一夜,他的确如英卫所说,他动了念头。正因心中动念,才会有了执妄,困在其中,无法自拔。   该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吗?无方拿出令牌,将上面的“姬”字反复摩挲。   “顺势而为……顺势,而为。”手指因为用劲儿有些泛白,“姬”字也有些模糊不清。   兰戈面对无方有些忐忑不安,“小世子,您……”一大早,无方就敲开了兰戈的卧房门。   “回去,现在就收拾东西动身。”   宋真君望着无方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你的推演之术已臻至登峰造极,却没想到,你竟也算不出自己的命数。”   无方点点头,“弟子给世人推演世事,洞晓天机,却总不愿为自己算一算吉凶。只因弟子明白,就算知晓,天道无常,也躲不过所有祸事,倒不如不知,岂不是自在如常?”   “你能如此想就很好。”无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弟子多谢师父教养之恩。”   宋真君拾起放在一旁的拂尘,“此去为师就送你一句话,要知道‘天地人生,因缘际会’,事出有因,凡事随缘。”   无方将这句话念了两遍,“师父,你是要我看清局势,静待时机?”   “局势如何,时机如何。去罢,往后,可没有人再管你贪睡贪酒,你算是自由了。”   三匹马,三个人,三道影。   一旦出了京城,就自此黄沙漫漫,再无中原风流繁华。   “小世子,大王妃还在等您。”无方留恋的看了一眼城门。高大巍峨,每年年关上面就挂满了宫制大红灯笼,他每每骑在师父的肩上,看着烟火升天,互道一声“新年好”。这些是他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见的。   “走罢。”无方调转马头。兰戈与兰桑赶紧催马赶上。   ——   “嗐,兄台怎么还在这儿?今儿城东平固王府娶妃,宁府嫁女,这么大的热闹你不去凑一凑?”   “当真?这位兄台等等我,待在下关了铺子咱们同去!”   “好极好极,正愁无人结伴。”   平固王府上下红绸漫天,喜庆非常。   “宫里行完礼,王爷和王妃已上了步辇往王府里来了。赶紧再把东西都规整一遍。”圣上拨了一位宫人前来报信儿,随侍忙上下打点起来。   德十握紧了手里的同心结,上面已被汗水浸湿,满是褶皱。   “恭迎王爷,恭迎王妃。”鸳鸯绣帕阻隔了德十往外瞅一眼的想法,只得听着外面山呼“千岁”,却无缘见一眼这盛况。   被宁喜扶着行至新房,“王妃,咱们到了。”   “王爷呢?”   宁喜帮德十整理好衣裳,“外头尽是宾客,王爷自然是去了外头。”宁喜顿了顿,语气中满是羡慕,“王妃您不知道,今日您可真是威风,百姓都夹道向您叩头。王爷今儿一身喜服,比往日更是英俊。”   这时有位宫人走了进来,“王妃娘娘万福。老奴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为王妃娘娘送东西的。”   宁喜上前,接过了宫人手中的物件儿。   一块白绢。   “奴婢告退。”宫人见东西送到,不再逗留。   宁喜握着白绢有些为难,“王妃,这……”   德十成婚前在宫中学过礼仪,成年王爷成婚时,身为后宫之主,皇后都是要送上一物。   正是那白绢。   “放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上班还挺好的,闲着码字~ 白绢用来做什么呢?【邪恶的微笑】 你们猜~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逃犯?   良九这日正坐在园中晒太阳,柳牧原从宫中回来就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宁家妹妹出嫁,宁府怕是越发受圣上忌惮了。”柳牧原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良九将一个剥好的金桔放在他面前,“有四哥在,怎么可能让宁府就轻易受了圣上猜忌。四哥从小就最会揣摩圣上心思,事事都往人家心眼儿里碰,还怕出错?”   “就是因为太会揣摩,平固王爷这步棋才不知是对是错。”   涟漪这时匆匆过来,“夫人,齐御史府上齐夫人做寿,给咱们下了帖子。”   “哎哟,我都差点忘了。递帖子的人可还在?”良九忙道。   涟漪点点头,“奴婢怕夫人有话交代,就做主将人留在门房了。”   良九将一串钥匙递给涟漪,“就说我近日才有了身子,要在府里好生将养,寿宴不能过去亲自拜寿,替我向齐夫人说声对不住。再去后头小楼里找一对儿的青花儿的万福瓶,前些日子金玉轩送来的一整副的翡翠头面也加上,算是我孝敬齐夫人的。”   涟漪一一应下了。   “齐夫人是个厉害的,虽失了丈夫宠爱,却能以一己之身独挡一面,处处落好实在是不易。家中那些姨娘们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庶子庶女们又挖空了心思与她作对。这么多年也是难为了她。”   良九怀着孩子,体弱虚不受补,柳牧原就特意让下头的人将平日里的茶水都换成了药茶。   “还说旁人呢,你怀着孩子还操心府里上下,也是个厉害的!”良九掩嘴偷笑,“我有夫君的疼爱,可算不上厉害!”   “你呀!伶牙俐齿,孩子若是随了你,我可就要遭殃了。”柳牧原笑道,“说到孩子,咱们是不是该想一想名字了?”   良九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夫君可知柳家这一辈行什么字?”   “柳家自我父亲一辈很早就败落了,我与妹妹自小就是被师父带上山,哪里有辈分可言。”   良九想了想,“既是如此,倒不如夫君自立祠堂,新修家训岂不是妙哉?”   ——   “满月楼”重新开张,人们纷纷驻足在门口围观。   莺莺与青若笑吟吟站在门口迎客,望着门楣上闪闪发亮的“满月楼”三个字,人人心中都是感慨万千。   宁俭与宁善站在人群之中,“现在,可算是如愿了?”   宁善望着挂满红幔,门口还高挑着一只栀子灯的满月楼,“如愿了如愿了。若是每日有万两的黄金入账,那就是更遂了愿!”   宁俭冷哼一声,“别被你搞砸了才是。轻易就将这个铺子交给旁人打理,真不知你对这到底上不上心。”   “自然是上心的,我还指着这件铺子养老呢!”宁善笑道,“当然了,比不得二哥。若是今后和香楼再开起来了,弟弟怕是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宁俭眯起眼睛,“你这话倒有趣,我何时要说开和香楼?”   “随便说说咯,二哥不必放在心上。”   二人打着旁人不懂的机锋。宁善略站了站,就要往“群贤毕至”去,“好歹不进去坐坐?”   宁善摆摆手,“不了。”   互道了告辞,出了人群。这时,却有个着了一身玄衣的人慢慢挤进了人群,带着一个硕大的兜帽。   “哟,看见没,满月楼招人呢!你不是最喜欢莹莹花娘的嘛!还不赶紧去试试?”   “我可不敢,家里媳妇儿管的紧。”   玄衣人听闻“招人”二字,眼神微亮。有什么,比混迹花楼更有遮掩?   风微微吹起玄衣人的兜帽,赫然是当初逃出大理寺的赵安谟。   “请问,你们这儿要人吗?”莺莺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要。这位公子……”   赵安谟取下兜帽,露出了他的脸。   上面有着纵横交错的疤痕,完全再看不出当年那个伟岸英俊的赵安谟。莺莺倒吸了一口凉气,“公子,您这副样子……”   “我可以在后面帮忙,绝不吓到客人。”赵安谟忙解释道。   青若拍了拍莺莺,“姐姐,楼上的客人……”猛然看见了赵安谟的脸,青若大叫一声,满脸惶恐。   莺莺忙捂住了她的嘴,“真是对不住,我们这儿不招人了,您请自便。”赵安谟望了一眼青若,转身离去。   青若眼看着赵安谟出去,拍着胸脯,“真是太吓人了,那位公子是谁啊?”   莺莺白了一眼青若,“我哪里知道,人都让你吓走了!”   赵安谟其实并未走远,他转过满月楼,在楼后的墙根蹲下,从怀中掏出一块干硬的干粮。   谁能想到,昔日吃珍馐饮佳酿的荣王,如今竟沦落到啃干粮的窘境。   ——   夜里,才是满月楼开始忙碌的时刻。莺莺单单要了一间远离主楼的后院住下,现在她才刚刚收拾好,准备入睡。   听着前边儿热闹的嬉笑声,渐渐夜深。   “啪嗒”轻轻一声,在幽静的夜里十分清晰。   “谁!”莺莺猛然惊醒,坐了起来。黑夜里,一道身影立在她的不远处。   莺莺颤颤巍巍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阁下是谁,半夜闯人房间不妥吧?”   那人动了动,桌上的烛台被点亮。待莺莺看清来人,不禁一愣。   “是你?你想做什么?”赵安谟慢慢坐下,“别害怕,在下就是想找姑娘聊聊。”   莺莺给自己披了件罩衣,“您这聊聊还真够吓人的。”   “我如今无处可去,只希望能在姑娘这里暂时栖身。”莺莺往他脸上看去,“你看着有些眼熟,案犯?”   赵安谟一顿,“不是。”   莺莺在风月场中也算是见多识广,赵安谟的小动作一扬样都没能逃过莺莺的火眼金睛,“杀了人,还是得罪了大人物?”   赵安谟无奈道,“在下不是案犯。”   “那就是逃犯?”有区别吗?   莺莺摆摆手,“罢了罢了,管你什么犯。后厨缺个帮手,每月月钱是六钱,做得了就留下,做不了麻烦出门记得关门。”   “有住的地方吗?”赵安谟问。   莺莺指了指旁边,“那里有间柴房,归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以为他是好人?不你错了,他只喜欢姑娘很好看~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入宫   大婚第二日,德十一大早就命人开了院门。宁喜扶着她坐在正屋主位上,一身正红的吉服,衬得她肤色越发娇艳。   各房各院的管事都候在院外,等待王妃宣召。   德十理了理云鬓,一支凤衔珠的金钗压得她有些抬不起头来,“王爷那边来人了吗?”   宁喜摇摇头,“王爷才吩咐下去,估摸着这会儿圣上还未下朝,不着急进宫。”   “那也该早做准备才是。皇后宫里也没有来人?”宁喜面色一红,“已经打发走了。”   德十倒是神色如常,“那便去唤人进来罢。”   ——   宁家比不得王府,德十尽管跟着良九翩翩都学着些管家,饶是如此,见到满满当当一屋子的管事婆子,也是有些头皮发麻。   “咱们王府家大业大的,到底也有顾不到的地方,全都得靠你们这些下头的人支持着。本王妃不是不能容人的,只要做的好,一心向着王府的,统统都有赏。若是谁生了黑心眼子,暗地里尽做些背主的事……”德十轻笑一声,众人心中俱是一凛。   管事婆子们忙不迭应下了。新主子进府,也该有些赏头,宁喜将早就备下的金馃子挨个分了下去。众人又是一通道喜。   随侍遣了丫头过来,“王妃娘娘,王爷已等着了。”今儿是德十该进宫敬茶的日子,自然是要早早进宫去。   “都散了罢,若没有要紧事儿要禀的都等明日过来。”宁喜遣散了管事婆子们,扶着德十出了正屋。   赵安伦一身玄色朝服,显得格外威严。   见德十过来,赵安伦伸出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咱们早些去,见过各宫娘娘,还有些时间带你去见见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德十微微一笑。她听宁谦说过,赵安伦的童年住在信宫里,那儿是往年关押罪妃的冷宫,难不成大婚后第一日就要往那冷宫走一趟?   她有些惴惴不安。   “我母妃去得早,我跟着已故的娴嫔娘娘在灵慧宫住过些日子。娴嫔娘娘的女儿怕是与你还有旧。”赵安伦笑道。   德十想了想,“可是早些年嫁去百越的永仪公主?”   赵安伦点点头,“四皇姐那时待我极好,我在信宫也是多承了她关照。”   “王爷是不是在外游历时,也去过百越?”   德十听闻那里尽是些长着长鼻子的象和灵动活泼的灵猴,不禁心向往之。   “去过,在那里住过很长时日。四皇姐做了那个小国的皇后,百越君主也是十分贤明。”赵安伦嘴角有一丝笑意。   马车缓缓行进,大道上市井小民见是大官人家的马车,纷纷避让。一路上带也是畅行无阻。   行至仪宣门前,随侍将马车赶到一旁,“王爷,是永安公主的车驾,看样子,是要出宫去。”   赵安伦淡淡“嗯”了一声,“避开罢,待她走远了再过去。”   随侍应了。   谁知,这厢有心避让,永安公主那厢却是直直朝这边行来。   “十三皇兄娶了皇嫂,妹妹还未说声恭喜。”赵安诺挑起门帘,悠然下了马车。   赵安伦给了德十一个安定的眼神,起身下马车。   “多谢。这个时候,永安出宫去打算做什么去?”赵安诺一身茜色宫裙,发髻油光可鉴,一看就是精心装扮过的。   赵安诺笑道,“皇兄与皇嫂来敬茶,皇后也无暇管我那小小的灵霄宫,正好瞅着这个空子出去走走。”   赵安伦负手而立,“外头怕是不安生,妹妹一个人都不带,若是让圣上知道,又要念叨了。”   “可不就要靠皇兄多多打些马虎眼儿,帮帮妹妹。”   赵安伦看了一眼赵安诺,“也要早生回宫才是正经。”   “放心,皇兄出宫我也就能正好回来。”   二人的马车交错而过。   ——   宁谦自中书省出来,往乾元殿行去。   途径群英殿时,正看见进宫来的赵安伦与德十。他们跟前儿领路的宫女正是皇后身边的女官云珠。   “微臣参见王爷,王妃娘娘。”宁谦作了一揖,德十侧身受了半礼,赵安伦点点头,“不必多礼。今儿本王与淑德也是回宫见圣上与皇后,宁相若是顺路,不如同行?”   宁谦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云珠,“是。”   云珠自那日在王府中见过野蛮如莽夫的赵安伦,打心底里是看不起这个半路窜出来的王爷。   偏偏人家就是得了圣上的盛宠。云珠心道,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一丝错处。   “宁相在宫中,永安那个丫头怎么还往宫外跑?”德十跟在赵安伦身后,赵安伦回头望了她一眼,笑道。   宁谦脚步不疾不徐,“公主殿下昨儿递了帖子,要往道观去祈福。”   赵安伦挑眉,“本王还以为,宁相在哪儿,她会是跟到哪儿的。”   “王爷说笑了。”   云珠自二人见了面,耳朵就一直竖着,生怕漏过一句重要的话语。见赵安伦一直提赵安诺,宁相面带不愉,她对赵安伦的轻蔑就更深了一分。   如此拙劣的偷听,哪里能瞒得过神思敏锐的赵安伦。话里话外都是不合时宜,按理。宁相虽是定下的驸马爷,到现今也算是外臣。在外臣面前随意议论未出嫁的公主,算是极其轻佻的举动了。   德十沉默不语。   王爷如此行事,定是有他的深意。德十望了一眼宁谦,他稍落后于赵安伦,在德十眼中,二人一般的身高,宁谦比赵安伦多了一丝沉稳,赵安伦更加丰神俊朗。   转眼间,就到了乾元殿与坤安宫的岔开的路上。   “微臣还要去觐见圣上,先行告退。”宁谦拱拱手,就要拂袖而去。   云珠看在眼里,打算等下尽数都告诉皇后去。   赵安伦亲亲热热的拍了拍宁谦,“赶明儿宁相可要常来本王府上坐坐。本王特意着人找了两坛上好的女儿红,就等着与宁相不醉不归!”   宁谦往旁边略挪了一步,正好躲过了赵安伦拍过来的手,“多谢王爷。微臣告退。”   赵安伦非但没有生气,竟还爽朗一笑,“好好好,去吧。本王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好快就过去了~不想上班…… 心好累…… 求收藏…… ☆、第一百二十章 名剑令   赵安诺的马车出了宫,没有按照既定的路线往道观去,反而缓缓出了城门。   守城的将士拦住了马车,谁知从马车里伸出一双素净的手,拿着一块古朴的令牌。守城将士一见,纷纷让路退避。   “哎,老大,刚刚那个是什么呀?”一个刚刚派来守城的新人问刚刚那人。   那人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刚走的马车,“去去去,不该你问的别问。”   新人闷闷不乐转身要走,却听到那人暗自嘀咕,“奇怪,名剑令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名剑令?新人皱眉。   据传,江湖中有一个十分神秘的组织,名唤“名剑庄”。谁都不知道这个组织中的人究竟是何模样,这个组织究竟藏在何处。只知只要江湖中有恶事不平事,这个组织就会发出“名剑令”,为世人锄奸。   这个“名剑令”出现在这里,怕是又要出人命了。   ——   皇后张氏喝过德十敬上的茶,云珠忙不迭送上绢帕,“昨儿个内务府送来的新制式的头面,全都给了平固王妃,还有,上次百越送来的一串珊瑚珠子,也给平固王妃拿去。”   德十一听见“百越”,不由去看赵安伦,见他一脸漠然在一旁坐着,便转头笑着受了皇后的礼,福身道,“谢皇后娘娘赏赐。”   从坤安宫出来,赵安伦手里摆弄着那串珊瑚珠子,“她倒是有心,这都能让她找出来。”   “皇后娘娘一贯会做人情。”德十迈着拂烟步态,娴静的跟在赵安伦身后。   赵安伦停下了脚步,眼望着一处高出的宫墙,“那儿就是灵慧宫,娴嫔娘娘去了,那里就被封了,往日里还有些宫人常常洒扫,如今却是完全荒了。”   德十能想到,在他小时候,得不到圣上的重视,不论是兄弟们还是各宫的娘娘们,皆是捧高踩低的,日子过的艰难可想而知。却唯有一个不受宠的娘娘,尽心尽力护着他,给了他母妃般的温暖,恐怕他心中早将娴嫔娘娘当成了母妃。   “王爷,咱们还进去吗?”   赵安伦摇摇头,“没什么好看的,就不进去了。”   乾元殿里静悄悄的,除了更漏的嘀嗒声,就剩下凤庆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今儿老十三带着他媳妇儿进宫,怎么还不过来?”圣上将手里的书放下,揉了揉眉头。   凤庆笑道,“回圣上,皇后见到王妃娘娘,自然是要多多嘱咐两句的。平固王爷往日里在外头吃的苦不少,皇后娘娘多心疼些,王妃娘娘也要皇后娘娘多多提点的。”   圣上淡淡“嗯”了一声,皱眉不语。   “圣上莫不是头痛症又犯了?”凤庆见圣上面色有些憔悴,上前关切道,“可是要宣柳院正过来?”   圣上摆摆手,“不碍事,刚刚看奏章时间长了,看着眼疼。一会儿就好了。”   凤庆立刻叫人去沏一杯决明子茶来,“圣上要保重龙体,教柳院正过来,请个平安脉也是好的。”   “也罢,就随你罢。”圣上想了想,应了。凤庆立刻往太医院行去。   凤庆前脚刚离开,赵安伦便带着德十到了乾元殿。   “给圣上请安,圣上万福金安。”德十与赵安伦规规矩矩行了礼,圣上笑道,“好好好,到底是大了,成了家立了业,就该收收心好生关心关心朝事了。”   赵安伦在一旁站了,“儿臣知道以前让圣上费心了,今后,儿臣与淑德一定会好生孝敬圣上。”   圣上点点头,“宁丫头是个好的,你今后可千万不要负了人家。”   德十含羞带怯的低了头,赵安伦执起她的手,“是,儿臣定不负她。”   说完家常,圣上与赵安伦又将话题聊到国事上。德十不方便在旁,便先退了下去,在殿外候着。   凤庆带着柳牧原往乾元殿行来,柳牧原老远见着德十,“王妃娘娘万安。”   德十笑道,“柳院正多礼了。可是来给圣上请平安脉?”凤庆一张老脸上满是褶子,一笑犹如绽放的菊花,“王妃娘娘聪慧,王爷是不是正在里面?”   “正是,他们在商议国事,我就退出来候着了。”   凤庆点点头,“柳院正,那咱们也先候着,等待召见罢。”   “听闻姐姐有了身孕,我这些日子没能去看看,待到回门,我就下帖子去看望姐姐。”柳牧原点点头,道,“有王妃娘娘惦记着,拙荆心中也是高兴的。”   ——   宁谦出了宫往宁府走,却在半路突然转了方向,往城外行去。   宁庆赶着马车,“爷,公主殿下带去的人可靠吗?”   “她的人都是心腹,还是可信的。若是消息没错,赵安谟跑不掉。”宁谦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城外有一座孤山,往日少有人烟。都是哪里死了人,无家人收尸,便会抬到那山上就地掩埋,时日一久,那里就变成了乱葬岗。   前几日,京兆府抓到一个更夫偷盗,细审之下,竟从他身上翻出了荣王的信物。京兆府尹不敢瞒报,慌忙告知了宁谦与傅京。   圣上尚不得知赵安谟的消息,宁谦便请了名剑庄与赵安诺相助。   到达了山下,就见赵安诺正与手下交谈。宁谦走近了,赵安诺回过头来,“还是来晚了,人已经走了很久了。”   宁谦皱眉,“上去看看。”   一座小屋被茂密的树丛掩盖着,不细看压根发现不了。树丛将小屋遮了个严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青天白日的,小屋里竟漆黑不见五指,还有着丝丝阴气,散发出一股霉味。   “很久都没人住了,的确是来晚了。”宁谦看了看桌上油灯里的油,已经干涸,上面还落了一层灰。   赵安诺掏出绢帕掩住口鼻,“还以为他只住的惯有良妻美妾的四合大院儿,想不到,他竟还有这种时候。”   “能屈能伸,以前倒还是小看他了。”   赵安诺冷笑,“再怎么能屈能伸,也是个没脑子的,四处抓瞎罢了。若是从这里离开,他又会去哪里,身无分文,连活下去都困难……”   宁谦与赵安诺对望一眼,“回京城。”   满月楼白日里关了门,花娘们接了一夜的恩客,如今都在补觉。后院儿,也只有青若和莺莺正坐在房内聊天。   “姐姐,咱们收进来的那个帮厨,到底是什么来头?不说话不吭声,还以为他是哑巴呢!”青若坐在一旁磕瓜子,莺莺正拿着账本慢慢对账。   “谁知道。只要安心干活,不惹事就成呗!”莺莺拨拉一下算盘,“这个黄四公子,欠了咱们楼里这么多银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青若翻了个白眼,“还能是什么来头,不就是仗着自己的姐夫是京兆尹府上的一个账房,就敢到处使唤旁人。楼里稍微有点儿名气的花娘谁愿意搭理他!”   莺莺冷哼一声,“那便直接找人,去他府上要钱去。连银子都没有,还敢到花楼来!”   “哎哟,姐姐怕是有所不知,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钱的怕有权的,咱们可惹不起这个既光着脚又有权的黄四公子,他收手下可是管着一班的衙役。”   青若将手里的瓜子尽数放下,“要我说,越是有地位的越是要面子。倒不如暗地里下手,他也只能闷声吃了这个哑巴亏,也无处说理去!”   莺莺面露笑意,“还一直以为你就是个任人拿捏的面人儿,想不到也是一肚子的坏水儿!”   趁着白日里没人,赵安谟在厨房烧了一锅热水打算回房好好洗个澡。   “哎,你干嘛呢?”赵安谟回头,就看见莺莺半只脚迈进了厨房,眼睛四处乱瞅。   赵安谟指了指身后灶台,“那里有掌勺留下来的包子。”   “你还不去休息?都忙了一夜了。”莺莺毫不客气的从笼屉里拿出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吹了吹就往嘴里送,哪里还有当初做花娘时文静知礼的样子。   赵安谟皱眉,撇过了脸不再看她,“烧热水,洗洗再睡。”   “还挺讲究。哎,你以前身份是做什么的呀?当大官?”莺莺搬了个凳子,坐在赵安谟身边。   热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赵安谟从灶台上拿起一柄大勺,往一只木桶里舀水。   “不是,就是一个普通人。”热气扑面,熏的他的脸有些红扑扑的。莺莺停下了吃包子的手,看着他的脸,“要是没有那个疤,你这脸该长得多好看?”   赵安谟手上的动作一顿,脸色有些怪异。莺莺忘记了手里还有咬了一半的包子,愣愣的看着他。   “掌柜的慢吃,我先走了。”莺莺还想问些什么,赵安谟就已经提着木桶走了出去。他的脚步匆忙,手里的木桶却是一滴热水都没有洒出来。   莺莺看了半晌才想起来,“哎呀,要问他叫什么的,我怎么给忘了?”   赵安谟并未走远,莺莺的嘟囔全都听了去。嘴角上扯出一丝笑来。   青若在一旁看的分明,见到赵安谟走远了才小心翼翼进了厨房,“姐姐,问到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回寝室路上突然下雨,没拿伞的我…… 半路又去买伞…… 今天室友生日~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就好办了   “名剑令”出世,世人震惊。   “听说了吗,京城出现名剑令了!啧啧啧,不知道又是哪一个贪官要掉脑袋了!”茶馆里,众人围坐,讲述着近月来,京城中的大事小事。   前者话音刚落,就有人嗤笑,“名剑令?畏首畏尾,藏头缩脑的一群胆小鬼罢了,还敢自称锄奸扬善?”   众人大怒,“你是谁,你懂什么!名剑庄可是江湖中刚刚推举出的武林盟主,谁家好汉不赞一句替天行道!”   只见那人青巾缠头,肩上搭着褡裢,像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打扮,“哼,世人愚昧,你们谁见过那个名剑庄的主人了?不过就是一些哗众取宠的手段罢了,打着锄奸的幌子,四处杀人扬名。说到底,不过就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货郎模样的人从桌上拿起一个茶盏,“且看着罢,这次什么劳什子名剑令出现,不过就是一次戏耍人的把戏。”   京城之中,不少茶肆都出现了这么一个货郎模样的人。   ——   赵安谟刚从外回来,关上了后院门,突然有人出现在他身后。   一扬手,赵安谟将那人按在了地上。   “疼疼疼,快放手!”赵安谟一惊,听声音俨然是满月楼的掌柜莺莺。   赵安谟放开了莺莺,紧退了两步,“掌柜的,怎么是你。”   莺莺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衣衫尽是泥灰,赵安谟面色尴尬,“掌柜的,我……”莺莺拍拍手,“我就知道你不简单。果然,你会些拳脚功夫。”   “以后别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会受伤。”赵安谟言罢,转身欲走。莺莺这次没有让他顺利离开。   “哎,每次都没能问你,你叫什么呀?总不能一直叫你‘哎’吧?”莺莺笑道。   赵安谟冷冷道,“都行。”   “什么嘛,突然这么凶。”   回到房间,赵安谟做了下来,松了口气,“出来。   “主子,已经按您的意思,将消息放了出去。”来人站在赵安谟身后,十分恭敬。   赵安谟点点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名剑庄想杀我,也得伤筋动骨一番才行。”   一翻掌,一块古朴的名剑令在掌心泛着柔和的光。   一时之间,大街小巷都流传着“名剑庄大张旗鼓的搞什么名剑令其实就是哗众取宠,其实质就是收钱办事的暗杀组织”言论。宁谦听到了消息,眉头皱的很紧。   赵安诺轻抚着宁谦的肩膀,“怕是赵安谟得了消息,他手下还有些残余不死心罢了。”   宁谦摇摇头,“照消息散布的势头,怕是他这个残余还不少。”   “笃笃笃”有人敲响了房门,赵安诺慌忙放了手,“我就先走了。”   宁谦打开房门,站在外面的,居然是好久没露面的宁俭。   “二哥居然难得有空来我这儿。”宁俭冷着脸,没理会宁谦。   宁俭随意捡了地方坐下,“坊间传闻都是怎么回事?要不是宁全及时带人遏制,怕是事情就闹大了。”   “前些日子因为追捕赵安谟,赵安谟可能有所防备,所以才想出这么一招儿来。”宁谦倒了一盏茶递给宁俭,宁俭胸中有气,并不接那盏茶。   宁谦笑了笑,“赵安谟以谣言保命,不正是说明他已经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了吗?”   “赵安谟势单力薄,想要在名剑庄的追捕下全身而退,并不是那么容易。他能躲得过第一次,定是躲不过第二次第三次。他但凡有丁点办法,也不会擅自出动自己手里仅存的人手,来做这些事。”宁谦与宁俭细细分析。   宁俭问道,“名剑令已下?”宁谦点点头,“一有消息便会着人立刻去查,名剑令发出去多次,看样子,赵安谟的确已经知悉了。”   “你打算如何解决?”二人相对而坐。   宁谦揉揉眉头,“如今,偃旗息鼓已不是良策,现身说法何尝不是办法?”   “现身说法?”宁俭不解,“你说谁呢?”   宁谦撇撇嘴,“你呗。”   ——   宁善趁着今日出来的早,顺道拐到了满月楼去看看。   莺莺开了后院门,请了宁善进来,“六爷,最近很忙?”   宁善摆摆手,“不方便来,我今儿也只是来看看。”   莺莺请他进了房间,“楼里一切照常,六爷大可放心。”   “你做事,一向有数,我自然放心。”宁善抿了口茶,“你住在这儿?旁边就是柴房,堂堂的满月楼女掌柜,就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   莺莺笑道,“前面楼里都住了花娘,一到晚上吵得头疼。好不容易晚上能睡个好觉,这里清净。”   宁善四处打量,屋里虽是简朴,但好在十分素雅,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这几日可有棘手的事?若是有,托人去‘群贤毕至’回一声就成。”   莺莺从箱笼里拿出一本账簿,“这是上个月的账本,六爷先过目。”   宁善接了,翻了两页后,前后一对照,发现出一丝不对来,“这个怎的亏空这么多?难不成你们给客人的酒菜有差?”   莺莺回道,“给客人的酒菜自然不会有差。上个月京兆府尹府上账房的内弟来咱们这儿,拖欠了咱们不少银两。因着他家中的面子,咱们又不好上门去讨要,所以在做帐时,才在账上做了手脚。”   宁善想了想,“京兆尹府上账房的内弟?陈师爷的内弟黄四公子?”   莺莺点点头,“正是。”   宁善觉得有些好笑,“你们以前也是这般怕得罪人吗?这种小角色都不敢要钱,很不知道以前的满月楼都是如何赚的钱?”   “以前有沈衙内在其中打通关节,任是谁,都得卖沈衙内一个面子。现在满月楼的东家尚不明确,管事儿的不过是个过气的花娘,谁还会再买面子给我们。”   宁善想想也有理,“那便交给我,你不用管了。”   正说着,突然有人敲响了房门,“掌柜的,楼里有人找你。”   莺莺打开门,正见赵安谟的身影在门外一闪而过。   宁善扬眉,“男人?”   门外,赵安谟看清楚了,莺莺房间的男人是宁谦的弟弟,宁善。   “这就好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了好大的雨,鞋都湿了。 好饿,要吃饭。 手腕莫名很疼,怕是最近用键盘的姿势不对? ☆、第一百二十二章 孤身涉险   宁俭仍不放心,思忖着有什么法子,既不用他出面,又可安稳渡过眼下的难关。   宁全带着人就在外面候着。   “宁全!”他慌忙推门进入,“爷。”   宁俭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宁家商行这几日多派加人手,不能出一丝乱子。另外,送二奶奶回娘家住一些时日,等这里事情平息,我亲自去接她回府。”   “是。”宁全低头应是。   一旦二爷站了出去,势必有名剑庄的仇敌上门,这样,不论是宁家商行还是家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就为了四爷扶持平固王爷登基的计划,就将所有人暴露在外,真的值得吗?   宁全不解。二爷从不是铤而走险之人。   宁俭有自己的计较。   宁家自老太爷一代,就有渐渐颓败之势。如今的宁家只单靠宁谦与宁俭二人联手撑着,仍是惹了圣上猜忌,苦苦经营才勉力支撑到如今的局面。   若是再不思出路,怕是真的就要没落了。   宁谦另觅良主,宁家或许会有转机。宁俭想。所以,他愿赌上性命去助宁谦,却不愿宁家商行与柳翩翩一同涉险。那日宁谦庄重的与宁俭说,宁家还要靠赵安伦来恢复往日的荣耀,宁俭也是思虑良久,才狠心应下。   柳翩翩得知宁俭要孤身涉险,面色微变。   “二爷怎么说?为什么突然就要我回柳府去?”   宁全毕恭毕敬道,“二爷什么都没说,也是为了保证二奶奶的安全,还请二奶奶准备准备东西,尽快离府。”   柳翩翩摇摇头,“你去给二爷回话,就说我不会走。”宁全有些为难,“二奶奶,二爷也是为了您好,您还是……”柳翩翩放下手里的茶盏,“我说的听不懂吗?”   宁全一震,无奈应下,“是。”   ——   傅京回府,见宁善正与宁福比划拳脚,便起了兴致,上前指点一二。   “动作虽然好看,但全都是华而不实的。若真是碰到了高手,怕是连三招都撑不过。”傅京笑道。   宁善不服气,“好歹练了这么久,最起码能自保,怎么说也比大多数人强多了。”   傅京递给他一块手巾,“就你这花拳绣腿的,还保护自己,不给身边的人添麻烦,就算你厉害了。”   宁福闪到一边,“爷,小的就先下去了。”傅甲小心翼翼护着宁福,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放心,我下手有分寸。他窜的比猴还快,谁打的到他!”宁善撇撇嘴,尽管不愿承认。   傅甲笑道,“六爷还是很厉害的。”   宁善有些得意,问傅京,“有见过比我还聪明的徒弟吗?”   “没有,你是天下独一份儿。”傅京捏了捏他的手,掌心微热,还有一两个小茧。   宁善十分得意。   老管家端着茶盏,“大家都累了,喝口茶歇歇,待会儿就要用晚饭了。”宁善赶紧接过了管家手里的茶盏,老管家每日都是乐呵呵的,尤其是见了宁善更是如此。   傅甲给每人都倒了茶。   “陈伯,昨日你酿的果子酒可还有剩?平威没福气,昨儿没喝上,今儿就让他试试。”宁善拉着老管家的衣袖,看着傅京一副炫耀的样子。   老管家一张脸上满是笑意,“有剩,多的是。现在六爷管着府里,我没什么事,听闻六爷喜欢喝酒,这是我专门从山上采摘的酸果子,前年就泡上了,今年喝刚好。”   傅京笑道,“你倒是会笼络人,瞧瞧府上哪个人不是向着你的。”   “向着又怎样,到头来一个个还不是你的人!”   老管家瞧着热热闹闹的四个人,悄悄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这么幸福的场景,却只是在梦中出现了。   门外突然进来一人,“大人,出事了。”   ——   气氛有些凝重,宁俭一脸的严肃,“翩翩,你该让我放心的。”   翩翩不为所动,“二爷,自我嫁给你,就没有独活这一说。当初咱们说好的不离不弃,我怎能让你孤身涉险!”   “你若是跟着我,我还要分心保护你,岂不更危险?”   翩翩不说话,态度依旧十分坚定 。一时之间,二人僵持不下。   “都说名剑令出世,奸人尽除。名剑庄庄主一把青霜剑,更是斩尽天下恶贼。上回书说到名剑庄庄主在荣亲王府内大杀四方,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登仙酒楼里,说书的张大爷又在讲《名剑传》,客人们纷纷嘘声一片,要求张大爷换一个。   张大爷一拍惊堂木,“呔,你们懂什么。我来问你们,可知那名剑庄庄主是何人?”   众人忙问,“你知何人?”   张大爷似是十分得意,“就凭老汉我走南闯北,一双招子可是看人毒辣得很。那名剑庄庄主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若是能循着名剑令出现的迹象来看,却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众人大惊,“快说快说,若是说的准了,我们定天天来包你的场!”   张大爷双手抱拳,“多些各位爷抬举。老汉别的不才,却是略懂些看相之术。在合着走南闯北多年积累下来的眼力,我猜这名剑庄庄主定是个家财万贯之人。”   众人哗然,“如何看出?”   “世人皆知,名剑庄定然是个大门派,养着那么多门下弟子的,首先就要有无数财宝支撑。”众人点头,说的在理,“但京城之中财大气粗的多了去了,如何能得知是谁?\"   “再者,名剑庄庄主定是京城中位高权重之人,或是,家中有位高权重之人。”   “如何见得?”   张大爷“刷”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名剑庄只斩贪官污吏,每每清除一人,肃清朝野,为百姓谋福。若不是身在朝野,或是官宦之家,谁会有如此道义?”   众人纷纷附和,“是呀是呀!的确如此。”   “那,依你之见,这名剑庄庄主是何人?”一人起哄喊到道。   张大爷摇头晃脑一番,“这名剑庄庄主,正是掌管着宁家商行,宁丞相的兄长,宁俭宁二爷是也。”   “……”众人皆默不作声。   “老头儿,你胡说的吧?”一男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张大爷面色微变,“如何胡说!你若是亲自在宁府外蹲着亲眼看看,哪一次宁二爷出行,身边不是跟着一大溜的高手,个个使剑。这都还不足以说明宁二爷是名剑庄庄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知道自己一天忙了什么,就是觉得好累…… 在公交车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老下雨,衣服都干不了,好烦…… ☆、第一百二十三章 狸奴儿   柳翩翩终是恋恋不舍的回了柳府,一步三回头,看的宁庆都有些心酸。   “爷,二奶奶那里,小的会派人保护好。”   宁俭点点头,“别被她发觉了,免得她担心。”   宁庆点点头,“是。”   武林中最近因为名剑庄中的传闻,各家门派纷纷谣言四起。推选出来的武林盟主,竟然是一个收钱杀人的组织,这不是给武林正道抹黑吗?   一时之间,各派均要求明剑庄庄主现身说法。吵着闹着最凶的,当然是自诩天下正道第一的武当派与峨嵋派。   “武林推举盟主,本意是希望能有德高望重门派号召武林匡扶正道。名剑庄虽是后起之秀,却总是神秘莫测,让人难窥其实。依在下之见,这个名剑庄就是一个伪正派,披着武林正派的皮,行着的却是邪派之事,实在是让人不齿。”   武当掌教首先站了出来,义愤填膺。   峨眉派掌门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掌教师兄未免有些激进。如今连明剑庄庄主的面都没见到,何以断定名剑庄就一个邪派?”   “师妹这是公然为名剑庄说话吗?”眼见着二教气氛剑拔弩张,众派都有些惶然。   少林方丈慢悠悠站了起来,“二位也别争吵了。若想知这名剑庄是正是邪,亲自下了帖子,邀那名剑庄庄主一见,不就全都知道了。”   峨眉掌门与武当掌教二人全都噤声。   众人附议。   宁全将一封请帖放在了宁俭桌上。   宁俭抬起头,“这是今日一早武当派下的帖子,说是邀武林同盟一聚,共商武林发展大计。”   “嗯,终是等来了。”   ——   “名剑庄深陷谣言,若是想粉碎谣言,明剑庄庄主就不得不现身。武当已向名剑庄发了帖子,想必很快就会得知那人的身份了。”   赵安谟边听着来人汇报,边忙活手里的活计。   “主子,劈柴还是属下来罢。”赵安谟摆摆手,“没事了,你就先回去罢。”   来人恭声应是。   看着眼前满满一垛的木柴,赵安谟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满月楼如今静悄悄的,除了偶尔能听到院子外传来几道人声。赵安谟仔细听了听隔壁的动静,好像是莺莺正在逗弄新捉来的一只小狸奴。   “快来,瞧你脏的!”莺莺打了盆热水,抱着一只黄白相间的狸奴,轻轻抚弄。   狸奴挣扎着要从莺莺的怀中逃脱。   “喵喵……”看到冒着热气的木盆,狸奴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叫声也颤颤巍巍的。   赵安谟认真听了听,听出了狸奴的不满,满脸笑意。   没过多久,赵安谟的房门被敲响。   “那个,你会给狸奴儿洗澡吗?”莺莺满头满脸的水珠,手背上还有被狸奴抓伤的痕迹。   重新烧了热水,赵安谟抱着狸奴,一只手轻轻抓挠着狸奴的脖颈。狸奴被挠的十分舒服,眼睛轻轻眯着。   莺莺面有愧色,“原本想好好给灵儿洗个澡,没想到它不喜欢我。”赵安谟望了一眼怀里的狸奴,“狸奴脾气大,掌柜的该顺着,不能逆着。”   赵安谟看着莺莺手背上的伤口,“掌柜的还是先去看看手上的伤。”莺莺这才想起来被抓伤的伤口。   “狸奴可真是难伺候!”谁知刚一说完,狸奴就睁开眼睛冲着莺莺眦牙,莺莺怕它再上来挠她,慌忙跑了出去。   赵安谟微微一笑。   ——   宁善揉着腰从床上爬起来,傅京系好颈间的盘扣,“多休息休息,干嘛急着起来?”   “今儿还答应了人去谈生意,歇不得。”宁福与傅甲端了洗脸水进来,低头各忙各的,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   傅京理了理衣襟,“昨日写的那两篇字是不是又是敷衍来着?今儿再补上两篇来。”   宁善苦了脸,“平威,我今天很忙的……”   傅京点了点宁善的额头,“那就晚上挑灯来写。”   “……”   宁福跟在宁善身后,“爷,咱们今儿没有饭局呀?”   路边有小贩儿叫嚷着卖胭脂水粉的,宁善直直走了过去,“傻子,骗人的你还真信呀?”   “啊?爷您……”从小贩儿的货摊上拿起一盒精美的胭脂,宁善闻了闻,“我可不像你,什么话都给傅甲说,任人拿捏。”   宁福有些为难,“您这么做,若是让傅爷知道了,恐怕又要闹起来了。”   “哼,瞧你的胆子,怪不得被吃的死死的。恩爱些是好事,可是,事事都依着旁人,迟早有你哭的一天!”宁善从怀里掏出一角碎银子,扔给小贩,大摇大摆的走了。   “闹?不怕他闹。”宁善“唰”的打开折扇,“闹完,该怎样还怎样,他又能奈我何!”   宁福一脸不信。   你自己还不是被傅爷拿捏的死死的!   傅京从大理寺出来,傅甲将马车赶到大理寺门口,“大人,回府吗?”   傅甲躬身请傅京登上了马车,傅京转身问道。   “最近,跟着宁善的人有回话吗,他最近都在忙什么?”   傅甲驾着马车,缓缓穿过闹市,“宁爷最近好像盘了个铺子,近来这么忙活,估摸着也是忙活这件事。”   “盘了个铺子?‘群贤毕至’都不够他忙活,还想着赚大钱?够贪心的,这家伙。”傅京摇摇头,闭上眼。忙过了一天,现在正是他最疲惫的时候。   傅甲低笑,“这个宁爷是够贪心的。趁着满月楼无主的低迷时期,去求了宁家二爷低价盘下满月楼。向来这花楼就是个‘销金窟’,开上这么一间,十个‘群贤毕至’都是不够看的。”   傅京在听到“满月楼”时,猛然睁开了眼睛,“你刚说什么?”   傅甲这才惊醒自己说了什么,“大人……”   “查,给我查!我要知道,他最近都在满月楼做了什么!”   宁善忽然觉得身后窜过一阵阴风,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嘶,最近是天凉了?怎么背后毛毛的。”宁福看了看天,“爷,这么大日头呢,哪里会冷?”   宁善扭了扭脖子,“不知道,突然背后发凉。”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五一了呢! 没打算出门。 所以,不断更~ 狸奴就是猫,想必大家都懂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现身   武当派今日上下肃然,静候那明剑庄庄主的到来。   “掌教师兄,今日那明剑庄庄主真的会现身?”武当掌教抚了抚须,“名剑庄若是还顾及在江湖中的名声,自然是会现身说法,以正声名。”   峨眉派掌门轻叹,“若真是名剑庄不顾忌名声,那这武林盟主的位置,定是要易主不可。”   二人眼中有一道精光闪过。   “少林方丈了然大师到!”武当掌教慌忙起身,“了然师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了然大师低诵佛号,“阿弥陀佛。老衲也实在是好奇得紧那明剑庄庄主,不请自来,还望掌教师弟莫怪。”   实则,了然方丈也是心中惦念着武林盟主之位,若是那明剑庄庄主真不现身,他倒是可以从中分一杯羹。   武当掌教与峨眉掌门眉心可见一丝凝重。   “掌教,山门外来了一行人,领头的手持名剑庄的拜帖,说前来拜访掌教。”武当派弟子匆匆赶来,众人闻言一惊。   到底是来了。   ——   宁俭一行人进了武当山的山门,沿途尽是探头探脑的武当弟子。   “二爷,这武当派上下好生不懂礼数。”宁全与宁庆面露怒色。倒是走在前头的宁俭摆摆手,“江湖儿女不拘礼数。”   武当掌教慌忙带人迎出山门,“名剑庄庄主大驾光临,敝教真是……”武当掌教与峨眉掌门陡然一震,“宁家宁俭?”   “名剑庄宁俭见过陈真人,澄明师太。”   众人纷纷大惊。   “江湖中有传名剑庄的谣言,原本晚辈本不想搭理。但无奈谣言越传越盛,危及名剑庄在武林中的声名。晚辈不站出来,是不想在众位前辈面前献丑,可如今,晚辈也是逼不得已。”众人在厅堂入座,不少武当弟子也在堂下站定。   武当掌教陈真人与峨眉掌门澄明师太对视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自武林盟主推举大会以来,名剑庄便少在江湖中行走,免不得会惹了几多武林同道的流言。晚辈今日前来,一是想现身说法,解名剑庄之困。这二来,也是晚辈有求于众位前辈。”宁俭抿了一口茶,悄悄偷眼看向陈真人和了然大师。   陈真人碍于众位弟子在场,“宁庄主有何困难尽管开口。大家都是武林同道,有困难定是要鼎力相助的。”   澄明师太与了然大师皱了皱眉,陈真人这句话,算是将少林与峨眉一同扯了进来。   陈真人嘴角微扬。   宁俭似是毫无察觉一般,面露喜色,“众位前辈也知,‘名剑令’出世,定是要取奸臣性命。可这次遇到了些麻烦,遍寻不着这个赵安谟。晚辈是想求前辈,帮晚辈留意此人的动向。”   澄明师太与了然大师皱眉。他们在江湖中有百年威望,一直不肯参与党政之争。谁都知道宁家最是在圣上面前得宠,他们本想名剑庄是替圣上做事,不想再与宁俭多做纠缠。如今,却被陈真人一句话拉扯了进来,二人都有些心存不满。   陈真人问道,“这个赵安谟可是以前的荣王爷?”   “正是。”陈真人面露难色,“之前听身在京畿的教中弟子讲,圣上收押先荣王在大理寺,后来先荣王越狱离开,随后就传出你们名剑庄的名剑令出世。”   宁俭凝神细听。   “可是,武当派先祖留有遗训,不得涉入朝廷之事。怕是,帮不上忙啊!”陈真人顿了顿,“听闻了然师兄与掌门师妹有不少弟子在宫内供职,可教他们帮帮忙。”   澄明师太与了然大师均是一怒,却是在众人面前,敢怒而不敢言。   宁俭从中窥得一二,心中稍定。武林中正道三大巨擎有隙,对谁都是好事一桩。   “前辈若是为难,晚辈也是个知进退的,自然是不敢麻烦三位前辈。”宁俭放下手里的茶盏,“往后若是前辈有需要,只管来宁家寻晚辈。时候不早了,晚辈这便告辞了。”   听到宁俭这么一说,众人面上均是一红。人家来求他们做事,被他们一口回绝的干脆,人家不仅不挂怀,还大度的说以后有事尽管来找人家。啧啧啧,云泥之别,云泥之别呀!   宁俭拱拱手,笑着离去。   “哼,掌教师兄也不嫌害臊!”澄明师太振袖而去,陈真人有心辩解,却见了然大师也是一脸怒意。   “这个宁俭!”陈真人叹了口气。   ——   宁善将和香楼的房契仔仔细细揣进荷包里。确认四周无人后,将荷包塞进了一个大箱子中,压进了箱底。   合上箱子,宁善勾着唇角,哼着小曲,喜滋滋的往外走。   待他走远了,房间里,忽然有道人影闪过。   傅甲关上书房门,傅京正坐在书案后看书。见傅甲进来,傅京面色凝重,“看见了吗?”   “看见了。宁爷藏了个荷包。荷包里,是‘和香楼’的房契。”傅甲有些同情宁善,按照他家大人往常的脾气,过不了多久,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傅京将“和香楼”三字念了好几遍,面上的笑容有些诡异。   “好啊,一个满月楼都塞不满他的胃口,竟还想着开第二家花楼。好样的宁善,以前倒是小瞧了你了。”   傅甲背后有些发冷。许久不见他家大人这样笑过了。   傅京面色泛冷,看的傅甲浑身一个哆嗦,“去叫他过来,就说我有话问他。”   “是。”   宁善这几日正乐的清闲,带着宁福在府里侍弄花草。烈日炎炎,竟不觉辛苦,哼着小曲儿正费力将一株牡丹移到园中。   傅甲是在园子里寻到宁善的,“六爷,我家大人请您到书房一趟。”   手上沾了一手脏泥的宁善,丝毫不嫌弃的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叫我?叫我干什么?”   傅甲面露为难,“大人没说。不过,大人脸色不好,六爷您多当心。”   宁福听闻此话,在傅甲身边问道,“大人最近可有因为什么发火了?”   “我家大人从不发火,六爷您是知道的。”宁善拍了拍手,“我最近也没做什么惹他的事儿啊?”   傅甲心道,您可没少做。面上却是不敢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第一百二十五章 露馅儿   宁善在去书房的路上有些忐忑不安。   书房院子里静悄悄的。夏末的蝉鸣原本该是最吵闹的,却被傅甲带着人全都将蝉儿们粘了去。越是安静,宁善的心越是跳得厉害。   书房的窗户开着,能看见傅京正向着窗口看书。微风吹起他的发丝,飞扬入鬓的剑眉,略略翘起的唇角。他天生一副笑颜,任谁看都是一个和颜悦色的人。   “平威,我新在园子里移了棵牡丹。你不是说最喜欢洛阳锦的花色,我专门找人寻了棵。你也别总是窝在书房看书,走,陪我看花去!”宁善站在窗口前,一脸笑意。   傅京抬头,正对上宁善含笑的脸。   “先进来,有事给你说。”   拣了一处坐下,宁善顺手将房门关上。   “你最近没有什么事跟我说说?”傅京还是决定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若是他悉数交待,他或许,或许不会与他吵闹。   宁善眼珠一转,心道傅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却又不知他究竟得到了什么消息,眼下十分为难。   “你想问我什么?”宁善认为现在自己处境十分被动,还是且想想办法再交代。   傅京放下手里的书,不悦道,“我若是问你,怕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宁善知道了。他没告诉过傅京的,也就是盘下满月楼那些事。老实交待的话,会不会死得很惨?若是不说呢?   他如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我说了,你生气吗?”傅京一挑眉毛,见宁善满脸的不安,“你先说,视情况而定。”   这下,宁善心里更没了底。   “我盘了个铺子。”既然他知道了,那就慢慢说,一点点的交待。万一一股脑儿的全说了,他其实就是诈诈你的,那岂不是亏大了!   傅京点点头,面色不变,“然后呢?”原来他知道。   宁善搓了搓手指,“才盘下来不久,是和我二哥合伙做的生意。”   “我不想听你一句一句的往外蹦,你最好全交代了。”傅京起身,就站在宁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让宁善压力陡增。   ——   狸奴懒懒盘在赵安谟的身边,赵安谟一手替它顺毛,一手拿着蒲扇往灶膛里扇风。   “哎,热水烧好了没有?青若嬷嬷急着要呢!”一个小丫头站在厨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赵安谟掀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   “好了,麻烦姑娘进来提去。”那小丫头看见一双漂亮的手伸了出来,在往上看去却是一块黑布蒙面,根本看不清面容。   “哦,好。”小丫头有些失望,“你叫什么?”   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小丫头鼓起勇气问道。赵安谟将黑布往上遮了遮,“青若嬷嬷还等着,姑娘快些送去罢。”转身就进了厨房,关上了房门。   小丫头撅着嘴,跺了跺脚,“什么嘛,这个人!连个名字都不说。”   赵安谟听得身后得娇俏声音,面无波澜。   夜幕渐渐降临,满月楼门前的栀子灯刚刚挂上。满楼的红袖招也才刚刚初见了端倪。   青若正与一位老客调笑打趣,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嬷嬷,您快去门口看看,来了一队官爷,拿着一张画像正挨个儿找人呢!”龟奴急匆匆跑来,吓得青若手中的酒水洒在了手背上。   青若不动声色的擦掉手上的酒渍,“你去后院找掌柜的,我现在就去。”   龟奴忙道一声“是”,撇着八字步就往后院跑。   一队官兵揪着满月楼的客人挨个儿看脸,“不是,下一个!”   客人们都颤颤巍巍的,唯恐惹了事,被抓去吃牢饭。   “官爷!各位官爷!这好好儿的,怎么到我们满月楼来抓人?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青若忙不迭拉住领头的官兵,悄没声儿的在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官兵掂了掂手里的份量,嘴角带笑,“没什么大事,上头下令在你们这儿找一个这个模样的人。这可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你们要是见过,可一定要来报官!”青若仔仔细细盯着那画像看了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就大惊失色。   这,这不是后院那个帮厨嘛!   “哟,官爷。我们这儿就是个小本儿买卖,哪儿有胆子窝藏罪犯。这人,我们真没见过,您还是到别家看看去。”   官兵冷笑,“有没有窝藏,你们说了可不算。上头下令来搜,我们也得搜过才知道。”   青若有些恼意,“官爷,我们开门做买卖,吓着这么多客人,我们可担待不起。”   话音刚落,龟奴就带着莺莺进了楼里。   “青若,怎么这样对官爷说话。还不快赔礼道歉!”莺莺一身嫩红衫子,手里还握着一把檀木折扇,“我这嬷嬷脾气急,冒犯了官爷。官爷来找犯人,咱们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一定是要好生配合官爷的公务。”莺莺笑了笑,“各位客官,今儿这不论是酒水还是零嘴儿的,一律给大家打个对折。咱们都好好配合官爷在这儿搜人,如何?”   不论是客人还是官兵都点了点头,两不得罪。   楼里搜了一圈,不见犯人。官兵的态度才算稍稍和缓了些。   “真对不住掌柜。我们也是奉了上头的命令,让掌柜的破费了。”   莺莺摆摆手,“我们都理解官爷也是公务在身。若是今后官爷常到小的这里来坐坐,小的就感激不尽了。”   “瞧掌柜说的,定来定来。如此,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搜查,叨扰了。”   莺莺将檀木折扇打开,“官爷好走。”   青若松了口气,“姐姐……”   “噤声。回去再说。”莺莺冷声喝道。   赵安谟听到隔壁屋子有了动静,料想定是莺莺回去休息了。却没想到不一会儿就穿了低低说话的声音。赵安谟靠近墙边,凝神细听。   “你怎么这么糊涂,不要命了你?”是莺莺的声音。   “我是怕那些人吓着客人,一时语气急了些。”是青若。赵安谟从语气中听出不对劲儿来。往常她们说话都是嘻嘻哈哈的,今儿怎会如此严肃?   莺莺将扇子掷在桌上,“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怕是你早就露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劳动人民快乐!劳动最光荣! 早早更了,今儿晚上有事儿。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夜,不安生   “爷,刚刚宫里传来消息,圣上遇刺,刺客尚在追查。”夜半,宁祥急忙敲响了宁谦的房门。   宁谦赶忙披衣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以前,是凤公公托人捎来的消息。”宁祥点亮了房内的烛台,一片明亮。   宁谦坐在书案后,眉头紧锁。宁祥将烛台移到书案上,“爷,要进宫吗?”   “圣上刚一遇刺,咱们就出现在宫里,咱们在圣上身边埋了眼线的事岂不是不打自招?再说,这么晚了,宫门也已经下了钥。”宁祥噤声不语。   “可有说圣上是否受伤?”   宁祥摇摇头,“只说圣上遇刺,却没提旁的。”   “或许,连他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宁谦面色凝重,“平固王爷可收到了消息?”   赵安伦自然是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现在正在往宫里赶去,德十也与赵安伦一同,坐上了进宫的轿辇。   凤庆在乾元殿门口候着,殿内已经满是太医院的太医们,尤以柳牧原为首。   “柳大人,圣上这毒,可有诊断?”副院使在一旁拎着药箱,眼见着圣上的脸色渐渐苍白,嘴唇的紫红色越发鲜艳。   柳牧原面色不善,众人皆是心中一凉。   凤庆翘首往殿内观望,就听得背后传来“皇后万福”的请安声。凤庆忙整了整身上的衣裳,跪地便拜,“皇后娘娘万福。”   张氏仪容齐整,一身宫装端庄肃穆。   “圣上怎会遇刺?刺客可有抓到?”凤庆忙道,“回娘娘的话,禁军统领与御前侍卫总管已经带人去追刺客。事发突然,那时圣上不许奴才近身伺候,所以奴才也知之不详。”   “儿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赵安伦与德十匆匆赶来,正遇上皇后张氏与凤庆说话。   皇后张氏对着凤庆摆摆手,凤庆躬身退下。   “圣上还在里面救治,咱们在这里耐心等待便是。”赵安伦与德十齐齐应是。   ——   宁善十分委屈。只因傅京收回了他的和香楼房契,还给他下了禁足令,一月之内不许出府。   宁福也是十分无奈,“早就给您说了,您这么做要是被傅爷知道了,保管吃不了兜着走。您偏不信!”   “嘿,合着你现在胆子肥了,敢教训我了是吧?”宁福缩了缩脑袋,“小的哪儿敢。”   宁福摆了晚饭,眼见渐渐夜深,也不见傅京来用饭,“爷,都这个时辰了,傅爷怕是不会来用饭了。”   “哼,不用理他,咱们自己吃。”宁善夹了一箸瘦肉塞进口中,恶狠狠的像是嚼着傅京的肉一般。   傅甲挑起门帘就见宁福正与宁善在一桌上用饭,咳嗽一声让宁福吓了一跳。一抹嘴巴,赶紧站了起来。   傅京摆摆手,“坐罢,不用顾忌。傅甲,你也添副碗筷来。”   四人围坐在一张桌旁,宁福与傅甲都有些拘谨。   “吃饭吧,随意些。”傅京率先拿起筷子,众人才纷纷拿起了面前的碗筷。   宁善因着还在委屈,一句话也不说,闷头用饭。面前的一盘肘子肉大半进了他的肚子,傅京从面前的一盘素菜中挑了一箸芽白,放在了他的碗里。   “慢点儿吃,把汤喝完。”宁福与傅甲只当看不见,纷纷低头扒饭。   宁善也不推拒,稀里呼噜将汤碗里的汤喝完,一抹嘴巴,“我吃完了。”言罢就要离开。   傅京一把抓住他,“旁人都还没吃完,你就要离席,怎得这般没规矩?”   宁福与傅甲都嗅到了危险即将来临的味道,更是赶紧扒饭,慌忙放下了饭碗,“爷,我们吃好了。若是没有旁的事,小的就先出去了。”   三下五除二将桌子收拾好,二人落荒而逃。   “看着罢,今晚保准得打起来。”   房内唯有他们二人,一时之间气氛有着凝滞。   宁善受不了现在的尴尬气氛,就要脱了罩衣,往床上去。“刚用过饭就要睡觉,仔细胃里克化不了,回头再胃疼。”傅京端着一盏茶,慢慢啜饮。   “正生气呢,不想跟你说话。”宁善和衣而卧,背对着傅京,俨然就是一副耍无赖的小儿样。   傅京放下茶盏,笑道,“你生何气?”   明知他是在使性子,傅京还是耐着脾气与他说话,“我以为你已经知道错了。”   宁善撇撇嘴,闭上了眼睛。   “都说过你不准再沾染满月楼,你不但没听,还将主意打在了开满月楼上。若不是我偶然得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告诉我?”宁善真想找出是哪个不懂事儿的,竟敢将小状告到傅京面前。八成是傅甲,宁善想。早就知道傅甲是个养不熟的,想不到这么快就出卖了主子。   傅京叹了口气,“你爱财,我万事都由着你。可你也是个不老实的,开着一个偌大的满月楼,难保不看上一两个花娘。到时,你还想与我决断?”   宁善翻身坐起,“我岂会是那种人!”   傅京见他终于开腔,笑道,“你确定?”   “哼,我宁善向来都是认定一件事,绝不更改的。我若是朝三暮四之人,就让我这辈子没钱赚!”宁善认为是傅京轻看了他,一脸愤然。   见激将法奏效,傅京接着套话,“那你为何还去找那个花娘,还瞒着我?”   宁善自知理亏,却仍是嘴硬道,“莺莺出身满月楼,自是对满月楼的内情无比熟悉,找她做事也必是事半功倍的。你早先就说不许我再去满月楼,我也是被你逼的。”   “那和香楼的房契你又该如何解释。”   宁善想起这个就来气,“我原本和二哥说好了,他帮我盘下满月楼,我们一起合伙经营。想不到二哥竟想与我唱对台戏,他好动用宁家商行攒下来的人脉,把和香楼开起来,抢我生意。我就稍稍使了点手段,让他干瞪眼罢了。”   傅京自然是知道宁家商行的厉害,却又想到宁善既然敢与宁俭抢生意,想是经商手段必然不俗。   想到这儿,傅京的脸色稍霁,“满月楼你去过几次了?”   宁善忙道,“自打盘下来,就一次都没去过!” 作者有话要说:  实习马上就要结束了~想想就好开心~ 求收藏~求作收~ ☆、第一百二十七章 猜想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宫里就派人来报,圣上龙体不适,早朝取消。来传话的宫人悄悄在宁谦耳边道,“圣上昨夜里遇刺,这会儿御医还在乾元殿至今还未出来。”   宁谦竟像是闻所未闻一般。   好容易熬到天亮,宁谦急匆匆换了官服入宫去。   赵安伦在乾元殿外候了一夜,皇后张氏因凤体欠安,早早回了坤安宫等消息。   “王爷,里面可有消息?”宁谦问道。   赵安伦一夜未睡,面色憔悴,“一夜了,未有消息。”   宁谦隐隐间心中生出一丝不对劲来。   乾元殿外开始聚集了许多前来打探消息的宫人,后来连各宫的娘娘小主都来了。宁谦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   按理说,不论是寻常的刺伤还是毒发,都该有御医或是医生进出,煎药倒水,不该是如此安静才对。宁谦与赵安伦对视一眼,意味莫名。   柳牧原面色越发凝重,一整夜都是如此。副院使等太医院的官吏们在外堂跪了一夜,内堂仍旧没有消息传出,人人自危。   良九一夜没等到柳牧原回来,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是无功而返。   心中正没主意间,涟漪挑了门帘进来,“夫人,相爷来了。”   良九慌忙起身,“快请!”   宁谦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叫你仞人都先下去,我有事问你。”   涟漪带人退了出去,贴心关上了房门。   “我问你,昨晚牧原是几时进宫的?”宁谦与良九坐定,当即问道。   “酉时末得了人通传入宫,一夜都没有消息传出来。我还担心是不是宫中出了事。”   宁谦算了算时辰,倒也对得上。   良九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忙道,“对了,他进宫之前像是留了什么东西在书房。”   宁谦抬脚往书房行去。   乾元殿沉重檀木门缓缓打开,带着呕哑的“吱呀”声。众人纷纷精神一振。   出来的不是柳牧原,却是一直在外堂候着的副院使等人。从昏暗的殿内乍一见到刺眼的阳光,他们不由闭上了眼。   “圣上龙体如何?”皇后张氏用过早膳后,又在乾元殿外等候。   副院使摇了摇头,“圣上一直让下官等人在外堂候着,唯有院正大人伺候在侧。”   皇后张氏心中有异。   宁谦匆匆赶回乾元殿,趁着众人不备在赵安伦耳边低语。赵安伦面色一暗。   “苏将军、白都统何在?”苏莫与白起二人皆是一凛,“昨夜圣上遇刺,本王已命人封锁皇宫,刺客如今尚在宫内,你二人火速缉拿刺客。”赵安伦沉声下令。   “是!”二人各带人前往各宫搜查。赵安伦遥遥对着宁谦点点头。   ——   莺莺眉头紧锁,青若小心翼翼地问,“姐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有武艺在身,动动小指头咱们就两眼一抺黑。除了保他,别无他法。”莺莺的话被赵安谟悉数听去。   狸奴轻轻叫唤了一声,换来了赵安谟温柔的抚摸。狸奴微眯着眼,就势爬上了赵安谟的怀里。   “喵……”赵安谟顺了顺狸奴的毛,“要不,你跟我走吧?”   狸奴迷茫的“喵”了一声,赵安谟低笑,“傻东西,跟着我风餐露宿的,有什么好?留在这儿,好歹还能吃个饱饭。”   莺莺叹了囗气,“早知道当时就不贪新鲜,把他留下了。”   青若笑道,“姐姐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罢?”   “浑说!”莺莺怒道,“还不快回楼里去,倒在这里闲磨牙!”   青若缩着脖子,慌忙逃了。   满月楼里笑声不减,娇声软语,好不热闹。莺莺默默听了半晌,竟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呀呀,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   天上一弯明月皎洁,赵安谟抬头仰望。那月,不似往时深邃。   莺莺第二日一早去敲赵安谟的房门,无人应答。轻叹一声,像是早就得知他会离开一般。她早知赵安谟耳聪目明,又怎会不知楼里发生的事与她们在房内所说的话。她狠不下心赶他离开,只好说那么一番话让他自发离去。   他到底是走了。   官兵没有再来,满月楼照旧热闹非常,甚至比起往日有过之而无不及。眼见生意越做越大,莺莺写了封书笺托人递送到傅府去。   宁善自打被禁了足,往来的生意都是以书信来交待。手下的掌柜托人送信到傅府门房,再由宁福取来供宁善拿主意。最后再由宁福送回各处去。   “今年的义庄份例可有入账?早先交待了账房千万要留足,若是账目中没有写入,你就跑一趟账房去问上一问。”宁善又将全都精力放在府中的中公之上,这几日查账查得甚是严谨,连账房先生每日都是战战兢兢的。   宁福一一应下了,又从怀中掏出莺莺送来的信件。   “这是那边送来的,据说急等着您拿主意。”宁善一听“那边”的消息,“拿来瞧瞧。”   信中言及满月楼一月盈利颇多,便打算盘下隔壁的铺子,中间打通合并为一处。再置出一间楼来,供给有些只是过来商谈要事的客人,若是需要,也可点上个弹唱的花娘助助兴。   莺莺还附上了一封预计花销的账目供宁善参详。   宁善对满月楼期望不小,“群贤毕至”毕竟是明面儿上的买卖,半点儿作不得假。倒是满月楼,私下各色人物往来,赚头不少,就连账目都是巧立名目。只要交给傅府中公上的账平,其余的宁善一律不多加理会。   莺莺也是周旋在各方人物之间的一把好手,各不得罪。巧笑之间赚下银两,教宁善直叹之前真是轻看了她。   宁善提笔回了莺莺,自然全是应允之语。语气中也毫不掩饰地透露出赞赏。   莺莺接到宁善的回信,百感交际。彼时,莺莺还幻想着能够长久陪伴在宁善身畔,哪怕无名无份也是甘愿的。现今,不知何时起,心意却是变了。   她自知二人身份悬殊,况宁善心思不在她身上,旁边还有一个傅大人虎视眈眈,她是无论如何都近不得身的。   每每念及此,她都是心凉半截,不敢再动宁善的念头。倒是有一人,恰好在此时填补了进来,惹得莺莺不住猜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午还是个毒日头,临近傍晚又是瓢泼大雨。 幸好带了雨伞。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关外   京城中乱成一团,各存心思,咱们先按下不提。   再说关外。   无方与兰桑、兰戈行了大半个月,这日在阳关外驻脚。   “小世子,前边咱们找个客栈先住下。出了关咱们还有三日的脚程,就只能风餐露宿了。”兰戈将马栓在木桩上,兰桑已经自觉地到客栈里去订上房。   无方一路上全都按着兰戈向安排行动,无方点点头,“去吧,我去街上看看,顺道买些干粮。”   兰桑向店伙计要两间上房,谁知店小二颇为难道,“真是抱歉客官,刚刚有三位客官要了两间上房,现在小店只剩下一间上房了。”   兰桑皱眉,正要蛮横地去要求那三人退房,无方忙拉住兰桑,“哎哎,一间就一间。您睡床,我与戈叔打地铺就成。”   “小……公子,那怎么成?奴婢让他们让出一间房来,您单独一间。”兰戈点点头。   经过这大半个月的朝夕相处,无方算是看明白了,他们这二人就是属强盗的。看不惯就开打,不给就抢,就连住客栈都是强迫旁人让出房间,丝毫不顾忌身份。有这样的奴才,肯定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口中的“大王”又该是何等霸道之人?具然还会是自己的爹,真是闹心。   无方语气稍硬,“若还拿我当你们的主子,就听我的。一间就一间,大不了我睡床,你们打地铺。”   兰戈与兰桑相视一眼勉强应了。   真是,让你们睡床唧唧歪歪的,非得打地铺才高兴。无方转身出了客栈,“什么毛病!”   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无方将钱袋掏出来,翻看剩下的盘缠。   “唉,师父给的那一点银子都快花完了。那两个那么有钱居然不晓得给我点儿?”无方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谁是谁主子。”   英卫老远看见无方坐在一处茶摊,垂头丧气的。   “想不到在这能碰到京城的熟人。”巫奇转头看去,竟是无方,“那不是道观里那小子嘛!”   英乔与无方仅有一面之缘,印象不深。   “既然相识,就请他过来坐坐。”英卫笑道,“怕是日后打交道的地方多着呢!”   巫奇起身去请无方。   无方乍一见到巫奇吓了一跳,“你……你该不会一路跟踪我到这儿吧?”   巫奇冷笑,“小师傅,我家主人请你过去。”   ——   赵安锡出了帐子,婕珠正挺着大肚子在河边洗衣服。早晨刚刚下了场雪,河里的水寒冷刺骨,婕珠的手已冻得青紫。   “郎君,中原来人了。”被教引嬷嬷派来侍候婕珠生产的福桑急匆匆赶来,见婕居然在洗衣服,慌忙拉开了婕珠。   赵安锡算算日子,也该是手下来找他的日子了。   “照顾好她,本王去去就来。”   福桑握着婕珠的手,心疼地放在怀里,企图捂热。   “姐姐是怀了身子的人,怎么这般不爱惜孩子?”婕珠摇摇头,“郎君自打我怀了身子,对我就是一日不如一日,若我一直呆在帐子里,怕更是厌烦了我。”   福桑叹了口气,“我们还说姐姐跟了王子郎君算是好福气,哪儿成想竟是这般不受宠的。以往在王帐时伺候,虽轻易近不得大王的身,可大王待咱们都极好。不像王子郎君,这般心狠,忒不是人!”   婕珠泪如雨下。   赵安锡与手下略略交待了些事,正欲转身离开。   “王爷,王妃此行嘱咐属下,务必要将您带回去。”手下一脸为难,唯恐惹了赵安锡不高兴。   “王妃现在安置在何处?”赵安锡的王妃是邻国的公主,脾气十分暴躁。她若是发起火来连赵安锡都头疼不已。   手下小心翼翼道,“属下派人将王妃安置在关内的一处村子里。那里都是王爷的人马,安全得很。”   赵安锡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那便好,若没什么要事就先回去罢。告诉王妃,本王这里还有要事未完,叫她耐心等待。”   “是。”手下躬身应是。   婕珠忍着不适来到教引嬷嬷的帐子,“嬷嬷,在吗?”   教引嬷嬷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听到了婕珠的声音掀开门帘,“你怎么来了?”   婕珠苦笑,“奴婢也知没脸来见嬷嬷,但除了来求嬷嬷,别无他法了。”   “后悔了?想求我许你回王帐?”教引嬷嬷在王帐中侍奉了几十年,侍候了不下三位突厥王,婕珠那点小心思她又怎会不知。   婕珠点点头,教引嬷嬷让出半个身子,“进来说话。”   “你已不洁,如何侍奉大王?况你还怀着孩子,王帐可容不下你。”婕珠跪在教引嬷嬷面前,“奴婢自知无法侍奉大王,奴婢只求能侍奉嬷嬷就心满意足了。”   “中原王子将我弃如敝履,待他回了中原,奴婢定是毫无活路的。求嬷嬷能收留奴婢,给您当牛做马!”   教引嬷嬷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虽知那时不怨你,但事已做下,无法改变。收留你可以,可你以后诞下这孩子就要立该送走,不得留下。而你,无法婚配,孤身终老。”   婕珠松了口气,“是,奴婢多谢嬷嬷。”   “去罢,安心养胎,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婕珠含泪端端正正地给教引嬷嬷磕了个响头。   转身离去时,婕珠没有了来时的悲伤。她本就不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临,就算失去,也是满心的轻松。   福桑四处找不到婕珠,正急的没了主意。乍一看见婕珠的身影,福桑将各路的神仙全谢了一遍。   “姐姐,你去哪儿了?害我一通好找!”   婕珠急忙拉着福桑往一旁走,“王子郎君回来了吗?”   “还没呢,姐姐有事?”婕珠神秘兮兮拉着福桑,“妹妹,待我生下这个孩子,咱们就走吧!”   福桑吓了一跳,“走?去哪儿?”   “回教引嬷嬷那儿去,好歹有个庇护的地方。”福桑不解,“可是姐姐,你若是去了嬷嬷那儿,郎君还有孩子……”   婕珠摇摇头,“王子郎君终是靠不住,待他回了中原,咱们便没了倚仗。若是回嬷嬷那儿,总比逐出王庭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今天有点冷,这天气真变态!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权术   无方神色匆匆地赶回客栈,兰戈见他两手空空正感到奇怪,“小世子,您……”   “别问了,赶紧收拾东西,咱们到别处住去。”无方一手拉着兰戈,一手拉着兰桑,低声道。   兰桑不解,“好瑞瑞的,小世子怎么就改了主意?”   三人正要楼收拾行李,就见门口进来三人,两男一女,赫然就是无方在茶摊上相见的英卫一行人。   “无方小师傅干嘛急着走?刚刚在下与小师傅相谈甚欢,恰巧又同住一家客栈,咱们也该秉烛夜谈才是。”英卫一身玄衣,温和笑意不减。   兰戈与兰桑俱是一震。   无方笑道,“这位大人位高权重,我等岂敢在大人面前造次。”   言罢,便要带兰戈兰桑离去。   巫奇拦在门口,“我家主人可没许你们离开。”英乔安静候在一旁,并不言语。   “大人,我们也不过是着急赶路,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无方看向英卫,“毕竟以后咱们打交道的日子长着呢!”   英卫摆摆手,巫奇便收回了拦路的长臂。   “那咱们后会有期。”二人略一拱手,无方便带兰戈他们离开了客栈,“小世子,咱们的行李……”   “待晚上再悄悄回来拿。”   英卫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若是岩虎族的姬鹰扬看到我与他的儿子交好,不知该是何种表情?”   巫奇上前道,“大王何不以小世子为质,迫使那岩虎族大王与您联手破金狐族的局?”   “合作嘛,总要讲究个你情我愿。若是迫于无奈,存着旁的心思,又有何趣!”英卫看了一眼英乔,含笑不语。   ——   公主府建造竣工,姚侍郎与宁谦检查过各处后,站在园子里说话。   “这一年来真是有劳姚大人,待圣上龙体安康,我定会上疏一封为姚大人请功。”姚侍郎听闻此言,喜不自胜。   “能为相爷大人做事,是下官的荣耀。”   宁谦摆摆手,“圣上也说姚侍郎忠君,做事细致,怕是封官进爵近在眼前了。”   “还都全仰仗相爷大人提携。”   姚郊面带谄笑。   “藏经阁一事,圣上也是颇为赞赏姚侍郎。近来朝中空缺闲差较多,圣上又是罢朝多日,国事全靠平固王爷监理。其实圣上在遇刺前就有再开恩科的意向,平固王爷也将任命下放给我。我记得姚侍郎外放已有三年,今年就该考校功绩,决定去留罢?”   宁谦问道。   姚郊忙点头,“学生还要靠房师多多提点。”   “提点算不上,就是不知你对翰林院侍读学士可有打算?左学士回乡丁忧,恰有这么一个肥缺。若是你有意,待本相与公主完婚,圣上论功行赏之时,姚侍郎可就要改称姚学士了。”   姚郊立即一揖到底,“学生在此先谢过房师,提携之恩没齿难忘。”   乾元殿门紧闭,几日一直如此,就连凤庆非召见都不得轻易入殿。柳牧原身为太医院院正,时刻在圣上身边侍疾,连家都未曾回。   赵安伦站在殿外,凤庆笑着迎过去,“王爷万安。”   “今日圣上可大好了?”凤庆摇摇头,“前两日每日还能召奴才一次,今儿一次都没召过,奴才的心也悬着呢!”   赵安伦闻言面色凝重,隔着殿门对着圣上遥遥一拜。这几日,赵安伦日日来请安,从未间断。   殿内,圣上坐在龙床上,柳牧原与宁谦立在下首。   “十三是个孝顺的。”圣上听得外面脚步声渐远,叹道。   宁谦恭声道,“恭喜圣上后继有望。”   圣上苦笑,“经此一事朝上原本对立储颇多争议,希望在十三监国的这段时日,他能多多收服人心。那些个老东西估摸着还想把老十请回来。”   “平固王爷有勇有谋,圣上的一番苦心,王爷定不会辜负的。”   圣上笑着点头,“柳爱卿这几日陪着朕也是辛苦了。”   柳牧原躬身作揖,“下官职责所在。”   “对了,朕听闻柳夫人即将临盆?”柳牧原恭声应是。   圣上面露向往之色,“开枝散叶是好事,宫里很久都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平固王爷适才新婚,相信不久,平固王府便会传出喜讯了。”   原来,刺客行刺不过是圣上杜撰出来的,柳牧原一早便看出圣上假装,便被留在乾元殿中,以防走漏消息。圣上如此做的目的,也不过是想助赵安伦收服朝中党羽。   因着前些日子立储之事又被有些朝臣提起。众人分作两派,一派提出荣王赵安谟在大理寺牢中反省,时日已久,想必已有悔意。求圣上将赵安谟放出来,重新启用。这一派以老臣居多。   另一派则是以宁谦为首,主张不表态,不出声,谁为储君都会坚决拥护。   说穿了,立储就是个幌子,原荣王党想重出闹腾才是真。   圣上晓得赵安谟已逃出大理寺,哪里能放出个赵安谟来,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让赵安趁机培植党羽,收买人心。   原本最痛恨皇子结党营私的圣上,竟可以为了赵安伦日后铺路至此。宁谦心中暗叹,圣上还是老了,已没了往日的叱咤风云,雷厉风行了。   “朕让你着人去查荣王,如何了?”圣上佝偻着背,眼神也有些浑浊。   宁谦上前禀奏,“除了京兆尹府在查,臣还寻了江湖中的高手也在打听,想必很快就有有荣王的踪迹。”   圣上点点头,“老十三若想入主东宫,不论是荣王还是已经叛逃至突厥的齐王,都是威胁。朕打他自小就没为老十三做什么,现在这些就算是补偿了。”   “圣上待王爷呵护备至,想是一个父亲对孩子都会如此用心。”   圣上听到“父亲”二字,眼神暗了暗,“曾经朕也是如此,悉心培养安谟、安锡他们。想不到,他们竟会如此。”   宁谦心道,的确是“悉心培养”。一手平衡权术让他们三人斗得不亦乐乎,你在一旁暗自权衡利弊,让朝中乱成一团。现今,身边唯有赵安伦这一个儿子,倒是知道着急上火,为其日后铺路。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更(?ò ? ó?) 眼睛疼,睡觉去~ ☆、第一百三十章 家长里短   圣上与宁谦柳牧原三人口中的赵安伦才刚出了乾元殿门,正遇上前来请安的赵安诺。   “十三哥真是孝顺。日日都听得下头人说十三哥早早来圣上这里请安,不像我,可没十三哥这样的定力!”赵安诺冷冷笑道,话虽是“兄妹”间常说的玩笑话,可语气却让赵安伦有些不悦。   赵安伦打量了一番赵安诺,“往日总是听闻圣上最是偏疼十四妹妹,若是圣上龙体欠安妹妹都不着紧上心的来请安,以后圣上大好了,问起下头的人来,妹妹如此怠慢,可教圣上寒了心就不好了。”赵安诺的一席话不过是讥讽赵安伦献殷勤,如今却被他顺着话反讽了回去,让赵安诺颇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十三哥可莫要用这种诛心的话来吓唬我。妹妹便是有泼天的胆子,也不敢轻易怠慢圣上。只是说,妹妹的孝心不及哥哥罢了,旁的,可就是哥哥想多了!”赵安诺又将话头引回到赵安伦身上。   “我想,妹妹是不是对我有何误解?我自认以前可没有得罪过妹妹。”赵安伦面上带笑,眉眼间却是清冷如斯。   赵安诺不禁一滞,“哥哥这话可叫妹妹从何说起?妹妹可什么都没说啊!”二人在此交锋半日,最后还是凤庆看不过眼,跑来和稀泥,“王爷,公主殿下,圣上还在里面病着呢!”   赵安诺冷哼一声,“既然十三哥事忙,妹妹就不多打扰了。哥哥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谁敢耽误您的时日!”   赵安伦也觉得赵安诺这话里话外带着刺儿,一通火也发的奇怪。   凤庆赶忙安抚着这两尊大佛,“姑奶奶,您就少说两句罢,圣上要是怪罪下来,咱家可是担不起呀!”   以后,宫中就有人传,永安公主与平固王爷不和,二人见面就定是要吵的。   两个人后来也是像乌眼鸡似的,连宁谦都无可奈何。圣上倒是明里暗里给他们俩当过说客,无一例外都让这“兄妹俩”给噎的哑口无言。   “这俩孩子,多大仇多大怨呐?”   ——   良九肚子隆起的高度让柳翩翩有些惊讶,“嫂嫂,莫不会是双生子罢?寻常妇人的怀胎八月都不会这般巨大,你这也才四五个月。”   柳翩翩手覆上良九的肚子,满脸的艳羡。   “夫君给我把过脉,虽说不真切,怕也是差不离了。若是一次便中了一对儿龙凤胎,夫君肯定要欢喜疯了!”良九如今越发有做母亲的潜质。全然褪去了以前的尖锐与猜忌,只剩下温和柔顺。   孩子的到来,让良九多了期盼。她所关注的重心,不再是牧原堂与柳府,还有整日扰人的账簿、印子钱等等,而是能够静下心来为孩子缝制一件小衣,。或是坐在园子里,一边和腹中胎儿说着话,一边期盼着他们能快快到来。   这样的良九,是柳翩翩从未见过的。她一直对嫂嫂抱着敬重的态度,这个“敬”中还含着“怕”。嫂嫂太精明了,她时刻都在提防着自己有没有说错话,惹了嫂嫂不快。现在,她却没了这些顾虑。   “唉,翩翩你也嫁进来不短时日了。上次……后来二哥可有说起心思再要一个吗?”良九小心翼翼问道。   柳翩翩眼神黯了黯,“二爷虽嘴上没说,我却是看得出,他还是很喜欢孩子的。”都说“医者不自医”,柳翩翩自那次小产过后一直身子虚弱,每每是宁俭各处寻了补药来为她调理身子。看得出,柳翩翩也是着急的。   “你也不要过于着急。这种事情是随缘的,你只要将身子调养好了,自然就水到渠成。”良九安慰道,“看得出,二哥心中是有你的。”   翩翩苦笑,“若是今年还未有消息,我是不是该给二爷张罗着收房里人了?”   良九惊道,“妹妹,你可千万要想清楚呀!二哥本不是重欲之人,若是你贸然行事,恐是会惹恼他。”翩翩脸上越发苦涩,“可我,若是一直这样,二爷膝下也无所出。长此以往,实在是怕糟了婆婆嫌弃。”   “家中母亲最是通情达理,断不会因着这事就苛待于你。姨娘也是个温顺知礼的,对夫人言听计从,你只管放宽心罢!”良九如今是嫁出去的女儿,面对娘家事也是难以插手。只得说两句宽慰的话,劝翩翩凡事往好处去想。   二人说一阵,叹一阵,不知不觉,外面天色就渐渐淡了。   柳牧原从宫中回来,顺道拐到了宁府的街上,在宁府外等候良九。良九还在翩翩处说话,就有涟漪来报,“夫人,老爷来了,就在府外等着呐!”   翩翩笑道,“哥哥还真是被嫂嫂拿捏的死死的。瞧回个娘家,都是一副紧张的样子。生怕娘家人给拐跑了还是怎的!”   良九佯装怒道,“你这个顽猴子,还说我!总有二哥收拾的了你!”   二人又笑了一阵,才依依不舍的分手。   “我如今有了身子,不好常来看你,你也要多回府去走动走动。家里全是些烦人的婆子,若是你不去,我可真要被烦死了!”良九拉着翩翩的手。   翩翩赶紧“呸呸”了两声,“嫂嫂怀着身子,可不兴胡说!”   出了宁府,翩翩与柳牧原笑着说了说话,没几句,柳牧原就问到了翩翩身子调理上。   “现在吃着什么药?最近我记着牧原堂在配丸药,正好你说出来,我便叫人连同你的一起配了。”柳翩翩想了想,“大约是鹿茸养身丸和清凝丸这两个,二爷请来的大夫都说我受了亏损,虚不受补,只能用些温和的慢慢养着。若是哥哥哪日有空再来与我把把脉罢。”   柳牧原点点头,“正好,前些日子从同僚那里送来一副鹿茸养身丸,回头便来带给你。”   良九被柳牧原扶上马车,还不忘回头朝翩翩叫喊,“一定记得来寻我呀!”   翩翩抿唇轻笑,“记得啦,嫂嫂还是小心些罢!留意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写了些有的没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早朝   兰戈夜里悄悄回了客栈,将包裹行李悉数打包带走。   无方何兰桑蹲在客栈后头的墙根儿上,等着兰戈将行李扔出来。   “接着。”头顶上传来轻轻一声叫喊,无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大包裹朝自己扔来,眼见着就要砸到他的脑袋上。   半晌,无方睁开眼,兰桑稳稳地将包裹握在手里,距离无方仅仅只有毫厘之差。   “吓死我了!差点儿以为要被砸死了。”兰桑放下手里的包裹,正色道,“属下不会让小世子受半点儿伤害。”   无方摆摆手,“行了,既然东西拿到手,咱们就赶紧赶路。可别再碰到那个人了。”   三人从马厩牵了马,急匆匆就要出关。   “哎,有件事儿一直想问你们,我怕那人也就罢了,你们有武艺在身怎么也忌惮他?”半路上,无方凑到兰戈身边,悄声问道。   “小世子又为什么怕他?”   无方晃晃脑袋,“小爷能掐会算,那人命格不简单,离他远点儿方是保命良策。”又用肘戳了戳兰戈,“戈叔又是为何?”   兰戈面色凝重,“小世子回去自然知晓。”   “看你们紧张的样子,就知道那人身份怕是与父亲相平,亦或是比父亲还要高。你们唤我一声小世子,那父亲就是王侯之类的人物。王侯在哪儿都是一等一的爵位,自然是少之又少,可若是再往上就是……大王?”无方心中有了猜想,“难不成,那个公子竟是突厥王!”   兰戈警惕的看了看身后,“小世子慎言。”给兰桑使了个眼色,兰桑催马在后面慢慢跟着,以策安全。   “小世子还是不想知道大王的身份?”无方定定看了兰戈半晌,“突厥,我在宫中多多少少也知晓一些。除了突厥王之外,突厥分了四大部族……”   兰戈打断了无方,“不是四个,是五个。”   “木熊族被金狐族所灭,上下族人尽数被杀,一个不留。”兰戈望着远处的城墙,过了那道城墙,便是关外。   “除了木熊族和金狐族,如今统领突厥的大王,是炎狮族首领纳喇英卫,您的父亲,姬鹰扬,是冰蛇族首领。还有一族,是属下的母族,岩猿族。”   无方对突厥并不感兴趣,倒是知晓了自己的父亲竟是一族首领,日后若是说了出去,倒是有面子的很。   “那,可是冰蛇族与突厥王一族不和?不然,你们为何如此怕他?”   “属下非是怕。这纳喇英卫年幼便接过了老突厥王的宝座,五族之中,四族都暗地里想铲除这个幼王,好自己登上突厥王的王位。谁知,各族尽派了好手过去,却不成想,无一人得手。后来,纳喇英卫召开部族会议,四王发现,他们派去的人都被他挂在了王帐门口的高杆上,风干成了人干。后来,又行使了一系列风雷手段,四族才被勉强按下,让他坐稳了这个宝座。”   无方点点头,这个年轻突厥王倒是有几分本事。   “属下所知,尽是如此,剩下的,便要等小世子回去,亲自问一问大王。”兰戈顿了顿,“属下本不该与小世子说这些,小世子便只当不知道的好。”兰戈小声道。   无方点点头,“晓得的。”   ——   东方将白,隐隐现了朝霞。   “今儿这天,怕是有雨。”宁谦换了朝服,坐在书案旁捧着一盏热茶。   宁祥将吃食茶点端上桌,“眼见着入了秋,这雨一旦下了,便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过了晌午若是下了雨,小的便拿着伞在宫外候着。”   “最近怎么不见善六回来?”宁谦突然忆起很久没在府里见过宁善,特意问起。   宁祥笑道,“六爷如今可是忙人。都说二爷的商行挣走了全国一大半的银子,可这京城里一大半的银全教六爷挣去了!”   宁谦有些讶然,“以前只道这小子口才好,在商行中做个管事是顶破了大天的。没想到做生意竟也是一把好手!”   “那也得看做得什么买卖。”宁祥笑,宁谦正色道,“若是花楼开好了,赚得大笔银两,那也算正经活计。”   将晨食用了,宁谦看了看已经泛白的天,“将伞放到马车里去,若是下雨你就不必来了,让宁二等着我就好。”   宁祥恭声应了。   “相爷大人当真是公务繁忙,这都多少日子不见了,也不晓得来看看我?”宫门刚开,朝臣们皆下了马车,往宫中行去。宁谦让宁二将马车赶到附近的茶棚去歇着,刚入宫门,就看到赵安诺巧笑倩兮的站在台阶下。   宁谦身旁偶有路过的朝臣,原本想上前搭话,见到永安公主在此,都十分识趣的径直转身离开。   “天色还早,怎么就起了?”宁谦的笑意深深,“圣上龙体欠安,可有请过安了?”   赵安诺撇嘴,“今儿一早去请安,就看到赵安伦也在。不就是替圣上监国,代理朝政,以前没见他请安那么殷勤,现在倒是勤快的紧!”   宁谦无奈,“多大的人了,脾气快赶上小孩子了。快回宫去,待我下了朝,自去看你。”   “圣上与本王交代,既然公主府已然落成,宁爱卿与永安公主的婚事,也该办上一办了。”赵安伦监国理政没在圣上的听政殿,而是换在听政殿旁的正直阁,众臣纷纷赞叹平固王的孝道与贤明,“钦天监与礼部可有商议出阁章程来?”   钦天监与礼部尚书站了出来,“钦天监已择下良辰吉日,就在下月初三。公主出嫁,礼法皆有章程,但依照圣上的旨意,是想在公主出嫁的仪程上再添,以示恩宠。”   赵安伦点点头,“既然圣上已有决断,那便依照圣上的旨意办。宁爱卿忠心为国,多些恩宠使应当应分的。”   宁谦站了出来,长长作了一揖,“臣谢圣上隆恩。”   “这几日,边关可有急报?”枢密院掌管军事,院使站了出来,“回殿下,传回来的驿报均无异样,边关平稳。”   赵安伦长长舒了口气,“如今圣上龙体欠安,加之刚刚与突厥一战,国力尚未复原,无时无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众臣皆恭声应是。 ☆、第一百三十二章 竹麻纸   宁善好容易解了禁足,正要与宁福准备出门去“群贤毕至”瞧瞧。   “这是去哪儿?”傅京边擦手边进门,宁善看见傅甲手上拎着两只大肥蟹,“你今儿有口福了,管家是做醉蟹的高手。早点回来,不然吃不到了。”   宁善将罩衫穿好,“你敢!好容易等到蟹儿肥了,就等着吃这一口呢!”   傅京笑笑,从罩衫里将他的长发拿出来,整理好衣物,“所以叫你早去早回。别在外多逗留。”   “好了,知道了。”宁善从桌上拿起折扇,整一个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傅京看了半天,“真心想把你藏在家里,哪儿都不许你去!”   宁善得意一笑,“我知道自己脸长得好看,你当初还不是被我这张脸骗来的!”   “胡说。”傅京拍了拍这张“将他骗到手”的脸,“每到晚上,我最不愿意见的,就是你这张脸,太欠打!”   ——   金林擦擦脸上的汗水,“这几日,小的研究过不少材料,发现这破麻片与竹片捣碎后得到的纸浆,制作出来的纸张最是细腻顺滑。就是不知若是写字又是何种感受。”   宁善接过金林手里的纸张,轻薄,表面十分光滑,颜色虽微微发黄却看着十分受用。   “还有吗?我可以找人帮你试试。”金林忙点头,“有有有,很多。六爷尽管拿!”说罢,又从一处抱出一沓,“这个竹麻纸因着用料便宜,小的想着就算日后贵人们不喜欢,还可以卖给那些寒门学子,就做主多做了些。若是六爷的朋友喜欢,尽管拿去用便是。”   宁善虽是学问不深,但仅是凭着手感就觉得傅京一定会喜欢。就连他这个每□□着临帖的人,都十分受用,更遑论那个自诩“学问天下第一”的傅京了。   金掌柜乐呵呵的凑上前,“六爷可算是来了,这几日好几个客官还向小的问起您。小的只推说您有要务在身,这才搪塞住了他们。”   “我没来的日子,可有什么大事?”宁善大致翻了翻账本,倒是有一笔极大的收支,不禁问道。   金掌柜想了想,“有,前两日不光是御史台的续订了咱家的纸,还有一个说是宫中的凤公公还来了一趟,也想订咱的纸。”   宁善自认没什么本事能识得宫中的贵人,那就一定是傅京的人脉。宁善心中有些百感交集。“群贤毕至”虽是宁善一手开起来的铺子,可不论是客源还是旁处的需要打点的一切,全是靠傅京的面子撑起来的。   其实,细算算,除了御史台每月从他们这儿定期费些银两,其余的皆是散客。不过是看着他们铺子中的装饰新奇些,才乐意花银子进来看看。   宁善虽不识得什么凤公公,却也晓得这位在宫中也是有些地位的,莫不是某个宫里的娘娘身边的总管太监罢?   待到宁善回府后与傅京说起时,傅京淡淡应了声“嗯”。他没说这个凤公公是圣上身边的总管太监,也没告诉他,这纸是送到乾元殿去。主要是怕告诉了他,他得整日诚惶诚恐着,连觉都睡不好。   傅京在用过“竹麻纸”之后,十分喜欢。连说要“群贤毕至”现在做出来的所有都包了,悉数送到大理寺去。宁善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沓来。看傅京难得露出的神色,笑意吟吟。   “为何这纸与旁处的不同,十分轻薄,竟比宫制的还要光滑几分?”傅京试着提笔几字,竟十分吃墨,连连惊叹不已。   宁善笑道,“我也不知,据金林说,宫中的样式尽是拿些名贵的料子来制。价钱的贵了,却是平常老百姓用不起的。他四处搜罗了不少破麻片,还加了竹片,制出来的纸浆比旁处的细腻不少,做出来的纸,自然光滑轻薄。”   傅京点点头,“倒是新奇。若是放在‘群贤毕至’里售卖,怕是各个府里要抢疯了。”   “不急,我已经让金林多置些存着,届时咱们府里留一些,再送一些去宁府,你相熟的同僚们在送上一些。余下的,再行售卖。每月限定售卖数量,长此以往,咱们可就赚的盆满钵满!”   傅京忙道,“不可。如此一来,必定成了‘洛阳纸贵’,人人哄抬纸价,可就违背了初衷。”   宁善不好意思笑笑,“这倒是,差点儿就忘了。”   “你呀,财迷!”   ——   凤庆拿到了从“群贤毕至”预定的纸,紧赶慢赶的往乾元殿送去。   圣上拿着纸翻来覆去摩挲,“的确比宫制的要好。你说是从何处买来的?”   凤庆忙上前,“回圣上,是从宫外一处叫‘群贤毕至’的铺子里订来的。前些日子,奴才偶然见御史台的大人们用的纸张很是新奇,便冒昧问了一句。没成想,竟发现比宫制的还好,便自作主张,送来与圣上一试。”   圣上倒像是十分满意,“既比宫制还要好,怕是造价不低罢?”   “奴才买来这么些,统共还没有一两银子。”圣上看看手边厚厚一沓纸,不禁惊奇,“竟会如此贱价?可是其中有何玄机?”   凤庆笑道,“一开始奴才也这么想,结果‘群贤毕至’的东家带奴才一观作坊,便知了缘由。”   圣上被勾起了兴趣,“你快细细道来!”   “是,”凤庆作了一揖,“原以为这纸定是拿天材地宝才能制得这样轻便。结果奴才往那个作坊一站,周围满是破麻片,还有不少沤烂的树皮等物。倒也奇了,制出的纸浆竟十分细腻。奴才再去晒纸的地方去看,白花花的一片满是制成的纸张,随手一揭就是圣上如今手中拿着的纸。奴才还夸那个东家,真是化腐朽为神奇。东家还谦虚的说,是他家的匠人出的主意,他也没想到竟会有如此好的纸。”   圣上点点头,“这样好的纸,如此低的价,倒是给不少寒门学子行了方便。”   “圣上真是明鉴,那位东家也是这样的想法呢!”   凤庆以手掩嘴,低低笑道。   “你如此一说,朕倒是对那个东家十分好奇。”圣上将纸放在一旁,“那位东家是何人?”   “回圣上,那东家不是旁人,正是相爷大人的小弟,宁家的六爷。坊间还说,这个六爷,是大理寺卿傅大人的男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早更,出去一趟~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宫宴   圣上平日里忙于国事,听凤庆一提起宫外的坊间传闻,倒是十分有兴味。   “男妻?傅京这人平日里看起来不声不响的样子,想不到竟有这样的爱好?”凤庆笑道,“圣上有所不知,这个傅大人除了府中的这位宁家小郎,倒还真没有过旁的。奴才听说,傅大人若是去赴宴会,旁的大人身边必是跟着一位陪酒的花娘。唯有咱们傅大人,自斟自饮,不近女色。”   “这倒是朕头一次听闻。若是可能,还真想见一见这个宁家小郎,该是怎样倾城的颜色,让傅京这般一心一意。”   凤庆去“群贤毕至”下订的时候,恰逢宁善正与傅京闹矛盾,呆在府中禁足的时候,自是没能见上一面。圣上如此一说,凤庆也是十分好奇,“可惜奴才也没见着,着实遗憾。”   “这倒无妨,待到宁谦与小十四大婚办宫宴时,召进宫见一见就是。”圣上难得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凤庆顺着圣上的意思道,“圣上此法甚妙。”   ——   九月初三,宜嫁娶,百事皆宜。   宁府从初二夜里就开始忙活。嫁妆早早就从宫里抬去了宁府,宁祥将礼单小心翼翼锁进暗柜里,只等明日将公主迎进府,他们好去核对嫁妆。   宁谦从耳房沐浴出来,见宁祥还在房中一一检查,“还不回去休息,都忙了一天了。”   “小的不放心,下头的人都毛手毛脚的,再有磕了碰了或是遗漏的,回头再忙乱。”宁谦点点头,“老太爷那里可有安排好?”   宁祥忙道,“今儿一早就吩咐人去请了,前两日就将院子备好,这会子估摸着老太爷已经歇下了。”   说罢,宁祥找了一条干净的手巾,站在宁谦身后给他绞头发。刚刚洗完的长发还带着湿气,将宁谦背后的亵衣都打湿,贴在后背上。   “只盼着公主是个晓事理的,往后爷也能松快些。”宁祥平日里不爱说话,只默默在宁谦身后跟着,可宁谦的心,也只有他最懂。   宁谦微微一笑,“你今夜倒是反常的很,这话也不像是你说的。”   “小的也是想着爷终于有人陪着,有感而发。这话也真不是小的说的,今儿去请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说的。”   书案上的蜡烛“噼啪”一响,宁谦与宁祥纷纷转头去看。人都说“烛花爆,喜事来”,“连烛火都知明日是个好日子。”宁祥笑道。   “得了,趁早歇息去,明日又要忙活一天不得安生。记得嘱咐下头的人,明天都打起精神来。进宫的人可都安置妥当了?”   “爷放心,明儿一早小的再检点一遍,保管不出岔子。”   “去罢。”   “是。”   宁谦又将头发绞了一遍,约莫着干了。想了半晌,才将后背湿了的亵衣换下来,重拿了一身亵衣换上。   相较于宁谦这边的安稳,赵安诺却是不得安生。   按照宫中惯例,公主出嫁前一夜,一定要有老嬷嬷跟着教导礼仪,出嫁时,也要跟着老嬷嬷在身旁陪嫁。皇后张氏晓得圣上最在意这个永安公主,特意挑选了四五位资历深的老嬷嬷留给赵安诺陪嫁。圣上得知,倍感欣慰,大加赞赏皇后张氏温柔恭顺。顺带着初一初二这两夜都是在坤安宫留宿。   赵安诺强撑着睡意,摆摆手,让老嬷嬷们都回去。宫人扶着赵安诺,心疼道,“公主,卯时就要起身上妆,咱们还是赶紧歇下罢!”   宫人给赵安诺披了件罩衣,赵安诺让人将一头的钗环全卸了,“本宫前日给你们说的东西,可都备下了?”   “回公主,奴婢一得了吩咐就赶紧叫人去置办,保证明日不出差错。”宫人恭声道。   赵安诺唤人来端了洗脸水,“左右歇不了几个时辰。刚一躺下就得起来更难受。”   “若是公主一夜未睡,明日又怎能有精神做个漂亮的新娘子?您也得存了体力,明日可是艰难呢!”宫人忍不住劝导,“一整日的仪程,连个喘口气用膳的功夫都没有。若是公主不歇息足了,这堂可没力气拜。”   好说歹说,算是让赵安诺睡下。   外头的天刚一擦亮,就有宫人来唤。赵安诺才觉睡下不久,又要起身沐浴上妆,宫人也无奈,“好歹一辈子就这一次,公主还是忍忍罢。”   浴桶中的水,是宫人从南方寻来的柚叶,还有去年秋日里存下的桂花,兑着水熬了,用来新娘子出嫁当日沐浴。   换上一身凤鸾和鸣的里衣,又有老嬷嬷来“铰脸梳头”。一根红绳在指间翻飞,轻盈间换了一副好容颜。木梳顺着长发从头到尾,老嬷嬷口中低念“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就算是全了出嫁女儿的心思。   因着皇十四女出嫁,圣上特下旨罢朝一日。待到赵安诺一切准备停当,就有坤安宫的宫人来唤,“圣上与皇后请公主移步坤安宫。”   ——   傅京得了圣谕,初三那日要携家眷进宫参加宫宴。宁善摆摆手,“我还得留在宁府帮忙,圣上叫你携家眷,我又怎好意思就这样与你站在人前。你还是自己想办法罢。”   “可,圣上只教我携家眷,旁人却是一概没提的。你说,我又怎能抗旨不遵?”   宁善苦脸,“难不成还传进宫中去了?”   “左右宫宴是在晚上,咱们一同从宁府过去就是。”傅京拍拍宁善,“换身衣裳,爷带你见见大世面去!”   宁府满府的红绸,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红。宁尚与宁善站在府门处迎客,宁俭稳坐中堂,宁庆与宁全来回奔走。柳翩翩与方梦娇二人陪伴着老夫人慕容氏坐在寿宁院里接待女客。   傅京从府中出来,站在宁善身旁,“可累了?”   宁尚转头望去,傅京生得高大,正好将宁善当了个严严实实。“傅大人。”傅京转身,见宁尚正朝这边扬手,“宁大人,恭喜。”   “傅大人也算半个宁家人,该同喜才对。”宁尚笑道,“前几日听闻圣上遇刺,还以为四哥的婚事又要延后。”   “圣上惦念着相爷,又特意吩咐了平固王爷着手督办此事,算是圣上的恩宠。”   二人正说着,就有人来报,“平固王爷携王妃来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奉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皇后张氏   府中的人得了消息,纷纷起身去迎接赵安伦。   德十今日一身粉荷色宫裙,身旁的宁喜扶着她,看起来格外的恬静。老夫人慕容氏也是由方梦娇和柳翩翩扶着,出门见礼。慕容氏见了德十正要行礼,却被德十一把拉住,“母亲这礼,女儿可受不得!”   翩翩与方梦娇也执以平礼算是拜过,慕容氏拉着德十的手上下打量。   “王爷如今监理朝事,今儿也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才得了空过来给四哥贺喜。”慕容氏连连应好,“头前儿看着十丫头还是个姑娘样子,整日里和老六打打闹闹,这才几日不见,到底是嫁了人的人了。”   自德十嫁去了平固王府,府里上下就她一个正经主母,赵安伦又整日里不在府中。人人敬着、捧着,原本飞扬的小性子也被惯得越发没了管束。也只有进了宫,或是回了宁府才稍稍收敛些。   “王府中到底不比家里,规矩大不说,到哪儿都有人看着,哪儿就能像做姑娘时那样潇洒肆意了。看得出,王爷到底是心里有王妃的。”翩翩点头笑道。   德十与翩翩感情最要好,二人立刻凑在了一起唧唧咕咕说着些女儿家的体己。只得方梦娇搀扶着慕容氏,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往慕容氏的康寿院去。   相较于女人家这边的和乐融融,赵安伦这边就有些中规中矩。由宁谦开始,众人纷纷向平固王行礼,整肃寂静,丝毫看不出是要成亲的喜气。   “各位也不用过于拘谨。本王虽是代圣上前来,到底也是本王与宁相有些私交。宁相,恭喜了。”赵安伦一身紫袍,身后仅跟着随侍。负手而立,皇家贵气便在举手投足间淋漓尽致。赵安伦,不再是刚刚入京时的赵安伦了。   宁谦作为地主,又是今晚的主角,春风得意,不在话下。   “王爷光临寒舍,是下官的福气。堂内备了些酒席,还请王爷上座。”一扬手,就有宁祥与宁庆引着众人往堂内行去。   此时气氛稍缓。   ——   宫内还有一场宫宴,就摆在御花园的涧水亭內。   众宫人一路穿花拂柳,来回穿梭,摆桌添物。钦天监定好的迎亲吉时是在傍晚,此时尚早,就有不少宫人为着宫宴忙乱。灵霄宫距涧水亭不远,宫里头就能听到涧水亭这边的动静。   赵安诺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外头什么动静?吵吵嚷嚷的。”   有教引嬷嬷过来回话,“公主,圣上将宫宴安排在涧水亭,现在不少人都在那儿忙活呢。”   “现在什么时辰了?宁家人进宫了吗?”教引嬷嬷忙道,“还早呢,花轿得傍晚才来。宁家的老爷子进宫来谢恩了,相爷还在宁府呢,听说是圣上指了平固王爷去宁府走动,代圣上道喜呢!”   听到“平固王爷”四字,赵安诺有些反感。“若是没事,便下去罢。”教引嬷嬷不知何处得罪了赵安诺,顿时噤了声。   贴身宫人上前,“公主若是累了,在略略靠一靠罢。”将一对儿迎枕垫在赵安诺身后,“好歹迎亲在傍晚,还能用些吃食。只是这样等着,太熬人了。”   赵安诺头上的凤冠足足有十多斤重,压着她的脖颈子疼,腰更是苦不堪言。只能倚着美人榻算是歇息。   宫人又给她理了理身上的吉服,一时无话。   宁祖新久不入宫,倒不见得对皇宫有所生疏。再加之前面又有凤庆引路,乾元殿的殿门眼见着就在面前。   “老太爷,圣上单单召了您,奴才就不过去了。”凤庆差了人进去通报,又客气的与宁祖新寒暄一番,退到了一旁去。宁祖新穿久了僧袍,乍一换回常服,倒有些不适应。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听见殿内传来一声沉稳的“进来”,心中不禁感叹,果然都老了。   圣上正与皇后张氏说话,见宁祖新进来,皇后张氏盈盈起身,“宁大人当真是稀客!”宁祖新端端正正行了大礼,“微臣拜见圣上,皇后娘娘。”   “快免礼。”圣上面带笑意,“给宁大人看座。”皇后张氏福了福身,“圣上若是没有旁的吩咐,臣妾就按先前说好的去着人准备?”   “难得是小十四出嫁,宫中嫁女也如寻常人家,都说‘可怜父母心’,再添些东西,算是全了咱们做父母的心意。”圣上说的真挚,皇后张氏却是听在耳中,面上含笑应了,心里却极不是滋味。   都说女凭母贵,赵安诺的母妃犯了大错赐了死罪,原本也该迁入信宫中才对。奈何圣上对她不厌反喜,大有圣宠隆重的意味。到底,她哪里就合了圣上的眼缘,让圣上如此看重?   皇后张氏出了乾元殿。对,是宁家。要不是宁谦喜欢着个赵安诺,圣上为了笼络住宁家,肯定是要用赵安诺来做筹码的。“都是宁谦!不管是赵安伦还是赵安诺,尽数跟本宫作对!”   当初,皇后张氏念在无所出,想要拉拢赵安伦,好过继到自己名下,倚着这棵大树日后好入主西极宫去。谁知,云珠回来却说赵安伦粗鄙不堪,难当大任。犹豫之下,便失了拉拢的最好时机,倒是教宁家将宁淑德送到了赵安伦的府里,坐实了两家的连系。   在后宫,她又见赵安诺碍了眼,不过是使了些小绊子,便有宁家的人左右护着,倒教人动弹不得。这才不过是几日,便都急着将人娶回去。   “好好好,宁谦倒是本事大得很,哪里都能插上一手。”张氏一口气说了三个“好”字,面目有些诡异,“天下什么好事都让你一人占了,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云珠从坤安宫出来,就见皇后娘娘正站在宫门前,面带怒意。   “娘娘,这是怎么了?”云珠匆忙上前,福身行礼,“刚刚灵霄宫的宫人来问,仪程中是否还有金玉头面,奴婢刚刚去内务府问过了,前些日子尚珍局刚刚赶制出来的点翠头面如今还在内务府放着,若是娘娘看过了,就能放在仪程当中。”   皇后张氏半晌没出声,倒让云珠有些忐忑。张氏恨恨握了握拳,心中的怒意稍减,若不是顾忌着现在在宫外,来来往往的宫人如云,她定是要大发脾气的。   “去给内务府的黄总管说,就说那套头面本宫也不用过目了,直接就让他们添在仪程中。本宫记得尚珍局还在制一只血玉镯子,若是制好了,也一并送过去,不用来报了。”   云珠喏喏应了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更新奉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迎亲   宁祖新从乾元殿中呆了很长时间,外人虽不知圣上都与其说了什么,但都知道,如今的宁家出了一位王妃,还有一位驸马,外人再是想打宁家的主意,怕是也难了。   因着这层关系,永安公主的婚事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就连突厥王庭便早早遣使送上了一份大礼。中原与突厥连年战事不休,虽是近邻,却也是敌人,关系疏远。但好在突厥现今与中原尚在休战时期,必要的外交连系却还是要做足面子。其余的番邦小国眼看着就连中原的死对头都送上了厚礼,不甘示弱有之,攀关系亦有之。纷纷送礼的送礼,遣使来贺的遣使来贺。唯恐落在了后面,没有给中原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一时之间,纷纷攘攘,好不热闹。   宁谦这边还在等吉时。堂中的家宴已聚集了众多朝中官员以及名门富户。赵安伦坐在主桌上,宁谦位于赵安伦下首作主陪,后面便依次是方将军、傅京、宁尚、白起与苏莫。因着众人知晓宁善是圣上特意下了旨要求进宫的,一番推让之后也坐在了主桌上。   女客这边不宜见外男,便吩咐了人另起院子,安排了桌椅。老夫人慕容氏辈分最高,坐主位,德十有诰命在身坐在了下首,依次往下又是方梦娇、柳翩翩、雅七贤八并良九等。   两边皆是推杯换盏,言笑晏晏。而公主府这边,却是宁俭带着宁庆宁全二人在不住清点宫中送来的物件。多是公主的嫁妆,还有不少是各个宫里,或是来随份的贺礼。再加上还有外邦来贺的贺礼,圣上也是悉数教人抬来了公主府。很快,库房里便堆积如山,仅凭他们三人,却是办不到了。   宁俭考虑再三,从宁家商行支了一名掌柜过来,宁善也将傅府的账房还有“群贤毕至”的金掌柜一同指了过来。   六人忙活了大半天,才堪堪制了份礼单出来。   一看之下,众人纷纷咋舌。圣上这是将整个国库都搬过来了罢?宁俭略略翻了翻,“现在入了库房的已经登记造册,届时教公主身边的管事再来清点一番。怕是今晚迎亲回来,公主身边还会带不少仪程,你们还是再辛苦辛苦。宁庆宁全,你们二人去到登仙楼订一桌酒菜回来,今晚咱们就在公主府里用饭。”   这六人中,除了金掌柜,其余的皆是见过大阵仗的。倒是金掌柜微微有些紧张,“原本以为六爷府上就够我称道一辈子了,想不到我老金还能再公主府里走上一遭。回去若是给我婆娘讲了,她保准不信!”   傅府的账房先生是一直跟着傅京的,之前因着宁善的缘故,也是见过这个金掌柜。账房先生笑道,“金掌柜何不今晚多喝一杯,回去打个酒嗝告诉大嫂,这就是公主府上的酒味,保管大嫂就信了。”   众人皆是笑意吟吟。   ——   “王妃娘娘,王爷遣人来问您这边可有用好,若是成了,相爷那边该去迎亲了。”有小丫头进来回话,德十与柳翩翩等人忙站了起来,“去回王爷,就说都好了,这便过去。”   德十要随着赵安伦入宫去参加宫宴,这便要走。众人又是纷纷上来叙话,半晌才出了院子,往堂上过去。   钦天监并礼部备好了仪仗,在灵霄宫外悄然候立。   天稍一擦黑,便见宁府的花轿出了正门,往宫内抬去,宁谦一身吉服,端坐在高头大马上,格外英俊。原本此时宫门处该到了下钥的时辰,此时宫门上挂着两盏红灯笼,看这格外喜庆。   亥时末,宁府一行人入了宫,先去灵霄宫迎亲,待将公主送往宁府拜堂后,听旨宣召的人再回宫入宫宴。   赵安诺等了一日,早已疲累不堪。听着宫外有宫人来报花轿到了,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入花轿,却是要去乾元殿和坤安宫先拜别圣上皇后。圣上体念赵安诺辛苦,将皇后传召到乾元殿,一同受了这礼,之后便由着宁谦将赵安诺抬回了宁府。   此时的赵安诺也如娇羞的女儿一般,羞怯怯将手递到宁谦手中,由丈夫牵着,入了宁府的正门。   众人皆被赵安诺喜服上的龙凤吸引了去,描金点翠,好不贵气。就连胸前的盘扣,都是用了整整六颗的东珠,光彩熠熠,引人注目。   柳翩翩与方梦娇等人纷纷赞叹,“不愧是宫里的尚珍局,瞧着那东珠可是比博古轩的东珠好看多了!”   雅七笑道,“二嫂懂什么,博古轩的东珠可不能跟进贡的东珠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贤八与良九却是看着喜服上的绣法,低声道,“这一件怕是出自尚衣局的钟嬷嬷之手罢?瞧着绣法,像是江南那边的蜀绣。不对,龙眼凤翅看着用的是挑针,倒又不是蜀绣了。”   良九又仔细瞧了瞧,“姐姐难道不知,这一件喜服可是整个尚衣局花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绣成。每一处都是由熟练的绣女亲自操刀,怕是一只龙凤就要经四五人的手。蜀绣湘绣粤绣等等都不尽然呢!”   二人瞧了半晌,意犹未尽。“你们若是想看,待到这喜事过了,亲自去公主府借着一观便是。”宁善伸出头来,“人家都是看新娘子拜天地,你们倒是在这儿看人家的衣裳!”   “六哥,”贤八笑道,“今晚你可是出尽了风头,谁不知道,你可是圣上指名进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日后要封官进爵呢!”   宁善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若是圣上想封我做大官,我自然是乐意的很。再赏我几锭金锭子,给我封个皇商,那便更是好事成双!”   “六哥旁的不见长,这吹牛的功夫倒是见长。”良九掩嘴偷笑,“就算圣上想封你做大官,就你这大字不识的,哪个衙门敢收留你。”   傅京一直站在一旁,笑而不语。   “谁说我大字不识,好歹现在记账的功夫都是我来做,我还会写诗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奉上~晚安,祝好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封皇商   喜烛摇曳,映着新房中的大红“喜”字格外好看。   赵安诺与宁谦拜过了堂,喜婆在他们二人手里塞了一条红绸,“新郎君引着新娘进新房!”众人皆是纷纷道喜。赵安诺盖着鸳鸯绣帕,除了脚下,什么都看不真切。紧紧握着手里的红绸,一步一步都走的十分谨慎,唯恐丢了丑,引来笑话。   这时,忽然有双温暖干燥的大手覆住她的手,“别怕,我牵着呢,摔不了你。”声音来源自宁谦,语调微微上扬,听得出,他十分高兴。   喜婆拿着红枣子,龙眼等喜果子往外扔,引来不少孩子的哄抢。   赵安诺这时倒像是听不见旁的声音似的,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感受到宁谦手掌的温度。刚刚还觉得温暖,此时竟有些烫的灼人。怕是她现在的脸颊,也微微发烫罢?   “恭喜四哥!”赵安诺仔细听着,想是宁家那几位弟媳、小姑或是小叔等人,听闻声音中的喜意,赵安诺此时唇角微挑。   碍着新娘子身份尊贵,原本“闹洞房”的俗礼尽数被礼部划了去,赵安诺进了洞房就只管安心坐着,等着宁谦从宫宴中回来,揭盖头,饮合卺才算是全了夫妻礼数。   宁谦扶着赵安诺在床边坐下,“若是累了,就叫丫头给你捶捶腰,饿了外间桌子上有一盒桃花酪,我可能回来的晚,能睡一会就睡一会。明天还要进宫谢恩,有的忙呢。”   想了半晌,宁谦低声加了一句,“娘子。”   赵安诺笑意越发大了,“嗯,早去早回。”半晌,她也加了一句,“夫君。”   宁谦的大手在她的肩上拍了拍,想是低声笑了。   “进去守着公主罢。”赵安诺身边的宫人低声应了声“是”。   ——   宁善还是头一次进宫,虽然牢记着傅京讲的“不能乱看,不能乱说”的告诫,却也是没忍住心头的好奇,偷偷看着这个集皇家气象之大成的皇宫。   红墙黄瓦,每一处都是气度非凡。宁善像个头一次进城的乡巴佬,心底里暗自感叹。怨不得人人都说想做皇帝,瞧这奢华的气派,给多少钱都不换的!   傅京瞧着宁善好奇,也不忍心打断他,便也由着他去了。还未进宫门,便由内侍引着,往涧水亭上去。   “还没瞧够?都看了一路了!”众人在涧水亭上坐定,傅京悄声笑道。   宁善扯了扯傅京的衣袖,“谁都说宁家最有钱,依我看,最有钱的还是圣上呀!”   傅京凑近宁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宁家再有钱,若是圣上发了话,那也是圣上的。你说谁最有钱?”   宁善挪了挪身子,有些不满,“那当然是圣上,谁又敢抗旨不遵。”   “嘘,圣上过来了。”傅京等人站了起来,就停内侍来报“圣上驾到”。众人纷纷跪地行礼,宁善随着众人,一举一动倒还像模像样。   “罢了,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那些虚礼都免了。”圣上在主位上坐下,身旁还伴着皇后张氏。   君臣同乐的景象,在朝为官的倒是司空见惯。若是宁善这般头一次进宫的,就不免有些谨小慎微。傅京挥手召了宫人前来,在宁善的面前斟了杯酒,“没人拘着你,不用紧张。”   还没松口气,就有宫人来传,“敢问可是宁家六公子?圣上传您和傅大人呐!”   宁善又是一口气提了上来。   二人在涧水亭內跪了,“微臣(草民)拜见圣上。”圣上低头打量宁善,皇后张氏在一旁掩嘴偷笑,“圣上这个宁六公子果然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圣上点点头,“起来罢,皇后说的不错,是生的不错。来人看座。”   涧水亭内就只坐了圣上与皇后二人,旁人都是在亭子外设座,如今众人都隔得远,听不分明亭內的话语。   “前些日子朕身边的人还跟朕提过六公子,这竹麻纸的确是做的好啊!”宁善略一思量,就记起金掌柜曾提起过,宫里有位贵人订了他们这里的竹麻纸,想不到竟是乾元殿的贵人。的确是贵人,贵不可言。   “草民也是见旁处的纸张均是造价昂贵,也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大批购买,用作书写。草民和铺子里的伙计就思虑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能降低纸张的耗材,制出既便宜又耐用的纸张来。想不到铺子里的匠人日夜琢磨,还真是教他们制了出来。”宁善从刚刚的紧张,如今倒是渐渐放开来。   圣上似是十分赞同宁善的话,“朕也考虑过,为何天下如此之大,能学得一身本事沽于帝王家的却是少之又少。六公子这一席话,倒是提醒了朕。读书的代价太大,难免阻挡了那些能学成有才的寒门学子。若是读书代价降低,自然是人人争相学习,有朝一日靠着科举来实现心中抱负。”   傅京一直沉默不语,现在这样能与圣上对答如流的宁善,倒是他从没见过的。如此一见,心中的骄傲,并不啻于旁人对他的夸赞。   “圣上英明。草民能否斗胆求圣上一道恩旨?”宁善借着现在的胆量,倒教傅京吃了一惊,“宁善,别乱来。”   宁善朝他一笑,“放心,有分寸。”圣上抚须一笑,“大胆说,朕说不定就允了。”   傅京担忧的望向宁善,宁善粲然一笑,“圣上,草民有预感,这竹麻纸一旦流出市面,定然会引来各家的哄抢。草民铺子小,每日顶多能制出千张左右,若是有投机者,低价从草民手里买来纸张,转手高价售出,依旧会让不少寒门学子望而却步。所以草民斗胆请圣上下旨,公开竹麻纸的造法,全国通行此法。如此一来,既能控制市价,又能让各地的学子都能感受到好处。届时,人人有学识,圣上便可网罗到全天下的人才。”   圣上不禁拍案而起,“好呀!果然是宁府出来的孩子,识大体,能心系天下。”傅京松了口气,嗔怪地看了宁善一眼,宁善回了他一张笑脸。这些话都是昨晚傅京教他的,只不过傅京却没想到宁善能真的把这些话在圣上面前说出来,也没想到,平日里看着财迷的宁善,竟还能有这样的觉悟。   “凤庆,即刻着人拟旨,将六公子刚才所说悉数写上。还有,另拟一道旨,宁家六子宁善封皇商,日后乾元殿的纸张均由‘群贤毕至’进贡。”   宁善一喜。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嘛!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祝好梦~ 昨晚看《龙珠传奇》看到好晚,今天根本爬不起来上课…… 现在是顶着困到睁不开的肿泡眼码字……终于可以睡觉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入王帐 1   “皇商”二字一出,满座皆是惊诧不已。原本众人只道宁善是傅京的“家眷”,却没想到竟受圣上召见后,下了旨意封了“皇商”!   “不得了,不得了。”众人不禁纷纷感叹,却有些人皱紧了眉头,“这宁家的荣宠,未免太过了罢?”   说话的,正是宁尚的岳父,方梦娇的父亲,威武将军方威。他身旁坐着的,是御史台的齐御史,“齐大人对这事怎么看?”   齐御史摆摆手,“都说‘天意难测’。圣上如今要靠着宁家,自然是荣宠不衰,若是有一日,宁家没了用处……”方威显然也是想到了此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嘘,方将军须得慎言。”二人默契的对饮一杯,转头去看旁处,一时无话。   宁善与傅京二人回了座位,却被告知,席位已经挪至前面。宁善不由笑道,“这宫里竟如此趋炎附势,这才刚下旨,待遇便天上地下了。”   傅京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这宫里谁不是趋炎附势,莫说是旁人,就说你兄长。你看着现在的风光与荣耀,殊不知刚刚入朝为官时,也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前宰相身后,听话的很。”   “那你现在是不是也亦步亦趋的跟在四哥后面?”宁善暗暗握着傅京的手指,“每次见你对我四哥倒是恭敬的很。”   傅京邪魅一笑,“谁说的,不止你兄长,我明明对你也‘恭敬’的很!”   ——   热热闹闹的婚事已过,各处也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一日,宁祥突然急匆匆的从府外回来,“四爷回来了吗?”门房的小王被宁祥的样子吓了一跳,“没……没看到。”   宁祥气急败坏的又离开了。正巧宁俭要出门去,见到宁祥匆忙离去的样子,不由问道,“宁祥是怎么了?”   小王赶忙做了个揖,“二爷。刚刚祥哥儿急匆匆的问四爷回来没有,看样子是有急事找四爷罢?”   “没事了,你去忙。”宁俭摆摆手,面上一丝狐疑。   宁祥跑回公主府,门房也说没有见到宁谦。宁祥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若是见到驸马爷回来了,就赶紧请驸马爷去书房。”   门房赶紧应了。   原来是宁祥得了消息,突厥那边突然自己人打了起来,看样子,像是部族之间起了矛盾。赵安锡率人马也参与其中,不知是帮哪一头的。   纳喇英卫托人给宁谦递来了消息,请他秘密调人前来支援。宁祥得了消息,却发现宁谦不知往何处去了,才有了刚刚四下里寻找宁谦的举动。   宁俭心里存了疑,暗地里召来了宁全,让他这段时间注意一下公主府的动静。“可是要将公主府里所有人都细细跟着?”   “不,你只管跟紧宁祥便可。”宁全领命而去。   纳喇英卫是在永安公主婚事前一月回了突厥,正好与无方等人一前一后回到王庭。姬鹰扬得知儿子终于回突厥,早早便算准了日子,赶到王庭迎接无方。   这厢父子刚刚团聚,正要叙话,就见纳喇英卫慢悠悠踱步而来,“好久不见鹰扬叔父,近来可安好?”   姬鹰扬面色顿变,“大王?”无方私下里推演过纳喇英卫的身份,被姬鹰扬叫出来,无方倒没有什么意外。英卫笑吟吟看着无方,“小师傅走的可是好生匆忙,我竟没追上。”   “只因思念父亲心切,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大王多多包涵。”无方不喜纳喇英卫,却也是耐心回话。姬鹰扬见纳喇英卫对无方的态度,像是十分熟稔,不由十分在意。   纳喇英卫摆摆手,“一直就觉得小师傅面熟的很,还以为是合了眼缘。现在一见,原来小师傅竟与鹰扬叔父极为相似,恭喜叔父了,终于将儿子找了回来。”   姬鹰扬点点头,“大王舟车劳顿,就不打扰大王回王庭休息了。待日后,我定会带着儿子,来给大王请安。”   纳喇英卫一脸温和笑意,姬鹰扬却是满脸严肃。“不若明日,本王请叔父来王庭坐坐,也正好有些事想与叔父商议商议。”   英乔自出了阳关,对纳喇英卫的身份猜测几乎可以说是呼之欲出,却又不敢相信。直到真正入了王庭,才确信自己竟真的来到了突厥。   “现下正是狩猎季节,王庭移到了这处草原上。若是时节一过,就得回上京去。”英乔被一名王庭侍女引着,往一处白帐行去,“这儿便是你日后居住的帐篷。”说罢就要离开。   “哎,这位姐姐。”英乔拉住那名侍女,“可否问问,我来到这儿做些什么?”   那名侍女上下打量着英乔,用蹩脚的中原话回道,“这些你得去问教引嬷嬷,我只管将你带来。”   “敢问教引嬷嬷又在何处?”那侍女一指外面一处小帐篷,“那儿便是教引嬷嬷的住处,只不过,她现在不在,你得去王帐附近找她。”   英乔还想再问,那侍女便用突厥语说了句什么,面带不耐。英乔只好作罢,道了谢。   第二日一早,英乔早早起了,刚出帐门,就见一位老妇人站在外面。   “英乔姑娘?”老妇人中原话比起昨日的侍女好了很多,英乔微微福身,“拜见教引嬷嬷。”她行的是中原的福身礼,教引嬷嬷尽管皱了眉,却也没说什么,“随我来吧。”   “来了王庭,便是突厥女人。首先身上的衣裳就要换了,你这一身,日后定是穿不得了。”教引嬷嬷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衣裳,“大王并未特意吩咐你的位置,你便从最初做起。这一套是低品侍女的衣裳,换好之后就带你去熟悉王庭内外。”   英乔抚摸着手里的衣服,有些百味杂陈。   相比突厥的衣裳,中原衣裳更繁复,但行动起来就有诸多限制。突厥衣裳颜色相较中原的单一,却是更加灵活轻便。英乔望着衣裳出神,这小臂都露在外面,如何使的?   英乔犹犹豫豫的换好衣裳,却是十分不自在。   别别扭扭出了帐门,教引嬷嬷点点头,“走吧。”   “中间那处便是王帐,日常除了洒扫,你还需要跟着她们清洗高品侍女乃至大妃的衣裳。”教引嬷嬷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小河,“那边是浣洗衣裳的地方,上游才是打水的,以后要谨记着。”   “大王每日在王帐内帐休息,你只能在外帐活动,除非召见,不得入内。”英乔一一记下。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更新来了~ 今天考试去了,好心塞……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入王帐 2   英乔随着教引嬷嬷入了王帐,入目之处满是被金子装饰的物品,看起来华贵非常。   “这就是你以后要值守的地方,这是福桑姑姑,以后你便跟着她做事。”教引嬷嬷引着英乔往里面走,就见一位长相及其俊秀女人正守在一处茶炉后,手执蒲扇。   “请福桑姑姑安。”福桑抬眼望去,“这就是大王这次带回来的中原女奴?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这福桑姑姑语气不善,只怕日后是个不好相与的。英乔暗暗的想,一面有些紧张的抬起头来。   “长相倒是过得去,就是不知道手脚是不是麻利。这茶就要煮开了,你倒一杯我瞧瞧。”英乔小心翼翼接过福桑手里的手巾。英乔自小便学过这端茶倒水的礼仪,自是熟稔得很。可这毕竟是在突厥,而非中原。   还未将茶壶从茶炉上移开,英乔就先取了茶杯来,福桑便皱了眉,“错了。这是在王帐,一茶一饮皆是呈给大王的,又岂能用手碰触?”   英乔从怀里拿出绢帕,裹着茶杯,将茶水倒入。福桑点点头,“倒是个可堪培养的。”   教引姑嬷嬷笑道,“好了,这人我领来了,以后就交给你了。”   福桑点点头,教引嬷嬷将英乔留下,先行离开。人刚走,就从后面进来一个侍女,对着福桑行礼,“姑姑找我?”   “昨日从外头运来的茶叶可全都入库了?”侍女回道,“入库了,按照姑姑之前说的方法保存,保证不损一点儿味。”这侍女答话应对流畅大方,英乔都一一记在心里。“一会儿大王要茶的时候,记得温好再端过去。”   侍女恭敬道,“是。”   福桑回过头,“想来教引嬷嬷也给你说了。你刚入王帐,这沏茶倒水的活计断然不会就交给你做,倒是不少侍茶侍女缺一个洗衣,你便从那个做起。青珠,你去问一问,谁帐篷里有脏衣裳的,全交给她来做。”   叫青珠的侍女低低应了,“姑娘,请随我来。”她的声音低低柔柔的,让人听了十分舒服。想是在这王帐里,每日面对着大王或是高品的姑姑,想要高声说话都是不行。英乔感受到,每个人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好似在说悄悄话似的。   英乔跟在青珠身后,出了王帐。   ——   英卫刚收了笔墨,就有侍女进来通传,“大王,岩虎族族长到了。”   守门的侍女掀开帐门,就见姬鹰扬并姬无方入了王帐。   “刚刚还要着人去问叔父何时过来,正好,叔父快坐。”英卫看到无方,“小世子,又见面了。”   无方自打与姬鹰扬相认,便被教导“不许与纳剌英卫过分亲近”。无方有些无奈,他与那个突厥大王真的不熟啊。   “拜见大王。”无方别别扭扭的行了个突厥礼,英卫摆摆手,“现在没有旁人,小世子不必客气。”   姬鹰扬犀利的眼神向无方看来,示意他不可造次。   “以前,是不知大王身份,如今知道了,却是再不敢任性妄为了。”无方循着昨晚姬鹰扬教的话语,尽数推辞了英卫的好意。   英卫自然是眼神毒辣,一眼看出无方这话定是有人教导,“叔父真是教子有方。”   姬鹰扬微微一笑,“大王过奖。我这儿子久居在外,实则不堪教化愚钝得很。”口中说着愚钝,面上却是满是骄傲神色。   寒暄半日,总是要转到正题上来。英卫抿了口茶,“父王薨逝时,曾留下过教导,演说侄儿一旦遇到无法化解的难题,只管求教姬叔父。还言说叔父博学多才,胸中沟壑非父王能及。眼下侄儿就有一题,时时不得解。还要请叔父为侄儿答疑解惑。”   姬鹰扬没有接话,英卫也不甚为意。   “自木熊族的东方叔父离世,突厥上下越发离心。达罕尔叔父也在一旁常常与侄儿为难,这大王的宝座着实让侄儿坐的艰难。侄儿也是心中郁结难纾,要不是无法,也万不敢麻烦叔父的。”英卫一番话说的委实可怜,无方倒是在心中推演了一番,这突厥大王似乎是憋着什么坏呀!   姬鹰扬就算没有无方的推演之术,也晓得英卫定是又要搞些大事出来。距离上次英卫召他在王帐见面,正是英卫上位称王之时。   “大王吩咐,属下莫敢不从。”姬鹰扬暗想,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年轻的大王倒是比之父王,又有何不同。   英卫点点头,“达罕尔在南境集结练兵,竟直指东方之地为假想敌军出没之地。要知道,本王这王帐正处南境东方。本王自然是愿意相信达罕尔无造反之心,但本王却是不得不防这旁人的胡乱猜疑。若是叔父愿集结阖族兵马,襄助侄儿前去一探南境。”   姬鹰扬暗暗心惊,这是公然要向金狐族宣战了?   “侄儿知道叔父不便立即应承,须得回族去和族人商议,但侄儿保证,借叔父的兵马,只为护卫之用,决不损伤一人一马。”英卫看出姬鹰扬是不愿出头的那个,“对了,本王在中原与小世子结识,一见如故,恰巧小世子还是头一次踏上我突厥的土地,倒不如与本王一同前去南境瞧瞧?那里可是富庶的很,跟中原的京城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无方有些头疼,这人怎么就盯着我不放了呢?无方暗想。   “大王,属下刚刚回家,母亲也是重病在身,属下如今不宜远行,只能侍奉在母亲榻侧。”无方借母亲为借口,拒绝与英卫有过多牵扯。   英卫笑意不减,“本王听闻小世子通晓推演之术,不若本王便封小世子为右骑仆射将军,助本王此番下南境。”   “……”居然直接下令封官!这下,真是想拒绝都没借口了。无偷眼去看姬鹰扬,脸色极差。   这不就是变相的胁迫加挟持人质嘛!   英卫端起茶杯,杯中尚有余温。只要争取到岩虎族的支持,剩的部族便不足为惧。微微抿了一口茶水,英卫唇角微扬。   有小世子在手中做质子,姬鹰扬就只能听命于他。是龙,就得盘着;是虎,就得卧着。不然这王位又该如何坐得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终于忙完了能安心码字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入王帐 3   英乔捶了捶酸软的臂膀,慢悠悠往帐篷走去。刚打开帐门,赫然看见一人正坐在她的床边。   “你是谁?”那人问道,“是你的行李吧?这是我的床。”她指了指地上的一个小包袱。   英乔念在自己是新人,不便与这些人使性子,干脆选择了忍气吞声。   “姐姐,妹妹是新来的侍女,被教引嬷嬷安排在这间帐子里。”那人挑眉,“我好歹品阶比你高,这床是我的。至于你嘛,柜子里还有一套寝具,你打地铺。”   英乔见那床是两张并在一处的,那人宁愿让她打地铺也不愿分一张给她,着实可恶。本不予理会的英乔此时也是一肚子的窝火。   恨恨将寝具从柜子里取出,铺好,英乔躺在那里直直望着帐顶发呆。原本打定主意绝不会理会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英乔翻了个身,背对着那人。谁知那人却上来与英乔搭话,“哎,新来的,你叫什么?是桑部的还是珠部?”   英乔十分不理解这个女人的道理在哪里,反问道,“你又叫什么?”   女人洋洋得意,“我叫福珠,我可是珠部谙达的大女儿!你呢?”英乔虽不懂这个“珠部谙达”是个怎么回事,大致也猜的到大小是个官儿,“我叫英乔。”   福珠想了想,“桑部也没有你这号人啊?你该不会是旁的部落罢?岩虎族来的,今儿我还看见你们族长了呢!”英乔并不解释,只管想自己的事。   “无趣。”福珠嘟囔了一声便转身睡去。   至半夜,突然有人过来唤福珠,“福珠,你快去看看,婕珠要生了!”英乔睁开眼,见福珠仍躺着没动。   “福珠姐姐,福珠姐姐?”英乔起身轻唤,有谁生了?王后吗?   赵安锡已被人请了出去,帐篷外仍能听到婕珠的痛呼。“接生嬷嬷来了吗?”福珠匆匆赶来,衣衫、发髻散乱。   “教引嬷嬷已经去请了,这会子还在路上。”福珠转身跑进了帐内。婕珠肚子高高隆起,像是随时就要炸开似的。   福珠慌忙上前,“姐姐再忍忍,接生嬷嬷就要到了。”婕珠已经声音沙哑,精神看着却是还好,“福珠,等一会儿孩子生了,你就抱给郎君去,请他去旁的帐篷休息。你现在帮我收拾东西,孩子一生下来,我就走。千万不要声张,也别叫旁人知道。”   福珠有些难以置信,“姐姐,你难道都不奶孩子一口就离开?”婕珠摇摇头,“我怕我见了孩子就狠不下心走了。”   福珠擦了擦眼泪,“姐姐放心,我这就收拾东西。”   ——   “恭喜郎君,是个小郎君!”接生嬷嬷并福珠出了帐篷,赵安锡不是第一次做父亲,却也是欣喜难耐,“快抱过来我看看!”从福珠怀里抱过孩子,小小的身子,温温软软的,格外惹人喜爱。   福珠领着赵安锡往一处帐篷行去,“郎君随我来,婕珠姐姐刚刚生产,郎君不宜进入,这儿是临时为郎君准备的帐篷,今夜,郎君就先在这里对付一宿。”   与此同时,婕珠拖着虚弱的身子,将身上的一身汗湿的衣裳换下,背起福珠准备好的包袱,悄悄出了帐门。   福珠已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等待着婕珠,“姐姐,你身子,能行吗?”就福珠备好了马,婕珠从福珠手里拿过缰绳,“我没事,咱们快走。”   马鞭一扬,恶人绝尘而去,不见踪影。   英乔睡眠浅,自打被吵醒后就难以入睡。左等右等不见福珠回去。直到天亮了,眼下一片青黑。   福桑打眼一瞧,“昨晚没睡好?”转手将蒲扇递到她手上,“今儿就坐在这儿守茶炉,若是敢打瞌睡我可饶不了你。”   英乔诺诺的应了。   直到第二日晌午头刚过,才有侍女发现婕珠和福珠不见了。匆匆忙忙去报赵安锡,“十王子,婕珠和福珠不见了!”   赵安锡正逗弄着刚刚从奶妈处回来的儿子,“去找找,该是到哪里去散步了吧?”来报的侍女侧目,婕珠刚刚生产,哪里有体力出去散步?   侍女慢慢退出帐篷,左右为难。这草原上这么大,到哪儿去找两个人?左右一想,便去了教引嬷嬷处,让教引嬷嬷拿个主意。   教引嬷嬷昨夜收留了婕珠与福珠,今日一早便找人送二人回了上京,“这钱拿着,回上京找一处房子先安顿下,再有一两个月,大王就该回上京了。”   婕珠与福珠端端正正给教引嬷嬷行了个大礼,“我们在上京等着嬷嬷回来。”   侍女来报婕珠与福珠不见,教引嬷嬷只淡淡应了句“知道了”,再无旁话。侍女不解,十王子如此,以前最疼爱婕珠的教引嬷嬷也是如此,难不成,婕珠的失踪,与这二人有关?   此事,渐渐无人提起。英乔却是久久不见福珠回来,也没有去找的心思,索性将寝具全都搬到了床上。自己一人居住,倒也安稳。   再说另一边,姬鹰扬回了部族,无方却是被留在了王帐。无方的母亲,即金玉大妃拖着病体出了屋子,“大王,咱们儿子呢?”   姬鹰扬叹了口气,“英卫那个小子实在是可恶。他将儿子留作人质,逼我出兵助他威慑金狐族。”   “大王可会出兵?”金玉大妃抓着姬鹰扬的衣袖,“儿子才刚刚回来,大王可不能不管他。”   “你说的哪里话,他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管他。”姬鹰扬扶着金玉往屋中行去,“你只管放心,我着人打听了,王上已经开始准备回上京的事宜,想来很快就可以在上京见到儿子。届时,咱们在想办法。”   金玉大妃点点头。   兰桑正与手下的侍女交代事情,见姬鹰扬与金玉大妃在一处。   “你去吧,回头再找你。”侍女应声退下。兰桑见他们所去之处是金玉大妃的住处,一时面色微变。她早知,一旦小世子被找回来,大王的注意力一定就全被大妃抢了去。她原本还有点希望的,如今全被击碎了。   兰戈是姬鹰扬的贴身侍卫,随着姬鹰扬来到大妃的住处,站在门口守卫,就见兰桑闪闪躲躲的在不远处。   见四下无人,兰戈走上前去,“你做什么呢?”   “大哥,我是不是永远都比不上大妃?”兰戈晓得这个死心眼儿的妹妹一心想着姬鹰扬,“你出来做什么?这里是大妃的住处,快回去。”   兰桑气愤于兰戈每每遇到金玉大妃的事,总是向着大妃,从未当她是妹妹般。   “你好歹是大妃的贴身侍女,蒙了大王的恩才做了侍妾。你得谨记着身份你,不要妄图抢夺大王的宠爱,按理你该让着大妃才是。”   这话,像是嘲讽兰桑惦记着她不该惦记的一般,让兰桑恼羞成怒。“胡说!我现在怎么说都是大王的侍妾,为何就不能得大王的宠爱!”   兰戈怕兰桑的高声招来人的注意,慌忙将她拉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当初我去寻小世子,你是主动要求同去的。我还道你难得通晓情理了,怎么现在一回来就又变了呢?”兰桑红了眼眶,“不是我变了,是你满心满眼都只装的下大妃,何时有过我这个妹妹?别人家的哥哥都为了妹妹能赢得大王的宠爱,使尽了浑身解数。你倒好,不仅不帮我,还一直劝我不要和大妃分宠。你是我哥哥,还是大妃的哥哥?”   兰戈叹了口气,“兰桑,你记着,我不敢对大妃有任何非分之想。倒是你,咱们大王与旁人不同,心里只装着大妃一人。你不要想着从中作梗,这样只会让大王讨厌你。”   “我讨厌你!”兰桑终是对兰戈失望透顶,扔下这么一句话,便跑不见了踪影。   兰戈正欲追去,便见姬鹰扬从大妃住处出来。赶忙上前,随着姬鹰扬出门去。今日大王急着召见族人商议出兵。大王对小世子还是很上心的,兰戈暗暗想。   ——   英卫忙完手中的事,忽然想起从中原带来的英乔不见了踪影。   “本王带回来的中原姑娘呢?”端起手边的茶杯,问道。   教引嬷嬷上前,“奴婢将英乔安排到福桑手下,做了个侍茶侍女,若是王上另有安排,奴婢立刻就去找英乔姑娘过来。”   英卫摆摆手,“罢了,进了内帐层层规矩束缚着,倒不如放在外帐还自由点儿。平日里教引你多照顾着点儿。”   教引嬷嬷恭声应了,“奴婢一定好好照拂。”英卫点点头,“福桑虽然脾气大,人倒是不坏。跟着她,本王也是放心的。”   说话之时,英乔正艰难的与瞌睡作斗争。今日福桑姑姑又安排英乔守茶炉,昨夜里不知谁在英乔帐篷外走来走去,吵得英乔完全没法入睡。只得睁眼到了天亮,第二日,福桑一见英乔没睡好,又被打发去看着茶炉。   “英乔,水烧好了吗?福桑姑姑要茶水呢!”青珠从帐外进来,见水烧开了,英乔却在打瞌睡,不禁推了一把她,“快醒醒,要是让福桑姑姑看到了,又要骂人了。”   英乔勉强睁开眼,“青珠姐姐?”青珠左右看着无人,“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困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有课啊~早更~ 午安咯~ ☆、第一百四十章 肆无忌惮   有了“皇商”二字的加持,宁善越发在傅府中“肆无忌惮”。   “平威,我今日在外有一个京城商会的一个局,就不回来用饭了。”傅京点点头。   “平威,丰茂米行的关东家请我喝酒,你若是从宫里回来,能不能帮我带官道上那家肉饼汤?”傅京记在了心里,一下朝就往官道上奔。结果回了家,宁善遣人回府递话,今晚回来的晚,让他别等了。   傅京握了握拳,却没说什么。   “平威,你休沐那日,咱们去郊外梅园中赏梅可好?”宁善前一晚还靠在傅京肩上,叫嚷着要把手里的所有事情都交给金掌柜去做,再不管事儿了。   第二日,傅京交代好了大理寺少卿所有事宜,只待与宁善难得的相处时间。   “抱歉啊,平威,铺子里刚刚接了一笔大生意,不能出去陪你了。”傅京心中虽气,却是无奈的放手,“正好大理寺也有些事,那你去吧,路上多加小心。”   傅京回了大理寺,大理寺少卿还纳闷,“不是说今日有事,不来当值吗?”傅京并未多加理会,径直寒着脸处理公务去了。   众人纷纷议论,该不会是“家里那位”闹脾气了吧?   宁善气喘吁吁的和宁福二人拉着一麻袋又一麻袋的莫名东西往府里倒腾。   “干嘛呢?这都是什么?”傅京与傅甲也帮了把手。   宁善擦擦汗,“这可都是好东西,今儿刚从暹罗国弄来的稀罕物件儿。若是放在京城卖,怕是不少人家都争相买呢!”   傅京从怀里掏出手帕,“瞧这一身泥,快去沐浴。”傅甲拍了拍宁福身上的灰土,“明儿记得提醒六爷一声,这些日子六爷冷落大人太久了,怕是再这样下去,又该吵架了。”   傅甲本是好心提醒,宁福却会错了意,“是大人叫你这么说的?”傅甲一愣,“不是,我就这么一说。”   “那就好。”   傅甲咂摸了半天,总觉得宁福这话怪怪的。   ——   宁善沐浴之后,披着湿淋淋的头发,坐在外间写写画画。傅京找了个干手巾来给他绞头发。“做什么呢,这么认真?”   傅京伸头去看宁善写的东西,宁善却神神秘秘将那张纸藏在了胸前,“没什么,就是生意上那点儿往来罢了。”   越是解释,越是掩饰。傅京审过那么多案犯,又岂不会识破宁善那点小把戏,“你该不会做了什么违反律例的事吧?拿出来,我看看!”   宁善更是藏的严实,“没有,我哪儿敢啊!”   傅京眼神一冷,劈手夺过宁善手里的纸,“你要是敢动一点儿念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正欲抖开纸好生看看宁善最近都在忙什么营生,那只宁善却突然扑了上来,“夫君!”   一语,便叫傅京失了神。往日里这个称呼都是傅京在床上将宁善“欺负”的狠了,才勉强哼唧两声。向来不情不愿的,今日却是喊了出来。   傅京冷笑,“你叫我什么?”宁善眉头皱的死紧,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夫君……”   推倒,食之。待到心满意足,宁善以为身旁的人忘记了那事,安心睡下。傅京却是突然睁开眼,将那张纸拿了出来。   上面记着许多人名。傅京将那些名字一一记住,却是不知这些人名是作何用途的。“难不成是什么私下往来的名单?”傅京看了一眼宁善的睡颜,心中权衡再三。   第二日,傅京将那些人名誊抄在纸上,交给了傅甲,“找人去秘密查一查这些人,有什么问题,立刻来报我。还有,口风紧点儿,就算你屋里的那个也不能说。”   傅甲领命而去。   宁善直到日上三竿,才伸了个懒腰,慢慢悠悠的起身穿衣。   宁福打了洗脸水进来,“平威呢?”宁善问道。   “大人一早就去大理寺点卯,这会儿该回来了。”宁善点点头,突然想起昨晚那张纸,慌忙在床上床下四处翻找。   终于在桌角找到,宁善松了口气,“还好我机灵,要是他看到了,指不定又要闹事了。”   宁福不识字,“爷,这什么呀?”   “从我封了‘皇商’,这些人就是给我送过礼的。承了人家的礼,就得帮人家办事不是。”宁善将纸塞进怀里,“要是平威看到,又是要查人家,又是警告我不许乱来的,太麻烦。做生意谁都有上不得台面的事,何必这么计较认真呢。”   宁福想起昨晚傅甲嘱咐过的事,“爷,您最近都没能好好陪陪大人了吧?”   宁善掐指一算,“是有些日子了。每天忙来忙去的,哪里能拨出空来。”   “小的可是听说,这些日子,大人的脾气不是太好。”宁善自然知道这个傅京一有不顺心的事,脾气就大。   “甭理他,就该冷落他几天,不然还以为人人都捧着他!”宁善吃完了晨食,带着宁福出门去。   傅京应卯回府,正见有人站在门房一副焦急的神色。   傅京不由多看了两眼。傅甲会意,上前去问,“敢问这位公子,可是有事?”   看样子是个小厮模样的,见到傅甲,毕恭毕敬,“麻烦小哥儿给宁六爷递句话,我家老爷邀请六爷过府一叙,有事相求。”   傅甲看了一眼傅京,“敢问贵老爷是哪家府上?”   那小厮回道,“我家老爷是城南的毕昇,今早跟六爷约好了见面,却不见六爷赴宴,便遣了小的来问问。”   傅京今早临走时宁善还睡得沉,怕是睡过了头,忘了吧?   “六爷兴许是有事耽搁了,我这就找人去问一问。”这个时辰,宁善一般都呆在“群贤毕至”里,傅甲便要立刻打发了门房去,那小厮却是道了谢,“不必麻烦小哥儿,若是六爷在店中,小的自个儿过去便好。”   傅甲点头应了。   “过去跟着看看。这个毕昇,我倒是在那张纸上见到过。”傅京也是知晓生意上那些心照不宣的规则,却也总是怕宁善一个不留神被人抓住了把柄,所以时时刻刻耳提面命,奈何宁善却是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毫不在意的模样让傅京有些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居然要开月评会?我饿死了好嘛! 班主任,我要吃饭! ☆、第一百四十一章 虚与委蛇   傅甲跟着那个小厮一路尾随,见那小厮到了“群贤毕至”,方才一个闪身,躲在暗处察看。   不大一会儿,宁善从中走了出来,脸色似不大好看。   “六爷和那个人没说几句话,便让宁福备了马车,往东郊去了。”傅甲回了傅府,紧赶慢赶的来给傅京回话。   东郊?傅京有些不解。不少名门富户都喜欢给家里的中公屯些地产、庄园的不动产,但大多数都是买西郊的地,那儿景色宜人,东郊多是一些农户村舍,哪里有备下宴席的地方?   在大理寺案子审多了,傅京就养成了什么事都要揣摩一番的习惯。   “东郊那里可有咱们安排的线人?”傅甲略一思量,“有,那出有户农庄,里面的管事是咱们的线人。”   傅京赶忙写了封信,递了过去,“让他四处打听一下宁善的在东郊的行踪,给我看住了。”傅甲点头称是。   ——   宁善随着那个小厮下了马车,“六爷稍等,小的这就去支会我家老爷。”   做了个“请”的手势,宁善与宁福便负手站在门外等候。   他们所在的地方,位于东郊一处农庄正门口。据说这家农庄主人姓毕,是个乐善好施的小富户。人品上倒没有多大问题,这次请他来,也不过是想求他关照一下京城的生意。顺带着,还想借着宁善这棵“大树”攀上京中贵族们。   宁善倒是乐意做这“大树或是桥梁。毕竟他从毕昇这里得到了不少好处,仅是每年的纸张订量,除了皇宫和各处衙门府台,也就数这个毕昇了。   毕昇一路小跑的出了农庄,肥硕的脸颊随着奔跑而上下抖动。见到宁善,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哟,我的好六爷,怎么才来呀,让老哥一通好等呀!”   宁善向来是个打蛇随杆上的,立刻笑容满面,“让毕老哥久等了,小弟手头有些事处理,来晚了,给老哥赔个不是。”   “那一会儿可要多喝两杯,老哥这里可是有上好的梨花醉,保证你喝一次想两次。”   二人谈笑风生的往农庄里面走。   “怎样,这处是我平日里用来避暑的农庄。这东郊人人都说景致不如西郊,可是这里可都是未经雕琢的璞玉,不似西郊全是假景儿,看多了就腻味得紧。那一片,才刚刚开始动工,稍加修饰,保管比西郊还漂亮!”毕昇指着一处尚在动工的地方,满面的春风得意。   宁善哪里懂什么园林鉴赏,西郊倒是有宁家一处庄园,但他常常在商行里呆着,后来又进了傅府,就整日周旋与京城那些人傻钱多的土财主之间,根本没有机会道西郊那出看看。   嘴上附和着毕昇,心里暗暗叹息,想不到又是一个附庸风雅的。   宁善有些无奈,他见多了从贫穷小老百姓经商发了小财,摇身一变成了小富户,这个时候他们就总是花了大量的银子去买一些字画或是枯燥乏味的书籍,还有的就是像毕昇这般的,假装对品鉴很懂行的,以此来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   何必呢!宁善暗地里摇摇头,跟着毕昇的脚步往里面走。   如今宁善受封皇商,不论是傅京还是宁谦,私下里都明里暗里警告过多次,不许作妖不许兴风作浪……所以宁善还是一如往昔的兢兢业业赚钱,一心一意做生意,唯恐叫旁人挑出个不是来。现在跟这个毕昇一比,自己还是太谨慎了。   在外头,根本看不出这个农庄有任何异常,进去了才知道,原来这里面的屋舍才是真正值钱之处。地上的地砖据说是掺了金子的,一应用具尽数是银器,就连平常晚上用的夜香壶都是金制的,看的宁善直咋舌。   这时,宁善就不由好生考虑,这棵“大树”是做还是不做了。   “毕老哥,您这么有钱,干嘛还叫小弟来给您牵线?直接带着银子去找某个大人府上去不就好了?”宁善心中暗暗有了主意,却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毕昇哈哈一乐,“不瞒六爷,哥哥想巴结的大人,正是六爷的兄长,宁相爷呀!”   “毕老哥那可真是找错人了,想要攀上我四哥,您也该去找二哥做生意。小弟虽说封了皇商,到底是为傅府效力,真正撑着四哥的是宁家商行的东家,宁俭。”毕昇眼中显出一丝狡黠,“放心,没找错,就是找六爷。您与傅大人的关系,老哥都懂的。这傅大人是相爷大人的人罢?那就没有找错!”   宁善皱眉,这是把主意打到傅京身上了?眼神一冷,宁善摆摆手,“这我与傅大人的关系,其实并未如老哥想的那般,不过就是京中的人们以讹传讹罢了。这傅大人究竟是不是我四哥的人,我不知政事,并未留意。若是老哥没有旁的事,小弟这今儿还得开门做生意,就不叨扰了。”   言罢,就要转身离开。毕昇慌忙拉住宁善,“哎哟,六爷怎么就急眼了呢?是不是老哪句话说错了?瞧我,一高兴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六爷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俗话说,“做人凡事留一线”,宁善也是时时刻刻秉记着。都是开门做生意的,把话说死了,以后不利于生意,当下脸色稍缓,“老哥说哪里话,的确是小弟想起有事要去处理,这才失礼要走。”   毕昇将信将疑,“那不喝杯水酒再走?”   宁善笑道,“这顿酒就当小弟欠着老哥的,下次一定在登仙楼,小弟亲自回请毕老哥。”   “好说好说。”   ——   “六爷在东郊呆了一柱香的功夫,进去时脸色还好,出来时倒是像在发脾气一般。小的赶去时恰逢六爷从农庄里出来,他们谈论何事,却是无从知晓了。”傅京在东郊的线人,那个小管事毕恭毕敬道。   傅京点点头,“嗯,还是辛苦你跑了一趟。下去领赏罢。”   小管事立刻欢欣鼓舞的出了门。   宁善又回了一趟“群贤毕至”,交代了一些事,才叫宁福回府。二人慢慢走在路上。   京中越来越繁华,尤其是商事渐多之后,更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可谁知道这副景象的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苟且,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宁善想起毕昇那副嘴脸,不禁想到,与人虚与委蛇还真是心累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午好~更新来了~ 好困啊,听课果然是催眠的好办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和乐   傅京暗地里派人查明名单上的人,才一日功夫,比照着毕昇,就全被查了个底朝天。   “名单上的所有人尽数都是前些日子给六爷送礼,求六爷帮忙的。估摸着是六爷怕忘了,写在纸上好记罢了。”傅甲收了线人的消息,赶紧就来回报。   事情没有傅京想的那么严重,这本是好事。傅京却是皱起眉头,“既然没什么事,那日他作何藏的那样严实?”   “可能六爷不想让您知道他收了人家的礼,您也知道,做生意嘛,谁不会从中赚些小头,这种事情,一般不会被旁人知晓的。”傅京觉得说的在理,“这么快就向着他说话了?你是谁的人?”   傅甲憨憨一笑,“小的也是为了大人着想。”   “吃里扒外的东西!”笑骂了一句,傅京看着外头的天儿,低沉的可怕,像是马上就要下雨一般。“去看看他们俩回来没有,带两把伞过去,别叫雨浇着。”   “哎,这就去!”   ——   今日是赵安诺三日回门的日子,除了灵霄宫早早的洒扫一新,皇后张氏也吩咐了宫人多备些小点,御膳房此时也是热火朝天的备齐了一桌御宴。   乾元殿那边凤庆去了坤安宫传话,圣上今晚驾临坤安宫,让皇后张氏准备迎驾。   皇后面无表情的应了,凤庆却是见怪不怪,“娘娘,若是没有旁的事,奴才这就回去了。”   “凤公公留步。”张氏叫住了凤庆,使了个眼色给云珠,云珠立刻伶俐的从袖里取出一个荷包,掂着沉甸甸的,压手得很。   凤庆不解,“娘娘,您这是……”   张氏摒退了众人,“公公也知,本宫在后宫中无依无靠,除了依靠着圣上的垂怜勉强在这后宫中立足。父兄俱是不中用的,如今得了掌管东西十二宫的凤印也是蒙着皇恩。只恨本宫身子不争气,不能为圣上诞下一男半女,所以本宫就想着能否在皇族宗亲里过继一个孩子。”   凤庆笑道,“娘娘这事儿也该与圣上去说,奴才人微言轻的,如何到圣上面前说这些话。”说罢就要罢荷包还回去。   张氏摇摇头,“本宫说的这事儿还就公公能办成。”   凤庆自坤安宫回来,心神不宁的。他往常与皇后张氏并未有过太多交际。就算遇见,也就是平常的主子与奴才的问安罢了,却从没有像今日这般热络的。   小声嘟囔了两声,凤庆便要回乾元殿当值去。此时,凤庆身后,有一道身影闪过。看方向,俨然是要出宫去。   宁谦与赵安诺进了宫,递了令牌便要往乾元殿去。宫门处,一个小太监却是引起了宁谦的注意。那小太监腰上系了一小截红绳,右手上还握着一把折扇。   赵安诺显然也看见了,“我记得灵霄宫我有遗落的东西,夫君能帮我拿回来吗?”宁谦点点头,“你说,我去帮你找找,就让你多跟圣上说说话。”   守宫门的侍卫听闻二人的对话,暗自感叹相爷与公主还真是夫妻恩爱。   见着宁谦下了马车,那个小太监立刻往灵霄宫去。   赵安诺见着人走远了,才吩咐道,“走罢。”   “皇后这一阵子不对劲得很,大人多加小心。”小太监说完就跑了。原来他是凤庆的人,腰上一截红绳,手中握一把折扇,便是凤庆的联络暗号。   宁谦进了灵霄宫随意取过一支簪子,便往乾元殿去。   皇后?宁谦边走边琢磨。赵安伦刚回京,便着人拉拢示好,如今算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吗?   ——   乾元殿内,赵安诺正与圣上说话。圣上问起的无非就是夫妻可还和睦,宁谦私下里脾气如何,宁府的人好不好相处等等,赵安诺尽数答了,还不忘夸了宁谦一通,是个知冷知热的男人,这终身没有托付错云云。   圣上点点头,颇为满意。   恰巧,宁谦从灵霄宫取了簪子回来,圣上笑意吟吟道,“能看到你们小两口和和乐乐的过日子,朕心甚慰呀!”   宁谦微微一笑,“臣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还要仗着圣上与公主多多指正。”   圣上大笑,“你呀你呀,想不到往日在朝上就爱袖着手不说话的宁谦,私下里竟然是个妻管严?这话估摸着又是这丫头教你的吧?”   宁谦往赵安诺处看去,赵安诺挑眉一笑,满脸的春风得意。   “这事儿圣上知道自己在心里乐乐就罢了,臣还要留点儿面子在朝中做事呢!”宁谦无奈道。   圣上看到他们能在一起拌嘴,心里着实高兴,又想起自己后宫中却没有一个女子能这样与自己相处,倒是生出一分凄凉来。   赵安诺从袖子里取出一方小盒来,“头前儿不知谁送礼送了个这么一个稀罕物件儿,儿臣觉得好看,就做主拿来给圣上看看。”   凤庆呈给圣上,一看居然是块西洋表。   圣上对旁国的机巧物件十分感兴趣,这么一件便让圣上爱不释手,“果然是个好东西,这个,是看时辰的罢?”   宁谦便与圣上讲了西洋表的计时方法与中原的不同,还教授了圣上西洋表的用法。圣上大赞,龙心一悦,又赏了一堆东西来。   皇后张氏得了消息,又是一阵心气不平。   二人在乾元殿逗留了许久,圣上趁着天早,又与他们往坤安宫去,一同用膳。皇后张氏面上大喜,张罗着赶紧摆宴,暗地里却是吩咐云珠,撤了几道菜,语气却是不善。   “先饶了这一次,总有法子下手。”   一顿晚膳倒是吃的和乐,圣上满面慈祥,赵安诺与宁谦时不时口出妙语,常逗的圣上哈哈大笑,皇后就算心中嫉恨,面上也要装出一副十分欢喜的表情来。所以除了皇后笑的辛苦,其余三人倒是笑得几分真心来。   眼见着天晚了,宫门处即将下钥落锁,圣上便恩准了宁谦二人在宫里住下,明日再回去。   赵安诺二人谢了恩,出了坤安宫。圣上今晚点了皇后侍寝,也就留在了坤安宫没有走。   凤庆送宁谦二人往灵霄宫,“奴才还没恭贺大人新婚。”   宁谦摆摆手,“你在宫中这么多年,为我做的我都看在眼里,到了事成那日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奴才不要好处,只求能伴着圣上,退居一处养老度日就好。”   宁谦点点头,“我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午睡就想着睡半个小时就起来码字的,结果……从两点一觉睡到七点多…… 床太舒服,真的不想起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做菜表心意   宁善终究是惦记着这段日子冷落了傅京,特意腾了一日来与傅京相处。   “你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吧?”宁善想了许久,想出这么一个主意。傅京看了看他的手,典型的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子,下厨?就他?   见傅京面带嘲讽,宁善从他怀里挣出,“爱吃不吃,小爷还不乐意伺候你呢!”说着便要走,一脸嫌弃。   傅京一把将他进怀里,“吃,想吃得很。”他的手顺着衣服伸了进去,“这才几日,怎的又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傅府的人苛待你。”他本就瘦弱,傅京也总是想尽法子的为宁善进补,好容易养出来的些许肉,又没了。   “你就不能歇歇?总是忙活来忙活去,人家不心疼,我可是心疼。”眼见着那手就要往“不相干”的地方去,宁善径直拍掉了他的手,“好好说话,大白天的。亏你还是饱读圣贤书的朝廷官员。就该叫那些奉你为青天大老爷的百姓看看,这个大老爷平日里在家,到底是怎样的色中恶鬼!”   宁善瞪了傅京一眼,倒教傅京觉得无比受用,“看就看,人都是有七情六欲,我还能是神不成?”   说定了由宁善下厨,傅京却还是悄悄吩咐了厨房的厨娘多多看顾一些,唯恐宁善一把火烧了厨房,别说他们吃不到饭,再连累整个府里的人都跟着饿肚子。   ——   在登仙楼吃过那么多次,宁善最钟意的还是登仙楼的“梅花鹿肉”。   取一块鹿前腿肉,小锤用文劲反复敲打,直至鹿肉中的筋肉被敲打至松软。然后加入酢、盐、胡麻等佐料腌制入味。后上锅隔水蒸半个时辰,待血水尽数析出,沥干备用。   鹿肉切丁,起油锅,放入辛辣料爆炒,待香味出,倒入鹿肉丁,翻炒至熟,装盘。   宁善虽记下了所有步骤,却是对其中太多关节尚不熟悉。比如这鹿肉敲打到如何算是松软,酢、盐、胡麻多少算是适量……宁善心中将过程默了一遍,却不甚有底。   傅甲与宁福在厨房外探头探脑。   “哎,六爷在宁府的时候下过厨房?”傅甲问道,宁福也疑惑,“没有啊,我打小儿跟着六爷,六爷连凉水都没碰过,也就盯着十小姐偷吃的时候,睡过两晚的厨房。”   傅甲一愣,“那六爷这是唱的哪一出?”   “管呢,好好看着,别叫六爷把厨房烧了就阿弥陀佛了。”二人蹲在厨房门口,伸着脖子往厨房里张望。   厨娘惊心动魄的看着宁善给鹿肉改刀,“哎哟,我的六爷,让奴婢来吧,别再伤着手!”   宁善摆摆手,“不用,我能……哎哟!”好嘛,可算是切到手了,这下该放弃了吧?   “六爷,让油溅到就不好了,老奴来给您……”话还没说完,这油就溅到宁善的手上,立刻烫起了一个小燎泡。   ……   众人全都胆战心惊。完了,六爷做了一道菜,那就是一身的伤,若是让大人知道了,那还不尽数辞退了他们?   哪知,一道菜还不算完,竟然还要做汤!众人纷纷规劝,“六爷,一道菜就足够表达心意了,您做多了,吃不完不是?”   “真的?”宁善停下手,众人大喜,“真的真的。”   “平威饭量大,还是做个汤让他多吃点儿。”众人哭丧着脸,再做一个汤,大人还不得拆了他们啊!   ——   最终这汤还是没能做成。还是厨娘机灵,不论宁善要什么材料,厨娘要么说今日没有备下,要么就是用完了没有了。宁福和傅甲悄悄对厨娘竖大拇指。   宁善叹了口气,“我也就几日没有管府里的事,你们厨房就这样躲懒,等我腾出空来,非得好好整治整治!”厨娘哀怨的看着宁福,宁福也是爱莫能助。   有着傅甲在一旁监督着,傅京自然也是对厨房的事一清二楚。在听到宁善伤了手、热油溅到手的事情时,面色突变,却也没说什么。   傅甲试探道,“六爷也是第一次进厨房,对大人那份心意还是值得称道的。”傅京晓得傅甲的意思,“行了,我知道了。”傅甲欢天喜地的去了,就听到有一群人在门外吵吵嚷嚷,“六爷出来了!”   傅京与傅甲出门去看,只见宁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一看就是生火的时候脏手抹脸上了,衣裳上还有溅上的油星。他手里捧着一盘看不清是肉还是菜的盘子,只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冒傻气,“平威,瞧瞧,我做的‘梅花鹿肉’!”   傅甲驱散了众人,傅京与宁善二人在房中坐定。“快尝尝,我可是问了登仙楼掌勺的大师傅,学了好久才做出来这么一道。人家还说我是学回去给媳妇儿吃的,他们不知道,我专门学了就是有一天万一惹你生气了,就用这个哄你!”   傅京还没吃,就觉得滋味从口中慢慢沁到了心里,“哪里会生气,疼你都来不及。”   宁善笑笑,那出一双竹筷,“我也要尝尝,我跟登仙楼的大厨哪个更厉害!”刚放进口中,宁善脸色顿变,眼珠一转,却突然改口,“哇,我简直就是天才,登仙楼的厨子都比不上我!”实际上,宁善把盐放多了,有些齁咸。   傅京倒像是真信了一般,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宁善原本还想看着傅京被骗的窘样,哪知傅京面色如常,还吃了下去。   宁善意识到不妙,“喂,你不觉得咸吗?快吐出来别吃了,我跟你开玩笑呢!”   “不咸,只要是你做的,我甘之如饴。”   在宁善的拼命阻拦下,傅京终于放过了那盘子“梅花鹿肉”,宁善原本还苦恼今晚的晚饭算是搞砸了,傅京却挽起袖子,给宁善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宁善觉得过意不去,晚上倒是主动给傅京说了些情意绵绵的话。   “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倒不如有空练练厨艺,争取下一次做一道好吃的来,就算是赔罪了。”宁善满口应承下来,心中暗暗发誓,下一次定不叫傅京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梅花鹿肉~我瞎蒙的,谁知道有没有这道菜…… 其实我也喜欢做菜,就是老妈不让我进厨房,她说那是她的绝对领域,不准我侵犯…… 纳尼? ☆、第一百四十四章 生个女儿   宁善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件搞砸了的小事,能换来傅京这样大的触动。当天夜里就抱着宁善一直不肯撒手,唯恐他跑了似的。   “傻瓜,事虽小,你只要用了心,我自然是放在心上的。”宁善唯觉心头甜丝丝的,掩不住的笑意。傅京平日里看着冷情冷性的一个人,难得在宁善这里有了情绪。   宁福晓得自家爷在这个傅府过的舒心,整日里自己这样看着,都好似快活了不少。若是以前在宁府,上面二爷、四爷压着不说,以前的八小姐、九小姐也都一个个不是省心的,处处与六爷为难。   叹了口气,傅甲翻身,“怎么了,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宁福想起傅甲,也是个惯会疼人的,似是跟他主子脾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什么样子的主子就有什么样子的下人”,这话还真是说的一点都不错。宁福起身将烛芯压了压,室内稍稍暗了些,“傅甲,怎么从未听到过你们大人的家人或是亲戚的消息?”   傅甲原本把玩宁福发梢的手一顿,“怎么想起这茬儿来了,老管家可是当初下了严令,在府中不许再提的。”   这样一说,宁福倒是想起老管家,“平日里总是听大家叫老管家,却从没听到过关于老管家的身份或是旁的,而且傅大人的来历也无人知晓。你给我讲讲呗,我就听一听,绝不到主子面前乱说。”   傅甲哪里会信宁福这个“大嘴巴”,“真想知道?”   宁福跟鸡啄米似的点头,傅甲勾勾手指,“你来,我告诉你。”见宁福一脸窃喜的往跟前凑,傅甲心里将这个傻兮兮的人稀罕的紧。   猛地上去亲了一口,“我也不知道。”白赚了一个亲吻,傅甲乐得自在,“我哪里知道这些秘辛去。老管家是一手将大人抚养成人,我也不过是十多岁才被老管家接进府来,这整个府里,也就老管家一人知晓大人的身世或是旁的事。”   宁福原本又羞又气,但后来心思全被傅甲所说的话吸引了去,“老管家也从未向你透露过?”   “老管家以前可不像现在这般和气,那时候不论是对下人还是对大人都严苛的很。整日里板着脸,谁都不敢接近,哪里还会有人去询问大人的事。”宁福叹了口气,“想来,大人以前的生活也是不尽如人意的罢。”   傅甲有些惊异,“你今晚怎么了,好生奇怪。”之前还道是一时的有感而发罢了。   宁福在里侧躺下,“哪里有,不过是突然想起我家爷,顺道说了这么一嘴罢了。”傅甲哪里会信他,见宁福背朝着他睡下,只好等明日再仔细问上一问。   这厢宁福傅甲二人各怀心思,那厢宁善傅京却是蜜里调油。傅京前两日刚得了宁谦的消息,圣上有心要立赵安伦为储君,私下里已将这个消息偷偷透露给宁谦,寻摸着找一个合适的日子,让人在朝堂上将这件事提上一提。   宁善坐在一旁为傅京剥栗子,“宁家郊外的庄子上近来新炒了栗子,不光给各府都送了,连带着宫里的娘娘们都送了一些。我专门寻了庄子上的管事多要了一些,要不明儿让厨房做些栗子粥来吃,补气益肾,你吃来最好。”   傅京有一搭没一搭的凑到宁善身旁来吃栗子,“说起补肾,你倒是要给那两个送去些。近来傅甲的脸色倒是灰暗的很,想来是你家宁福折腾的狠了罢?”   “我瞧着宁福也是恹恹的,还以为他们俩又吵嘴了。去问,他们又都不说。真不知道这个当主子,还得操心着身边人的□□。不晓得,还以为咱们是保媒拉纤的。”说罢,宁善将栗子塞到傅京的手里。   傅京笑道,“倒不如,将你家宁福远远打发了,保不定没多久,就得巴巴地跑回来。那时,定是会看清了内心,安安生生的跟在傅甲身边。”宁善瞪了一眼傅京,“怎么不把你家傅甲远远打发了?宁福我用的顺手的很,我可舍不得让他离开。”   二人相对坐着,一个看书,一个剥栗子。正午的阳光正正好照耀着二人的面颊,一个沉稳如山,一个灵动似水。山安静内敛,水意动环绕,恰似这一双人儿。   ——   宁谦不多时便写成了一份清样,只等再琢磨下词句,便遣人送进宫去。赵安诺换下了宫装,一身常服别有女儿家的娇态。   “夫君明日下了朝可有空闲?听闻京中一家道观中有一道人,推演之术十分厉害,往日里在宫中一直不得见,难得出了宫,夫君可愿意陪我去见识一番?”   宁谦放下手里的事情,“你说得可是往日钦天监的无方道长?我倒是略有耳闻,只是近日听闻他回了家乡,不在京中。”   “唉,想不到竟无缘得见了。”赵安诺面有憾色,“原本还想着若是能去道观中一游,还能拉你一同去逛逛集市。”   宁谦含笑拉起赵安诺的手,“我记得这几日护国寺周围有庙会,不若到了那日,我带你去看庙会。据说护国寺立也有得道高僧。‘佛道本是一家’,护国寺也是一样的。”   “当真?我记得与你一同看庙会,还是小时候的事。”赵安诺眉里眼里都是笑意,“你还买了一串红果给我,可惜那时候人太多,红果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我还哭得伤心。”   这么久远的事,宁谦都记得不甚清楚。见赵安诺眉飞色舞的讲小时候第一次逛庙会的情形,宁谦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跟在他身后,可怜巴巴喊“宁谦哥哥”的小姑娘,见到路上有乞讨的老者,翻遍了口袋,只得将一块蒸糕放到发污的破碗中的小姑娘。   “安诺,咱们去许愿要一个女儿罢?像你一样,我一定好生疼爱她。”   赵安诺面颊飞上可疑的红晕,心里却是甜丝丝的,“若是男孩呢?”宁谦牵着赵安诺的手,“男孩,就送他去学艺,就算是行走江湖,也不叫他再踏入这个朝堂半步,只管每日快意江湖,做个赫赫有名的大侠。咱们就再生个女儿,好好地为她择一门好婚事,有娘家疼着,婆家爱着,定要她做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终于得了空闲过来更文啦~ 我很激动,我知道你们没有很激动…… ☆、第一百四十五章 捉拿归案   乾元殿静悄悄的,就连来往的宫人行至殿外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唯恐惊到了殿中的人,惹来杀身之祸。   宁谦与赵安伦跪在殿中,圣上手中握着一封信函,神情肃穆。   “我只道赵安锡手中仅凭这他府中亲兵那些人马,成不了多大的气候。你们也一直向朕保证,定会将那个逆子押解回京。可现在呢?为什么会让他们出了中原,跑到了突厥去?”   赵安伦偷偷看了一眼宁谦,二人短暂的眼神交流了一番。   “回圣上,赵安锡手下不仅有府中亲兵,还有一支他私养的死士。”赵安伦回道,“儿臣也曾多次派兵前去捉拿,或是半路堵截,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后来据回来回话的人说,赵安锡手下的人一旦被抓,便会服毒自尽,儿臣才判定,赵安锡手下有死士。”   圣上手中的密信正是守卫阳关的将领段西风送来的,上面言说在阳关附近看到了赵安锡带兵在阳关一带驻扎。圣上收到密信便立即召了宁谦与赵安伦二人入宫。   凭着与纳剌英卫的关系,宁谦并不担心赵安锡在突厥能翻起多大的风浪来。圣上面前,他却不能明说。此时圣上正是疑心多虑的时候,他不能说,以后更不能说。   圣上冷哼一声,“难不成宫中的十万御林军并上禁军,还敌不过区区几个死士?”   赵安伦想到宁谦手下的“名剑庄”,朝中重臣都能手握武林盟主之位,更何况训练出一支不惧宫中禁军的死士。“圣上坐镇宫中,儿臣不能置圣上与各位娘娘的安危于不顾。”   圣上因着这句话,面色稍有和缓。“行了,都起来吧。”赵安伦与宁谦毕恭毕敬的站起,退至一边。   “十三,你拿着朕的手谕去骠骑营,调动骠骑营的军马前往阳关将那逆子捉拿回来。”骠骑营是驻扎在京郊外的一支铁军,隶属于方老将军手下,一切调度都需经过圣上的手谕与方老将军的虎符才可。   赵安伦领命。宁谦只管袖手旁观,他要做的向来都不在明面上。   赵安诺也进了宫,却只是在灵霄宫内等待宁谦,并没有惊动圣上与皇后张氏。宁谦自乾元殿出来,赵安伦面带笑意,“原本还想着邀你去府里喝一杯,怕是不能了。”   “办差要紧。安诺还在灵霄宫等我,就不随着王爷出宫了。”宁谦从袖间掏出一方令牌,“此去怕是少不得要遭遇赵安锡的死士顽强抵抗,王爷自去名剑庄持此令牌,便有人可保王爷一行无忧。”   赵安伦瞧着令牌乃是青铜所铸,纹饰古朴,“名剑令?”   “正是。若是王爷此行顺利,将赵安锡捉拿归案,不如顺带着也查一查赵安谟的行踪,将她们兄弟二人一并捉了,兴许圣上见此大功,直接下旨赐了东宫,也为未可知。”   宁谦这话虽是玩笑,却也一直是赵安伦的心头大患。他们二人一日不除,他距储君之位就一日无果。   “若是能有他们的消息就再好不过,京中之事还靠你多多筹谋。”赵安伦叹了口气,“行了,既然你不与我同去,我这就要走了。若是方便,顺道去一趟王府,叫王妃不要挂念。”   宁谦点点头,“王爷一切保重。”二人略一抱拳,在乾元殿外别过。   赵安诺遣了宫人将灵霄宫后面的一株柿树上的柿子悉数摘了。因着“柿”与“逝”同音,太不吉利,宫中便定了规矩,是不许种植柿树的。还是赵安诺偷偷买通了内务府的总管凤庆,拣了个偏僻的地方,偷偷栽种了一棵。上面的甜柿冻了一整个冬天,又硬又红,赵安诺在树下瞧着,见到宫人扔下来一个甜柿,便着急上前捡了,在衣袖上擦了擦张口便咬。   宫人慌忙上前来阻,“公主,脏的很,万万使不得!”赵安诺摆摆手,“我自个儿种的我能不知道?得了,赶紧把上面的柿子都摘了,咱们就回府去。待到晒干了,就要压成柿饼儿吃,落上一层糖霜,用来甜嘴儿最好。”   宁谦在后面笑道,“哪年你不是贪嘴吃的太多柿饼子,结果直喊不舒服的。柿饼儿好吃,你脾胃不好,也不能多食。”赵安诺转身回望,“这就出来了?还以为圣上会留你道很晚呢!”   “圣上遣了平固王爷前去阳关捉拿赵安锡,段西风说,在阳关见过他。”赵安诺吃甜柿的手一滞,“我皇兄他……”   宁谦摇摇头,“圣上已动了杀机,平固王爷领了骠骑营的兵,前去捉拿。”骠骑营以“凶残狠辣”闻名,在西北各地,常常使敌人闻风丧胆,西北驻军之地因此常年安生,未有祸乱。   “是皇兄要带人杀回来了?”赵安诺知晓宁谦手中,一张情报网四通八达,就算是远在突厥,他都能够了如指掌,更遑论赵安锡身边又岂能不埋下一个两个眼线。   宁谦摇摇头,“赵安锡一直想在突厥借兵,以助他能重回京城。可惜,突厥王也是想要利用他手中的死士,为他统一突厥。二人想是谈不拢,分道扬镳了罢。”纳剌英卫前些日子来了信,他已将姬鹰扬并姬无方拘在王庭,勒令姬鹰扬举族助他。赵安锡一直被圈在王庭中,偶有“放风”。想是就是“放风”之时,叫段西风瞧了去,才会有密信传到圣上手中。   赵安诺虽与一母同胞的赵安锡有所不和,但到底手足情深,“皇兄他,也只是可怜人。若是,还请十三皇兄放他一马。”   宁谦笑道,“你以前不还是与平固王爷乌眼鸡似的,一直见面就吵吗?这会儿怎么知道求人家了?”   “一码归一码。求人家办事,总得有个求人的态度不是。”赵安诺牵起宁谦的手,“应该还赶得上十三皇兄,现在咱们就快去。”   说罢,拎起裙摆就要往宫外跑。“急什么?大不了我托人给王爷捎个话就好。”宁谦一身官服,怎好不顾形象的在宫中疾奔。   “那是你与他的交情,兴许他一听是给我帮忙办事,他不答应怎么办,我还是亲自去说好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还掉收藏…… 现在恢复每天更新了~ 求个收藏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上京与王庭   婕珠与福珠行了多日,总算是回了上京。一路上二人餐风露宿,加之婕珠刚刚生产,还未出月子,便如此长途跋涉,舟车劳顿。   一会到上京,婕珠便病倒了。福珠一边照顾着婕珠,一边打听了教引嬷嬷所说的那处宅院地址,三天后总算是打听了大概。   “婕珠姐姐!婕珠姐姐,快醒醒!”福珠刚烤好了一条羊腿,洒了些盐巴,又去四处寻了清水,这才叫婕珠起来用些吃食。   婕珠脸色煞白,缓缓睁开眼睛,原本有神的眸子,现在也暗淡了下去。“姐姐原本可是突厥草原上最美的百灵鸟,哪个勇士不是挤破了脑袋想要获得姐姐的一顾。也只有大王那般神勇的男子,才能获得姐姐的芳心。可看看现在的姐姐,哪里还有当初的神采?”   福珠叹息一声,“好歹起来吃些东西,咱们都坚持到这里了,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婕珠艰难的挣扎起身,抬手去接那碗清水。衣袖滑下,手腕子上瘦的骨头都清晰可见。一副金镯子都再也戴不住,轻易就能从腕子上滑落下来。   福珠心中甚是悲苦,一张脸虽也是泛黄,却比起婕珠来,好上许多。婕珠摇了摇头,“我喝些水就行,吃的却是吃不下。”   “那怎么成!姐姐身子虚弱,若是再不吃些东西,可怎么熬下去?”福珠跪在婕珠面前,“姐姐可是说过绝不抛下妹妹的,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上京。”福珠将羊腿往前凑了凑,“我把肉烤熟了,还撒了盐巴,绝对好吃的!姐姐快尝尝!”   婕珠望着福珠一脸焦急的样子,心中有愧,“都是姐姐不好,将你也拖入了这个泥潭里来。”看着福珠已然瘦脱了相的小脸,婕珠长出了口气,“我本在这个世上造了太多的冤孽,老天要罚我,却不该将你也牵扯其中。”福珠伏在婕珠的腿上哭了起来,“上京繁华,满是富贵人家,待到教引嬷嬷回来,你只管求她教你去一户好人家里,不要再去王庭,那里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别看大王神勇,在王庭不也是步步维艰,左右思量。”   “不,是姐姐将我带到了王庭,从小到大,我学的都是伺候大王的本事,哪里能去旁处做活。姐姐,你快些好起来,咱们还去教引嬷嬷那里,哪怕就是打个下手,都比死在这里强!”福珠的话引来婕珠的一阵咳嗽,“都是姐姐的错,万不该将你亲手推进火坑去。听我说,你长得好看,性子又活泼,那时姐姐也是这样想着,才带你入王庭,若是你能叫大王瞧上了,姐姐好歹也能沾沾你的光。想不到,反而是姐姐拖了你的后腿,连你的前路都被我堵死了。别再想着大王了,找个殷实的人家就嫁了吧。”   婕珠将水碗放下,“让我睡一会儿,这几天真的很累了。”   “姐姐……”福珠擦干了眼泪,“我已经找到教引嬷嬷说的那处了。听说那宅院的主人很好,经常给穷人施舍财物,你再坚持一下,咱们这就去好不好?”   “我真的很累……”福珠不由分说的扶起婕珠,“姐姐能认命,我决不认命!说什么你都不能抛下我!若是你敢先走,我大不了也去寻把刀,陪着姐姐一同抹了脖子算了,黄泉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   英乔在王帐的茶坊里伺候,日日守着红泥茶炉,或是抱着整个王帐的侍女们的衣裳,到河边去洗衣裳。倒是英卫,像是忘了这个在中原收的侍女,再不见与英乔有任何交集。   这日,英乔收了衣裳,要往河边去,就听见有几个侍女围在一处,偷偷说着小话。   “听说了吗?大王今晚要召琼珠姐姐侍寝呢!教引嬷嬷亲自去宣的诏命,我当时就在帐子里呢!”英乔不由驻足听了两耳朵,侍寝?他没有妃子吗?   另一个侍女满脸的嫌弃,“琼珠平日里看着就趾高气昂的,总以为自己不过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想与旁人争宠。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还不是托了婕珠姐姐的福,要不是长得像几分婕珠姐姐,大王也不会找她侍寝!”   英乔听到“婕珠”二字有些耳熟。   “说到底,婕珠姐姐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给了中原来的那个男人,白白生了个孩子不说,还叫那个男人害了性命!”有人惊道,“害了性命?不是说失踪了吗?”   有侍女不屑道,“失踪?那是专门说来蒙你们这样的。婕珠和福珠都失踪了,当时除了中原男人没有旁人,定是那男人见婕珠姐姐生下了孩子,没了用处,干脆害死了,还能再找一个。估摸着当时福珠发现了那男人的诡计,想救婕珠姐姐,也被男人给……”那侍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英乔挑眉,那晚,她可是在的。婕珠和福珠到底死没死她还是晓得的。但这事与她无关,还是少惹为妙。想罢,转身出了王帐,不再理会那些侍女的小话。   正巧遇到前来烹茶的福桑姑姑,英乔忙放下了手上的衣裳,“福桑姑姑万安。”声音稍大,算是给帐子里的侍女们提了个醒。   福桑看了英乔一眼,“起来罢,洗衣裳去?”听到帐子里传来一阵骚乱声,便晓得那些侍女们又凑在一处说闲话了,“罢了,今日不用你,青珠。”帐子里立刻跑出来一个神色慌张的侍女,“姑姑。”   福桑一指英乔手里的木盆,“去找两个人,洗衣裳去。英乔,你跟我来。”英乔暗暗笑那个青珠是个笨的,若是神色泰然的出来,福桑姑姑定然抓不到把柄,又怎么能罚她去洗衣裳。   “是。”青珠面色戚戚,她身为福桑姑姑手里的一等侍女,竟然被罚了做低等侍女的活计,简直就是奇耻大辱。那二人相比青珠也好不到哪里去,虽及不上青珠身份,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哪里能做低等侍女的活儿。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了~这是个美好的周六,你们觉得呢? 啦啦啦~求收藏~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乱嚼舌头的下场   照理说,宁善是傅京的“男妻”之事,该是整个京城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更遑论连圣上都知晓三分,更别提京城百姓那些喜爱嚼名门富户里,那点子隐秘小事舌根子的百姓们。   可偏偏,就是有一些“不信邪”的红娘子们,不知缘何,认定了宁府里出来的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出现这种不要脸面的事。就更是热衷于往宁府跑,一副“誓要给误入歧途的宁家六爷领回正道来”的架势,常常叫宁府的门房小王哭笑不得。   “郑大娘,都跟您说了,我们六爷人不在,您要找他倒不如去‘群贤毕至’去。”门房里,小王端着一盏热茶放到了郑红娘子的手边,“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六爷他……连圣上都许了的事,您又何苦从中间踩一脚?”郑红娘子原本要端起热茶,闻听小王这么一说,顿时放下手里的茶盏,“此话当真?原本只是听旁人家的夫人像个玩笑似的说起过,若是连王小哥儿都这么说了,看来是十成十的真事儿了。”   小王撇撇嘴,“可不是,这都有大半年了,六爷一直住在那家大人的府上,给你人家管着府里不说,就连那个铺子。”小王指了指“群贤毕至”所在的东街,“那个铺子也是帮人家管着。”   郑红娘子咂咂嘴,一副探听到旁人私事的满足样子,“哟,这不就跟人家的当家主母似的嘛!出身又好,相貌又不赖,这要是放在府里当个倌儿倒也罢了。就这般明目张胆的在人前走动,想想我都替他臊得慌。况且,人家家里当家的主母还会雇那么一两个管事帮忙打理呢,那个大人还真是讨了便宜!”   “瞧大娘您这话说的,谁又说不是的呢!偏偏府里的二爷和相爷大人,人家可不忌讳这些,照样当兄弟对待。要说这份心思,一般人儿还真做不出来。”二人这般说了一阵,郑红娘子茶也吃了,消息也听到了,便心满意足的起身理了理衣裳,“得嘞,王小哥儿,瞧着时辰也不早了,我大孙子还在家等着回去吃饭呢,赶明儿要是有空,就到家去吃顿饭去。头前儿有一户人家的女儿要找个郎君,大娘赶明儿给你打听打听,若是合适,就给你说说!”   小王就等着郑红娘子这句话,顿时乐不可支,四处寻摸着门房里能吃的东西,一股脑儿的都往郑红娘子的手里塞,“多谢郑大娘了,您可不知道,我爹就盼着我能早点娶个媳妇儿。若是改日这事儿成了,让我爹多给您多包两个谢媒钱!”   “嗐,瞧你这个孩子,跟大娘外道啥!正正经经的娶媳妇生孩子,然后多挣些家用才是正理儿,可别学……”郑红娘子意有所指,自然是府里的宁六爷,可别学他,败坏了门风。   小王谢过了郑红娘子,客客气气的将她送出了门房。   前脚二人刚从角门出了府,待到小王回了门房,就见宁福站在府门口东张西望。小王忙不迭上前堆笑,“这不是福哥儿,今儿怎的有空回来了?”   宁福原本拿着门房上晾的冻柿子仔细端详,听见小王的声音,转过头来,神情肃穆。“小王,平日里六爷可待你不薄。”   小王一惊,刚才他与郑红娘子的话居然全被人听了去!   只见他连忙跪地求饶,扒着宁福的衣摆,“福哥儿,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高抬贵手,千万不要告诉六爷,再也不敢了!”宁福一脚踢开小王,指了指府门里头,“你求也别求我,六爷刚进去。要跪,也该到六爷面前跪去。”   完了。小王心想,他到底是因为管不住这张嘴,怕是这辈子都要毁了。   ——   宁善觉得自己最近脾气变好了。往常他要是知道了谁敢在背后诋毁他,保准能把那人打的连他亲娘都不认识。可今日听罢,不但没动气,反而多了一丝气定神闲。   只因他想起那日傅京与他说的,“嘴长在旁人身上,说便说去。难道我还能少疼你一分了不成?”每次想到,宁善只剩下满心的甜蜜。   在外头,傅京所承受的流言蜚语并不比他少。只因傅京在朝为官,多少人的眼睛都盯在他的身上,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很可能都会招来御史台的弹劾,他在暗中使了多少劲儿。宁善心里暗暗掂量着,怕是日夜操碎了心。每次下了朝,都是一身疲惫,可想而知承受了多少的压力。   自己这点儿妇人家的嚼舌根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宁善转念想着今日府里新来了两条肥鱼,说什么都要给平威炖了鱼汤,好好补一补。眼瞅着又要换季,回头叫人开了库房拿两匹布出来,好给平威做个凉衫。   刚回了自己的院子,宁福就带着小王从外头进来。   “六爷,您大人大量,饶恕小的罪过!”小王进门倒头便拜,倒教宁善措手不及。“你小子平日里就管不住那张嘴,现在知道怕了?”宁善也是想趁势敲打敲打小王,别天天跟他娘似的,道东家短西家长,实在不是一个男人所为。   小王两股战战,“小的知道怕了,小的发誓,以后要是再敢说一句,小的就把这张嘴缝起来!”这赌咒发誓的模样惹的宁善发笑,“得了,你要有这个决心,倒不如跟着你娘好生学学管庄子上的事。”   这是要,放过他的意思?小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不过。”宁善又道,叫小王的心狠狠揪了起来,“你今日所说的话,着实恼人,不惩戒一番实在是难消我这憋了一肚子的气。”   这个小王若是除去这碎嘴的毛病,脑子还是够机灵。巧的是自己正好差一个能够在宁府与傅府之间来回通消息的人,或许这个小王,倒是利用一番。   小王心道,若是能保住在宁府的位子,不给爹娘失了面子,小小惩戒又算得了什么。   “六爷……”小王犹豫道。   “从今往后,这宁府里事无大小,你都来报于我听,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第一百四十八章 相求   赵安伦与方老将军一道前往骠骑营,二人合了虎符,赵安伦方点了一营的骠骑铁军,准备着次日前往阳关,捉拿赵安锡等人。每一次朝中有人持虎符调遣军队,都是要调兵的主帅写成奏章,奏报朝廷。方威算是“功成身退”,乐的清闲,便与赵安伦作别,打算回府去,家里还有一个小外孙等着他回去抱呢!   赵安诺与宁谦追至骠骑营,恰好与方老将军打了个照面。“方将军安好,可有见平固王爷?”宁谦与赵安诺略一施礼。方威将军赶忙还礼,“王爷尚在军营,二位可往大帐去寻。”   点将台上,赵安伦持枪而立。他惯使一柄银枪,在阵中,银枪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之前跟着赵安伦前往丰城打仗的军中都流传着“丰城荒野现银枪,胡虏远望,我辈志气高昂”的民谣。骠骑营中多是从各地军中挑选的精英,自是有曾跟着赵安伦在丰城一战中立过军功的人,一见到那柄熟悉的银枪,皆是兴奋不已。   “是主帅!”有人高声喊了出来,“末将誓死追随主帅!”稀稀落落的几道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赵安伦望去,皆是熟悉的面孔。其中有一个,居然是唐家的小少爷,唐俊星。   原来,自丰城一战后,赵安伦带人回了京城,不光赵安伦、宁尚等人收了圣上封赏,连带着下头的人也都官升一级,赏银也拿了不少。唐俊星原本只是他爹想要塞到军队里攒下一份军功,日后好袭祖上的爵位的二世祖。哪知唐俊星跟着赵安伦竟真的适应了军营的生活,回了府,还拍着胸脯说好男儿就该上阵为国杀敌,听得唐公爷、老太君和唐俊星的娘亲俱是热泪盈眶。都还以为唐俊星这孩子真的要一辈子做个纨绔了,想不到进了军营还真的给治好了纨绔的毛病。真是谢天谢地!哦不,还得感谢平固王爷。   赵安伦冲着唐俊星点点头,“你们中间有些人认识我,有些人不识得我。那我便告诉你们,识得我很容易,只要是在战场上,你们的前方必定是我,同敌人作战,你们的身旁也一定有我。”点将台上,赵安伦沉声道,不需要高声,众人皆听得分明,并为之瞠目结舌。   谁人不知,眼前的这人乃是贵为皇胄的平固王,居然在众人面前立下这般要与大家共进共退的誓言,简直就是震撼人心。“誓死追随主帅!”唐俊星高声一呼,此时立刻有人跟着,“誓死追随主帅!”   众人齐声,声音久久在骠骑营上空回荡,经久不息。   宁谦与赵安诺站在校场外,驻足观看。“他能得如此多将士的爱戴,也是有道理的。”赵安诺将马缰绳系在木桩上,“以前,母妃因着不喜十三皇兄的生母,便顺带着不许我们与十三皇兄有所来往。有时在宫中偶然碰面,我皇兄脾气不好,还常常殴打十三皇兄。十三皇兄的眼神很凶,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正因如此,我不喜他。任谁被那么凶的眼睛看过,心里都会不舒服罢?”宁谦点点头,圈着赵安诺拣了条无人的小径,往大帐走去。   “你说的,我倒是有所耳闻。后来他离开皇宫,我在丰城第一次见到他。他那个时候,哪里像个皇子,就跟刚从狼窝回来的人一般。但若不是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屈,让我下定决心扶持他,怕是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京城,更别说现在的局面。”大帐外站着两名守门的士兵,见到宁谦行礼示意。   “如今边境安稳,百姓安居乐业,因此朝中也渐渐生起贪图安逸,奢侈腐败之风。近些年,各地每遇大事,朝中就算拨下不少款项,都会有层层官吏盘剥,能够送到百姓手中的,更是少之又少。圣上年事已高,很多事情早已生了中庸平和之心,不复当年一心要除积弊,治沉疴的雄心。平固王爷如今正值壮年,又励精图治,想来整顿朝纲已经势在必行,非他莫属。”二人入了大帐,边聊边等待赵安伦回来,“你皇兄齐王虽是神勇,却是并无良谋。性情暴虐,杂念过多。实在不是为君的人选。你母妃也是心高气傲,身为宫妇,竟也想着干涉朝政,若是任由他们发展,不仅害了你,怕是连整个江山都要跟着赔进去。”宁谦叹了口气,“此番你来为齐王说情,也只是能说动平固王留齐王一个全尸,能够带回京城来厚葬。连圣上都已经下定的决心,你却不能违逆了圣意。”   赵安诺点点头,“我自然是省得,可到底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我却不能弃之不顾。”   正说着,就见帐门被掀开。“难不成圣上终是体恤本王了一回,遣你这个相爷大人来,为我压阵?”赵安伦听闻身边人说宁相爷在大帐中等候,见赵安诺也在,赵安伦心中隐约晓得他们前来,所为何事。   “若是能远离京城,我自然是愿意,可也得王爷亲自来请我才行。”宁谦无奈道,“今日来却是要王爷卖我一个面子。”   赵安伦摆摆手,“晓得你要说什么,但也要相求的人来求。你的面子我自然是给,但也要看相求的人心诚不诚。”赵安伦嘴角噙着一丝笑,丹凤眼望向赵安诺时隐有若有所思。   宁谦只得坐在一旁,剩下的也只得她自己来说。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赵安诺自知以往与赵安伦结下的梁子过多,态度就不由放软了许多。“皇兄……”这声“皇兄”以往只对着赵安锡如此叫过,想不到竟还有一日会对着赵安伦喊出来。自小,母妃总说赵安伦是“贱人所生的贱种”,平日里连见到都要绕着走的,想不到有一日,竟也会低声下气的喊一声“皇兄”。   若说造化弄人,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赵安诺起身,向赵安伦福了福身,“求皇兄帮我。”这一礼既算是对过往的致歉,又是诚心诚意求他为自己办事。赵安伦低声笑道,“既受了这礼,又有宁相在一旁说和,你也不用说你所求之事,我心中自然有数。十皇兄到底也是皇亲贵胄,不能平白就死在外头,倒是我会将他带回,交给圣上裁决。”   “如此,便多谢皇兄。” 作者有话要说:  睡不着,爬起来更新~ 又到了周末,祝好梦,祝开心! ☆、第一百四十九章 无心之失   宁善在宁府呆了足有两日,日日带着宁福往宁俭的院子跑。不吭声,也不动弹,直愣愣地盯着宁俭,饶是宁俭这么一个“风雨欲来,我自岿然不动”的人,都觉得心里发毛。   这日,宁俭正与账房先生在账房抽查府内近来账目,就见宁善又带着宁福“翩然而至”。见账房先生在场,宁善只木然坐在一旁。   宁俭忍无可忍,“你过来。”   宁善一步一挪的过去。“你与傅京打架了?”宁俭看了看宁善的脸上,光滑细嫩,哪里有被打的痕迹。   宁善摇头。   “那就是傅京厌弃你了?”一想到这种可能,宁俭的眉梢一挑。   宁善依旧摇头。   “你那铺子遇到麻烦了?”   宁善木然的样子,让宁俭觉得十分可憎。“那就说话!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呢!”宁俭懒得再理他,转过头去看自己的账本。   半晌,“二哥,你平日里管家就是这副样子,有没有觉得我学的挺像?”宁善笑吟吟凑上前来,“平威总说我待下人太过宽厚,让我多跟二哥学学。我瞧着二哥平日里都板着一张脸,所以自己也琢磨了两日。”   宁俭额角一阵猛跳。“出去!”   “别呀!二哥好歹传授点儿经验,叫弟弟好生学学……”话未说完,就被宁俭提溜着衣领子扔出了账房门外。   “下次再见你在这儿捣乱,就叫人把你扔出府去!”账房门“砰”的一声在眼前被人粗暴闭上。宁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灰。   宁福从头至尾都是战战兢兢的。“爷,咱们这是做什么呢?”   宁善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被人扔出来还能开心成这样?“做什么?没听我说要跟俭二学管家呢!”   “可爷,您……”宁福没敢说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太欠打。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唯恐旁人不知道他近来过的顺风顺水似的。   “你说我这当了皇商,谁家不得给我送些东西,好表示亲近亲近,可偏偏俭二怎么还是没动静?”宁福一个趔趄。感情您这几日在这儿耗着,是打算收二爷的礼!   赶巧儿,这日是柳翩翩的生辰。柳翩翩特意给自己做了一身崭新的洒金百褶裙,外头罩了一件时新花样儿的攒花暗纹的菱子袄,配上一水儿的碧玺头面并上一串珊瑚手串,瞧着格外的端庄柔婉。   宁俭特意着人在外头置办了一桌子的酒席。看着一队的下人流水似的提着食盒子往府里进,宁善不由咂咂嘴。这么一顿饭,都抵得上傅府里头几个月的饭钱了!   难得的一桌子酒席,宁善干脆径直在宁府里头住了下来。“二嫂的生辰,当弟弟的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不是!”   宁善的院子里头藏了不少好东西,不是往日里老太爷赏下来的,就是德十偷偷着人往他院子里塞的。加上宁善平日里结识的那一帮子的“狐朋狗友”,说什么都不会短了他的“好东西”。   因着前阵子柳翩翩小产的事并未闹得人尽皆知,宁俭也不过打发了几个涉事的丫头婆子,剩下来的,哪个不是对翩翩、宁俭衷心耿耿的。宁善倒是不晓得这一茬,兀自在房里挑拣了一件“送子观音”。瞧着玉胎莹白,还有上好的雕工,也不管头前儿是谁送他的玩意儿,随意找了块帕子裹了,往宁俭的院子里来。   柳翩翩领着丫头在院子里站了,几个人瞧着一株茶花笑语。   “二嫂嫂多好的兴致!哟,这花倒是奇了。谁不知道二哥院子里栽的全是兰花,今日竟能见到一株茶花!”宁善笑的肆意,众人见了,纷纷与宁善见礼。   宁善摆摆手,“今儿的主角儿可是寿星,虽不是大操大办的整岁生辰,到底也算是件儿喜事。你们该拜的是寿星才对!”   柳翩翩掩着嘴,笑的合不拢嘴。“怪道二爷都说六爷长了一副巧嘴。今日可算是领教了!哪里什么寿星不寿星的,打小儿就没过过生辰,偏生二爷惦记着六爷在府里,这是二爷变着法儿的想跟六爷喝上一盅,才拿我做筏子呢!”   自打翩翩做了这宁府的当家主母,往常里不声不响的闷性子被磨没了,倒练就了一张口就十分讨喜的本事。就见宁俭都叹,柳翩翩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倒是比当初的何姨娘还要高上一等。   话总不能站在院子里说。这厢二人在院子里略说了两句话,便有丫头来请了二人进屋去。   屋内拢了地龙,又燃了香炉。温香软玉的往屋子里一坐,便觉得通体的舒坦。“嫂嫂这屋里燃的是什么香?竟这般的好闻!”   自有丫头上前伺候着柳翩翩将罩衣褪了,只着了一身见客时的短袄。竖起的立领子,衬得柳翩翩格外的螓首蛾眉,别有一番韵味。   “不过就是普通的鹅黄帐中香,女孩儿家爱点的香,六爷平日里哪里能闻得着!若是六爷喜欢,不若叫人包上一包去,拿回去慢慢点了闻。”宁善忙摆手,“罢了,这种东西到了傅府也是糟践了。平威那个呆子,平日里除了檀香,哪里还有兴致辨别旁的香气。倒不如给他做上顿饭来的舒心。”   柳翩翩听得宁善说话尽是诙谐之语,暗道以前还做姑娘的时候竟没能发现,白白的错过了许多乐趣。   往常德十倒是常拉着她往宁善那里去,到底是顾忌着男女有别、礼教大防之类的,从不曾与宁善多多交谈。   “来晚了,可等焦急了?”宁俭挑了门帘儿,挟了点儿风进来,引得柳翩翩偏头掩唇打了个喷嚏。宁俭忙叫人放了帘子,容不得一丝风儿进来才作罢。“可是又往院子里去了?这些丫头是怎么做事的,竟不知道拦着些!”宁俭脸色有些微怒。   柳翩翩忙拉住了宁俭的衣袖,“怨不得她们。我见今日院子里一株花儿开的好看,便略略往院子里站了一站。原不碍事的,二爷莫吓到人了。”   宁善只当他们二人视做不见,歪歪斜斜的倚着椅子靠背上来回把玩着腰间挂着的一块玉蝉。   “这么大的人了,总该坐有个坐样儿。”因着有柳翩翩在此,宁俭的语气稍稍有所缓和。宁善也不计较,只推了推手边用一块帕子裹着的“送子观音”,“这可是好东西,嫂嫂生辰没什么贵重东西,这个权当做个心意。”   宁俭冷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往外拿东西?”   柳翩翩也从中笑着调和。“六爷怎么说都是个心意。”有丫头上前将那座羊脂玉的“送子观音”递过去,柳翩翩原本含笑的脸,在打开帕子的一刹那,顿时再挂不住那笑意。   宁俭待看清那尊送子观音,面色微变,“翩翩……”   柳翩翩嘴角牵了牵,“不碍事。”   宁善也觉得这氛围不太对劲儿,一时之间有些战战兢兢。   “二哥……”   柳翩翩拭了拭眼角,“不关六爷的事,六爷有心了。”   再傻的人都看出来其中定是有事。宁善心里暗暗将自己唾弃了一番。宁善啊宁善,枉你平日里自诩最会猜度人心!   宁俭对着宁善摆摆手,“天也晚了,今日都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了罢。”他自知宁善是无心之失,本不愿与他严厉。但见宁善畏畏缩缩的样子,也不禁动了气。   “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滚!”柳翩翩面色微变,宁俭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难得今日动了肝火,却是这么一副可怕的样子。“二爷,您实在不该与六爷计较。”见宁善被唬的走远了,出言相劝道。   宁俭将那尊送子观音拿在手上,“叫人把这个送回去,看着眼烦。”柳翩翩眼圈微红,似是下了决定一般,“二爷,赶明儿我便做主给你纳房妾侍。我进这宁府有些日子了,一直无有所出,内心实在是惶恐。”   “乱说什么!”宁俭原本消了大半的怒火,轻而易举被这一句话又复挑起了。“只要你敢给我送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进门,我便一辈子不再涉足这后院一步。你尽管试试看!”   柳翩翩心里一边是因着宁俭的体贴二觉得甜蜜,一边又为自己肚子的不争气而感到气恼。为什么,她身怀医术,能救旁人,为何连自己都救不了?   ——   宁善愤愤回了自己的院子,宁福刚刚用罢晚饭,见宁善气冲冲回来,忙上前询问,“六爷可用过晚饭了?”   见自家六爷一声不吭进了内室,骇了一跳。“爷,谁惹您生气了?您开开门!”宁善打小儿生气都喜欢把自己锁在房里。宁福耳朵覆上房门,里头静静的,并未有乱砸乱扔的声音。宁福稍稍放了心。   “爷,小厨房的灶上还炖着一碗芙蓉蛋,您若是饿了,知会一声,小的这就给您端去。”宁福听了半晌,并未有应答,连一丝动静也无。   心中嘀咕半晌,宁福心中犹是不太放心。暗中遣了院子里侍候的宁欢与宁乐到宁俭院子里打听打听,在那边发生了什么,竟惹得这个爷将自己锁在房里不出来。   宁欢宁乐得了差遣,忙不迭要往前头院子去。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当~本宝宝更新啦~么么哒^3^ ☆、第一百五十章 回府去   见赵安伦亲自应下,会留赵安锡一个全尸,赵安诺才算是真真切切的松了口气。   身为一母同胞的兄妹,赵安诺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一时之间,因着对赵安伦的感激之情,赵安诺竟觉得赵安伦顺眼至极。   宁谦自然是乐见兄妹和睦的,眼下他们却是在郊外大营不便多待。三人略略说了些话,无非是保重、平安归来之类的。   “来人!”赵安伦唤来一人,抬头一看,不是唐俊星有是谁。唐俊星从点将台回来之后,径直被赵安伦收在身边做了个参将,唐俊星正想寻个由头去感谢赵安伦一番。听见赵安伦在大帐中唤人,正是唐俊星求之不得的机会。   “主帅,您吩咐。”赵安伦正要找个心腹之人送他们二人出营。既然是唐俊星,这孩子虽然大大咧咧,却也是个忠心耿耿之人。“好生送相爷与公主出营,不要惊动旁人。”   唐俊星心道这不正是个表现的机会吗?二话不说便拍了胸脯,“主帅只管放心,属下定然不惊动任何人的送二位出去。”   宁谦与赵安伦略抱了抱拳,“早去早回。”二人多年的交情,一切尽在不言中。当下也不多说,各自奔往该去的地方。   德十在赵安伦开拔之后才从公主府得了消息。挥挥手叫宁喜将公主府的下人带下去,赏了些散碎银两打发出府。德十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回头真该在府里建一个佛堂来才好。这整日里东征西讨的,哪里还有一个清静时候!”   宁喜自外头回来,恰巧听到德十要迎佛像建佛堂的事,笑道,“王妃难道不知,王爷向来不忌神鬼之说。甭说佛堂,往日里这府里要是有谁焚香烧纸,都是要罚的!”   德十皱眉,“竟还有如此规矩?我竟是不知。”   “王妃不知原是应当。这些事,也不过是当初管家顺口提点的一句罢了。本就是约束着丫头婆子们不得犯禁,哪里还有人在王妃面前拿这事胡乱说嘴的。”德十自点头应了,恰巧一早叫小厨房炖的合欢如意汤现今正好,宁喜接过小丫头手里的缠枝牡丹纹的汤盅,自盛了一碗奉到德十手边。   “王爷不在,王妃更须顾念身子。若是王爷回来见到王妃再瘦了,可就要治奴婢一个照顾不周之罪。奴婢可是万万承担不起的。”   德十靠在一对绣着戏水鸳鸯的迎枕上,就着宁喜的手略略用了两口那合欢如意汤,“觉得倒是不错,就是过甜了些。今日饭食想来是吃絮了,再配上这汤甚是失了胃口。”   宁喜将汤碗放了回去,“不若叫小厨房热热的熬一碗酸角汤来,开胃消食,此时用正好。”   此时却有一个小丫头着急忙慌的往德十的房内跑来,撞上了刚要出门的宁喜。宁喜作为平固王妃的贴身大丫头,相当于王府里的半个姑娘。小丫头眼见自己闯了祸,急急的跪在地上,“宁喜姑娘,求您万万救我们一遭罢!”   ——   宁善尚不知在房中是个什么情况,宁福在屋外干着急。却见宁欢宁乐匆匆赶来。   “可知是个什么情况?没什么大事吧?”见宁欢一脸平静的摇头,便知不是什么大事。这才将将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若是出了事情,回去又怎么交代!”   半晌,终于听见屋内有了细微的动静。却是宁善昨晚在屋内懊悔,夜深了,不用旁人伺候,便径直睡了过去,不曾听见宁福在门外等候。现在刚刚起身,有些口干舌燥,正唤人进去伺候洗漱倒水。   宁福喜出望外,赶忙叫宁欢宁乐下去准备热水,自己推了门就要进去。   宁善睡眼惺忪,一身的锦袍松松散散的挂在身上,露出一片玉一般的胸膛。“爷,可有吩咐?”宁善指了指桌上的茶壶,“换点热茶来,里头是隔夜的茶水,你昨夜里怎么办事的?”   这可是冤枉宁福了。他自己关了房门,谁还敢擅自进去!宁福也不辩驳,只管出去给茶壶里换热茶去了。   宁欢与宁乐端了脸盆,打满了热水进来,就见宁福正伺候着宁善穿衣,宝蓝色锦袍特别衬宁善的肤色。团花的暗纹,配上一条藕荷色的腰带,衬得更是长身玉立,格外挺拔俊俏。   “爷,咱们今儿还回府里去?”宁福将一条玉蝉系到宁善的腰带上去,上面的络子还是德十出嫁前亲手打的,宁善戴了许久,也不见换下来。   宁善理了理腰带,“也罢,左右在这儿也无事可做,回罢。”宁福小心翼翼将玉冠给宁善束好。人道“君子温文如玉”,所以现下京城中不少公子的饰物均是佩玉,以此来表达对品质高洁、儒雅温文的追求。宁善原本以商人自居,每日里的衣着打扮,不是短褐就是直袂,看的傅京直皱眉。若不是傅京一扬手将宁善以往的衣裳尽数扔了,怕是宁善是怎么都不肯做这副“君子”打扮的。   傅京一早上了朝,临走前嘱咐老管家,若是宁善今日回府,就让他呆在府内看账本,不许往外头走动了。老管家知道自家大人是因着六爷这几日没回来,生了气,忙应下了。老管家惦记着,待到六爷回来,一定好生劝劝,可千万别吵架。   宁善从宁府出来,恰巧经过满月楼。   有一段日子宁善未过问过满月楼的事,平日里全是莺莺在打理。宁善心道,往常看着多么柔柔弱弱的姑娘,想不到这个满月楼经了她的手之后,竟比之前还要热闹上几分。除却莺莺的会经营,私下里调理花娘的本事也是堪称一绝。   莺莺正在后院带着几个丫头练习歌舞,因着是青天白日,前楼里都没有几个人影。除了两个护院还在楼里走动,花娘们都缩在房内补觉。宁善留宁福在前楼呆着,自己慢慢往后院走去。   “腰身要柔软,教了你们这么久,怎的还是学不会?如意,背挺直了,含胸驼背的,哪家的爷看了会喜欢!”莺莺手执一根细棍儿,每每瞧见不甚满意的姑娘,先是一棍子敲了上去。那些姑娘均是惊恐万状,却也不敢不遵从着做了。   一见到宁善从外头进来,姑娘们纷纷高声尖叫。“妈妈,从外头进来了一个外人!”   见是宁善,莺莺原本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叫什么叫!看清了,这可是咱们满月楼的主子,宁六爷。”姑娘们俱是规规矩矩站了,齐齐福身,“宁六爷万安。”   “妈妈好生的辣手摧花,瞧瞧这一个个的小美人,可都是怕了你了!”宁善如今对那些莺莺燕燕的人物俱是只赏不淫,嘴上说着疼惜,面上却是丝毫不见一丝急色。   莺莺先是叫那些姑娘散了,引着宁善往屋里去。“六爷有日子不来了,奴家还道莫不是傅大人又恼了奴家,再不许六爷往这儿来了。”一双芊芊素手执起一只描着迎春花枝的莹白瓷壶,拿过一套喜鹊闹春的茶具,先是用热茶洗了,才又倒了一杯,放在了宁善面前。   “六爷今日来,是查账,还是闲谈?”宁善端起茶盏细细品了,觉得惊奇,“不过是路过,觉得渴了,讨杯茶水喝。想不到你这儿还能有庐山云雾,在京里这可是稀罕东西。”   莺莺忙叫了一个小丫头进来,“称一些庐山云雾给六爷包了带走,对了,新到的六安瓜片也给六爷包着。”宁善刚要开口说不用,莺莺便像知道他心思一般,“不过是我们这些下头的人孝敬六爷的一点心意罢了。谁不知道六爷如今当了皇商,连圣上都赞过的人物,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可不得好生巴结一番!”   再是推脱,就显得格外小家子气了。宁善干脆坦坦荡荡的接下,大不了回府的的时候,不告诉傅京,径直叫老管家收了便可。   说了会子话,眼见到了晌午,莺莺便要留宁善在楼里用饭。原本进满月楼若是叫傅京知晓了,便是要闹上一番,若是再这儿用饭,岂不是傅府要闹翻了天去。   “不了,今儿应了人在外头做庄,左右无事,你便自去忙。”前边楼里已有花娘开始起身梳妆,莺莺也不再强留。“六爷便慢慢回去,今儿天冷,怕是一会儿又要落雨,不若叫人雇辆马车,既暖和又防风,再好不过了。”   宁善自拿着两包茶慢慢往外走,“走会儿罢,这几日不曾动弹,身上都犯懒了。”   莺莺眼瞧着宁善并上宁福走远,叹了一回气。与莺莺相熟的花娘上前,“妈妈叹什么气,今儿可是满月楼的大日子,您这一叹气,可别把到手的福气给叹没了。”   莺莺这才记起今日是新进的一批姑娘开脸的日子,“哎哟,我这记性!快快快,赶紧教人把戏台子上的的东西撤了,换上新的上去。”   早有龟公在一旁候了,“哎,这就去!”莺莺关了满月楼的门,脸上满是待客时最叫客人舒心的笑容。   “姑娘们,今儿可都打起精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刚下火车,赶紧上传新章! 终于放假回家了! 好累~ ☆、第一百五十一章 得些教训   宁善自满月楼往傅府走了,刚一进府门,迎头便见老管家急匆匆往这边走。“哎哟,我的六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老管家伸手要去接宁善手上的两包茶,被宁善伸手挡了。   “左右不是什么重物,我抬脚顺路送到小厨房就行了。”宁善说的自然,老管家也并不放在心上。“今儿一早大人临走前特意嘱咐了,说今日不教六爷到处走动了,在府中好生歇息。”傅京所说的什么看账本,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老管家岂能听不出来。   宁善知傅京的原话定不会如此委婉,对老管家微微一笑,“知道了,管家且去忙,我自在房中等他便是。”   老管家暗叹自家大人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六爷这么一个既能干又贴心的知心人。却是自家大人的心眼儿未免太小了些,往常听着宁家六爷还有不好的传闻,如今一见,才知不过都是谣传。大人究竟还在整日里担心什么?怕六爷跟人跑了,端看六爷平日里对人都是一副热络的模样。也不怪大人心眼儿小了。   谁看到媳妇儿整日里对旁人好心里能好受的。老管家笑着摇摇头,背着手慢慢往后院行去。   傅京坐在马车上,傅甲将马车驾的四平八稳,未见一丝晃动。街上的行人纷纷退散,留下一条宽敞的道路供傅京的马车过去。   在途径一条巷子的时候,另一头迎面抬来一顶软轿。傅甲勒了马,微有晃动才叫傅京睁开了眼睛。“怎么了?”马车内传出傅京不怒自威的声音。   “大人,前头有轿子,咱们马车过不去。”那边的软轿也停了下来,放在巷子口,看旁边小厮站在软轿旁正在垂手聆听软轿内的吩咐。   傅京抬了抬眼,“咱们往后让让罢。”傅甲正想赶着马往后退让,便听见巷子另一边有人高声喊了一句。   “我家主人请大人先行。”傅甲看去,果然见那边开始往后退去。   京城内,唯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在城中驾马车行走,三品以下或是名门富户也只能乘轿或是乘牛车。那人定也是看着傅京的马车,这才生了退让之心。   傅甲低声向傅京请示。傅京“嗯”了一声,傅甲便催马前行。   在路径那人的软轿之时,里头隐隐传出一阵香风。“多谢。”傅京掀开车帘,见那软轿遮挡严实,并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缝隙。   “大人客气了。”里头的声音是一道年轻的男声,估摸着也大不过宁善了去。傅京并不多做计较,便叫傅甲前行。   待到傅京的马车走远了,那顶软轿却突然有了动静。“小相公,咱们现在还去刘大人府上吗?”刚刚喊话的小厮上前问道。   “刚刚可是大理寺卿傅京傅大人?”那人回了一句,没头没脑的,叫小厮愣怔了一下。“正是呢,看样子是回府去的。”   软轿上的人掀了帘子,走了出来。只见他一身青色缓袍,面上覆了一层面纱,教人看不真切面容。   “小相公,刘大人今夜可是等着您呢。”小厮见自家主子的心魂儿都被刚刚过去的人勾了过去,不由出声道。   “我晓得,不用你说!”那人对着小厮厌恶说到,“我软玉好歹也是在馆子里摸爬滚打过来的,岂能不如你一个阉人!”小厮似是并未对软玉小相公的恶言恶语有一丝不满,仍是平声静气的吩咐那些脚夫道,“起轿。走的稳当些,莫颠了小相公。”   不过是街上一个并不起眼的小风波,傅京并未放在心上,转头便忘了一干二净。现在他心中只念着宁善可有回府。   ——   城南新开了一家象姑馆,听闻是外地的客商在此处开的分店。据说在当地,那家象姑馆有名气得很,只不过到了京城,却不知又该是怎样一副光景。   软玉的软轿在一处宅院前停下,小厮自扶了软玉下轿。早有刘大人的亲随在门外候着。见到软玉出来,亲随忙上前。“小相公安好,大人已经在里头等着了,就等小相公了。”软玉微微一点头,“那便有劳小哥儿在前头带路了。”   亲随恭恭敬敬的领着软玉往宅院里行去。“小相公客气了。您与大人是旧相识,大人可是下了令,小的们自然是要好生招待小相公,谈不上什么有劳的。”   软玉脚步轻移,跟着亲随往后院行去。“刘大人近来可好?”亲随自笑了,“小相公放心,我家大人一切安好,您自去看了便知。”   他们口中的溜达热不过是刚刚回京述职的同济府的知府大人刘智。近来在京城中刚刚扎根的象姑馆,之前正是在刘智的管辖之下。听闻刘智外放的三年期满,今年是要进京任职,想不到象姑馆竟也跟着一起开了过来。   刘智在书房中正绞尽脑汁的写上奏的清样,就听门外有人轻声敲门。“大人,小相公来了。”刘智慌忙放下手中的狼毫,“快请进来。”   软玉覆着白色面纱,唯留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眸似是说尽了无限心事。“大人,软玉来了。”只见软玉再没了刚刚在街上训斥小厮的疾言厉色,无处不透露着楚楚可怜的情态。   刘智这几日不见软玉,竟不由看的痴了。“好好好,平安来了便好。来人,快给公子上茶!”往常旁人叫象姑,只肯唤一声“小相公”,哪里有人肯叫他们“公子”的。听的刘智这样说,不光是软玉,就是旁人也不由在腹中打了个草稿,以后这个小相公是大人心尖尖上的人物,可轻易得罪不得。   软玉心中稍有温暖。她在象姑馆中自小就倍受歧视,难得有一个人肯高看他一眼,自然是感激的。   “大人何必这样麻烦,左右不过略坐,亲眼看一看大人罢了。”软玉解了面纱,露出一张如玉似的小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是格外惹人喜爱。   刘智上前执起软玉的手,柔若无骨,竟比女子还要娇弱上几分。“哪能就这样饶了你,既然来了,哪里能就这样走了。”   说着,便抱着软玉就要行那事。软玉慌忙拒了,“大人,这可是您的书房。尚且青天白日的,若是教人知道了,不好。”   刘智也知是自己孟浪了。笑着坐在一旁,“那就陪我说说话可好?今晚就不要回去了。我叫人收拾好了一处院子,今晚你随我就在那里歇了,明日再回。”   软玉低头含羞,“都听大人安排。”   ——   傅京进了府门,门房接了傅甲的马车,赶着往侧门走。“宁善可有回来?”   老管家听到下人报大人回府,赶紧上前伺候。“回来了,在卧房内正等着大人呢。”傅京淡淡“嗯”了一声,脚下却像是生了风一般,着急往后院行去。   宁善正换了衣裳,着了一身缓袍坐在榻上。宁福从小厨房端来一盅刚刚炖好的雪梨汤,“爷,近来天燥,喝点儿雪梨汤润肺的极好的。”宁善摆摆手,“留着给平威罢,太甜了。”   “您多少用点儿,这离晚饭还早呢。”宁福搅了搅碗里的汤水,“您今天一早起来咳了两声,要是大人日后问起来,小的可不敢不用心。”   宁善叹了口气,“那就用两口,再多却是不能够了。”傅京推门进来,恰巧看见宁善坐在榻上用汤。闻见是雪梨汤,不由皱眉,“怎么了,今日早上起来可是又咳了?”   原本还是有些怒意的脸,在一看到宁善的倦容,悉数化成了绕指柔,只留下了满是担忧。傅京接过宁福手里的汤碗,坐在了宁善的身边。   “晓得你不喜欢这么甜的,多少用两口。这两天天干燥,估计是肺里存了火,这汤祛火。”宁善苦着脸,就着傅京的手喝了两口,便推着傅京的手说喝不下了。傅京也不逼他,将汤碗放下。“若是累了,赶紧躺下休息。一会儿用晚饭时候叫你。”   宁善朝里头躺了,嘴角噙着一丝得逞的微笑。傅京掖了掖被角,“睡吧。”好歹,傅京就吃宁善这一套。装病这一招百试百灵,就算有天大的火气,也都得憋着。   傅京出了卧房,傅甲刚从外头进来。“大人,书房都收拾好了。”傅京叹了口气,“唉,他倒是知道拿捏我的短处。”仗着我的喜欢,就这般肆无忌惮。看来,得给他点儿教训了。“非得给点儿教训才好。”   傅甲上前一步,“大人可要小的做些安排?”傅甲附在傅京耳边悄悄低语了两句。傅京皱眉,“不可。”傅甲一愣,刚刚明明是他说给点教训的,现在,又心疼了?   “不想让他误会罢了。他对我的心思虽比不上我对他用心,但到底我不能让他失望。”傅甲暗叹一声,到底是心疼了。   他刚刚所说的办法,不过是想找个人试一试宁善。傅京却是一口否了,还拒绝的那么坚决。   除了“什么锅配什么盖”,他实在是想不到什么词儿了。活该他家大人这一辈子,就算是栽在宁家六爷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更啦~ 今日的我,是积极更新的我~ ☆、第一百五十二章 醉酒   刘智自与那软玉一夜温存,天方亮,刘智便起了身,唤了亲随来端了热水来洗漱。软玉被叫水声吵醒了,倚在床边打哈欠。   “吵醒你了?天还早,多睡些时辰。”软玉的衣袍松散,露出瘦削的肩头。上面还依稀看得到青青紫紫的瘢痕。“左右睡不下了,不如让奴家伺候大人洗漱。”   有亲随端来了热水与一小盘青盐。软玉拿过青盐,伺候着刘智净了齿,将手巾放进热水中捂热了,拧干才递到刘智手中。“今日你且回去,这几日尚有不少事情需要打点,待到这里定了下来,再接你过府。到时候,专门拨给你一个院子,换几个下人专门伺候你。”   软玉拿着一柄木梳正与刘智束发。软玉手巧,每每给刘智的梳发时,既不扯痛他,又梳的格外服帖。刘智深感离了软玉的伺候,便十分不舒服,不由叹道,“这所有伺候的人,哪一个比得上你。到底是离不开你了。”   “若是大人不嫌弃,软玉愿意伺候大人一辈子。”软玉想起昨日在街上的惊鸿一瞥,纵然昨夜他与眼前的刘智欢好,可脑中总是不自觉惦记起那道更为年轻,面容更加英俊的傅京来。软玉握紧手中的木梳,梳齿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也不觉疼痛。   若是,能与那样的人结交一番,又该是何等的滋味。   刘智尚不知软玉心中所想,兀自犹道,“今日我便要入宫面圣,前两日又托人给宁相递了名帖,今日约好在登仙楼把我引荐给相爷大人,待我做了京官,软玉,你便留在我身边伺候罢。”   软玉望着铜镜中对他有所期盼的脸,“软玉感念大人的大恩大德,伺候大人实是软玉义不容辞的。”刘智欣慰的拍了拍他的手,“好好好,早知你是个知情识趣的,当初在同济府的时候,就该把你要了来。要不是你那主子死活拦着,你也不会一直呆在那馆子里,至今也赎不了身。”刘智叹了一回。伺候着穿衣,整束官服,软玉将朝靴也一并帮忙整备,刘智更是爱极,抱他在怀中好生怜爱了一番。   软玉含羞带怯的用一双水翦似的眼眸瞧他,耳根更是泛起了粉红,“大人,公务要紧……”刘智才堪堪放开了手。“好,听你的。教人送你回去,路上千万小心。回头我便派人去接你。”   “软玉静候大人。”   眼见着刘智出了门去,软玉轻轻松了口气。床上还残存着欢爱过的痕迹,软玉强自转过头不去看那碍眼的物什,唤来了跟着一起进府的小厮。“阉人,叫人备轿。”   小厮低声应了,低眉顺眼的扶着软玉往府外走。刘智的亲随远远跑了来,“公子,可是要回去?”   昨日刘智吩咐吓人,对软玉均是以“公子”相称,下人们自然是跟着有样学样,也跟着唤起了“公子”。软玉点点头,“大人今日公务繁忙,不便打扰。”   亲随笑了笑,“那公子路上好走。”引着软玉出了府,早有一顶软轿候在门口,却不是昨日那一顶。今日的软轿比之昨日大了一些,连上头的帷幔都是用金银丝线绣了团花,看起来,造价不菲。   “我家大人爱重公子,特意教人换了轿子,以后公子来去,只管使唤这顶轿子便好。大人也已经给门房打好了招呼,若是见到这顶轿子,不用盘查,直接抬进府就好。”软玉感念刘智的贴心,“有劳小哥儿,代我谢谢大人。”   亲随做了个揖,“公子客气了。”   ——   傅京去大理寺应了个卯,便回了府与宁善一同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   “听闻平固王爷又被圣上派遣去了别处,甚久没有德十的消息,倒是记挂得很。”宁善翻看着绣坊里新送进来的样式图册,“今年开春倒是冷得很,不若再给你做了两件厚厚的棉袍罢?”   傅京正端着刚泡好的庐山云雾,似是十分喜爱。宁善暗暗打量了两眼,面上带笑。“到底开春,冷也不妨事。冬日的棉袍还有两件从未上过身,倒不如做两件春衫,清清爽爽的,正好日头再暖和些就能换上了。”傅京吃了两口茶,放下了茶盏。似是觉得入口顺滑,回味无穷,也不由赞了一声“好茶”。   宁善也不说这茶的来处,“要不再添些银两,府里头的下人也该做身衣裳,到底辛苦了一年。”傅京点点头,“那便你做主,回头银子从我账上出。”   “岂能叫我做了筏子,你给出钱的道理。左右你的俸银都是充了公的,记在中公的账上,回头也好查账。”傅京本不愿管府里这些琐碎的事,只道,“你说好便好,这府里大大小小的可不都是你的事。”将手中的书翻了两页,“前日夜里冷冷的下了场雨,早上又听你咳了两声,这都几日了,还絮絮的不见好转,要不给你找个大夫来,仔细看看才好。”   今日一早,宁善觉得嗓间不适,还避着傅京咳了两声。到底是叫他听了去。果不其然,宁福又端着一盅雪梨汤上来,“爷,今儿个叫厨房少放了些桂花蜜,不是太甜了。”   傅京也在一旁帮腔,“若是不想喝汤,那便请大夫来看上一看。”宁善不喜大夫看病,只好端了碗,一口气将汤喝了个干净。尽管仍旧觉得甜的发腻,总比请了大夫来扎针舒坦。   傅京眼底隐有笑意,“给倒盏茶来,解解腻。”宁福应了,撤了汤碗,摆上了一盏茉莉花茶。这是傅京特意吩咐的,宁善不爱喝绿茶,每日里白水倒是见他喝的欢快,他近来肺中不太好,不若这茉莉花茶清润,再化上一些调理脾胃的桂花蜜,对宁善的身子最是好。   宁善整日里被灌下这些甜的发腻的东西,胃中尚觉翻江倒海,端起茶盏来,又是甜甜的茉莉花茶。不禁有些生气,“我又不是那些大姑娘,整日里都是些甜嘴儿的东西,闻见都教人作呕。”   傅京给宁福使了个眼色,宁福将茶盏撤了,“不爱吃甜的,难不成你想去吃那些苦药汤子?都说‘是药三分毒’,只要能自己保养好的,何必去受那份罪。”   将书收了,傅京与宁善在一处坐了,“晓得你爱贪那两杯,你只要今日将身子养好,不再咳了。明日我就将从宫中赏下来的一壶好酒开了,好好喝上一杯如何?”   那壶酒还是一日宫中饮宴,傅京被圣上点了名去作陪。圣上酒酣之时,一高兴,赐了在坐的臣子每人一壶好酒。傅京拿回了府,宁善眼馋了好几日,却都被傅京疾言厉色的禁了。   有了酒做动力,宁善后来的汤水都是二话不说,仰脖便尽。傅京笑意更浓。   好容易捱到第二日晚上。傅京也不食言,从后头取了酒来放在了桌上。“总是要用些东西做彩头,你才肯乖乖的听话。这酒名唤‘雪玉阳春’,别听名字起的别致,却是个后劲儿最足的。你只能用上两杯,再多,就是要醉了。”   宁善的酒量浅,却爱喝酒,傅京不得不每次都嘱咐了,可每每宁善仍旧是喝了醉的不省人事。   小厨房今晚送过来的菜色尽是下酒的,宁善与傅京二人坐了,“以前在家时,父亲总是带着二哥和三哥喝酒吃菜,我与五哥被人抱着在一旁,就只能看着,用些饭菜。有一日我与五哥商议着,也要学二哥和三哥那样,能敬父亲一杯酒,还能相互敬酒。便瞒着父亲偷了一壶埋在树下的酒。”傅京想象着宁善小时候那个擅恶作剧,爱出馊主意的模样,不禁笑了笑。“可是偷喝了干净?”   宁善给傅京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可不是,那是父亲专门埋的女儿红,给小七小八出嫁时候用的,哪知被我和五哥偷喝了个干净。我俩是在晚上的花园里偷着喝的,结果醉到了第二天。姨娘和奶娘见我俩不见了,着急去找,结果就在花园里头见到我俩一人抱着一坛子酒,呼呼大睡。后来我俩被父亲罚跪祠堂,五哥还总埋怨我不知道选个好地方喝。好像那个时候,四哥还偷偷的给我俩送过吃的。”忆起小时候的趣事,宁善眯着眼睛,像是两杯酒下肚,又喝大了一般。   “想不到宁相还有这等好心的时候。”傅京撑着宁善的头,不教他磕在桌子上,碰坏了脑袋。“四哥都是跟三哥学的,三哥才是我们这些里头真正坏了心眼儿的。旁人总说我善六心眼儿多,殊不知三哥要不是被父亲送到关外去历练,怕是也是跟我一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京想起宁让当初在马上的英姿,手持一柄□□,身披战甲,格外的威武。“唉,要不是三哥出了意外,怕是也轮不到四哥进宫做官。四哥往常也是个绵软的性子,都是被宫中那些明争暗斗给逼得,成了现在的样子。”   多喝了两杯,酒气上了头。宁善的舌头大了,脑子也开始不清不楚。傅京叹了口气,将宁善打横抱了,送回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姥姥家好,真想住在姥姥家里不走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监视   宁谦下了朝,自与傅京一处站在宫门前说话。“今日有一个刚刚抵京的外放官员,请了梁老来给我下帖子,怕是想要投到我的门下。若是今日无事,你也跟着一同前去见上一见。若是看着那人可堪用,放在你手下帮帮忙,也是个好的。”   傅京对于进大理寺的官员均是严格考核。从前有个走后门进来的二世祖,不知是家里走了谁的门路,愣是教人把那二世祖塞进了大理寺。正值傅京新官上任,这第一把火,就烧到了那个二世祖身上。这次这个外放,若是想要进大理寺,想走相爷的门路?算盘倒是打的好。   宁善敲敲晕沉的脑袋,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胃中有些闷疼,揉了揉肚子,想要叫人倒水喝。宁福在门外听到了动静,“爷,您起了?”宁善从床边拿过一件罩衣穿了,才应了一声,“嗯,进来吧。”   早有下人准备好了热水,宁福领着人进了门,“爷,您先把这碗醒酒汤喝了。大人知道您一早起来保准头疼,特意教人熬了醒酒汤在灶上温着,您趁热喝了,解解酒气。”   宁善倚着床边,就着宁福的手喝了一口。苦辣酸甜咸的味道齐齐涌上来,宁善胃中一阵翻涌。“快,拿痰盂过来!”宁福赶紧招呼着人去寻痰盂,宁善捂着嘴,忍着胃中的不适,眼中都泛起了泪花。   宁福刚把痰盂递过去,宁善便“哇”的一声,将刚刚的醒酒汤,并上昨晚吃的东西喝的酒悉数吐了个干净。屋中一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气,众人又是一阵忙活,端茶倒水,揉胸拍背的伺候。   虚脱一般的瘫在床上,宁善拽着被子捂着头,“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宁福拧了一把热手巾,要给宁善擦脸。“爷,您每次都这么说,可哪次见您能忍得住那酒虫的。”   众人想笑,却又顾忌着。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样,憋的委实辛苦。宁善摆了一副臭脸,“你们这些,真的是一日不长规矩,就想上房揭瓦是吧?是不是小爷每个月的月钱给多了?”众人纷纷惊恐着散去,只留下宁福一人,想走又不敢走。   宁善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平威呢,可是又上朝去了?”宁福上前,用热手巾仔仔细细从头到脖子擦洗了一遍,倒也舒服的宁善喟叹一声。“大人不到辰时就进宫去了,那时您睡的正香,大人不许我们吵您。这晨食还给您留着呢,您还能用一些吗?”   刚刚将胃中的隔夜饭吐了个干净,宁善倒觉得胃中空了许多。“端来吧,倒还真觉得饿了。有没有清淡一些的清粥小菜,吃不下太过油腻的。”   “有有有,今早大人叫做的碧粳粥,还有从江中送来的小坛腌菜,若是爷有了胃口,再配上一块黄黍饼子是最好不过了。”宁福自打宁善在傅府闲了下来,每日里的饮食起居全都是尽心伺候着。也不知道是傅京还是傅甲在背后嘱咐了什么,倒没了以前大大咧咧的性子,还真是有了几分管事的风范。宁善慢慢下了床,坐在外间的小榻上用茶。   没大一会儿,宁福便领着两个下人拎着两个食盒进来。“爷,先用些粥再吃茶。腌菜是冷硬的东西,不宜多用,黄黍饼子健脾胃,倒是可以多吃。可到底就要传午饭了,您还是少用些垫垫肚子,回头午饭还要多用些才好。”   宁善闷闷的应了,“你可有用过了,要不坐下一起用一点儿?”宁福有些受宠若惊,“小的一早就吃过了,多谢爷惦记着。”   那两个下人自动自发的出门去,留下宁善与宁福二人说些贴心的话。“这个月的月钱可领了?”宁善一边吃粥,一边问道。宁福惦记着刚刚宁善威胁他们月钱的事,紧紧捂住了荷包,“爷,小的才刚领了……”宁善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这二两是我给你的,傅甲那里,平威也多给了二两。你们跟着我们也是不易,以后每个月,那四两银子是专门拨给你们的,回头攒够了银钱,在外头买个宅院,也过一过清闲的日子。”   宁福一惊,“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小的可听不懂!”宁福面上满是惊恐,“小的自小就陪伴着您,爹娘狠心舍下小的,和宁府签的也是卖身的死契,这辈子都是六爷您的人,万不有旁的想法的。”   “难不成你就愿意一辈子和傅甲一同做伺候我们的下人?”宁福低了头,“大人和六爷都是好人,小人也与傅甲说好了,这辈子我们就一块儿伺候大人和六爷。若是还有下辈子,我们定是还要再来找大人和六爷的。”   宁善被宁福那句“下辈子”逗笑了。“什么下辈子,就烦你们,可别再来找了。光是每个月给你们四两银子,我和平威可是要省吃俭用好一阵子了。”   ——   软玉自回了象姑馆,早有小厮在门口候了,见到一顶富丽堂皇的软轿过来,还以为是谁家的公子哥儿,慌忙就要上前伺候。但见软轿旁边候着的,是馆子里的阉人小厮,又不禁疑惑起来,停下了脚步。这一前一后的,软玉便从轿内出来。   门口的小厮赶紧腆着笑脸迎上去,“哎哟,软玉相公回来了。可巧,温香相公正在楼上等您呢。”软玉脚步一顿,“温香?他不是在同济府吗?怎么过来了?”   伺候软玉的小厮上前,“昨日得了消息,老板觉得相公您一人怕是理不好这偌大的象姑馆,也遣了温香相公来,一同帮您打理这馆子里的事。”软玉眼梢向上一挑,原本看起来温文如玉的软玉,倒是有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架势来。“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来报我?”   那小厮退了一步,“是温香相公拦着小的,不教小的报给您知道,说是要给您一份惊喜。”   软玉死死盯着那小厮,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一个洞来。“好啊,你个阉人。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你的主子到底是谁。温香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能这样尽心尽力的帮他!”   “软玉哥哥这话可就说的伤了人心了。我不过是求了小哥儿两句,想给哥哥一个惊喜罢了,想不到哥哥竟然这般看待温香。”说话间,就见一个柔柔媚媚的人掀了门帘子走了出来。精致的小脸,柔弱的身段,真叫人分不清楚男女来。“哥哥真当温香愿意来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左不过是老板死皮赖脸的相求,才想着过来帮一帮哥哥罢了。况且这京城里,哥哥好歹还有一个相熟的刘大人日夜呵护着,温香可是一个熟人都没有。倒不如在同济府,老客多,整日里还有人能聊聊天。”   软玉冷哼一声。“若没有你在暗中使劲儿,我不信老板能叫你出来。”温香用扇子遮了脸,只用了一双翦了水的眸子瞧他。“我就当哥哥这句话实在夸我了。老板那般人物,哪里是我等小东西使使劲儿就能改了主意的。哥哥你在老板面前表现了这么久,床都上了不知多少回,不是才换了一个京城管事的位置嘛!”   温香笑得狡黠。软玉攥紧了拳头,他原本好不容易忘记的,被温香这么一提醒,又悉数钻回了脑中,折磨的他身上生疼。   小厮上前一步,“小相公,您也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罢。”软玉哪里理会在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阉人,拂袖进了象姑馆的门,径直上了二楼,闭紧了房门。   温香淡淡笑着,那小厮叹了一回。“你不该这么对他,说到底,他都是个可怜孩子。”此时的温香不像是之前那样柔媚,挺直了腰板,倒像是高了不少。“怎么着,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就心疼了?”   小厮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到底是你之前逼他太过,他到现在还不能忘。夜里总见他做噩梦。”   温香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他想凭自己的本事逃离我的手掌心,可不就得把这么多年练就的伺候人的本事都拿出来。我不过就是严苛了些,谁知他这么不济事。往常的客人都是怎么捧的他的场?”温香似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不再是以前的柔媚无骨,低沉的嗓音倒是有别样的魅惑。   “老板,您也该玩够了。若是被他发现了真相,怕是再也不肯跟您回去了。”小厮低了头,在温香身后低声道。   “不急。他想见识外头的世界,不甘心困在那一片小小的馆子里。我就让他见识够了世事无常之后,乖乖回到我的怀抱。”温香换了一副样子,又是最初那个柔柔媚媚的“温香”。“阉人哥哥,我没来过京城,到处都不熟悉,你带我随处走走可好?”   小厮叹了口气,也回了象姑馆,不再理会那个好一阵坏一阵的“温香”。   软玉换了衣裳,便躺在了床上。小厮敲门,“小相公,新煮的合欢如意汤,您用一些再休息可好?”   房间里头无人应答,小厮便自作主张推开了房门。正好迎头碰上了一巴掌扇下来的软玉。“我没叫你进来,你怎么敢私自闯我的卧房!”   小厮似无所觉,不顾脸上的火辣,“相公莫忘了,小的是老板拨给相公的人,听的是老板的吩咐。”   软玉冷笑,“那你也别忘了,县官不如现管,哦现在可是你的主子,山高皇帝远的,你的老主子还能管着你现在?”   “小相公以为,老板就只回遣小的一个来监视着您?”   软玉的脸色倏地变得煞白。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更新啦~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回想与相见   软玉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袖子下的拳头却是暴露了他的气愤。“我自是知道他不会只派你一人来监视我,你当我会怕?”   小厮将合欢如意汤放在桌上,“小相公,老板叫我们做什么,做属下的除了遵从,旁的却是一概不知了。您将这碗汤喝了,属下才好向主子回话,说您有好好顺从他的指令。”软玉指着那小厮的鼻子,面容不复往常的楚楚,倒有些狰狞。“好,你好样儿的。想不到我平日里竟看走了眼,你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一个。不就是喝汤嘛,哪怕你在里头下了药,你以为我会怕?”指尖轻颤,泄露了软玉的心绪不平。端起面前的汤碗,软玉一仰而尽。   “滚!”软玉摔了汤碗,碎瓷片在小厮脚下绽成了一朵白花似的。小厮恍若未闻,点点头道,“小相公好生休息,小的就不打扰了。”面无表情,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这样,才最是教人上窝火,无论你如何吼叫,他都一副岿然不动的神色。直教人恨不得,一把掐死了才好。   软玉无论如何是睡不下了。坐在靠近窗前的小榻上,呆呆望着天上的流云发呆。   那晚,也是像现在这般安静。他穿了一身白色的纱衣,上面绣了一朵海棠花,正正好掩着各处,却偏生露着腰身与臂膀。   可真是羞死人了。   他悄没声儿的走进了那人的房间,在门口跪的端正。“老板,叫奴家今夜伺候您。”尽管在进门之前早就做好了准备,可临了,却仍旧紧张不已。   那人一身金色的亵衣,柔顺的布料服帖的包裹着那人的躯体,却也能勾勒出几分肌肉的勃发。面上,覆着一个金色面具,只露出瘦削的下巴。他坐在榻上,朝他勾了勾手指,笑道,“过来。”   他心知,这是他的主子,迟早,这副身子都是要侍奉主子的。待他顺从的走了过去,在脚踏上跪下。那人的指尖,挑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那人对视。   面具下的那双眼睛,竟出奇的淡漠。他以为,那人是笑着的。看了这双眼,才知那笑意不过流于表面,却没有深入眼底。那人的眸色是淡淡的棕色,有人说过,眸色淡,欢情薄,最是信不得。他定了定心神,只要一晚就好,只要应了他能随着刘智入京,掌管京城的象姑馆,这一晚,咬咬牙便过去了。   那人似是看透他的心思一般,“不要想着蒙混过关。你不是自诩是馆子里的头牌吗?你可要使出浑身解数来,不然不管你求什么,我可都不会应的哟!”那人的手指抚上了他的嘴唇。“薄唇的人最是薄情呢,小玉儿,你会不会求完了我,就将我抛在一边罢?”   “软玉跟了主子,一辈子都是主子的人。只有主子厌弃了软玉,万没有软玉背叛主子的说法。”他想,若是能离了这个地方,撒下再大的谎又能如何?那人轻笑,“那你倒是说说,你求什么?”笑声低沉,就连声音都似是带着魔力,一字一句都教人心悸。   “软玉只求能助主子,随着刘大人将馆子开到京里去,软玉也想跟着主子谋一份前程。”软玉一个头磕下去,就再没了退回去的借口。那人这次笑得肆意,“前程?小玉儿,你可知自你踏进了这馆子,你可再就没了前程可言。”   软玉将心一横,“软玉求的不是那仕途前程,也不是财运前程。而是身为头牌的前程。”   那人似是起了兴趣一般,“哦,这倒是新奇。你且说一说要怎么谋你这个头牌前程?”语气中满是戏谑的笑意。“京中的妓馆娼寮数不胜数,每年的头牌比试自然是空前盛大。若是软玉能在头牌比试上拔得头筹,自然能叫咱们象姑馆在京城扬名立万,远近驰名。”   “你当真是这般想?”软玉喉中哽咽,“软,软玉不敢欺瞒主子。”   拙劣的谎言,在他口中说出来,竟分外可爱。“我晓得你骗我,”软玉心中一凛,“可我偏偏就想上你的当。”软玉跌入谷底的心猛然被提起,那人将他扶起,安置在榻上。“你知道规矩,伺候好了,什么赏都给你。”   软玉眼神晶亮,口中称谢不迭。这“谢”字还未说出口,软玉便后悔不已。   似乎那一夜,成了软玉这辈子最不想记起的夜晚。   偏偏现在,温香的“提醒”,叫他又记了起来。那种疼痛的感觉像是仍在一般,教人痛的发狂,直想一头撞死,早死早了事。   “该死的……”软玉低声咒骂,却又不知自己骂的是谁。一时之间不由怔忡,呐呐不语。其实最该骂的,是自己罢。若不是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又何必忍辱至今,一步步将自己推到了这种众叛亲离的地步。他记得曾经温香还是他的至亲好友,二人同入馆子,一同拜在同济府最出名的老象姑的门下,修习技艺,每日本是无话不谈。却不成想,到了如今斗来斗去,说一句话都要使十二分的心眼儿的地步。   软玉紧了紧身上的缓袍。今日的阳光似是带着寒意,不复往常的温暖。软玉想,又顺手扯过一块小褥子,盖在了身上。明日若还是这般冷,就干脆不去馆子里接客,只管窝在房内休息便是。   叹了回气,倚着一双修着青竹的迎枕,闭眼小憩。   ——   傅京并着宁谦上了登仙楼,早有刘智与梁老在雅间等候。一见到宁谦,二人俱是一喜。   这梁老乃是上一任丞相的弟子,与宁谦系出同门,宁谦私下里还得唤梁老一声“大师兄”。梁老站起身来,“宁相爷肯大驾光临,看来老夫的面子还是有些用处的。”   “大师兄相邀,师弟又怎敢拒。可不是得乖乖的过来,聆听师兄的教诲。”宁谦因着是私下的场合,倒不似以往,逢人便打官腔,好生没趣。“教诲可谈不上,不过是有一事,想要请相爷给个面子。”   刘智适时上前,给宁谦做了个长揖。“这是我外家的侄儿,自小便与我十分亲厚。只如今,他这三年外放也是任职期满,无奈调入京城之事,圣上迟迟没个章程,吏部也是左右推脱。后来我这侄儿求到老夫的跟前儿,老夫这才腆着老脸,恳请相爷卖个面子。好歹也给我这侄儿指一条生路才好。”   宁谦仔细听了,上下打量了这个刘智一番。“听闻你日前是在同济府做知府。”刘智忙上前应答,“正是。下官是恩科九年下放到同济府任职,近日恰好外放期满,这知府在吏部算是卸了任,如今只好来求相爷指条明路。”   傅京一直是以沉默示人,梁老告老之时,傅京尚未入朝做官,二人自是不识得。见梁老的眼神不断的在傅京身上打量,宁谦也并未有介绍二人认识的打算,傅京就干脆一直装个瞎子哑巴,不看不说。   宁谦点点头,“同济府知府刘智,近三年来,所辖地区风调雨顺,富庶富足。一直以来甚得圣上的欢心。这差事办的好,圣上自然是心中有数。若是这恩旨迟迟不见下达,恐怕是圣上另行安排罢?”   刘智心中不安,“相爷有所不知,下官的同期俱是领了圣上的恩旨,不是调入京中,便是另安排了路府州县等地方任职。唯独下官这里,迟迟不见动静,这才心中焦灼,赶忙来求梁老。”宁谦见刘智语气中满是焦灼之态,想来也是动用了各方的关系才搭上了梁老这条线。当下,便心中有了主意。   “既然刘大人与师兄是一家人,自然是要照顾一二。师兄尽管放心,赶明儿师弟到了圣上面前,自是要提两句刘大人的事来。若是圣上能下恩旨,给个好差事自然是好,旁的,却是要看刘大人的造化了。”宁谦既不将话说死,留了一丝退路。又绝口不提傅京的身份,只待来日看清刘智这人的人品与才干,在另行考虑是否将这人划到门下来效力。   刘智闻言,口中称谢不已。“下官早就听闻丞相大人是这世间举世无双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说罢,便举起面前的酒杯,“下官自知学识浅薄,能敬相爷大人一杯酒实在是僭越。可相爷大人乃是仙人之姿,令人见之忘俗。这杯酒权当下官仰慕大人所敬。”一仰脖,喝了个精光,竟叫宁谦不得不喝下这杯酒来。   “师兄这侄子倒是有趣,竟像极了当年的师兄。”宁谦苦笑着,手中的酒杯倒是空了。   梁老倒是有些惊诧。从来听说宁谦自打成了丞相,便开始谁的面子都不卖,一板一眼的,苛刻极了。本来他本不抱希望,只想着敷衍了事便可。没成想,竟还真叫他等了来不说,竟还能青眼有加。“像有何用,也该有我当年的运道才算是像极。”   宁谦摆摆手,“师兄此言差矣。各人有各人的运道。刘大人将来,还未为可知呢!”   傅京不由抬眼。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到吧! 居然二更!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第一百五十五章 登仙楼   傅京细细打量了一番刘智。此人面容端正,眼神中也隐有正气,说话做事不卑不亢,倒是个正义凛然之士。   宁谦笑道,“师兄此番前来,倒不得不尝尝这登仙楼的招牌菜。还记得师兄告老之时,师弟等人还在这登仙楼上为师兄作别。这一晃,竟分别了良久。”宁谦指着那盘子“状元登高”,里头不过是咸鸭糯米糕,鲜嫩多汁的鸭肉烘烤入味,片成薄片摆成一个牡丹样式,仔细将鸭肉白放在糯米糕之上,取得正是“状元登高”的寓意。   “你倒是记得清楚。想那时,你状元游街那日,鹿鸣宴之后,你约我聚在这登仙楼之上,还一同品评过这道‘状元登高’,那时还曾笑语‘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时至今日,想不到竟一语成谶。你我同为朝廷报效,只可惜新人辈出,到底是老了。”梁老叹息一声,颇有些英雄迟暮的感慨。“老师他老人家尚且还在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师兄何来此言。”   二人把酒言欢,一时之间,酒酣耳热。倒是将傅京与刘智晾在一旁,颇为尴尬。   刘智见傅京只管坐在一旁闷声不语。便倒了一杯水酒,递在了傅京面前。“这位大人倒是眼生,刘某若是有招待不足之处,万请见谅。”   “刘大人客气。”傅京微微一拱手,话并不多说。宁谦对他们二人也只当不见,看来是打算叫傅京自己来与刘智接触一番。   “不知道这位大人如何称呼?在何处供职?”刘智见傅京一身锦袍,举手投足之间大气庄重,浑然天成,似是长期任上位者的气度。刘智在心中便将傅京多多看重了几分,隐隐之间带着些许讨好意味。   傅京也只做不知,“在下在大理寺供职,不过是微末小官,偶得相爷大人青眼,带在身边跑腿伺候罢了。”宁谦心中暗笑,他何时给自己跑腿伺候过了?自降身份这事,傅京倒是与宁善学了个十成十。   刘智听闻傅京如此说,却并无丝毫轻视之意,反而更加亲近了几分。“原来是大理寺的同僚,刘某常闻大理寺卿傅大人公正严明,深受圣上爱重。刘某只遗憾无缘得见傅大人的英姿,若是有幸一见,定是要好生求教一番的。”   刘智此时满心俱是仰慕之情,完全不知眼前的这个大理寺的微末小官,乃是他仰慕已久的傅京傅大人。傅京尚觉得此人倒有几分可爱之处,不由与他多说了两句。   “在下也只是一个掌管典籍的小官,平时也极少能见到傅大人。况且大人一直深居简出,大理寺中也不过是少卿大人们能够时常拜见罢了。”刘智点头,举起酒杯来便要与傅京痛饮一番。“刘某见大人气质不凡,日后定也是个前途不可估量的,若是能与大人相交,刘某荣幸之至。”   傅京微微一笑,“刘大人才能过人,今后大家也要相互提携才好。”   碰杯,两人一同一饮而尽。   日头渐渐西斜,登仙楼酒招上挂上了一盏栀子灯,高高挂起,方圆十里都看得见。   ——   软玉第二日起来果然是恹恹的,小厮敲了良久的房门,才见软玉睡眼惺忪的开了门。“小相公,客人们都来了,您也该梳洗了。”   小厮见软玉缓袍穿的松散,料定他并未起身,“温香相公在前头照应,小相公慢慢的来也不打紧。”软玉恹恹的应了,“叫人打了热水来伺候。”   “哎,小的这就去。”软玉的关了房门,复又躺在了榻上。   楼下依稀能听到有客人上楼的响动,还有馆子里的相公们与客人调笑的靡靡之声。软玉拉着被子埋过了头顶。这声音听得久了,竟觉得腻烦得很。   “小相公,小的这就进来了。”小厮带着两个才总角的孩子进来,“相公起身罢,小的这就伺候您梳洗。”从一方小盒子里挑出一小块玫瑰膏子,放在热水中化开。软玉自将手放在了放着玫瑰膏子的热水中,浸泡一时,再用热水匀了面。小厮递上一块干净的手巾来,教软玉净脸。   两个总角了的小子一个捧着青盐,一个捧着一块香胰子。“香胰子今日就算了,你去给我泡一盏香片来,这青盐不堪用,不如香片好。”   两个总角的小子应了,纷纷退了出去。   关上了房门,小厮端着热水在一旁站了。“小相公可要用一些东西?厨房今日做了合意酥与桂米糯,若是相公想吃,小的这便去拿。”   软玉从铜镜中看向小厮。“我还没胃口。我倒是想问你,你须要老实回答。”   小厮面无表情,只等软玉开口。“我且问你,除了你,还有谁是他派来的人。你老实答了,日后我自会听你。”   说谎有了第一次,日后自是不难。软玉想从小厮口中套出身边的眼线。哪知小厮竟口风甚紧,一问三不知倒罢了,问急了,竟干脆装聋作哑。惹得软玉十分不快。   将一盒香粉顺手冲着小厮砸了过去,小厮也不躲闪,任由香粉沾染了一身。   “滚吧。”软玉转过头,不在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晚了~ ☆、第156章 对不起   对不起。   我真的编不下去了……   这篇文,就写到这儿吧,什么时候等我有了脑洞再回来修改……   米娜桑,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2018年会重新开新文~这次一定写大纲、写细纲,保证不坑,更新到完结!!!做不到我就直播吃键盘!!!   下一篇新文《完了,我媳妇儿可能是只狗》求一波预收~   作收也不要脸的求一波……   我知道我是个罪人   我一定去好好面壁思过,真的。 本书由 xujing6115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